为了吃饱我嫁给了新帝 作者 逸烛 文案 【正文已完结,番外正在更新中~】 祝子翎刚从末世饿死重生回来,就被赐婚给了凶名在外的厉王容昭。 容昭暴戾狠绝,杀人不眨眼,众人皆道他是倒了八辈子霉,谁知祝子翎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下:新帝,御膳,顶级饭票……还有这种好事? 成婚后,祝子翎不放过任何可吃之机。 次次陪同厉王用膳—— 容昭:呵,居心不良。 借口给厉王调理身体折腾新菜—— 容昭:哼,花言巧语。 以为厉王祈福为由派人去海外寻找新食材—— 容昭:……啧。 “本王知道王妃情难自禁,但也应克制一二。” “?” 不明所以的祝子翎直接给对方塞了块点心堵嘴。 “……” 容昭看着被他咬过一口的点心,沉默片刻,张口吃了。 围观众人:???这就是你说的克制? 后来眼看着祝子翎折腾的新菜风靡全国,赚得金银无数;找来的玉米土豆产量惊人,救下百万灾民…… 容昭的属下纷纷感叹:幸好王爷只会嘴上说说。王妃这样神仙下凡的人物怎么能克制?提再多要求都是好的! 被吹上天的祝子翎却是忧心忡忡—— 现在澄清他没有馋容昭身子,只是馋他的膳食还来得及吗? “原来翎儿对我无意,只是为一点吃食才委曲求全啊。” “!” 祝子翎扭头,只见未来的暴君站在他身后,眸光沉郁,神情危险,眼中似有血腥风暴在酝酿。 祝子翎:…… 药丸。 * 世人都以为祝子翎嫁给厉王后会过得十分凄惨,结果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厉王登基称帝,祝子翎被用最盛大的仪式册封为后,成了暴君心尖上触不得的逆鳞。 #拥此盛世河山,只为尽君箸上欢# —————— 阅读提示: 1.心狠手辣但对上受就没办法攻X一心为了吃感情迟钝但无师自通恃宠而骄受,轻松互宠甜文 2.背景架空,主角金手指粗大,设定逻辑主要为剧情服务。文中美食的做法描写主要参考网络美食视频+作者根据本文设定加工改动,难以保证放到现实里的可行性和效果,想做好吃的还是建议搜专业教程,不要依照文中的描写哦~ 3.感谢支持正版的读者小天使~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子翎,容昭 ┃ 配角:接档文《穿回来后我吊打全娱乐圈》求预收~ ┃ 其它:古耽预收《给暴君当蛇宠[穿书]》 一句话简介:饭票总以为我暗恋他 立意:珍惜生活中的点滴,用爱拥抱美好的世界。 第1章 大启永宣历二十五年,二月十六。 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五更天的寒风一吹便有如刀子刮过,城西的尚书府里,众人却还是不得不早早地忙碌起来。 祝子翎努力克制动手反抗的欲|望,由着皇家派来的喜娘给他绞面上妆。 没错,今天正是他这个礼部尚书嫡长子,尚书府的大少爷成婚的日子。 然而作为一个男子,祝子翎却并不是娶妻的新郎官,而是要嫁人的那个。 喜娘也是头一次接到给男子开面的活,本有些担心会比平常麻烦许多,谁知真正上手后却是忍不住赞叹起来:“小郎的皮肤可真好,这汗毛几乎都看不见,倒不用婢子再费什么力了。” 等到祝子翎换上了喜服,梳好头发,喜娘等人更是一时间看直了眼。 少年俊秀异常,眉眼无瑕,肤如暖玉。十七八岁的好年纪,一行一止间都自有一股少年风流。 一身大红织金的喜服,衬得人越发明艳俊俏、眼眸清透。如瀑般的黑发则被镶金玉冠束起,映着鲜亮的大红衣裳,更显好看挺拔。 可惜,这样难得的俊俏郎君,却不仅要如女子般嫁人,嫁的还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厉王。 喜娘回过神来,越是惊艳便越是忍不住叹惋。 世人皆知厉王暴戾嗜杀,是个必须得敬而远之的天煞孤星。 这位不仅在战胜后仍虐杀数万俘虏,还曾在朝堂之上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残杀大臣,更是克母克妻,不仅害得先皇后难产而亡,后来接连定下过三个未婚妻,竟是都来不及完婚便将那几个名门贵女不是克死就是克疯。 从此再无人敢跟厉王结亲。 如今厉王都已二十有一,仍未曾有过半个妻妾。只因其凶名在外,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然而十几天前,皇上竟是一旨赐婚,将礼部尚书的嫡长子赐给了厉王作男妃,着实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虽说圣旨中说钦天监批命,厉王其实是克女子,娶男妻便不会出事,可大部分人都并不相信,只觉得这被钦点成了厉王妃的祝子翎恐怕是命不久矣,着实倒霉。 时至今日,厉王府中也一直时不时就会送出来几具尸体,从不遮掩。厉王本人更是喜怒无常,无所顾忌,连皇上的话都并不听。动辄杀人,令人胆寒。 这水灵灵的祝府大少爷,一旦嫁给厉王,显然就如同进了火坑一般,从此前途黯淡。哪怕不被克死,也说不准哪天就要成了厉王的剑下亡魂。 也不知那祝尚书怎么舍得? 喜娘见祝子翎姿容俊逸,神情却露出几分困苦,越发心下唏嘘。 果然,即便亲王妃乃是超一品,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步登天的好事,但男子困于后宅,嫁的还是残暴凶煞的厉王,又有谁会愿意呢? 终究是皇命难违罢了。 喜娘轻叹一声,但很快就收敛神色,不敢在这皇家大喜的日子里透出一丝扫兴的意思。不过要是祝子翎知道她在想什么,恐怕会给出一个让对方惊掉下巴的回答—— 他就很愿意啊! 祝子翎可不是在为了即将嫁给厉王苦恼,他愁的是今天四更天里便被人从床上拉起来,比他往常饿醒的时候还要早,早饭也只能匆匆吃完,如今肚子里已经开始感觉有些空了。 但凡肚子不是饱的,祝子翎便极其没有安全感,忍不住问:“迎亲的人还得很长时间才能到吧?我饿了,能不能趁现在吃点东西?” 喜娘一怔,当即否决道:“不可,容易弄掉脸上的妆,再说要是把喜服沾上油污怎么办?” 祝子翎闻言顿时一脸失望,蹙眉的样子显得格外苦恼。 喜娘见状不由心中有些古怪,这祝府大少爷……怎么这时候还想着吃? 再说离早饭这才一个多时辰,这就饿了? 对一般人来说,确实应当不至于,但谁让祝子翎上辈子是饿死的呢? 作为一个再世重生之人,祝子翎之前在这大启朝活了二十多年便意外身死,不想死后却没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而是去到了千年后的世界。 这本该是一大幸事,然而没多久那个世界突然陷入了绝望的末世。 人会变成丧尸那样的怪物都还不是问题。未来各种惊人的火器足以抵御丧尸,而且还有许多人拥有了异能。 祝子翎就有精神和治疗的双系异能,面对丧尸也足以自保。 关键的问题是末世的环境让食物开始变得极度匮乏,植物大片枯死,存粮告罄,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人刨得一干二净。 没有食物,任你再厉害也只能等死。 末世后来的几年里,祝子翎每日都饿得头晕目眩,无数次以为自己昏睡过去就不会再醒来,却因为异能特殊,愣是勉强撑过了无数个饥肠辘辘的日夜。 每次在梦中大快朵颐,却还是会被腹中空鸣唤醒,睁眼看见末世贫瘠荒芜、死气沉沉的景象。 祝子翎本以为这回也是一样,未曾想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竟是前世尚还年少时的情景。 他直接毫无顾忌地接连大吃了两天,差点把自己撑死,这才终于敢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从末世回来了。 只不过虽然回到了安稳太平的大启朝,但末世的绝望经历到底已经印在了祝子翎的灵魂上,让他对吃有了极大的执念。 因此即便被喜娘拒绝了,祝子翎仍坚持道:“可要是不吃东西,我等会儿饿得没法拜堂成亲了怎么办?” 这几天他可都是从早吃到晚,几乎没有一会儿停下的,今天为了这桩婚事已经很是克制自己的食欲了。 祝子翎也拿不准要是真饿得厉害了,到时候自己会不会忍不住中途爬出轿子,或者拜堂拜到一半跑出去找吃的。 喜娘听到这话越发奇怪,哪有人因为饿这么一会儿就不能拜堂成亲的? 却见那祝府的人闻言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出去请示后竟还真给祝子翎端来了许多方便吃也不怎么带油的点心。 祝子翎见到吃的便是眼睛一亮,不等喜娘阻拦,已经往嘴里塞了一个。 不过是个普普通通铜钱大小的梅花酥入了口,祝子翎方才眉间的烦恼却霎时间通通消散,浑身都洋溢起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原本风流俊逸的少年,此时看来却如同一个为了一串糖葫芦欢欣鼓舞的孩童。 喜娘看得怔了怔,即便之前涂的上好唇色立刻就毁了,一时间也竟是不忍再拦。 ……算了,这多少也能算是“断头饭”了,就让他吃个痛快吧。 喜娘眼看着祝子翎一口一个地接连吃着点心,虽然速度很快但却并不显得狼吞虎咽、粗鲁鄙俗,反倒颇为讨喜,越发心生怜意。 这时迎亲的队伍已经走在了京城大街上。 厉王容昭高坐马上,神情是一贯的阴鸷冷厉,不像是娶亲倒像是要去绑人。 虽然那张俊美出尘的脸着实能引动不少芳心,但一想到那是厉王,任谁也再生不起半点遐思。 大红喜服也没能给这人带来一丝暖意,反倒直让人想起对方杀人时血溅三尺的可怕场景,看着便不由白了脸,阵阵恐惧涌上心头。 堂堂皇子亲王大婚,本该是百姓最爱凑热闹的事,既能满足他们对皇家的好奇,还能捡到些铜板赏钱。 然而轮到厉王身上,人们却既不敢起哄也不敢靠近,只远远看着。厉王骑着马从眼前经过时,人们便纷纷躲避,害怕对方突然一个不顺心便要杀人。 那厉王骑的汗血宝马,迎亲队伍里镶着金玉宝石、华丽至极的轿子,还有这桩大启朝尚是头回出现,皇子娶男人当王妃的婚事,本应都是百姓绝好的议论话题,然而现场众人竟都是大气也不敢出。 本是热闹的大喜日子,可若不是还有吹拉弹唱的班子跟着在卖力演奏,恐怕谁都不敢相信这是在迎亲。 除了奏乐声和队伍行进的脚步声以外,几乎听不到半点其他的声音。迎亲队伍里的人也都没什么喜色,俱是脸色苍白。 就在这堪称诡异的气氛中,容昭来到了尚书府的大门前。 来时不像迎亲,到了尚书府竟也还是不像。 许是厉王太吓人,本该有的拦轿门和讨喜钱之类的事都无人敢做,厉王一到,尚书府这边便立刻把祝子翎带出来交给了他。 男子出嫁的礼仪规矩不像女子那么繁琐,不过尚书府干脆连上轿饭这些也省了,如同送瘟神似的,飞快地就把迎亲的队伍给送走了。 祝子翎盖着盖头,被人用一根红绸牵着便从房里出了府门,也看不见厉王容昭是什么样,只知那红绸大概是交到了对方手上,这便算是把他嫁出去了。接着便被引着上了轿子,转道去往厉王府。 有勉强大着胆子跟过来远远围观的百姓,见此都是一肚子的唏嘘感叹。等厉王带着人走远了,便再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这男王妃可真够倒霉的,看着尚书大人竟也不怎么心疼他。” “我打听过了,这个嫁给厉王的大少爷听说就是个绣花枕头,相貌还行,但读书一点不通,品行也不好,尚书大人本身就不喜欢。” “不喜欢那也是自己儿子啊,这么着急着把人送进厉王府那个火坑……” “唉,皇上下了旨,又能怎么办呢?” “也不知道厉王是不是真的不克男妻……” “厉王那个脸色,一看就是不想娶个男人的。这祝尚书的大公子嫁过去,我看活不了多长。” “话说回来,厉王这次大婚排场可是厉害了,聘礼就有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还又翻了一番,足足二百五十六抬呢!就冲着这,我看尚书大人也未必不心疼那大公子。” “那厉王送的聘礼也很是不少呢,今日这喜轿更奢侈,难道你还觉得厉王是喜欢这男王妃了?” “厉王那当然不一样了,订了那么多次婚都没成,聘礼加起来也该有这么多了不是……” …… 被众人同情的祝子翎坐在轿子里,却并没有什么忐忑的心情。 确定轿子走得稳当了,他更是直接掀了盖头,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来自己之前趁机藏的一包点心,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因为只藏了一小包,怕吃完就没得吃了,祝子翎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口一个,而是细嚼慢咽,吃得十分珍惜。 谁知道因为没有凑热闹的人干扰,队伍在容昭的震慑下走得十分快,祝子翎还没吃完,竟然就落了轿。 祝子翎顿时一惊,眼看着马上就有人要来掀轿帘,赶紧把剩下几个梅花酥全塞进了嘴里,把油纸随手塞进坐垫底下,迅速给自己披上盖头。 等轿帘被掀开,祝子翎便仿若无事发生一般,一边牵着红绸,被引着下了轿,一边还仗着盖头的遮挡,动作幅度十分细微地咀嚼起了嘴里的食物。 谁知走了两步,红绸那一端的人却突然停住没了动作。 “?” 祝子翎有些疑惑,但明智地也停下了步子,还趁机偷偷把嘴里的梅花酥咽了下去。 “……” 容昭眼看着自己这位即将进门的王妃喉结明显地动了一下,加上与之前一看就不太一样的盖头,不由眼睛微眯。 其他人倒没发现什么,见容昭突然顿住,顿时都有些惶恐无措,但又不敢询问提醒。 所幸容昭没有让他们僵持太久,只是盯着祝子翎看了片刻,便冷着脸转身继续走流程了。 接下来的拜堂没出什么问题,虽然容昭对叩拜鞠躬之事明显不怎么乐意,只稍稍欠了些身子便算完事,但也没人敢说什么,就跟尚书府那边一样,轻易便让容昭过了关,送瘟神似的急忙将两人送入洞房。 * 祝子翎刚在大红锦被上坐下,猝不及防间便被掀了盖头。 挑盖头的秤杆还放在桌上,容昭却是直接不耐地伸手掀了盖头扔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据说不会被他“克死”的男妻。 发现少年嘴边竟还沾着一点不知什么食物的碎屑,容昭神色越发莫测。 之前被指婚给他的人,哪个不是得到消息便哭天抢地惴惴不安,甚或装病装疯。这回这个看起来既不惧也不怨就算了,竟还有心情偷吃? 祝子翎只感觉眼前突然一亮,微微仰头,一张带着戾气但却慑人夺目的脸映入眼帘,看得他微微一怔。 祝子翎被赐婚给凶名在外的厉王后,所有人都觉得他必然每天胆战心惊,甚至以泪洗面。他那个尚书爹更是担心他会抗旨拒婚。 然而实际上,祝子翎其实根本是喜出望外! 因为只有他知道,这位如今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四皇子容昭,其实才是未来坐拥天下的大启新帝。 祝子翎倒不是想要什么从龙之功,就是忍不住垂涎起了御膳…… 重生后他也没有别的念头,就想每天吃饱吃好,最好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而论食物种类和数量的丰富程度,还能有比富有四海的皇帝更有优势的么? 一顿饭就是上百道御膳,全国各地最好的食材都要进贡上来,几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随便从指甲缝里漏出来一点,就够祝子翎吃个心满意足了。 就冲着这点,这个顶级饭票谁都不能跟他抢! 当然,要是让其他人知道祝子翎竟还争着抢着想嫁给厉王,恐怕都只会觉得他脑子有病。 祝子翎纯粹是为了吃,并不太关心厉王容昭这个人究竟是圆是扁。却没想到这个未来名声越发可怕的暴君,容貌竟是俊美至极,五官轮廓都堪称完美。 虽然浑身凌厉的气势和眉宇间的阴鸷戾气很有些吓人,但也吓不到祝子翎这个连满是死气的丧尸都近距离接触过的人。 就是这张脸还让祝子翎觉得似乎有点眼熟,但他记忆里,曾经偶尔参加宫宴时,并没有看清过新帝的长相。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容貌太过出色,以至于远远扫过一眼都能留下印象。 祝子翎不自觉流露出了一点赞赏之色,却不料一直盯着他的男人见状墨色眼瞳微凝,眸光一闪,突然弯腰靠近,像是要伸手去摸他的脸。 祝子翎顿时一惊,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躲,好在及时克制住了,没有动手反击。只是不得不半仰在床上,用手肘撑住身体,看起来有些无助地仰起头。 祝子翎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谁知容昭眉梢微挑,竟越发欺身凑近,直接抓住了祝子翎细白的手腕,眨眼间便单膝跪上了床沿,倾身弯腰,几乎将他彻彻底底地压在了宽大柔软的床上。 两人黑发垂落,映在大红喜被上,仿佛交缠在了一起,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颇为暧昧。 男人凑得极近,只差寸许便要和他完全挨在一起,祝子翎不由地绷紧了身体,克制着想要攻击对方的本能。 容昭眼神幽深,视线扫过祝子翎用力抓紧了床被的手,在呼吸相闻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出骨节纤长的手,捏起祝子翎的下巴,迫使他越发仰起头,露出了白皙脆弱的脖颈。 这让两人的呼吸越发的近了。 对方漆黑眼瞳中自己的模样清晰可见,祝子翎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张俊脸,头一回有些懵了。 等会儿!这……这怎么看起来像是要接吻的架势?! 这厉王不会是上来就想睡他吧? 可……可是他不是不行吗?! 在祝子翎的记忆里,上上辈子容昭即便登基为帝了也没选妃纳后。直到他死的那会儿,这位的后宫里都还是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大臣们天天劝他纳妃留嗣,这位不仅不听,还要发脾气训斥进谏的人,甚至有时候还会杀人。 这除了不行,难道还有其他解释吗? 怎么轮到他这儿,厉王就变成连婚礼宴客都不去就想要办事了? 祝子翎难得有些惊讶,见容昭看着他神色莫测,又半天没有其他动作,不由抿了抿唇。 仿佛是被他的动作刺中,容昭突然用大拇指按住了祝子翎的唇角,几乎有些情|色地捻了捻。 “唔。” 容昭指腹有些练武留下的薄茧,动作还颇为用力,盯着祝子翎的眼神如同一眼能把人吸进去的深潭。 祝子翎微微吃痛皱眉,终于忍不住开口:“你……” 谁知话没说完,容昭突然又很快收回了手,接着便放开他重新直起了身,然后看也不看祝子翎,直接转身走了。 “……”祝子翎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好似被一阵风刮上的房门,只觉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嗯……这人应该不是想起来还有婚宴,怕勾起了火不好办才赶紧停下,准备等会儿再回来继续吧? 祝子翎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应该不至于。 也不知道对方刚才到底是想干嘛。 祝子翎蹙眉,伸手摸了摸被男人按得有些疼的唇角,却不料竟摸到了一点油渍,多半是他在轿子里偷吃梅花酥时沾上的…… 祝子翎:“……” 第2章 发现容昭原来只是为了给他擦嘴,祝子翎顿时有些尴尬。 他果然是想多了,竟然差点还想质疑厉王其实是行的。 幸亏当时没问出口,不然更罪过了。 还有,王妃出嫁时偷吃肯定是不合适的,也不知道厉王会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要不他就说这是口脂化了糊了?祝子翎想道。 反正一般男人,尤其是厉王这种没有过妻妾的应该也分辨不出来。 折腾了这一通,祝子翎又开始感觉到饿了。 然而他看了看这婚房,唯一能入口的,就只有桌上那一壶等会儿要用来喝交杯酒的花雕。 祝子翎只犹豫了片刻,便起身走到房门前,伸手打开门,朝外面探出头。 两道寒光霎时朝他挥来。 所幸他早已察觉门外有人,做好了心理准备,没再被激起攻击意识,而是神色无辜地看向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 新进门的王妃在婚礼流程彻底结束前,自是不能随便出婚房的,因此门开后侍卫便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警惕,迅速将手中长戟拦在了祝子翎面前。 “王妃要去哪儿?”两个满身肃杀的侍卫极其戒备地看着祝子翎,厉声问道。 “呃……去厨房?”祝子翎有些迟疑地应道。 侍卫当即沉下脸:“王妃不可离开。” 看了看对方严防死守的模样,祝子翎了然,说道:“我也不是一定要出去,你们去厨房帮我拿点吃的来就行。”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王爷命我们在门口守着,不可擅离职守。” 这新王妃才刚进门,不知底细,说不得便会找机会对王爷不利,必须得看好了。 祝子翎:“那让其他人拿来也行啊。” “此地没有其他人,我等也不能随意离开。”侍卫语气冷硬。 “……”祝子翎不由蹙眉,“可是我饿了。” 侍卫板着脸,不近人情道:“王妃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 祝子翎不高兴了。 他停顿片刻,突然扭头看向院子里一块不起眼的假山石: “那里不是还有个人吗?就让他去。” 两个侍卫顿时一惊。 这里除了他们,确实还有暗卫在盯着这位新王妃。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暗卫藏在了哪里,难道祝子翎还能一眼就看出来吗? ……应该只是随便说的吧? 两个侍卫正惊疑不定,不料下一刻竟真有个黑衣青年从山石后翻了出来—— “……参见王妃。” 没想到藏匿之处竟会被点破,暗卫犹豫了一下,还是现身给祝子翎行了礼。 暗卫神色凝重,走近了确认祝子翎确实并无武功,越发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武功虽然比不上他们王爷这样的绝世高手,但在隐踪匿息方面却也堪称是数一数二了,潜藏起来的时候顶尖高手都不一定能发现。 这次他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失误,面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祝子翎,是如何能一眼点破他的位置的? 暗卫眉头紧蹙,两个侍卫见状更是大惊失色。 祝子翎却并没有在意自己刺激到了人,一心问道:“你可以去帮我拿吃的了吧?” 暗卫:“……属下遵命。” 没多久,暗卫回来了,脸色还有些僵硬。 “禀王妃,厨房那边说忙着操持前头的喜宴……没有多余的菜可以送来。”暗卫说着不由声音越来越低,也不敢去看祝子翎的脸色。 堂堂王妃,想要吃的厨房怎么可能没有。就算这会儿真没有,那王妃想吃也得立刻做才是。 厨房那边的管事敢这么说话,不过是以为容昭必然不喜这位王妃,觉得祝子翎嫁过来后定然讨不了好,才敢如此敷衍。 可这位竟能一眼找出他的位置,显然不会是那么简单好欺负的人。 也不知那管事如此行事,会引发什么后果。 祝子翎也不傻,自然听得出这话里的意味,但他却并没有露出生气不满的样子来,反倒是平静地想了想,说道:“那……那你们去跟王爷说一声……” 祝子翎斟酌了一下,“让他回来的时候带点剩菜给我吧。” 宴席上都是好菜,剩下的肯定也很多。不吃也是浪费。 “……” 暗卫和其余两个侍卫闻言都愣住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忍不住看向其他同伴,却发现对方竟然也是一副震惊茫然的模样。 刚刚这位新王妃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让他们王爷给人带剩菜? 怕不是不要命了!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看向祝子翎,神情纠结,最终还是不得不应了下来。 “……那,那我去给您通报试试吧。”暗卫僵硬道。 * 发现他安排盯着祝子翎的暗卫突然跑过来找他,容昭神色微凝。 等听了对方说的话,他的神情就更诡异了。 “要我给他带剩菜?”容昭慢慢地重复道。 声音很轻,但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压力。 “……”暗卫额头冷汗直冒,面色僵硬地把经过叙述了一遍。 听到暗卫说祝子翎直接指出了他的藏身位置,容昭的神色慢慢敛起。等听到厨房那边敷衍祝子翎的话,容昭已是面色沉沉。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停顿了片刻。 “叫王向和过来。” * 祝子翎重新缩回了房间里,等着容昭带吃的回来。 没一会儿,去通报的暗卫便回来了,祝子翎听见声音,连忙立刻跑过去开门,期待地看着对方。 暗卫顶着祝子翎的眼神,不知怎么竟也倍感压力,硬着头皮道:“王爷说他知道了。” “啊?”祝子翎闻言不由皱眉。 只说知道了,那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事关吃的,祝子翎完全不能接受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闻言停顿片刻后对侍卫说道:“那麻烦你再去一次,请务必让王爷记得带菜回来。” “最好多带点。”祝子翎郑重又认真地看着他。 “……”从小接受残酷训练的暗卫这下也几乎想哭了。 刚才那趟王爷听到他报上去的话时,神色就够诡异的了。他自己琢磨着,那句“知道了”多半就是否定的意思。现在王妃竟然还要他再去,这、这…… 虽然王爷向来不会杀他们这些忠心的手下,可刚才那样也够吓人的了。 这新进门的男王妃难不成就真不怕惹怒了他们王爷,这么胆大包天的吗? 暗卫眉毛快要挤成了个疙瘩,努力想着要怎么用自己粗糙的言辞劝祝子翎打消这个念头,谁知祝子翎却突然偏头看向了他身后远处,暗卫甚至怀疑自己几乎看到了对方两眼在放光。 有股若隐若现的饭菜香味从那边飘过来。 “王爷这就回来了?”祝子翎闻到香味,一下子就神采飞扬起来, 暗卫震惊了! 王爷竟然真的给王妃带了剩菜?这怎么可能?! 等看清了来人,他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王爷亲自拎着剩菜过来。 来的是王府厨房那边的下人,端了好几个大的保温食盒,看起来十分丰盛。 陪着过来的还有一脸精明相的王府总管,笑眯眯地对祝子翎道:“请王妃安,老奴是这王府里的总管王向和。” “王爷听说王妃饿了,就让老奴赶紧着厨房送点新鲜吃食过来。” “那对您不敬的厨房管事,王爷也已经让人打了板子赶出去了。” “您毕竟是王妃,要吃什么便吩咐一声,厨房自会做,可别想着吃剩菜了。” “更别想着让王爷拿剩菜才是。” 王向和笑容亲切,说的话却并不客气,显见容昭对祝子翎那个要求是不满意的。 然而祝子翎看见吃的便想不起别的,得知容昭主动给他把剩菜换成了新鲜的反倒十分惊喜,听到王向和的话更是高兴,眼睛盯在那食盒上,笑容满面地应道:“就是说以后不用找王爷也有的吃?那太好了!” 本以为他是故意找借口试探接近容昭的王向和:“……” 同样是这么以为的侍卫:“……” 这新王妃着实叫人看不太懂。 王向和神色复杂地带着人退下了,仍旧没有留下人服侍。 侍卫继续守门,暗卫纠结了一下,也还是没换地方,缩回了假山石的缝隙里。 屋里又只剩了祝子翎一个人。 祝子翎期待地打开了食盒,本以为会是和宴席上一样大鱼大肉的菜,谁知足足五个食盒,打开了竟全是点心。 倒是分了些不同品种,有肉有素,有蒸有炸,花样不少。但无一例外,都是点心,不是正菜。 “……” 虽然对饿死过的祝子翎来说,只要有的吃就几乎啥都能吃得高兴,但送了五大盒过来全是糕点,祝子翎免不了想起不久前自己才因为偷吃了梅花酥,被容昭按在床上擦嘴的事…… 容昭这是……故意损他吧? 看来没法用口脂的说法糊弄过去了。 祝子翎略感失望,拿起一块云腿馅饼咬了一口。吃着吃着,又觉得这样其实挺好。 厉王府的厨子手艺果然很不错,容昭虽然发现了他偷吃,但惩罚却是让人又给他送了五大盒好吃的点心,四舍五入他还反过来赚了。 容昭果然不是个坏人。 祝子翎吃得美滋滋地想道。 * 与此同时,前头的喜宴上,珍馐美馔琳琅满目,美酒佳酿回味悠长,偏偏却没什么人有心情加以品味。 众多勋贵大臣们坐在席上,只慢慢吞吞小心翼翼地吃着东西,也尝不出多少味,酒更是不敢怎么碰,怕万一喝多了点发酒疯让厉王给一剑砍了。 满场几乎看不出一点喜宴的气氛,除了晋王誉王等几个年纪稍大的皇子,再加几个明显战战兢兢的皇家长辈,都没人敢跟厉王喝酒祝贺。 众人都觉得容昭今天不得不娶了个男人当王妃,心情不会多好,即便偶尔爱给他找些茬的晋王和誉王这时也不敢多触他的眉头,只中规中矩地说了两句干巴巴的祝福。 容昭向来不耐烦应付这种事,干脆也只随便糊弄了一会儿,走走过场就要起身离席。 余下众人见状都不由松了口气。 谁知容昭不知怎么又突然停下步子,回头看向这些战战兢兢的宾客,淡淡道:“我看诸位都很喜欢今日的菜色。” 容昭想起方才的“剩菜”一事,再看到这些见了他就如丧考妣的人,顿时觉得自己心烦也不能让他们痛快。 “既然喜欢,那就都吃完吧。” 容昭扫了这些人一眼,语气冰凉。 “最好别剩下一星半点。” 一众宾客闻言一时傻了,但抬头看见容昭戾气浓重如墨的眼睛,又什么话也不敢说,只能喏喏应声。 等到容昭神色莫测地走了,这些勋贵大臣们顿时苦起脸,面面相觑。 “厉王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谁知道?没准就是他自己不高兴,拿折腾咱们出气呢。”他们明明吃得食不知味,厉王却是要睁眼说瞎话说他们喜欢。 再说宴席上哪有多少能把菜吃完的?这皇家喜宴菜色极为丰厚,全是大鱼大肉,吃不了多少就能让人腻得慌。 更别说厉王府这个环境根本让人没法安心吃饭,他们这些人能吃掉一半就算不错了。 “厉王实在是行事出格!无理不仁!”有人忍不住愤愤。 其他人迟疑道:“……那咱们还吃吗?” “……” 不吃又能怎么办呢? 低声声讨容昭的众人再度互相看了看,不由默默无言,低头认命地奋力吃了起来。 * 容昭离了席,手下的幕僚方简就一脸凝重地找了过来。 “王爷,刚刚在迎亲的轿子里找到了这个。”方简将手中的东西给容昭看,是一张用来包东西的油纸。 容昭见此微微挑眉,眸中了然,方简却并没有注意到,仍是神情严肃地说道:“这定是那位王妃偷偷藏的,暂时还不能确定这里面夹带过什么东西。虽然乍看起来像是普通糕点,但说不定里面还藏了毒|药,王爷可要小心防范。” 容昭手下的人大多对祝子翎这个刚进门的男王妃持怀疑态度。 大启律例虽然允许娶男妻,但皇子正妃却不能是男人。 就是在没有限制的民间,除了没多少讲究的平民百姓,那些世家大族里,实际上娶男妻的也多是有了嫡子之后续弦,或是那些不受宠的庶子。 而那些受看重的子嗣,哪怕是本身更喜欢男人的,长辈也必定是要让他们娶女子做正妻,好生下嫡子传宗接代的。 虽说只是不成文的规定,但尚无嫡子就娶了男妻,便等于失去继承权,这事也算是成了惯例。 若是皇子娶了男妻,那几乎就意味着要放弃继承大统。 虽然皇帝下旨说是因为容昭克女子,又不能总不成婚,才只能给他赐了男妻,但实际上却是想把他们王爷从继位人选里剔除出去。 而且皇帝给容昭赐的这个男王妃,是礼部尚书祝瑞鸿的儿子。 那祝瑞鸿表面上似乎清正持中不沾派系,但他的岳父孝文伯却是二皇子誉王一党,与容昭向来不对头。 焉知祝瑞鸿是不是早已暗中投靠了誉王,要把儿子塞进厉王府为誉王做眼线? “王爷等会儿喝交杯酒的时候,不如换一壶新的。”方简认真建议道。 容昭垂眸看了那油纸片刻,右手大拇指在食指指节上按了按,突然嗤笑了一声,直接走了。 祝子翎要下毒的话正好。 偷吃点心嘴边还能留罪证,没有武功却发现了暗卫…… 他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第3章 方简不知容昭在想什么,见他突然离开,怔了怔连忙追了上去。 “王爷。”见容昭回来了,两个侍卫连忙行礼。 容昭微微点头,直接推开门。 方简见容昭进门,当即想要抬脚跟上,好当面揭穿祝子翎的图谋。不料刚一动作,就感到一股冷冰冰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方简转头,就见自家王爷正冷冷地看着他,神色看不出喜怒。 “……” 方简讪讪地收回了脚,在容昭关门前连忙再度提醒:“王爷千万记得小心入口的东西。” 得到的回答是“砰”的一声闷响。 方简摸了摸鼻子,一旁的侍卫见状倒是忍不住偷笑起来。 “方先生,王爷洞房,你跟进去干啥呀?”侍卫憨直地说道。 方简:“……哼,说了你们也不懂!” 萧越铭的这些属下真是没脑子又不会说话,他明明是在为了王爷的安危担心,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再说那王妃明明是个男的,他还能觊觎对方不成? * 祝子翎正趁四下无人,在偷偷喝那用作交杯酒的上好花雕。 那五大食盒的点心他倒是吃得挺高兴的,但吃多了难免有点干。容昭也没让人送点茶水来,祝子翎就打上了那花雕酒的主意。 虽说喝交杯酒之前自然是不能擅动这壶酒,但祝子翎既然都能在花轿上自己掀了盖头吃梅花酥,这会儿偷偷喝点花雕酒自然也不在话下了。 只是没想到醇香酒液刚入口,容昭竟然就回来了。 这花雕酒颇有些烈,加上容昭突然推门进来,祝子翎陡然心虚,一时间便把自己呛住了。 “咳咳咳……” 祝子翎连忙放下酒杯,没有帕子,只能仓促用衣袖擦了擦嘴,心中再度浮起尴尬。 怎么就这么寸,偷吃偷喝都能恰好被容昭发现。 不过尴尬归尴尬,祝子翎面上却是把酒杯重新一扣便试图假装无事发生,无辜笑道:“王爷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容昭瞥了眼桌上已经快要没了两盒的点心,再看向祝子翎,神情莫测。 “点心很好吃?” “好吃!”祝子翎闻言条件反射地点头,语气兴奋。 说完才注意到容昭目光凉凉的,语气也说不上友善。 大概对方并不是真想问他好不好吃,而是不爽明明给这些点心是为了讽刺他,结果他却毫无反省之意,还吃得这么高兴…… 祝子翎:“……” 祝子翎想了想,主动冲着容昭讨好笑道:“真的很好吃,王爷你要不要也尝尝?” 虽然他现在挺护食的,但看在对方以后就是他的黄金饭票的份上,祝子翎还是愿意把到了自己跟前的美食分给对方那么一点的。 容昭:“……” 可惜容昭似乎并不想领祝子翎这份情。 他眯了眯眼,淡淡道:“据说王妃想要本王给你带菜?” “可惜……” 容昭走到桌边坐下,视线冷淡地看着祝子翎,故意说道:“宴席上没有剩菜,宾客都吃完了。” “啊?”祝子翎一怔。 容昭又道:“王妃吃了这么多,怕是要积食,剩下的点心还是让人收了吧。” 祝子翎:“……” 别呀! 虽说其实已经很饱了,但祝子翎可不愿意看到任何食物从自己视线里离开,除非是进了自己的肚子。 听到容昭的话,祝子翎当即不乐意了,但又不好直说,想了想连忙转移话题道:“还有交杯酒没喝呢,咱们赶紧喝了吧。” 说着不等容昭回答,便率先拎起酒壶主动倒了酒,端起一杯递给对方。 “……” 容昭视线落到他手上的杯子上,眸光微凝,神色越发莫测。 如果没看错,这个杯子应该是刚刚祝子翎偷喝的时候用过的那个…… 对方此举,是故意为了表示杯中无毒?想降低他的戒心? 容昭抬眸看向祝子翎。 此人身上疑点重重、难以捉摸,若是如此推测,兴许这用过的杯子上才有毒也说不定? 要不要叫人来验验这杯酒? 并没有意识到不对的祝子翎端着酒杯举了好一会儿。 见容昭只是眼神定定地看着他,迟迟没有动作,祝子翎以为容昭不愿配合,瘪了瘪嘴,准备把酒杯放下。 这时容昭却又伸出手将其接了过去。 两人的指尖一触即分。 祝子翎没有注意那前不久才体验过的微凉的温度,赶紧端起了自己的那杯,挽过容昭的手臂,又瞄了他一眼,便仰头一饮而尽。 容昭漆黑眼瞳中看不出情绪,从祝子翎身上收回视线,垂眸停顿片刻后,就着这个对方用过的杯子喝完了交杯酒。 是毒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怕再多这一星半点了。 祝子翎可不知容昭想了那么多,只是高兴着喝完交杯酒容昭便没再提要让人把点心拿走的事。 但与此同时,在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拿起点心继续吃的时候,容昭突然说道:“王妃该与本王就寝了。” 他瞟了一眼祝子翎的袖口,眉头快速地皱了皱,“脱衣服吧。” 祝子翎:“……” 怎么回事? 这人为啥又看起来想睡他了?! 难不成他之前猜的其实是对的?! 祝子翎心中狐疑。 这厉王究竟是行还是不行啊? 见容昭一副等着他服侍更衣就寝的模样,祝子翎感觉有些纠结,但倒是并不怎么担心。 从末世重回大启,他不仅带着记忆,连末世里觉醒的异能也跟着回来了。 要是容昭真想睡他,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精神异能混淆容昭的记忆,或者让容昭直接陷入沉睡。 因此祝子翎虽然心里嘀咕,但也并未露怯,反而看在饭票的面子上,乖乖脱了外衫,还侧头看向容昭,主动问道:“要先沐浴吗?” “……” 容昭看着眼前只着素衣、神色坦然的少年,眸光愈沉。 到了这时候,他竟还不害怕? 祝子翎不仅不害怕,余光还止不住地飘到桌上的点心上去,甚至还不小心露出了几分垂涎的神色。 “……” 容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道:“那就依王妃所言。” 容昭叫来下人,领着祝子翎去了浴房,等下人准备好东西离开,自己却留下了。 祝子翎见容昭看起来像要跟他“鸳鸯戏水”一起洗,怔了一下之后倒也没在意。 反正都是男人,一起洗个澡也没什么关系。 容昭看着祝子翎直接面不改色地开始解衣服,顿时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目光一寸寸地打量着他。 那目光冰冷又凌厉,让人分不清其中的攻击性到底是纯粹的厌恶警惕,还是带着侵略意味的占有。 祝子翎手停在最后一件里衣上,难得被对方看得有些不自然。 虽然他完全不介意跟个男人一起洗澡,但自己衣服快脱完了,对方却只是衣冠楚楚好整以暇地盯着他,这种情况还是很尴尬的。 祝子翎忍不住侧头看向容昭,认真问道:“王爷怎么还不脱衣服?” “……”容昭看着他始终镇定自若的神色,眼中意味不明,沉默片刻,淡淡道:“不如王妃来为本王宽衣?” 祝子翎:“……” 这人还真难伺候。 不过想到对方是他未来的饭票,祝子翎到底是耐着性子走过来,伸手要帮容昭解腰带。不料他的手刚刚碰到对方的衣襟,就被人一把拽到了怀里。 一只修长但极其有力的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腰,让他不得不跟面前的男人紧紧贴在了一起,额头甚至差点撞上了对方的薄唇。 还有一只冰凉的手则按在了他的后颈上,隔着一层薄得几乎什么都挡不住的丝质里衣,顺着祝子翎的脊椎往下缓缓逡巡,带起一路暧昧的摩擦。 感觉那只手似乎还要往下,祝子翎顿时睁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这人不会现在就打算进入正题吧?要不要这么着急? 容昭微微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见他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却还是没什么害怕慌乱的神色,动作微微一顿。接着垂下眼睑,原本似是要往更隐秘的地方探去的手绕过祝子翎细瘦的腰,转了个弯。 感觉到容昭冰凉的手掌紧紧贴在自己的小腹上,祝子翎终于打了个激灵,忍不住想对对方用精神异能了。 然而就在他的精神力刚要进入容昭大脑的时候,对方突然呼吸一窒,一下子放开他,微微退后了半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祝子翎只好临门一脚又收回了精神力。 这人怎么好像一惊一乍的,把他准备得好好的异能都浪费了。 容昭不过是借机试探他有没有什么问题,却见祝子翎被松开后竟是一脸茫然,甚至有点失望地看着他,不由蹙了蹙眉,心情略有些复杂。 他这个男王妃莫不是……在期待他会做些什么吧? 扫了一眼对方被拉扯得凌乱的里衣下面露出的大片白皙肌肤,容昭沉默片刻后,冷淡道:“王妃先洗吧,这浴桶不够大,本王去隔壁。” “啊?”祝子翎怔住,还没反应过来,容昭已经径自转身离开了。 第4章 “把屋里的东西立刻检查一遍。” 离开之后,容昭却并没有真的去沐浴,而是面色淡淡地叫来了手下。 手下们迅速执行命令,没多久便汇报道:“王爷,房里没发现有被动了手脚的地方。” 容昭抬眸:“酒和杯子上,还有这么多点心,也都没毒是么?” 手下躬身回禀:“目前确实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嗯。”容昭闻言视线微微放空,片刻后收回目光,交代道:“换两个暗卫过来盯人。” 他刚才亲手验过了,祝子翎身上衣服上没夹带什么,那张藏在轿子里的油纸包着的东西,大概是已经进了对方的肚子。 就算祝子翎有什么目的,应该也不是刚进门就要给他下毒。 但他还探过祝子翎的丹田,对方确实没有一丝内力,究竟是怎么找出他手下的暗卫的? 容昭眸光沉沉。 手下领命,下去之前问道:“王爷,要让人把桌上的东西收走么?” 容昭刚要让他直接清理干净,却莫名想起了祝子翎之前不情愿的模样,本要出口的话微微一顿。 “……” * 祝子翎可不知道容昭已经趁他洗澡把他的情况摸了个透,只觉得对方的行为着实莫名其妙。 男人那双手上的丝丝凉意,似乎还残留在自己的皮肤上。祝子翎赶紧脱掉衣服跳进了浴桶里,把这种有些奇怪的感觉洗刷掉。 也不知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那辈子也没听说过他喜欢男人的传言啊。 倒是关于新帝有隐疾的传闻流传甚广,仅次于那些说他有多凶戾残暴的流言。 大启朝皇帝是可以纳男子入后宫的,只是不能作为高位妃子,更不能当皇后,也不能过继子嗣,以免出现男妃干政的情况。 但喜欢男人的皇帝,想收揽一些美男子封个美人贵人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可上辈子容昭的后宫里别说男人了,连个阿猫阿狗都没有。这也不像是喜欢男人的样子吧? 要不是以为容昭是真的不行,祝子翎也不会这么干脆就愿意当这个厉王妃。 当然,就算现在发现容昭好像想睡他,祝子翎也并没有后悔。 比起未来能每顿一百多道御膳,这些对祝子翎来说都只是小问题。 要是容昭真要睡他,那他用上异能就是了。 反正他也不是女人,能糊弄容昭就行,不用再操心怎么变个孩子出来。 就是这人看起来着实有点麻烦,反复无常,搞得他用异能的时机都不好掌握。 而且异能用起来可是很消耗能量的,越用异能,异能者就容易饿得越快。祝子翎怕饿,就不太愿意总是用异能,除非随时都有吃的能填饱肚子。 想起还留在房里的那些点心,祝子翎洗澡的动作飞快,希望等自己回去时点心还没有被收走,那他就可以趁容昭回来前再吃一会儿了。 所幸他的愿望没有落空,回房时容昭不在,点心则仍旧呆在桌上,甚至看起来似乎比之前还热乎了点。 房门一关,祝子翎便立刻开吃起来。 等会儿容昭要来睡他了就吃不上了。 考虑到还要靠异能度过这个晚上,祝子翎吃得更加卖力了,准备把一会儿要用掉的份先吃回来。 谁知等他把剩下的点心都吃完了,时间都到了凌晨,容昭还没来。 为了储备异能消耗把自己撑得不行的祝子翎:“……” 他这是洗澡还是煲汤啊?都一两个时辰了。 祝子翎撑得不得不起来在屋里转悠消食。 转了两圈后祝子翎终于反应过来—— 容昭其实根本没打算来吧?! 说什么一起就寝,看来就是忽悠他的,根本不是真想睡他! 这人果然不行! 想明白之后,祝子翎顿时对容昭更不爽了。 这不是从头到尾都在故意耍他么? 虽然他其实也没什么损失,但这种行为太可气了! 看来说这人暴虐滥杀的虽然不见得是真的,但说他行事恶劣心情叵测,明显就是真得不能再真! 难怪没几个人喜欢他! 祝子翎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划掉了之前给容昭发过的那张好人卡。 因为撑得厉害,祝子翎在十分柔软舒服的大红婚床上一直躺到了后半夜才终于睡着。 月光温柔,清风送暖,有玉兰花在夜色中悄然绽开。 大婚这天过去了。 * 从皇上下旨给厉王赐了个男妻开始,便有不少人在等着看祝子翎这个倒霉的男妻什么时候会出事。 然而厉王府向来密不透风,很少有消息传出。这些人关注了一整天,没能知道祝子翎进了门之后遭遇如何,唯一获得的关于这场婚事的大型八卦,却是那些去喝喜酒的勋贵大臣们一个个都撑得肚胀嗝响,甚至还把剩下的菜也都打包带走了! “这……这厉王的喜宴是做得有多好吃啊?那些官老爷们一个个的都吃了那么多,竟然还要打包?” “嗐,哪是喜宴好吃啊,是因为厉王发话,一定要他们把席上的菜都吃完。那些官老爷也惹不起厉王啊,只能拼命吃,可不就全都吃撑了。要不然那些皇亲国戚和几品大员们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至于吃个喜宴馋成这样,你以为呢?” “竟、竟然是这样!不过厉王非要他们把菜吃完是为什么?” “那谁知道呢。那些官老爷吃得都快撑死了,也还是吃不完,还是那厉王府的总管出来说,实在吃不完可以打包带回去吃,那些参加喜宴的人才终于被放出来了……” 因为吃得太撑,那些勋贵大臣们一个个都上不了马,要么坐轿坐马车,更多的则只能慢悠悠地走回去,还不那么体面地拎着一包剩菜,也堪称昨日的一桩奇景了。 祝子翎并不知道昨天除了他,还有一群人也被容昭害得吃撑了,不然恐怕会更加唾弃起容昭损人不利己的恶劣行事。 因为昨晚睡得晚又吃得多,这天祝子翎难得直接睡到了辰时,没有一早便被饿醒。 他醒了之后睁开眼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这是已经到厉王府来了。 祝子翎从床上爬起来,想要问问自己的早饭在哪儿。打开房门,却见这回除了两个侍卫,还有一个侍女站在门外,见到祝子翎便福了福身。 “给王妃请安,奴婢名唤若漪,是奉命来服侍您梳洗的。” “……”祝子翎咽下了问早饭有什么的话,转而问道:“跟我来的小厮周生呢?不能让他来帮我吗?” 若漪摇头:“奴婢不清楚这些,只是奉命过来。您的小厮,管事大人兴许有其他安排。” 祝子翎微微蹙眉,这是把他带来的人故意扣下了? 祝子翎转头问一旁的侍卫:“王爷现在在干嘛?” 侍卫顿了顿,答道:“这个时辰王爷应该是在用早膳。” 祝子翎闻言眼睛一亮,当即道:“让王爷等等我,我去跟他一起吃!” “啊,对了,”祝子翎想起什么,“你们俩不能擅离职守是吧?那……” 他转头看了看周围,很快确定了一处,当即说道:“那就让屋檐下面那个去吧!” 小心藏在屋檐下的暗卫:“……” 本来听说祝子翎一眼发现了他的同僚,这暗卫还并不相信,觉得对方多半是哪里露了行迹。没想到自己也被一下子指了出来,他一边心惊一边苦着脸现身出来领命。 这新王妃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小厮吗,怎么一转眼就只想着跟王爷一起吃早饭了? 还有要给王爷传话,就不能把话说好听点吗? 他们暗卫做这种事,又不能像下人那样粉饰一番,必须得原话重复,一个字都不能差。 就王妃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王爷听了不生气才怪了。 暗卫虽然苦恼,但到底还是尽忠职守,硬着头皮去为祝子翎传了话。 容昭见到暗卫便脸色微凝,“又被他发现了?” 暗卫只能点头,顶着容昭冷凝的目光冷汗涔涔。 “……”容昭脸上看不出喜怒,淡淡问道:“他让你来干什么?” 暗卫战战兢兢地说了,容昭的听完目光微垂,像是在思索什么,没有说话。 一旁伺候的王向和却是忍不住出声道:“这位王妃……究竟是个什么企图?” 容昭积威深重,就是这些忠心他的属下们,也没有敢这么上赶着往他跟前凑的。 这新来的王妃倒是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才进门不满一天呢,就接连想着法子地接近容昭,好似一点也不怕自己会没了命,连让容昭给他带剩菜的话都说得出来。 怎么看都像是别有所图。 但若要说祝子翎是那种怀着目的接近容昭的探子之类,似乎也说不通。 一是人本能的恐惧反应并不那么容易掩藏,二是这种探子也需要如常人一样表现出对容昭的畏惧,才好不引人注意地潜伏进来。像祝子翎这样的话就太明显了,容易受到关注和排查。 如果祝子翎就是刻意针对这种思维,所以想要反其道而行之,以此来消除容昭的戒心的话,那他就不应该再主动表现出自己有轻松找出潜藏暗卫的能力才对。 毕竟就算其他时候表现得再无害,单就这一点,也是势必会引起容昭的警惕的。 因此这事两头都说不通。 最重要的是,按照他们之前查出来的东西,这祝子翎就是个没什么特殊之处的官宦子弟,据说还是个被继母欺压得毫无出头之日的绣花枕头,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胆子对容昭这么……这么不客气的人啊! 更不应该能发现潜藏的暗卫! 就算一次可能是侥幸,但接连两次侥幸绝不可能。容昭手下暗卫的实力王向和是很清楚的。 他看着容昭沉吟的神色,提议道:“王爷,此人身上实在疑点重重,要不然……” “先把人抓起来彻底审问一番再说?” 容昭眉心微蹙,没有立刻回答。 祝子翎和他们之前调查出的情况几乎截然不同,现在看来还有某种他尚且不能确切把握的能力。 虽然还摸不清对方的意图,但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无疑就是个威胁。 按王向和说的,立刻将人彻底控制起来,把对方身上的每一个疑点都挖得清清楚楚。 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容昭垂眸,视线落在自己的指尖。 所以要这么做吗? 片刻后,容昭抬眸,淡淡道:“不急,再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王向和闻言有些意外。 容昭因早年一直受皇后等人打压,不得不时时隐忍,后来自己可以执掌生杀了,便行事粗暴狠厉,不再耐烦跟人搞什么虚与委蛇的周旋。有问题便直接查,证实确有其事就一剑砍了,没那个耐心慢慢等人自己露出马脚。 没想到这回竟是主动说要等等看。 王向和诧异之余,很快又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这祝子翎到底是皇帝赐婚的王妃,马上还得去宫里觐见,直接抓了审问确实也不太好,容易授人以柄。 谁说他们王爷性情暴戾?这不是明明理智周到得很吗?王向和不由的心想。 容昭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微微皱着眉咽了下去。接着又勉强喝了两口,便放下勺子,似是不想再动了。 王向和刚刚还在心里夸人呢,这会儿顿时又心焦起来,忍不住劝道:“王爷您再多吃两口吧,这才吃了多少?您要是不想喝粥,再吃个包子点心啥的也行啊。呆会儿还得进宫呢,不吃饱些怎么成?” 容昭听了眉间却是起了厌恶的神色,冷冷说道:“不了,真吃饱等进宫了我怕吐出来。” “……”王向和顿时后悔不迭,怪自己不该多加那一句。 以往容昭去见皇帝,还不至于恶心到这份上。但今天这算是带王妃这个新媳妇去拜见公婆,除了见皇帝还得见蒋皇后,难怪容昭如此反感。 知道容昭的心结,王向和也不敢再劝,只在心里叹了口气,祈祷仙逝的齐皇后能多保佑保佑这个儿子,让容昭别总是这样吃得少睡得少,熬坏了身体。 * 祝子翎一边让若漪给他束发,一边忍不住想着早饭,不想外面却飘进来不大不小的闲话声。 “原来王爷真的不克男妻,王妃嫁进来也还好好的。” “光不被克有什么用,惹怒王爷才是大|麻烦!昨日大婚王爷都没跟王妃同房,以后王妃哪有好日子过?” “也是。我听说昨日王妃在那婚房中等了许久呢。唉,也是可怜。” “谁说不是呢。尚书大人的嫡子,哪怕要嫁人,嫁给谁不好,偏偏来了这厉王府……” …… 祝子翎脑子里的一百零八种早点轮播被打断,听着这些话,倒没什么生气的感觉,反倒有些好奇。 容昭要是真那么可怕,这些下人怎么还有胆子敢这么随便议论他? 若漪却是蹙起了柳眉,快速为祝子翎束好发,说道:“王妃稍待,奴婢去处理一下。” 祝子翎眨了眨眼,随口应了,果然那闲话很快就没了声。 不过过了一会儿,回来的却不是若漪,而是另一个仆人。 “若漪姑娘还有些其他事,让小的来为王妃领路。”这仆人殷勤笑道。 祝子翎看了他两眼,点点头,“那走吧。” 这人表面殷勤,实际倒是挺看不起他的嘛。 不过管他呢,能带他去蹭上容昭的早饭就行。 只是路上这仆人并不消停。 “之前无缘得见,今日小的才知王妃您果真是钟灵毓秀、玉树临风,难怪能得皇上看重赐婚。” “小的听说钦天监测算,您与王爷乃是天作之合,命定良缘呢!” “不知王妃进了王府感觉如何?” …… 祝子翎本来无视了他乱七八糟不怀好意的话,懒得去理,谁知这人竟越走越慢,一副要跟他悠哉聊天的模样,祝子翎终于烦了。 “你能少动嘴多动腿吗?”祝子翎看向他,十分认真地问道。 他就想快点吃到好吃的,对这人拙劣的把戏真的不感兴趣。 仆人:“……” 祝子翎的神情很是平和,就像是在说一句单纯的疑问,没有其他任何隐藏的意思。 仆人琢磨不准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在敲打自己,又觉得祝子翎多半是什么也没发现。不过到底是收敛了许多,不再作妖,老实带着祝子翎往前走了。 眼看着快要到了地方,仆人逐渐变得紧张起来。还没到门口,便停住脚对祝子翎说道:“王妃,这就到了。小的便先退……” 仆人话没说完,祝子翎突然感觉到什么,微微转头,只见一点银光在他眼中极速放大,正如同利箭直冲自己而来,下一刻就要贯穿他的喉咙…… 祝子翎顿时瞳孔一缩。 第5章 那银光速度极快,祝子翎能够用强大的精神力看见它的轨迹,身体却来不及避开。 但眼看着就要被刺中,祝子翎却并没有慌乱。 虽然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攻击,但精神力的感知却告诉他没有危险…… 反正躲也躲不过,祝子翎干脆就这么站在原地,任由那“利箭”逼近,没有动作。 就在银光只差几寸就要穿透他的喉咙时—— 叮! 突然一声脆响。 一道速度更快的光瞬间追了上来,与前方的“利箭”相撞。 两道银光在那一刹那都发生了微妙的偏移,擦着祝子翎的脖子从两边飞了出去。 祝子翎只感觉两道凌厉疾风掠过,接着身旁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 原先那道银光被改了方向后,不偏不倚,恰好洞穿了站在祝子翎旁边的仆人的喉咙,留下一个鲜血喷涌的狰狞血洞。 整个变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仆人告退的话甚至都还没有说完。 祝子翎回过神,连忙往旁边避了避,免得血溅到自己身上。 那“利箭”穿透人的喉咙之后仍去势不止,又狠狠地插进了对方身后坚硬的青石地面,入地三分方才止住。 另一道银光也同样如此。 祝子翎看了一眼。 只是普通的筷子。 比起发现了但没躲的祝子翎,那仆人则是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看到血花飞溅时才愕然低头,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 然而这个动作还未完成,身体便已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脸上惊惶的神色完全凝固,再无生息。 祝子翎眨了眨眼,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他没感觉到有危险,看来对方本来就不是为了攻击他,要杀的只是这个仆人。 至于为什么一开始是冲着自己来的,估计是为了吓他吧? 哼,跟昨晚耍他是一个套路。 祝子翎心里吐槽,没再多看一眼地上的尸体,转过身有些气势汹汹地自己进了门。 主屋与院门口隔了有十来丈,祝子翎进去后,果然看到容昭坐在桌边,面前的筷子都不见了,显然就是刚才恐吓事件的罪魁祸首。 祝子翎本来有些不爽,然而目光立刻被桌上足足十几样品相诱人的早点吸引了,以至于语气直接从不满变成了兴奋,说话的尾音都有些飞扬起来:“王爷早啊~” 容昭:“……” 见祝子翎过来,容昭眉间原本满是阴鸷戾气。 刚才虽然是他故意恐吓祝子翎,试探对方到底有没有武功,但如今基本能确定这人确实没有,容昭这会儿却不知为何反而越发心烦。 这回这个之前没心没肺的小傻子恐怕也要开始对着他瑟瑟发抖了吧? 容昭心想。 差点被他杀了,还直接看见身边刚说着话的人喷了那么多血死在眼前,肯定吓傻了。 以后估计就学会躲着他走了。 容昭都想好了祝子翎惊慌恐惧的种种场面,莫名有些烦躁,谁料祝子翎竟是没事人一样,既没有尖叫也没有逃跑,轻轻松松地自己过来了,跟他说话的语气甚至还有些藏不住的欢欣鼓舞…… 容昭原本阴沉可怖的脸色难得有一瞬的愕然,接着看向祝子翎的视线便越发诡异起来。 “你……” 容昭刚要开口,祝子翎却已经不客气地直接在他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了,拿起筷子就朝自己一眼就看中的水晶虾仁包夹去,把容昭想说的话一下子堵回了喉咙里。 容昭看着他几乎是眉开眼笑地咬了一口包子,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一边嚼一边舒服得微微眯起了眼睛,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不知怎么竟感觉对方筷子上剩下的那半个包子突然变得诱人起来。 “……” 容昭蹙了蹙眉,甩开这样的想法,看祝子翎接着又开始吃芙蓉卷、酥炸鱼、糖心脆皮饺…… 无论吃什么,祝子翎都如同在吃不可多得的山珍海味一样,满足的神情总会让人觉得那在他嘴里的食物肯定十分好吃。 那仆人的尸体还未凉透,祝子翎坐在这儿远远的也能看到轮廓和大片的血迹,他却浑然不觉似的,只自顾自吃得香甜。 一旁的王向和看得眉头都拧了。 这祝子翎未免也太奇怪了点,自己差点没命,连问都不问一句?看到眼前死了人更是仿佛没看到一样。 哪怕那些见惯了生死危机、血肉横飞的战场军士,多少也要给些反应的吧? 再说王爷当着他的面随手杀人,甚至明明看起来想要杀他,这人就不怕? 那两根筷子可是擦着他的脖子过去的,当时离他恐怕不过毫厘之距而已。 只差一点,那血洞就不是出现在仆人身上,而是在祝子翎的喉咙上了。 就是他这样跟着容昭的老人,一开始撞见容昭突然杀人的场面还要狠狠地吓一跳呢。 更别说那杀招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样的生死一线,换谁来恐怕都早就腿软得动不了了。这新王妃却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王向和对祝子翎越发心生疑虑,但看到他吃东西时享受满足的样子,不由眉心又松了些。 这么个吃点东西就高兴成这样的半大少年,看着也着实不像是什么心机深沉的坏人。 厉王府的厨子明显比尚书府的要强,这些早点花样繁多,但样样味道都近乎极致,吃得祝子翎颇有些心花怒放,再次肯定起了自己决定蹭上容昭这张饭票的正确性。 正当他要吃一碗鸡汤小馄饨时,外面突然传来些响动。 祝子翎一看,原来是有人来将仆人的尸体拖走了。 祝子翎没当回事,收回视线正要继续吃,突然注意到这么半天里,他好像就光顾着吃,直接把容昭给撂在一边了。 对方一直侧着头,神色莫测地看着他。 春日的朝阳为青年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俊美的面容似乎消减了些凌厉的棱角,越发令人沉醉起来。 因为光线和角度的缘故,容昭一只眼睛染上了外面洒进来的辉光,一只眼睛却仍旧如深不见底的幽潭,一光一暗,有种神奇瑰丽的美感,看得祝子翎都忍不住愣了愣神。 “……”祝子翎晃了晃神,又一阵心虚。 想到自己还想让对方把周生还给他,祝子翎顿时觉得有必要献一献殷勤,想了想,伸筷子夹了一个奶心流沙包,站起来欠身送到容昭嘴边。 “这个特别好吃,王爷试试?” !! 王向和吓了一跳,当即想要拦住。 容昭可是有洁癖的,每次从外面回府都要仔细净手,衣服沾了油污也立刻要换,特别是对待入口的食物,别说吃别人筷子夹的东西了,甚至都从来不让人布菜。 祝子翎竟突然想要给容昭喂东西,落个尴尬收场都是好的,就怕容昭心生反感…… 虽然他们王爷其实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但看祝子翎这小身板,恐怕都经不起容昭随手一挥的掌风…… 王向和正想要开口,但想到刚才祝子翎差点命都没了还面不改色,不由又迟疑了片刻。 容昭微微皱起眉,目光在祝子翎表情真挚的俊秀脸庞上凝住,神色难辨。 他是真心想给一个刚刚差点杀了自己的人喂吃的? 祝子翎是真心觉得这个奶心流沙包格外好吃的,他抱着安利美食的心情试图给容昭分享,正好顺便还能讨好一下对方,毕竟吃人嘴软嘛。 虽说他只是喂了一下,不是真正做包子的人,但也该能有个面子情吧? 然而这人显然还是一贯的难搞,看他伸着筷子半天都没动静。 这个姿势可是特别费劲的好么! 祝子翎正想着再等几息对方还不吃那就算了,他自己吃去。 这时容昭终于伸出了手。 但却不是去接包子。 而是抓住了祝子翎的手腕,一个用力将人拽了过来。 “!” 祝子翎一声惊呼,猝不及防便被容昭拉进了怀里,还带起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似乎是撞倒了桌子。 想到桌上的那些好吃的,祝子翎顾不得自己撞疼了的腰就忍不住想回头去看,感觉心疼得不得了。然而下一刻他便被容昭一手箍在了怀里,一手捏住了下巴,不得不仰起头与对方对视。 ……又是似曾相识的场景。 好像每次跟容昭见面都会来这么一次。 这回祝子翎再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容昭想要亲他了,只是不知这人又是要作什么妖,难道是又想给他擦嘴? 祝子翎不由地舔了一下嘴唇…… 没沾上什么啊。 这个暴君真的好难搞啊。祝子翎心烦地想到。 浪费了那么多好吃的,他夹的那个包子也直接掉了。 真的讨人厌! 也就是长得还挺养眼的。 ——祝子翎看着容昭近在咫尺的俊脸。 还有之前那辈子做了些好事。 ——想到那一世的事,祝子翎怒气值降下一截。 要不然就算这人是顶级饭票,他也不会嫁…… 不。 祝子翎想到刚才那十多种花样的早膳,再想想未来的一百多道御膳,默默在心里改口:嫁还是要嫁的。 但是遇到这种对方发疯的情况,可以别……呃,别跟他生气? “……” 来回想了一通后,祝子翎的怒气不知不觉平息了许多。 大概是几次三番这么被容昭突然袭击下来,祝子翎都快有些习惯了。 知道对方顶多也就是吓吓他,祝子翎对跟容昭近距离接触的本能戒备都下降了许多。 感觉这个姿势僵着有点费劲,他干脆就放松了身体,任自己咸鱼似的瘫在了对方怀里。 “……” 容昭捏着祝子翎的下巴,将他的各种神色尽收眼底。 在对方那双清透的眼睛里,容昭看见了惊讶,看见了怒气,看见了烦躁,看见了纠结,甚至看见了赞赏。 唯独没看见恐惧。 甚至还感觉到有些纤细的少年身体顺势靠进了自己怀里…… 容昭不由眉梢微挑,紧盯着祝子翎,手上多用了几分力。 祝子翎吃痛回神,只见容昭眸光冷冽,眉间煞气沉沉,一张俊脸却如同恶鬼般散发着可怖的气息。 “恶鬼”紧盯着他,缓缓开口,声音轻柔。 “你真不怕我?” 第6章 容昭面色冷凝,眼中尽是戾气,还有控制不住的怀疑,嗓音仿佛温柔耳语,却让人觉得危险重重。 “刚才那个人的死相,你没看清?” 祝子翎被他掐着下巴,禁锢在怀里,本有些不满地皱眉,听见容昭的话却是一怔。 他就想问这个? 祝子翎看着容昭黑曜石般的墨色眼瞳,心想这人简直大惊小怪,说好的所谓杀人不眨眼的暴君,难道不该更惨的死亡现场也不放在眼里吗? 祝子翎语气平常:“我看清了呀。” 刚才那人的死相算什么,比起末世里活活被丧尸啃得开膛破肚,缺胳膊少腿、没了半张脸的那些人,可以说是非常体面了。 哪里值得这么大惊小怪?还浪费了他的美食。 再说那个仆人一路上叽叽歪歪的,明显不怀好意,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下人,多半是别人安插进来有所图谋的。那容昭动手把人杀了不是很正常么?杀了就杀了呗。 他也就是让人带了个路,跟对方又不熟,这人还挺看不起的他呢,他犯不着因为这么个人死了就感同身受,担惊受怕吧? 祝子翎觉得容昭真是小题大做。 容昭闻言眯了眯眼:“那你就不害怕?” 男人的手顺着他的下巴轻轻抚摸下去,拇指按在了祝子翎的喉管上,在轻易便能致命的位置动作轻柔地摩挲了一下,眼神晦暗不明:“那个血洞本来可是要开在这里的。” “只差一点,刚才死的就不是他而是你了。” “本王要杀你,你也不怕?” 容昭眼里泛起血色,声音轻柔中仿佛带着蛊惑的陷阱,紧紧盯着祝子翎。 祝子翎被扼住了咽喉,却依旧神色不变,看着眼前好像下一秒就会掐死他的容昭,眨了眨眼睛。 虽然容昭凶名之盛,几乎没人不害怕,但他还真怕不起来。 跟其他人不同,祝子翎并不觉得容昭真是什么滥杀无辜的大恶人。 虽然在他的记忆里,容昭登基称帝后,天下人也还是都说他暴虐不仁。但对祝子翎来说,因为厉王登上了皇位,他继母的娘家,支持二皇子誉王的孝文伯府垮了台。 生母早逝的祝子翎原本一直被继母胡氏和对方生的儿子祝子臻打压欺凌,而他那个尚书爹祝瑞鸿则是偏向胡氏,几乎从未管过他。 但容昭成了新帝后,情况就变了。 祝瑞鸿这人表面清高实则势利,当年考中了探花便开始不满祝子翎商户出身的生母宁琬,如今胡氏娘家惹了新帝的厌恶,祝瑞鸿自然也就冷淡了胡氏乃至祝子臻,转而对祝子翎和颜悦色了起来。 胡氏因娘家获罪忧心,又不再为祝瑞鸿所喜,自顾不暇,没法再欺压祝子翎,让他日子好过了不少。 不仅如此,之后没两年,新帝查出祝瑞鸿犯了一桩大案。 祝瑞鸿被斩首,家眷等人流放,祝子翎却莫名被放了一马,还拿到了尚书府剩下的家财。 祝子翎当时便觉得那祝府处处都恶心,包括假模假样的祝瑞鸿,一直想着要脱离出去独自生活,只是始终困难重重无法成行。 倒是恰好借着此事,祝子翎成功摆脱了祝家那些人,换了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祝子翎其实也很纳闷容昭为什么唯独赦免了他一个,不过不管怎么说,对方算是帮他实现了愿望。而且拿着祝家的家资,比他原本设想的一无所有孤身去外地努力站稳脚跟的情况好太多了,祝子翎自然是有几分感激的,故而对容昭印象并不糟糕。 而且新帝登基后虽然血洗前朝后宫,抄了许多人的家,不过在祝子翎看来,那些被新帝动刀的大臣,诸如祝瑞鸿,大多都是罪有应得。 而且容昭对百姓并无什么残暴之举,祝子翎在民间没有看到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官员反而因为害怕新帝更加勤勉廉洁了。边疆安定,百业俱兴…… 虽然时不时就会听说又有谁谁谁触怒皇帝被杀了,但那些学子们老是嚷嚷着暴君不贤有伤国祚之类的话,容昭也没把他们怎么样…… 因此在祝子翎的印象里,容昭便始终不是一个坏皇帝,也不是一个会草菅人命的坏人。 只不过是名头可怕罢了,实际上根本很手软。 就比如现在,虽然容昭看起来样子挺吓人的,但祝子翎根本没感觉到他真的有杀气和恶意。 虽然对方性格阴晴不定、反复无常,还总想耍他吓唬他,多少让他觉得有点讨人厌,但…… 有什么好怕的? 祝子翎情绪非常稳定,甚至还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在对方怀里窝得更舒服一点。 本以为祝子翎想要反抗挣脱,结果发现他竟还蹭得更近了点的容昭:“……” 鉴于对方看起来好像很想吓到他,不太能接受他竟然不害怕的样子…… 祝子翎在容昭的注视下迟疑地想了想,把直接否定的答案咽了回去,慢吞吞地挑了个折中的说法: “……还好吧。” “……” 祝子翎没有意识到,这副随意轻慢的样子,恐怕比直接说他不怕更容易引起对方的不满。 容昭沉默片刻,最终轻笑一声松开了手。 “王妃倒是胆识过人。”容昭收起了方才可怖的神色,淡淡道。 他不仅没在祝子翎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畏惧来,怀里这具身体还放松地把他当成了靠垫。 看来这人不光是不怕他,甚至还对他有些……信任依赖? 这又是为什么? 容昭疑虑中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眸色深了深,对祝子翎态度异于常人的缘由不禁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祝子翎可不知道容昭的想法已经歪到了很远,也无心探究,被人放开后立刻转头,接着便心痛地看到他的鸡汤馄饨果然洒了,其他包子点心也不少滚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祝子翎心疼得直皱眉,忍不住小声哔哔:“这么多好吃的,都给浪费了……” 容昭耳朵捕捉到这一句,眉梢微动,王向和却是笑着说道:“王妃不必担心这个,这些脏了的过一过水,自有下人们吃,不会白白扔了的。” 祝子翎:“……”但是我还没有吃饱啊。 其实祝子翎饱是饱了的,只不过他是非要撑到彻底塞不下去才甘心罢了。 祝子翎脸上的神色太明显,王向和见状迟疑了一下,试探道:“王妃还要的话,那我让厨房送新的来?” 祝子翎闻言眼睛一亮,当即就要点头,谁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的容昭这时却站起身,微微皱着眉,略显不耐道:“还吃什么?不早了,赶紧备车进宫。” 祝子翎顿时不满地睁大了眼睛,但眼看着容昭已经转身走了,考虑到饭票未来的可持续使用,他只能失望地叹了口气,放弃续餐,跟了上去。 容昭注意到他的动作,对心里的猜测又轻轻加了一笔。 * 祝子翎本来还在心痛刚才那一桌美味没能全进了自己的肚子,没想到上了马车后,里面的小桌上竟还摆了不少的好吃的。 摆了六个一盘的金丝豆沙饼,上面金丝勾的图案惟妙惟肖。精致的小炉子还温着洒了翠绿葱花的虾仁鸡蛋羹,随着马车前行轻微晃动,看起来越发诱人。 旁边一碗五颜六色的各式丸子,加上一碟已经剥好了壳的花生瓜子零嘴拼盘。还有一壶热腾腾的大红袍,清香伴着热气阵阵扑鼻。 祝子翎顿时又一下子高兴起来。 “王爷,这些我能吃吗?”祝子翎说话的尾音又开始飘了。 容昭倚在窗边,瞟了祝子翎一眼便转过头,视线移向窗外,冷淡道:“随便你。” 马车不急不缓地前进着,祝子翎开开心心地吃了一个金丝豆沙饼,又嚼了两个丸子,嘬了一口鸡蛋羹,舒服得直叹气。 不过见容昭始终一口未动,祝子翎不由感觉有几分不好意思。 按理来说,这些东西都该是给容昭准备的,结果现在看起来要全进他的肚子了。 当然,就算不好意思,该吃还是要吃。 祝子翎不仅吃,还要再给容昭提要求。 “王爷,能让我带来的小厮周生继续跟在我身边服侍吗?其他人我用不惯。”祝子翎咽下嘴里的鲜美虾仁,想起来随口问道。 容昭抬眸看了他一眼,见祝子翎神色十分坦然,还有些期待,也懒得再多问什么“你就不怕我已经把人给杀了吗”之类的话,随口应道:“知道了。” 祝子翎这才感觉到对方似乎心情很差,刚才“恐吓”他的时候都不是这样。 祝子翎疑惑了一下之后,很快意识到什么。 在他的记忆里,容昭与皇帝皇后关系都很糟糕,登基后还有过他弑父登上皇位的传闻。皇后更是在容昭夺位成功没多久后就自缢身亡,显然和容昭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说起来,容昭跟他的身世还有点像。 本来都是元配嫡子,但刚出生生母便因难产逝世,不为父亲所喜,又与后母不睦,处境都不算好。 不过容昭大概比他还要更难一些,毕竟皇家的争斗总是更加残酷。而且与容昭不睦的“后母”不止如今的继后蒋皇后一个,其他的韦贵妃等人也都可能对容昭下毒手。 毕竟她们若指望自己的儿子即位,容昭这个元后嫡子就是一块极大的绊脚石。 祝子翎代入自己想了一下,便难怪容昭要去宫里就心情不好了。 他曾经也是连呆在祝府里都觉得恶心。 虽说如今经历过末世后,祝子翎已经不再怎么把那些人看在眼里,也懒得主动报复,只想着把那尚书府当个食物供应处,等着那些人自食恶果就行。 但接下赐婚的圣旨时,祝子翎发现自己蹭上容昭这张顶级饭票的同时,还能顺便提前远离胡氏等人,不用再看他们那副嘴脸,也依旧觉得这是一桩大好事。 容昭和皇帝皇后关系都不怎么样,这次进宫他肯定也没什么好待遇。不过他毕竟是皇帝亲自赐婚的王妃,应该也不会一开始就对他多为难,不然那就是皇帝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果然,进了皇宫,再入紫微殿,当今皇帝永宣帝和继后蒋皇后一同坐在上首,一开始的面色都还算亲切。 “父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容昭带着祝子翎行了个礼,不等皇帝平身便径自站了起来。不光语气敷衍,膝盖更是几乎刚沾上地面就又直了。 祝子翎倒是动作慢吞吞的,没有显得那么无礼,但因为容昭起得太快,也没怎么跪。 永宣帝见此脸色不怎么好看,但毕竟早已习惯容昭这样的行事,也懒得多气。 加之还有祝子翎这个“外人”在,永宣帝不愿让人看了笑话,便还摆出了笑脸来,说道:“昭儿终于成婚了,可算是了结朕心中的一桩大事。” 他看向祝子翎,打量了两下,笑道:“厉王妃如今看来倒是比那画像上的还要俊秀几分,难怪昭儿一眼就看中了。” 祝子翎闻言有些意外地抬头,容昭还看过他的画像?是主动挑的他? 难道不是永宣帝想给容昭塞个男妻,正好他那个尚书爹愿意卖儿子,两个人一拍即合吗? 他以为只有自己为了吃才会同意这桩明显不怀好意的婚事,原来容昭还真愿意娶他? 永宣帝看祝子翎面露惊讶,笑着喝了口茶,道:“朕可不会说假话。” 虽说是他先要求容昭必须娶个男妻,容昭才同意了跟祝子翎的婚事,但毕竟是容昭亲口同意的,也确实看了画像,他这么说也并不算假话。 这祝子翎若是对这桩婚事不满,那要怪便怪“看中”了他的容昭去吧。 任性妄为的厉王看中了人要娶回府,他这个皇帝也没辙,只能顺着厉王的意思赐婚。 这个逻辑多合理? 除非容昭会跟祝子翎解释真实情况,还要祝子翎愿意相信他,否则祝子翎听了这话心生不满的对象多半只会是容昭。 与他这个赐婚的皇帝无关。 永宣帝算盘打得精妙,容昭哪能听不出他的把戏,顿时有些烦躁地蹙起眉。 谁知祝子翎闻言竟是抿唇笑了笑,道:“那幸好儿臣长得还不错。” 要不然这等好事就轮不到他了。 祝子翎虽然并没有完全相信皇帝的话,但也觉得其中有几分合理。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容昭可从来没有娶过男妻。 按理说,那一世里永宣帝应该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可以合情合理剥夺容昭继承权的机会。毕竟容昭确实接连克死克疯了三任未婚妻,年纪大了还没有成婚。 而序齿在他后面的五皇子也已经要到了大婚的年纪,若是容昭这个兄长始终未婚,还会耽搁五皇子的婚事。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违背皇子正妃不应为男子的规矩,给容昭赐个男妻也不算太出格,算是情有可原。 但祝子翎记忆里却没发生这样的事。 永宣帝想赐婚却没赐成,那多半应该就是因为容昭没同意,永宣帝也拗不过。 大概在那一世里,他没有进入厉王的赐婚对象候选,于是容昭就谁都没有挑中? 祝子翎想了想,觉得自己猜的应该大致没错。 如果那一世永宣帝意图赐婚也是在这个时候的话,当时他应该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看起来恐怕不用人克便要自己先死了,自然也就进不了王妃的候选名单。 而这一世,他重生回来后,因为治疗异能的缘故身体好得很快,没几天就活蹦乱跳,这才能碰上这桩前世中未曾有过的意外。 若是他回来的时间点再晚一点,恐怕便也蹭不上这张顶级饭票了。 祝子翎不由又庆幸了下。 他看似模样乖顺,但实际怕是比容昭还要随性,重生回来后便懒怠遮掩什么,情绪几乎都直接写在脸上。 看见祝子翎竟是一脸庆幸,不光满腹算计的永宣帝,在场的人都愣了。 “……” 容昭看着祝子翎,烦躁的神色不由变成了古怪。 这人……就这么想要嫁给他? 第7章 容昭想起祝子翎之前一再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种种表现,不由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接着有些……幸灾乐祸地瞟了一眼永宣帝。 对方要是用对常人的思维来分析祝子翎,那就等着栽跟头去吧。 蒋皇后倒是很快便神情如常,笑着出声道:“你们能如此和睦,那你们父皇和本宫就都放心多了。如今看来,钦天监的测算倒是颇准。只不过……” 蒋皇后话锋一转:“昭儿,你年纪不小,如今既已成婚,便也该为子嗣计了。子翎是男子,你也该准备起纳妾留嗣之事才是。” 蒋皇后似是语重心长。 她是当朝左丞相的女儿,育有二皇子誉王容旭,地位十分稳固。 左相如今堪称权倾朝野,但蒋皇后却并未因此而生出什么刁蛮跋扈的性子,反倒向来端庄持重,永远是一副恪守礼制规矩的姿态,打扮也向来端庄克制,让人觉得很有皇后的气度。 蒋皇后虽然在嫔妃中不算受宠,但因为她的家世和德行出众,永宣帝对她还是颇为敬重的,也向来给她面子。 这回这话其实也很合皇家的规矩,但听到蒋皇后这么说,永宣帝却是微微沉下了脸。 “昭儿还年轻,再说如今他们二人不过新婚燕尔,皇后你这时候提纳妾的事做什么。”永宣帝皱眉道。 “依朕看,昭儿不应急着纳妾,先让厉王妃多给他压压命格才是。不然想纳妾,恐怕人家姑娘也进不了王府的门。” 蒋皇后被皇帝训斥却是并不惊惶,只顿了顿,便淡笑道:“皇上说的是,倒是臣妾没有考虑周全。” 容昭见状却是讥笑了一声,“皇后娘娘只要操心父皇的房中事就行,就不用管我了吧?” 蒋皇后笑容一僵,接着便神色无奈,看着容昭的模样就好像好心慈爱的长辈看着家里不知好歹的顽劣子弟一样。 永宣帝则是被容昭有些粗俗的反问气得一拍椅背,对容昭怒斥道:“闭嘴!你说的像什么话?!” “皇后是你的母亲,本就该管你娶妻纳妾的事。再说也是为了你好,想让你早点传宗接代,你这是什么态度?!” 容昭闻言却是轻嗤了一声,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向永宣帝,好笑道:“父皇不会觉得,我同意了赐婚,就等于现在什么人都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了吧?” “……”永宣帝不由脸色一阵青白,一时说不出话。 容昭性情古怪,又克妻克母,外家还曾犯下通敌大罪,永宣帝从来都不喜这个儿子,恨不得眼不见为净。 偏偏当年他听人进言将十二岁的容昭送上战场,本以为就是送容昭去死,谁知却反倒让容昭如今一手握控了西北兵权,军功卓绝,在西北更是声威赫赫,极得军心。 这些年北狄时常犯边,永宣帝并不善战,朝中也无几个大将可用,偏偏容昭武力高强、用兵如神,数次在北狄大军压境下力挽狂澜,成了大启西北的定海神针。 永宣帝得罪不起西北数十万将士,更得罪不起他们拥戴的容昭。因此即便容昭常常无礼于他,永宣帝暂时也只能万般忍耐。 但身为一个皇帝,哪能忍受有人赤|裸裸地把这种事点破,更何况这个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永宣帝面色涨红,喘了几口粗气,突然拂袖扫掉桌上的茶盏,对容昭怒骂道:“给朕滚出去!” “是。” 容昭面色不变,十分干脆,礼都不行就转身走了。 走到一半时又突然回头,冷着脸看向祝子翎,皱眉不耐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祝子翎默默收回看热闹的视线,同样没行礼就跟着容昭出来了。 想到永宣帝气成那个样子,虽然对对方并没有什么好感,但祝子翎也莫名有点同情他了。 皇帝这是何必呢。祝子翎心中唏嘘。 反正容昭本来就不行,因为纳妾和子嗣的事跟容昭吵起来多亏呀。 容昭依旧面色不虞,看到祝子翎眼睛微微转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少年俊秀的脸上有种灵动的狡黠,忍不住眯了眯眼,突然阴恻恻地出声问道:“王妃是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祝子翎顿了顿,“在想刚才的事。” 那有什么可高兴的? 容昭皱眉,正要再问,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 刚才……这人是不是信了皇帝的话,以为是他先看中了对方,主动想跟他成亲的? 还有他刚才不想让蒋皇后给自己添堵的举动,恐怕也被祝子翎当成只是为了不纳妾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大概能猜到对方为什么高兴了。 容昭微微抿唇,看着祝子翎单纯愉悦的神情,眉头快速蹙了一下。 “本王没有找皇帝赐婚。”容昭移开视线,神色冷淡地说了一句。 “嗯?”祝子翎怔了怔,看了看容昭的脸色,不太懂对方说这话的意思,只能含糊应道:“哦……” 容昭瞟了祝子翎一眼,见他神情明显低落了些,略微顿了顿,继续冷淡道:“以后也未必一定不纳妾。” 祝子翎这回听明白了,但忍不住有些愕然。 容昭纳妾干嘛?当摆设吗? 等等,虽然上辈子容昭没做过这种面子功夫,但这辈子既然有他这个摆设起头了,之后容昭干脆再多整几个来也不是不可能。 祝子翎意识到这点,突然觉得有点不妙。 按理说容昭纳妾他是没必要在乎的,但…… 万一那新来的“摆设”比他更敬业,忽悠得容昭“宠妾灭妻”,导致以后他去蹭饭的时候会多一个抢食的人,或者干脆就会被对方排挤,被容昭下令限制减少他的食物供应…… 祝子翎顿时觉得不太行。 “王爷,你……”祝子翎张了张嘴,想劝容昭要不还是别纳妾了,但出口前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太合适,容昭也没理由答应,于是顿了一下,改口道:“纳妾的话,你能不能保证不宠妾灭妻啊?” 容昭:“……” 虽然猜到祝子翎听了这话会变得失落,但容昭还是没能完全料到对方的反应。 没有生气,反而是这就开始担心起他会宠妾灭妻了……吗? 容昭一时间眼中意味复杂,沉默了片刻,说:“本王暂时还没有纳妾的打算,你不必担心这个。” 祝子翎闻言顿时放松了。 现在没有就行,至于以后的事,等他的异能升了级,说不定都能控制容昭让他把好吃的都给自己了。 容昭并不知道祝子翎心里是怎样的魔鬼想法,见祝子翎听说他暂时不纳妾便明显开心起来,不由眸色深了深,神情有些异样,没再说话了。 回到了厉王府,容昭似乎有急事径自走了,祝子翎被人带回了自己住的后院正房。 没一会儿,他的小厮周生也来了。 “少爷!”周生一见祝子翎差点眼泪汪汪。 祝子翎没想到容昭这么快就把答应他的事兑现了,而且除了周生,还把胡氏给他塞的两个陪嫁丫鬟,红绡和绿阑也一同送过来了。 “少爷你没事吧?!” 周生忍不住哭诉:“昨天我们到了厉王府就被关起来了,我想问你怎么样了那些人什么都不说。我一晚上都没睡,就怕是少爷你出了事,那些人才故意瞒着我们……” 红绡和绿阑也心有余悸地附和着道:“是啊,我们被关着,还从上到下被人盘查了好几遍,一天一夜都在担心……” 当然,她们可不是像周生那样担心祝子翎,而是担心被关着的自己,生怕是被厉王抓起来要杀了。 祝子翎瞥了这两人一眼,对周生说道:“我没事,挺好的。” 周生抹了抹眼泪。 虽然祝子翎一再保证他嫁给厉王也不会有事,可厉王那样可怕的人物,祝子翎进门后他就被关着,得不到一点消息,怎么可能不担心。 祝子翎安抚了周生,对多出来的红绡绿阑道:“你们先去外间吧,等会儿我再吩咐你们。” 红绡和绿阑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甘愿,但也知道祝子翎这是有话要单独跟周生说,而她们在祝子翎这儿是没有地位的,没有资格参与。 两人只好应是去了外间。 “少爷你真没事?那厉王昨晚有没有……有没有跟你……” 周生拧着眉,想问又说不出口,好在祝子翎已经懂了他的意思:“你想问我们圆房没?” “没有。”祝子翎说。 “没有啊……”周生闻言顿时纠结起来。 他原本一直想着祝子翎会娶个温柔漂亮的大家闺秀,对于祝子翎不得不嫁给一个男人自然是抵触的。但如今木已成舟,祝子翎作为王妃却没有跟厉王圆房,显然是不得对方的喜欢。 那以后他们少爷在这厉王府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周生忧愁又心焦,但也不好多说,又问道:“少爷你这两天没饿着吧?” 前不久祝子翎意外落了水,还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在几乎上冻的水里泡了不知多久,差点便没能救回来,发烧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 好在醒了之后祝子翎恢复得挺快,但与此同时,也多出了一个奇怪的毛病,胃口变得极大。 祝府里的人都在说祝子翎是被饿死鬼附了身,但周生跟祝子翎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也觉得对方突然变了不少,但还是认得出来自家少爷的。 一开始看见祝子翎吃得那么多他也是胆战心惊,但后来发现祝子翎没把自己撑出什么问题,周生便只当他如今是饭量格外大消化格外快了。 平常祝子翎都是吃了没一会儿就要喊饿,一直在加菜加餐,两顿饭之间都找不到明显的界限。 现在到了厉王府,厉王又不喜欢他们少爷,能让他一直吃吃到饱吗? “还好,基本上没饿着。”祝子翎回想了一下,“厉王府的厨子手艺不错。” “真的?”周生又看了看祝子翎,知道他应该没说假话。毕竟要是吃不饱饭,如今的祝子翎可不会这么平静。 周生微微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厉王是不是很可怕?没有为难少爷吗?” 祝子翎摇摇头,“不可怕啊。”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几度近在咫尺的俊脸,不由说道:“应该说是挺好看的。” “啊?”周生愣了。 “也还算好说话吧。”他提的要求对方好像全都答应了。 就是性格不怎么样,老是吓人耍人。 不过为免周生担心,这个祝子翎就没说了。 周生不敢相信。 少爷说的真是那个厉王? 祝子翎却已经想到别处去了:“之前那个总管好像是说我要吃什么跟厨房说一声就会做?”他摸了摸自己已经不怎么鼓的小肚子,“那就现在去厨房看看吧,感觉好像快要饿了。” 周生没回过神,祝子翎已经快速把其他需要处理的事做了个决定,对他说道:“以后你照旧给我当贴身小厮,外面那两个要留下的话,就让她们做粗使丫头吧。” 说着就站起身要往外走,脚步十分轻快。 “等等,少爷……” 周生到底拦不住,眼看着祝子翎不知从哪儿突然叫出个人,让对方带他去厉王府的厨房。 再次被轻易找出来的暗卫已经麻木了,老老实实地领着祝子翎去了。 周生想到当初祝子翎从昏迷中醒来后,闯进尚书府的厨房里吃光了所有做好的饭菜,连腌制的咸鱼腊肉都差点全啃了,忍不住痛苦地皱起脸。 要是祝子翎这回也来这么一出,周生怀疑他们还能不能在厉王府呆得下去…… 不过周生着实是想多了。祝子翎那时是刚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重生了,以为是做梦,自然保留着末世时的习惯,能看见的食物都想塞到嘴里,为了一口吃的凶猛异常,还打伤了好几个人。 等他确认自己远离了末世,回到了这个还算太平的世界,以后应该不至于再没饭吃,祝子翎便安心了许多,吃起东西来也慢慢斯文克制了不少。 到现在祝子翎除了吃得多了些已经不会有什么异常表现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大婚那天晚上吃点心吃得有点撑过了头,他现在都可以克制自己在不太饿的情况下挺长时间不吃东西了。 就比如现在。 当然,这个“挺长时间”目前还不超过两炷香。 祝子翎到了厨房,新换的管事得知消息,连忙出来迎接。 虽说王妃不该来厨房这种地方,但有昨天那个前管事被打了板子赶出去的前车之鉴,至少在厨房这一块的下人,暂时都不敢怠慢这个新王妃了。 “小的邓荣给王妃请安。”新任管事给祝子翎行了礼,讨好赔笑道:“王妃这次来厨房不知是?” 祝子翎:“我就是随意看看。” “这……”邓荣面露难色,“厨房里乱七八糟的,王妃千金之躯,何必进这地方?” 再说现在正是他们准备午膳的时候,大家正忙着,可没有什么空闲去管一个来添乱的王妃。 祝子翎看出了他的不情愿,但还是坚持道:“我自己看看就行,你们不用管我。” 邓荣无法,只能苦着脸应下,领着祝子翎进去。 厉王府的厨房很大,凉菜热菜,荤素点心,分了不少块位置,各有各的厨子负责,更有许多的帮工打下手,洗菜切菜。 这会儿这些人都忙得热火朝天的。 “现在正在做的就是王爷和您的午膳,最先做的是汤,早都已经熬上了。热荤做起来费时,所以现在已经准备要上锅了。凉菜和素菜比较快,要等快要上桌的时候再做……” 邓荣给祝子翎简单介绍了几句,祝子翎看着厨房的各色食物,虽然大多还没完成,但已经能让人想象到之后会变成怎样的美味佳肴。还有炖着的汤香味盈鼻,馋意顿时被勾了起来。 “我午膳能吃什么?”祝子翎忍不住问道。 邓荣一愣,连忙答道:“王妃的膳食规制是十二样,三主食,三素菜,三热荤或老汤,三凉菜或点心。王爷的规制是十六样,每样比王妃多……” “等等!”祝子翎忍不住打断,睁大眼睛问:“王爷跟王妃是分开的?王妃一顿十二道菜,王爷是十六?比王妃多?” 邓荣:“是、是啊……”这不是当然的么? 祝子翎还真忘了这点,除了皇家一般人家里也不那么讲究品级规制,他之前还以为王妃跟亲王一样是超一品,吃的也该一样呢。 加上之前王向和说他有想吃的都可以吩咐厨房做,祝子翎本来还想着以后就不用每次都趁容昭吃饭的时候找过去蹭饭来着。 毕竟对方虽然其他地方还不错,但性格也实在糟糕,而且每回都要突然“发疯”,不是掐他的下巴就是掐他的腰。 但是现在听人这么一说,看来他以后吃饭的时候不黏着容昭是不行了。 容昭不光菜比他多好几道,而且可以想见厨房给他的膳食用料和手艺都会好得多。 祝子翎当即下定了决心。 以后他就是容昭每顿饭都必不可少的第十七样了! 第8章 容昭的书房里,暗卫正一五一十地给他汇报着。 “王妃又找到了属下,让属下指路去了厨房……” “另外……王妃不在的时候,王妃的两个丫鬟偷偷说了些话。” 容昭安排暗卫本来是为了盯着祝子翎,却不料祝子翎竟然能发现暗卫。以至于现在暗卫并不敢太过接近他,所谓的暗中监视自然就没了太大的效果。 不过祝子翎带来的人也在被监视的范围内,他们却是没有这种本事的。 红绡和绿阑自以为隐秘的对话,转眼就被传到了容昭这里。 这两人刚到厉王府就受了惊,差点以为自己要没命,于是先一起吐了会儿苦水,说这厉王府果然可怕,祝子翎怕是脑子出了毛病,才会在当初得知要嫁给厉王时兴高采烈。 她们都被关着盘查了一天一夜,祝子翎昨晚还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呢。 没丢了命恐怕已经是万幸了。 之后两人就开始商量以后要怎么办。 她们是胡氏安排的人,跟祝子翎自然并不亲近,这会儿也没想着要好好服侍祝子翎,跟主子搞好关系以求日子好过,而是直接打算将人拿捏住…… 容昭听着暗卫的汇报神情微顿,但也没什么多的反应,听完便让人回去了。 一直在一旁的方简却是忍不住说道:“王爷,这个祝子翎果然有问题!他知道要嫁给你竟然很高兴!” 容昭:“……” “这明显就是心怀叵测有所图谋啊!”方简斩钉截铁地道。 他对祝子翎的怀疑一直相当强烈,如今更觉得多了一条力证。然而说完之后,方简却发现容昭正凉凉地看着他。 方简:“……怎、怎么了王爷?” 他哪里说错了吗? 要不是别有所图,一个尚书嫡长子怎么可能因为嫁给他们王爷高兴?! 容昭没理他。 祝子翎高兴也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是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罢了。 当然,说他有所图谋或许也没错。 不过那恐怕跟方简怀疑的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方简还想再说,这时下人过来敲门,询问容昭要不要摆午膳。 容昭皱了皱眉。 “不用了。”他没什么胃口。 下人闻言顿时苦起脸,“王爷,还是让小的端来给您摆上吧,兴许您看着就有胃口了呢?” 容昭要是一点不吃,等会儿到王总管那边他肯定要吃挂落。 方简也不由抛开了刚才的话题,劝道:“王爷还是多少吃点吧。钟老也说了你要保重身体必须得吃好睡好……” 然而容昭还是不为所动,冷淡道:“拿来我也吃不下,算了。” 下人无法,只能先退了下去。 不料过了一会儿,他又脸色古怪地回来了。 容昭皱眉,以为对方还是把午膳端来了,“王向和又让你过来的?拿来也没用……” “不是……”下人迟疑了一下,“是王妃说想和您一起用膳。” 他顿了顿,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王妃说一定要跟您一起,不然就吃不下去东西了。” 容昭:“……” 旁听的方简:“……” 下人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王爷,您看……要不就去陪王妃一起吃点吧?” 虽然不知道那新王妃这又是想干什么,但要是能让王爷多吃一点,那也是好事啊。 方简听见这话却是心中摇头,容昭连在这里简单吃点东西都不愿意,怎么可能还因为那男王妃的一句话就折腾自己跑一趟,去陪对方吃饭? 真是异想天开。 方简已经想到了容昭说“不去”时冷冰冰的语气,然而容昭闻言蹙了蹙眉,沉默了片刻后—— “我去看看。” 等到看见容昭的背影,方简才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 * 祝子翎死乞白赖成功惊动了容昭,只是对方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过来,进来便看着祝子翎,问道:“听说王妃要本王陪着用膳?” “王妃还说……”容昭眉梢微挑,神色有些玩味,慢慢道,“本王不在,王妃就吃不下东西?” 那昨晚那足足五盒被一扫而空的点心都是怎么没的? “咳咳……” 祝子翎也知道这理由找得有点生硬,但他必须要蹭上容昭这张饭票,要不然明知有一大堆唾手可得的美食,自己却吃不到,也是真的会影响他的心情和食欲的! 四舍五入一下,说没有容昭他就吃不下东西也没错嘛…… 因此顶着容昭质疑的目光,祝子翎也坚决不心虚:“我只是稍微夸张了一点点……但是绝对发自肺腑!” 祝子翎真诚地睁大眼睛:“以后每次吃饭我都要跟王爷一起!” 容昭:“……” 容昭神色难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在一旁的下人以为他即将要发怒的时候,容昭却是垂下目光,平静地在桌边坐了下来,淡淡道:“摆膳吧。” 下人一阵意外,但也连忙惊喜地上菜去了。 祝子翎见计划成功也很是高兴,越发觉得容昭果然还是好说话的,各式美味一上来,就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不过鉴于才拿容昭做了借口,祝子翎不好再埋头光顾着吃,在吃的时候特意抽出点空隙来,时不时给容昭推荐一下。 “这个羊肉好嫩!” “鱼汤很甜,鲜味十足!” “排骨烧得真不错,你不吃我就都吃光了哦?” 容昭:“……” 这是没他就吃不下饭的样子? 不过看见祝子翎吃得极香还生怕别人抢了的模样,原本什么都不想吃的容昭也有了点胃口,跟着吃了些。 王向和在一旁看得差点老泪纵横,对祝子翎的印象都不由好了许多。 他们王爷虽然是皇子亲王,但以前在宫里和军中却是条件恶劣,不时就是生死存亡命悬一线的关头,甚至时常都有吃不饱饭的时候,以至于多年来熬坏了身体,现在吃什么都没胃口。 偏偏容昭又不知道爱惜身体,没有胃口便总是不吃,可日日都要殚精竭虑,耗费心神,这样下来只会越发伤身,着实让王向和心焦。 如今这新王妃能引得容昭多吃了几口,就算其实是别有所图,王向和也想感谢他一声了。 不过容昭到底胃口不好,没几下就停了筷子,侧头静静地看了埋头苦吃的祝子翎一会儿,随即起身要走。 他吃了这些王向和已经很喜出望外了,没再多劝,祝子翎听见动静却是连忙从汤碗里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等等!” “王爷别走啊!”祝子翎见状顿时有些苦恼起来,连忙喊道。 他之前才说了那样的话,现在容昭就走了,那他还怎么继续吃? 容昭停步转头,冷冷地睨着他。 祝子翎摆出可怜的神情:“王爷多陪我一会儿不行吗?” 他绞尽脑汁,夹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元宝饺子冲着容昭,殷勤道:“这个饺子馅料调得特别好,不吃可惜了,王爷尝一个吧?” 容昭看了他片刻,面色冷淡:“不必了。” “……”祝子翎顿时失望,刚才神采飞扬的神色清晰可见地蔫了下来。 谁知容昭见状顿了顿,竟是回头重新坐下了。 “本王还有公务要办,最多再陪你一盏茶的时间。”容昭移开视线,不耐地道。 祝子翎一怔,接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好!”一盏茶内他就吃完! 说完祝子翎便收回手将饺子塞进了自己嘴里,快速地继续消灭起剩下的饭菜,转眼间又把容昭丢在了一边。 余光看见这一幕的容昭:“……” 啧。 这人是不是心眼太实了点? 稍微拒绝一下,他就真直接放弃了? 就这么奉承讨好,能有什么效果? * 祝子翎倒是觉得他这一出效果很好,心满意足地饱餐了一顿,还提前跟容昭预约了晚饭。 虽然容昭走时脸色冷淡没答话,但祝子翎觉得问题不大。 只要他稍微求对方两句,对方基本就什么都答应了。大不了多说几句好话多求几次,反正他也不要什么面子。 祝子翎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就见周生和红绡绿阑都站在前厅里,似是在争执些什么。 “我们是夫人给王妃安排的陪嫁丫鬟,历来做的就是贴身服侍主子的活,凭什么让我们去当粗使丫头?再说王妃身边怎么能只有一个人服侍?你一个男人,做事不够仔细,自当由我们来帮忙才是。” 祝子翎认出说这话的是长相更加精明俏丽的红绡,另一边更显弱柳之姿的绿阑则是眉头轻蹙,细声细气地说道:“王妃初嫁,来了这厉王府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为何却要把我们往外推呢?我们虽是由夫人安排的,但更是王妃的陪嫁,王妃何必因夫人的缘故不信任我俩。” “就算不许贴身服侍,我们也有些刺绣女红的手艺,不至于被赶去做洒扫之事才是。” 周生对这两个胡氏安排的丫鬟自然是毫无好感,被她们围住逼问,顿时沉着脸说道:“少……王妃的一应事务向来都只我一个人操心,倒不用你们这时候跑来担心。” “你们不过是服侍主子的丫鬟,主子要怎么安排就能怎么安排。这是王妃定下的事,你们难道还要违抗不成?” “还提什么夫人,莫不是还指望尚书府的夫人会来厉王府给你们主持公道吧?” 一般正妻身边的陪嫁丫鬟,很多都会被丈夫纳为通房姨娘。皇子亲王身边的名分虽然没那么容易得,但看红绡和绿阑两人皆是长相颇好,一个身段出挑五官艳丽,一个楚楚动人弱柳扶风,显然胡氏是在打着让她们勾搭厉王的心思。 就算不希望祝子翎嫁给厉王,但如今婚礼已过,要是以后厉王后院中有其他人分走了宠爱,以致祝子翎会受到冷落,甚至被昔日的丫鬟欺负,那周生就更难以接受了。 因此他对红绡和绿阑这两个人能看得顺眼才怪了。 少爷还好心留下她们做粗使丫头,依他看来,就该直接把两人赶出正院,让她们去那浣衣坊之类的地方才是。 不过红绡和绿阑显然并不这么觉得。 祝子翎以往在尚书府向来是个软弱可欺的透明人,如今到了厉王府,红绡和绿阑依然以为拿捏祝子翎并不难。 之前被关着时她们确实害怕得不得了,但怕的是杀人如麻的厉王,怕祝子翎连累她们要没了命。现在被放回了祝子翎手底下,这两人知道没了性命之忧,便觉得可以慢慢想办法,反过来制住祝子翎,好在这吃人的厉王府里保命,乃至求得更进一步了。 听见周生的话,红绡眉毛一凌,冷笑一声便还要说话,然而祝子翎这时恰好走了进来。 即便不把这个大少爷放在眼里,但正好被人撞见他们争执反对对方的命令,红绡和绿阑也还是僵了一僵。 祝子翎扫了他们一眼,倒是未见生气,而是略带疑惑道:“说让你们来当陪嫁丫鬟贴身伺候的是胡月欣,我又没有同意过。现在发现事情和说好的不一样,你们不该找你们口口声声念叨的夫人去么,跟我的小厮发什么脾气?” 红绡和绿阑都是一愣。 红绡被祝子翎说得一时无话,绿阑倒是很快露出惶恐委屈的神色,朝祝子翎行礼道:“王妃,奴婢实在无意冒犯,只是担心就周生一个人恐怕伺候不过来……” 祝子翎打断她:“那我再找几个人来就是了。” 祝子翎说完,当即又找到院子里藏着的暗卫,让他去跟容昭说给自己安排几个下人。 “……” 暗卫感觉自己已经从盯人变成跑腿的了,但也只能认命地去了。 没一会儿,王向和就带了二三十个人过来,其中就有之前祝子翎见过的若漪。 “老奴给王妃请安。”王向和因为中午那一遭,如今对祝子翎颇有几分尽心,笑着说道:“这些都是早给您准备好了的人手……”只是容昭之前有心试探,没有立刻交给祝子翎。 “四个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八个小厮长随,再几个粗使的婆子。” “都是些老实利落好使唤的,王妃看看,可还满意?” 祝子翎稍微看了两眼,确实没感觉到谁有坏心,便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好了,我身边不缺人服侍了。”祝子翎看向一旁全程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的红绡和绿阑,表情十分真心实意地说道:“现在你们可以安心去做粗使丫头了。” 红绡绿阑:“……” 第9章 祝子翎身边一下子多了不少人,不过大多他还是只让他们做些杂事,近身服侍的依旧只有周生。另外再提拔了一个大丫鬟若漪,让她管着这正院里杂七杂八的事务。 “你们以后就负责院子里的清扫打理吧。”若漪听祝子翎说红绡和绿阑是粗使丫头,便直接给她们分配了任务。 红绡绿阑虽仍心有不甘,但刚才见到祝子翎张嘴便是向厉王要人,王府总管竟也对祝子翎毕恭毕敬,如今面对着若漪冷冰冰的脸,也只能老老实实领命了。 若漪办事利落,却并不谄媚讨好,安排了这些人的工作任务,也不多在祝子翎面前出现,只是让祝子翎有事便可随时叫她。 祝子翎本也不想要一堆人围着自己伺候,这样正好。 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周生,对刚才发生的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少……王妃你刚才怎么敢真的就那么传话跟厉……王爷要人?”周生想起来还是觉得不敢置信,想到对象还是那个恐怖的厉王,忍不住一阵后怕。 周生:“就算是该要些人来使唤,可那样未免也太随意了些。” 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里,除了那么些惧内名头传得很广的大人以外,其他府上的正房夫人恐怕也不会这么不客气地让下人去跟自家老爷提要求呢。 比如他们原来在的尚书府,夫人胡氏若是想让祝瑞鸿做些什么,那必然要先当面商量乃至小意讨好一番才行。像祝子翎这样有事直接让下人去传话,还不是询问而是直接通知的语气,那绝对是要惹祝瑞鸿不高兴的。 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厉王竟还真的直接同意了? 周生忧心忡忡,祝子翎倒很淡定:“没事啊,我不是说了他还挺好说话的吗?” 大不了再被对方掐会儿下巴呗,反正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周生:“……” 对厉王多年来的印象根深蒂固,周生只觉得祝子翎还是在盲目乐观。 听说厉王喜怒无常,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突然杀人,祝子翎说不定也就是碰上了两回“好”的时候罢了。但以后万一撞上了厉王发怒,那这样的随意到时候就只能悔之莫及了! 周生想着,忍不住说道:“少爷,你要不再找个护身符或者佛珠、玉观音之类的随身带着吧?”周生一着急,便忘记要改口叫王妃。 “之前你戴的那个珠子我看就是替你挡了上次落水的灾呢,如今没了,还是赶紧再找个新的吧。”省得再遇到霉运,下次便躲不过了。 祝子翎听了周生的话,不置可否。 他说的珠子是祝子翎一直戴着的一个小圆珠,其实并不是什么金玉琉璃,就是一粒普通的石头,只不过造型圆润色彩斑斓,很是好看。祝子翎一直很喜欢,还让人配着做了个可以网住它的项链,一直贴身带着。 他这次落水醒来后,周生就发现项链里的石珠竟不见了。按理说那线织的网兜未破,珠子不可能掉得出去才是。 加之祝子翎本来差点被大夫判了死刑,结果高烧一天一夜突然醒来,之后又好得飞快,如有神助,周生便认定是那珠子保佑了祝子翎,替他挡了这一劫。 周生想的虽然唯心,但祝子翎却知道那粒小石头确实帮了他大忙。虽然未必会挡灾,但他的异能却与之脱不了关系。 在末世觉醒异能后,祝子翎便发现他的异能核里出现了这颗熟悉的小石子。而带着异能重生回来后,果然他戴在颈上的石珠也消失了,倒是脑海里异能核中的那颗还在熠熠生辉。 就连他两度死而复生,或许也与这小石珠逃不了关系。因此周生的说法倒也不算错。 只是除了这粒神奇的小石子,周生说的那些护身符佛珠什么的,祝子翎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大用。上辈子那样的末世,也没见到哪个神仙佛祖来拯救世界。 按照那个世界的说法,这小石子的作用应该是属于某种高级能量体的效果,要用那些科学的东西来解释,跟神佛那种不科学的东西其实是不一样的。 “要是能再找到一个这样的珠子还差不多。”祝子翎说道。 周生:“能找到当然好,可这不是找不到么。” 祝子翎想起件事来:“对了,这珠子是哪里来的?” 要是知道发现它的地方,没准还能找到其他类似的东西。 周生无奈,“少爷你怎么问我,这珠子不是你小时候自己在外面捡回来的么?” “啊?”祝子翎一怔,“是我捡回来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就是你四五岁的时候捡回来的,”周生说道,“那天你自己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就拿着这珠子,还弄得脏兮兮的。我娘要把珠子拿去放着你还不让,只能给你织了个链子戴着。” 祝子翎闻言试着回忆了一下,还是毫无印象,干脆便放弃了。 “奇怪,我怎么总有种珠子是别人给我的感觉……”祝子翎嘟囔了一下,也没多想,“弄不清从哪儿来的就算了。至于护身符什么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周生闻言便也不再多说,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少爷,明天是回门的日子,厉王会陪你一起去么?” 周生说起来心情有些惴惴,“厉王若是不愿去,那可怎么办?还有回门礼,也不知有没有准备。” 祝子翎嫁给了厉王,本就是京城百姓最近热衷的谈资。如果三朝回门时是祝子翎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那更要惹人讥笑了。 祝子翎倒是差点忘了这事,不过闻言却是对周生说道:“那我问问厉王好了,还有回门礼……” 祝子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说:“我确实得提醒他一下。” “啊?”周生没想到祝子翎竟是这样的反应,“这……还是不了吧?”就算要被人议论,那也比去触厉王的眉头好啊? “实在不行少爷就从嫁妆里拿点出来添作回门礼算了……”哪有直接跟人要的? “我又不是怕送的少了……”祝子翎闻言摇了摇头,但也没跟周生多说。 周生没听清这句,忍不住皱着脸,说道:“少爷,你……你对厉王这也太不客气了些,难道不该尽量小心着点吗?” 祝子翎闻言不由想了一下,他对容昭很不客气吗? “嗯……”好像确实有点? 那要不还是先讨好一下对方吧? 祝子翎想到他以后还要一直蹭容昭的饭,而且马上又有事想让容昭帮忙,觉得确实也该给对方点好处。 不然就算对方好说话,但他每次都只干巴巴地求人,次数多了恐怕也就不管用了。 至于怎么讨好…… 祝子翎想了想,很快眼睛一亮。 “走,我们去趟厨房。” 周生:“……” 不是才吃了午膳,怎么又要去厨房?! * 祝子翎一天里第二次光顾了厉王府的厨房,但管事邓荣却感觉不到荣幸,只觉得头大如斗。 上午祝子翎还算没添什么乱,但也随手顺走了不少吃的,让他们不得不加班加点了一会儿。如今这位又来,也不知又是想要做什么。 “我想做一样点心给王爷尝尝,”祝子翎对小心询问的邓荣说道,“厨房有烤炉么?” 没错,祝子翎想到讨好容昭的办法,就是所谓的“洗手作羹汤”。既然能常常被人当做恩爱事迹来说,那这么做讨好人的效果应该还不错。而且还可以趁机做他自己想吃的东西,完全是一举两得。 邓荣和跟过来的周生闻言都愣住了。 邓荣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这……王妃是要亲手做?”还是就想在厨房端一盘点心过去就行? “准确来说……应该是我指挥厨子做吧。”祝子翎想了想,说道:“是一种新式点心,你们大概都不知道怎么做。” 邓荣:“……” 王妃还能懂他们这些厨子都不懂的吃食?他怎么不信呢? 周生:“……”少爷什么时候还懂厨艺了? 看到这两人脸上都写着满满的不信任,祝子翎也没当回事,径自兴致勃勃地让人找来了需要的材料。 祝子翎在末世里,实在饿得厉害又没得吃的时候,就只能靠望梅止渴来获得一点满足感。为此他甚至搜集了不少菜谱,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虽然没动手做过,但菜谱却是背下了许多,其中还有不少菜式是大启朝没有的。 虽然现在祝子翎可以把大启朝有的菜吃个痛快了,但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未来世界里才有的那些美食,祝子翎也忍不住开始垂涎起来。 他脑子里有许多清楚的菜谱,只要能有食材和烹饪条件,找个有经验的厨子按照菜谱做出来,就肯定不会难吃。 这次祝子翎想做的就是未来世界里一样常见的美食,蛋糕。 这个东西现在的大启还没有,但材料和做法都算是比较简单的,这时候就能找得到。因此这第一回 ,祝子翎的目标就是最简单的老式鸡蛋糕。 厨房其他人得知祝子翎要给容昭做点心,都是一脸的惊异。 这刚进门的新王妃,怎么看起来好像不仅不怕他们王爷,甚至还……挺关心的? 没有哪个大家夫人会常常到厨房里干活,更别说是堂堂王妃了。那些洗手作羹汤的事情,其实也就是为了邀宠偶尔为之,绝不是常态。 若不是想要借此赢得丈夫的心,大家夫人们完全没必要亲自动手做菜,只吩咐下人一声就是了,毕竟她们的手艺也不太可能比专门的厨子好。 既然如此,王妃要亲自给王爷做点心,难不成也是……想要邀宠? 若是换成其他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对象如果是他们王爷…… 众人忍不住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如果只是为了在王府站稳脚跟,比起争取厉王的宠爱,难道不是避免引起厉王的注意更加可行且可靠吗? 给王爷做点心,更大的可能恐怕是根本讨不了好,说不定还要惹了对方的厌恶。 还是说……王妃只是单纯的担心王爷的身体,真心想要给王爷做点心? 下人们的种种想法祝子翎并不知道,他问人要来了面粉、鸡蛋和白糖等几样东西,确定有烤炉可以用,就叫了个做面点的厨子过来,说道:“接下来你按照我说的步骤来做吧。” 厨子愣了一愣,王妃这是要指导他做点心?这能成吗? 难道不是应该反过来,他教王妃在做点心的时候稍微动上几下手吗? 祝子翎没有管厨子的疑问,直接说道:“先打鸡蛋,嗯……打十个吧。再加四两白糖进去,把蛋打匀。对了,碗上不能沾油沾水,要隔着温水打。” 祝子翎要的材料着实简单,说的做法也显得缺乏技术含量,厨子不由自主便有些轻视,忍不住建议道:“王妃是想做什么点心?不如说了小的直接给您做了来?光这几样东西也简单了点,不若做个什锦翡翠糕?那样更好看好吃些。” 祝子翎摇摇头:“你按我说的做就行,我要做的是一种新式点心,之前没有的。” “……”厨子听了这话越发不信了,但也不好再说,只能按照祝子翎的要求打了鸡蛋,添上糖,开始搅拌。 拌匀之后厨子便停了下来,询问祝子翎下一步。 “这个蛋还得继续打,”祝子翎说道,“要打成偏白色糊状的才行。” 厨子皱起眉:“鸡蛋怎么能打成白色?” “可以的,就是时间要长一点,速度要快点。”祝子翎肯定地说道。 厨子将信将疑地又打了一会儿,蛋液黏稠了不少,但离白色细腻的糊状还有许多距离。 厨子忍不住说道:“王妃是从哪儿听说的这种做法,恐怕是弄错了吧?这鸡蛋应该是打不成白色的。”他打了这么半天,手都酸了。 祝子翎依旧坚持:“可以的。” 厨子无法,只能继续,可过了半天还是没成,其他好奇围观的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王妃这是把别人的胡话给当了真吧?还什么新式点心,就知道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做不出什么吃食来…… 一旁看着的周生也有些讪讪,小声问祝子翎:“少爷你真没弄错?” 祝子翎蹙了蹙眉,他记得手动打鸡蛋也可以成功啊,是因为没有那种专业的打蛋器,手法不对?还是速度太慢了? 祝子翎想了一下,问道:“王府里谁武功最高?” 众人一愣,不知道祝子翎突然问这个要干什么。 有人出声道:“武功最好的那肯定是王爷啊。” 其他人也点头附和:“没错,王爷武功高强无人不知。” 祝子翎闻言当即道:“那我去找他来帮个忙。” 说着便转身走了。 剩下其他人愣在原地,怀疑自己的耳朵或者脑子出了问题。 找谁来帮忙?帮什么忙? 一群人互相看了看,面露惊恐—— 王妃不会是想让王爷来给他打蛋吧?! * 容昭陪祝子翎吃完午膳回来,当即就被已经等了半天的方简堵住。 方简忍不住问道:“王爷,你刚才为什么要去啊?” 方简本来信心满满,预测祝子翎那一听就假得要命的要求肯定会被容昭嗤之以鼻、狠狠拒绝!结果谁知自己当场就被打脸,之后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一等容昭回来就想问个究竟。 容昭闻言顿了顿,没说话,方简又道:“那祝子翎非要你过去,怎么看都像有所图谋,王爷为何要让他如愿?” 容昭沉默了片刻,见方简一副不得回应不罢休的样子,皱了皱眉,终于说道:“你也知道是有所图谋,那还觉得我不应该去?” 方简怔了怔。 容昭淡淡道:“只有防贼一时,没有防贼一世。” 方简怔了怔,琢磨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 祝子翎毕竟是上了皇家玉牒的王妃,又不能立刻休掉赶出去,与其处处戒备,不如观察试探,直接摸清对方的打算。 虽然大婚之前王爷是说就把那男王妃晾在后院当个花瓶就行了,不过如今情况有变,那祝子翎颇有些不安于室,确实是换个处理方式更好。 方简觉得自己懂了。 “那王爷看出他的打算了吗?”方简问。 “……”容昭垂眸,纤长手指在桌上轻敲了敲,“有些眉目。” “但也还有疑点不能确定。” 他推断出的动机,足以解释祝子翎种种看似古怪的行事,但依旧还有个大问题—— 祝子翎究竟是靠什么发现了他的暗卫,会不会还有其他能威胁到他的能力? 容昭眸色微深。 还是不能完全放下戒备。 方简闻言神情凝重,“那祝子翎倒是藏得够深!之前的调查为何并未发现此人身上竟有如此多的问题?” 容昭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 方简见状只当他心中已有成算,不再追问。 没多久,下人又来敲门。 “王爷,王妃要见您,说是有事要找您帮忙……” “……”方简实在忍不住道:“他怎么又有事?” 容昭也想不到才这么一会儿祝子翎又要找他,顿了顿,问:“什么事?” 下人有些惊惶道:“……王妃一定要亲自跟您说。” 容昭皱了皱眉,还是起身去了。 方简忍不住也跟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这人老是缠着他们王爷,到底是想干什么。 “少爷,还是算了吧……”周生拼命想把祝子翎拉回去,声音听着都想哭了,“你要找有武功的人帮忙,可以直接去找院子里守门的侍卫大哥啊,怎么非得冲着厉王来呢?” 想到祝子翎竟然真想使唤厉王给他打蛋,周生简直如同晴天霹雳。只要稍微想一想厉王会有的反应,就几乎感觉自己要灰飞烟灭了! 然而祝子翎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来都来了,当然要问了再走。” “再说当然是找武功最好的才保险啊,不然要是侍卫也没成功,到时候还是要来找他。而且我现在不是跟他比较熟么,还好说话。” 周生:“……”难道你还真觉得厉王有可能同意吗?! 明知道肯定不可能,非要跑来冒这么大个险是何必呢? 回想起厉王的种种传闻,周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等见到了人,更觉得传闻果然没错。 容昭一身玄色衣袍,眉目阴沉面色不耐地大步而来,浑身气势几欲噬人,让人根本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只怕落到对方眼里自己便会没了命。 周生连忙低头不敢多看,然而却注意到祝子翎竟还主动迎了迎对方,似乎半点也不怕。 “王妃又要本王帮什么忙?”容昭冷冷问道。 祝子翎瞟了一眼他身后的方简,发现对方对自己满怀戒备,也没当回事,很快收回视线,看向容昭,用最真诚的语气说道:“是这样的,我见王爷午膳没吃多少,就想为做王爷一道点心。但是中途遇到了点麻烦,只能来找王爷帮忙了。” “……”容昭听见祝子翎说给他做点心,冷凝的眸光微动,等听到后面不由皱眉,“什么麻烦?” 是缺了什么珍惜食材?还是又有下人不听话? 祝子翎见他没有一口拒绝,果然还是很好说话,顿时觉得有戏,连忙说道:“是我想做个新式点心,要把鸡蛋液打成白色,可惜厨子的力气和速度不够。” “我猜要是换个武功高强、动作更快的人,肯定就能成功了。” 祝子翎眨了眨眼,“听说王爷武功盖世,是府里的第一高手……” “……” 容昭听着祝子翎的话,脸色越来越诡异,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黑了脸,不等他说完便阴沉沉地咬牙道:“你是想让本王,去给你打蛋?” “……”祝子翎看到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生气的样子,终于有些心虚地低了低头。 容昭见状正以为祝子翎这是发现自己的要求有多胆大包天了,谁知少年竟又抬头迅速瞄了他一眼,然后用他恰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了句:“是。” “……” 祝子翎发现容昭那张俊脸更黑了。 虽然这样也还是挺好看的。 可惜除了祝子翎,在场其他人完全做不到没心没肺地还去欣赏容昭的脸。 并不怕容昭的方简都觉得自己被一股浓重的压力笼罩了,身边仿佛都是汹涌的杀气,不由自主地冷汗直冒。更别提本就害怕的周生,腿已经直打起了哆嗦。 “是不是本王之前太惯着你了?才给了你这样的胆子?”容昭盛怒之下随手一挥,一道气劲直接擦过祝子翎的脸颊,将他身后架子上的花瓶瞬间碾成了齑粉,神情阴森地瞪着祝子翎,仿佛噬人的恶鬼修罗。 “再有下次,你猜本王是会打蛋,还是要先打你?” 容昭脸色阴沉,说完拂袖而去。 祝子翎感到对方衣袖带起一阵凌厉劲风扑面而来:“……” 看来这回是真的把他给气到了。 容昭走了好一会儿,方简才长出了一口气,看向祝子翎,面色十分复杂。 这人果然难以看懂,如此激怒王爷,能起什么作用?而且这样生死存亡的时刻,对方竟还是面不改色,甚至还一脸懵懂无辜。 可看他做出的事,明显都不是个正常人会做的。 让容昭打蛋,亏他想得出来! 方简自觉无法摸清祝子翎的路数,用复杂戒备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也转身走了。 周生和其余下人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幸好厉王这次没真动手。 捡回了一条命。 * 祝子翎回了厨房,并没有带来容昭,自己看起来也没事。 众人见状心头微松,正以为祝子翎应该没有真的去找容昭提那么离谱的要求,不料却听他叹气道:“唉,王爷不愿意帮忙,只能咱们自己再试一试了。” “……?” 祝子翎:“这次再多几个人试试吧。实在不行,那就只能试着做个打蛋器出来再说了。” “???” 你竟然还惦记着打蛋器?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重点难道不是你竟然敢真的去要王爷帮忙打蛋,而且竟然还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吗?! 祝子翎:“唉,要是王爷答应了肯定能打发,就不用再这么麻烦了。” “……” 你竟然还要惋惜…… 这些人顿时体会到了比方简还要复杂的心情—— 这个王妃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时一个身穿铠甲的俊朗青年突然走了进来,对祝子翎抱拳躬身: “参见王妃,在下王府侍卫统领萧越铭。王爷命在下来为王妃……” 他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顿住,片刻后才有些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打蛋。” 众人:????? 片刻后:……………… 第10章 无论是接到莫名其妙命令的萧越铭,还是旁观的厨子们,一时间都是心情复杂难以言表,然而祝子翎却是当即单纯地高兴起来:“王爷叫你来的?你武功如何?” 萧越铭硬着头皮答道:“在下自然比不上王爷,不过还算尚可。” 祝子翎点点头,“那就你来试试吧。” 说着便让人再打了一些鸡蛋,将三根筷子并在一起递给他。 “按一个方向打,速度快一些,大概要打小半柱香的时间。” 萧越铭僵着脸,默默地接了过来。 这回进行得很顺利。萧越铭功夫显然不错,动作快速有力,手又很稳,没用太久,明黄的蛋液就逐渐发白,变成了糊状,质地细腻顺滑,同时粘在筷子上也不会轻易掉下来。 原本以为祝子翎是在异想天开说胡话的人,见此都脸红了红,忍不住惊叹起来,顿时不再质疑祝子翎宣称要做他们没见过的新式点心了。 一开始对这个任务颇为排斥的萧越铭,这会儿也不由起了几分兴趣。 蛋液打发完成,接下来再依次加入面粉和油,搅拌均匀就行。 未来世界里做蛋糕要用低筋面粉,大启如今并没有这个,但可以用面粉和淀粉混合来代替,祝子翎让厨子按比例把面粉调好,分几次慢慢筛进打发好的蛋液,依旧是让萧越铭来搅拌。 最后再加了些菜籽油,搅拌均匀,蛋糊便做好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烤这一步了。 厉王府的厨房有不少做其他点心的模具,祝子翎挑了一个受热均匀的,让人将油纸铺上去,再一一倒上蛋糊。 这时候自然是没有未来那种烤箱的,只有用来做烤鸭烤羊腿的那种挂炉,不过祝子翎让人找了个铁架子,能卡在炉子中间,这样也差不多行了。 烤炉的温度也没法像烤箱那样精准,但毕竟如今条件有限,能凑合就够了。再说王府的厨子也都是掌握火候的老把式,基本还是能维持好祝子翎想要的温度。 鸡蛋糕不用烤太久,时间过了半柱香,众人便闻到了一股香甜诱人的味道逐渐弥漫开来。 这香味似乎与他们之前熟悉的那些甜口点心都有些不同,还未出炉便显得格外浓郁,饶是这些常年在厨房的老饕,也不由被勾起了极大的好奇和馋意。 再等了片刻,祝子翎让人开炉看了一眼,蛋糕已经都成功地膨胀了起来,一个个圆圆滚滚,色泽橙黄喜人。 祝子翎:“好了,可以拿出来,晾凉就能吃了。” 操作炉子、取菜这些事,厨子们自然都是熟练的,不用祝子翎多提醒便手脚麻利地用那种长长的筷子将杯子大小的鸡蛋糕一个个取出来放好,一点也不会被烫到。 只是最开始的一个被不慎夹变了点形,因为厨子没有预料到这新式点心竟是如此蓬松柔软,力道不小心稍大了点。但他很快就掌握了诀窍,取蛋糕的动作又快又好,一点也不会破坏蛋糕饱满的形状,可见常年锻炼出的手艺。 众人不自觉地围在旁边,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探头去看。 取出来后,鸡蛋糕散发出的香味更浓,其中有几个油亮的表面被烤裂了两条口子,露出了一点嫩黄色的蓬松内里,看得人不仅想咬一口,还忍不住想去用手指头戳一戳按一按。 祝子翎向来是最馋的那个,等它们稍微凉了凉,便拿起一个塞进了嘴里,接着顿时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虽然中间的工序其实有不少都是凑合的,但果然只要大致按照食谱上的做法,做出来味道就不会太差。 他只在末世初期的时候吃过几回这种鸡蛋糕,当时对这种以前没见过的新鲜吃食很是惊艳,可后来便再也尝不到这个味道了,饿着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惦记起来。 现在总算得以重温,祝子翎吃的时候想起末世饿肚子的种种,不由格外的心满意足。现在这鸡蛋糕他完全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 祝子翎吃了一个,又拿起第二个……一直吃了四五个才终于放慢了速度。 蛋糕本来就香,祝子翎吃着看起来更香了。其他人看得眼馋,但又不能去抢王妃的吃食,只能悄悄地咽着口水。 好在祝子翎也没护食到那个份上。这一炉只烤了不到二十个,祝子翎觉得肯定不够吃,便要让人再做一些。 既然还能做更多,祝子翎也不好光使唤人不给好处,于是自己解了馋后,就让萧越铭和厨子等人都拿一个尝尝。 祝子翎顺手给了刚才受了不少惊吓的周生一个:“吃吧。” 周生捧着正好能一手握住的小蛋糕,剥开油纸,带着些惊奇地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入口绵软细腻,仿佛不需要嚼便化成了甜蜜的味道,从舌头流向喉管。 周生以前吃过的点心,没有一个是这样蓬松柔软的,口感大都瓷实许多,以至于味道都堆积在一起,做不到像现在这样,甜香味直接就顺滑地弥漫了整个口腔。 就是那用上好细面发酵出来最细腻饱胀的白面馒头,也不如这蛋糕入口即化,有种别样的轻盈感。 周生吃着蛋糕,一时间竟觉得祝子翎想拿这个去讨好厉王也不算异想天开了。 没想到他们少爷竟然还真会做这样的新鲜吃食。 其他人尝到蛋糕的滋味后也都面露惊艳,没几口就把一个消灭,再做起第二炉时,全都干劲十足。 有了经验,这次做的过程更加顺畅了,厨子火候掌握得更好,形状色泽比之前还要漂亮。 众人都以为祝子翎这便要拿去送给容昭,特意挑出了其中烤得最好看的那些,却不料祝子翎仍旧把它们送进了自己嘴里,又让人再烤了第三波。 祝子翎总共吃了十多个鸡蛋糕,这才终于满足,想起来自己还是打着给容昭送点心的名义,连忙把剩下几个装起来,给容昭送过去。 不过这回他没能再见到容昭的人。 对方只让下人端走了鸡蛋糕,一个字都没给祝子翎留下。 祝子翎:……看来之前的事他是真的很生气啊,到现在还没好。 容昭气倒也没什么,就是等会儿的晚饭,对方要是不让他蹭了怎么办? 祝子翎难得有些忧愁。 希望这人吃了他的鸡蛋糕能消气吧。祝子翎默默想到。 * 亲眼目睹容昭发怒后,方简便噤若寒蝉,一时间不敢再提起祝子翎的事,就怕再刺激到容昭。 方简本以为容昭必然要将对方从此“打入冷宫”,没想到容昭却是黑了半天脸,又主动派了萧越铭过去。 不过方简很快意识到,这是他们王爷生气时也没忘记要观察试探祝子翎。虽说自己不能去给人打蛋,有失体统,但却可以趁机派萧越铭过去,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方简对此深感佩服:不愧是王爷,都气成那样了,还能深谋远虑,以大局为重。 反正他是不相信那祝子翎真能弄出什么新式点心来的,就看对方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了。 方简满脑子的阴谋算计,得知祝子翎真的送那“新式点心”来了,不由面带嘲弄地跟容昭说:“说是做什么新式点心,我猜就是让厨子给改了个形状,或者把红豆换成绿豆这样的东西。” “恐怕还没几下是王妃亲手做的。” 方简边说边打开食盒上面的盖子,“我就知道这所谓的新式点心不过是哗……还、还挺香的嘛……” 食盒一打开,鸡蛋糕散发出的还带着些热气的香味扑鼻而来。经过烤制,鸡蛋和油的香味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糖和面粉的甜和清香点缀其中,融合成美妙的旋律,轻易便透过鼻腔抓住了味蕾。 方简正好就喜欢这种甜品,闻到这香味后脸上原本嘲弄狐疑的神色一下子顿住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回过神后脸色顿时有些讪讪。 “这是什么东西?以前还真没吃过。”方简忍不住问。 下人答道:“王妃好像是说叫……鸡蛋糕。” 方简闻言有些失望,这名字听起来未免也太普通了,像是跟鸡蛋饼差不多的东西,就是做成了糕点的样子而已。 容昭伸手拿了一个,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微微皱起眉,冷声道:“就这东西还用得着要本王帮忙?” 方简:“……”王爷果然还对那事耿耿于怀呢。 “看着是挺普通的……”比起那些花样繁多的点心,这鸡蛋糕的模样实在是朴素了些,“说是给王爷做的,不过看这样子根本没上心嘛。” “我猜不怎么好吃。”方简嗅着这股诱人的香味,违心地附和道。 谁知容昭闻言眉头反倒皱得更紧,停顿片刻后,似是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口,刚嚼了嚼便微微顿住。 “王爷,味道怎么样?”方简没注意到自己不自觉露出了期待和羡慕的神色,忍不住看着容昭连忙问道。 容昭瞥了他一眼,面色冷淡,慢条斯理地将一整个蛋糕吃完,拿帕子擦了擦手,方才淡淡道:“不怎么样。” “啊?……果然不好吃吗?” “那位王妃想出来的所谓新式样,果然不能指望得太好。”方简闻言只能放低了期待,叹着气伸手,准备拿一个自己尝尝有多不好吃。 然而就在方简堪堪要摸到那圆滚滚的蛋糕的时候,食盒却突然被“嘭”地一声盖上了。 容昭随手一挥,食盒盖子便从桌上翻了个身直接归位,差点夹到方简的手。 他皱着眉,似是对着鸡蛋糕的味道十分不满,面色不耐语气冷淡道:“不怎么好的东西,你就没必要吃了。去办我刚才说的事吧。” 容昭顿了一下,“还有,把萧越铭叫来。” 方简一愣:“……啊?” 方简瞄了一眼食盒,想到刚才的香味,还是很想尝尝看。但王爷这么说……恐怕是真的很难吃。 王妃特意为王爷做点心,竟然做得这么难吃,之前还想让王爷打蛋…… 王爷现在大概是气又上来了,所以才不想让他知道有多难吃,还要找萧越铭过来问话吧? 方简想通之后有些唏嘘,虽然仍旧对之前闻到的香味十分不舍,但还是遵从了容昭的命令,自认十分体贴地下去了。 下人在一旁看得愣愣的,回过神后见容昭目光沉沉地盯着那盒鸡蛋糕,忍不住问:“王爷可要小的把它撤下去?” “……”容昭又快速蹙了蹙眉,最后敛眸道:“先放着吧。” 很快,萧越铭到了。 “王妃都让你做了什么?”容昭眼瞳里一片漆黑,让人看不出其中的意图,“他去厨房,就只是做点心?” 萧越铭认真答道:“王妃就是让臣……打蛋,其他事都是交给了厨子。依臣之见,王妃确实只是做点心,并没有其他的什么。” 容昭沉吟了片刻,“这点心真是他想出来的?” “……臣也不知是否为王妃所想,”萧越铭说,“不过这新方子确实由王妃提供,其他人皆未曾听说过。” 容昭闻言目光再度落到那盒点心上,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说他胆敢向本王提那样的要求,是为了什么?” “这……”萧越铭迟疑了一下,“兴许是因为王爷功夫绝顶,所以觉得请王爷出马更有把握?再或者……” 萧越铭顿了顿,回想起厨房一些人暗中交谈的闲话私语,低头恭敬道:“可能只是王妃想多和王爷相处些时间……” 方简总觉得祝子翎心机深沉、身上有阴谋,之前便和他说过不少次要警惕这个王妃。但他与祝子翎亲自相处了这么一会儿,却觉得对方或许是真的心思简单,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看人虽然不如王爷,但也是在尸山血海生死一线间历练过的。即便不能像王爷那样,轻松便能看出别人的种种心机算计到底是什么,但对方是善意是恶意,是面冷心热还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这些却也多半能感觉出个八|九不离十。 就他这短短时间对祝子翎的观察来看,对方说要做个新式点心,心里想的就真是做蛋糕和吃蛋糕,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而这位王妃若是并非暗藏祸心,才刚进门便如此百般亲近讨好王爷,那无非就只能是厨房下人猜测的那样,对王爷心有倾慕了。 “……” 容昭闻言眸中意味不明,沉默片刻,淡淡道:“你大概没猜错。” 连萧越铭都看出来了。 祝子翎果然是爱慕他。 第11章 厨房众人因为祝子翎做鸡蛋糕的事占据了心力,晚膳的准备就不得不赶得急了些。 祝子翎担心容昭还没消气,所幸这回不用他去找借口请人,容昭就自己主动同意让人摆晚膳了。 祝子翎连忙抢先占了个位置,决定等会儿就算容昭要赶他他也不走。 不过容昭见到祝子翎时却很是平静,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径自坐下,拿起了筷子。 祝子翎用余光瞄着他,快速夹了几样菜吃了,见容昭没说什么,顿时放心大胆地开吃起来。 看来他的气已经消了啊,祝子翎心想。 那之前自己想的回门礼那事应该也可以继续提了吧? 祝子翎咽下一口脆嫩鲜甜的竹笋炒肉,看向容昭:“王爷,你能帮我个忙吗?” “……”容昭闻言,冷峻的脸上莫名闪过了一瞬间的僵硬,并未被人察觉。 容昭淡淡地放下了筷子,侧过头神色莫测地睨着祝子翎,冷冷问道:“王妃又是想让本王帮什么忙?” 就算是出于爱慕之心,让他打蛋这种以下犯上的举动他也是不会姑息的。 容昭虽然还是一贯冷淡中带着阴鸷的脸色,但祝子翎却感觉自己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这次想清楚再说话,再敢像上次那样我真要打你了”的威胁,不由神色无辜地眨了眨眼。 “明天就要回门了,我就是想问问,王府准备的回门礼怎么样?” 容昭闻言有些意外,但倒是不觉得为难了,抬眸看了旁边一眼,“王向和。” 王向和顿时会意,连忙上前道:“王妃是想看看回门的礼单?您稍待,老奴这就去拿来。” 王向和说着便要走,不料祝子翎却制止道:“啊?不是,礼单就不用了。” 祝子翎:“我就是想知道,王府准备的礼贵重吗?” 王向和愣了愣,一时有些迟疑道:“应是足够贵重了……”之前容昭给尚书府的聘礼就出乎意料的多,这次回门礼他也不敢怠慢,按顶好的规格还翻了一番,任谁来看都够惊人了。 然而祝子翎现在主动问起,恐怕还是想要能更好些,王向和想了想,连忙又道:“要不……老奴再去添一点?” “不用!”祝子翎再度拦住他,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那种……看起来挺好挺贵重,说起来也很有面子,但其实不怎么实用的东西?” 王向和一愣,容昭则是不由挑了挑眉。 王向和迟疑问道:“王妃是想……”用这样的东西当自己的回门礼吗? 祝子翎接下来的话肯定了他的猜测:“如果有这样的东西,就用这个当回门礼吧。实在没有的话,那就稍微弄点过得去的就行,千万别把贵重的好东西送出去了。” 虽说容昭的东西也不能完全算作他的,但想到要让祝府得了一堆好东西,祝子翎就觉得十分不行。 他嫁给容昭是为了吃饱吃好,可不是想给祝府带去什么好处。 祝瑞鸿和胡氏那么多年里可是没少干过把他害惨了的事,还一直占着他娘的嫁妆,直到这次大婚,祝子翎才扯了容昭的大旗得以要回来。 就算祝子翎如今懒得去针对他们,也别指望他会愿意送对方什么好处。 王向和颇有些愕然,一时竟没答话。 虽然听说这位王妃在祝府里过得不太好,毕竟有个刻薄后母在。但祝府里也没闹过什么大事,一般人都会觉得儿子与父亲之间还是骨肉亲情血浓于水的。 不过王向和一直跟着容昭,见识过天家无父子的种种,倒是能理解祝子翎与那祝瑞鸿很可能并无父子之情。但即便如此,像祝子翎这样直接把不想给亲生父亲好处的话说出来,也还是有些惊世骇俗了。 历朝历代都重视孝道,皇亲贵胄、世家门阀中更是如此。一个人若是被传出不孝的名声,几乎就再无前途可言。因此即便与长辈有所不合的人不少,但面子上却也大都不得不维持着恭敬。 祝子翎竟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这样的话说出来,难道就不怕被传出不孝的名声,或是惹王爷的厌恶? 或者他其实是因知道王爷与皇上不合,算计权衡后才故意说出这番话? 王向和不由看向容昭,却见对方轻嗤了一声,突然看向他问道:“那尊皇帝赐的金像是不是还在库房里呢?” 王向和愣了一下:“是……前年赏赐下来的那个?还在呢。” 容昭:“那就用那个当回门礼吧,其他的就不用了。” “这……”王向和第一反应就觉得有些不妥。 祝子翎闻言不由好奇,“什么金像?就是我要的贵重但不实用的那种么?” 王向和脸色尴尬,说道:“是皇上特意赏的一尊王爷的金像。一尺高的金像,用的都是足金,就是……形塑得不太如人意……” 这么大的实心足金金像,论价值肯定是足够贵重的,又是御赐之物,面子也很足。不过要说实用性,确实还真没有。 这么多金子虽然值钱,但御赐之物,显然是不能融也不能卖,只能拿来供着。 而且雕的还是容昭这个煞星,一般人都恨不得避之不及,摆在家里恐怕只会觉得可怕晦气。更别说这金像还是刻意往凶恶恐怖的方向做的。 容昭真人虽然气势吓人,但好歹眉目俊美,真按他的样子做出来的金像,反倒应该是只有俊没有怖。 而这一尊却是力求神似而型不似,那脸就跟阎罗王似的,小孩看了都容易做噩梦。 这东西拿出去送人,那绝对不是奔着交好,而是为了结怨去的。 到时候那祝瑞鸿定然会觉得王爷是在针对他,恐怕要为王爷树敌。 而且这么做其他人也很容易发现容昭与刚结亲的岳家不合,诸如誉王等人说不得就会趁机折腾些事出来,对容昭不利。 因此王向和并不希望容昭这么干,但又不知如何劝,神情有些苦恼起来。 “那东西放着也膈应,拿来物尽其用正好。”容昭冷淡道:“就这么办吧。” “……”容昭明确发了话,王向和无法,只能应是。 祝子翎听出容昭这是又同意按照他说的意思办了,顿时弯起眉眼,朝对方欣然一笑,“多谢王爷。” 说着还殷勤地夹了一只鲍鱼放进对方的碗里,以示感谢。 “……” 容昭垂眸看着碗里的鲍鱼,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皱着眉头吃了。 已经动过一口,或是到了自己碗里的东西,容昭即便不喜欢,也向来都会吃完。 虽然那筷子上大概沾了祝子翎的口水,但容昭的洁癖和强迫症对抗后,似乎最终还是强迫症赢了。 * 刚嫁出去的厉王妃这天就要回门了,清晨祝府便有些忙乱。 尚书府的主母胡氏,一边命人准备迎接,一边忍不住对心腹刘妈不满道:“那小贱种嫁人当了男妻,反倒是能狐假虎威起来了,回来一趟还得本夫人大张旗鼓地迎接他。” 刘妈连忙道:“夫人何必这么想,这也不是为了大少爷,只是以免得罪厉王罢了。再说大少爷在那般凶煞的厉王手底下,定然活不了多久,这假威风也抖不了多久。” “你说的是,”胡氏听得舒服了些,“等会儿我倒要看看,如今那小贱种是个什么模样。跟厉王同房共寝,我就不信他还能吃得饱睡得香。” “我的臻儿之前被他打成了那副模样,他最好是被厉王日夜折磨,才好消我心头之恨!” 祝子翎刚重生回来时为了食物十分凶狠,打伤了祝府的几个人,胡氏的儿子祝子臻就在其中。 胡氏未曾想向来受他们欺压的祝子翎竟伤到了自己的宝贝儿子,顿时怒不可遏,当即就想十倍百倍的报复,将祝子翎扒皮抽筋。 然而恰巧这时候祝子翎被皇帝赐婚给了厉王,府里的当家老爷祝瑞鸿不许他们闹出抗旨不遵的事情来,胡氏只能暂时停了手,不仅不能再直接报复祝子翎,表面上还要显得慈爱,为祝子翎的婚事忙活。 虽然皇命难违,但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还伤得只能躺在床上,胡氏便心有不甘,于是明面上不能做什么,却暗中给祝子翎下了软筋散和毒|药。 就是不知怎么回事,祝子翎每天吃那么多的东西,夹带进去的药量绝对不少,却始终像没事人似的,一点苦头没吃,安安稳稳地就上了厉王的花轿,让胡氏难以再整治到,以至于如今依旧恨意难消。 刘妈自然知道胡氏在想什么,劝慰她道:“听说厉王迎亲的时候脸色十分冷淡,之后宴客更是始终面色不虞,还故意折腾那些大臣们,明显心情不佳。大少爷定然是不被厉王所喜,在那厉王府多半是日日担惊受怕。” “而且大少爷被饿死鬼附了身,要么在厉王府没法吃饱,要么便是因吃得太多被厉王发现问题,左右都讨不了好,如今说不定已是憔悴得不成人形了。” 这话果然让胡氏气顺了些。 “不错,厉王不过是不得不遵皇上的旨意,对祝子翎那小贱种才不会放在眼里。依我看,今日回门,厉王都未见得会来。” 胡氏冷笑了一声,不由开始想着若是祝子翎只能一个人回门,要趁机用什么样的办法将人惩治羞辱一番。 然而等东西都布置好了,她跟祝瑞鸿一起等了许久,却还没见到对方的影子。 胡氏忍不住对祝瑞鸿说道:“老爷,会不会是厉王……根本就没打算来府上回门?” 她之前虽然觉得厉王很可能不会来,却以为至少祝子翎是会回来的。但是没想到祝子翎如今也不见人影! 现在回头想想,祝子翎若是被厉王厌恶,确实也很可能被关在王府里直接出不来了。 祝瑞鸿闻言也不由地眉头紧皱,但还是说道:“再等等,兴许就是晚了点。” 这一等就等到了快要日上三竿。 祝瑞鸿眉头越皱越紧,终于不准备再等了。 他愤愤起身,正要甩袖而去,仆人却突然跑进来通传:“厉王和王妃到了!” 祝瑞鸿和胡氏都是一愣。 祝瑞鸿略微舒展了眉头,胡氏却是忍不住有些惊异:……厉王竟也陪着一起来了? 等见到祝子翎和容昭下了马车,站在那儿等他们行礼,胡氏越发惊疑不定,心绪难平。 祝子翎不仅不是她想象中备受折磨的憔悴模样,甚至还神采奕奕,脸色白里透红,竟比之前在尚书府时还显得更俊俏了些。 那厉王倒确实如传闻中一般可怕,满身凶戾煞气,然而祝子翎站在他身边却好似一点都不害怕,脸上的神态甚至颇为放松。 两人一个黑衣一个白衫,上面都绣着金线,站在一起竟几乎还能让人看出种般配的感觉来。 胡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祝子翎,一时都忘了行礼。 “……”容昭视线落在胡氏身上,眸光微凉。 “祝大人掌管礼部,竟没教好自己的夫人礼仪么?” 容昭看向祝瑞鸿,眼里满是浓黑煞气,冷冷问道。 听出这轻飘飘声音里的威胁和寒意,胡氏顿时回过神,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第12章 厉王那是什么人,别说被对方这样指明了骂,就是被他多看一眼,都能吓得人两股战战了。 祝瑞鸿和胡氏一时间都是脸上血色尽褪。忘了行礼的胡氏一下子就腿软得跪了下去,浑身战战兢兢。 祝瑞鸿也不敢起身了,跪在地上勉强维持着声音不发抖,连忙请罪道:“王爷恕罪,是微臣教导不力。贱内驽钝不敏,礼仪不周,但对王爷绝无冒犯之心,求王爷宽恕一二。” 胡氏更是吓得不轻,白着脸连连告罪:“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臣妇绝不是有意不敬,只是见到王爷王妃一时欣喜,以致进退失当……” “尚书夫人见到本王心中欣喜?”容昭闻言挑了挑眉,“那本王带来的回门礼想必夫人定然会很喜欢了。” “既然如此,那回门礼以后就放在夫人的卧房里吧,”容昭淡淡道,“也好让本王的岳母大人日日欢欣。” 祝瑞鸿和胡氏一愣,胡氏更是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那“回门礼”被摆出来,胡氏差点没直接眼前一黑。 容昭之前给的聘礼大方,胡氏原本指望着这回对方给的回门礼也能格外丰厚,好弥补一番之前给祝子翎准备嫁妆的亏空。 却不想真正眼前这回门礼,不仅贵重,更是身披甲胄、持剑怒目,神色狰狞如同修罗,若不是衣服和其他一些地方上还能看出明显的王爷服制,便活脱脱的是个鬼王阎罗的塑像。 而且气势极强,朗朗乾坤之下摆出来,都把胡氏直接吓了一跳。 当然,当胡氏认出这应该是容昭的金像时,顿时觉得还不如鬼王阎罗呢。 至少后者百姓本也会时不时求一求拜一拜,甚至有在家供奉的。但厉王容昭?你见过有人在家里拜瘟神么? 容昭竟然要她把这玩意儿放在卧室,胡氏稍微一想就觉得那卧房里就不用呆了,甚至感觉连同一个院子都不能和这东西共处。 胡氏脸色难看至极,祝子翎听见容昭的话却是忍不住笑了,十分赞同这个主意,这时便附和道:“这可是皇上钦赐下来,给王爷塑的金像呢。是整个大启都独一无二的好东西。几乎全是足金所制,单论造价至少也得好几万两了。” “要不是我央求,王爷都不会拿来当回门礼。” “原来我还担心这一尊金像大概只能摆在父亲的书房里,夫人平常瞻仰不到。没想到现在夫人能一人独占了,真是惹人羡慕呀。” 祝子翎直接把幸灾乐祸写在了脸上。 “这金像虽然形不似,但也算有几分神似。稍微沾上点王爷的功勋战绩,辟邪除凶肯定不在话下。以后夫人想必夜夜都能安然入睡,做个好梦了吧。” 胡氏看出祝子翎这是故意刺她,不由又怒又怕。 然而毕竟容昭还站在一旁,胡氏只能勉强忍了怒意,不敢表现出分毫来,还要装作喜不自胜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道:“臣妇多谢王爷厚爱。只是……此物毕竟是王爷金像,如此贵重,臣妇愧不敢当,而且放在卧房中也于礼不合……” 容昭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本王说的话,哪里于礼不合?” 这一眼便让胡氏额头沁出冷汗,祝瑞鸿连忙不让胡氏再说话,抢先磕头谢恩:“王爷息怒,王爷的提议体贴英明,并无哪里不好。是贱内女子之心,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了些。微臣这便让人将金像送去贱内的卧房。” 祝瑞鸿说是清正为官不攀附权势,然而一面对容昭这样真的可能一言不合就把他宰了的人,祝瑞鸿就顿时像是没了骨头。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厉王金像是要摆去胡氏的房间,而不是像祝子翎所说的那样,最开始估计要放在他的书房里,换自己与之日日相对。 胡氏见没法再改变这个现实,丈夫甚至完全不为她说话,脸色不由有些凄惶,谁知祝子翎这时竟又出声道:“确实有些不合礼仪。” 祝瑞鸿和胡氏顿时愕然地看向祝子翎。 刚才明明是他故意拱火,幸灾乐祸,怎么这时候却又帮起人说话来了? 容昭则眉梢微挑,静静地等着看祝子翎接下来又要整出什么东西来。 果然,祝子翎眨了眨眼睛,显得十分正直地说道:“之前没注意,现在想想,比起放在夫人的房里,不如给祝子臻更合适。” “夫人向来疼爱他,想来将这样大的殊荣让给他,夫人应该也不会介意,照样会为之日日欢欣,也为免王爷说的话不能兑现。” “而且祝子臻如今文不成武不就,合该多跟王爷学学,看着这金像激励自己一番,沾沾王爷的命气。”祝子翎状似诚恳地说道。 胡氏这下却是真急了,祝子臻可是她唯一的宝贝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心头肉。祝子翎这是表面上不动她了,实际却往她心口上捅了一刀,比刚才更狠了。 还说什么让祝子臻沾厉王的命气…… 厉王那天煞孤星的命格谁人不知?祝子翎这是想让祝子臻也克妻克母,好把她给克死吗?! “不可!”胡氏脱口而出拒绝道:“王爷金像,还是皇上御赐之物,放在小辈房间未免太不够尊重!还是放在正厅大堂,来往之人皆应拜见最为庄重合适。” 祝子翎闻言“面露惊异”,说道:“夫人什么时候这么识大体了?以前您不是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紧着祝子臻吗?连我娘给我准备的长命锁都到了祝子臻手里,怎么现在这样贵重的金像却不要了?” “难道是觉得……王爷给的这回门礼还不够好?” 胡氏听到这话顿时一僵。 祝子翎这小贱种嫁给了厉王,不仅胆子眼见着大了,竟是还变得伶牙俐齿许多,这样的话如今都能想说就说,还真是狐假虎威抖起来了。 祝瑞鸿的脸色也十分难看,生气地瞪着祝子翎。 之前他可是让祝子翎保证过不许再提这些事,才按照对方的意思把他娘的嫁妆都补给了他,另外还陪送了不少。没想到祝子翎如此言而无信,当着厉王的面便口无遮拦,这是想要把他们一家都害惨了? 可他也不想想,没了自己这个当礼部尚书的爹,没了这尚书府,他以后还能凭什么在厉王府立足? 祝瑞鸿本以为可以借这次回门之机与容昭多建立些联系,把祝子翎嫁出去的作用发挥到更大,却不想实际发生的情况却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纵使厉王可能有心拉拢他,但对方着实有些任性妄为、难以讨好。 而祝子翎更是完全不听话了,再也不是他印象里那个平庸无能、唯唯诺诺的大儿子,而是仿佛一心要给他添堵。 祝瑞鸿勉强冷静下来,想要在容昭发怒前将此事赶紧解决圆上。 他为官多年,倒不至于缺这点急智,但因为面前站着浑身煞气的容昭,不由地慌张忐忑了许多。 眼看着胡氏眼带怨愤地瞪着祝子翎,祝瑞鸿也想说话,容昭皱了皱眉,有些不耐道:“别废话了。” 他冷冷地扫了几人一眼,对祝瑞鸿说道:“要么放在贵府夫人房里,要么就给贵府二公子,你们自己挑一个吧。” “……”祝瑞鸿顶着容昭冰冷的视线,不敢再多说,只能应是。 最后那尊金像还是被放进了祝子臻的房间。 祝瑞鸿还不得不把原本没有出来待客的祝子臻叫出来,当面向容昭谢恩。 祝子臻来时脸色难看,显然是已经听说了这是个什么“恩典”。 看他的样子,似乎一开始还想要耍脾气拒绝,然而看到一身煞气面色不耐的容昭后,祝子臻顿时腿脚发软,完全泄了气。 虽然心里不情不愿,但慑于容昭,到底不敢表现出什么不恭敬来,咬着牙叩谢了一番,只是视线却完全不敢往容昭和那尊金像上多看。 胡氏也是心疼得不得了,却也无法再多说什么来反对。 见这两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祝子翎越发觉得容昭想的主意着实不错,心情一好便胃口更佳,正好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径直问道:“府里准备午饭了么?” 祝瑞鸿一愣,旋即应道:“是该用午膳了。王爷和王妃今日回门,这些自然是早准备好了,王爷您看?” 祝瑞鸿看向容昭,见他没有反对,便让下人们准备开席。 祝子臻既然来了,这会儿也不好再走,见状跟在后面,悄悄和胡氏对视了一眼。 这人看着明明还是那副饿死鬼德性,怎么不再像之前那样上来就冲他动手,还学会用这种法子膈应他们了? 也不知道厉王见过他吃个不停的模样没有,怎么就没整治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呢? 胡氏本来是想了些折腾祝子翎的手段的,现在碍于容昭也在,自然不敢再用了,只能暗中吩咐刘妈把那些布置都取消。 几人落了座,但因为有容昭这尊喜怒无常又得罪不得的大佛在,气氛仍旧尴尬而僵硬。 桌上的席面自然是极为丰盛的,但容昭却是皱着眉扫了一眼,迟迟没有动筷。 他不动,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动。 唯独祝子翎半点也不在意,直接就夹了一块东坡肉送进了嘴里。 吃了两天厉王府的饭再回来这尚书府,祝子翎直接感受到了两边厨子手艺的差距,不由在心里越发庆幸自己蹭上了容昭这张饭票。 不过虽然味道明显不如,但比起挑剔味道,祝子翎更在乎的是有没有的吃。 面前这些菜虽然不如容昭的日常伙食,但比起一般人吃的已经算是美味佳肴了,而且祝府的东西不吃白不吃,祝子翎对其消灭得飞快。 其他人见他这么胆大妄为,都是一惊。 祝瑞鸿本以为祝子翎嫁到了厉王府还好好的,应是收敛了之前饿死鬼似的吃相,不再那么无礼了。不料当着容昭的面,祝子翎竟然也能为了吃这么胆大包天! 祝瑞鸿惊慌地看向容昭,果然惶恐地看到容昭面色越发不善,似乎马上就要发怒。 “有那么好吃?”容昭皱眉冷冷地看着祝子翎,声音阴恻恻地响起来。 本以为祝子翎厌恶尚书府,回门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这人这会儿就直接把他忘了,倒是吃尚书府的饭吃得高兴。 呵。 祝瑞鸿见状心里一个咯噔,厉王果然发怒了!要是让他气到直接动手大开杀戒那就完了! 祝瑞鸿慌忙从椅子上起来,跪在了地上:“王爷息怒!” 胡氏和祝子臻也不敢再坐,跟着也跪下了。 祝瑞鸿怒目瞪着祝子翎,抢先训斥道:“孽子!你怎么就知道吃?!王爷还未动筷,怎能如此无礼?!还不快向王爷请罪!” 祝子翎啃着刚入口的鸡翅怔了怔。 容昭听到这话神色却是并未缓和,反而目光更加冰凉地瞟了祝瑞鸿一眼,接着再度看向祝子翎,语气看似平静地问道:“王妃可是怀念这尚书府的菜色,觉得在王府有所不如?” “啊?没有啊。”祝子翎听见容昭这么问不由的有些茫然,脱口而出道:“这菜又不怎么好吃,比王府差远了。” “……”容昭闻言顿了顿,眼眸微眯,似是有些不信,幽幽问道:“那王妃为何还能吃得这么高兴?” 不会是回来一趟就后悔想回家了吧? 祝子翎无辜地眨了眨眼,说:“毕竟不吃白不吃嘛……” 说着他反应过来,容昭吃东西那么挑剔,厉王府厨子那么好的手艺,对方平常也都吃不了几口,尚书府的菜差了这么多,容昭大概干脆就完全不想动筷了。 “你是不是不想吃这些啊?那要不……”祝子翎想了想,“你的那份我一起吃了?” “……”容昭脸色更沉了。 “住嘴!”祝瑞鸿见祝子翎跟容昭说话如此肆意无礼,实在忍不住了,生怕祝子翎要害得他们也被连坐,连忙训斥道:“休要再强词夺理,还不快把筷子放下,赶紧跪下给王爷请罪?!” 祝瑞鸿几乎恨不得亲自动手把祝子翎给拉下来了,谁知祝子翎竟还坐在椅子上,看向他,理直气壮地道:“我请什么罪?是你准备的菜不好,所以王爷才不想吃的啊。” “我觉得你继续跪着就行了。” “……”祝瑞鸿差点没被气得心梗。 他当即还要再斥骂祝子翎,但注意到容昭阴沉的脸色,顿时不敢再让对方看到这么荒唐的场景激起怒意,连忙再次叩头谢罪道:“王爷恕罪,微臣教导无方,竟教出这么个不识礼数、目无尊卑、胆敢冒犯王爷的东西来,实在是微臣的罪过。” “微臣这便让人将他带下去仔细教导,定不能让他日后再有如此无礼之举,还请王爷息怒!” 祝瑞鸿说着,便要喊人来将祝子翎押下去。 祝子翎见状却是不惊不慌,偏头看向容昭,疑惑道:“我哪里对你无礼了吗?” “……”容昭闻言神色有些诡异,语气冰凉道:“难道你觉得你还不够无礼?” 不过今天这确实也还不算什么,之前妄图让他带剩菜和打蛋,那才叫无礼。 祝瑞鸿听见容昭这么说,更是胆战心惊,瞪着祝子翎怒声道:“你还敢问?!以往你不过是无甚才学,不堪大用,但起码还有些恭谨礼数。如今竟是变得不孝不敬,真是孽子!” “把他给我拿下!押去祠堂里跪着!” 尚书府的下人们习惯了祝瑞鸿在府里的声威,闻言迟疑了一下便要动手。谁知就在下人要接近祝子翎时,突然响起一声碎瓷脆响,接着便是几声惨叫,几个下人眨眼间全倒在了地上,捂着身上被碎瓷片刺出的伤口,忍不住呻|吟痛呼。 “本王让你说话了吗?”容昭收回轻轻敲碎瓷碗的手指,冷冷地看向祝瑞鸿。 祝瑞鸿完全呆愣住了,眼睛看到了这突然的变故,大脑却一时几乎反应不过来。 “祝大人身为礼部尚书,夫人和儿子的礼数倒是都不怎么样。这难道没有你的责任?” 容昭慢慢地说道,收回目光,拿起了一块剩下的碎瓷片在指尖把玩。 “祝大人管教礼数不周的夫人和儿子,自然是应该的。但……” 容昭又突然扭头看向祝瑞鸿,眼神阴鸷,语气森冷:“本王的王妃,轮得到你管教吗?” 祝瑞鸿狠狠地打了个寒颤,顿时吓得回过了神,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容昭手上那一块碎瓷片,完全就是在提醒他万一反应不对,马上就会落得跟那些仆人一样的下场。 厉王抬手便重伤了这么多下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凶戾残暴。所幸对方如今没有几年前那么任性妄为了,否则很可能便不止是伤了下人,恐怕要直接连他一起杀了。 祝瑞鸿想着便浑身冷汗直冒。 不过祝子翎倒是安然无恙。看起来容昭虽然也不喜祝子翎无礼,但对这个皇上赐婚的王妃,还是比对其他人容忍度高不少。 也是他确实考虑不周,只想着不能让祝子翎激怒厉王,却忘了对方如今已经是王妃的身份。就算他是祝子翎的父亲,却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把对方当自己儿子随意处置了。 如今他见到祝子翎还要行礼,以后能管教祝子翎的,就只有皇家。 他刚才那样不仅是骂了祝子翎,也可以说是冒犯了厉王。 “是微臣逾矩,一时情急言行不当,求王爷恕罪!”反应过来的祝瑞鸿当即连连磕头赔罪。 容昭冷冰冰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胡氏和祝子臻见容昭真的发怒了,更是害怕,这时也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那几个受了伤的下人甚至都不敢再呼痛出声,就怕惹了容昭心烦会被对方干脆杀了。 场面一时间寂静下来。 这时祝子翎重新“咔咔”咬了一口鸡汤里的脆笋…… “……” 容昭回头,看见祝子翎鼓起的腮帮子,眉头不由抽了抽。 沉默片刻后,黑着脸对祝瑞鸿冷声丢下一句:“行了,赶紧把这顿吃完。” 确认容昭这是放过了他们,祝瑞鸿长出了一口气,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让人赶紧把那些受伤的下人抬走,给容昭换了碗筷,接着也学着祝子翎埋头吃饭。 当然真正有心思吃的还是祝子翎一个,祝瑞鸿几人完全是食不知味。 勉强度过了这回门宴,祝子翎说要把自己之前没带走的一些东西也拿到厉王府去,祝瑞鸿立刻便同意了。 大婚的时候送到厉王府的都是嫁妆和一些要用的东西,祝子翎暂时用不上的那些还是都留在了尚书府,比如小时候的一些东西,还有以前的一些书之类的。 一般人即便出嫁了,这些东西也还是会留在家里,但祝子翎对祝府全无好感,自然不想把这些东西留下。 容昭和祝子翎一起来到他以前住的存菁院里,看见里面有些简陋的布置和陈设,蹙了蹙眉。 祝子翎倒是毫无所觉,让人把东西都收拾出来,装箱带走。 容昭看了片刻,见场面有些乱糟糟的,皱眉便打算出去等。谁知正要转身,眼角余光却划过了一样东西…… 那一闪而逝的画面有些眼熟。 片刻后容昭想起什么,动作一顿,急忙扭头看去,顿时瞳孔一缩。 那东西怎么会在祝子翎手上? 第13章 “这是什么?” 收拾东西的下人发现厉王突然站到了自己旁边,而且脸色阴沉目光凌厉,顿时吓得一阵腿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张了张嘴,却只是一阵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容昭见状不由不耐地皱起眉,干脆自己动手拿起了那样东西—— 一个明显旧了的荷包。 荷包样子其实很普通,花纹式样还很俗气幼稚,但容昭的目光却定在了上面绣得并不精美的小鸡仔上,眉头紧蹙。 “你在干嘛?”祝子翎注意到这边的状况,走过来奇怪地问道。 容昭看向祝子翎,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把祝子翎看得都以为自己嘴边又沾上什么了,才眸光深沉地开口问道:“这是你的东西?” “啊?”祝子翎一怔,低头看了一眼容昭拿着的荷包。虽然他也没有太多印象了,但…… “既然是在这儿找到的,当然就是我的东西了。” “你干嘛突然问这个?”祝子翎又问道。 “……” 容昭微微垂眸,掩去漆黑眼瞳中的复杂情绪,沉默片刻,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荷包样子有点奇怪,随便问问。” 祝子翎:“……”奇怪吗? 祝子翎又低头仔细看了看,发现这荷包乍看上去就是普通的花布上绣了个嫩黄的小鸡仔,但那鸡仔细看的话却跟一般的模样明显不太一样。 除了整体纹路有些粗糙,显得身子格外滚圆之外,鸡仔的两只脚爪是用红色线绣的,屁股上则莫名沾了些靛青的颜色,延伸到布料本身的图案上,就像是长了很长的尾羽一般。弄得又不像鸡仔又不像鸟的。 看着确实有点奇怪。 不过这也不值得特意问吧?总不能是容昭贵为皇子,从没见过这么丑的荷包,所以看到这个都要忍不住惊讶一番吧? 祝子翎略带狐疑地抬起头,不怎么相信他的说辞。 但容昭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将荷包放了回去,转身去了一旁。 只是这回他却没有按原来的打算直接出去等,而是随意在椅子上坐下了,视线不着痕迹扫过了这间屋子里的种种东西。 最后落在祝子翎身上。 少年的身影慢慢和他记忆里小小的娃娃重合,原本在久远记忆里逐渐模糊了的那张笑脸,似乎又被重新勾勒了出来。 容昭看着他,记忆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午后。 那是他的外祖父,靖国公齐廷毅被诛九族的日子。 那天他用尽办法偷跑出了皇宫,赶去刑场,却还是没能赶上见外祖父最后一面,只看到了刑场上的残迹,满地腥臭的血污。 看热闹的百姓在周围指指点点,似乎还对刚才见到的场面意犹未尽,一个个都是好事和快意的嘴脸。 外祖家世代戍守边疆,抵抗北狄,为了守卫大启,守护这些百姓,族中埋骨沙场的子弟不下两手之数。就是侥幸活下来的,也个个都浑身是伤。 永宣帝重文轻武,苛待军士、削减粮饷,要不是他外祖父一家以身死国,甚至拿自己的家财支撑边防,一次次打退北狄犯边,皇帝和这些百姓哪能在京城里自以为安稳如山? 一个跟北狄有世代血仇的家族,在重创了敌军,以致边疆终于得以安稳了几年之后,就被皇帝以通敌罪名清洗诛族。 整个西北军的高层几乎被扫荡一空,从齐家的堂亲到表亲,从稚嫩幼童到古稀老人,还有好几个早早没了当家男丁的孤儿寡母,统统都被拉上了刑场。 诛九族,过百人。 可笑这些百姓,竟还要拍手叫好,拿百余人的鲜血来当做谈资笑柄,还要把冤死的忠烈义士,说成是无恶不作的奸佞,笑这些儿子、父亲、丈夫早早为国战死的老弱妇孺们罪有应得。 那些层层叠叠的血迹映在八岁的容昭眼里,直接把他的眼睛染得一片猩红。日头正烈,却只照得他一阵阵的发冷。 耳边传来的无知议论在胸腔里来回鼓噪,最终让容昭失去了理智,不要命似的攻击了某个还在对被处斩的女眷说着污言秽语的混混。 容昭已经记不清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意识完全变得模糊一片,眼前和脑子里都是一片血腥,耳边全是阵阵嗡鸣,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清。 不知道是对方还是自己的鲜血迸溅出来,和着刑场上齐家百余人留下的血迹,让他越发失去了理智,不断陷入更深的疯狂,拼了命地攻击周围的人。浑浑噩噩之间分不清对方找了几个人还击,也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痛。 直到他满是无边血色的脑海里,突然映出了一个只到他下巴的小娃娃,仰着精致的小脸,正踮着脚在给他吹脸上的伤。 一片腥红的世界里,只有对方还是干干净净的。 容昭当时仍旧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但眼前的那片血色阴翳,却像是被人给一点点吹散了似的,不再阻拦他的神智,让他一点点恢复了清明…… 十几年过去,容昭也没法确定那个小家伙现在应该长成了什么样。但他确实记得,对方腰上绑着一个这样花里胡哨,绣着奇怪的红脚爪、长尾巴小鸡仔的荷包。 这么“特别”的荷包应该并不常见,按照年纪算,祝子翎也差不多正好符合…… 只是他实在没想过,自己迎进门但没打算亲近的王妃,竟然就是他惦记了很久的那个小孩儿。 就是不知道…… 祝子翎有没有认出他? 容昭看了祝子翎一会儿,最终没有主动去求证。 不过不用求证,容昭也觉得祝子翎多半是知道他是谁的。 大概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对方一开始对他的态度就跟其他人都截然不同。 虽然容昭之前就有猜测,认为祝子翎之前看起来“有嫌疑”、“不合理”的种种表现,其实是出于对他的仰慕。但如果祝子翎之前连他的面都从来没见过,会在他“声名狼藉”的情况下,产生这种爱慕之心吗? 显然不太可能。 很明显,因为曾经跟他有过交集,或许还一直记在心里,始终认为他跟传言中如同夜叉修罗的厉王并不一样,因此才不怕他,乃至于产生关心、爱慕的情绪,这才是唯一说得通的思路。 而且当初容昭虽然没有和对方交换过身份等信息,但那天是靖国公九族处斩之日,容昭又在刑场边情绪激动发了疯。只要祝子翎长大稍微了解些当今局势,其实就很容易猜到容昭的身份。 毕竟靖国公九族皆殁,剩下的亲故基本也就只有他这个皇子了。 就是不知道,祝子翎为何没有主动向他点明这件事。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当年那个小娃娃,容昭即便还会有怀疑试探,但多半是不会像之前那样恐吓逼问他的。 刚才容昭问起那个荷包,显然就是还记得当初的事,然而祝子翎也没有趁机和他相认,难道是……不想携恩求报? 回想起成婚后祝子翎想方设法往他身边凑的种种行为,容昭微微垂眸,掩去了其中的复杂心绪。 看起来……祝子翎是不想让他仅仅因为幼时的一次交集就接纳对方,而是想要靠现在的行动来接近打动他? ……是因为担心如果在他心里的印象变成了小时候那个样子,就只能让人怜爱,无法让他产生爱慕之情了么? 容昭心情越发复杂,但刚才那短短的时间里,他就已经决定不跟对方相认了。 虽然他一直有想要找到当初的小孩,但却没有打算过找到了就直接跟对方表明身份,只准备暗中让人看顾一番。毕竟他现在的处境颇为复杂危险,对方明着跟他牵扯上关系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作为他明媒正娶的王妃,祝子翎显然是已经跟他牵扯上脱不开的关系了,但容昭也不希望对方在他身上投入太多感情,或者因此在浑水里蹚得更深。 于是容昭方才直接没有说自己问起那个荷包的真正原因,而是避开了重点。 祝子翎不打算点破,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就当什么还是都不知道好了。 容昭心想。 祝子翎可不知道容昭这就已经自己想了一出复杂曲折的狗血戏码,也没把刚才的一点插曲放在心上,见东西都收拾完了,就准备打道回府。 祝瑞鸿礼节性地挽留了一下,实际心里却是巴不得能赶紧把人送走。 “那尊金像你们要好好供着哦,”祝子翎临走前故意说道,“可别随便挪地方,不然王爷知道了要生气的。” “……”容昭任由祝子翎扯自己的大旗,淡淡瞥了祝瑞鸿一眼,没有说话。 祝瑞鸿被看得冷汗直冒,连连点头:“微臣遵命,一定让人侍奉好王爷的金像!” 祝子臻也不得不忍着恐惧不忿,赶紧附和保证。 “对了,我的嫁妆还没核对呢,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祝子翎随口又道:“要是有什么不对,到时候恐怕还要再来一趟了。” “……”祝瑞鸿和胡氏闻言脸色都是一阵青白,祝瑞鸿咬牙道:“王妃放心,定然不会有问题。若是真有一时疏漏的,微臣一定补上!” 祝子翎这才满意,容昭却是看着祝瑞鸿和胡氏目光冰冷,微微眯了眯眼。 他方才想起来,多年前见到的那个小娃娃,虽然模样粉雕玉琢分外可爱,但衣着打扮却颇有些简陋,而且都没个下人跟着,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品尚书的儿子。 之前查的那些祝子翎的背景资料,也都说祝子翎爹不疼娘不爱,在这尚书府里过得不怎么样。 看来这么些年,祝子翎恐怕都没少受面前这几个人的欺负。 容昭眼中涌起一层戾气,但很快压了下去,汇聚成一汪漆黑的幽潭。 “祝大人最好以后有空多教教夫人和儿子礼法,”容昭冷冷开口道,“不如让他们每日抄一遍《礼记》,就供在那尊金像前面好了。” “……”祝瑞鸿闻言一愣,胡氏和祝子臻听了更是直接都懵了。 祝子翎也有些惊讶,但旋即就高兴起来,弯起了眉眼和唇角。 看来容昭这个阴晴不定、损人不利己的性格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的嘛。 虽然放在自己身上还挺气的,但用在胡氏他们身上,倒是再好不过了。 祝子翎以为容昭是随时心情不好了就突然想折腾人,被胡氏和祝子臻倒霉撞上,根本没猜到容昭是故意在针对这两人给他报仇。 容昭也没打算多说,转身就上了马车。 祝子翎觉得这一趟回门的收获还是挺不错的,心情愉快地跟了上去,顺便谢了容昭一句。 “王爷的提议都特别好,特别适合!”而且人还特别好用! 祝子翎忍不住笑着夸道。 容昭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这么高兴,却越发觉得对方之前一定是被那些人欺负惨了。 他眸光沉沉,没有说话。 这才算什么? 容昭不配合他一起高兴,祝子翎也没觉得失落,转头就开始惦记起了厉王府的好吃的。 回府后,他第一件事就是问有没有吃的。 自从配了一大帮下人,祝子翎不用再老是从院子里抓暗卫了。他一说要吃的,下人很快从厨房里给他端来了刚出炉的点心—— 正是他昨天才让人鼓捣出来的鸡蛋糕。 自从祝子翎把这种新鲜吃食弄出来之后,点心厨子一时间都沉迷了进去。 这鸡蛋糕的做法也并不难,之前不太容易成功的打发蛋液这一步,厨子们经过练习后,也基本都能掌握了。而且这鸡蛋糕的口感味道更是征服了许多人,大家都处在还刚接触、好奇吃不腻的阶段,于是这两天厨房做出来的点心便大半都是这个。 倒是祝子翎,似乎已经由俭入奢易了,吃了几个鸡蛋糕也并没有那么满足,反倒是忍不住想起了更多的花样,什么奶油蛋糕,冰淇淋、蛋挞…… 最后忍不住又去了厨房。 第三次来到厉王府的厨房,这回邓荣和一众厨子帮工对他的态度都殷勤多了。 “王妃您来了?鸡蛋糕正在做呢,您要不要看看?”厨子满脸喜色地说道:“我们试了试,在里面加了些果干之类的东西,或者在蛋液里加了些花茶果酒,还不知道做出来味道怎么样。王妃您看能成么?” “那很好啊,”听到他们能主动创新,祝子翎顿时高兴了,这样他以后能吃到的点心花样就更多了,“好不好吃试了不就知道了,好吃的配方留下,不好的再换一样试就行。” “你们努力!我今天先做点其他的尝尝。”祝子翎说道。 厨子们一怔,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道:“王妃今日又要做新的吃食?” “嗯……算是吧。”祝子翎说,“今天做两样好了,也都很简单,随便让两个人来帮我就行。” 众人闻言却互相看了看,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置信。 虽说祝子翎之前成功弄出了他们从没见过的鸡蛋糕,但这种没人见过的新鲜吃食,定然是很难得才能找到的方子。 祝子翎意外发现了一个倒没什么,但这转眼间又来两个…… 不是他们不信任祝子翎,但也实在是令人不敢相信。 “王妃今日要做什么?”邓荣小心问道:“是……其他口味的鸡蛋糕吗?” 如果是这样,那今天能再做两种出来倒是很合理。 “可能……沾点边?”祝子翎说道:“今天准备做的是奶油蛋糕,还有双皮奶。” ……奶油?双皮奶? 众人面露愕然。 那是什么东西? 第14章 听起来祝子翎是又要做两样没见过的新吃食,众人的胃口顿时都被吊了起来。要是这两个也能跟蛋糕一样新奇好吃,那就更惊人了。 这回想要围观祝子翎做新吃食的人更多了,都挤在旁边探头探脑。 邓荣怕祝子翎生气,连忙把一些人赶走,只留下了几个给祝子翎打下手。 祝子翎倒不介意,直接指挥人开始动手。 先是做奶油。 因为没有未来世界那种加工出的吉利丁,祝子翎只能用能找到的鱼胶,也就是晒干的鱼鳔代替。 吉利丁一般就是用鱼皮鱼骨等原料做出来的,别名之一就是鱼胶,因此用大启有的这种鱼胶也能起到类似的作用,就是比起加工过的吉利丁,腥臭味会更重一点。 因此必须再提前处理一番。 祝子翎让人将鱼胶剪碎,用白醋浸泡一段时间除腥,之后再反复冲洗,尽量把腥味都去掉。 除腥之后的鱼胶再用水蒸煮,熬出来的汤汁基本就能作为吉利丁的代替品了。 接下来就可以正式开始做奶油了。 将牛奶加糖煮沸,再改成小火慢慢搅拌。熬得更加浓稠之后,离火等温度稍微降下来一点,就加入鱼胶汁,慢慢搅拌均匀。 再将牛奶过滤一遍,彻底放凉。 等处理过的牛奶完全凉透,就用打蛋器搅拌,直到牛奶上出现很多小气泡再停。 这时要让牛奶降温保存一段时间,所幸厉王府是有冰窖的,差不多能达到要求的温度。 祝子翎让人把牛奶在冰窖里放上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再拿出来继续搅拌打发,搅拌完又放进冰窖。 如此反复上几次,原本液态的牛奶就明显凝固了。 接着只要继续打发,牛奶就会变得越来越细腻顺滑,最普通的奶油就算是制作完成了。 比起之前的鸡蛋糕,奶油虽然搅拌打发的做法与它有些像,但出来的成品却很不一样。 厨子们稍微尝了尝,就知道这奶油极其适合搭配在其他点心上,而不是像鸡蛋糕那样可以单独吃。 鸡蛋糕烤完之后蓬松柔软,奶油则是口感要顺滑很多,更有那种甜冰冰的感觉。 有的人会觉得甜腻,但这种细腻顺滑又充满糖分的东西也很容易就能让许多人产生幸福和满足感,毕竟对糖和油的喜爱,可能是刻在人骨子里的本能。 厨子们常年下厨,对新菜式的嗅觉其实都要比祝子翎强多了,见此立刻想到了一系列可以用奶油搭配的新花样。 把奶油抹在鸡蛋糕上自然是最简单的,除此之外,厨子们还无师自通了将蛋糕和奶油一层叠一层做成夹心乃至千层,还有卷起来做成奶油蛋糕卷的。 他们也没想到,奶油和蛋糕配在一起后,风味竟然比之前还妙上不止一层。 蓬松的蛋糕和顺滑的奶油在嘴里形成了完美的互补,明明两样都是甜的东西,但入口后却是竟然给彼此达到了解腻的效果。特别是夹心和蛋糕卷这种,吃起来反而比单吃一样更不容易腻。 这次的“研发”比上回更加顺利,祝子翎十分满意。正好之前厨房也做了许多的鸡蛋糕,立刻都可以用奶油搭配上。 再吃新款的奶油蛋糕,祝子翎顿时就没有之前吃鸡蛋糕吃得有点厌了的感觉了。 祝子翎又一口气吃了十来个,这才打了个嗝,准备做第二个目标,双皮奶。 这回厨子们看他的眼神明显更加热切了。 这个双皮奶,肯定也不比蛋糕和奶茶差! 双皮奶的做法就比奶油要简单不少了,而且材料也还是之前都用过的那几样。 祝子翎让人先把牛奶加热,“要小火,不能煮开了。” 快要煮开时,祝子翎就让人赶紧停止加热,倒出来等它晾凉。 没过多久,就能看到上面形成了一层奶皮。 众人见状恍然大悟,原来“双皮”说的是这个皮。不过这不会就是双皮奶吧? 这样的话那也太普通了,只是比一般的煮牛奶多了层皮而已。 有的人刚有些失望,随即想起来,还有其他几样食材都还没用呢!就知道王妃说的双皮奶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祝子翎很快又指挥起了他们,让人把那一层薄薄的奶皮划开一个口子,将里面的牛奶倒出来,只留下浅浅一层。 再将倒出来的牛奶和已经打散的蛋清混合,筛掉残留的凝结物让口感更细腻,然后顺着之前的口子重新倒回去,这时底下的奶皮就会自己浮上来了。 接着再隔水蒸上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蒸好后可以插上牙签不倒,火候就差不多了。 第二次加热也会形成一层奶皮,和前一次的奶皮叠加融合在一起,就形成所谓的双皮奶了。 比起一般的煮牛奶,双皮奶不光有滑嫩的蒸蛋似的口感,更惊艳的则是上面那层厚厚的奶皮,味道格外香浓,口感虽然有些起皱,但搭配着下面软嫩滑腻的奶冻却是恰到好处。 舀起一勺,上面的奶皮岿然不动,下面白嫩嫩的奶冻则颤颤巍巍地晃动着,一看就是入口即化,让人迫不及待想要送进嘴里。 祝子翎尝了一口,顿时满足地眯起眼睛。 很多人其实喝不惯鲜牛奶,觉得有种奶腥味,而鸡蛋也会有蛋腥味。但经过这么做出来的双皮奶,却是一点腥味都感觉不到,吃进嘴里只有满口清甜,和纯粹的奶香。 据说双皮奶要用水牛奶做才最好吃,但他上辈子经历的那个未来世界里,很多人都买不到新鲜的水牛奶,只能用那种批量加工过的奶牛奶,更别说进入末世之后,普通牛奶都越来越珍稀了。 倒是他如今重生回来,让人做出的双皮奶却是正儿八经用的新鲜水牛奶,口感味道恐怕比未来世界人们平常吃的还要更好些。 能回到太平世界真是太好了!祝子翎心中满足喟叹。 当然,他能蹭上容昭这张饭票也真是太好了!毕竟牛奶在这大启朝也算得上奢侈品,一般人可不容易吃到。 比起奶油蛋糕,双皮奶这种甜品会更符合大启人的饮食习惯和口味,因此即便这个新式做法并没有蛋糕和奶油那么新奇,但也立刻征服了众人的味蕾,获得了大家的交口称赞。 “细腻清甜,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这个双皮奶真是不错,以前怎么就没人想到可以这么做。” “王妃竟然知道这么多以前从未听说过的新式点心,这些方子拿一个出来就够开成个老字号的点心铺子了。” “要开铺子王妃什么时候不能开,以前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吃食,我看这就是王妃特意做给王爷的,恐怕是看王爷总是胃口不好,想让王爷多吃点。” “我看也是……” 所有人都以为祝子翎这肯定是为了容昭做的,主动问他要挑哪几个做得最好的送给王爷。 几次三番下来,自己吃得差不多了的祝子翎到底还是吃水不忘挖井人,挑了几样奶油蛋糕,加上一碗双皮奶,去给容昭送餐。 毕竟刚刚还在心里感谢过这张饭票,还有考虑到未来的可持续发展,祝子翎特意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敷衍,让厨子把要送给容昭的蛋糕上的奶油弄出个花式,双皮奶上则点缀了红豆和坚果碎,显得精致好看了许多,档次一下子就上去了。 这么一弄,其他人果然纷纷感叹:王妃对王爷就是上心! 自己守在厨房里,刚出锅的点心就随手吃了,其中甚至不少都是残次品,但给王爷的却要如此精心修饰。 这……这也能算是“为悦己者容”了吧? 祝子翎并不知道这些人脑补的八卦,为了能让容昭更有“吃人嘴软”的意识,他刻意又亲自去送了点心。 这回容昭似乎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直接允许他端着点心进去了。 听到下人说祝子翎又来送点心了,方简先是不由自主馋了一下,接着才连忙升起警惕之心,皱眉揣测祝子翎的目的。 这新王妃倒是黏王爷黏得紧,为了往王爷跟前凑简直是花样百出、胆大包天,也不知道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难不成是想接近王爷,到这书房里来探查机密? 不过那鸡蛋糕倒是确实挺好吃的,王爷这回应该也不会放祝子翎进来,大概是跟上回一样让人直接把点心拿进来吧? 上回容昭没让方简吃上鸡蛋糕就把人赶去干活了,但后头还有厨子在一炉炉地做,给各处都送了一些。方简呆在这厉王府里,自然最终还是尝到了这种新式点心。 吃了之后,方简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可以说对祝子翎有多戒备,这鸡蛋糕他就吃得有多痛快,仿佛浑然忘了自己之前对祝子翎做的新样式表现得有多不屑鄙夷。 想到因为信了容昭说的味道不怎么样,以至于他迟了这么半天才吃到这个味道,方简颇为懊悔。不过他倒没怀疑容昭是故意的,只觉得容昭向来吃啥都不满意,大概是确实不喜欢这种甜腻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这回祝子翎送的点心多半也不会合容昭的口味,正好可以给他吃了! 他就喜欢这种口味! 这次就算容昭说不好吃,他也要亲自试试再说! 方简想着不由悄悄咽了咽口水,谁知却听到容昭说让祝子翎进来。 等等! 方简瞪大眼睛。 书房重地,到处都是不能让外人看见的机密,怎么能让这个浑身疑点的王妃随便进来?! 还是说…… 王爷这是故意的?想要把人放进来试探,看看对方会不会在众多机密情报的诱惑下直接露出马脚? 方简想着,狐疑凝重的神色逐渐收了起来。 王爷向来心有成算,高瞻远瞩!肯定就是这样! 确认了容昭“意图”的方简,在祝子翎进来后便全神贯注地盯着他,试图找出他暗中刺探的种种蛛丝马迹。 然而祝子翎只是扫了他一眼,就兴趣缺缺地移开了视线,直接将手上的食盒放下打开,接着完全无视了他,向容昭邀功道:“王爷,这是我让人新做出来的奶油蛋糕和双皮奶,怎么样?” 容昭看着他犹带愉快满足的神情,思绪微微一顿,接着垂眸扫了一眼食盒里的点心,掩去了眼里的一丝复杂。 “王妃辛苦,”容昭重新抬眸,神色冷淡,“不过这些事自有厨子去做,王妃其实不必操心。” 无论是官宦人家的少爷,还是如今的亲王正妃,都不该是常常进厨房下厨的人,他也没查到说以前祝子翎懂这么些新鲜的点心式样,或者爱流连厨房做菜的消息。 君子远庖厨,若是祝子翎就是为了借此亲近他,那他不需要对方这样放低身段,也不值得。 祝子翎一听,容昭这像是要禁止他去厨房的意思啊,难道他还有那么多想吃的后世新菜式,以后都不能做了? 祝子翎一下子睁圆了眼睛,顿时着急了,连忙对容昭说道:“我不觉得辛苦的!能给王爷做吃的我特别高兴,怎么会辛苦呢?” “而且我做的都是厨子不会的,他们做的那些王爷估计都吃腻了,不愿意再吃,我做的这个不一样。王爷尝尝吧,真的挺好吃的,说不定你就喜欢上了呢。” “要是还是不喜欢……那我再努力,下次争取做出能让王爷满意的!” 祝子翎极力说好话,争取进厨房的许可权。 “……”容昭沉默片刻,见祝子翎神情殷切地看着他,仰着脸的角度仿佛与记忆中如出一辙,到底没再说什么,而是拿起了一个造型精致的蛋糕卷。 甜蜜的味道入口后,容昭动作一顿,接着眉心蹙了蹙。 祝子翎顿觉不妙,果然容昭慢慢吃完了一个,淡淡扔下一句:“太过甜腻。” 祝子翎:“……”这人可真够难伺候的。 这大启朝能常常吃甜的人都不多,达官贵人也照样喜欢甜味,谁吃了这奶油蛋糕不是惊为天……呃,糕。而且他给的配方里加的糖还不算多,就这样容昭竟然还要嫌弃甜腻。 祝子翎心中腹诽,但面上还要殷勤道:“那王爷尝尝这个双皮奶吧,这个没有加糖,只有奶香味,特别好入口。” 容昭扫到他一开始的失落神情,沉默片刻,端起来尝了一口。 “……”感觉到奶香浓重但却只是微微清甜的双皮奶一下子就滑入了喉咙,容昭神情微松,正要再舀一勺,注意到祝子翎还期待地盯着他,不由顿了顿,评价道:“勉勉强强吧。” 容昭面色平淡,情绪管理也堪称无懈可击,祝子翎目前的异能都不能判断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只能当他是真的对这些好吃的都不感冒了。 不过“勉勉强强”应该好歹也算是过关了,只要容昭不会禁止他再去厨房就行。 祝子翎:“王爷不喜欢,那我下次再试试想点别的。” 说着祝子翎就收拾食盒,准备把剩下的拿走。 一直在一旁安静观察的方简见此顿时忍不住了,当即就要开口制止,没想到容昭先发话道:“东西就放着吧。” 容昭微微蹙眉,似是不耐,“下人会收拾,就不用王妃亲自动手了。” 方简愣了愣,连忙附和道:“对对对!这事就不麻烦王妃了,我来就行!” “……”祝子翎眨了眨眼,心说这有什么麻烦的,他还想拿走了自己吃呢。 但想到方简一直是一副异常警惕他的模样,或许对方是想把东西留下检查他有没有动手脚? 可容昭吃都吃了,这会儿再检查还有什么用? 祝子翎有些莫名,但既然对方有所怀疑,还是没再坚持,把食盒又放下了。 祝子翎走后,容昭停顿片刻,终于又舀了一勺双皮奶送进嘴里。 方简眼馋地看着剩下摆盘十分好看的奶油蛋糕们,说道:“王爷,王妃是不是想靠这些点心吃食来软化你?” 连他都被诱惑到了。 容昭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方简并没有感觉到容昭的嫌弃,还终于忍不住道:“王爷,剩下这些你不喜欢,不如我吃了吧?” “……”容昭放下碗,淡淡道:“南边传来的消息都处理完了吗?” “啊?”方简愣住。 容昭:“我刚才交代的事情,还不赶快让人去办?” 方简:“……” “还有,”容昭冷冷睨着他,“要吃什么自己去厨房要,要是王妃做的东西谁都能随便吃,成何体统?” 方简:“………………” 不是,您什么时候还在乎起这种所谓的礼法来了? 方简一脸懵地被容昭再次赶去干活,剩下容昭一个人,看着剩下七八个奶油小蛋糕皱了皱眉。 片刻后,容昭沉着脸让人沏了一壶浓茶送来。 第15章 虽然用新式美食贿赂容昭的效果看起来不是很好,但祝子翎如今在厉王府过得还挺舒服的,也算是已经站稳了脚跟,吃饱喝足之后,也有空再处理些其他事了。 比如之前他拿来警告祝瑞鸿和胡氏的核对嫁妆一事。 祝子翎大婚前呆在祝府的那段时间里,可以说是从早到晚满脑子想的都是吃的。唯一一次主动从食物里分出了些心神,就是为了留心他的聘礼和嫁妆。 毕竟钱是能买到粮食的。 虽说他想蹭上容昭这张顶级饭票,但也有可能对方不待见一个男王妃,或者嫌他吃得太多,不愿意给他当饭票,那他就只能自己另谋出路了。 这种时候,钱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离容昭登基把祝瑞鸿问罪处斩还得有个几年,他暂时没法拿到祝府的家财,能拿到的也就是这次从祝府带走的嫁妆。 这很可能就是他未来的饭钱啊!重要性根本不用言说。 为此之前祝子翎甚至克制着食欲,特意抽出时间来,去找祝瑞鸿给自己多要了一些嫁妆。 祝瑞鸿当然是不愿意给的,但他喜好清名,极其重视自己的官声。祝子翎表示对方要是不给,他就要对外宣扬对方卖儿子攀前途、霸占亡妻嫁妆之类的事迹,甚至用大婚后可能直接在皇帝面前告状作为威胁。 仗着自己马上要嫁给容昭,对方不能拿他怎么办,祝子翎可以说是狮子大开口。 祝瑞鸿着实没料到这个向来平庸不成器的儿子会突然变得这么咄咄逼人、胆大包天,听到祝子翎如此威胁,当即就想将他家法处置,狠狠教训一顿! 然而皇帝的圣旨里说了厉王娶男妻不会出事,若是祝子翎嫁过去之前就出了毛病,岂不是打皇上的脸?如果再被查到是因为他动的手,皇上必然要厌弃了他。 更别说祝府要是给厉王送个重伤出了毛病,乃至被偷梁换柱了的王妃过去,厉王发现后没准就要一剑砍了他。 祝瑞鸿无法,最终只能顺了祝子翎的意思。不仅把厉王送来的聘礼都算作了他的嫁妆,还把祝子翎生母宁琬的嫁妆都给他补齐了,另外再陪送了一些财物和产业,才算是让祝子翎满意了。 这样一来,祝子翎的嫁妆就显得很多了。以至于大婚那天有些百姓见了,还觉得这说明祝瑞鸿并不是不心疼这个被迫嫁给厉王的大儿子。 不过祝子翎可不相信祝瑞鸿和胡氏,而是打算仔细核查一番。 他直接找到容昭,问道:“王爷,我想核对一下带来的嫁妆,能把你之前送去祝府的聘礼单子给我吗?”祝子翎半点也不客气,“最好再派个经手了那些聘礼,能分辨真伪的人来帮我。” 容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去找王向和。” 祝子翎知道他这应该是答应了,满意地弯了弯眼睛,又说道:“还有件事,我想请我的奶娘到王府来帮我核对母亲的嫁妆,可以么?” 容昭眉头微蹙,显得有些不耐,语气冷淡:“以后这种事不用问本王,直接找王向和就行。” 祝子翎眨了眨眼,默认这是容昭觉得这种小事他可以自由处置,不需要跟对方报备的意思,当即翘起嘴角:“我知道了,多谢王爷。” 祝子翎满意地走了。 方简得知此事,当即便找到容昭,了然地说道:“王爷,王妃果然露出马脚了!我猜他要带进府里的人肯定有问题!” “……”容昭闻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方简仍然兴致勃勃道:“等那人来的时候必须得盯紧了,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嘛!” “但是暗卫没法监视王妃……”方简皱起眉,“王爷,难不成得你亲自出马了?或者老萧去能行吗?” 容昭本来兴致缺缺,不想搭理方简,但突然想到什么,眼眸越发幽深,迟疑了一下,道:“到时候我去看看。” 虽然容昭如今已经不觉得祝子翎会对自己不利,但对方能发现潜藏的暗卫一事还是有些令人起疑的。 也不知道祝子翎会不会连他也能发现。 干脆就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看能不能找出原因吧。 * 祝子翎先找了王向和,对方很快拿出了聘礼单子,并且亲自去帮祝子翎核对。 “王妃放心,聘礼都是王爷交代,老奴亲自准备的。看一眼就知道对不对,保准不会给您漏了一分一厘。”王向和说着让人打开了那一口口的大箱子。 箱子一打开,本来有些暗的库房里几乎满室生辉。看着里面塞得满满的金玉珠翠,祝子翎不由怔了怔。 之前虽然听说了容昭送的聘礼很多,但他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 这也未免太大方了。 周生看到这么多贵重的金银玉石更是整个人都有些傻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忍不住凑到祝子翎旁边,小声说道:“少……王妃,王爷给的聘礼居然这么多!夫人竟然没昧下,舍得拿给你当嫁妆!” “她肯定试图昧下了,”祝子翎看着那一箱箱金锭银锭,和能按斛按斗算的珍珠宝石,心中了然,“顶多是试了没成功而已。” 看到这样的好东西,胡氏不可能不起心思。 要不是他特意去找祝瑞鸿扯着容昭的大旗威逼了一番,恐怕这些好东西还真要落到胡氏的手里了。 祝子翎想的没错,事实上不仅是胡氏,这些东西祝瑞鸿给得也是非常不甘心的。 容昭送来的聘礼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几乎全是实打实压箱子的金银珠宝,算起来能有几十万两了。 祝瑞鸿虽然已经是礼部尚书,但属于贫寒出身,没什么家世,加上为葆清名,平常各种孝敬收得也并不算多,手头说不上宽裕,说不眼馋这一大笔钱是不可能的。 而尚书府的当家夫人胡氏,虽是伯府出身,可嫁妆也算不得太多,甚至比不上商户出身的宁琬。 她掌管着偌大一个尚书府里的库房财物,虽算不上清贫,但也绝不阔绰,至少这足足能有几十万两白银的聘礼,着实看得她眼红。 因此这两人其实本来已经偷偷打起了这些聘礼的主意。 祝瑞鸿不愿影响自己的名声,毕竟除了那些家贫的普通百姓,但凡有些家资的,都不会贪儿女出嫁的聘礼,否则定要被人讽刺小气贪财、不是嫁女儿而是卖女儿。像他这样的官员,说不定还会被人参一笔为父不慈、家风不正。 但几十万两的诱惑实在太大,祝瑞鸿没主动说什么,却直接默许了胡氏暗中偷换聘礼中的财物,把贵重的金银珠宝换成一些普通的物件,还用原来的箱子装着,其他人便也看不出来,想来祝子翎也不敢去找厉王的人核对。 如此自然天衣无缝。 祝瑞鸿和胡氏算盘打得好,却不想祝子翎自从落水醒来、好似被饿死鬼附身后,胆子就变得非同一般的大,不仅主动问祝瑞鸿要嫁妆,甚至直接表示,到时候会找厉王仔细核对聘礼和嫁妆里的东西。 按照祝子翎这被附身后的行事来看,对方不光说,而且有可能还真会这么做! 祝瑞鸿到底更重视自己的名声和仕途,加之畏惧容昭的凶名,迫不得已,让胡氏把已经换了一些的聘礼又重新恢复原样,还不得不自掏腰包补齐了宁琬的嫁妆。 胡氏本以为这回可以有一大笔进账,没想到最后竟是自己要大出血,当场直接气血上涌昏倒了一回。 如此一来,祝瑞鸿和胡氏显然不会想让祝子翎好过,即便明面上没法把祝子翎怎么样,暗中却是给他下了软筋散和一些会慢慢损害身体的毒|药。 然而让这两人惊异咬牙的是,即便祝子翎每天吃那么多掺了药的饭菜,也还是生龙活虎,一点难受的模样都看不到,着实让他们气得不轻。 毕竟祝子翎可是有双系异能的人,这么一点小毒素,对于他的治疗异能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祝子翎甚至直接把毒|药当成了一味特殊的佐料,正好还能让他多运转异能消耗能量,可以吃下更多的东西。 要是祝瑞鸿和胡氏得知他们下的药最后起到的效果竟然是这样,恐怕更要气得两眼发黑了。 王向和做事麻利,当着祝子翎的面很快清点核对完了一百二十八抬的东西,对祝子翎说道:“禀王妃,东西和之前的无误,不过有些地方有些变动,应该是中间有人动过。” 果然,胡氏已经打过这些聘礼的主意了。 祝子翎点点头,也不意外,“没差错就行,麻烦王总管了。” “王妃折煞老奴了,”王向和恭敬道,“您还有什么事用得上老奴,吩咐一声就行。” “王妃要请您的奶娘到王府的话,可要老奴安排人去接?” 祝子翎想了想,说:“我让周生去接吧,给他安排车马就行。” 王向和没有半点要为难的意思,当即应下,退了下去。 祝子翎带着周生回了正院,周生还沉浸在那一百二十八抬聘礼的震撼里,方才有王向和等人在,不好多说,这会儿忍不住又对着祝子翎惊叹起来。 “少爷,那聘礼也太多了!全是金银珠宝!那么大的东珠,还有宝石,竟然都能按箱算!而且还有夜明珠!” “这……这比一般聘礼的规格也多太多了!娶皇后都不过如此了吧?” “没想到王爷竟然舍得给这么贵重的聘礼,之前也没听说过厉王府有多奢侈豪富啊……” “少爷,你是男子,嫁过来当王妃,按理说王爷不是应该不高兴么?为什么反倒会送这么好的聘礼?” 周生实在想不通。 祝子翎其实也有些奇怪,从到了厉王府的这几天来看,他感觉容昭虽然说不上厌恶他,但明显也不喜欢他,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还折腾恐吓过他不止一次呢。 不像是会特意给他这么惊人的聘礼的样子。 不过祝子翎转而又想到,这次赐婚好像是容昭主动挑的他。 而且之前那一世里,祝府上下都因祝瑞鸿获了大罪,容昭却是莫名其妙就把他给单独赦免了,甚至没有查抄祝府,把财产都留给了他。 难不成……容昭还真的跟他有过什么渊源? 第16章 祝子翎想来想去,还是没发现自己跟容昭之前有过什么交集。不过他之前确实觉得对方有点眼熟来着,难道是在他没注意的情况下遇到过? 可如果只是偶然撞见,容昭也不会这样就对他另眼相待吧? “我以前有可能遇见过厉王吗?”祝子翎又向周生确认了一遍。 周生愣了,“少爷以前怎么会见到厉王?” 周生跟祝子翎一起长大,对祝子翎之前的事恐怕记得比他自己还要清楚。祝子翎的行程周生基本都会跟着,几乎算得上形影不离。 容昭好歹也是皇子亲王,而且“名声赫赫”颇为引人注意。祝子翎说是尚书嫡长子,可之前过得恐怕还不如一些小官之子,他们哪里能见过厉王啊。 “那应该就是没有了。”听到周生的话,祝子翎沉吟道:“莫非他就是传说的大善人,乐善好施,出于好心随手给我多送了点聘礼?” 周生:“……”请问厉王哪里有一点是能跟乐善好施几个字沾边的吗? 祝子翎其实也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于是干脆在吃饭的时候直接问了容昭。 “王爷,你是之前就认识我吗?” 祝子翎吃得差不多,肚子已经饱了,开始悠闲地做起了烤鸭卷。 拿一张荷叶饼,抹上甜面酱,再放上适量的青萝卜条,最后夹几片色泽油亮肥瘦相间的烤鸭,卷起来一起咬进嘴里…… 祝子翎慢慢享受着这种鲜香和清爽夹杂的美妙味道,这才想起来问了容昭一句。 他大半心思都放在了手上的动作上,态度也十分随意,然而容昭闻言却是动作一顿,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 他问这个,是想要试探什么? 容昭瞟了一眼用烤鸭卷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祝子翎,神色平静无波地反问道:“我应该认识?” “那就是不认识了?”祝子翎眨了眨眼,咽下嘴里的美食,感觉不出意料,“我猜也是。” 容昭淡淡道:“赐婚前,本王并不知道你是谁。” 这句话严格来说并没有错。他当时会答应娶这个男妻,虽然是因为看了祝子翎的画像觉得莫名的眼熟面善,但当时确实还不知道对方就是当年那个小娃娃。 “哦……”祝子翎闻言倒没怀疑,但忍不住瞄了看起来冷淡的容昭一眼,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问他,既然跟自己没瓜葛,为什么会送那么多聘礼。 容昭有些拿不准他的意图,顿了顿又道:“当然,王妃进门前,该查的本王都查过了。” 祝子翎反应了一下,这是说对方从同意跟他成婚,到给那么多聘礼,都经过了调查评估和深思熟虑的意思? 也就是说,就算他们之前没什么渊源,那些聘礼对方给的时候也不是心血来潮,不会突然要回去了是吧? 祝子翎顿时懒得继续探究原因了。 说不定就是容昭这人本身视钱财如粪土,在查了他的情况之后,发现他们都是生母早逝,同病相怜,于是就一时好心多送了点钱给他呢? 祝子翎又专心吃起了烤鸭。 容昭见他不再追问,以为自己顺利避开了对方的试探,心中微松,神色却有些沉凝。 在他如今要做的事情解决之前,他是不会和祝子翎挑明身份的。 当天祝子翎把得到的结论和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周生,周生仍然觉得奇怪,但除此之外也确实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了,只能将信将疑。 “这样的话少爷你和王爷成婚说不定也还算不错……”周生头一回感叹道,“二少爷之前把你推下水害你差点没了命,少爷命大,发烧几天好不容易醒了,老爷也不惩治二少爷。夫人还要把你说成饿死鬼附身,要用驱邪的名头折腾人……” “少爷再呆在府里,恐怕也没好日子过。倒是来了这厉王府,反倒没有之前想的那么吓人。” 周生过了这么些天,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战战兢兢了。虽然还是觉得祝子翎对容昭的态度实在不客气了些,但祝子翎回回都没什么事,周生也不得不逐渐淡定了。 单看成婚前后的待遇,祝子翎嫁给容昭恐怕还真是件好事。 不过周生还是忍不住有些惋惜,怎么偏偏是他们少爷要以男儿之身嫁人呢?如果厉王不是皇子是个公主,让祝子翎当个驸马那该多好啊! 听周生小心翼翼地把这番观点说出来的祝子翎:“……” 这不行,这不好。 他是冲着容昭以后成了新帝的御膳来的,要是换成公主那还是算了叭。 而且公主他还得想办法让人有孩子,责任义务莫名就变大了…… 他不行,他不可。 周生没有注意到祝子翎微妙的神情,感叹了一句后也知道这话说多了不好,万一让王府其他人听到就麻烦了,很快转移了话题。 转天,周生去接了他的母亲,也就是祝子翎的乳母林姨到厉王府。 林姨也有一段时间没见祝子翎了,自从听说他被赐婚给厉王的消息,便一直担心得寝食难安。 她是祝子翎母亲宁琬的贴身丫鬟,两人从小就感情甚笃。 宁琬难产离世后,便是林姨在小心看护祝子翎。作为亲爹的祝瑞鸿反倒十分冷淡,甚至任由继室胡氏欺压这个儿子。 可以说要不是靠了林姨机敏能干,祝子翎能不能在胡氏手底下安全长大都还两说。 因此祝子翎并不将林姨当做下人,而是几乎当成了亲小姨一样相处。 只是林姨本身的身份还是在那儿,终究没法跟作为尚书府女主人的胡氏抗衡,在对方连番针对下,祝子翎只能想了办法,给林姨的丈夫和儿子脱了奴籍,让他们一家离开尚书府去外面生活。 不过林姨还是放心不下祝子翎,虽然儿子周生已经不用再当下人,但还是坚持让他跟在了祝子翎身边,否则祝子翎在尚书府里就真要无人照应了。 然而赐婚的圣旨一下,周生很可能也要跟着祝子翎一起进了那吃人的厉王府,林姨哪能不担心? 她想要去尚书府见祝子翎,又被祝瑞鸿和胡氏严令不许,只能是整日提心吊胆。 前几天厉王府又扔了尸体出来,林姨差点不敢去求证。所幸最后听说是个三十来岁的矮壮汉子,跟周生对不上号。 虽然大婚后这么些天过去,还没听说新王妃出了什么事,但林姨还是怎么都放不下心。没想到这天,竟然看到周生驾着厉王府的车来了。 林姨看见儿子先是惊喜,接着便是心里一慌。 “你怎么来了?不会是少……王妃出了什么事吧?!”林姨面色惊惶。 周生赶忙解释道:“没事!娘你别担心!王妃现在好得很。” 林姨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但对这话又并不太相信,周生又道:“王妃想让娘去王府帮忙核对嫁妆,让我来接你。” “让我去核对嫁妆?”林姨一怔,“厉王能同意?” “王爷不同意我怎么可能过来?”周生说道:“少……王妃在王府呆得挺好的,娘你去了就知道了。” 林姨还是不敢相信,但多少放了些心下来,和丈夫一起跟着周生去了厉王府。 进了王府后,林姨便越发心有惴惴,只觉得这地方气氛确实有些森严冷冽,看不到多少下人,倒是披坚执锐的侍卫处处可见,看着吓人。 所幸周生领着他们进府一路顺畅,并没有被层层盘问为难,看起来祝子翎这个新来的王妃在这厉王府里,还不至于落到被下人们不放在眼里的地位。 不过这还不够,毕竟谁都知道,厉王府里的危险不在于别的,而正是在于那杀人不眨眼的厉王。 就算对方如今看起来没有太过为难祝子翎,但难保未来不会突然起杀心。 被迫跟这样的人成婚,自己还是作为嫁的那一方,少爷想必是心中郁结,日日都要提心吊胆吧。 林姨忧心忡忡地想着,已经做好了看见一个格外憔悴的祝子翎的准备。 谁知等终于到了,入眼的却是一个面色红润眉目舒展,面前案上摆满了各式点心,懒懒散散地窝在贵妃榻上,吃东西吃得嘴巴油汪汪,甚至嘴边还沾了沫子的家伙。 别说忧虑憔悴了,就那副几乎瘫着心宽体胖吃得不停空的模样,林姨看着甚至差点连人都认不出来。 祝子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第17章 以往在尚书府,祝子翎虽然不至于苦大仇深,但毕竟处境堪忧,总有些心思郁结,哪里见他有过这副舒服惬意、没心没肺的样子? 林姨一时间都有些不敢认了。 还是自己儿子周生的反应让她确认,眼前真的就是她以为应该在厉王府里过得谨小慎微的祝子翎。 “少爷,你怎么又这么歪着?”周生忍不住“数落”道:“本来就吃得多,姿势还不正,岂不是更要把肠胃搞坏了?” “再说万一要是王爷来了,被看到了多不雅啊。” “……”祝子翎默默地坐直了。 要是只有周生,他肯定是要说服对方接受现实的,但林姨来了,祝子翎还是老老实实地坐正了,以免招来更多的数落。 “林姨,”祝子翎冲着人笑了笑,假装刚才自己瘫在榻上的画面并不存在,“快坐!尝尝这个抹茶蛋糕,这可是外面吃不到的新式点心。” 林姨有些恍惚地坐下了,看了一眼桌上没见过的绿色点心,再看见祝子翎嘴边的油印子,迟疑了一下,道:“王妃……如今过得尚好?” 祝子翎知道她应该跟周生之前有一样的忧虑,当即道:“林姨放心,我现在挺好的。每天什么事也不用干,想吃的东西都能吃个够,也没人来找茬添堵,舒服得很。” 林姨虽不太敢相信,但祝子翎如此闲适的姿态更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又问了几句,祝子翎回答时都表现得颇为轻松满意,可见他嫁进这厉王府后确实过得不错,并没有憋屈压抑的情绪。 林姨心中顿时一阵宽慰,但又忍不住有些复杂。 虽说祝子翎在厉王府的日子过得不差也算好事一桩,但以男子之身嫁人,到底是彻底与出将入相无缘,没了前途可言。 说来说去还是祝瑞鸿那厮太不是个东西!不然祝子翎作为尚书嫡长子,何至于嫁给凶名在外的厉王,更不至于在厉王府这样可怕的地方,因为稍微过得轻松了一点就如此心满意足。 “王妃既然是请我来核查嫁妆,那便赶紧办正事吧。”林姨还是怕会惹得厉王不快,不敢再多做寒暄。万一说出些不希望祝子翎与对方成婚的话,让厉王府的人听见就不好了。 祝子翎看林姨确实心有忧虑,也没坚持拉着人吃吃喝喝,先跟她一起去了库房。 库房里的东西分作了两份,林姨看到其中一份里有她眼熟的樟木箱,当即确定道:“这些便是祝府还来的小姐的嫁妆了吧?” 宁琬因难产去世后没多久,祝府的夫人便变成了胡氏。林姨本就更习惯叫宁琬小姐而不是夫人,又因宁琬走后不到一年祝瑞鸿便续娶心中不满,私下里更不愿意将宁琬称作祝瑞鸿的夫人,而是仍只叫小姐。 祝子翎道:“除了娘的嫁妆,应该还得有些祝府另外添的。就是不知道里面动没动手脚,林姨你帮我看看吧。” 林姨点头,目光却不由地瞟向了另外那一堆更多的东西。 “那是……王爷送的聘礼?”林姨忍不住问道。 虽然她也听说了厉王这回送的聘礼很是不少,但如今亲眼所见还是有些惊异。 不过更让她吃惊的还在后面。 “是啊!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呢!”周生听见这问题当即兴奋应道:“娘你不知道,那些箱子可不是样子货,里面几乎都是满箱满斗的金银珠宝,还有拳头大的夜明珠,一般人想买都买不到,算起来起码好几十万两呢!” 林姨听得不由一下子愣住:“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前两天清点的时候我都亲眼看见了的,”周生想到那些价值连城的聘礼还是忍不住咋舌,“那些金子宝石多得都把我眼睛给晃疼了!” 林姨转头看向祝子翎,还有些怔愣,祝子翎搬出之前的结论,淡定说道:“应该是王爷看我跟他身世相似,就好心多给了点。” 林姨:“……” “所以我说他人还挺好的,”祝子翎神色颇为云淡风轻,“这桩婚事其实是我自己愿意的,林姨你真的不用担心我。” “……” 林姨一时没说话,祝子翎干脆过去把那些聘礼的箱子打开给她看了看,说:“林姨你看,这么多金银珠宝,就算他以后要把我赶出去,这些东西也还是我的,怎么也能比之前在尚书府里过得舒服不是?” 听见祝子翎这么说,林姨之前压下去的愤恨不由又冲了出来,不由问道:“是不是那府里的夫人和二少爷又作了什么妖?”要不然祝子翎何至于冒出嫁给厉王更好的想法。 祝子翎还没说话,周生便先忍不住出声肯定了林姨的猜测:“二少爷把少爷推下了水池,害得少爷发热差点就没了命……” 周生愤愤地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通,林姨听得咬牙:“祝瑞鸿那厮真是枉为人父!” “只知道偏袒胡氏和祝子臻,难道你就不是他儿子了?!” “以前坐视胡氏克扣存菁院的份例,任由祝子臻把自己干的坏事栽赃陷害给你,在外败坏你的名声也就罢了。这回他差点就害了你的性命,祝瑞鸿竟还能不闻不问……”甚至还把祝子翎这个嫡长子推出去给杀人不眨眼的厉王当男妻…… 林姨越想越气,“小姐怎么偏偏嫁了这么个假仁假义的东西!” 周生也义愤填膺地附和着,祝子翎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上上辈子的事了。现在他完全懒得把祝瑞鸿那一家子放在心上,随意道:“没事,现在他们不是就没法再祸害我了吗?而且我觉得他们以后肯定会有报应的,过不了多久好日子了。你们放心好了。” 林姨闻言顿了顿,心里其实并不相信祝子翎的话,毕竟祝瑞鸿如今作为礼部尚书,可以说是如日中天。当年宁琬离世不过半年他便续娶,又纵容胡氏等人欺压祝子翎这么些年,若是真有报应一说,哪还要等到现在。 然而见祝子翎这么说,林姨也不能泼冷水,只能冷哼了一声作为对祝瑞鸿的鄙夷,不再继续说这令人不快的话题。 “胡氏竟然舍得把小姐的嫁妆还来,我看里面说不得便是少了一堆东西。”林姨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我这就来好好查验一番。” 林姨仔仔细细一点点地核对过后,却有些意外地发现,除了有些物件用得老旧、磕损了一些,以及一些已经用掉了的东西,折现价钱只按了底价来算以外,其他竟是基本没什么问题。 林姨还以为胡氏至少会弄些以次充好、以假乱真、偷梁换柱的事情呢。 如此着实不像是对方的作风。 祝子翎也有些意外,但旋即便找到了缘由。 看来容昭的名头真是挺好用的,警告恐吓的效果非同一般。 想到回门时容昭还帮他折腾了祝瑞鸿等人一通,祝子翎越发觉得这个饭票着实蹭得好,用起来性价比颇高。为了让林姨高兴,便把这些事也都说了。 “真的?”林姨听了果然觉得十分痛快,不过高兴过后,却又忍不住道:“我看你似乎……真的不怕那厉王?难不成你真的一开始就乐意嫁过来?这是为何?” 林姨眉头微皱,还是显得不太放心,拉着祝子翎低声说道:“在那祝府里虽难,但到这厉王府来更是朝不保夕。你大婚不久,厉王府就又有尸体运出去,可见那些传言也不是假的。” “你还指望被厉王赶走也能带走这些聘礼和嫁妆,可是最怕的难道不该是万一惹怒了对方,一下子就要丧命在他手上了?!” 祝子翎神色却一点也紧张不起来,直接道:“不会的,他杀我干嘛?” “你怎么知道不会?”林姨眉头蹙得更紧,“厉王一个不顺心便随手杀了的人还少么?” 祝子翎:“他哪有那么凶残……” 见林姨严肃地盯着他,祝子翎表达不同意见的话没能继续下去。 林姨可不如周生那么好说服,祝子翎也不想让对方一直担心,想了想,说道:“林姨,要不你就当我是前世见过他,所以知道他不会杀我吧。” 以容昭的风评,他如果说什么容昭其实挺好说话是个好人,估计林姨都很难相信,反正解释不清,不如干脆就扯上怪力乱神的东西好了,可能反而更容易说服对方。 而且这本来也是实话。 “……”林姨听了越发心中狐疑,但看出祝子翎的态度十分肯定,并没有动摇的意思,迟疑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当然不相信也没用,毕竟祝子翎现在已经是厉王妃了。 “若是你真的愿意,那以后便在这王府里好好过吧。”林姨叹道。 片刻后又忍不住说:“尽量还是小心些。” 祝子翎:“你放心吧,我肯定过得特别好。刚才的抹茶蛋糕你还没吃呢,那可是我让人弄出来的,林姨你跟周叔必须得尝尝……” 等他们一行人走了,一个挺拔人影从房梁上的阴影中渐渐显出了身形。 “……” 容昭眸光幽深,望着祝子翎离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这才轻轻跃下房梁离开,掩去了有些复杂的神色。 前世见过……么? 第18章 容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库房。一回到书房这边,方简立刻迎了上来。 “王爷怎么样?这回行动顺利吗?王妃有没有发现?”方简迫不及待连声问道。 容昭脸色平淡,一边洗手一边随口应道:“没有。” 方简顿时大为松了口气,“我就说王妃不可能连王爷你都能发现……” 容昭可是他师父认证的天纵奇才,武功登峰造极,要是也被祝子翎一眼看穿,那还得了? 幸好没有。 “那你探听到了什么?”方简神色专注,还有种终于能抓到祝子翎马脚的兴奋。 祝子翎进厉王府这么些天了,他们还是对对方的各种行事摸不着头脑。碍于祝子翎的身份和奇特之处,想要做什么也是束手束脚。 方简几次觉得对方要动手脚的时候,偏偏祝子翎什么都没做,还不知怎么搞出一堆新鲜吃食来,把他馋得不行。 方简既要怀疑祝子翎,又不由地对那蛋糕和双皮奶吃上了瘾,自己都忍不住觉得有些别扭,于是越发想要赶紧确定祝子翎身上的疑点。 “王妃特意叫人来,是不是要跟人传递什么消息?或是夹带了什么要弄进王府里?” 方简这回也像之前质疑祝子翎时一样,神情显得信心十足。 “……”容昭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更证实了他之前的推断罢了。 “……啊?”方简怔了怔,不敢置信,旋即忍不住道:“这人竟然如此谨慎?!” 一般来说,要跟人暗中传递消息也确实不会直接靠说的,而是写在什么东西上,然后把东西不着痕迹地交给对方。 但祝子翎如果不是刻意培养的探子,在以为没有旁人在的时候,说话竟也能这么小心,半点马脚都不露,未免也太过警惕。 “真不是大婚的时候换了一个人么……”方简狐疑道,“会不会是王妃现在才跟人说到正事,王爷你要不要再去暗探一番?” “……”容昭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以后不用管这个了。” “?”方简还想说话,容昭却没了耐性,冷淡地换了话题:“之前我交代的那件事进展如何?” “……是详查王妃在祝府的经历一事?”方简皱眉道:“时日尚短,目前查得还不算深,只是大致搜集了些东西。” 容昭直接问:“他之前落水是怎么回事?” 方简:“这个没有特别确切的说法,祝府明面上说的是王妃自己不慎落水。不过根据各种信息推断,实际应该是王妃和那个祝子臻产生了一些冲突,被对方推下了水。之后那位胡夫人将知情人封了口,向外传出王妃是被水鬼蛊惑才意外失足。” “王妃醒来后指证祝子臻,胡夫人宣称王妃被饿死鬼附身了,直接将此言打成了无稽之谈。” 容昭听得脸色冷凝,皱眉问道:“祝瑞鸿呢?” 好歹也是亲爹,这人都在干什么? “祝瑞鸿……王妃昏迷时他倒是去看了,还交代大夫要全力救治。不过……”方简回忆着说道:“那胡氏颇为狠毒,好似还瞒着祝瑞鸿偷偷给王妃停了药,后来又说王妃被饿死鬼附身要抓了人驱邪。” “还是后来皇上要赐婚,胡氏才被祝瑞鸿训斥,不敢再动手脚。” “我看王妃与那胡氏和祝子臻积怨颇深,但对祝瑞鸿……兴许还是有些孺慕之心。”方简神情严肃道:“往常似是也有不少胡氏母子欺压王妃,最后由祝瑞鸿解围的事。王妃能心甘情愿嫁进王府,难保不是因为听从祝瑞鸿的话。” “祝瑞鸿那人明显非君子实小人,打的定然不是什么好算盘。” 方简再次强调起祝子翎的可疑,容昭寒着脸,食指在桌上慢慢轻点了几下,说:“让人盯紧祝府这几个人。” 方简以为容昭这是觉得祝子翎找不出破绽,所以把矛头先转向祝府其他人。以胡氏等人的行事,估计很快就能抓出不少把柄。 此法另辟蹊径,感觉会达到不错的效果,方简当即积极地应下了。 “今日来的那位,要不要也监视起来?”方简又主动问道。 祝子翎的乳母,还是头一个被他请到王府来的,看起来跟祝子翎的联系也十分密切,甚至可能超过他跟祝瑞鸿等人的关系,感觉也很有监视的必要。 “……不必。”容昭看了方简一眼,淡淡道:“你还是别花心思揣测王妃了,伤脑子。” “……啊?”方简彻底搞不懂了。 容昭却是懒得再跟他解释,把事情交代完就将人赶走,目光落在桌上的蛋糕上,微微出神。 人哪会真有前世? 祝子翎那话,大概是觉得仅仅小时候的一次见面没什么说服力,于是换了个说法吧。 抑或是…… 那唯一一次见面祝子翎记得太深,以至于后来时时思念,真的想象出许多他们的前世之事来? …… 祝子翎可不知道自己那话还被容昭听去了,而且他说的前世还真就是前世,可惜没人相信。包括林姨和周生,听到这话也只以为是祝子翎找借口宽慰他们罢了。 林姨尝了一口祝子翎极力推荐的抹茶蛋糕,十分惊讶,“这点心确实新奇,味道也好,是你想出来的?” 祝子翎实话实说道:“不是我自己想的,是我从前世里看来的。” “……” 眼看着林姨越发面露怀疑,祝子翎干脆说道:“真的,我之前落水发烧昏迷的时候,梦到了前世的事。” 祝子翎随口说了些将来会发生的事,林姨见他说得不假思索,语气毫不心虚,不由也慢慢将信将疑起来。 兴许他真是像那些话本传说里那样,九死一生间看到了一点前世的因果? 而且若没有这种奇异的因由,祝子翎又是从哪里能弄来这么新奇的点心方子? 林姨略微放了些心,也不再追究,走前叮嘱他:“祝府在嫁妆里陪送的那几个铺子庄子,一定要把管事的人都换成你自己的,不然估计其中的利润大头还是要进了胡氏的口袋。” 祝子翎点头应了,拿了些银子,又让人装了一大盒的蛋糕给林姨,让周生把人送回去了。 祝子翎其实自己根本没有人手,林姨还问了要不要她来帮衬,不过被祝子翎给拒绝了。 林姨和周叔如今在外面小日子过得好好的,要是来厉王府则免不了要谨小慎微,甚至提心吊胆,还是算了。 等那几个铺子庄子都收到祝子翎手里了,倒是可以让林姨帮他管理。不过现在还是不要让林姨去跟胡氏的人扯皮了,他有更好用的人。 祝子翎翘起嘴角,在心里打好了算盘,又去了趟厨房。 * “你以后在厉王府也要尽量规矩点,不能再喊少爷,必须得改口叫王妃了。”向祝子翎道别后,林姨又叮嘱起周生。 周生一边应着,一边驾车送林姨和周叔出王府,与另一辆进门的马车擦肩而过。 “那是什么人?” 进府的马车里坐着的中年人回头看着周生他们那辆马车,停下皱眉问守门的仆人。 “李先生是问刚才马车上的人?”仆人怔了怔,答道:“那是新进门的王妃带来的小厮,还有王妃的奶娘。” “王妃?”中年人听见这答案面带疑虑,停顿片刻后才蹙着眉心摆了摆手,停下的马车重新缓缓向前。 * “李先生回来了?”方简得到消息,来迎这中年人,高兴寒暄道:“路上可还顺利?” “大致还算顺利。”李明固还是那副严肃的神情,“这段时间京中局势可有变故?” 方简:“京中大体没什么变化。” 李明固闻言眉头微皱,正想问问那新冒出来的“王妃”是怎么回事,却听方简说道:“王爷正在书房等先生的消息呢,您快过去吧。” “那我这便去见殿下,先失陪了。”李明固于是先收回了这点疑问,朝方简点点头,快步走了。 容昭见到李明固,开口道:“此去大半年,先生辛苦了。” 李明固神情坚定、目光烁烁:“只要吾等能早日为国公大人洗清冤屈、报仇雪恨,又有何辛苦可言?” 容昭也没再多做体恤,直接问道:“南边形势如何?” 李明固:“基本不出殿下所料。江南富庶,但腐败横行,西南官府与当地氏族分庭抗礼互不相让,军队粮饷不足,偶有抢掠之事,与当地百姓并不融洽。只要不声势过大、抢到那些与官府勾连的商人头上,匪患基本无人去管。” “从江南买粮,在西南地带的山中屯兵,假作普通匪寨确实可行。分而散之足以藏兵几万!” “我等已经按照殿下的指点试着建了几处,目前遇到了些小麻烦,但大体顺利……” “西北军已在我们手中,若是西南能再安插上这几万兵力,整个大启便不再是那无耻皇帝能说了算的了!” 容昭听李明固说完,却是淡淡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几万的兵,就算这样藏也藏不了太久。再说真要动武造反变数太大。” “这只是个防范,真正起作用的估计还得是其他的办法。” 李明固一愣,“……殿下是打算?” 容昭沉默片刻,闭了闭眼,说:“我还在想。” 他转了个话题,问:“这次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李明固摇头:“还是没找到那人行迹,恐怕已经被皇帝给灭口了。”说着他脸上便忍不住显出了愤恨之色。 “……”容昭蹙了蹙眉,“继续找。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 李明固和容昭商谈了半天。 说完了他出去办的那些事,李明固微微放松心神,想起了如今京城里的情况,忍不住问道:“殿下,那新来的王妃……” 他话没说完,下人恰好敲门进来,说祝子翎有事想找容昭。 李明固顿时皱了皱眉。 “……”容昭顿了顿,“让他进来。” 祝子翎又是拎着食盒过来的,一进去就感觉到有人正颇为不善地盯着他。 祝子翎看过去,发现是个眉间凹痕明显,面相严肃板正的中年人。 跟方简不同,这人的戒备中有着明显的排斥和反感,而方简则更多的是单纯的警惕和探究。 不过对祝子翎来说,他都一样不在乎就是了。 他扫了李明固一眼,就视若无睹地对容昭笑道:“王爷,我刚让人做了新点心,你尝尝?” 祝子翎打开食盒,露出里面色泽金黄诱人的炸鲜奶来。 这是他这次去厨房的成果,虽然用的也是比较粗糙的做法,但味道还是绝佳的,当个新鲜零嘴相当不错。 考虑到容昭不喜欢甜,他还特地让人少放了糖。 容昭垂眸扫了一眼,“这是什么点心?炸肉?” “不是肉,是炸鲜奶。”祝子翎解释道,“挺好吃的,你尝尝呗。” 李明固对祝子翎随意的表现颇为惊疑,不由越发皱眉紧盯着他,眼里是浓浓的审视。 还有些疑惑容昭的反应。 容昭注意到了他的神色,没说什么,犹豫一瞬后还是夹起一块炸鲜奶放进了嘴里。 “怎么样?”祝子翎双手撑着桌子,仰起脸睁大眼睛看着他。 “……”容昭喝了口茶,面色冷淡,“太腻。” 祝子翎:“……” 他就知道。 这人就没个满意的时候! 不过祝子翎也懒得管容昭满不满意了,反正东西对方已经吃了,便随口敷衍道:“那我下次再做其他的。” “王爷,有件事我想让你帮个忙。”祝子翎“图穷匕见”。 “……”容昭看了他一眼,“何事?” 李明固见状眉头拧得越发紧了,盯着祝子翎的视线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个洞,不过祝子翎完全没管,径自对容昭说道:“我的嫁妆里有几个铺子和庄子,现在还是祝府的人在管着,不如王爷派人帮我把这些铺子给接管了吧?” 容昭闻言眉梢微挑,“王妃确定要本王派人去管?” 一般人可都是要把嫁妆捏在自己手里,不让夫家掺和的。祝子翎这是真不担心他直接把那些产业占了? “我又没有人手,也不想跟祝府的人折腾,就麻烦王爷帮我管吧,赚钱了分点租金给我就行。”祝子翎说道。 容昭派人去,绝对比他去一个个要求那些掌柜庄头将权利易主轻松多了。 反正容昭那么值钱的聘礼都给了,也不会贪他那么点钱吧? “……”容昭没想到祝子翎竟连利润也不要,只说要一点租金,沉默片刻后,淡淡道:“知道了。” 祝子翎顿时弯了弯眼睛,“多谢王爷。” 目的达到,祝子翎也不多留,很快就走了。 从头到尾没有管皱眉不喜的李明固。 李明固却是对他极其介意,祝子翎一走便忍不住对容昭道:“王爷为何会同意那狗皇帝的赐婚娶一个男人?” “此人明显行事奇怪,有装疯卖傻之嫌。” “……”容昭沉默了一瞬,接着微微蹙眉,冷淡道:“此事利大于弊,先生应该想得明白。” “不过是个挡箭牌而已。” 娶了男妻意味着失去继承权,容昭接受之后,自然能降低皇帝,还有大皇子二皇子等人的戒心,让这些人不再把他视为威胁,而是互相之间鹬蚌相争。 李明固大致能接受这个说辞,眉头微松。 但…… “可我看殿下像是不止把他当成挡箭牌。”李明固还是忍不住道。 “……”容昭一时沉默。 “这人不过是想用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手段阿谀讨好,迷惑殿下!”李明固眉头紧皱,冷声说道:“对方看似殷勤,却连殿下不喜这些甜腻之物都不知道,可见其实并非将你放在心上,只是别有所图。” 李明固眼神锐利,紧盯着容昭的神情,放缓了语速,重重地道:“殿下可别真的被此人迷惑了。” “……”容昭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垂眸看了看那一碟金灿灿的炸鲜奶,片刻后淡淡应道: “我知道。” 第19章 翌日。 “王爷已经走了?”祝子翎怔怔地看着王向和,感觉不能接受这一噩耗,“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这……”王向和一时不明白祝子翎怎么反应这么大,解释道:“今天是大朝会,王爷卯时就出门了。” 容昭没有在朝廷里担任什么要紧的官职,除了是西北军的统帅,就只在兵部挂了个虚衔,平常基本不用管什么事。 但作为已经入朝的皇子,五日一次的大朝会还是得去的。 之前大婚时有婚假,容昭可以随意安排时间,现在婚假已过,又到了大朝会的日子,就只能早早出门了。 祝子翎:“……” 所以他今天蹭不上容昭的早饭,只能吃自己低一个档次的王妃餐了吗? 虽说王妃的膳食其实也没比王爷差多少,而且他还想吃什么也可以随时再要,但祝子翎还是莫名失落,总觉得自己亏大了。 “那王爷什么回来?”祝子翎问道,“能赶得上午膳么?” 王向和一愣,“这……这也说不准啊……”得看今日要议的事是多是少,是大是小。 快的话一个时辰就能下朝,慢的话拖到未时也是正常的。 王向和想起祝子翎之前对容昭宣称每顿饭都要跟他一起吃,迟疑了一下,说道:“若是王爷午时还没回来,王妃不如自己先用午膳吧?” 祝子翎闻言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 “我等他回来一起吃!”祝子翎斩钉截铁地说。 早饭错过了,午膳他绝不能再错过! 反正饿了还能吃各种点心,但王爷的膳食他如果不蹭着容昭就真的吃不上了! 王向和见状不由有些意外,甚至有几分触动。 王妃这是……真的把他们王爷放在了心上吧? 这些时日下来,王向和对祝子翎的态度已经不知不觉转好了许多,如今精明的脸上更是难得流露出一丝欣慰—— 看来这世上还是会有不被那些流言误导,真心对待他们王爷的人的。 * 金銮殿上。 容昭冷着脸站着,对朝上各种叽叽喳喳的嘴皮子仗显得一贯的不耐。 这是他大婚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自从来了之后就一直有隐晦探究的视线落在身上。不过那些目光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怒了他。 这些人暗中观察后,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厉王看起来……似乎比往常心情更差了些? 果然这位并不高兴自己不得不娶个男人当正妃。 看到祝瑞鸿这个“岳父”更是冷着脸当没看见。 这是一点也不满意这桩婚事啊! 这些人见状心里顿时都有了数。 这□□会上讨论的政事多而琐碎,容昭向来懒得掺和这些,但站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容昭还是逐渐皱起了眉。 直到午时,朝会方才结束。 容昭蹙着眉转身就要走,却被大皇子晋王容旸叫住了。 “四弟,你大婚后多日未出府,今日天色不错,正好本王近日新得了些好酒,不如你我兄弟小聚一遭?”晋王故作亲切道。 晋王和容昭的关系并不好,或者说,容昭几乎与所有的兄弟关系都不好。 他是元后嫡子,却不是长子,也不受皇帝喜欢。年纪更大的兄长都图谋皇位,偏偏容昭地位最尊贵,自然只会将他看做绊脚石,互相争斗,相处不来。 后来容昭的外祖靖国公出了事,容昭在宫里独木难支,处境艰难。其他人要么落井下石,要么便因靖国公之事避讳着他,容昭久而久之养成了一副阴鸷狠厉的性子,更难以跟人亲近。 到如今前头几个皇子都大了,对皇位有一争之力的也就是大皇子晋王容旸,二皇子誉王容旭,还有勉强也算上的容昭。 三人之间向来是互相挖坑找茬的关系,不过晋王和誉王斗得更厉害些。 晋王是韦贵妃所出,外家威远候则是掌握了大启除容昭的西北军以外,剩下三分之一的兵权。韦贵妃颇为受宠,晋王又是皇长子,自然难免对皇位有觊觎之心。 不过相比起来,誉王容旭优势更大。 他的外祖是权倾朝野的左丞相,势力足以覆盖大半个朝堂。母亲成了继后,誉王便是嫡子,天然拥有礼制和文臣的拥护,早已把皇位视为囊中之物。 而容昭因命格和名声不佳,更不为永宣帝所喜,虽然手握兵权,但在广大文臣中毫无话语权,也一直不管那些朝堂争斗,并没有试图在朝政方面揽权。 因此其余两人都觉得他竞争力比较小,看起来也无心夺位。 只是容昭手里的兵权到底让人忌惮,难免让人担心自己继位后容昭会拥兵自重,因此即便不是主要目标,有机会的话这两人也还是会顺手害容昭一把。 不过这天,晋王跟容昭搭话还真是带着比较友善的态度的。毕竟容昭虽然看起来不高兴娶男妻,但却也没有真的拒绝,安安分分地把人娶了,既没大闹也没杀人。 这不就是表明他确实无意争皇位吗? 既然容昭没了威胁,那看在他掌控的那些大军的份上,自然是能将人拉拢到自己一派最好了。 若是容昭归顺了他,那整个大启的兵权就几乎都收拢到了他手里,到时候老二光凭左丞相领着那一帮子文臣,恐怕也只能胳膊掰不过大腿了。 誉王设想得很好,为此也做好了矮下|身段拉拢容昭的准备,主动示好。 可惜容昭向来不是领情的人,被晋王叫住后丝毫不为他的亲切示好所动,而是直接冷着脸不耐地甩下一句:“不必了,本王没空。” 说完就直接走了。 “……”饶是早知道容昭就是这么个气人的德性,晋王也被他这番回应弄得脸色阴沉。 周围还有一些大臣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偷偷看过来,晋王只觉得大为丢脸,冷哼一声也甩袖走了。 誉王容旭看到这一幕,却是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和晋王不同,他自觉登上皇位十有八|九,并不想拉拢容昭,而是早把容昭当成了日后收拢权柄的障碍。哪怕容昭娶了男妻退出了皇位的竞争,他依旧想着要将人除掉。 不过若是容昭真的跟晋王联合,那对他来说倒是成了心腹大患。 但就凭韦贵妃以前对待容昭的那些行事,誉王一点也不认为容昭会愿意归顺晋王。 果不其然,晋王一张嘴就□□了个钉子。 见晋王丢了脸急匆匆走了,誉王这才勾起嘴角,温文尔雅地与几个大臣道别,转道去后宫给蒋皇后请安。 * “王爷还没回来么?” 午时不到,祝子翎便忍不住一遍遍地问起了容昭的行踪。 可惜始终都只得到否定的答案。 眼看着快要未时,王向和忍不住再次劝他先吃算了。祝子翎却只是又要了一盘点心来,坚持要继续等。 王向和看他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越发心中感慨。 容昭下朝回府,发现王向和今日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激动。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王妃已经等了您许久了,非要等您回来一道用膳。”王向和开口便道:“您赶快过去陪王妃吧。” “嗯?”容昭闻言一怔,有些意外王向和这副颇为向着祝子翎的态度。 接着不由眉梢微挑。 “他等了很久?” 第20章 “我看从王爷早上出门,王妃就在盼着您回来……” 王向和把祝子翎之前连番询问的行为一点不漏地讲了一遍,容昭神色难辨,沉默听完了,这才重新抬脚往主院去。 祝子翎已经等得越来越馋,终于看到容昭出现,顿时神色一喜,高兴道:“王爷你回来啦!” 容昭看了他一眼,面色淡淡地坐下,说:“王妃下次不必等我,自己先吃就是。” 祝子翎微微睁大眼睛,“那怎么行?!” “说好了以后每顿饭都要一起吃的!王爷不能食言吧?” 容昭:“……” 这不是祝子翎自说自话的吗,他怎么不记得他答应过? 祝子翎:“王爷以后要上朝的时候,一定要把我也早点叫起来!要是早知道王爷今天要上朝,我肯定要早起跟你一起吃早饭的!” “……”容昭看着祝子翎一副“战意盎然”的样子,沉默了一下,微微挑眉道:“本王上朝,王妃可以早起。要是本王有事离京,王妃要怎么办?” 祝子翎怔了怔,容昭有事离京? 他瞬间想到了皇帝出京,不是去东边避暑,就是去江南巡游…… 这……这岂不是他去吃东边和南方美食的大好机会? “那我肯定要跟你一起去呀!”祝子翎顿时眼睛发亮,毫不犹豫道,“王爷务必要带上我!” 容昭:“……” 他要是离京,多半就是西北有敌情,要赶去退敌了。 西北苦寒,祝子翎为了跟他一起,竟是一点也不在乎吗? 容昭垂眸沉默。 祝子翎直接当他是默认了,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下人端上来的午膳上。 毕竟特地等了半天,这一顿祝子翎吃得格外的香。容昭本来因为昨天的事有些心烦,没什么胃口,在祝子翎旁边却是也不知不觉多吃了几口。 王向和见状欣喜不已,午膳后还忍不住对容昭絮叨道:“王爷,有王妃陪着,您这胃口确实比之前好多了。王妃用心良苦,愿意起草贪黑地等您一起,您怜惜他这一番痴心,以后要是离京,也想办法带着王妃吧,正好也能多养养您的肠胃。” 反正祝子翎是男人,也不像女眷那么不方便带去边疆战场。 容昭:“……再说吧。” 边关那种地方,常年风沙严寒,不光没什么吃的,连水都缺,祝子翎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少爷哪受得了那个苦。 再说他哪里因为祝子翎陪着就胃口好了。 啧。 容昭面色冷淡,午后处理事务时,看到厨房送来的点心又是祝子翎弄出来的蛋糕卷,干脆碰也不碰。 几日下来,这蛋糕卷已经翻新出了许多的花样,这回是镶了葡萄干和核桃碎的。 容昭不动,方简就直接拿来吃了。 这是厨房送来而不是祝子翎这个王妃“亲手做”的,因此方简终于可以吃了,没再被容昭突然阻止。 因为花样繁多,方简这些天不仅没有吃腻这蛋糕,反而越发沉迷。这次尝到这个葡萄干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梦幻似的满足神色,吃完一个后更是忍不住舒舒服服地喟叹了一声。 不过叹完方简就有些尴尬。 毕竟这是容昭的点心,偏偏容昭不爱吃,他吃得这么香就多少显得有些没眼色。 方简顶着容昭冷漠的视线,讪笑了一下,没话找话道:“说实话,这些点心还真是不错,王妃为了讨好王爷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可惜王爷你根本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就算王妃做再多,也是不可能达到目的,以此降低王爷的戒心的!” 方简满以为自己是在表明立场,显示自己并没有被几个蛋糕收买,还顺便给容昭拍了马屁。 不过嘴里的甜香味犹在,方简多少也有点亏心,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不过这也不能说是王妃的手段不行,毕竟能想出这些新式点心就不错了。这种新奇的方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恐怕除了点心,王妃也不会什么其他的了。” 容昭瞥了他一眼,没接这个话,淡淡问道:“让你安排人去接管王妃那几样产业,办得怎么样了?” 方简:“今天我就让人去了,还没回来呢。王爷怎么还特意问这个,这种小事能有什么问题?” “王府的人拿了契书去接管,难道那些祝府的小小掌柜管事还敢不从么?” 确实,别说掌柜和管事了,就是祝子臻这个尚书府的二少爷,面对厉王府派来的人也是战战兢兢。 自从祝子翎回门那天后,祝子臻的日子就过得十分不顺心。 那尊凶煞金像不得不放在他房里倒也罢了,毕竟他偷偷换个房睡厉王也看不到。 但厉王还要他跟胡氏每月抄一遍《礼记》,这事却是躲不过去的。不然万一哪天厉王想起来,查验一番结果发现他没抄或是字迹对不上,那后果就难说了,变成之前被对方随手伤了的仆人那样恐怕都还是好的。 祝子臻心情不顺,便想要跟狐朋狗友饮酒玩乐散散郁气,谁知他去问胡氏要银子,胡氏竟说最近府里财政都吃紧,只勉强给了一点,还要他省着用。 祝子臻跟人聚了两次就没钱了,再要竟是被向来溺爱他的胡氏教训了几句,还要把他拘在府里读书,祝子臻不由越发心情糟糕。 祝子臻哪里愿意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读书,可手上没钱,还怎么跟人聚会来往、交际应酬? 祝子臻在外大手大脚惯了,自然不愿意让那些狐朋狗友知道他囊中羞涩,可胡氏那里实在要不出钱,于是这天祝子臻特地来了祝府的一个铺子,打起了从铺子的账上支钱的主意。 这铺子是个布庄,生意还算不错,账面上确实有不少钱。祝子臻先是打着胡氏的旗号要求看了账本,之后便是两眼发光,张嘴就要掌柜的给他支出三千两。 “三千两?!这……这哪儿行啊……”掌柜的听了惊慌失色,“这账上的银子,不到给东家结账的时候是不能随便动的啊。而且这钱虽然暂时能动,但也是准备用来进货的,一共才不到一万两。下季的货马上就要到了,少了这三千两,恐怕都没法轧账了。” 祝子臻闻言顿时皱眉,“那就两千!” “两千总不多了吧?本少爷有急用,你赶紧给就是了,其他的有什么你到时候去跟我娘说一声不就行了?” “可是……”掌柜的仍是一脸为难。 然而祝子臻跋扈,胡氏对他们这些人刻薄严苛,对祝子臻却是向来纵容溺爱,掌柜无法,最后还是给祝子臻支了两千两银子。 祝子臻满意地拿着银票往外走,谁知迎面撞上了一行人。 一个面相凌厉,眉间还有一小道疤的年轻人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势汹汹,进门就直接不客气地说道:“谁是掌柜的?赶紧出来。” “我们是厉王府的家丁,这布庄以后就归厉王府接管了,赶紧把账本拿出来,我们要核对一遍。” 祝子臻一下子愣住了,掌柜的也怔了怔,惊慌道:“大、大人恕罪,可这布庄应该是礼部尚书大人……是祝府的产业啊?” 那年轻人闻言当即眉头一皱,脸色一冷:“这铺子祝府已经当作嫁妆交给我们王妃了,你们都不知道?” 祝子臻和掌柜又是一愣,旋即就见年轻人拿出了契书,顿时心中一惊,意识到对方说的多半是真的。 不过给祝子翎的嫁妆,这自称是厉王府,明显是厉王手底下的人过来接手……也不太对吧? 掌柜的脑子一转就大致猜出了胡氏的心思。将铺子给祝子翎做嫁妆,却没通知他们这些管铺子的人,无非就是打着“名存实亡”,以后慢慢扯皮的念头。 可如今来“扯皮”的不是祝子翎,而是打着厉王府旗号的一帮煞星…… 掌柜的心慌地咽了咽口水,勉强大着胆子问道:“既然是王妃的嫁妆,怎么不是王妃带人过来?” 年轻人见状立刻眼睛一瞪,语气凶恶道:“怎么?还得王妃亲自来见你一个小小掌柜?有契书在此,王爷派我们来帮王妃接管这个铺子难道不行?你还想拦着?!” 年轻人话音未落,那几个一看就是跟着厉王染了一身凶煞血气的壮汉已经上前几步,满是威胁之意地逼了过来。 掌柜顿时双腿一软。 祝子臻更是吓了一跳,虽然对方并不是冲着他来的,一时也不敢动作。 有容昭的赫赫凶名在,对于这些自称是家丁,实则一看就是厉王手下精兵的人,被对方如此赤|裸裸地威胁后,没有几个人能不害怕。掌柜地哆嗦了一会儿,就老老实实地听话拿来了账本和印章等物,不敢再多问一句。 在年轻人核查的时候,众人也都不敢动弹。 “你这账上怎么比实际多了两千两?”年轻人快速看了一遍,顿时沉下脸问道,“不是被人偷偷昧下了吧?” 之前吓得呆了的祝子臻陡然一惊。 “这……”掌柜的迟疑了一下,瞟了祝子臻一眼,到底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很快实话实说道:“是府上的二少爷刚才支了两千两去……” “二少爷?”年轻人冷冷地反问了一声,顺着掌柜的视线看向了祝子臻。 “祝府原来就是这么管理产业的?区区一个二少爷,随便就能从账上支走两千两?”年轻人冷冰冰地盯着祝子臻,稍微一示意,几个凶恶的汉子立刻隐隐将他围了起来。 “按规矩来说,这布庄从算作嫁妆那天开始,就成了我们王妃的产业。二少爷这时候来偷偷拿钱,不太妥当吧?” 祝子臻顿时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纵使他不甘愿把银票交出去,对厉王府拿走了这个布庄也十分不满,但这会儿却是一个字的反对也说不出来。 那两千两还没捂热,就又被迫还了回去。 厉王府的人看着吓人,行事也是异常冷厉不近人情,飞快地接手了铺子,就把原来的掌柜直接给换了,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剩下的伙计也被讯问了一番,不少也都一并解雇了。 类似的事情这天在好几处地方都发生了,不少人都小心地看了这一番热闹。 第二天,厉王霸占了自己王妃的嫁妆,强行占了原来祝府的几处产业的消息,迅速在京城里传开了。 平头百姓们只是将之当作八卦闲话几句,但有些人听说后,却是心中起了计较。 “老四竟然连媳妇的嫁妆都抢?这可真是不讲究。”晋王对着自己的幕僚摇了摇头,感慨道。 幕僚:“看来厉王确实不喜这个男王妃。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安分成婚了。虽然连人的嫁妆都占,多半把人欺压得厉害,但命倒是留得好好的。” 晋王笑起来,“这么反感也还刻意维持住了这桩婚事,说明老四是真没有夺位或者造反的野心啊!好事!” “王爷分析的不错。就是那厉王妃着实有些倒霉了……”幕僚感慨了一句。 晋王这边只是感慨,而誉王却是想到了更深一层。 “老四如此对待那男王妃,定是会让人更加憎恶他。” “儿臣以为,可以对此人加以利用。”誉王对蒋皇后说道。 “而且祝尚书的岳父孝文伯是咱们一派的人,老四不过是艘注定要沉的破船,我们未尝不可通过孝文伯试一试,拉拢祝瑞鸿,让那祝子翎为我们所用。” 蒋皇后并不像誉王那样喜形于色,始终是那副端庄持重的样子,喝了口茶,淡淡道:“此计可用。” “容昭多疑又嗜杀,身边总插不进我们的人手,这个机会不可错过。” “不过不要一味从祝瑞鸿下手,那祝子翎既能被祝瑞鸿嫁出去,想来跟对方关系并不好。可以先利用祝瑞鸿见到人,再和那祝子翎说,若他能助你行事,待你登基之后,便可还他自由,让他可以再参加科考,出入朝堂。” 誉王眼睛微亮:“母后英明!儿臣知道了。” * 祝子翎此时还并不知道,自己在外界的形象已经彻底变成了只能在容昭手底下瑟瑟发抖苟延残喘的小可怜。 他越发习惯地歪在铺满金丝绒的红木榻上,懒散地吃着红枣蛋糕,喝着红豆奶茶,一边听周生给他念话本。 这才叫生活啊。 祝子翎惬意地叹了口气。 周生把话本念完一章,看向祝子翎,神情多少有些一言难尽。 “少……王妃,你以后难道就都打算这样,不读书了么?” 祝子翎闻言懒懒道:“还读什么书,我又不会去参加科举了。” 就算考中状元了,也不可能顿顿御膳啊。 “……”周生闻言略感丧气。 以前祝子翎想着能考上功名远离祝府那些人,读书那可是相当勤奋的。为了不让胡氏找麻烦,还是偷着用功,经常学习到半夜三更。 现在却是直接把经史子集丢在一边,听他念起闲书作乐来了。 “那……那王妃也该花时间处理事务,尽量在王府里拿到掌家权啊。”周生忍不住又说道。 大白天总这么瘫着吃吃喝喝像什么样?总要做点正事吧? 祝子翎:“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干嘛要费劲拿什么掌家权,又不会给我多发俸禄。” 祝子翎依旧咸鱼状,靠在靠垫上偏头看向周生,说:“读书掌家什么的多累啊,我现在什么都不用干,吃得好用得好,难道不好吗?” 周生:“……” 虽说祝子翎现在已经摆脱了胡氏等人的压迫,可……可也不至于就从以往那个勤奋努力的少爷,一下变成这样的懒汉吧?! 之前他还当是祝子翎落水大病,加上意外赐婚造成的刺激,可现在都这么久了,祝子翎也算是在厉王府安定下来了,怎么反而还越来越懒了? 周生倒也不是非要祝子翎过辛苦日子,只是对于祝子翎的变化多少还有点接受不来,加上担心祝子翎每天都这么懒散,无所事事,可能会让容昭不高兴。 再说老是这样光吃不动,对身体也不好啊。 周生于是又劝了劝。 “你说的也有道理……”祝子翎闻言看了看桌上的甜品饮料,想了想,说:“那去厨房,做个新菜吧。” 自从他教会厉王府的厨子们蛋糕等几样吃食后,厨子们也颇会举一反三,在祝子翎举例过用茶叶做出古代版的抹茶蛋糕后,又自主做出了红枣绿豆、杏子五仁等各种口味,还从双皮奶摸索出了布丁之类的做法,可以说花样百出。 不过最近搞来搞去都是这些甜品,说实话祝子翎也稍微有点吃腻了。 而他每天蹭容昭的饭,发现口味也有些偏清淡,因此这会儿就有点想吃些重口味、刺激一点的东西。 要论刺激,那当然得是吃辣了! 而要说辣,祝子翎首先想到的就是火锅。 末世里,火锅底料可是很容易受人争抢的顶级调料。用上火锅底料,哪怕不会做菜的人,随便弄点什么或炒或煮都能很好吃。 那种麻辣鲜香的滋味,刺激着口腔和肠胃,在时常忍饥挨饿的末世里,尤其能给人带来一种“我正在吃美食”的满足感。 祝子翎这个以前没吃过这种辣的人,尝到麻辣火锅的味道更是惊艳。 可惜,大启还没有未来世界里的各种辣椒,现在的人说的辣,用的是生姜、茱萸、花椒、胡椒这些调料。放到后世的话,辣度十分欠缺。 只用这些做麻辣火锅,估计不会太好吃。 祝子翎于是想了另外一道对辣度要求不那么高,而是偏麻一些的菜——铁板烤鱼。 祝子翎到了厨房,邓荣已经轻车熟路,殷勤地就要把他往点心厨那边领。没想到却听祝子翎道:“我今天不做点心了,做一道烤鱼。” 邓荣一怔,烤鱼? 那不是谁都会做么? 不过有前车之鉴,这回邓荣没有立刻在心里质疑祝子翎做不出什么新鲜东西,而是按照祝子翎的吩咐一一配合,半是疑惑半是期待好奇地等着看祝子翎要怎么做。 祝子翎让人先用油将葱、姜、花椒、胡椒和八角桂皮等各种香料炸一遍,辣椒则用黄芥末和茱萸代替,做成烤鱼时要上的油。 接着让人挑了一条活蹦乱跳大小适中的鲤鱼,开背摊平,不完全切断,去掉内脏和黑膜清洗干净后,在背部开花刀。然后用葱姜蒜、胡椒花椒,倒上一些黄酒,均匀抹在鱼身上,腌制一段时间。 腌好后,祝子翎就让人架上烤架,开始烤鱼。 烤鱼对厨子们来说都不是难事,不过当厨子按照祝子翎的要求,将之前做好的辣油刷在烤鱼身上后,一股以前没有闻到过的鲜香味就逐渐弥漫了开来。 因为没有辣椒,做出的辣油颜色并不红,抹在烤鱼身上色泽也没有特别好看。但那股香味却是并不差什么,鱼皮微微的焦香、鱼肉的鲜味,混合着辣油的刺激,直扑人的鼻腔。 等烤到微微金黄,就可以拿下来,再撒上一层孜然粉。 到这一步其实已经让很多人开始有些馋了。 因为大启如今没有味道刺激又爽口的辣椒,京城这边的口味也不怎么吃辣,吃鱼的时候多半都是讲究一个鲜甜味,烤鱼以往在他们看来是属于不太入流的菜式。 没想到祝子翎这个方法做出来的烤鱼却有种令他们垂涎的感觉,看起来关键是在那辣油上。 众人本以为这样应该就完了,没想到祝子翎又让人在铁盘上铺上芹菜和黄豆芽,将烤鱼放上去,撒上一大堆花椒和芥末。接着再让人重新用各种香料和辣味剂调了一锅热油,哗啦一下浇了上去。 这一下“滋啦”声,伴随着调料的麻辣和烤鱼的鲜香喷薄出来,可谓是色香味俱全,直引得人馋虫大动。 把铁盘放上小碳炉继续慢慢加热,这时候就算是大功告成,可以吃了。 祝子翎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轻松就扯下了一块白嫩的鱼肉。鱼皮略带焦黄,鱼肉晶莹嫩滑,沾着油亮的汤汁,看着就让人控制不住食欲。 祝子翎把鱼肉吃进嘴里,惊喜地发现味道并没有让他失望。 虽然没有辣椒,辣味上还是稍微差了点,但仅仅是这种偏麻的风味,也已经足够好吃了。对于没怎么吃过辣的人来说,倒是味道正好。 鱼非常新鲜,腌制完全去除了腥味,烤的时候火候也把握得很好,外焦里嫩。两次用的辣油则是点睛之笔,让原本相对平淡的鱼肉,一下子拥有了一种怦然炸开似的麻辣味道。 舌头一边觉得椒麻,一边却忍不住留恋这种体验,让人禁不住一口又一口地吃下去。 而底下的配菜,在吃鱼的时候也会逐渐变熟,吸饱汤汁和烤鱼麻辣鲜香的味道,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祝子翎吃得嘴唇发麻,一口鱼一口芹菜豆芽,麻得厉害时还弄了杯奶茶来喝,吃得差不多了还能再就着汤汁下点面,别提多满足了。 他一个人就差不多吃完了一整条鱼,只稍微留了点让其他人尝了一下味道。就是这样,众人也纷纷惊艳,立刻开始做第二批。 这回就不只是做一条了。辣油和鱼的份量都成倍往上增加,整个厨房里都弥漫起了麻辣鲜香的味道。 做了新菜,祝子翎自己解了馋,就想着要去饭票面前献一下宝了。 虽说还没到正餐的点,端着烤鱼给人送去多少有点奇怪,但如果跟正餐放到一起,自己刻意讨好容昭的作用就体现不太出来了。因此祝子翎还是坚持自己端着烤鱼的盘子,让周生拎了个小炭炉子,就去书房找容昭。 容昭听到下人的通传,少见地拧起了眉头,“你说什么?” 下人也很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王妃说做了新菜,拿了烤鱼和炉子来,想请您尝尝。” “……他是打算在本王的书房里烤鱼?”容昭有些黑了脸。 “……”下人见状顿时有些害怕,小心翼翼道:“王、王妃端的鱼看着是烤好了的,虽然还带了炉子,但应该不至于烟熏火燎……” 容昭脸色还是很难看,下人也觉得这话说起来荒唐,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就算不烟熏火燎,在书房里烤鱼也还是过分了些,更别说还是他们王爷的书房了。 这……这王妃只能说真的实非常人。 下人生怕容昭发怒,没想到他沉着脸半天,却是挥袖大步出去了。 祝子翎看到容昭出现,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冷脸,当即兴高采烈地道:“王爷,我来给你送吃的了!” 以容昭的胃口,这一盘肯定吃不完,他正好也可以再蹭一顿。 容昭看见祝子翎颇为欢欣雀跃的样子,本来涌起来的怒气突然一顿。他扫了一眼祝子翎亲手端着的烤鱼。 “这就是王妃做的新菜式?” 祝子翎:“没错!铁盘烤鱼,特别好吃!” “王爷赶紧尝尝吧,我陪你一起吃!”祝子翎一路闻着香味,早就又开始馋了。 “……”容昭沉默了一下,冷冷道:“王妃还真想要在本王书房里吃烤鱼?” 祝子翎一怔,感觉容昭这回跟上次打蛋那事时有点像,虽然没那么严重但似乎也生气了。 看起来是不会答应他的要求了。 果然,容昭沉着脸看了他一会儿,冷冷开口: “换个地方放下吧。” 祝子翎:“哦……嗯、嗯?” 旁边的下人更是:??? “…………”在场众人的表情都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下人茫然又迷惑,一边按照容昭的吩咐收拾了一下另一间房,领着祝子翎他们过去,在那儿吃烤鱼。 祝子翎回过神来,看着前面容昭挺拔的背影,默默想到:原来这个程度他也还是会答应啊,之前那样才是真的生气。但是真的生气也还是让人去帮他了,四舍五入其实也算答应他的要求了。 祝子翎若有所思。 这么说的话,这人其实脾气非常好啊?竟然一直被人传成动不动就发怒杀人的暴君,也太冤了吧? 祝子翎不由对着容昭的背影流露出了一点同情的神色,谁知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不对! 祝子翎循着精神力的警示霍然扭头,只见路边树丛中一个身影乍然蹿出,手中是晃眼的银光,速度极快地直冲容昭而去。 不巧的是,祝子翎恰好就在对方和容昭的位置之间,看起来很可能会被波及。 祝子翎霎时眼瞳一缩,刚要动作,前方的容昭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转身看到这一幕,顿时神色骤冷。 他动作极快,朝祝子翎伸出手,似乎是将他手上的铁盘掀出去砸向刺客。但不知怎么又中途改了主意,转而直接用手捏住了刺客手中的匕首。 容昭只是用拇指和食指按住了匕首,看起来动作轻飘飘,然而全力扑过来的刺客却是直接不能再让匕首前进分毫。 刺客神色一厉,当即就要舍掉匕首直接攻击,不料容昭手指微微一动,指尖的匕首霎时间突然裂成许多锋利的碎片,被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力推动,“唰唰”朝着刺客而去,不等对方反应便霎时间将人几乎扎成了筛子。 容昭眉头一皱,顿时又是一阵劲风吹过,刺客的血莫名全都被压了回去,没有一滴喷到他和祝子翎,还有祝子翎手里的烤鱼上。 祝子翎本来还是有些担心自己,担心自己的饭票,也担心自己的烤鱼的。然而此刻他却是完全无暇这些,连刺客惊人的死状也完全没注意。 在容昭挡在他身前,捏碎匕首反杀刺客的时候,相似的一幕倏忽间划过了祝子翎的脑海。 祝子翎思绪一顿,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容昭眼熟了! 第21章 祝子翎死而复生了两次。这也意味着他死过两回。 第二次自然是在末世里饿死的, 而第一回 ,则是因为他非常倒霉地卷进了一桩刺杀事件,直接意外丢了命。 当时祝子翎不过是去喜欢的酒楼吃个饭,哪知道那价格颇为实惠亲民的小酒楼, 还能有会招致刺杀的大人物光顾。 偏偏祝子翎的直觉又敏锐了些, 当时就注意到几个行迹似乎不大对劲的人。又因为城府不够, 脸上惊愕怀疑的神色没遮掩住,反而被对方给发现了。 那些刺客也是心狠手辣, 发现他们可能已经暴露, 就立刻暴起,冲着刺杀目标而去。 不过祝子翎恰好挡在了一个刺客的前进方向上, 加上可能是憎恶他没准就坏了他们的大计, 那刺客扑到祝子翎近前的时候,直接给他也来了一刀。 祝子翎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感觉喉咙上突然一凉。没有意识到痛,反而像是听到了风灌进去的声音。 不过下一刻, 那刺客就也被一片碎铁片划破了喉咙,在祝子翎眼前凝固了动作。 不止是他,其余几个刺客也都一样。 祝子翎有些茫然地扭头,就看到一群人亮出了兵器,警惕地将一个身形高大挺拔、气势冷冽慑人的男人护在中间。而那男人却是丢掉了手里的半截匕首,挥开前面保护的人,带着浑身凶煞戾气,似乎有些急切地大步朝这边走过来。 显然这位就是那个被刺杀的大人物,那些死了的刺客看起来也都是他的杰作。 可惜祝子翎死得太快, 不等看清男人的长相,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的时候, 周围已经变成了他从未见过的未来世界。 这件事祝子翎印象还是很深的,毕竟是他头一回死。 虽然整个过程太快,其实他没怎么感觉到痛,但后来在末世里忍饥挨饿的时候,祝子翎就忍不住会时常回想起此事。 要是他没有倒霉撞上这场刺杀,不就不用从安稳的大启跑来末世里艰难求生了? 为此,祝子翎即便又重生回来了,也决定这次一定要避开这一遭,离那个被刺杀的男人远远的。那间喜欢的酒楼,他也不打算再去了。 可谁能想到啊?他打定主意想避开的人,竟然就是他高高兴兴,为了蹭上对方甚至主动把自己嫁了的饭票! 虽然当初没怎么看清脸,但就这轻飘飘碎匕杀人的姿态和冷厉凶煞的气势,跟祝子翎记忆里完全是如出一辙!说不是一个人他都没法相信。 怪不得当初有人刺杀,容昭以后可是皇帝呀,遇到个刺杀估计就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 看对方当时那么轻松就把一群刺客反杀的样子,估计这些刺杀也基本上起不了作用,根本影响不到容昭。 反而他是真的倒霉,一不小心就被波及没了命。 祝子翎睁大眼睛看着容昭,心情少见的有些郁闷,差点张口就想要问他:你一个皇帝在皇宫里吃御膳不香吗,跑平民小酒楼去干嘛?! 他还想着躲那个人远远的呢,结果这已经直接把自己嫁了,这叫啥事? 该不会以后容昭遇到刺杀,还会再来这么一出吧?容昭毫发无损,他倒霉被牵连没了命? 容昭不知道他在想的是什么,见祝子翎神色讶异,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还以为他是被吓到了,顿时又轻轻蹙了蹙眉。 “害怕?”容昭看着祝子翎,淡淡问道,“上回王妃怎么不怕?” 之前那个仆人的死相比这还惨些吧,而且上回容昭扔的筷子一开始可是直冲着祝子翎的,这回刺客的目标则主要在他身上。祝子翎上回都能那么镇定,这次怎么反倒害怕起来了? “……”祝子翎回过神,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但还是说道:“我没害怕。” 就算害怕也不是怕的这事,而是担心未来还可能再被牵连,一不小心又要跟畅想的御膳说再见,去没吃没喝的末世天天挨饿了。 “不是害怕?”容昭微微挑眉。 祝子翎不是害怕自己受伤,那这幅紧张的神态……就是在担心他出事了? 容昭哪里知道祝子翎真有所谓的前世记忆,而且还正在为此抱怨他,得到这样的推论后,神情微动。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些刺客对本王来说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王妃不必介怀。” 祝子翎闻言茫然:“我知道啊……” 说这个干嘛?他本来也没介怀过呀。 然而容昭见状,却是以为祝子翎这是知道他不会有危险,却还忍不住担心…… “……”容昭微微垂下视线,再抬眸时已经掩去了那一丝触动,淡淡说道:“王妃这烤鱼大概快要凉了,还是快些过去吃了吧。” 祝子翎怔了怔,低头看了一眼,顿时又被手里的色泽诱人、鲜香扑鼻的烤鱼引起了强烈的食欲。心里那一点纠结和郁闷也随着豁然开朗。 想那么多干嘛,吃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担心容昭会不会又害得他倒霉到末世去也没用,反正嫁都嫁了,先把能吃的都享受了再说。 而且他好歹也在末世里历练了那么久,异能都不止一个,也不可能像当初那么容易就送命了。他的运气应该也没有那么差,不至于一碰到刺杀容昭的事就要死,这回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么? 祝子翎神色逐渐坚定。 说来说去,现在解决这条烤鱼才是头等大事! 听说容昭遇到刺杀,王向和连忙赶了过来,开口声音还有些发颤:“王、王爷,您没事吧?” 方简也着急地过来了,还有之前帮祝子翎做蛋糕的萧越铭,都沉着脸,想要询问情况和商讨要如何处理。 然而他们满脸严肃、略带担忧的神色,在看清屋子里的情况后就顿时僵住了。 本以为刚遭遇了刺杀,应该满怀冷意和怒气,一心想着查出漏洞和幕后黑手、发泄报复的人,此时竟然坐在一盘煮得滋滋作响的烤鱼前,神色看不出半分不虞,反倒平静中甚至带了点满足,轻松愉悦地夹起嫩滑的鱼肉送进嘴里。 麻辣椒香的味道直接盈了满室。 更别说容昭对面坐着的祝子翎,那更是吃得嘴角直翘,一点也没见被刺杀后有受惊的模样,跟平常的样子根本没有区别。 方简等人差点都要以为他们刚才看到的刺客尸体是自己的错觉了。 见他们过来,容昭淡淡地放下筷子,说:“这种刺客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接着就问道:“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方简和萧越铭对视一眼,见容昭没有避开祝子翎的意思,便直接答道:“已经把相关的人控制起来了,准备仔细排查。刺客身上也检查了一遍,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容昭脸色未变,“继续查,能混进来肯定有内应。守卫上的漏洞也清查一遍,是谁出了差错,军法处置。” 萧越铭就是负责王府守备的,出了这事他脸色自然好看不起来,沉着脸应道:“是。” 方简在一旁皱着眉,问:“王爷,你觉得这次有可能是谁干的?” 他问着严肃的问题,视线却是不由自主地往桌上的烤鱼飘了飘。 这个味道也太香了吧。 “……”容昭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淡,“查了就知道了。” 说完就赶他们调查去了。 远离了那股勾人的香气,方简却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对萧越铭说道:“你说王爷他们吃的是什么菜?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么香的鱼?” 萧越铭:“大概是王妃新想出来的吧。” “嗯?”方简一愣,“王妃不是只会做点心么?” 那香得出奇的鱼也是祝子翎做的? 容昭跟人说事的这会儿,祝子翎吃得头也不抬,盘里的鱼眼看着就少了一大块。容昭见状顿了顿,也重新拿起了筷子。 容昭吃得还是很克制有度的,动作优雅细嚼慢咽,倒看不出特别喜欢。不过这回倒是没再嫌这嫌那了,虽然动作不急不缓,但也没有停筷,看起来还算满意。 祝子翎见状感觉气顺了点。就说他从未来取其精华,弄出来的这些美食明明这么好吃,不可能有人一样都不喜欢! 这人看来还是吃得出食物味道好不好的。 祝子翎眼疾手快抢下最后一块鱼肉,吃完后喝了口茶,舒服地叹了叹气。 这个铁盘烤鱼做得着实不错。当然,要是有辣椒的话就更好了。 如果有辣椒,不光能做烤鱼,还可以做麻辣火锅,做水煮鱼,做香辣蟹……做各种各样经典好吃的菜,甚至还可以做辣条之类的零嘴。 偏偏大启现在没有。 祝子翎记得他看过介绍,说辣椒是后来从海外传过来的。 虽然他不太清楚具体是怎么传来的,但是如果现在派人去原产地找的话,说不定就能找到? 大启朝的历史和他在未来世界里看到的历史不太一样,坐上皇位的人并不相同。 但除此之外,却有着更多相像的地方,包括两个世界的土地和文化,都非常相似。 因此祝子翎觉得,如果按照他从未来得到的信息去找辣椒的话,还是很有希望能找到的。 祝子翎之前冒出这个念头,想的是等以后他自己掏钱找人出海,试着去找找。毕竟这事还挺麻烦的,一般人也不愿意为了找一个调料折腾,毕竟他们又没有尝过辣椒的味道,不知道辣有多么好吃。 而且他张口说海外有好东西,别人恐怕也很难相信。 因此之前向来是有事直接找容昭的祝子翎,这回本来打算放过他的。 但现在嘛…… “王爷,”祝子翎看向容昭,“你觉得这烤鱼味道如何?” 容昭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敛了敛神色,淡淡道:“可以入口。” “……”祝子翎见他这副挑剔的样子,心里轻哼了一声,面上却是殷切道:“我听说有一种调料叫辣椒,如果用上的话,能让这烤鱼的味道再上好几层台阶。” 容昭眉梢微挑,“辣椒?那是什么调料?” 祝子翎立刻说道:“据我所知,是海外的一种树果,颜色红艳似火,味道辛辣,是绝佳的配料!用辣椒可以做出许多特别好吃的菜!” 容昭听祝子翎说得兴奋,却并没有什么波动,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果然,祝子翎接着就说道:“我大致听说过这辣椒在哪里,王爷派人去找回来吧?” 饶是猜到祝子翎肯定又要提要求,容昭听到这话还是有些讶异地微微挑眉。祝子翎以前提的要求虽然也不怎么客气,但说话的时候至少还是客气讨好的。 这回却是不光说的事有些狮子大开口,语气似乎都开始理所当然起来。 “王妃是要本王特地派人去海外?就为了找一样没见过的调料?”容昭的语气似是觉得他异想天开,有些冷淡地睨着他道:“你觉得可能吗?” 祝子翎眨了眨眼,“不可能吗?” “除了辣椒,我还想让王爷再派人找点其他的呢,瓜子、苹果、番茄、红薯……” “不能把这些都找来吗?” 容昭:“……” 他说那话,是为了让祝子翎安分一点,不是给他得寸进尺的。 “我怎么觉得,王妃似乎又胆子大了?”容昭眯了眯眼,缓缓说道,“这种白日做梦的话也敢提,难道以为本王会同意?” “谁给你的胆子?” 祝子翎被容昭这么一通“指责”,却是半点也不惶恐或者羞愧,反倒神色无辜地说:“王爷不会同意吗?” 可是我看你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啊。就这个程度,按理说都不会像打蛋那回那样事后找补,基本当场就能同意了。 祝子翎心想。 本来他也确实没想着指望容昭会帮他干这事的,虽然把对方当饭票,但祝子翎也不至于逮着他一个往死里薅。 而且他们有名无实的关系摆在那儿,做蛋糕管铺子什么的都只是小事,随手就能做,出海找东西那可是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的。前者祝子翎要容昭帮忙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后者祝子翎自己就不太好意思开口,也不觉得容昭会答应。 就算要容昭帮忙,那也得他先让人从海外找到了些有价值的东西,才好说服对方。不然空口无凭,他说海外有好东西,容昭也不可能直接相信,愿意为此投入大量人力财力。 不过那是祝子翎之前的想法,现在可不一样了。 现在祝子翎感觉自己无论向容昭提什么要求都很理直气壮。 要不是针对容昭的刺杀牵连了他,导致他从大启死去了末世,他本来可以过得舒舒服服的。 当时他拿着祝府的家产,在京郊置了新宅子,每天吃好睡好,还想着要开个商行,日子过得别提多舒服了。结果就因为倒霉撞见了容昭被人刺杀,从此只能在末世里吃了上顿没下顿、连吃饱的感觉都不记得是什么样了,每天饥肠辘辘地一点点步入绝望。 虽然杀他的不是容昭,严格来说也怪不到容昭头上,但祝子翎还是没法不迁怒,哪怕对着对方那张俊脸也不能消气! 一想到他在末世里天天餐风饮露,都是因为被容昭牵连,祝子翎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反正这回他都成了对方的王妃了,也不可能再为了不被牵连躲着对方,不如干脆把这张饭票的效用最大化。 要容昭帮他找各种食材算什么?哪怕以后抢走容昭一顿几百道的御膳,也照样不需要客气! 祝子翎心里冷哼,嘴上直接就把想要的全说了。 当然,前世的记忆只有祝子翎有,他单方面理直气壮,容昭不同意那也没用。 不过祝子翎想要就要了,本来也没指望容昭会立刻答应,可以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实在不行他还有精神异能呢。 但没想到容昭看起来还真有答应的可能。 祝子翎意外了一下,当即就随便找了些理由,打算进一步说服对方。 “王爷,平常那些菜的口味你不喜欢,可我看这道麻辣味的烤鱼还算对你的胃口。要是能有辣椒,你以后或许就不会再吃不下饭了。”祝子翎看起来殷切地说道。 “之前那些甜品王爷不喜欢,我就想用辣椒做些新菜给王爷尝尝,兴许会合你的口味呢?”祝子翎说着想起了火锅的味道,忍不住露出了心驰神往的表情,“王爷真的不能同意吗?” 容昭:“……” 容昭看着祝子翎“情真意切”的神色,心中微动。 祝子翎就这么希望自己做的菜能让他喜欢? 容昭看着祝子翎,眸光微闪,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很快又抿紧了,神色重新冷淡下来。 “不必,”容昭似是不想再多谈这件不可能的事,语气冷淡,“本王不需要王妃费心做这些。” 说完就带着一身冷冽起身离开了。 背过身后,俊美至极的青年才微微垂眸。 既然不打算给予回应,就不应该给人一丝一毫的希望。 “?” 祝子翎看着他仿佛写了“冷酷”两个大字的背影,忍不住心中迷惑: 怎么这就不需要他费心了?刚才的烤鱼他难道不是吃了很多吗?! 还有这个反应…… 这是真不同意,还是会像上回打蛋那样事后找补呢? 祝子翎一时竟有点琢磨不出。 第22章 祝子翎回来, 周生顿时一脸担忧地迎了上来,“王妃刚才遇到刺客了?没出什么事吧?!” 因为周生始终有些畏惧容昭,他帮忙把烤鱼的炉子拿过去了之后,祝子翎就让他先回来了。因此周生没有见到刺杀的那一幕。 “我没事, 那刺客碰都没碰到我。”祝子翎说着, 还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刺客的事?” 容昭手下的人应该不会特地去告诉周生吧? 周生:“刚才有好些侍卫过来排查问话,我才听说是你和王爷遇刺了, 吓了一大跳!” 周生说着又仔细打量了祝子翎一会儿, 确认他身上没什么问题,看着也没受到惊吓, 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连我们这儿也都被排查了么?”祝子翎略感惊讶。 还是说他本来就被当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那些人有查出什么问题么?”祝子翎问。 周生:“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那些侍卫看了看院子, 把我们这些人问了几句话就走了。” “倒是因为这恰好逮到红绡和绿阑两个不好好做事,让她们清理院子里的草石, 她们倒好,偷偷跑回屋里躲懒去了!”周生忍不住不满道。 祝子翎:“她们不好好做事, 那罚就是了。要是她们敢不听你的话,就让若漪去。” 周生应下来,又忍不住问:“你们遇刺是怎么回事?情况危不危险啊?” 周生哪里想过祝子翎会遇上刺杀,就算现在没事,但一提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就是有人藏在路边,突然冒出来,拿着刀想刺杀王爷。”祝子翎神态平淡,把惊险的场面也说得干巴巴的。 “没什么危险的,那刺客一下子就被杀了, 我身上连滴血都没溅到。” 而且那刺客的速度,其实远不如当初容昭试图恐吓他时丢的那根筷子。就算容昭不出手, 祝子翎觉得自己应该也是能躲过去的,用异能攻击也来得及,反正肯定不会受什么致命伤。再凭借治疗异能,最后肯定会没事。 周生听祝子翎这么说,只以为他跟刺客离得挺远的,所以没怎么受刺激。但即便祝子翎说得轻描淡写,周生还是很有些担心。 “在王府里竟然都能遇到刺杀,这……未免也太危险了点。”周生忧虑道:“万一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真被刺客得手了怎么办?” “王府里侍卫这么多,都还能被刺客混进来。要是到了外面,岂不是更危险了?” 周生苦着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道:“要不然……王妃以后还是跟王爷离得远一点吧?” 刺杀肯定是冲着容昭而不是祝子翎去的,祝子翎要是总跟容昭待在一起,离太近了,万一哪次就被波及了呢? 再说厉王也从来不到祝子翎这儿过夜,周生觉得肯定是他不喜欢男子,祝子翎跟他估计只能是表面夫妻,也没必要多跟对方相处培养感情什么的。 祝子翎闻言看着周生顿了顿,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流露出“你说得非常对要是我上上辈子一开始知道就好了”的意味。 并不能接收到这么复杂信息的周生:? 祝子翎:“除了要吃东西的时候,我一定离他远远的。” “……”周生闻言却是无奈。 就以祝子翎这个吃东西的频率和时长来看,只在不吃的时候远离,跟说他每天都要黏着厉王几个时辰有什么区别吗? 祝子翎宣称要远离容昭,但该使唤对方的也还是要使唤。 即便容昭并没有表现出要同意派人去给祝子翎找辣椒的意思,但祝子翎已经开始准备把辣椒的模样特征都列出来,好方便让人找到了。 祝子翎想了想,叫来若漪:“给我拿些纸笔,墨水,还有颜料来。” 若漪没有多问,立刻领命去了。周生则是忍不住意外道:“王妃是要写什么?还是准备作画?” 天知道祝子翎都多久没碰过笔了,怎么突然有兴致了? “有样特别想要的东西,我准备让王爷帮我找找。”祝子翎神色理所当然地说道:“画下来比较方便,不然别人恐怕都不知道是什么。” 周生:“……” 你不是刚刚才说要离人远远的吗? 一边要躲着人,一边又理直气壮要对方帮忙…… 而且别人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恐怕只能是某种奇珍异宝了吧? 厉王给的聘礼已经够多了,还随随便便就问人要这种贵重的东西,这真的好吗? 周生看着祝子翎,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怎么感觉他家少爷在厉王跟前,好像话本里那种容易被人说不贤德、整天恃宠而骄的妖妃啊? 祝子翎没有注意周生复杂的眼神,拿到若漪找来的笔墨颜料,就开始在纸上动笔。 他其实不怎么会画画,只是以前在念书的时候稍微跟先生学过几笔。这么多年过去,更是早都手生了。不过反正他也不是要画出什么惊人大作,只要能让人大致看出辣椒长什么样子就行,用墨色简单勾勒了几笔,再直接把大把的红色填上去,就算完工。 “这……这画的是什么红宝石么?”周生看着祝子翎画出来的东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宝石确实奇特少见,但……一点也不好看啊?祝子翎非要找这个做什么? “什么宝石,这是一种果子。”祝子翎说,“我还特地画了果子上面的蒂,难道看不出来吗?” 周生:“……看、看得出来吧。” 那是果蒂呀,他还以为是加工了用来戴的链子呢。 虽然周生嘴上肯定,但祝子翎完全能感觉到他心里的质疑和敷衍,沉默了一下,又看了看画上的“辣椒”,自己也觉得似乎不太行了。 不过他只有这个画技,只能就这么凑合算了。 为了确保到时候去找辣椒的人能认得出来,祝子翎除了单个的辣椒,又画了一整株辣椒长在地里的样子,包括结果的和没结果的。 可惜以他的画技,也看不太出没结果的一株辣椒和很多常见的矮作物有什么区别。 于是祝子翎干脆又仔细写上了说明,用文字又形容了一遍辣椒长什么样。 周生看完后:“王妃你直接写这个不就是了,还画什么?” “……”祝子翎感觉到了周生对自己画技的无声贬低。 他要是会未来世界里那种画得特别真实特别像的技法就好了。 不过说起来,未来的人一般都不用毛笔了,写字画画大多是用那种硬头的笔,祝子翎觉得习惯之后确实比毛笔用起来轻松不少。 中性笔钢笔他估计是搞不出来了,不过铅笔好像就是炭做的来着? 要不再去让容昭找人做试试? 祝子翎又冒出了个念头,不过比起什么铅笔,自然是他心心念念的辣椒更为重要。等纸上的颜料墨迹吹干了,祝子翎就直接给容昭送过去了。 周生见状:“……” 就知道少爷说要远着厉王不靠谱,实际一天起码要上赶着找人四五趟。这不是转眼间就又往厉王跟前凑了? * “查不出线索?” 容昭眸光冷冽,皱着眉,右手食指缓慢地轻叩着桌面,神色沉吟。 萧越铭说道:“王府的整体布防并没有发现漏洞和疏忽,应该是这个刺客潜行功夫高超,抓住了侍卫一时的注意死角摸进来的。” 偌大一个王府,除非隔几步就安排一个侍卫,否则对顶尖高手来说,总会有溜进来的机会。容昭手下的侍卫虽然都身经百战观察敏锐,但毕竟也是人,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保持最警觉的状态,换岗之类的时候难免会有一时注意不到的地方。 而且真正的高手,有时候他们还真发现不了。 不过要潜入厉王府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哪怕这刺客潜行功夫厉害,恐怕也得要有内应,在知道王府的大致布防情况后,才可能不被人发现,顺利进行到动手刺杀的那一刻。 再说刺客选择在那里实施刺杀,显然也不太可能是碰运气。不然谁知道容昭会出现在王府的哪个地方?没有消息,岂不是顶着被发现的危险大海捞针? 可惜他们暂时还没从王府的人里排查出什么,刺客身上更是干干净净,没找到什么线索。 “按理来说,应该是当时在场,知道王爷要走那条路的人嫌疑最大。但能在王爷书房里服侍的,都是府里可信的老人了。”方简忍不住说道。 “唯一不太可信的,就是王妃带来的人……” 方简话里的意味颇为明显,试探着说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就是王妃故意安排了这一出,假装自己也是刺客的目标,甚至原本是打算用苦肉计,好彻底打消我们对他的怀疑?” 他查问其他在场的人时得知了当时的情况,那刺客是一并冲着容昭和祝子翎去的,看起来像是也要刺杀祝子翎。祝子翎却是不惊不惧,既没有一般人该有的慌乱,也没有躲避的动作,像是知道对方不会伤到自己一样。 被容昭救了也没什么反应,而且看都不看死了的刺客一眼。 多少显得有些不正常。 方简还没放弃对祝子翎的阴谋论,容昭闻言看了他一眼,萧越铭先出声道:“那么短的时间里,书房的人要传递消息给刺客没那么容易。我认为更可能刺客只是知道王爷时不时会走那条路,所以提前埋伏在那儿,并不是刚刚得到了消息。” “至于你说的王妃用苦肉计,我觉得可能性也不大。那刺客潜行功夫一流,只拿来做个演苦肉计的垫脚石未免太过浪费。” 方简听了之后想了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就算王妃不会用苦肉计,还是不能完全排除他或许就是联系刺客的那个内应的嫌疑。” 萧越铭:“这个目前来说府里谁都有嫌疑。” 容昭冷淡地听着两人的争论,正准备说话,这时敲门声响了。 方简眼皮子顿时一跳。 果然—— “王爷,王妃说有事要找您。”下人来报。 方简:“……” 他就知道! “王爷!您说王妃是不是怕我们从刺杀一事里查出什么,趁这个时候打探消息来了?”方简忍不住说道。 不然这才过了多久啊,他跟容昭还没分开一个时辰呢吧,这就转眼又黏过来了? 容昭没有理会方简的话,但也不由眼眸微眯了一下。 他之前的表现那么冷淡,祝子翎这是一点也不介意?这么快就又主动来找他了? “让他进来。”容昭淡淡道。又扫了方简和萧越铭一眼,让他们等会儿不要在祝子翎面前随便说话。 祝子翎拿着几张纸进来,无视了房间里颇为严肃的气氛,直接对容昭说道:“王爷,我把辣椒的一些特点和样子都写和画下来了,你派人去找的话,按照这个来就行。” “……” 什么玩意儿? 听见祝子翎这话,原本几个人或是复杂或是狐疑的神色都突然间僵住了。 方简和萧越铭还不知道辣椒是什么,听得古怪又茫然。容昭则是一张俊脸忍不住黑了。 “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容昭语气阴沉。 他不是都拒绝祝子翎了?而且话说得还很重。 祝子翎对容昭的黑脸毫无所觉,理直气壮道:“是啊,我画……写得特别清楚!海外真的有辣椒这个东西,根据这个去找保证能找到!” “……”我是在关心能不能找到辣椒吗? 容昭看到祝子翎的反应,俊美无俦的脸越发蒙上一层阴翳。 他之前的表现虽然主要是不想让祝子翎误会,但也未尝没有觉得对方最近似乎越来越得寸进尺、异想天开,于是稍加警告,让祝子翎加以反省的意思。 本来容昭还担心是不是他之前的态度冷淡太过,让祝子翎失落惶恐了,才忍不住这么快又过来找他。谁知道事实其实是这样? 别说失落惶恐了,祝子翎连反省的意思都一点也没有,反而态度好像他之前说出口的不是拒绝,而是已经同意了一样。 他以为祝子翎在担心忧郁,结果祝子翎其实连那辣椒的图都画好了?! 第23章 容昭黑着脸, 盯着祝子翎微微咬牙道:“本王何时说过要派人给你找这个辣椒了?” 祝子翎眨了眨眼,“现在不能找,以后找也行啊。” “……” 容昭几不可查地吸了口气,余光瞟到旁边方简和萧越铭脸上诡异的神情后, 终究没有发火, 沉默片刻后, 冷冷道:“王妃可以走了。” “本王有要事处理,没时间说这个。” “哦……”祝子翎也能想到他大概在忙遇刺的事, 倒也没纠缠, 当即顺着容昭的意思准备离开了。 只是他对容昭的黑脸仿佛没看到一般,走前还十分自然且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我把这个放在这儿了, 你要是派人去找记得按照这上面写的来哦。” 容昭:“……” 等祝子翎走了, 容昭沉着脸垂眸看向桌上那几张纸,浑身冷气四溢。 如果那纸是个活物, 恐怕都要被吓得跳起来逃跑,乃至直接蹬腿闭气了。 见容昭冷眼瞪着却迟迟没有动作, 过了一会儿方简忍不住伸手过来,想要拿来看看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东西。 不过他的手还没挨上去,那几张纸就突然自己飘到了容昭的手里。 方简:“……” “王爷,上面写的啥?”方简探头道。 容昭没有答复,冷着脸把几张纸上面的内容看完了,又冷冷放下。 这上面还真就全是写的那所谓的辣椒,没一个字是给他的。 方简不知道容昭的心理活动,见他放下,连忙自己拿了过来, 定睛看去。 “这、这画的是什么鬼东西?”方简顿时惊呼出声。 等看了文字说明,方简才明白过来, 原来画的是一种红彤彤的番邦果子。据说这果子味道辛辣刺激,是绝佳的调味料。 知道是果子后,方简再回头去看,越发觉得这画实在惨不忍睹。 红配绿明明是经典配色,人家红花绿叶的画得多漂亮,怎么到祝子翎这就这么诡异呢? 明明是果子,他这画得就像是个恐怖的绿色大蜘蛛在吃红色的虫蛹一样,看得人还有点瘆得慌…… 不过画得难看倒也不是重点。 方简收起一言难尽的神色,理清情况后转而愕然地道:“王妃想让王爷派人去找这辣椒?” “就算王妃给的这些信息都是对的,可按他说的,这辣椒是长在整个大洋对面的地方,得靠特别大的船才有可能到那儿,还得有有用海图和水手,来回一趟起码好几年。” “这得花多少钱?就为了找个调味的香料?”甚至还不一定能找到。 方简不由觉得匪夷所思,“王妃这是想干什么?总不会是真的想让王爷你答应这个吧?” 容昭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是都看到了?” 想到刚才的情形,容昭脸色又开始发冷。 “可是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吧?”方简忍不住狐疑道:“会不会是王妃想要借此掩盖来其他的目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王妃真正的筹谋会是什么呢?” 见方简又开始往祝子翎身上胡思乱想搞阴谋论,萧越铭有些无语,正要说话,却不料容昭先开了口,冷冷地道:“他没那个脑子。” 容昭沉着脸,目光落在祝子翎丑得奇特的“画作”上,语气冷淡中透着不满,“恐怕他连派人出海有多劳师动众都不知道,就只想得到找这辣椒或许可以让本王开胃了。” “呵。” 萧越铭:“……” 方简:“……” 两人忍不住对视一眼,眼神中俱是迷惑。 王爷这是真的嫌弃王妃没脑子? 怎么他们听着,反倒有点像是……故意炫耀呢? 萧越铭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方简还有心想问,容昭却是转过头来,冷淡道:“行了,说回正事吧,不用管他光想着讨好本王的异想天开。” “……” 这不是正事那你为什么还要特地再强迫一遍? 而且这真的是讨好吗?刚才王妃不是才把你气成了那样…… 方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欲言又止。萧越铭倒是沉默片刻后,识趣地转回了话题。 “属下觉得,现在应该加大排查力度。刺客身上一时找不到线索,那藏在王府里的内应也总会有迹可查。”萧越铭说道。 方简闻言也跟上思路,点头赞同:“确实。不过这样动静就有些大了,恐怕耗时也不会短。” 容昭停顿片刻,淡淡道:“不如反着想想,谁会在这个时候派人刺杀本王?” 方简怔了怔,萧越铭闻言也皱起眉。 容昭树敌众多,晋王、誉王,乃至永宣帝恐怕都是恨不得要让他死的,还有关外的北狄和西辽人,谁都可能有动机。 更别说搞这种刺杀之类的事,还常常伴随着栽赃嫁祸。因此方简他们一贯都是从自己这边的漏洞入手去查,而不相信反推出来的结论,因为之前被误导的经历也不止一次。 不过这回容昭一提醒,方简和萧越铭都有些恍然起来。 容昭和祝子翎大婚后,不说别人,永宣帝和晋王应该是对他降低了戒心的,至少不太可能这时候动用精锐的刺客想去置容昭于死地。 晋王现在明面上唯一剩下的对手是誉王,精力应该都放在了誉王身上,不至于跑来招惹容昭,让誉王可以渔翁得利。 而永宣帝,只要容昭没有表现出不臣之心,他就更不会现在出手要容昭的命了。 以前永宣帝是不止一次想过要弄死容昭的,但后来发现边疆还不稳,他只能靠着容昭去抗衡北狄大军,永宣帝就“忍辱负重”多了。容昭对他不敬,乃至当朝杀人,他也都忍了下来。现在容昭遵从他的赐婚娶了男妻,表明无意帝位,永宣帝就更不应该动手了。 如此看来,剩下嫌疑还比较大的,也就是誉王,或者是潜藏进大启的外敌了? “八成是北狄的人。”容昭目光冷凝,“老二那帮人更爱用一些阴险手段。他们也知道如今要刺杀本王很难成功,多半不会用这种办法。” 而且誉王虽然还是会把他当成眼中钉,但现在对对方来说最要紧的也是皇位,没必要急着搞这种动作。晋王不会让誉王渔翁得利,誉王也同样不想让晋王占便宜。就算想解决容昭,估计也觉得大可以等到自己继位后。 萧越铭闻言忍不住皱眉,“北狄的势力都已经渗进京城里来了?” 容昭手指轻叩桌面,沉着脸道:“老大老二他们应该是没胆子通敌的……” 靖国公“通敌”被诛九族,其中原委这些人多半一清二楚,知道一旦被扣上通敌的帽子会遭遇什么。 这些人自己本身就不干净,自然更不敢沾上这样的罪名。 “但也说不定,就是他们手底下的哪个蠢货当了叛国贼。”容昭眼底泛起阴翳,声音发寒:“往这个方向查,从他们偷偷安排在外面的那些人查起。” 要不是有在京城里势力不弱的人配合,北狄想派刺客潜入王府里刺杀他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要是真有人给北狄当了走狗,本王不介意株连到他们主子的头上。”容昭阴沉道。 * 一场刺杀过后,容昭手下的人都越发忙了起来,厉王府的气氛也越加森严肃杀。唯独祝子翎,依旧每天吃吃喝喝,不干正事。 做完铁板烤鱼后,厨子们就学会了做辣油和泼油的手法,还有铁板烧烤,在祝子翎的提醒下,逐渐开始在其他菜上尝试起来。 祝子翎于是又吃到了铁板豆腐、铁板鱿鱼,还有低配辣度版的水煮鱼、水煮肉片、口水鸡…… 勉勉强强也算是解了馋虫。但也让他更想吃有辣椒的高配版了。 祝子翎一边馋着,一边还想起来如今大启没有的好食材不止辣椒一个。像什么土豆番茄玉米花生……都还没有传过来。其中有一些跟辣椒还是一个原产地。 如果容昭真的要派人去找辣椒,还可以把这些东西也找找,能一起带回来的话就最好了。 祝子翎想到这儿,顿时觉得只画一个辣椒不够,当即开始把土豆花生这些自己想吃的海外作物,也按照他的喜好排序,一个个写了图文兼备的说明出来。 写一份出来就给容昭送一份。 容昭每次见到脸都更黑了一层,冷声对祝子翎强调他没答应要派人出海去找这些。然而祝子翎完全无视他的冷脸,自顾自就把话说了。虽然很快就会被容昭不满地赶走,但对方又每次都把他给的几张纸留下了。 下一次祝子翎也还是照送不误。 对此,祝子翎觉得他吃到麻辣火锅香辣蟹的那一天完全是指日可待!容昭这明显就是会同意了。 于是心情很好的祝子翎,为了“激励”容昭,希望他能早点行动,准备让厨子们试着做一样新吃食—— 臭豆腐。 臭豆腐其实不是什么难做的菜,在大启民间也是有人吃的,只是各处的方法口味都有些差别。 不过因为臭豆腐闻起来臭,在达官贵人的餐桌上是肯定不会出现这样的菜的。而民间普通百姓家的调味料没有那么丰富,做出来的臭豆腐也不如祝子翎在未来世界吃过的那种好吃。 有些人会嫌弃臭豆腐这种东西没有格调,但祝子翎是肯定不会嫌弃的。他吃了铁板豆腐之后,就想起了另一个极其受欢迎的小吃臭豆腐,当即就忍不住口舌生津,决定做出来满足自己的食欲,顺便让容昭这个肯定没体验过臭豆腐迷人之处的皇子王孙也来体验一下。 做臭豆腐,最重要的自然是那能让豆腐变得闻起来臭、吃起来却奇香的臭卤水。 祝子翎一开始没说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让人用新鲜的豆浆,加上黑豆豉、香菇、冬笋熬煮,然后过滤冷却。再往里重新加入冬笋、香菇、盐、烈酒和碱,接下来就是等着它密封发酵成臭卤水了。 厨子们一开始以为他又要做什么新鲜点心,这回终于是咸口的了。等到祝子翎说要密封发酵,才意识到他这是要制卤。 但刚刚用的那些食材,发酵之后……岂不是都要臭了么? 厨子们心中嘀咕,但祝子翎已经弄出了这么些好菜式,他们到底还是按捺住了疑虑,没有多做质疑。 臭豆腐的卤水要发酵得好,至少得要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一时半会儿还吃不上。 不过祝子翎没想到,他在厉王府里吃吃喝喝,等着卤水发酵好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封请柬。 “赏花宴?”祝子翎看了之后一怔,“怎么还有人给我发请柬的?” 不是说厉王作为天煞孤星人人都要躲着,几乎跟人没有来往么? 周生:“少爷现在可是王妃,哪家夫人小姐要办宴会的话,哪能不给王府发请柬啊。” 祝子翎琢磨了一下,“看来他们是不敢给王爷发请柬,但是敢给我发。” 周生:“……这不是好事么?”难道祝子翎还想像厉王那样,谁都专门躲着走么? 祝子翎却是叹了口气:“什么好事,这种宴会多无聊啊,我能不去么?” 上辈子的末世,到后来没什么花草,连树皮都全秃了,因此祝子翎如今倒还挺喜欢看这些花啊草啊什么的,有种末世里无法得见也最是需要的欣欣向荣的生命力。 看着花草树木嫩绿青翠、姹紫嫣红的颜色,能让他更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远离了末世,更珍惜现在这个世界。 不过去参加什么赏花宴,祝子翎就兴致缺缺了。 对他来说,那些精挑细选、精心培育出来的名贵植物,跟厉王府院子里的杂草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带给他的心理满足差不多是一样的。 而所谓的赏花宴,一群人聚在一起对各种各样的花品头论足,说不定互相之间还要争奇斗艳一下,祝子翎对此实在是不感兴趣。这种宴会,去了也就是说说闲话聊聊天,或者还要勾心斗角一通,哪里比得上他在王府里吃点心喝奶茶来得舒服。 周生还以为祝子翎是因为这是夫人小姐的聚会,身为男子觉得去了不自在才不想去。 “可这是安平郡主送来的请柬,不去合适么?”周生不由皱起眉。 安平郡主是当朝长公主的女儿,颇为受宠,而且如今也算是祝子翎的亲戚了。这是祝子翎成为厉王妃后人家头回邀请,不去似乎不太好。 祝子翎却是无所谓道:“反正王爷不是也从来不理会这些邀请的么,他们就当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吧。” “……”周生听到这话,吓了一跳之余又有些无言,“下次可不能说这样的话!王妃跟王爷哪能跟什么鸡呀狗呀的扯上关系。” 这要是真让容昭听到了,不生气才怪了。 他们少爷怎么现在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呢?真是愁人。 祝子翎对周生的话没怎么放在心上,微微打了个哈欠,随手把那极其精美的请柬翻了翻,准备直接拒绝掉,谁知却突然看到了一句话—— “闻其馥郁,观其缤纷,品其美味……” “等等!”祝子翎微微睁大了眼睛,又仔细看了看,“这赏花宴还有吃的环节?” 周生倒是不太意外,说:“应该是会拿花做些点心什么的吧,花茶,鲜花饼之类的。” 祝子翎闻言沉吟了一下。 王府的饭菜点心他倒是还没有吃腻,不过偶尔确实也可以换换口味?反正这是别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安平郡主家的厨子,应该手艺很不错吧? “那还是去好了。”祝子翎改主意道。 周生:“……” 周生见状,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祝子翎在赏花宴上不停地吃东西,一个人吃掉一盘又一盘的场景…… 周生:…… 怎么觉得这还不如不去呢? 要是到时候别人都在赏花,就祝子翎光顾着吃,岂不是肯定要被其他人嘲笑看低? 周生忍不住操心,但祝子翎已经打定了主意,给安平郡主回了信,还特地跟容昭说道:“王爷,后天上午我要去安平郡主的赏花宴。吃了早膳去,中午我就回来。” 容昭以为祝子翎这是跟他报备行程,正要随意应一声,就听见了祝子翎的下一句话:“你别提前吃午饭,一定要等我回来再吃!” 容昭:“……” “王妃不必那么急,”容昭微微垂眸,避开祝子翎热切的视线,“少这么一回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一顿都不能少!”祝子翎瞪圆了眼睛,“我保证午时之前就赶回来,王爷一定要等我!” 赏花宴上估计也就是些点心,他怎么能为此舍弃容昭的豪华午膳! 容昭:“……” 容昭眸光微动,片刻后淡淡道:“本王知道了。” 他其实遇到过不少试图接近他的人,阿谀讨好,一开始对他看起来比什么都好。但那些人不过只是做做样子,借机搞一些小恩小惠,想要获取他的信任。一旦稍微在他身上碰几次跟头,就会很快败退下来,露出害怕憎恶他的真面目。 但祝子翎跟那些人不一样,说要跟他一起用膳,就真的一次都坚决不错过。哪怕听说要去西北苦寒之地,或是与任何事情冲突,都会毫不犹豫地选他。 祝子翎可不知道容昭给他加了奇怪的设定,得到肯定答复后立刻高兴起来。 到了赏花宴这天,祝子翎在周生的帮助下打理收拾了一番,就准备出门了。 容昭竟然已经让人给他安排好了马车,而且里面还摆上了不少吃的。祝子翎看到那摆满了茶几的美味佳肴,不由眼睛发亮,一时间对前世容昭牵连自己的不满都减少了一丝。 而就在祝子翎出发的同时,另一边的尚书府里,胡氏也坐上了马车,准备去往和祝子翎相同的目的地。 不过她的心情就没有祝子翎那么轻松愉悦了,而是绷着嘴角,眉头紧蹙。 最近胡氏过得是相当不顺。 她本是继室,又想让自己的儿子祝子臻继承这尚书府的家业,自然一开始就对祝子翎这个元配嫡长子看不顺眼。 这么多年来,胡氏不仅处处打压针对祝子翎,引导得祝瑞鸿也不喜这个长子,还不止一次动过直接让祝子翎消失的心思。 只是祝子翎十分小心,之前有林姨护着,后来自己年纪也大了,而胡氏碍于祝瑞鸿也不好做得太明显,这才让祝子翎捡了一条命。 这次祝子翎被祝子臻推进了水里,高烧濒死,胡氏本觉得正好。怕他死不了,干脆还趁机断了他的药。 谁知祝子翎竟还是熬过来了。 不仅熬了过来,原本向来忍气吞声的祝子翎还莫名变得凶恶异常,伤了好几个仆人,还将祝子臻也打了一顿,让人痛得足足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祝子臻那就是胡氏的眼珠子心头宝,一想到祝子翎打伤了她儿子,胡氏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人扒皮抽筋了。偏偏那祝子翎不知是被什么恶鬼附身,十分凶悍,胡氏暂且忍了他两天,就找到大师来驱鬼降妖。 说是驱鬼降妖,可实际上胡氏要消灭的可不仅只是那个恶鬼,而是下定决心要将祝子翎一并解决了。可谁知道她刚要抓人,祝瑞鸿突然回来说,皇上要把祝子翎赐婚给厉王。 祝子翎现在动不得了。 胡氏听了祝瑞鸿的话,得知这婚事有利于丈夫和儿子以后的仕途。而祝子翎嫁出去自然就不能再继承祝府家业,也再没什么前途可言,更别提嫁的还是厉王那个煞星,估计也活不了多久,这才勉强忍耐下来,没有动手报复。 然而没想到,祝子翎确实没了继承权,但一份嫁妆却直接就掏空了尚书府半个库房,直接毁了她觊觎厉王给的丰厚聘礼的打算,搞得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之后回门祝子翎更是狐假虎威,借着厉王的势给她和祝子臻找了好大的麻烦! 不过祝子翎显然自己在厉王跟前也讨不到好,从她手上抠出来的嫁妆和产业,转眼间就被厉王给占去了。想来他以后在厉王府也讨不了好。 本来胡氏见此应该觉得痛快,然而偏偏对于这事,胡氏也高兴不起来。 那些产业她原本还想着只是名义上给祝子翎当嫁妆,实际还是要攥在自己手里,哪知道竟然转眼就被厉王给抢了。 还有祝子翎那惊人的聘礼和嫁妆,胡氏也一直打着主意,等哪天祝子翎被厉王克死或是一怒之下杀了,祝子翎是个男人又不会有孩子,那嫁妆自然要退回娘家,还是能回到她手上。 然而看厉王现在这番行事,明目张胆的就是要把祝子翎的嫁妆给占了。就算以后祝子翎没命,恐怕也是不会退回尚书府了。 彻底失去了那么大的一笔钱和产业,胡氏这几天总是胸闷气短,睡觉都睡不着,对祝子翎连带厉王都是恨得不行。 偏偏还得按厉王的吩咐日日抄写《礼记》,胡氏差点都恨不得对着那尊厉王的金像诅咒厉王和祝子翎一起去死了。 却不想这还没完。 她现在不仅不能再对祝子翎做什么,可能还得想办法跟对方和解,甚至以后都要捧着对方了。 胡氏坐在去赏花宴的马车上,想到前两天回娘家时被孝文伯暗中交代的话,脸色越发难看了。 第24章 厉王府。 祝子翎出发后, 容昭示意了一下,立即有两个暗卫会意地假装成路人,跟上了祝子翎的马车。 方简见状,避过容昭对萧越铭说道:“之前王爷那么说话, 我还以为王爷真被王妃迷惑了呢。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我想多了。” “王妃这回出门说不定就有什么动作, 是该让人盯着点。” “我就知道王爷向来英明, 不会那么容易就放下戒心。” “……”萧越铭对他总能往祝子翎身上套阴谋论颇感无言,有些嫌弃地说道:“谁说王爷是派人去盯人的?” “嗯?”方简一怔。 萧越铭:“暗卫一眼就会被王妃看出来, 能盯出什么?我看王爷那是派人去保护王妃的。” “……”方简愣了一下之后, 不由眉头紧皱,“至少王妃知道有暗卫跟着的话, 就不敢有什么小动作了吧?除非他故意把暗卫支开。但那样反而直接露出马脚了!” 萧越铭:“……” “你总是怀疑王妃干什么?”萧越铭疑惑中带点无奈地问, “我看你明明吃王妃弄出来的蛋糕和烤鱼那些东西都吃着欢得很。” 那天容昭遇刺,方简的心思都能被那烤鱼勾走了一半, 当晚愣是半夜还让厨房做来吃了。 蛋糕什么的更不用说,方简现在几乎是一天不吃都不行。 就冲这个, 他也应该是希望王妃没问题才对啊,反倒老是找王妃的茬是为什么? 方简被萧越铭说得不太好意思地咳了咳,“这不是说明我公私分明,不被对方的小恩小惠拉拢么。” “……”萧越铭闻言越发嫌弃,“你不吃还能说自己公私分明。吃得比谁都多,再来说这话,那不是端上碗吃饭,放下碗骂……” 萧越铭没把最后的字说出来,不过方简已经忍不住瞪眼睛了。 “老萧你乱七八糟说啥呢, 别乱给我安辈分。” 祝子翎是娘,那容昭不还成他的爹了? 方简据理力争道:“真论起来, 王爷还得叫我师兄呢!” 萧越铭:“……重点是这个吗?” “……”方简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说:“你真的觉得王妃没问题吗?” “可我总感觉他身上有古怪,藏着什么大秘密,不像是普通人。” 萧越铭:“王妃没有武功却能找出暗卫,还会做那么些没人见过的吃食,当然有古怪。” “那……”方简闻言疑惑,那不是就应该仔细怀疑调查对方么,怎么萧越铭反倒觉得他做得不对? 萧越铭却是说道:“只要王妃对王爷没有恶意,有些古怪之处又怎么样?王爷不在意,我们就更没必要管了。” “你不相信王爷的判断?” 方简:“……” “所以王爷是真被王妃哄住了?我还以为他只是假作信任故意试探呢!” “王爷不是不喜欢吃那些甜的东西吗?我都没还被收买,王爷这就放下戒心了?”方简惊讶之余还有些愤慨,“那他好歹也说一声啊!我每次提醒王爷注意王妃,他还一副赞同的样子!” “……”萧越铭沉默了一下,想到容昭之前说祝子翎脑子不好的模样,觉得这确实也不能全怪方简。但嘴上还是说道:“谁让你没有眼力,这都看不出来。” 方简:“怎么就怪我没眼力了,这一般人都看不出来吧?李先生就比我还警惕王妃呢,那天跟王爷谈完还问了我半天,脸可是一直沉着。” 方简说着顿了顿,“我看李先生很不满意王妃,要是知道王爷其实对王妃挺好的,会不会要跟王爷吵起来?” 萧越铭闻言皱了皱眉,说:“王妃身上的疑点,王爷估计也是要查的。有怀疑也没什么,王爷应该不会说什么,只要别敌意那么大就行。” 方简:“……可我感觉李先生的敌意不小。王爷接受赐婚这事,李先生就很不能理解,还跟我说教了一通,说王爷有欠考虑,他不在京城,我们也不拦着点……” 萧越铭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那就看他自己能不能领悟到王爷的意思吧。” “如果他真要违背王爷的意思,王爷肯定会处理的。”萧越铭有些冷漠地道。 方简想到李明固较真的性子,感觉不太妙。不过这人他估计是说服不了的,而容昭的主意他就更不可能更改了。所以即便变成萧越铭说的这样,他也没什么办法。 “话说回来,为啥王爷会认定王妃没恶意?”方简又问道,“如果不是有特殊的目的,王妃为什么会高高兴兴嫁到王府,还整天找借口往王爷跟前凑?” “王妃确实是有目的,这个目的你真看不出来么?”萧越铭无奈地瞟了方简一眼,“王妃一看就是倾慕王爷。” “啊?”方简愣住,“可王妃跟王爷之前都不认识吧?怎么就倾慕了?” 萧越铭:“那就跟王妃身上其他的问题一样,暂时是个疑点了。不过王妃对王爷怀有倾慕之心,难道不是很容易看出来?” “要不然以王妃的能力,就算有所图谋,又何必每次都非要跟王爷一起用膳?还总是要王爷帮忙,结果气到王爷?” “是、是这样吗?”方简闻言惊疑不定。 虽然这样确实比较说得通,但…… 但他怎么觉得,比起所谓的爱慕,祝子翎看起来反而更像是就为了吃呢? 不过只是为了吃的话,怎么想也犯不着作以男子之身嫁人这么大的牺牲。 方简想了想,逐渐被萧越铭的解释给说服了。 只是没想到…… “本公子从十年前开始就一大堆爱慕者,竟然都没看出来,倒是你这个冷冰冰得都没跟姑娘说过几句话的家伙先看出来了?”方简忍不住八卦起来,“说,老萧你是不是最近春心萌动,看上哪家姑娘了?” “……”萧越铭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明你那些爱慕者很可能都是假的。或者说明你没脑子。王爷都看得出来。” 方简闻言不乐意了,“谁说是假的!本公子要不是为了辅佐王爷先立业后成家,拒绝了一大堆想跟我结亲的,现在早就娇妻美妾在室了我跟你说……” * 安平郡主的郡主府跟厉王府隔了两大条街,等到的时候,祝子翎已经把车上备的吃食吃了个大半。还是想着等会儿要留着肚子吃那鲜花宴,祝子翎才控制住自己没直接吃完。 到了郡主府交了请帖,马车又一路行到赏花宴的院子外头,祝子翎这才带着周生和若漪一起下了车,朝里面走去。 郡主府安排了下人领路,那丫鬟似是对祝子翎十分好奇,一边小心离了段距离,冲着祝子翎说好话的神色也有点僵硬,一边又止不住偷偷往他身上看。 周生见状拧了拧眉,不料一旁的若漪先冷声斥道:“郡主府的下人难道这么没有规矩?厉王妃是你能随便看的?” 丫鬟吓了一跳,听到“厉王”两个字脸色就白了一层,惶恐顿时取代了好奇,连忙向祝子翎告罪:“奴婢一时无状,不是有意冒犯王妃,求王妃恕罪!” 周生见状故意哼了一声,祝子翎却是不在意地道:“算了,下不为例。你赶紧带我们过去吧。” 时间紧迫,他吃完了这一趟,还得赶回去蹭容昭的午饭呢。 丫鬟果然不敢再多看,低着头快步把祝子翎带到安平郡主那边,接着匆匆走了。 不过丫鬟会被教训,其他人做起来却是没这个顾虑,祝子翎一进院子,就有许多人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了他身上。 “那是谁?”院子里的夫人小姐们有人眼前一亮。 也有人皱眉:“怎么是个男子?好似没见过,是哪家的男妻?” “还能是哪家,最近新娶了男妻的你们说还有谁?”有反应快的低声嗤了一声。 其余人顿时一惊:“那不就是厉王……” 说这话的人说到一半便掩住嘴,呼吸也变得小心起来。 不过人八卦的天性终究是难以抵挡,而且令人生畏的容昭本人此时也不在这儿,一圈夫人小姐们静了片刻,就又有人忍不住道:“厉王妃竟是这个模样……” 来人样貌俊秀,五官生得极好,漂亮的桃花眼里更是透着灵气。 若是不说这是厉王妃,恐怕谁看了都要以为眼前是哪家尚还意气风流的翩翩少年郞。 祝子翎穿了一身云纹绣金的白衣,腰间缀着碧绿清透的玲珑玉坠,头上是温润柔和的白玉发冠。除此之外,其他地方便再无点缀,但因着本身的容貌气色,却极为好看,比一些夫人满头的珠翠更显出清贵来。 众人本都以为这位厉王妃如今过得不顺,谁知却见他如此气色,看着比谁都不差,顿时颇为惊讶。 “怎么看这厉王妃……好像还过得挺好的?” 就这一身奢而不华的打扮,这白里透红的脸蛋,还有祝子翎轻松自然的神色,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厉王府里整天担惊受怕的人啊。 “谁知道呢……” 这些人都忍不住有些疑惑,不由把焦点一直放在了祝子翎身上,看着他去跟安平郡主打招呼。 祝子翎进来后稍微扫了一眼院子,只见各种盛放的鲜花错落有致地一处处摆着,每一处前就有几人在谈论评赏。满院子大多都是女眷,只有零星几个男子,而且身边都显得有些冷清。 祝子翎并不认识这里的许多夫人小姐都是谁,要靠若漪在旁边悄悄提醒。 不过安平郡主还是好分辨的,毕竟是主家,又地位高,被一群人簇拥着,位置很明显。 祝子翎走了过去,安平郡主先起身迎了过来,笑着道:“厉王妃来了?” 安平郡主年轻貌美,一身打扮比这院子里的百花还要鲜艳。祝子翎看了看她,感觉对方并没有面上笑得那么友善,不过也并不在意,随意点了点头,“多谢郡主的请帖。” “王妃能来,我这小小的郡主府可是蓬荜生辉。”安平郡主笑道,“之前无缘得见,今天见了我才知道,王妃实在是难得的风流人物,难怪能让皇上赐婚呢。” “本来我还担心王妃不会应我的邀请,没想到王妃竟是愿意给我这个面子。得了您的回信,我着实是喜不自胜。不然又要错过一睹王妃风采的机会了。” 安平郡主颇为热情地跟祝子翎寒暄了一番,在祝子翎开始有些不耐时,又笑着说道:“怕招待不周,王妃没有认识的人,觉得不自在,我还特意又请了王妃的母亲,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第25章 安平郡主这话说出来, 周围顿时静了一下。 虽然在场认识祝子翎的没几个,但最近大家谁没八卦过这个大启头一位的男皇子妃?都知道他是祝尚书的嫡长子,生母早逝,如今的尚书夫人胡氏只是继母。 虽然祝子翎和胡氏之间也没明显传出确切的关系不合的消息, 但就看这位男王妃作为嫡长子以前却始终寂寂无名, 很少出现在人前, 只有那胡氏的儿子祝子臻张扬在外,显然这位与继母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安平郡主请了胡氏倒没什么, 但在祝子翎面前这么刻意地说出来……这是故意的? 隐晦关注着这边的各家夫人们见状, 互相交换了一下疑惑和看好戏的视线。 看安平郡主那么热情的态度,还以为她是真的想交好厉王妃呢, 原来都是故意说的反话? 周生本来也以为安平郡主是真的好意, 见她一直在夸祝子翎,还觉得挺高兴, 哪知道对方话锋一转,突然拉出了胡氏。 周生一愣之后顿时神色微凝, 抿紧了嘴唇。 祝子翎也怔了一下,但神色并没有太大的波动,看着安平郡主道:“我母亲逝世很久了,郡主从哪里把人请来的?” “……”安平郡主完美的笑容僵了一下,没想到祝子翎这么不留余地,直接不承认胡氏这个继母,把话说到了死人头上。 这不仅是不待见胡氏,也没给她留面子。 其他人听见祝子翎的话神色也不由变了变,毕竟胡氏现在名义上确实是祝子翎的母亲, 哪怕祝子翎和她关系不合,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是不能否认这点的。 敢直接说这样的话, 这厉王妃是真不怕传出去引来别人的口诛笔伐? 不过这样直接呛了安平郡主的话倒是真的,也不知道安平郡主打算怎么回应? 感觉到有人朝她投来带着好事意味的目光,安平郡主压下心中不虞,维持住主家的仪态,笑容减了两分道:“王妃说笑了,我请的是祝尚书现在的夫人,您的继母胡夫人。” “我本想着毕竟是一家人,总要好说话一些,王妃和其他夫人们都不相熟,如果能让胡夫人带一带正好。现在看起来,王妃和胡夫人母子关系似乎并不十分融洽?倒是我多事了。”安平郡主状似自嘲反省地说道。 一般来说如果不想跟对方真的结怨,这个时候就该顺着台阶下了,不过祝子翎从来就不跟人想象的一个反应。 安平郡主这么说,他直接点了点头,“是啊。你何必呢?” “……” 安平郡主这下是真憋气了,脸上的表情直接没控制住。 其他人也越发安静下来,感觉有些尴尬。 祝子翎却毫无所觉一般,反而说道:“这赏花宴已经开始了吧?郡主不用专门照管我,我自己去吃……看就行了。” “对了,那个品其味的环节也开始了么?在哪边啊?” 安平郡主:“……” 这厉王妃怎么回事?!真以为来赏花宴就是看花的?! 这大大小小的各种宴会,说白了都是为了交际。比起什么花啊草啊,当然是人和人之间的复杂关系、言语机锋才是重点。哪有像祝子翎这样,把天聊死,转头张嘴说自己去看花的? 而且这人好像还不是想着看,是想着……吃? 安平郡主只觉被祝子翎噎得厉害,满腹用来刻薄讽刺、暗藏机锋的话无用武之地,十分憋屈。但祝子翎都这么说了,她总不能还拦着对方去赏花,非要拉着人掰扯自己是不是多事了吧? 安平郡主莫名有种感觉,那样的话恐怕自己还能被气得更厉害。 她只能表面笑着让祝子翎随意,吃好看好,转头却避开人悄悄叫来了心腹丫鬟。 “等那胡氏到了,你再跟她说几句……”安平郡主对丫鬟交代了一番,回来看到祝子翎在一处处花丛中四处穿梭,不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现在就高兴吧,呆会儿有你好看的。 安平郡主这赏花宴办得颇为奢华,不光有许多金贵的植物花卉,在院子里造景也是花了大价钱。包括那各种鲜花做成的美食,都是摆在用来当原料的花卉旁边。 为了保温,专门用了那种特制的炉子,食物摆在桌上,桌上的孔洞里一直往外冒着热气。雾气氤氲间既保了温,又给这赏花宴添了几分仙境似的感觉。 祝子翎摆脱安平郡主后,就直接朝那一桌桌美食奔了过去,没有要跟其他人认识交际一下的意思。 众人见状不由面面相觑,十分摸不准这位厉王妃的路数。但想到刚才安平郡主的待遇,一时间都没有选择凑过去主动跟祝子翎说话,只是仍好奇地往他身上看着。 只见祝子翎直奔那一丛盛放的芍药……旁边摆吃食的桌子而去,伸手就想拿上面的点心,被人提醒了可能会烫才动作一顿,转而拿起桌边的长筷和碟子,夹了一……二三四五六个…… 看到这一幕的人一时都有点愣了。 这些鲜花点心做得一个比一个好看,祝子翎每样取了一个,尝了一口,却是略感失望。 倒不是不好吃,安平郡主这么大排场地举办宴会,自然不可能拿不好的东西出来给自己跌份。但好吃归好吃,却并没有祝子翎想象中的惊艳,也就是加了时令鲜花,味道稍微特别了一点。真综合比起来的话,做这点心的厨子手艺恐怕是不如厉王府的厨子。 看来因为容昭的挑剔,厉王府厨子的业务能力已经能堪称是业内顶尖了。 祝子翎吃着郡主府的点心,一边心想。 看来看去,他蹭上这个饭票还是蹭得挺好的。 其他人可不知道祝子翎心里还觉得这点心不太令人满意,只是看到他一个又一个,很快就吃过了一个台子上的几样点心,接着立刻就转战下一桌,不由越发面露惊诧。 别人都是慢慢细品,每回只咬一小口,一边尝一边赏花,吃完一口就要与身边的人谈论品评几句,一块点心许久才能吃完。哪像祝子翎,两口一个,一点都不在乎嚼得太快腮帮子鼓着会显得不优雅,更不赏花说话,眨眼间就吃完了,还要换下一桌。 他这不是来参加赏花宴,纯粹是吃点心来的吧? 众位夫人看得越发奇怪,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 这……这位厉王妃不会是在王府里饭都吃不饱吧? 但凡是没饿肚子,都不至于来参加这赏花宴这么个吃法。 之前看祝子翎姿容俊秀、气色上佳,她们还以为他在厉王府过得还算勉勉强强呢。没想到祝子翎原来只是表面光鲜,实际很可能连饭都没得吃。 众人一时唏嘘。 想想也是,就看之前传出来的种种消息,厉王对这个男妃的态度就明显不怎么样。 婚宴上厉王还故意要宾客把菜都吃完了,在场的人里就有不少丈夫那天被迫撑得不行的。 能故意折腾人吃撑,自然也可以故意把人饿着。 就是不知道这厉王妃是哪里惹了厉王,是被饿了一两顿,还是自从嫁过去就没吃过饱饭了? 祝子翎只十七八的年纪,在场的一些夫人孩子也差不多有这么大了,看着他吃得香的样子,一时间同情不已。 这时下人过来传,说祝子翎的继母胡氏到了。 众位夫人们胡氏去见了安平郡主后,直接就往祝子翎这边过来了,顿时对祝子翎越发同情起来。 这一看就是来意不善哪。 “翎儿,好久不见了。”胡氏找到祝子翎,试图拿出自己最慈爱的态度,但语气和神态还是有免不了的僵硬。 祝子翎一开始没注意到胡氏,也没反应过来,毕竟胡氏原来可不会对他叫得这么亲近。还是周生提醒,祝子翎才看到了出现在旁边的胡氏,有些迷惑地扫了她一眼。 胡氏向来对他没个好脸色,突然这样是想干什么? 祝子翎想到安平郡主之前的行为,心里稍微有了点猜测。 “回门那天不是才见过?”祝子翎并不耐烦跟胡氏虚与委蛇,而且被她叫得几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语气懒得客气,而且还故意说道:“对了,王爷要你和祝子臻每天抄写《礼记》,现在过了半个月,你们抄得怎么样了?礼仪功课可有提升?没有的话那还得再多努力呀。” “……” 注意到一些人听到这话后先惊讶再偷笑的反应,胡氏刚刚摆出来的慈爱神态顿时维持不住了,脸一黑,差点就想要张口骂祝子翎。不过最后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深吸了两口气之后勉强说道:“多亏王爷教诲,我们抄写《礼记》获益极多。” “不知王妃这段时间过得如何?”胡氏咬牙之后忍不住又道,“前几日王爷派人来接管你的嫁妆里的产业,怎么都未曾先知会一声?若是你定要把人都换成王府的,也该考虑到那些掌柜和伙计的去处,早日安排不是?” 祝子翎:“哦,我忘了。” 奇怪,胡氏跟他说这个干什么,难不成还指望能把那些再从容昭手上要回来? “……”胡氏看到祝子翎一副不当回事的态度,顿时一愣。 怎么回事?厉王占了他的嫁妆,祝子翎听到这事不该不满生气么? 她故意说成是祝子翎要把那些产业给厉王,就是为了进一步激起他的怒气,好为后面的事做准备。 怎么现在祝子翎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还直接应下说是自己忘了?! 当初在祝府里要嫁妆的时候,祝子翎不是很重视这些钱和产业的吗?! 第26章 胡氏有些惊疑, 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直说祝子翎是被厉王抢了嫁妆,只能僵硬地笑了笑,干巴巴地说道:“王妃贵人多忘事。” “不过王妃来这赏花宴怎么还是一个人呆着,没有人招待?”胡氏见讨不到好, 转了个话题说道:“不如我来为王妃引见一番?” 祝子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就在胡氏笑容越发僵硬, 几乎要维持不下去的时候,才随意道:“也行。” 对方肯定是想趁机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但祝子翎意外地发现胡氏现在的情绪还挺复杂的, 不光有对他的恶意,还有不甘愤懑懊恼的种种感觉, 好似也不全是想着坑他, 以至于祝子翎一时有些好奇对方到底想干什么了。 正好这鲜花宴祝子翎吃得也不是特别起劲,干脆答应了胡氏, 去看看她,还有那个安平郡主到底是想耍什么把戏好了。 胡氏本以为祝子翎又要和自己对着干, 听到他答应时不由惊讶了一下。 “那我这便带王妃过去?”胡氏忍着在祝子翎面前放低姿态的不甘,勉强摆出殷勤的样子来。 祝子翎直接低头没看她,说:“等我把这几个点心吃完。” 胡氏:“……” 其他人对于祝子翎还是很好奇的,只是碍于厉王的名头,加上祝子翎也不主动接触他们,因此也就没有人去当出头鸟先接触祝子翎。 胡氏来帮祝子翎介绍认识,这些人也都没有避开。 “这位是威远候世子夫人……这是右相次子的夫人……” 胡氏一一介绍过来。 对方人就在跟前,祝子翎也不怕胡氏在这上面给他挖坑,而且还有若漪提醒。胡氏介绍过后, 就平淡地跟人都打了个招呼,顺着话寒暄两句。 各家夫人们的态度大多还过得去, 威远候世子夫人还跟身边其他人笑道:“刚才远看还不怎么觉得,如今走近了才知道,厉王妃着实俊俏。” 威远候世子夫人比祝子翎大了快一轮了,因此虽然她跟祝子翎男女有别,说这话倒也没什么逾矩,反而显得有几分亲近。 威远候便是大皇子晋王的外家,在朝中势力不小,因此威远候世子夫人在这赏花宴上也从者甚多。她这么一说,旁边几个人就都跟着夸起了祝子翎。 祝子翎本不怎么会应付这些夫人的吹捧,却不料胡氏竟也笑道:“王妃确实从小样貌就好,若不是圣上赐婚,恐怕也会有不少人家要来为家中女儿说亲呢。” 祝子翎狐疑地看了一眼胡氏,就见她又叹了口气道:“其实本来我已经在准备和人商量婚事了,可惜……” 世子夫人她们原本还笑着,听到胡氏这话笑意顿时都收了收,场面寂静了一瞬。 胡氏这说得像是埋怨皇帝把祝子翎赐婚给了厉王一样,她们虽然看着眼前的灵秀少年也觉得有些可惜,但可不会当着人的面去应这样的话。 胡氏仿佛也是乍然才反应过来,说到一半又连忙道:“我一时失言了。” “厉王妃以后不如多出来走动走动,我们看了也能养眼。”威远候世子夫人直接绕过了胡氏的话,对祝子翎笑道:“要不是王妃我高攀不起,我都想认个弟弟了。” 祝子翎知道这话也就是客套,威远候世子夫人对他这么亲切,主要还是因为有利可图。而且图的多半也不是他,而是容昭。 想到记忆里誉王和威远候在容昭手里都没什么好下场,祝子翎于是只含糊应付了一下。这位世子夫人见他不冷不热倒也没怎么纠缠,显然对于拉拢厉王和他身边的人也是心有疑虑的,并不坚持。 倒是胡氏这番作态越发让祝子翎觉得奇怪。这是想让人以为她是个疼爱继子的慈母?还是打算后头再坑他? 片刻后,祝子翎终于看懂胡氏想要干嘛了。 对方似乎是……想要挑拨他和容昭的关系? “不瞒各位,王妃在读书这方面其实是接了我家老爷的代的,从小学东西就一点就通,若是继续念下去,说不准也能像他爹那样考个探花出来。” 祝子翎听着胡氏说这样的话,没觉得高兴,反倒缓缓拧起了眉,神色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冷淡。 其他人有的还在不明所以地附和:“王妃这般俊秀,若是考中了皇上定是要点个探花的。” 有的人则发觉了祝子翎的冷淡,识趣地没说话,默默等着事态发展。 “也是不赶巧,要不然这次春闱说不准王妃就要去试试参加科举的,或许一次就考过了,可惜……”胡氏又是叹气。 祝子翎看着胡氏仍然透着一丝僵硬的作态,淡淡开口道:“就是没被赐婚,夫人难道会让我去参加科举吗?” 众人一怔,胡氏更是愣了一下,脸色不可避免地一沉,接着就是止不住的尴尬,勉强笑道:“王妃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拦着你去参加科举呢?” 胡氏说着,干脆趁机假作被误会污蔑,状似委屈道:“唉,王妃果然是误会我了。我哪能拦着你去参加科举?之前偶尔说了些觉得你不应该去的话,只是觉得你现在去科举还早了些,不如再多学几年,到时候十拿九稳,说不定还能连中几元呢。” “王妃大概是因着我随口几句话就误会了,但可曾见到我真的做了什么不许你科举的事么?”胡氏还假装抹了抹眼睛,叹道:“我这人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容易惹得人误会,可真不会做什么坏事。” “王妃若是能考取功名,对咱们府上和你弟弟来说都是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拦着你?” 胡氏或许是逐渐入戏了,给自己辩白的时候明显不像之前那么僵硬,一番唱念做打颇为动情,但祝子翎却是看得越发冷漠。 她这一套演下来或许也能糊弄一下外人,毕竟其他人不知道他跟胡氏之间结的怨有多深,想着一家人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能还真会信了胡氏的说辞。 但对祝子翎来说,听到这样的话就很可笑了。尤其是他还知道未来本会发生的事。 是,这个时候胡氏确实还没做什么,但以后就会做了,而且做得相当狠。 前世里,祝子翎确实是打算参加这次的春闱的,可惜因为被祝子臻推下水,养病就养了几个月,进考场时身体还没好全,中途就没撑住昏迷在了考场,自然是没有考上。 胡氏和祝子臻本就不觉得祝子翎能考上,毕竟因为胡氏的各种手脚,祝子翎根本没有好的先生教导,甚至几乎相当于没有书读,平常也在文墨上表现得十分平庸。即便小时候开蒙时显得聪明,这么些年估计也已经废了,不足为虑。 祝子翎在考场昏迷后,胡氏更把这件事当成了笑柄,嘲笑他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然而胡氏他们没想到,第二年春闱,祝子翎就真的考上了。虽然还只是生员,但比至今还是白身的祝子臻怎么都强多了。 原本不拿他参加科举当回事的胡氏顿时急了,催着祝子臻赶紧用功读书科举,一边不断阻拦祝子翎想要找人拜师的行动。 到了一年后的秋闱,开考前胡氏干脆设计让人直接将祝子翎打伤。 大概是怕事情闹大被查出什么,祝子翎伤得不算太重,但错过秋闱是肯定的了。而且对方甚至故意想在他脸上留疤,彻底断掉他科考的路。只不过祝子翎反应快护住了脸对方才没有得逞。 祝瑞鸿原本对此事也很愤怒,毕竟祝子翎若是能考中,于他来说后继有人,是很能长面子的事。 但隐约发现罪魁祸首可能跟胡氏有关后,祝瑞鸿便没再追究,只私下警告了胡氏,不能阻拦祝子翎科举。 胡氏碍于祝瑞鸿,没法再做明面上的大动作,但仍然可以暗中弄些小动作。不能再找地痞流氓直接把祝子翎打伤,胡氏就转而帮他牵线搭桥了一桩特别的婚事,想要把祝子翎给嫁出去。 没错,前世里被要求嫁给别人当男妻这事,祝子翎也是碰上了的。 虽然胡氏张罗的这事最后没成功,但也可见她为了阻拦祝子翎参加科举,是如何的费了百般心思,无所不用其极。 要不是去生存都艰难的末世里走了一遭,就凭前世这些事,祝子翎对胡氏的恨意恐怕早已汹涌而出,哪还能就只是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淡定地等着对方自取灭亡。 不过就算经历了末世,看到胡氏在他眼前这么昧着良心惺惺作态,祝子翎也心平气和不下去了。 “夫人真的觉得我能考中?没想过要阻止我拿到功名,把祝子臻比下去?”祝子翎声音冷淡,又问了一遍。 胡氏抬头,状似情真意切地看着祝子翎说道:“王妃还是在误会我,我是真的……” 胡氏对上祝子翎的视线,眼神突然恍惚了一瞬,耳边的声音突然变了,思绪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场景,好似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心里说话一般。 有声音在一遍遍问: “祝子翎能考上功名?” “要是他真考上了怎么办?” “要是他考上了臻儿没考上,那样别人岂不是会觉得臻儿比他差?” “祝子翎要是有了功名,可就没那么好拿捏了,到时候尚书府的家业他会不想要?” “干脆让祝子翎考不了科举怎么样?” 那声音无孔不入,又一遍遍问着戳她心的问题,胡氏忍不住在心里怒骂道:“那个小贱种怎么可能考得上?臻儿还没考上,他凭什么考得上?!” “他要是真敢痴心妄想,想靠科举跟臻儿抢家业,我就让他连考都考不了!” “到时候随便找人把他那张脸一划,看他还怎么去指望科举翻身!” 胡氏在心里说了个痛快,耳边的声音果然逐渐安静下来。胡氏感到一阵畅快,但很快,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站在她面前的祝子翎居然朝她笑了笑,“果然,我就知道这才是夫人的心里话。” 胡氏愣住:什么心里话,她不是还什么都没说么? 然而接下来另外的声音开始在她耳边重复起来—— “竟然直接就要划人的脸,这也太吓人了……” “原来她其实是这么想的,亏我刚才还差点真信了她的话。” “虽说都知道继室和元配儿子关系好不到哪儿去,可这位也太过了点吧,不仅不想给人分家产,还要彻底把人的仕途给毁了。祝尚书怕是不知道自己娶的正妻这么恶毒吧?” “那怎么可能知道,你看她刚才还说得好像自己多疼王妃,都是王妃误会她似的,看起来可是挺唬人的呢,谁知道心里想的实际是这种歹毒的主意。” “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刚才还谎话连篇,怎么转眼都把真话给说出来了?” “怕不是中邪了吧?就算心里这么想,但这种话是能当着人说的吗?” “……” 一句句并不算太低调的议论声传进耳朵里,胡氏勉强接收到其中的意思,顿时脸色白了一层,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刚才她在脑子里想的那些话,竟然都、都说出口了? 周围的人投来的目光和说出的话语不断刺激着她的大脑,胡氏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后果,就登时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咚”的一声,狠狠砸在了地上。 因为刚才她自己曝出来的惊天八卦,一时间甚至都没有人去扶她。 安平郡主原本在另外一头,想要等着胡氏让祝子翎出丑,再过去看热闹,为此还特意提前交代了一番。哪知道就这么一会儿,没见祝子翎出丑,倒是胡氏自己臭了! 安平郡主很是不满,但作为东道主,这时也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 “把胡夫人先送去休息,让郎中来看看。”安平郡主皱眉吩咐下人,转头却还对其他人笑道:“胡夫人想必没什么大碍,天色还早,大家继续赏花品茗吧。” 这样劲爆的八卦其余人也是想“趁热”跟人谈论一番的,加上给安平郡主面子,当场便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各自笑着回去赏花了。 祝子翎没想到胡氏这就直接晕了,倒是直接免去了后面的煎熬,晕的运气还挺好。不过知道了胡氏的打算,又稍微用了点精神异能让人当众出了丑,祝子翎也失去了兴致,转头便打算继续去吃那些自己还没品尝过的花食。 不料他刚又夹了一碟点心,安平郡主却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得色,故意道:“我这百花宴,是找来了京城最擅长此道的名厨,用最好的材料和刚开不久、最好最新鲜的花做出来。” “我看王妃对席间那些吃食爱不释口,应是觉得味道极为不错?以前从未吃过吧?” “嗯?没有啊。”祝子翎脱口而出道。 他特地出来想换换口味,结果味道不及所想,本就对这一趟的成果不是特别满意。见安平郡主那副似乎当他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高他一等的样子,祝子翎自然也不会给对方留面子,学着容昭挑剔的样子答道:“味道也就勉勉强强吧。” 祝子翎一直觉得容昭那神态还挺气人的,果然安平郡主见状原本得意的脸色就是一僵,顿了顿之后讽刺道:“味道不好王妃怎么还吃得这么多?” 她身边也有人立刻跟着附和起来:“是啊,王妃吃的时候那个样子,看着可不像是只觉得勉勉强强。” 又有人古里怪气道:“兴许也真是勉勉强强,只是王妃饿得狠了,所以觉得不好吃也还硬是吃了那许多呢?” 这话一出,就有人直接偷笑了。 安平郡主也顿时气顺了不少,对祝子翎笑道:“王妃难不成真的在厉王府里吃不饱饭么?若是这样,那厉王也太过分了些。要不要本郡主帮王妃向皇上申诉一番,请皇上替王妃讨个公道?” “就是不知让自己的王妃挨饿算不算什么罪名,能不能让厉王受些惩处了。” 安平郡主满以为自己戳到了祝子翎的痛处,谁知却见祝子翎神色非常平静,一点也感觉不到羞辱似的,甚至神情很真诚地回答道:“那倒没有,我在王府里吃得还不错,也就每顿都比你这个百花宴好上三分吧。” “……” 安平郡主闻言先是一梗,接着就想嗤笑着表示不信,却不想祝子翎继续说道:“不过要是你能跟皇上说一声,让他给厉王府多分点珍稀的供品和食材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祝子翎表情真挚,“我先谢谢郡主了。” “要是实在没有好东西,直接换成银子也行。” 安平郡主:“……” 你这都是在说什么鬼话?! 安平郡主抿紧了唇,才勉强没把这句质问直接甩到祝子翎脸上。 其他人更是几乎听傻了,面面相觑了一番,心说这厉王妃怕不是有些毛病?行事怎么这么不合常理? 厉王就够难以捉摸的了,但也不像这位厉王妃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至少厉王发怒杀人的时候也还是会有原因的,哪怕那个原因实在是轻易了一点。 倒是这祝子翎,感觉行事让人根本找不到原因。 安平郡主被祝子翎这套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弄得铩羽而归,自己吃了一肚子气,转头离开。那几个附庸着她嘲讽祝子翎的人也连忙跟着走了。毕竟要不是安平郡主起头,单凭祝子翎的身份就是她们不能招惹的。 不过祝子翎呛走了安平郡主,也是有人对此十分乐见的,比如威远候世子夫人。 她跟安平郡主倒也没有太大的过节,不然也不会来参加对方举办的赏花宴,但世子夫人私底下是不喜欢安平郡主那副仗着在皇室里受宠就十分趾高气昂的姿态的。他们威远候府还是大皇子的外家呢,一个郡主有什么好在她跟前拿腔拿调的。 世子夫人不由又过来对祝子翎夸赞了几句,加上刚刚胡氏的事,还有不少人忍不住想过来再八卦或者安慰一番,一时间祝子翎还成了赏花宴上十分受欢迎的角色。 不过祝子翎精力主要都放在了吃上,对其他人并不热络,过了一段时间,周围的人群就又慢慢散去了。 倒是整个宴会里零星的几个和祝子翎一样的男妻,这个时候才有人凑了过来。 祝子翎本来也是只维持礼节跟人打了个招呼,没打算深谈,然而对方却不像之前的人那样识趣,反倒是想要跟他推心置腹似的,说了一大通。 “不知王妃嫁给厉王之后过得如何?我原本也是想着科举考取功名,没想到却被嫡母安排嫁了出去。堂堂男儿,竟是要作那后宅女子。”这个自称叫翁泽,丈夫是文昌伯庶子的人苦笑了一下。 “大婚以后天天闷在屋里,连府门都不能随便出,偶尔出来还多半是这种女眷场合,咱们这种人在里面多么格格不入。”翁泽低声叹气,“娶男妻的人被断了继承家业的路,也多半不甘不愿,对于男妻就更没个好脸色了。” “我家那个都跟我说不了两句好话,厉王……恐怕更吓人吧?” 翁泽看了看祝子翎吃东西的动作,忍不住问:“王妃您在王府里,真没被饿着?” 祝子翎看了他一眼,咽下嘴里的点心,“没有,我吃的也就是王爷的四五倍吧。” “……”翁泽闻言顿了一顿,还是不信,不过没再继续问这个,转而继续叹道:“唉,嫁人了确实吃穿不愁,可身为男人,谁没有建功立业的雄心?” “若是没有被嫡母嫁出去,去年秋闱我说不定便下场了,如今或许都已经金榜题名,去往外地为官了。可惜如今……唉。” 翁泽说得情真意切,十分动容,一抬头,却见祝子翎面无表情,又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嚼得起劲。 “……” 翁泽嘴角禁不住抽了抽,好悬才忍住没有破功,忍不住问道:“王妃不是原本也一心考取功名?如今彻底没了建立功业的机会,被迫困于内宅,难道就没有不甘心吗?” 这祝子翎是不是在厉王被吓坏了脑子,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竟然还在那儿吃!就没有一点同病相怜、推人及己的伤感之心吗?! 翁泽一时着急,泄露了一丝真实的情绪,祝子翎看了他一眼,面色十分认真地说道:“你不懂,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第27章 祝子翎这话直接把翁泽说懵了,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他忍不住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你还真觉得给人当男妻好?一开始就想着要嫁人?” 堂堂尚书大人的嫡长子,这么没有出息,也不怕给家里丢丑的吗?! 翁泽想到之前胡氏说出来的那些真心话,一时间觉得祝子翎被胡氏那么压迫, 说不定还真就这么没有骨气, 然而祝子翎的回答更让他大跌眼镜。 “那倒也不是, ”祝子翎继续好脾气地回答他道,“换个人不行。” 翁泽:“……” 换个人不行的意思是……非得是厉王才行? 也就是说祝子翎就是想要嫁给厉王?! …… 他脑子没毛病吧?! 翁泽终于掩饰不住脸上的不虞, 拧着眉头看着祝子翎, “王妃何必如此自欺欺人?”翁泽冷冷说道:“我本以为与王妃同病相怜,能说些真心话, 王妃若不愿理我就算了, 何必这样强颜欢笑来糊弄我?” 祝子翎:“你也知道我不愿意理你啊?” 不光胡氏要挑拨他跟容昭的关系,后脚这翁泽就来了。他演技确实比胡氏强多了, 不过真实的情绪祝子翎照样感知得出来。 抛开挑拨离间这事,翁泽也不是真想跟他推心置腹, 是在他身上找优越感来了。一个侯府庶子的男妻想在他这个亲王妃头上找优越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也不知道是谁想让他怨恨容昭,安排的手段倒是不少,就是找来执行的人,一个两个的看起来都不太行。 “……” 翁泽听到祝子翎这话顿时一噎,见祝子翎始终不上套,看起来十分警惕,暂时没有被说动的可能,干脆也甩袖走了。 来来去去了几波人, 这会儿祝子翎身边终于又重新清净下来。 他刚刚对胡氏用了异能,正好又给肚子腾了些空出来, 于是专心继续吃起了这百花宴。 “……这个桃酥的味道不错。”一个清越的声音似乎有些犹豫地在祝子翎旁边冒了出来。 祝子翎怔了怔,扭头看去,看到了一个眉目清秀、身形纤细、打扮清减的弱冠青年,眉间似乎带着点忧郁,对着祝子翎显得有几分拘谨,但还是淡笑着说了这句话。 “真的吗?那我这就尝尝。”祝子翎感觉对方没什么恶意,看起来还有点眼熟,加上对方说的还是他感兴趣的东西,于是态度颇好地回了一句。 青年见状脸上的犹豫之色散了些,笑容略微深了深,声音也轻快稍许:“这桃酥应该是炸过的,但是不怎么油腻,外壳酥脆,内里清甜软糯。我刚刚尝了这一桌,就这个最好,王妃或许也会喜欢。” 祝子翎吃了一个,果然味道很不错,顿时眼睛微亮,对青年道:“是很好吃,多谢你推荐。” 青年笑了笑,“王妃客气了,其实无需我推荐,王妃自己也是能尝到的。” 祝子翎接连吃了两个桃酥,这才又看向青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温辞对吧?” 青年一怔,“没想到王妃竟然还记得我。” 祝子翎:“我记性还行。”因为异能的缘故,差不多也能算是过目不忘了。 温辞算是祝子翎小时候的同学,曾经一个学堂里待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祝子翎刚开蒙,祝瑞鸿也还没当上现在这么大的官,因此并不能请到特别厉害的夫子到府里专门教导,而是把祝子翎和祝子臻都送去了京城里还算有名的一间学堂。 许多品级不高家业一般的官员都会把家里的孩子送到那里上学,温辞也是其中一员。 祝子翎和温辞稍微隔了两三岁,不过上课却是一起的,虽然互相之间也不算熟,没怎么说过话,但面还是见过许多次。因此尽管之后就没了交集,如今祝子翎也还是能把人认出来。 其实祝子翎在那个学堂里念书的时间也不长,祝子臻一直试图带着人搞小团体,排挤欺负他,后来干脆因为他在考评里名列前茅心生嫉恨,诬陷他舞弊。 事情闹出来后胡氏过来处理,没让夫子多查证,而是直接率先给他安上了罪名,三两下就把他定了罪。 祝子翎被扣上了舞弊的帽子,祝子臻从此便可以在学堂里光明正大地排挤他,其他人则是要么跟着鄙夷他舞弊,要么对他敬而远之。 之后祝子臻又故意折腾出了几件事,祝子翎便彻底在学堂里待不下去了。 祝瑞鸿对此十分不满,觉得祝子翎害他也丢了脸,有辱门楣,把他狠狠罚了一通,完全不相信祝子翎的辩解,连查都懒得去查。 当时才七八岁的祝子翎被罚在祠堂里跪了三天,只能每晚喝一碗清粥。之后祝瑞鸿也不让他再去学堂,连夫子也没有给他找。直到后来升了官之后,请人专门来给祝子臻上课,才把祝子翎给顺便带上。当然没多久,这机会也被胡氏给搅黄了。 说回学堂的事,当时祝子翎的处境还是挺糟糕的,周围那些同学几乎没有一个是态度友好的,不故意欺负他,只是冷淡无视就算是好的了。 相比起来,当时的温辞算是对祝子翎比较的友善的一个,还在其他人对祝子翎进行各种过分的恶作剧的时候,试图为祝子翎说过话。 不过温家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影响力的大家族,温辞的性子也偏弱,他帮祝子翎说话也实在起不了什么作用。 祝子翎离开学堂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没想到如今竟会在这样的场合重遇。 温辞似乎是不想往前凑,十分低调,之前祝子翎都没注意到他。 “你怎么会嫁人了?”祝子翎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记得温辞是唯一的嫡子啊,按理说娶男妻都不会,怎么会被嫁出去? “说来话长……”温辞闻言顿时苦笑了一下,“我父亲母亲几年前都逝世了,我小叔成了温家的家主……” 温辞后面的未竟之言不用多说,一般人也能猜到。多半就是温辞作为原本的继承人,一朝失去双亲,便被上位的小叔苛待,不仅先一步抢了家业,还要把他彻底赶出去。 看对方眉间始终有些萦绕不散的忧郁就知道,跟祝子翎不同,温辞对于嫁人这事显然是不满意的。 祝子翎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虽然看起来他俩的遭遇还有些像,但祝子翎实际上是觉得自己赚了的。这时候出声安慰的话,难免会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温辞倒是也没有想着要得到祝子翎的回应,对此似乎也不想多说,转而犹豫着问祝子翎道:“王妃你……是真的觉得在厉王府的日子过得不错吗?” 虽然这跟翁泽问的其实是一样的问题,但祝子翎这回就不像之前那么呛人了,看在对方从小就对他很友善的份上,祝子翎难得认真地回答道:“我确实是觉得很好啊。” “每天轻轻松松的,什么都不用管,想要什么问王爷要就是了。而且以前现在那些想踩着我的人现在还得对我毕恭毕敬的。” 他以前一心想参加科举,也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虽然难免有出人头地的想法,但主要还是为了摆脱祝府那些人的压迫。 前世容昭帮他实现了这个目标之后,祝子翎也没再坚持科举,而是转而想要建立一家商行。如今他更是有吃有喝就够了,商行都懒得弄,什么都交给容昭去搞,自己坐享其成,多好。 温辞闻言有些恍然,祝子翎毕竟是成了王妃,真要说起来,一般人参加科举能考上,最后估计也达不到这个品级,这方面来说确实不亏。只是…… “你……你跟厉王呆在一起,不会觉得很可怕么?”温辞放低了声音,神色有些复杂,“直接找厉王要东西,对方不会生气吗?” 祝子翎:“还好吧,就算生气,之后也还是会答应的。其实他脾气还挺好,只要你告诉自己不用怕,就没什么可怕的。” 温辞:“……” 青年闻言看着祝子翎的目光越发复杂,几乎肯定祝子翎是真的爱慕厉王,以至于才会被冲昏头脑到如此地步。 他叹了口气,说:“我做不到王妃这样。别说提要求了,我连话都不敢跟人多说,感觉他看到我就会生气。每次共处一室,我都感觉对方可能要把我当战场上的敌人严刑拷打一样。” 祝子翎闻言疑惑,“你嫁的是谁啊?”怎么听着比容昭脾气还差。 “是抚远将军,现在的京畿守备霍玄照。”温辞微微苦笑,说:“其实这桩婚事他本来是不知情的,是以前在外征战的时候,被族中长辈强行定下,才不得不娶了我。” “估计他也是十分不甘愿的吧,所以每次见我都没好脸色。” 京畿守备霍玄照?祝子翎听见后微微一怔。 那不是前世里帮容昭夺下皇位的大功臣吗? 前世容昭登上皇位的过程说起来还挺戏剧性的,祝子翎不清楚确切细节,但大致的情况当时京城百姓无人不知。 永宣帝突然急病,尚未立下太子,晋王和誉王都夺嫡心切。 誉王仗着左相在朝中的势力,以及蒋皇后的帮助,妄图矫诏立自己为太子。晋王得知消息后,立刻依靠威远候门下的禁卫军副统领发动了宫变,试图抓住誉王和蒋皇后论罪,正好让自己上位。 然而就在晋王得意的时候,容昭突然领着霍玄照在京畿布防的近两万大军进城围困了皇宫,几千的禁卫军根本不能抵挡,没多久晋王和誉王就都被抓了起来。左相和威远候那些领头的人自然也都被清剿一空。 霍玄照宣称奉命肃反,誉王晋王一个矫诏一个谋逆,按罪当诛,剩下还能登上皇位的,自然就属容昭了。 虽然还有五皇子也已成年,朝中更是没几个人拥戴容昭,但霍玄照那两万军士就守在京中,容昭在西北更是有十几万大军可以号令。 某些还看不清形势的家伙硬着脑袋叫嚣容昭才是谋反,要求他放了誉王或者晋王,结果要么命丧当场,要么跟他们的主子一起先下了大狱后,这些人终于彻底意识到大启的天已经变了,很快就没人再敢出言反对。 即便永宣帝还没死,容昭凭借铁血镇压,还是直接登上了帝位。 这么一看,霍玄照和他那两万京畿守备军显然是容昭夺位成功的关键,说是最大的功臣都不为过。容昭登基后,霍玄照也确实成了他的心腹,加官进爵。 京畿守备按理说肯定是不能偏帮哪个皇子,只能听命于皇帝,是皇帝的心腹。以永宣帝对容昭的戒备不喜,显然也不可能任命一个跟容昭关系密切的京畿守备。因此霍玄照之前跟容昭明面上是没什么关系。 不过他既然能在皇帝尚未真正咽气的时候就听从容昭的命令率兵进京围困皇宫,肯定不可能是一时起意,说不定现在就已经跟容昭搭上关系了。 这么说起来,这位的胆略和眼光倒是还挺厉害。 只不过之前他倒是不知道,这个霍玄照娶的男妻竟然是他小时候认识的温辞。 祝子翎努力回忆了一下前世里那些关于霍玄照的男妻的消息,发现基本没听说过什么。不过他记得霍玄照成为新帝心腹后,有许多人想要巴结他,还有不少人猜测他会休掉早年娶的男妻,试图跟对方议亲。 不过想议亲的最后应该是都没成,那个男妻也没被休。 后来人们都说霍玄照这个属下也跟容昭一个性子,视红颜如枯骨,渐渐也就不再打这方面的主意,相关的八卦也逐渐没了。那个男妻就越发如同透明人一般,没有了消息。 不过这至少说明温辞应该是一直好好的,没出意外也没被休。 祝子翎想到这儿,对眼前带着愁绪的俊秀青年说道:“没事,这人以后会飞黄腾达的。你干脆放宽心,别管他生气不生气,就当在家里摆了尊大佛,等他发达以后多沾光,自己过好日子就是了。” 温辞听得愣了愣,京畿守备是正三品,霍玄照还不到三十,霍家也不是什么世代功勋,有这个官位已经算是飞黄腾达了。除非再到边疆立下大功,还能再飞黄腾达到哪儿去? 温辞只当祝子翎是找理由安慰他,微微苦笑着道:“就算他飞黄腾达,我估计也是沾不上光的。依他对我的态度,估计到时候就要把我休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到时候我一个人立户,也不用再回温家,还能过得自在些。”男妻毕竟是男子,脱离丈夫后的境遇还是要比女子轻松一些的。 祝子翎高深莫测地摇头道:“他不会休了你的,据说他跟王爷一个毛病。” “啊?”温辞怔住,还没反应过来祝子翎说的是什么毛病,祝子翎又说道:“反正趁他发达,能吃的能要的你别手软。” “就算万一他真要把你休了,也可以多要点东西作补偿。到时候拿了钱自己去过好日子。” 温辞听得一愣一愣的:“……” 其实如果容昭这个时候已经暗中将霍玄照收入了麾下,那祝子翎说不准也可以再让容昭帮个忙,请他去提点一下属下的家庭问题。当然这样估计又会把容昭惹生气一阵就是了,不过生气之后或许对方也还是会帮。 但祝子翎是没打算这么做的,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听起来霍玄照娶温辞也是被迫,没打没骂没把人饿着,只是态度不算好。让容昭刻意去跟人说让他对自己的男妻态度温和点,怎么想都莫名其妙管得太宽,想想就十分尴尬。 再说祝子翎虽然对温辞印象不错,但毕竟只是小时候有那么一点交情,还不到为了对方这么费心费力的地步。 当然这会儿跟温辞说几句祝子翎还是愿意的。 “霍玄照只是态度差,没有真的打过你吧?”祝子翎问。 温辞摇头,“我跟他几天见不了一次,他倒没有真的动手过。” 只是对方总给他一种马上就要动手的感觉,每次看到他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据说厉王更可怕,被他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自己恐怕要没命,也不知道祝子翎是怎么能一点也不怕的。 “既然不会动手那就是虚张声势而已,”祝子翎充满经验地教导温辞,“听我的,反正他不会动手,脸色再难看你也不用管,每天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吃的用的都可以尽量挑好的,没有就去问他要。” “你是正妻,要点东西他凭什么不给?” “别怕他生气,你就提你的要求,只要他不动手,气上天去了也不关你的事,东西要到手了就行。” “……”温辞一开始觉得不靠谱,但听着祝子翎信誓旦旦的话,不知怎么竟逐渐真的有点被说服了。 祝子翎跟他说了一通,一边又消灭了一堆桃酥,把这百花宴的所有吃食都尝过后,对温辞说道:“快午时了,我得赶紧回王府,先走了。” 温辞惊讶,“王妃这就走?赏花宴不是要办到黄昏的么?” 祝子翎:“我要赶回去跟王爷一起吃饭,晚了就来不及了。” 温辞:“……” 你还吃得下去?! 祝子翎中途要走,安平郡主似乎又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气得想要说几句不好听的,熟料祝子翎根本不等她多说,撂下一句话就急匆匆转头走了。碍着王妃的身份,也没人敢拦。 安平郡主顿时气得都脸上的妆都皱了。 时间不早了,祝子翎催着马车走快点,回到王府时,感觉刚吃的点心正好也消化了一些,进门就问道:“王爷还没用膳吧?” 下人也有些见怪不怪了,答道:“没有,王爷大概是等着您呢。” 祝子翎松了口气,找到容昭准备蹭午膳。容昭淡淡看了他一眼,说:“本王暂时不想用,再过半个时辰吧。” “嗯?”祝子翎一怔,“你不饿吗?” 容昭语气冷淡:“不。” “可是离早膳都将近三个时辰了,”祝子翎犹豫了一下,“要不还是现在吃吧?” 因为今天他要出门,早饭还吃得比平常早了些,容昭本来就吃得少,现在肯定已经饿了。 容昭闻言顿了顿,又看了看他,但还是移开视线冷淡道:“王妃可以走了。” 祝子翎看他坚决不同意,有些意外,但也没再坚持。 反正他其实还挺饱的,再过半个时辰吃倒是更好,要不然估计得特别细嚼慢咽,才能把午膳的那些好东西都吃下肚了。 祝子翎走后,暗卫重新从房间另一侧显出身形来,容昭淡淡道:“再把王妃今天出门的经过仔细说一遍。” 暗卫脸色古怪地沉默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开始复述起来。 安平郡主虽说受宠,但也只不过是个郡主,容昭手下的暗卫在她府里不说来去自如,想要找机会潜进去探听消息也是没什么难度的。因此祝子翎在赏花宴上的情况,这两个暗卫基本都看得一清二楚。两人探听到的东西拼凑起来,连当时的人说的话也没漏多少。 暗卫先是说到了祝子翎被安平郡主故意为难,还有胡氏假意夸赞祝子翎,实则是想激起他对容昭不满的事,容昭听得脸色冷凝。 “不过那胡氏不知怎么,突然失心疯把真话全说了出来,没能给王妃泼脏水,倒是自己名声毁了,当场还直接晕了。”暗卫又说道,语气带着些解气的意思。 容昭却仍是眸光冷冽,带着寒气轻声重复道:“划脸?” 原来胡氏还敢打这样的算盘。看来他之前的想法还是太仁慈了些。 暗卫感觉到一股凝重的压力加在了身上,不由紧张得屏息。 所幸容昭很快就收敛了情绪,淡淡道:“继续说。”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暗卫却是复述得有些尴尬了,说话不像之前那么利落。 “王妃说……这是他的梦寐以求的生活……” “说、说您脾气挺好……” “还有,那翁泽问王妃是不是觉得当男妻好,早就想嫁人,王妃说……” 暗卫低下头,僵着声音道:“王妃说,换个人不行。” 容昭:“……” 第28章 容昭听到暗卫的话, 沉默了片刻,才平淡地应道:“知道了。继续。” 可惜暗卫说完这一节,仍然没法自在起来,继续僵着脸道:“之后王妃跟霍将军的夫人聊起来了, 两人好像是旧识。王妃跟那位说、说……” 容昭淡淡催促:“说了什么?” 暗卫说得这么艰难, 难不成祝子翎还说了比方才那句更露骨的话? 啧……还是不成体统了些。 暗卫硬着头皮把祝子翎那堆“对方生气也不用管, 东西要到了就行”的话复述了一遍,全程都低着头, 不敢去看容昭的脸色。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正好今天被派去跟着王妃呢?暗卫心中凄苦。 他宁愿去头儿那里受罚,也不想在这里跟王爷转述王妃是如何向人传授御夫之术啊! 容昭听到暗卫的话, 原本镇定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凝固了:“……” 他猜到了祝子翎的会可能很露骨, 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露骨…… “……他是这么跟人说的?”气到天上也不关他的事,东西要到了就好? 容昭眸光冷冽, 想到祝子翎之前几次三番惹他生气的行为,脸都要黑了。 感觉到容昭浑身散发出的煞气和语气里的寒意, 两个暗卫都不由悲苦地心道果然。 两人头上微微沁出冷汗,越发觉得自己倒霉,连忙又说道:“王妃也没跟霍将军的那位夫人说多少,只是稍微提了几句,就说要回来陪您用膳,赶着回王府了。” 如此看来,王妃还是一心想着您,并不是像他话里说的那样。那些话只是让那位夫人对付霍将军的招数,您就别放在心上了。 暗卫努力表达出这种意思, 虽然不能直接说明,但容昭闻言脸色确实稍微好看了点。 想到祝子翎刚才还劝他早点吃饭, 容昭略微平息了些怒意,但还是不如之前高兴了,冷声让汇报完的暗卫下去,目光落在放着祝子翎塞给他的那些海外食材“说明书”的抽屉上。 东西到手了就行? 就算生气,之后也还是会答应? 呵。 这次别指望了。 半个时辰过后,重新出现在饭桌前的容昭还是一副冷漠的神情。 然而祝子翎见怪不怪,好像还真是在贯彻他“气到天上也不用管”的方针,自顾自高高兴兴地埋头吃饭,看得容昭脸色愈发冷了。 虽然他早该饿了,但容昭感觉自己已经被气饱了,没吃几口便冷脸放下了筷子。 祝子翎这时候倒是机警地很快抬起了头,“王爷这就不吃了?” 容昭瞥他一眼,语气冷淡地“嗯”了一声。 祝子翎顿时觉得不行。 他当初没怎么多想,随口找了个不跟容昭一起就吃不下饭的借口蹭饭。虽说现在别人估计也都知道是借口了,毕竟他平常一个人吃点心也吃得一点不少。但点心只能说是零嘴,还在容忍范围之内。要是用膳时容昭离席了他还继续吃得很欢,那就是直接打脸了。 祝子翎倒是不要什么面子,但就怕会让容昭拿这当理由,以后拒绝他蹭饭。 祝子翎:“王爷再多吃一点吧,把身体饿坏了就不好了。” 他甚至都能不介意把这些美食多分点给对方了,容昭是不是也该给他点面子? “……”容昭看着祝子翎颇为恳切的神情,停顿片刻,微微挑眉问:“王妃这是担心本王的身体?” 祝子翎当然是连忙点头,为了体现自己的真诚,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容昭,看起来别提多乖巧了。 “……” 容昭眸光微动,这回却是没之前那么好说话,看着祝子翎无辜的神色,淡淡道:“王妃不是觉得本王生气了也不用管么?” “怎么?王妃只担心饿着伤身,就不担心本王会气坏身子了?” “啊?”祝子翎听得一怔。 反应了一下后,他才意识到,容昭估计是知道了他在赏花宴上跟温辞说的话。 祝子翎不由有些意外,但又觉得不算特别出乎意料。 他是发现了有人从厉王府暗中跟着他去了赏花宴的,也猜到大概是容昭的暗卫。 不过祝子翎对此并没有在意,反正在王府里也总有暗卫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他毕竟是才来王府不久的陌生人,容昭这种动不动就碰到刺杀的人,平常警惕一点,要让人盯着他会不会有什么可疑举动,祝子翎还是能理解的。 反正他不怕对方监视,那些暗卫也不敢凑得离他太近,实际碍不到他什么。 只是祝子翎以为容昭只会关心他大致的行动有没有问题,没想到对方竟然连他跟人说的闲话都会关注。 这人原来这么闲的吗? 祝子翎忍不住心中腹诽。 而且还直接拿话出来问他,连派人盯着他的事都不遮掩一下…… 祝子翎顿时觉得虽然他十分不要面子,但容昭比起来似乎也不遑多让。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是他更理亏一点。 祝子翎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说的话,觉得容昭听了那些,一气之下真的让他以后在王府吃不饱饭也是有可能的。为此祝子翎迅速地“怂”了。 “怎么会?王爷误会了吧,你要是气坏身子我当然也担心了。”祝子翎眨巴着眼睛,对着容昭语气讨好道:“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是针对温辞的,他跟那个霍玄照本来就关系不好,所以我才让他不用管对方生气。” “他们俩怎么能跟我和王爷相提并论呢?” 容昭睨着他,并不轻易动摇,“可我看王妃也是这样,往日里要东西惹本王生气还挺开心的。” “本王说了不同意,王妃甚至还变本加厉。可不像是担心本王会被气到的样子。”容昭声音冷淡。 “……” 祝子翎被容昭说得不由低了下头,不过再抬头时那仅有的一丁点心虚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分外真诚地对容昭说道:“王爷怎么能这么想!” “我不是不担心王爷生气,只是光想着再做些什么好吃的出来,要是能让王爷开胃,气自然也就消了不是么?”祝子翎忧伤地叹了口气,“谁叫我也不会什么其他的,只是知道一点新鲜吃食的方子呢。当然就只能靠这个来帮王爷消气了。” “我明明是一心想着王爷,怎么能叫变本加厉呢?” “……” 容昭差点就要被祝子翎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说服了,但想到祝子翎跟人说的那些,“他就算生气也会答应对方的要求”、“只管自己吃好喝好,东西要到了就行”之类的话,容昭还是刻意冷下脸,漠然道:“王妃若是之前从未这么想过,又怎么会想到跟人这么说?” 容昭倒是没有觉得祝子翎是为了所谓的“沾光”和要东西才嫁给他,毕竟祝子翎前头也才刚说过“换个人不行”这种话,显然对对方来说,他跟其他人不一样。 而且他们之间还有小时候那层关系,祝子翎定然是在乎他的,他们之间肯定不至于跟他对温辞说的那些话完全相同。 但不管怎么说,他这王妃也确实有些无法无天了。 仗着自己不会拿他怎么样,胆子越来越大,一点也不怕惹他生气。 还是应该管管。 “王爷这话不对呀,我还想吃辣椒呢,现在也没有吃到呀。”祝子翎不知道容昭想的究竟是什么,见他还不信,又据理力争道:“我就是帮着温辞出了点主意而已,王爷干嘛要对号入座?咱们的关系跟他俩能一样吗?” “温辞还想着和离或者被休呢,我可是一点也不希望跟你分开的!” 他好不容易蹭上的顶级饭票,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容昭:“……” 祝子翎看容昭似乎没那么生气了,赶紧又趁热打铁道:“我三天两头想着给王爷做吃的,王爷都不记着我的好么?” “唉,算了。”祝子翎以退为进,伤心地叹了口气,“王爷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不过我原本打算下午给王爷做的新吃食也还是会做的。” 容昭:“……” 看着少年神色黯然,却还想着要给他做吃食的模样,容昭不知怎么,竟还真的莫名有点愧疚了…… 或许祝子翎只是傻了点,都不知道自己惹了他生气,所以才看起来像是不在乎? 容昭默默想到。 也是。 他之前不就是觉得这小家伙太过老实,脑子不行么? 容昭神色复杂,视线重新落在祝子翎身上。 看起来这次还真是委屈他了。 第29章 容昭有些微妙地看了祝子翎一会儿, 到底没再逼问。 算了。反正那种离谱的要求他是不会答应的。 容昭淡淡想道。 其他的小事,依着祝子翎也无所谓了。 祝子翎想要跟人炫耀的话……也随他吧。 看祝子翎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容昭沉默片刻,重新拿起筷子, 夹了一片笋吃了。 祝子翎见状, 意识到这是对方被自己说服了, 愿意“休战”的意思,顿时整个人面貌一新, 像戴面具似的, 一下子从忧郁转到高兴,动作飞快地也重新动起了筷子。 容昭见状:“……” 就祝子翎这个样子, 他被气到可真是太正常了。 这人……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一样, 情绪变得这么快? 怪不得总是气到他还没感觉。 容昭眉头皱了皱,不过很快便又松开来。 祝子翎顺利过了这一关, 但也多少有了些警觉。 看来以后得把饭票哄好一点,说话也得稍微注意一点了。 好在比起容昭能给他带来的那些美食, 这些只是小问题。 祝子翎为了证明自己说(hu)服(you)容昭的那些话,吃完午膳就不停歇地去了厨房,一副为了容昭“呕心沥血”的模样。 厨子们对他还是十分欢迎的,邓荣的神色更是欣喜中还带了一丝如释重负。 “王妃是要把上回卤的那些东西做了吗?”邓荣行礼过后就忍不住问道。 祝子翎:“嗯?不是啊,这回是要做点别的。上回那个卤水还得再放好久才能用呢。” 邓荣闻言顿时僵住了,“还要很久?” 之前做的时候厨子们其实就觉得不对劲了,但因为对于祝子翎的盲目崇拜,都没有直接质疑。结果事实证明,原来他们猜的没错。 即便那卤水坛子已经密封得很好, 但也就过了这么几天,凑近了已经能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了。 邓荣觉得恐怕再过几天, 那东西的味道就能够污染厨房的一片地方,干扰厨子们做菜的嗅觉和味觉。 要是因此影响到给容昭和祝子翎供的食物的味道,那他可就麻烦大了。 因此以为祝子翎这就要来处理,邓荣可是大为松了一口气。 谁知听祝子翎这话,离这臭坛子搬走还得要很长时间,那……那这厨房到时候还能闻吗? 邓荣几乎觉得眼前一黑。 祝子翎没注意到邓荣对他寄予厚望的臭豆腐卤水这么不满,心思都放在了接下来准备做的东西上。 为了充分表现出自己对容昭有多好,祝子翎决定这回亲自动手,给对方做一样吃的。 祝子翎虽然脑子里有一大堆的菜谱,但动手能力却是个未知数,之前都是指挥厨子们做,自己只动嘴。 因此比较考验手艺的东西,祝子翎说不定很难做成功,或许得花时间练上不少次才能入口。于是他就想了一个简单的,他做起来应该也不会失手的东西—— 寿司。 容昭不是天天吃东西的时候,不是嫌油腻就是嫌甜吗?清淡的寿司或许正好能符合他的要求。 寿司本身其实并不新鲜,原本只是将米饭和生鱼一起腌制的一种吃法,味道算不上好,更不是达官贵人会吃的东西。在烹饪器具和熟食越来越普及后,这种吃法就逐渐被淘汰,大启如今已经基本见不到了。 不过这寿司传到倭国去之后,却是并未被淘汰,反倒在祝子翎去的那个未来世界里,发展成了类似那一国的料理的代表,还颇为高档。 祝子翎现在打算做的寿司,自然也是未来的那种。 毕竟寿司能卖得贵,抛开营销出来的情怀和档次,主要还是食材用料本身就比较名贵。那些鱼子酱金枪鱼什么的,放在什么菜里都贵。 而大启这个时候的倭国,就算吃寿司,也是大多吃的普通咸鱼寿司,没什么好的用料,想配点新鲜蔬菜都不是时时能有的,绝没有未来那种寿司那么好吃。 当然祝子翎现在也没办法做什么金枪鱼寿司,大启京城不靠海,这种必须得吃个新鲜的海鲜,即便皇帝一年也很难吃到几回。厉王府自然也是没有的。 但新鲜的虾蟹之类的,祝子翎还是很容易要到的。做个蟹肉虾肉寿司、味道估计也不会太差。 除此之外,什么甜的咸的糖的醋的,夹鸡鸭鱼肉、豆干脆笋、核桃果干的……各种寿司祝子翎觉得其实都可以试一试。 反正他也不拘泥于所谓的正宗,只打算怎么好吃就怎么做。 寿司比起其他美食,一个比较突出的优点就是好做。 祝子翎觉得自己也完全能胜任。 他先让人把紫菜加上一点油和盐,又分出了原味、胡椒、孜然、芝麻、芥末辣等几个口味,然后再都弄成比较方正的片状,放进炉子烤。等烤到脆了,紫菜就变成可以用来做寿司的海苔了。 与此同时,米饭搭配上一些糯米,也在祝子翎的要求下上锅蒸了起来。水的用量比正常蒸饭时要少上一点,这样做寿司更方便,口感也更好。 处理紫菜做成海苔这一步有些费时,不过做好的海苔其实就可以直接当零嘴吃了。 等一片片薄脆的海苔片出炉,祝子翎直接拿了几片,一边吃一边让人进行下一步。 米饭有了,还需要寿司醋。听起来可能会以为这是什么特别的专用调料,但其实用普通的米醋,和盐、糖一起调一下就是寿司醋了,也非常简单。 把寿司醋按适当的比例倒进半凉的米饭里拌匀,剩下要准备的就是配菜了。 没有金枪鱼三文鱼这种食材,比较普通家常的寿司,一般会用鸡蛋饼、黄瓜、胡萝卜、酸萝卜、火腿肠、肉松这些东西。 因为季节的缘故,祝子翎现在没有黄瓜,但他能用上的好食材也有很多。 新鲜的虾蟹上锅蒸得恰好熟而不老,把肉都取出来撕成小条备用。还有肉质鲜嫩的鲈鱼,蒸熟后什么都不用加便味道鲜甜,也取下最嫩的地方,一并作为寿司的配料。 肉松也可以现做,取上好的嫩里脊肉处理掉肥肉和筋膜切块,煮熟后沥干水分,用擀面杖捶打擀开。等肉变成非常细的松散条状,再加上调料,放进锅里小火翻炒。等一直炒到色泽焦黄,肉变得蓬松,肉松就差不多做好了。 胡萝卜和酸萝卜都是有的,其他的春笋、豆干、蘑菇等等素菜,祝子翎也都让人切成长条备用。 除此之外,祝子翎还准备实验一些非常规的搭配,比如羊肉、腊肠、烤鸭之类的,反正厨房里有的东西,其实都可以试一下。 沙拉酱也可以做个简易版的,用蛋黄加一点糖和醋,再分次加油搅拌打发,最后就能变成淡黄色的蛋黄酱,用来当沙拉酱也可以。 做法挺简单的,就是有点费手。所幸厨子们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经验,而且祝子翎还建议他们做出了类似未来那种形状的打蛋器,沙拉酱也顺利完成了。 一切准备就绪,这样就到了最后一步,终于是祝子翎动手的时候了! 祝子翎让人剪了一小块竹片凉席用来卷寿司,接着就挽起袖子,准备亲自做在场第一个尝试的人。 然而其他人见状却是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拦住。 “使不得!” “王妃吩咐我们就是了,怎么能劳动您做这些事?” “难道是小的们做得太差,王妃不满意才要亲自动手?” “王妃是哪里不满意?我们马上改!一定让您满意!” 要不是碍于不能冲撞王妃,这些人恐怕眨眼间就要把祝子翎跟厨房台子给隔开了。 祝子翎:“……” “不关你们的事,是我想让王爷吃我亲手做的,不是你们做得有问题。”祝子翎说道,“你们看了我做的也可以在旁边直接照着做。我这个只是做给王爷的。” 要不是为了收买饭票,他当然更愿意直接吃现成的。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安静了。 哦……原来是要亲手只做给王爷的啊…… 大家交换了一下眼神,再没一个人拦着,而是神情带了点八卦,再看祝子翎动手做寿司也莫名感觉有点暧昧起来。 祝子翎可不知道他们想得那么多,带点好玩的意思把一片原味海苔铺在竹席上,再把米饭均匀地往上铺一层,然后放上各种配料,加上沙拉酱。 毕竟是要讨好容昭,祝子翎挑的都是比较经典清淡的食材,鱼虾蟹之类的。沙拉酱也放得不多。那些重口味的烤鸭羊肉串什么的,他就准备自己尝试了。 东西都放好后,祝子翎便小心翼翼拿起竹席的一头,顺着往另一边开始卷。 这一步只要小心一点、多用点力就很容易成功。而且仿佛还有点好玩,祝子翎看到一个圆滚滚的长条寿司成型,莫名感觉还挺开心。 他拿刀把寿司切成一块一块,就算是大功告成。 形状规整的寿司摆在碟子里,黛色的海苔包裹着一颗颗晶莹的米饭,中间夹着花花绿绿的丰富配料,不光模样十分好看,也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祝子翎切完就顺手往自己嘴边递了一块,啊呜咬了一大口。 米饭蒸得不错,软硬适中、颗粒分明,海苔酥脆,萝卜爽口,蟹肉清甜无比,沙拉酱则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带来香甜愉悦的感觉。 多种多样的口感和味道混合在一起,却毫不冲突,而是搭配得层次分明、恰到好处,只让人感觉一口下去吃得十分丰富满足,远胜过单吃某一样的感觉。 原本似乎平平无奇的米饭,在寿司里却仿佛有了惊人的魅力,沾染上各种配料的味道后,像是完成了一次神奇的飞跃,既保留了那种简单的主食带来的满足感,又像是变成了一道丰富的菜,变得更加婀娜多姿。 甜软又不失嚼劲的米饭在牙齿间跳动,其包裹着的种种配料,味道透过米饭不断冒出来,在嘴里形成了一曲美妙的协奏,让人忍不住心旷神怡。 祝子翎三两口吃完一个寿司,十分满意地道:“我做得可真好。” 容昭要是再说不好吃那绝对是他有问题! 说着祝子翎又拿起了一个。 其他人见状却是有些怔愣,略感茫然地看着祝子翎,问:“王妃这……这就完了吗?” 祝子翎让他们准备了那么多食材,而且要做的东西还叫做寿司,带个寿字,搞得他们还以为要做的是佛跳墙那样的大菜呢。看到祝子翎亲自动手更是有些期待,觉得祝子翎说不定会使出什么惊人的烹饪手法来。 祝子翎把那些东西卷起来,众人还以为后面还有一百零八道工序,谁知道祝子翎卷完,就直接切了吃了…… 就这? 厨子们都忍不住有些面露失望,祝子翎不知道他们在失望什么,干脆地道:“完了呀。” “这个东西做法很简单,要不然我也不会自己做了。”祝子翎实话实说,“我只知道方子,不会做菜的。” 那看来是没有惊人的烹饪手法可以学了…… 众人闻言先是失望,接着却是又振作起精神,互相看了看,用眼神传递出一个念头—— 王妃不会厨艺,却偏想要亲手给王爷做吃的。说不定还是为此特意想出这么种吃食来,起了寿司这种寓意好的名字…… 王妃对王爷真是…… 真是用情极深! 第30章 祝子翎觉得好玩, 难得“勤快”,一连卷了好几个寿司。自己吃了些之后,剩下的也保证能给容昭管够。 其他厨子们更是手脚麻利,很快就做了各种口味的出来, 韭菜大葱之类的黑暗口味都有。 祝子翎尝完了特供容昭的清淡版本, 就转头去试验其他的搭配。 不得不说, 经典还是有它能变成经典的道理在。祝子翎吃了一圈,感觉大多味道都不如他卷的蟹肉和鱼肉的那几样, 食材的口味融合得没有那么好。 但偶尔也有十分惊艳的, 比如有一款脆笋腊肉,味道咸香又清爽, 口感也很有层次, 搭配米饭让人一口气能吃好几个。就是感觉这已经不太像寿司了。 不过除了祝子翎,其他人对寿司没什么固有印象, 还以为本来就是该这么做的,试验过后挑出来广受好评的几个味道, 甜的咸的都有,还想着把普通的白米饭换成各种其他口味的米或者炒饭试试。 这么一弄,就跟未来世界那种正宗的寿司差了很远了,更偏向大启的风味。 因为里面荤素和主食都有,沙拉酱还几乎全是油做的,寿司这东西吃起来还是挺顶饱的。祝子翎把每个口味都尝过一两个之后,肚子就已经撑得圆滚滚了。 差不多也该去找容昭献殷勤了。 祝子翎亲手做的寿司众人都知道要送给容昭,自然是没人敢动的。他挑了十来个最好看的准备送去,剩下的本想让其他人随意, 然而众人闻言连忙摇头,连连说不敢。 “王妃亲手给王爷做的, 哪是小的们能动的?” 祝子翎没当回事,说:“他又吃不了这么多,难道要放着浪费掉?” 其他人:“这寿司十分好入口,而且是王妃亲手做的,说不定王爷便会吃得多些呢?再说一次吃不完,也应该暂时先放一放,万一过了一会儿王爷又想吃,知道小的们把您做的寿司处理了,定然要生气的。” 祝子翎:“……”所以你们这是打算留着给容昭吃剩的了? 祝子翎见他们坚持,干脆也随他们去了,自己端上那一盘寿司去找容昭。 * 书房里,容昭正在跟方简谈事。 “那安平郡主据说跟谭家那位小姐是闺中密友,为此故意为难王妃倒并非不可能。”方简说道。 谭家小姐就是容昭“克死”的未婚妻之一,安平郡主本来跟容昭就说不上对头,因为谭小姐的事记恨他,乃至于迁怒到祝子翎身上,也都还说得过去。 “但王妃那位继母的行径就有些可疑了。”方简又皱眉道。 “对方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故意挑拨王妃和王爷的关系,定然有所图谋!我猜多半是受了谁的指使,不然做这种事对她来说可没什么好处。而且后头还有那个翁泽,显然都是有备而来。” “这赏花宴是安平郡主主办,那胡氏又是安平郡主刻意请来的。此事说不定就和这位郡主有莫大关系!” “当然,也可能安平郡主只是想请胡氏来膈应王妃,对胡氏的具体行为并不知情。”方简说着问道:“王爷要安排人查一查吗?” 容昭却是淡淡道:“还需要查?” “会指使人干这种事的,你觉得还能有谁?” 方简闻言,稍微一想就皱眉道:“王爷是指……誉王?” 晋王那边已经开始在向他们示好,离间容昭和祝子翎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好处。 永宣帝虽然之前就想在祝子翎面前把赐婚的责任甩到容昭头上,但只是为了撇清自己,并不是希望容昭和祝子翎之间真的闹出什么,把这桩婚事也弄砸。 毕竟是他赐的婚,闹出丑事来永宣帝面子上也不好看。 剩下的也就是誉王了。 对方是一直千方百计想打压容昭的,尤其喜欢用这种勾心斗角的伎俩。 而且胡氏的娘家孝文伯府本来就是誉王那一派的走狗,誉王借此让胡氏为己所用,趁机想给容昭找些麻烦着实顺理成章。 除了誉王那帮人以外,目前也确实没人有必要或是有胆子,搞这种事来招惹容昭了。 方简想通后问道:“那王爷打算怎么做?”要不要做点什么回敬一下誉王? “那安平郡主也不知有没有掺和在其中,难不成长公主也站到誉王那一边了?”方简又忍不住说道。 永宣帝当皇子时其实非常普通,属于没人看好他能继承皇位的那种,有些像是现在的五皇子,都参与不了夺嫡的竞争。 甚至永宣帝生母家世还不如五皇子的母亲淑妃,完全是前头几个皇子斗得太狠,而且势均力敌,结果最后没有一个赢家,才让永宣帝捡漏当了皇帝。 因此生母位分不高、外家更是小门小户的永宣帝,原本在皇室是谈不上什么份量和威势的。 与他相反,长公主则是嫡长女,也很受先皇宠爱,一直以来在皇室中都颇有势力和威望,永宣帝也要敬上三分。 以前长公主并不与哪个皇子关系密切,毕竟夺嫡这种事风险巨大,一旦押错宝,即便她是先皇嫡长女也未必有好下场。反倒是什么都不做的话,无论谁上位,也都该给她当朝长公主应有的体面。 不过明面上不站队,暗中悄悄押宝了或许也未可知,毕竟风险大收益也够大。 看安平郡主今日这动作,若是长公主真的偏向誉王,那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然而容昭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可没想过靠着那些软趴趴的手段夺权,长公主这样实际没权没兵,只是说话有用点的人,他从来就不听不管。 那些文臣还需要他们来处理政务,但大启少个长公主,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对方就是站在誉王那边了,说得再多也不可能真的对他造成多大阻碍。 “先处理胡氏,还有孝文伯,”容昭冷淡道,“老二不是喜欢让自己的狗到处伸爪子么?那就把他那根狗腿子剁了。” 方简闻言连忙应了声,想起什么来,又说道:“对了,王爷,咱们不是接管了王妃那几处铺子庄子么,我看了大部分利润都有些一般。而且咱们派人过去之后,原来的客人大多不敢再来了,现在基本上赚不到什么钱。” “王爷你看要不要干脆把那些铺子换个营生,重新开张?” “最好说是转让出去了,别说是厉王府开的。” 虽说一般人家除非家业败落急需用钱,基本不会卖这些产业,只会越买越多。但他们厉王府毕竟情况特殊嘛,就说卖了也没什么。 容昭手下是有很多人经商赚钱的,但都不会打着厉王府的旗号,不然影响生意。 容昭:“……” 祝子翎把那些产业让他管,还想着分红呢,结果这眼看着就要亏损了…… 方简:“我觉得开个点心铺子就很好,王妃做的那些新式点心,好吃又没人见过,出去开店绝对能大赚一笔!” 容昭闻言顿了顿,淡淡道:“等我问问他。” “其他人都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到时候再做得好看点,配点名贵的用料,专门向那些达官贵人们卖高价,一定能赚个盆满钵满!”方简兴奋道,“这种好事,王妃没理由不同意的吧?” “王妃要是再能多做几种这样的新奇吃食就更好了。” “……” 方简被萧越铭提点过后,干脆也不再老是猜忌祝子翎。这样一来,他终于也不用再忍着不能夸祝子翎做的那些好吃的了。 容昭发现方简对祝子翎的态度似乎正面了许多,略感疑惑地瞟了对方一眼后,也没仔细问。 可能是对方到现在终于能看出来,祝子翎其实是爱慕他了吧。 不过也是,即便是方简这样,脑子这么转不过弯的,看到祝子翎一日三餐地黏着他,还总是下厨给他做菜,这么长时间下来也不可能发现不了。更别说稍微聪明点的人了。 像萧越铭王向和他们,没两天就都知道了。 话说回来,祝子翎午膳时说下午又要给他弄新的吃食,估计差不多也快过来了吧? 方简不知道容昭不仅在心里说他脑子不行,还直接走了神,又继续絮叨道:“除了点心铺子,正好商队那边也快回来了,可以再添两个销货渠道……” 容昭听到“商队”两个字,转回了注意力,方简还在问:“听说去年南边洪水,药材什么的收来的不多,倒是玉石之类的有不少,反倒比之前更赚。而且这次也跟那边的一些土邦族长搭上了线,要不明年就让他们主要钻营这一块算了?” 容昭微微摇头,“赚钱是其次,主要还是要买到我们需要的东西,特别是粮食和药材。” “这些东西要用的时候有钱也未必买得到,指望赚了钱再到国内换可不那么靠谱。” 容昭手底下,往北边、西边、南边都有商队在活动,每个队伍负责的主要任务其实也不太一样。 每次让商队出去,容昭都会跟负责人强调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什么,要把什么东西带回大启。这次的话…… 容昭思绪顿了一下,恰好敲门声响了起来。 “……”看来是祝子翎来了。 容昭收回思绪,掩下神色,淡淡地让人进来。 祝子翎这回是为了试图使容昭相信,自己对他绝对不是像跟温辞说的那样,而是一片丹心日月可鉴,因此服务态度比往常更好点,进来便端起了笑脸。 “王爷忙了一下午辛苦了,正好来尝尝我做的这个寿司吧。”祝子翎用上乖巧殷勤的语气,把食盒盖子打开,摆盘模样异常精致的十来个寿司就出现在了容昭的视线中。 切好的寿司卷看起来还挺像小圆饼似的点心,但却并没有什么浓郁的香味,不过胜在颜色漂亮模样好看,倒也颇能引起人的食欲。 方简虽然没闻到香味,但就冲这是祝子翎弄出来的新吃食,嘴里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泌唾液了。 祝子翎对容昭说道:“这次可是我亲手做的,而且是特地按王爷的口味来的,没多加油也没多加甜的,花了好长时间呢。” 祝子翎说得像是他费了老大的劲儿一样,但实际上,花时间长的处理海苔、准备食材等工序都是厨子们干的。祝子翎真正动的手,也就是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卷了几个卷出来而已。 可惜容昭听了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先蹙了蹙眉。 祝子翎特意强调这次是亲手做的,也就是说……以前其实都不是咯? “……”容昭想到他曾经还以王妃做的东西不能给人随便吃为由赶走了方简,脸色禁不住黑了黑。 不过为免再让方简也想起来这事,容昭到底没说什么,直接拿了一个寿司吃了。 一口下去,先尝到的是海苔的味道,酥脆适口,只有一点微微的咸味。接着就是弹性恰到好处,味道似乎也比平常吃起来更清甜的米饭,融合了海苔的碎片后,味道顿时不再单调。爽脆中带着一点点酸味的萝卜紧接着也冲了出来,带上让舌头感到亲切的蛋饼和肉松,在口腔里一个个把味道相得益彰地爆发开。还有压轴的嫩滑蟹肉,以及味道有些奇异但没有过头的酱料,彻底让这一口吃起来的体验变得堪称完美。 这确实是比较符合容昭的口味,又不至于清淡过头让人毫无食欲的吃食。容昭吃了之后,本来微微有些沉下的脸色,不知不觉舒展开来。 容昭吃完一个,突然抬眸看向祝子翎,问道:“这东西是叫什么?” 祝子翎:“叫寿司。” “……”容昭顿了一下,忍不住问:“为何起这样的名字?” 寿司……这两个字听起来跟这吃的一点也不沾边。 按祝子翎之前做的那些东西的叫法,这个不该叫饭饼、饭包菜或者菜包饭之类的么? 祝子翎:“……这些吃食都是我之前看的别人的方子,人家就是这么叫的。” 祝子翎想了想还是没说寿司其实是倭国的菜,毕竟看容昭这回还特意又问了一遍名字,应该是难得一次吃得挺满意的。 要是知道是倭国的东西,恐怕他反而要不高兴了。 “王爷觉得如何?好吃么?”祝子翎问道。 容昭顿了一下,“尚可。” 虽然只是尚可,但这已经是容昭给的评价里最好的一次了,祝子翎觉得勉强算是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于是翘起嘴角说道:“那王爷多吃点吧,我只拿了一小部分过来,厨房里还剩了很多呢。都是我亲手做的,不够的话可以再加。” 容昭:“……” 这十多个就够抵得上他两顿的饭量了,还有一大部分剩着? 容昭忍不住微微沉了脸,觉得这回不能再禁止其他人吃祝子翎做的东西了。 祝子翎这回在容昭跟前多营业了一会儿,反复又说了几遍自己对2容(fan)昭(piao)是多么尽心尽力,见容昭又吃了两个寿司,这才满意地走了。 这时方简在一旁已经垂涎欲滴得不行。 之前容昭嫌弃的那些点心,方简就已经喜欢得不行了。 今天这个寿司容昭都觉得味道好,那会有多好吃啊? 方简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些特别好看的寿司卷,忍不住问道:“王爷,我能不能让厨房再送一盘过来?” 只能看不能吃可太难受了。他吃不了王妃做的,吃厨子做的也可以啊! “……”容昭:“你直接去厨房吃吧。” 眼不见心不烦。 “啊?”方简有些茫然地又被容昭赶走了。 往常王妃没进门的时候,下人给容昭送来书房的点心,他都是可以直接吃的。怎么现在王爷那份不让吃就算了,书房都不让他呆了? 厉王府这边都在关注寿司的时候,安平郡主的赏花宴也彻底结束了。众位夫人们各自回府没多久,这天发生的事,特别是关于祝子翎这个本就很有话题度的男厉王妃的惊天八卦,很快就无声无息地在京中的上层圈子里扩散开来。 八卦主人公之一的胡氏,也已经从昏迷醒了过来,避着其他人坐车低调回了祝府。 回府后暂时还没有什么风波,胡氏却没法松那一口气,想到几天后可能出现的场景,她就恨不得再晕过去一次。 从此以后,她恐怕就没什么名声可言,会直接沦为贵妇圈子里的笑柄了! 更麻烦的是,名声这东西虽然摸不着看不见,可偏偏有些时候比什么都重要。她的名声臭了,不仅是她一个人的事,儿子、丈夫、娘家,全都会被连带上。 偏偏祝瑞鸿最是好名声的一个人,一旦知道此事,虽说不至于直接休了她,但必然也是不会有好脸色的。 若是再有政敌借此在朝上攻讦,影响了他的仕途,祝瑞鸿恐怕就根本不会再听她辩解了。 胡氏想得既恨又慌。 都怪那该死的祝子翎!不知道是施了什么妖法,害她莫名就祸从口出。 现在只能看她和安平郡主商量的法子能不能起到作用,多少给她挽回一些了。 胡氏在赏花宴上不过是一时气血上涌晕了一下,到底年纪还不太大,没多久就醒转过来。 不过醒了之后她还是满心慌乱,一时间根本镇定不下来,更不可能继续回前头的赏花宴上去,只能想到直接告辞赶紧离开。 然而安平郡主却让人拦住了她,直到胡氏越发惶然后,才终于现身,淡淡问道:“胡夫人身体可还有不适?” 胡氏勉强干笑了一下,“劳郡主挂心,只是还有些头晕乏力,应是不碍事了,我回府再歇歇便是。” “胡夫人先别急着回府了,”安平郡主凝眉对胡氏道,“先解释一下今天你怎么回事吧?” “本郡主叫你让那厉王妃出丑,可不是要你自己出丑的。” 胡氏闻言顿时一僵。 她好歹也是尚书夫人、一品诰命,对安平郡主来说也算是长辈,对方却对她这么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真是…… 可就冲着刚刚发生的事,胡氏一时间也完全没底气与对方理论这个,只能低头服软道:“郡主恕罪,厉王妃油盐不进,我拿他也没有办法。再说誉王殿下交代的事您也是知道的,非是我不想听郡主的吩咐,实在是不能……” 誉王那边暗示她父亲孝文伯,要她帮忙拉拢祝子翎,挑拨祝子翎和容昭的关系。 安平郡主知道这事,还特意让她来了赏花宴,提供了场合让她办这事,结果却又突然要她想办法让祝子翎出丑。 要拉拢祝子翎当然得说好话,要是反而让人出丑了,那还怎么拉拢挑拨? 其实安平郡主的要求反倒更符合胡氏的本心,但相较之下,誉王肯定更重要多了。 胡氏完全是忍辱负重去说那些违心的话捧着祝子翎,结果不光自己莫名其妙出了丑,现在还要被安平郡主责问,实在是憋屈得厉害。 安平郡主闻言却是轻蔑道:“可我看胡夫人也没做成二表哥的吩咐,倒是自己先丢了丑。” “那话都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我和二表哥之前竟还指望胡夫人有用,看来实在是太高估你了。” 胡氏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至极,她忍不住恨恨咬牙道:“都是因为祝子翎身上有古怪!我当时完全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安平郡主撇了撇嘴,“不是鬼迷心窍也说不出那些话。可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可没看见厉王妃对你做了什么?别人怎么都没事?” “我说的是真的!”胡氏急声道,“祝子翎是真被恶鬼附身了!那鬼用的妖术,迷了我的心智!” “之前他落水发烧,大夫都说八成救不回来,结果他不光没事,还好得快得不正常。而且还变得胃口有如饕餮,吃东西吃得根本不停,还不认识人,把他弟弟都给直接打伤了。” “按他那个吃法,正常人早该撑死了,偏偏他还活蹦乱跳的,肉都没长多少。这不是饿死鬼借尸还魂是什么?!” “当初我便想请大师来驱鬼降妖,结果皇上突然赐婚,就只能放过了这恶鬼。” “现在看来这恶鬼变得更厉害了,都能直接使出妖术陷害人了!” 安平郡主见胡氏说得如此激动,似是真情实意,不由将信将疑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胡氏激动道:“祝子翎的异状府内的下人都知道,当初诊断他的大夫也可以问,我绝对没有说一句假话!” “……”安平郡主沉吟了一下,“竟还有这样的事……” 她说着不由带着嘲讽意味地笑了笑,“若是真的,那容昭岂不是娶了个不知道哪朝哪代的饿死鬼?” 安平郡主嗤道:“恶鬼和煞星,倒是正好相配。” 第31章 安平郡主回想起祝子翎之前吃个不停空的样子, 对胡氏的话又信了两分。 虽说祝子翎吃东西的时候并没有一般想象中的饿死鬼那样可怖,看起来还挺正常。但真正正常的,来这样的宴会上就不该光只顾着吃。 当然安平郡主也并未完全相信胡氏,不过如果这是真的, 对她来说当然是好事。 想到祝子翎几次三番害她在人前丢了面子, 安平郡主就有些牙痒痒, 自然是很乐意给对方多找些麻烦。 “既然胡夫人确定厉王妃是被恶鬼附身了,那不妨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安平郡主对胡氏道。 “若是能让其他人都相信这点, 夫人之前的事还可以推说是受鬼物蛊惑, 不是你真实所想。” “若是不能,恐怕夫人日后是没脸再出门了的。” 安平郡主慢悠悠地道。 胡氏怔了怔, 才意识到还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顿时眼睛亮了亮。 “郡主所言极是,我一定将那饿死鬼的真面目揭出去!把对方故意诬陷于我的事跟人说清楚!” 胡氏说着, 又想到个问题,“不过……这么干的话, 岂不是会影响誉王殿下之前的交代?” “还有皇上和厉王……会不会因此对、对我生怒?” 毕竟誉王想要拉拢祝子翎,而祝子翎毕竟是皇帝赐婚的厉王妃,若是被说是饿死鬼,永宣帝和厉王的面子恐怕都不好看。 “怕什么,别让人知道是你传的不就是了。”安平郡主满不在乎地瞥了胡氏一眼,“你只要说自己没那么想过,是被莫名其妙魇住了就是。其他关于厉王妃是饿死鬼的话,让人悄悄去传,别让其他人发现就行。” “厉王妃本来就是拿来充样子的, 皇上和厉王才不会为了他大动干戈,你只要稍微做得隐晦点就没事。”安平郡主说道:“至于二表哥那里, 你不用担心,厉王妃越处境艰难,才会越容易被说动。” “你要是把这事办好了,到时候在二表哥面前反倒是大功一件。” 胡氏恍然,觉得安平郡主说得颇有道理,慌乱情绪不由消了不少,一时也忘了之前被对方颐指气使的恼怒,感激道:“多谢郡主提点。” “回去之后记得养养病,有点被鬼物魇住了的样子。别一开始就急着往厉王妃身上扯,甚至反而要给他说好话。要让人相信,你确实不会对他有那么刻薄的心思,知道么?” “这样别人才会相信你是碰到了妖术,身不由己。之后再慢慢让恶鬼的流言传出去,不能操之过急。”安平郡主最后说道。 胡氏闻言惊了一惊,连忙点头,“我记下了。” 她确实慌得有些没章法了,所幸安平郡主提醒,不然恐怕是一回去就要让人把事情往外传的。 有了对策,胡氏离开郡主府时多少镇定了一点。她一路上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虽然仍旧对祝瑞鸿得知此事后的反应十分担心,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尽力给自己开脱了。 回府后,胡氏便一副虚弱的样子,让人请了大夫。 她脸色倒还确实看着不好,仆人们连忙去了。大夫看诊的时候,祝瑞鸿正好从礼部回来了。 “夫人身子不适?怎么叫大夫了?”祝瑞鸿得知后过来探望,皱眉问道。 胡氏想到祝瑞鸿会有的反应就心慌得厉害,越发脸色苍白,出了层虚汗,有些艰难地应道:“妾、妾身在那赏花宴上受了些惊吓,不慎昏倒……” 祝瑞鸿眉头愈发拧紧,“受了什么惊吓?” 安平郡主办的赏花宴,怎么还会出事? 胡氏更加紧张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本来在带厉王妃介绍认识各位夫人时还好好的,突然就像被什么魇住了似的,说了些胡话,也没了意识,一下子就昏倒在地……” “什么?”祝瑞鸿听到似乎竟还跟祝子翎有关,顿时感觉有些不妙,沉下脸打断胡氏,“你当时在干什么?说什么胡话了?” 胡氏看他疾言厉色的样子,知道瞒不过去,干脆先委屈道:“妾身当时本来是好好在跟王妃说话,不知怎么就中了邪,说、说了些对王妃不敬的话……”胡氏哭哭啼啼起来,“那些话根本不是我想的,当时我肯定是被什么邪物用了妖术!” 祝瑞鸿越听越觉得不妙,忍不住不耐地厉声问道:“你到底说了什么?!” 胡氏小心地看了祝瑞鸿一眼,有些抽噎着说道:“原、原本我是在带王妃认识人,顺便夸了王妃几句,可王妃偏要觉得我会对他不利。我……我本想解释,却莫名中了邪,说了些要对王妃不利的话……” 胡氏吞吞吐吐地说完,祝瑞鸿的脸色已经全黑了,“你说话的时候,别人都听到了?” 胡氏微微低下头,心虚道:“我,我也不清楚。那邪物对我施完了妖法,我就直接昏过去了……” 祝瑞鸿见她这样却是越发怒道:“你这个时候在我面前遮遮掩掩有什么用?!” “事情你都惹出来了,回来了反而不说实话?是想让我一无所知,明天去朝中被同僚们讥笑吗?!” “……”胡氏无法,只好把事情经过又说得清楚了些。虽然还是尽力描补了一番自己的所作所为,但那些话里大致的意思,还是现场的一些情况却是不敢再隐瞒了。 “虽、虽然当时我昏过去了,但之前我还在领着王妃在认识人,身边有好几位夫人……恐、恐怕是有不少人听到了……”胡氏战战兢兢地说。 祝瑞鸿听完之后差点也是眼前一黑,几乎都想跟着昏倒一回。 他猜到胡氏应该是说了些出格的话,可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出格! 而且还被一圈达官贵人的夫人直接听到了,恐怕就这一天过去,这京城的上层圈子里就能传遍了! 他向来谨小慎微,不给自己留下一星半点的污点,哪知道一时不注意,胡氏就给他惹出这么大一桩丑事来! 祝瑞鸿可不相信胡氏说的什么她没这么想过,都是因为碰上了妖术。 虽然祝子翎这个儿子确实不争气,所以他也很少管,但祝瑞鸿也不是不知道胡氏对祝子翎的想法态度。比起胡氏故意对祝子翎说的那些好话,恐怕是那所谓的胡话更符合她的真实所想。 要是祝子翎没嫁出去,胡氏虽然未必会真的那么做,但有那种拦着对方科举的想法,祝瑞鸿一点也不意外。 只不过以前胡氏还算又分寸,针对祝子翎也闹得不出格,没传出什么难听的话,祝瑞鸿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可现在…… 祝瑞鸿咬牙,脸上肌肉紧绷,神色阴沉,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瞪着胡氏:“你还有没有脑子?!当着那么多人说这种话?你想干什么?!” “是不是看着我再过几年可能进内阁你觉得不舒坦?故意来拖我的后腿来了?!” 祝瑞鸿作为礼部尚书,如今又还算年轻,一直觉得离他进入内阁这个权力中枢,差的不过只是时间。 只要他再好好养望几年,不出什么纰漏,成为阁臣已经是板上钉钉。 因此祝瑞鸿是越发重视自己的官声,绝不愿意给人留下攻讦的把柄,害得入阁一事出差错。谁知道胡氏就突然给他捅了这么个大娄子。 这事传出去,胡氏被说为母不慈定然是少不了的。而且偏偏祝子翎那家伙现在还成了厉王妃。 虽说胡氏只是说了一嘴,祝子翎也不可能再去考科举,胡氏自然也不可能用手段阻拦,但万一有人故意夸大,扯上什么谋害王妃之类的名头,哪怕不算站得住脚,胡氏怎么也是要罪加一等。 想入阁的也不止祝瑞鸿一个,若是有人借此发散,阻挠他入阁,说不定就能一下子把时间再拖上个两年三年。 入阁可是他现在心心念念的事,这让祝瑞鸿怎么不恨! 胡氏被祝瑞鸿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了一跳,委屈哭道:“老爷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可能是我要故意这么干?这又没有好处,反倒是害惨了咱们家,难道老爷真的觉得我会那么蠢么?” “是真的有什么东西把我给魇住了,不然怎么可能故意这么害自己害老爷?没想到老爷竟然会这么想我……”胡氏这下是真的有点心冷,神情越发凄惶起来,看着倒还真的有点像是中了邪术了。 祝瑞鸿见状冷哼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胡氏故意这么干不合理,但中邪一说毕竟虚无缥缈,加上事关他的名声和仕途,便忍不住要向胡氏这个罪魁祸首发泄一番。 不过胡氏确实也不至于蠢到这个份上。以往针对祝子翎时,都会在他跟前修饰遮掩一番,如今更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想对厉王妃不利。 不管怎么说,胡氏知道说自己是中了邪,总比承认自己真是那么想的要好。 祝瑞鸿慢慢冷静下来,但神色依旧冷淡,没有安慰看起来虚弱的胡氏一个字,沉着脸叫来管家冷声道:“明天请大师来府里为夫人驱邪。” 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对外都必须把胡氏中邪这件事钉死。 祝瑞鸿交代完又看向胡氏,声音里优待怒气:“至于夫人,最近还是就呆在府里吃斋礼佛,别出门的好!” 祝瑞鸿说完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胡氏闹出的这事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算太大,为此就休妻什么的自然不可能。毕竟对方虽然也可以说是犯了七出,但那话到底只是嘴上说了,实际并没有做。 胡氏此举虽然可能会让人攻击他管家无方,影响他的仕途,但对方毕竟也是嫁给了他一二十年的正妻,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业,没有其他大的过错。如果他直接休了胡氏,那必然又有人要说他过于凉薄。 而且胡氏出身孝文伯府,祝子臻也是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继承家业的儿子。既然没法休妻,他也不可能真的让自己的正妻背着什么大的罪名,就只能这样稍作惩戒,尽量大事化小了。 之后要是被人问起,祝瑞鸿也必须咬死胡氏是中邪,至少明面上不能真让人给胡氏定了罪。 就是即便如此,恐怕也拦不住许多人不信,在心里认定胡氏乃至他都有问题。 祝尚书府注定要变成其他人这一段时间里的谈资了。 祝瑞鸿想到过两天,某些和他不太对付的人会怎样拿这事来阴阳怪气,就不由感到气血上涌,一阵头痛。倒是胡氏此刻勉强算是过了祝瑞鸿这一关,略微轻松了些。 虽说被祝瑞鸿这么罚,于她有些丢脸,但也比出去面对其他人的指指点点要好。而且祝瑞鸿说的与她的打算恰好符合,这段时间她便先呆在府里,假作养病,驱邪除秽,暗中再慢慢布置将祝子翎的消息传出去。 等到事成,人们该议论的就是厉王妃竟是个饿死鬼这样的惊人之事。而她,到时候就只是被恶鬼害了一回的可怜人罢了。 胡氏想得很好,可惜目前被传开的还是她心思恶毒、为了阻断原配夫人的儿子出头行事心狠手辣的版本。 誉王也很快得知了消息,对手下幕僚不冷不热地笑道:“祝尚书这位夫人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让她去拉拢厉王妃,她反倒惹出这样的事来。 幕僚说道:“她与厉王妃本就不合,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好在本来我们也没指望这位胡夫人ng 成功。殿下高瞻远瞩,知道靠这位拉拢那厉王妃的可能性实在不大,说是让她拉拢,其实不过是借她的口挑拨厉王妃与厉王,尽量多给人种下几根刺罢了。” “真正拉拢厉王妃为我们所用,还需靠其他的人。明面上我们最好不和这位跟厉王妃有仇的胡夫人扯上关系。” 誉王闻言先是有几分自得,接着却又皱眉,“可是咱们安排的其他人似乎也没什么效果……” “你说,那祝子翎难不成还真觉得在老四府里日子过得很好?” “……”幕僚也卡了一下,顿了一会儿才犹豫道:“兴许……是厉王威胁过他?让他不得不这么说?” “或者是厉王妃打肿脸充胖子,不愿意让人觉得自己过得不顺,对陌生人的接触也十分警惕?” 幕僚说道:“我觉得以厉王的行事,厉王妃多半坚持不了太久。殿下的布局只要继续下去,或许再等一等就会起效了。” 誉王沉吟片刻,觉得幕僚分析的应该没错。 “你说的是。听安平传来的话,那胡夫人会把厉王妃是饿死鬼的事情传出去。等老四听说了,想必无论信或不信,怎么都会把人给折腾一番。” “到时候厉王妃恐怕再怎么也死撑不下去了吧?”誉王微微笑着喝了口茶,说道:“记得让咱们的人也暗中帮帮忙。” “那祝子翎到时候过得越惨,被本王出手帮了之后才会对本王越死心塌地。” 祝子翎不知道有几拨人都正在打着他的主意,这两天他对容昭格外殷勤,连想要的食材“说明书”都暂时没送了,好让容昭觉得他不是拿对方当工具人。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次他没提要求,竟是轮到容昭有事要他帮忙了。 “王妃做的那些点心,虽然本王觉得勉勉强强,不过看起来也能合许多人的胃口。而且胜在新奇少见,拿出去卖估计效果不错。”容昭淡淡对祝子翎说道:“正好王妃名下有几个铺子,拿一个出来卖王妃那些新式点心如何?” 祝子翎倒没想到容昭会问他开店的事,闻言怔了一下,第一反应道:“那几个铺子原来不是布庄、鞋店和书店么?要拿来卖点心?” 容昭不着痕迹地顿了顿,面色不变,说:“祝府本来经营得一般,铺子里的人现在也都换了,原来进货渠道在祝府那边,干脆就都不要了,可以换成别的重新开张。” 容昭默默避过因为他的名头导致这几个铺子没了顾客这一节,对祝子翎道:“王妃要是觉得不妥,本王也可以把人手收回来,王妃自己派人经营。” 祝子翎闻言顿时摇了摇头,“那倒不用,重新开就重新开吧。你说了算。” 跟祝府那边彻底没关系了更好。 “……”容昭见状,眸光不由柔和了几分。 “那点心铺子要开么?”他又问道,“王妃不如便接手这一个铺子?不然每日闷在王府里岂不无聊?” 祝子翎之前请到王府来的那个奶娘,应该是打算让她给自己管理这些产业的吧? “当然,王妃若是不愿,就只把方法教给厨子,其余由本王的人来管。本王只让人抽一成管理费便可。”容昭淡淡道。 “嗯?”祝子翎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你就抽一成?” “那多不好意思。” 虽然铺子是他的,方子也是他的,但这两样加起来,拿个五六成利润也就顶天了。其他的所有工作加起来只分到一成,这简直是亏大了。 这么好的事恐怕谁都想马上答应,但祝子翎琢磨了一下,心想这不会是容昭又在故意试探他吧? 他要是直接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就说明他其实根本没把对方放在心上,不为人着想,只是拿对方当工具人? 祝子翎顿时警觉起来,为了饭票的长期持有,想了想说道:“那些新式点心想要赚钱的话,最好不能让其他人把方子学去,要尽量保密。就算是给我接手,从外面招人估计也不行,还是得王爷派人去管比较靠谱。” “不过我倒是也可以管管,给店里多弄一些方子或者其他的法子。就是我拿九成太多了,要不还是五五分吧?” 容昭闻言微微挑眉:“王妃拿九成不好么?” 好是好,可不一定是真的呀。 长远的好处和眼前的利益,祝子翎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我拿九成不就是占了王爷的大便宜?那怎么能行?”祝子翎一脸真诚,“我宁愿王爷占我的便宜,也绝不愿意占王爷的便宜!” “……”容昭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本王不差这一星半点。” “王妃既然愿意管,那铺子的收益就都归王妃了。” “本王会让人给你安排掌柜和伙计,王妃到时候自行给他们发工钱就是,就不会占本王的便宜了。” “……真的?”祝子翎有些迷惑地歪了歪头,看着容昭。 这样他岂不是比之前还要占便宜?之前容昭还分一成呢,现在一成都不分了。 说是他给掌柜伙计发工钱,可要是没容昭的命令,这种可靠的人手他根本一时雇不来。甚至就算他不发工钱,恐怕这些人都得因为容昭这个主上兢兢业业地给他干活。 都说到了这份上,难道容昭之前也不是在试探,而是……真心的? 祝子翎一般来说是懒得想得太复杂的,但事关他未来的饭票,祝子翎不得不异常谨慎起来。 “王爷怎么老想让我占你便宜?”是不是想找借口让他没法蹭饭? 祝子翎睁圆了眼睛,拿出比容昭更强的气势来,斩钉截铁道:“到时候赚钱了,我偏要分一半给你。” 容昭“……” “随你吧。” 容昭垂眸,避开祝子翎明亮的眼睛,没再跟继续跟他争。 点心铺子的事情定下,方简得知后却是对容昭担忧道:“王爷,那个点心铺子是要用王妃的名头开么?不假装换个背景?” 容昭冷淡应道:“换什么?本来就是他的方子。” 方简:“可……可王府的名头,万一没有客人敢上门,那岂不是……” “岂不是要让王妃大失所望了?” 容昭:“……” 容昭沉默了一下,还是觉得要把祝子翎给他做的那些吃食冠上别人的名头不太行。 但方简说的确实也是个问题,要是没人上门…… 容昭想到祝子翎目光灼灼望着他的样子,再想到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因为失望黯淡的画面,不由皱了皱眉。 “就用王妃的名头。” 沉默片刻后,容昭还是说道。 “到时候开业,安排些人过去,多买点点心。” 方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找、找托儿啊?” 第32章 得知祝子翎要开店, 周生意外了一下之后颇为高兴。 “王妃总算是找点正事做了。”周生感慨道,仿佛好吃懒做的儿子终于愿意动手干活了。 祝子翎:“……” 他就做一条吃饱喝足的咸鱼难道不好吗?辛苦奋斗这种事可以交给容昭啊,人家最后奋斗成了新帝呢,比他有成就多了。 “这是王妃自己的产业, 怎么也该多上点心。”周生劝他道, 还悄悄又降低了声音说:“王爷一直没提让你掌家的事, 这些产业还是拿在自己手里多少安心些。” 不过周生说归这么说,其实也预料到了祝子翎大概还是满不在乎、对容昭莫名信任的反应, 因此只是出于未雨绸缪随口多念叨一句。 实际上周生真正想说的是—— “王妃要是实在不愿意费心, 也不用多做什么,好歹多走动走动, 除了吃也花点时间干别的。” “……” 祝子翎本来只是想给即将开张的点心铺子提供几个食谱或者点子, 然而被周生念叨着,不得不把这个点心店给重视了起来。 现在厉王府的厨子已经会做蛋糕、奶油、布丁、奶茶等多种甜品了。不过做这些基本都得用到鸡蛋和牛奶这些相对贵价的东西, 加工也麻烦,成本比较高, 开店的话目标客户估计只能是比较富贵的人家。 京城的百姓一般还是有钱时不时吃个鸡蛋的,但如果按照未来鸡蛋和蛋糕的价格对比,蛋糕这些即便再新奇有趣好吃,普通人家估计也是一年都舍不得吃上一回的。 而且以目前牛奶的产量,本身也不可能做得出来太多蛋糕和奶油。估计开店之后,店里每天的供货量也不大。 既然这样,自然是应该走专门针对有钱的人,高价尖端、乃至限量饥饿营销的路子。 祝子翎脑子里迅速冒出了一些未来世界里听说过的营销和经营方式,什么限量、会员、优惠、广告、水军…… 大启的人还没见过这种花样, 说不定用了之后效果拔群。 祝子翎大致想了想,在纸上写了几条, 勉强算是写了份很简略的策划。 反正事情还是交给容昭的手下去办,他只要提意见就行。 除了经营手段,决定一家店能不能成功,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商品。 放到未来世界的话,这样的菜单倒是挺有甜品店的样子了,就是种类稍微少了点。 祝子翎想了想,就决定再给菜单上多加几样东西。 首先当然是各种甜点。 除了之前那些,祝子翎又去厨房教人做了泡芙、曲奇等等甜品。既然是开店,那除了味道样子也很重要,祝子翎还让容昭找来匠人,专门给他做了各种各样的模具和裱花嘴。 另外祝子翎还让人做出了黄油,还有芝士,也就是奶酪。 奶酪这个东西其实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传统食物,但中原人却并不怎么喜欢,因此并没有广泛发扬开。但未来世界的各种芝士点心,在和大启有着相似渊源的国家里却也很受欢迎。 这或许是因为农耕文明里牛是非常贵重的,牛奶自然也不多,因此没法像游牧民族那样形成吃奶酪的习惯。而且奶酪的种类非常多,可能北方传统的那种对中原人来说正好就不太适口,也让人缺乏进一步挖掘的兴趣。 总之,祝子翎觉得只要掌握好了品种,奶酪还是能让大启人喜欢的。反正他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给店里的菜单多增加一些花样,也并不是为了专门推广这个食物。 鲜奶酪其实味道就挺不错的,没有那种容易让人难以接受的酸味,只是放不了太长时间,必须现做现吃。 里面还可以加上各种东西,甚至做成胡椒味、辣味的都可以。本身就是一个还不错的零嘴。 再多加工一下,搭配其他的点心,做成芝士蛋糕、芝士奶盖之类的,味道就更好了。 不光如此,祝子翎还想起了挺受欢迎的芝士炒年糕,可以做成甜辣的口味,加各种各样的配菜,比单吃甜味的芝士甜品感觉更好。 尝过了这一系列搭配后,原本对奶酪这个北狄那边的东西并不太感冒的厨子们,纷纷转变了态度,觉得可以将其作为将来点心铺子的一样重要菜品。 不过…… “这芝士炒年糕,不算点心了吧?”有人说道。 当即有人回他:“王妃教了这么多方子呢,又不缺这一样。光之前的各式蛋糕饼干就够做出几十种了。” “我倒觉得这炒年糕挺好,点心铺子也不能光卖甜口的啊。” “说起来,之前的寿司算点心么?我觉得那个好,好做又好吃。” “寿司跟蛋包饭差不多,又有饭又有菜的,应该不算吧?” “寿司那模样,就小小一个,怎么不算点心?米饼不也是点心?”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争论起来,祝子翎原本是想照着未来世界的样子开个甜品店,听他们这么一说之后,倒是觉得应该更因地制宜些。 反正他也不可能搞出未来甜品店的西式装修来,那种氛围大启的人也没感觉,没必要搞什么正宗西式甜品店的调调,不如干脆在菜品里混搭上一些符合大启人口味的东西。 也不用非得说开的是点心铺子。 祝子翎想了想,说道:“寿司和炒年糕卖起来应该效果不错,应该加上。” “虽然这些按理说不是点心,不过咱们开的也不一定非得是点心铺子,不如当是小吃店好了。” 众人闻言却是不由面面相觑了一下。 点心铺子其实在大启还是比较高端的,只要是正规的大店而不是街边的小摊小贩,定价都挺高,普通人家也就逢年过节才能买上一次。经营得好的都是百年字号,店名也都是“红锦记”、“云华居”这种,文雅有格调。 祝子翎作为王妃,手下有个点心铺子还是挺正常的,不至于引来什么闲话。 但小吃店…… 一说起来就让人觉得是街头巷尾支棚子占道的那种,只能卖点便宜的豆干糖饼之类的,但凡有钱有身份的都不会去那里买东西,觉得劣质。 堂堂王妃要是开小吃店,这……怎么想都太不搭了。 就算店里的东西其实很好,恐怕一开始也容易招来别人嘲笑。 众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这个问题跟祝子翎提了提。 “其实王妃大可以开两个店,一个点心铺子一个酒楼,这样自然都能卖。”有人建议道。 不料祝子翎闻言却是说道:“那么麻烦干嘛,只要对外别说是小吃店,起个厉害点的名字不就行了?” “比如叫什么人间仙界美食体验处之类的。” 其他人:“……” 什么玩意儿? 第33章 众人听到这个店名, 神色迷茫中还带着一丝一言难尽。不过祝子翎也是随口一说,倒也没真的打算就定下这个。 虽然他觉得这个名字还挺合适的。 最准确的当然是叫未来美食体验处,但祝子翎即便很多事都不在意,却唯独不能让人知道他是从未来回来的。因此他之前说服林姨时, 用的也是前世见过容昭, 而没有说是知道容昭之后会当皇帝。 当然即便他用这个名字开店, 一般人恐怕也不可能就此猜到他的来历,顶多以为是店家另辟蹊径自夸。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仙界恐怕比未来两个字更能吸引人。 近千年后的未来世界, 说是仙界也不为过。当然指的是末世降临之前的。 体验处这种说法, 也比较符合未来的风格,比一般的小吃店更显档次。 可惜如今的人似乎领会不到这些优点。 祝子翎略感“曲高和寡”, 但也没想着说服别人, 转而说道:“店名可以到时候再说,还是先定菜单。” “既然是小吃店, 那做起来简单轻便、份量不大的东西都可以添进去。” “正好我又想到一样吃的,很适合在店里卖。” 其实是祝子翎自己想吃了。 说到新菜, 厨子们就激动了,顿时抛开对祝子翎取名品位的质疑,一个个目光热切地望着他:“王妃这回打算做什么?” 祝子翎突然想吃的这道美食,正是未来世界里,从北方传遍全国,广受欢迎、经久不衰的街边小吃——烤冷面。 跟寿司一样,烤冷面也是主食包裹着肉菜,可以搭配许多不同的馅料。不过相较之下,烤冷面比寿司亲民许多, 口味和温度都更符合这片土地上人的口味,而且北方人更是比起米饭更偏爱面食。 就从未来世界里的受欢迎程度来看, 他要是卖烤冷面的话基本不可能不顾客盈门。 冷面厨子们是知道的,但是烤面却是没见过了。费脑子地想象了一下,也想不出面条进了烤炉里能怎么变得好吃。 他们暂时还不知道,烤冷面虽然说是烤,但实际上应该更像煎一点,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烤。 烤冷面好吃,一个重点是酱料,另一个重点就是冷面了。那种恰到好处柔韧劲道的口感,是烤冷面味道有别于手抓饼和煎饼等其他的夹馅面食的关键。 未来烤冷面的冷面直接可以轻松买到,到祝子翎这儿当然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做了。 庆幸的是他完全清楚配方,不幸的是比较能用的配方中也需要一样土豆粉,而大启现在还没有土豆。 祝子翎想到这儿,不由越发把土豆在他“海外美食搜寻清单”中的重要性往前提了一截。 话说哄了这么几天,容昭应该没再继续质疑他的用心了吧? 是不是可以继续催对方派人出海了? 祝子翎心想。 没有土豆,祝子翎只能试着用其他的材料尽量调配出跟未来那种冷面差不多的效果。 未来世界卖的烤冷面基本是用高筋面粉加一些添加剂,直接被机器压出来的,祝子翎现在肯定是没法照这个来,一般单纯手工做的面皮肯定也没法有那么筋道。 不过王府厨子里也有做面的老手艺人,对于怎么让面变筋道还是比较有心得的。祝子翎把大致的配方告诉了他们,就让他们不断尝试。 祝子翎看过的配方说是用荞麦面粉、小麦面粉和土豆生粉等量搭配,加上碱面和盐,就能做出比较近似的效果。 但因为没有土豆,厨子们不得不尝试了许多次,最后才在祝子翎的认可下勉强确定了一个配方。 这回做出的面饼仍旧没有未来世界那么筋道,但也算很有韧劲的了,在口中并不会有一般面食软趴趴的口感。 祝子翎让人试着煎了一下,效果也不错,干脆就定下了。 解决了冷面的问题,剩下的就是酱料。 有之前烤鱼时学会了怎么搞辣酱、辣油的底子在,这回厨子很快在祝子翎的指导下弄出了材料简单版的辣酱和甜辣酱两种口味。 虽然跟未来世界街边卖的味道估计差了挺远,但至少应该也不难吃。 至于配菜,祝子翎让人切了一些薄薄的五花肉片和嫩里脊肉煎了,再配上味道清甜中还有一丝辛辣的白萝卜丁。 未来世界里一般用的是洋葱和火腿肠,这两样祝子翎都没有,就先找了些类似的东西,打算做个山寨版的试试。 面饼用模子弄成了工整的方形,一沾上刷了油的铁板就响起令人不由自主感觉到饿的滋滋声。 将鸡蛋直接打上去,撒上翠绿的葱花,在金黄的蛋液微微凝固后眼疾手快地翻个面,再在这一面上刷上满满一层红艳艳的酱料,放上处理好的五花肉、里脊、和嫩萝卜丁。稍微再煎一会儿,就可以卷起来,再在外面刷一层酱,然后切成段,出锅。 这回烤冷面的做法也非常简单,但看着成品那诱人的模样,没一个人对祝子翎这次提供的新菜感到失望。 面皮被包裹成金黄的蛋饼,上面还点缀着青翠欲滴的葱花,再加上色泽鲜红油亮的酱料,还有面饼下面稍微露出了一点端倪的大块嫩肉和白生生的萝卜,上面同样沾满了酱汁,看着就让人口水止不住地分泌出来。 简单归简单,但这东西看着就肯定特别好吃! 祝子翎也这么觉得,不等这烤冷面多晾晾就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咬了一口。 甜中带辣的酱汁先接触了味蕾,一下子便刺激得舌头直接激动起来。 面皮需要费一点力才能咬开,但一咬开便能接触到更加美味的世界,又是味道出色的酱汁,带着更加丰富的美食迎面而来。 五花肉肥瘦相间,不过于油腻也不过于僵硬。里脊非常嫩,混上油和酱汁吃起来简直又香又甜。萝卜脆爽解腻,还留下了一丝辛辣的后劲。再被筋道的面皮重新中和,咀嚼时带起各种食物在嘴里的动感。 一切都恰到好处。 祝子翎越吃越满足,觉得自己试验的这个山寨版效果非常不错。 他直接把这一份烤冷面都吃了个精光,而其他人不用等他吩咐,只看他享受的反应就已经自觉地开始做起了下一份。 最后众人都尝试检验过后,一致认为烤冷面以后会成为店里最受欢迎的吃食之一。比起做法更加精致,看起来也似乎更加高档的蛋糕和寿司那些,他们都更喜欢这个。 虽然烤冷面做法简单,或许容易被其他人学去,但凭借他们试验了很久才定下的特制冷面,至少也能独领风骚一段时间。 又给菜单上添了一样,祝子翎感觉自己对容昭要求的开店这事真是尽心尽力。 想到这回做烤冷面缺了土豆和洋葱两样食材,祝子翎决定再把催容昭派人出海的事重新提上日程。 最近祝子翎为表殷勤,送给容昭的食物都会亲自动手。当然这个亲自,就跟之前的寿司只是祝子翎亲自卷和切一样,水分非常大。 不过祝子翎这么标榜是半点不心虚的。这回他也亲自给一份烤冷面刷上了最后的酱料,切断装盘,然后准备拿去送给容昭。 容昭依旧是常年呆在书房里,不过这回里面不止有方简,还有个李明固。 祝子翎一进去,就迎来了一个比之前更加不友善的视线。 李明固眉头紧拧,打量他的目光不带半分客气,仿佛是已经把他定罪成了犯人,乃至什么恶毒的妖魔鬼怪。 祝子翎之前是懒得理会对方的敌意的,但现在他想得比较多了,毕竟饭票也不是那么好蹭的,容昭要是有一天想要断他的粮,没准其中就有这些人的撺掇。因此祝子翎现在也不得不开始注意起对方身边的人了。 本来祝子翎以为方简可能会是他开心蹭饭的第一大阻碍,没想到方简不知道怎么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好了。就比如现在,方简的情绪不仅没敌意,反而还有点担忧,似乎是怕他跟李明固起冲突。 当然除了担忧,方简对他手中食盒里的东西也垂涎得很明显。 可能这就是对方转变态度的原因? 无论如何,方简看起来是不用祝子翎担心了。 倒是这个见的次数不多的中年人,不知怎么几乎是一副想把他赶出厉王府的样子。所幸容昭目前好像还没有听他的。 不过万一以后听了,那对祝子翎来说也麻烦了。 因此在感受到对方扑面而来的敌意后,祝子翎觉得自己可能得想个办法把这人处理一下。 当然他暂时只是扫了李明固一眼,就去对容昭说道:“王爷,我又做了一样吃的,准备到时候放在店里去卖,王爷帮我尝尝能不能成?” 祝子翎打开食盒,煎蛋饼混着酱汁的香气顿时扑了出来,容昭看了一眼,却疑惑了一下,“这也是点心?” 祝子翎答道:“我不准备开专门的点心铺子,打算改成那种小吃店。点心零嘴茶水,还有这种简单方便的小吃,包括之前的寿司,都可以一起卖。” “王爷觉得怎么样?” 容昭闻言微微蹙眉,还未开口,一旁的方简先忍不住说道:“点心铺子换成小吃店?这么多东西都卖?” “那铺子里不是还要建灶台开火?还得布置桌凳?那岂不是麻烦多了?” 而且小吃店哪有点心铺子好听? 祝子翎:“是啊,所以估计得要个大一点的店面。” “其实我觉得如果能弄成个美食城的话更好,但是我那几个铺子好像都没有那么大的。” “美食城?”容昭微微挑眉。 方简更是听愣了。 好家伙,不是小吃店吗?怎么直接就变成一座城了?! 祝子翎:“就是一座特别大的楼,至少得有二三十亩地大小吧。可以隔出来很多间铺面,还有很宽广的过道。然后里面专门卖吃的,各种吃的都卖,每一样一个摊位,客人可以在里面随便逛,想吃哪家就买哪家。” “那为什么不叫美食楼呢?”方简听完忍不住说道。 “……”祝子翎瞄了他一眼,语气非常单纯地说道:“当然是因为美食城更气派了。” 像容昭这种带兵打仗的,估计也没少听说历史上几千人就号称十万大军的事情吧? 方简:“……” 话说这是不是王妃第一次跟他说话来着? 感觉……怎么不仅跟他之前阴谋揣测的不一样,跟对方实际表现出来的乖巧单纯也不太一样呢? 好像……还藏了一丝对他的鄙视? 方简的狐疑无人在意,因为李明固接着就冷哼了一声,鄙夷道:“无能吹嘘、好大喜功!” “不过是开个点心铺子,还要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花样,有何用处?!” 书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下来,方简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虽然知道李明固对祝子翎不喜,但方简却也没想到对方竟是会直接这么跟人起冲突。 不管怎么样祝子翎也是王妃,李明固这样实在无礼了些。 再说还当着容昭的面,万一此举惹得容昭发怒,那事情就麻烦了! 祝子翎对李明固的指责倒是完全没有什么感觉,但这直接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测,这人肯定会跟容昭说他的坏话。 果然不能放任了。 祝子翎难得皱起眉,看向神色愤愤、眼带鄙夷的李明固,正要说话。 “先生。” 一个很轻但却响彻四周的声音先一步淡淡地响起来,简单的两个字莫名让人脊骨生寒。 方简不由心头一跳。 完了!王爷果然生气了! 容昭面上如同结了一层寒冰,看起来并未发怒,磅礴的威势却直接压得人要喘不过气。 他面色淡淡地看着李明固,漆黑眼瞳浓重如墨,让人目光触之便心头一紧,脑中嗡鸣,无法镇定。 “祝子翎是本王的王妃。”容昭声音冷冽,不带任何感情。 他看着李明固,用看似轻柔却又藏着一丝残忍的语调慢慢问道:“先生是以什么身份,说刚才那样的话?” 第34章 容昭的反应让其他人都颇为惊愕, 无论是祝子翎,还是正面临巨大压力的李明固。 祝子翎本来要出口的话一时停住,忍不住把视线从李明固身上移开,转头看向身旁的容昭, 眼神惊讶中还有些好奇。 没想到容昭居然会不等他说话, 就先一步去批评李明固了。 虽说之前对方也帮他怼过祝瑞鸿他们, 不过当时祝子翎以为那只是因为容昭就是那种不高兴的性格,加上本身也对祝瑞鸿等人看不顺眼, 所以心情不好就把人顺便折腾一番。 但这次这个中年谋士应该是容昭的心腹手下, 祝子翎还以为比起自己这个花瓶王妃,容昭可能会更偏向对方一点呢。至少会等他们争上几句之后, 再平平淡淡地把事情压下去。 可能最后也会罚这人一通, 但不至于一开始就这么不给人留情面。 没想到不仅是对那些看不顺眼的人,实际上对自己的亲信, 容昭的态度也会这么冷漠。 这样看来,倒是有点暴君的感觉了。 但换句话来说, 容昭是不是……对他还挺好的? 祝子翎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不确定。 容昭之前也这么对他生气恐吓过,但是感觉又有点不一样。 之前似乎都只是单纯的生气,祝子翎感觉不到杀气,因此也没担心过。但是这次,却隐隐约约多了一丝嗜血的残暴气息。 不太明显,但确实存在。 似乎这次,容昭比之前跟祝子翎生气时要烦躁许多。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祝子翎瞄着容昭下颌微微绷紧了的弧度——他不仰头的话视线正好落在这里——一边不太合时宜地在心里咕哝了一句这下巴还真挺好看,一边不怎么专心地思考起来。 总不会是因为, 比起他招惹了容昭,那个幕僚冒犯了他这个王妃更让容昭生气吧? 祝子翎稍微有点想不通。 毕竟他很有自知之明, 对容昭来说,自己就只是顶了个王妃名头的花瓶而已。而且或许还有点可疑。 容昭不怀疑他,愿意把他当王妃供着就不错了,真要说多重视他那肯定不可能。也就是对方比较好说话,加上他厚脸皮有事就求人,才能勉强维持一下现在的待遇这样。 李明固虽然是对他这个王妃不敬,往大了说也算是损了容昭的颜面,但这种事是故意放大还是大事化小,怎么处理其实全看真正掌权者的偏向,要不然也不会出现那么多奴大欺主的事情。 祝子翎虽然猜测以容昭的性格,对李明固也不会有好脸色,但对方会选择直接先维护他,祝子翎还是有点吃惊的。 不过容昭既然是这个反应,那他应该就不用担心对方会因为手下的话而反感他了吧? 看起来这么些天他费力讨好还是很有效果的? 祝子翎大大的眼睛微微一亮,悄悄转了转。 看来更多的要求可以提上日程了! 容昭要是知道祝子翎在想什么,恐怕这会儿的怒气就不止是冲着李明固去了。说不定还得翻个好几倍。 所幸他暂时还没注意到祝子翎居心叵测的目光,仍旧冷着脸看着李明固,眸光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李明固感受到一股冰冷而磅礴的气势重重地压在身上,顿时呼吸一窒。虽然并不至于感觉到杀意,但当对上容昭冷凝的目光后,李明固仍旧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比祝子翎更要震惊许多。 “……殿、殿下?”李明固忍不住心绪起伏,哆嗦了两下嘴唇,但却不是因为害怕。哪怕容昭杀过不少人,但李明固相信容昭绝不应该杀他。 然而容昭竟然会为了祝子翎,用如此冷淡的态度率先对他发难,这直接出乎了李明固的预料,更让他难以接受。 他之前明明还特意跟对方强调过这个男王妃的问题,容昭当时还应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却像是真的受了蛊惑? 不跟这人拉开距离就算了,他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容昭竟要反倒过来找他的麻烦?! 李明固受着一股沉重的压力,不得不直接跪了下去。但心里却比身上的感觉更沉重,虽然跪下去了,嘴上却还是忍不住道:“我一时逾矩了,但也不过是好意提醒王妃一二,殿下何至于此?” 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悲愤,看着容昭的视线仿佛在看一个不听劝的昏君。 说到底,李明固还是不认为这个莫名其妙被永宣帝赐进门来的男人是容昭正儿八经的王妃。光是永宣帝主动要赐婚这一项,就足够他把祝子翎判死刑。 而且这么一个王妃对容昭不光毫无助力,甚至都不能为容昭传宗接代。更别提祝子翎还行事可疑,一直试图刻意讨好接近容昭,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在李明固的设想中,祝子翎只是容昭大业未成前一时半会儿摘不掉的一块藓疥,不能给他一点扩散蔓延、影响容昭大业的机会。 等到容昭成功解决了那狗皇帝,为靖国公报了仇,祝子翎就该被彻底除掉。 因此李明固对祝子翎始终没有拿出对王妃应有的恭敬来,见到容昭这样的反应,更觉得无法理解。 莫非殿下还真把此人当成自己的正妻,认为自己需要对对方负有责任了不成?! 容昭不该是这样轻重不分、妇人之仁的人才对! 李明固显得有些痛心疾首,容昭见状,原本只是冷漠的神色这下却变得更加风雨欲来。 方简更是吓了一跳,没想到李明固到这份上还不认错,甚至直接质问起容昭来了,几乎想要过去直接把他的嘴给捂上。 他左右看了看,想要试着打个圆场,但张了张嘴却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容昭阴鸷的神色着实让他心惊胆战。 然而剩下两个人却都比他胆子大多了,尤其是李明固,跪在地上却还没有一点服软的意思。方简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怎么办。 李明固跟他不同,他是容昭在西北逐渐崭露头角后,才开始追随对方的,但李明固是靖国公的旧部,在靖国公通敌案后,很早便不顾危险想方设法地接触到了容昭,并且为当时年纪尚小、被困在宫里处境艰难的容昭提供了许多帮助。之后也为容昭联系上了不少靖国公的旧人,处理了许多事。十几年来一直十分尽心尽力。 虽然为人性子有些板正,做事有时不够灵活,但作为在容昭弱小时尽力护持,后来又一路追随辅佐的元老,怎么说功绩也比其他人大得多,甚至可以说他对容昭有不小的恩情。 因此比起方简等人,李明固的资历和地位都要超出许多。容昭也因为对方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帮助良多,加上曾教过他一些东西,默认对方于自己有半师之谊,会多敬重李明固几分。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李明固现在才会不仅不害怕服软,还敢质问容昭。 以往他虽然偶尔也对容昭有教导之意,但并不会如此无礼,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容昭多半会敬着他让着他点,起不了冲突。 可这次…… 方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生怕事情会变得越来越不可收拾。 可惜事与愿违,容昭眸光越发冷凝,“先生觉得不至于?还是根本就不觉得自己逾矩?” “还是说,本王的话,先生已经不放在耳边了?” 容昭语气由轻变重,最后的字音落下,角落的花瓶一下子砰然炸开,突如其来的声音激得李明固几乎心脏骤停。 而李明固还没有注意到,有一道碎片朝他激射而来,不等他发现便刺啦一下割破了他的衣袖,几乎是贴着皮肤擦过去,并且去势不减地撞上了对面另外一个摆件,又是一声惊人的巨响。 虽然不怕容昭,可这两下刺激是实打实让李明固差点没喘过气来,明明没受伤却胸前闷痛,血液仿佛都不再顺畅。 等感觉到手臂一阵凉意,发现衣服上的破口,李明固更加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气得哆嗦起来。 容昭竟然对他动手了?! 李明固满脸愕然,不可置信地看向容昭,气得直抖。 “殿、殿下竟为了此人对我出手?”李明固的神情比之前更加悲愤了,“殿下莫不是真的受了奸人蛊惑,没了理智?” “我就知道皇帝将此人塞进来定是别有用心,图谋不轨!” “之前殿下还说只是将此人当做挡箭牌,如今才几日过去,竟是这样就为其对我动手了……” “长此以往,殿下岂不是要彻底被人勾走了神智,将靖国公整整九族的血海深仇都忘了?!” 李明固盯着容昭,满腔失望,“殿下英明神武,原本从来不会让我失望。谁知道区区一个男妻,竟会让殿下方寸大失。” “殿下可对得起这些跟随你的将士?对得起早逝的先皇后?对得起你外祖家那被午门处斩的百余英烈?!” “够了!” 容昭冷声喝道,眉头紧蹙,幼时在刑场的所见不由自主浮现出来,眼前似乎又泛起了一层血色。 他不由按住额角,微微咬牙压抑大脑深处涌出的钝痛。 方简注意到容昭的动作,顿时一惊。 完了!王爷不会被刺激得要发病了吧? 方简顿时想要出声确认,如果真是,得赶紧通知人,他们也不能继续在这儿呆。 然而另一个声音却先冒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祝子翎暂时没注意到容昭的异状,但听着李明固的话,实在忍不住想反驳一下,“你就是划破了个袖子,油皮都没破一点,张嘴说王爷动手伤你就算了,怎么就扯上靖国公了?还拖上那么多将士,带上王爷的母亲、外祖。” “怎么你能代表他们啊?王爷惩戒一个下属就对不起将士、对不起先后、对不起靖国公啦?” “好家伙,你的脸比海还大,嘴比说书的还会编。” “不去皇帝手底下专门给人罗织罪名可惜了。” 李明固原本一副义愤填膺、大义凛然的模样,然而祝子翎一通话一下子就说得他直接气红了脸。 其他倒还罢了,李明固最恨的就是陷害了靖国公的皇帝,祝子翎却偏偏把他跟皇帝扯到一起,李明固哪能受得了,忍不住抬起手指着抖了半天,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毕竟连番惊吓受气,还因为跪着血液流通不畅,没直接晕过去就不错了。 祝子翎却还没有说完:“而且谁蛊惑王爷了,你不要以己度人好吗?” “你们一直在跟王爷说我的坏话吧?我可没有说过你们的。比起你们吹的书房风,我吹的枕……饭桌风少多了吧?” “……”方简突然心虚。 “还勾走了神智……我看王爷比你脑袋清醒多了。”祝子翎继续道。 “你用自己失了智的标准去看别人,当然觉得正常人都不正常。不过就算觉得人不正常,能想到什么蛊惑上去,也是有点奇怪哦?” 祝子翎看着李明固,面露叹息,“明明看起来挺正经一个老头子,怎么思想就这么龌龊呢?” “……”方简再次心虚了一下。 不过比起方简的暗自心虚,李明固的反应就强烈得多了。 祝子翎连番的话让他根本插不上嘴,听得气血翻涌,胸脯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哆嗦着“你、你……”了半天,最后没说出话来,倒是直接呛了口血,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眼看着地上溅出的点点血迹,方简瞳孔一缩,连忙心惊地去看容昭的情况。 容昭发病的时候见不得血,不然严重程度会成倍增加。 虽说就这么零星几点,但只要稍微刺激到容昭,以他的破坏力,即便只是再增加一星半点,也会在成极大的麻烦。 不过出乎方简的意料,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容昭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刚才疑似发病预兆的症状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甚至俊脸上冷凝的神色都化开了不少,正目光略显复杂地看着祝子翎。 而祝子翎此时的神情也有些复杂,没想到他这就把李明固给说得吐血了。虽然他说对方是老头子,可实际明明只是个中年人,怎么身体这么差的吗? 祝子翎沉默了一下,神态无辜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你身体不好别想赖上我哦。” 浑然不知这样更加气人。 李明固这回不瞪着祝子翎哆嗦了,他直接又吐了一口血。 “……”方简突然庆幸自己被萧越铭提醒过来了。 要不然换成他,就算比李明固年轻,身体更好点,可也经不起老是被人这么气啊。 话说李先生都这样了,是不是该赶紧让人起来找大夫,可别真给气死了。 方简想着,有心想去把还跪着的李明固扶起来,但又有些犹豫,怕容昭不同意。 不过这时容昭终于重新出声了:“来人,送先生去看大夫。” 虽说是让人给李明固找大夫,但容昭的脸色和语气却都十分冷淡,也少了分往日的敬重。 方简看在眼里,意识到李明固在容昭眼里的地位恐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王妃果然惹不得。方简看着仆人将气都喘不顺的李明固抬出去,默默想到。 其实李明固如果只是对祝子翎有些不敬,容昭还不会这么心冷,一开始他也是想要让对方认错就没事的。但李明固真正的问题其实早有苗头了。 对方给他当幕僚,但实际上并没有把他当主上,而是当成为靖国公复仇的工具、棋子。 李明固的目的不是辅佐他,只是为了给靖国公报仇。当容昭本身和复仇这件事产生冲突时,李明固的选择只会是后者,并且也要求容昭必须这么选择。 一直以来,容昭确实都是这么选的。仇恨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最大动力。 但见到祝子翎,发现对方是当初那个小孩后,容昭满是仇恨的脑子里就多出了一个影子。如同当年将他的神智从一片血色混沌中唤醒一样,重新唤起了他除了仇恨以外的另外一种情感。 他照样会坚持给外祖一家报仇,可以为此不惜己身。但他也想看到祝子翎好好的。 而李明固要求容昭跟他一样,心里除了报仇不能再有的别的。 容昭感念对方当年的恩情,但绝不会容忍对方想要掌控自己的想法。哪怕在他仍旧满心仇恨的时候也一样。 只要李明固明确地表现出这点,容昭就不会再容忍。 祝子翎只是导|火|索而已。 祝子翎只是来送个烤冷面,没想到会折腾出这么一通,烤冷面都快要冷了。本来是想献殷勤,结果反而把人家的手下气吐血了,虽说那些话也是帮容昭反驳出气,但祝子翎还是尴尬了一下。 不过以他的心态,自然是很快就若无其事地对容昭说道:“王爷,这烤冷面再不吃就凉了,你赶紧尝尝吧。” 容昭看着他神情殷切,似乎一点也没被影响心情的样子,微微抿唇,停顿了片刻,端起来吃了一口。 不过这回他脑子里想着事情,几乎没怎么尝出味道。 见祝子翎仰着脸积极地问他:“怎么样?拿去店里卖是不是挺好的?”容昭顿了一下后,淡淡应道:“不错。” 祝子翎闻言顿时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容昭新的最高评价了吧?竟然给了烤冷面?!感觉跟他的口味不是特别符合啊。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容昭又说道:“王妃真想要开那个美食城?” “本王倒是有个面积够大的铺子。王妃若真想弄,就给你吧。” “嗯?”祝子翎微微睁大了眼睛,“王爷要给我铺面开美食城?” 这个“给”,是租,还是干脆就送给他了啊? “王妃不是非要分五成利出来么?既然如此,铺子就当本王入股了吧。”容昭说道,“过上几年,等分的利够折铺子的价钱,整个店便归王妃了。” 祝子翎听得怔住,这叫啥入股,用后世的话说,纯粹是给了他个不要首付的分期房贷,相当于他根本没分利润也没付租金。按理说无论是按入股还是按租的算,就算经营再多年,赚的钱每年也都得分一半出去,铺子照样应该是容昭的。 结果容昭说是入股,但只要分一半的钱给他几年,铺子就归祝子翎了。这……这基本等同于铺子白送了呀。 而且那么大的店,价格肯定很贵,还可遇不可求,他只是提了一下美食城,也没真想着能开,容昭竟然连店面都给他了。 祝子翎感觉稍微有点受宠若惊。容昭这也对他太好了吧? 难不成…… 祝子翎顿时想到刚才李明固说容昭被他蛊惑的事…… 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他根本就没蛊惑容昭,顶多也就是做了点吃的献殷勤,但容昭对他做的吃的都不怎么感冒,怎么可能是被他蛊惑什么的。 而且按李明固说的,容昭之前不是说过把他当挡箭牌么? 这个明显就合理多了。 对于挡箭牌这点,祝子翎并不介意,反而觉得挺好。 他把容昭当饭票,对方把他当挡箭牌,这样的关系倒是正好非常和谐。 不过容昭要是继位了,估计就会不再需要挡箭牌了。 但他还觊觎着御膳呢。 作为所求更多的一方,看来以后还是得多讨好容昭一下,以免到时候饭票没了。祝子翎心想。 就是对方对他一个挡箭牌也有点太好了。兴许他之前的想法还真是对的,容昭就是个表面暴戾实际心地善良的大慈善家吧? 看刚才容昭对李明固都只划破了一点袖子而已。他都把人给气吐血了呢,容昭都不如他凶狠。 祝子翎越想越觉得很可能是这样。 既然容昭真的好说话,那么他以后赖着对方蹭饭的成功可能性应该还是挺大的。 意外白得了一个大店面,还排除掉了一个风险的祝子翎,没过多久就在方简复杂的视线里心满意足地走了。 容昭看着他高高兴兴的背影,眼眸幽深,让人看不出情绪。 对方应该听到“挡箭牌”那一句了吧? 真的一点反应也没有么? “王爷,”方简的声音打断了容昭的思绪,他有些犹豫地问道,“李先生的事……王爷打算怎么处理?” 不管怎么说,李明固也是容昭手下的有功之臣,但对方今天的表现,方简也觉得着实太嚣张了些,简直都要爬到容昭头上去了似的。这必然是被处罚的。 就是不知道容昭是只打算在名义或者刑狱上罚一罚,还是打算要彻底不再信任李明固,把他现在的权也给卸了。 对方手上也负责了不少重要的事,若是要把事情都分给别人,那估计也有的得忙了。 容昭冷淡道:“让他先休息一段时间养病吧。” 方简闻言了然,这是要暂时不会重用对方的意思了。 也不知道李明固是怎么想的,明明在容昭这么些下属里地位超然,过得好得很。非要吃饱了撑的,挑衅王妃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去跟王爷呛声。 就算王爷小时候是靠了他的拉扯帮忙,可王爷才是主公,李明固不会现在还把自己当能随意教训王爷的长辈吧? 方简想不通的事,对容昭来说却是不难。 李明固恐怕确实是在心里觉得有教训他的权利,或许还会自诩对他有再造之恩。 毕竟他当初在宫里处境极其艰难,又不到十二岁就被送上战场,要不是李明固努力借助一些靖国公往日的人脉,给了他一些护持,也许他就没法从那样的困境里走出来。 李明固大概觉得,自己是靠他才爬出了那么一个不断将人往下拽的泥潭,因此不自觉地就产生了挟恩自重的态度。 容昭想到这儿,突然嗤笑了一声。 从来都不是李明固拯救了他。 真正把他拉出泥潭的,是当年那个小娃娃,踮着脚给他的伤口吹来微弱的风。 第35章 方简怕继续影响容昭的心情, 没再多说李明固的事,倒是想起了另外一点。 “王爷,刚才我看着你好像有点发病前的症状……”方简面露担忧,问道:“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容昭闻言却是蹙了蹙眉, 说:“没有。” 他刚才确实差点就发病了。 “什么?!”方简闻言一惊, 接着忍不住惊疑地问道:“那……那王爷怎么没出事?” 容昭无论是从自身的能力, 还是从对手下知人善用的方面来说,都是个十分出色的主上。唯独就是有一个比较危险的毛病, 有可能会发疯伤人。 不知道是因为小时候受了刺激, 还是被人下毒的影响,在靖国公出事后没多久, 容昭就出现了一种怪病。一旦有什么东西刺激他发了病, 容昭就可能失去神智、陷入某种混沌的幻觉里,突然发疯攻击身边的人。无论是谁, 只要在他附近,都会被他认定成敌人, 遭到他的攻击。 容昭武功卓绝,一旦发病,也就只有萧越铭那样的好手才能勉强抵挡住,能掩护其他人都赶紧避开容昭,再等他自己慢慢冷静下来,恢复理智。 若非如此,容昭恐怕只要发病就会搞得血流成河,名声定然会更加残暴可怕。 萧越铭以及容昭手下的暗卫全都武功高强,然而因为这事受伤的次数也不少。 所幸后来容昭不断强迫自己尽量保持理智, 控制力逐渐变强,又碰上一位神医, 帮他稍微调理好了几分,现在容昭发病的次数已经很少了,而且彻底发病前都还能保持一段时间的理智,足以让人把他关在专门的密室里,让其他人事先离开。 然而一旦他要发疯,还是没人能拦得住。并且因为容昭武功越发精进,现在谁都不敢轻易再去接近发病中的他。 虽然容昭在自己的意志力和那个神医的帮助下,已经能尽量多拖延一些时间,但还是始终没法彻底避免进入那种失去神智的状态。当他出现发病的征兆,就注定会在一段时间后彻底发疯。这个过程目前在方简他们看来是不可逆的。 因此一旦出现征兆,就必须尽快疏散其他人,避免真的造成伤亡。 这次容昭疑似出现症状后又表现得十分正常,看起来没出什么事,方简还以为是他之前想多了。哪知道容昭竟然会证实他之前担忧的没错…… 也就是说,这次容昭在已经开始发病后,又直接恢复了正常? “是不是这段时间王爷的病又好转了?”方简有些惊喜地问。 容昭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可能是吧。” 方简没有注意到他有些幽暗的眼神,闻言不疑有他,忍不住高兴道:“那这样下去,王爷这怪病岂不是能彻底好了?” “幸亏当初遇到了钟老,王爷现在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钟老真不愧是有名的神医!” “不过这一遭跟以往不同,王爷要不要还是叫个大夫来看看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要是没什么大事,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方简欣喜感叹道。 容昭却没怎么注意方简说的话,而是心中思绪繁杂。 那位神医钟老确实帮了他不少,但对方其实一开始就断言过,容昭的病他治不好,顶多只能帮他缓解一二,而且代价很大。 容昭小时候受的刺激太大,又中了复杂的混合毒,是整个身体里最精密的脑子出了问题。以前容昭处境不好,没法处理,而现在多年下来,已经彻底变成了沉疴,难以拔除。 钟老神医说,容昭的病和容昭身上的毒,如果只有一样,他都可以想办法解决,甚至不算太难。偏偏这两个彻底混在了一起,互相牵动,以至于现在他也束手无策了。 要想用药完全解毒,反而有可能直接损伤容昭的神智。 最多只能想办法勉强压制一二。 钟老神医给的办法一是用药,但需要容昭常年清心静养,不能动怒不能动武。另一个则是用内力强行压制毒素,减少发病,但治标不治本。 容昭不仅背负着血海深仇,还肩负着对西北十几万大军和边疆众多百姓的责任,当然不可能跟着钟老去深山老林里静心养性,只能选择第二种。 所幸他内力极高,这些年也越发冷静,成功地慢慢控制住了发病的情况。 但与此同时,他越用内力,那些毒素也会越发随着涌动的气血,更多地渗入他的五脏六腑,让他中毒愈深。相当于饮鸩止渴。 钟老神医当时其实是不想告诉他这种办法的,不仅是因为要靠意志力抵挡这种可怕的“脑魔”、避免被其夺去意识非常痛苦且艰难,很可能难以成功,更是因为如果这样做了,容昭虽然会减少发病,但却也会让身体在不知不觉中衰朽,是在不断地减少自己的寿命。 原本因为体内的毒,容昭的寿命就不如常人。若是不按钟老说的清心静养,估计也不过只有十几年好活。 如果再用这种饮鸩止渴的法子,恐怕就只剩下十年不到了。 虽然因为容昭极高的武功,表面上一时半会儿还显现不出什么,甚至他看着仿佛依旧比谁都厉害。但实际上体内的脏腑已经逐渐衰朽,只要某个时候容昭一时没有撑住,就可能彻底枯竭。 钟老颇为欣赏容昭,并不希望他英年早逝,但容昭除此之外也别无选择,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不过这件事容昭没有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毕竟要是让人知道他命不久矣,恐怕很多人都不会有信心一直追随他、替他办事。还有一些人可能难以接受他的选择,更想让他跟着钟老修养保住自己,为此与他发生争执。 为了避免这些麻烦,容昭干脆选择了隐瞒。 钟老答应了帮容昭保密,因此其他人见他的疯病逐渐控制住了一些,都只以为是好事一桩,并不知道这是以容昭本就稀少的寿命作为代价。 而且这种方法其实效果也不会太好,仅仅只是压制而已。容昭能做到在发病前多维持一段时间的神智,其实已经出乎了钟老的预料。至于像这回这样本来要发病最后却能完全控制住恢复正常,钟老几乎是说死了不可能,除非这世界上真有可解百毒、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 容昭一开始也极其惊异,但旋即又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因为这次的神医不是钟老,而是祝子翎。 容昭第一次发病,其实就是在十三年前,处斩靖国公九族的刑场。也是在他和祝子翎相遇的那天。 从此以后,靖国公的血案,就是最容易激起他凶戾一面的钥匙。直到许多年后,容昭才渐渐学会了尽力压制胸中因此翻涌的血气。 然而李明固义愤填膺拿靖国公和齐皇后指责容昭,话里仿佛九泉之下的母亲和外祖对他极度失望,到底还是激起了容昭不理智的一面。 然而这次,与之前的许多次发病不同,在容昭脑中一阵阵钝痛,眼中开始蔓延起腥红血色时,传来的不是其他人惊慌恐惧、躲避逃跑的声音,而是少年明亮清脆、语气恶劣得可爱的维护声。 就像一束光刺破重重阴霾照进脑海,直接涤净了他心里的滚滚杀意和煞气。正如当年那阵吹散他眼前血色的清风一样,带回了容昭的神智。 容昭没有料到祝子翎区区几句话,竟然就能将他从发病的极端痛苦中解救出来。 或许这世上确实没有传说中那样的神药,但看起来,祝子翎就是他的那个灵药。 他早该想到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容昭的心绪一时间写满了复杂。所幸当时其他人都在关注祝子翎和李明固的冲突,没人注意到他一开始惊愕的神色。之后容昭便有意掩饰了下来。 祝子翎能治他的病,但他不打算把这点告诉其他人。 应付掉方简的询问,容昭垂眸看着已经凉了的烤冷面片刻,面色淡淡地拿起筷子,慢慢将其吃完了。 钟老曾说若是他的病和毒任意一样能早些得到治疗和缓解,那他多半都还能保住寿命。而到了现在这个程度,再治好其中一样也没多大用了。 即便祝子翎是可以让他从此不再发病的灵药,但他的毒也已经没有办法解了,注定活不了多久。所以病治不治,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了。 容昭淡淡地想着,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不过按照钟老说的,如果他能早早就找到祝子翎,是不是就可以先治好这个疯病,体内的毒便也可以解决了? 那样的话,他就不必再担心后悔自己活不了多长,可以做更多想做的…… 容昭想到这儿,眸光凝了凝,接着抿紧了唇,在心里摇头嗤笑了一声。 还是算了,那时候他处境可不好,要是早早就找到祝子翎,还要让他给自己治病,恐怕只会害了他。 自己命不好,还是别牵连人家了。 容昭脸色重新变得冷漠,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任何人,也没打算下次发病时去找祝子翎帮忙。 就这样吧。 他刚才想得还是太多了些。 本来容昭也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只要死之前能把外祖一家和自己的仇报了就行。 之前钟老劝他尽量少动用内力,可以多维持些寿命,还有王向和他们总劝他要好好吃饭休息、保重身体,容昭也都没听进去过,更是从未想过要爱惜身体,反正除了复仇他也没什么想干的,活太长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他竟突然涌出了强烈的念头,希冀能多活几年? 容昭皱眉敛眸,压下了心里这一丝不合时宜的躁动。 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就不必再想着后悔药了。 他从来都不后悔。 意外得了一个大店面的祝子翎此时还沉浸在喜悦中,看在容昭这么好说话的份上,祝子翎对这个点心铺……不对,是美食城,也更尽心了点。 当然,与此同时,他对容昭说话时也越发的理直气壮了。 毕竟作为挡箭牌,对容昭来说,他也是有很大用处的嘛。既然对方对他有所求,那他当然可以提要求了。 于是祝子翎又开始拿着想要的食材“说明书”去找容昭了。 “这是土豆,这是洋葱,都很好吃哦!”祝子翎精心劝诱道。“要是有这两样,王爷喜欢的烤冷面会更好吃的!” “……”容昭沉着脸没说话。 祝子翎继续道:“这个洋葱不是在大洋那边的海外,应该是大启西边就有,不用渡海去找,找那些西域商人说不定就能带来!” 西域? 容昭闻言眉梢微挑,觉得派人出海什么的不可能,这个倒是还可以找找看。 祝子翎这是终于开始懂事,知道他之前提的要求不靠谱了? 容昭正想着,就听祝子翎下一句道:“不过相比起来,还是土豆更重要。” “这个还是要出海去找的,王爷你还是快点找人准备吧。” 容昭:“……” “王妃怎么还在异想天开?”容昭微微黑着脸。 若是已经把那些仇人解决了,他倒是愿意不吝资源派人去一趟,但现在他手下事情多人手紧张,出海动静也太大,怎么派人搞这个? 当然容昭不觉得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拒绝,而是认为自己根本就没想过答应,是在“管教”无法无天的祝子翎。 然而祝子翎会这样就被“管住”,那就不是祝子翎了。 “王爷你知道吗,这个土豆可是能亩产千斤的粮食,要是能把它找回来,去再远的海外也值得呀!”祝子翎说道。 他之前都是挑了自己最想吃的食材写写画画,轮到土豆的时候,才想起来这是难得的高产作物。对于这会儿的人来说,这点恐怕比辣椒好吃什么的都要重要太多了。 容昭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人,肯定不会不在意粮食的事,拿这个来说服容昭,恐怕比其他的都要有用。 如祝子翎所想,容昭听见这话后,反应比之前都要强烈些,“亩产千斤?王妃是在说梦话?” 大启如今有的各种粮食,能亩产两三百斤便是不错,三四百斤就很不得了。亩产千斤?容昭听都没听说过,想想也觉得不可能。 祝子翎:“真的是真的!我怎么会骗王爷呢?” 容昭:“说不定王妃就是想拿这土豆当诱饵,哄着本王派人出海去给你找辣椒?” 祝子翎:“……” “咳咳……”祝子翎自己确实比起土豆更重视辣椒一点,容昭也算是说对了三分吧。但他可没有哄骗对方。 “王爷想多了,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绝对没有骗你!”祝子翎努力真诚地看着容昭说道:“海外真的有很多产量很高的作物,除了亩产千斤的土豆,还有亩产八百斤的花生,花生还可以榨油,出油率也很高的!” “还有红薯,产量比土豆还高,味道也好吃!” “这些在大洋那边的地方都能找到!王爷真的不派人去吗?” 祝子翎眼巴巴地看着他。 然而容昭越听他说的,越觉得像是天方夜谭。 那么多高产的粮食,偌大的大启一个没有,海外那片土地就能有这么多? 理智告诉容昭应该直接拒绝,但他想要开口,对上祝子翎的视线时却微微顿住了:“……” “……再看吧。”容昭最后改口道。祝子翎却还不满意,“别再看呀!” “这么好的东西,王爷就不想早点弄回来吗?晚一点都是损失呀!” “……”容昭冷着脸,沉声道:“王妃是从哪儿得知这些的?又要怎么证明这些粮食真的存在?” 祝子翎眨了眨眼:“是我当初落水昏迷的时候,梦中从仙人口中得知的。” 他搬出以前用过的借口,“我给王爷做的那些新菜,也是当时记下的。这个能证明了吗?” “再说了,我写的内容这么详细,不就是证明么?这么详细合理的东西我才编不出来呢。” 容昭:“……” 那图画得可一点也不合理。 虽说祝子翎的画技一言难尽,但他说的这些话也确实颇有几分可信的样子。 原本他们也奇怪祝子翎一个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是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新吃食的,对此也没能找到什么线索。若是祝子翎说的这样,倒合理了几分。 但容昭并不信什么仙人。 容昭沉默片刻,突然问道:“王妃能发现本王的暗卫,莫非也是仙人教的?” 祝子翎怔了怔,没想到容昭突然把话题转到了这儿,但接着就点头道:“算是吧。” “虽然就昏迷了一两天,但我在梦里可是过了很久的。” 足足两辈子呢。 容昭闻言,墨色眼瞳盯着祝子翎看了一会儿,终究没再追问“仙人”的事。 “我知道了,”容昭收回视线,淡淡说道,“王妃可以走了。” 祝子翎眨了眨眼,默认这个“我知道了”就是答应了的意思,当即弯起眉眼笑道:“谢谢王爷,那我把花生红薯的情况也都写了送过来。” “不过王爷你到时候可千万别只让人找这几样东西就算了,记得也要把我写的其他东西找一找,特别是辣椒!” 容昭:“……” 容昭忍着没说“本王还没答应王妃”几个字,可能是潜意识里知道如果说了还得再被祝子翎纠缠半天。 祝子翎走后,他垂眸看向对方留下的纸张,仔细读完一遍,竟越发觉得有几分像是真的。 再回头看到上面奇形怪状的画,容昭默然片刻,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拿过纸笔,照着祝子翎写的文字描述信手落笔。 不过三两下后,一株端正好看许多的植物就出现在了纸上。 他快速画完,又将那些文字说明也都誊抄了一遍。接着便将祝子翎的笔迹整理好,收进了柜子里。自己抄写的那份则等晾干后,放进了另外一个抽屉。 抽屉打开时,可以看到里面的纸张已经有了不小的厚度。 终于磨得容昭同意出海去找辣椒,祝子翎心情越发愉悦,一边加快了画图写说明的速度,一边还费了些心思考虑未来美食城的经营,吃东西的时候竟然比之前少了不少。 周生见状欣慰不已:“王妃你总算又有干劲了。” 祝子翎:“……” 其实他还是为了吃,这算干劲吗? 不过话说回来,在厉王府每天吃饱喝足,他好像已经不知不觉就从追求量变成追求质了。 祝子翎感慨了一下,觉得看在容昭提供的伙食这么好的份上,自己或许也该投桃报李,多给对方发挥一下“挡箭牌”的效果。 正好他想要去未来的美食城实地考察一下,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在外面多显摆一下自己“挡箭牌”的身份? 想起来容昭之前说小事不用找他,直接跟王向和说就行,祝子翎就找来王向和,直接说自己要出门看一下店面。 祝子翎本以为对方会立刻答应,没想到如今已经对他十分和颜悦色的王向和却是面露为难:“这……最近不太方便,王妃不如过几日再去吧?” 祝子翎奇怪,“为什么不方便?王爷不许我出门吗?” 王向和闻言连忙否认:“怎么会!王爷当然不可能不许王妃出门。只是……” “只是什么?”祝子翎见他犹豫,越发疑惑。 除了容昭,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他不方便出去? 王向和纠结了许久,见祝子翎坚持要问,最终还是只能说道:“是外面最近有些不好的传闻……” “跟王妃有关……” 这不好的传闻,便是之前胡氏和安平郡主商议了之后,处心积虑放出来的,祝子翎是饿死鬼上身的消息了。 那日赏花宴过后,最先成了闲话中心的自然是胡氏。 她对待继子的恶毒心思飞快地在京城一个个社交圈子间传播开,第二天祝瑞鸿便感觉到不少同僚朝他投来的异样目光,以及刻意避开他的一些窃窃私语。 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向来自诩清流的祝瑞鸿顿时被气得脸色铁青,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毕竟其他人只是私下议论,他不可能主动上前去解释,反而会显得心虚。 当天祝瑞鸿回来就气得又把胡氏骂了一通。 祝府的下人也慢慢开始知道了此事,有两个议论的不小心被祝瑞鸿听见,直接被打了板子。于是整个尚书府的气氛都变得阴沉僵硬起来。 隔天,祝瑞鸿就被人直接参了一本。 对方借由胡氏这点事把他骂得罪大恶极,祝瑞鸿一边生气,一边赶紧借机把胡氏是中邪的辩解说了出来。 参他的人不依不饶,但祝瑞鸿为官多年,也知道怎么演戏开脱,不说让其他人都相信胡氏是真中了邪,至少也让大部分人觉得此事怪不到他的头上。 这样祝瑞鸿便觉得差不多了。 不过他到底还是愤愤,回府后又要胡氏抄经反省,甚至让人写了封血书来表明自己是被邪物所惑。 胡氏被折腾得不轻,虽然没出门感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但心中也已经积起了极大怨气。 接着便全都发泄到了祝子翎身上。 低调几日后,胡氏就开始暗中让人散播祝子翎是饿死鬼的消息,并对祝子翎的各种描述极尽恐怖之能事,让人听着就一惊一乍,即便理智上不相信,情感上也不得不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 因为耸人听闻,加上祝子翎这个厉王妃本就是颇受关注的人物,再有几方人马故意推波助澜,此事很快就流传开,街头巷尾间都有了议论之声。 王向和知道此事,怕祝子翎出门听到这些话受了冲撞,这才想要拦着他。 第36章 这事近来传得很有些凶, 只是王府里因为之前刺杀的事刚刚又严查了一番,剩下的人都越发老实,不敢说主子的闲话,因此祝子翎和身边的人都还毫不知情。 但若是去到外面, 哪怕没人会当着他这个当事人的面提, 说不定祝子翎也会在路上听到人随口议论出来, 八成是继续瞒不住的。 不过祝子翎大致听出是个什么情况后,完全没有在意。 “就这个事吗?”祝子翎疑惑道, “这没什么不方便我出门的吧?” “只是几句闲话而已, 应该不至于大街上还会有人对我泼鸡血狗血驱邪吧?” 王向和闻言一时沉默了:“……” 不泼狗血就够了吗?这要求未免也太低了点。 倒是旁边的周生听得急了,“怎么又有人拿饿死鬼的话说事?!少爷你现在明明都吃得不算很多了!” “……”祝子翎被周生的话噎了一下。 说不算多不行吗?为什么还要加个“很”字? 他现在明明都吃得很少了! 周生不知道自己稍微戳了一下祝子翎的心, 情绪激动之下连王妃的称呼都忘了, 愤愤道:“这肯定是从尚书府里传出来的流言!少爷都到王府这么久了,那些人竟然还在胡说八道!太可恨了!” “明明是二少爷害得少爷落水病重, 夫人还想断少爷的药。他们比鬼还恶毒,居然还有脸反过来污蔑少爷是鬼!” 王向和还没说外面的流言具体是怎么形容祝子翎这个“饿死鬼”的, 若是周生知道那些惊悚夸大,把祝子翎说得仿佛血盆大口、青面獠牙的话,恐怕更要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了。 相比起来,祝子翎就非常平静了。想到之前赏花宴上的那出,他大概也猜到这一波多半就是胡氏弄出来故意报复的。 不过流言这种事,对祝子翎来说完全不痛不痒。他稍微安抚了周生两句,还是跟王向和坚持要出门去看铺子。 “这算什么?议论王爷的流言,应该比议论我的严重多了吧?”祝子翎满不在乎地随口说道,“反正他们也只敢私下里说说, 王爷不也还是照常出门吗?” 容昭一个明明出手大方、很好说话的大善人,这么多年一直被人说成是几乎无恶不作的煞星, 但也没影响对方最后登上皇位。他这点事就更无关痛痒了。 胡氏即便把离谱的话传到天上去,估计也影响不了他蹭着容昭这张饭票吃上御膳。 祝子翎坚持,王向和也只能听命,让人备了车马,又特意请他多带了几个侍卫。 “王妃还是小心些,万一真有那不长眼的想冲撞王妃,侍卫也能拦着些。”王向和说道。 祝子翎看着七八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跟在马车旁边,感觉这样可能太过招摇了些。 不过他倒也无所谓这个,没再折腾,直接就这么出发了。 祝子翎出了门,王向和立刻向容昭禀报了上去。 “王妃似乎并不在意那流言,还说议论王爷的严重得多,执意要跟王爷一样照常出门,老奴实在拦不住。” 王向和说道。 “只是之前王爷查到此事可能有誉王的手笔,我怕王妃出门誉王会趁机有什么动作,只能让王妃多带了些人。” 容昭闻言神色顿了顿,片刻后道:“看来他对那美食城还颇为上心?” 之前好似还不想自己管铺子,现在都这么急着去看店了? 王向和想了想,“兴许也是因为在府里待得闷了?想出去透透气?” 容昭沉默片刻,淡淡道:“让外面的人也多盯着点。” “祝府那边的安排,也早点动手吧。” 祝子翎以后估计会常常出门去外面转了。 祝子翎带着周生以及八个侍卫出门,还发现了两个暗中跟着的暗卫,一时间感觉自己仿佛眨眼间就会遭遇刺杀。 “……”形势难道都严峻到这个地步了吗? 胡氏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祝子翎心中不由有几分狐疑,决定等会儿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上云居在南华街上,是京城里数得上大的一家酒楼,占地足足三十多亩。因为面积太大,一楼前头一半是酒楼,后面和楼上则是客栈。 南华街地段好,上云居生意也不差,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几天前这个数得上号的酒楼,竟然说要关店转让了。 被人问起,竟然听说是被厉王给买走了。 人们顿时又惊讶又同情。上云居的老板可真倒霉,本来经营得好好的,怕不是就因为赚钱被厉王盯上,逼着人强买强卖的。 可是厉王接手了这酒楼,恐怕以后也再没人敢去了吧? 这些人都不知道这地方其实本就是容昭的产业,见酒楼已经开始了闭店整修,不由时不时往这边看上一眼,想知道厉王打算干嘛。 尤其是旁边一些店的老板掌柜,生怕厉王来开店,会把他们的客人也给吓跑。 他们不敢去接触那些一看就是厉王府派来的凶神恶煞的家伙,倒是发现还有原来上云居的伙计似乎留下来跟着换了新东家,便壮着胆子偷偷跟人打听情况。 “小刘,小刘!你过来喝口茶!”斜对面首饰店的掌柜小心翼翼地把一个伙计叫到一边,压低声音问:“这店真是被厉王买走了?” 小刘:“是啊,黄掌柜你看那几个干活和监工的,一看就是当过兵的,还能不是厉王的人么?” 黄掌柜也知道多半就是,但听到对方确认还是忍不住心里抽抽。 他们在这南华街好好做了几十年生意,怎么现在就摊上厉王这么个邻居了呢…… “厉王是打算拿这店做什么生意啊?”黄掌柜打起精神又问,“动静这么大,是要把上云居都重新装修一遍?总不能是不做酒楼生意了吧?” 上云居太大,除了搞客栈,弄成其他的店都不太合适。要么就只能分隔成几个小一点的店面,否则都不划算。 小刘:“我听那些负责的说,好像是不弄客房了,之前建的那些房都要改掉,以后就纯卖吃食。” “对了,”小刘说着略显神神秘秘地道,“我还听说,这店虽然是厉王买的,但其实是厉王妃想要开个吃食店,而且就要上云居这么大的地方才行。” “据说以后准备卖的,还都是那厉王妃想出来的新式吃食呢。” “什么?”小刘的话听得黄掌柜一句比一句难以理解,“只卖吃食?厉王妃想的?” “不可能吧……” 不怪黄掌柜不相信。厉王强买了上云居,众人都觉得要么是厉王眼红这上云居赚钱,要么是老板得罪了厉王。 哪怕是厉王突然发疯,非要抢了这地方,也都比是为了给厉王妃开店听着更有可能。 当人没听说之前厉王把厉王妃嫁妆铺子都占了的事呢? 再说了,厉王妃又不是什么出名的厨子,一个官宦之家出身的男王妃,估计根本不会想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吃食。偌大的一个上云居,要是真就卖他的什么新式吃食,不亏得血本无归才怪。 就算厉王一时发善心,真把这店给了厉王妃管着——更可能只是打着厉王妃的名头——也不可能同意干这种亏本买卖吧? 而且还有关键的一点—— “小刘你这是跟我说瞎话呢?”黄掌柜忍不住不满道。 “厉王妃不是说是那什么……”黄掌柜左右看了看没人,压低声音,“是饿死鬼上身么?” “要是真的,那就得是个什么都吃的主,说不定还要吃人呢!” “这能想出什么正经吃食来?还有心拿出来卖?!” 小刘闻言“嗐”了一声,“黄掌柜您难道见过厉王妃啊?那饿死鬼的说法离谱成那样了,你们还信呢?” “真要是什么借尸还魂的妖邪,皇上怎么可能赐婚,让人进皇家的门。” 黄掌柜却是脸色严肃道:“厉王大婚那么仓促,钦天监和宫里的大师没准就没仔细看。” “而且厉王克妻,前头几个订了婚的都没个好下场。厉王妃嫁过去,却是像顶住了厉王凶煞的命格似的,一般人可做不到。” “恐怕也就是真的恶鬼才能不怕厉王的煞气了吧?” “再说了,”黄掌柜一副透露内幕消息的神态,“我这消息可是从我小舅子的朋友的妹妹那儿听来的,那可是赵国公府老太君身边的丫鬟,说的能有假么?” 小刘:“照您说,那厉王也不是好糊弄的啊。厉王妃是饿死鬼,厉王能善罢甘休,还给人开铺子?” “真要是已经借尸还魂了的恶鬼,哪儿那么容易解决?也就是厉王那一身煞气跟活阎王似的,连恶鬼也不怕。不过厉王府的下人兴许都已经倒霉了。你看前一阵厉王府丢出来的尸体,还有些被打了板子赶出来的下人,是不是比之前还多了不少?” 黄掌柜说着洞若观火地摇了摇头,唏嘘道:“说不定这就是因为厉王妃。” 小刘听得半信不信:“真的假的……” 黄掌柜收敛了神色,“就算不是,厉王拿上云居这么大的地方,给厉王妃卖什么新式吃食,也不可能靠谱!” “且不说好不好吃,这几十亩的地方,厉王妃能想出这么多够卖的新吃食就不可能!” “你们这些小年轻,说的话就是容易不知天高地厚。” “我说我听那管事的这么说的,又不是假话。”小刘闻言却不服气,瞪着黄掌柜:“是不是真的,等到时候这店开业了不就知道了?” “嘿……”黄掌柜见状还想说话,却注意到斜对面的动静似乎有点奇怪。 原本忙着的人不知怎么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往街那头望着。甚至有的还整理了一下|身上,身上当兵见血的那股凶悍之气都是一收。 “怎么回事?”黄掌柜错愕地也顺着那些人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群身披甲胄、满身肃杀之气的高壮汉子,护卫着一辆颇为宽大豪华的马车朝这边过来了。 原本在街上的行人看到这一幕,远远地便怵得躲了开,生怕走得慢了就可能尝到那群护卫的拳脚乃至大刀。 黄掌柜也心里咯噔一下,“那……那、那是不是厉王来了?” “厉王好像不怎么坐车,大多是骑马吧……”小刘低声咕哝了一句,黄掌柜没有注意到。 眼看着那马车越来越近,黄掌柜不由的提心吊胆,思绪一时间都有点混乱,甚至担心起自己的店会不会也被厉王看中抢了去,犹豫着要不要赶紧把铺子关了。 不出所料,那马车走到上云居门口便缓缓停了下来,之前始终板着脸的领头人这时恭敬地站在一旁,等着里面的贵人下来。那一行护卫更是冷着脸自动散开,虎视眈眈地看着周围,严防有危险人物靠近。 看这架势,也只能是厉王亲自来了。 黄掌柜看得心惊胆战,总觉得那一帮子人高马大的护卫下一刻说不定就会冲进他的店里,威胁他也把店面像上云居那样交出去。 胆战心惊的不止他一个。这一番动静一出,整个南华街都已经风声鹤唳,看到这副颇为吓人的阵势,再想到厉王那些可怕的传闻,众人俱是大气不敢出。 黄掌柜想要去关上店门,可又不敢动弹,怕反而引起厉王那个煞星的注意,只能看着那个承载了在场所有人恐惧的人影缓步从马车上下来,几乎屏住了呼吸。 看到车里的人下来一只脚的时候,黄掌柜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但没有反应过来。再看到扶着马车的那只手,黄掌柜在惊惧中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等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映入眼帘,黄掌柜彻底愣住了。 “这……这是哪儿来的小神仙?”黄掌柜忍不住口中喃喃。 马车上下来的少年俊秀挺拔、眉眼无暇,一身雪白贡缎织成的云纹描金长衫,衬得那双仿若不沾俗世凡尘的眼睛越发出尘,让对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飘飘仙气。 像黄掌柜一样看祝子翎看得愣了的人不在少数。片刻后,他们才反应过来—— 这是谁?怎么不是厉王? 就算他们没见过厉王长什么样,可看这少年单纯无害的模样,就知道他绝不可能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 难道说消息有误,上云居并不是被厉王买去了? 黄掌柜正惊疑不定,却不料接着就听到那领头人恭敬对少年道:“属下参见王妃!” 王、王妃?! 听到这一声的人一下子都懵了。 这神仙似的人物,竟然是那个传言被饿死鬼附身了的厉王妃?! 祝子翎并不知道他甫一露面,就激起了许多人心中的惊涛骇浪。他应了一声,就要进去看看这“美食城”里面是什么样的。 见祝子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那一帮凶神恶煞的护卫也只留下了两个守在外面,被震惊了的众人这才纷纷回过了神,犹带惊异地互相看了看,揣着有一肚子的问题,跟身边的人悄悄议论起来。 黄掌柜还是忍不住喃喃:“竟然是厉王妃……厉王妃竟然是这个样……” 之前没来得及走的小刘这会儿也回神道:“厉王妃来了……你看,我说的果然是对的吧?这店就是厉王妃要开。” 黄掌柜闻言怔了一下,这才想起之前他们还在争论的事,顿时忍不住反驳:“店可能是厉王妃开的,但定然不可能是你说的那样,专卖什么厉王妃想出来的吃食!” “你看人家那个样子,就差吹一口气就能飞升成仙了,像是会整天想着吃、发明新吃食的人么?” 小刘见状不由嘀咕:“刚才黄掌柜还说厉王妃是饿死鬼,说不定连人都吃呢,这会儿又变成不会想着吃了……” “……”黄掌柜一噎,脸色微涨,旋即梗着脖子辩解道:“那是之前我没见过厉王妃,才不小心听信了流言,现在见过真人了当然不一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小刘:“那您还是先别急着说厉王妃不会发明新吃食了,等眼见为实再说这话吧。” 这些人的争论祝子翎都不知道,他进上云居里转了一圈,发现比他想的还要大些,就是要弄成他设想的那种美食城的话,需要改动的地方还挺多的,工程量不小。 祝子翎想了想,觉得可以先不急着全部都改造完。他现在教给厨子们的菜谱也还没有那么多,特别是食材有限,他心心念念的辣椒等物都还没有找到,目前大概只要整理出一楼,甚至其中的一半就足以弄出足够的摊位了。 从里到外看过一遍后,祝子翎对美食城的设计也逐渐有了盘算。 “把后面围上,先改出这前半部分吧。一楼常规区,二楼VIP……”祝子翎一边转一边低声念叨了几声。 周生听见他嘴里的奇怪发音疑惑了一下,“少爷你说什么?什么微……微唉劈?” “谁挨劈?微是谁?” 祝子翎:“……” 面对周生以及其他人迷茫的目光,祝子翎只好解释了一下,“没谁挨劈。” “这是番邦话,差不多是贵客、贵宾,优先服务对象的意思。” 祝子翎顺便举了个直观的例子:“比如王爷对我来说的话,就可以说是VIP。” 祝子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下,“应该是特级VIP。” 毕竟是顶级饭票,待遇绝对独一无二。每次做了吃的他都亲自给人送呢。 “……”周生闻言,默默把本想问番邦话为什么要叫贵宾挨劈的字句咽回了喉咙里。 大庭广众的,少爷说这话都不会害臊的么? 周生注意到周围的人听见这话后纷纷有些异样的神情,再看见祝子翎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不住多管闲事地替他羞窘了起来。 在场这些容昭的手下其实也有许多原本没见过祝子翎,他们也不像方简那些人那样脑子里满是顾虑和弯弯绕,并不会去怀疑祝子翎的图谋,只知道这是王妃要恭敬对待就是了。 不过祝子翎的模样还是让他们略有些惊讶,因为这副灵秀纯良的长相和气质,看起来跟容昭真的是南辕北辙。 然而谁都没想到,他们认为应该是十分单纯、胆子不大的人,竟然能说出这么……这么大胆的话。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可真是…… 这些人忍不住悄悄眼神交流了一下。 之前得知王爷要把这家难得的大店面交给王妃,卖王妃想出来的吃食,他们就很有些疑惑好奇。后来又听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更想知道这位王妃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直到现在见到祝子翎真人,亲眼所见对方在外面随口就向王爷表白,还特意又强调了一次…… 这些基本都是大老粗,不懂什么情情爱爱的下属们,这下都忍不住有点觉得不好意思。 没想到……王妃原来是这样的人。 祝子翎可不知道他一句话把其他人都给搞尴尬了,虽然感到气氛仿佛有些奇怪,但也懒得深究,继续刚才的构思。 未来世界的美食城是非常普通的地方,并不是只有有钱人才能进去消费,虽然也会有很贵的店,但大部分价格都不算太高。 祝子翎原本也不想定高价,但大启可没有多少所谓的中产阶级,平民在这种非必须的零食点心上可没有什么消费力。 而且光是这么大一个店面的改造装修费用就不便宜,要想不亏本,祝子翎就必须赚有钱人的钱。 其实真要说的话,祝子翎把店弄成那种会员制的高档俱乐部形式,恐怕会更赚钱。只是他更喜欢美食城那种到处都是吃的,想吃什么都有的感觉,加上容昭赞助了“大楼”,所以还是决定做美食城。 不过满足自己喜好的同时,当然也不能亏,因此祝子翎打算到时候弄个贵宾区,专供那些达官贵族。 贵宾区跟普通区,卖的食物实质性的差别不会太大,只是前者的造型会做得更精致一点,服务也更讲究。 除了这些以及更华贵的装潢以外,真正能让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掏钱的,其实还是所谓“贵宾”的感觉。 只要当来他的美食城吃东西,以及成为这里的贵宾变成了一件公认很有档次、很显示地位的事,那些人就可以根本不在乎吃的是什么,主动地拼命给他送钱。 本来容昭作为堂堂亲王,应该是可以带起这样的效果的,可惜他的人缘不太好,要是让他做代言的话,估计只会把美食城代言成地狱第九层油锅的效果…… 祝子翎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接着便想起这映入眼瞳的超大店面是容昭几乎白送给他的,顿时就转怨为喜,又在心里夸了容昭一句大善人。 大善人值得一个特级VIP。 第37章 祝子翎看过了店面, 就准备打道回府。 周生原本以为这次出来,可能会碰到对祝子翎有敌意的人,或是听到那些饿死鬼之类的话,但没想到从店里出来后, 之前周围那些战战兢兢的人也没什么不好听的话传过来, 各种暗中观望的视线, 似乎还变得友善了些? 虽然一眼扫过去,也有跟身边人窃窃私语的, 但神态并不是那种说人坏话的尖酸模样, 倒像感慨惊叹似的,看着祝子翎颇有点赞许的意思。 周生稍微惊讶了一下, 顿时气顺了不少。就说饿死鬼什么的都是胡氏那些人故意构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少爷这模样绝对跟那东西不沾边! 其实也是因为之前的传言把祝子翎描述得太过夸张惊悚, 以至于看到祝子翎真人这个俊秀出挑,甚至有点神仙气质的模样, 这些人实在是没法对上号。 他们本也就是听个八卦,想法也更简单些,不至于还多疑到产生“这是恶鬼故意伪装”之类的想法,见过祝子翎后,就很容易按照所见所想改了念头。 而且祝子翎作为厉王妃,又是最近京城八卦中心的风云人物,这些人还不由的有种亲眼见到名人的激动感。 对于他们来说,这绝对是可以转头去跟其他人显摆吹嘘一下的资本。 虽然一般人估计想听的是祝子翎的形貌有多么可怕,多么像恶鬼, 但若是说祝子翎真人跟传闻中其实大相径庭,那也是个能吸引人的一手消息。 这些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满足感。 有了这样的念头, 再看祝子翎就越发觉得他相貌气质出众,灵秀清俊,不仅不是恶鬼,反而很有仙气了。 这回去可得好好跟人说一说。 众人纷纷想着。 不过新的消息传开还需要时间,而且之前饿死鬼的说法,那日在赏花宴上亲眼见过祝子翎的人也大多不信。但因为编得耸人听闻,加上几方人马刻意传播,还是误导了更多没见过祝子翎的人。 光靠这些人,想要把现在的舆论扭转过来,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现在大部分人,都还处在听闻祝子翎是饿死鬼这个“可靠”消息的阶段。 抚远将军府里,就正有人在议论此事。 “听说那厉王妃一顿甚至能吃下一整头猪,因为有人拦着不让他吃东西,还直接把人的胳膊咬掉了一块肉呢……” “这也太吓人了,是饿死鬼没跑了吧?” “怪不得祝尚书会把这个儿子嫁出去……” “厉王恐怕之前还不知道这事吧?不然就算是克妻的天煞孤星,肯定也不会娶个恶鬼。” “说不定是跟咱们将军一样,被塞了个男妻,不愿意也只能接着……” 温辞吃完饭想去花园里转一转,路上就撞见几个丫鬟凑在一起,几乎旁若无人地议论着,不算低的声音接连从前方飘了过来。 温辞的步子顿时停了下来。 他的大丫鬟香雪也注意到那边的动静,顿时柳眉倒竖,愤然道:“这些人又在这儿嚼这些舌根子!一个两个的都忘了自己的本分,成天议论主子,简直目无尊卑!” 温辞和霍玄照的婚事本来就两方都不愿意,成婚后霍玄照对温辞态度也显得很冷淡。再加上又靠不上温家,温辞在将军府的处境颇有些尴尬。虽然名义上是正妻,但府里很多下人都十分看轻他,并不将他放在眼里。这样略带轻蔑和讽刺的议论可以说时有发生。 温辞都有些习惯了。 香雪替他愤愤不平,温辞却是皱起眉道:“她们说厉王妃的那些话……是怎么回事?” 香雪闻言一愣,“少爷,她们说那样的话,您都不生气的么?怎么还有心思去问厉王妃的事?” 温辞微微苦笑了一下,“人家说的也是事实……再说我都习惯了,计较了又能怎么样?这些丫鬟不说,外面这么说的人也多了去了。” “要是次次都计较,我还能有其他事可做么?怕是反倒要先把自己气倒了。” “可……”香雪想要反驳,说至少这些丫鬟嘴碎主子,当面见到自然应该惩治。但话出口前她却又想到,以温辞在将军府里有名无实的境况,非要惩治这些丫鬟,说不定反倒只能争出个落得自己难看的结果。 香雪的话终究没说完,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不甘。 温辞也安慰不了什么,难道被人这样说闲话他就真的不在意么?只不过是无能为力,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只能让自己尽量不在意罢了。 “行了,别跟这些人置气了。”温辞微微叹了口气,问道:“厉王妃的事你知道么?” 香雪只能让自己也转移注意力,答道:“奴婢听说了一点,好像是有传言说厉王妃是饿死鬼附身……” 香雪把她听过的消息大致讲了讲,“对了,少爷那天去安平郡主的赏花宴,是不是见过厉王妃了?” “像那饿死鬼的样子么?” 温辞听得眉头紧皱,“你可别跟人乱说这种话,厉王妃好好的,绝不可能是什么饿死鬼。” 抛去幼时相识,那日赏花宴上所见,祝子翎顶多也就是显得幼稚了点,还像小孩子似的,别人都在焦急,唯独他满心就想着吃点心。 但这也跟饿死鬼挨不上边。 祝子翎吃东西模样也不凶,在太阳底下也好好的,没什么异状,样貌更是被在场的夫人们赞赏不迭。 更别说对方还认得出他,甚至还主动教他嫁人后要怎么自处,给他支招。 这怎么会是饿死鬼附身? “这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温辞不由有些为祝子翎忧心起来。 看这将军府里都有人兴致勃勃地议论,连香雪听说了,祝子翎这个谣言的传播范围定然不小。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原本祝子翎似乎在厉王府过得不错,但要是这样的话传进厉王的耳朵让厉王听信了……或者都不需要听信,只需要祝子翎的名声受损,恐怕都会让厉王不喜祝子翎,。 男妻本就不好当,温辞成婚后便可以说一直谨小慎微。祝子翎不仅是男妻,嫁的还是动辄杀人的厉王,而且似是对厉王有些情谊…… 若是因此导致厉王的态度变得冷淡厌恶,对祝子翎来说那可太糟糕了…… 温辞正有些心焦,不料却听到那几个丫鬟的话又传过来—— “哎,你们说……厉王和厉王妃圆房过吗?” “对哦,要是圆房了,厉王岂不是跟一个饿死鬼……” “那厉王知道后肯定要发怒将那恶鬼除了的吧?” “兴许根本没圆房呢?你们看将军不是也没跟夫人圆房么?厉王对那厉王妃兴许也差不多……” “……”温辞听到这些话,终于忍不住了。原本准备避开她们,这时却直接沉着脸走了过去。 “谁给你们的胆子?这么议论当今的亲王和王妃?!”温辞冷声斥道。 原本说得兴起的几个人顿时吓了一跳。 “谁?”其中一人拧眉回头瞪过来,一看竟是温辞,顿时脸色僵住了。 她们刚才虽然主要是在议论祝子翎,但也把温辞带上了好几句。即便不太把这个将军夫人放在心上,但背后说人恰好被对方撞见,也还是极为窘迫。 再说温辞名义上也是府上的另一个主子。 这几人连忙起身,匆匆行了个礼,声音僵硬地试图为自己开脱。 “给夫人请安。婢子们就是做完事随口说了几句闲话,还请夫人勿怪。” 领头的丫鬟是府里二管家的亲戚,自觉有底气,并不害怕温辞,率先说道。 见这人竟是连句请罪求饶都没有,如此敷衍,原本就生气的香雪顿时瞪起了眼睛,责问道:“什么叫就是随口说了几句闲话?都议论起将军和夫人的事了,我看你们简直是要爬到主子头上去了!” “就应该打上几十板子,让你们吃点教训不可!” 领头丫鬟原本还想着稍微认个错便把此事糊弄过去,听见香雪叫嚷着要打她们的板子,反倒眉毛一挑,连敷衍的认错也丢了。 “打板子?哎哟喂……你这小丫头,当自己是谁就想打我的板子?做梦呢!” “我们不过是私底下悄悄说几句话,厉王和厉王妃又听不到。倒是夫人不仅偷听,还要上纲上线,莫不是因为戳到夫人的痛处了吧?”领头丫鬟斜着眼睛睨着温辞,故意讽刺道。 “将军没和夫人圆房的事府里谁不知道?夫人若是不高兴听这话,直说就是,拿亲王和王妃当大旗做什么呢?” 别说本就愤愤的香雪,饶是性格十分温和的温辞,听到这些话也忍不住怒气阵阵翻涌,没法平静。 “你这是有恃无恐,觉得我这个将军府的正房夫人,还不能让人把你一个奴才打板子赶出去了?”温辞冷冷道。 那领头丫鬟得意地讥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怎么会?夫人多厉害呀,我一个小小奴婢,怎么敢加以顶撞?只是无论哪家夫人,惩罚下人总得要有个理由吧?夫人不仅要打板子,还想把我赶出去,恐怕也不能不跟将军或者管家商量就自己决定吧?再说夫人如此罚我,不知奴婢何错之有?” 主子当然是可以随意发配底下的奴才,可温辞支使不动将军府的下人,总不能自己亲自动手给她打板子、把她撵出去吧? 温辞想要罚她,也只能让管家来干。或者跟霍玄照告状。 真要论起来,这丫鬟也知道就凭她们说的话,即便不被打板子,挨罚也是必然的。但除了温辞和香雪,其他人又没正好撞见她们说话。 到时候温辞就算真要告状,她只要说自己没说过那话,是温辞故意诬陷,另外几个丫鬟自然也会跟她一个口径。管家等人也是站在她们这边的,霍玄照又不喜温辞,不会偏向他,那以多对少,最后自然是采纳她们的说法。 到时候别说是罚她了,温辞自己会倒霉才是真的。 这丫鬟一副张狂的嘴脸,实际心里的算盘却是打得颇为精明。 温辞当然不会想不到这一层。换作以往,或许他可能就真的忍气吞声了,毕竟他对霍玄照是否会相信他毫无信心。 但见对方如此嚣张,温辞这回也实在难以忍下,加上想到之前祝子翎说别管对方生不生气,可以大着胆子跟那人提要求的话,他顿了一顿,便冷冷道:“好,你这是认定我动不了你了是吧?” “那就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把你赶出去好了。” 要是不能……那他就要按照祝子翎说的另一点,早点准备和离或者被休离开了吧。 温辞打定主意要把事情闹大,叫来了管家,那些丫鬟顿时换了副嘴脸,十分委屈地哭起来,直接把事情颠倒黑白地说了一通。 管家果然更偏向那些丫鬟,对温辞说道:“这……不知这些丫鬟何处惹到了夫人?她们都是府上的老人了,还有从小就服侍将军的,都还算老实能干,夫人不如就放她们一马吧?” 温辞冷着脸,坚持道:“我都说了她们目无尊卑,议论主子乃至王妃亲王,徐管家这是不相信我?” “既然这样,那就让将军回来定夺,看看到底是什么结果。” “这……”徐管家闻言顿时为难起来,几次三番还想再劝。 像徐管家这样在大宅子里看了几十年,还受主家重用的,其实基本都是人精,怎么可能看不出温辞说的应该才是真的。但那几个丫鬟在府里的关系反倒比温辞这个夫人多。 温辞若是没有霍玄照撑腰,那得罪了他也没什么,但若是重罚了那个二管家的亲戚,得罪了二管家,徐管家以后做事说不定就要被对方使绊子告状。 因此徐管家自然更倾向于敷衍温辞。 但他也清楚,若是此事弄到霍玄照面前,以对方的性子,就算不喜这个男妻,也不会被几个丫鬟的小把戏糊弄。到时候二管家的亲戚受罚,恐怕要觉得他没帮着周旋,多少也要影响几分关系。 “夫人还是消消气,要不罚她们去浣衣房呆一个月,夫人觉得如何?”徐管家见温辞坚持,不得不又退了一步道。 这时香雪已经开始动摇了,凑道温辞耳边说:“少爷,要不就这样吧?至少她们也受罚了。” “万一等会儿将军回来,也不信我们怎么办?” 然而向来忍让的温辞这回却是摇头,“不,就等将军回来。” 霍玄照从大营回府时天色已晚,温辞等了许久,才等到面庞冷厉一身风霜的男人从门外跨步进来。 “出什么事了?”霍玄照听人说温辞好像在闹什么,进屋后皱眉扫了一眼,冷冷问道。 温辞对上男人透出凶狠的虎目,原本满心的义愤和坚决突然就缩了一缩。 果然还是好吓人。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温辞定了定神,还是准备试着要求霍玄照把这几个丫鬟好好惩罚一番,然而不等他开口,那些丫鬟却是先喊起了冤。 温辞皱起了眉,怕霍玄照会跟徐管家一样先听信了她们,不料那丫鬟还没哭两声,男人就凶狠道:“闭嘴!” “谁准你哭了?来个能好好说话的不会吗?!” 屋子里霎时安静:“……” 霍玄照皱着眉,重新看向温辞:“还是你来说吧。” “……”温辞控制了一下对男人的害怕,尽量“好好”把事情说了。那几个丫鬟几次想要插嘴,但又怕再被霍玄照训斥,只能忍着。 听了温辞的话,男人英挺的眉越皱越紧,收回目光,一时没有说话。 几个丫鬟连忙趁机辩解道:“将军,婢子们是冤枉的……” 这回霍玄照没有呵斥,把她们的话也听了,好似沉思了片刻。 温辞见状,微微提起了心。 “将军,这几人议论主子,还妄图欺上瞒下,现在还谎话连篇。可否罚她们每人十大板,将人赶出府去?” 温辞回忆着祝子翎理直气壮的那些话,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不知道霍玄照能不能同意…… 温辞微微抿紧了唇,紧张地看着男人。 “十大板?”霍玄照回神,语气并不赞同地反问。 温辞一怔,旋即心里一下子涌出了浓浓的失望,微微低下头,不想让自己的神色太明显。 “才十大板怎么够?在我面前还想糊弄,放到军中,至少得四十大板!”霍玄照带着怒意道,“几个丫鬟胆子这么大,徐成你是怎么管的?!” 温辞一下子愣住了,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峰回路转,猛地抬头,怔怔地看着霍玄照。那徐管家则是冷汗直冒,连忙跪下,连连请罪。几个丫鬟更是害怕得立刻认错磕头,哭起来比之前真多了。 不过即便这回是真心的,丫鬟的哭声还是招来了霍玄照的不满,直接烦躁地让人把她们带下去打板子。 温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将军……普通人挨四十板子恐怕要没命了,还是少打点吧……” 霍玄照闻言皱了皱眉,“那就二十,打完就赶紧赶出去。”留在府里招灾。 温辞见那几个之前在他面前无比张狂的丫鬟被人架走,在对方的哭喊声中慢慢地反应过来—— 他提的要求,霍玄照答应了! 而且都没多问,就直接答应了! 温辞看着男人带着烦躁的眉眼,感觉好像也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可怕。 祝子翎说的真的有用! 温辞赞许祝子翎的时候,祝子翎本人正在回王府的路上。不过回程的路才走了一段,他就被一阵炸糖果儿的香味吸引了注意力。 炸糖果儿只是非常普通的平民吃食,跟祝子翎在厉王府里吃的那些金贵精细的膳食根本不能比,但顶级饭店吃得多了,反而偶尔会格外馋路边摊,祝子翎现在就是这样。 闻着那油炸的纯粹香气,他忍不住就让人停了车。 “等会儿,我去那边买点糖果儿。”祝子翎对车夫和护卫说道。 “……”护卫沉默了一下,说:“还是属下去买吧。” 祝子翎却是摇头,“看着亲眼炸出来的糖果儿儿才好吃。” “……” 侍卫无法,只好让祝子翎下了马车,护着他往那挤满乱七八糟摊贩的小巷里去。 大启的炸糖果儿祝子翎小时候还挺喜欢吃的,这么一算,都有好多年没吃过了。香味越来越浓郁,祝子翎越发馋了,也不顾别人的视线,目标明确地走了过去。 这巷子里都是些普通人常来光顾的小店,祝子翎一个衣着打扮明显十分华贵,还带了一大圈护卫的人,一出现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人们纷纷猜测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跑这儿来干什么。模样倒是俊俏,但好像不是那几个有名气的? 要不是碍于那一帮护卫有些吓人,恐怕还有不少人想要凑近。 侍卫们只好更加打起精神,盯紧周围的人。 祝子翎在炸糖果儿的摊子前停下时,悄悄看着他的人都是一愣,摊主更是当时便忍不住害怕道:“这、这位少爷,我我我……我可没得罪过您啊!” 那一圈凶神恶煞的护卫把他的摊子一围,看着就是来寻仇的,摊主心慌得厉害。 “啊?”祝子翎怔了一下,连忙说道:“不是,我就是来买糖果儿的。” 摊主都没反应过来祝子翎说的是什么,就连忙点头应声:“是是……啊?” “买糖果儿?”摊主面露茫然。 这一看就是家里有权有势的富贵少爷,怎么会特意跑来在他这儿买糖果儿? 不光摊主,旁边其他听到祝子翎话的人也都傻了,心说他们这条街上一年到头估计都见不到一个这么贵气又俊秀的公子哥来,更别说还是来买炸糖果儿了。 这些人正嘀咕着,突然又听见一道极其引人注意的声音—— “堂堂尚书府的公子,竟然连我这小本买卖的生意还要赖账?!” 这一声不小,小半条街都听了个清楚。众人顿时一愣,尚书府的公子? 他们这没几个有钱人的小破地方,前有这排场惊人的贵气少爷来买糖果儿,后是尚书府的公子来赖账……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 原本全神贯注盯着油锅里浮浮沉沉的糖果儿的祝子翎,听到这一声也不由地转头看了过去。 尚书府的公子? 会是他认识的那个么? 第38章 祝子翎好奇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就见一个人正被几个伙计狼狈地从店门口推搡出来,身上原本颇为华丽的衣服被拉扯得乱七八糟。 看人影还真是他眼熟的那个。 祝子翎不由有些惊讶。 祝子臻向来好面子爱摆阔,按理来说可不会来这种下里巴人的地方,怎么现在竟然还被人抓着说他在这儿赖账了? 以胡氏对祝子臻的千依百顺, 这条巷子里的东西, 难道祝子臻还能买不起么? 祝子翎于是又仔细地看了一下, 想知道祝子臻这是进了什么店,结果发现对方被推出来的那家店, 门面很窄, 窗户也关得死紧,根本不像是做生意的。 再结合那几个对祝子臻毫不客气、颇有些凶气的伙计, 祝子翎反应过来—— 这是个赌坊吧? 进了赌坊, 再有钱也不够付的,难怪祝子臻要赖账了。 不过当事人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把我赶出来?!”被推搡得满身狼狈的祝子臻不满地冲着那几个伙计叫嚷道:“我不是还能借筹码吗?再来几把……再来几把我肯定就能赢了!” 祝子臻眼中带着狂热, 还想要往那赌坊里冲,“你们老板说了可以先让我赊账, 你们几个这是想阳奉阴违不成?快让本少爷进去!” “我爹可是一品大员,本少爷难道还会欠钱不还吗?” “祝少爷可算了吧,您这都赊账几回了?”那几个伙计却是不为所动,拦着他越发讥笑道。 “不是怕您还不出,只是咱们小本生意,实在担不起多少风险。祝少爷还是先回府拿了银子来,把这七千两的欠债先还上怎么样?” “到时候咱们一定给您开最大的场子。” 伙计的话说得吊儿郎当,显然真实态度并不如话里那么恭敬。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还伸手按住祝子臻的肩膀,语气一变威胁道:“不过祝少爷已经放了我们好几次鸽子了, 要是三日之内再还不出这钱……” “到时候我们恐怕只能去尚书府,亲自向令尊令慈讨要了。”壮汉手上越发用力, 凑近祝子臻,在他耳边阴恻恻地说道。 祝子臻听到这话心头一跳,“你、你们别乱来!区区七千两,本少爷怎么会拿不出来?你们要是闹到我家里去,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祝少爷要是能还钱,我们当然不会去打扰尚书大人。但你要是不还……”伙计阴森一笑,“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在这偌大的四九城里呆着,就算是尚书大人,也未必拦得住他的宝贝儿子出点什么‘天灾人祸’的意外吧?” 对方话里的恐吓意味再明显不过,祝子臻听得打了个寒噤,没想到这些他没放在眼里的小角色竟然都敢威胁他的性命了。 祝子臻忍不住瞪大眼睛,惊疑质问道:“我爹可是礼部尚书、一品大员!你们这不过是个小小的地下赌坊,真敢得罪死当朝尚书?!” “就不怕我爹会查到你们头上?让人把你们全都抓起来,把这赌坊直接封了?!” 别说是他们动了祝子臻这个亲儿子,就是仅仅上尚书府的门要债,祝瑞鸿都可以找理由让相熟的京城官员查封赌坊,把这些人都抓了下狱。 能在京城里开起赌坊的,自然是有些背景,但就这么一个平民区的小赌坊,就算有靠山多半也不大,比起六部尚书来说估计什么都不是。 祝子臻不觉得对方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恐怕只是放狠话而已。 然而赌坊伙计对他威慑的话却是毫不在意地一笑道:“要是祝少爷就是不还钱,你看我们敢不敢!” “看在你是尚书公子的份上,咱们特意给你了三天时间,让你自己回去拿钱。换成其他人,可是要被扣在这儿,找家里人送钱过来,否则就别想走的。” “祝少爷可赶紧回去凑钱吧,千万别指望赖账,不然后果你到时候会知道的。”几个伙计最后嗤笑着将祝子臻丢了出去。 “等、等等!放开本少爷……”祝子臻手脚并用地挣扎了半天,可惜根本不是好几个做惯了这事的伙计的对手,直接被摔到了街上,还被那些人当面砰的一声甩上了赌坊的门。 祝子臻一时倒在地上,衣服头发都乱七八糟,活像逃难出来的人似的,别提多狼狈了。 他嘶了两声,才忍着摔出来的痛慢慢爬起来,谁知却见周围有许多人都在盯着他看,眼神古怪,还时不时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全都在看他的笑话! 祝子臻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事全被人看了去,沉迷赌博的心思顿时降温,暂时被极度的窘迫难堪所取代。 “看什么看?!”祝子臻冲着离得最近的几个人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声。 对方被吼得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像祝子臻想象的那样害怕退让,反倒是停顿了一下之后更加明显地议论起来,话都传到了祝子臻耳朵里。 “这人真是尚书府的公子?看着可真不怎么样……” “跑到赌坊里输了七千两,我要是祝尚书,我非得打断这种败家子的腿不可!” “周家那个小儿子也是在这赌坊背上了赌债,十来年了,也只欠了五百两吧?这祝少爷怎么输的?一下子就是七千两……” 祝子臻听到这些话,脸上越发气得涨红。想要把这些人通通骂回去,无奈围着他指指点点的人太多,他根本骂不过来,只能忍着气理了理衣服,微微低下头,甚至拿袖子挡一挡脸,就要赶紧离开。 哪知道更让他难堪的事还在后面。 祝子臻扭头走了没两步,就注意到前面路边有一个非常显眼的、被一大群侍卫前呼后拥着的人。 那排场一看就是贵胄子弟,完全就是祝子臻想要但却没有的那种。 不知道是哪家的人。 祝子臻先是羡嫉,接着意识到对方很可能也看见了刚才他的狼狈模样,顿时变了变脸色。不仅越发感到脸上难堪,又担心对方会告诉圈子里其他人。 他有心想要去让对方别说出去,然而等看清了那人到底是谁后,祝子臻不由的一阵晴天霹雳。 祝子翎对上祝子臻惊慌的视线,难得对他露了个好脸色,弯起眼睛翘了翘唇角。 然而祝子臻却是完全不觉得荣幸,反倒脸色越发难看。 一想到他刚才被几个破土包子驱赶威胁,毫无还手之力,而从前向来只能受他欺压的祝子翎,却是在重重护卫中间,高兴地看着他的好戏,祝子臻就感到一阵阵的羞辱。 他刚才有多狼狈,现在的祝子翎看起来就有多尊贵。 这种对比简直比刚才赌坊伙计威胁要去尚书府找祝瑞鸿和胡氏要债更让祝子臻难以接受,几乎心梗。 祝子臻感觉两条腿仿佛重逾千斤,站在原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了好一会儿,不过最后还是咬牙装作没看见,扭头直接走了。 只是这回他脑子里比之前更混乱了,只觉得老天爷仿佛处处都在跟他作对。 胡氏近来手越发紧,给他的钱越来越少,七千两对祝子臻来说绝对不是小数目。 他原本想着靠赊账赌赢了翻盘,把钱还上的同时还能再赚一大笔。然而赌坊如今不许他进,此路不通,只能再另外想办法凑钱了。 祝子臻虽然在赌坊的人面前拿祝瑞鸿说事,但心里却很清楚他赌钱的事绝对不能让祝瑞鸿知道。 他本来想着回去尽量找借口跟胡氏要些,再从府里弄点东西出去当了。等填上这债,再赌赢了钱,可以再去把东西给赎回来。 顺利的话,从始至终都可以不让祝瑞鸿发现。 谁知偏偏竟然被祝子翎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这下祝子臻想瞒着也没用了,祝子翎定然是不想让他好过,要把这事向祝瑞鸿告状的! 一旦被祝瑞鸿知道,他不光要受罚,以后估计还没法再去赚那份大钱了!平常能拿到的银子恐怕也要更少了。 都怪祝子翎这个该死的小杂种! 祝子臻心里恨不得破口大骂,但现实里却是连瞪祝子翎几眼都怕会被那一大堆护卫按倒在地,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见祝子臻自己主动躲着他走了,祝子翎也懒得去拦着对方刻意嘲讽。 猜到对方大概在心里骂自己,祝子翎却是心情颇好,拿了一个刚炸好摊凉的糖果儿吃了,越发觉得味道香脆可口。 “果然是味道上好的炸糖果儿,还能让我看了这么一出好戏,真不错。”祝子翎翘着唇角说道。 周生也是一脸惊讶,又带着些痛快,说道:“二少爷竟然赌钱输了七千两,老爷和夫人他们肯定都还不知道呢吧?” “也不知道到时候要债的真上门的话,他们会是什么模样?” “嗯……”祝子翎吃着糖果儿沉吟了一下。 前世他的记忆里是没有赌钱这桩事的,难道是祝子臻真弄到钱还上了,没把事情闹出来? 那要不要这回他趁机推上一把,去找容昭帮忙,支持那赌坊的人上祝府的门去把事情闹大? 祝子翎一边想着,一边对炸糖果儿的摊主说道:“把这一锅都装上,之前的那些也都买了。” “少爷全都要?”摊主一时愣住。 周生也吓了一跳:“少爷买那么多干嘛?等会儿就要吃晚膳了!” 不会是祝子翎的食量又要变回去了吧?! 祝子翎没注意到周生的忧虑,随口说道:“带回去给王爷尝尝啊,剩下的可以给府里的人分。” 主要是看了祝子臻的笑话心情好,为了感谢老板的炸糖果儿把他引过来,就干脆多买一点了。 老板惊喜地连忙打包,等祝子翎走了,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那贵公子说的是……带给王爷?” 大启的王爷倒也有好几个,但对方那语气,听起来不仅跟人关系亲近,而且应该还是平辈。若是小辈的话,该用带辈分的敬称才对。 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跟一位王爷还是关系近的平辈,那岂不是只有…… “那、那……那人难道是厉王妃不成?”老板忍不住惊呼出声。 反应过来的不止他一个,不少人都后知后觉地呆住了。 不是据说厉王妃是个青面獠牙的饿死鬼么?怎么会是这个模样? 来这地方买炸糖果儿就算了,竟然还想着给厉王和厉王府里的人带吃的?! 众人一时间都觉得不敢置信,但很快他们又想起件事来—— 厉王妃……不也是祝尚书府的公子么? 刚才那个赌钱欠了七千两被丢出来的,跟这位出乎意料显得尊贵又纯善的厉王妃岂不是亲兄弟? 然而这两个人招呼都没打一个,跟不认识似的…… 热爱八卦的京城百姓们,顿时从中咂摸出了一点味道来…… * 祝子翎吃着炸糖果儿回了府,特意把新出锅的那一包留了一小半给容昭。其他的给跟了他半天的侍卫分了一些,又把那两个暗卫也叫了出来,一视同仁。 暗卫:“……” 暗卫僵着脸从藏身之处出来,既郁闷又略有点感激地接了过来。 容昭得知祝子翎就回府,就在等着暗卫的汇报,谁知先等来的却是祝子翎。 容昭并不知道暗卫是被祝子翎的炸糖果儿一时绊住了脚,以为是祝子翎在外遇到了什么意外,微微蹙了蹙眉,“王妃有事?” 祝子翎虽然黏他,但也不算太不懂事,知道他平常要处理正事,除了做了新吃食,或是有什么事的时候,都不会随意打扰。 这次一回来就找他,说不定就是遇到了麻烦。 容昭这么想着,谁知却见祝子翎开心笑着说:“我在外面碰到卖糖果儿的,味道挺好,就带了些给王爷尝尝。” “宫里和王府应该不会做这种东西吧,王爷是不是没吃过?”祝子翎把只剩下小小半包的糖果儿从袖子里拿出来,还顺手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鼓着腮帮子说:“我小时候吃过不少,现在吃感觉比小时候更好吃了,就想让王爷也试试看……” 祝子翎说着,却见容昭眸光深沉,定定地看着他,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 祝子翎以为对方是不满他先把东西吃了大半,不由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咳,王爷估计不太喜欢这个味道,我就没给你留太多……” 容昭微微敛眸,把目光移到金灿灿的炸糖果儿上,淡淡打断祝子翎:“我吃过。” “嗯?王爷原来吃过么?”祝子翎闻言惊讶,“是宫里做的,还是在外面买的呀?” 容昭又看了看祝子翎,平淡应道:“外面。” 祝子翎眨了眨眼,“那说不定我们还吃过同一家卖的炸糖果儿哦。” “……”容昭这回没有再应声。 祝子翎也不在意,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那你尝尝这个,看看跟之前的比哪个更好吃呀?” 容昭停顿片刻,伸手拿了一个,咬下去响起清脆的咔嚓一声。 比起厉王府各种精细的点心,这炸糖果儿可以说普通至极,只不过是因为有油有甜味儿,价格又便宜,才受到民间百姓的追捧。但这几点对于容昭来说,却都算不上优点。因此按理来说,他是不会喜欢这炸糖果儿的。 “怎么样?”祝子翎微微歪着脑袋,乌黑的发丝垂到了桌面的纸上,不小心在容昭尚未干透的字迹上划出了细微的痕迹。 但祝子翎毫无所觉,只是盯着容昭看着。 容昭见他的模样,眼瞳越发幽深,慢慢吃完一个后,淡淡道:“跟本王当初吃过的差不多。” 他和祝子翎吃过同一家炸糖果儿这件事,不是说不定。 是可以确定的事实。 宫里确实没有炸糖果儿,或者即便有他当初也吃不上。 他曾经唯一吃过的炸糖果儿,就是当初被祝子翎从刑场上拉回神智后,对方为了安慰他,把自己喜欢的零嘴分给了他的那半个。 当初那半个是祝子翎给的,如今这半包也一样。 祝子翎见容昭看着自己,但却仿佛在想别的什么,不由问道:“王爷是在想小时候吃炸糖果儿的事么?” “你在宫外吃的,是不是偷溜出来的啊?” “……” 容昭闻言一顿,忍不住心想:祝子翎是不是又想要借机提醒他当初的事,想要跟他相认了? 可现在还不合适。 容昭沉默片刻,避而不答道:“王妃还有其他事么?” 祝子翎本来也只是随便问问,见容昭不回答,倒也不追根究底,闻言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事了,就是美食城的规划方案我想了一些了,等我都写出来画出来,到时候再来跟王爷商量。” 容昭:“……” 写出来他没意见,但……画? 容昭快速皱了皱眉,看祝子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实在不行,到时候再给他重画吧。 容昭默默在心里叹到。 祝子翎没说祝子臻那事,也没提让容昭帮他去给祝子臻加一把火。 之前他确实这么想过,但最后还是没打算让容昭帮这个忙。 虽说要是能让祝子臻更倒霉的话,祝子翎当然更开心,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目前给容昭提的要求已经挺多了。 容昭又要派人帮他弄美食城,又要准备派人出海找食材,他那几样产业也还是容昭的人在管……这都得占用不少的人手。 都已经这样了,再给人增加压力的话,好像也不太好。 而且他虽然厌烦祝府那些人,但也懒得把对方放在心上。祝子臻都能赌钱欠上七千两,看他今天那副表现,似乎也还根本不想收手,就算这一次能糊弄过去,以后必然也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来。其实不用他们动手,估计也没多久就会自己被反噬了。 再说祝瑞鸿要是知道了祝子臻赌钱的事,定然会细查那赌坊。若是容昭派人去推波助澜被人发现,必然要引起事端,容易被扯进朝堂恩怨里。 比起他让容昭帮忙管管铺子、找找食材什么的,这个可能带来的麻烦就要大多了。 总之祝子翎想过之后,觉得弊大于利,因此干脆不说这事了。 祝子翎并没有践行自己“有什么要求就提”的话,倒是被他传授经验的温辞,这会儿正想要将之奉为圭臬。 之前虽然听了祝子翎赏花宴上说的那些,但温辞一直没胆子实践,加上也没怎么见到霍玄照,便一直搁置着。这回因为被气上头了,壮着胆子试了一次,没想到霍玄照竟然真的直接就同意了他要求! 温辞惊喜异常,感觉好像就是祝子翎说的那样,霍玄照也没什么可怕的。 只要对方不会动手,他以后是不是都可以跟对方提要求了? 温辞的畏惧之心正有些软化,却不料刚才直接顺着他的霍玄照这时又皱紧了眉,盯着他似是不怎么高兴地问道:“你认识厉王?” “啊?”温辞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刚才说那几个丫鬟的事,好像对她们议论厉王,比对议论你自己还生气?”霍玄照语气有些奇怪。 温辞愣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瞪起了眼睛:“将军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认识厉王?” “我不过就是跟厉王妃有点交情而已!” “议论皇室亲王和王妃,难道不是比议论我更严重吗?” 再说人家说他的那些,其实句句都是事实,他要是光生这个气,那气也不止是对着那些丫鬟,还要冲着霍玄照去呢! 温辞一时愤愤,少见地对霍玄照瞪起了眼睛。霍玄照头回见到他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由怔了一下,突然没了话:“……” 温辞只瞪了没几刻,回过神见到霍玄照眉头紧拧、面相凶恶,那几分刚冒出来的胆子不知不觉又缩了回去。 眼看着霍玄照张口似乎要教训他,温辞顿时有些害怕地眨了眨眼睛,赶紧微微低下了头。 “……”霍玄照见对方不配合的样子,沉默了一下,还是皱眉问道:“你跟厉王妃有交情?什么时候的事?” “你说有交情,人家这么觉得么?” 霍玄照沉着脸说:“传言肯定不能尽信,不过能传得这么厉害,说不定就有几分真的。” 温辞听到这话忍不住了,“不可能!祝子翎跟传言里的根本不一样!而且我们从小就认识,我知道他真正是什么样的!” 自从他父母意外过世,祝子翎可以说是对他态度最自然,相处起来他感觉最舒服的人了。 “……”霍玄照看着温辞刚才蔫下去的气势一瞬间又挺了起来,而且这回被他盯着看了半天也没再缩回去,一时间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许久后,霍玄照板着脸沉声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以后还是别跟厉王妃接触了。” 温辞睁大眼睛,“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霍玄照冷冷地扔下一句,转身就走了。 温辞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之前曾涌上来的喜意快速褪了下去,直至一丝不剩。 “……少爷。”香雪看见他的模样,担忧地唤了一声。 温辞回过神,微微垂眸,白着脸抿紧了唇。 看来他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祝子翎的建议或许很好,但霍玄照对他并不会有那样的迁就。 恐怕他还是该做好和离乃至被休的准备才是。 第39章 祝子翎从容昭那边回来后, 两个吃了炸糖果儿的暗卫才得以去向容昭汇报情况。 “禀告王爷,王妃今天在外面没有碰上说那种闲话的,属下们也没有发现有誉王的人来动手脚,应该是对方的反应做不到那么快。”暗卫说道。 “就是……就是王妃恰好撞见了祝子臻去赌钱被人赶出来……”暗卫声音略有些僵硬, “好在王妃和那祝子臻没什么交流, 属下以为应该没太大影响。” 容昭闻言微微蹙眉, “他正好撞见?” “是……”暗卫也觉得实在是过于赶巧了,“本来赌坊的人是想过两天再收网, 但王爷您今日交代要加快进度, 赌坊那边就干脆提前动手了……没想到王妃会突然想去那边买炸糖果儿,结果恰好撞见……” 容昭蹙眉了片刻, 心里划过一丝会不会是祝子翎被人故意引导了的怀疑, 但旋即很快消散。 除了他自己,恐怕没哪方人会刻意针对祝子臻这个小角色。而且以祝子翎和祝子臻的关系, 就算有人故意引着祝子翎过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应该只是意外。 容昭淡淡问道:“王妃没发现什么吧?” 暗卫摇头, “那祝子臻刻意躲开王妃,王妃也没拦着他打什么招呼,之后也只是买炸糖果儿,没有刻意让人去赌坊询问具体情况,应是不太在意对方。” 容昭闻言眉头松缓下来,淡淡道:“既然只是这样,那就无所谓了。计划照旧。” “是!”暗卫连忙应声。 祝子翎因为觉得弊大于利,刻意没有要求容昭帮忙在祝子臻欠赌债这事上做文章,然而实际上,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容昭的手笔。 在祝子翎记忆里的那个前世,赌钱这事并不是被祝子臻糊弄过去了, 而是一开始就没发生过。 自从发现祝子翎就是他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小娃娃,容昭就对祝府这一家始终未曾善待祝子翎的人越发心生厌恶。 得知祝子翎被祝子臻推下水,又被胡氏在高烧病重时故意断药,差点被这两人直接害死,容昭就不打算放过他们。 以容昭现如今的势力,想要直接弄死胡氏和祝子臻也不难,但调查过他们曾经欺凌祝子翎的一些事后,容昭便决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是取了他们的性命还不够,必须要让这些人身败名裂,在痛苦绝望中失去一切才行。 这些人曾经几度诬陷祝子翎且不说,还动了把祝子翎的脸划坏、彻底断绝他前途这样的心思。既然如此,容昭准备让他们自己尝尝这个滋味。 祝府看似光鲜,祝瑞鸿更是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但胡氏和那祝子臻秉性如此恶毒心窄,不愁找不出把柄。即便一时找不出,想要创造一个出来也很容易。 果然,容昭的手下稍微一刺探,便发现祝子臻此人不仅贪慕虚荣,而且很有些贪杯好色,常常跟一些狐朋狗友在外聚会玩乐,美其名曰是交流学习。 之前因祝子翎回门一事,祝子臻莫名就请了一尊“大佛”回来不得不供着,还被容昭罚抄《礼记》,心情十分郁塞,忍不住就试图在外借酒浇愁,但又不好意思跟其他人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些狐朋狗友中便有人提建议,说有地方保证能让祝子臻转愁为喜,把他带去了近来京城里风头正盛的青楼——醉春楼。 这醉春楼是去年才开的,但短短时间内,楼里的头牌嫣雪就夺取了京城里的花魁之位。 据传这嫣雪有国色天香之姿,倾国倾城之貌,才子、郡王、将军这样的人物,都无一不拜倒在其石榴裙下,一时间名声大噪,引得醉春楼也在京城中风头无两。 祝子臻之前就对那嫣雪很是好奇,但祝瑞鸿重名,一直严禁他去那种风月场所,在这方面三令五申过。 祝子臻对这个尚书爹还是有几分敬畏的,之前便一直忍着没去。 那些一直跟他混的狐朋狗友也都知道此事,都并不敢得罪礼部尚书,于是也没人主动撺掇。 然而这回,他们恰好碰到了一个别人带过来的新人,对方一番动情描述,把那嫣雪说得如何美艳动人,又说醉春楼其他的姑娘也都环肥燕瘦、个个都是美人,而且还有十八般才艺,说话更是婉转动听。 只要去过一趟,简直什么烦恼都没了。 而且醉春楼如今在达官贵人中很是风靡,他们作为家世尊贵的公子哥,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该去见见世面,否则岂不比其他人落了下乘? 祝子臻之前尚且还能忍住,但如今正是烦闷至极的时候,又有人这么一撺掇,终于忍不住暂时抛掉了对祝瑞鸿的畏惧,跟人去了醉春楼。 他骨子里本就有些好色,那醉春楼也果然是不负虚名,这一去,祝子臻便直接沉溺其中了。 那花魁嫣雪确实美艳,但祝子臻只远远看过一回,也知道自己估计入不了对方的眼,便并不怎么痴迷,而是迷恋上了楼里的另外一个姑娘沁雨。 那沁雨十分善解人意,长相秀丽俏美,嘴巴更是极甜,三两句便能将祝子臻哄得心情舒畅不已,让他一时完全忘记掉那尊恐怖的金像,还有被迫抄书带来的郁闷憋屈,反倒觉得自己年少有为、英武睿智,美酒在手佳人在怀,未来必然是功成名就之辈。 祝子臻虽然好色,但毕竟才十六七岁,之前被管得也还算严,并未接触过这么贴心妩媚的女子。一来二去,祝子臻就完全迷恋上了对方。原本只想着偷偷去一次醉春楼见见世面,谁知实际却忍不住三番五次地去找沁雨。 那一堆狐朋狗友也有跟他一样沉迷进来的,倒是最先提议的那个不算太熟的人,偶尔来两三次后便没再出现。 祝子臻也不以为意,本身那人跟他们也不算很熟,他的一腔心思更是全扑在了沁雨身上,完全想不到那个没听说过的小官家的子弟会不会有问题。 醉春楼的消费可不便宜,沁雨也算是楼里一等的姑娘,很是受欢迎,祝子臻想要沁雨多给自己服务,就得拿出不菲的价钱来。 祝子臻原本花钱大手大脚,并不为银子担心,但近来因为祝子翎出嫁从祝府捞走了一大笔嫁妆那事,祝子臻从胡氏那里要不到什么钱了,着实有些囊中羞涩。 因为钱不够,祝子臻每回都只能找沁雨服侍很短的一段时间。 他甚至都有心想给沁雨赎身,把对方娶回家里。但那价钱至少要两万两,简直堪称天文数字了,祝子臻实在很难指望。 毕竟他是绝对不敢开口跟胡氏说要两万两银子给青楼女子赎身的。 赎不了身就算了,但连去醉春楼给心上人捧场的钱都不够,对他一个堂堂一品大员的公子来说就太丢人了。 祝子臻因为跟人争着给沁雨捧场,把手头上仅剩的钱都砸进去了,结果还没抢过别人,被对方好一阵讥讽。 祝子臻哪里受过这个窝囊气,实在感到憋屈,忍不住就打起了歪心思。 胡氏那儿要不来钱,就自己偷偷去祝府的铺子里要。 当初祝子臻想从那布庄里要走两千两,就是为了去醉春楼。结果却撞上厉王府的人来接管铺子,不仅钱没拿到,还受了一番惊吓。 事后他还不得不费了一番力气威胁店里的掌柜和伙计,不许把他这件事对胡氏透露,可以说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 这条路没走通,祝子臻只能再打其他的主意。 就是这个时候,他意外听到有人在炫耀自己赌钱狠狠赚了一大笔! 祝子臻顿时心动了。 他之前也跟人玩过一些小赌,但都是小打小闹。那些官府准许的正规赌场,赔率都有规定,并不能太高,祝子臻之前试过几把,输输赢赢的也没放在心上。 听那两个人说的,要想赚大钱,得去那种赔率高的地下赌坊。只要有脑子运气好,钱能一下翻几十甚至几百倍! 那个人说得可谓声情并茂,赚的金额一听就极其诱人,祝子臻听着忍不住就想,要是他能跟对方一样赌中一个赔率那么高的,那只要几百两的本,不就能赚到几万两,给沁雨赎身了么?! 祝子臻虽然心动,但也没有立刻去赌,多少还有些犹豫。毕竟他虽然学问一般,但好歹跟举人进士念了这些年的书,赌这个事不能沾他也是知道的。而且要是被祝瑞鸿发现了,他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然而当他又攒了钱去找沁雨,结果再次被人截胡,还被对方当着沁雨的面嘲笑穷酸后,祝子臻脑子里顿时就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要赚钱!赚大钱! 一定要给沁雨赎身,娶她回家! 祝子臻按照他从之前那个人话里听来的位置,找去了那个地下赌坊,第一天就小赢了一笔。 这一下子坚定了他的信心,让他把钱再次投了进去。 接下来祝子臻输输赢赢,但总体是赢的多,没多久就从赌坊赚到了一千多两。 这回他再去找沁雨时,腰杆子就挺了许多,还买了个贵重首饰送给对方。 沁雨十分惊喜,表现得越发体贴倾慕,祝子臻顿时心满意足,尝到了甜头后,便将赌坊视作了极为重要的生财之道。除了留一部分钱去醉春楼外,其他的钱都投进了赌局。 接下来祝子臻仍旧是输输赢赢,却是变成了输多赢少,不知不觉就把本钱赔了个精光。 祝子臻并未察觉出不对,只以为是一时运气不好,仍然想着翻盘,干脆向赌场借了钱。 第一次他果然成功把钱赢了回来,还赚了一笔。 这让祝子臻越发志得意满。到第二次时,向赌坊借的数目就翻了一倍。 这回他翻盘赚得更多,于是彻底自大起来,赌的盘越来越大,押钱越来越凶。 结果第三次时却没能再翻盘,而是狠狠亏了一笔,欠了赌坊两千两的债。 祝子臻仍不服输,还要再借,觉得自己还能再赢回来。 赌坊又借给了他一千两。 祝子臻拿着这一千两,没多久就真回了本。然而他犹不满足,想要再赚上一笔,于是继续把钱全投了进去。 然而这次,最后的结果是他直接欠了赌坊七千两银子。 输得比上回还惨的祝子臻呆了好一会儿,一边对七千两这个数目感到有些心惊肉跳,一边又觉得自己还能赢回来,转头又想跟赌坊借债。 谁知这次赌坊却不再借钱给他,而是要他赶紧先把那七千两还上,甚至还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原本还因为赢了不少钱而春风得意的祝子臻,这一下子就陷入了焦虑恐慌的地狱。 不过他到这时也还没有发现自己是被人设了套,更不知道那建议他去醉春楼的小官子弟、说赌钱的事“碰巧”被他听到的路人,以及这间“能赚大钱、给钱痛快”的地下赌坊,其实全都是容昭的刻意报复。 “最近盯紧一点,把痕迹抹干净。”容昭吩咐手下道:“王妃虽然是意外出现在那儿,但祝子臻说不定会因此怀疑些什么,别到时候反而让祝瑞鸿抓到把柄。” 虽然他觉得祝子臻恐怕没有这个脑子,但最好还是防患于未然。 “后续的动作快一点。”容昭眸光晦暗,声音沉沉。 “胡氏编造的谣言传得也够久了。” 该让这些人知道点教训了。 * 祝子臻还不知道自己真正即将面临的是什么,他避开其他人的视线,重新整理好了衣冠,这才假装若无其事地回了祝府。 祝子臻此时还抱着先补上七千两,再翻盘把钱赢回来的念头,因此觉得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赌钱的事,打算另外想办法先弄到七千两再说。 但是偏偏之前的事被祝子翎看见了,祝子臻觉得对方定然会向祝瑞鸿告状。 他若是真的被人要债,肯定就没法瞒住祝瑞鸿了。 好在祝子臻其实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比起他,祝瑞鸿并不一定会相信祝子翎的话。只要证据不足,他坚持否认,未必不能让祝瑞鸿认为是祝子翎故意陷害他。 如果他能很快解决欠的那七千两,这事还是很有可行性的。 那条巷子里穷酸百姓的议论,应该还不至于能传到祝瑞鸿耳朵里。 虽然这么做其实很有些风险,但比起被祝瑞鸿知道他去赌钱,一旦能成功的话,后果可以说要小得多。他不仅可以免于处罚责骂,还能继续从赌场里赚到沁雨的赎身钱。 而且就算计划失败,他受到的处罚估计也就跟直接让祝瑞鸿知道了差不多。 因此祝子臻决定铤而走险一回。 他先是试图找胡氏要钱,然而用上了许多借口,却也只要到了几百两。 祝子臻只好转向自己想出的另一个办法,从祝府,尤其是胡氏的东西里找了几样好物件,偷偷带去了离祝府很远的城东的一家当铺。 这一下就当出了将近四千两。 祝子臻顿时觉得行得通,想着再当几样便能足够七千两,到时候他没几天就能把钱赢回来,再趁其他发现之前把东西赎回来。 然而不等他第二次干,胡氏就先发现了不对。 “我那支红宝石点翠的金步摇呢?” 这支金步摇十分贵重,胡氏爱惜至极,平常都很少戴,一般只在参加宫宴这种重要场合才会戴一戴。但她平常不戴,却并不是放着不管,反而时不时会看一看保养一番。 因此这金步摇一不见,胡氏很快就发现了,而且立即为此大动干戈起来。 “是哪个贱蹄子竟敢偷我的金步摇?!”胡氏把能进出自己院子的丫鬟仆妇全叫过来跪着,怒气冲天地审问道。 “本夫人的首饰你们也敢偷!那可是前朝传下来的宝贝,卖了你们十辈子也买不起!” “说!是谁偷的?!” “要是这会儿自首,我还可以从轻发落,只打一顿板子。要是非逼我彻查报官,按我那金步摇的价钱,直接就可以杖毙了!” 见跪着的下人们战战兢兢,却始终没人承认,胡氏拧紧眉头,又说道:“主动检举的,本夫人必有赏赐!” “你们都见谁动过本夫人的首饰盒子?还不说?!” 下人们害怕地互相看了看,说了几个人,都是多年在胡氏身边服侍,本就会帮胡氏整理首饰的。 那几人连忙大喊冤枉,胡氏又问了几遍,得到的答案还是这些,便直接冷着脸让人把她们按住搜身,又搜了住处,却还是一无所获。 几个丫鬟本以为这便能还她们清白,不料胡氏却是面目越发冷厉道:“好啊,还藏得够深的,看来是早有预谋。来人,一个个给我审!我就不信你们还能不说实话!” 说着干脆让人动了刑,逼问起那几个丫鬟。 几人受了好一番折磨,有的忍不住认了罪,但却还是说不出把那金步摇偷去了哪儿。 胡氏越发急躁生怒,正要让人再用重刑,这时有人忍不住说了句:“我……我昨儿看到二少爷好像动了夫人的首饰盒……” 胡氏一愣,接着顿时勃然大怒:“胡说八道!臻儿怎么会偷我的首饰?!” “你这刁奴竟敢给主子泼脏水!” “来人,把她也给我吊起来一起打!” 那人顿时慌忙磕头哭求:“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说的确实都是真的啊!” 胡氏瞪起眼睛:“你还死不悔改?!给我打!看她等会儿还说不说真话!” 祝子臻从城东回来,就听说胡氏正为了找金步摇闹得鸡飞狗跳,当即心头一跳。 他慌忙赶过去,看到好几个婢女已经被打得快要奄奄一息,胡氏还是一副不审问清楚不罢休的架势,看得祝子臻心慌得厉害。 “娘……会不会是你之前不小心忘记放哪儿了?”祝子臻干巴巴地试图劝道:“慢慢找不就行了,还是不要闹这么大吧……” “怎么可能?!”胡氏眉毛直竖,“我绝对不会记错!那金步摇可是最贵重的一件,能值上万两银子,今天娘非得找到不可!” 祝子臻闻言顿时僵了僵,一股懊悔之意涌上心头。 没想到这金步摇竟然这么贵重,早知道就不拿这个了。 见那些下人几乎要被打出了人命,而胡氏明显不愿善罢甘休,祝子臻艰难地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不得不咬牙对胡氏小声说道:“娘,你别问了!其实……” “其实那是我拿的……” “什……什么?!”胡氏直接呆了,“你拿的?!” “你拿娘的金步摇做什么?!” 胡氏又惊又怒,并且忍不住有了一丝十分不好的预感。 祝子臻知道要是不拿出足够的理由来,是没法说服胡氏的。他生怕事情闹大再引起祝瑞鸿的怀疑,只能把胡氏拉到房里,把他赌钱的事大致说了。 当然沁雨的事自然还是瞒着的。 不过就这也足够听得胡氏心梗了。听了祝子臻的话,她眼前一阵阵发黑,捂着心口,几乎喘不过气。 “你、你居然跑去赌钱……还欠了七、七千两?为了还赌债把娘的金步摇拿去当了?!”胡氏比发现金步摇被偷时还要崩溃好几倍,“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祝子臻十分心虚,但又忍不住有些不满道:“还不是因为娘你最近才给我那么点钱?钱实在不够用,我不就只能想办法再去赚吗?” “那怎么也不能去赌啊!”胡氏气得眼睛发红,“赌钱哪儿来的赚,你看你这一下子就欠了人家七千两!” “谁说的,这回就是我运气不好,”祝子臻闻言却是不耐道,“因为欠了钱,赌坊不准我再上桌了。要不然我肯定都能赢回来。” 胡氏听着祝子臻还想再赌,顿时惊惶地想要阻止,却是被祝子臻直接打断道:“娘!现在的关键是,这事绝不能让爹知道!” 祝子臻皱眉有些畏惧地说道:“要是被爹知道了,说不定都要把我的腿打断!” “娘!你可一定得帮帮我!” 胡氏怔住,“娘能怎么帮你……” “只要能把那七千两赶紧还上,爹就不会知道这事的!”祝子臻一脸笃定地看着胡氏,理所当然地道:“娘,你拿七千两出来不难的吧?” 胡氏脑子里一团乱麻,忍不住说道:“七千两太多了,娘一时拿不出……” 祝子臻顿时皱眉不满道:“难道娘想让我被爹用家法吗?我之前被祝子翎打出的伤可才好没多久。” “七千两才多少,娘你管着中馈,咱们这么大的尚书府难道连七千两都拿不出来?!” “……”胡氏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祝子翎出嫁后,她手里的钱本就十分紧张。加上为散播祝子翎是饿死鬼的事,还花了些钱出去,之前给祝子臻的那些钱都是稍微省了省才有的。 七千两现银可不是个小数目,胡氏现在确实很难拿出来。 但祝子臻一说要被祝瑞鸿用家法教训,又提到之前的伤,胡氏也确实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去吃这种苦头。 她纠结良久,最后还是不得不咬牙道:“好,娘想办法帮你把这一次瞒过去,不让你爹知道。” “但之后你可绝对不能再赌了!” 祝子臻闻言皱了下眉,但毕竟有了胡氏这话,那七千两就不用他操心了,于是笑着答应道:“我知道了,娘你就放心吧。” 反正等这一关过了,他再找机会去赢钱胡氏也不会知道。 第40章 祝府发生的事暂时还并没有外人知道, 倒是祝子翎出了趟门的消息,很快传进了不少人的耳朵。 誉王其实一直在期待着关于祝子翎的那些流言被传开后的效果,就等着祝子翎能如他所想地因此越发陷入困境,好让他能借机施展手段, 趁机将其软化收服。 偏偏那之后祝子翎就一直呆在厉王府里没冒过头, 他们始终窥探不到对方的反应。 本来誉王还想着动用些安插进厉王府的人手, 去祝子翎耳边故意说起这事。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之前好不容易塞进去的一些人, 或是花大价钱收买到的线人, 前一阵突然全都没了。 不光之前的路子都断了,誉王想要再安插新的人, 却发现厉王府越发变成了铜墙铁壁一样, 难以下手。 这段时间里,他们对于祝子翎的观察完全是一片空白, 都不知道祝子翎对外面沸沸扬扬的传言知不知情,一时间毫无办法。 如今听说祝子翎终于从厉王府出来了, 誉王顿时就觉得机会来了。 誉王自然是安排了人盯着厉王府和祝子翎的动静,不过这些人进不去内围,动作还是慢了点,消息报到誉王这里的时候,祝子翎已经打道回府了。 要是能再早点,就可以在路上安排人故意说起祝子翎的那些流言刺激对方,趁机观察对方的反应了。 誉王先是有些惋惜,不过觉得机会总还会有,便转而询问去调查情况的人发现了什么:“知道厉王妃是为什么出来么?看起来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最好是祝子翎形容憔悴愁眉苦脸, 那说明他们给胡氏散播流言推波助澜的行为很可能已经起了效果。 即便不是流言的原因,只要祝子翎在厉王府过得不如意, 那他们的计划成功的几率也能变大很多。 可惜手下汇报上来的结果并不合誉王的意:“我们找当时亲眼看见了厉王妃的人仔细问了问,按照搜集来的一些消息,厉王妃应该是准备开什么吃食店,出门去看店面的……” “就是南华街上那个好像被厉王抢去的上云居。” “厉王妃本人……”手下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得不照实说道:“据说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似乎过得还不错,那些看见的人都说……都说厉王妃看着就不像什么饿死鬼,倒是像个神仙人物……” “什么?”誉王闻言顿时皱眉,“你说的是真的?!” “确实是这样……”手下回忆着有些尴尬地说,“那些人被问起来,不少都把厉王妃好一顿夸,说他真人看着根本不吓人,反倒是神仙气度、钟灵毓秀……” “还说厉王妃带了一大堆厉王府的护卫,吓人的都是那些凶神恶煞的护卫。” 手下说着犹疑了片刻,忍不住道:“殿下,消息是从现场许多人嘴里问出来的,应该不会有错。难不成……厉王妃在厉王府里过得还真不错?” “厉王拿那么大的铺子给厉王妃开店,出门还配了那么多护卫……” “会不会……厉王还真挺喜欢这个男妻的?” “不可能!”誉王听着手下的汇报眉头紧拧,但这时却是毫不犹豫地摇头否认了。 “老四那家伙,男男女女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突然喜欢上一个只能当累赘的男妻?更何况那祝子翎还是父皇赐婚给他的。” “之前老四派人占了祝子翎嫁妆的事才过去多久?你们可别给忘了!” “我看这回你说的这些,恐怕是老四故意弄出来的障眼法。” 誉王说着眉头微松,思绪仿佛豁然开朗:“没错!定然是这样!” “什么给厉王妃开店,恐怕就是因为之前占铺子的事被传得难听,老四想掩盖一二,就对外说成要把那上云居给厉王妃开店,实际上那铺子绝对还是捏在他自己手上!” “厉王妃估计是不得不陪老四演这么一遭戏,这样一来,也怪不得老四要安排那么多的护卫了……” “那些护卫其实是为了威胁、监视厉王妃的吧!” 誉王感觉自己完全洞察了真相。 “老四这是故意安排了那祝子翎出来作秀,自然要把人的模样看相也都打扮好了。那祝子翎恐怕是彻底受了老四的威胁掌控,只能任由他摆布。” “可惜那些平头百姓都没什么眼力劲,看不出这是装出来的,竟然还夸起了厉王妃是神仙人物……” 誉王说着摇头嗤笑起来,感觉除了自己明察秋毫,祝子翎和那些百姓全都是可悲可笑。 这一番说辞颇有合理性和说服力,手下和幕僚们听了之后也纷纷恍然大悟道:“原来竟是如此……” “厉王从前手段简单粗糙,如今竟也学会耍起了这种诡计!” “还有之前咱们的眼线突然被清剿,也不太符合常理。” “对方莫不是准备有什么大动作不成?” 誉王并没有跟着他们往下怀疑,而是直接说道:“光猜也没用,现在需要有一个能离老四够近的线人,你们怀疑的这些才有验证的可能。” “祝子翎这个厉王妃,就是我们绝好的机会!” “他被老四这么威胁逼迫,定然已经恨毒了老四,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接触拉拢,本王相信很容易就能让其为我所用。”誉王志得意满道。 “他毕竟是钦赐的王妃,即便老四不喜,却也不能像对咱们之前那些线人一样,轻易就除了去。只要操作得当,这厉王妃必然能有大用!” 誉王说得头头是道,手下幕僚们连声附和。 “殿下英明!就是……” “就是如今那厉王妃常常被厉王关在王府,偶尔出门身边又护卫重重,要如何才能接触拉拢呢?” 有幕僚问道。 誉王沉吟了一下,也皱起了眉头,这时另一个人出声道:“殿下,过几日……是不是就要去春猎了?” “到时候厉王妃想必也会去?而且春猎厉王应该也不能带太多的护卫。” “对啊!”誉王听得眼睛一亮,“春猎是个好机会!” 春猎算是一件大事,除了打猎这件事本身,还有彰显皇家武力、祈福边疆安宁之意。众多皇子王孙、勋贵大臣都会去,而且还要带上家眷。 一般皇子妃除非身体不适,否则都不会缺席。祝子翎还是个男人,就更不应该不去了。 春猎的具体事宜由兵部和礼部共同操办,安全方面由京畿守备负责,一切都是以皇帝为主,容昭是不可能插上手的。为了皇帝的安危,也不可能让其他人带上一大帮的护卫。 祝子翎这个厉王妃,想必也不可能始终跟容昭呆在一起。 到时候只要拿捏得当,肯定少不了接触到对方的机会。 誉王眯了眯眼,颇为高兴地道:“机会难得,咱们得好好计划一下。” * 誉王在打着春猎的主意,厉王府这边,王向和也想到了这事,正在询问容昭,需要做什么准备。 容昭淡淡道:“有何可准备?不过是个春猎而已,跟往常一样便是。” “那怎么能一样?”王向和当即露出一副“你怎么忘了”的神态,说:“今年不光王爷,还有王妃呢!” “王妃头一回跟王爷去春猎,那要准备的可不少吧?” 容昭一怔:“……” 发现自己还真忘了这点,容昭沉默了一下,这才对王向和说:“那就劳公公这次多费些心了。要用的东西都挑好的,多带一些。” “哎!”王向和应了一声,又有些犹豫着说道:“王爷,到时候王妃是跟晋王妃她们一起在营地等着,还是跟您一起打猎?” “要不要给王妃也配上马和弓箭?” 容昭闻言顿了顿,接着神色淡淡道:“不管打不打猎,配了也不妨事。” 王向和闻言了然:“是,老奴明白了,这就去给王妃准备!” 祝子翎最近一直在构思他的美食城布局,想得差不多了,便打算在纸上画个示意图出来,就像他在未来世界的商场里见过的那种,看起来非常清晰明了。 然而动笔之后,祝子翎发现他画出来的东西,跟人家商场的示意图几乎完全不是一个东西。明明就只需要一些简单的线条,但他画出来之后弯弯曲曲,就跟鬼画符似的,任谁都看不出来这是个店铺的示意图。 周生还在一旁问:“少爷这回画的是什么?难不成是什么海外的蜘蛛结出来的网?” “这网跟咱们大启的也还真不一样,歪歪扭扭的……” “蜘蛛网这东西也能吃么?”周生一副开了眼界的样子。 祝子翎:“……” “谁说我画的是蜘蛛网?” “你说蜘蛛能吃就算了,蜘蛛网想想也知道不能吃吧!” “啊?”周生被祝子翎严厉反驳,不由茫然为自己辩解道:“我以为少爷画的是什么海外特殊品种的蜘蛛,说不定网就能吃啊,就跟那蚕蛹似的。” “这要不是蜘蛛网,还能是什么啊?”周生又看向祝子翎的“大作”,忍不住问。 祝子翎神情难得严肃,没有告诉他答案,假装没听到,转而收回思绪嘀咕道:“要是有那种铅笔就好了……” 他画技虽然不好,但画个平面示意图需要什么画技? 完全就是因为毛笔太难用,没法画出直线来,也没有后世其他的那些绘图工具,所以他的示意图才会变成蜘蛛网! 要是有未来世界里用的那种铅笔和尺子,他肯定能画好! 祝子翎之前就想过铅笔的事,但因为这跟食物无关,他就只是稍微想了想,也没因为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去要求容昭想办法将其弄出来。 不过这回再次想到,祝子翎就觉得其实可以去跟容昭提上一提。 毕竟这也算事关他的美食城。 就是他在这方面的了解显然不如对食物那么多。 因为看了不少跟吃相关的书和资料,祝子翎能把那些海外作物的形貌、特征、生长条件甚至种植方法等都一一写出来,但对这个铅笔,祝子翎也就只能勉强想起是用石墨矿做出来的,再大致记得一些石墨矿的特点。 至于具体矿石怎么开采,怎么加工成铅笔,祝子翎就基本都不清楚了。 于是当他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写下来之后,突然觉得这样就去让容昭给他做铅笔,好像有点强人所难的样子…… 比起让对方派人出海去大洋彼岸找食材,似乎这个要求还要更过分一点。 毕竟那些食材和作物的资料他写得很清楚,去了多半不会没有收获,而且要是找到土豆红薯之类的,对于容昭来说回报非常大。 但铅笔这个就…… 如果只看祝子翎写的,离真的做出铅笔还很远。想要成功的话,估计还得再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而且就算成功做出来了,这东西好像也不是特别有用。 祝子翎想了一下,感觉这事对容昭来说似乎也是弊大于利,再一次犹豫了。 纠结了片刻后,祝子翎突然意识到不对—— 怎么回事?! 他不应该是一个无情的提要求机器吗? 之前只是为了假装自己没有只想着要东西,不得不安抚容昭作秀糊弄了一番,怎么结果好像还真的把自己也糊弄进去了?! 祝子翎想到这儿觉得自己简直傻了,连忙纠正过来,拿着关于铅笔的残缺说明就去找容昭了。 容昭还以为祝子翎又是写了什么海外食材,看到纸上画的那黑漆漆的一团,顿时忍不住再次在心里感叹了一下祝子翎的画技。 就他画出来的这些东西,实在是看着就不能吃。 然而出乎容昭的意料,这次祝子翎画的竟然本来就是不能吃的东西。 “石墨……矿?”容昭微微蹙眉,“这是可以用作墨汁的矿物?” 祝子翎:“不是做墨汁,是可以直接拿来做成笔。” “这种笔特别方便,不需要墨汁就能写,而且也不像毛笔那么费力。特别是用来画画的话很好用!” “要是用这个,我的画肯定能比现在强很多!” “……”容昭听得一时沉默。 祝子翎把自己知道的铅笔做法大致说了一遍。 铅笔并不是非常有技术含量的东西,简单做法的工艺其实应该不算特别难。只是祝子翎不知道那些配料混合、高温焙烧的具体比例和温度这些细节,真想做出来,估计还得一遍遍试。 容昭听了之后果然也并没有干脆答应,而是看着祝子翎写的那些说明神色微凝。 他用惯了毛笔,也并不觉得费力,其实并不能理解祝子翎说铅笔更好用的那些话。 找矿、采矿都是非常费力的事,这个石墨矿听起来除了做这铅笔也并没有其他用处。 只是为了一个听起来奇奇怪怪、没有太大用处的笔的话,这么大动干戈显然非常不划算。 但祝子翎说有这个铅笔就能让他的画变好很多…… 容昭沉默片刻,看着祝子翎淡淡问道:“王妃很想要这个铅笔?” 祝子翎本想点头,但实际上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其实……也不是特别想要……” 算了,为了饭票的可持续发展,还是别非要容昭答应,让他自己决定好了。 祝子翎最后还是没执意要求。 “要不就王爷看着办吧。” “这个不急,王爷抽不出人手的话,还是先去海外找食材比较重要。” 容昭见状有些意外,之前祝子翎想要他帮忙做什么,那可几乎都是死缠烂打、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这还是头一回祝子翎没有坚持求他,而是说让他看着办。 这是真的不是很想要,还是想要但却不说? 容昭脸色微沉。 不知为何,明明之前一直想着要教训祝子翎,让对方不再那么无法无天,但这时候一想到可能是后者,容昭却隐隐有些不悦起来。 “本王知道了。”容昭最后神色冷淡地应道。 最近北狄应该不会有什么动静,就让西北那边的人空闲了去找找这石墨矿吧。 容昭说完便转了话题,提到王向和前不久刚提醒他的事:“过几日要去京郊围场春猎,王妃可有什么要准备的?” “嗯?”祝子翎一怔,“春猎?” 祝子翎还真没想到过这件事,毕竟以往虽然祝瑞鸿也能带家眷去围猎,但祝子翎显然是从来都没被带上的那个。他仅有的几次参与这种皇家活动的经历,也就是前世容昭登基后,祝瑞鸿厌弃了胡氏和祝子臻,才带他去了两回宫宴。 以至于祝子翎听到容昭的话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啊?我也要去么?” “……”容昭脸色顿时黑了一层,“难道王妃不想去?” 春猎可是得好几天,他肯定是要去的,祝子翎难不成还打算一个人留在王府几天? 当初不是说连他去西北都要跟着么? “啊?没、没有吧……”祝子翎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容昭的视线,感觉自己今天反应都莫名变迟钝了似的,赶紧回过神,理了理思路。 打猎什么的他确实不太感兴趣,但容昭要是出门的话,他一个人在府里也蹭不上容昭的饭,只能吃自己那份。 倒是如果跟着容昭一起去,可以换个口味吃点野味,说不定还能蹭一蹭御厨的手艺呢,毕竟永宣帝也是要去春猎的。 祝子翎想通了两边的利弊,当即一下子情真意切起来:“我怎么会不想去呢!王爷要去我当然也是要去的呀!” “我就是对春猎不熟,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我这种是不能去的呢。原来本来就能去啊,那太好了!” 祝子翎眨巴着眼睛看着容昭:“王爷一定不能丢下我!” “……”容昭沉默了一瞬,微微移开视线,“按照惯例,王妃本就不能缺席。” “既然要去,便先做些准备吧。” 祝子翎刚才差点翻车,闻言连忙点头,“好好好,我一定准备好,多带点孜然胡椒,让厨房把辣酱也多做一些带去!” 容昭:“……” “本王说的准备不是这个!”容昭黑着脸,叫住看起来这就打算往厨房跑的祝子翎。 祝子翎一脸懵懂:“嗯?” 去吃烤肉,不准备这些还要准备什么? 容昭对上祝子翎澄澈的眸子,霎时间没了脾气,微微放缓了语气,说:“本王是想问王妃,要不要给你也准备打猎的坐骑和弓箭?” “我也要打猎吗?”祝子翎闻言意外。 他还以为自己应该是光吃不干活的身份啊,怎么还得自己打猎? 容昭淡淡道:“王妃若是想试试,自然可以。” 祝子翎:“……其实我不是很想……” 他尽量用委婉的方式说道。 谁知容昭听了这话,却以为祝子翎是跟刚才一样在客气,直接说道:“王妃可以去本王的马场挑一匹马,弓箭也可以去库里拿。看中的就归王妃了。” 祝子翎:“……那也行叭。” 反正白得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了。 祝子翎去了容昭的马场。 作为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帅,容昭对好马显然是很喜欢的,马场里收集了不少宝马名驹,每一匹的价值都不低,想必大部分男人都会非常喜欢这个地方。 不过祝子翎倒是感觉比较平淡。比起骑马,他还是更喜欢坐马车,毕竟前者没有后者那么方便他一路吃吃喝喝。 王向和没有看出他兴致缺缺,一路殷切地给祝子翎介绍道:“王妃您看,这十几匹是王爷手里最好的马,都是已经被王爷驯好了的良驹,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若是拿到外面放出风声要卖,至少都能叫到上万两银子。” “王妃您看,哪一匹您喜欢些?” 祝子翎看了一眼,这些马确实个个都体态优美、肌肉流畅、身姿矫健,都是难得的宝马。可惜祝子翎看到它们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它们跑得有多快,而是它们的肉肯定很细腻很有嚼劲…… 抱着这种“鉴赏”标准,祝子翎看了两下后,一眼就看中了一匹住大单间的高大白马。 “这个不错!”祝子翎眼睛一亮,朝白马走了过去。 “王妃挑中了?”王向和先是一喜,然而等到看清祝子翎的目标,他顿时愣住了。 片刻后他连忙追了上去,面露焦急地想要把人拦住。 “等、等等,王妃!掠影脾性野,您可别靠太近!” 王向和话没说完,祝子翎已经先一步走到了白马跟前。 这马浑身上下一身雪白,明明是一匹马,竟然还能让人看出英俊的感觉来。眼睛有神,鬃毛顺滑飘逸,体态完美,腿更是非常长,一看就跑得比别的马更快几分。 然而祝子翎却是没注意白马有多帅,目光直接在对方的肩胛骨和腰臀处转了好几遭,越看越觉得这马肯定很好吃。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祝子翎的想法,被他盯着的白马有些烦躁地动了动腿,不怎么友善地喷了几口气。 王向和这时终于追了上来,焦急说道:“王妃快退后!掠影是王爷的坐骑,脾气大动不动就要踢人,除了王爷谁的话都不听,您小心别被它伤着了!” “嗯?”祝子翎怔了怔,“这是王爷的马啊?” 他并没怎么在意王向和的提醒,转回头,看着面前出挑的白马,小声嘀咕道:“难怪你比其他马看着就强不少,果然好的都已经被他给占了。” 不过要是容昭知道他竟然还敢脑补自己坐骑的味道,那就罪过了。虽然大白马看起来真的挺有口感的…… 祝子翎想着又看了两眼,嘴上却是说道:“我就是随便想想,没有真的想要吃你哦……” 祝子翎话音未落,白马掠影突然一下撒开了蹄子,朝祝子翎撞了过来。不知道是不喜欢祝子翎离得太近,还是被他说的“吃”刺激到了。 王向和见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惊慌喊道:“王妃小心!” 不过这句提醒已经迟了。 掠影不愧是容昭的坐骑,一下子便轻易踢翻了马舍的栅栏,仿若毫无阻拦般直冲祝子翎而去! 眼看下一刻,祝子翎便要陷入跟那栅栏一样的命运,王向和吓得忍不住闭上了眼,心里只剩下两个大字—— 完了! 第41章 眼看着一匹极其高大健壮的白马气势汹汹朝自己冲过来, 祝子翎先是一怔,接着竟是眼睛亮了一亮。 说实话,他好久都没有见到这种令人惊喜的场面了。 末世后期,几乎所有动物都是躲着人走的, 因为一旦被人发现, 基本都逃不过葬身人类口腹的下场。 特别是马这种食草的动物, 也没法反过来吃人,根本没必要跟人类冲突, 因此但凡有点灵性的, 都会尽量躲人躲得远远的。 像现在这样有马主动朝人跑过来,那简直就相当于天上掉馅饼, 可以说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大喜事。 虽然如今并不缺吃的了, 但祝子翎还没能完全改掉看到什么都先想着吃的习惯。 对祝子翎来说,现在这个场面给他带来的第一反应完全是喜非惊, 就好像朝他冲过来的不是一匹危险的惊马,而是一大块行走的腱子肉! 不仅不害怕, 甚至忍不住咂了咂嘴。 虽然他的异能缺了点直接的攻击力,但是凭借精神异能和末世里练出来的反应能力,放倒一匹马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祝子翎干脆没有躲避,目光灼灼地看着眨眼间就离他只剩咫尺之间的掠影,聚积起异能,蓄势待发…… 白马比祝子翎高出了一大截,冲到跟前时不仅挡住了大半阳光,还高高跃起,几乎能把祝子翎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越发显得可怕。 钉了铁掌的宽大马蹄仿佛正好对着祝子翎的心口,长而健壮的前腿看着一下子就能蹬出狠狠的一脚来。 就连那张马脸上的神情都好似十分严肃凶悍, 紧盯着祝子翎,看起来野性难驯,对他充满敌意。 祝子翎见此,虽然没感觉到多大危险,但只以为是他能应付的缘故,出于谨(垂)慎(涎),仍旧严阵以待。 眼看着掠影冲向他高高跃起,祝子翎做好了准备,就等对方将要落下攻击他时,直接出手反击。 只见掠影高高跃起…… 高高跃起…… 高高…… 直接高得把祝子翎跳过了。 并且在跳过祝子翎后毫不留恋,立刻向着他身后的方向飞奔而去,速度简直比刚才冲过来还要风驰电掣。 祝子翎积蓄好的异能落了个空,反应过来回头去看,直接连大白马的尾巴毛都看不见了。 祝子翎:“……” 怎么回事啊? 这马怎么跟他主人一个德性?! 区区一匹马,竟然也跟容昭一样故意耍他,来骗他的异能?! 王向和看到掠影直冲祝子翎而去就不敢再看,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睛。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却还没有想象中祝子翎受伤的声音,反倒是听见哒哒的马蹄声直接远去了。 王向和愣愣地看过去,只见祝子翎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看着身后的方向不满地微微鼓起了脸。 “王、王妃您没事?”王向和忍不住惊讶地问道:“掠影刚才没伤着您?” 祝子翎闻言回过神,“没,它跑了。” “跑得倒是够快的。”祝子翎嘟囔着轻哼了一声。 他还真没什么远程攻击力,只能任由掠影耍了他之后跑掉,拿对方没什么办法了。 “跑了?”王向和听得呆了呆。 怎么听祝子翎这语气,好像还挺不满的? 不管怎么样,王向和还是松了口气:“您没事就好。掠影可是凶得很,除了王爷谁都降不住,连北狄兵都踢死过好几个。幸亏没真冲着您去,要不然可真是老奴的罪过。” 王向和其实也奇怪,看掠影刚才那势头,明显就是想攻击祝子翎的,容昭不在,按理说没人能拦得住才对,怎么最后掠影却是没有攻击? 而且掠影虽说野性难驯,但到底也跟着容昭挺久了,没那么不服管教。如今在马场里养得好好的,按理说不会轻易就动怒闹出事来。 祝子翎刚才虽然离掠影的马舍近了点,但只是这样,应该也不至于就激得它如此大发雷霆,直接弄坏了栅栏跑出去。 不会是有人刻意动了手脚吧? 王向和忍不住怀疑起来,不料却听见祝子翎说道:“哪里凶?我看它是胆子小还特别精才对。” “假装是冲着我过来的,结果实际上虚晃一枪,什么都没做,躲开我就直接逃跑了。亏我还小心了半天。” “这马简直比王爷还会虚张声势。” “……” 王向和脑子里原本满是阴谋论,听到祝子翎的话,却是直接变成了一片空白,整个人彻底沉默了。 他的耳朵和脑子肯定至少有一个出问题了。不然为什么会听到祝子翎用不仅不害怕,甚至还很遗憾的语气说掠影胆子小?还说王爷虚张声势? 祝子翎这身板一看就挨不住掠影的一蹄子,他自己心大不怕就算了,为什么会觉得掠影是逃跑,甚至能把容昭跟虚张声势这词挂钩啊?! 王向和实在是不知道该对此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能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僵硬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掠影从马舍跑了,得赶紧告诉王爷去,只有王爷能把它抓回来。” 说完王向和迟疑了一下,问道:“王妃您……您现在还要继续挑么?” 祝子翎摇了摇头,“算了。” 他本来也不是很想挑什么马,现在把容昭的坐骑都给弄跑了,还是先缓缓吧。 “我还是去厨房让人准备调料好了。”祝子翎说道。 比起什么马和弓箭,果然孜然胡椒辣酱才是他应该为春猎准备的东西! 容昭接到消息后,皱着眉把已经跑了大半个厉王府,甚至还直接跨了几堵墙的掠影给喊了过来。 原本正肆意狂奔的大白马,听到容昭的哨声顿时一僵,迅速刹住步子,长长的脖子左右晃了晃,仿佛是在观察什么。 在又一声哨声响起后,白马沮丧地打了个响鼻,还是立刻转过头,朝哨声的位置奔去。 “你怎么回事?胆子又大了?”容昭冷脸看着眼前的坐骑,声音凉凉地训道。 刚才还在王府里作威作福,踩坏了不少花、甚至腿贱踢了几个灯的嚣张白马,这会儿在容昭跟前老老实实地站着,四条长腿拘谨地踩了踩地面,旁边树上的嫩叶就要杵到嘴边上了都没敢去吃。 “唏律律——” 掠影仰头回应,虽然姿态小心,但还算理直气壮,仿佛是在说他没做什么坏事。 刚才试图拦着掠影但始终没能追上的侍卫们,见状忍不住悲愤地对容昭控诉道:“王爷,刚才掠影把兰庭院的门都给踹坏了!咱们想让它停下它就是不停,还故意踢了我们一身的灰!” 掠影跟着他们王爷上战场可聪明了,不可能不懂他们是想让它停下,干的这些事完全就是故意的! 容昭闻言冷冷地对掠影说道:“你是不是又想一个月都不能出去了?” “唏律律……”刚才还嚣张的大白马这回垂下了头,声音里的底气也少了很多。 容昭知道这家伙多半只是阳奉阴违,但它就是这个德性,见它认错,也懒得再多跟一匹马计较,转而问王向和他们:“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向和作为在场的当事人,把事情说了一遍,又结合了当时离得不算近的那些马场下人说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妃离得近了点,掠影又没见过王妃,就受惊发了怒,冲破栅栏跑了。” “一开始掠影看着像是冲王妃去的,把我吓了好大一跳,都没敢看。” “好在掠影还是挺聪明,知道分寸,可能就是想出去,没伤着王妃,越过了王妃直接跑远了。” “王妃也没受惊,就是……就是觉得掠影是胆子小,故意假装冲着他去,其实是为了能逃跑……” 王向和默默把“马比王爷虚张声势”的话掩饰掉,容昭听了之后果然并没有多想。 他沉默了一下,“……王妃是这么想的?他现在如何?” 真的没被掠影吓到? 王向和:“王妃已经去厨房了。” 容昭:“……” 行了,看来应该是确实没被吓到了。 “既然掠影没伤王妃,那应该不是被王妃刺激的,突然闹事又是因为什么?”容昭瞥了掠影一眼,淡淡问道。 “……” 白马动了动蹄子,左顾右盼了一下,看着容昭:“唏律律……” 容昭:“……” 算了,掠影再聪明,到底也是匹马,说不出人话。 “把马场里再查一查,别是又有人动了手脚。”容昭微微皱眉说道。 到了晚膳的时候,容昭不着痕迹地打量祝子翎了几眼,确认他没有一点受惊的迹象,这才说道:“王妃没挑到合心的马,下回再去吧。” 祝子翎正在啃着一大块卤得鲜香软烂、肥而不腻的猪蹄,吃得嘴巴上油汪汪的,闻言松开嘴,偏头看向容昭,“啊?”了一声,“还要挑啊?” 容昭见状微微挑眉:“王妃不想挑?” “唔……我觉得没必要吧。”祝子翎斟酌着说道。 比起当坐骑,他对那些马做成菜的味道可能更有兴趣,但是容昭让他挑的马肯定是不能吃的。 祝子翎也就是脑子里想想,也不可能真的去吃这么珍贵的好马。所以说白了,就算这马是容昭白送给他的,对他来说意义也不大。 而且…… “我觉得我估计也挑不到合适的,”祝子翎说道,“听说王爷那匹马是最凶的,结果都被我吓跑了,其他的估计更不行了。” 容昭看着祝子翎被油浸润得鲜亮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粉色的舌头在皙白的牙齿间若隐若现,不知不觉有点莫名的走神。不过他很快就被祝子翎的话拉回了注意力,一时没有发现自己的这点不对劲。 “……王妃觉得,掠影是被你吓跑了?”容昭沉默了片刻,眸光略显复杂地问道。 祝子翎眨了眨眼:“难道不是吗?” 容昭:“……” “王妃想多了,掠影就是性子太野,故意找机会出来撒欢,跟王妃没什么关系。” 马场那边没查出什么东西,掠影现在也没什么异状,之前的事多半也只有这个解释。 “嗯……”祝子翎想到那大白马故意虚晃一枪的鬼精劲儿,感觉对方也确实是会打这种算盘的主,不由沉吟了一下,“……好像也有可能。” “王妃若是担心,下次本王带王妃去。”容昭见祝子翎迟疑,顿了顿说道。 “到时候定然不会再出意外了。” 祝子翎:“……” 他非得自己骑马打猎?就不能容昭打了给他吃吗? 厉王府在掰扯坐骑问题的时候,京城另一头的祝尚书府里,胡氏正在焦头烂额。 要拿出七千两的现银,对于刚被祝子翎掏走了一大笔的尚书府来说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偏偏这段时间里因为赏花宴那事,祝瑞鸿一直要求胡氏在府里低调思过,以至于她能做的动作也小了许多,稍微动作大一点,就有可能被祝瑞鸿察觉到不对。 为此胡氏只能谨小慎微,十分小心地挪了些账目,又从库房里东拼西凑了一些很少用到的东西,勉强凑到了七千两。 胡氏挪用东西就比祝子臻要谨慎许多了,毕竟掌管府中的内务十几年,对各种情况一清二楚,可不会像祝子臻那样,把主人轻易就能注意到的宝贝拿去当不用的东西当了。 胡氏做得小心,倒还真没让祝瑞鸿发现端倪。 然而虽然凑足了七千两,他们却又遇到了另外一个大|麻烦。 胡氏弄了七千两来,自然要祝子臻把之前当掉的那些东西,尤其是她的金步摇给赎回来。 祝子臻原本没当回事,他当的时候本来就是活当,说好了一定时间内还能赎回来。哪知道当他真的想要赎回来的时候,那当铺却不愿意了。 “祝少爷这就不对了,咱们开当铺的,哪有多少钱当还能多少钱赎的说法?咱们开店是要赚钱的,又不是专门为了给人帮忙救急的。” “我也没说要原价赎啊,按规矩,三天之内赎回来,不该只加两厘的钱就够了?我这是活当,说好了一个月之内都能赎,你们不让是什么意思?”祝子臻阴沉着脸瞪着那当铺掌柜。 “哎呦喂!瞧我这嘴!是我误会祝少爷了,”当铺掌柜闻言笑道,“祝少爷既然愿意加钱,那自然再好不过,您当的东西要赎回去都绝对没问题!” “只不过……” 祝子臻见状皱眉,粗声问:“不过什么?” 当铺掌柜笑了笑,语气客气地说:“不过咱们家跟其他家的规矩不太一样,加两厘可不够,要加五分。” “五分?!”祝子臻声音一下子高了,“你抢钱呢?!” “规矩就是两厘,你凭什么要五分?!” 祝子臻眯起眼睛,了然说道:“好啊,你这奸商是不是故意想糊弄我,骗我的钱?” “你知道本少爷是谁么?连我也敢骗,信不信明天你这当铺就要被查封了?!” 祝子臻满以为这样能吓住对方,不料当铺掌柜反倒越发有恃无恐地笑道:“瞧您说的,都叫您祝少爷了,那哪儿能不知道啊!您可是尚书大人的嫡子,当今王妃的亲弟呢!”掌柜不怀好意地说:“以您这身份,赎金加上五分也不算什么事吧?何必如此威胁我一个生意人呢?” 听到掌柜提到祝子翎这个王妃,祝子臻皱了皱眉,接着冷哼一声,说:“本少爷又不傻,不缺这点钱,那也没必要当冤大头!” “再说你要五分本来就是敲诈!就算无需本少爷的身份,报到官府也是我占理!” “你最好赶紧把我当的那几样东西让我拿回去,否则本少爷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可不一定。”当铺掌柜闻言却是不仅不害怕,反而老神在在地笑了。 原本祝子臻还以为这样就能吓住对方了,不料这人却毫不见惧色,祝子臻顿时心头有些不妙:“你什么意思?” 当铺掌柜笑道:“空口无凭不如白纸黑字,祝少爷当时可是与咱们签了契书的。是五分还是两厘……” “一看便知。” 祝子臻闻言当即脑袋一懵,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我当时看了契书,明明就是两厘!” 当铺掌柜一派镇定地笑道:“祝少爷看看不就知道了?” “……”祝子臻心慌地搜出契书来打开,手抖了好几下才成功。 其实这种当铺规矩都很明白,契书就是走个流程,祝子臻没想到这家当铺会反悔敲诈,当时也并没有仔细看契书,只大致扫了两眼,好似是看到了写的是两厘。 但如今这掌柜这么一说,祝子臻又觉得难以确定,十分心慌起来。 他有些抖抖索索地把契书打开,定睛看去,只见他记忆里是“两厘”的地方,上面清清楚楚写的字真是五分。 祝子臻脑子里一声嗡鸣,一下子头昏眼花,连忙又用力摇了摇头,再看了一遍,“五分”两个大字却还是没有变化。 “如何?”当铺掌柜见状凑到祝子臻旁边,拉长了声音道:“祝少爷,我可没有骗你吧?” “赎金添五分,上面写的明明白白。这可是你自己签字画押了的。” “祝少爷之前答应得痛快,如今却想要反悔只出两厘,是不是不太厚道?” 祝子臻不断摇头,“不对……这不是我同意的,是你们故意设了陷阱!” “你们故意设计,想骗我的钱!” “我爹可是礼部尚书,你们都敢这么干,简直无法无天!” 当铺掌柜闻言顿时拉下脸,“祝少爷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是我们逼你来当那些物什的不成?” “小店又不知道你那天会来,怎么能故意给你设陷阱?” “这契书明明白白写着五分,是我们逼了你,还是给你吃了迷魂散了,非要让你签?你若是不满意,大可去别家当铺,我可没有让人拦着你不许走吧?” 祝子臻愤愤道:“谁知道你们使的是什么手段!正常都是两厘,你们竟然给我这么一份五分利的契书,就算是我一时没注意不小心签了,也明显就是你们故意想要讹诈我!” 当铺掌柜闻言也不耐起来,说道:“祝少爷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既然是自己签的契书,就赶紧按五分的价把赎金交了。要么就干脆别赎了吧?” “可别想着报官或者跟尚书大人告状,毕竟是自己做下的蠢事,拿出去说事既讨不了好,岂不还闹人笑话?” “你!”祝子臻闻言气得眼睛直瞪,差点想要给这皮笑肉不笑的掌柜一拳头,然而看到当铺里另外几个青壮伙计,到底还是忍了下来,粗声粗气地再问了一遍:“你这是非要敲我这一笔,跟我爹作对了?” 祝子臻仗着祝瑞鸿一品大员的身份,向来在外面横行无阻,还是第一回 吃这种亏。 就算是他签错了契书,报官的话可能不占理,但很多事情其实不需要摆在明面上,以祝瑞鸿的身份,想要暗中搞垮一家没靠山的当铺完全没问题。 就算这当铺背后有靠山,但只是为了从他身上敲这么几千两,就得罪当朝的礼部尚书,这怎么看都是个亏本买卖。 祝子臻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那一个小小的当铺掌柜,却仿佛真的不把一品大员放在眼里似的,对祝子臻笑道:“咱们做生意,讲究个诚信为本,当初说好了是多少,那自然就是多少。这怎么能叫跟尚书大人作对呢?” “祝少爷如此出身,总不至于这点诚信也没有吧?” 掌柜最后语气有些轻蔑道:“再说也就是不到两千两而已,祝少爷难道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何必这么与我一个小商人纠缠?” “到底赎不赎?” “……”祝子臻听得咬牙。 他现在还真是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见这当铺掌柜铁了心要跟他作对,祝子臻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忍住了怒气,冷哼一声,嘴硬道:“本少爷不缺两千两,只是不想便宜了你这等骗子!就算只是两百两,本少爷也不会给你!” 说完怒气冲冲地转身直接走了。 当铺掌柜见状直接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没钱就没钱,充什么大头蒜呢!尚书公子就这个德性。” “我呸!” 第42章 祝子臻怒气冲冲地从当铺里离开, 虽然恨不得让人直接把这铺子砸了,但偏偏又不能让祝瑞鸿知道他偷偷当了东西去赌钱的事,暂时没法真的去跟祝瑞鸿告状,只能自己憋气。 虽然刚才走得干脆, 但祝子臻也知道, 那些东西不赎回来不行。 两千两如果问胡氏要, 倒也不是要不出来,但祝子臻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当铺设套敲诈, 就觉得十分丢脸, 胡氏知道后免不了要对他又一阵数落。 当然如果只是数落,祝子臻倒也不太在意。关键是胡氏之前凑那七千两时, 已经跟他耳提面命絮叨了许久, 让他以后绝不能再去赌钱。要是知道他又这么一下子被人骗了两千两,胡氏以后给他的钱肯定更少了。 那他想要再把输的赢回来, 赚大钱给沁雨赎身也更难了。 祝子臻想得一阵心烦,既不想让胡氏知道, 又清楚现在恐怕只能多掏两千两把那些东西赎回来。除了胡氏那儿,他也没法从其他地方找来两千两。 他沉着脸往尚书府走,却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地下赌坊在的那条巷子边上,不由停下了步子。 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转到了这儿,祝子臻愣了一下,接着突然豁然开朗。 对啊!他现在不是又有本钱了吗,完全可以再去赌啊! 只要能多赢两千两出来,不就可以顺利把金步摇什么的给赎回来了么? 胡氏已经把七千两给了他,祝子臻还揣着之前当出来、现在准备用来当赎金的四千两, 足足一万多两银子,完全称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只要能翻个两番, 祝子臻给沁雨赎身的目标都可以直接实现了。 祝子臻在赌坊里混迹了这么些天,输输赢赢,翻四五番的时候也是有的。 他本就坚信自己肯定能赢大钱,根本不把翻两番放在眼里,此时这么一想便觉得再轻易不过,当即就大为心动,径直又往赌坊去了。 祝子臻觉得自己着实找到了一个好办法,心情激动地往赌坊里去,不料却听见身边传来了些低声的议论。 “这……这是之前那个尚书公子吧?” “还真是……他这是又来赌了?” “都欠了七千两了,尚书大人还不管管这个儿子?” “兴许也不是要继续赌,就是来还钱的呢?” “大官家的少爷就是不一样,七千两说掏就掏。咱们要是谁家里有个败家子欠上了几百两,估计都能让赌坊给讹上一辈子了……” 祝子臻听到这些人的议论声,顿时僵了僵。 他差点都忘了,当初自己被赌坊赶出来的狼狈样子,这里恐怕许多人都看到了。 换作平时,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平头百姓敢这么说他的坏话,祝子臻早就直接上去以势压人,或是让跟班随从之类的直接教训对方了。 然而这回他怕事情传得太广,会进了祝瑞鸿的耳朵,只能心中愤恨地瞪了那些人一眼,不仅没有上前去找茬,反倒是自己低下了头,加快步子,恨不得掩面避过其他人的视线,赶紧蹿进了赌坊。 一群穷酸的刁民!祝子臻恼怒地在心里骂道。 以后恐怕还得再找个另外的赌坊了。 “哟,祝少爷?”守门的看见祝子臻,故意问道:“您这是凑齐了钱过来的?” 祝子臻顿时一改刚才的狼狈,拂了两下袖子,背着手用眼角睨着那守门的,得意洋洋地说道:“哼!不过是区区七千两,还需要凑?” “本少爷是什么身份,早就说了不会欠你们这点银子,难道还会说话不算话么?” 赌坊的人一愣,接着立刻态度一变,殷勤笑道:“是是,祝少爷您是大人物,才能不把七千两放在眼里。我们都是些穷酸货色,见钱眼开,只能按赌坊的规矩办事。之前是咱们没见识,多有冒犯,您大人有大量,可别往心里去。” “不到三天就平了账,您这样的优质客户,想来玩那我们肯定随时欢迎啊!您请您请!” 被这么一番恭维,祝子臻这才觉得舒服了,趾高气昂地把那七千两银票丢给当铺伙计,说道:“本少爷还有的是钱,今天有什么好盘没?我顺便玩两把。” 伙计见他还要下场赌,顿时喜笑颜开,“哎哟,那可多了,我领您看看去?” 祝子臻神色傲慢地抬了抬下巴,“带路吧。” 伙计微微侧头,见另一边的人给他打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重新抬起头,对祝子臻的态度越发热情:“好嘞!祝少爷您这边请!我看您红光满面,今日肯定手气正旺,估计要赢上个大数目了!” 祝子臻听了这话,越发飘飘然起来,想着等会儿干脆再借上一些筹码,至少要翻个两三番才行。 然而祝子臻并不知道,刚才还对他殷勤备至的赌坊伙计,转头便立刻完全变了神色,去了赌坊后面沉声对其他人说道:“祝子臻还了钱又来赌了,赶紧把消息报上去。” 厉王府里,祝子翎正跟着容昭再度光顾马场。 “除了掠影,其他马都还算听话,王妃不必担心驯服不了。”容昭见祝子翎站着没动,以为他是心有疑虑,主动说道。 “……”祝子翎闻言沉吟了一下,“你确定它们不会逃跑吗?” 他偏头看向那匹已经折腾出过事故的大白马,“我看你那匹就好像又想跑的样子……” 容昭:“……” 容昭闻言看了一眼掠影,见自己的坐骑还真是显得有些焦躁害怕似的甩着尾巴,来来回回地动着马蹄子,一副随时想要越狱的样子,不由微微讶异。 接着容昭就忍不住微微黑了脸,遥遥看着大白马,声音饱含威胁地叫了一声:“掠影。” “……” 容昭的威慑力还是很够用的,大白马感受到主人散发的冷意,终于老实下来,不敢再乱动了。 容昭回过头,淡淡道:“它估计是又想故技重施,趁机出去跑马。王妃不必在意。” “看中哪匹就试试吧。若是实在不行,本王还可以帮你。” 说起来祝子翎之前应该是直接看中了掠影,眼光倒是也很好,可惜掠影不是一般人能驯服的。 祝子翎对欺压他那么狠的祝家那帮人,都只是碰上了才言语回击几句,没想过用什么狠毒的手段报复,这么软的性子,恐怕还是挑个乖巧的坐骑为好。 容昭默默想到。 祝子翎还有些怀疑自己会把这些马吓跑,但他又暂时控制不住对它们的垂涎。虽然知道不能吃,但看见了偶尔还是会忍不住联想到这方面。 不过所幸的是,其他马的反应并没有掠影那么激烈,祝子翎走近了一匹匹看过去,这些马大都十分淡定,该干嘛干嘛,看起来并不会在载着祝子翎的时候突然把他甩下来自己逃跑。 唯独比较可惜的一点就是,这些马看起来都不如掠影口感筋道、肉质上佳。 祝子翎想到这儿多少有些惋惜地又往大白马那边瞄了一眼,谁知就是这一眼,刚才安分下来了的大白马又一下子躁动了起来,原地立起扬了扬蹄子。 “唏律律……” 大白马嘶鸣一声,接着“咚”的一下重重踏下来,一副“我很凶”的模样。祝子翎还没反应,容昭见状已然皱起了眉。 “掠影!”容昭沉下脸,“你怎么回事?到底想干什么?” 这回容昭似乎也没之前那么管用了,白马甩了两下头,打了个响鼻,虽然不再凶恶,但还是有些焦躁的样子,冲着容昭又“唏律律”地叫了一声,模样看着竟还有点委屈。 容昭眉头微蹙,一时想不通向来通人性的掠影这是怎么了。 虽然性子野,但掠影可是识时务得很,容昭不在的时候能闹得翻天覆地,一被容昭训了,通常来说都会装得别提多乖巧了,甚至还会主动装可怜献殷勤,活脱脱一匹绿茶马。 谁知这回当着容昭的面,掠影竟还会不听话。 难道真是有什么问题? 容昭脸色微凝,思绪不通,祝子翎倒是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对容昭说道:“是不是我又把它吓到了啊?” “之前它逃跑,果然也是因为被我吓的吧?” “……”容昭闻言直接否认道:“不是。” 掠影确实机灵,对危机有天生的强大直觉,碰到有危险的人或事反应也很快,会主动躲开。 但祝子翎怎么可能会是危险? 容昭看着祝子翎,少年正微微仰头看他,阳光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洒满金辉,给本就无瑕的五官镀上一层暖光,整个人看起来根本沾染不上一丝阴霾。 完全是最温暖纯粹的地方才会出现的美景,怎么看都跟掠影会害怕的事物没有任何关系。 “那家伙精明得很,说不定是觉得王妃好欺负,才专门挑你在的时候惹事。”容昭直接说道。 祝子翎这个模样,怎么可能不讨这些马的喜欢。也就是掠影这种混不吝的,才会总想着趁机找好处。 掠影不知是在折腾什么,害得祝子翎误会。就算没让祝子翎受惊吓,看起来也是给人留下不好的阴影了。 容昭想到这儿,干脆说道:“此事与王妃无关,你不必自责。” “啊?”祝子翎闻言怔了怔,却见容昭直接沉着脸对掠影道:“你过来。” “王妃若是不信,可以骑上掠影试试。”容昭说。 祝子翎:“……” 不是,他什么时候自责了吗? 祝子翎一头雾水,但见容昭已经自顾自地把白马叫过来,于是安静地保持了沉默。 掠影接到了容昭下的命令,但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过来,而是往前迈了几步就停在刚修好没多久的栅栏前面原地踏步,还摇了摇头,“唏律律”地叫着,好像在说“有栏杆我过不去”一样。 容昭见状却是脸色更沉,盯着掠影冷冷道:“行了,别装了,赶紧给我过来!” “再不听话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演得起劲的大白马这下动作一顿,看起来十分沮丧地垂下了头,接着认命似的迈步一跃,果然轻轻松松地就跨过了栅栏,踢踢踏踏地跑到了容昭跟前。 只是离得越近,白马的步子就越慢,看起来十分不情愿过来,最后甚至还退了两步,磨蹭了几下才在容昭跟前站住了。 离祝子翎还隔了两步。 容昭微微蹙眉。看掠影这样子,他几乎都要忍不住怀疑它真的是害怕祝子翎了。 祝子翎这会儿倒是没想那么多,看着眼前肩膀就几乎跟他一样高的白马,忍不住说:“既然那么高的栅栏它一下子就能跳出来,那修着有什么用啊?” “而且既然能直接跳,之前它还把栅栏给踹坏干嘛?还要再花钱修。” “它是不是故意的?王爷你罚它了没?至少得罚它少吃几顿饭吧?就当是修栅栏的钱从伙食费里扣了。” “唏律律——”不知道是真听懂了祝子翎的话,还是感受到了他恶意挑唆的态度,容昭还没说话,大白马就先焦急地踏起了步子,昂头反驳起来。 祝子翎:“王爷你看它还不服气!” 掠影故意耍他那回祝子翎可还记着呢,这会儿就是想起来了所以故意报复。 容昭恐吓他就算了,毕竟是他要哄着的饭票,还能答应他那么多要求,偶尔吃一次亏他也不会计较。但这一匹马又不是他的特级VIP,就算吃也顶多只能让他吃上几顿,竟然还耍他,有这个机会,他当然要欺负回来。 掠影毕竟是容昭的坐骑,肯定不能真的罚重了,要是他提的惩罚太重,容昭说不定还会不高兴。 不过在祝子翎看来,最痛苦的惩罚莫过于不能吃饭,而且马想必也没有人那么多乱七八糟想要的,罚这个正好!容昭也不会觉得过头。 果然,容昭听见祝子翎的话,当即冷脸训斥起了白马:“掠影!” “你最近是心野了,连我的话都不想听了?” “让你赔栅栏怎么了?除了栅栏,还有一扇门和好几个灯,都是你踹坏的。” “你踹的时候不是很高兴吗?现在知道急了?” “……咴。”掠影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容昭:“就按王妃说的,这几天给你减一顿精料。” 大白马低头咬住容昭的衣角蹭了蹭,仿佛是在求情。可惜容昭不为所动:“要是再这么不老实,那就再多饿几天。” 大白马:“……咴。” 掠影松开了容昭的衣服,又看了看一旁翘着嘴角的祝子翎,越发郁闷地垂下了头。 这个两脚兽真讨厌。 容昭见掠影老实下来,这才伸手给它戴上了缰绳,对祝子翎说道:“王妃会骑马吧?” 祝子翎虽然在祝家过得不好,但骑马这事在贵族子弟里应该没有不会的。 祝子翎果然点了点头,“会倒是会……” 就是已经好多年没骑过了。 然而容昭却从祝子翎略带犹豫的声音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又看了看掠影和祝子翎,顿了顿,问:“王妃自己上得去么?” 祝子翎:“……” 一般的马祝子翎当然都是能上去的,但不得不说,掠影确实太高了点,背部就快跟祝子翎的身高齐平了。以祝子翎在末世里练出来的一点身手,手脚并用当然也是能爬上去的,但恐怕……不会很好看就是了。 反正祝子翎也不在意面子,他稍微想了一下,就直接说道:“可能上不去,要不……” 剩下的“算了吧”几个字还没出口,祝子翎就突然感觉腰间一紧,接着眼前一花,视野就一下子变了。 视线突然变成了几乎两人高,祝子翎怔了一下,接着感觉到腰间那只手突然松开,这才回过神。 “要本王带着你跑么?” 耳后传来容昭低沉的声音,离得很近,甚至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胸腔里的震动一样。 祝子翎这才意识到,刚才是容昭直接把他带上马了,这会儿就坐在他身后。 这个姿势,容昭还要带着他骑马的话,岂不就是…… 共乘一骑? 明明祝子翎从来都不在乎面子,本该无所谓作为男人被人带着骑马这种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坐在容昭身前,两人一起骑马的画面,祝子翎却是不由自主地觉得有点别扭,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不、不用了……” 容昭似乎也只是担心祝子翎骑不来随口一问,闻言很快就翻身下了马背,站在一旁把缰绳交到祝子翎手里。 “那王妃便自己跑跑吧,不用怕,随意跑就是,掠影心里有数。” 祝子翎眨了眨眼,“好的……” 然而“心里有数”的掠影这时候很慌。 虽然刚才已经预见到了要被祝子翎骑的命运,还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准备,但现在真的背着这个两脚兽,高大的白马还是感觉非常的不自在。要不是有容昭压着,他肯定是要跟之前一样逃跑的。 偏偏现在容昭还下去了,说要让祝子翎一个骑着他跑。那岂不是就剩它一匹马跟对方在一起了? 那也太可怕了吧! 掠影郁闷至极,但是经过刚才的几遭,向来聪明的它已经发现了主人对这个两脚兽比对自己要好的现实。 而且这个两脚兽还是个恶魔! 只是要是不乖乖听话,恐怕以后就不止是少吃几顿饭了。 也就是说,就算这个小型两脚兽实际是个恶魔,它也只能任由对方摆布了。 大白马硕大的眼睛里满是悲伤。 以往主人明明从来都不喜欢那些两脚兽,更喜欢它的! 本来就算它犯这种错也不会受什么罚,除了主人,这里其他的两脚兽都要受他的摆布。 它虽然要被容昭驱使,但在其他两脚兽那里都可以作威作福。 要不是这样,它这么厉害的神马才不会去给两脚兽当坐骑呢! 谁知道怎么还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新来的两脚兽!看起来这么小一只,以为不用放在眼里,实际上竟然比主人还要吓人! 刚开始掠影还想要教训一下祝子翎。它认识王向和,知道被对方带来的祝子翎应该不能出大问题,就想着把人吓一大跳,再稍微撞个屁墩儿。 然而当它冲到祝子翎跟前,离得近了,就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危险笼罩过来,丝毫不逊于当初容昭驯服他时的威慑,甚至更为可怕。 毕竟容昭当初只是想要抓它,让它当坐骑,然而祝子翎的目光,却让它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变成豺狼虎豹口里的肉,根本跑不掉了。 掠影向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又没法跟祝子翎拼命,也没必要,感受到这样浓重的危机后,立刻改了注意,把本来的冲撞势头一变,直接跳过了祝子翎,夺路狂奔。 以防祝子翎发现,在战场上学了兵法的掠影还虚晃一枪,在已经准备逃跑的时候,还故意表现得像是示威,果然最后凭借自己的机智成功躲过了这一劫。 可它没想到,这一劫竟然仅仅只是开始,后头还有九九八十一难。 看容昭的表现,它以后恐怕都逃不出这个古怪的小型两脚兽的魔爪了…… 虽然容昭应该不会让祝子翎把它吃掉,但万一这个小型两脚兽趁跟它独处的时候,比如接下来这段时间,对它下毒手怎么办? 掠影正紧张着,恰好这时祝子翎让自己抛开了刚才一点异样的感觉,视线看向前方,结果正好就落到了骏马洁白矫健的脖子上…… 祝子翎的思绪顿时飘远了。 这脖子感觉肉也很多啊,卤着肯定很好吃吧…… 掠影霎时间感觉到一股异常危险的垂涎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要害处,而且距离近得要命,忍不住浑身一抖,一下子炸了鬃毛…… “唏律律——” 第43章 感觉到浓重危机的掠影浑身肌肉一紧, 忍不住一下子高高人立而起,受惊地嘶鸣起来,本能地想要把背上那个危险源头的两脚兽给甩下去。 祝子翎脑子里想着卤味,手里的缰绳还没有拿稳, 被大白马的动作弄得猝不及防, 眼看着就要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所幸他反应极快, 在半空中迅速抓紧了缰绳,眼神微冷, 当即就要给疑似发疯的白马送上一份异能大礼包。 掠影不知是不是越发感觉到了祝子翎散发出的威胁, 不等落下前蹄,就连忙想要后腿一蹬冲出去, 又想像上回那样夺路狂奔, 赶紧摆脱祝子翎。 祝子翎身体还大半悬空着,掠影这么一跑, 他说不定就要被甩下来,没准还要被马蹄子踩上几下。 虽然他有异能, 但马的思维估计跟人不太一样,这么短的时间里,能不能让一匹疯马听话也说不准。 祝子翎顿时皱起眉,一边试图稳住身体,一边直接把精神异能拍了出去。 毕竟是容昭的坐骑,祝子翎也不好直接把大白马给弄傻了,只能是用相对温和的办法,用异能让它昏迷睡着。 就在祝子翎用出异能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身后微微一沉, 接着原本微微悬空着的身体一下子就被扶稳了。 一只隔着衣服都觉得有些微凉的大手再次按在了祝子翎的腰间,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一闪即逝的感觉。 不过这回那只手却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很快离开, 而是始终稳稳扶着他,还有另一只同样骨节分明、白玉似的手绕到祝子翎身前抓住了缰绳,几乎就跟祝子翎抓着的位置挨着。 “别怕。”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祝子翎在这颇为紧急的关头,都忍不住晃了晃神。 这一连串动作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此时祝子翎用出去的异能还没来得及见效。 容昭英挺的眉峰微微蹙起,一手扶着祝子翎试图安抚他,同时用剩下那只手单手握着缰绳往后拽,腿夹住马腹微微用力,眨眼间便把受惊的掠影牢牢控制住。 白马狂奔而去的势头一下子止住了不少,但还是往前冲了冲,祝子翎顿时一下子往后仰了几分,但却没有被甩下去,而是靠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迎面而来的风把衣袖吹起,容昭越过祝子翎握着缰绳的手露出了一截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小臂。 祝子翎靠在容昭怀里,目光落在对方手臂因为用力微微凸起的青筋上,不知怎么竟然心跳快了快,比刚才差点被掠影摔下去时还要更紧张些。甚至不由自主地滚了滚喉结,微微涌上了一点馋意。 就是这馋意跟刚才对大白马的好像不太一样。 祝子翎一时有点懵,所幸因为容昭的控制,加上他的异能似乎也开始发挥效果,掠影很快刹住了步子,容昭那一截小臂重新被衣袖遮挡起来,祝子翎也不用再完全贴在他身上,当即坐直了点。刚才那点异样很快就消退了下去。 逃跑未遂的大白马郁闷地甩了甩头,打了两个响鼻,然而身上的两个两脚兽却暂时都没有管它。 容昭一发现不对就立刻飞身而上从身后护住了祝子翎,又很快制服了掠影,清楚知道祝子翎没有受什么伤,但仍旧略带担忧地蹙眉问道:“没事吧?” 祝子翎回过神,想要回头跟他说话,然而刚要侧身突然感觉不太对。他们现在挨得这么近,转过身的话岂不是要脸贴脸了? 祝子翎当即动作一顿,扭回了原本想要转身的趋势,因为刚才脸贴脸的想象还稍微低了低头,摇头答道:“我没事。” 容昭看着祝子翎的头顶,一时难以单纯从语气里判断他到底有没有受惊,蹙眉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还是本王带着王妃骑一会儿吧。” 虽然看起来掠影仿佛确实不太喜欢祝子翎,但总不能让祝子翎因为这事产生心理阴影,必须得让掠影载着他好好跑上一段才行了。 容昭松开了扶在祝子翎腰上的手,也握在了缰绳上。但这么一来,祝子翎就像是完完全全被他圈在了怀里一样。 祝子翎怔了一怔,盯着他的手含糊地应了一声。 怎么回事,他现在难道连人肉都开始馋了?祝子翎发现他竟然觉得眼前纤长还带着薄茧的手有点馋人,忍不住在脑子里质问起了自己。 他在末世里可都没想碰过人肉,就算现在突然有了这种异食癖,但容昭的手好看归好看,根本没肉可吃啊。 祝子翎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用异能,搞得精神有点混乱了。 以后还是多花点时间练练精神异能吧,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好像确实有点太安逸了,才用了这么点异能,他的脑子都不对了。 容昭不知道祝子翎在想什么,听见他似乎是答应了,便踢了白马一脚,赶着掠影往前走。 掠影本来还在担心自己又要被容昭教训,祝子翎这个可恶的新来的两脚兽估计还会在旁边告状、添油加醋,然而背上那两个家伙好像根本没想到它,在那儿婆婆妈妈的不知道说啥。 掠影一边不满,一边祈祷自己能逃过一劫,却不知怎么突然变得昏昏沉沉的,直到被容昭踢了一脚后,才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甩了甩头。 容昭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进白马的耳朵里:“给我老老实实跑,再搞出这样的事,我就给你做个笼子。” 掠影就算不能完全听懂容昭的话,但也听得出容昭的语气,哪里不知道这是在训斥他,顿时郁闷又不满地打了响鼻,耳朵甩了好几下。 “呼哧……” 又不是我想这样,明明都是那个小型两脚兽故意吓我! 你就不知道管管你带来的这个家伙吗! 然而容昭可不懂座驾的意思,地主催长工似的抖了抖缰绳,毫不留情地驱使着大白马:“别狡辩,赶紧走了。” “……”掠影头一回感觉到了主人的愚蠢,连他的意思都不懂! 然而背上的两个两脚兽哪个都比它厉害,掠影没办法,只能郁闷地迈开了步子。 不得不说,坐在高头大马的感觉跟平常坐马车差别确实还挺大的,是另外一种体验。祝子翎虽然是尚书嫡子,但其实以前能骑马的机会也不多,更别说是骑掠影这样的宝马了。光是这个高度和视野,就能让人觉得非同一般的畅快。 祝子翎特意把头抬高了一点,不去看容昭的手,专门盯着前面,倒是很快把之前的念头赶出了脑子。 只是祝子翎为了不靠着容昭,刻意坐得挺直了背,结果稍微一会儿就觉得累了。 毕竟是平常吃点心都随便歪在榻上,除了吃其他时间都懒得出奇的人,祝子翎坚持了一会儿就有些想重新瘫下来了。 想起当初他被容昭掐脖子的时候,还会故意往人身上靠,祝子翎顿时觉得现在坐得这么笔挺完全是在给自己没事找事,根本没有意义。 奇怪,他干嘛要刻意躲开来着? 祝子翎一时间又迷惑了一下,发现跟刚才那个问题一样找不到答案,干脆不再想了。也懒得再这么费劲挺着上身,放松下来,任由自己靠到了身后的人怀里。 感觉到一具温热的少年躯体贴了过来,容昭顿了顿,盯着眼前的小脑袋看了好一会儿。 明明吃得也不少了,怎么这么久还没长胖点,还是这么瘦…… 容昭眼睫微动,脑中思绪变了几变,最后强迫自己定在这么一个念头上,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祝子翎刚来王府时身体显得有些纤细,容昭还以为是因为在祝府过得不好的缘故。如今在王府里好吃好喝地养了这么久,还以为少年会长点肉,没想到如今这么一碰,还是能感觉到身上的骨头。 那些饭菜点心都吃到哪儿去了? 刚才事情紧急,都没来及注意,这会儿容昭眸子里就忍不住染上了一丝忧虑。 有机会叫钟老给他看看吧。 所幸祝子翎能这么放松下来,应该是并不觉得害怕,对骑马没什么受惊的阴影,开始享受了。容昭于是微微用力甩了甩缰绳,催促掠影跑得再快点。 掠影努力迈了迈步子,然而却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明明还在小跑,却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一样。 容昭催了两下,却见大白马的动作越来越慢,顿时脸色黑了黑。 “掠影,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叛逆了?” 白马听到这饱含威胁的声音,害怕地醒了醒神,甩了甩头试图解释。 我突然觉得好困!肯定是有两脚兽给我下迷药了! 容昭大致能看出它想表达理由不在自己身上的意思,然而却并不相信,阴沉道:“你刚才不是拼命想跑吗?怎么,现在就跑不动了?” 掠影以往不用他指挥就聪明得很,结果这次他想让祝子翎安心,这家伙却是三番五次的给他掉链子! 他前一句才说祝子翎骑着没事,掠影后脚就要把人往地上摔。连他这个主人的话都不管用了,这马还能不能要了?! “唏律……律……” 迫于容昭的淫威,掠影只能撑着眼皮子加快步子往前跑,然而跑了没几步,不知不觉就又慢了下来,甚至长长的脖子都开始往下点,直接开始打瞌睡了。 容昭:“……” 他见此眉头紧皱,一时也有些摸不准了。 掠影总不至于这样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装睡…… 难不成真有人对他的坐骑动了手脚? 祝子翎放任自己靠近容昭的怀里之后,就莫名又开始有些不自在了。 之前他都没注意,这么一靠容昭的呼吸几乎就吹在他的耳边,鬓边的头发偶尔还会从他的脖颈、脸上擦过,带来一阵痒意。手臂也会时不时碰上,让祝子翎想起刚才看过的场景。 好在容昭和掠影的争论很快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才没让他开始后悔刚才因为懒放弃继续坐直。 大白马跑着直接睡着了,祝子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他刚才异能的效果。没想到掠影的抵抗能力还挺强的,换成普通人早就睡着了,它一匹马竟然还坚持了这么半天。 不过掠影有这么高大,也不知道马和人的脑子哪个大些,兴许异能就是对马效果不那么好也有可能。 这么说来的话,幸亏刚才容昭帮他了,不然只靠他的异能,没准还是会被马蹄子踩也说不定。 祝子翎随意地想着。 不过掠影现在睡着了倒是正好,可以趁机结束这个跑马的活动,不用继续这样要么古怪要么累地跟容昭共乘一骑了。 祝子翎侧过头正想开口,然而却注意到容昭眉头紧皱,神色似乎有些警惕忧虑,他怔了怔,接着很快想明白了容昭在紧张什么。 异能的事还是不能暴露的,祝子翎也有信心容昭即使查也查不出什么。但这么一来,对方肯定会对这事耿耿于怀,疑神疑鬼,为此耗费很多不必要的精力…… 祝子翎想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身下的大白马,又悄悄拍了一团异能过去。 这回的异能与刚才相反,是刺激人清醒亢奋的能力。掠影大概也还在挣扎着不敢完全睡着,于是这回异能见效的速度比上次还快了不少。 大白马突然一个激灵,甩了甩头,接着连忙又赶紧迈开了蹄子,嗒嗒地跑起来。 祝子翎见状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容昭查不出不对,应该会认为刚才是掠影故意装出来的吧? 总之为了避免容昭多想,这个黑锅还是让大白马背吧。 见掠影眨眼间又好了,容昭对有人动手脚的怀疑确实减轻了不少,毕竟没有药能让马陷入昏睡的下一刻又突然亢奋。 但与此同时,他看着自己坐骑的目光越发沁凉如水…… 掠影感觉到了主人不善的视线,越发心慌,连忙一再加速,一时间跑得飞快。因为是在并不开阔的王府里,还接连来了几个急转弯。 祝子翎顿时感觉到一阵强风迎面而来,这下不由地跟身后的人贴得更紧了,在掠影高高跃起,直接跨过了一堵围墙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小声惊呼了一下。 容昭以为他是被吓到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祝子翎的手。 “别怕。抓紧缰绳,控制好。”容昭按着祝子翎的手,手把手教他应该怎么御马,“提前判断好前面的路,还有马的动向,适当拽紧缰绳,让它往你想要的地方走。” “只要掌握了诀窍,控制起来很简单,这么骑会很痛快。” 容昭教得用心,然而祝子翎却是听得左耳进右耳出,除了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呼呼的风声里也很好听的感想外,什么都没记住。 对方微凉的手恰好能包裹住自己的,两双手交叠在一起,比身后胸膛的触感更加鲜明,祝子翎连前面的路都没心思看了。 虽然祝子翎学得不走心,但到这里事情终于顺利了起来。掠影没再感觉到祝子翎的垂涎,以至于受惊作乱,而是在容昭的威慑下,十分配合教学。 速度、步伐、方向不断变换,充分展示了一把自己作为宝马的真实水平。这回也没敢像之前那样随便踹门踢灯。 不过这回掠影也跑了半个厉王府,再次让府里的不少人都看见了它矫健的身姿。 但这次基本就没人关注这匹大白马了,所有人的重点都放在了马背上的那两个人身上。 “王爷跟王妃一起骑马?” “王爷好像在教王妃骑马……” “王爷手把手地教王妃骑马呢!” 厉王府的下人向来不敢说什么闲话,但这些话还是飞快地在王府里传开了。 “王妃莫不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掠影其他人可是碰都碰不得,王爷竟然会拿掠影来教王妃骑马,让王妃共乘!我看王爷对王妃未必无意。” 掠影要是知道自己不光背了一天黑锅,还在其他人眼里沦为了背上两脚兽秀恩爱的工具,恐怕就是再害怕容昭和祝子翎,也想要罢工了。 所幸它并不知道,乖乖背着这两个人卖力地跑了一圈。 回到马场后,容昭翻身下马,特意伸手接了接祝子翎。 祝子翎坐在马上,少有地低头俯视着容昭。 这样一看,对方高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越发明显,还能看到那双冷冽的眼睛带出一点微微上挑的弧度,让祝子翎忍不住觉得这人这个角度好像更好看了。 他以前末世里饿着肚子时非常不认同秀色可餐这个词,因为再好看的人都不如一碗烧坏了的糊糊让他觉得馋,更不能让他填饱肚子。 然而现在,祝子翎好像有点感觉到这个词的含义了。 容昭看他只盯着自己看,没有动作,以为他是不想让自己接,于是问道:“王妃想自己下来?” “……”祝子翎眨了眨眼,没说话,但直接往下一跳。 容昭一怔,忍不住伸手护了护,将人接了个满怀。 这一下跟之前骑马时还有不同,完全就是一个结实的拥抱,祝子翎整个人都埋在了容昭胸膛上,都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腔里的心跳。 容昭也有些意外,伸手搂住祝子翎的腰,趁机用手量了量。接着飞快地蹙了蹙眉。 果然太细了点。 容昭很快便松开了祝子翎,脑子里已经冒出了再给他加餐的念头。 “王妃先回去休息,等马场整理之后再来挑你的马吧。”容昭说道。 虽然看起来是掠影不待见祝子翎,所以才整出了这么多事,但还是得先查一查,搞清楚掠影到底是怎么回事。 否则万一其他的马也不亲近祝子翎的话就不好了。 “唔……”祝子翎闻言看了看掠影,掠影顿时不安地动了动。 容昭见状眉头微蹙。 祝子翎:“你看,就说是我把它给吓跑的吧?” “不然就算了吧,王爷的马我都能吓跑,其他马胆子估计更小,更不合适。” “再说我也不是很想自己骑马打猎啊。” “……”容昭闻言沉默了一下,看了祝子翎片刻,这才说道:“王妃不想的话那就算了。” “若是想骑马了,来找本王就是。” 说是不想自己骑马,实际恐怕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吧?容昭心里想到。 说不定祝子翎真的会让马感到害怕,就像他莫名能发现那些暗卫一样,都是仙人传授的能力? 容昭理智上觉得这念头太过虚妄,但结合事实却又不得不说是最合理的想法。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连掠影都会害怕祝子翎,那剩下这些马确实都更配不上他了。 看来以后得让人再多留意,看能不能找到适合祝子翎的好马了。 容昭心里想着,面上却始终淡淡,没有显露一分,仿佛真的不打算再给祝子翎配马似的,让人护送祝子翎回去了。 容昭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等人走远,这才叫来了手下和暗卫开始检查马场。 果然一番检查后,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容昭看向自己的坐骑,微微蹙了蹙眉。 祝子翎那样光想着吃还不长肉的小傻子,究竟是哪里会让掠影觉得危险呢? 容昭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走之前淡淡对掠影说道:“扣半个月精料,半个月不许放风。” “!” 大白马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唏律律——” “再叫扣一个月。” “……咴。”掠影垂头丧气地认命了。 他低着脑袋一步两晃地走回自己的马舍,路上还愤愤地扯下了不少路旁树上的叶子,生气地打着响鼻再喷出去,看得养马的下人心惊胆战,生怕这位大爷会给自己一蹄子。 可惜昔日的大爷如今已经沦落成了倒霉的黑锅专业户,再也不敢耍性子让自己的惩罚继续加码了,只能这么毫无杀伤力地喷了几片叶子,就乖乖地自己跳进了栅栏。 不过容昭一走,掠影就不怀好意地看向了其他马舍里的同伴。 两脚兽他大概是惹不起了,但这些家伙应该还是能惹得起的吧? 虽然容昭说扣它半个月的精料,但是等两脚兽不在的时候,这些家伙的精料不是任它吃吗?反正这小破栅栏又拦不住它。 感觉到大白马强盗般的视线,这些之前对祝子翎无动于衷的马都忍不住开始慌乱起来。 第44章 容昭暂时还不知道掠影在盘算着干什么好事, 他接到了赌坊那边的消息,得知祝子臻又凑了一笔钱去赌,并不意外地说道:“差不多了。” “祝子臻到这一步暂时可以不用再管了,盯好胡氏和祝府那边, 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事情捅出来。” “不是说胡氏屈打成招了几个下人吗?试试看能不能让那些人趁机出来咬上一口恶主。”容昭淡淡道。 容昭交代完这边, 又让方简给西北那边的人传信:“叫他们有空找找当地有没有这样的矿。” “还有, 注意一下西边和北边那些人手里有没有好马,要比掠影更好的。” “啊?”方简接过容昭递给他的几张纸, 还来不及去看容昭说的什么矿, 就被他后面一句话惊住了。 “王爷,你不会这就不想要掠影了吧?”方简惊道。 “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没必要吧……”方简也听说了掠影刚才不听容昭的话闯了祸, 但怎么都觉得大白马罪不至此, 忍不住说道,“掠影可能是顽劣了一点, 但是王爷还是能降住的。这么些年跟着王爷也算是立了不少功,这么好的坐骑可遇不可求啊!” “比掠影更好的马, 那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能碰上,王爷何必就为了这一点小事舍近求远?” “……”容昭看着联想能力丰富的方简,冷淡道:“谁说是我要换掉掠影?” 方简一愣,“那王爷这是……” “只是给王妃弄个坐骑。”容昭面色淡淡。 方简:“……” 找比掠影更好的马给祝子翎当坐骑?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方简看着容昭,头一次感觉自己敬佩的主上似乎失去了脑子。 “给王妃的坐骑,不该挑个温顺点的么?”方简有些艰难地说道。 “要掠影这样的马不合适吧?” 容昭闻言沉默一瞬,赞同道:“是不太合适。” 方简见状顿时欣慰,以为容昭引以为傲的脑子终于回来了,却不想就听见他继续道:“掠影这样的不好管, 得要能力不比掠影差,脾气也好的才行。” “对了, 太高也不好,他上不去。”容昭想起来又添了一句,“要比掠影矮点的。” 方简:“……” “王爷,世上哪儿来那么好的马?” 长得矮还想跟人家大长腿跑一样快,跑得快有本事还得脾气好,这不是强马所难吗? 从来不做梦的王爷什么时候这么不切实际了?! 容昭没有在意方简的强烈质疑,随口说道:“先让他们留意着试试。” 万一就碰到了呢。 方简神色几度变幻,还是答应着下去了。 只是难免有几分忧心忡忡。 之前李明固说的话方简还觉得是危言耸听,可是现在看着,容昭莫不是真被祝子翎下蛊了吧? 虽然有些担心,但方简对于容昭一直以来还是很有信心的,并没有立刻质疑,加上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决定再继续观察看看。 祝子翎并不认识什么蛊虫,倒是跟馋虫常年打交道,感觉刚才看容昭把自己看饿了,离开马场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厨房。 “王妃您来了?”邓荣一看到祝子翎,就像见了财神爷似的笑着连忙迎上来,“今天是又想教咱们做点什么新吃食吗?” 祝子翎本来只是单纯来觅食,不过听邓荣这么一问,想了想道:“那就做点简单的吧。” 祝子翎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容昭竟然也能看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吃肉了,这会儿就决定做个未来世界里极其受欢迎的垃圾食品——炸鸡。 这种食物好吃又好做,肉加油炸的搭配一般人都难以抵挡,也不怪它虽然被斥为垃圾食品,却还是经久不衰。 只不过炸鸡这个名字真的是非常朴实,乍一听好像平平无奇,所幸厨房的人都深知祝子翎说出的新鲜食物都有神奇之处,因此并没有觉得失望,而是期待地等着祝子翎教他们怎么做。 祝子翎让人挑了几只鲜嫩的小公鸡处理了,把鸡腿鸡翅和鸡胸都用孜然、胡椒还有之前做的芥末辣粉都给腌制了起来。 因为急着吃,所以祝子翎也懒得腌太久,让厨子给鸡肉多按摩了一会儿就觉得差不多了,接着就是把已经入味的鸡腿鸡翅们裹上一层面粉,再沾上一层蛋液。最后只要再裹一层面包糠就可以下锅炸了。 面包糠以大启现有的东西倒也能做得出来,但祝子翎这回急着吃,就没先去管面包,干脆用馒头弄成面包糠凑合了一下。 把馒头切片烤干,再弄成碎屑,就差不多是面包糠的样子了。 鸡肉们裹上这最后一层“面包糠”,顿时又变得白胖了许多。这时还看不出什么好吃的模样来。 接着就是下油锅了。 鸡肉高温下锅稍微炸一会儿,颜色变金黄定型后就捞出来,冷却一会儿再复炸,一直到炸熟炸透。这样比较容易达到外焦里嫩的效果,不容易把肉给炸老。 馒头版的“面包糠”看起来效果也还行,炸的时候并没有散开跑掉,颜色同样的金黄诱人。还没出锅,香喷喷的味道就已经萦绕在了众人的鼻尖,引得人食指大动。 等第一批出锅后,稍微凉了一会儿,祝子翎就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个鸡翅起来开吃了。 外面的酥皮炸得很脆,入口就是香脆的油脂味道,而咬开外壳之后,里面的鸡肉却是柔韧嫩滑,入口细腻。因为选的是最鲜嫩的小公鸡,鸡肉不光嫩,甚至还有些清甜,毫无腥膻之气。同时腌制得也很入味,香辣的味道很好地被高温的油给逼进了肉里,麻辣鲜香的柔韧鸡肉,和充满油脂的酥脆外壳搭配,对味蕾来说简直是无与伦比的刺激。 祝子翎顾不得烫,一口接一口,很快便吃完了一大个鸡翅。 “味道不错,很成功。”吃完之后,他对旁边眼巴巴看着他的人说了一句,又拿起一个鸡腿,继续消灭起来。 有祝子翎这句话,厨子们立刻了然地又炸了下一锅,其他人也都拿了一块鸡肉尝了尝。 这么一吃,他们就有些惊叹。 鸡肉搭配馒头竟然有这样的奇效!这炸鸡虽说不够精致讲究,但味道却着实不错。 这做法其实这么简单,怎么之前他们就想不到呢? 王妃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这么多奇思妙想! 祝子翎啃着手里的炸鸡腿,终于感觉之前的馋意消解了不少。他忍不住回忆了一下容昭的手臂,再对比嘴里的鸡腿,觉得果然还是大鸡腿更香些。 之前应该是饿了,加上好久没用异能导致的错觉吧。 祝子翎这下确定了。 大启的鸡养起来可没有未来世界里那么容易,炸鸡还得用鲜嫩的小公鸡,因此这回的炸鸡做得也不算很多,其他人都只是切了一块鸡胸肉尝了,不好多吃。 祝子翎倒是一口气吃完了两对鸡腿和鸡翅,终于觉得不馋了,就让厨子炸了一锅味道稍微清淡点的,给容昭送去。 容昭送马没成功,才过了这一会儿又得知祝子翎来给他送吃的,不由神色微动。 就是这炸鸡看起来并不太“好吃”…… 容昭看着盘子里色泽金黄诱人、香味扑鼻的炸鸡停顿了一会儿,微微蹙眉问道:“王妃没拿筷子?” 祝子翎一怔,接着忍不住说道:“要筷子干嘛?直接用手拿着吃就行了呀。” 直接上手吃的炸鸡才有灵魂! “……” 容昭沉默了好一会儿,目光落在祝子翎写满认真的脸上,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伸出了手。 那个圆滚滚的金黄鸡腿被容昭的手指捏着,对比之下越发显得那只手白皙而骨节分明。 容昭对着这不好下口的鸡腿停顿了片刻,还是张口咬了下去,不过大小幅度都十分得体,虽然是在拿着鸡腿啃,但仍然不改优雅矜贵之感。 祝子翎的视线忍不住一直追着那个鸡腿,一时间看得几乎目不转睛。 虽然容昭吃得十分小心克制,但咬过浑身是油的炸鸡腿后,那双有些凌厉的薄唇还是被抹上了一层油光,顿时变得光亮莹润,看上去仿佛饱满了许多。 祝子翎的目光落在容昭的嘴唇上,突然心如擂鼓。 奇怪,他怎么好像又开始馋了?! 祝子翎呆呆地盯着容昭看了一会儿,容昭见状以为他是在等着自己的评价,咽下嘴里的炸鸡,说道:“味道尚可,就是油腻了些。” 顿了顿又说:“王妃以后不必给本王做这个。” 祝子翎闻言这才回过神,对容昭的话略微有些意外。 这炸鸡祝子翎一早就知道不合容昭的口味,只不过是习惯性地来献个殷勤。换作之前,容昭对这种不想再吃的东西,肯定只会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说油腻,祝子翎本来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谁知道这次容昭竟然还先说了句好话,夸味道尚可,而且语气似乎也比之前客气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 祝子翎有些奇怪,容昭却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跟以往有所变化,见祝子翎神色有些怔愣,微微挑眉:“怎么?” 祝子翎的注意力一下子又被他微微开合的嘴唇吸引了过去,那股奇奇怪怪的馋意好似又冒了出来。 难道是刚才还没吃饱? 祝子翎看向容昭手里才咬了一口的炸鸡腿,想了想,忍不住说道:“王爷不喜欢的话,把这个鸡腿给我吃了吧?” 他馋的肯定是炸鸡!不是容昭的人肉! 吃了鸡腿之后说不定就好了。 祝子翎说这话也没有多想,反正容昭本身就不喜欢吃这种炸的东西,给他吃了应该正好。但容昭闻言却是动作一下子顿住,看向祝子翎,神色有些微妙。 “王妃要吃我手上这个?” 祝子翎点头:“是啊,王爷你既然不喜欢,正好给我,也不用非逼自己吃完了。” “……”容昭眼眸越发幽深,定定地看了祝子翎好一会儿,才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那便给王妃好了。” 容昭将手上的鸡腿递过去,本以为祝子翎会伸手来接,哪知道对方连手都懒得动,直接微微弯腰,低头就着他的手在炸鸡腿上咬了一大口。 容昭顿时动作一僵,差点忍不住便要把手抽回来。然而祝子翎一感觉到他的意图,刚才不愿意动的手这会儿却是动得飞快,直接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抓住了容昭的手臂,不让嘴里刚咬住的好肉离开。 容昭僵了一下,接着垂眸看着祝子翎视线的越发浓重晦暗,眼中的情绪翻涌难辨。但却没再动作,任由祝子翎就这么抓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啃着炸鸡腿。 甚至在祝子翎吃过了几口之后,容昭不知是意外还是故意,将自己咬过的那面先喂到了祝子翎嘴边。 不过祝子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照样一口咬了上去。 看着祝子翎的唇舌覆在自己咬过的地方,毫无阻隔地触碰,容昭面上不动声色,却不由地微微抿紧了唇,在祝子翎注意不到的时候,喉结上下滚了滚。 好在祝子翎吃起东西来就十分专注,什么也没发现。 被容昭这么“喂”完了一个炸鸡腿,祝子翎本以为自己会很快就觉得不饿也不馋了,谁知等鸡腿只剩骨头后,他的目光落在容昭拿着鸡骨头的手上,甚至还想也咬上一口。 不……好像也不是咬,应该是想用嘴唇去蹭一蹭,再舔一舔…… 祝子翎脑子里一时间有点乱糟糟的,所幸当他顺着想象了一下,要是把容昭的手也像鸡腿那样,直接咬一大块肉下来…… 祝子翎顿时一个激灵把自己吓清醒了。 看起来他并不是想吃容昭的肉,幸好幸好。 他现在每天有吃有喝,可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出现这种不讨好的异食癖。 估计最大的可能还是异能搞得他自己的精神力有点出毛病了,祝子翎不敢再多看容昭,决心赶快回去修炼一下异能,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管都不管异能,每天都光是在吃了。 “王爷不想吃的话,那我把剩下的也带走了。”祝子翎说着匆匆端了剩下的炸鸡就溜走了。 容昭看着他似乎有几分慌张的背影,眸光愈深。 容昭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让下人端水来洗手。 用帕子擦净手上的水珠,容昭垂眸,视线落在了自己指尖上,又想起刚才的那幕。 真是个实心眼的半吊子。 想要学人家用这种吃同一个东西的手段来挑逗就算了,可哪有光吃不抬头的…… 就在容昭和祝子翎的思维各自朝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方向跑远的时候,赌坊里的祝子臻却是浑身僵硬、如坠冰窖。 “祝少爷,您这账上都记了两万两了,再赊咱们这小铺子也承担不起,要不您还是先把这两万两给结了?” 赌坊的伙计说得笑眯眯的,然而祝子翎却是一点也不觉得亲切,不信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这么一会儿就输了两万两?!” 伙计见状顿时冷下了脸,“咱们这一笔笔可都记得清清楚楚,祝子翎您可是也一次次摁了手印的。怎么,现在想不认了?” “我……”祝子臻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他是想要赢两万两,怎么就不知不觉反倒亏了这么多了?! “我再借一笔!再借一笔不行吗?!”祝子臻抓着伙计,神色急切,“下一局!下一局我肯定就能还上!” “都说了咱们是小本生意,再多了可借不出。要不是看在祝少爷的面子上,本来两万两也不可能借的,一万两是最多了。” “不过以祝少爷的身份和人品,今天就还了之前那七千两,这回这两万两,想来肯定也能很快平上吧?” 祝子臻却是整个人都有些慌了。 他才费了好大的劲填上七千两的漏洞,连之前当出去的东西也还没赎,现在转眼又是两万两,这下可怎么办? 原本一心想着在赌坊里赚一大笔,哪知道反倒是一下子又多背上了一大笔债。 早知道今天运气这么差,就该换一天再来的! 祝子臻其实还想能再来一局翻盘,可有了上回的前车之鉴,怕再被赌坊的人赶出去颜面尽失,这次他到底没敢死命纠缠,只能带着两万两的巨额债务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赌坊。 这次他连胡氏也根本不敢告诉了,在路上走着,几乎都不敢回尚书府。 但两万两的欠债不还不行,除非祝子臻愿意把事情向祝瑞鸿坦白,让祝瑞鸿真的找人把那赌坊查封了。 可他还想着沁雨,更害怕祝瑞鸿会像曾经罚祝子翎一样,也罚他挨几十鞭家法、跪几天几夜的祠堂,怎么都没那个胆量坦白。 祝子臻有些浑浑噩噩地在街上晃悠了半天,最后咬牙决定再故技重施,从祝家的库房里弄出些东西来当了,把这两万两给填上。 祝子臻不想让胡氏知道,然而他的动静哪里瞒得过如今已经有了警惕心的胡氏。发现祝子臻又偷拿了东西后,胡氏顿时气急。 “臻儿!你怎么又偷拿家里的东西?!”胡氏难得对这个儿子没了好脸色,又急又气道:“你是不是没听娘的话,又去赌了?!” 祝子臻心里慌得厉害,但却越发不敢坦白,吞吞吐吐地说道:“不、不是的,娘。我没去赌。” “那你又拿这些东西想干什么?那七千两娘不是都给你了?!”胡氏并不相信,疾言厉色道:“你又想把这些拿去当了,换钱去赌是不是?” “不是,我……我不是要去赌,是……”祝子臻说着,突然想出了个现成的借口,脑中一亮,连忙对胡氏说道,“我是想去把娘的金步摇那些东西赎回来……” 胡氏一愣,皱眉道:“赎那些的钱你不是也有吗?” “娘,你不知道,那个当铺故意坑我!”祝子臻找到了说辞,顿时来了劲,“本来赎金只应该比当的钱多两厘,没想到那当铺居然骗我签了个契书,上面写的是五分!” “我跟他们理论,他们还笑我,非要让我用五分的价钱赎!”祝子臻说着回想起当初的情况,不由真的义愤填膺起来,“我说了我爹是礼部尚书,他们竟然还都不放在眼里!” “赎金高了这么多,我这钱不就不够了么……” 胡氏听了祝子臻的话,眉头紧皱,“你说的是真的?那当铺是故意坑的你,连你爹的名头也不管用?” “千真万确!”祝子臻当即说道,“不信娘你可以亲自过去。对了,那写了五分的契书就在这儿。” 胡氏看了祝子臻拿出来的契书,眉头紧拧,算是接受了他的这番说辞。 虽然祝子臻这回试图偷拿的东西可不止这赎金多要的两千两,但胡氏暂时还是让自己忽略了这个问题。 “这契书上面直接写了五分,你就这么看也不看随便签了?”胡氏忍不住数落祝子臻。 祝子臻却并不服气:“我哪知道他们竟然会故意坑我!明知道我是谁,竟然还想坑骗,说不定其实是针对爹来的呢!” “要不是你赌钱输了偷偷去当东西,人家就算想针对你爹,能坑到你头上?”胡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祝子臻,接着深吸了一口气,说:“此事不能让你爹知道。” “我去那当铺看看,务必把这事低调解决了。” 为了不让祝瑞鸿发现端倪,胡氏先把祝子臻在府里弄出的乱子平息了,第二天才低调地去了那个当铺。 “掌柜的呢?”胡氏带着丫鬟自己进了门,率先问道:“不知你家活当,三日内赎回来赎金怎么算的?” 当铺掌柜没注意来的是谁,随口应道:“行内规矩都是两厘上下,咱们家也差不多。这位夫人可是要当什么?” 胡氏闻言却是冷笑一声,“原来是两厘?可怎么前日有人在你家签的契书,上面写的是五分呢?” 掌柜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哟,您……您想必就是祝尚书的夫人吧?” 掌柜的一笑,半点没有被抓了把柄的拘谨,反倒理直气壮地说道:“夫人没听见?刚才我说的不是两厘上下么?这自然是有多有少,实际还是要看契书上怎么写。” “五分能叫两厘上下?”胡氏闻言脸色一沉。 掌柜的:“五分怎么就不能叫两厘上下了,咱们也没说过上下多少不是?” 见对方一味胡搅蛮缠,一点也没有给她面子的意思,胡氏脸色越发难看:“你这是执意要跟尚书府作对,坑骗我们了?” “哎哟您这话怎么说的,”掌柜的连忙摆手,“当初签那契书,咱们可是跟祝少爷说好了才签的,坑骗尚书公子这么大的罪名,咱们这小店可担不起。” 胡氏见这人油盐不进,知道恐怕是没法轻易让对方让步了,只能深吸了口气,勉强道:“那行吧,五分就五分,把东西拿出来吧,本夫人赎了。” 胡氏让丫鬟把将近六千两银票拿了出来,谁知那掌柜却是看着那几张银票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胡氏一愣,接着顿时神色一厉,“你什么意思?!” “本夫人可都按五分的钱给赎金了,你还不答应,还说不是故意跟本夫人作对?!” 然而那掌柜的还是有恃无恐地笑道:“夫人息怒,我哪敢跟尚书夫人作对啊,只不过是夫人来得晚了点,三日之内确实是添五分的赎金,可三日之后……就不是了。” 掌柜的微微一笑,“夫人您算算,现在三日已经过了不是?” “按照当初的契书,如今的赎金……” “那可至少得翻番了!” 第45章 “你说什么?!”胡氏听到掌柜的话, 不敢置信地拍案而起。 “五分你还嫌不够?还要翻番?!”胡氏恶狠狠地瞪起眼睛,“你把本夫人当傻子耍不成?!” “夫人实在多虑了,我一个小小掌柜,哪儿敢哪!”那掌柜的见状还是笑呵呵地说道:“这当铺说白了也不是我的产业, 赎金是两厘还是五分我也说了也不算数, 只能按契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来罢了。” “夫人不妨再看看契书?咱们这里做的可都是正经生意, 该是多少自然就是多少。” 胡氏眉头紧蹙,她昨日明明看过契书, 可不记得有翻番的说法。对方这么说, 她也只能拿着契书重新看了看,这才注意到后面有一行似是而非的小字, 说三日后赎金倍率视情况增加。 不光那字写得小而隐蔽, 话更是含糊不清,显然就是为了故意坑祝子臻的。 而且上面虽然写了赎金还要增加, 但也并未标明是要翻番,然而掌柜的却是张口就说至少翻番, 不是一般的狮子大开口,完全是一心要跟他们作对了。 “掌柜的,做人做事都要学会适可而止。本夫人愿意按五分给赎金已经是给面子了,你一个小小的当铺掌柜,也不要贪得无厌,做得太过分!”胡氏冷着脸斥道。 掌柜的状似惶恐道:“夫人实在是言重了,您说的对,我不过是一个小小掌柜,只能按规矩办事, 赚点辛苦钱。不像夫人您,家业大气量也大。” “就算是翻番, 想必您拿这点赎金出来也不在话下,自然不用跟我这样的计较不是?”掌柜的故意说道。 “我这就让人把令郎当的那几样东西拿出来,您看这……” 掌柜的目光落在那几张银票上,等着胡氏加钱的意思明显。 胡氏却是气得脸色涨红,一时说不出话:“……” 那掌柜明夸暗讽地给她戴高帽,胡氏堂堂尚书夫人,哪里在这等市井小民头上受过这样的气?当即就恨不得拿一大堆银子把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砸个头破血流才好。 然而偏偏那掌柜的话还戳到了胡氏的痛处。才给祝子臻东拼西凑了七千两,又拿了这六千两来,胡氏如今手头还真找不出再多的两千两了。 真要是翻番,这东西她就赎不回去了。 “好哇,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讹上我这一笔不可了?”胡氏冷眼瞪着当铺掌柜,“那五分虽然也是坑骗手段,但好歹确实写得清清楚楚,我便当是让我儿受个教训,吃下这个亏也就罢了。” “这翻番可找不着切实的根据,你这么狮子大开口,还真把本夫人当冤大头了不成?” 胡氏还想尽快把此事解决,再次试图以势压人道:“你说自己只是一个掌柜,这当铺不是你的产业,那不知这当铺究竟是姓什么?是你为了几两银子动歪心思,还是就冲着我们府上来的?” “你的主子就算是皇亲国戚,难道还真想跟当朝尚书结仇不成?” “你若是识相,我还能按五分的赎金,让你赚上这一笔。你若是偏不识相……” 胡氏冷冷地盯着他,恶狠狠地说道:“到时候可别怪我把事情闹大,让我家老爷来找你这当铺,甚至你背后主子的麻烦了!” 掌柜的闻言脸色收了收,好声劝道:“夫人,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清清白白做生意,白纸黑字的契书,怎么就是要跟尚书大人结仇了?” “更别说还要牵扯到我主子头上去了。” “不过是小几千两的官司,您何必说得这么吓人。” 胡氏见状,以为他是终于有了惧意,冷笑一声,不退反进道:“几千两是小事,你这当铺不守规矩,把我儿和本尚书夫人当猴耍是大事!” “本夫人向来好说话,不与人争这些长短,但你要是执迷不悟,可别怪本夫人说到做到!” 那掌柜闻言果然为难起来,“夫人非要如此么?您堂堂诰命,何必跟我这个升斗小民为难呢?” “想要本夫人不与你为难?那简单,”胡氏将那六千两的银票拍在柜台上,“你拿了这银票,让本夫人把我的东西都赎回来便是。” “这不难办吧?” 胡氏以为说到这份上,那掌柜总该妥协了。哪知道对方却是长长叹气道:“夫人这可是要我的命啊,要我说,没有比这更难办的了!” 掌柜苦着脸看向胡氏,试探着问道:“若是草民说不行,夫人真要请尚书大人封了我这店?” 胡氏眼睛一瞪,“都说了本夫人说到做到,你还磨叽什么?还不把本夫人的金步摇和其他东西都给拿出来?!” “别说封你的店,本夫人一声令下,立刻就能让人把这铺子给砸了!” 胡氏觉得这掌柜的已经松动,只要再压上一压就能顺了自己的意思,因此又多说了两句狠话。 实际上尚书府虽然有不少家丁,但以祝瑞鸿爱惜名声的秉性,胡氏是肯定不可能指使尚书府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去砸人的店的。 那些世代勋贵家的纨绔子弟干这事,朝堂上都能掰扯上好几出,胡氏要是这么干,祝瑞鸿定然要被连参几本,回来不找她的麻烦才怪。 胡氏不过是危言恐吓,想让对方服软,谁知那掌柜看着受了惊吓,却是没变得听话,反倒突然哭天喊地起来。 “求夫人放小的一马吧!” 之前油盐不进的当铺掌柜突然直接扯着本就有些嗓子开嚎,把胡氏吓了一跳。 “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全靠我当掌柜的这点月钱过活,夫人要请尚书大人把这当铺封了砸了,到时候小的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呀!” 掌柜的不知不觉就挪到了当铺门口,一副哭天抢地的模样。 “当初祝少爷拿东西来当,清清楚楚签了契书,现在夫人不给足够的赎金就非要把东西拿走,小的实在是不敢答应。” “我这当铺小本生意,哪经得起这样的亏空,不收够了赎金,主家也不会放过我,求求夫人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 “我这样的升斗小民,哪儿得罪得起尚书大人那样的人物。夫人若是真要让尚书大人叫人来砸这当铺,我横竖都没个好下场,不如现在就不活了,在夫人面前一头撞死了干净!省得到时候主家再追究起来,还要连累我家里的妻儿和老母。” 当铺掌柜那模样情真意切,有如六月飞雪,仿佛受尽了欺凌委屈。他声音本就哑,这么一哭嚎起来,听着更显得声嘶力竭、可怜至极。不光声音大,还作势要往外冲,去撞那路上的马车,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胡氏一时间目瞪口呆,几乎反应不过来。 京城百姓素来爱看热闹,街上更是不少人都认识这当铺掌柜,没一会儿就都围了过来,把要去“撞死”自己的掌柜拦了下来。 “老余!老余!你这是干嘛!家里还有一家老小呢,怎么能说不要命就不要命了!” “余掌柜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之间想不开?” “什么尚书大人和夫人?余掌柜这是在说什么?难不成有哪位尚书大人要砸你这当铺?” 凑过来的人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询问怎么回事,当铺掌柜还是满面悲苦,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摇头道:“各位不必多说了,遇到这样的事,我这会儿不死,之后恐怕也活不下去。” “尚书夫人非要说我与尚书大人作对,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想着以死谢罪,希望这位夫人能消气,别再让尚书大人迁怒我的家小了。” 众人见此面面相觑,忍不住纷纷说道:“尚书夫人竟这么蛮横无理的么?” “张口就要砸人的铺子,青天白日的,就要把人给逼死?!” “是哪位尚书夫人?这也太过分了吧?” 胡氏原本一时被那余掌柜弄得不知如何反应,结果听到这些人都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话,顿时怒气上涌,大步走了出去,厉声道:“本夫人什么时候要逼死了?这厮明明是自己故意跑出去喊生喊死的!” “这当铺坑骗本夫人的赎金,明明是两厘规矩,偷偷在契书上改成了五分!本夫人认了这个亏,按五分给他,他竟还要得寸进尺,要翻番的钱!” “这样坑人的黑店,本夫人说要报官让人查封,哪里蛮横无理了?!” 胡氏一时气急,忍不住出来跟人理论,哪知道那之前有恃无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余掌柜,这会儿却是完全换了套说辞,在众人面前哭诉道:“夫人您何必这么说,当初是祝少爷急用钱,为了把东西当个高价,才签的是五分的契书。” “若是两厘,顶多只能按东西的五成折价。但我给祝少爷的是九成价,赎金自然就是加五分。咱们行当规矩本来如此,我踏踏实实做生意,何来的坑骗之说?” 其他人听了这话,越发站在了余掌柜这边。 “我就说,余掌柜做生意向来是实诚的,哪能坑人。” “是啊,规矩就是这样,九成价当的还想按两厘赎,那想得也太美了些……” “这人自己不懂规矩,签了契书还来找事,真是……” 胡氏完全没料到余掌柜竟是换了说辞,本以为能洗清自己,哪知道对方却引得那些乌合之众越发指责她,见此更加气急。 “胡说八道!”胡氏忍不住怒骂了一声。 “你给的哪里是九成价?!真要是九成,我那一支金步摇就能当上近万两!实际加上另外三样东西,在你这当铺拢共也才当了四千两。五成价都没有,哪儿来的九成?!” 胡氏气急败坏,围观众人见状也犹疑了一下,然而余掌柜却是半点未见被拆穿的心虚,反而面带怔愣地说:“近万两?您弄错了吧?” 胡氏见此一阵冷笑,“我那金步摇可是前朝物件,是当初最出名的匠人所造,真要拿出去卖绝对是万两起步。当然你这小当铺掌柜没见识,看不出来也是有的。” “不过恐怕你并非看不出来,是故意为了糊弄、坑骗我儿,区区四千两就当九成价来说了吧?” 余掌柜又愣了一愣,迟疑着说道:“那金步摇确实是前朝物件,工艺用料都好,要是没磕碰,上万两确实也当得,可……可不是都已经摔毁了形了么?” “你说什么?!”胡氏一惊。 余掌柜继续说道:“虽然摔毁了,但我可是也给了这一件两千四百两的当钱,怎么都能算九成价了。” “要不是看在祝少爷的面子上,我可不会给这么多。那金步摇摔成那个样子,拿出去卖恐怕也超不出两千五百两的。” “你胡说!我的金步摇明明是好好的,还跟新的一样,怎么就摔毁了?!”余掌柜的话听得胡氏一阵心慌,她向来最爱惜这个金步摇,如今听到人煞有介事地说步摇被摔毁了,几乎要眼前一黑。 “你把本夫人的金步摇拿出来!定然是你为了坑钱才故意说摔毁了,本夫人可不信你的谎话!”胡氏心焦又气急道。 “夫人求您别冤枉我了!我本本分分做生意,样样都合规矩,您非要说我坑骗,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余掌柜神色悲苦中带着不满愤懑,显得既气愤又只能低三下四地忍受,越发衬得胡氏咄咄逼人。 “您看看这个金步摇,式样和宝石都摔毁了,这怎么可能当得了近万两?”余掌柜依言把那金步摇拿了出来,让众人都看见了,果然是确实已经摔坏了。 “夫人您这下信了吧?我是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坑骗啊!退一万步说,祝少爷是尚书公子,您是尚书夫人,我就算要坑骗,也不敢坑骗您二位啊,我去坑别人不好么?” 余掌柜再度辩解起来,然而胡氏看到心爱的金步摇现在的样子,已经根本听不进去别的了。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幸亏旁边的丫鬟扶住了,这才没有直接倒下去。 “是……是你,是你故意摔的!对不对?!”胡氏赤红了眼睛,瞪着余掌柜,“你坑骗我儿,故意毁了我的金步摇,都是为了找我们祝府的麻烦!我说的没错吧?” “你还要在这帮人面前演戏,以为这样就能洗脱这事了?” 胡氏神情凶恶,狠狠地道:“等着吧,我定要让人封了你这铺子不可!” 众人见状都是一愣,接着余掌柜又连忙对胡氏哭求起来,模样看着霎是可怜,相比之下,胡氏更加显得嚣张跋扈,其他人的火气顿时也上来了。 “尚书夫人怎么能这样?” “明明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凭什么说封别人的铺子就要封?” “当铺掌柜故意把东西摔坏干什么,难道还想让自己赔钱不成?” “她这是非要把老余逼死啊!” “要不然干脆报官吧!就算她是尚书夫人,但余掌柜一点错没有,上了衙门就不信那些当官的都能枉顾律法,睁眼说瞎话!” 那些人不敢真对胡氏这个尚书夫人怎么样,但一群人围着,还是忍不住指指点点,面带鄙夷,唾沫星子都溅到了胡氏脸上。 胡氏感到四面八方投来的不善视线,还都是来自他看不上的泥腿子,不由气急骂道:“给我滚开!一帮刁民!”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被这么一骂,反倒更加怒气上涌,围着胡氏不让她走,骂的话也更直接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尚书夫人就能这么颠倒黑白了?” “之前不是还听说这位尚书夫人当着人的面说要把前头原配夫人的儿子脸划花吗?原本我还以为是假的呢,现在这么一看,还真就是这人能做出来的事。” “……可真够恶毒的。” “还是尚书夫人呢,什么东西!我呸!” 胡氏被一群义愤填膺的人围攻,眼看着气氛越发躁动,有人甚至想要动手,忍不住也开始心慌起来。 她这天来当铺行程低调,就带了个丫鬟,马车还停在巷子外面。要是这些泥腿子真直接动起手了,她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必然要吃大亏。 见那些人越逼越近,胡氏冷声嗤道:“哼,本夫人不与你们这些愚民计较。”说着就抓住丫鬟扭头要走。然而那些百姓却还没有说痛快,追着胡氏拦了上去,挡在她前后继续指责。有的胆子大的,还忍不住动手拉扯了她几下。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都给我让开!还敢阻拦本夫人,都想挨板子了是不是?!” 胡氏冷脸试图把这些人吓走,但情绪上来了的百姓并没有被她吓到,反倒越发激动,有人直接往胡氏身上吐起了唾沫,甚至还有想要丢烂菜叶的。 胡氏举步维艰,发钗差点都被人扯掉,顿时不敢再说什么狠话,连忙加紧离开,好一会儿才终于极其狼狈地从愤怒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直到看见了尚书府的马车,那些人才终于不敢再追,但也没有散去,隔了些距离继续跟其他人议论着,时不时用鄙夷的眼光看胡氏一眼。 胡氏感觉如芒在背,无暇去管车夫满脸错愕的神情,连忙钻进了马车,催促他赶紧走。 等马车走出了一些距离,胡氏急促的心跳这才勉强平复下来。 经过刚才那一遭,她原本精致的头发衣服都散乱了不少,妆容也弄花了,脸色更是青白交加,难看至极。 “可恶!”胡氏在马车里咬牙切齿,“这些胆大包天的刁民,我非得给他们些教训不可!” 一旁同样狼狈的丫鬟却是面色纠结,“夫人,这……这事万一传出去……” 胡氏闻言心头一跳,这才想起她这一趟既没能把事情解决赎回东西,又得知最心爱的金步摇毁了,如今更是让一群无知百姓看了笑话,说不定刚才发生的事很快就要传遍京城…… 之前赏花宴的事才勉强平息,现在又出了这一件事…… 别说出手教训这些人了,她恐怕得先想想以后跟其他贵夫人碰面会是个什么光景,还有更重要的,祝瑞鸿会是什么反应。 上回还有中邪的借口遮掩过去,这次若是处理不好,恐怕更要让祝瑞鸿生气了。 胡氏今天短短时间内几番心绪剧烈起伏,这一下终于再承受不住,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胡氏昏迷着回到祝府的时候,容昭也收到了她在当铺大闹的消息。 容昭有些意外,“这人……蠢得也有点出乎我的预料了……” 方简也忍不住感叹:“当铺那边我们只是随便留了个手,本来也是借了晋王的人,没那么顺手,以为能坑一下祝子臻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这胡夫人竟然还过去大摇大摆地当街跟人吵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明明该低调的事,一个两个却都爱拿尚书府的名头在外招摇,不惹麻烦才怪呢。 换作是他,肯定直接把祝子臻关起来。发现当铺有问题,那几样东西大不了先不要了,等以后找其他人偷偷买回来就是了。 不过胡氏没脑子对他们来说倒是好事一桩。当然,那当铺掌柜也是个能气人的,要不然效果恐怕还不会这么好。 那当铺其实跟容昭没关系,是大皇子晋王手底下人的。只不过容昭当初推测祝子臻可能干出偷拿东西出去当的事,而且肯定会挑离尚书府很远、规模也不是太大的当铺,就顺势动用他们安插在晋王那边的人,用晋王的名头跟那当铺那边暗示了一下。 没想到这随手的一个安排不光用上了,那当铺掌柜更是着实卖力,效果甚至出乎意料。 礼部尚书的夫人这么明目张胆倚势凌人,绝对是京城百姓最爱议论的话题。 保证不出三天,大街小巷里都会说。 这次可没有祝子翎的流言给胡氏转移话题了。 “赌坊那边今天就开工吧,”容昭淡淡说道,“趁祝瑞鸿回府的时候去。” “给本王的岳父一次送上两份大礼好了。” 第46章 祝子翎觉得可能是自己疏于修炼, 导致异能有了点毛病,才会莫名其妙对着容昭犯馋,于是从这天开始,难得勤奋地修炼起了异能。 所幸他的异能是精神系, 修炼起来并没有什么风雨雷电、水火不容的动静, 不会被人看出不对来。祝子翎只需要凝神静气, 不断锻炼自己的精神力,加强控制的能力就行。 因此在周生看来, 祝子翎就是闭目养神和小憩的时间突然变多了不少, 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懒散。 周生本以为开店的事让祝子翎打起了精神,见此顿时忍不住又操心起来, “王妃这两天没睡好么?白天怎么老打瞌睡?”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算什么, 祝子翎随便说一句就能糊弄过去。偏偏因为使用异能十分消耗能量,祝子翎饿得也更快了, 吃起东西来又重新有了当初“气吞山河”的苗头,顿时让周生大惊失色。 “王妃怎么又吃得这么多了?!” 周生这下可不好糊弄了, 看着祝子翎忧心忡忡:“要不然请王爷叫个太医来给王妃看看吧,会不会是什么怪病,这又复发了?” 之前祝子翎吃得多,但大夫说不出什么问题来,祝子翎自己看着也没什么不良反应,时间长了还慢慢恢复到了比较正常的水平,周生就把心放回去了。 结果这回再次复发,祝子翎不光饿,还开始多了个昏昏欲睡的症状, 周生不得不重新担心起来,祝子翎真要是得了什么影响身体的怪病, 那可就麻烦了! 然而祝子翎却是并不放在心上,“没必要请太医啊,我不是还在长身体么,稍微多吃这么点也没什么吧?” 祝子翎还没满十八,说是还在长身体也没错,但他吃得可不只是“稍微有点多”,周生拧紧了眉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还是请太医来看看这毛病能不能治吧……” 不光是又吃得多了,祝子翎最近还莫名嗜睡,还是看了大夫才能放心点。 “实在不行,那王妃也吃点清淡的吧,别净吃这些了……”周生看着桌上的东西,忍不住说。 祝子翎这两天炸鸡配奶茶正吃得香,周生虽然也觉得炸鸡好吃,但最多吃上两三个鸡腿鸡翅的也就差不多了,看祝子翎恨不得一口气能吃完一整只鸡的样子都觉得腻得慌。 眼见着祝子翎左一口油汪汪的炸鸡,右一口加了大把白糖煮出来的奶茶,饶是周生这个纯正的古人并不懂什么高油高糖高胆固醇之类的东西,也凭直觉就感到了这种吃法的不健康。 祝子翎刚啃完一个鸡翅,这下闻言倒也没有反驳,啃干净最后一根骨头,说:“也行,再吃我差不多也要腻了,而且估计王府的小公鸡也要供应不上了。” 周生:“……” “要是王妃这个样子让其他人看到,那饿死鬼的传言岂不是要更传得凶了。” “过几天王妃就要跟王爷一起去春猎了,到时候还是尽量克制一下吧。”周生只能叹气道。 祝子翎其实无所谓别人说什么饿死鬼,更没想过要因为别人的眼光克制自己的食欲,但知道周生是为了他才介意,因此没有直说自己的想法,闻言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反正到时候周生不会去,也看不到他是怎么吃的。 祝子翎没有答应周生请太医来看看身体的提议,一方面是知道自己身体肯定没问题,另一方面则是本能的不太想让其他人近距离接触,乃至摸清自己的身体状况。 虽然他的异能按理说应该是不可能被大夫发现的,但祝子翎还是本能的有些担忧和抗拒。因此即便请太医来把个平安脉也不影响什么,还能让周生安心,祝子翎依旧含混了过去。 但他没有料到,周生的胆子如今也变大了。 虽然还是见到容昭就觉得害怕,但周生现在已经觉得祝子翎在厉王府里确实是正头主子的待遇,地位稳固了。哪怕不敢去找容昭,却也觉得容昭对祝子翎还挺容忍的,多半不会介意找太医来给祝子翎看看身体这种事。 虽然不敢直接去跟容昭提这等要求,但找上王向和说上一句,周生却是没有太大压力的。 “王妃身体不适?”王向和闻言顿时说道:“这,这怎么还不赶紧让人请太医来呢?” 因为祝子翎,容昭近来胃口好了不少,气色眼见的强了点。为此王向和是感恩戴德,满心希望祝子翎能一直好好的,好让容昭把身体也慢慢养好了。听说祝子翎可能身体出了毛病,王向和一下子就有些紧张起来。 虽然知道前头那几个未婚妻,实际上都不是真的被容昭克了,而是因为某些人别有用心才受了害,但王向和这样年纪大了有点迷信的,还是忍不住担心容昭是真的没有夫妻缘。 祝子翎进门之后一直挺好,王向和还有些欣慰,现在突然听说前两天看着还很活泼的人身体不适了,王向和难免又冒出了这方面的担心。 见王向和面露忧心,周生不由有些触动。 要是在尚书府,祝子翎生病恐怕除了他就没人在乎了。反倒是现在到了这传言里阴森恐怖的厉王府,才一个来月的时间,厉王府的人却已经会为了祝子翎真心担忧了。 谁能想到,突然被赐婚给了厉王这事,竟然还真能如祝子翎所说的,是喜非坏呢? 只能说祝府里的那几个人太不是个东西了! 周生到这儿也不再多想,叹着气对王向和说道:“倒也算不上身体不适,就是最近精神仿佛变差了,时不时就要睡着,而且胃口越发好了,睡醒了就要吃。” “王妃自己不当回事,不愿意请太医来看,我想着还是看看为好,也不费什么,就想跟王总管说一声,不知道请太医来一趟王府方不方便?” 周生其实也还是有点担心,怕祝子翎这个症状让厉王府的人想到饿死鬼的事,对祝子翎产生不好的想法。但祝子翎每天吃那么多都是从王府的厨房送过去的,他的饭量厉王府的人肯定门儿清,根本也遮掩不了。 既然厉王一直没对此说过什么,想来应该是不会太介意吧。 “胃口好是好事啊!王妃吃饭我看着都能多吃上一碗。”王向和闻言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容昭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爱吃东西,这么多年了王向和简直恨不得一顿给他塞十碗八碗的下去,对吃这事的观念几乎都变成了只有嫌少的没有嫌多的。 祝子翎吃得多,王向和还真没当回事,只觉得喜庆来着。 “不过精神变差了就不好了,”不等周生面露无言,王向和又说道,“是该请太医来看看。” “这事简单,我去跟王爷说一声,定然挑个医术好的太医过来给王妃瞧瞧。” “那真是多谢王总管了。”周生闻言高兴,转头就打算把这事先对祝子翎瞒下。 没一会儿,容昭听到了王向和的禀告,顿时眸光微沉,“他生病了?” 王向和:“也不一定是病了,就是听说最近有些嗜睡,胃口也好了点。王妃这个年纪,没准就是长身体,所以才吃得多睡得多了点。” 容昭闻言眉头微蹙,“只是这样?” “是,”王向和自己担忧,但到了容昭面前却还是以宽心的话为主,“老奴想着,虽然少年人应该没什么病症,不过还是请太医来把个平安脉更保险些。” 容昭已经皱着眉:“这是谁跟你说的?” 王向和:“是王妃的贴身小厮,王妃自己觉得没事,不愿看太医来着。” “叫他过来。”容昭沉默片刻,冷着脸说。 “啊?”王向和一怔,以为容昭是觉得周生擅自找他给祝子翎请太医有问题,忍不住说道:“那小厮是个老实的,因为王妃不愿意请太医才求到了我这儿,看着是一心为了王妃好的,应该没什么坏心思……” “我不是觉得他有问题,”容昭闻言眉头皱得愈深,冷淡道,“只是叫他来问问。” “你去联系柳太医,让他尽快过来一趟。” 王向和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不知道容昭叫周生来到底是要问什么,但连忙点头应了。 柳太医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人也难请,显然容昭对祝子翎的身体还是十分重视的,应该也不会为难这个跟祝子翎关系亲近的小厮。 周生没想到自己容昭竟然会突然想要见他,一时间忍不住慌了神,担心是不是自己刚才那个请求越了雷池,这就要因为触怒容昭被施以酷刑了。 容昭虽然对祝子翎出乎意料的容忍,可对他们这些下人就没这种耐性了。周生虽然没亲眼见到容昭杀人,但却是知道厉王府里的一些下人,头天他还见过,过两天就不见了踪影,显然是因为各种原因触了主子的霉头,没什么好下场。 该不会今天他也要成为其中一员了吧? 周生分外忐忑,但也只能听命去了,也没敢让祝子翎知道。进去一见到冷着脸的容昭,周生顿时越发腿软,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小的周生,参、参见王爷!”周生害怕得不敢抬头。 之前几次有祝子翎在时还没觉得,这回单独面对容昭,周生才真正意识到这人的威势有多可怕。稍微看上一眼,都能让人浑身胆寒。 这么真正直面对方,周生感觉自己站都站不住,连逃跑的心思都不敢起,只能老老实实趴在地上,恨不得对方完全不要在意自己。 完了!厉王这是真生气了! 面对比之前显得更加可怕的容昭,周生心中一片灰暗。 容昭却是没在意周生的畏惧,沉着脸问道:“你发现王妃身体不适?” “……是。” 周生不知道容昭问这个的用意,担心是对方要以此斥责他多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谁知容昭下一句却是:“具体是怎么回事?” “啊?”周生怔了怔,一时不知容昭问的是什么,忍不住抬头,只见这位据说杀人不眨眼的煞星眉头紧皱地盯着他,不耐地再度追问:“本王问你,王妃是哪里不适?” 周生顶着容昭冷凝的目光,不由冷汗涔涔,慌忙应道:“就是……就是常常犯困,白天时不时要睡一会儿,往常没有这样。还有就是吃得多了点……” 周生艰难地把情况给说了说。 “确定只是这样?”容昭冷着脸,神色难辨地盯着周生,缓缓问道:“除了这些,王妃再没有其他地方不对劲了?” “应、应该没有了,王妃没说有不舒服的地方,小的也没发现……” 周生说着声音越发低了,觉得容昭肯定要嫌他是在小题大做,谁知却听对方冷声道:“怎么不早点说?” 周生顿时愣住,抬头看到容昭依旧蹙着眉头、浑身煞气,仿佛下一刻就可能会要了他的命,然而接着传进周生耳中的话却是—— “下次再碰到王妃身体不适,第一时间报上来,让王向和去请太医。” 周生离开的时候感觉到九分的茫然,还有一分的不可置信。 厉王叫他过来问话,不会是因为担心他们少爷,嫌他找人请太医说得晚了吧? 虽然周生原本就觉得厉王应该不会不同意给祝子翎请个太医,可不介意让王妃请太医,跟主动询问病情,还要求以后祝子翎一有不适要立刻报给他,那可差了太多了。 周生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想到前两天王府里难得传起来的八卦,一阵惊慌和难以置信。 难道那八卦传得还真的没错?不光少爷对厉王有些特别,厉王这个煞星也真开始看上了他们少爷不成? 这这这……这简直不敢想象! 厉王那样的人,从来不近美色,怎么会看上他们少爷呢? 虽然少爷长得好,可整天不是吃就是喝,现在还多了个睡,他有时候看了都觉得不过眼,就算是容易被皮相迷倒的人,见过祝子翎每天是怎么瘫着不干事的模样,恐怕也喜欢不下去了。 厉王怎么会喜欢这样的? 可要是不是因为看上了他们少爷,厉王这反应还能怎么解释? 周生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仍旧不能理清思绪,只能勉强把心里的惊涛骇浪压下去,以免在祝子翎面前露出端倪。 好在转头就到吃午饭的时候了,祝子翎正修炼得肚子空空,一心想着容昭的午膳,完全没有注意周生的异样。 王向和去请了柳太医,估计过会儿就能到,容昭没说什么,跟往常一样用起了午膳。 自从上回骑马时搂过了祝子翎的腰,容昭就觉得祝子翎着实瘦了点,暗中让人把膳食的份量略微加了两分。 正好祝子翎在修炼异能,吃得更多,这添的份量也都进了他的肚子,恰好让他觉得能够饱腹。 对此祝子翎没有多想,只觉得是厨房的食材丰富了,容昭的胃口也比以往好,就多做了点。总之对他来说是恰好。 这天也一样,见桌上的菜又丰厚了一些,祝子翎也只以为是厨房大放送。 容昭看他吃得高兴,也没有打算点破,只是不着痕迹地仔细看了他半晌,确定他状态和往日并无差别,看不出什么不适之处,这才收回了视线。 “这些够了?要不要再加点?”容昭看着祝子翎把一桌菜消灭得差不多,出声问道。 祝子翎有些意外,鼓着腮帮子看向容昭,快速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道:“够了呀,还要再加?是你没吃饱么?” “不是,”容昭看着祝子翎,淡淡道,“王妃吃这些真的够了?” 每次都吃了个精光,之后还要吃不少点心,恐怕之前那么多顿饭,祝子翎都是没完全吃饱的吧? 祝子翎眨了眨眼,一时有些茫然,他这个饭量,容昭竟然还会觉得不够? “不够就让厨房加菜,”容昭的声音听不出语气,仿佛随口一说,“不用管什么规矩份例。” 祝子翎:“可是我确实够吃了啊……” 虽然能有更多好吃的他很高兴,但他现在已经由俭入奢了,再不追求一次把自己撑得走不动路,而是更喜欢细水长流,在不被饿着的同时,随时都能吃到新冒出来的想吃的东西。 比起继续加菜,他更愿意少吃多餐,等会儿再让厨房送点心、炸串之类的慢慢吃。 可惜容昭并不知道祝子翎的想法,还是觉得他应该没吃饱,朝一旁的王向和看了一眼。 王向和顿时会意,连忙说道:“今日厨房多做了些菜,王妃还是再吃点吧。” “正好老奴刚听来了一桩祝尚书府的趣事,可以给王妃讲来下一下饭。” “嗯?”祝子翎闻言果然转了注意力,不再拒绝。 “祝尚书府的趣事?是什么?” 王向和当即趁机再让厨房送菜,一边笑着对祝子翎说:“不瞒王妃,这趣事如今在京城里已经传开了,百姓们都觉得有趣,桌前榻上都要拿来说上一说的。” “就是尚书大人似是对此并不高兴,不知道王妃还愿意听么?” 祝子翎闻言眼睛反而亮了。 祝瑞鸿不高兴的事,那对他来说肯定是喜事一桩。 祝尚书府的趣事……看来实际应该是祝尚书府的笑话吧? 百姓说得高兴,尚书府恐怕就是其中的丑角了。 “那我可太愿意了!”祝子翎毫不犹豫地说道。 王向和也不意外,从回门一事就能看出祝子翎对尚书府的态度了,刚才那么一问也不过是先点明一句情况,并非真担心祝子翎不愿意听。 王向和笑眯眯地说道:“王妃那日出门,不是便撞见那尚书府的二少爷赌钱欠债了么?” “当时只是七千两,这几日过去,不知怎么就已经欠到了两万两。那二少爷拿不出,赌坊的人便上尚书府的门直接要债去了。” 祝子翎听得聚精会神,容昭见他光听不动筷,蹙了蹙眉,片刻后夹起一个珍珠丸子放进了对方碗里,打断一个说一个听的两人道:“吃。” “……”祝子翎正等着听接下来的高|潮,突然被打断,有些茫然地偏头看向容昭,不知道他这是干嘛。 容昭看着祝子翎,眼眸幽深,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又说了一次:“吃。” 祝子翎:“……” 难以置信,他竟然还有被人催着吃东西的一天。 第47章 自从经历了末世, 祝子翎还是头一回获得这样的待遇,一时间有种奇异又古怪的感觉。 他低头看着碗里满满都是肉的珍珠丸子,忍不住心想:容昭这个饭票未免也太自觉了,不光提供伙食, 现在都开始主动提供新功能, 给他催吃了? 祝子翎再度抬头看了看容昭, 见对方如墨的眼瞳仍旧沉静地盯着他,好像不看他吃下去罢休似的。 虽然他已经很饱了, 但这么看着容昭俊美的脸, 之前的那个毛病好像再度冒了出来,让本应该饱了的祝子翎不知怎么又感到有些饿了。 意识到这点的祝子翎顿时看着容昭沉默:“……” 周生还觉得他吃得多睡得多是出了什么毛病, 要他说, 他身上要是真有毛病,那肯定只会是这个见了容昭就饿的奇怪反应! 亏他还一改之前的懒散, 努力开始修炼异能了!就是现在看来好像根本没多少效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强度还不够。 祝子翎虽然有不止一层的迷惑, 但也还是低头把容昭夹的丸子给吃了,以免自己再馋到直接去咬容昭。 只要不看容昭,那也就不饿了。祝子翎吃掉了丸子,把眼睛从容昭身上拔下来,转向王向和,追问道:“赌坊去尚书府要债怎么样了?” 王向和连忙接着继续说:“要债的人去尚书府敲门,说他们府上二少爷欠了两万两白银。尚书府的下人一听就懵了,都不相信,把人拦在外面, 说要去跟主子禀告。哪知道等过了会儿回来,就直接不搭理要债的人了!只说没有这样的事, 这群人都是胡说八道的,要把人都赶走。” “两万两可不是小数目,那赌坊都敢上尚书府的门了,当然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走。他们也带了好几个伙计打手,还真不怕尚书府那几个家丁,当时就跟人在尚书府的门前理论起来了。” “尚书府的家丁急着想把人赶走,说没欠债这回事,偏偏要债的人直接就把借据给摆出来了,还一边到处吆喝着要尚书府的街坊,还有路过的百姓都来给他们评评理。” “尚书府的热闹多稀奇啊,当时路过的人十个里有九个都停了步,在旁边站着看。” “那些家丁想要把人赶走,却根本不是那些要债的滑头的对手,连人说话也根本堵不住。” “那要债的人当街就故意大声说了,尚书府那位二少爷祝子臻,一旬前便开始去他们赌坊,至少都是成百上千两的赌。前头在赌坊里赢了好几千两,赌坊都给足了钱,也就是近几日才输了些。” “那二少爷说自己是尚书大人的儿子,赌输了还要向赌坊赊账继续赌,说保证能还上。上回欠了七千两的账,那二少爷张口就说都是小钱,还想再赊,还是他们怕赌坊平不了账才拦着没让。” “不过这七千两倒是没两天也就还上了,而且那二少爷还带了更多钱去赌,还专门赌大的。不听劝,非说自己能赢。哪知道一转眼就又输出去了两万两。” “这回输了还是跟赌坊借的钱。” “要债的说,因为知道对方是尚书家的公子,相信尚书府的财力和人品,这回才会直接借了两万两出去。哪知道堂堂一品大员的儿子,现在居然想要赖账!” “看他们府上二少爷说七千两是小钱的样子,这两万两应该也算不了什么。尚书大人家里估计随便拿点什么出来都能值两万两,还赖他们一介小店这么点钱,这就着实不厚道了吧。” 王向和就跟亲眼看见了当时的场景一样,把现场情况说得一清二楚一字不差,活像给祝子翎情景再现似的。 “那要债的也能说,当场就逮着路边看热闹的人问,说尚书府这是不是不厚道。一边又跟那些家丁掰扯,张口闭口地喊着尚书大官欺压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民,那架势,活活跟演告御状似的。” “其实看热闹的百姓也不是傻子,赌坊来要债的,也没几个人真会信他们能跟自己说的那样好心可怜,不过那些人敢来尚书府要债,那位二少爷去赌钱的事肯定是十成十了。” “听到人说七千两是小钱,转眼就欠了两万,那些看热闹的可都惊住了,都对着尚书府的人指指点点起来。” “尚书府那边这时候也急了,实在不敢让这些人继续在门前这么闹下去。管家又带了一帮家仆出来,非要把要债的赶走,说他们是无端闹事。” “那要债的这下也是寡不敌众,被尚书府的家丁手脚并用抓了出去,只能大喊着要那二少爷祝子臻亲自出来对质,喊祝尚书家的仆人故意欺压百姓,声音传得那叫一个远。” “也是巧,正好祝大人下了朝回来,恰巧撞见了这一场。” “然后呢?他是不是被气傻了?” 祝子翎高兴地问,用眼神催促王向和赶紧往下说。然而王向和却是视线往容昭那儿偏了偏,接着连忙劝道:“王妃您看这甲鱼汤炖得多好,再不喝就凉了,您别忘了吃啊,边吃边听多好。” “……”祝子翎转头,只见容昭纤长的手把那满满一罐甲鱼汤推到了他跟前,又看着他道:“吃吧。” 祝子翎:“……” 容昭这难道是突然开发出什么投食的兴趣了不成? 眼看着他要是不吃就别想顺畅把这“趣事”听完了,祝子翎也只好盛了满满一碗汤,一边喝一边看向王向和。 嗯……汤确实炖得好。 祝子翎觉得自己还能喝得下两碗。 王向和见状瞄了一眼容昭,见他果然神色缓和,心中一笑,继续给祝子翎讲道:“祝大人还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气傻应该不至于。不过肯定也高兴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那要债的吵吵嚷嚷,声音街口就能听见,祝瑞鸿当时就冷了脸,连忙让车夫加快了速度赶回去。 路上对方控诉尚书府倚势凌人的话一句句传进耳朵里,向来自诩清明的祝瑞鸿脸色越来越难看。等见到一大群人正围着尚书府,把他们家当热闹看,祝瑞鸿更是大脑充血,脸色发红。 见到祝瑞鸿的车驾回来,尚书府的家丁顿时都僵住了,百姓们到底也不敢造次,默默给人让出了地方。 祝瑞鸿怒气冲冲地下车,扫了一眼纠缠着的家丁和赌坊伙计,看向在场管家,冷声斥道:“这是在干什么?!” 管家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急着把人赶走就是不想让祝瑞鸿撞上,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还是正好给撞见了。 管家不敢说话,要债的却是分外积极,当即便对着祝瑞鸿惨声申诉道:“尚书大人!尚书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可得给草民们做做主啊!” “您家二公子欠了我们的银子,借据上白纸黑字、签字画押清清楚楚。草民规规矩矩来请二公子还钱,您府上的下人却是问都不问就想要赖账,还直接动手喊打喊杀地赶人!” “这一笔可就抵得上我们店里整年的营收了,咱们这么多人全家老小的嚼用都在这上面,您府上这么欠钱不还,那可是要断了咱们的生路啊!” 祝瑞鸿听到这儿已经大致听明白了,恨不得把这人的嘴给捂上,但大庭广众之下,以他的形象却是什么也不能做。 祝瑞鸿只能黑着脸问:“祝子臻跟你们借了多少?” 这管家也是不会办事,祝子臻偷偷欠钱确实也让他生气,但有人上门要债也该先把钱还上,把事情按下去,竟然还让这些人闹出来,让这么多人看了他们府上的笑话! 不过管家自己估计也做不了这个主,多半还是胡氏下的命令。 真是无知妇人,鼠目寸光!净只会拖他的后腿! 祝瑞鸿心中生气,但面上还勉强保持了风度,想着赶紧先给钱把事情压下去,在这些百姓面前把形象扭转回来,事后再找补,因此一副准备掏钱的态度。 要债的立刻答道:“祝少爷欠了我们两万两的赌债。” “你说什么?!”祝瑞鸿面色一下子变了,“两万两的赌债?!” 他本来想着祝子臻就这么段时间也花不了太多,欠的钱五千两顶多了,哪知道对方张口就是两万两,而且还是赌债! 祝子臻竟然偷偷赌钱欠了这么多的债?! 祝瑞鸿一下子说不出立刻让人把钱给这些人结清的话了,脑子里只剩下对祝子臻的汹涌怒气。 “草民可不敢对尚书大人撒谎,借据就在这儿,千真万确!”要债的看着祝瑞鸿,一副期待的模样,说:“祝少爷上回的七千两还得可快了,这次两万两想必对尚书大人也不值一提,您看……什么时候能给咱们填上账?店里的大大小小还都等着发例钱呢。” 要债的看似说的是正常的话,但却都恰好往祝瑞鸿最生气的地方戳。得知祝子臻已经还上了一回七千两的欠债,然后又欠了两万两,祝瑞鸿的心梗程度一下子翻了一倍不止。 这、这个逆子! 饶是祝瑞鸿官场沉浮多年,这一下也被气得呼吸不畅、气血翻涌,哪知道更让他生气的还在后面。 围观的百姓里不知道是谁突然出声:“七千两对祝少爷真那么容易就还上了?我怎么听说这几天祝少爷去当铺当过东西?” “你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就今天早上,这府里的尚书夫人还去了那当铺,胡搅蛮缠非要不给契书上的利钱,就想把东西给赎回去呢。” “这事传得这么快么?我听说这位夫人因为没赎成东西,当街扬言要让人把别人的当铺封了砸了,差点把那当铺掌柜当场逼死。” “真的假的?这……这比欠了赌坊的钱不还要可恶多了吧?” “我之前还觉得尚书夫人怎么会还要去当东西呢,以为这传闻是假的,现在看来……是不是为了当初钱来给那位二公子还赌债啊?” “尚书府难道拿不出两万两来?” “这回是两万两,可谁知道那二公子是不是只在这一家赌坊欠了钱……” 当着祝瑞鸿的面,这些百姓就已经忍不住议论了起来。祝瑞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听了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一圈,也已经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他顿时眼睛赤红,也没工夫去管要债的人了,瞪向一旁的管家,厉声问:“他们说的这是怎么回事?!夫人今天去了当铺?” 管家也有些错愕,胡氏这天出去的事他也不清楚,“奴、奴才也不知道……” “夫人现在人呢?!”祝瑞鸿一时间都没心思去维持他文质清矍的形象,一脸凶神恶煞地瞪着管家厉声质问。 管家吞吞吐吐:“夫人……夫人上午又昏迷了一回,身体不适,现在正歇着……” “怎么就又昏迷了?”祝瑞鸿闻言眉头紧皱,本来觉得是不是胡氏找借口装病,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黑沉道:“她上午真去当铺了是不是?!赎东西没赎回来把自己气昏了?!” 管家一脸苦相:“奴才……奴才上午没跟夫人,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 虽然没得到确切回答,但祝瑞鸿觉得自己的推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就算胡氏没真正做这些百姓口里说的那些事,但已经被传成了这样,那对他的影响跟真做了也没多大区别了! 她还有脸在惹出这种事之后说昏迷了要歇着,祝瑞鸿现在觉得自己都要眼前一黑,当场昏迷了! 祝瑞鸿虽然没昏,却是喉头涌上一阵甜意,差一点便要咯血。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把那口血吞了回去,冷冷地扔下一句“待本官弄清事情经过,该还的都会还,你们过几日再来”,就再也听不下去那些看热闹的人传出的一句句明显带着鄙夷的议论,立刻回了府。 尚书府的大门直接紧闭了起来。 “祝大人这么放话了,那些要债的也没办法,只能下回再来。不过看热闹的百姓们都没立刻就走,又聚着说了好了一会儿,还跟要债的人问了半天那位二少爷去赌钱的事。”王向和最后说道。 祝子翎原本还以为只有祝子臻欠赌债的事,本来只是有准备地等着听祝府的笑话,没想到后面居然听得一怔一怔的,这会儿才把咬在嘴里半天的甲鱼爪子的骨头吐掉,眨了眨眼间问道:“胡月欣在当铺弄出什么事了?” 王向和一笑,“这也是一桩趣事,如今大家也都在传呢。” 见祝子翎一脸好奇地望着他,王向和正要跟刚才一样把这事也说上一遍,不料容昭这时看祝子翎的碗空了,又叩了叩桌面,提醒他道:“汤还有。” 王向和:“……” 这……就算王妃胃口变大了,吃了这么些也差不多了吧? 祝子翎倒是已经感觉开始习惯了,想着赶紧听胡氏的笑话,也不跟容昭纠结就又盛了碗汤。不过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祝子翎动作不由地就顿了顿。 “这还剩下一碗汤,要不王爷喝了吧?”祝子翎怔了一下,回过神说道。 虽然饭票都会自动投喂了,但也不能光自己吃,还是要表现一下的。 “王妃不要了?”容昭微微蹙眉,“不够还有。” 祝子翎:“……” “我真的已经饱了。”祝子翎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拒绝更多美食的时候,容昭把他的胃口未免也看得太大了,“王爷难不成真把我当饿死鬼了?” 容昭闻言眉心的痕迹更深了一点,当即否认道:“自然不是。” “那王爷怎么还要我吃这么多?”祝子翎捧着碗微微偏头望着他,“我又不会跟王爷客气,我说饱了就是真的饱了啊。” 容昭:“……” 祝子翎长相本就精致,把碗捧在前面,从后面探出来的脸看着就跟那白瓷小碗差不多大似的,甚至连那份晃眼的白都不遑多让。那双灵透的眼睛却是比什么贡瓷上的花色都更加夺目,瞳孔里只印下一个容昭,整个人的模样看着精致可爱得出奇。 容昭的思绪断了一瞬才重新接上,没再逼祝子翎吃东西,自己把那甲鱼汤剩下的锅底盛了,面色淡淡地应了:“本王知道了。” 还说不会跟他客气,明明都客气过不止一回了。 祝子翎要是知道容昭竟然还会觉得他客气,肯定高兴得以后提要求都保证给他加大力度。 可惜祝子翎不知道,跟容昭一起喝着汤,又看向了王向和。 王向和看着他三言两语就劝得容昭又多喝了一碗汤,笑得脸上皱纹都多了,给祝子翎讲起“趣事”越发的卖力,跟说书先生似的,把祝子臻偷偷去当铺当东西,结果想赎的时候受阻,以及胡氏在当铺跟掌柜的争执、在众人面前丢的丑,都一桩桩一件件地说了出来。 听说胡氏被祝子臻给连累成这样,祝子翎比之前更幸灾乐祸了。 “没想到祝子臻赌钱还会有这样的效果,”祝子翎忍不住赞叹了一下,“不过王总管你讲得也太清楚了吧,都是怎么知道的呀?” “是专门去打听了祝府的事?” 祝子翎睁大眼睛看着王向和,只是好奇地随口一问,王向和却是动作一僵,忍不住看向了容昭。 祝子翎见状有些奇怪,也看向了容昭,恰好撞进对方深邃的眼瞳里。 “……”容昭顿了顿,神色不变,淡淡道:“不是。” “外面都在传。” “对对对,”王向和闻言也连忙回神,“是老奴自己喜欢打听这些。外面传得也很清楚,连带着之前那胡夫人对王妃出言不逊的事一起,都有一些茶摊上的说书人说了。” “现在京城里的人恐怕都知道祝尚书那位夫人是个怎么样的恶毒之人了。” 祝子翎“咦”了一声,“传得这么厉害吗?” 胡氏等人在京城里也说不上是什么风云人物,而且这事虽然挺值得议论,但也没有那些让一般百姓喜闻乐见的爱恨情仇桥段,竟然能传得这么快这么广? 按理说也只有像容昭这样真正的风云人物,才会有这样的待遇吧?随便一点消息都能被添油加醋,传得铺天盖地。 他之前的饿死鬼传言也可以说是沾了容昭的“光”,但祝府这事跟容昭的关系就不大了,真的会传得这么快?而且连细节都这么清楚? 祝子翎有些狐疑,王向和却是不知他的想法,连声肯定道:“是啊,现在勋贵圈子里已经传开了,再过两天,说不定全京城百姓就都知道了。” “到时候那些人肯定就只议论胡夫人的丑事,不会再说王妃的流言了。” 王向和说着暗中看了容昭一眼。 如果只凭胡氏自己,这事当然不可能传得这么快,但容昭早就打算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提前就做好了安排,事情一出就立刻推波助澜,这才很快传开了。 实际要说的话,从祝子臻赌钱到现在,整件事都是容昭策划的。 容昭这么针对祝子臻和胡氏,显然是为了祝子翎。 他会对这个被皇帝赐婚的男妻这么另眼相看,王向和对此心中其实颇为感叹,也有些不敢置信。 但不得不说,从祝子翎这个男王妃进门后,容昭如今明显多了不少活气,比以往那副始终紧绷着的样子看上去好多了。 祝子翎能对容昭有这么好的影响,王向和便觉得容昭如今就算喜欢上祝子翎其实也不错了。 以容昭的状态,王向和暂时也不指望他能儿女双全,祝子翎虽然是男子,但总归是难得有个知心人。 只是王向和觉得容昭暗中整治胡氏这些事,完全应该告诉祝子翎。这是帮祝子翎出气,对方知道了定然越发感激心悦王爷,何必藏着掖着呢。 偏偏容昭就是不同意,非要他们瞒着,不能在祝子翎面前露馅。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容昭注意到王向和的视线,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但却依旧不打算改变主意。 祝子翎现在就黏他黏得够紧了,还几次三番试探,想要提醒他当年的事。要是再知道他为给对方出气这么费心思安排设计,岂不是更要误会自己对他有意了? 容昭微微垂眸,掩去了眼中神色。 反正他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在祝子翎面前邀功。 没必要。 第48章 祝子翎怎么想都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毕竟前世里并没有这样的事。 虽然可能是这辈子他嫁给容昭导致了一些连锁反应,因为他从祝府弄走了一大笔嫁妆,搞得这些人十分缺钱,祝子臻才会去赌, 胡氏也才会因为钱在当铺跟人产生纠纷, 但这事发展得这么迅速, 那赌坊和当铺还真敢跟礼部尚书作对,多少让祝子翎有一种祝府是被人针对了的感觉。 就是……谁会去针对胡氏他们呢? 除了他自己, 还有人跟祝府有这么大的恩怨, 需要费这样的劲? 祝子翎想到这儿,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 不由把视线瞟向了身侧始终脸色平淡, 仿佛刚才王向和说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俊美男人。 该不会……是容昭做的吧? 祝子翎眨了眨眼,感觉好像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就他看来, 容昭应该本来就对祝瑞鸿看不顺眼,要不然前世里也不会登基没两年就把人以层层罪名处斩, 而且其中一项还牵扯到了当年的靖国公一案。说得严重点,祝瑞鸿也算得上当年陷害容昭外祖父的帮凶之一,容昭会动手针对他也完全说得通。 虽然前世里容昭在登基前没做过什么,但这回既然有了祝子臻和胡氏主动递出来的把柄,容昭顺手落井下石、推波助澜一下,以此来打击祝瑞鸿还是很有可能的。而且这事应该也不怎么费力。 就是如果确实是容昭做的,祝子翎不知道对方干嘛不直接说出来,总不会是觉得他会介意对方算计自己那个仅仅挂了个名头的爹吧? 容昭感觉到祝子翎瞄过来的目光,抬眸看向他, “王妃有事要说?” “嗯……”祝子翎见状眨了眨眼,想了想道:“我就是想问问, 这事传开了,是不是除了面子不好看,对那些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啊?” “只是欠了点钱出了点丑,好像也不能把礼部尚书和他的家眷怎么样?” 容昭闻言顿了顿,垂眸端起茶盏,淡淡道:“不会。” 他瞥了眼王向和,后者立刻会意,连忙接着道:“王妃不知,这事如果是私底下瞒住了,只稍微有几个人知道,那确实是小事。但现在这可闹得不小了,满京城都在传,对名声的影响那可就很大了。” “有这一出,别的不说,至少祝府那位二少爷以后议亲就不会太容易,真正的高门贵女估计是很难看上他了。那胡夫人身上的一品诰命,没准因为这事也可能降等,乃至被直接给除了也说不准。” “到祝尚书这儿,虽然确实说不上大错,但一个治家不严还是参得的。” 王向和以为祝子翎年纪小,不懂这些官场上牵一发动全身的事,认真给他讲解道:“祝尚书这几年一直有意入阁,本来也可以说是颇有几分希望。姜阁老已经告老过了,虽然皇上留人,但最多也就是再拖一两年。原本只等姜阁老告老,基本就是祝尚书递补进去了。” “不过其他也想争阁老之位的人还是有的,只是之前基本争不过。现在出了这么一桩事,虽然那些人只能参祝尚书一个治家不严,但只要多做做文章,也足以让祝尚书这一两年都没脸入内阁了。” “阁臣和非阁臣的区别,那可是太大了。对祝尚书来说,这绝对是实打实的大影响!” 祝子翎:“那祝瑞鸿也还是礼部尚书啊,胡月欣和祝子臻只要避几天风头,以后也还是可以顶着尚书的名头潇洒吧?” 祝子翎只是故意这么一问,他清楚经此一事这些人肯定不会有以前过得舒服,只是想找借口试探一下容昭的目的,看是不是真的是他故意要对付祝瑞鸿那一家子。 祝子翎本以为又会是王向和跟他分析利弊,没想到容昭却很快应声:“不会。” “祝子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除非祝瑞鸿能把他一直关着盯着,否则肯定还会再惹出事来。” “那位胡夫人不会教子只会惯子,再闹出事是必然的。” 容昭语气平淡却笃定地说道:“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这些人再出事的消息了,王妃不必担心。” 祝子翎微微一怔,反应了一下,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哦……” 以后的事都说得这么确定,看来果然就是他干的没跑了。 没想到不光这次,后头容昭还要继续针对祝瑞鸿那一家…… 祝子翎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盯着容昭完美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心想:他这个饭票也找得太好了吧! 不光包饭,还能连他烦心的人也一起解决了。 还好当初他重生得及时! 祝子翎听过了尚书府的笑话,又比往常多吃下了好几样东西,这才没再被容昭拦着催吃,回屋修炼消化去了。 祝子翎没想过容昭可能是因为他才针对祝府那些人的。虽然他自认讨好对方颇为卖力,但就算是大善人,也不会为了真爱以外的人干这种事还不说出来吧。 容昭可是没有那种世俗欲|望的人,当然不可能是为他冲冠一怒啦。 祝子翎心中确信,却不知道容昭不光是为了他,而且这会儿还找来了太医要给他看病。 “微臣参见王爷!” 柳太医年纪不算太大,但医术却是一等一的,虽然比不上钟老,但早年也曾在蒋皇后和韦贵妃拖着不给容昭请太医的时候,出手救治过容昭一回。因此容昭对他的态度还好,稍微敛了几分冷意。 “柳大人不必多礼,”容昭淡淡地说,“此番请您过来,是内子有些不适,想让您看看。” 柳太医对于容昭的称呼着实意外了一下,愣了一愣才回神道:“是王妃身子不舒坦?王爷放心,微臣一定尽己所能。” 话虽如此,柳太医心里却是已经担忧起来。容昭前头几个订婚的人都出了大毛病,这位厉王妃不会现在也身子有问题了吧? 柳太医对于所谓的命格风水是并不尽信的,但就容昭这个凶煞冷厉的气势,就算没有什么克妻之说,那嫁进厉王府的男王妃也未必不会因为心思郁结而身体不适缠绵病榻…… 换作其他人,恐怕还会第一时间怀疑是容昭把人怎么样了,不过柳太医知道容昭并不像传言里那么冷血无情,倒是不会这样想。 但他还是没料到,容昭不仅会请他来给祝子翎看病,竟然称呼对方的时候还不是用的王妃,而是说的“内子”…… 这个称呼虽然并不一定多么亲热,但至少说明是认可了对方的身份,把人划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了。 柳太医本来跟大部分人一样,觉得容昭对这桩婚事反感多于认同,然而现在看来,恐怕他之前是猜错了。容昭这样的态度,显然是很重视对方。 希望这厉王妃身子没出什么大毛病…… 柳太医想着便准备赶紧去给祝子翎看诊,不料却被容昭拦住。 “柳大人稍待,本王想先问问,突然胃口变大、神思倦怠,可能会是什么原因?问题大么?”容昭漆黑的眼瞳盯着柳太医,认真问道。 “您说的是王妃?”柳太医闻言微微一怔,“胃口变大、神思倦怠……” 这症状着实有些模糊,听着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柳太医想到最接近的症状,突然脑子一闪,忍不住喜道:“那、那说不准并非是坏事,而是王妃有了喜脉啊!” “……” 柳太医一时激动脱口而出,却见他此话一出,容昭和一旁的王向和都直接沉默了下来,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王向和僵着脸,片刻后才打破了尴尬,艰难笑道:“柳大人说笑了,王妃自然不是这个原因……” 柳太医这才意识到不对。虽然一般的王妃都是女子,但偏偏这厉王府的王妃就是个男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喜脉! 他刚才不知怎么脑子搭错,竟没多斟酌就把这样的话说出来了。 这岂不是往容昭的软肋上戳? “微臣年纪大了,一时糊涂说了傻话,还请王爷恕罪!” 柳太医连忙跪下告罪,容昭皱了皱眉,倒也没计较,直接让他起来,继续问道:“除了喜脉,还可能是什么病症?” “这……这也说不好……”柳太医闻言犹豫道,“要看看其他症状如何才能判断。” 容昭:“若是没有其他症状呢?” “没、没有其他症状?”柳太医又是一愣。 他还以为容昭特意把他叫来,是厉王妃出了多大的毛病呢,结果就只是吃得多睡得多了点?其他哪里都好好的?! 他还没见过什么病是这样的,这……这岂不就只能是怀孕了? 怎么厉王妃偏偏就是个男人呢? “应该没有。”容昭回答柳太医道。 柳太医闻言脸色微僵,只能斟酌着说道:“若只是如此,微臣觉得应该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果真?”容昭眉梢微扬。 柳太医低头答道:“依微臣看,若是只有这点症状,而且不严重的话,兴许只是王妃这几日懒怠了些许,或是还在长身体罢了。” “不过具体如何,恐怕还得待微臣为王妃当面看诊过后,才能明白确切。” 容昭听了这话略微放了些心,点头道:“那就麻烦柳大人了。” “对了,若是……”容昭顿了一顿,“若是真是什么疑难杂症,还请柳大人不要当着内子的面透露,事后再告诉本王便是。” 柳太医一怔,接着连忙点头应是。 “微臣明白了,王爷放心。” 因为容昭这一句提醒,本来觉得多半没什么事的柳太医心态又凝重了一些,随着容昭去找祝子翎。 自从大婚那天过后,容昭这还是第一回 踏足祝子翎的院子。 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惊了惊,尤其是周生,心里一个咯噔,也不知是慌张还是惊喜。 “王妃在午睡?”容昭问过下人,眉头微蹙,见周生赶忙要去通知祝子翎,却是拦道:“不用把人吵醒,本王过一会儿再来。” 看到这一切的柳太医:“……” 都在担心厉王妃得什么疑难杂症了,连个午觉都舍不得把人叫起来? 厉王原来是这样体贴的人? 周生也很是意外,犹豫了一下说道:“那……那王爷不如进去等?” “王妃可能没多久就会醒了,醒了过一会儿又会睡,王爷就在这儿等可以免得再错过。” 虽然害怕容昭,但对方这就为祝子翎请来了太医,周生还是很感激的。 而且他现在怀疑容昭看上祝子翎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撮合还是该阻隔。但刚见到容昭准备为了不打扰祝子翎午睡白跑一趟,这一瞬间心里的天平就往前者倾斜了一点。 容昭闻言动作一顿,就在周生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却又转身改为往屋里走了,“那就在这儿等吧。” 正在一边修炼异能一边消化午饭的祝子翎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这些事。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精神力的梳理中,没有把它们扩散开来观察外界,因此并不知道周生不仅把容昭放了进来,还越发“引狼入室”。 让容昭进屋坐下后,周生却是不敢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多呆,忍不住说道:“王爷,王妃说不准已经醒了,只是没叫人。不如小的进去看看?” “王爷放心,若是王妃没醒,小的定然不会吵醒王妃的。” “……嗯。”容昭先是应了一声,在周生走了两步之后,却又突然站了起来,“本王去看看。” “啊?”周生一愣,见容昭已经带着一身冷冽之气利落地往里走,惊讶了片刻后也不敢阻止,自己退了回去。 若非现在是白天,他恐怕要以为容昭这是要去跟祝子翎洞房了。 周生默默站回角落里,心里开始纠结。 若说厉王看上了他们少爷,可始终未曾见对方来他们少爷房里,更别说跟人圆房了。 明明是名正言顺的王妃,若是喜欢,按理说也不应该一碰不碰。这也是让周生对这两人关系十分犹疑的一个重点。 不过现在看来,兴许厉王也不是真不愿意来找他们少爷? 就是祝子翎跟厉王在一起的话,岂不是肯定是吃亏的那个? 虽然他们少爷看起来还挺喜欢厉王的,可毕竟是男子,说不定不愿意在洞房时吃亏呢? 那他岂不是应该想办法拦着点两人在一起才是? 若是因为祝子翎不愿意洞房,结果惹怒了厉王……到时候祝子翎在厉王府反而没法过这么舒坦的日子了怎么办? 周生越想越多。 这时容昭已经进了祝子翎睡着的里屋。 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比周生的动作更轻巧不知道多少倍,因此果然没有吵醒专注修炼异能的祝子翎,静悄悄地就来到了榻边。 祝子翎毕竟是修炼,不是真的睡觉,还是很有操守地没去床上躺着,而是半靠在贵妃榻上。 虽然这贵妃榻无论是大小还是舒适程度几乎也不比那个千工拔步床差了,但名义上给人的感觉毕竟还是不同的。 虽然在修炼坐具的选择上很有仪式感,但轮到修炼姿势的时候,祝子翎就一点也不讲究了,既不盘膝打坐,也不昂首挺胸,就那么随便地倚在榻上,腰垫、枕头、盖毯一应俱全,任谁看了都联想不到修炼上去,只会觉得是在打盹。 容昭低头看着祝子翎,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被月白色盖毯和大红洒金的枕头衬得越发精致白皙的脸上。 祝子翎相貌本就纯澈讨喜,但平日里时不时也能把人气个好歹,倒是如今睡着,越发显得乖巧起来。那双平日里澄澈透亮的眼睛阖着,纤长的睫毛在卧蚕处投下一片阴影,比醒着时更加打眼。一头黑发略微有些散乱,落在身上的盖毯和大红枕头上,随着舒缓的呼吸有些微微的起伏。 其中一小缕不知不觉落在了那张精致的脸上,似乎是带起了一丝痒意,让睡梦中的人轻微地蹙了蹙眉,侧头往一边躲了躲,但却没能甩掉那一缕烦人的头发,反倒让盖毯滑下几分,不仅将白皙修长的脖子越发展露出来,还从有些微松的领口露出了一点漂亮锁骨的痕迹,又让本来乖顺可爱的画面无端多了点诱惑的意味。 容昭看得眸光愈深,不由微微俯下|身凑近,伸手想将那一缕打扰了祝子翎清梦的发丝挑开。 祝子翎本来还沉浸在异能修炼里,这时却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一个精神力同样强大的人给盯住了,一股似乎有些灼热的视线正烙在他身上,带着某种让人心慌的侵略感。 祝子翎的精神力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不得不连忙从修炼里抽出了精神,“转醒”过来。 容昭的手刚刚触到那一缕调皮的发丝,却不料祝子翎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撞进那双还带着茫然的眼睛里,容昭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祝子翎原本是带着警惕地睁开眼的,只是虽然有些心慌,但却没感觉到什么危险,这才没有立刻摆出攻击戒备的姿态。谁知睁开眼,却看到一张容易让他犯馋的俊脸就在眼前,对方的手还落在了他的脸上。 祝子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戒备霎时间便消了下去,只剩下疑惑,眼睛里带着茫然地问道:“王爷?” 容昭微微抿唇,不动声色地拂开了那缕黑发,收回手,应了一声:“嗯。” 简短的回应里听不出语气,祝子翎仍旧怔怔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容昭垂眸又看了祝子翎一眼,直起身,带着一贯冷淡的面色道:“王妃醒了就整理一下吧。” “你的小厮说你身体不适,请本王叫了个太医来为王妃看诊。” “啊?”祝子翎反应了一下,“周生竟然去请王爷找了太医来?” 他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容昭却是似乎不想再跟他多废话,淡淡扔下一句“人已经等在外面了,王妃赶紧整理好出来吧”,便径自转身出了里屋。 祝子翎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又愣了一愣,接着才意识到,太医来给他看病,跟容昭在他睡觉的时候进来凑得那么近,好像没有必然关系吧? 祝子翎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刚刚容昭的指尖在自己脸上轻轻划过的地方。 对方刚才到底是在干嘛? 如果他没感觉错,那股带着侵略感的灼热视线就是容昭在看他吧? 容昭为什么会那样看他? 祝子翎心中疑惑,接着就见周生跑了进来。 “王妃醒了?” 周生浑然不知祝子翎的心绪,急急忙忙地说道:“我来帮您梳洗吧,太医大人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祝子翎看向他,问道:“王爷刚才怎么进来了?” 周生没多想,毕竟容昭进来没多久,而且祝子翎这衣服都好端端的穿在身上呢,“王爷来看看你醒了没啊。” 祝子翎:“……这要他亲自来看么?你怎么不直接把我叫醒?” “王爷不让,”周生一边把祝子翎拉起来给人梳头,一边回答,“我是想叫的,王爷说不要吵醒你,他们过会儿再来。” “我想着哪儿能让王爷和太医一趟趟跑啊,就请他们直接在这边等了。” “然后我打算进来看看你醒了没,王爷就说他自己来看。” 祝子翎:“……” “太医这事也是你去找王爷说的?” 周生:“是啊!我上午给王总管说了这事,午膳过后太医就来了。” “我听说这位柳太医是太医院里医术数一数二的呢,好多贵人想请都请不到,王爷竟然能这么快就把人叫来,可见是很关心王妃的身体的。” 祝子翎:“……” “是我的错觉吗,你好像在说王爷的好话?” 周生以前对容昭那可是只觉得害怕,说不出几个好词的。祝子翎说容昭是好人的时候,周生还总要反驳,怎么现在突然好像转性了? 被祝子翎点破,周生动作僵了一下,接着就若无其事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王妃连看大夫都不愿意,多亏了王爷愿意请太医过来,要不然我还得一直担心王妃的身子。” “要我说,王爷可比你靠谱,我说几句好话有错么?” “……”祝子翎被周生说得理亏,只能皱了皱鼻子不说话了。 周生看见他还有些纠结的脸色,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抿了抿唇,问:“王妃是不是不愿意王爷进屋啊?” 是对容昭没那方面的意思,还是只是不想圆房,怕在床上吃亏? “嗯?倒也不是……”祝子翎微微蹙起眉头,一时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 明明往常跟容昭靠得更近的时候都是有的,但他现在不光容易对人犯馋,还会觉得靠太近了别扭。 而且这次是用精神力感知,他头一回发现容昭看向他的视线会带着这样的情绪,不带恶意,但却又有某种隐忍的攻击性。 感觉……是真的有点奇怪。 看着祝子翎微微出神的模样,周生顿时了悟。 要是不喜欢不在意,定然不是这种神色。 看来他们少爷应该是有心厉王,但不愿意在床上做承受的那方了。 可厉王肯定不会让他们少爷在上位吧? 甚至周生自己想想,都觉得那画面难以想象,还不如祝子翎吃点亏更和谐。 但他也不能真去劝自家少爷做这不情愿的事啊! 这可怎么办? 第49章 周生心里发愁, 但这会儿自然是不能表现出什么来,帮祝子翎打理好,就催着人出去看太医。 祝子翎也只能暂时收起了心里的疑惑和异样,走到前厅, 首先就注意到了坐在窗边神色冷淡的容昭。对方再看不出一点不对来, 抬眼看着祝子翎的目光跟往常一样平静幽深, 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难道是他想多了? 祝子翎心中狐疑一闪而过,旋即就被王向和打断。 “这位是柳太医, 今日只是来给王妃请个平安脉, 王妃不必担忧。”王向和行礼后说道,“不过若是有什么不适, 王妃也都可以跟柳太医说说。” 柳太医注意到人出来时就谨慎地低下了头, 这时候才跟着行了礼,抬头看向祝子翎。 头一回见到这位被人热议的男王妃, 柳太医却当即就是一愣。 这……这厉王妃没想到如此俊俏。单论容貌,恐怕也不差那几个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了。 而且看这气色, 不是好得很么? 那些每日燕窝雪莲调理的贵人,没哪个赶得上祝子翎这气色。 祝子翎之前虽然不答应周生的要求,但如今太医来都来了,他也不好再推拒,应了一声直接坐下,让人给诊脉。 虽然觉得祝子翎看起来完全是好得不能再好,但考虑到之前容昭如临大敌似的那些交代,柳太医还是十分仔细地诊了半天脉。诊断出来的结果就跟表面上一样,处处都好, 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不过这样的结果却是让柳太医又起了点疑心,毕竟一般人都会多多少少有点小毛病, 不太可能从内到外、五脏六腑都一丁点问题都没有。 于是柳太医出于谨慎起见,又小心翼翼地让祝子翎伸出另一只手重新诊断了半天。 容昭见此顿时眉头微蹙。 以柳太医的医术,竟然还要换了手再诊断,难不成祝子翎真的是出了大病? 他有心想问,但当着祝子翎的面,还是把话先压了回去。 “王妃近日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柳太医一边诊脉一边问道。 祝子翎摇头,“我很好啊。” 柳太医:“……没有夜间失眠、白日里神思倦怠容易困顿么?” “没有。”祝子翎顿了一下,突然心念一动,说道:“其实我白天不是困了在睡觉,只是最近突然想思考人生,在闭着眼睛冥想而已。” “……啊?”在场的几个人都听愣了。 思考人生?冥想?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祝子翎这是说自己都没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 这话周生第一个不信。 就他们少爷躺着那姿势,枕头探子一应俱全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干动脑子的正事。 周生皱着脸,忍不住想要质疑,但祝子翎却完全没管他,而是说了这话之后就特意悄悄注意着容昭的反应。 要是容昭知道他刚才其实一直醒着,会有什么反应? 祝子翎假装随口一说,实际却用余光和精神力悄悄关注着对方。这回盯得紧,总算是没有错过容昭听见这话后,看似淡漠的脸上那一瞬间的僵硬。 这人果然有猫腻! 祝子翎顿时微微睁大了眼睛,想要更多地抓到对方的马脚,然而除了刚开始泄露了这一丝微不可查的异样以外,容昭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神色,看起来什么问题都没有。 就连靠祝子翎的精神力,都没法察觉出不对来。 祝子翎:“……” 他找的这个饭票的隐藏功力可真深,难怪能从最不被人看好的皇子变成新帝。 容昭得知祝子翎刚才可能是醒着的时候,第一反应确实忍不住涌上了一股心虚,慌了一瞬。 但很快容昭就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慌? 就算祝子翎是真的醒着,但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顶多只是想给人拨一下头发而已,哪里有什么可心虚的? 因此容昭只露出了一瞬间的异样,很快就镇定下来。若不是祝子翎全神贯注,定然连这一点异常也抓不到。 容昭压下了那股莫名的心虚,接着就开始怀疑起了祝子翎说的话。周生都不相信祝子翎那么躺着不是在犯懒小憩,容昭就更不会轻易相信了。 至少从祝子翎放松的姿态和舒缓的呼吸来看,容昭觉得祝子翎这话是在说谎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不过祝子翎说这种假话会是为了什么? 都已经让柳太医把脉了,应该不会是为了隐瞒病情。难道是…… 想要试探他? 容昭想到这儿,眼睛微眯了一瞬,接着表现得越发自然,淡淡问道:“不知王妃是在思考什么?” 祝子翎被问得一怔,只能随口编道:“大概就是……思考我的辣椒什么时候能来?” 柳太医面露茫然:什么辣椒? 容昭:“……” “王妃就这么心心念念这辣椒?”容昭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派人出海寻物实在是件麻烦事,就算去了,恐怕也要等好久才能如祝子翎所愿。 “……其实也不是。”祝子翎随口扯了个理由,说了之后感觉没准又会让容昭不满,想了想继续胡编补救道:“其实是我最近有些预感,这个辣椒红红火火的,正好能旺王爷的命格。找到了辣椒,应该也能找到红薯土豆,对王爷是大好事。” “我这几天的冥想,其实是在给王爷祈福来着。”祝子翎睁着大眼睛说瞎话道。 容昭:“……” “王妃什么时候还懂这些命格风水了?” 人家搞祈福祭祀,哪个不是沐浴焚香极其庄重?容昭想到祝子翎刚才那睡得香的模样,理智上就对这话相信不起来。 但以祝子翎的秉性,若真的是在为他祈福,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祝子翎眨了眨眼,理直气壮道:“只是稍微懂一点,也是那仙人教的。王爷你可要相信我。” 不管怎么说,只要找到土豆红薯,说是旺了容昭也没什么不对。 “……”容昭看着祝子翎真挚的神情,沉默片刻,最后说:“祈福之事自有和尚道士去做,王妃以后不必如此费心。” 他转头看向柳太医,问:“柳大人诊出的结果如何?” 柳太医对这一段话听得十分茫然,唯一听懂了的就是祝子翎一直想要找到一样能给容昭改命的东西,还日日给容昭祈福。 这……这厉王妃竟对厉王情深至此?! 难怪厉王这样生人勿近、冷心冷情的性子,都会主动称呼这个男王妃“内子”了。 看厉王这在意的态度,厉王妃这是用心把石头给捂热了呀! 不得不说,这对儿完全不被人看好的新婚夫夫,实际上竟能走到这步,虽然让柳太医有些惊掉了下巴,但着实也算是一桩好事。 被容昭询问后,他收敛心神,再度聚精会神地确认了一番,最后终于确定,祝子翎就是真的从头到脚都好得很!就连头发丝都不存在一点干枯发黄的毛病。 而且身体的机能要比一般的健康少年人还要更活跃些,更加有活力,估计这就是他吃得多睡得多的原因了。 柳太医收回手,朝容昭和祝子翎一拱手,说道:“王爷王妃放心,王妃身体着实康健,一点问题都没有,几乎是微臣平生仅见。不光无需医治,甚至都没有一点调理的必要。” “略有胃口变好之类的症状,应该只是在长身体,无需担心。” 祝子翎对此既不意外,又有点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望的情绪。 果然医术高明的太医也诊断不出他莫名开始垂涎容昭的“人肉”的问题。 容昭却是闻言眉梢微挑:“真的?” 以祝子翎在祝府过的日子,身体竟然能一点毛病都没有? 柳太医:“千真万确!微臣特意反复诊了几遍,王妃的体质确实好得出奇。” 容昭还想再问,但当着祝子翎的面,停顿一下后,还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王妃身子很好,日后只要正常饮食作息即可。若是感到身体不适,也可再唤微臣过来。”柳太医最后对祝子翎说道。 祝子翎应了一声,见柳太医这便要走,脑中念头一闪,又忍不住将人叫住道:“等等,我还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问柳太医。” 柳太医一愣,看了看容昭,见他已经回过了身看向祝子翎,连忙应道:“微臣莫敢不辞,不知王妃……是想问什么?” 不会是他刚才诊断得不对,祝子翎还有不适的症状没有说吧? 容昭也立刻想到了这点,看着这一幕眉间微蹙。 祝子翎看了一下在场的人,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个问题我想单独问柳太医,可以吗?” 容昭:“……” 柳太医听见这话,越发有些提心吊胆,容昭的眉头也皱得更深了点,但看着祝子翎不打算改口的模样,还是冷着脸说道:“本王去外面。” 容昭说完就走了,王向和也急忙出去,还拉上了周生。只留下柳太医紧张地看着祝子翎,怕他要说出什么极其麻烦的问题来。 祝子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就是想问问,如果出现觉得一个人看起来很好吃这种症状的话……太医知道大概会是什么原因吗?” “啊?什……什么症状?”柳太医一时茫然。 祝子翎也觉得不太好说,又怕对方真把他当成吃人肉的恶鬼,只能尽力形容道:“就是看到一个人,觉得对方跟好吃的一样诱人,会想扑上去咬一口舔一舔什么的……越是跟人离得近就越明显。” “太医知道这是什么症状吗?” 柳太医听了一惊,“王妃是说想要咬人?莫不是疯畜之症?若是此症,那这人要不了多久就会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而丧命了。” “不是,不是这个。”祝子翎当即否认,“也不是那种真咬,应该说是……是一种想要磨牙的感觉?”祝子翎艰难地思考着说法。“而且也不是见人就发作,是只会对一个人发作,只有见了他才会有这种感觉,对其他人不会。” 柳太医听得还是十分迷糊,“是王妃有这个症状?那是见了谁会这样?” “咳……”不知为何,祝子翎觉得要是真的说出是自己对容昭这样,定会莫名感觉到别扭,于是敷衍道:“不是,我就是听说了这个病,以前从来没见过,所以想问问太医。” 柳太医皱着眉:“微臣似乎也并未听说过……怎会有这种只对一人发作的病症……” 柳太医说着,突然一下子顿住。 只对一个人发作,那要么是那人身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要么是那人对病人来说在精神方面的影响很大。 想要拿人磨牙却不是真的咬这种症状,柳太医实在是想不出来有哪个医例里出现过。但他纠结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想起来,祝子翎不光是说想咬人,前头好像还说了一句……诱人? 之前一心想着疑难杂症的柳太医这会儿忍不住琢磨出来了。 祝子翎说的这症状……怕不是此人在垂涎另一人的美色吧?! 柳太医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由老脸一红。 这、这哪算什么病症啊! 厉王妃怎么会问他这个,难不成根本不懂男欢女爱之情? 这……这要他怎么跟人解释? 若是一般人倒还好,但祝子翎虽是男子,却也是王妃,他跟人说这种事多少不太合适。 柳太医感觉十分尴尬,看向祝子翎,却见到俊秀少年说着是打听别人的症状,神色中却略有几分别扭,顿时又是脑中灵光一闪。 其实出现这个症状的,根本不是其他人,就是厉王妃自己吧?! 如果他猜得没错,那……那会是对谁? 柳太医想到刚才祝子翎连日给容昭祈福的事,觉得答案十分明显了。 厉王妃这么心心念念着厉王,除了他,还能有谁? 就是……厉王妃还如此懵懂,莫非这两人还未曾圆房不成? 柳太医不由有些惊疑。 虽然刚才诊脉,他就知道这两人定然没有纵欲,但只要圆房过一回,厉王妃就不至于还将这般反应当作病症了吧? “太医也不知道么?”祝子翎见人迟迟不说话,不由出声问道。 柳太医回过神,犹豫了一下,说道:“微臣说不好,不过……” “不过王爷或许能为王妃解惑,王妃不如去问问王爷。” “嗯?”祝子翎意外,“你都不知道,怎么会觉得王爷知道?” “咳,此症多半不是病,所以微臣不知。王爷博学多才,说不定就知道。”柳太医僵着脸,低头勉强答道。 祝子翎:“唔……” 别说,他馋的是容昭,容昭自己说不定还真会知道原因。 不过祝子翎还是不打算听从柳太医的建议。 他连问这事都把人支开了,还说了不是自己有这些症状,怎么可能再去自投罗网。 柳太医不知道祝子翎的想法,所幸他这么说了之后也没再被追问,而是顺利被放走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刚过了祝子翎那一关,柳太医紧接着又面临了容昭的盘问。 “他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容昭蹙着眉,“刚才问了你什么?” 柳太医:“……王妃身子确实很好,是微臣没见过的好,王爷真的无需担心。” “至于王妃刚才问的……” 柳太医僵着脸,感觉比遇到疑难杂症时还要头疼,“王妃问的跟身体病症无关。” 容昭闻言微讶:“不是病症?那是什么?” “是……”柳太医艰难地措辞了一番,对祝子翎的原话都不太好意思复述,只能说道:“依微臣之见,应该是王妃有些懵懂,将……将心悦王爷的迹象当做了病症。” “……”容昭闻言直接沉默了好一会儿,眼中神色变幻,情绪莫测。 他抿了抿唇,张口之后正要说话,出声之前却又忍不住轻轻清了清嗓子,神情却仍是严肃道:“不知柳大人何出此言?内子说的症状……” “具体是什么?” 柳太医:“……” 迎着容昭定要听他说清楚的目光,柳太医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简单重述了一遍。 听到对方说祝子翎看到他会想咬想舔,容昭微微抿紧了唇。 柳太医本来十分尴尬,但见容昭始终是那副冷淡的神情,不由也逐渐放松了点,最后忍不住对容昭说道:“微臣不好明说,但王妃对王爷着实是一片真心,不如王爷跟王妃说明此事?” “……”容昭垂眸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放下后才淡淡地对柳太医说道:“本王会处理的。内子不懂事,让柳大人见笑了。” 柳太医连忙道:“不碍事不碍事。王妃能和王爷如此投契,实在是羡煞旁人。” 容昭脸色不着痕迹地缓了缓:“柳大人过誉。内子这般还是不太好,就算倾慕本王,跟其他人说起时也应该收敛些。” 柳太医:“……”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厉王好像是在说着厉王妃不好,但实际却是在炫耀? “对了,柳大人说他身体没有问题?那怎么还这么瘦,不用再补补?”容昭眉头微皱。 柳太医:“……许是王妃还在长高,所以才显得瘦了点。” “至于补……药补就不用了,食补也不用加那些贵重药材,只要膳食好就行。” 容昭:“就是要多吃?那什么时候人能胖点?” “……这微臣也说不好。”柳太医神色越发僵硬,一时间难以适应容昭会逮着他问这种鸡毛蒜皮莫名其妙的问题。 别说这不是传闻里杀人不眨眼的厉王了,就他认识的那个四皇子,小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柳太医忍不住说道:“厉王妃如今虽然看着瘦,但身体并不虚弱,这就是正常状态,不应再长胖也是可能的。” “……本王知道了。”容昭听到这儿才不再继续问,点点头道:“今日麻烦柳大人了。” 王向和当即上前,给了柳太医一封丰厚的车马费。 容昭:“若是有人问起柳大人来王府看了什么病……” 柳太医立刻会意,率先道:“王爷放心,王爷和王妃的情况,微臣绝不会跟人多说一个字。” 容昭闻言却是顿了一下,但接着还是点了点头,对王向和说道:“送柳大人回去吧。” 柳太医坐着厉王府的车回了太医院,等下了车,果然很快就有人凑了上来。 “柳太医没事吧?怎么突然被厉王叫去了?” “厉王府不是一年都叫不上一回太医吗,这次是厉王病了不成,这么急把您请去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柳大人在厉王府没受惊吓吧?” 自从上午柳太医被厉王府的人接走,太医院的人就忍不住议论揣测了起来,各种猜测都已经酝酿了一箩筐,这会儿都忍不住来找柳太医求证,想知道哪个是对的。 “贵人的事,问这么多做什么?”柳太医见状皱起眉,不欲回答这些人。 那些人却不愿放弃:“那可是厉王府,柳大人就不能跟咱们透个底?万一还有下回,去厉王府的差事轮到了咱们头上,也好做个准备不是?” “对啊,我们也不是要让柳大人得罪厉王,你就说说这是去给谁看的病,严不严重就行了。这些本就是要记录在脉案上的,说了也不妨事。” 柳太医也知道这些人不得个信儿出来不会罢休,而且有些东西确实也本就要记录在案,最后还是说道:“我这次只是去给厉王妃把个平安脉,没有旁的事。” “看的是厉王妃?” “请平安脉怎么会那么急?定然不是!” “难道是厉王妃被厉王克着了出了事,所以才急着请太医?” “说不定不是被克,就是被厉王直接给弄伤了呢?” “柳太医可给那厉王妃看出了什么?” 柳太医听这些人七嘴八舌,眉头紧皱,斥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厉王妃什么事都没有。” 然而这些人哪能相信。 在他们看来,以厉王那残暴不仁的性子,厉王妃要不是虚弱至极或是遍体鳞伤,眼看着就要咽气了,厉王怎么可能急着给人请太医? “柳太医,厉王妃到底如何了?您就跟我们透个底不成?” “这也成婚一个来月了,厉王妃是不是也快要没命了?” “是厉王把人克病了,还是直接把人打伤了?柳大人您就跟我们说说呗!” 他们还想再从柳太医嘴里问出更多的消息,然而柳太医见说了他们也不信,干脆直接闭口不言了。 这些人没能问出什么,但却在背后互相一看,眼中都写满了然—— 看柳太医这讳莫如深的样子,厉王妃这回的伤病定然不轻! 厉王看起来还想要遮掩,恐怕就是他直接害得厉王妃出了毛病的! 太医院的这些人这天回去后,厉王残忍至极地把厉王妃给打得奄奄一息的传闻,转眼间又迅速在坊间流传起来。 第50章 关于厉王打伤厉王妃的流言, 虽然很容易便开始抢走了祝府那些八卦的风头,但一时还解不了祝瑞鸿的围。 这天正轮到大朝会之时,祝瑞鸿离府去上朝的时候,整个脸色都是铁青的, 已经能想出到时自己会被人针对得如何难堪了。 这一两天里, 据他所知已经陆续有不少参他的折子了, 只是不算什么重要的事,还没得永宣帝的亲自批复。但在大朝会的时候, 他的政敌定然不会放过当着永宣帝的面打击他的机会。 自从祝子臻和胡氏干的丑事传出去, 祝瑞鸿就十分不愿意出门。但凡遇到认识的人,都能感觉到那些同僚时不时投来的异样视线, 比上回胡氏在赏花宴上惹出事后, 还要更加明显。 所幸他还算官位够大,大部分人都只私下议论, 会直接对他出言讽刺的不多。但即便如此,对祝瑞鸿这种向来爱面子的人来说, 也不啻于一种酷刑。 更重要的是,虽然假作若无其事,但祝瑞鸿真正担心的事总有一天要爆发。那些参他的折子哪怕暂时还没送到御前,那些想要把他拉下来的人,也不可能就这么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上次胡氏的事勉强靠中邪一说掩盖了下去,加之永宣帝对于祝瑞鸿,因为把祝子翎嫁给容昭一事,还有几分安抚之心,因此这才没有让那些人多追究, 把事情糊弄了过去。 但已经有了前面那一回,这次再出事, 永宣帝的歉疚补偿之心估计也要用完了。 而且这次胡氏的问题不是针对祝子翎一个继子,而是拿祝瑞鸿的权势说事、倚势凌人,这明显更容易犯皇帝的忌讳。 这些东西祝瑞的政敌们自然也都想得到,因此必定不会再让他轻松过关。这次大朝会,多半就会是他们借机大肆攻讦祝瑞鸿的时候。 偏偏他这回连上次那样中邪的借口也没了,一旦永宣帝不愿偏袒,恐怕难以指望接下来能接任阁老之位了。 祝瑞鸿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阵阵怒气上涌,恨不得回府再给罪魁祸首的胡氏和祝子臻几个狠狠的巴掌。 那天回府碰见赌坊要债的人,得知了这对母子干出来的事之后,祝瑞鸿几乎是靠一股怒气强撑着没有昏倒,让人把府门一关,就脸色结冰地骂道:“把夫人和二少爷都给我叫来!” 管家干巴巴地说:“夫、夫人刚看了大夫,现下恐怕正在歇息……” “她给我惹出这种事来,现在还好意思歇息?!”祝瑞鸿气得眼睛发红,颇为瘆人地冷笑了一声,“好,我倒要看看,她是病成了什么样,才能干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来!” 祝瑞鸿怒气冲冲地闯进了胡氏住的屋子,也不让人通禀,进来之后就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地朝地上摔了下去。 胡氏本就脸色苍白惊惶不定,这一下就被祝瑞鸿吓了个不轻,狠狠地打了个惊颤。 “老、老爷……”胡氏看着完全怒发冲冠的祝瑞鸿,慌乱地不知该如何应对,整个人面色惊惶,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泪来,看着确实带了浓重的病气,再承受不了一丝的压力。 然而祝瑞鸿却是没有一点怜惜她的意思,冷着脸直接逼问道:“说!你今天到底出去干什么了?!” 胡氏这还是头一回见祝瑞鸿生这么大的气,比她之前猜想的更加可怕,她一时间彻底慌了神:“我、我……” 胡氏实在没了方寸,只能硬着头皮哭道:“妾身是被那无良商家给坑害了!老爷明察啊!” “坑害?你一个尚书夫人,还能被个当铺坑害到头上?!”祝瑞鸿气急反笑,“好,你说,我倒要看看人家是怎么坑害你的。” “……”胡氏见祝瑞鸿竟然不信,顿时着急,可刚想要解释,又想起此事牵连着祝子臻欠赌债和偷拿东西去当的事,顿时顾虑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又不敢直接说了。 祝瑞鸿看胡氏吞吞吐吐,越发觉得她是在找借口,冷笑一声,“好啊,你这个时候,对我还没一句实话。” 祝瑞鸿冷冷地看向一旁的下人,问:“今天谁跟夫人一起出门了?”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瑞鸿阴冷的目光从在场的人脸上划过。 “敢隐瞒的,一律打五十大板!” “要是没人说话,那就所有人一起打!” “对了,二少爷人呢?”祝瑞鸿瞪向管家,“还不赶紧给我把人带来?!” “你跑去当铺惹出这么大一桩丑事,就是为了那不孝子的赌债吧?”祝瑞鸿扭头,重新看向怔愣了的胡氏,厉声斥骂道:“现在还想跟我遮遮掩掩?!” 胡氏没想到祝瑞鸿竟然已经知道了赌债的事,整个人越发懵了,颤抖着嘴唇惊慌无措。 祝瑞鸿看她那副仿佛受了委屈的样子越发火气上涌,一脚狠狠踹翻了旁边的凳子,“还不说?!” 胡氏又是一抖,终于不得不接受祝瑞鸿对当铺和赌债的事都已经知道了的现实。胡氏无法,只能哭哭啼啼地把实话说了出来。 祝子臻这会儿也终于到了,一看到祝瑞鸿便忍不住畏缩了一下,想要去寻求胡氏的庇护,然而他刚朝胡氏看了一眼,就被祝瑞鸿一脚踹到了身上。 “你给我跪下!” 祝瑞鸿刚听到胡氏说祝子臻赌钱欠了七千两想要隐瞒,偷偷拿家里的东西去当了凑钱,就知道这家伙果然是这几桩丑事的罪魁祸首!这会见到祝子臻一副畏畏缩缩、毫无担当的模样,祝瑞鸿忍不住痛骂起来:“还好意思到处看,你给我跪着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什么时候开始赌钱的?究竟在外面欠了多少?!” 祝子臻虽然想过祝瑞鸿可能会气得把他的腿给打断,但也没料到对方会上来就踹他,比他预料的还要更狠,顿时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坦白道:“也就差、差不多半个月前才开始的……没赌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祝瑞鸿再不信他这些虚的话,“赌坊的人来要债,两万两都要到府上来了!” “除了这两万两,还有多少没来及上门的?啊?!” 祝瑞鸿说着气得又是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凳子,直接砸到了祝子臻身上。祝子臻被砸得痛叫了一声,看着祝瑞鸿凶神恶煞的模样更加害怕了,连忙慌乱道:“没、没有了!就只有这两万两了爹,我说的是真的!” 胡氏看到祝子臻被砸,还吓破了胆子,顿时心疼不已,忍不住想要说话:“老、老爷……臻儿他这是被人陷害了呀,那当铺掌柜故意设计咱们府上,说不定就是跟赌坊合谋,臻儿是年轻不经事才不慎中了计,老爷打他做什么……” 胡氏上前想要求情,哪知道祝瑞鸿回头却是反手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无知蠢妇!” “就算是被人坑害,他要是不去赌,别人还能摁着他写欠条不成?!” “还有你!你干的才是最蠢的事!” 胡氏被打得彻底愣住了,捂着半边火辣辣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祝瑞鸿。 她从小便养尊处优,刚跟官阶还不大的祝瑞鸿成婚时,对方更是处处捧着她,现在自己都成了尚书夫人,对方竟然在这么些下人的面前动手打她的耳光?胡氏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然而祝瑞鸿却是半分懒得理会胡氏的难以接受,仍旧恶狠狠地瞪着她道:“这不孝子赌钱欠债,你不光瞒着我,还跑到外面拿着尚书夫人的名头大喊大叫,你的脑子难不成都被狗吃了?!” “你知道现在外面传得多难听吗?你知道这对我的名声影响有多大吗?!” 祝瑞鸿用力地抓着胡氏的肩膀,凑近了咬牙切齿道:“光是那不孝子赌钱欠债就罢了,那还影响不了什么。但就因为你干的蠢事,人家都会说我持家不正、以权谋私、德行不佳!拿这个来阻挠我入阁!” “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净在关键时刻拖后腿的夫人?!” “要是这次我真的因为被你拖累错过入阁,那就别怪我之后跟孝文伯府撕破脸了!” “……祝瑞鸿你什么意思?!”胡氏原本只是惶然无措,听到这话霍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祝瑞鸿,尖声叫道:“你这是要休了我?!” “我嫁给你这么多年,给你生了儿子、打理家宅,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你就要休我?!”胡氏既气急败坏,又心痛茫然,“七出我犯了哪一条?你凭什么随随便便就要休我?!祝瑞鸿,你还有没有良心?!” “能不能休你比我清楚,”祝瑞鸿冷冷地看着她,“这回我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下回你再干这样的蠢事,你看我会不会吝惜那一纸休书。” 祝瑞鸿推开胡氏,看了看一旁整个人都已经吓傻了的祝子臻,仍旧恨恨地道:“给我拿家法来!” “不光去赌钱,还偷拿家里的东西出去当,惹出这么多事,还欠下了两万两,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这逆子一顿!” 这回没人再敢多劝,连胡氏都怔愣着不敢说话了,祝子臻也吓得不敢躲,被祝瑞鸿拿着竹鞭打得惨叫连连。 挨了几下之后祝子臻就忍不住哀叫着求饶起来,然而祝瑞鸿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用力地打下去。祝子臻忍不住想躲,还被他让下人摁住,落上去的鞭子也更加结实。 一二十下之后,胡氏实在看不下去,冲了上去挡在祝子臻身前,瞪着祝瑞鸿:“你就算要休我,但臻儿可是你亲生的儿子,教训一下就算了,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就这么几下,能打出什么好歹?”祝瑞鸿闻言却是不耐地让人把胡氏给拉开,“当初祝子翎十岁不到就挨了二三十鞭,这不孝子现在都这么大的人了,这几下有什么受不了的?” “把夫人给带走。”祝瑞鸿紧紧皱眉,说:“这家伙现在这么不争气,能惹出这样的事,就是给你惯的。” “你当着这尚书府的当家夫人,之前还挪用宁氏的嫁妆,祝子翎跟人成个婚,府里就捉襟见肘。” “除了生了个儿子,管教后辈、管理内宅,你哪有一件做得好了?我若是真要休了你,想必孝文伯到时候也能理解。” “你、你……”胡氏被祝瑞鸿这话彻底戳了心窝子,气得脸色阵阵青白,几乎要喘不上气。 挪用宁琬嫁妆的事明明是祝瑞鸿一开始就默认的,府里出了祝子翎的嫁妆就捉襟见肘,那也是因为祝瑞鸿喜好清名不在这方面钻营,导致没多少进项。她能把尚书府经营成这样,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平日里遇到其他贵妇,对她这方面都是夸的。 祝瑞鸿以前也说过她把家里管得好,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这样的说辞。真是……真是一朝时移世易,变脸就比翻书还快! 胡氏眼中已经越发有了怨憎之意,祝瑞鸿却依旧未曾在意,也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继续狠狠地打着祝子臻。 眼看着祝子臻连痛叫的声音都越来越虚弱,几乎就要奄奄一息了,胡氏也顾不得对祝瑞鸿的怨怼,焦急地连声劝阻,拼命挣开了拦着她的下人,再度跑上前去,心疼得眼泪直流。 “不能再打了!真的不能再打了!”胡氏连声哭求:“再打臻儿可要没命了呀!” 祝瑞鸿皱着眉,看祝子臻确实已经伤得不轻,自己也打得手都有些酸了,这才扔下手里的竹鞭,冷声道:“这两个月都不许少爷和夫人再出府!” “谁要是敢偷偷违令,帮人出府,我就直接让人打上五十大板,赶出府去!” 祝瑞鸿看向形容凄惨的胡氏和祝子臻,冷冷道:“接下来你们都给我去祠堂里跪着反省,跪到这事能解决为止!” 祝瑞鸿说完,带着比来时还要更大的怒气,愤愤地甩袖走了。 胡氏看着他的背影,再转头看向痛得动弹不得的祝子臻,头一回对这个当初自己缠着父亲,说非要嫁给对方的男人产生了恨意。 祝瑞鸿还说怎么娶了她这么个夫人?明明是她该问自己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东西才是! 祝瑞鸿还不知胡氏开始对他心怀怨怼,虽然狠狠教训了胡氏和祝子臻一通,觉得这两人就是给他惹出祸事的罪魁祸首,但祝瑞鸿还是留了个心,准备去查查胡氏所说的“坑害”一事是否确有其事。 最好是真的有,那样他才能找到理由尽力把此事的影响降低。 可惜祝瑞鸿的希望落了空,尚书府的家丁又不是专业的探子,他让人查了一番,并不能查出太多的东西。虽然祝瑞鸿觉得祝子臻和胡氏就算再蠢,也不会在当铺真的没问题的情况下,闹出那样的事,但人家的说辞合理,还有契书为证,祝瑞鸿也没法找出什么漏洞来。 不过就算那契书没问题,胡氏搬出了尚书的名头,要让当铺掌柜稍微通融一下,按五分的价钱赎,除非两边有恩怨,正常情况下对方都应该卖尚书府一个面子,没理由不同意。 然而那当铺掌柜不仅坚持不允,还故意把事情闹大,转眼间就在街巷传开,确实是有人故意坑害的迹象。 祝瑞鸿当即就忍不住猜测是不是那几个入阁的竞争对手干的,可惜他抓不到什么证据,让人费尽心力打听了一番,却是得知那当铺背后是晋王的人,按说跟他应该没有什么矛盾。 祝瑞鸿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唯一一个解释—— 如今厉王几乎等于退出夺嫡之争,而晋王和誉王之间的争斗已经有越发激烈的趋势。因为他的岳父孝文伯是誉王一派,或许晋王便是为此觉得他也属于誉王一派,而不想让他入阁成功,越发壮大誉王的势力,于是才动了这样的手。 祝瑞鸿想到这一点,只觉得实在憋气不已。 他向来清正持中、明哲保身,并不欲明着参与夺嫡中的哪派,却还是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说来说去,这还是胡氏带来的麻烦! 若是誉王真的成了赢家,孝文伯府有了从龙之功、地位水涨船高倒是另外一种说法。但如今情势未明,他没沾到岳父站队的好处,反倒是先受其害,祝瑞鸿对胡氏就更不满了。 没能找到充分的理由给自己辩解,这回上朝,祝瑞鸿几乎都想干脆称病不出算了。但他到底也知道,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比起一味拖延、更加惹得永宣帝的恶感,还是尽早请罪、尽力自辩更有用点。 祝瑞鸿只能揣着自己费尽心思写好的请罪折子,眉头紧蹙地出了门。 路上遇到一些其他的官员,看到他时神色大多有些意味,看得祝瑞鸿脸色越发僵硬。 不仅如此,誉王碰见他时还皱了皱眉,问:“祝尚书近日是不是忙乱了些,着实有些疏漏。” 虽然祝瑞鸿始终没有完全松口,但暗中其实通过孝文伯府有些暧昧的表态,誉王已经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一方的势力,并不希望己方受损。 之前胡氏口不择言攻击祝子翎那事,只是私节,而且可以帮他实行拉拢祝子翎的计划,因此誉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这回的事跟祝子翎无关,而是还明显影响了祝瑞鸿的德行评价,誉王就不是很满意了。 誉王主动过问,祝瑞鸿却是心情越发糟糕,如果真是晋王出手,他也算受对方的牵连,这会儿哪儿能有好脸色。 祝瑞鸿拱了拱手,有些冷淡道:“劳殿下挂念,微臣最近确实事忙,无暇顾及琐事,让小人钻了空子。” 誉王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眉头微挑还想再问,然而祝瑞鸿已经借口要迟到往里走了。 誉王这还是头一回被祝瑞鸿不给面子,不由脸色微沉,这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危险感扑面而来,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扭头发现是容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见他看过去,对方神色未变,漠然地收回了视线,仿佛只是随意扫过一只无足轻重的蚂蚁一般,从头到尾毫无波动。 然而只是这样一眼,却让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感。 誉王看着同样远去的容昭,差点维持不住一贯温和的脸色,忍不住咬了咬牙。 想到才听说的从太医院传出来的消息,誉王在心里冷笑一声,有了主意。 朝会上,果然几项大事议过之后,祝瑞鸿的那几个竞争对手就开始对他发难了。 这些人把事情说得严重,永宣帝听了果然脸色越来越沉,冷声问:“祝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祝瑞鸿忍着听那些人明嘲暗讽的气闷,并不与他们争辩,而是直接对皇帝行了个大礼,直接恭敬请罪道:“微臣管教无方,贱内言行无状惹出此等事端,愿由陛下处置。” 看他态度好,永宣帝脸色稍微好了点,参他的人却是紧跟着出声道:“祝尚书这是承认自己有以权谋私、欺压良民的行径了?” 永宣帝脸色又变了变,“祝尚书,你怎么说?” 祝瑞鸿始终低着头,用最恳切的语气道:“微臣虽管教无方,但如此罪名,却是万万不敢认。微臣的行事人尽皆知,向来不敢多揽权。此次贱内也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绝无章御史所说之心。” 章御史当即质问:“祝尚书说不是便不是?若非始终存着此心,又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口而出?依臣看来,恐怕除了这次,祝尚书的亲属家眷,还有更多类似的行事不为人所知才是!” “章御史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微臣行得端坐得正,敢说你口中罪状皆是子虚乌有,恶意揣度!若是不信,你自去查证便是!”祝瑞鸿显得理直气壮起来。 “查当然得查!但此次之事已经板上钉钉,京城百姓都在说堂堂尚书原来就是这样盛气凌人、以权谋私,祝尚书总该给百姓们个交代不是?” 两边果然打起了嘴巴官司,永宣帝坐在上首皱着眉,一时没有说话。这时突然有个令人意外的声音道:“我看对祝尚书此事,倒也不必太小题大做。毕竟流言无稽,添油加醋也是常有的事。” “不然还正有传言,说四弟将自己的王妃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呢。” 誉王笑着说了这话,仿佛是随口一说。然而其他人听得都是一愣,接着都忍不住悄悄看向了本来置身事外,现在却突然被誉王拿矛头刻意指向的容昭。 容昭冷淡抬眸,满是阴鸷戾气的视线投向誉王,语气森然道: “哪儿来的蠢货,说这种流言?” 第51章 容昭满是冷意的声音一出, 原本还有心看两位皇子争锋的一众大臣霎时间心里打了个激灵,久违的恐惧袭上心头。 虽然容昭凶名赫赫,但最近两年,他来朝会基本都只是走个过场, 除了战事相关, 更是从来懒得发言, 以至于这些大臣们都有些忘了这人有多可怕,第一时间还想着看他和誉王争锋。 然而当一股阴鸷煞气伴随着容昭冰冷的声音弥漫开来, 感受到瘆人压力的众大臣顿时浑身僵硬,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当年才十六岁的容昭,当朝斩杀了一个状告他谎报军功、杀良冒功的监军, 如注的腥红鲜血喷在盘龙柱, 把庄重的太极殿染红了的场景。 恐怖的血腥味道萦绕在整个大殿,那倒霉的家伙被斩下的头颅甚至就那么在他们脚边滚了一圈, 脸上还残留着错愕而可怖的神情。 永宣帝坐在龙椅上看着这一幕,再被刚杀完人的容昭冷冷地看了一眼, 猝不及防间也被吓得面如土色,更别提他们这些离得更近的大臣了。那是生怕厉王的剑下一刻就要挥到他们脖子上,吓得两股战战,没几个还能站稳的,大都一下子软在了地上。还有十分不体面的,倒在地上手脚并用,拼命想躲得离容昭和尸体远一点。 当年的容昭那是真的凶煞,如今这几年下来,不得不说这位已经比当初显得理智多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大家知道了他的可怖, 从此以后便小心翼翼,不敢再真惹怒了他。 那监军因为在军中试图违逆容昭的意思不成, 反而被容昭教训了,便急着回京给容昭编造了罪状,甚至说容昭杀良冒功时还连带扯上了靖国公。 或许这样确实有用,甚至戳到了容昭的软肋,但那监军却没想到,代价却是他当场直接丢了命。 永宣帝本想借此惩戒容昭,然而容昭到底也是皇子,本身又是个杀神,那些大内侍卫甚至都不敢近身,最后还是容昭自己甩下这一朝的人大步走了。 加上西北军本就不满那监军,得知永宣帝要惩罚容昭更是军心浮动,最后永宣帝只能表面上说是让容昭闭门思过了一段时间,就没法再追究了。 从此以后众人都意识到容昭是个得罪了就可能直接没命的煞星,而且就算轻易杀了人也不会怎么样。除了誉王晋王这样身份贵重,容昭也不能轻易动手的人物,其他人都再也不敢当面去触容昭的眉头。 不过就是誉王,也怕容昭会一时冲动发疯,连他都杀,因此在给容昭找麻烦这事上也是颇为谨慎的,至少不怎么会当面挑衅。 这回誉王出言讽刺了一句,主要是来时被容昭刺激了一下,但同时也是因为觉得这事并不会真正刺激到容昭,所以才会自己直接说了。 毕竟容昭怎么会在意祝子翎的死活呢,估计顶多也就是不满外面的流言传自己府上的丑事罢了。 不过他对这种事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多半气也气不了多大。 誉王本是这么以为的,却不想容昭的反应明显比他想象的要大。感觉到容昭视线里冷冽的寒意,誉王头皮发麻,几乎被巨大的压力挤压得要窒息,甚至都无暇去顾及容昭的话几乎就是明着在骂他是蠢货。 其他大臣们更是一时间噤若寒蝉,大殿里突然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坐在上首的永宣帝见状不由脸色铁青,想要开口,又怕反而刺激得容昭进一步发疯。 所幸容昭只发怒了片刻,便略微收回了那凶戾的煞气。誉王这才得以喘息,但却不敢再继续挑衅,只能干笑着道:“四弟所言有理。这坊间传闻自然是不能随意相信,所以本王才说流言无稽不是?” 容昭盯着他,淡淡道:“你最好知道。” 誉王看着容昭黑漆漆的眼珠,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髓窜上来,不受控制地汗毛直竖。等容昭冷冷地转过头了,不再理他,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然而等危险感逐渐消失,誉王又不由地在心里恨恨咬牙,越发看容昭不顺眼,偏偏一时又不敢再说什么。 其他大臣面面相觑一番,也都不敢再说话。 倒是晋王见到此番场景,成了在场难得高兴的人。虽然这事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但看到誉王在容昭那碰了钉子,晋王就觉得一阵痛快。 于是在其他人都僵硬地不出声的时候,晋王却笑呵呵地说道:“这等流言一听就是胡编乱造、耸人听闻,只有那无知愚民才会信以为真,想来众位公卿都不会是四弟口中说的愚蠢之辈,二弟又何必拿到这朝会上说话?岂不是反倒贻笑大方了?” 誉王被晋王这一挤兑,越发怒气上涌,想要反击一二,这时上首的永宣帝皱着眉开口了:“行了。” 永宣帝看着这几个儿子之间勾心斗角,尤其是注意到誉王完全被容昭震慑住,那些大臣们更是个个对容昭生畏,越发感到不虞,沉声终止了这个话题:“既然是无稽流言,就不必再多说了。” “祝尚书之事,看来也是受市井无知流言所累,就不必太过苛责……”永宣帝说着,就要结束这个引发了这般事端的话题。 本来他多少想惩戒祝瑞鸿几分,然而这事跟容昭凑在了一起,容昭刚刚才骂了轻信流言的人,祝瑞鸿又正好是容昭的岳父,永宣帝为免再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激到容昭,这才打算干脆揭过算了。 祝瑞鸿听出永宣帝的意思,只觉得意外之喜从天而降,正要高兴,哪知道容昭却又突然出声道:“等等。” 永宣帝一愣,接着便是眉头紧皱,心想他都已经特意顾虑到容昭,才这么容易把事情揭过,容昭怎么还有异议。 永宣帝心中不满,却见容昭冷冷地抬眼直视着他,语气不虞道:“别把本王和本王的王妃跟那种家伙相提并论。” 容昭面露厌恶之色,“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永宣帝直接听得愣了,祝瑞鸿更是几乎反应不过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容昭。 其他人也都有些迷茫,好一会儿才有了反应。 这、这是说祝瑞鸿家的传言跟厉王府的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换句话说就是,后者是假而前者是真了? 祝瑞鸿不是厉王的岳父么? 就算以厉王的性子,不帮忙也算正常,但还要落井下石也多少有些奇怪。这是为什么? 听厉王这厌恶轻蔑的语气,祝瑞鸿这是得罪厉王得罪不轻啊? 许多人在心里嘀咕,而那参祝瑞鸿的御史却是连忙抓住了机会,跟着说道:“确实不一样!厉王殿下和王妃的流言完全是捕风捉影,毫无真凭实据。但是祝大人的夫人所做之事,却是既有人证又有物证,绝非无端流言!请皇上明察!” “祝大人还是别想借此浑水摸鱼的好!” 祝瑞鸿微微抖着嘴唇,眼看着原本永宣帝就要放过他的大好形势急转直下,一时对容昭产生了极大的埋怨。当然,誉王这个一再连累他被针对的,以及晋王这个疑似的罪魁祸首,也同样都被祝瑞鸿怨愤上了。 被容昭那样直接鄙夷地骂“什么东西”,祝瑞鸿气得胸脯狠狠起伏了几下,偏偏却完全没法去跟容昭吵。如今被御史这么借机针对,一时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再次放低态度向永宣帝请罪。 只是这次的效果恐怕就不会再有之前的好了。 容昭虽然主要骂的是祝瑞鸿,但对永宣帝说话的态度也不怎么样,毫无恭敬可言。 永宣帝再次受了气,脸色越发难看,忍不住也迁怒到了祝瑞鸿的头上,觉得都是他们家闹出这么多的事。 之前的轻轻揭过现在是别想了,永宣帝也懒得再听祝瑞鸿的辩解请罪,烦躁地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那便小惩大诫一番。祝尚书治家不严,罚俸三月、降半级。胡氏言行无状、德行不佳,暂且褫夺了她的一品诰命,是否复原推后再看。” “就这样吧。” “……”祝瑞鸿听到这处置几乎有如晴天霹雳。就算在他最差的设想里,也没想到永宣帝会把他的官衔降了半级。现在他不光是短时间内入不了阁,就连这半级要升回来,恐怕都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了! 与这相比,罚俸和暂时褫夺胡氏的诰命根本都算不上什么。然而祝瑞鸿本来以为罚这两样就差不多顶了天了。 那边誉王闻言也皱了皱眉头,但注意到永宣帝不太好的脸色,还是没有再提出异议。 散朝过后,祝瑞鸿显然是最失魂落魄的那个。而其他人却是又多了新鲜事可以议论。 祝瑞鸿原本也算是春风得意,自己更是谨小慎微从不犯错,结果如今却因为妻儿惹出的事一下子跌了个大跟头,可见平时家中的事他们还是得管一管,娶妻当娶贤。 倒是厉王娶了个男妻,如今传出将人打成那样的传闻,并不出乎他们的意料。 虽说方才厉王直接当朝否认了,但按理说,以对方向来无视这些流言的作风,不该因此就发那么大的怒气,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个好歹。 比起出于对不实谣言的愤怒,容昭这样的反应,看在这些人眼里,反倒更容易让人觉得是……被说中了的心虚。 只不过应该还没到奄奄一息的地步,毕竟马上也要到春猎了,厉王妃若是伤得下不了床肯定不行。 但打伤估计是没跑了。 这些大臣们当时都不敢多作表现,事后暗中却是纷纷都是这样的想法。 厉王定然很是不喜这个男妻!要不然也不会当朝对祝瑞鸿这个岳父如此不给面子。 恐怕是恨屋及乌,加上不满祝家的事害得自己的流言也被扯出来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最惨的果然还是那位厉王妃了。 按照这些天传出的种种消息,祝瑞鸿娶的那位继夫人胡氏,对那祝府的大少爷就心思十分恶毒,以前想必没少给人罪受。 那位大少爷好不容易摆脱胡氏,结果却又是进了厉王府。这才成婚没多久,就又被更加可怕的厉王直接打得伤重。 这……简直是刚出了狼窝又入虎穴,着实可怜可悲! 不少人唏嘘感叹。没多久,祝子翎就成了京城里人人都能叹上两句的小可怜。 手上把这消息报给容昭,顶着容昭阴沉的脸色,硬着头皮说道:“虽说这流言关于王爷和王妃之事都是谣传,但倒是正好可以让那胡氏的丑闻传得更广些。” “关于王爷的传言毕竟多年根深蒂固,一时难以拔除,现在这样……其、其实也不算太坏的事。” 容昭冷脸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让手下下去了。 祝子翎却是完全没有被这些消息影响到,他只听王向和又绘声绘色地说了祝瑞鸿和胡氏被罚的事,王向和还“打听”到祝子臻被祝瑞鸿打得伤得不轻,还罚祝子臻和胡氏跪祠堂,结果跪了没一天人就倒下请了大夫。 当天下朝,传旨褫夺诰命的人就跟祝瑞鸿一起到了祝府,胡氏还又昏了一回。结果刚醒过来,祝瑞鸿又把她和祝子臻罚跪的时间延长了。 胡氏在罚跪时短短时间里又昏倒了几次,身体显而易见地虚弱了,结果祝瑞鸿连看也懒得去看。大夫说胡氏需要养着,否则病根要越积越深,祝瑞鸿也不为所动,坚持把人关在冷冰冰的祠堂里,晚上也只去另外两个原本被胡氏打压得根本出不了头的姨娘那儿了。 王向和讲得跟说书的似的,把祝家那帮人现在有多憋屈说得是惟妙惟肖,听得祝子翎心情大好,胃口大开,对容昭之前用奇怪的视线盯着他那事也不介意了。 这么多功能的饭票,完全可遇不可求。那种细微的瑕疵也就无所谓了! 这几天过去,容昭之前提起的春猎终于到了。 虽然没法让他准备这个,但祝子翎还是让厨房弄了一大堆自己喜欢的调味品打算带上,准备到时候去烤肉吃。 倒不是他不信随行御厨的手艺,只是这种他让厉王府的厨子精心调制出来的自己喜欢的口味,御厨那儿估计也真没有。 虽然没能配上坐骑,但王向和之后还是按容昭的意思,让人给祝子翎做了好几身骑装。 王府的人送来的东西着实多,周生给祝子翎收拾行礼,收拾了一大堆东西出来,见祝子翎还拿了好几罐子酱料准备带着,顿时有些无奈。 “谁家王妃去春猎带这些的呀?到时候给人瞧见了,又要说你的闲话了。” 祝子翎:“怕什么,他们爱说就说呗。王爷都没不许我带。” “得了吧,王爷什么不答应你啊?”周生斜了他一眼。 他现在是彻底看出来了,当初莫名觉得祝子翎像是话本里恃宠而骄的宠妃真是一点没错。 果然人的直觉就是最可靠的,明明他那个时候就该发现了,结果因为畏惧厉王,拖到现在才发现真相。 看看他现在整理的这些东西吧,顶好的料子做的衣服、整块狼皮鹿皮做的靴子、一看就十分贵重的配饰……都跟不要钱似的往这儿送。 一般的王妃恐怕没哪个有这样的待遇。 就是厉王再不缺钱,也犯不着为不在乎的人花这样的心思。 周生现在俨然已经彻底对容昭放心,站到对方的战线去了。 祝子翎被周生说得莫名有点别扭,但还是理直气壮道:“说明王爷还是很明智的,我带调料到时候他也能吃上!” “……”周生只能露出了一个你开心就好的神情,转头絮叨别的去了。 “这次我不能去,你注意着点,别除了吃其他的都不管……” 周生说了一会儿,突然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到时候王妃说不定要跟王爷睡一个帐篷……” “王妃……能接受吗?” “嗯?”祝子翎怔了怔,“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不就是睡一个帐篷,他上辈子跟尸体在一个屋里躺上一夜的时候都是有的。容昭至少还赏心悦目,还是他挺喜欢的饭票。 不过祝子翎突然想起来自己看了容昭会饿的毛病,顿了一下,觉得到时候可能晚上得多留点吃的在帐篷里,免得他真的忍不住把容昭给啃了。 周生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那……”他有心想问祝子翎是不是不想在床上当承受的那方,打算以后怎么办。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决定等祝子翎回来再看要不要试着问问。 只是春猎几天,帐篷那个条件,厉王应该也不会那时候跟他们少爷圆房吧? 周生彻底走歪了的想法还没人知道,最终出发时,厉王府带的东西足足塞满了两辆马车,其中大半都是给祝子翎带的。 另外祝子翎还坐了一辆马车,容昭则是在外骑马。 祝子翎坐在马车里,打开车窗正好能看到走在旁边的容昭,和他骑着的掠影。 大白马时隔了这么些天不见,依然身姿矫健、显得十分美味,但祝子翎看到的时候,竟意外地觉得,比起之前让他垂涎了好几次的大白马,身姿挺拔地坐在它背上的容昭反而更加诱人。 掠影因为上次的事被容昭罚了,虽然能偷偷去偷其他马的精料当小灶,但想要出来放风却是真的不行了,就这么憋了好几天。 如今终于能出来活动,大白马正想快乐撒欢,哪知道刚出门就撞上了之前那个害它吃了大亏的两脚兽的视线。 掠影整匹马一惊,差点又忍不住要炸起鬃毛,但想起之前的倒霉结果,顿时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算了算了,这小型两脚兽惹不起,还是躲着点吧。 掠影不由地往前多跑了跑,试图离开祝子翎的视线范围,然而它的大长腿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背上的主人警告地勒了勒缰绳。 “……咴。” 掠影又试了试,确认容昭就是非要它跟那辆载着小型两脚兽的马车并排走,顿时垂头丧气地打了个响鼻。 不过出乎它的意料,这次小型两脚兽的视线好像没有让它感到之前那么浓重的危险感了。 难道是主人也教训过这两脚兽了?就知道主人还是最喜欢它的! 掠影心中欣喜,壮起胆子睨了祝子翎一眼,想看看能不能趁此机会耀武扬威一下,让这小两脚兽别想再觊觎他的□□。 哪知道它刚看了一眼,背上的容昭就对祝子翎道:“要不要骑马?” 祝子翎从对容昭颜值的沉迷里回过神:“又骑它吗?” 祝子翎视线落在大白马身上。 掠影顿时感觉浑身肌肉一紧,差点又想逃跑。然而下一刻它便感觉到来自容昭的警告和压力落在了身上。 掠影:“……” 我苦。 所幸祝子翎最后摇头:“不用了,我觉得还是坐车比较舒服。” 其实他主要是怕跟容昭挨着再犯馋。毕竟现在光是看着,就已经感觉开始馋了。 祝子翎这时候才突然发现,春猎这几天对他来说恐怕会很难熬…… 特别是晚上…… 到时候一定要多准备点夜宵! 容昭见他拒绝,也没再问,只是淡淡道:“闷了的话记得说。” 祝子翎点了点头,视线转回车里,不敢再多看容昭了。 不用背那个小两脚兽并且被对方盯着脖子,掠影大为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悲伤得发现,它已经彻底不是自己的主人心中地位最高的存在了。 唉,难怪有其他的马说过,原来最重视它们的主人,一旦找了个二主人,它们的地位就要下降了。 这个小两脚兽估计是就是它家的二主人了。 如果只是需要背这么个小两脚兽的话,它倒是一点不介意,就是……就是这二主人能不要想着吃它就好了…… 大白马逐渐催眠自己接受现实,好在也确实没再感觉到祝子翎强烈的垂涎之意,跑了一段路后又逐渐高兴起来。 没多久他们就跟其他去春猎的队伍汇合了。只是因为厉王府的孤僻,始终跟其他人隔了些距离,虽然一道走,但两边却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容昭骑着马神色冷淡,祝子翎干脆一直呆在车里没有出来,也看不到人影。其他人见到这一幕,顿时心里都有了计较。 厉王妃果然是伤了吧?看起来伤得还不轻。 恐怕春猎只是来勉强走个过场,以后撑不撑得下去都难说了。 第52章 围场就在京郊, 队伍经过了京畿守备和皇帝带的禁卫军的检查方能得以进去。因着这些人身份贵重,还得由霍玄照亲自在场压阵。 轮到容昭他们的时候,禁卫军里检查的军士先查了厉王府那两辆载东西的马车,到了祝子翎的马车时, 也习惯性地直接就要去开车门。然后刚有动作, 就被容昭淡淡地瞟了一眼, 整个人寒意顿生。 “禁卫军都如此不懂规矩了?”容昭眉间聚起戾气,“本王的王妃坐的马车, 是你问都不问随意就能动的?” 那军士也是一时大意, 加上本就对祝子翎这么个男王妃有些轻视之心,以至于这次忘了提前向车里的贵人请示, 被容昭这一冷声质问, 顿时冷汗直冒,仿佛被蛇咬了似的一下子收回了手, 战战兢兢地低头请罪。 “殿下恕罪!末将一时没想到这是王妃的车驾,才不慎唐突了王妃, 绝非是有意冒犯!” 容昭神色冷淡,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人,目光冰冷没有说话。 他一有发怒的迹象,其他没有犯错的人也不由都跟着战战兢兢起来,一时间没人敢再继续说要检查,都僵在了原地。 这时骑着马纵观大局的霍玄照注意到这一幕,皱了皱眉下马走了过来,给容昭行礼道:“参见厉王殿下。” 容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霍玄照对上他冷冰冰的视线, 神色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看向自己手下的将士, 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京畿守备的将士跟禁卫军本身并不是一拨,当即就不客气道:“将军,是禁卫军他们行事不当,对厉王殿下无礼……” “胡闹!”霍玄照当即斥道,皱眉看了看那几个禁卫军,冷声说:“既然是你们出错,还不赶紧认错?在这拦着厉王殿下干什么?” 霍玄照说完便朝容昭拱了拱手,“军中将士粗鄙,行事偶有不当,臣定会告知禁卫军统领,对他们按规矩处置责罚,还请殿下息怒。” “还愣着干什么?”霍玄照说着又瞪了那些军士一眼,“还不赶快给厉王殿下让路?!” 霍玄照一副想要避免冲突,尽快息事宁人,把容昭这个煞星送走的态度。在场的军士们闻言怔了怔,想说厉王府还有一辆马车没有检查,但见到霍玄照的态度,加上容昭带来的压力,犹豫之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喏喏地直接将厉王府的车马都放了进去。 “霍将军倒是会做人。”容昭见状顿了顿,又看了霍玄照一眼,也不客气,直接就这么走了。 等厉王府一行走远,霍玄照的手下才忍不住说道:“将军,刚才厉王妃坐的那辆马车咱们还没来得及检查……” 霍玄照闻言冷冷地看向他:“刚才怎么不说?!” 不等在场的人回话,他先冷冷地把这些人都扫了一眼,说:“厉王武功高深,没必要再另外在车里藏个刺客,这次的疏漏就罢了。” “要是因为你们做事不带脑子,再有下次……” 在场众人连忙低头,不敢再说话了。包括不直属于霍玄照的禁卫军,因为这次的事情是因他们而起,也只能乖乖听训。 不过等受训过了,这些人还是忍不住抱怨起来。 “厉王可真够凶煞的,连将军都要看他的脸色,可真是……” “人家毕竟是皇子,身份摆在那儿。” “哪只是皇子的事?换成其他皇子,我看将军才不会这么急着把人送走,以至于连一辆马车的检查都错漏了。” “那也是其他皇子好说话,没那么肆意妄为。就算咱们犯了点错,但这可是为了保障皇上的安危,他们就算不高兴,也不会不配合检查。也就是厉王有这个胆子……” “等会儿,你们说……厉王该不会是故意来这么一出的吧?”突然有人惊道。 “虽然老黄的做法是无礼了点,但他连马车门还碰都没碰到呢,厉王有必要那么生气?还干脆连看都不让看就直接走了。” “厉王该不会就是不想让咱们检查吧?” 其他人听到这话悚然一惊。 “这么一说还真是……” “厉王难道真在车里藏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那咱们岂不是麻烦了?!” 这些人顿时慌了慌,所幸又有人说道:“别!别着急!” “咱们可以赶紧去告知霍将军,让人再盯着厉王的车马和帐篷,就算有刺客也还来得及。” “而且事实也未必是如此。” “如果厉王真是藏了刺客,那出了这一遭也太过明显,反倒容易暴露。” “我看更可能跟刺客没什么关系,或许只是厉王不想让人看到马车里的情形……” 众人一愣,马车里的情形? 马车里……不就是厉王妃吗? 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但也有人已经面露恍然,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不是传言说厉王妃被厉王打得遍体鳞伤了吗?” “厉王不愿让人打开马车看,兴许就是厉王妃的伤还没好,一看就十分明显,所以不想让人见到?” “要不然那马车门为什么关得那么严实?” 其他人琢磨了一下,也觉得这个可能十分说得通。 “这么一想还真是……从京城里坐马车来这么长时间,厉王妃若是真的一身伤病,定然状态不佳,让人见了必然要露馅。倒是等会儿休整过后再让人短暂地露个面,或许还能掩饰过去。” 这些人越议论越觉得这想法靠谱,但为了保险,还是先请示霍玄照要不要派人多盯着点厉王一行人,以防真的有刺客。 霍玄照听了他们说的,眉头紧拧,“派人暗中去盯你以为厉王看不出来?到时候说不定要更加不满,闹出事来。” “就我过去探一探吧。” 手下将士闻言也赶紧点头赞同,说:“将军也不必太过忧心,按照咱们的推测,厉王应该只是为了遮掩厉王妃的事。” “……哦?”霍玄照闻言扬了扬眉,“什么厉王妃的事?” “就是厉王妃被厉王打伤的传言……将军难道没听说?”手下将士把传言和他们刚才的分析都给霍玄照说了一遍。 霍玄照听完,脸色微妙了片刻,但很快就点头说道:“嗯,确实这个可能性比较大,不过此事不要随便说出去。这可牵扯到咱们是不是有渎职的过失。” “这当然了!将军放心,我已经交代过了,除了当时在的几个将士,这事绝不能再对其他人说。至于禁卫军那几个人……人家看守皇宫的,应该比咱们更懂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手下拍着胸脯走了,霍玄照的神色却是再次微妙起来。 啧,他可是以为容昭有什么大计才特意配合的,至于什么打媳妇儿的传闻会因此变本加厉,那可不能怪到他头上。 要怪就怪容昭自己名声不好。 霍玄照是不相信容昭真是为了掩饰祝子翎挨了他的打才如此行事,他更相信那马车里真的藏了刺客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等会儿去走个过场查探的时候,看能不能找机会顺便问问吧。 霍玄照心想。 不管怎么说,那些将士的那种猜测倒是个不错的掩护,虽然有损容昭的名声,但他的名声已经那样了。再说霍玄照还交代了不能再往外说,所以应该……影响不大吧? 霍玄照这么想着,然而转头没一会儿,这消息就又传进了另外一些人的耳朵里。 “你说的是真的?”誉王得到刚传来的消息,又惊又喜又疑。 他本就有心借春猎的机会接触祝子翎加以拉拢,因此早就做了些准备,这回厉王府的人马一来,就有誉王的人暗中盯着打探消息。 得知此事,誉王先是担忧了一瞬会不会是刺客,但很快也就跟那些人一样拐到了另一个思路上,毕竟他比那些人更加笃信祝子翎在厉王府过得是凄凄惨惨、暗无天日。 “老四这几天肯定不会让那祝子翎多露面,出来的时候说不定也是一现身就走,准备就这么把其他人糊弄过去。我们不能让他得逞!”誉王斩钉截铁地说道。 “等会儿只要那祝子翎出来,就一定要想办法拖着,拖到他露出马脚为止!” “老四不是还信誓旦旦说流言不可信么?这回本王就非要他自相矛盾、自食其果不可!” 誉王想起之前朝会上容昭害得他当众难堪,顿时又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怨憎又兴奋地下定了决心。 “现在想要说动那祝子翎,想必也要容易得多了。”誉王志得意满地一笑,“去知会安平那些人一声,到时候可以多刺激刺激这位厉王妃,越快能让他在人前暴露出身体不适的轻快越好。” 祝子翎还不知道有人正一心想着要“刺激”他,他路上直接在马车里修炼了起来,容昭以为他睡着了,怕他吹了风着凉,才让人关了门窗。 这一“睡”就直接到了他们的帐篷前头。 容昭这个皇子亲王的帐篷自然很大,帐篷之间也隔了些距离,尤其是容昭的,可以被安排得离永宣帝和其他皇子远了些。 不过这对容昭来说倒是好事,他翻身下马,让王向和带着两个仆人进去整理,等里面布置好了,这才自己推开了马车的车门,将还“睡着”的祝子翎直接抱了出来。 祝子翎其实一直都醒着,发现容昭打开车门时,正要停止修炼,睁开眼睛,却不料对方竟没有叫醒他,反而是一手穿过他的膝弯,一手环过他的肩背,直接把祝子翎给抱了起来。 祝子翎感觉到身体一下子悬空,接着就靠进了一个气息冷冽但触感可靠的怀里,不由地直接怔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干脆没睁眼。 这个距离太近了。他要是睁眼看到容昭,说不定就要直接咬人了。 容昭把祝子翎抱出来,越发感觉到手中的少年显得纤细瘦弱,压在手上也还是着实很轻,对容昭来说就像根轻飘飘的羽毛似的,但却又仿佛拂在了他心上。 容昭幽深的目光落在祝子翎静谧的“睡颜”上,静静看了片刻,几乎要忘了动作。但这是在其他人可以随意窥伺的地界,容昭晃了一下神,便微微抿唇,抱着祝子翎大步往帐篷里走去。 祝子翎的精神力刚感觉到一点似曾相识的侵略视线,祝子翎正要提起警惕,连忙睁开了眼睛,然而很快这点苗头很快就消隐了下去,祝子翎又摸不到了。 结果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容昭线条完美的下颌,还有……不知道为什么显得特别馋人的喉结。 祝子翎顿时忘了刚才想要追究的事,盯着容昭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两眼发直。 这股目光十分明显,容昭立刻发现祝子翎已经醒了,他动作一顿,对上祝子翎看呆了的视线,却是微微一怔。 接着那双微抿的薄唇不着痕迹地放松了,手上却是无意识地把人更搂紧了几分。 虽然祝子翎醒了,但容昭见此也没有将人立刻松开的意思,继续大步往里走,直接将人在刚铺好的榻上放下,自己却是没有起身,弯腰在很近的距离里盯着祝子翎,问道:“王妃在想什么?” 容昭的神色和语气都情绪难辨,祝子翎闻言这才回过神,微微偏过头,离远了一点看着对方,这个距离正好能看清容昭俊美无俦的脸。 “我没想什么啊……”祝子翎眨了眨眼睛,无辜道。 虽然其实是想咬你,但这肯定不能说吧。 容昭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盯着他沉默了半晌。 这么近的距离,祝子翎忍不住又要犯馋了。 注意到祝子翎悄悄咽了咽口水,容昭的神色越发高深莫测,过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淡淡说道:“王妃以后还是注意一点。” “在本王跟前便算了,若是有其他人在,还是克制些,可别露出这样的神色。” “……啊?” 祝子翎听得茫然,不懂容昭是什么意思,然而对方说完,已经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困了的话先休息,本王去猎场应付一下就行。”容昭离开前说道。 祝子翎眨了眨眼,“……哦。” 永宣帝也已经到了,众多皇子王孙还有大臣们也都已经聚在了皇帝身边。容昭可以说是姗姗来迟。 见他独自过来,没看到祝子翎的人影,誉王顿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心道自己猜的没错。 容昭就是不想让祝子翎见人。 虽然接下来的打猎基本只跟要上猎场的男人们有关,大部分女眷不会直接参加,但这时候也都会露一露面。祝子翎作为王妃却是没来, 围猎的头一场就是重头戏——射鹿。 正所谓逐鹿天下,这鹿虽然不一定真的射了就是皇帝,但寓意在那里,大臣们都会自觉地避开,把机会让出来给皇帝。 但也并不是只有皇帝才能猎这鹿,只要皇帝并非太在意这个的,射鹿一般反倒会是皇子们的主场。 有时皇帝会借机给自己看好的太子积攒威望,有时则是会以此来观察有哪个儿子能脱颖而出。因此这射鹿一项,历来就是有意出头的皇子们明争暗斗的战场。 永宣帝并不擅于骑射,也不如何热衷,早年还总要自己费劲猎鹿,后来大臣们都有立储的呼声,永宣帝便不再每次自己动手,放任皇子们去争斗。 誉王和晋王两人自然每次都是想要让这鹿成为自己的猎物,好为自己夺得大位增添一丝筹码。然而令人好笑的是,这些年来,这鹿几乎每次都是在容昭的箭下身死,誉王和晋王都没能摸到过一回。 但因为猎中的人是容昭,那些大臣却也不将此事当做立储的加分项,或是什么上天的预示了,全都避而不谈,顶多称赞几句容昭的箭法和武艺。 于是众皇子们猎了这么多回鹿,实际效果却跟没猎过一样,着实让誉王和晋王这两个志在储位的人心中怄气。 要不是容昭在其他权势上着实不争,也不知道为自己搏个好名声,恐怕他们都忍不住要把容昭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了。 不过这一回,因为容昭娶了祝子翎之后,在其他人眼里已然退出了皇位的竞争,如今朝中夺嫡之势越发明朗,谏言永宣帝立储的声音也越发大了。誉王和晋王都更想自己能逐鹿成功,好在这紧要关头给自己添一份筹码,因此俱是铆足了劲。 哪怕容昭的箭法一骑绝尘,真要比的话他们根本毫无胜算,这两人也已经做好了诸多准备,决定千方百计也要自己拿下这一局。 那倒霉的猎物已经准备好了,是一头极其高大健壮的雄鹿,头上的鹿角枝桠繁盛,哪怕是豺狼虎豹,被顶上一下估计也够呛。 永宣帝说了两句场面话,宣布围猎开始,那雄鹿并其他的一些猎物就立刻被放开了。 饱受惊吓又重获自由的猎物们瞬间撒腿跑进了林子里,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晋王看了容昭一眼,忍不住问:“四弟这回可还要争那鹿?” 容昭抬眼漠然道:“不就是头鹿而已?还用得着争?” “……”晋王闻言顿时有些憋气,旁边的誉王则是冷笑了一声,“四弟可别说大话。” “这次这头鹿,只会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说完誉王便一挥马鞭,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晋王见状也没心思再跟容昭多说,带着人也进了林子。 誉王这次能说得这么有把握,自然是因为做了不少的准备。不光招呼了众多自己这一派的世家子弟帮手,还带了许多手下,更是想办法让人弄了种药提前给那鹿吃了,让对方会被自己带着的香囊给吸引过来。 容昭就是箭法再好,只要他能在对方找到鹿之前把鹿先猎了,对方的箭法也没有用武之地。 誉王的准备果然有用,没多久他们一行人就率先发现了雄鹿的踪影。 “殿下,鹿在那边!” 手下指向南边叫道,誉王转头,果然看到一头高大的雄鹿快速闪了过去,当即驾马跟上。 有身边护卫帮忙,那头鹿即便再威武健壮也逃不出去,更别说誉王还用了药。 眼看着雄鹿已经被围困在了包围圈内,焦躁地动着蹄子扬着角却始终无处突破,誉王志得意满地一笑,松开缰绳,取箭拉弓—— 以前总是老四那个家伙出风头,这回的头奖,还是由他拿下吧! 誉王心中自得,正要射箭,这时前方的一个仆从突然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向他,惊呼了一声:“殿下小心!” 与此同时,一道劲风从耳后袭来,誉王一惊,急忙闪身躲避,竟直接摔下了马。 余光中只见一道快得几乎看不清的凌厉箭矢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只差几寸,便能将他破颅穿喉。 “哪儿来的刺客?!”誉王顾不得狼狈,扭头看去,眼中惊魂未定,正要让随从们抓人,不料却听到了一声熟悉且令他厌恶至极的轻嗤。 他刚才满心想着这次可以踩在脚下的容昭,这会儿姿态随意地骑着马,手中还拿着那把据说射死过北狄皇子的重弓,高高在上地俯视了正趴在地上的他一眼。 “誉王殿下误会了,并没有什么刺客,方才只是我们王爷在射鹿罢了。”容昭身边的随从笑着上前解释,“王爷百步穿杨,那一箭即便不躲也是绝对不会伤到誉王殿下的,没想到会惊扰得殿下落马,实在对不住。” 这话说的,明明是容昭故意往誉王边上射箭,倒变成是誉王胆子太小自己大惊小怪才丢丑了。 在场的人听了都觉得颠倒黑白,誉王更是气得嘴唇直哆嗦,都顾不上从地上爬起来,瞪着眼睛用手指着容昭,想要开口大骂,容昭却先冷淡道:“二皇兄恕罪,虽然这鹿是你先找到的,但内子嘴挑,就喜欢一口吃的,若是没有这最好的鹿肉煲汤,定要伤心埋怨本王数日。本王无法,也只能劳二皇兄割爱了。” “……”誉王听得几乎一口血梗在喉头,这下连手指也开始哆嗦了。 谁不知道容昭都把祝子翎给打得半死不活了,这会儿他竟然还好意思摆出一副夫夫情深的样子,拿祝子翎当借口,这不是就跟说自己是故意没什么两样?! 甚至还更嘲讽! 誉王气得说不出话,在场的人也全都听愣了,神色一言难尽不知该作何反应。 容昭的手下趁机连忙招呼人把那鹿收起来,一边还忙不迭地夸赞:“王爷果然是天生伟力、箭法了得!这一箭不仅正中了喉咙,甚至透骨三分,直接取了此鹿性命。中间射断了另一支箭竟也未影响准头分毫,实在惊人!” 誉王纵使心中怒气翻涌,听到差点射中自己的那一箭直接将一人多高的健壮雄鹿瞬间毙命、入骨三分,还是不由地一阵后怕。 直到听见最后一句,誉王愕然转头,才发现自己惊慌坠马时不知道脱手到哪儿去了的那根箭,竟恰好被容昭那一箭从中折断了…… 第53章 誉王因为后怕一时惶然, 容昭却是懒得再多理他,等手下把那鹿拖走,便随意而冷淡地对誉王扔下一句“告辞”,看也没看他就带着人走了。 明明容昭带着的随从也仅仅只有几人, 誉王这边的人数直接是对方的数倍之多, 然而眼看着容昭抢走了他们势在必得的战利品潇洒离开, 在场却是没一个人敢出声阻拦。 甚至因为容昭带来的恐怖压力,连倒在地上的誉王都忘了立刻去扶。 等到容昭一行人走了, 这方凝滞的空气才终于重新缓和, 随从连忙去搀誉王起来,却也一时什么都不敢说。 “老四这个家伙……”誉王一边扶着人起身, 一边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 感觉自己这一遭简直是被对方害得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哪知道这还不是结束,就在他刚站直身子, 让随从殷勤地拍去身上灰尘的时候,又是一阵马蹄声迫近, 下一刻誉王就听到了另一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声音。 “还以为本王看错了,原来还真是二弟你倒在地上了啊。这是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晋王快马加鞭地凑了过来,状似关心实则讥讽道:“二弟这也太不小心了。” “骑马都骑不稳,要如何射鹿?” 誉王没想到自己居然就倒霉到了这个程度,不光被容昭在最后一刻抢走了猎物,现在还恰好被晋王看到了这么丢脸的姿态,简直是倒霉透顶。 他脸色越发阴沉下来,对晋王冷笑道:“大哥还想着射鹿?刚才四弟已经使诈从本王手里把鹿给抢去了。” 晋王顿时愣住,“什么?!” 以往他们光找到鹿的踪迹都得花上半天, 这次这么快就已经被容昭给射走了? 怎么可能?! 誉王看他神情难以置信又带了几分不甘,这才气顺了几分, 重新摆出温和谦逊的模样来,说道:“本王自然不会骗大皇兄。” “方才本王先发现了鹿,已经将其包围,只待一箭射死。没想到四弟突然出现,为了抢走猎物竟将箭射向了本王,这才害得本王为了躲避主动下马。” 誉王刻意解释了一番,又说:“虽然四弟不讲规矩,借用本王的包围圈抢了本王的猎物,但好歹也是本王最先发现的猎物,只差毫厘便能将之收入囊中。不像大哥,连那鹿的影子都没能摸着。” “大哥反应如此慢,本王建议还是赶紧去打几只狐狸野兔吧,免得等会儿清点猎获,也要被这么远远地落在后头。” 誉王一番阴阳怪气,果然听得晋王刚才的愉悦不复,生起气来,不过他倒也习惯了誉王这样的唇枪舌剑,很快就收拾好情绪,想起刚才远远看到对方狼狈的样子,冷笑了一声,说:“那就不劳二弟操心了。” “本王至少不会轻易就被人吓得坠马逃窜,想来到时候的收获总能比如此不擅骑术的二弟要强点。” “本王不过是运气不好,没能找到那鹿,否则定然能将其猎回。不像二弟,明明先找到,却反倒没赢过四弟,还狼狈坠马。这就是实力的问题了。” “说出去想也知道哪个更不好听不是?” 誉王闻言脸色重新阴沉下来,“呵,那就看看到时候的猎获,到底是谁实力不济好了。” 晋王和誉王一番口舌之争,两边的人马这才不爽地分开,各自去找其他猎物。 与此同时,容昭已经又打下了好几只猎物。 林场虽大,但来的人也不少,快马扬鞭一会儿就能赶一大段路,以至于时不时就能碰见其他的人马。 容昭这次围猎似乎比之前还要上心,往次只是随意骑马走走,碰上了猎物才动手,这回却是明显在主动去找猎物,没多久收获的猎物就超过了以往。 誉王和晋王本来都铆着劲儿要多抓些猎物,好弥补没能猎到那头鹿的缺陷,压过对方一头。为此两人都极力发挥了人数优势,让那些依附自己势力的世家子弟们在发现猎物踪迹后都尽量让给他们来猎。 有了这么些帮手,誉王和晋王几乎不用自己去找猎物,只要直接去猎别人找到,甚至已经射伤了的猎物就行。 本以为这样绝对能比才带了几个人来的容昭更强,哪知道他们去打其他人通报上来的猎物时,不止一次碰到容昭把他们看上的猎物给截了胡。 因为那些人要把猎物留给誉王和晋王,自己发现了也迟迟不打,以至于容昭找猎物的过程比想象中容易了许多,轻易就能捡漏。 那些人又不敢拦着容昭不让他猎,誉王和晋王每每来迟一步,眼看着容昭的随从把猎物收走,都气得七窍生烟。 偏偏这回容昭还是先来的,他们也不好说这些属下找到的猎物都是要给自己上贡,只能自己忍气,连说法都没法要。 最后天色将晚,第一场围猎结束,容昭的猎物比往年里还要显得一骑绝尘。 誉王和晋王费了老大的劲儿,最后自己的收获虽然也不少,但跟容昭一比,就显得不怎么好看了。 更别说最重要的那头鹿,还是被容昭这个不可能继承大统的给射了走,着实是让他们觉得意难平。 眼看着这两人黑沉沉的脸色,那些大臣们脸色也有些僵,只能勉强把一众皇子都一起夸了一遍,谁都不显得突出。 他们倒是也想夸自己看好的未来储君,誉王甚至早安排了自己那一派的人在他猎鹿成功后的吹捧之言,然而现在却是一句也用不到。 有容昭的成绩对比,只夸别人不夸容昭怎么看都显得太假太强行了。 至于单夸容昭,那就更不行了。在大部分大臣看来,当皇帝看的也不是武艺,容昭这么残暴的煞星,肯定不能当太子。 因此只能这么一视同仁,强行把誉王和晋王也提到跟容昭一等的水平上,一起夸了一番。再拍了拍永宣帝的马屁,说些皇子将士们都武艺精湛、大启江山稳固之类的话。 容昭对这些人走的过场始终神色冷淡,即便猎获如此惊人也没什么得色,一言不发地等人说完,便准备回自己的帐篷。 誉王见状忍不住说道:“四弟不是说是为了拿那鹿肉给王妃熬汤才抢走本王的猎物么?现在四弟打了这么多的猎物,不打算让厉王妃来看看?” 容昭闻言停下步子,回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就不用二皇兄操心了。” 说完大步走了。 誉王哼了一声,心想围猎还有好几天呢,就不信容昭能一直把人藏在帐篷里面。 射鹿和打猎一事上狠狠吃了容昭的瘪,誉王顿时对利用祝子翎针对容昭的计划越发上心,想着等会儿定要当着众人的面彻底揭穿容昭将祝子翎打伤之事,以报一箭之仇。 众人注意到两人这番交锋,心里不由大为惊疑。 厉王抢了誉王的猎物?还说是为了给厉王妃熬汤? 众人琢磨了一下,心道:肯定只是抢猎物的借口吧? 不知道等会儿那厉王妃会不会出来,让他们一探究竟。 众人各怀心思地散去,准备稍作休整参加等会儿的篝火宴会。誉王则是抓紧时间叫来了手下询问情况,安排利用拉拢祝子翎的计划。 “厉王带来的护卫大都留在了帐篷那边,守得密不透风,厉王妃如果不出来,恐怕很难有机会接近。”手下把查探到的消息告诉誉王。 “他倒是看得紧,难怪打猎的时候就带那么几个人。”誉王闻言冷哼一声。 “去告诉之前安排好的人,一旦厉王妃出来,定要想办法将人拖住留在外面。最好是能让他跟那些女眷一块呆着,让厉王妃的那些护卫不好凑得太近。” 除了誉王的人暗中查探了厉王府的帐篷的情况,还有一个人也在这边。 霍玄照一方面是来走个过场,安那些手下的心,顺便给容昭打个掩护,一方面也想来看看容昭到底是计划了什么,怎么之前没有跟他通气,还要他临时应对。 这一看霍玄照就发现容昭的帐篷可以说守备森严,不像是藏了个刺客,倒像是藏了什么宝贝。 他有些想不通地皱了皱眉,接着就注意到远处还有其他人在探头探脑。容昭的那些护卫看不到,他藏着的这个地方倒是恰好能看见。 这就是容昭安排守备加强的原因? 霍玄照皱眉悄悄摸了过去,甚至在那人跟其他人接头的时候偷听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是誉王的人,他们搞小动作的目的似乎是……厉王妃? 霍玄照越发摸不着头脑,总不会容昭藏了的这个宝贝就是厉王妃吧? 他悄无声息地探听完,决定等容昭回来,把这事告诉他,顺便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誉王的探子从头到尾都没发现霍玄照的痕迹,但容昭走到离霍玄照藏身之处还有段距离的地方,便突然停了步,微微皱眉看了过去。 霍玄照注意到,顿了顿便主动现身。 果然还是一下就被发现了。 容昭看到霍玄照,意识到对方应该是有事要说,不动声色地探查了一下,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此时也没人注意他,这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 “出什么事了?”容昭眉心微蹙。 霍玄照其实跟萧越铭他们一样,都是当年在外时就跟容昭有交情了,但霍玄照比起方简萧越铭他们,好歹有个官家子弟的身份,因此当初并没有直接跟着容昭,而是以霍家子弟的身份另外打拼,从军的履历并不在西北,乍看上去跟容昭毫无交集。 当然这只是表面看上去,实际上霍玄照跟容昭的联系并没有断过,霍玄照如今能当上京畿守备,少不得容昭暗中的推波助澜。而容昭这样的安排,自然也是为了留待后用。 京畿守备这个位置,可以说是极其敏感而且非常有用的。原本他们也只是试试,没想到竟真把霍玄照推了上去。 有了这一层,容昭想要干什么保障都强了不少。毕竟他的西北军虽然强大,但对京城多少有些鞭长莫及。然而若是这两万京畿守备军也能听他的号令,那想要急速攻下京城都不在话下了。 不过就算霍玄照成了京畿守备,容昭也不可能直接就领着人造反。时机不成熟的话,造反毕竟不占大义,那两万军队不见得会一心听首领的命令。而且就算能攻下京城,之后也难保各地说容昭是逆贼出兵讨伐,群起而攻之。 虽然容昭手上还有西北军可用,并不怕跟那些人打仗,但他也不愿意兵将们耗在这样的内战上。因此这大概只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实际的情况下还需要徐徐图之。 这么一来,霍玄照和容昭的关系自然也得要藏好了,就算有什么事,这两人也很少当面交流,多半是暗中用隐秘的手段传消息。 这回霍玄照居然直接来找他,容昭不由觉得是出了什么紧急的大事。 霍玄照也知道他们不能多呆,快速说道:“我刚才发现誉王的人在盯着你那个男妻,不知道想做什么。” 容昭闻言脸色顿时冷了冷,但倒也不太意外。之前他手下的人已经查出过一些痕迹,让他大致猜到誉王的打算了。 “我知道了。”容昭应了一声,又问:“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霍玄照刻意来找他,肯定不会只是为了这个吧? “还有……”霍玄照再次确认了一遍附近没有其他人,压低声音说:“你这次是有什么打算?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之前查验的时候你没让人查马车,那些人都开始猜测是你把你那个王妃打得半死不活,为了遮丑了。” 容昭:“……”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们不怀疑你是藏了刺客,只是传点闲话。”霍玄照又说道。 “所以王爷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容昭:“……” 他黑着脸,看着本来觉得挺机灵的霍玄照沉声道:“本王没什么计划。” “……啊?”霍玄照一愣。 不会吧,那车里真没藏什么东西,只有厉王妃? 霍玄照越发疑惑,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不是真把人怎么样了吧?”霍玄照看着容昭的黑脸,不由问道。 虽然容昭不会主动对无辜的人动手,那个容易伤人的疯病也好了许多,但也说不准会有意外,不小心复发时把厉王妃给伤了。 要是这样的话…… 霍玄照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张温和清俊的脸,皱眉道:“我娶的那个男妻,好像还觉得跟你家那个关系不错。你要是真把人伤得厉害了,那……” 那我岂不是要对不起人家了? “……”容昭脸色越发冷凝,再次冷淡否认:“没有。” “只是他在睡觉,为免被人打扰。”容昭语气冰冷,“你那些兵猜刺客也就罢了,说这些闲话,还是多管管为好。” 容昭说着又瞥了霍玄照一眼,“还有,你要是担心你那个男妻不高兴,还是先想想别的事做得怎么样吧。” 容昭想起当初听暗卫汇报的祝子翎和温辞的对话,不由对霍玄照目露轻蔑与同情。 比起他,这家伙才是真没被在乎、只能当满足要求工具人的那个。 那男妻都怕他怕得想和离了,打算采纳祝子翎的建议,以后都不管他,只维持利益关系,霍玄照自己还不知道。 本来以他们的交情,容昭应该提醒一下对方的,但那主意毕竟是祝子翎给温辞出的,容昭就不好说了。 而且霍玄照这乱七八糟的揣测,容昭觉得也应该让他先吃亏教点学费再说。 霍玄照哪知道自己的老上司这么“重色轻友”,听到容昭的话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什么?我做了什么别的事了?”霍玄照疑惑了一下,“难道是不让他再去找你那个王妃?” 容昭闻言顿了顿,眉梢微挑,“做什么不让?” 祝子翎每日呆在王府,都没什么人可以来往。虽然看起来他这么呆着还挺高兴,但照暗卫的汇报,当初他跟温辞聊得似乎也挺高兴的,说不定心里还是希望能有朋友能时不时来往。 霍玄照听见容昭的问题,奇怪道:“既然不能让人知道我跟王爷的交情,咱俩的夫人也不好过从甚密吧?” 容昭蹙了蹙眉,沉默片刻说:“这种小事关系不大,没必要这么严防死守。” “他们本来也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偶尔碰面,不必刻意拦着。” 容昭说完,觉得跟霍玄照在这儿谈了够久了,再呆容易被人发现,干脆闪身走了。 霍玄照却是站在原地,还想争辩的话没能再说出来…… 不是说你那王妃很吓人么?虽然肯定有夸张,但我家那个胆子那么小,万一受惊了怎么办? 容昭还刻意不让人打扰对方睡觉,这岂不是说明那人要是被吵醒了后果很恐怖,连容昭都扛不住? 霍玄照这么想着,越发皱紧眉头。 温辞那身子骨,看着就像是容易受了惊就一病不起的样子…… 但是温辞好像确实因为这事对他不满了,容昭又这么说…… 算了,这几天应该能在围场见到那位厉王妃的人,到时候看看到底怎么样,再看让不让这俩人接触吧。 霍玄照挠了挠头,也避开其他人走了。 容昭耽搁了一下回到帐篷里,看到祝子翎正在检查他那些瓶瓶罐罐的调料,发现容昭回来,顿时眼睛发亮:“王爷回来啦!是可以去烧烤了么?” 见他这么期待,容昭不由心中感慨幸亏自己特地打了那么多猎物。 他放下那把重弓,回应道:“是。” “你不休息一下么?”祝子翎看着他,“打猎这么半天挺累的吧?” “不用,不累。”容昭神色淡淡,问:“王妃难道还没饿?” 祝子翎:“……” “其实还好。” 他们带了不少吃的来,他在帐篷里已经吃了挺多了。 不过考虑到要多留点到晚上,以免他饿了去啃容昭,祝子翎难得克制,没有放开肚皮吃。这会儿真要说的话,确实急着想吃烤肉了。 容昭看出了他已经饿了,直接说道:“准备好了就走吧。” 祝子翎见此也不再多问了,抱起几个小瓶子,“已经准备好了!” 容昭:“……调料让王向和拿。” 王向和赶紧伸手要接,祝子翎也没坚持,跟着容昭走了出去。 永宣帝的帐篷前,篝火已经燃了起来,皇亲国戚和一些地位高的勋贵大臣都在那边,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夜宴,但气氛已经开始热闹了。 容昭和祝子翎到之前,这些人正在谈论他们。 “不知道等会儿厉王妃会不会露面……” “应该要来的吧,好歹也要给陛下个面子。不过恐怕不会呆得太久就是了。” “之前听说厉王妃是恐怖恶鬼,后来又听说厉王妃在厉王手底下奄奄一息,也不知这真人究竟是可怖还是羸弱,什么样子?” “我看呐,这兴许是狗咬狗罢了。厉王妃说不准真是恶鬼,只不过再可怖的恶鬼,到了厉王跟前,那也讨不了好了。” “也未必,我听说恶鬼那传言是厉王妃那继母胡氏故意传出来的,其实没有这回事。那胡氏的为人,你们最近也该都知道了,她说的话可没什么可信度……” 这人是祝瑞鸿政敌的家眷,因为胡氏那事,祝瑞鸿这回没能再来春猎,这位政敌的家眷自然要趁机多打击对方一番。 众人在小圈子里低声议论,这时突然有人道:“行了,别说了!厉王和厉王妃好像过来了。” 其他人闻言一惊,连忙收声,不敢让凶煞的厉王听见,接着才反应道:“厉王妃真的来了?在哪儿呢?我看看。” 人们抬头望去,只见两个身影并肩走了过来。 高的那个一身玄衣,隔了老远就能感觉到一股冰冷之意,自然是那煞星厉王。矮一点的人影则是身穿了一身砖红色的骑装,腰带紧窄,袖口和裤脚都束紧了,勾勒出一副清隽挺拔的身姿,远远看去一点也不像有什么伤病。 两人并排而行,步伐并不一致,速度却恰好匹配,中间只隔了仅仅一掌来宽的距离,看起来几乎是始终挨在一起。 砖红色与黑色一左一右,竟是显得无比相衬。从两人的高度,到衣着外形,再到那若有似无说不出的微妙气场,全都有种难以言说的和谐感,仿佛是一对卡扣,天生就该合在一起。 在厉王冰冷的威势中,那矮上大半个头的砖红色人影却是并未有分毫的瑟缩,既不像恶鬼也不像病重,反倒显得十分自在轻快,看得众人吃惊不已。 更让人吃惊的是,走到一半,那砖红色人影突然停下仰头看向厉王,不知说了什么就伸出双手,竟…… 竟主动抱住了厉王的手臂?! 第54章 众人远远地看到这一幕, 几乎都是呼吸一凛,总觉得祝子翎下一刻就要被容昭直接扔出去,摔个头破血流。 毕竟那可是动辄杀人的厉王,凑近了这么对人动手动脚不是找死吗?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 那玄衣人影的反应却是直接僵住不动了。仿佛仅仅只是皱眉教训了一句, 接着就好似又被祝子翎给胆大包天地反驳了一番。最后停顿片刻, 也没抽回手,就那么任由对方抱着, 带着黏在身上的人继续往前走了。 从头到尾不光没把厉王妃怎么样, 看着甚至倒像是…… 倒像是厉王妃强行要抱着人的手臂黏在厉王身上,厉王却拿他没办法, 只能顺从对方似的…… 这些人一时间都看得傻了。 这……这看着怎么都不像是厉王重伤了祝子翎啊? 若是换成其他人, 那这番互动简直就像是一对一方撒娇一方纵容的甜蜜小夫妻了! 可是厉王跟人甜甜蜜蜜?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或、或者是那祝子翎真的是个穷凶极恶的恶鬼,压制住了厉王这个煞星?! 众人惊疑不已, 心中的好奇更重了。 这厉王妃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在厉王跟前这么作威作福? 也不知他跟厉王说了什么, 该不会真是什么吓人的威胁之语吧? 这些人的思绪不由地往神怪恐怖故事的方向跑偏了,却不知道祝子翎跟容昭的对话其实是这样的—— 祝子翎跟着容昭满心期待地要去吃烤肉,走在路上发现那边有一大帮人都在悄悄往他们这儿看,顿时想起了容昭说过的“挡箭牌”这事。 一群达官贵人齐聚,还都对他和容昭充满探究之意,祝子翎当即觉得这个场合明显就是他要发挥作用的地方了! 既然是挡箭牌,那自然是要给人挡掉麻烦,不能再多惹出负面消息。容昭这个饭票当得还是挺好的,祝子翎觉得现在有机会也该投桃报李一番, 于是他灵机一动,直接伸手把容昭的手臂往怀里一捞, 仰头对人说道:“王爷,那些人好像都在看这边,等会儿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得跟你关系亲密一点呀?” 祝子翎嘴上是问句,然而手上的动作却是飞快,不等回答就率先抱住了容昭的手臂。容昭甚至都有点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抓了个正着,好在并没有直接警惕地动手将祝子翎扔开,而是在一瞬间的僵硬后便克制住了动作。 垂眸看着几乎像是主动扑到他身上的祝子翎,容昭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维持住冷淡的神色,若无其事地说:“王妃这是为了表现与本王关系亲密?” “是呀,”虽然不能真上嘴咬,但祝子翎莫名觉得抱着容昭的手臂好像也挺让人满足的,不知不觉抓得更紧了几分,嘴上还理直气壮,“那些人不是觉得你成婚了过得也会很糟糕,会把人克死吗?那我表现得跟你亲近一点,不就可以让他们知道自己其实想错了。” 容昭闻言神色一顿,微微低头望着祝子翎大而明亮的眸子,片刻后淡淡道:“没必要。” 这些人的看法有什么可在意的。 “怎么没必要,我不是你的挡箭牌吗?”祝子翎直接说道,“这就是我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呀。” 容昭闻言微怔,接着抿了抿唇,一时无言。 挡箭牌其实只是他当时应付人的说辞,容昭没想到会被祝子翎听到。事实上他并不需要祝子翎做这样的事,跟祝子翎成婚更不是为了找挡箭牌。 但祝子翎现在这么说,容昭却也不好解释。毕竟他也不希望祝子翎会误以为自己对他有意。 容昭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看着祝子翎十分积极的模样,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默许了对方主动亲密的行径。 看祝子翎这高兴的样子,不仅没一点被当成挡箭牌的难过失落,反倒像是巴不得能跟他亲密接触似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想要帮上他的忙才这么积极,还是因为能以此为借口跟他表现亲密。 抑或是兼而有之。 不过说实话,祝子翎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帮忙才抱着他,而是更像抱着他的手臂在撒娇,就差再牵着他的手晃一晃,软声软语地求他了。 容昭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臂紧紧贴着祝子翎的胸膛,几乎能感到少年心脏的脉动。对方那双眼睛里更是完完全全地映着他的脸,仿佛再盛不下别的东西,不用人再开口撒娇哀求,就已经说不出反对的话了。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淡淡地说:“王妃想这么做就做吧。随你。” 祝子翎感觉到那些人原本隐晦的目光变成了难以掩饰的震惊,更加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加上他这么盯了容昭一会儿,又开始犯馋,不由自主地抓着容昭的手臂在他肩头像小动物似的蹭了蹭脑袋。 容昭顿时被他蹭得呼吸都乱了一下,忍不住又抿了抿唇,这才没有露出太多异样的神色。 不过祝子翎却正在因为自己对容昭的垂涎感到心虚,越发觉得应该要补偿对方一下,决定等会儿在那些人面前要表演得更卖力些。 “……是不是我看花眼了?”始终关注着这两人的看客中有人忍不住说道,“我、我怎么好像看到……” “看到厉王妃跟厉王撒娇黏糊?”旁边的声音补充道,接着喃喃:“我好像也看到了……” 一小圈人互相看了看,面露惊异:“这么说……难道刚才不是看错?!” 如果说刚才两人的动作还勉强能有其他解释,这个明显带着亲昵和依赖的互动就很难说不是撒娇了。按照这时的人们相对保守的性格,就是那些感情好的夫妻也不会在外面做出这样的举动,更别说这两人还是厉王和厉王妃…… 怎么想都觉得是幻觉的可能性比较大。 然而偏偏就不是幻觉。 眼看着那两个莫名般配的身影相携越走越近,众人又是纠结又是好奇,小心翼翼地留心观察着。 相比起其他人,永宣帝倒是接受得最快的那个。虽然同样感到惊诧,但他很难不想起当初祝子翎在他面前庆幸自己长得不错,才能被容昭看中的事,如今对于祝子翎这副黏糊容昭的表现,竟也觉得并不算太意外了。 让他惊疑的倒是容昭的反应,祝子翎这么大胆,容昭居然都没什么不好的反应,就任由对方黏着。难不成他还真是看中了祝子翎的容貌,被这个男王妃给迷住了? 要真是这样,那倒也是好事一桩。 容昭带着祝子翎到了永宣帝跟前,祝子翎这才顶着众人的目光松开了容昭的手。 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容昭只随意做了个行礼的样子,祝子翎也跟着敷衍了一下。永宣帝心中打着盘算,难得没怄气,还对容昭露出了好脸色,在两人过来后笑道:“昭儿来了?今日围猎表现不错。” 说着又看向祝子翎,“厉王妃之前没露面,可是身体不适?” 在永宣帝说这话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在偷偷打量祝子翎。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祝子翎从头到脚没有哪一处看起来不好的,脸色白里透红、身形更是站得很稳,眼睛灵动有神、神态也轻松自然,半点没有病痛缠身的迹象。 “没有啊,儿臣就是困了点,没睡醒。”祝子翎说道。 誉王自从看到祝子翎就一直眉头紧皱,这会儿来回打量了他半天,忍不住出声道:“厉王妃竟困得连四弟射鹿都不来看看?四弟可还惦记着要把那鹿给你炖汤呢。” 话出口之后誉王立刻就有点后悔了,毕竟他还想要拉拢祝子翎,这会儿出言针对并不合适。但看到祝子翎的状态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很可能彻底影响他的种种计划,誉王实在是心绪难平,质问的话忍不住就直接脱口而出了。 祝子翎闻言看向誉王,眨了眨眼,倒是没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誉王见状心头一松,以为并没有引起对方的反感,正想出言补救,谁知却见祝子翎语带惊喜地问:“王爷打了鹿给我炖汤?真的吗?” “……”誉王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而且祝子翎都没等他回话,直接转向容昭,眼睛发亮地说道:“王爷,除了炖汤能不能再做些别的吃法啊?鹿肉我想吃烤的和红烧的……” 容昭面色淡淡:“想吃就去叫王向和让人做。” “哦。”祝子翎点点头,又拉着容昭问:“那除了鹿肉还有其他的吗?可以点菜吗?等会儿是不是要自己烤肉啊?” 还有最重要的:“什么时候能开吃?” “……”容昭没立刻回答,而是转头对永宣帝说道:“儿臣告退。” 说着就带祝子翎去烤肉了。 永宣帝知道拦不住人,干脆也没管,只是在心里对容昭和祝子翎的不满多了一层。 这厉王妃还真是随了容昭,也学得这么不遵礼数! 永宣帝只是心中不满,表面还是笑着的模样,从头到尾被无视得彻底的誉王则是脸色铁青,盯着这两人的背影,目光几乎要把人烧出个洞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厉王妃……还真不怕厉王? 至于厉王的态度,虽然没显得太亲密,但也对祝子翎着实容忍。这就已经够惊人了。 这种程度放在容昭身上,恐怕比一般人掏心掏肺还要难得。 这两人莫不是还真像那钦天监批命里说的那样,是一对神仙眷侣不成? 众人都忍不住继续把注意力追了过去。 大部分人只是出于八卦,少部分则是还带了愤懑不满,跟丢了面子的誉王一样在心中咬牙切齿。 一个克妻克母的灾星,一个没脑子的饿死鬼,凭什么还能在一起过得好好的?不该互相折腾折磨才对吗?! 站在人群中的安平郡主瞪起眼睛,想到这两人方才甜甜蜜蜜的样子就一阵气闷。 容昭从来不管那些人的想法,知道祝子翎饿了,直接把人带去看了他打来的猎物,说:“这些是本王的猎物,王妃想吃什么自己挑便是。” 祝子翎看着足足二十多只大大小小的猎物,顿时眼睛发光:“哇!王爷居然猎了这么多吗!” 他看向容昭,“既然都是王爷猎的,那这些就都是我的了吧?” “……”看守猎物的仆人闻言都忍不住汗颜了一下,心说这厉王妃也太理直气壮了,简直理直气壮到不客气。除了那些着实妻管严的大人,谁家的夫人会这么跟老爷说话,更别说面对的还是厉王殿下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仆人看着容昭面色冷淡,以为这“年少轻狂”的男王妃定然要被训斥了,哪知道却见容昭只是顿了顿,接着就淡淡应了一声:“嗯。” “……”厉王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仆人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忍不住朝容昭看过去,却被对方冷冷地抬眸扫了一眼,顿时一阵恐惧蹿上脊髓,浑身一个激灵,害怕地连忙重新低下头,不敢再多看。 还、还是那个可怕的煞星厉王啊…… 祝子翎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容昭可怕,闻言弯起眉眼:“那我就随便挑了,多谢王爷。” 祝子翎先挑了几只野鸡野兔和獐子,打算先烤上一波。 随行有厨子,直接就能给他们把猎物处理好了,甚至还能直接做好再送上来。不过这篝火宴会,大部分人还是会自己烤着试试,也算是一项娱乐了。 祝子翎觉得应该还是厨子烤的比较好吃,但他对自己带来的调料有信心,再说容昭的猎物这么多,尽可以烤了试试。于是挑了几只让厨子去做烧鸡、烧兔丁之类的菜,另外几只则打算自己烤。 众人只见祝子翎跟着容昭挑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很快厨子处理好的野鸡野兔就送上来了,另外还送来了一些鹿排和一条鹿大腿。 “王妃的鹿肉汤王爷一回来就让人给炖上了,不过这汤要到火候还得再过些时间。王妃不妨先烤些来尝尝。”王向和端着鹿肉过来说道。 祝子翎对吃的哪有不应的:“好啊。” 他顺手把自己手里一只已经串好的兔子塞给容昭,转头去拿鹿肉,一边说道:“王爷你也一起烤吧。” 容昭蹙了蹙眉,没有动作,祝子翎于是看着他真诚道:“王爷可能不喜欢烤肉这么油腻的,但你不想吃的话,也可以烤给我吃呀。” 容昭:“……” 这是祝子翎故意为了表现亲近才做出的行为吗? 还是说…… 只是借机使唤他给自己烤肉? 容昭拿着兔子,一时沉默。 按正常的逻辑来说,祝子翎要表现得对他亲近,难道不该是主动烤了给他吃才对么? 第55章 容昭觉得祝子翎这操作有些不对, 但面对着他眼巴巴的神色,最终还是沉默着动手烤起了兔子。 祝子翎见状也跟着拿了只兔子来烤,至于相对金贵的鹿肉就先放一放,先拿不值钱的野兔练练手再说。 因为要给皇家烧烤, 篝火里燃的是极好的香木, 不仅不呛人, 还会散发淡淡的清香,与猎物被烤得滋滋冒油的香气混合在一起, 闻着就勾得人食指大动。 祝子翎把兔子架在架子上, 一边去摆弄自己那些瓶瓶罐罐,打开了放在旁边, 学着看过的大厨们的手法, 看似老练地往兔子身上刷油刷酱,一边还指挥容昭也要像他这样做。 “幸亏我带调料了, 这些肉都没腌制,要是就这么烤肯定不怎么好吃。”祝子翎自我肯定道。 容昭沉默:“……” 供给这些达官贵人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好吃, 虽然处理时只是用葱姜和酒去了一下腥,但烤肉这种东西,只要别弄成糊了或者半生不熟,撒点胡椒孜然什么的味道就大差不差了。 容昭在外打了那么些年仗,对烤肉还算是驾轻就熟的,但听到祝子翎叭叭的指导意见,还是默默照做了。 祝子翎潜意识里觉得容昭肯定不怎么会弄吃的,毕竟这人都不喜欢吃,于是一边转着自己的兔子, 一边忍不住转头去监督指导容昭,“红油多刷点!再撒一层芥末胡椒!” “多翻面, 可别烤糊了。” “辣酱要双倍!” 在祝子翎的“指导”下,只见容昭手中串起来的兔子逐渐变得色泽鲜亮、油光四溢,兔肉被烤得焦香冒油的声音与火堆中木材被烧得哔哔啵啵的声响混合在一起,鲜香麻辣的味道随着热气蒸腾弥漫,让人的整个五感仿佛都在全方位地接收到一个信息——这只兔子绝对很好吃! 祝子翎看着看着忘了自己的目的,看着容昭烤的兔子开始犯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有容昭苍白纤长的手做对比,那逐渐变得金黄油亮的兔子就越发显得馋人了。 容昭那双手看着就像是只该握笔挥剑的,跟烤肉这种事沾不上边。就算是要吃东西,也让人觉得应该是拿着昂贵而精致的器具,这样才相称。 然而现在这双手却不仅拿着造型粗劣的烤肉钎子,甚至还会拿着刷子,一丝不苟地往上刷酱料。偏偏这番动作也不减其清贵之气,若不是能看到滋滋冒油的烤肉,恐怕都要让人以为是在作什么传世画作了。 着实是赏心悦目。 祝子翎看着看着,目光的焦点就不自觉地从兔子移到了容昭的手,又不知不觉地放到了对方整个人身上。 容昭身上始终有着挥之不去的冷冽气息,然而做着烤肉这样家常的事,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微微跳动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让青年俊美深邃的面孔时明时暗,又越发有种神秘幽深的味道,完全是祝子翎之前没见过的另一种好看。 祝子翎看着看着便出了神,不由自主地捧起了脸,彻底忘了自己的那只兔子还在火上烤着,无人问津。 直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钻进了鼻腔,祝子翎才终于回过神,回头看向被自己遗忘了的烤兔子,只见火苗已经直接舔到了兔子上,噼里啪啦地烧了半天。 !!! 祝子翎连忙将兔子抢救了下来,发现被明火烧了的位置已经黑了一小块,彻底糊了。所幸其他地方看起来还好,祝子翎郁闷了一下之后,就拿起小刀准备把糊了的地方挖掉,剩下还能吃。 见他要动刀子,容昭顿时蹙了蹙眉。 “给我。” “嗯?” 见他刚才还在欣赏的那只修长好看的手突然伸到了自己面前,祝子翎一怔。 “王妃不会用刀,拿来我给你弄。”容昭微微蹙眉道。 祝子翎茫然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小刀。 他不就是要切一下肉吗,比削个水果还简单,还需要怎么会用刀? 总不能切片烤肉还需要习武练刀法吧? 而且老实说,他的异能没有实体攻击力,因此末世里刀可用得不少,怎么说都不至于连块肉都不会切。 不过容昭这么说,祝子翎迷惑之后也还是依言把东西递给了他。 对方可能是在这方面有什么强迫症吧,反正也是给他帮忙,没必要反对。祝子翎眨了眨眼睛,看着容昭干脆利落地把那一块焦黑的硬壳削掉,一分也没多浪费,这才重新把兔子接过来。 这回他吸取教训,不敢再多看容昭,专心地烤着自己的这份,勤快地给兔子翻面,果然没再烤糊。 凭借对食物的精准雷达,这回兔子一烤熟,祝子翎就拿起来吹了两下,直接一口咬下去,味道……勉勉强强。 他特意带来的秘制调料味道确实很好,就是祝子翎加得多了点,吃起来稍微有点咸了。而且之前烤糊了的那段时间没翻面,导致兔子有的地方嫩,有点地方就老了点,总体效果打了个折扣。 要吃倒是没什么问题,实话说也不算难吃,就是祝子翎这段时间已经被容昭养得逐渐挑嘴了,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手艺比起他平常吃的那些味道差距明显,哪怕戴上自己烤的滤镜也不行。 不过好歹是自己烤的,也不能浪费,祝子翎正要吃完,却见另一只焦香诱人的兔子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看着就比他正在啃的那个好吃。 祝子翎眼睛直了一下,扭头看向把兔子递过来的容昭,惊讶道:“王爷这是要给我?你自己一点不吃吗?” 祝子翎说是让容昭烤给他吃的,但想的也是容昭自己不想吃了才给他。看容昭的兔子烤得那么好,祝子翎觉得他怎么也要自己先吃了再说,没想到对方居然自己碰到不碰,直接就给他了。 好像就是专门为了他才烤的似的。 迎着祝子翎惊讶的目光,容昭神色淡淡,道:“王妃可以跟本王换。” “啊?”祝子翎懵了一下,“可是我这个烤得不好……” 容昭平常吃那些大厨做的菜都那么挑剔,肯定吃不下去他烤的这个劣质品吧? 容昭:“无妨。” 祝子翎闻言还是有些迟疑,但容昭已经将他手里的兔子换了过去,面不改色地咬了一口。 祝子翎以为他接下来肯定要批评难吃了,哪知道容昭一个字没说,反而接着又咬了一口。 祝子翎本来觉得抱着烤肉啃的时候,没人还能保持不接地气的状态,直到看见此时仍然显得十分矜贵的容昭。 虽然是在做着用牙齿从一整只兔子上把肉撕扯下来的动作,然而他的神色淡然、姿态优雅,动作看起来一点也不粗犷野蛮,嘴唇甚至都没沾什么油,仿佛就跟品尝精致的国宴没什么两样。偏偏吃的速度又奇异的快,也不会让人觉得装腔作势、故作清高。 总之就是既有效率又好看。 祝子翎看得忍不住惊讶,要不是他自己先吃过了,恐怕还要以为自己烤出来的兔子是什么绝世佳肴,能让容昭吃得这么欢。 他这饭票对食物的鉴赏水平是不是有点问题? 祝子翎忍不住狐疑,但看着容昭的吃相,不出一会儿就把自己看饿了,赶紧低头一口咬在了自己手里的兔子上。 这么一会儿过去,烤兔稍微被吹凉了一点,热度正好维持在不算烫口又最为美味的程度。不知道容昭是怎么烤的,竟然像专业的厨子一样,把兔子烤出了一层酥皮,皮肉分离、外焦里嫩,火候恰到好处。 虽然是被祝子翎指点的,但容昭这只的调味也是刚刚好,不太咸也并不淡。兔子本身的油脂和酱料的味道充分混合,均匀地浸透了每一块肉,麻辣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人控制不住地口舌生津。 吃进嘴里口感味道俱佳,腥膻味被压得干净,香辣嫩滑的口味勾得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咽下去留下满嘴余香。 祝子翎虽然看外表就猜到了容昭烤的应该不错,但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好吃! 这……这比他的也强太多了吧! 容昭竟然拿来跟他的换,这不是亏大了吗! 祝子翎忍不住接连吃了几口之后,这才回神朝容昭看过去,却见容昭竟然已经快要把他那只兔子给吃完了。 !! 这、这还是那个一顿吃不了两口饭的容昭吗?! 祝子翎惊住了。难不成比起他,容昭其实才是真正能吃的那个?是个隐藏起来的干饭人? 还是说……是因为容昭的口味奇特,平常吃不到他这种水平的食物,所以这回碰到了才控制不住激动之情,吃得这么香? 祝子翎看着他忍不住好奇地眨了眨眼,问道:“王爷觉得好吃吗?” 容昭放下铁钎子,迎上祝子翎的视线,淡淡道:“不。” “王妃还要吃的话,还是让厨子来烤为好。” 祝子翎:“……” 不好吃你还吃那么起劲做什么? 祝子翎听到容昭的话不由扁了扁嘴,不过倒也不算太意外,毕竟容昭一直就是这么个模样,吃好吃的都不会夸奖一句,更别说他烤的兔子确实不行。 就是这更加让人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主动跟他换了烤兔,还吃得干干净净了。 虽然觉得奇怪,但祝子翎还是默默采纳了容昭的建议,让随行的厨子来给自己烤肉,以免自己再糟蹋食材。 然而吃了专业的厨子烤出来的肉,祝子翎却莫名觉得…… 好像不如刚才容昭烤的好吃。 祝子翎不知不觉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看向一旁神色冷淡、解决了祝子翎那只兔子后就什么都没干的容昭。 “……”容昭沉默片刻,“王妃有事?” 祝子翎眼巴巴地看着他:“王爷能不能继续帮我烤肉啊,我想吃王爷烤的。” 容昭:“……” 他这回确定祝子翎是借机撒娇了,毕竟他烤出来的东西再怎么也不会比专门的厨子烤的更好吃。 但就算是为了故意在这些人面前表现亲密,也该克制一点,当着外人的面这么撒娇也太不矜持了。 容昭微微黑了脸,说:“厨子烤的难道不行?” 感受到容昭话里的冷意,厨子和附近的人顿时骇得心头一跳,忍不住心慌,然而祝子翎浑然不觉、理直气壮道:“可是王爷烤的更好吃啊,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容昭:“……” 其他人听到这话,顿时都忍不住为厉王妃的胆大包天感到心惊,小心翼翼地偷偷朝容昭看过去,觉得这下厉王定然是要发怒了。 看那脸色沉的,直接出手把厉王妃打成重伤也不为过了吧? 这厉王妃也是,都没长脑子的么,连厉王这煞星都敢这么使唤? 虽说方才看两人的样子,倒也确实让人觉得这俩还真像是感情颇好的一堆新婚眷侣,可就算感情好,厉王妃这么不分尊卑颐指气使的行径,厉王也不可能容忍啊! 别说厉王,换成一般人家里,那男主人都是定然要生气,说这正妻失了身份、不够贤良淑德的。 这些人一时间屏住了呼吸,等着容昭大发雷霆教训祝子翎,果然等到了容昭脸色冷凝眉头紧皱,浑身寒气地开口道: “……要烤什么?” 看吧!就知…… 等会儿! 啥玩意儿???! 听到容昭声音的人瞬间全都变得呆滞而茫然,王向和却是忍不住僵笑着想要捂脸了。 他就知道…… 不等这些八卦的看客反应过来,祝子翎已经心满意足地弯起眼睛,早有准备地答道:“烤鹿排吧!” “王爷烤的肯定好吃!” 容昭冷着脸没说话,但看着祝子翎亮晶晶的眼睛,手上却已经把鹿排从王向和手里接了过来。 眼看着容昭带着一身冷冽之气烤起了鹿排,一众达官贵人们彻底看傻了,神色惊恐地互相看了看…… 真不是他们的眼睛耳朵出了问题吗?! 比起其他人,誉王是最怀疑现实的那个。 他越看祝子翎和容昭的相处越觉得不对,自己根本没了享宴的心思,眉头皱得死紧。见到这一幕之后,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气得脸色铁青,最后冷哼一声直接起身找了个理由走了。 誉王叫来自己的心腹,脸色极为难看,恨恨骂道:“老四跟他那个男妻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王之前得到的消息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看那俩的样子,那祝子翎在厉王府哪有半点吃亏的可能?不爬到容昭头上作威作福都是好的了吧! 他都不会吃誉王妃剩下的东西,更不会誉王妃说什么就是什么,被对方当厨子使唤。容昭那个煞星,怎么会对一个男妻这么殷勤?! 原本看祝子翎不像是身有病痛,誉王还想着会不会只是对方故意掩饰强撑。容昭跟祝子翎刚开始看似亲密的表现,誉王也寄希望于可能是刻意表演,就等着盯紧对方,找出破绽,将他们的把戏当众戳穿! 哪知道越盯竟越是发现,这两人竟然还真是恩爱有加?! 不,不能叫恩爱。誉王想着摇了摇头。 应该说是容昭完全被那个男妻给蛊住了! 堂堂皇子亲王,居然被一个男人支使得团团转,简直一点出息都没有! 誉王心中鄙夷,但更烦躁的却是如此的情况彻底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原本想着祝子翎在厉王府饱受欺凌,可以借此对其拉拢利用,然而现在看来祝子翎在厉王府恐怕反倒是如鱼得水,过得比谁都好,这么一来他精心计划的那些安排直接全都起不了作用了。 着实可恨! 心腹的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想方设法地说道:“殿下别急,换个角度想,厉王若是真的被厉王妃迷得昏了头,对殿下来说也不是坏事。” “而且如果厉王妃对厉王的影响如此之大,那一旦能拉拢对方,效果就更好了。” 誉王沉着脸,“那祝子翎被老四捧着,恐怕都不知天高地厚了,还怎么拉拢?” 心腹道:“虽然如今看来,厉王妃并未过得那么凄惨,不会像咱们之前想的那样憎恨厉王。但他毕竟是男子,就算在后宅过得再好,焉能不寄望庙堂高远、海阔天空?” “跟厉王一条心,一辈子也就只能是个男妻,但若是投靠殿下,那可是从龙之功啊。” “再说厉王那等煞星,说不准就会突然发疯,厉王妃就算被对方捧着,时日久了恐怕也会不喜对方。就算这两人感情正浓,或许一时难以将其说动,也可以徐徐图之。” “哪怕是要等到殿下登基之后,但只要能降服厉王妃,对您从厉王手上收回兵权说不定也会是不小的助力啊。” 誉王听了心腹的话,逐渐冷静下来。 “你说的是。” “赶紧交代底下的人换个方式,别再说什么被克死打伤的事,把重点放在你说的这些上头。” “先别太直白,按你说的,潜移默化,徐徐图之。” 怀疑容昭被祝子翎迷晕了的不止誉王一个,看到他还真特意给祝子翎烤肉的人,大部分都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厉王这等煞星居然会给人当厨子?怕不是被人下了蛊?! 在场的人都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然而再怎么不信,现实却还是容昭冷着那张阴鸷但俊美的脸,手上熟练地烤着鹿排。烤好了自己一口也没吃,直接送到了祝子翎的嘴边。 等等! 这些人眼看着祝子翎一口咬在那一大块排骨上,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另一件事—— 厉王妃不是都吃了一只兔子一只烤鸡了吗? 他居然还能吃得下?! 祝子翎不仅吃得下,甚至还能再吃很多。 他等容昭烤的鹿排等了半天,容昭一烤好,祝子翎都等不及接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就着容昭的手在鹿排上咬下了一块肉。 鹿肉没有兔肉鸡肉那么肥,膻味也更重一点,但容昭烤肉的技术真的不错,烤鹿肉就多用了一些油和调料,把不好的味道都盖了下去。火候也把握得不错,吃起来并不会觉得柴。 祝子翎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容昭烤的真的好吃! 他咽下了第一口,这才要把鹿排接过来自己拿着,然而突然间却是动作一顿,一不小心抓到了容昭的手。 容昭:“……” 祝子翎手上还沾着吃烤肉的油,然而向来洁癖的容昭这时却是没想起来难受。他目光落在两人叠放着的手背上,感觉到祝子翎掌心暖和的温度,抿了抿唇。 这回倒真的能算是故意当着人的面亲近他了。 祝子翎没注意到容昭的神色,他的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刚刚那一口鹿肉下肚,祝子翎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治疗异能竟然自动运转了起来。 不过只是短短一瞬,眨眼间就又平息了,快得几乎让人以为刚才那是错觉。 祝子翎迟疑了一下,也顾不上自己还抓着容昭的手,直接凑上去又咬了一口。 这回他刻意注意了,确定异能有了反应。 鹿排里有毒。 只不过根据他的异能瞬间就将其解决了的情况来看,这毒素应该非常微弱,要不是他有治疗异能,身体状况每一样都处在巅峰,恐怕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换成一般人,或许也就只会肚子里咕哝几声,都不一定能疼一下。 如果是有人故意下的毒,那可以说这毒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祝子翎想到这儿不由迟疑了一下,感觉这更像是一点无关紧要的小意外,好像没必要说出来。 恰好这个时候,王向和过来说道:“王爷王妃,鹿肉汤炖好了。” 祝子翎回过神,当即道:“快让我尝尝!” 其他人见状,越发觉得这位厉王妃实在是不客气,厉王这还没喝呢,厉王妃就光想着自己,连问都不问厉王一句。 就这个一点都不体贴的样子,到底是怎么把厉王给迷住的? 反倒是王向和没觉得有什么,当即盛了一碗递给祝子翎,“王妃小心别烫着。” 祝子翎吃了一口肉,又喝了点汤,确定是这鹿肉有毒。可能因为是闷着盖子熬出来的,汤里的毒素比烤肉要稍微多一点,喝得多的话,影响可能会稍微大点,一般人没准会闹肚子。 既然如此,祝子翎想了想,还是凑过去小声对容昭说道:“王爷,这个鹿肉好像有毒。” 容昭脸色霎时一变,周围的空气顿时仿佛凝固了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有毒?!你哪里不舒服?”容昭眉头紧蹙,脸色沉得比之前要可怕了十倍百倍,当即一手扶住祝子翎,就要叫太医。 祝子翎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连忙把人拦住:“等等,不用叫太医!我没事,这个毒很弱的!” “是因为我比较会辨别毒性,所以才能发现。这个毒就算吃掉半头鹿顶多也只能让人闹肚子,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 “而且连我吃鹿排的时候都还不能确定,又喝了汤才确定的。其他人吃了估计一点反应也没有。” 祝子翎解释了一番,以为容昭这下应该能理解了,哪知道对方脸色反而更加难看了:“怀疑有毒你还要再吃?” “……”祝子翎头一回被容昭训得讪讪,“都说了这个毒可以忽略不计的嘛……” 第56章 容昭并不完全相信祝子翎说的话, 不过看他精力挺好、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样子,还是略微放了点心,不再像之前那么急,改为让王向和去找太医。 “太医来看的话肯定什么事都没有……”祝子翎没拦住容昭, 只能嘟囔道。 容昭沉着脸, 不听他的话, 冷冷叫来手下交代:“把剩下的鹿肉立刻封存,接触过的人都留底, 待会儿让太医查验, 再看要不要一个个查。” 手下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当即领命去了。 祝子翎见状叹气:“这个毒真的很轻的, 我就是想提醒一下王爷不要喝多了鹿肉汤拉肚子而已……” “你这么搞恐怕要被人当成小题大做故意找事了……” 祝子翎一开始就压低了声音, 容昭本来差点要直接出声喊太医,不过被祝子翎拦住了, 之后便也没有立刻声张。因此其他人目前还并不清楚具体情况。 但看迹象,也能看出这边似乎发生了点什么事, 有人已经开始悄悄议论起来。 “这是怎么了?刚才厉王好吓人……” “厉王这是终于生厉王妃的气了?” “生什么厉王妃的气啊,你没看到厉王的手还在人家腰上么?” “……是不是那鹿肉汤厉王妃不喜欢,厉王就冲冠一怒为红、蓝颜了?” “……那炖汤的厨子岂不是倒了八辈子霉?” “等等,随行的太医怎么过来了?难不成厉王妃出了什么事?” 在事情查清楚前,容昭不打算刻意宣扬,但也没有过于遮掩的意思,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太医来给祝子翎看诊。 跟容昭相熟的柳太医这次春猎并没有跟来,王向和请来的是之前没接触过容昭的张太医。这位显然对容昭十分畏惧,过来时愁着脸, 哆哆嗦嗦地给容昭行礼。 容昭没管那些,直接皱眉说道:“太医赶紧给本王的王妃看看, 身上有没有中毒的迹象?” 中毒?! 张太医闻言心中越加咯噔一声。 完了完了!他怎么摊上这样的事了! 皇家里这些阴私下毒的事,太医一旦沾了,横竖都是得罪人。更别说这还牵扯到杀人不眨眼的厉王了。 张太医心中懊丧。 怎么偏偏就是他这回随行,被王向和给逮住来给厉王妃看诊? 真是倒霉透顶。 然而再是心中凄苦,容昭发话,张太医也不敢有分毫怠慢,连忙恭敬地应了,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去摸祝子翎的脉搏。 厉王都能直接怀疑到中毒头上,可见症状明显,这毒性恐怕不轻。虽然厉王妃乍看上去似乎还挺好的,但也说不准是毒性带了麻痹的效果,表面不显,实际已经侵入了五脏六腑。因此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张太医屏气凝神,仔细地探测着祝子翎的脉搏,做好了把出各种异样破败之象的准备,然后他一碰上去,果然第一时间就感觉到—— 祝子翎的脉象跟常人不同! 比起一般人,祝子翎的脉象更显得十分…… ——张太医皱起眉,仔细分辨。 十分…… ——张太医眉头越皱越紧。 十分强健?! ——张太医懵了。 怀疑是自己弄错,张太医又再几番确认,然而怎么把脉怎么觉得,这厉王妃根本就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别说中毒,连点正常的小病小痛和体质问题都没有,这身体状况恐怕天上的神仙也就这样了吧? 虽然心情几经周折,但得出这个结果实际上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张太医用写满复杂和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容昭,一时间都说不出话。 厉王那副浑身往外冒冷气的样子,他看着还以为厉王妃是中了多么可怕的毒呢!搞得他连自己要是解不了厉王妃的毒、救不过来人,会不会被厉王生气地直接就地杀了,到时候自己那一大家人要怎么办这些都忍不住想过了,结果…… 就这样?! 厉王妃明明身体没一处不好,厉王为何要神情冷肃地怀疑人中了毒? 张太医一时间茫然又惊疑。 该不会还有这样神奇的毒|药,能让人的脉象伪装成这样身体更加强健的状态吧? 根本闻所未闻! 容昭见张太医神色古怪,不由眸光微沉,冷声问道:“太医还没有把出来么?” “倒也不是……”张太医还是被容昭的冷脸惊了惊,眉头紧皱看向祝子翎,小心翼翼地问:“不知王妃殿下是感到身体哪里不适?有何症状?” 若是祝子翎身上明显不适,那或许还真是他医术不精,没见过这种前所未见的奇毒? 祝子翎:“没有,我从头到脚都挺好的。” 张太医:“……” 张太医一言难尽地看着祝子翎和容昭两个人,说:“依微臣粗陋的医术所得,厉王妃殿下|身体很好,并无任何中毒之象。” “既然殿下未觉不适,不知是为什么会怀疑中毒?”张太医忍不住神情古怪地问。 祝子翎眨了眨眼,正考虑要怎么说,容昭却是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制止他出声,并不回答张太医,只冷淡吩咐道:“太医再查查那烤的鹿肉,还有那汤里有没有毒吧。” 容昭本来不太相信祝子翎的说辞,但如今太医也说他没事,容昭这才算是放了心。这么看来的话,要么那毒素真的跟祝子翎说的一样微弱,要么祝子翎说的都是胡言乱语,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毒。 但不管哪种,最好都不要传出去。 后者就不用说了,传出去祝子翎必然要被人嘲笑昏头昏脑、胡言乱语。而如果真是前者,祝子翎能在毒性这么微弱的情况下发现饭菜里有毒,被其他人知道了定然要引起一番猜忌,甚或是对他起不好的心思,都不是好事。 祝子翎向来没心没肺,还有点傻,容昭怕他不多想就直接对张太医实话实说,便率先掐了这个话题。 祝子翎不知道容昭心里觉得他傻,见状倒是从善如流,轻松地把正在想怎么编的瞎话丢到了一边。 张太医却是闻言一愣:“殿下是觉得……鹿肉里有毒?” 容昭淡淡道:“是不是有毒,那就要请太医仔细查一查了。” 张太医本来觉得是一场乌龙,见此又狐疑起来。 所幸得知厉王妃没中毒后,厉王给人带来的压力减轻了许多,张太医不再像之前那么害怕,奉命去检查鹿肉时脑子也松快了一些。 祝子翎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小声对容昭说道:“王爷,我觉得他可能检查不出来,那个毒真的可以忽略不计……” “要是最后太医说没毒,你弄出这么大阵仗合适吗?” 容昭垂眸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道:“没什么不合适的。” 就算事情是子虚乌有,但只要他有这个怀疑,要让人彻查到底,就没人能管得了。就算是那些人要笑他没事找事,也不敢当着他的面笑。 张太医把那几份鹿肉仔细检查了一遍,用常用的手段没验出什么来,干脆直接自己亲口尝了尝。 本来张太医都要觉得所谓的毒根本就不存在了,直到喝了几口鹿肉汤,这才隐约咂摸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这鹿肉汤里好似是有一味稍有些毒性的药材血藤,但这点毒性极轻,就算入了口应是也不影响什么……”张太医犹豫着说道。 “不过按理说血藤入药大多是外敷,内服极少,做鹿肉汤时应该也是用不到的……” “而且此物长在南边,这围场里的鹿应该也不至于误服……” “也就是说此事跟人为有关?”容昭脸色微凝,眸光冰凉。 张太医一时间又战战兢兢起来,后悔自己怎么没管住嘴巴,一时说多。就这么点根本算不上的毒的东西,不如小事化了赶紧了结,这样自己才好脱身。 要是还要被拖着再往里深里查,那就算原本没什么事,说不定也要被人刻意弄成麻烦事了。 可惜话已出口悔之晚矣。 张太医微微苦了脸,说道:“也、也未必是人为。这血藤除非一口气吃上好几根,才会让人短暂腹痛,像这样只在汤里稍微沾了一点,基本对人不会有任何影响。除非是正在服药之人,喝的药与血藤药性相冲,那影响才会稍大一些。” “但如果是在服药,鹿肉这种本就带有一定药性的东西,本身病中之人应该也是不能吃的。” 听到张太医说的跟祝子翎的话差不多,容昭眸光微动,片刻后淡淡道:“不是为了下毒伤人,那也可能是为了别的。既然有人为的嫌疑,还是彻查为好。” 既然确实有问题,容昭就不打算再瞒着人了,直接把事情说了出去,让人告诉永宣帝,说猎物里被人下了毒。 永宣帝顿时大惊。 他并不完全相信容昭,听了张太医的话,又让其他的随行太医也都去查验了一番,这才确信。虽然实际情况比容昭直接说的猎物被人下毒要轻微许多,但永宣帝这人向来谨慎多疑,既然有一个猎物有毒,其他的谁能保证就没有? 容昭那鹿里多出的是毒性不大的血藤,万一他这儿出现的就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了呢? 永宣帝对容昭的死活并不关心,但却难以容忍有人在他这个皇帝眼皮底下动这种手脚,当即大怒让人彻查。 众人原本是在看容昭和祝子翎的八卦,哪知却得了这么一桩惊吓,一时间人心惶惶,都没心思继续烤肉享宴了。 在众人惊疑的神色中,才回宴会不久的誉王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苍白惊慌的脸色太过显眼。过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又找了机会回帐篷。 这次他比上次更加心焦,找来心腹脸色极其难看道:“怎么回事?!老四怎么会发现不对,去查鹿的问题?!” “不是说那个药根本不会被发现吗?!” 打到的猎物都是要吃的,誉王既然敢用那种药,自然不可能真有很大毒性,要不然岂不是到时候被人一吃就露馅了? 要是再害得哪个身份贵重的人中了毒,既与人结仇又名声扫地,那还不如不要这个逐鹿成功的名头呢。 要不是得到了绝不会被人发现的保证,誉王哪敢采用这个法子。 心腹更是脸色不好,这主意是他出的,如今出了纰漏,多半事情都要被记到自己头上。 “那药没什么毒性,药性也不会全进到鹿肉里,加上做菜还会有调料遮盖味道,按理说吃了根本不会有感觉,确实不应被发现才对……” “什么不会被发现,现在是已经被发现了!父皇还说要彻查!”要不是顾及到帐篷的隔音效果没那么好,誉王几乎想要对着这人怒吼了。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赶紧想想当时让人做的手脚干不干净,要怎么才能不被人查出来!” “要是留了尾巴,还不快去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心腹满脸苍白,知道誉王这是要先想办法灭口、弃卒保车的意思。只不过现在弃的还是底下那些小喽啰,要是还解决不了,说不定就要轮到他头上了。 虽然心中仓惶,但心腹还是连忙答应去了。 希望处理掉几个亲自动手的小卒子,事情就能够解决。 誉王的人接了命令,正要去将能指认他们的那人了结,结果却得知—— “什么?人被厉王扣了?!” “是……厉王的那帮手下武功都是出了名的,咱们的人实在没法混进去把人解决……” 消息传到誉王耳朵里,他直接血液上涌,气得“哐当”一声,一脚狠狠踹翻了桌子。 “这事父皇不可能放心只让老四办,老四那边动不了手,就再找其他的机会!”誉王眼睛烧得通红,喘着粗气瞪着自己的手下。 “总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人在开口前给本王解决了!” 永宣帝确实不会相信容昭查的东西,另外再安排了人。这是京郊猎场,京畿守备军的主场,因此事情自然就落到了霍玄照的头上。 有永宣帝彻查的命令,霍玄照明面上直接表现得铁面无私,暗地里则是一直在配合容昭的步调,不给人钻一丝的空子。 誉王的人想要在守备宽松的时候动手,哪知道霍玄照也把人看得死紧,搞得他们始终没能找到机会。 容昭带来的人不算太多,但霍玄照人手充足,配合着将各个细节都排查了一遍。最后从那头鹿肚子清出的残渣里找出了残留的药物,在几个太医的仔细检验下,确定了是什么东西。 “这……这不是一种用来追踪和驯兽的药物么?”太医纷纷疑惑道:“用来围猎的鹿应该是野鹿吧?” “追踪?”容昭得到消息,若有所思,问道:“是怎么个追踪法?” 手下答道:“据说是一些野物吃了这药之后,就会对某种特定的味道十分敏感,被其吸引主动找过来。因此这药一般是用来驯兽。” 容昭闻言渐渐了然,轻轻嗤笑了一声。 怪不得…… “看来是有人为了抢先猎到这鹿,干脆动手作弊了。” 容昭淡淡道:“把事前接触过这鹿的人一个一个审,估计能查出点有意思的东西。” 手下领命去了,祝子翎当即伸手扒拉了一下容昭的手臂,“该翻面了。” 容昭:“……” 出了这事,其他人都没心思再烧烤吃喝,反倒是最先发现问题的祝子翎,在容昭想让他先回帐篷的时候居然还把人拉住,眼巴巴地望着他说:“王爷能不能继续给我烤肉啊?我还没吃饱……” 之前好好的烤鹿排和鹿肉汤,还没吃上两口就没了。 虽然沾了点毒,但祝子翎觉得还能吃的,至少他吃肯定没有问题,然而容昭却彻底禁止他碰,直接把东西扔了。 祝子翎等容昭烤的鹿排等了半天,现在馋虫都勾起来了却没得吃,期待了许久的烧烤大餐也不尽兴,感觉实在是不够满意,忍不住拉着容昭不愿意就这么散场。 容昭脸黑了半天,终究还是拿他没办法,只能坐下来继续给祝子翎当烤肉师傅。 这回烤的肉都先让太医反复检验过,这才敢送到祝子翎嘴边。 所有人全都紧张地无心吃喝,这一片凝滞的氛围里,只有容昭和祝子翎两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容昭一边在篝火边给祝子翎动手烤肉,一边还在处理下毒的事,祝子翎在旁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像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看得那些本来心慌意乱的达官贵人们越发心情诡异。 这厉王妃也太奇怪了吧?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吃?! 还非要厉王给他烤肉,皇帝都没这么大排面! 不过最诡异的还是厉王竟然真就顺着厉王妃,明明有正事,还要伺候这个男妻,给人烤肉。 这……这么一想,厉王妃倒不像是只会吃的饿死鬼,而是什么能蛊惑人心的妖怪才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没吃下多少烤肉就停了场,但看到这两个人,就感觉肚子里堵得慌…… 因为对这一幕太过震惊,以至于这些人对于下毒一事的真相,都没有那么焦急紧张地想要知道了。听到容昭并未掩饰的话,还是慢了半拍才逐渐反应过来。 厉王话里的意思是……有人为了自己射鹿成功作弊? 听到这话的人忍不住互相看了看,眼里传达出震惊和八卦的意味。 如果真是有人为了作弊,那是誉王干的,还是晋王干的? 已经各自在这两个皇子里站队的那些大臣,这会儿顿时紧张起来。 容昭在刚事发时就命令把接触过那鹿的人都扣下了,包括围猎之前接触了活鹿,和猎了之后能碰到鹿肉的。 如今有了头绪,要查起来也容易。除非那人还真能坚贞不屈到受了刑也不开口。 其实罪魁祸首是谁容昭已经能猜到了,自然就是一马当先,最先发现鹿的誉王。要不是他恰巧在对方动手前赶到,这回还真有可能被对方得逞。 可惜誉王虽然算盘打得精,但运气着实不太好,不光鹿被他截了胡,给鹿做的手脚如今竟然也被祝子翎给发现了。 这对容昭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本来看在誉王一直鼓动流言、试图离间他跟祝子翎的份上,容昭已经筹划好了一些要对付誉王的手笔,现在却是还没动手就直接拿到了对方的把柄,可以先送誉王一份开胃小菜了。 以誉王那副总爱装出贤良谦逊、好名声的模样,定然不想让事情败露,牵扯到自己头上。 既然如此…… 容昭有了算计,给祝子翎烤好了獐子,看他吃得高兴了,这才起身去暗中交代手下。 祝子翎本来吃得心满意足,但在容昭离开后,不知怎么好像感觉嘴里的肉就没有之前好吃了。 他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低头看着手里明明依旧鲜亮诱人的烤肉,疑惑沉思。 容昭在他这儿不会是变成食品添加剂了吧? 虽然不是食物,也缺乏营养,但加上就是好吃,没有就可能少了那个味儿…… 等见到容昭回来,感觉嘴里的烤肉真的更香了之后,祝子翎确信了。 这人真的就是他的美味添加剂! 祝子翎啃着烤肉,眼睛却放在容昭身上,突然觉得这样好像也还挺好的。 未来的那些添加剂据说吃多了还会有害呢,他把容昭当添加剂只要放在旁边瞅一瞅就行了,绝对安全无害,提味增鲜的效果一点也不差! 这么一想容昭也太适合他了吧,又是饭票又是添加剂,对于他这种一心干饭的人简直不可或缺! 以后绝对不能让对方跑了! 祝子翎心里想着,想起容昭一直光给他烤,自己除了最先那只祝子翎烤失败的兔子什么都没吃,连忙把吃得正香的獐子肉递到了对方嘴边。 “王爷要不要也吃一点?”祝子翎微微仰头看着容昭,“要是嫌油腻的话,让厨子做几个清淡的菜吧。” 祝子翎的嘴唇沾满了油,被火光照得几乎发亮,容昭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上面。 顿了片刻后,他才垂眸收回视线,看向嘴边被祝子翎咬得并不整齐的烤肉,低头也咬了一口。 “……”祝子翎意外发现这只烤獐子好像变得更好吃了,于是又喂了容昭几次,两人分着吃完了一整只。 “还要不要?”容昭吃了肉,脸色依旧冷淡,手上却是已经打算继续给祝子翎烤下一只了。 祝子翎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要!” “再来一只兔子!” 容昭:“……” 幸亏他打的猎物够多。 容昭正要开始给祝子翎烤兔子,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片刻后,霍玄照神情严肃地到永宣帝跟前禀告: “有刺客伺机想要将人证灭口,刚被属下擒获。” 永宣帝顿时瞪大了眼睛:“还有刺客?!” 第57章 永宣帝没注意到旁边誉王霎时间僵硬的脸色, 眉头紧皱质问道:“此次围猎的安防竟如此疏漏?竟然还让刺客混进来了?!” 霍玄照当即单膝跪下请罪:“臣清查不力,请陛下责罚。不过那刺客……乃是誉王殿下带来的家将。” 霍玄照的安防做得还是很严的,除了容昭能走后门,其他人要是没有正当身份, 不可能混进围场。 当然, 要是那人能有容昭那样的功夫, 随时都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来,霍玄照手下的兵也拦不住。不过事实上没几个习武之人有这个水平。 因此誉王并不能另外在围场里藏下某个不知名的刺客, 想要动手将人灭口, 也只能动用之前明确了身份,进来登记过的家将。 霍玄照此话一出, 在场的人脸色顿时都变了。 “你说什么?!” 永宣帝霍然转头看向誉王, 厉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誉王虽然从霍玄照来时就觉得不妙,但听到他说的话时, 苍白的面皮还是忍不住一抖,神色一阵惊慌。 但被永宣帝怀疑的目光盯着, 誉王不得不努力控制住神色,绷住脸,假装成无辜的样子,抢先面露震惊道:“这……本王从未让人去做过这样的事!霍将军说的是本王哪个家将?” 霍玄照:“是那位汪姓家将。他试图潜进关押下毒案疑似人证的地方,还带着沁毒的短刃,被末将发现,当场将其人赃并获。现在人正被押起来等待审问。” “汪其征?!他、他怎么会跑那儿去?”誉王状似惊讶,“本王对此毫不知情,还请父皇明察!” 永宣帝看着誉王没什么破绽的神色, 将信将疑地转回头,说道:“霍爱卿果然勇武过人, 做得很好。接下来便也由你将那刺客审问清楚,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带毒的东西都能随意混进来!” 永宣帝想到万一是有人拿带毒的刀刺杀自己就不由地一阵心慌,忍不住又吩咐了随行的大理寺卿跟霍玄照一起去查。 “一定要将刺客一事彻查清楚!” 誉王见状脸色越发苍白,几乎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但却不得不强撑着不表现出异样,甚至都不能再从永宣帝跟前离开,去暗中进行处理这事,而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容昭看到这一幕,知道到这儿已经不用他再多插手了,瞥了故作镇定但还是难掩焦急的誉王一眼,淡淡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动手给祝子翎烤兔子。 祝子翎没太在意那边发生的事,不过还是很容易就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凑近容昭小声问道:“王爷,你刚才是不是让人去坑誉王了?” 容昭闻言有些意外,看着祝子翎,没想到他竟然能猜到。 他还以为祝子翎根本不懂这些。 “是。”容昭简短地应了。 以誉王的性子,为了不牵扯到自己的名声,多半会想到把人灭口,只不过容昭和霍玄照防得太严,对方估计不好下手。 容昭于是干脆让人留了个空子出来,等着誉王派来的人踩进陷阱里,给他多加一桩罪证。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高明的计策,奈何誉王的性格和毛病就是那样,被人拿捏准了的话,就是这样简单的陷阱也照样会往里踩。 换成是容昭手底下的人,这种情况下很可能会觉得有诈,选择暂时按兵不动,另外再找机会。 除非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能确定有足够的把握,或者实在到了最后关头,否则不会轻易动手。 但誉王的手下,就算是觉得有诈,多半也得硬着头皮上。毕竟誉王不是一个有耐心、能体谅下属的人,要是他们迟迟拖着不完成任务,回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当然,这些人的脑子和能力本身也多半比不上容昭从战场上带出来的人,说不定还跟誉王学了一个毛病,自以为是好大喜功,也没准都没想到可能是陷阱就直接冲上去了。 此事一出,誉王再想要粉饰太平就彻底不可能了。 祝子翎听到容昭的回答,若有所思地又瞄了那边一眼。 看起来霍玄照这个时候已经跟容昭搭上线了? 虽然前世里没他在场点出鹿肉有毒,很可能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但容昭既有京畿守备这样的帮手,又有脑子,怪不得誉王斗不过了。 祝子翎随意感叹了一下,突然想起温辞来,问道:“王爷,你知道霍、霍将军的夫人这次来春猎了吗?” 祝子翎说着又朝其他地方扫了几眼,似乎没在人群里发现温辞的身影。 容昭闻言微怔,蹙了蹙眉道:“不知。” 他跟霍玄照明面上关系又不好,按理说对方夫人的行踪,怎么都不该问到他头上。 祝子翎为何会问他这个?难道是发现了什么不成? 容昭犹疑了一瞬,但很快就觉得应该不是。 就算祝子翎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想法单纯,也没理由能发现他跟霍玄照的联系。 会问这个问题,应该就是以为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习惯性地向他求助吧。 容昭微不可查地舒展了眉头,淡淡道:“王妃是想找人?” 祝子翎:“没,就是想起来了,随便问问。” 虽然对温辞印象不错,不光他们毕竟算不上有多大的交情,祝子翎也没想着要主动找对方,只是想起来了就好奇一句。 温辞是霍玄照的正妻,按理肯定是能来春猎的吧,不知道是为什么没见到人。 祝子翎确实只是随口一提,说话时神色平淡,而且很快就回神垂涎起了容昭手里烤的兔子。 他说过就忘,然而容昭见此却是不由地放在了心上,觉得祝子翎是不是感觉到寂寞无聊,想见朋友了。 虽然嘴上说是随便问问,但能问到他头上,应该是多少有几分急切了吧? 容昭一边不动声色地给祝子翎烤肉,一边打算等会儿就再让人交代霍玄照一声。 霍玄照这个时候正在跟人审着那刺客。 同行的大理寺卿始终拧着眉头,意识到这定然不是个好差事。 以他常年审案的直觉,听人盘问了这汪姓家将几句,就基本能猜测出此事的来龙去脉了。 明显这事就跟誉王脱不了关系。 大理寺卿得了永宣帝彻查的命令,但心里其实也并不愿意得罪誉王,犹豫了一下,试图引导对方大事化小。 皇家重地出现刺客自然严重,但这刺客并非是冲着身份贵重的人去的,只是刺杀一个无名小卒,由此完全可以想办法将事情的严重程度降低。 既然跟贵人的安危无关,那本身也不是什么大案,重拿轻放的风险其实不大。 而且幕后主使牵扯到了皇子头上,誉王又不可能因为指使人灭口一个小卒子就怎么样,闹大或许对誉王的对头有好处,但对他这个办案的大理寺卿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倒不如用缓和矛盾、大事化小的方法处理了,还能卖誉王一个好。 大理寺卿对那汪其征道:“老实交代,你是因何恩怨刻意将毒|药带来围场,意图行凶杀人?!” 汪其征闻言一时没有说话,霍玄照则是看了大理寺卿一眼。 这话看似是在审问,却是避重就轻,说得仿佛已经直接确定刺客是因为私人恩怨才动手刺杀一样。 这是想要把誉王给撇清啊。 汪其征也听懂了这层意思,对着大理寺卿意味深长的目光犹豫了一会儿。 想到说与不说的后果,还有以他所知誉王会有的反应,汪其征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顺着大理寺卿的话说道:“是,我跟那人早有积怨,之前还又吵了一架,差点打起来。我气不过,就想干脆把他杀了。” 大理寺卿见他知趣,心头微松,面上却是大义凛然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就因为跟人一时口角,就要在皇上在的围场里刺杀别人,真是罪无可赦!” “……我当时气上头了,没想那么多。”汪其征闻言僵着脸说道。 他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也不说是故意刺杀人证,只说是私人恩怨,这样虽然将事情的恶劣程度降低许多,也能给誉王撇清,但对汪其征自己来说也已经是其罪当诛了。 他就算死咬着没供出誉王,但这么认了罪,誉王也不可能再保下他的性命,已经必死无疑。 之所以这样还愿意替誉王遮掩,不过是为自己的亲眷着想罢了。 不管供不供出誉王,汪其征必然都是个死,誉王也必然会试图撇清关系,将责任全部推到他头上。 若是他将誉王拉下水,即便事情坐实,誉王一个皇子也并不会真的被怎么样。反倒是汪其征自己,不光还是会没命,还定然会被誉王记恨,以至于连累亲眷。 如此一来,倒不如干脆自己把事情扛下,还能换得誉王的感激恩情,多照顾一些他的身后事。 大理寺卿自然也是知道这些关窍,这才会引导着汪其征这么说。 只要对方认罪,那事情就好办了。 此事的框架定了,其他细节上的问题,大可再想办法描补便是。 大理寺卿觉得霍玄照应该也是不想跟誉王结怨的,应该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知道霍玄照却是冷笑了一声,不客气地道:“一时气上头,还知道提前准备毒|药带到围场来?” “明明那人周围守备森严,还能冲动到非要这时候跑来杀人?” “这么处处都是漏洞的说辞,你在这儿骗傻子呢?” “傻子”大理寺卿的脸色顿时一僵:“……” 汪其征本就是胡乱拼凑的借口,被这么一问就没了话。 大理寺卿见状顿时感到一阵气闷。 原本好好的形势,霍玄照这么一弄可就直接遮掩不过去了! 这些粗鄙武夫可真是够轴的!非要刨根究底难道对他有什么好处不成?! 眼看着霍玄照要给人上刑严审,大理寺卿眉头紧皱,怕再强行替汪其征圆谎,这一板一眼的夯货会跟永宣帝告状,只能稍微意有所指地暗示了几句:“你做了什么都得老实交代,春猎来的可都是贵人们,你一个小小家将,可别因为受不了大刑就胡乱攀扯。” 汪其征已经想清了利弊,便还真没有供出誉王这个指使之人来。但他本来是想什么都不说,然而终究受不住刑,还是把事情的真相吐露了。 汪其征把他们给鹿下药好将其追踪猎获,以及得知事情疑似败露后,为免受到牵连决定将人灭口的事都清清楚楚地交代了出来。只不过把誉王给摘了出去。 按汪其征的说法,是他们为了帮誉王获得头名主动策划下药,又在发现事情可能暴露后擅自想要动手将人灭口,誉王并不知情。 大理寺卿虽然猜到下药一事可能跟誉王有关,但倒是没想到原来是为了抢占“逐鹿”先机,这……这也真是“奇思妙想”了。 原本大理寺卿还想着,春猎向来都是厉王猎到鹿,鹿会被下毒是为了毒害厉王呢。哪知道只是为这? 怪不得说那鹿毒性不强,原来是没打算毒人,还要自己吃的。 偏偏用了这种手段,誉王也还没抢过厉王,鹿到了厉王手里,还被挖出了下毒一事,这真是…… 也不知该说是誉王运气太差,还是该说厉王着实厉害了。 大理寺卿对这结果颇有些感慨无言。虽然汪其征把誉王撇得干干净净,但有脑子的人都不可能相信誉王真的完全不知情,不过他即便心里唏嘘誉王偷鸡不成蚀把米,面上也还是假装信了,对霍玄照道:“我看他已经是彻底说了实话了,真相应该便是如此。” “皇上还在急着等咱们复命,不若便先以此结案,请皇上定夺再论吧?” 霍玄照看了他一眼,这回倒是没再反对了。 反正就算攀扯到誉王头上,也不过是罚点俸禄禁闭的事。他要是再用刑,非要让这人供出誉王,反倒要被人说是屈打成招了。不如干脆就这样。 就算明面上说是不关誉王的事,但明眼人自然都看得出这就是誉王干的。比起一点惩罚,传出这等丑事名声变差,对他竞争储位的影响才是最大的。 霍玄照跟大理寺卿去给永宣帝汇报的时候,时间还没过很久,永宣帝仍然怒气未消,直接让他们当着众人的面说了结果。 霍玄照也不含糊,直接把受了一番刑的汪其征拖了过来,让他自己再在永宣帝面前说了一遍。 誉王一看到汪其征凄惨的模样就越发感到不妙,把手藏进袖子,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这才能勉强维持镇定,没有直接在人前失态。 汪其征交代的时候,誉王感觉完全是度日如年,杂乱的心音伴随着汪其征虚弱的声音,听得他又慌又怕,急得几乎分辨不出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艰难地熬过了这漫长的一段时间,誉王先是觉得完了,下药和灭口的事这下都被人知道了。接着又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汪其征没有把事情扯到他的头上。 但很快,誉王就又感觉到如芒在背。 品级高的达官贵人们这时几乎都在,听了汪其征的话,一个个都忍不住把惊异而古怪的视线投向了他。就连那些投靠了誉王的,这会儿也用意味并不怎么好的目光看着他。誉王的外祖,左相,更是极其不满瞪了他一眼。 而永宣帝的眼神就更可怕了。 他阴沉着脸看向誉王,直接将手边的茶盏砸了过去,大怒质问道:“这就是你手下的人办的事?!” 亏他之前看誉王表现无辜,还想着会不会是其他人故意收买了他的家将,以此陷害他!哪知道实际上完全就是为了给誉王揽功才搞出的事! “下药和刺杀的事,你真的都不知情?”永宣帝冷冷地问。 誉王被永宣帝砸了却是躲都不敢躲,茶盏砸在身上,不光里面的茶水泼到了誉王的衣襟和脸上,碎片还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所幸是没伤到眼睛。 但他堂堂皇子,脸上的伤口沁出血珠不说,还一身脏污,头发直往下滴水,被这么多人看着,着实是狼狈至极。 然而誉王却是无暇悲愤,第一时间跪下,向永宣帝请罪:“父皇息怒,儿臣……儿臣是真的不知还有这样的事啊!” “儿臣确实想在此次射鹿中博得头筹,但从未想过用这样的腌臜手段。这回四弟恰好从儿臣手上将鹿抢走,儿臣也并未因此与四弟纠缠,哪至于为了一头鹿做出这样的设计?” 誉王跪伏在地上,头低到了地面,声音悲切,顿了顿又说道:“许是儿臣之前表现得确实心切了点,儿臣的手下才擅自揣度,为了逢迎拍马暗中做出这样的事。因为未能成功,事后便也没有告诉儿臣。” “这些人胆大包天,犯下这等罪行,也是儿臣的罪过。儿臣愿由父皇责罚。” 永宣帝冷冷地看着他,并未轻易被誉王的话打动。 “这人为了让你射到鹿想方设法下药,出事后为了不牵连你又以身犯险去将人灭口,也算是对你忠心耿耿了。”永宣帝语带讽刺。 说是为了逢迎拍马擅自行动,但哪儿来想着溜须拍马还这么卖力的手下。 永宣帝不说是什么有大智慧的明君,但当皇帝的人,各种想要讨好他的人可是见得多了,怎么也不可能真的相信誉王不知情。 “……”誉王心中发苦,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道:“再忠心儿臣,也应先忠心父皇,忠心大启。如此目无法纪的手下,儿臣实在是要不起。” 永宣帝冷哼了一声,虽然气怒,但到底也没有非要把罪名安到誉王头上。 清楚来龙去脉后,永宣帝得知这事起因原来是如此可笑的小事,周围也并非有可能威胁到他安全的刺客,反应多少还是没有之前那么激烈,并不想着要将罪魁祸首施以酷刑、严惩不贷了。 事情摊到了誉王头上,永宣帝虽然多了恨铁不成钢的气,但也没必要为了这事让自己的儿子伤筋动骨。 “下毒和刺杀的事恐怕不是一个人就能做成的,我看你手下如此‘溜须逢迎’的人恐怕不止一个!”永宣帝最后冷眼看着誉王,说道:“事已至此,你还是彻查一番,把胆敢在皇家围场动手脚的那些人,都给朕严惩不贷!” 虽然不打算把誉王怎么样,但永宣帝也并不是完全没了气。不动誉王,其他人还是能动的。折了他一批手下,也算是把誉王狠狠敲打了一番,警告他以后别再做这样的蠢事! 誉王闻言脸色铁青,但丝毫不敢抬头,只能跪在地上应是。 他本来也是做了弃卒保车的准备的,然而之前想的是弃卒之后就能把事情瞒下来,现在的情况却是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了训斥,接下来还要把自己好不容易培养的心腹给处理了,完全是名利两空! 虽然还低着头,但他已经能感觉到其他人目光里有如实质的讥讽嘲笑之意了! 闹出了这么一圈事,丢脸还丢到了自己儿子头上,永宣帝彻底不想再呆,提前回了帐篷。 等御驾彻底远去了,誉王这才抬头。结果一抬头就迎上了晋王嘲讽的神色。 “二弟可真是机智过人,竟还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射鹿,难怪本王比你慢了那么大一步。这么好的办法,本王怎么就没想到呢?”晋王故意笑着说道。 “啊,不对,应该说是二弟忠心耿耿的手下机智过人,不关二弟的事。都是手下们阿谀逢迎,瞒着二弟擅自行动。” “本王一时口误,二弟可勿怪。” “……”誉王被晋王的话刺得脸色咋青咋白,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他人也都忍不住低声议论开,虽然仿佛是不想让誉王听到,但一些只言片语还是接连钻进了他耳朵里,更别说那些掩饰不住怪异的目光和视线了。 “誉王竟然会在猎鹿这样的事上用这种手段作弊……真是没想到……” “不是说誉王不知情么?” “你竟然相信?下药说不知情就算了,灭口还不知情,区区一个家将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唉,不是说誉王乃谦谦君子,德行兼备么?怎么会如此行径……” “下药作弊本就小家子气,灭口之行更是心狠手辣,这如何有明君之象?” 誉王顶着一身脏污茶渍,听着其他人七七八八的议论,暗自咬牙。深吸了口气,假装无事地对满脸不怀好意的晋王说要回去清洗一番,抬步准备离开。 不料刚一转身,却恰好看到容昭带着终于吃饱了的祝子翎从他前面走过去。 誉王虽然对这两个害得他倒霉至此的家伙极其不满,但在自己如此狼狈的情况下,还是主动避开了跟对方的冲突。 不料就在两方错身时,容昭突然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看似古井无波,却在目光相接的瞬间让誉王不受控制地遍体生寒。 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誉王几乎感觉到窒息,逐渐缺乏空气的脑子里突然间拉响了一个惊悚的警报—— 容昭是故意的! 这一连串的事,根本全都是对方故意设计好了的!而不是因为他接连倒霉! 第58章 这一瞬间, 誉王头皮几乎炸开。 他机关算尽,又亡羊补牢,然而每个行动实际却都在对方掌握之中?! 虽然没有证据,但这一刻面对着容昭冰冷的目光, 誉王却是无法不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自以为能用计从容昭手上抢来射鹿的荣誉, 然而事实上却从头到尾都是对方眼中的跳梁小丑…… 想到这里, 誉王就控制不住地浑身发冷,又惊又恨。 他懵了片刻, 实在惊得厉害, 忍不住就想要直接质问咒骂,哪知道正要开口, 容昭却已经平淡地收回了视线, 懒得再分给他眼神。脚下的步子更是干脆没有半分停顿,仿佛刚才那极具威胁和冷嘲的目光只是誉王的错觉, 实际只不过是容昭半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的随意一瞥而已。 誉王顿时惊怒交加,更可恨的是, 他还听到了一个更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声音。 如果说容昭好歹还扫了誉王一眼,那祝子翎就是真正彻底无视了他,跟着容昭走到了誉王边上,却像是根本没看到人一样,还扒拉着容昭问:“王爷,等会儿晚上还能叫其他夜宵吗?” “……”容昭回忆了一下自己烤了多少东西,沉默片刻,“王妃还没吃饱?” 祝子翎仰头神情无辜:“我饿得快嘛……” “再说王爷猎了那么多猎物,不赶紧吃完不是要放着坏掉浪费了?除了烧烤, 厨房里不是也做了其他菜么?正好夜宵换个口味。” 他刚才一直沉迷容昭的烤肉手艺,之前点了烧鸡兔丁啥的都还没吃呢。 容昭:“……猎物没那么快就坏。” 顿了顿又道:“饿了再点夜宵。” 不用非得想着把他猎到的东西全都自己吃完。 祝子翎闻言这才满意, 但想起之前的事,不由有些遗憾地说道:“要是那鹿没被人下毒,晚上本来还能喝鹿肉汤呢。” “……”容昭闻言微微一顿,“王妃想要睡前喝鹿肉汤?” 祝子翎没有听出容昭语气里那一丝的微妙,理所当然地说道:“是啊,难道不可以么?” 祝子翎想起来就忍不住面露心疼道:“那么好的鹿肉呢,其实还可以吃的,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多可惜啊。” 不光是因为鹿肉比较金贵,更主要的是那肉带了点毒,还不影响味道口感,祝子翎吃着顺便就能用异能解毒。 用异能需要消耗能量,祝子翎就可以吃得更多。这么一来一去,鹿肉又是美食又是开胃剂,对他来说完全一举两得! 容昭哪知道祝子翎其实是这么想的,只以为他是真的想吃鹿肉,以至于连有毒都不在意了。 而且还是想着晚上吃…… 容昭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本王再猎一头鹿给王妃。” 容昭说完停顿了片刻,冷冰冰地绷着脸又道:“但是鹿肉汤不许晚上喝。” “?”祝子翎闻言迷惑地偏了偏脑袋,看着容昭沉凝的神色,没搞懂对方的用意。 不过不能晚上喝就不能吧,他也不是非得吃鹿肉,只要有吃的就行。 祝子翎跟容昭谈妥,高高兴兴地跟着人回帐篷。 誉王杵在原地,不仅被人无视,还听见祝子翎“故意”在他能听到的时候说鹿被下毒多么浪费,越发觉得自己是被无形地讽刺了,气得咬牙切齿。一大片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被夜风吹得一阵阵的透心凉。 虽然还不知道下毒事发的真正原因就在祝子翎身上,但这会儿誉王也控制不住地对他厌憎起来,原本抱着的拉拢之心直接就淡了许多。 再一想到容昭不知为何似乎对他的一些行动了如指掌,而且他刚在永宣帝那里失了心,最近必须谨小慎微不能再出任何纰漏,誉王干脆打消了原本让人鼓动、接近祝子翎的计划。 现在光是下毒和灭口这两事败露的后续影响,就足够让他焦头烂额的了! 祝子翎并不知道自己正常地找饭票蹭个饭,还顺便帮他解决了一桩潜在的麻烦。 回了帐篷之后,容昭就开始嫌弃他们一身烟火和调料味,蹙了蹙眉交代王向和:“立刻备水给本王和王妃沐浴。” 祝子翎倒是不怎么介意被烤肉的味道环绕,回来正想直接往软塌上一躺,闻言顿时停住了动作,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王爷要跟我一起洗澡吗?” “……”容昭被问得神色微顿,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唇,淡淡说道:“不是。本王只是让王向和去备两人的水。” “王妃先沐浴就是。” “嗯……”祝子翎闻言眨了眨眼,扫了一下帐篷里没什么阻隔的空间,没怎么多想地说道:“那我洗澡的话,是不是都会被王爷看到啊?” 容昭:“………………” 一旁的王向和注意到容昭脸色不受控制地黑了点,连忙说道:“王妃这就多虑了不是,咱们自然是准备了屏风的,帐篷里专门有一块沐浴的地方,不会就这么敞着洗的。” “原来是这样吗?看来是我没见识了。”祝子翎闻言语气随意地感叹了一下,脑子里迅速抛开了这个话题。 容昭这时也敛起了微僵的神色,咽下了差点准备说自己可以出去的话,冷淡道:“王妃不必担心,本王不……不会看你沐浴的。” 容昭说到一半,脑中却不期然地晃过了一幅少年赤|裸着白皙身体、沐浴在水中的美好图景,思绪顿时卡了一下,原本斩钉截铁的话不小心就弱了一层气势。 好在祝子翎从头到尾都只是随口一问,没注意到容昭转瞬即逝的不自然,闻言也没多想,还礼尚往来地表示:“王爷放心!我也不会偷看你的!” 容昭:“……” 容昭沉着脸看向王向和:“快去给王妃备水。” “……”王向和连忙应声去了,心里却是着实搞不懂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都成了婚的人了,还这么客气避嫌做什么? 要他说,看这两人的关系,早该圆房了才对。 不会是两人还不懂夫妻之事是怎么回事吧? 王向和的腹诽暂时无人知晓,祝子翎看出容昭应该是嫌弃他们身上的烤肉味,于是忍着没去榻上,等人把浴桶和屏风都布置好了,赶紧钻进去洗澡了。 容昭远远地坐在另一头,冷着脸随手拿了本书看,但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注意到祝子翎脱下来顺手挂在屏风上的衣服。 从砖红色的外衫,到洁白的里衣…… 容昭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口气,试图把注意力专注在手里的书文上,但却迟迟做不到。 淅淅沥沥的水声开始传进耳朵里,明明声音不大,偏偏“吵”得他始终静不下心。 怎么回事? 不过是人在旁边洗个了澡,有什么可在意的? 容昭眉头紧皱,想起刚才脑子里不受控制浮现出的画面,不由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不会。 应该是他想多了。 容昭很快在心里否认了这一闪而过的推断,但还是实在隔绝不了这种莫名的影响,冷着脸盯着书上已经看不出意思的字句看了一会儿,薄唇紧抿,终究还是起身先去了帐篷外面。 守在外边的侍卫看到容昭出来,本以为他要去办什么事,结果却见人就这么站在他们旁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侍卫们顿时紧张起来,连忙把身子再挺直了一些,仔细观察着周围,看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他们没能发现。 然而看来看去,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看着容昭仿佛有些凝重的脸色,侍卫们紧张又迷惑,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王爷出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还是属下们出了什么纰漏?” “……” 面对侍卫们如临大敌的神色,容昭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接着淡淡道:“无事。” “本王就是出来透透气。” 侍卫听了仍然有些奇怪。又不是在人多的宴会上,这大晚上的,外面都已经成了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啥。正是回帐篷休息的时候,还要出来透气? 所幸这些侍卫虽然仍然感到疑惑,但容昭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会再多问。 就当是王爷闲着没事干吧。 侍卫们心想。 容昭“闲着”在外面看黑黢黢的夜的时候,霍玄照正小心谨慎地避开耳目,在夜色中潜行。 他刚拿到一份秘密传来的消息,回了自己的帐篷,确保没人发现后,这才将那张仅仅一指长宽的小纸条展开。 容昭这个时候让人给他传信,多半跟誉王一案有关,定然不是小事! 霍玄照想着,神情凝重地定睛朝纸条上看去,只见上面短短一句—— 明日尽量请你夫人过来陪王妃。 霍玄照:??? 这什么东西?! 第59章 霍玄照懵了好一会儿, 又把那小小的字条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半天,这才确定上面写的真的就只有那一句话。 这就是容昭特意加急通知他的大事? 让他把温辞叫来给祝子翎作伴?! 霍玄照眉头紧皱,开始怀疑是不是有哪里的关窍是他没想到的。 让温辞去陪祝子翎有什么特殊的效果吗? 能帮他们传递消息? 这个……应该没什么必要。 还是说容昭是想借此逐渐开始对外展露跟他的联系? 可这……有弊无利啊。 总不能真就是为了找人陪祝子翎玩吧? 霍玄照想来想去都想不通,蹙眉纠结了许久, 这才将本来第一时间就要烧掉的纸条给放到了烛火上。 这回春猎, 霍玄照其实没有带温辞过来。 因为他要负责安防, 是没有空闲去打猎烤肉的,温辞要是来了, 多半只能自己跟那些命妇们呆在一起, 也不能策马打猎,只能跟人说说闲话烤烤肉。 温辞作为男子, 并不是很喜欢进那些夫人的圈子, 也没跟剩下少数几个男妻交上朋友,来春猎的话, 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可能也就是祝子翎了。 但霍玄照本也打算把他跟祝子翎隔开,考虑了这些, 自然就干脆没带温辞过来。 而且霍玄照知道温辞对他也还挺怕的,来春猎跟他住一个帐篷的话,就算不睡一张床,多半也要吓着。 还是算了。 哪知道容昭竟然这时候要让他叫温辞来陪祝子翎,难不成他要连夜让人回去把温辞带来? 这倒也不是不行。春猎还得有个几天,以霍玄照的身份职权,让温辞明天进来围场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有这个必要么? 温辞来了估计也不高兴吧? 霍玄照想了想这天远远见到的祝子翎的样子,除了觉得对方好像一直在吃以外,确实没看出有什么能吓到人的地方。 既然如此, 他倒也不至于非要温辞不跟人来往了。 只是……只是晚上睡觉的事也没法解决啊,真把人吓到了怎么办? 总不能在皇帝百官的眼睛底下, 他还跟温辞分两个帐篷吧?到时候指不定多少人要拿来说事,拿他们当谈资。 但是容昭的命令向来有效,他还从来没违背过。虽然这回传来的话看起来并没有要求死,可说不定就有什么他没想到的作用。 霍玄照皱眉想了半天,最终决定派人回去问问,看温辞自己愿不愿意过来。 另外他得再找机会问问容昭这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虽然以往容昭的很多命令也不会跟他们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但霍玄照自己多少都能分析出来几分。唯独这回,是怎么都分析不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霍玄照还是希望能别把温辞给扯进来。 温辞就是个傻兔子,要是知道他跟着容昭在干的事,恐怕自己就得吓得食不安寝不眠了。 在霍玄照安排人去将军府的时候,祝子翎也洗完了澡。容昭这才结束在外面吹冷风的“透气”,返身回了帐篷里。 “王爷刚才出去了?”祝子翎从屏风后面出来,恰好看到容昭正往里走。 他仅仅只穿了里衣,长发略有些散乱地披着,身上仿佛还带着氤氲的水汽。洗完澡后肤色显得更加水润白皙,嘴唇红润,衣服穿得也不那么整齐,领口微松,脖子和锁骨处美好的弧度都能被人一览无余。 容昭看到祝子翎的模样,当即动作微顿,片刻后稍稍偏移了视线,才淡淡应声道:“嗯,有点事。” 祝子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扑到软塌上娴熟地给自己披上毯子,说:“那王爷快去洗澡吧。” “对了,我感觉马上就要饿了,可以叫夜宵了吗?” 容昭:“……” 听到这话,容昭本来若有似无的几分绮念顿时飘走了。 “告诉王向和就行。”容昭说着顿了一下,又道:“把衣服穿好。” 祝子翎:“啊?我盖了毯子呀,现在也不怎么冷了。” 容昭神色淡淡:“于礼不合。” 祝子翎:“……” 祝子翎“哦”了一声,也没跟他争辩,想了想,从软塌下来,然后直接爬到了床上。 “在床上只穿里衣就不会于礼不合了吧?”祝子翎理直气壮道。 容昭:“……” “算了,王妃就在榻上呆着吧。”容昭到底拿他没办法,“别在床上吃夜宵。” 祝子翎重新回到软塌上,弯起眼睛对容昭笑着说道:“王爷放心,我肯定不会把床弄脏的!” 容昭微微冷着脸没说话,让人把沐浴的东西收拾好,自己去洗澡了。 想到刚才祝子翎洗澡时的情形,容昭薄唇微抿,刻意把脱下的衣服放在了一边,没往屏风这样明显的地方放。为免祝子翎听到太多的声音,其他动作也十分谨慎。 祝子翎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偷看容昭,结果等到容昭洗澡的时候,祝子翎稍微想到对方洗澡的样子,忍不住就咽了咽口水。 光看容昭的脸和手都能让他觉得很香很馋了,要是能看到全身,那岂不是更香? 好想看看啊…… 祝子翎可不会像容昭那样主动避出去,他盯着屏风的视线就差直接在上面烧出个洞来了。 所幸就在他蠢蠢欲动的时候,夜宵到了。 大晚上的,本来只应该吃些清淡的东西,然而知道他们王妃的胃口不似常人,王向和直接端着一盘酱烧兔丁和一只烧鸡公过来了。 另外还有几样小菜,加上解腻的清汤和野菜粥,直接摆满了一桌子。 祝子翎看到这么多好吃的,这才把注意力从屏风上挪回来。正好刚才垂涎容昭让他的肚子不知不觉就饿了点,这会儿直接就能继续干饭了。 他首先就直接上手撕下了烧鸡的一个鸡腿,大大地咬了一口。 祝子翎眼睛亮了亮。 这应该是御厨的手艺吧?跟王府里的味道不太一样。 果然好吃! 祝子翎美滋滋地啃着一个大鸡腿,然而吃着吃着,注意力竟还会不知不觉飘到容昭那边传来的水声上去。 意识到之后,祝子翎先是怔了怔,接着没去思考原因,而是惊喜地发现,即便没有亲眼看到对方,容昭也还能对他发挥食品添加剂的作用!他这么时不时走神想到洗澡的容昭身上去,嘴里的鸡腿竟然更好吃了! 祝子翎当即心满意足地那容昭当起了佐料,心里还忍不住感叹:容昭这也太好用了吧! 等到对方洗完澡,穿着里……穿着全装出来,祝子翎更觉得饿了。 不过祝子翎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呆会儿还有事要出去么?干嘛穿这么整齐?” 亏他刚才走神还想象了一下对方只穿里衣是什么模样。 容昭外袍裹得严严实实,领口不露一丝,神色淡淡:“没事。本王习惯了而已。” 祝子翎也没想过容昭会在这种事情上说假话,闻言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这人是真的讲究,就转而说道:“这次的夜宵味道不错,王爷要不要来吃点?” 容昭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物,顿了一顿,淡淡道:“不了。” 之前烤肉的时候,祝子翎时不时就要喂他一口,他已经吃得够多了,至少能顶平常两顿的饭量。 祝子翎比他吃得还多了不少,然而这才没过一两个时辰,又要吃这么多…… 容昭看着蹙了蹙眉,却没有说什么。 祝子翎身上定然有不小的秘密,这点容昭之前就知道。无论是能发现暗卫的异样敏锐,还是那些新奇的食谱,以及对一些没人听说过的作物的莫名了解,都是证据。 而今日祝子翎只吃了两口就发现鹿肉有毒的事,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祝子翎绝非常人。 既然如此,那这样不同寻常的饭量,放在他身上兴许也没什么问题。 既然不止一个太医说他身体异常康健,那应该不会有太大差错,或许是祝子翎本就是要吃这么多才行。 当然,以后有机会,还是让钟老神医也看看最好。 容昭没去探究祝子翎这些奇特的能力究竟是从何而来,还故意对外将事情模糊成是他从其他渠道得知了鹿被下毒的消息,借机在众人眼前发作,把祝子翎在其中的作用都藏了起来。 事后也没有再多问祝子翎一句。 容昭回想起祝子翎当初告诉他这些能力都是梦中仙人传授,原本并不太相信这话的念头,这会儿也不由地有些动摇了。 祝子翎过往的履历确实找不出疑点,突然多了这些奇异之处,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容昭看着祝子翎只会让人觉得香,半点也不会难看的吃相,冷冽的眸光不知不觉地柔和下来。 大概祝子翎对他说的都是真话。 这个当年把他拉出泥潭的小家伙,现在也不会骗他。 祝子翎拿容昭下饭,美美地吃了一顿夜宵,好歹是没有像之前担心的那样扑上去对容昭下嘴。 容昭看祝子翎吃完,又等他消了会儿食,动了动嘴唇,终于说道:“王妃该就寝了。” 祝子翎也觉得该睡觉了,以免他都吃完了夜宵,再看着容昭又要饿。 祝子翎迅速又洗脸漱口完毕,钻进了床上的被子里。然而他躺好后转头一看,却见容昭还衣冠整齐地坐在原地,甚至拿起了书,没有睡觉的意思。 “王爷不睡吗?”祝子翎当即问道。 容昭没有看他,目光放在书卷上,淡淡道:“本王这时还睡不着,王妃先睡吧。” 祝子翎:“哦……那也行。” 祝子翎想了一下,感觉容昭要是躺在自己边上,比坐在远处被他咬的风险更大。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末世的后遗症好了没,睡觉时身边有其他人会不会警惕到睡不着乃至不由自主地攻击。 这么一看的话,确实跟容昭错开,让他先睡是个好的选择。 祝子翎闭上了眼睛,一开始还会想着容昭犯馋,但没多久,这么些天在厉王府里培养出的安稳生物钟就发挥了作用,慢慢地陷入了梦乡。 容昭拿着书却并没有看进去,而是仿佛只听见了祝子翎的呼吸声。 等到他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容昭这才放下书走到了床边,垂眸看着已经睡得很香的祝子翎,漆黑眼瞳在并不明亮的烛光里微微闪烁。 其实就这么几个晚上,他完全可以在外面的软塌上将就一下,不一定非要跟祝子翎挤在一张床上…… 容昭看着祝子翎毫无防备的睡颜,就那么静静地看了许久。 最后神色难辨地敛起眸光,用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解开了衣服的领口。 第60章 容昭脱掉外衫, 看也不看地随手轻轻一挥,唯一还在发光的蜡烛应时而灭。 四周一下子陷入了彻底浓重的黑暗里。 容昭没再看祝子翎,动作极轻地掀开被子躺了下去,刻意和对方隔了尺余的距离。 躺下之后, 祝子翎的呼吸声越发响在耳边, 但好在隔得够远, 对方的体温并没有传导过来。 容昭盯着一团漆黑的帐篷顶看了一会儿,紧绷的唇线微微松缓。 还好。 这样过几个晚上应该不难。 按照不希望祝子翎误会的想法, 容昭本来应该干脆地避嫌去睡软塌,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睡到了床上。 如果发现他做得这么刻意, 都不愿意跟对方躺在一张床上, 祝子翎恐怕会很伤心吧…… 反正他也不会对人做什么,就这么不越界地在一张床上将就几晚, 应该既不会让祝子翎太失落,也足够表明态度了。 这样泾渭分明, 想来不至于造成误会。 容昭这么想着,调整好刚躺下时不自觉屏住了的呼吸,合上眼睛。 他向来浅眠,而且很难入睡,这次身边多了一个人,更是难以让自己勉强放松下来。 祝子翎的呼吸、翻身时衣料和被子摩擦的细微声响、还有偶尔轻声嘟囔出来的几声梦话……这些全都无比清晰地传到容昭耳朵里,让他不仅无法放松,甚至不由自主地更加紧张专注。 好在祝子翎的睡相还算好,没怎么乱动。容昭听到他在睡梦中还在喃喃想着吃, 眉头微蹙后又松开。 果然本质还是个小孩儿,没心没肺只想着吃。 睡得正香的祝子翎不知道容昭在心里“嘲笑”他, 不争气地又说了一句,越发暴露自己的吃货属性。 “好香……好吃!” 梦中的祝子翎仿佛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从前方传来,那里摆着一样笼罩在朦胧阴影下的食物。虽然并不能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明明有种混乱阴冷的感觉,但祝子翎就是莫名觉得那东西非常好吃,立刻扑了上去,对着一团灰蒙蒙的光啊呜一口…… 一具温热的少年身体突然扑到了他身上,容昭霎时间就是一僵。 他没想到原本睡得还算老实的祝子翎会突然跨越了这一尺多的距离,一下子就从床那头蹭过来,当即呼吸一窒,几乎忘了反应。 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温热躯体,容昭思绪顿时乱了乱,谁料不等他有所动作,黏过来的祝子翎紧接着就张口咬上了他的胳膊。 容昭:“……” 祝子翎嘴巴不大,但咬起人来力气可不小,容昭手臂上的肌肉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忍不住轻轻地吸了口气。 难道刚才的夜宵还没吃饱不成?怎么睡着了还饿得要咬人? 容昭没了去想那些七七八八的心思,无奈地睁开眼,看向抱着他的手臂,眼睛紧闭但还不愿意松口的祝子翎,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他的下巴,微微用了点力…… 并不见效。 容昭只能再加了几分力,然而祝子翎还是舍不得松口。 容昭:“……” 直到祝子翎吃痛皱紧了眉,容昭才终于把自己手臂解救出来。 这时候他的眉头都已经比祝子翎皱得还要紧了。 不过出乎容昭的意料,即便这样,祝子翎也还是没醒。不仅没醒,甚至对嘴里的“好吃的”被抢走了非常不满。 容昭让他松开嘴后本想顺便再将人推开,恢复原来隔上一尺……不,隔两尺的距离,然而不待他动作,祝子翎就先挣扎了起来,更加往他身上蹭,直接手脚并用地把他整个人都给扒住了。 容昭又不想把人弄醒,猝不及防间就被他给缠了个严严实实。再想把对方的手脚挪下去,祝子翎的反应比刚才还要激烈,容昭一时没了辙。 “……” 这么一番拉扯,两人本就单薄的里衣都变得松松垮垮,容昭能清晰地感觉到祝子翎毫无遮掩的肩膀,直接就挨在他也被扯开了几分衣襟的胸膛上。 对方皮肤上的热度和触感传过来毫无阻隔。 还有祝子翎散乱的长发,有许多都凌乱地从他的衣领钻了进去,稍微一动便能带起一阵控制不住的痒意,让容昭不由地微微屏息。 更加糟糕的是,祝子翎缠住容昭之后,似乎在他颈边嗅了嗅味道,接着脸颊在他肩膀上蹭了两下,然后再次张口—— 容昭:“……” 正在做梦的祝子翎发现自己还没尝到味,即将到嘴的美食竟然想要逃跑,顿时又惊又气,当即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把美味彻底扑住。 这次他特意谨慎地观察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下口。 这次终于成功尝到了! 梦里的祝子翎兴奋地咂摸了一下…… 嗯?怎么好像没有味道?! 不对呀,这东西应该很好吃才对。 祝子翎迷惑地又凑上去舔了舔。 感觉到肩膀上柔软湿润的触感,容昭终于控制不住吸气声。 这次他浑身的肌肉都瞬间绷紧了,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几分内力,直接将身上的人给震开了一些。 容昭顿时一僵,连忙收起内力看向祝子翎,怕刚才那一下会把人伤到。然而却见祝子翎不仅至今还没有清醒过来,甚至咂了咂嘴,仿佛仔细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咬他的感觉,接着不等容昭再动作,又蹭了过来。 这次还比刚才缠得更紧了。 祝子翎发现了,这次的美食乍看上去好像没有味道,细品却又有种特殊的美味,不适合囫囵吞枣,而是应该慢慢地品尝。 就是老是会跑,这次可一定得抓紧了! 祝子翎整个人就跟有吸盘似的死死黏在了容昭身上,这回没再像之前那样大口咬人,而是就跟拿他磨牙似的,在容昭肩膀上不停地轻轻啃咬。 间或还会舔上一舔,仿佛是在吃糖。 不疼,只是会带起一阵阵酥酥麻麻的异样感。 然而对容昭来说这简直被刚才被狠狠地咬上一口还要难熬,如同长久的折磨和酷刑,让他身上几乎要冒出冷汗,浑身彻底僵硬。 容昭忍不住试图侧身躲开祝子翎的唇舌,然而他退对方就进,最后反倒变成了祝子翎完全面对面地窝进了他怀里。 少年的身体跟他贴得越加紧密,几乎毫无缝隙。 一条腿大咧咧地勾着他的腿,还锁得紧紧的不许他离开。一手攀着他的背,一手则抓紧了他的前襟,脑袋也恰好埋在他肩窝,拿他的肩膀当磨牙棒比之前还更方便了。 “……” 这样的姿势着实有些要命了,离容昭之前想好的泾渭分明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容昭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绕过祝子翎的肩背,按在他肩膀上,狠心用力将人从身上撕下来…… “我的吃的!不……不要拿走!呜,为什么没有吃的……我好饿……” 容昭实在没有想到,他强忍着无视了祝子翎的挣扎反抗,刚把人拉开了一点,祝子翎居然就哭了…… 明明人还没醒,眼角却滚出了泪珠,一下子滴到了容昭胸口的衣襟上,几乎像是在那个心脏所在的位置敲了一记重锤。 容昭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我讨厌饿,我不想饿死了……” 漆黑一片的帐篷里,祝子翎眼睫下闪烁的一点晶莹却是异常显眼。 他像是做了一个极其真实的噩梦,哭起来并不狼狈嚎啕,只是微微渗出了几滴泪珠,但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极端的痛苦和绝望却异常的真实。 容昭蹙起眉,神色微凝。 祝子翎这样,简直都不像只是在做梦。 是因为饭量太大,以前在尚书府吃不饱,饿坏了? 容昭皱着眉正想要把人从噩梦里叫醒,却见祝子翎似乎自己又平复了下来,语气不再那么绝望,变得轻松了些许,哭腔似乎也带上了撒娇的意味。 “我要吃的……王爷……” “王爷让我吃饱好不好……” 容昭一怔,接着心不由地揪了一下,又软又疼。 看到祝子翎不知不觉舒展了些的眉头,他眸光微深,原本要将人拉开的手停顿了一下,直接换了个方向,转而把人按进了自己怀里。 做了噩梦的少年脸上那几分泪迹直接浸湿了他的衣襟,贴在身上略带凉意,不过容昭并未在意,搂住人肩膀的手抚上祝子翎的脖子,再轻轻托起他的脑袋,调整角度把自己的脖颈送到对方嘴边。 “给你吃,别哭了。” 容昭不知道祝子翎有没有听懂,但似乎一挨近他,嗅到他身上的气息,祝子翎不用人提醒就知道上嘴了。 少年像小兽似的在他颈边挨挨蹭蹭了一会儿,接着很快就挑了一块喜欢的位置开始磨牙,弄得他肩膀上沾了一层的口水。 所幸在容昭的洁癖发作之前,他的思绪就全部被肩膀上这种磨人的触感占据了。剩下的一点也分到了祝子翎刚才的异样上,没心思想起自己的洁癖。 容昭的手仍然环过对方的背,按在祝子翎后颈上,看起来就像是他紧紧把人搂在怀里一样。 因为他终于也放弃了反抗,这次两人的接触更加严丝合缝起来,恰到好处地融在了一起。 对方比他要高一点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从接触的位置传来,少年皮肤嫩滑的触感也都异常明显,再加上肩膀上被人舔咬的异样感觉…… 饶是容昭自认为这是为了安抚祝子翎,完全没有其他的意思,并且努力试图把注意力转移开,也忍不住觉得自己是在自讨苦吃。 算了,今晚估计睡不了了。 容昭深吸了一口气。 反正他本来睡着的时候就不多,熬一晚也没什么。 就是今晚估计要比往常更难熬…… 容昭干脆睁着眼睛盯着帐篷,思考起了平日要处理的那些事务,然而就这么被祝子翎磨着牙,没过太久,一股久违的倦意竟席卷了他的脑海,甚至让他提不起戒备,满脑子都是放松的情绪,不知不觉就合上眼,也跟着睡着了。 一直到第二日卯时,王向和来叫起了,容昭才醒过来。 容昭醒了之后就直接愣住了。 他竟然睡着了? 还一觉睡到了现在? 容昭垂眸,只见祝子翎还跟他睡着前一样窝在他怀里。一晚上过去,对方似乎也终于吃饱了,放过了他的肩膀,脸颊贴在他锁骨上继续打着小呼噜。看起来后半夜还挺老实,没再闹其他幺蛾子。 睡着时没感觉,如今醒过来再度清晰地感受到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的触感,容昭又控制不住地僵硬了一下。 王向和在外面叫了两声,没有得到答复,顿时惊疑起来。 容昭向来起得早,不用王向和叫其实早都醒了,还从没有过这样不回应的情况。王向和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进了帐篷,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哪知道他一进来,看见的却是容昭刚刚在床上坐起半个身子,而祝子翎还闭着眼睛挂在他身上。 容昭微微蹙眉试图把祝子翎抱着他腰的手臂拉开,然而刚一放手,下一刻祝子翎就又重新抱了上去。 这么一纠缠,导致容昭想要起床,却迟迟都没能坐直身子,更不论起身下床了。 就算有过种种设想,王向和也没想到出的竟是这样的“意外”,他呆了一下,对上容昭抬头看过来的冷淡目光,顿时笑了一下。 “殿下恕罪,老奴没听到应声,怕有什么事就想着进来看一下。老奴这就出去。”看出容昭的神情除了冷淡,还有几分略显尴尬的僵硬,王向和反应过来后连忙退了出去。 只是说是请罪,脸上却忍不住带了笑。 真是没想到,他们王爷还能有这样的时候。 跟王妃同床第一天就起晚了,这可真是…… 看那姿势,两人昨天晚上恐怕还黏得挺紧,绝对够浓情蜜意了。 他之前果然是想多了。 王向和满脸欣慰,喜气洋洋地打算去吩咐人做些清淡的早膳,还安排好了人等会儿去清理床铺。 守在外面的侍卫见状好奇地对视了一眼。 王总管这是突然遇见什么好事了? 容昭没料到会被人看见他摆脱不了祝子翎纠缠的场面,当即忍不住微微黑了脸,更不知道王向和竟然还当成了大喜事。 他又费了几次力气,没能把祝子翎推开,反倒是把人给弄醒了。 祝子翎还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首先就看到了容昭神色不那么好看的俊脸,顿时怔了怔。 “……王爷?有什么事吗?” 祝子翎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接着才看到他们现在的状况。 容昭应该是正要起床,而他差不多直接把自己压在了对方身上,双手抱着人的腰,看起来在努力拖对方的后腿…… 祝子翎反应过来,在容昭微凝的目光下迅速收回了手,把自己挪到一边。 “好了,这下你可以起了。”祝子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一脸乖巧地仰头看着他。 一点也看不出昨晚哭得可怜兮兮的模样了。 容昭:“……嗯。” 容昭顿了顿,淡淡应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径自起身穿衣。 又一次蒙混过关,祝子翎松了口气,这才突然想起来—— 他怎么会那样扒在容昭身上的? 该不会昨天一晚上,他都是那么睡的吧? 他本来还担心自己有没有可能因为挨着容昭睡不着,或者是控制不住攻击对方呢,怎么反倒是贴在人身上了…… 祝子翎心下奇怪,等到发现自己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被正在穿衣服的容昭吸引了之后,突然领悟—— 肯定是因为容昭太好吃了! 挨着其他的人可能睡不着,但挨着美食有什么睡不着的? 不光能睡得香,还要把美食小心护在怀里! 祝子翎一下子理清了原因,不再奇怪了。 不过他昨晚做梦好像又在吃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咬容昭一口…… 把容昭当美食霸着就算了,要是还咬人,那就真说不过去了。容昭要是知道自己想吃他,肯定不会愿意继续给自己当饭票了吧? 祝子翎顿时忧心起来,好在很快他就想到,要是自己真的下嘴咬了容昭,对方肯定不会什么反应都没有。 所以应该是没发生他担心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光是就这么让他当好吃的扒了一整晚,容昭早上起来什么都没说也够让人惊讶了。 他的饭票是真的脾气很好啊。 容昭迅速穿好了衣服去洗漱,祝子翎想着早饭,也跟着爬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早上起来感觉比平常更饿一些…… 王向和听到祝子翎问起早饭,笑眯眯地说都让人准备好了。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祝子翎身上,心道容昭看起来应该还挺有分寸的。 怕祝子翎害羞,王向和特地等到人出来了再去收床单,然而他翻了一下,却是没找出想象中的痕迹来。 王向和:“……” 不会吧,都亲密成那样了,还什么都没发生?! 难不成还真是两个人都不懂南风之事? 容昭竟也不懂么?! 王向和迟疑了一下,还是找机会去试探着对容昭问道:“王爷……被单可要换上一换?” 容昭虽然洁癖,但也不至于天天都要换床单被子,不过他闻言顿时想起了昨天祝子翎往他身上蹭的眼泪和口水,当即道:“换。” 容昭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昨晚也不知被人啃了多久,倒是没有磨掉一层皮的感觉,但是上面肯定留了不少口水…… “让人备水,等会儿我要沐浴。”容昭蹙了蹙眉,又说。 王向和一愣:“您、您沐浴?王妃不用?” 容昭摇了摇头。 他才是受害者,祝子翎反倒洗个脸就行了。 容昭没有多想,只以为这是很普通的吩咐,却不料王向和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容昭疑惑皱眉,“有什么问题么?” 王向和迟疑了一下,还是凑近了点问道:“王爷昨晚和王妃……就没发生点什么?” 容昭:“…………” 这回容昭的脸色比被王向和撞见他起床时更黑了。 “什么都没有,公公想多了。”容昭语气冷凝,“只是他做噩梦哭了几下,被子上沾了眼泪才要换。” 王向和闻言这才恍然,看来姿态亲密是因为祝子翎做了噩梦,容昭把人抱在怀里安慰? 祝子翎都做了噩梦,估计容昭也不好再干别的了。 那还好。 不过…… “老奴斗胆问问王爷,准备何时与王妃圆房?可要老奴提前准备什么东西?”王向和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担忧问了出来。 “王爷迟迟不与王妃圆房终归不好……若是王爷不了解,可要让人买些画册回来看看?” 容昭:“………………” 王向和觉着容昭都跟祝子翎那么搂搂抱抱地睡一张床上了,若是圆房一事还一直拖着,定然就是因为不懂不会。 哪知道容昭闻言神色僵了一下后,却是直接沉了下来。 “本王没打算跟王妃圆房。”容昭看着王向和,眸光黑沉,神色冷凝。 “不用做这些多余的事。” 王向和彻底愣住,张了张嘴:“这……这怎么行呢?” 要是容昭不喜欢这个男王妃也就罢了,看他明明就对祝子翎有意,一直不圆房算什么事? 再说作为王妃,却一直跟王爷分房睡,对祝子翎来说也不是好事啊。 “有何不可?又不会有人盯着他生孩子。”容昭脸色冷淡,微微垂眸道:“本王对他……” “本王对他也无男女之情,公公可别弄错了。” 王向和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嘴也忍不住张开了。 没、没有男女之情? 就您那要什么给什么、给人当烤肉师傅、人做噩梦了把人搂在怀里安慰的样子,叫没有男女之情?! 特别是跟容昭往常对人的态度一对比,祝子翎那完全可以说是都快被容昭放在心尖上了。 他跟着容昭这么些年,可没见过容昭对谁能有对祝子翎三分好。 要是没有爱慕之意,那把人宠成那样还能叫什么情? 正常两个男人的关系可没有这样的。 总不能是父子之情吧?! 硬要说的话,也就当爹的给儿子好东西,亲手给儿子烤肉,还有做了噩梦安慰勉强说得过去,可容昭也不过只比祝子翎大出四年来,还真能把祝子翎当儿子养不成? 而且就算是父子,也没有这么顺着儿子、睡一张床、还把都快及冠的人抱在怀里安慰的! 王向和一言难尽地看着容昭,突然间冒出一个让他忧心忡忡的念头来—— 他们殿下该不会…… 是那方面出了问题吧? 第61章 这么多年来, 王向和都并没有听说容昭那方面有什么问题,之前即便对方身边始终没人,也没往这上面想过。 但是现在这么一看,洁癖和看不上眼的理由在祝子翎身上都站不住脚, 那好像……也就剩下这么一个理由了? 王向和禁不住皱眉, 心想容昭因为这疯病的缘故, 确实很久都不让宫里的太医把脉了,但隔一段时间也总会让钟老神医看看。 也没听钟老说他除了那点子疯病还有其他的问题啊。 难道是容昭叮嘱钟老刻意瞒下了? 倒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这种毛病对于男人来说肯定难以启齿, 不会想让别人知道。 但……但要是真有毛病, 也不能讳疾忌医,赶紧想办法治才是正道啊! 王向和当即忍不住冒出了找其他大夫给容昭看看的念头。不过很快又意识到, 要是容昭真有什么问题, 这消息就跟疯病的消息一样绝不能传出去。 这样的话,肯定也不能贸然去找大夫来看。 为免弄巧成拙影响容昭的大事, 王向和自然不敢擅自行动。忖度着就算自己开口问,看容昭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如实坦白的, 王向和决定还是再等一等,下回见钟老神医的时候再旁敲侧击打探一下好了。 他心里叹气,面上却不敢多说,怕刺激到容昭,退下去给祝子翎另外点早膳了。 既然没发生什么,就不用全弄清淡的了,祝子翎其实更喜欢味道重一些的菜。 眼看着祝子翎吃得香甜满足,王向和一边唏嘘一边又有些庆幸。 幸好王妃看来是真单纯,估计不懂床笫之事。王爷都不打算跟人圆房, 祝子翎还能每天乐呵呵的。 要不是这样,恐怕免不了要跟王爷闹别扭。 祝子翎可不知道王向和想得这么多, 他吃了早膳,发现容昭又去洗了次澡,完全没想到是自己昨晚往人身上蹭了一堆口水,只觉得这人着实洁癖。 幸好容昭是在古代当王爷,未来还是皇帝。不然这要是去了末世,恐怕得难受死了。 不过话说回来,容昭不是之前一直在西北打仗吗,在战场上难道也这么讲究? 祝子翎不由有些好奇。 只是等容昭洗完澡出来,他看着对方的俊脸一阵晃神,顿时就把这个问题给抛到了脑后。 春猎剩下来的几天,其实算是给皇帝和达官贵人们用来放松玩乐的。再没有头一天那么强的竞争意味,可以随意打打猎跑跑马,反正围场里危险的野兽也都被清理过了。 只是因为昨天出的事,这一天众人的气氛也并不怎么放松,许多人的心思还在誉王那件案子上。 而誉王本人则是干脆没有露面,也不知道是为了处理后续事务,还是不想当面听到其他人的议论嘲笑。 相比之下,晋王就显得春风得意,看到神色冷淡的容昭,都高高兴兴地打了招呼。 “四弟昨晚休息得还好?今日二弟不在,咱们兄弟俩这下可以公平比比了。”晋王看似是要跟容昭比试,实际却是为了趁机再度在众人面前讽刺誉王作弊,表示有他在就不公平。 当然晋王也知道比打猎他肯定是比不过容昭的,因此接着笑道:“今日还有许多人想抓猎物,咱们也不好太下力气,就随便比比,也别伤了和气,如何?” 晋王提前给自己找好了台阶,态度也友善,不过容昭并不为所动,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说:“大皇兄还是找其他人吧。” “就算对你来说这种注定要输的比试也很有意思,但本王对这种毫无挑战的事情不感兴趣。” 晋王:“……” 本来言笑奕奕的晋王闻言一下子僵住了神色,气了个脸色涨红。 容昭的话实在是高傲得丁点都不给人面子,但偏偏说的又是实话,以至于他想反驳也没什么办法。这么一来就更加憋气了。 不行,他果然还是跟老四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相处不来! 三番两次地试图跟容昭示好结果碰了钉子,晋王作为习惯了受人吹捧的皇长子,自然也不愿意再做小伏低,当即冷哼了一声。 “那本王就祝四弟能多遇到几件足够有挑战的事了。”晋王不满地扔下这句话,也不愿再跟他多说,率先骑马去狩猎了。 容昭淡淡地用内力把对方故意扬起的尘土震了回去,看向祝子翎,问道:“王妃要跟本王去打猎,还是去那边聚会?” “或者想回帐篷休息?” “聚会……有吃的么?”祝子翎说着往那边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食物,倒是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人影。 “嗯?” 那不是温辞吗?原来他来春猎了? 容昭特意把人先带出来再问问题就是因为这个。 虽然他也没再联系霍玄照确定温辞在不在,但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 春猎这样的活动,祝子翎一个人在帐篷里呆着还是冷清了些,恐怕还要被人说闲话。而且他昨天还刻意问起过温辞,比起自己呆着,应该会更愿意跟对方聊聊天。 祝子翎其实倒是无所谓自己呆着,不过既然看到了温辞,那他还有点想问问上回跟对方传授经验之后实际效果如何,去人群聚会的地方也无妨。 再说既然是聚会,怎么都该有些吃的,不能让人光干坐着说话吧? 果然,祝子翎问完,容昭就淡淡应道:“有点心瓜果。还想吃什么就叫王向和送。” “要是碰到怀疑有毒的,饿也不许吃。” 容昭觉得以祝子翎昨晚做噩梦时那哭得可怜兮兮的模样,遇到有毒的恐怕也要照样吃,不得不多叮嘱了一句。 祝子翎闻言眨眨眼,假装自己听进去了:“哦……我知道了。” 虽然他觉得应该不会再有誉王这样倒霉催干蠢事的家伙了,但要是真的又有这样的事,他选择拦着不让其他人吃,自己先尽量把那头鹿消灭。 免得浪费。 容昭看着他无辜的神色,一时没法确定祝子翎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想着阳奉阴违。 他快速蹙了蹙眉,终究没再多说,领着人往人群那边走过去。 温辞在这么多人的聚会上呆得并不很自在,直到看见了祝子翎往这边过来,他才有了几分高兴。 不过紧接着温辞就发现祝子翎身边还有个神色冷峻气势凶戾的男人,也一并离他越来越近了,顿时又紧张起来。 这、这就是厉王了吧?果然好吓人! 温辞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容昭真人。 原本想着按祝子翎说的,这位或许也没有传言那么可怕,然而闻名不如见面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哪怕还隔了挺远,心思向来敏感的温辞都觉得容昭浑身都是扑面而来的煞气,看一眼就觉得阴冷可怖,更别说跟人近距离呆在一起了。 如果说霍玄照的“凶”只是脾气不好那个程度的话,容昭的“凶”就已经有了一种惊悚叵测的感觉。仿佛一个即刻就会应验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凶兆一样,稍微被注意到就让人担心会有血光之灾。 要不是旁边还有个祝子翎,温辞恐怕一时间都不敢往那边看了。 温辞惊讶地发现,祝子翎是真的一点都不受容昭的影响,动作神态自然平和,跟容昭走在一起甚至会流露出一股自然的亲密感来,硬生生地让男人身上冷冽的压迫感都散去了许多。 看来他之前说不害怕容昭,确实不是假话,而是真心所言。 这样的话,祝子翎说自己在厉王府过得很好,应该也是真的吧? 温辞原本紧张的情绪不由又放松了几分,目光微微带上了几分欣慰。 然而容昭注意到温辞一直盯着祝子翎看,却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所幸对方的目光并没有什么越界的意味。 容昭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祝子翎,见他的注意力不断分散在陆续被送上来的点心瓜果上,并没有专心往温辞身上看,这才舒展眉头,收回了视线。 这里一块聚着的大多是内眷,想打猎的年轻子弟都不在,剩下年纪大的勋贵大臣们则是在另一边聚在一起,并不跟女眷混坐。 见到容昭走到这边大多是女眷的圈子里,众人都有些意外。 “厉王今天不去打猎了?” “不打猎也不该来这边啊……” “不会是为了陪厉王妃吧?” 有人忍不住小声疑惑了几句,猜测完却是不由地一阵牙酸。 她们这些亲眷说说内宅闲话的场合,厉王都要陪着厉王妃? 至于吗? 温辞比别人更加惶恐,眼看着容昭到了自己跟前,连忙要躬身行礼。 “不必,”容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说道:“这边没几个男子,等会儿就麻烦温公子陪内子解闷了。” 温辞闻言顿时怔了怔,没想到容昭会说这样的话,看起来……是知道他跟祝子翎认识? 而且仿佛就是特意为了过来跟他说上这一句,叮嘱他招呼好祝子翎? 虽然容昭浑身气势冷冽,很难让人感觉出温情来,但真要说的话,哪怕是那些性格十分温和的人,都不见得有几个会特意为了自己夫人费这种心。 温辞忍不住面露惊讶,连忙应了一声。 见容昭这便转身要走,祝子翎想起什么,连忙叫住容昭说道:“王爷,我感觉兔子比其他的好吃,今天多打几只兔子回来呀!” 容昭:“……” “知道了。” 祝子翎这才心满意足地目送着容昭走了,温辞在一旁看得越发怔愣。 祝子翎还真没骗他。对方跟厉王在一起,竟然真就是这么随意提要求的…… 而且厉王也真的答应了。 温辞惊讶之余,想起自己的失败经历,微微抿了抿唇。 两人找了清净的位置坐下,看着祝子翎轻松的神色,温辞忍不住说道:“王妃跟厉王殿下……感情看起来挺好的。” 祝子翎没有仔细去想对方语气里的感慨和复杂,闻言琢磨了一下,点点头:“还行吧。” 他把容昭当顶级饭票,容昭虽然拿他当挡箭牌,但脾气和给的福利都很好,这么看来的话他俩关系确实应该算不错的。 温辞:“不止是还行吧?我看厉王殿下对你比一般丈夫对家里人都要关心多了,而且还有求必应,大部分人都做不到。” 就祝子翎提要求时那不客气的状态,平常肯定没怎么被容昭拒绝过。 祝子翎好奇看他:“霍玄照对你不这样吗?” “……” 温辞脸色僵了僵,片刻后微微叹气,低声道:“当然不了。王妃提要求有用,是厉王殿下在乎王妃。我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祝子翎随手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心说霍玄照既然能在这种情况下跟容昭“暗通曲款”,那说明两人多少有点惺惺相惜的默契,对方为人应该也不至于比容昭差太多吧? 就算脾气没容昭那么好,也不该让温辞这么失望啊。 “你按我说的试过吗?”祝子翎问他,“霍玄照是不答应你的要求,还是有其他的毛病啊?” 温辞抿了抿唇,“一定要说的话,有的答应了,有的没答应……” 其实倒不光是答不答应要求的问题,关键是对方的态度,完全不听他的解释就严厉否决,独断专行不理他的意见,明显就是对他不在意…… 不过话说回来……霍玄照这次的表现有点奇怪。 明明之前斩钉截铁地不许他跟祝子翎来往,问都没问过他就直接不带他来春猎,结果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派人回去问他愿不愿意过来,说可以让他过来跟祝子翎见面…… 传话的人甚至还说了他要是来就得跟霍玄照睡一个帐篷,如果他介意这个的话就算了…… 温辞…… 温辞确实有点介意。 而且不管怎么说,春猎都开始了才中途让他过去,多少显得奇怪了点。 不过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来了。 倒不完全是因为想跟祝子翎碰个面,而是温辞猜想着,霍玄照会突然问他想不想去,多半是因为有事需要他过去,要不然不会想起他来。 虽然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温辞觉得自己不管怎样也占了霍玄照正妻的名头,哪怕对方不在意他,但毕竟也没有对不起他,因此他自己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然而让温辞奇怪的是,他一早赶来了围场这边,被霍玄照亲自接进来,本想问是有什么事,对方却只是让他随意玩几天,还说以后不会拦着他跟祝子翎来往。 温辞不太相信,然而来了这段时间也并没有观察出什么不对,这里着实没有哪个一定需要他来的地方。 看起来霍玄照好像还真是叫他来游乐几天、有机会跟祝子翎交流一样…… 但是这可能么? 温辞实在想不通,这会儿不由地眉心微蹙,不过他的思绪很快被祝子翎的声音打乱。 “那还好呀,有不答应的也很正常嘛。这种时候别急着失望,应该多提几次才对,反复求他,磨一磨不就都能答应了。”祝子翎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给王爷提的那些要求,他一开始也好多都不答应,但是找机会坚持提,多磨几次就成功了。”祝子翎认真地教他:“你要坚持,坚持是最重要的!” 温辞:“……” 以他刚才的所见所闻来看,厉王会答应祝子翎的要求,跟单纯的坚持不能说关系不大,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换成其他人,坚持换来的怎么看都不会是应允,而是反倒要丢了性命才对吧? 在亲眼见过了祝子翎跟容昭是怎么相处的之后,温辞已经不会再轻易被祝子翎的“经验之谈”给忽悠住了。 他张了张嘴,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来纠正一下祝子翎的错误认知,旁边却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来。 “厉王妃怎么就在这儿坐着?都不去咱们那边打个招呼。” 温辞一愣,转头看去,见竟是安平郡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假笑着对祝子翎故作熟稔道:“就你们俩在这儿呆着不冷清么?” 温辞顿时皱起了眉,想起之前赏花宴上安平郡主为难祝子翎的行径,意识到对方这是又故意找茬来了。 他迟疑了一下,正打算自己先用不软不硬的话把人应付走,然而安平郡主却是仿佛吸取了上回的教训,不等他们答话就率先替祝子翎自问自答起来: “不过也是,这么一圈人里,厉王妃这样的男人屈指可数,要是找不到地方融入,确实也只能自己躲在角落里玩儿了。”安平郡主故意讽刺道。 “话说回来,厉王不是看起来对厉王妃很好么,怎么还把王妃丢在这女人堆里?” “再怎么说王妃也是男人,难不成是厉王觉得王妃嫁给他,就连骑马打猎都不能去了?” “那也太过分了吧。” 安平郡主假意面露惊诧地说。 “咱们女眷照样也能去打猎呢,王妃堂堂男子却只能在这角落里坐着,这……” 安平郡主说着迟疑了一下,仿佛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说的话不合适,用手掩了掩唇,状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应该是我一时想远了,王妃勿怪。” “不过王妃真不打算去骑马狩猎么?除了已过天命之年的几位老大人,好像这次来的没有哪个男子连马都没骑一下的。” “哦,对,还有温夫人。” 安平郡主扫了一眼温辞就不再放在心上,继续居高临下地看着祝子翎,面色嘲讽地挑眉道:“只有两位如此偏安一隅,难道是当了男妻,这点男子应有的英勇洒脱之气都没了么?” “可我看来的女眷里都有不少去打猎的呢……” 安平郡主话说到这儿,欲言又止,但未竟之言却很是明显了,就是在说祝子翎作为男人连女眷都不如。 安平郡主最后叹了口气,仿佛感叹祝子翎冥顽不灵,对人恨铁不成钢一样,说道:“不过若是厉王不许厉王妃打猎,确实也没有办法。本郡主正约好要与三公主一同狩猎,这便先告辞了。” 不知道是不是怕再被祝子翎一句话呛住,安平郡主这回完全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自己连珠炮似的演完一出有头有尾的戏,全程炮口对准祝子翎,又不要祝子翎参与,一通嘲讽说痛快了,就准备直接溜之大吉。 不过不得不说,这样的招数还挺有效果。温辞只是被连带的那个,也不由地被安平郡主话里的意思听生气了。 他当即蹙着眉头想要理论,但对方针对的是祝子翎,都没正经对他说上一句话。温辞找不到机会插言,也不好替祝子翎发话。 他忍不住担忧地朝祝子翎看过去,以为对方多少会面露不虞,不料却见祝子翎似乎一点不良反应都没有,只是看着对方,神情略显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甚至还继续吃起了手里的点心。 从头到尾都仿佛事不关己,真就跟看安平郡主演了一出戏一样。 温辞:“……” 不是,祝子翎难道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就从上回赏花宴上事来看,他也不是这样任由人数落的人啊。 总不会是没听懂安平郡主的讽刺吧? 祝子翎当然不是没听懂,也确实不是好脾气,只是对方说完就跑,他不打算费劲去追着人理论而已。 而且安平郡主说得那么声情并茂,实际却对祝子翎根本毫无杀伤力,确实就跟看了一场猴戏差不多。 不过看到一旁温辞略显愤愤的脸色,祝子翎想了想,还是准备稍微随手报复一下。 他咽下嘴里的点心,目光落在脚边的一粒小石子上,正打算动作,却瞄到安平郡主前方,有一个影子逐渐清晰起来。 “……”祝子翎顿时停下了动作。 嗯……感觉应该不用他亲自动手了的样子…… 安平郡主嘲讽了祝子翎一通,又没被对方反击到,离开时心情不由地格外舒畅。 哼,蛊惑了容昭让容昭给他烤肉又怎么样?一个大男人嫁了人,只能过得比女人还守规矩,可见容昭也不过拿人当玩物而已。 换成别人早跟容昭闹起来了,这人倒是还能自得其乐。说白了就是个没用的废物,迟早有一天会受不了容昭那个煞星。到时候说不定就要跟容昭要死要活了。 要是他能借着现在这点子表面恩爱,找到机会让容昭吃大亏,然后因为杀夫被斩就最好了。 要是不能,等容昭腻了,祝子翎肯定也没好下场。 安平郡主原来最是憎恶容昭,但如今对祝子翎的恶感也不相上下。 这两个人两败俱伤最好,不能两败俱伤,有一个倒霉她也一样高兴。 她正忍不住畅想着,却突然感觉浑身一冷,装满恶念的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只余下不可名状的巨大恐惧。 安平郡主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心里升起了一个极其不妙的惊悚想法。听到马蹄声逼近,她惶然地抬头看去,只见马上的人神色冷凝,眼中煞气浓重如墨,寒彻透骨的阴鸷冷意从对方身上席卷而来,压迫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正是容昭。 安平郡主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她虽然心中对容昭厌憎至极,但始终却不怎么敢当面针对对方,总归有些畏惧。就是找祝子翎的麻烦,也都是趁容昭不在的时候。 哪知道这下容昭看起来却是直接冲着她来的,那恐怖的煞气,感觉活像是要直接杀了她。 眼看着对方眨眼间就要到了面前,安平郡主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生怕对方会直接给自己一剑。 虽然她是郡主,但容昭是皇子,要是真杀了她,对方也不会没命,顶多受些其他的惩罚。而其他的惩罚,容昭这个煞星很可能根本都不放在眼里。 安平郡主越想越怕,几乎浑身发颤,最终克制不住干脆闭起了眼睛,不敢去看即将发生的可怖场景。 然而就在马蹄声到达耳畔,安平郡主有种自己已经被刀剑砍中了的幻觉的时候,却发现容昭直接骑着马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掠过了,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安平郡主顿时愣住了,片刻后她才心慌意乱地重新睁开眼睛,忍不住回头看去。 只见容昭眨眼间就快马奔到了祝子翎面前,一勒缰绳,高大的白马恰巧惊险地停在祝子翎前面一尺处,人立而起高高嘶鸣了一声。 刚才的奔袭极快,然而白马再落下前蹄时,动作却是一下子变得轻柔优雅,比任何时候都要克制,连灰尘都没溅起几分。 这一番动静直接吸引了全场的眼球。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容昭脸色冷淡、眉心微蹙,看起来神色十分不虞地看向祝子翎—— 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上来。” 第62章 祝子翎微怔, 仰头看着容昭,对方高坐马上的身影逆着光,恰好把他给完全笼罩在了阴影里。 “上去……干嘛?”祝子翎一时没弄懂。 容昭眉头微蹙,淡淡道:“带你去打猎。” “……”祝子翎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看着对方朝他伸来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 不由自主起身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同时忍不住惊叹道:“那么远王爷都能听到吗?” “听到什么?”容昭握住掌心里的温热,微一用力就将人拽上了马, 让祝子翎稳稳当当地侧坐在了自己身前, 恰好楔在他的臂弯里。 祝子翎一下子换了个视野,被圈在容昭的怀里, 还没太适应过来, 对方已经轻轻一抖缰绳。掠影迅速转头,眨眼间就飞速疾奔起来。 祝子翎顿时整个人都紧紧靠在了容昭胸膛上, 不得不伸手抱紧了对方的腰。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大声作响,祝子翎还是忍不住在风声里继续问:“王爷不是知道有人嘲笑我不能去打猎才突然回来的吗?” “不是, ”容昭语气淡淡,“本王没听到什么。” “原来有人嘲笑你?” 容昭话中泛起冷意,恰好这时垂眸瞥了一眼再度被他错身而过的安平郡主,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安平郡主一下子头皮发麻、寒意乍起。 所幸这一眼只是转瞬即逝,那两人一马紧接着就远去了,并未因她有分毫的停顿。 只是与在祝子翎面前急停时,轻柔地不带起一丝尘土的动作完全相反,高大的白马从安平郡主身旁跑过时,健壮的后蹄几乎像是在直接把灰尘故意往她身上扬。 安平郡主顿时被迷了眼睛, 鼻尖都是土腥味,连连咳嗽起来。 不过祝子翎完全没在意她, 仰头盯着容昭的下颌,越发意外道:“没听到什么?那王爷怎么突然回来要带我去打猎?” “我以为王爷刚才都已经出发好久了。” 容昭顿了顿,说:“没出发,有事耽搁了。” 祝子翎:“那也不应该又来带我一起啊。” 男人薄唇微抿,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对上祝子翎求知的视线,眸光闪了闪,片刻后抬眸淡淡说道:“王妃不是要挑猎物么?带你亲自去挑,看你觉得哪只兔子好吃。” 祝子翎闻言顿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从食材开始就能指定?这服务也太到位了吧! 虽然打猎就没法一边吃零嘴点心了,但这种从猎物到成品一条龙定制的服务好像也很值得体验一下…… 祝子翎刚才把手给容昭的时候还是有点茫然的。其实他没想要打猎,就是一时被对方的“美味”诱惑。 不过这会儿,祝子翎就彻底顺从地窝在对方怀里了,并且开始思考自己等会儿要从什么标准来挑选猎物。 安平郡主是啥? 已经想不起来了。 容昭刚才的话其实一半真一半假,他确实没听到什么,毕竟隔了那么远,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听清楚。但听不到,大致的情况却是看得到的。 容昭本来确实已经策马跑出了挺远,不料回头看了一眼祝子翎这边,就发现安平郡主找上了祝子翎,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安平郡主跟祝子翎说的必然不是什么好话,容昭当即皱了眉。再看到祝子翎仿佛是被人欺负得呆住了,一句都没回嘴,容昭就调转马头回来了。 这种野外空旷的地方,都不好给祝子翎安排暗卫,还会有安平郡主这样的人来找麻烦。 不如把人带在身边。 白马走得和来时一样快,转眼就只给聚会场上的众人留下一串蹄音,以及脸上尚未散去的惊愕。 看到容昭突然骑马冲到祝子翎跟前,神色还不太好看,众人都忍不住惊讶又好奇。 本以为是厉王喜怒无常,之前还像被人下了蛊似的,现在又突然要对厉王妃发火了,哪知道接着见到的,却是两人亲密共乘的一幕…… 这……这简直成何体统! 人家男女夫妻,也干不出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在一起贴得这么紧的事! 这些高官贵妇们大多看重身份礼数,虽然厉王和厉王妃此举并没有哪条律例或是哪本圣贤书里说不许为之,毕竟人家是正经的一对儿,但依旧挡不住他们的震惊。 不是说厉王是修罗再世、天煞孤星么? 竟还能跟人如胶似漆到如此地步?! 这些人隔得远,并不清楚前因后果,更明白经过的温辞见状则是惊讶之余更多了几分欣慰。 刚才安平郡主一番唱念做打,就是要讥讽祝子翎作为男子不能去打猎,现在容昭主动来带祝子翎去打猎了,不啻于一巴掌把安平郡主说的那些话扇到了她自己脸上。这比祝子翎用言语跟对方争辩还有效多了。 温辞看见这俩人在马上亲密的姿态,越发肯定祝子翎跟容昭感情很好,忍不住替祝子翎欣慰高兴了一会儿,接着才意识到—— 祝子翎被容昭一带就走了,似乎都没想起来他这个人来,一个招呼都没打就把他给落在这儿了。 容昭就更别说了,从头到尾看都没看他一眼。 温辞:“……” 说好的让他陪祝子翎解闷呢? 恰巧一阵风刮过草地,吹得人衣装凌乱、筋骨泛凉。饶是以温辞的性子,也忍不住感到有点萧瑟的时候,祝子翎终于把自己的小伙伴想了起来。 不过在他开口之前,容昭已经先做了安排。 温辞在冷风中皱了皱眉,正想着接下来是要一个人就这么呆着,还是干脆找借口回帐篷去算了,却见也有个人骑着马到了他跟前来。 “温公子,在下是厉王府的侍卫。奉王爷的命,请您骑这匹马随我们王妃一起去打猎。” 温辞一怔。看来祝子翎还没完全把他给忘了。 不过…… 温辞犹豫了一下,却是开口拒绝了。 他会骑马,比起在这里一个人呆着也更愿意去跟祝子翎一起打猎,但…… 就算他跟祝子翎的私交再好,恐怕一般人眼里,那也不是私交,而必须要跟霍玄照和容昭扯上关系。 他和祝子翎在这种公开聚会上聊几句,或是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私下稍微聚一聚,这倒是影响不大。但要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个将军夫人去跟着厉王和厉王妃行动,恐怕就不知道会引起多少的揣测了。 到时候定然有人误以为是将军府和厉王府有了多大的关系,可能会给霍玄照造成不小的麻烦。 因此即便想去,温辞最后还是婉拒了。 那侍卫试着劝了一下,发现不行,只能行礼告退。 容昭接到消息,眉头微蹙。 毕竟是他让霍玄照叫温辞过来陪祝子翎的,结果现在把人叫来了却又单独扔在那儿,多少显得有些不厚道。 但温辞不愿意跟他们同行,容昭也没办法。 坐在他怀里的祝子翎闻言却是说道:“那就让霍玄照把人接走呀。” “就说把他媳妇儿一个人留在那儿肯定要被人欺负。” 容昭:“……” 看来祝子翎对帮温辞出主意对付霍玄照还蛮有兴致的。 “就这样吧。”容昭看了一眼手下,对方依言去了。 这次不必用什么秘密渠道,厉王府的侍卫直接大喇喇地给霍玄照传了话,霍玄照脑子比上回还懵了一下,皱起眉头瞪着那侍卫。 “是他被谁欺负了?”霍玄照又打量了对方一下,“是谁让你来给我传话的?” 侍卫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温公子不愿意同行,我们王妃说应该请将军把人接回去。” 霍玄照:“……” 啧,又是这个王妃。 容昭娶的这个男妻是不是有点麻烦了?感觉比他家里那个差多了。 先是要人陪,这会儿又甩开温辞要他去接…… 相比之下,温辞虽然胆子小了点,但其他方面都省心多了。 “我知道了。” 霍玄照沉着脸让侍卫走了,心说又不是温辞自己来叫他接,兴许人家根本就不想见到他呢? 既然不是真被人欺负了,那不想呆了自己回来就行了吧?要是他去,说不定反而要把人吓着。 温辞确实是打算自己回来的,不过方才祝子翎和容昭那一番举动太过引人注目,以至于原本没什么人搭理的温辞这会儿却是被人给缠上了,不少人都忍不住向他打听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温辞不擅长应付这些,一时间根本脱不了身。但他又不想把安平郡主阴阳怪气祝子翎,顺便还带上了他的那些话说给其他人听,除了众人都看见了的,容昭把祝子翎带走的那一幕,其他都含糊地闭口不言。 没有打听到想要内容的那些人顿时不高兴了,对温辞的态度语气也逐渐不那么友好起来。 真要说的话,还真跟祝子翎说的被欺负差不多了。 “实在抱歉,我有些倦了,这就准备回去休息了,望各位夫人海涵。”温辞实在被问得实在不悦,终于忍不住蹙眉说想要走,然而依旧有人拦在他前面。要不是男女有别,说不定还要直接拽着他不让走了。 “这才巳时吧,哪里这就要倦了?” “温夫人这是做什么?难道是只想跟厉王妃来往,看不起我们这些普通诰命不成?” 温辞被几人围着堵着,脸色越发不好,忍不住用力抿了抿唇,却是总归没法解决眼下的麻烦。 这些人这么拦着,他一个男子也不好动手去把人给拉开,又不善言辞,怎么也说不过这么些人。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浑厚凶悍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来,在场的夫人们顿时都吓了一跳。 温辞一怔,惊讶地转头望过去,映入眼帘的竟然真的是骑马而来的霍玄照。 他怎么会在这儿? 霍玄照骑着棕黑色的汗血宝马,逐渐放缓了步子来到这些人跟前,仔细看了一眼确认了情况,冷冷地出声道:“这是想以多欺少?” 那些缠着温辞的人顿时都僵了僵,有人连忙笑了笑道:“霍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只是想跟尊夫人聊聊天,怎么会是欺负呢。” 霍玄照看了一眼温辞,对方在他出现后就一直惊讶地睁大眼睛望着他,像只呆兔子似的。霍玄照见状顿时啧了一声,心道怪不得会受人欺负。 “男女授受不亲,各位夫人以后还是别这么缠着我夫人的好。”霍玄照并不接那人的话,冷眼看着她们,语气生硬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虽然此行不怎么有怜香惜玉的风度,但看着霍玄照那一身杀伐之气,也没人敢当面抱怨他不知道怜香惜玉,闻言只能讪讪一笑,自己散去了。 霍玄照低头重新看向温辞,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要不要我带你回去?” 虽然温辞怕他,恐怕不想上他的马,但现在这个情况,他要是不带上温辞自己走了,怎么看都不合适。 温辞从霍玄照出现给他解围开始,就一直处在怔愣之中。 这个时候也没心思去想对方的话,唇瓣微张,迟疑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怎么会来?” 霍玄照:“有人说你一个呆在这儿,可能被人欺负,我就过来看看。” 他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不过骑上马之后本应该去营地看看,却不知道为啥,鬼使神差地就往这边来了。 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温辞确实很有可能受欺负,所以不知不觉就过来了吧。 现在看来果然他猜得没错。 温辞闻言越发意外:“怎么会有人跟将军这么说?是……谁?” 温辞惊讶之后很快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人选,果然就见霍玄照皱了下眉,答道:“是厉王妃派人来说的。” 温辞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 祝子翎这是……看他不想再“坚持”,所以干脆直接帮他跟霍玄照提要求了? 厉王竟然这也由着他胡来么……这可真是…… 温辞心绪复杂,不知应该作何感想。 但比起这个,其实真正让他意外的是,这样儿戏的传话,霍玄照竟然……竟然真的来找他了。 温辞抿了抿唇,忍不住低头掩饰了一下有点慌乱的神色。 他以为按照霍玄照之前对他的态度,听到这种话也根本不会理才对。结果对方不仅理了,居然还是亲自过来,还恰好帮他解了围…… 霍玄照不知道温辞在心慌意乱什么,见他低着头,还以为又是害怕自己了,顿了一顿,尽量放缓声音又问了一遍:“你要不要现在跟我一起回去?” “我……”温辞连忙回神,刚想说他可以自己回去,但话没出口就意识到不妥,犹豫了一下,只能改口道:“……那麻、麻烦将军了。” 温辞看向霍玄照坐着的高头大马,不由地更加紧张起来。 他……他难道要像刚才祝子翎那样,也坐在霍玄照怀里吗? 看出了温辞的僵硬,霍玄照微微皱眉,想了想,突然一个腾身从马上下来了,走到温辞身边,问:“自己上得去么?还是要我帮你?” 温辞一怔,连忙道:“我……我自己上!” 刚才霍玄照在上面,他确实不太好上去,主要是不好意思碰到对方。现在这样自然没什么问题,他还不至于连马都不会骑。 霍玄照的坐骑看起来就像是会把陌生人甩下马背的那种,不过在温辞上去的时候,棕黑大马倒是乖乖地没有反抗。 温辞本来觉得这马跟霍玄照一样看起来很凶,因此上马时也很紧张,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下一刻,他的心顿时又提起来了。 差点忘了,要是霍玄照先在马上,那他再上马还可以坐在对方后面。现在对方在他之后上马,岂不是一定会把他环在怀里了? 温辞张了张嘴,想说要不他还是先下去吧,然而话没出口,已经感到身后微微一沉。一双有力的臂膀从他的腰侧越过,直接伸到前方抓住了缰绳。 “坐稳。”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辞浑身僵硬,然而身下的马已经开始不紧不慢地跑了起来。所幸速度不算太快,并没有让他一下子往后倒在霍玄照的身上。 但就算是这样,温辞也已经浑身都不自在了。 他努力挺直了背,身子只敢前倾不敢往后。手也不知道放哪儿,只能微微用力抓住马的鬃毛。整个人都小心地缩起来,试图躲开跟霍玄照的肢体接触。 然而即便他再努力,对方强健的手臂还是时不时会轻轻挨到他。对方微热的呼吸,更是会一阵阵吹在他的脖子或者耳根处。吹得温辞越来越僵硬,脸色都不由泛起了微红。 温辞的不自在十分明显,霍玄照很容易感觉到,他顿时眸光微沉,但却并不意外。 “你这么怕我干什么?”注意到温辞几乎要整个人往前趴在马脖子上,僵得一动都不敢动,霍玄照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本将军又不会吃了你。” 温辞本就紧张着,听到霍玄照这话顿时吓了一跳,恰逢棕黑大马转了个有点急的弯,温辞一下子没稳住,身子向一旁歪了歪。 不过温辞身侧就是霍玄照的手臂,他这么一倒,霍玄照当即就松开了缰绳,一下子将人揽住,往怀里带了带以免人掉下去。 温辞猝不及防,眨眼间就靠在了一个宽广结实的胸膛上,腰间还紧紧印着一只近乎炙热的宽大手掌…… 温辞一下子心脏几乎停跳,那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更是几乎烫得他思绪一片空白…… 其他人不知道温辞的窘迫境地,见他被霍玄照接走,又多了一样八卦之语。 “不是说抚远将军家的这个男妻根本不受宠么,怎么……” “真是想不到,刚看了厉王和厉王妃那一出,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抚远将军这竟然又来了一出。” “咱们这么多女眷在这儿,倒是两个男人被自家夫君护着捧着一起骑马走了……这叫什么事?” “一个大男人大庭广众之下还跟丈夫同乘一骑,也真够不害臊的。” 众人表面似乎都看不上祝子翎和温辞的这番行径,但事实上话里却多少有点酸味。 这样跟夫君同乘虽然有些不够庄重,但不光能说明丈夫对自己的上心在意,还能向外人展现出来,获得他人的羡嫉。若是发生在她们自己身上,好处定然是多过那几句“不成体统”的闲话的。 可惜她们自家的相公,就是去打猎,那多半也是要跟朋友同侪竞逐游乐,而不屑于与女眷一道,觉得女眷麻烦、拖后腿。 当家的老爷们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行动来,而她们这些夫人自己也受限于贤良淑德的礼仪之教,不能去主动要求这种事。心里多少有些羡慕,嘴上却还要鄙夷祝子翎他们。 不过不管怎么说,春猎这才两天不到,所有人就几乎都看出来了,什么厉王妃被厉王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实际上厉王对这个男王妃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亏他们之前还都猜测那祝子翎活不长,如今看来,他恐怕比谁都活得滋润! 第63章 活得比谁都滋润的祝子翎这会儿正在指挥容昭打猎。他看中了哪个猎物, 随手一指或是说上一句,容昭就能箭无虚发,次次都给他打回来。 一开始祝子翎忍不住看见了啥都想吃,后来发现容昭效率太高, 这才逐渐变得挑剔起来, 只挑看起来最肥最好吃的, 那些小的老的就都直接放过了。 掠影原来作为容昭的坐骑,面对这些都是山间野物多半都是恶霸心态, 虽然他不吃肉, 但没准也会去踹一脚兔子。 然而今天身上载着个祝子翎,掠影难得对那些被容昭一箭射死的猎物产生了一丝同情和悲悯, 因为它感觉, 祝子翎看它们的目光就跟当初看自己的时候差不多…… 幸好他还要给容昭当坐骑,不然掠影觉得自己很可能也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给两脚兽使唤也比被两脚兽吃了好, 真的。 为免再被祝子翎垂涎的目光盯上,这天掠影异常的老实, 再也不敢擅自撒丫子狂奔。 容昭发现后微微挑眉,越发确认祝子翎身上果然处处都是秘密。 他垂眸看着祝子翎的发顶,眸光微深。 绝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祝子翎全程坐在容昭的怀里,说实话很快就饿了,而且容昭的脖子就在他脑袋旁边,害得他特别想去咬上一口。 好在祝子翎还能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些肥瘦相间、可煎炒可烹炸的猎物们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不去看容昭,好歹是忍住了“食欲”。 说是带祝子翎打猎,但祝子翎完全就是来挑猎物的, 连弓都懒得拉一下。容昭问过一两回之后,见他确实没兴趣, 便也不再问了。 祝子翎虽然自己不猎,但发现猎物却很在行,比跟着容昭的两个身经百战的手下还要敏锐,远得还看不清的、藏得特别深的,祝子翎都能一下子指出来。 两个手下见状不由一愣一愣的,在后面悄悄眼神交流了一番。 本来以为王爷还要顾着王妃,今天猎到的东西会少呢。没想到王妃居然这么厉害,这下今天的成果比之前恐怕还要多了。 怪不得王爷会这么看重王妃。 一个发现猎物一个解决猎物,真是默契有加天造地设。 容昭的手下看得欣慰高兴,但其他人就不这样想了。 他们偶尔撞见其他打猎的人,对方一见容昭怀里竟还坐着个祝子翎,一个个都没能控制好表情,仿佛觉得比眼前有只猛虎扑面而来还要吓人。 特别是晋王。 其他人不敢对容昭多说什么,只是面露震惊,晋王却是忍不住想要讽刺几句容昭,打猎还要把媳妇儿抱在怀里,实在没出息。 结果再一晃眼,看到那两个手下带着的猎物几乎堆积如山,至少是他的几倍,晋王想要讽刺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 妈的! 老四真就那么厉害?既能抱着媳妇儿还能猎到那么多猎物?! 晋王想着不由自己憋了气,不仅没能嘲讽到容昭,接下来还反被容昭和祝子翎给抢了个猎物。 晋王:“……” 晋王黑着脸,片刻后心道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容昭今天手感和运气都这么好,那他换一块地方,不跟这人凑到一起总行了吧? 晋王为了避开容昭,干脆领着人跑到了更远的一片位置。然而因为容昭这边没多久就收获丰厚,猎物再多了恐怕也拿不上,加上祝子翎也要饿了(手下们觉得这是主要原因),晋王一走远,容昭就决定停止狩猎,回去烤肉。 后来晋王知道此事后,心里又多了一份憋屈的事暂且不提,没去打猎的那些人看到容昭和祝子翎回来,两人竟还是在一匹马上那么黏黏糊糊地坐着,忍不住又是一阵牙酸。 还以为厉王只是把人先带过去,之后肯定要一人一匹马,结果原来他们全程都是共乘? 这究竟是去打猎还是去谈情说爱呢?! 要不是容昭他们带回的猎物够多,众人肯定都要认定这两人就是去谈情说爱了。 再看到容昭给祝子翎烤肉,也没人再大惊小怪,就是一边觉得眼睛疼,一边又忍不住时不时朝这两人这边瞄上一眼。 祝子翎打猎的时候指挥容昭,烤肉的时候也还是光动嘴皮子不动手,就差再让容昭把肉给他喂到嘴里了。 所幸在吃这方面他并不会懒到那份上,自己吃两口就给容昭喂一口,以免把饭票压榨得太过。 不过容昭似乎不太想这么被他喂食,一直略显冷淡地说祝子翎自己吃就行。 然而每当祝子翎把东西递到他嘴边,就那么仰起脸看着他,容昭也还是只能微微蹙着眉张嘴咬下去。 毫无办法。 只是他们打来的猎物实在多了点,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吃,定然要放得不新鲜了。 好在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对了,霍玄照不打猎的话,温辞是不是没烤肉吃?”祝子翎不再觉得饿,重新想起了自己的小伙伴,看向容昭,“王爷,可以让他来一起过来烤肉么?” “不知道刚才霍玄照有没有听我的把人接走……” 除了烤肉,祝子翎其实也还想起了八卦来着。 容昭:“不打猎也有肉。”只不过温辞没人一道的话,一个人在外烤肉就显得没什么意思。 虽然来春猎的达官贵人不可能没烤肉吃,但祝子翎这么说了,容昭自然是让人去请温辞了。 厉王府的人来的时候,温辞正有些呆怔地坐在帐篷里,思绪还有些乱糟糟的。 霍玄照似乎是知道他觉得别扭,把他送回来后自己就离开了,这会儿帐篷里就只有温辞一个人。 他在差点摔倒结果却被对方揽进怀里的时候就懵了,靠在男人身上僵得几乎一根汗毛都不敢动弹,更没脑子去想霍玄照前一句的问题。 所幸帐篷很快就到了,对方也没再追问,放下温辞就迅速走了,只说让他自便就行。 没了对方带来的压力,温辞这才慢慢放松下来,终于有精力去思索刚才的情况了。 只是越思索,温辞的脑子就越乱。 他被几个女子缠得不能脱身,本以为按对方的性子会嫌他没用,结果霍玄照什么都没有说,还给他解了围。 之后骑马把他带回来的时候虽然出了一点意外,但动作和态度其实都算不上粗野凶悍…… 而且对方这么急匆匆地离开,看起来就像是明明有事还特意抽身去给他帮忙一样…… 想到霍玄照唯一略带不悦的那句质问,温辞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 或许……对方其实没有他想的那么可怕,也没他以为的那么糟糕? 他是不是应该用更平常的心态去接触对方? 然而一想到刚才被男人搂在怀里的慌乱和别扭,温辞心里顿时又打起了退堂鼓。再意识到这间帐篷里都是霍玄照用过的种种东西,更是有种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的感觉。 他思绪乱七八糟的,都没感觉到饿,直到听到祝子翎想叫他去烤肉,才恍然已经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 温辞顿时就想要答应,先离开这个让他心慌意乱的空间,但理智上还是克制住了,让霍玄照的属下去问一问霍玄照的意思。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那属下闻言直接说道:“将军说夫人有事直接吩咐一声便可,想出去也随意,不用再去问他。属下会跟随保护夫人。” 温辞怔了怔,“那……那就麻烦你陪我出去一趟了。” 祝子翎等来了温辞,啃着兔子腿朝他招了招手。 温辞没料到容昭也在,没敢光回应祝子翎,顿了一下之后小心地给容昭行了礼。 容昭眼睛都没抬,淡淡地说了声“不必”,手上还在给烤肉刷油,看得温辞不由微愣。 “你吃了吗?”祝子翎招呼温辞在自己另一侧坐下,“没吃的话就烤肉吧。我们打了好多猎物,想吃什么都可以烤。” “我还带了秘制调料,也可以分你一点。” 温辞闻言顿了一顿,扫了一眼发现这里还真没有厨子帮忙,目光不由再度落在容昭烤肉的手上…… 祝子翎吃的不会都是厉王给烤出来的吧…… 容昭都亲自动手,温辞也不好让其他人帮忙,只能自己挑了个小的猎物架在了火上。 他这边刚上火,就见容昭手里的那只已经完美出炉了,自己一点没碰,直接递到了祝子翎面前,恰好对方刚把嘴里的兔子腿啃干净。 简直是一会儿都不让人饿着。 容昭这时才瞟了一眼温辞,淡淡道:“温公子既然还没吃,可要分一些给他?” 这话本身还算客气,然而问的却是祝子翎。 “嗯?”祝子翎闻言一下怔住,顿时摇了摇头:“不行!” 他一把抓住了容昭拿着烤肉的手,“这一整只我都要自己吃!王爷烤的都是我的!” 温辞:“……” 这是怎样脆弱的友情。 容昭看到祝子翎“气势汹汹”的样子,却是唇角不小心勾起了一丝弧度。只不过转瞬即逝,无人发现。 他当然没有给其他人烤肉的善心,不过是看祝子翎跟温辞的关系挺好才问了这么一句,想着若是不分给温辞,祝子翎可能觉得不好。 没想到问出口后,反倒是祝子翎不答应。 容昭:“嗯。” 都是你的。 祝子翎抢下烤肉之后,才意识到这对温辞不太友好,顿时略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对方,想着该怎么解释一下。 他自然不是针对温辞,就是…… 明明他已经逐渐不介意跟关系好的人分享食物了,再说本来就是叫温辞一起来吃烤肉,猎物多得很,容昭也还能再烤,按理来说祝子翎不应该连一点烤肉都舍不得分给人家。 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要把容昭亲手烤的肉分给别人,祝子翎就感觉不是很开心。 温辞见祝子翎面露抱歉,微微皱着眉,似乎在纠结要怎么说,正想表示自己不在意,却听容昭先出声道:“他挑嘴,只吃本王烤的,温公子见谅。” 容昭话是跟温辞说的,目光却是都落在了祝子翎身上。 见祝子翎一脸思索,似乎被困扰住了的样子,容昭也快速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烤肉送到了他嘴边。 看着祝子翎动作快过脑子地张开了嘴,容昭直接给人喂了一口。见祝子翎不自觉地沉浸在了美味里,面露满足、没了困扰的神色,容昭这才跟着舒展了眉头,一边眼也不抬地淡淡说完后半句话:“本王让人另外去找些饭菜来,温公子要是饿了可以先用。” 温辞:“……” 不用了。 已经感觉到饱了。 第64章 温辞婉拒了容昭的“好心”, 看着自己面前正在被火烤着的兔子,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仿佛跟它差不多…… 早知道厉王也在,或许他就不应该过来。 等到发现祝子翎吃着容昭烤的肉,还会时不时反过来喂容昭一口, 温辞更加如坐针毡, 跟烤架上的兔子一样煎熬…… 人家两个人一起吃烤肉恩恩爱爱, 他到底是凑过来干嘛的? 所幸祝子翎还记得叫温辞过来是为了什么。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跟容昭的相处刺激到了对方,反倒很快兴味地问起了对方的八卦:“霍玄照去接你了吗?” 温辞:“……去了。” 果然他没猜错, 叫霍玄照去接他的就是祝子翎。 “那看来这人也不是那么难说话啊。”祝子翎说着眨了下眼睛, “我教你的方法有用的。” 温辞:“……嗯。” 祝子翎继续八卦:“他怎么去接你的?之后还发生了什么没?” 温辞:“……” 虽然祝子翎开始跟他说话,不再显得跟容昭那么黏糊, 让温辞略微松了口气, 但现在谈起的这个话题,却只让他从一种尴尬陷入了另一种窘迫之中…… 温辞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就、就是骑马接的, 之后……之后什么都没发生。” 温辞想到自己那些乱糟糟的思绪,其实也有点想让人帮自己理一理, 而祝子翎就是他为数不多能咨询的人选了。 但当他犹豫着想要说的时候,想起容昭也在,顿时就没法再说出口了,只能勉强糊弄过去。 祝子翎:“那他来接你的时候态度怎么样?” “……态度也、也就那样吧。”温辞呐呐。 温辞不配合说八卦,祝子翎不由有些面露失望。 容昭注意到恐怕是自己影响了祝子翎听八卦的计划,而且祝子翎跟朋友聊这些,自己在似乎也确实不怎么合适…… 容昭蹙了蹙眉,开口问祝子翎:“王妃吃饱了么?” “嗯?”祝子翎闻言转头看向容昭,就见他面色淡淡地说道:“若是王妃已经饱了, 那本王就先离开一步。” 祝子翎确实差不多饱了,但是容昭要是继续烤他也还能吃下不少。 本来祝子翎还想习惯性说自己还要吃, 听到容昭主动说要走,顿了顿把话咽了回去。 “王爷是有什么事要处理?那你快去吧,吃完这只我就饱了。”祝子翎举了举手里的烤兔子,难得乖巧一回,没有一直喊着还要吃。 容昭见状顿了顿,没说自己其实没事,简单对祝子翎点了点头,用水洗干净手,稍微整理了一下,留下人保护服侍祝子翎,最后看向温辞:“接下来就麻烦温公子陪内子解闷了。” 温辞:“……” 这话耳熟得让他忍不住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过容昭这次说的应该不会再出意外了。有了上午那一遭,这次估计没人再敢来祝子翎跟前找麻烦。而且不像上午挤了一大堆人的聚会,现在他们算是单独小聚,离其他人隔了一大段距离,容昭还留了侍卫。 容昭走后,温辞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现在他已经觉得容昭对祝子翎的种种行为态度,比他暴戾可怕的气势更加让人难以逼视,但不得不说,近距离接触下,对方直接带来的压迫力也还是很强的。更别提本身的身份在那里,这就已经让其他人面对容昭时,一言一行都不得不小心翼翼了。 当然,容昭一走,祝子翎跟对方让他牙齿酸眼睛疼的种种互动也能告一段落。 对温辞来说,两方面都是喜讯! 温辞虽然没领会到容昭的用意,但没了他这尊大佛,在祝子翎的好奇八卦下,不由自主就慢慢地把一些事情说了。 “你之前没来春猎,是霍玄照昨晚连夜派人去叫你过来的?”祝子翎微微睁大了眼睛。 温辞:“是……你也觉得奇怪吧?” “我现在还是想不通他突然让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祝子翎:“……” 我觉得我好像能想通…… 祝子翎回想起他之前跟容昭问起温辞来没来时的情景,当时容昭什么都没说,神色也看不出什么。但他刚问过,本来没来的温辞就被连夜叫来,如果说跟容昭没关系,那也未免太过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说容昭因为他一句话,就刻意找到如今还是暗中联系的霍玄照,要对方把温辞叫来陪他…… 真要是这样,那容昭对他未免也太好了吧! 祝子翎忍不住咬了一口烤肉压压惊。 这是一个蹭饭的挡箭牌王妃能拥有的待遇吗? 饶是祝子翎一直觉得容昭前世害得他倒霉去了末世,所以这辈子让自己蹭吃蹭喝也是应该,但这个时候,向来理直气壮的祝子翎也忍不住感觉有点受宠若惊了。 祝子翎慢慢停下了咀嚼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支使容昭烤出的兔子,不知为何竟有点心虚…… 他是不是压榨饭票压榨得太多了? 虽然因为他一句话就暗中叫人过来这种事纯粹是对方主动干的,不算他故意压榨,但对方总归付出了这么多。要是一直回报不足,岂不是很容易累积成不满? 万一因为这提前把人榨干了,害他失去了这张顶级饭票,那不是亏大了吗! 看来以后他也要尽量对人好一点才行! 祝子翎想了这一连串的事,重新回神后对上温辞单纯的目光,默默把真相往心里埋了埋。 刚才吃烤肉的事对温辞来说估计就挺气人了,他还是别把真相说出来让对方更气了。 祝子翎眨了眨眼,另外找了个理由解释道:“是不是霍玄照想你了?” 温辞:“……” “怎、怎么可能?” “我觉得有可能,”祝子翎毫不心虚地看着他,“我让人带了句话,说你一个人可能受欺负,他就亲自去接你了。” “只是可能,而且明明可以让手下去,霍玄照偏偏自己去了,我觉得多半就是很在意你。” 温辞被祝子翎说得心慌意乱,但还是忍不住摇头否认道:“怎么会这么简单就在意了……之前在府里呆着的时候,他跟我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了一面,哪能突然想我……” 祝子翎:“那可以再观察一下,你多提些要求试试,看他到底对你是什么态度。” “要是真的讨厌你,他完全可以休了你或者娶侧室小妾嘛。” 就算霍玄照跟容昭一样不行,但以他们这种人的心性,能让一个并不难解除关系的人占着自己伴侣的位置,至少对对方也是不讨厌的。 容昭就肯定不讨厌他,哪怕是拿他当挡箭牌。 温辞闻言不由抿了抿唇,确实这也是他奇怪的一点。 霍玄照虽然看起来不喜他这个男妻,却是始终没有再纳其他人进后院,据他所知连通房侍妾都没有一个。 因为没有其他人能跟温辞争,温辞在将军府的地位虽说算不上多好,但也到不了特别差的地步,其实也还勉勉强强,至少比当初在被他叔叔掌了权的温家舒服。 温辞一直不觉得霍玄照不纳妾室是因为自己,但听祝子翎这么一说,加上今天跟霍玄照接触过后的动摇,忍不住心想:或许对方对他……真的还好? 温辞最后犹豫着说道:“那……那我就试试看?” 祝子翎:“试!要是有问题可以跟我说说,我帮你出出主意。” 霍玄照的属下还跟着温辞,只是站得稍远,因此两人低声交流完,温辞还担心地往属下那边看了看。 所幸今天的风向正好不在这个方向,因此霍玄照的手下并没有听见什么,倒是厉王府的侍卫偶尔会听到几句自家王妃和霍将军夫人交流的“御夫之术”吹进耳朵。 王府侍卫:“……” 虽然不熟,但突然有点想同情抚远将军了。 祝子翎跟温辞聊得专心了点,结果不知不觉闻到一股糊味。祝子翎顿时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一看果然是温辞烤的那个兔子焦了。 温辞:“……” 现在他是真的饿了,急需这一口吃的。 温辞把兔子抢救下来,看来看去,还是咬了一口,结果顿时皱起了眉。 祝子翎见状,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算了,你还是别自己烤了,让其他人给你烤了直接吃吧。我昨天也这么烤糊过一次,所以干脆就都让王爷给我烤了。” 温辞:“……” 好像又不饿了的样子…… 最后温辞吃的是让厨子帮忙烤的,祝子翎本来也想跟着继续吃,但却发现自己好像真被容昭说中了,竟然变挑嘴了。 之前吃容昭烤的没觉得,现在祝子翎才发现,接连吃了两天烤肉,他好像有点腻了,肚子不饿的时候,厨子烤的就不太想吃了,只能吃得下容昭自带神奇食品添加剂的烤肉。 不过容昭不在,他也还是想吃东西的。既然一时对烤肉审美疲劳,那就换种其他做法好了。 祝子翎看着还剩下不少的猎物,咂了咂嘴,脑子里冒出了一样菜谱来。 祝子翎转头问了问那厨子:“有荷叶吗?” 厨子一愣:“荷、荷叶?现在才三月,多半还没长出来呢……” 祝子翎闻言皱了皱眉,“那干荷叶有吗?” “干荷叶……回京了倒是有,就是春猎恐怕没带出来……” 祝子翎不由面露失望,难道他想起的这道佳肴今天吃不成了? 温辞在一旁也看得有些奇怪,问道:“王妃要荷叶做什么?” 祝子翎毫不犹豫道:“做菜呀。” 那厨子不是厉王府的,听到这话和温辞一道面露惊诧。 而几个厉王府的侍卫闻言,却都是眼睛一亮。 王妃这是又要做什么新鲜菜式了? 第65章 祝子翎来厉王府这短短一两个月, 侍卫们尝到的新鲜美食几乎比往常那么些年来还要多。 虽然像奶油这种比较金贵的东西他们基本吃不上几回,但铁板豆腐、烤冷面之类的食物,却是着实受到了这些当兵人的欢迎。 还有祝子翎让人弄出来的辣油辣酱,更是极其适合他们, 蘸什么都好吃。 这会儿听到祝子翎说要做菜, 厉王府的人顿时都期待了起来。 就是祝子翎现在似乎遇到了麻烦? “王妃, 可要属下去禀报王爷?”侍卫主动问道。 祝子翎正要习惯性去找容昭帮忙,点头之前却是又顿了顿。 刚刚才反思过不能把容昭压榨得太狠来着……要这么快就又去使唤人吗? 而且就算告诉容昭, 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想要的荷叶吧? 随行的厨子都说没有带到围场的话, 哪怕容昭愿意,多半也只能派人再回京去找。距离这么远, 等到人一来一回, 黄花菜都凉了。 祝子翎想着蹙了蹙眉,说:“算了, 那就先不做了吧。” 也不是非得这个时候吃。 祝子翎好不容易“体谅”容昭一回,容昭的手下们闻言却是大失所望。 怎么就不做了?! 他们胃口刚被吊起来, 哪怕暂时轮不到他们吃,能在旁边看一看闻闻味也好啊。 实不相瞒,关于祝子翎是怎么做出的那些新奇吃食,在厉王府里还是个热门话题呢,不少人都想亲眼看看来着。 这次眼看着有机会,他们可是不想错过。 “王妃,属下还是前去禀报一下吧。王爷说了您有任何事,我等都必须立刻禀报的。”侍卫忍不住说道。 其余几人也难得多话地附和:“对啊,王爷神通广大, 没准轻松就能把王妃要的荷叶找来。” “王妃想要做菜,怎么能因为这点事耽误。” “……” 温辞和其他人看到这一幕, 一时间越发感到茫然。 怎么看这些人的样子,好像还很期待祝子翎做菜一样? 可是祝子翎不管从哪里看都不像是会做菜的人吧?! 祝子翎听到侍卫的话,不由想起了之前容昭安排暗卫跟着他,不光是盯着他的行动,连他跟温辞说的几句闲话都还特意过问了的事,顿时觉得就算他这会儿没提要求,等回去了容昭也肯定会从这些侍卫嘴里知道。 既然如此,祝子翎还是没浇灭这些人的满腔期待,点头答应他们去找容昭汇报了。 温辞看着一个侍卫快速离开,饶是已经知道容昭对祝子翎相当重视,也忍不住有些不适应。 厉王离开不是有事处理么?祝子翎想做菜缺荷叶,这种小事就能直接去让人去打扰厉王吗? 温辞虽然诧异,但却并不担心祝子翎会惹容昭生气,毕竟看起来容昭的手下比祝子翎自己还要积极…… 而且更让温辞惊讶的是,祝子翎居然真的会做菜? 按理说名门出身的闺秀都没几个真正会做菜的,更别说那些公子哥儿了,几乎各个都“君子远庖厨”。 祝子翎作为尚书嫡子,怎么看都应该跟这项技能不沾边,如今却是想着自己做菜…… 想到关于胡氏苛待祝子翎的那些传闻,温辞顿时以为是祝子翎在尚书府过得太艰苦,以至于甚至不得不自己做菜,才练出了这门手艺。 饶是他之前在温家被小叔极其苛待,也不至于要靠自己做饭。祝子翎明明是嫡长子,虽没了亲娘但还有亲爹,竟能在自己家里被胡氏欺压到这种地步…… 温辞不由面上微微露出了一丝愤然。 他忍不住看向祝子翎开口问道:“王妃这是要做什么菜?” 温辞没有问祝子翎的厨艺是怎么回事,以免唤起对方不愉快的记忆。 祝子翎哪知道对方的思绪不小心歪远了,闻言随意答道:“叫花鸡。” “叫花……”温辞不由地皱起了眉。 这菜的名字……未免取的也太过低贱了一点。 难道祝子翎在尚书府不光要被迫自己做饭做菜,还只能吃些这样的食物? 抑或是…… 祝子翎刻意取了这样的名字,以此自嘲? 不管哪种,总之都是表明了祝子翎在祝府过得十分不好。 温辞看着祝子翎仿佛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越发为他感到酸楚,感觉再见到对方跟容昭在面前腻腻歪歪,都不会像之前那么尴尬了。 祝子翎之前过得那么糟糕,如今跟厉王成婚后对方对他这么好,或许就是某种补偿吧。 心思细腻的温辞想七想八的时候,容昭得知了祝子翎想要荷叶的事。 一般情况下,来围场时没带荷叶,也就确实只有回京去找这一个思路了。不过容昭却是想到了什么,吩咐手下:“围场里应该有不少池子,去问问霍玄照见过已经长出荷叶的没有。” 围场这一片多数是草地和林子,并没有太多湖泊,但水源自然还是有的。只不过小溪流比较多,静水少些。一般人想找荷叶时肯定不会在这一块地方找。 只不过现在事发突然,需要就近。 虽然整个皇家围场很大,但相比之下其中的池塘很少,如果没有明确的目标,就这么盲目地一点点去找,效率可能还不如直接派人回京城。 但霍玄照作为负责围场防卫的人,他和他的手下肯定把整个围场每一寸地方都巡查遍了。只要他们还记得有哪个地方有荷叶,那容昭很快就能派人过去找到。 围场里人员混杂,祝子翎做菜这事肯定会被其他人知道,因此容昭干脆让人直接去用自己亲王的身份给霍玄照下的命令,让不少人都知道了厉王为了给厉王妃找荷叶做菜大动干戈。 被使唤的霍玄照:“……” 他忍不住问自己手下的亲卫:“夫人还跟厉王妃呆在一起?” 亲卫:“是的。” 霍玄照:“……”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家省心的傻兔子可能要被带坏了…… 虽然有些一言难尽,但霍玄照还是觉得容昭的行动肯定有深意,不至于真只是给祝子翎找荷叶。 这其实应该是…… 容昭用来让其他人习惯他们之间一些往来的障眼法吧? 虽然不知道对方让其他人这么以为的用意又是什么,但应该就是这样没错! 霍玄照觉得自己大致琢磨明白了,秉持着一贯严谨认真的态度,特地叫了几个属下,问他们记不记得围场里哪里有荷叶。 这些人得知是厉王因为厉王妃突发奇想要做菜而大动干戈后,纷纷露出了比霍玄照之前更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过虽然心中腹诽,问题他们还是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虽然确实不多见,但他们整个围场都仔细检查遍了,还真有看到了荷叶的。 一炷香的时候后,容昭的手下就摘来了一大堆尚还不太大的嫩荷叶。 温辞虽然觉得容昭定然不会介意祝子翎要荷叶,但也不觉得对方真能直接满足祝子翎的要求,毕竟此事看起来没什么好办法。 哪知道对方不仅弄来了一大堆的荷叶,而且速度居然还这么快。温辞顿时忍不住面露惊讶。 祝子翎则是眼睛发亮,直接朝那厚厚一叠荷叶扑了过去。 “哇!居然真的有!王爷哪里找来的?” 祝子翎伸手摸了摸,发现明显都是刚摘下的新鲜嫩叶,越发觉得满意。 来复命的侍卫一五一十地说道:“就在围场里找到的。此事还多亏了霍将军。” “嗯?”一旁的温辞闻言一怔。 怎么还会扯上霍玄照? 侍卫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还道:“霍将军还叮嘱了一句,说既然他出了力,到时候做出了好菜,要多分温公子一些。” “……”温辞的脸一下子飘起了薄红。 “真、真的假的?”温辞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不敢相信,“将……将军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那侍卫倒是一点也没觉得不对,以他朴实的想法来看,自己要是出了力,那要求分好处的时候多照顾一下自己媳妇儿完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他肯定地又回答了一遍,也没注意温辞因为这句传话开始不自在的神态,拿着荷叶期待地看向祝子翎:“王妃,这些荷叶够么?” “可以用的话,王妃是不是这就要开始做菜了?” 祝子翎:“没问题,可以开始做了。” 他让人把荷叶放下,一边让人开始把已经去毛洗净的几只肥嫩野鸡进行腌制,一边忍不住又感叹出声:“早知道应该早点把鸡给腌制起来的。” “不过我本来是以为今天找不到荷叶吃不成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王爷真是太厉害了。” 侍卫闻言嘿嘿一笑,仿佛与有荣焉地道:“所以咱们之前就说王爷神通广大么。” “找个荷叶肯定不在话下!” 祝子翎的“叫花鸡”几个字一出口,许多人其实就已经不抱期望,只觉得这位厉王妃多半是没事瞎折腾着玩。不过厉王府的人却都只是稍微疑惑了一下,接着就继续期待起来。 祝子翎直接让厨子把他们猎物里剩下的五六只山鸡都给处理腌制了,这回没用他带来的秘制调料,而是只用了比较简单的去腥入味的调料和香料。 秘制调料味的烤肉他已经吃了不少了,而叫花鸡的一个美味重点就是荷叶的清香味,如果用重口味的辣酱给盖过去了反倒不美。 而且这种清淡一点的味道,估计也会更符合容昭的口味。 为了能早点吃上,祝子翎让厨子用香料给山鸡们做了充分的“针灸”和按摩。 等入味得差不多,就用洗干净的荷叶将其彻彻底底地包裹起来。 因为如今时节尚早,长出的荷叶还不算很大,因此必须多用上几张来包。 包上个两三层后,再用线将之绑紧。 看到这儿,其他人还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只觉得好似普普通通。 祝子翎这么弄倒也没像有些人想的那样完全是在胡闹,但更看不出有什么弄出这么大阵仗的必要。 厨子以为祝子翎接下来就该让他们把鸡上锅蒸了,毕竟包了荷叶,似乎也就这个烹饪方法比较合适。哪知道祝子翎的下一句话就让他们忍不住面露惊色。 “接下来该和泥巴了,附近有没有好一点的黄泥?”祝子翎问道,“没有的话那随便土质细一点的泥巴就行。” “和、和泥巴?”那厨子顿时瞪大了眼睛,“王妃这是要拿泥巴做菜?” 祝子翎:“是啊。” “……” “这、这……”厨子不由面露难色,想要质疑规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堂堂厉王妃,吃的东西怎么能跟泥巴扯上关系? 怪不得要叫叫花鸡,厉王妃这要做的,果然不是什么能等大雅之堂的吃食。 温辞这时才从纷乱思绪里抽出了心神,听到“和泥巴”也惊了一惊,忍不住问道:“和泥巴做什么?” 祝子翎并不欲这时解释,急着先把美食做好,“等会儿看了就知道了。” 那厨子闻言欲言又止,还想说些什么,不料却被厉王府的侍卫斥了一声:“王妃让你做什么就做!等什么?!” 厨子吓了一跳,顿时不敢说话了。 祝子翎打听了一下,还是不知道哪里的土能用,只好自己去周围转了转,实地考察了一下。 温辞虽然觉得这样很古怪,但也还是跟上了。 两人带着几个侍卫转来转去,很快就被人注意到。其他人先是搞不懂祝子翎在干嘛,悄悄看了一会儿后,愕然地发现祝子翎竟是让人在一个地方挖了一大筐土回来。 “……” “厉王妃这是……带人去挖土?!” “不是说厉王妃是要荷叶做菜吗?这是在干什么?” “谁知道,该不会是要拿地上的土来做菜吧?” “哕,那也太恶心了……” 温辞虽然不像那些人会鄙夷祝子翎,但这时也忍不住对他的做菜水平越发不信任起来。 等看到祝子翎让人把弄回来的土和成了看起来更加让人缺乏食欲的稀泥,温辞眉头蹙得更忧愁了。 霍玄照特意要求把做出来的菜多分给他一些的时候,应该不知道做的原来是这样的菜吧…… 温辞情绪复杂地心想。 好在厉王府的人有以前建立起来的坚定信心,这时也还很相信祝子翎,让心有疑虑的温辞和厨子,还有那个霍玄照派给温辞的护卫,都不好直接出声质疑。 温辞对此现象感到颇为诧异,最后只能归结于容昭御下有方,让这些侍卫也学着跟他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能把祝子翎给捧到天上去…… 祝子翎倒是没心思去管其他人的质疑,等泥巴和得差不多了,迫不及待地便让人将其涂抹在荷叶包好了的鸡上。 饶是早就得知祝子翎要用泥巴做菜,温辞和厨子见状也微微变了变色。 这……这样弄出来的东西还能吃吗? 温辞虽然未曾显贵过,但也没怎么吃过市井里的食物,平时也十分讲究干净。而那厨子,常年给达官贵人做菜,习惯了各种精致挑剔的膳食,一时也不太能接受这种粗野的东西。 倒是几个当兵的没那么讲究。 这不是还隔了那么多荷叶么,泥巴也没挨着鸡肉,有什么不能吃的。就是不知道糊了泥巴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祝子翎也很着急下一步,但还是特意交代泥巴要涂抹均匀,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这样才能保证到时候做出来的叫花鸡受热均匀,不会半生不熟也不至于烤糊。 等泥巴抹好大致定了型,终于到了最后的烤这一步。 正好烤肉的火堆还一直烧着,祝子翎让人把弄好的叫花鸡一半直接放在了火堆里,添上新柴,四周留出些空隙,直接在火里烤。 另外一半则是在火堆下面挖了个洞,将叫花鸡放进去,隔着大约几寸厚的土,利用地面上火堆的热度慢慢将之煨烤熟。 之前以为祝子翎是要蒸荷叶鸡的厨子这时忍不住怔愣了一下。 这种把食材直接放在火里烧的做法不常见,因为这样很容易将东西烧糊,怪不得祝子翎要弄泥巴把鸡给糊上,这样才可以保证鸡不会直接变成黑糊的一块。 就是糊泥巴的时候容易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个烧窑的工匠,而不是厨子…… 这做法说实话还挺新鲜的,至少宫廷菜里没有这种,民间也没见有传开的。 毕竟普通人少有能吃到肉的时候,能有只鸡吃的话,多半都舍不得往上糊泥巴。而能随便吃鸡的贵人,又会嫌这种做法不够高雅,有失礼仪。 就是不知道,这种和泥烤的办法,比平常的烤鸡有没有胜出之处。 若是味道其实差不多,那倒也没必要用这种麻烦又让人感觉不甚干净的做法。 之前一直觉得不对的厨子,这会儿也开始有些期待起这叫花鸡出炉的口味了。 祝子翎更是已经馋得不行。 他让人弄了两种做法,前一种直接烤的速度自然会快上不少,而后一种就起码还得等上两个时辰。 祝子翎当然等不了那么久,他盯着火堆里的三个冬瓜似的泥坨,几乎恨不得马上就能吃。 温辞倒是依旧没什么期待,毕竟那糊满泥巴的状态一点也看不出来好吃。 祝子翎一边吃着枣子解馋,一边等着直接火烤的几只鸡出炉。 烤上一段时间,就得把鸡给翻个面。等到外面的泥土彻底烧硬,出现明显的裂痕,鸡的火候就也差不多了。 大半个时辰过后,在场几人都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逐渐散发出来。 肉香中还有一丝清香,即便隔着厚厚一层泥土,也半点都没被阻隔住,轻易就将人引诱了过去。 除了祝子翎,其他人俱是一怔。 这……这叫花鸡竟然闻起来竟这么香? 吃了这两天的烤肉,而且几乎无时无刻不闻着这种味道,他们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对烤肉的香味免疫了。哪知道这种用特别的方法烤出来的鸡,竟还能一下子抓住他们的食欲,在周围弥漫的烤肉味道中脱颖而出。 不知道吃起来会有多好吃。 闻着这香味,几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厉王府的侍卫们更是眼睛发亮。 果然他们王妃弄出来的吃食不会差! 香味越来越浓郁,祝子翎终于馋得受不了,让人把几只鸡从火堆里捞了出来。 泥土外壳已经被烧得一敲就碎,几下就能彻底剥离开。去掉泥土后,里面的荷叶已经几乎被油浸透,更加盛大的诱人香气扑面而来,几人盯着那荷叶的目光越发灼灼。 彻底揭开好几层荷叶之后,叫花鸡终于露出了它灿黄油亮的真容。 更加浓厚的香味随着热气扑鼻,闻起来荷叶的清香似乎淡了几分,但片刻过后,清香的余韵却更加绵长,与肉香味融合得更加完美。 鸡皮颜色微微发焦,让人担心有些过了火候,但撕开一块后,却能看到里面的肉显得雪白而晶莹,看不到太多的油脂,但却饱满鲜亮,一看口感就很好,一点都没有老了柴了的迹象。 祝子翎顾不得烫,直接撕了一只鸡腿咬了一口。 外皮焦香,腌制的味道恰到好处,鸡肉入口则是嫩滑无比,吃起来毫不费劲。不仅十分入味,更是有一股美妙的荷叶清香,让其中的油腻感大大减轻,反倒有种独特的清甜滋味。 吃了好几顿重口味的烤肉,如今再吃这没多少酱料的叫花鸡,却完全不会觉得清淡无趣,而是如同重新唤醒了有些疲惫的味蕾,让人精神一振,更加为之惊艳。 祝子翎吃了一口,顿时享受地眯起了眼睛,虽然是细嚼慢咽,但却一吃完就迫不及待又咬了第二口。 其他人见此不由地越发眼馋,本来不饿的肚子都仿佛开始叫得厉害。 祝子翎吃了两口之后想起温辞,让他也一起吃。 至于剩下的人,就只能先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了。 毕竟一共才出炉了三只鸡,祝子翎一个人恐怕就能吃两只,还要分给温辞,另外还想给容昭留一只。 这么一来,自然是不好再分给其他人了。 侍卫们原本觉得吃不上在一旁看一看闻一闻也好,然而现在却是忍不住后悔起来,觉得这实在是超出他们之前想象的难熬折磨。 其他原本都想着看祝子翎笑话的人,这时候也慢慢嗅到了从他们这儿传出去的独特香气。 饶是他们都是些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闻到这香味也不由自主地分泌起了唾液。 众人一边不动声色地咽着口水,一边忍不住用探究而惊疑的目光望过去。 厉王妃竟然还真用泥巴搞出好东西了?! 第66章 温辞亲眼见证这叫花鸡出炉, 说实话比那些在远处偷偷往这边看的人更加惊讶。 原本他多少有些嫌弃吃的东西上沾了泥巴,但等叫花鸡出炉,那泥巴被烧得像是一层陶土壳子,顿时就不那么让人排斥了。 尤其敲开泥壳、再撕开荷叶之后, 里面的鸡肉不仅没有一点沾上灰土脏了的感觉, 反倒显得格外的诱人。色香俱全, 让人迫不及待想要尝一尝,亲自评点剩下的那一“味”。 看祝子翎吃得香, 温辞不由地也感觉不到嫌弃了, 一被对方邀请,就也动手撕下一块尝了尝。 入口鲜美中带着清甜, 比起一般的鸡肉更显得嫩而不腻。温辞越发惊异, 忍不住接着又吃了下一口。 当然,他比祝子翎还是要斯文很多, 每次只小小撕下一片肉,不像祝子翎都是直接扯下一大块就啃。 温辞觉得或许就只有这种让人迫不及待狼吞虎咽的吃相, 才比较符合“叫花鸡”这个名字。除此之外,这道菜的色香味都能称得上上品。若是不看那糊泥巴的做法,只是直接把成品拿出来摆盘,那些豪华的宴席也都上得。 也不知道祝子翎是从哪儿学到这样的做法,而且为什么要起这么个名字,白白让人不小心看低。 温辞不由问了一句,祝子翎没怎么在意地答道:“因为据说这是一个叫花子意外发现的做法,所以就叫这个了。” “反正名字而已,叫什么都无所谓。也可以叫荷叶鸡, 还有干脆叫富贵鸡的呢。” “……”温辞听到这菜是乞丐发明,不由顿了一顿, 但感受到嘴里的美味,还是很快把那一丝纠结抛诸脑后,继续美滋滋地吃这叫花鸡。 祝子翎看几个侍卫实在都馋得厉害,想了想还是把剩下两只分了一只给他们。 “把这只给王爷送去,另外再去找几只鸡来,再做上一批吧。”祝子翎对侍卫说道。 六只鸡其实也够不少人吃了,但祝子翎胃口大,而且已经习惯了弄出新菜就给周围的人都分一点尝一尝。 之前在厉王府里,厨子们不用他说就知道主动去做第二批第三批,现在到了外面,显然就没有在王府里那么顺手。 不过得到了一只叫花鸡的侍卫们自然是越发听祝子翎的话了,连忙依言去办事。 离开的两个为防回来时鸡直接没了,还特地要求剩下的人等他们回来再一起开动。 容昭拿到那只还被泥壳子裹着的叫花鸡,微微挑了挑眉。 “这就是王妃做的新菜?” “是。”侍卫带着见证了新奇事物的兴奋,兴冲冲对容昭说道:“王爷您别看外面包了层泥巴,里面的鸡可香了!” 里面是鸡? 容昭略微打量了一下:“……这怎么吃?” 祝子翎弄出的东西怎么越来越奇奇怪怪了。 侍卫主动把泥土敲开,让容昭感受到其中暗藏的浓郁香味。 虽然过了这么一段时间,但因为有外面的泥土包裹,以至于里面的荷叶鸡还是热气腾腾,基本没有凉。因为刚才被风吹了一路而变得不太明显的香气,这一下又集中爆发出来。 容昭微微一顿,尝了一口,不由说道:“怪不得他要找荷叶。” 只不过…… “之前说想多吃兔子,现在又改成吃鸡了?” 容昭说着重新抬眸看向侍卫,淡淡问道:“猎物里的鸡够吃么?” 侍卫:“……不太够。” “王妃已经让属下们再去找些了。” 容昭并不意外,只是交代道:“要去大厨房拿的话,注意事先检查好,别再出上回那样被下毒的事。” 侍卫连忙应是。 容昭略微沉默了一下,又问道:“他把这只给我,自己还有几只?” 侍卫:“……王妃……就、就一只了。” 而且还是跟温辞分一只。 这两天见识过了祝子翎的饭量,侍卫也知道一只绝对是不够他吃的。 容昭这么一问,正期待着回去跟人分享另一只叫花鸡的侍卫顿时一阵紧张心虚。 王妃还没吃饱,他们竟然就想着吃鸡,好像是不太应该…… 侍卫不由地讪讪低头,容昭闻言果然微微皱起了眉。 他沉吟了片刻,说:“罢了,本王也吃不下一整只,干脆拿去和王妃分一分吧。” 容昭让人又小心用食盒将那叫花鸡装好,以免凉了。接着便让侍卫拎着食盒,跟着他原路返回。 侍卫:“……” 早知道应该直接叫王爷过去就是了,这送来送去的,不是白白折腾人家鸡么。 祝子翎吃鸡的时候,挺多人都被香味引诱得频频往这边望。 狩猎的那些公子王孙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不少,一天打猎下来正饥肠辘辘,闻到祝子翎这边的香味,有的都忍不住直接往这边走了好几步,看到厉王府凶神恶煞的侍卫才慌忙停住脚。离开后,还忍不住立刻去问祝子翎他们做的是什么吃的,点名也要吃这个。 然而这么一问,他们才惊讶地得知,那是厉王妃让人做出来的不知道什么鸡,而且是用泥巴做的!现在除了厉王妃那边的,还没人能吃得上。 虽然烤肉的味道也不差,但凡事就怕对比,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可不习惯旁边其他人吃着比自己好的东西。 哪怕听说是泥巴做出来的,可这味道实在是太香了,让人根本没法对其不屑一顾。 大部分人只是冲着那边咽口水,但也有更恣意妄为的,被香味吸引得直接没刹住步子,跑到了他们跟前问:“不知厉王妃殿下这吃的是什么美味?可否让我试一试?” 祝子翎闻言啃鸡翅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过去,只见那胆子不小的年轻人站在几步之外,微微躬身抱拳朝他行了个礼,很快便直起腰。 “在下丰国公府巩子杰,拜见厉王妃殿下。” 巩子杰行完礼便重新抬头看去,正对上祝子翎的视线,顿时一怔。 厉、厉王妃原来竟是这般模样? 巩子杰看着祝子翎白皙俊俏的脸、漂亮清透的桃花眼、还有沾了油而显得异常红润饱满的嘴唇,一时控制不住地眼睛微微放光。 他本只是被这里的美味吸引,没想到却反而见到了吸引力更大的……美色。 巩子杰差点忍不住露出习惯的垂涎之色,不过到底还是想起来面前的人已经是厉王妃,并不是他能轻易垂涎的。尤其是想到厉王的恐怖,巩子杰这才勉强收敛住神色。 祝子翎一开始还没想起来这人是谁,直到听到他自报名号,顿时眉梢挑起,眼神微冷。 竟然是这个家伙。 看到巩子杰盯着他目光灼灼,眼神流露出令人不舒服的热切,祝子翎难得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巩子杰没意识到祝子翎对自己的反感和厌恶,还刻意露出了一个自以为英俊潇洒的笑容,故作爽朗道:“听说殿下做了一道仅有您知道的菜,实在厉害。” “这香味着实诱人,不知子健可否有幸一尝?” 如果说之前巩子杰宣称想要尝尝,还是真的为了那一口吃的,那现在这么说,更多的就是想跟祝子翎拉近关系了。 虽然此行看似有些无礼,但祝子翎毕竟是男子,没有女子那么需要避嫌。而且巩子杰是丰国公嫡孙,在家中极为受宠,一般的皇亲国戚也都要给他个面子,平时自以为是惯了,这会儿跟厉王妃拉关系,也不觉得自己出格。 巩子杰故作洒脱,觉得以他的身份气度,又夸了祝子翎做的菜,对方应该大为欢欣,定然不会拒绝他。 哪知道祝子翎直接移开了视线,看也不看他,直接皱起眉对旁边的侍卫说道:“把这人赶走。” 巩子杰闻言一懵,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就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挟住,要把他往外拖。 向来都是他在外横行霸道,哪里遇到过自己被人抓着扔出去的事,巩子杰顿时瞪大眼睛,忍不住惊呼怒骂:“你们干什么?!” “我不就是问了句话,你们凭什么动手?!” “王妃就能这么随意欺辱国公府的继承人了吗?” 巩子杰虽然害怕容昭,但对于祝子翎一个男妻自然是并不放在眼里,要不然也不敢还带着冒犯垂涎之心想要接近。 他更是本以为自己堂堂丰国公家最受宠的公子,英明神武气度非凡,愿意接近讨好祝子翎这个毫无前途的男妻,对方应该直接欣喜崇拜,把他引为知己才对。没料到祝子翎竟然会毫不留情,直接让人把他给赶走。 明明他礼数周全,根本哪里没有冒犯对方! 想到这两天听说祝子翎疑似给厉王下了蛊,两人十分亲密恩爱的一些传言,巩子杰心中越发不满。 这厉王妃真是个不长眼没脑子的。 他英俊潇洒又风度翩翩,不比厉王那个只会杀人的天煞孤星强多了?! 巩子杰心中愤恨,试图挣扎,但顿时被侍卫钳制得更紧,感觉再动一下可能就要被人掰断骨头,只能继续嘴上抗议道:“果然是近墨者黑,我本以为厉王妃是知晓礼义廉耻之人,原来竟也如此无理妄为!” 巩子杰正喊着,却不料猝不及防间一个土块直接飞进了嘴里,不仅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嗓子眼,甚至干脆打落了他两颗牙。 “咳咳咳……”巩子杰差点没一下子呛死,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土咳出去一些,重新获得了呼吸,但接着就感到一股铁锈味弥漫开,整个嘴里几乎都疼得发麻。 巩子杰更加气急,想要再骂,却是一时说不出话,还发现自己的门牙处竟然漏了风,这下不顾侍卫可能把他的骨头扭断,依旧忍不住疯狂挣扎起来。 他他他、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那土块究竟是哪儿来的?! 不管怎样,肯定都跟祝子翎有关,他一定要找对方要个说法! 侍卫顾及巩子杰的身份,加上周围还有许多人能看到这边,到底不敢直接下重手。 巩子杰略微挣脱了几分,满脸憎恨地就要朝祝子翎扑去,然而刚一动作,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巩子杰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容昭神色阴鸷,眉间俱是凶煞戾气,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中写满了杀意和厌烦,冷冷地站在巩子杰身前,轻声问道:“你在骂谁?” 方才还气势汹汹、自诩比容昭强的巩子杰,面对着眼前据说杀人不眨眼的煞星,控制不住地哆嗦了起来,脑子里只剩下了害怕的念头,慌乱地连忙摇头。 “无……不是,窝、窝没骂……”巩子杰两腿抖如筛糠,全靠侍卫的挟制才能站稳,只是被容昭浑身冷冽的气势压着,就不由害怕地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因为嘴也被土块打麻了,口水也控制不住地流出来,混着一点血丝,看起来实在是难以入目。 容昭面色冷凝,眼神阴鸷地盯着巩子杰:“本王的王妃让你滚,你难道不该老老实实地自己滚?还想反抗袭击?” “是非要本王亲自来赶你走不成?” 容昭目光沉沉,语气阴冷道:“可惜要本王动手,那就不止是被赶走了。刚才只是收了点利息,本王正常的手段你应该知道吧?” 巩子杰慌忙求饶,“不不……王、王爷饶命啊……” 这时其他人也都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丰国公府的人更是连忙赶了来。 丰国公的儿媳,也就是巩子杰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如此凄惨的样子,顿时哭天抢地起来。 “我的老天爷!子健,子健你怎么了?!”巩母恨不得一下子扑过去把抓着巩子杰的侍卫给扯开,只是看到容昭到底害怕,只能在一旁大声哭喊起来。 “这是怎么了呀?!我儿这是犯了什么事,竟要被人当犯人一样对待!天理何在!” 容昭冷冷地瞥了巩母一眼,没有理她,但其他人也开始围了过来,更有身份贵重的勋贵大臣不得不过来试图平息事端,连番询问劝说。 容昭倒是不怕这些人,毕竟以他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就算把巩子杰直接杀了估计也是正常的,如今不过是稍微折腾了人一下,就算是丰国公来估计也讨不到说法。 不过这个时候,容昭却是被祝子翎拽了拽袖子。 容昭回过头,看到祝子翎,冷凝的眉眼微微柔和了几分。 “怎么?” 祝子翎凑到他旁边小声说道:“算了,王爷把人放了吧。” 容昭蹙了蹙眉,以为祝子翎是担心这事闹大不好收场,正要表示闹得再大他也能处理,却听祝子翎接着说道:“别在这种货色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的叫花鸡都要凉了。” “凉了就不好吃了。” “……” 容昭闻言顿了顿,虽然心中感觉颇为无奈,但眉间阴鸷却散去不少。 “好,本王马上把这些人打发掉。” 两人的亲密低语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又是一阵意味重重的议论。 容昭转回头,看向那些人,冷淡道:“此人无礼冒犯本王的王妃,本王不过是稍微给了点教训,算不上什么伤,犯不着呼天喊地。” “丰国公府教子无方,如此子弟,还是多管教几年再放出来为好。否则实在有辱门楣。” 容昭冷冷说完,示意了一下侍卫。侍卫立刻将人松开,不着痕迹地往地上一扔。 巩子杰摔得结结实实,感觉尾巴骨仿佛都直接给摔裂了,顿时面露痛色。然而嘴里却又是一阵又麻又痛的感觉袭上来,以至于都没能痛呼出声。 巩母连忙扑上去,检查巩子杰身上的伤,见自己儿子身上明显多了些被抓得太紧的乌青,嘴上更是流着血,连牙都掉了两颗,顿时不甘心地还想要跟容昭理论。 但一抬头对上容昭冷凝的视线,巩母的满腔怒意又一下子被冻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容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再看向其他人道:“本王要用膳了,不喜有人在旁边,诸位可以走了。” 众人见容昭直接态度不好地下了逐客令,那巩子杰似乎也确实没大事,顿时也都没了替人出头或是看热闹的心思,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连忙散去了。 不过离开之前,却是有不少人忍不住往那叫花鸡上看了几眼,目光中颇有几分恋恋不舍。 “王爷怎么突然过来了?事情处理完了?”祝子翎重新坐下,连忙拿着还没凉的叫花鸡继续吃起来,一边好奇地看向容昭。 容昭刚才满身的冷意已经尽去,面色淡淡地应了一声,说道:“王妃送来的那只鸡本王吃不完,打算拿来跟给王妃分一些。” 祝子翎眼睛顿时亮了,“好啊!” 他正愁这一只鸡还要跟温辞分,实在不够吃呢。 容昭可真是他的贴心小饭票。 祝子翎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容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只能往容昭身上蹭了蹭。 “王爷真好!” 容昭被他蹭得微微一顿,看着祝子翎仰起的脸,换了话题道:“王妃把嘴边擦擦吧。” “嗯?”祝子翎闻言舔了舔嘴唇上的油渍,“我还没吃完呢,现在擦干嘛?” “……” 容昭看到这一幕,呼吸微不可查地一窒,一下子移开视线,说道:“下巴也沾了油,岂不难受?” 祝子翎闻言还是觉得麻烦,干脆直接冲他仰起脸,说:“那王爷帮我擦吧。” 容昭:“……” 祝子翎仰着下巴,却见容昭只是目光幽深地看着他,迟迟没有动作,不由叫了一声:“王爷?” “……”容昭回过神,垂眸掩下有些复杂的视线,还是拿过帕子小心地帮祝子翎擦了擦。 手一直没有碰到祝子翎的脸。 祝子翎也不觉得自己像小娃娃一样让人擦嘴丢人,自然而然地使唤完容昭后就继续美滋滋地吃起了叫花鸡。 倒是在一旁近距离看到这一幕的温辞忍不住觉得眼睛疼。 刚才巩子杰那事他其实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转眼就见厉王出现给祝子翎出头了。仿佛跟上回安平郡主来讽刺祝子翎的情况如出一辙,一旦祝子翎受欺负,厉王就会及时地出现。 不,不应该是受欺负,这次其实更像是祝子翎在欺负人…… 反正只要祝子翎可能吃亏,厉王好像就能及时感应到,然后立刻赶来保护他一样。 这真是钦天监所说的“命数相和、天生一对”才能达到的效果吧? 温辞忍不住心中感慨,再看到这两人给擦嘴的戏码,连跟前能馋死人的叫花鸡一时间都感觉仿佛吃不下去了。 他果然还是太高估自己,之前竟然觉得能适应这两人在自己面前这样恩恩爱爱。 事实证明,哪怕他的承受阈值在提高,但祝子翎和容昭举止亲密的程度提高得似乎还要更快,他根本追不上! 温辞复杂的情绪暂时并未传达出来,祝子翎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跟容昭的互动会给人带来伤害,他趁热吃着香喷喷的叫花鸡,还时不时看一眼容昭,给嘴里的美食增香添味。 不过看着看着,祝子翎就大半思绪都飘到了眼前的人身上。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把那个人赶走吗?” 容昭闻言微顿,很快淡淡道:“不用。” “那巩子杰举止不端德行败坏,自然是王妃被他冒犯了。” 巩子杰虽然对容昭来说只是个小人物,但因为行事招摇,容昭也略有耳闻。此人无德无能,纨绔好色,常常仗着丰国公府的势力惹是生非,欺男霸女之事也不在少数。 只是因为是家中受宠的嫡子,每每惹出事来,也都被丰国公府帮其摆平了,至今没有闹大。 而且此人比起女色,似乎更好男色,他只是远远地看到这人对祝子翎说话时的神情,就觉得巩子杰定然心思不正。 祝子翎的脾气他清楚,比一般人可都要好多了。如方简之前那般明显不满他的,祝子翎也完全没生过气。 这回祝子翎直接要侍卫赶人,显然那巩子杰的性质要恶劣得多。 以祝子翎的相貌,确实会惹得那等好色之徒的垂涎。 但区区一个丰国公家的纨绔子弟,敢觊觎他的王妃,怕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容昭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以往他没那个心思专门去为民除害,但既然此人都敢觊觎到祝子翎身上,丰国公府就别想再把这等垃圾货色当宝贝护着了。 祝子翎看着直接先给他找了理由的容昭,轻轻眨了下眼。 其实巩子杰这回倒算不上冒犯了他,真正的冒犯是在前世。 真要说的话,他第一回 嫁人差一点就不是这辈子嫁给容昭,而是前世被迫嫁给巩子杰了。 第67章 前世祝子翎没有被赐婚给容昭, 胡氏当然也不会为他的婚事操心,只一心给祝子臻张罗。 胡氏千挑万选,看中了内阁三辅魏老的嫡孙女,试着让祝瑞鸿去跟人联系。 当时祝瑞鸿有望入阁, 风头正盛, 魏老倒也并不排斥与祝府结亲。只是那位胡氏看中的准儿媳魏小姐是个有主意的, 得知自己有可能要与祝府联姻后,先找人去看过了祝家的子弟是个什么样。结果长相一般还略有些肥头大耳的祝子臻就没能入这位魏小姐的眼, 反倒是样貌出色的祝子翎被看上了。 三辅家不清楚祝府的那些腌臜事, 只想着祝子翎虽然不是胡氏亲生,但也是嫡子, 还是嫡长子, 有祝瑞鸿这个父亲在,结亲的效果应该差不多。 祝子翎看着也比那次子灵秀, 又更得自家姑娘喜欢,不如就把人选换上一换, 想来也不妨事。 祝瑞鸿确实不那么在意对方挑他哪个儿子,反正最终都是三辅和他这个礼部尚书成了亲家。但胡氏和祝子臻得知此事后,那简直就是义愤填膺。 胡氏哪能甘愿这么为祝子翎做嫁衣,自然是千方百计想要阻止魏家真的换人选。为此胡氏不断想法子在魏家人面前抹黑祝子翎的名声,说他空有皮囊实际是个草包,又想方设法地夸奖祝子臻,几次三番之后,成功让魏家人开始犹疑起来。 为了让祝子臻能赢下魏家人的青睐,胡氏三令五申要他好好表现, 哪知道祝子臻竟然跟她院子里的一个丫鬟早有勾搭,还恰巧在这个时候, 那丫鬟发现自己怀孕了。 祝子臻就是再蠢,也知道这事要是曝出来,他跟魏家小姐的婚事定然会彻底泡汤,因此只能慌乱地去找胡氏求助。 胡氏没想到他不光勾搭上自己的丫鬟,甚至还在这个关键时刻珠胎暗结,差点没气个半死。 只是再气也还得为祝子臻遮掩。 胡氏第一反应便想直接把孩子打掉,将那丫鬟封口,但突然又想到,既然这种事会影响跟好人家说亲,那栽到祝子翎头上岂不更好? 于是胡氏干脆没让人动手,而是找那丫鬟“谈心”。 对方胆大包天巴上祝子臻,如今还说自己怀了孕,自然是想要借此飞上枝头,争取个姨娘的位置。 这人是胡氏的丫鬟,自然知道祝子翎在尚书府里的待遇跟祝子臻有多少差距,一心想攀上的自然也是祝子臻。但胡氏萝卜加大棒齐下,告诉丫鬟,要是敢纠缠祝子臻,那别说姨娘的位置,肚里的孩子和自己都不一定保得住;但要是她愿意对外说肚子里的孩子是祝子翎的,那胡氏一定让她名正言顺地嫁给尚书府的大少爷,以后甚至能扶正成府里的大少奶奶也说不定。 而且那个孩子既然是祝子臻的,就算名义上要叫祝子翎爹,胡氏和祝子臻自然也会对其善待。 如此一来,丫鬟又有名头又有实利,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胡氏给丫鬟许了不少好处,总算将人说动,刻意找了个机会,让丫鬟当着其他人的面闹了一通,要祝子翎负责。 祝子翎当时几乎百口莫辩,但绝不愿意背上这口黑锅,直接怒斥丫鬟腹中孩子的父亲是无父无母、无人教养的寡廉鲜耻之辈,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敢认,日后定然断子绝孙、没有好下场。 胡氏等人没料到向来好欺负的祝子翎反应会这么激烈,被他意有所指的诅咒说得颇为不自在,当场只能暂且偃旗息鼓,不让他继续再说。 只是虽然没能一下子就把丫鬟塞给祝子翎当姨娘,但胡氏还是故意不分青红皂白地盖棺定论,把祝子翎搞大继母身边丫鬟肚子的消息传了出去。 此事一出,魏家人自然彻底把祝子翎给剔除了备选。 但胡氏和祝子臻也没能高兴多久。 因为祝子翎坚决不承认丫鬟跟自己有关,让许多人对丫鬟的说辞也有些将信将疑。胡氏又不敢逼迫得太明显,以免让祝瑞鸿知道真相,于是情况一时僵持住了,那丫鬟迟迟没能拿到她想要的名分。 觉得胡氏之前让她当上姨娘,乃至以后扶正的承诺都已经无望,丫鬟不由地又重新缠上了祝子臻和胡氏,想要一个说法。 这丫鬟本身也是功利心强的,得不到好处,言辞间就透露出几分拿事情真相威胁胡氏和祝子臻的意思来。 胡氏哪能受得了被这么个丫鬟要挟,加上觉得对方看起来也是个心大的,以后保不齐会时时拿着这事当把柄作妖,于是干脆一狠心,直接要让这丫鬟“不慎落水”没了命。 哪知道恰好祝子翎一直试图找出真相为自己洗清污名,正想办法盯着这丫鬟,便瞄到了这一幕,及时让周生把人救了。 这丫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自然彻底恨上了胡氏,心知这次不争下回定然还要遭胡氏的毒手,于是直接大吵大闹,在祝瑞鸿跟前说出了真相。 因为事情闹得不小,而且弟弟跟丫鬟有了孩子却诬陷给兄长,让兄长戴绿帽子还帮自己养孩子的故事颇有些耸人听闻,祝瑞鸿也没法完全控制住府中下人的口舌,消息没多久就从尚书府传了出去。 魏家一听说这事,哪怕祝子翎完全是被冤枉的,也不可能再想跟祝府结亲了。 胡氏和祝子臻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祝子翎好歹算是给自己洗刷了污名,还让胡氏和祝子臻吃了个亏,但作为根源的说亲这整件事,祝子翎其实始终都不知情。 因为这事,祝瑞鸿很是冷落了胡氏和祝子臻一段时间。 给祝子臻说亲的事就更搁置了下来,至少也得等到事情平息了才有机会再提。 但就算坊间的传言过去,出过这样的丑闻,祝子臻多半也不可能再说上特别好的亲事了。 胡氏因此心中恨急,更担心下回再出女方家看中了祝子翎而没看中祝子臻的事。 要是祝子翎因为娶了一门好亲翻了身,那她绝对是受不了的! 最好是早点给祝子翎定上一门不怎么样的亲事,免得他再靠那副皮相糊弄了什么名门闺秀。 胡氏正有心寻摸,恰好巩子杰这人见到了祝子翎,当即就想要亲近,为此还找到了祝子臻头上。 胡氏得知此事后,顿时起了念头,试图把祝子翎嫁给巩子杰当男妻。 巩子杰原本并没有这个打算,但是祝子翎始终不愿意搭理他,反倒越发激起了他的兴趣和胜负欲。因为迟迟不能得手,巩子杰反而对祝子翎越来越势在必得,一段时间下来还真被祝子臻说动,跟国公府的人说要娶祝子翎。 要是能跟丰国公结亲,祝瑞鸿自然也并不会太介意把自己的儿子嫁出去当男妻,因此这桩亲事还真有望能成,胡氏不由下了大力气在中间撺掇。 这回祝子翎也没有什么办法阻止,哪怕他再不愿意,在这个时代也没理由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所幸的是,虽然祝瑞鸿不介意嫁儿子,丰国公府那边却是不想让巩子杰娶男妻的。 哪怕巩子杰百般歪缠,巩母也只同意他在跟名门闺秀大婚后,再找个男人当低一级的平妻侧室,绝不许他为了区区一个男人放弃国公府的继承权。 胡氏一边鄙夷祝子翎长了张把男女都狐媚了的脸,一边对祝瑞鸿说只要按平妻算,也能算是跟丰国公府正经结亲,劝他答应。 好在祝瑞鸿终归爱面子,祝子翎几番强调堂堂尚书嫡子去给人做小实在太过丢人,最终还是勉强躲过了这桩亲事。 只是说亲不成后,那巩子杰仍不甘心,几次三番地骚扰祝子翎,还有祝子臻帮忙为虎作伥。 祝子翎警惕心强,没吃大亏,但着实被恶心得够呛,烦不胜烦。 直到丰国公府给巩子杰安排了婚事,为免定亲和大婚的时候闹出丑闻,这人才不得不稍微老实了一阵。 再后来就是风云变幻,容昭登基成了新帝。 巩子杰没有意识到天已经变了,习惯性地又在外面为非作歹、作威作福,结果被正整治朝堂的容昭抓着这个把柄,直接把丰国公的爵位都给削了。 之后巩子杰就再也没法来烦祝子翎了。 因为这些事在记忆里都隔了有一个末世之远,其实祝子翎已经没太大感觉了。 但这回巩子杰又出现在了祝子翎面前,那副令人恶心的眼神一下子又把祝子翎心里曾经的那种厌恶感唤起来了。 祝子翎一点也不想多看见这个人,干脆让人直接把他赶走,顺便还送了巩子杰一份“大礼”。 但是在一般人看来,可能会觉得巩子杰没什么错,反倒是他这种突然让侍卫赶人的行为显得十分无礼。 没想到容昭居然会问都不问他,就直接把问题都怪到了巩子杰头上。 祝子翎一时间忍不住想再扑到容昭怀里蹭一蹭。 说实话,他习惯了被胡氏和祝子臻想发设法地冤枉诬陷,也习惯了祝瑞鸿和其他人的漠视,能被人这样直接袒护的时候实在太少,以至于这感觉甚至都有点新鲜,几乎让祝子翎觉得不适应了。 考虑到容昭的洁癖,嘴上和手上都是油的祝子翎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往容昭身上扑,改为把手上香喷喷的叫花鸡递到容昭嘴边:“王爷吃鸡!” 容昭顿了顿,看祝子翎并不太把巩子杰放在心上,神色也微微放松下来,垂眸看了看祝子翎手里的大块鸡肉,低头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么?”祝子翎专注地看着他,“因为王爷喜欢清淡的,我特地没让人用太多酱料。” 容昭闻言顿了顿,纤长的眼睫微垂,不动声色轻轻应了一声:“嗯。” 也亏容昭来得及时,祝子翎没多久就把最先那只鸡给消灭了干净,而剩下煨着的三只还得再等很久,要是没有容昭把这只带回来,祝子翎就又得馋上好半天了。 温辞在一旁默默看着祝子翎跟容昭分吃那只可怜的叫花鸡,默默往后面挪了挪,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直到又一批鸡被杀好了送过来,接着再被裹上泥巴送入火坑,温辞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过去,小声对祝子翎道:“王妃,等这几只烤好了,能、能给霍将军送一只么?” 祝子翎之前就直接给容昭送了一只。虽然他跟霍玄照的关系不能跟祝子翎和容昭的比,但好歹霍玄照前面还试图帮他争取能多分一点好吃的,这会儿他要是完全不给对方留,那温辞多少会觉得不太好。 “可以啊,”祝子翎闻言答应得干脆,“这次烤了不少,给霍玄照一只肯定没问题。” 不光霍玄照,这回这么多只烤出来,容昭的手下估计都能尝到。 在这一圈人高高兴兴吃鸡的时候,受伤的巩子杰被巩家人带回了帐篷里,叫来太医检查。 太医看了之后表示巩子杰没有大碍,身上的一点伤稍微修养几天就好了。就是断了的牙没办法复原,只能尽量用其他东西补上,要不然以后说话都要漏风。 虽然巩子杰的伤并不严重,但巩母见状还是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愤恨。 当官可是要样貌端正、身体没有明显缺陷的。要不是巩家是勋贵之家,这方面的标准并不像对普通参加科举的学子卡得那么死,否则光是缺了门牙,就足以断了巩子杰未来的仕途。 而且就算不影响仕途,这也着实把人的形象拉低了一大截,对其他的很多事,例如说亲之类也都有影响。 因此巩母哪能不恨。 她安抚了巩子杰一会儿后,就忍不住跑到了永宣帝跟前告状。 “皇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巩母跪地嚎哭道:“厉王殿下无端就把子杰伤成那样,连个说法都不愿意给,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了!” 永宣帝见状眉头紧皱,被哭得心中也是不耐。 他已经听人说了这事,知道巩子杰没出什么大事。既然如此,巩母还跑到他跟前来哭什么?难不成还指望他因为这点小事去大动干戈地惩罚容昭? “朕知道了,此事确实是厉王行事不当,朕会教训他的。”永宣帝说着敷衍地把人打发走了。 他当然也不喜容昭,但要是拿这事去跟容昭掰扯,容昭定然不会理他,反倒只会让永宣帝自己丢面子。 连容昭当面对他不敬他都得暂且忍着,何必为了一个根本没多少印象的纨绔子弟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丰国公家的人也是没有眼力劲儿,难道不知道容昭是什么样的煞星? 碰到对方发火,没丢了命就很不错了,少了两颗牙还要跑到他面前哭诉,指望他为这个去教训容昭,真是不知轻重。 别说容昭了,就是一般的皇子,跟哪位大臣家的子弟起冲突,让人受了这么点小伤的话,那也根本不算什么。 永宣帝嫌弃地打发了丰国公府的人,转头却是忍不住对伺候自己的心腹太监说道:“你说,老四他这还真是被一个男人迷住了不成?” 太监小心翼翼斟酌着说道:“奴才看着,确实像是有这个意思……” “是吧?这才几天,就一桩桩的事,朕看着都快要赶上那纣王和妲己了。”永宣帝抚着茶盏,皱起眉头,“老四他也不是那会专门演戏的人……” 永宣帝说着,又不由地摇头道:“但他更不像是能被一个男妻摆布的,怎么就能突然被迷到这份上呢,难不成真是被人下蛊了?” “……”太监不好回答这个,微微躬身,小心看着永宣帝,慢慢说道:“不管怎么说,四殿下若是真的沉溺温柔乡了,想来以后也会少些杀伐戾气……这不正是陛下所愿么?” 永宣帝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旋即松开眉头笑了笑,“这倒是不错。” “要是这厉王妃真能让我这个逆子改恶向善,那我还得给祝瑞鸿记上一功了。” 如果这个祝子翎真对容昭这么重要,那他定然要将对方的家人亲属都拿捏住。要是能借此掌控住容昭这个从来不服管教的逆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万物相生相克,我这四儿子原本什么都制不住,只有他克别人的份,这回或许才是因果有报,终于遇见自己的克星了。” 永宣帝说着,难得心情不错地笑起来。 作为容昭的“克星”,祝子翎从晌午一直吃到了晚上。 第二批直接在火里的烧叫花鸡出炉的时候,前面那三只在坑里煨着的也终于好了。 这么煨熟的比之前那种吃着要更入味一些,汁水更加饱满,风味略有不同,但都很好吃。 祝子翎又消灭了其中两只,也算是吃得差不多了。第二批又做出来的七只鸡里,他只要了一只打算当宵夜,另外分了两只给温辞,剩下的都让容昭给手下分了。 因为是来围猎,跟着容昭来了的人也不多,四只鸡完全够他们都好好尝一尝味儿了。 霍玄照的那个手下这回也蹭到了些鸡肉吃,感觉着实惊艳,但却仅仅只能尝到几口,完全没法像祝子翎那样吃到满足。 护送温辞回去的时候,他异常主动地帮温辞拎起了那两只鸡,路上时不时就瞄上一眼,心里止不住地羡慕起了自家将军。 有媳妇儿给带菜可真好啊。 可惜温辞在帐篷里等了半天,霍玄照却是迟迟没回来,即便鸡外面还有一层泥土壳子保温,再这么下去也眼看着快要凉了。 温辞等得逐渐神色微凝,抿起了唇。 霍玄照的手下见状,连忙说道:“夫人别着急,将军应该是有事要处理才耽搁了。要不……” “属下去问一问?” 温辞连忙拦住他,摇头道:“不用,我等着就行。” “没事,我跑一趟很快,不碍事的。”手下依然坚持。 这么好吃的叫花鸡还在等着呢,要是放凉不好吃了多浪费啊。 温辞还要再婉拒,外面传来了有点熟悉的马蹄声…… “夫人回来了么?” 霍玄照翻身下马,问在外面守着的护卫。 温辞面前的手下眼睛一亮,连忙转身迎了出去,对霍玄照说道:“将军,夫人都等你半天了!” “夫人给你带了好东西,就等你回来吃呢!” 霍玄照闻言微微一愣,“他等了很久了?” 本以为温辞见了他会不自在,霍玄照特地拖了半天才回帐篷,没想到反倒让温辞等了半天。 霍玄照大步走进帐篷里,看到温辞神色略带些局促地站着,旁边的桌案上摆了两个……大泥巴坨? “将、将军。”温辞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却是顿时就不知道手脚怎么放了,有些坐立不安地叫了对方一声。 霍玄照顿了顿,应了一声,不再盯着温辞看,以免把胆小的兔子吓着,瞟向桌上的古怪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温辞果然微微松了口气,自然了些说道:“是厉王妃让人做出来的一道新奇菜色,叫花鸡。” “……鸡在里面?”霍玄照看着毫无卖相的泥巴坨,一时间觉得匪夷所思,“这就是厉王妃要做的菜?” 容昭搞得那么大阵仗,果然就是为了让人知道他俩明面上的交集,不是真指望厉王妃做出好菜来吧? 霍玄照的神色摆明了是毫无期待。 温辞见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动手打算将叫花鸡拆开。 见他动手拿东西敲土,霍玄照连忙将人拦住,自己用了几分内劲,直接将上面的泥土都给震碎了。 一阵灰也被直接震了起来,温辞被呛得咳了两下,霍玄照见状一下子皱起了眉,心道厉王妃这做得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不过他抱怨到一半,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顿时思绪一停。 “这个叫花鸡很好吃的,厉王殿下那边的人都想抢着要,还是我特……特意给将军要了,才拿回来这两只。”温辞伸手拆开荷叶,低头说道。 “将军吃了就知道了。” 霍玄照被叫花鸡的真面目惊住,又听温辞的话听得更愣了,沉默了一下之后,伸手直接撕下了一个鸡翅,塞进嘴里。转瞬间神色就变得越发惊艳。 霍玄照吃东西就一点也不斯文了,一只鸡翅没几口就下去了一半,虽然并不怎么优雅,但温辞见状却是目光越发柔和。 看来霍玄照挺喜欢这叫花鸡的。 霍玄照吃了几口过了第一把瘾,抬头看向温辞,说道:“这味道确实挺好。” 说着他把鸡往温辞面前推了推,“你也吃。” 温辞连忙摇了摇头,推拒道:“不用不用,我已经吃了很多了,这两只都是给将军带的。” 霍玄照:“这有两只呢,夫人这么瘦,再吃点也没事。” 温辞还是摇头,霍玄照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干脆伸手直接扯下了一只鸡腿,差一点点就直接抵在了温辞嘴唇上。 温辞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叫花鸡的诱人香味勾得不由自主张开了嘴,霍玄照当即眼疾手快地把鸡腿再往前送了一点,让温辞一口咬住。 “这才对么。”霍玄照微微勾起唇角。 “……” 温辞牙齿咬着鸡肉,味蕾感觉到唇间的美味,这才回神,仿佛有些受惊地眨了眨眼睛,正对上霍玄照哄小孩儿吃饭似的目光。 霍玄照看着他轻轻挑了挑眉:“夫人自己拿着吃吧。” 温辞晕晕乎乎地从霍玄照手里接过了鸡腿,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对方当小孩儿哄了,顿时动作一僵,接着默默低下头,小心地咬下那一口鸡肉慢吞吞地咀嚼起来…… 只是不知不觉中,莫名就微微红了脸。 第68章 温辞微微低着头, 一声不吭地吃完了霍玄照塞过来的小半只鸡,忍不住握拳挡着嘴巴小小地打了个饱嗝。 看他确实吃不下了,霍玄照这才迅速把剩下的鸡肉都一扫而空。 “我去把这些扔了,还要再检查一下围场的防卫。”霍玄照收拾了桌上的残骸, 若无其事道, “你先洗漱休息吧。” 温辞怔了怔, 就见霍玄照似乎十分自然地走了,帐篷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温辞迟疑了一下, 还是没有多问。 虽然当初来之前霍玄照就提醒过他可能要跟对方一起睡, 但到了这时候,温辞还是忍不住挺紧张的。 霍玄照有事要离开正好, 多少能让他避免掉一些尴尬。 温辞洗漱整理后, 依旧没有见到霍玄照回来,犹豫了半天, 还是自己先躺到了床上。 床上的被褥应该是今天才换了新的,并没有什么味道。但一想到这是霍玄照的床, 温辞就感觉仿佛置身热锅之中,几乎想要直接从床上弹起来。 花了不小的力气,温辞才勉强让自己适应,不去想这些。 他闭上眼睛试图入睡,然而脑子里却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根本无法静心。 外面十分寂静,只有声声虫鸣。 夜已经要深了。 霍玄照还没回来。 温辞克制着不让自己辗转反侧,但过了许久还是没能睡着,某个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一走近, 温辞就忍不住睁开了眼。 正好对上霍玄照惊讶的目光。 “……你还没睡?”霍玄照忍不住微微皱起眉。 不知怎么,温辞被对方看着, 竟有种被抓包的羞窘感觉,他连忙撇开视线,说:“可能……是在外面睡不太习惯,有些睡不着。” 霍玄照既然回来了,是不是马上就要跟他一起睡了? 想到这儿,温辞忍不住呼吸微窒,深夜里本该舒缓的心跳一下子又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霍玄照闻言却是皱眉道:“你认床?” “既然认床,这次干嘛非得过来?这几天你岂不是都要睡不好觉了?” 温辞闻言微怔,想说他不是认床,但却忍不住先问了另一个问题:“将军……将军不是因为有事才叫我过来吗?” 霍玄照蹙着眉头:“也算不上什么事吧,我不是说了看你想不想过来么?” 温辞怔怔地看着他:“那……那将军为什么会突然让我过来?” 霍玄照顿时有些纠结地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非要说的话,就当是叫你来见见厉王妃吧。” 温辞闻言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时回不过神。 居然是因为这个吗? 霍玄照之前明明严词不许他跟祝子翎接触,如今突然转变了态度后,就专门把他接过来跟祝子翎见面…… 这难道是补偿么? 温辞想到这儿,微微抿唇,看着霍玄照板着脸眉头紧皱的样子,却是没再那么害怕,甚至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将军为什么突然同意我和厉王妃接触了?” 霍玄照顿了顿,掩饰地咳了两下才说道:“这不是亲眼见过了厉王妃,才确认他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可怕么?” 温辞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地回过神。 所以…… 之前霍玄照不许他接触祝子翎,只是因为认为传言是真的、祝子翎很可怕? 霍玄照被温辞睁圆了的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撇开了视线,说:“时候不早了,夫人还是尽早休息吧。”说着就直接熄了烛火。 温辞在一片漆黑中听到霍玄照解衣的细碎声音,顿时又重新紧张起来,连忙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抓着被子往里面缩了一点,用被子挡住了自己小半张脸。 只是缩进去之后,温辞却又忍不住悄悄睁开眼,适应着昏暗微弱的光线,偷偷往霍玄照那边瞄过去。 真要跟对方一起睡了么? 等会儿他肯定更要睡不着了…… 隐隐看到霍玄照似乎已经放好了衣服,准备上床睡觉,温辞连忙转回脑袋闭紧了眼睛,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然而下一刻响起的脚步声,却像是……离这边越来越远了? 温辞屏息了片刻,却没有感觉到霍玄照过来,反而对方像是离开了,不由有些愕然地再度睁开眼,朝对面看去。只见男人的身影停在帐篷里那简单的小塌边上,弯腰似乎是随手收拾了一下,接着就躺了下去。 温辞一下子愣住了。 男人身形高大健壮,躺在那小塌上,即便弓着身子脚也只能悬空在外,更是没有一点儿翻身的余地,看起来着实拘束难受。 难不成……霍玄照一晚上就打算睡在那上面? 温辞怔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将军……不到床上来睡么?” 霍玄照闻言微微抬起头,看向温辞,声音略显诧异:“你怎么还不睡?” “认床也把眼睛闭上躺着,要不然不是更睡不着。”霍玄照在黑暗中皱起眉。 “我就在这上面将就两晚上,不会跟你抢床的。”霍玄照随手拢了拢身上盖的毯子,语气带了点教训不听话晚辈的意味,“赶紧睡吧。” “……”温辞听得更愣了,原来霍玄照一早就想好了不跟他同床么…… 温辞微微抿紧了唇,模模糊糊地看着男人在小塌上局促的身形,纠结了片刻后,到底还是大着胆子轻轻出声道:“将、将军还是到床上来休息吧。” “那小塌上哪里睡得开?” 而且还不止一晚,让霍玄照这么将就怎么合适。 温辞开口时觉得自己壮足了胆子,结果说了没几个字声音就逐渐小了,耳根更是染上了几分热意。 虽然本身他没有别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这话到底是在邀请霍玄照来床上跟自己一起睡,怎么说都难免让人难为情。 温辞只能心中庆幸,好歹现在是熄了灯的晚上,对方应该看不清他尴尬拘谨的神色和开始发热的耳朵…… 霍玄照确实没看到温辞红了的耳朵,因为被那一头黑发给挡住了,但他的神色霍玄照基本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看温辞面色不太自然,霍玄照就以为他是出于礼节在客套,其实心里并不真想让自己过去,因此干脆地拒绝了。 “不用,我就睡这个就行。以前在外行军地上都睡过,没什么睡不开的。”霍玄照不愿再让他继续客套,沉声说道:“夫人赶紧睡你的吧,不许说话了。” 温辞:“……” 温辞本来就是壮着胆子才说出来的,被霍玄照这么一训,顿时更没法再继续坚持,只能依言自己闭上了眼睛,任由霍玄照在小塌上睡了。 只是对方这副表现,难免又让他心绪混乱,越发想不明白。 温辞本以为这会儿他脑子里又懵又乱,比刚才还会更难入睡,但或许是这两天几番波澜转折,发现他原来对霍玄照的认知似乎有许多偏差,惊讶纠结了数次,以至于费的精力太多,这回竟是没过多时就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听到他的呼吸彻底深长平稳下来,霍玄照才终于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翻身挪了挪在小塌上挤得有些僵了的身体,自己也放松精神跟着睡了。 而在这对名义上的夫夫分床入梦的时候,跟祝子翎躺在一张床上的容昭再度被对方给扒上了。 这回容昭还刻意跟人隔得更远了些,甚至在王向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要了另外一床被子,试图跟祝子翎分开来睡。 祝子翎事先倒是没介意分被子,还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说是不是他昨晚打扰到容昭了,毕竟早上醒的时候自己整个人扒在对方身上铁证如山。 容昭看他没有伤心要哭要闹的迹象松了口气,满以为今晚不会再出现之前的情况。哪知道区区棉被其实根本阻挡不住祝子翎,对方睡着没多久,就滚着身上的被子蹭到了容昭旁边,想要往他身上凑。 因为被子裹了两圈,祝子翎一时挣脱不出来,急得又说起了梦话。 这次倒是没哭,就是嫌弃被子挡路,在里面一阵拳打脚踢,差点把容昭给挤下床去。 容昭着实无奈,想要把他再推回去,结果一伸出手反倒被祝子翎趁着机会给抓住了,紧紧抱着死活不松。 容昭想把手臂抽出来,却是反而让祝子翎顺着这股力道,脚上踢踢蹬蹬地从被子卷里被“拔”了出来,并且下一刻就飞快地钻进了容昭的被窝里。 “……” 容昭无言沉默了半天,感受到少年钻进自己怀里、并且牢牢贴着他的温热躯体,最终只能疲惫但认命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甩开那一床新添上却无人问津的锦被,抱着怀里的人往床中间挪了挪。 下一刻再度被人咬上肩膀,容昭也懒得再让祝子翎松口了。 再把人推开的话,怕不是又要哭。 好在再过两天春猎就能结束了,否则这样日久天长下去,他的肩膀恐怕得脱掉一层皮。 容昭控制着呼吸,略微运起内力压制住某些不合时宜的冲动,睁着眼睛给祝子翎当磨牙棒。 上回莫名睡着容昭觉得应该是意外,这次再度做好了熬一宿的准备,却不料即便睁着眼睛,没多久竟也不知不觉就合拢了,陷入深沉安稳的睡眠。 哪怕寂静的夜里突然传出了几声刺耳的惊叫,向来警觉浅眠的容昭这次也没有被惊醒。 当然那惨叫声其实离他们的帐篷还是挺远的,传到这儿就只剩下隐隐几分。但帐篷就在附近的,却是有不少人都被一下子惊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入耳的声音着实凄厉,大半夜的,难免让人有些不好的联想。 不少帐篷里顿时都点起了灯,有人壮着胆子去外面看了一眼,只见有仆人一脸慌乱地从巩子杰的帐篷里跑出来,去巩母那边惊声喊道:“老爷,夫人!少爷……少爷好像犯病了!” 其他被吵醒的人闻言一愣。 犯病? 这巩子杰原来还是有毛病的? 那仆人慌得不行,连声叫着人,结果一个小铜壶突然从帐篷里飞了出来,直接砸到了仆人脸上。仆人痛叫一声,顿时鼻血直流。 “你这奴才胡说八道什么?!我儿哪来的病?!”巩母穿了外衣掀开门帘,对着仆人直接劈头盖脸地骂起来。 仆人慌忙跪在地上,顾不得正酸痛流血的鼻子,飞快求饶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是小的说错了!少爷没病,是……是被魇住了才对!” 仆人说着鼻青脸肿地抬起头,面色惊惶地看着巩母:“老爷和夫人快去看看吧,少爷现在非要拿刀砍自己的命、命根子呢!” 第69章 “你说什么?!”巩母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一时间也顾不得仆人在外面说这话让其他人听了去,慌忙朝巩子杰的帐篷赶去。 刚到门口,就听得里面又是传来一声惨叫,巩母顿时心头一紧。 “子杰, 子杰你没事吧?!” 听出是自己宝贝儿子的声音, 巩母心中又急又痛, 当即冲了进去,只见帐篷里乱七八糟, 巩子杰跌坐在地上, 旁边还倒着一个仆人,地上染了一大片血迹。 巩子杰大腿上被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正鲜血淋漓, 把身上的衣裤染红了一片。那仆人则是在捂着手上的伤口唉唉痛叫。 一柄用来处理猎物的小刀恰好落在巩子杰手边,看起来显然是他自己动的手。但人却是呆呆地跌坐着, 一脸仿佛神游天外的惊惶神色。 巩母一看到那一片血迹就是一声尖叫,一下子扑了过去, 看着巩子杰腿上的伤口心痛得不能自已:“子杰!子杰你怎么了?!” “这是怎么回事?!” 巩母激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呆滞的巩子杰这才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般的回了神,眼神慢慢聚焦,看向巩母,“娘……” 巩母越发哭得狠了:“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我……嘶……”巩子杰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自己不断渗血的伤口,顿时面露惊恐,慌忙道:“娘, 快!快叫太医!” 巩母一愣,接着连忙点头, 回头瞪了仆人一眼,“还不快去叫太医!” 说完又对地上同样受了伤的那个仆人怒道:“有没有点眼力见儿,赶紧让开!这么点伤还躺在这儿碍事。” 太医还得等上会儿,巩母只能先找来干净的白布给巩子杰按着伤口止血,一边心疼地掉眼泪,一边忍不住再次询问:“子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下人怎么说你要拿刀砍……砍自己命根呢?!” 巩子杰正疼得龇牙咧嘴,闻言却是顿时一僵,脸色越发难看,连忙低头看了一眼。 确认只伤到了大腿上,那玩意儿没事,巩子杰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是心有余悸又是恨恨地说道:“我怎么会砍自己……那儿,我就是做个了噩梦!” 巩母闻言不由怔愣:“什、什么噩梦?” “……”巩子杰脸色难看,却是不愿意再多说。 那噩梦……原本其实是个春梦。 巩子杰被容昭打断了牙,上了药也还是又痛又麻,好不容易才睡着觉,梦中有个惊为天人的绝色男子向他示好,巩子杰当即就沉溺其中。 那绝色美男不光容貌惊艳,技巧也同样令人惊艳,纤长素手和红润小口直把巩子杰伺候得飘飘欲仙。 然而就在他潜心享受的时候,腿间的美男子突然一下子变成了满身脓疮流着涎液的丑陋怪物,骇人的臭口包着巩子杰那玩意儿,满嘴密密麻麻的牙齿正要狠狠往下咬去…… 巩子杰当即就是一声惨叫,想要将那怪物推开,然而那怪物除了一张丑陋可怖布满尖牙的嘴,其他部分都变成了流脓的触手一般,紧紧攀在了巩子杰的腰上腿上,让他怎么也甩不掉。 许是被刺激得太狠,巩子杰明明吓得惊醒了,却是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怪物还在,到处找武器,试图逼退怪物,连仆人的询问声都没把他唤醒。 在帐篷里找到了一把刀后,巩子杰当即就要往怪物身上刺,看在旁边的仆人眼里,可不就是要往自己命根子上捅吗! 仆人自然是赶紧上去拦,另外一个也立刻去给巩母他们报信,好歹是没让巩子杰真砍了命根子。因为仆人阻拦,那一刀只划伤了巩子杰的大腿还有仆人的手。 被划了一道之后,巩子杰痛叫一声,眼中那阴魂不散的怪物才终于消失。但他还以为是在梦里,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巩母进来,巩子杰才终于醒悟,自己只是做了噩梦。 但这噩梦做得,阵仗可着实太大了。 巩子杰跟巩母说他是在梦里拿刀杀怪物,不是要砍自己,巩母也依旧忧心忡忡。 “做噩梦哪有醒了还动刀子的,你这是被魇住了啊!”巩母担忧道,“是不是这两天碰见什么脏东西了?难道是杀的猎物里,不巧有什么精怪?” 这时太医终于来了,巩子杰皱着眉头,把刚要说的话收了回去,让太医给自己看伤。 伤口问题倒不大,也不算深,上药养养就行。就是巩子杰大半夜的在帐篷里,腿上莫名多了道伤,着实让太医奇怪。 听说是做了噩梦不小心划伤,太医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离开时心里却是不由地摇头。 巩家人看起来是想大事化小,但梦中伤人可不是小事,若是不止一次,那巩子杰恐怕是得了魇症了。有这种毛病,以后都没人能跟他同房。 偏偏巩子杰不光是伤别人,还要伤自己,要是发作时没人在旁边,那说不定自己也要没命。 这可就是无解难题了呀。 其他被半夜吵醒的人听说了情况后,心中也不由都有了些揣度。 做噩梦要砍自己的命根子,那得是什么样的噩梦啊? 这巩子杰早就听说是好南风的,也不知他是想当太监,还是想当女人? 巩家人这一晚完全没能休息好,容昭则是又难得地一觉睡到了天亮,听见王向和的声音才醒。 不用睁开眼,容昭就知道祝子翎扒在自己身上的情形又跟昨日如出一辙。好在这回他有了经验,直接应了一声,没让王向和进来撞见。 只是不弄醒祝子翎的话,容昭还是脱不了身,只能干脆把这天的起床时间又往后推迟了不少。 但大清早醒过来被一具触手温润的年轻躯体紧紧缠着,比半夜里还要更难熬了。容昭只能一边运功,一边让自己想些其他的事情。 当下也正有一桩事让他不得不蹙眉沉思。 上回一夜安睡,容昭勉强还当做意外,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容昭和身边的人也用过了各种手段,没有任何办法能刻意达到这种效果。 钟老都说哪怕是给他下迷药,也很难让他睡得安稳。以至于容昭早已放弃,根本不觉得会是出现了什么能解决此事的方法,只愿意相信是意外。 但哪怕他再不认为有出现解决方法的可能,一次说是意外,如此接连两晚沉眠……那不管怎样,都不能继续不当回事了。必须要弄清楚其中的原因才行。 而且这个原因看起来很好找。 容昭垂眸看向怀里的祝子翎,冷冽的眸光重新带上了一层探究。 若说这两晚对比以往的特殊之处,显然最明显的就是自己怀里的少年。 但祝子翎是个人,哪怕身上有些奇特之处,也不是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奇珍妙药。 他的失眠之症源于体内奇毒和脑中疯病,若说靠近一个人就能解,难道不是天方夜谭? 不过要验证事情关键是不是在祝子翎身上也很简单,只要跟对方同床不和同床的情况都分别试几次就行了。 若是最后证明祝子翎真是能让他安睡的“灵丹妙药”,那…… 容昭微微抿唇,神色莫测地看着祝子翎的睡颜,漆黑如墨的眼眸越加深邃。 或许是被他盯得紧了,睡梦中的祝子翎突然动了动,把怀里的“抱枕”抱得更紧,还蹭了两下,让容昭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几分燥意一下子又蹿了上来。 “……”容昭原本莫测的脸色顿时略微黑了一层。 等到祝子翎终于睡醒,容昭立刻冷着脸把自己解脱出来,第一时间就让王向和给他备水洗澡。 王向和在外面等得本就心思古怪,毕竟容昭需要他叫起的时候就够少见的了,更别说还这么迟迟不起地赖床,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揣测其中的因由。 现在容昭还又急着要洗澡,王向和就觉得更加怪异了。 “王爷怎么又大清早的沐浴?难道王妃昨夜又做噩梦哭了不成?”王向和避开祝子翎,忍不住询问容昭,语气明显带着质疑。 一晚做噩梦,两晚还做噩梦?看祝子翎每天那吃吃喝喝的样子,哪像是有这种困扰的人啊。 容昭闻言果然神色微顿,面色冷淡道:“昨晚没哭。” 王向和顿时忍不住追问:“既然不是沾了眼泪,那王爷为何沐浴。” 大清早的沐浴,若是最容易想到的那个原因,那……那岂不是一桩喜讯,说明他之前的猜测错了? “是没沾上眼泪,”容昭淡淡看了一眼语气中明显带了其他意味的王向和,“就是王妃做梦吃东西,蹭了本王一身口水罢了。” 王向和:“……” 这……这倒是比祝子翎做噩梦哭合情合理多了…… 好吧,看起来还是不能排除容昭那方面出毛病的可能。 王向和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是祝子翎需要早上起床沐浴就好了。 吃早饭的时候,祝子翎对上王向和惋惜又期许的复杂视线,并没能接收到其中的意思,倒是以为对方这是在纠结他打扰了容昭的休息。 想到明明昨晚分了被子,但早上醒的时候自己还是又把容昭当了抱枕,祝子翎也不由地一阵心虚。 而且起床的时候,祝子翎刚想要道一下歉,容昭就已经直接起身去洗澡了。对方应该挺嫌弃他挨得太近,所以洁癖发作了吧。 这么一想的话,要是他晚上开始就这么把人扒着,容昭身上累赘,心里还嫌弃,肯定睡不好。 那王向和为此纠结忧虑也不为怪了。 祝子翎想到这儿,瞄了眼神色冷淡、看起来与往常无异的容昭,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爷,我是不是害你睡不好了?” “早上那个样子……我也不是故意的。”祝子翎难得不太好意思。 也不知道这两天是怎么回事,明明他之前没有这种毛病的啊。 容昭闻言微微抬眸看向祝子翎,顿了顿,没有立刻回应。倒是王向和在一旁听得脑子里一跳…… 早上那个样子? 哪个样子? “要不……要不我之后就睡软塌吧?”祝子翎又主动说道。 反正他只对吃有要求,睡的话完全不挑剔。 “……不用。”容昭这才开了口,垂眸淡淡道:“你睡床,本王去软塌。” 祝子翎闻言怔住,“那不好吧……” “是我影响了王爷,怎么能让王爷去睡榻上?” 容昭微微一顿,又看了祝子翎一眼,就在祝子翎以为他要答应的时候,冷淡开口:“没有。” “王妃并未影响到本王。” “啊?”祝子翎睁大眼睛,“没有影响吗?” “那你也没有必要去睡软塌呀。” 祝子翎突然想到什么,慢慢眨了眨眼睛,看着容昭:“王爷是不是说假话安慰我呢?” 以前祝子翎肯定是不会往这方面想的,但现在他已经发现容昭对他着实很好,会这么做完全有可能。 容昭对上祝子翎怀疑的视线,沉默了一下,“……没有。” 祝子翎:“那你还要去睡软塌么?” 容昭:“……” 这次容昭沉默的时间更长,最终还是在祝子翎紧盯的目光中无奈妥协:“不去了。” 祝子翎见此这才相信容昭真的没被自己影响睡眠,放松地收回了目光,重新投身对美味早点的战斗。 容昭本想借此避开尴尬,顺便验证一下之前的猜想,不料却是因为怕让祝子翎自责就不得不打消了念头,不由心中微微叹气。 算了,就再熬两天吧。 反正等回了王府祝子翎就不会再跟他一起睡,要验证是不是对方起的作用,也不差这么两天。 第70章 王向和对容昭和祝子翎这一番对话听得多少有些茫然, 但听出祝子翎不想让容昭去睡软塌,又“迫使”容昭同意继续同床,不由感觉到了几分欣慰。 就是,既然感情好好的分床睡做什么。 除非是祝子翎突然懂了南风之事, 主动想要圆房, 而容昭应付不了。 不过这话题多少有点僵硬, 王向和见状就把刚出在那巩子杰身上的新鲜八卦讲来给祝子翎和容昭解闷了。 “那巩子杰还失了神智对自己动刀子?”容昭闻言微微挑眉,冷冷嗤笑了一声, “是犯了哪门子癔症不成?” 失去理智胡乱伤人, 怕不是要跟他一样得了脑子里的疯病? 就算是不如他这么严重,但没有钟老这样的圣手, 基本也是无药可医的。 王向和却是不愿把巩子杰的毛病跟容昭相提并论, 说道:“我看啊,就是那人根本没个脑子, 做个噩梦就吓得丢了魂罢了。” “听说那伤口就在大腿跟,要不是当时有仆人拦着, 估计那命根子估计就真要下去了。” 容昭微微蹙了蹙眉,看了一眼正在吃东西的祝子翎,对王向和说道:“行了,饭桌上就别说这种污糟东西了。” 王向和闻言怔了一怔,反应过来连忙告了两声罪。 他就想着祝子翎和容昭都不喜那巩子杰,于是讲了对方的倒霉事让他们开心开心,一时却是没想到这方面。 而且看祝子翎那单纯的模样,听到这差点把自己命根子砍了的事,说不定还要被吓到了。 王向和近来对祝子翎的印象越来越美化, 连当初祝子翎看到容昭当面杀人还气定神闲的模样都忘了,说这点小巫见大巫的事都担心把他吓到。 然而祝子翎听了却是毫不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这种“好事”可不会只有一次, 希望巩子杰能早日适应吧。 就是有点可惜…… “怎么被人拦了一下就砍歪了,这准头不行啊。”祝子翎忍不住说道,“这人打猎肯定也抓不住几个猎物吧。” 听到这话,原本正一腔慈爱的王向和,作为太监此时也略有些僵硬了。 要是因为打猎准导致真把自己那东西砍了,一般男人恐怕都会恨不得自己没这个武功和准头吧…… 容昭见祝子翎语气惋惜,淡淡抬眼道:“说不定下回就有准头了。” 就算巩子杰自己不准,也可以想办法让别人帮他准,不是么? 巩子杰的倒霉事自然不止传到了祝子翎和容昭这儿。 这日巩母一出门,就发现不少人见到她神色颇有异样,还有明里暗里打听巩子杰情况的。 巩母这才想起昨晚那仆人情急之下说的话都被附近的人听去了,这一晚上过去恐怕都已经传开,顿时脸色变了又变。 她去看望呆在帐篷里养伤、还不知此事的巩子杰,劝他干脆提前回京修养算了。 “你如今受了伤,也不能再骑马,呆在这围场养伤,条件比府中差远了,实在没什么必要。”巩母没提他人议论之事,想着直接把巩子杰劝回去,等他到时候修养好,这八卦的风头自然也就该过了。 巩子杰也觉得这一天里有些晦气,同意了提前回去,还让巩母回去就赶紧找个大师给他驱驱邪。 巩家人急匆匆地去请求永宣帝允许他们提前回京。 永宣帝虽然嫌那巩子杰总是出毛病,但能把人赶紧送走也好,免得再让容昭碰上发生更大的冲突,因此直接就答应了。 得知巩子杰他们提前离开了,祝子翎也没太把这么个角色放在心上。反正他已经用异能给巩子杰下了深层的暗示,巩子杰的噩梦至少还得再做上一段时间。 少了个会碍眼的人,春猎剩下几天祝子翎自然是过得更自在了。 整天吃吃喝喝,偶尔被容昭带着打(兜)猎(风),再跟温辞聊聊天,打听打听八卦,怡然自得。 祝子翎本来还起了兴致要帮温辞出一大堆能对付霍玄照的主意,哪知道春猎这几天下来,温辞就已经开始给这人说话了。 “他之前不让我跟你见面,好像只是误会了……”温辞微微红着耳朵跟祝子翎说,“其实……他确实没我之前想的那么凶那么坏……” 温辞没好意思把自己邀请霍玄照上床睡觉不成的事说出来,因为被对方训了,之后也没好意思再提。 但是霍玄照自己睡小塌,把床让给了他,几天下来也没做过什么吓人的事,温辞对对方的感觉不由也逐渐变得安心起来,慢慢能跟人平静相处了。 祝子翎只觉得自己好像还没出什么力,温辞的问题就已经解决了,多少有点缺乏成就感,干脆又向温辞灌输了一堆如何把事情都丢给对方做,自己躺平吃喝玩乐的套路,听得温辞脸色微僵。 祝子翎说得他都突然莫名想同情厉王了呢…… 虽然祝子翎说的这些温辞觉得自己肯定做不来,但不管怎么说,这一趟来春猎也算是挺有收获的。 而对其他一些人来说,这趟春猎的最大收获,除了一出接一出、精彩纷呈的八卦外,可能就是那叫花鸡了。 一开始还有人嫌弃这道菜的名字和做法太过低贱、上不得台面,但眼看着其他人都一个接一个地吃得满嘴流油了,他们终归是没能矜持到底,也屈服在了那扑鼻的香味之下。 到了春猎结束正式回京的时候,这种做法已经在达官贵人中流行起来,外人眼中关于祝子翎的看法也彻底大变样了。 首先这厉王妃被厉王打伤、在厉王府里过得凄凄惨惨的传闻就不用说了,实际上情况根本截然相反,厉王那简直是把这个男妻都快捧到了天上。 就从这短短几天的春猎来看,他们就没见过能像这俩人这么腻歪的。 而且说实话,单看样貌,厉王和厉王妃呆在一起时其实还挺赏心悦目的,只是养眼之余,牙酸眼睛疼的副作用还要更明显一点…… 不过看了这么几天,感觉似乎也差不多能逐渐适(麻)应(木)了。 再就是祝子翎虽然看着确实嘴馋能吃,但也不像是饿死鬼,而且居然还会做没人知道的新奇菜式。 那叫花鸡着实美味,也不知道厉王妃是怎么想出来的。 除了这个以外,还会不会有别的菜式? 有人不由地想起之前听说容昭把上云居盘下来要给祝子翎开店的事。 据说那店就是要拿来卖厉王妃想出来的吃食的。 当时不少人都怀疑其中的真假,觉得容昭不会为了祝子翎做这种事,而且真要是拿那么大铺子卖祝子翎弄出来的吃食,定然要亏得血本无归。 然而现在再看,恐怕反倒是他们坐井观天了…… 众人一回京就忍不住跟其他没去的人聊起了春猎发生的那些惊人之事,祝子翎回到厉王府之后,则是立刻要来吃的换了换口味,蛋糕奶茶炸串摆了一桌子。 周生看他一回来就大吃特吃,还以为祝子翎是听进去了他的话,在外克制了胃口和饭量,一边收拾整理东西,一边好奇地问:“王妃,那春猎是不是很多大人物啊?好玩么?” “还行吧,”祝子翎把甜蜜绵软的蛋糕塞进嘴里,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咽下去后随口又道:“就是烤肉吃多了有点腻……” 周生:“……” 能让祝子翎吃腻,那他吃得必然很不少了。 祝子翎克制饭量看来只是他的美好幻想罢了…… “那王妃没被人嘲笑说闲话吧?”周生忍不住有些担忧地问。 “嗯……”祝子翎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奶茶,看向周生,回忆了一下,“有的吧。” 说闲话的不论,嘲笑的话,安平郡主肯定算是了。 只不过可能是容昭当时那一遭太过打脸,后头安平郡主就再没脸往他跟前凑了。 “是怎么回事?!”周生闻言顿时紧张地询问起来,祝子翎一边吃零食一边就随口跟他讲了讲。 与祝子翎形成鲜明对比,容昭一回来就立刻开始处理这几天堆积下来的事务了。 方简带着一堆待处理的事项来迎,看到容昭却是不由微微愣了愣。 “王爷看起来……气色像是好了不少?”方简忍不住说道。 容昭闻言一顿,“有吗?” 方简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接着点点头,“真的!” 如王向和这种一直跟在容昭身边的可能感觉不明显,但方简他们几天没见容昭,再甫一看到就很容易发现这几天累积下来的变化了。 容昭的肤色很白,但并不是那种健康的白里透红,而是没什么生气的苍白。要不是他浑身气势够盛,这样的肤色状态放在一般人身上,那看着多半都是病入膏肓的虚弱样子。 然而几天不见,容昭苍白的脸上似乎多了一分血色,眼睛下面隐隐的一点青色也消失了,看着比之前有活气多了。 “王爷这是打猎遇到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方简忍不住叹道,“这效果也太好了!” 容昭闻言神色微微一顿,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睡颜。 灵丹妙药……么? 容昭很快收敛了神色,淡淡道:“这个以后再说,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事?” “哦哦。”方简闻言回过神,回到正题:“事情有啊!” “子阳他们前两天回来了!” 卢子阳是容昭手下商队的负责人,也是容昭的心腹之一。卢子阳管理的商队对保证容昭手下军队的资金和各种物资供应起了不小的作用,重要性不言而喻。 现在卢子阳回了京城,意外着商队又带了一大批的货物回来,不仅能在这盛京中卖上个好价,赚到一大笔,或许也带回了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 容昭闻言果然也精神微振,“他人现在在哪儿?” 方简:“还在西市那边,要把子阳叫过来么?” 容昭点点头:“让人过来,该做的掩护都做好。” 卢子阳的生意做得不小,不过就跟霍玄照一样,明面上也没人知道他是容昭的属下。因此来厉王府的时候,也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所幸这种事他们都是很有经验了,没多久卢子阳就隐蔽地进了厉王府,见到了容昭。 “拜见殿下!” 卢子阳是个五官都不出彩,但组合在一起整张脸却看起来很舒服的年轻人。也不知道是当久了商人还是天生如此,他身上有种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的随和气质,口才也很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得成熟圆滑。 不过在外奔波许久,回京见到容昭,卢子阳不由面露激动,不再显得圆滑老辣,而是有了几分少年气。 容昭点头让他起来,打量了一下他,问道:“此行如何?” “这趟走商还算顺利,不光是南边,还稍微去了南洋的几个地方,赚到的差价不错,还弄到了一些好东西。”卢子阳把大致情况说了一下。 “这是账目和一些记录,王爷您看。” 容昭接过,快速翻了翻,针对里面的一些信息又问了些事。 等容昭把主要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卢子阳又说道:“物以稀为贵,南洋那边不值钱的东西,到了京城里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稀奇玩意儿。我们找了不少这样的东西,正好拿来给那些贪官污吏送礼,多打通些关系。” 无论是永宣帝,还是晋王誉王,都以为容昭除了兵权在朝中毫无势力。明面上确实如此,但暗地里,抛开霍玄照这样暗藏的人手不说,像被卢子阳这么拿钱收买疏通的幕僚朝臣,数量其实就并不少了。 这种人当然并不能忠心为容昭办事,但要让他们给其他人拖后腿那却是非常容易的。 只要利用得当,有时候效果也并不比支使忠心的属下差。 “另外还有几样,既新奇又贵重的,属下准备拿来试着进献给誉王晋王身边看重的那些个人,看能不能拉上关系。”卢子阳说。 容昭闻言微微挑眉,“都是什么东西?” 誉王晋王的心腹那肯定都是好东西见多了的,卢子阳想要跟他们搭上关系进而拉拢利用,那可得拿出能让这些人入眼的宝贝才行。 “我特地带来了几样,就准备拿给王爷看看。” 卢子阳为人细致,能想到的都准备好了,闻言当即去把那几样东西弄了出来。 “这是海明珠,这是极品龙涎香,这是南洋一种极其难得的材质做成的织物,据说就是传说中的鲛纱……” 卢子阳首先把最贵重的几样东西给容昭一一介绍,却不料容昭却是直接走到了另一边,打断他道:“这是什么?” 卢子阳一愣,转头看去,只见容昭正微微蹙着眉,神情似是有些凝重地看着一株其貌不扬的植物。 “这……这是灯笼树。”卢子阳有些奇怪容昭为什么会特意问起这样最不起眼的东西,但还是一五一十答道:“这是个大启见不到的树种,而且果子长成之后颇为好看,我想着在京城应该也是个难得的新奇东西。” “现在这果子刚结了一点,还没长出来,看着是不太起眼。不过等成熟了,就会变成又圆又红的一个个,挂在树上就跟一串串灯笼一样,看着挺喜庆好看的。” “到时候咱们把什么吉祥如意、保宅保家的寓意往外多吹一吹,别看这树现在其貌不扬,到时候也能变成个香饽饽,未必比那其他的贵重宝贝差多少。” 一旁的方简闻言不由地把那灯笼树又来回看了几圈,怎么也看不出它有什么媲美珍珠龙涎香的潜力,不由唏嘘道:“你们这些商人果然就是心黑,就这么棵破树都能吹成绝世珍宝。” 方简伸手找了找叶子底下,摸出那才指甲盖大的果子,不怎么相信地道:“就这东西,长成了能有多好看?” “所以说你没见识。人不可貌相,树也不可貌相知道吗?”卢子阳一把拍掉方简的手,“你现在可别动我的宝贝,到时候果子成熟你就知道好不好看了。” 这俩打打闹闹的时候,容昭却是微微凝眉,转身快步从抽屉中找出几张纸来,递到卢子阳跟前。 “你看看,这灯笼树,成熟了是不是就这个样?”容昭语气起伏不大,但眼神却并没有那么平静。 虽然他心里其实已经确定了八成,但还是做个最终确认为好。 卢子阳一愣,接过来看了看,顿时惊道:“不错!就是这样!”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容昭,“王爷居然早已知道这灯笼树?莫非此物已经在京城有流传了不成?” “本王猜还没有。”容昭得到确认,呼吸顿了一顿,紧接着心情反而很快平静了下来,淡淡道。 卢子阳越发惊讶:“那……那王爷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方简原本也跟卢子阳一样感到诧异,但接着就想起了什么,诧异不由变成了纯粹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要说容昭最近能从哪儿得到这种树木的信息,方简只能想到一个。 该不会…… 该不会是府里那位理应从没出过京城的王妃,真的把万里之外的海外作物给说准了?! 方简正震惊着,就听见容昭几乎是确认了他的猜想—— “这是有人跟本王说的。”容昭淡淡解释了一句,抬眼看向卢子阳,“你再看看上面写的内容,是不是也能对上?” “我看看……”卢子阳连忙低头细看,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既惊疑又肯定地出声道:“不错……确实都对……” “等等!” 卢子阳眨了眨眼睛,仔细把后面两张纸上的字看了又看,接着猛地抬起头,愕然看向容昭,惊声道: “不对!这灯笼果根本不能吃啊!” 第71章 “灯笼果这名字是咱们大启去了南洋那边的人起的, 这玩意儿本名据说是叫什么狼果,是从更远的地界传来的,当地人都不吃,说是有剧毒的东西, 只能作观赏用。” 卢子阳对容昭说道。 “这上面写的其他都差不离, 就是这一项, 要是真误导人把这有毒的东西吃了,那岂不是十分危险?!”卢子阳说着脸色不由地凝重起来。 “殿下, 这些信息是何人告诉你的?”卢子阳颇为激动地看着容昭, “此人用意可疑啊!” 其他都对,偏偏这能致命的一项上出了差错, 比起无意倒更像是有心。 一般人若不了解, 见那形貌说明都别无二致,多半就不会怀疑后面说这狼果是上好食材的话。一旦真的尝试, 岂不是就要中了毒? 那人故意如此,往大了说, 那八成就是想要谋害容昭啊! 方简听见卢子阳的话顿时呆住,更大的震惊之感袭来。 怎、怎么回事? 听起来祝子翎向容昭推荐此物是别有用心? 他们这些人都已经对祝子翎这个王妃放下戒心,把他当成自己人了,结果现在却是突然得知对方可能真的在设计对容昭不利?! 而且这个不利还不是一般的程度,直接性命攸关…… 方简想到祝子翎对容昭的种种关心亲近,还有这两人在一起时越来越亲密自然的模样,一时间感觉不能接受。 他都接受不了,那王爷…… 方简忍不住看向容昭,却见容昭并未露出什么震惊失望的神色, 闻言只是微微挑眉,扫了一眼那“灯笼树”, 淡淡问道:“真的有毒?” 卢子阳一怔,“这……当地人都这么说,没人敢吃这东西,难道还能是假的?” “再说这果子长成了太过鲜艳,真不像是能入口的东西。” “试了就知道是不是了。”容昭看向卢子阳,问:“还有多的果子么?找些鸡鸭兔子喂了试试。” “啊?”卢子阳怔怔,“有、有必要么?这东西从南洋弄回来不容易,我也没带几棵……” 这时卢子阳突然感觉自己肩膀被拍了拍,回头一看是方简。 “别心疼树了,赶快去把能拿的都拿来吧。只要能确认到底有毒没毒,你这几棵树都不要了也不亏。”方简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为啥啊?” 卢子阳越发迷茫,但见容昭执意要试验,还是只能去把商队带回来的灯笼树灯笼果都再搜罗了来。 “物以稀为贵,我怕这东西到北边来活不了,多带了几株,但也就一共只有这六棵了。果子熟透了的都放不了多久,这还青着的倒是能多放些日子,不过也就这么一小筐。这还是我想着要拿来当种子的。” “等把这几棵成株送出去给那些大人物做了面子,让京城里有权有势的人都知道这灯笼树了,我就准备再自己用种子种出更多新的树来,出更大的量,卖给一般的富贵人家来着。” 卢子阳眼看着要把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东西拿去喂鸡,忍不住心疼地唠叨,一旁的方简原本颇为紧张,闻言却是忍不住走了下神,神情复杂地看向他。 “你可真够奸商的……” “什么叫奸商啊,这是生意人的基本素质。你跟老萧平常用的不少钱还不是靠我这样赚来的。”卢子阳白了方简一眼,看着那些灯笼果忍不住又说道:“要我说就算试了证明这东西没毒、能吃,那也不如我把它们当吉祥宝贝卖值钱啊,王爷这是何必呢?” 容昭闻言瞥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卢子阳就被方简又拍了一下。 “你就知道钱!”方简瞪了瞪他,压低声音:“王爷家宅安宁不比这么点钱重要?” “……啥玩意儿?”卢子阳皱起眉头。 这怎么还跟容昭家宅安宁扯上关系了? 那一筐果子差不多一半青一半红,形状有一点像桃子,但更加浑圆,而且外面的皮光滑紧致,显得果子的颜色更加剔透。 方简拿起一个已经全红了的仔细看了看,有些意外道:“这么一看,这东西还真是有点喜庆好看的意思。” 怪不得能拿来观赏。 “红的青的都拿几个喂了试试。”容昭淡淡道。 按照祝子翎写的,这果子成熟了之后可以随便吃,青的倒是稍微有些毒性,吃了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但除非一口气吃上几斤几十斤,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碍。 卢子阳略感心痛地挑了十来个果子分给那几只鸡鸭和兔子,没想到它们吃得还挺欢。 这要是真有毒,岂不是果子和鸡鸭兔子都浪费了? 卢子阳心里叹气,不料等那些果子都被啄掉啃掉了大半,那些鸡鸭兔也没有哪个突然暴毙。 再过了一盏茶、一炷香,这些家伙依旧都还活蹦乱跳。 卢子阳不由意外,“居然都没事,难道还真的没毒?” 为了确保可信,容昭又让人找了条狗来,让狗一次性吃了好几个果子。 又等了一段时间,狗和之前的鸡鸭兔子全都好好的。 方简见状忍不住高兴起来:“真的没毒!王爷,看来王妃说的才是对的!不是想要骗你!” 卢子阳一愣:“王妃?” 容昭面色未变,淡淡看向卢子阳,说:“这些树不用送人了,跟果子一起留下。” “啊?”留下? 就算没毒,那留着也就是个普通果子啊,能有什么用? 卢子阳越发茫然,却见容昭已经先转身回了书房。 方简也跟了上去,不过走之前在卢子阳身边停了停,对他说道:“别啊了,这东西既然没毒,又这么稀罕,还不够吃上两顿,王爷肯定都要留给王妃的。你就别惦记了。” 卢子阳:“……” 所以就是为了拿来吃?那也太浪费了吧?! 他千里迢迢从南洋带回来,要是推销给那些达官贵人能值多少钱啊!这要是拿来吃那不就是在吞金么?! 都是钱啊! 卢子阳想着就忍不住肉痛。 而且怎么又是王妃? 他不甘又迷惑,连忙也跟上容昭,正想再说几句,却见容昭从之前那抽屉里又拿了一叠写满字的纸出来,递到他们面前。 “那几棵树能卖的钱不算什么,”容昭淡淡说道,“这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 卢子阳和方简都是一怔,不由接过那些纸页低头看过去。 “土豆……” “红薯……” 纸上写画的东西,格式与方才看过那“灯笼树”的相似。只是那纸上写的名字是番茄,但后续的图画和各种介绍和他们见到的“灯笼树”一般无二。 而这土豆红薯,卢子阳和方简就是真的都未曾听说过了。 一开始他们还满心疑惑容昭说的“值钱”之处在哪儿,直到差不多同时看到了一行字…… “亩产逾千斤?!” 两人一下子都忍不住霍然抬头,看向容昭惊声道。 “这、这是真的?!”卢子阳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容昭,满脸惊色。 容昭手指在桌上那份番茄的“说明书”的上轻敲了敲,神色看起来还很淡然,“既然这番茄确实是真的,那你们手上的那些,很大可能也是真的。” 方简惊讶地微微张大了嘴,低头又看了看,重新抬头看向容昭时忍不住问道:“这……这也都是王妃告诉王爷的?” 容昭微微颔首:“是。” 方简不由再度低下头,看着纸上“亩产可达数千斤”的字迹,一时间不由心跳得飞快。 祝子翎之前信誓旦旦说海外有好东西,方简之前其实都没当回事过。而且他以为容昭也没放在心上,后来祝子翎给的这些食材的“说明”,方简更是都没有听说。 当然,就算是听说了,恐怕之前他也只会当祝子翎在异想天开,“亩产千斤”完全是天方夜谭。 但现在祝子翎说的这些,已经有一样真的得到验证了。而且祝子翎写的,甚至比那海外当地人知道的还要正确清楚。 也就是说,他绝不是在胡编乱造,而是写的实打实的东西。 而既然有一,或许就会有二。他手中书文所写的这红薯……很有可能也是真的! 亩产数千斤……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稍微想一想,方简就觉得要激动到几乎不能呼吸。 怪不得容昭说这才是值钱的东西。相比之下,把那番茄包装成什么吉祥的灯笼果卖给达官贵人,根本都抵不上这“亩产数千斤”的九牛一毛! 卢子阳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更多了些迷惑,还是没能彻底搞清楚状况,直到方简终于给他说了祝子翎的事,才终于理清了线索。 “所以说,这都是王妃告诉王爷,想让王爷派人出海去找的作物?”卢子阳忍不住惊讶,“海外的作物,王妃怎么会知道?而且还真说准了?” 卢子阳回京已经有两天,关于容昭成婚娶了个男妻的事也已经听说过了不少。但他明面上不好跟厉王府的人过多接触,偶尔暗中碰面一回也事务繁多,自然没有空闲去说起祝子翎这个王妃,因此暂时听到关于祝子翎的消息还多是市井流言。 外面现在传的还是厉王妃被厉王欺负虐待,如何凄惨可怜。卢子阳虽然不信这个,但也没想到祝子翎实际上竟敢直接要容昭派人出海,而且还知道这些之前从未有人见过的海外作物。 半点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孱弱无用。 卢子阳管理商队,自从这趟去过南洋之后,就觉得海外大有商机,本也有出海的想法,因此对此倒是十分欣喜。 哪怕没有这样神奇的作物,只要出海时不出大的意外,基本也都能狠狠赚上一笔。更别说要是真的找到了这等好东西,那说是至宝也不为过了! 原本方简完全觉得祝子翎想让容昭派人出海是异想天开,但有了这番茄作证,再有土豆红薯这样的诱惑在前,顿时也不反对,甚至都堪称积极起来了。 “我在南洋那边遇见过西洋来的商船,那些人长了副可古怪的模样。听说他们不光是来这边做生意,还有往另个方向去的。那边的海对面据说也有一大块咱们没见过的地方,那灯笼树,据说就是从那边地界里弄来的。” “既然那些西洋人去过,说不定就能从他们那儿弄到海图来。咱们自己跑一趟也未必困难。” 卢子阳十分积极,不过说着却又忍不住话锋一转:“不过……” “这土豆红薯确实是用来吃的好东西,但那灯……番茄,我看还是当观赏植物卖了比吃了划算吧?” 卢子阳恳切地看着容昭。 “可以拿几个果子尝尝鲜,再多想必也没什么吃头了。至于树还是拿去卖了好,王爷觉得呢?” 见容昭没说话,卢子阳又十分认真地说道:“要不您问问王妃?我想王妃定然也会同意的吧?” 容昭:“……” 祝子翎会同意才怪了。 “不用问了,都留下就是,钱不差这一点。”容昭否决掉卢子阳的提议,接着干脆让人去把祝子翎叫了过来。 他最想要的好像是那个辣椒? 容昭微微出神地想到。 也不知道只有这番茄,而且就这么点树和果子,能不能让人满意。 祝子翎被叫过去时还挺意外,毕竟平常都是他带着吃的去找容昭,基本没有容昭找他的时候。 难道是容昭想让他送点心了? 祝子翎想到这儿,干脆把自己的一桌小吃零食带上了一些。 还没来得及做新品种的吃食,就先这么凑合一下吧。 祝子翎正想着下回该做点什么,进了书房后,没能注意新出现的那个生面孔,目光瞬间就被桌上放着的几枚红通通的果子吸引了。 “番茄?!” 祝子翎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一下子跑了过去,伸手把圆滚滚的果子拿起来摸了摸,确认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真的是番茄! 想到番茄酸酸甜甜的独特味道,祝子翎的口水直接就流了出来。 “番茄炒蛋番茄牛腩酸汤鱼番茄锅我来了!” 第72章 祝子翎快速念叨的一串菜名其他人没有听清, 但是他抓着番茄眼睛放光的模样众人却是看得不能再清楚了。 容昭见状眉梢微挑,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 祝子翎惊喜过后,这才克制住馋意,看向容昭问道:“王爷, 这番茄是哪儿来的?” 番茄的原产地那边还有很多其他的作物, 辣椒、瓜子、土豆、花生……这些好吃的几乎都在那片大陆上。 既然番茄都找到了, 那辣椒是不是也不远了! 祝子翎期待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商队从南洋带回来的。”容昭看出他眼里的期盼意味,顿了顿又说道:“就这一样, 没有其他的。” 祝子翎闻言眨了眨眼睛, 倒也并不太失望。毕竟不是刻意出海去找,能碰到一样就很不错了。 而且既然确实有番茄, 那说明他们这个世界跟他去过的那个未来世界确实差不多, 辣椒那些食材以后肯定也能找得到。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祝子翎满心高兴, 冲容昭笑道:“有一样也很好了,番茄就能做很多菜, 直接吃也好吃。” “剩下的那些可以慢慢找。” 容昭闻言微微一顿,没想到以前几次三番催他派人出海的祝子翎,这回却是显得不那么着急了。 看来他是对这番茄很满意了? 好在都让卢子阳留下来了。 容昭默默想到。 祝子翎说着就又被手里红润可爱的番茄引诱了,拿到鼻子前面嗅了嗅,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由越发口水泛滥,当即打算洗两个直接吃了。 不过他正要转身,却突然被人叫住。 “在下卢子阳,见过王妃。” 卢子阳一开始就想跟祝子翎说话, 奈何祝子翎眼里只有那番茄,让他根本没法插话。 容昭居然也不给他介绍, 就知道跟人眉来眼去,搞得卢子阳不得不自己主动找机会出了声。 “这番茄是我从南洋所寻,只打算作观赏之用,将其带来的人都说是有毒之物。王妃却是知道此物无毒,可以食用,子阳佩服。” 卢子阳再次拱手行了个礼,对祝子翎好奇道:“王妃所说的土豆红薯更是实在惊人,属下对出海和海外之事有些了解,不知王妃可否再详细说说?” 祝子翎停住动作,转头看向他,反应了一下之后立刻又回头去看容昭,眼睛放光道:“王爷是打算派人出海了吗?” 容昭顿了顿,还没说话,卢子阳就忍不住兴奋道:“若那土豆红薯确有所在,那当然要出海去寻!” 容昭:“……” 虽然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本来并没有打算立刻告诉祝子翎。 想到当初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对祝子翎说不会答应对方这种“无理”的要求,容昭的唇线不由微微绷紧了。 他抿了抿唇,正要告诉祝子翎“并未定下,还需考虑”,垂眸却恰好对上了对方亮晶晶的眼睛,一时间没能开口。 “……” 最后容昭还是什么都没说,看起来默认了祝子翎的问题和卢子阳的话。 祝子翎见此顿时弯起了好看的眉眼,看着他小小欢呼了一声:“王爷你真好!” “我现在就去让人给你做新菜!” 祝子翎说着就要去厨房,从头到尾没得到回应的卢子阳愣了。 好家伙,合着不光容昭只知道跟人眉来眼去,不理他这个忠心下属,祝子翎这位王妃也是,眼睛从番茄上拔|出来了,就又只看得到容昭了? 他这么大个人难道是隐形的不成? 卢子阳还想再把人叫住,没想到却被方简给阻止了。 “王妃要去做新菜了,你别这个时候打扰人家!”方简严肃地对卢子阳说,说完还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啥?”卢子阳一脸诧异。 “做菜难道有如此大计重要?!” 方简无所谓道:“大计又不急在这一时。” “怎么能这么说?”卢子阳顿时皱起眉,“就算不急,那也不该是能为一点口腹之欲就如此耽搁的吧?你怎么也这么不懂轻重缓急了?” “……”方简瞥了他一眼,“有本事等会儿菜做好了你别吃。” “?”卢子阳莫名其妙,“我也没说要吃啊。” “再说王妃做菜,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王妃洗手作羹汤,那自然是做给王爷的爱心餐,怎么想都轮不到他们吃。再说手艺也不见得有大厨好,也不知道方简在这儿兴奋什么。 “你不吃?”方简却是眼睛一亮,“那太好了,到时候你那份就归我了!” 卢子阳:“……” 他忍不住看向容昭,试图寻求解释,却见容昭已经叫了人来把那一筐剩下的番茄都送去厨房。 “记得跟王妃说一声,这次得来番茄只有这些,吃的时候最好能把籽给留下。”容昭淡淡提醒了一句。 卢子阳:“……” 怎么容昭好像都对祝子翎做的菜这么积极?! 感觉这不是他认识的王爷了! 还没感受过祝子翎那些未来美食神奇之处的卢子阳陷入了迷茫,祝子翎则是抱着几个番茄高高兴兴到了厨房,直接就先给自己洗了一个吃。 “唔,好吃!”祝子翎咬了一口就忍不住赞叹起来。 这番茄虽然不如未来世界的大,但味道倒并不差,汁水饱满、酸中带甜,咬一口就满口生津。 其他人看到他吃这红果子却是不由地有些心惊胆战。 “这……王妃吃的这是什么?”邓荣忍不住问道,“这果子怎么从来没见过?能、能吃吗?” “当然能吃了,这可是好东西。”祝子翎擦了擦嘴边沾上的红色,郑重对其他人道:“今天就用它做菜。” 众人闻言愣住。 他们见都没见过的东西,祝子翎这就已经想好要拿来做什么菜了? 厨子们面面相觑了一下,不由心中感慨:不愧是王妃。 不过这……这东西应该是水果吧?那是要做点心? “就先做个……”祝子翎考虑了一下,最后拍板道:“番茄牛腩煲吧。” 厨子们闻言又是一愣。 不是点心甜品? 听起来……还是道硬菜? 众人目光不由落在红艳艳的番茄上,越发好奇起它的味道来。 可惜的是,这回因为食材不够充足,估计很多人都没法立刻尝到这道菜的味道了。 祝子翎得知现在有的番茄就这么几十个倒也并不意外,虽然去了籽的话,那种酸的风味会差一些,但为了可持续发展,也只能先稍微委屈一下了。 牛肉在大启是不能随便吃的,一般来说能吃到的只有老死或是出了意外的牛。当然有钱有势的人,总有偷偷杀牛吃肉的,但谁也不能明目张胆,能吃到的机会总体来说还是极少。 不过不能吃的其实是耕牛,而像北狄人养的那种长毛牛,并不能拿来耕地,吃起来就不触犯律法了。 只不过即便这种牛能吃,对于一般人来说也还是少见的奢侈品,除了在西北边关,中原也不怎么能见得到。 好在容昭贵为亲王,西北那边本身又是他的大本营,倒是不会差这一口牛肉。 厉王府不缺牛肉,因此厨子们做牛肉的手艺也比外面的厨子更强。 番茄牛腩对于王府的厨子们来说完全没有什么难度,做法也说不上新鲜,只是番茄这个食材从未见过,以至于他们并不能直接拿捏准其中的口味,还需要祝子翎的指导。 按照祝子翎的吩咐,首先将上好的牛腩洗净切块,浸泡去除血水。再放入锅中,加上葱姜焯水,然后捞出,洗去浮沫沥干。 接着锅中放油,加入各种香料爆香。将牛腩下锅,加上调料、辣油,翻炒均匀直至牛腩变色,再加开水熬煮。 同时祝子翎又让人将番茄切开,把籽挖出来留下,将番茄也切成大块,另外起锅炒至番茄变软,再加水烧开到汤汁变色,然后倒入牛腩锅中。 番茄和牛腩一起小火慢炖,等到牛腩彻底软烂熟透,再加盐调味,大火略微收汁,最后起锅出炉。 这番茄牛腩煲炖到后面,散发出的香味完全不同于一般炖牛肉的那种肉香味,反倒是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其他人闻到后都是一怔,既惊讶又新奇。 这味道虽然不是肉香,但更显得清新好闻,而且那点微微的酸更是十分能勾起人的食欲,让人还没吃就觉得开胃。 最后出锅的成品也非常好看,红色的汤汁看着有些奇异,但又别有一分鲜亮。大块的牛腩堆得微微冒尖,一看就已经炖得酥烂,让人恨不得立刻夹进嘴里。 祝子翎在众人好奇又羡慕的视线中先尝了一块。 牛腩果然已经炖得软烂,既不难嚼也不塞牙,嫩而不老。 番茄汤汁的味道通过长时间的熬煮充分渗透了进去,微微的酸味将牛肉的味道分解得更加彻底,肉香味很足。同时因为有番茄的酸甜味调和,又不显得腥膻或者腻人,咽下去之后还是满口余香。 祝子翎吃完一口后,满意地微微叹了口气。 还好,这么宝贵的番茄没有给做翻车。 他接着又盛了一点汤喝,一口下去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比起一般的牛肉汤,这个风味更加清新,容易入口,但又不失牛肉的浓郁美味。红红的汤汁带着酸酸甜甜的味道,喝上一口都能让人想一口气把一锅牛肉给吃光。 祝子翎就差点想要放开肚皮痛快开吃,但考虑到番茄目前的珍稀程度,祝子翎还是勉强克制住了自己,决定端去跟容昭一起吃。 至于其他人,那暂时就只能先在旁边眼馋了。 第73章 只有一锅番茄牛腩煲多少有点单调, 祝子翎想了想又让人做了个简单的白糖番茄。直接把两个番茄洗净去皮,切成薄片撒上白糖就行。 从厨房拿到容昭的书房这边,一路上白糖刚好融化到最适合入口的状态。 因为祝子翎时不时就会送吃的过来,虽然大部分都是不碍事的点心, 但有当初烤鱼的前车之鉴, 容昭的书房旁边还是专门收拾出了一间餐厅出来。 见祝子翎这回做的似乎是道大菜, 方简立刻就迫不及待地跟着人移步到餐厅去了。 卢子阳这才注意到这间屋子的改动,忍不住惊疑:“这不是王爷放武器的地方么, 怎么改成这样了?” 过来伺候的王向和闻言笑道:“武器换个地方放也不碍事, 王妃做了新菜就要来给王爷尝尝,旁边有个餐室才方便不是?” 以往容昭进了书房处理正事, 往往就不想好好吃饭了。就算到了正经饭点, 也就只是随便在书房里稍微吃点简单的,甚至干脆直接不吃。 有了这正经的饭厅, 至少以后饭点时,容昭就不能再以不方便为由拒绝用膳了。多少也能比之前多吃上一点。 为此王向和又在心里感激了祝子翎一番, 更别说祝子翎每次送吃送喝过来,容昭吃下去的就能更多了。 卢子阳对于王府众人的变化多少还有些回不过神,但等祝子翎让人将那两样菜端上桌,伸手揭开了上面的盖子,一股颇为奇特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卢子阳顿时把之前的几分迷惑给抛掉了,一下子往桌上的菜望去。 只见一大一小两样菜都是红艳艳的颜色,那大锅里汤汁是浓白中染了橘红,旁边一碟小菜则是像西瓜一样的大红色, 上面晶莹的白糖半化不化,将那番邦果实渍出一层汁水, 浅浅地铺满了盘子底,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到西瓜汁一样甜丝丝的滋味。 后者闻起来没什么香味,做法看着也并不让人意外,但是前者无论是卖相还是香气,都很出乎人的意料。 特别是这种红色的汤他们从来都没见过,看着不由颇觉诡异。 这东西,真的能用来炖汤? 就算这么吃也没毒,但也没见过有人拿西瓜炖汤的吧?! 卢子阳心中忍不住就有些质疑,但抛开卖相,那股从锅子里散发出的香味却是十分诱人,又让人难以怀疑这道菜的味道。 方简在旁边甚至忍不住用力嗅了两下,感受着鼻腔里新奇而诱人的气味,惊讶道:“这是用刚才那果子做出来的新菜?” “对呀,”祝子翎直接坐下,随口答道,“这是番茄牛腩煲,还有白糖拌番茄。” “不是什么很新奇的做法,主要是之前没这个食材。” “番茄可是好多经典菜谱里必不可少的搭配,除了这个番茄牛腩,还能做好多好吃的。”祝子翎说着就拿起了筷子,又忍不住惋惜道:“可惜现在番茄太少,得省着用,我就只做了这一锅。剩下的那些番茄再做其他菜,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敞开吃。” 祝子翎不由看向容昭,催促他道:“王爷赶紧吃吧,吃完可就没了。” 容昭闻言倒没显出什么来,一旁的方简却是如同晴天霹雳,看着桌上香喷喷的牛腩煲,本来还在咽口水的动作直接僵住了。 所以这回祝子翎做的新菜他们是吃不上了?! 这……这也太惨了吧?! 他还想着把卢子阳那一份也据为己有呢,结果现在自己的一份都不存在了。 怎会如此? 方简顿时面露悲伤,眼看着容昭依言坐下,夹了一块牛腩放进嘴里,不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反应。 容昭对这从未吃过的新食材多少有些迟疑,但牛肉入口之后,他微凝的神色就惊讶地松缓下来,又垂眸看了那色泽鲜艳的汤汁一眼,接着主动舀上一块炖得更加软烂的番茄尝了尝。 “怎么样?好吃么?”祝子翎眼神期待地看着他问道。 容昭顿了顿,难得赞赏道:“不错。这果子的味道确实奇特。” 对他这种向来没什么胃口的人来说,这种更加清新酸甜的味道,比一般的炖肉更能引起食欲,吃起来也要舒服不少。 听到容昭肯定,方简越发羡慕起来,紧盯着他再度夹起一大块上好的牛腩,双眼中充满了无限留念。 那么一大锅肉都不能分他两口吗? 方简看得十分怨念,忍不住试图用目光向容昭传达出一句话:王爷,你感受到我这个任劳任怨的下属此刻最衷心的期盼了吗? 容昭:“……” 方简的目光如此强烈,容昭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换作平常,容昭自然不介意给忠心的手下吃点好点,但这回祝子翎都在心疼番茄不够吃,方简他们还是再等等吧。 对面祝子翎正埋头吃得高兴,容昭视线恰好落在他的头顶上,面色不变,直接无视了方简殷切的眼神。 方简:“……” 可惜暗示不行,还有明示。 之前一直表现得并不热衷的卢子阳,这时却突然主动出声道:“王爷,王妃,这番邦异果不知究竟是个什么味道?可否让我等也尝上一尝?” 方简顿时愣了,没想到卢子阳竟比他还要直接。 容昭动作微顿,看了卢子阳一眼,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看向了祝子翎。 祝子翎闻言抬起头,看了看卢子阳,又回头看了看眼前的番茄牛腩煲,不由有些为难。“” 现在一共就只有那么几个番茄,吃一个少一个。分给容昭就算了,但再要分给其他人,说实话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祝子翎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我给你们分一点吧。” 毕竟人家是容昭的心腹,而且番茄还是卢子阳带回来的。总不能他们靠了人家的功劳才有得吃,结果却连一点都不给人分吧。 祝子翎一答应,卢子阳还未答话,方简率先激动出声道:“多谢王妃!” 卢子阳:“……” 方简现在未免也显得太好吃了…… 卢子阳虽然是主动出声表示想要尝尝看,但却并没有方简那么馋,还对祝子翎拱手道:“属下只是想品尝一下味道,王妃可以少……” 卢子阳的客气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只见祝子翎亲自拿了碗和汤勺,十分克制地往碗里盛了不多不少两块牛肉、一缕番茄肉,再加浅浅一个碗底的汤汁。 整个碗还没用掉五分之一的位置,里面的东西看着一口就能全部吃下去。 除此之外,祝子翎还让人拿了两个碟子,分别往里面夹了一片白糖番茄,孤零零地摆在正中。 卢子阳、方简:“……” 这真是只能尝个味儿了…… 两人默默把十分空荡的一碗一碟接了过来,神情有些复杂。容昭看着这一幕却是不由地轻轻勾了勾唇角,转瞬即逝。 就知道他对别人没那么大方。 虽然只分到了这么一丁点,但有的吃总比没有强。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选择先夹起了一块牛肉,珍惜地送进嘴里。不料刚咀嚼了两下,他们就不由地眼睛一亮。 以前从没尝过这种味道的牛肉!简直太好吃了吧! 牛肉的香味和独特的酸甜味混合,居然会令人无法想象的和谐美妙,而且这个味道跟醋和糖调出来的酸味甜味完全不一样,没有那么浓重刻意,而是非常温和自然,还带着一股清甜果香,让向来厚重的牛肉都变得清爽起来。 这就是那番茄的味道? 卢子阳和方简顿时就像容昭方才一样,接着就去尝那番茄果肉的味道。 经过熬煮,这果肉已经被熬散了很多,但依然有种肉感,并不是完全化进了水里。虽然他们只分到小小一缕,但吃下去后,那股清新的酸味却是比牛肉上的还要浓郁出好几倍,瞬间便能让人口舌生津、胃口大开。 刚入口是明显的酸,但咽下过后,一股特殊的淡淡甜味就慢慢浮现出来,令人回甘无穷。 果然,这牛腩煲的与众不同之处,就是靠的这番茄! 如此清新但又浓郁的酸甜味,确实是种绝佳的配菜。不过祝子翎另一道弄的却是个直接凉拌的吃法,不知又会是什么味道? 两人又小心地夹起那仅有的一片白糖番茄。上面的白糖还未完全化开,点点莹白散落在艳红的番茄片上,显得霎是好看。 两人都舍不得一口吃完,只小心地咬了一半,一股令人愉快的清甜顿时在口中蔓延开。 出乎他们的意料,这凉拌番茄的味道跟番茄牛腩煲里的并不一样。如果说之前吃出的更多是酸味、先酸后甜的话,那这回就恰好相反,一开始感觉到的都是甜蜜的味道,经过咀嚼才渐渐冒出酸意,但却并不浓重,只让人觉得爽口。 不过那股清新的感觉倒是始终如一,因此即便是直接沾着白糖吃,也只让人觉得清凉和甜丝丝的,并不会觉得腻。 抛开白糖的影响,果肉本身其实并不是那么甜,不像更加以甜味取胜的西瓜。但余味更加丰富,酸甜交织的口味几乎是独一无二,配上一点白糖凉拌,就变成了一道做法简单但味道绝好的佳品。 热气腾腾的牛腩煲,和凉冰冰的白糖番茄,居然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味,但又有着本质上的异曲同工,那就是番茄本身独特的酸甜味道,吃起来让人胃口大开,搭配什么似乎都很合适。 方简吃完了一块肉一片果片,再看到碗里仅仅只剩下的最后一块牛腩,顿时心中产生了极大的不满足,忍不住看向了卢子阳。 本来看在是对方出声才要来了这么些美食的份上,方简已经不打算让对方履行约定把自己那一份给他了。但如今尝过了味道后,方简反而越发犯馋,忍不住又打起了卢子阳那份的主意。 他看着对方碗里同样仅剩的那一块牛肉,凑过去低声说道:“老卢,你尝也尝过了,剩下这块应该给我了吧?” 卢子阳闻言一顿,立刻把碗往旁边挪了挪护好了,眉头紧皱道:“这是我的!凭什么给你?” 方简微微瞪起眼睛:“你之前不是说不吃吗?答应了把你那份给我的。” “谁答应了?我才没答应。”卢子阳躲开他,“一边去一边去。” 他现在都知道这菜有多好吃了,傻子才会把自己的份给别人。 卢子阳直接把最后一块肉塞进了嘴里,方简到底没能抢过来,只能将就自己仅剩的牛肉细嚼慢咽起来。 可惜当他把碗底的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之后,反而越发觉得馋了。 这番茄这么开胃做什么。 方简看着面前空荡荡的碗盘,不由心中怨念。 卢子阳也怨念,但考虑到刚才祝子翎给他们分菜的“严谨”,再想要估计也没戏了,只能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这番茄牛腩煲虽然难得合容昭的口味,但毕竟暂时稀缺,容昭尝了几块之后就逐渐减少了下筷的频率,更多的时候是看着祝子翎在吃。 祝子翎吃得很欢,一大锅实实在在的牛腩,没一会儿就下去了三分之一。不过他渐渐也发现了容昭好像没吃多少,不由抬头看过去,正对上对方墨色的眸子。 祝子翎眨了眨眼睛,问道:“王爷,你是在看我下饭么?” 容昭闻言一顿:“……” 一旁的方简和卢子阳听见这话更是不由地神色微妙:“……” 王爷看王妃下饭?这岂不就是说王妃在王爷眼里秀色可餐的意思? 这、这难道是他们能听的内容吗?! 第74章 方简和卢子阳神情微妙, 祝子翎却不觉得说容昭拿他下饭有什么,毕竟他自己已经是拿对方当“食品添加剂”的惯犯了。 不过显然只有他一个人如此坦荡。 容昭闻言脸色微不可查地僵了僵,正要否认,却见祝子翎接着突然动手往他碗里舀了满满一汤勺的牛肉, 收回手后说道:“王爷既然觉得味道不错, 那就多吃点啊。” “我还以为你这次要多吃一些呢, 给别人都特意少分了点,结果你怎么都不吃的?”祝子翎自己咬了一口肉, 随口抱怨道:“王爷说的不错不会又是骗人的吧?” 容昭:“……” 方简、卢子阳:“……” 既然容昭不吃, 那一份还能还给他们吗? 另外他们是不是真的在祝子翎眼里隐形了? 容昭对祝子翎的反应着实有些意外,他垂眸看着碗里堆得冒尖的牛肉, 顿了顿说道:“不是。” “本王只是不打算跟王妃抢吃的罢了。” 他看着祝子翎被番茄牛腩塞得微微鼓起的脸颊, 淡淡问道:“这些难道足够王妃吃了?” 按理来说,这一锅祝子翎自己就能吃完, 恐怕还吃不饱,何必还非要分给他这么多? 祝子翎怔了一下, “嗯?” “不够我吃,王爷就不吃了么?” 祝子翎微微歪头看着容昭,“可是我也不需要吃这个吃到饱啊,就是尝个新鲜口味而已,想吃饱还有其他的饭菜。” “我更想让王爷跟我一起吃不行吗?” 之前好多时候祝子翎都是拿给容昭做菜的名义给自己弄好吃的,但是唯独这次,祝子翎确实是因为高兴容昭给他找来了番茄,还答应要派人出海,所以抱了感谢回报对方的意思在里面。 要是容昭对他做出来的成果不捧场, 那真的很缺乏成就感。 “……” 容昭对上祝子翎的眼睛,呼吸微顿, 沉默片刻后,重新拿起了筷子。 “知道了。”容昭微微垂眸,神色淡淡。 “本王陪王妃一起吃就是了。” “……” 围观了全程的方简、卢子阳而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看来当他们隐形的不止是祝子翎。 之前还只有能看不能吃的怨念,现在空气都仿佛甜腻得让人窒息,方简和卢子阳感觉这地方是真的待不下去了,默默对视一眼,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果然屋里那两个人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知道边吃边在那“眉来眼去”,互相拿对方下饭。 “……” “王妃究竟是何许人也?”卢子阳之前都没问,这会儿却是终于忍不住了,“王爷跟王妃在一起一直都是这个样么?” “……” 方简本想说不是,但旋即想起容昭其实一开始就对祝子翎过分纵容,沉默了一下,语气略显虚弱道:“一开始还没到这种程度……” “……”卢子阳忍不住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这也太吓人了。” 要不是前头刚见到的容昭还是正常的,乍一碰见这样状态的容昭,他恐怕都要以为对方被人掉包了。 方简闻言又是一阵沉默,接着拍了拍卢子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早点习惯吧,习惯就好。” 不管怎么说,就冲着祝子翎做的那些好吃的,哪怕偶尔要被这么刺激一回也值了。 卢子阳闻言也沉默了一阵,片刻后说道:“你再跟我讲讲咱们这王妃的事吧。” 他是做生意的人,比方简他们更擅长察言观色投其所好,就从今天这短短时间的碰面里,卢子阳就看出来,祝子翎现在就是容昭的那个“好”。以后有事找祝子翎,恐怕能比直接找容昭更有用。 “王妃的事……其实好多我也说不清楚。”方简微微皱起眉头,毕竟祝子翎身上那些疑点依旧没解开,甚至越来越多。 不过祝子翎主动展现了那么多奇异之处,放过了很多本可以对容昭“不利”的机会,反倒是跟容昭越来越“蜜里调油”,因此他们都已经打消了对祝子翎的怀疑。只是依旧还有许多疑惑不解。 方简给卢子阳说了祝子翎来王府后的种种事迹,不解的人果然又多了一个。 不过他的重点先放在了另外一边。 “王妃会做许多新菜式?准备要开个美食城?”卢子阳一脸惊喜激动,“我刚想说呢,要是能把那番茄培育出来,开个饭馆卖番茄牛腩煲,估计能赚不少钱!” “原来王妃已经在打算开店了啊,那太好了!” “只要其他那些新菜里三成能有这样的水平,那绝对能大赚啊!” 方简:“……你可真是掉进钱眼儿里了。” 他说了那么多王妃的神奇之处,这人居然都不关心,就知道想着这点赚钱的事。 卢子阳一点也不介意方简的评价,还在兴奋地自言自语道:“美食城,新菜式……既然是其他人都没见过的新奇宝贝,那一定要卖个高价啊!” “那店是王爷彻底交给王妃管了是么?那我等会儿得跟王妃说说,一定要搞好计划,做最赚钱的买卖,不能把这么好的条件浪费了……” 卢子阳自顾自絮絮叨叨,方简喊了几声喊不动,干脆也懒得理他了。而屋里的祝子翎和容昭,则是不知不觉将那一锅番茄牛腩吃见了底。 容昭没再刻意少吃,虽然依旧让着祝子翎,但食物减少的速度还是快了不少。 好在祝子翎确实不介意容昭跟自己“抢食”,见牛肉快要没了,还高高兴兴地跟人说道:“这个汤汁用来拌饭、蘸馒头蘸饼也很好吃!” 对于皇室贵族来说,这应该属于不雅的吃法,不过祝子翎肯定是不管这些的,直接往饭里舀了几勺汤拌开,拿勺子舀了满满一勺送进嘴里,吃得满足地微微眯起眼睛。 容昭顿了顿,虽然已经差不多饱了,也还是跟着用馒头蘸了蘸红通通的汤汁,神色十分淡然地咬了一口。 祝子翎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仰起脸看向他,看得不由微微出了神。 虽然是用了不雅的吃法,但容昭的一举一动还是透着矜贵,拿着馒头的那只手在对比之下越发显得修长分明,甚至看起来比上好的白面馒头更加白皙。 果然好看的人啃大馒头都好看。 祝子翎看着容昭忍不住心想。 唔……嘴边沾了汤汁也好看。 有点想帮他舔掉。 可能是祝子翎的视线太明显,容昭很快就注意到了,停顿了一下,很快就将那一点点的鲜红擦了下去,恢复了原本完美无瑕的模样。 还是好看。 祝子翎见状眨了眨眼,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说不清是惋惜还是赞叹,低下头又扒了一口饭。 容昭这么挑剔的人,都愿意拿汤汁蘸馒头吃,应该是很喜欢番茄的味道吧? 祝子翎心想。 “王爷,你喜欢这个味道的话,等剩下的番茄再熟几个,我再做个番茄菌锅怎么样?”祝子翎咽下一口酸酸甜甜的饭,看着容昭问道。 容昭沉默了一下,说:“随你。”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祝子翎翘了翘嘴角,捧着碗喝下了最后一口汤汁。 等到祝子翎终于吃饱喝足,还约好了下回的菜,这才和容昭一起出来了。 卢子阳见状立刻殷切地迎了上去。 “王妃,听说您要开个美食城,不知具体是如何打算的?我这里有些建议……” “嗯?”祝子翎闻言微微一怔,旋即想起来关于开店的事,“对了,美食城我弄了个平面图,还写了个策划案,打算给王爷看的。” “现在是要讨论这个吗?”祝子翎看向容昭,“那我回去把图和策划案拿来吧。” “……” 原本摩拳擦掌准备给祝子翎传授经验的卢子阳听得直接愣住。 王妃难道不是不懂经营吗? 还写了策划案…… 那是什么东西? 第75章 听到祝子翎说他还准备了什么图和策划案, 容昭也有些意外,之前祝子翎不是都不想自己管这家店的么?怎么又变得这么认真了? “那……您拿给我们看看?”卢子阳在一旁迟疑着道。 祝子翎看向容昭,容昭便也开口道:“王妃既然已经有打算了,那便看看好了。” 祝子翎于是就去了。 很快他就带回来了一叠纸, 把东西在桌上摊开给容昭他们看。 “这个是我设想的平面示意图, 这个是策划书。” “这个策划其实是我想到什么就先写上去了, 还比较乱。如果正式实施,估计还有挺多地方要修改的……” “图也是, 还要根据现场的情况调整细节。另外……画的比较粗糙, 将就看吧。”祝子翎轻轻咳了一下。 没有铅笔,这示意图祝子翎最后是用木炭条比着竖直的板子画的, 比毛笔效果强些, 但还是算不上美观。 方简和卢子阳探头看过去,只见那示意图上是……线条勉强算得上横平竖直的许多方格子, 十分简陋。 好在上面所列的标注倒是很清楚,哪里是通道哪里是摊面, 哪里是坐席哪里是后厨,一目了然。整个十来亩的场地,大致怎么分隔都规划得一清二楚。 一楼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隔间分列两边,从大门进去转上一圈出来,正好能把这些店面都看一遍。大部分隔间看着都不大,一看就摆不下什么桌椅,也就是宽敞的通道中间留了些长凳供人歇脚。 而二楼则是完全与之相反,基本没有几个店面,有大片的区域上面写的都是摆放桌椅的餐区, 还有不少大的包厢。 卢子阳看了顿时忍不住道:“这是把卖的地方跟吃的地方分开了?那岂不是要让人上下两头跑么?” 卢子阳眉头微皱,看向祝子翎, “王妃,这样好像不太合适吧?” “嗯?不用上下两头跑啊。”祝子翎给他解释道:“二楼是贵宾区,跟一楼是分开的呀,楼梯入口都要隔开的。” 卢子阳闻言一愣,眉头再皱,“那一楼的桌椅岂不是太少了?这坐不下几个客人啊。” 这么大的店面,要是因为座位不够影响了客流,那多划不来。 “因为大部分都不用坐着吃啊,”祝子翎微微摊手道,“就是要拿在手上边吃边逛,逛一路吃一路,这才是美食城的魅力嘛!” 想想吃着炸串,路上渴了再添杯奶茶,看到炒栗子了顺手来一袋,炸串吃完又续上烤冷面…… 这么一路走一路吃,就像是在不断发掘新鲜宝藏一样,一路下来既有散步逛街的快感,又尝过了许多好吃的美味,这么慢慢逛到吃饱的感觉多好啊! 祝子翎自己想想都馋了。 比起直接让厨房把这些东西送到面前的桌子上,他觉得这种边逛边吃的方式还要更让人舒服些。 “……” 并没有体会过这所谓魅力的卢子阳还是有些弄不清楚,“那二楼您为什么又要弄这么多坐席呢?” 祝子翎觉得解释起来有点费劲,干脆说道:“要不你们直接看策划书吧,看了应该大概就能理解了。” 卢子阳倒是想看,不过容昭先拿起了那几张纸,他又不能跟容昭抢,只能先眼巴巴地在一旁等着。 容昭看的时候中途停顿了好几次,越看越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将那“策划书”放下。 卢子阳并没有发现容昭看完神色有点复杂,一见他放下忙不迭自己拿了过来。 开头写的是美食城的经营模式,一样吃食一个单独的摊位,整个美食城包罗万象,天南地北、各种各样的美食都会有,让人来这他们这一家美食城,就能尝到各种口味截然不同的吃食。 其中又以简单方便的点心小吃为主,不需要太多座位,做起来又方便快捷,可以降低成本,又不用把价钱定得太高,靠大量的客流也能有得赚。 卢子阳看到这眉头一皱,刚想说这样弄不是亏了吗,然而接着往下一翻就看到几个大字—— 会员贵宾等级制度。 卢子阳顿时嗅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然而即便做了些心理准备,这等级制度他还是看了两下就傻眼了。 会员和贵宾他懂,但分了会员和贵宾之后,里面居然还要又再分出好几级来? 普通会员、贵宾、高级贵宾、特级贵宾…… 这就起码分了五等,后面小字里居然还备注着,要是等级不够,可以再加白银、黄金、翡翠之类的前缀…… 下面写这个等级是按充值或消费的金额来分,卢子阳虽然没见过“充值”这个词,但联系上下文大致也能看懂什么意思,如此一来,后面的金额直接是让他大惊失色。 普通会员一百两,贵宾一千两,高级贵宾一万两,特级直接就到了十万两! 就算是鲍参翅肚,十万两也能吃到吐了,更别说按照祝子翎前面写的,这美食城大部分都是定价不高的点心小吃,那十万两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就算有这么多钱,可在这美食城里也花不了这么多啊,怎么能达到这个充值消费? 卢子阳正想着,接着就看到了下面另一项月费年费制度。 想要保持住贵宾的这个身份,竟然不止要充值消费几千几万两,还得交月费年费。普通贵宾两百两一年,高级贵宾一千两,特级足足五千两! 换成月费的话还要更贵,每个月分别就是二十、一百和五百两。 而且还是年初和月初就要收取,没交够钱就要给人降等。 按这么一算,哪怕不另外买美食城里的吃的,十万两交上二十年年费也就没了。 倒是确实不用担心花不完了,但这岂不简直就是在直接抢钱吗? 饶是卢子阳这样坑惯了冤大头的生意人,看到这一套什么贵宾年费制度都忍不住觉得实在是太黑了。 他又仔细看了看,看到交了这年费也就是能有一丁点的折扣,然后每月固定有个免费的份额,但不来吃的话直接就算白给了。再就是服务待遇更好,平常时不时有点什么小礼品,出了新品可以优先点单,还有可以优先订座之类的…… 就这居然能要到五千两一年。 卢子阳确实也觉得应该要高价薅那些达官贵人的羊毛,但这种设计根本就不合理啊!会有人买账吗? 旁边凑过来一起看的方简也忍不住“嘶”了一声,觉得祝子翎是不是把赚钱想得太容易了。 “王妃,这……这贵宾和年费制度是您想的?”卢子阳神情复杂,“属下以为……实际这么办的话,恐怕达不到王妃想要的效果……” “为什么达不到?”祝子翎闻言看向他问道。 “特级的要是没几个人舍得充值也没关系啊,高级能有二三十个就可以了。” 卢子阳:“……” “我觉得……高级的恐怕也很难有人愿意……” “一千两也不是个小数目,除非天天都来这里吃,否则怎么都回不了本。这么不划算,恐怕很难有人买啊。” 卢子阳语重心长,觉得祝子翎果然还是并不懂经营。却见祝子翎眨了眨眼,说:“可是这种贵宾制度的设计,本来就不是让人冲着划算来买,而是为了虚荣和格调啊。” “吃不吃不是重点,主要是这个贵宾的名头拿出去有面子,那自然就有人愿意花钱了不是么?” 卢子阳闻言一愣,接着皱眉,“可王妃您前面写的美食城的模式是简单方便便宜,这……” “这也可以制造对比呀,”祝子翎说道,“一楼是普通区,简单方便便宜,但二楼的贵宾区就完全不一样了。我写的确实乱了点,你再往后看看就知道了。” 卢子阳只好再低头继续往后看,上面写着二楼的经营模式。 与一楼顾客自己边吃边逛不同,二楼只有贵宾能进,可以像一般饭馆那样让小二推荐点单,也可以自助,直接去展示台上拿自己想吃的,事后再一起结账。 一楼没多少桌椅座位,结构上的规划也是方方正正、普普通通,把空间利用到最大;而二楼则是要处处都有舒适的靠椅软塌,摆上许多纯粹用来好看的装饰物,不仅要宽敞,更要舒适、奢华,让人觉得不光是来吃东西,更是来享受氛围的。 一楼的服务主要就是出菜能快一点,其他几乎也没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地方;二楼的服务却是要体贴入微、毕恭毕敬,让人觉得花钱买这种满意舒心很值。而且还要在一些地方分出层次,比如客户生辰时送个礼物,普通贵宾可能只有一盒贵点的甜品,特级贵宾就是一枚上千两的镯子了。 两楼卖的吃食其实本质差不多,但是唯独在品相上要大相径庭。一楼只要注重口味和香味就行,一些边角料也能卖不碍事。 二楼则是首先要做得好看,用最贵气漂亮的器具来装,份量可能不如一楼的多,但摆盘一定要好看。圆月大的盘子里就放上一枚造型完美的小蛋糕,再摆朵花在边上,价钱直接照楼下十倍的往上翻就行。 哪怕是铁板豆腐、炸串这种东西,也只挑最齐整好看的用。奇形怪状的都直接切掉修整,把大块弄成更精致的小块,一份两口就能吃完,还想吃那就加钱再买。 总之整个二楼贵宾区,就是要营造出一种极端贵气的氛围来,激起人的虚荣心,并且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了满足虚荣心主动掏钱。 吃的美食也只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 当然这个引子也很重要,毕竟祝子翎卖的吃食越新奇好吃,吃到的人才能越有满足和优越感。 这点祝子翎还是有信心的,因此剩下的主要还是如何运营宣传的问题。 只把二楼贵宾区做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还不够,最重要的是制造出差异,让普通贵宾会羡慕高级的待遇,高级的还会互相攀比,争着想要升成特级,这样才是真正能躺着收钱。 关于不同等级的差异化服务,祝子翎也写了一大堆,比如不同等级拿到食物的包装不同、送的茶水层次不同、限量款能拿到的份额不同、能用的包厢也不同。 不光不同,还要让所有人都看得到这种差别。越是花钱多的客户,摆出来的排场就要越足。 卢子阳原本觉得不合理,然而一路看下来,却是几乎看得有点脊背发凉了:“……” 哪怕是见钱眼开的商人,面上也都讲究个和气生财,还从来没见过像这样明晃晃把顾客分出三六九等来的。在一般人的想法里,这么干显然是会让人骂捧高踩低,进而引起大部分顾客不满,给自己惹出麻烦的。 然而卢子阳按照祝子翎写的这些想了想,发现若是真能做到,那出现一些愿意当这个贵宾的冤大头还真不是天方夜谭。 一旦这个制度真的建立起来了,那就算有人不满,恐怕也会被其他愿意追捧的人说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以前人们彰显财力,多半也是买下一个天价的宝贝,什么稀罕的玉石、传世的古董字画。更离谱一点的,也就是为了青楼花魁一掷千金。 但要是按照祝子翎的这个设想,以后显示财力地位的方式直接变成了成为美食城的贵宾,有人为此直接砸上万两、十万两,那实在是…… 卢子阳一时间心绪难平,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祝子翎,尽量维持住声音的平稳,说道:“王妃这、这策划案真是惊人……” “只是我以为,要达到您设想的这个程度,还是有些困难。京城里高档的地方其实也不少,咱们这美食城要如何脱颖而出呢?而且……这套制度似乎也很容易被人学了去?” 祝子翎:“其实学倒不怕人学。这么坑钱的贵宾制度,非得足够高端,有很突出的优势才能真的撑得起来,不然只会无人捧场,甚至被人嘲笑。” 卢子阳:“……” 你也知道是坑钱啊。 “那王妃的意思是,咱们的美食城能撑得起来?”卢子阳忍不住继续不耻下问。 “应该可以吧,”祝子翎想了想,“那些吃的毕竟都是现在没有的,而且以后还能一直出新款,本身的优势和竞争力这一点肯定没问题。” “至于高端这个,确实要难度大一点。但只要服务和营销做到位,在商品非常有优势的情况下,应该问题不大吧?” 卢子阳听得半懂不懂,正想问“营销”又是什么,就听见祝子翎又说道:“其实关于怎么让贵宾区显得更高端这件事,我想到了一样挺好的东西来着,只是恐怕暂时不太好弄出来……” 一直没说话的容昭闻言微微挑眉,“什么东西?” 祝子翎微微仰头看向他,答道:“玻璃。” 几人一时愣住,方简怔怔道:“玻璃……是什么?” 祝子翎:“就是水玉和琉璃。” 大启其实早就有玻璃了,只是都带有颜色,甚至还有些浑浊,并不像未来世界的玻璃那样剔透。 因为大启有更加好用又好看的瓷器,琉璃则成本较高,因此从西方传过来后始终没有流行开,只是偶尔有被做成首饰和装饰品的。 听到祝子翎说琉璃,几人越发觉得奇怪。 虽然确实有些达官贵人用琉璃地砖之类的来显示奢侈,但在贵宾区里用琉璃做装饰品的话,似乎也并不能比其他一些高档的店更突出吧? 卢子阳问了出来,却见祝子翎摇了摇头,说:“不是用玻璃来做装饰品,是用来做窗户,还有杯子餐具。” “当然做装饰品也可以。”祝子翎说着又想到后世常常被作为奢华风格代表的水晶灯,补充道。 “主要在于,我说的这个玻璃,是无色透明透光的,跟平常见到的那种琉璃不一样。” 几人听得一脸诧异。 琉璃还能无色透明,拿来做窗户? 真的假的? “莫非王妃知道这玻璃怎么做?”容昭面色最为平静,只是看着祝子翎的目光也比之前略微深了几分。 祝子翎犹豫了一下,说:“大概知道,但不是特别清楚……” “如果要做,估计要试上好久才能成功,也不知道美食城开业赶不赶得上。所以我之前就没直接也写上去。” 相比瓷器,玻璃做起来并不便宜,不过反正他们是为了让贵宾区显高档,暂时也不打算大规模用,因此成本高点也没关系。 问题还是祝子翎对工艺了解得并不清楚,就像上回的铅笔一样,只知道大致流程,想要成功做出成品,必须再反复实验才行。 卢子阳和方简闻言互相看了看,神色中还是带着犹疑,并不能真正想象出什么无色透明的玻璃。 容昭则是沉吟了片刻,淡淡问道:“王妃觉得用这玻璃就能让那贵宾区显得高档?” 祝子翎看着容昭点头:“可以啊!比起那些新菜式,透明玻璃其他人估计更难短时间内弄出来。物以稀为贵,只有我们有的好东西,那当然显得高端了。” “既然这玻璃的效果这么好,那干脆多花点时间把它做出来,晚点开业也无妨。”容昭闻言替祝子翎下了决心,“若是中途再换,恐怕就只剩半吊子的高端了。” 祝子翎闻言眨了眨眼,点点头:“也对,那……那就麻烦王爷帮忙先找到材料、匠人,还有烧玻璃的场子了。”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祝子翎说之后会再写个说明出来,几人又继续讨论关于美食城的策划案。 卢子阳又往后看了看,除了这个主要的贵宾制度,祝子翎还写了许多散的点,比如什么饥饿营销,什么特典集卡,什么抽卡盲盒…… 看得卢子阳越来越迷糊。 饥饿营销他还勉强懂了,大概就是限量供应、刻意抬价的策略。剩下的抽卡集卡之类的,不光词看不懂,后面的解释说明也还是看不懂,只能再问祝子翎。 祝子翎:“集卡就是把差不多的东西弄成一套,就会有人因为想要自己喜欢的,或是为了收集全套而买上多好几倍的东西。比如把一个糕点做成十二生肖的样子,说成是给贵宾客户的福利特典,如果有人想要买回家或是送人,那自然是要买一整套才好看。” “至于抽卡,就是事先不让他们知道会拿到哪个生肖的,要到手了才能知道。假如拿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那就得再去买。想买到自己喜欢的,就要花上比直接买多几倍的钱。” “盲盒算是抽卡的升级版,比如说十二个生肖,我弄成一盒四个来卖,里面是什么生肖都不确定。如果只是想要一个生肖的,那最少也得花上四个的钱。如果运气不好,要好几次才终于买到,那同时买下的本来不需要的糕点数量也会更多,相当于比单独抽卡花的钱还要更多。” “除了这种,还可以把不同的东西搭配成盲盒,贵的便宜的随意混着来。有里面的东西实际价值比定价高的,也有东西其实非常便宜让买主完全亏了的,能开出什么全靠运气。” “这个东西就像赌博一样,总会有人忍不住不信邪,一次接一次地买。反正庄家总是赚的嘛。” “还有更复杂的方式我就没写了,感觉这几个应该就差不多了……吧?”祝子翎讲解完,看了看容昭他们,等待反馈。 容昭和卢子阳方简俱是沉默:“……” 原来刚才他们还惊讶早了,特级贵宾十万两、年费五千两好歹都还是明码标价。相比之下,祝子翎现在说的这些才是真的黑啊! 方简看着眼前仿佛人畜无害的祝子翎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凑到卢子阳旁边低声说道:“老卢,我要为自己之前一直把你当最黑心的奸商道歉。” “是我见识太浅短了!” 方简叹气:“一山还有一山高,比起王妃来,你真是差得远了。” 卢子阳:“……” 卢子阳表示自己确实甘拜下风,毫无再争之意。 虽然他自诩精明、极擅经营,但祝子翎这些主意,真的是正常人会想出来的吗?! 要不是这是他们王妃,他绝对要怀疑这人的心肠是不是黑透了…… 方简和卢子阳脸色一言难尽。容昭沉默片刻,却是看着祝子翎淡淡道:“不错。” 方简和卢子阳见状顿时心中钦佩。 不愧是王爷,比他们要镇定多了。 祝子翎:“那我到时候就这么弄了?” 容昭微微点头,神色毫无不自然的痕迹:“王妃才思敏捷,常人所不能及。” 方简、卢子阳:“…………” 等等,这也能夸?! 第76章 本想给祝子翎传授经验的卢子阳, 听完祝子翎这一连串的方案,已经一声都不敢吭了。 等大致讨论完这美食城的事,卢子阳几乎是用敬畏的目光目送着祝子翎离开。 “……也不知道王妃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卢子阳忍不住喃喃, “还有那能当窗户纸的透明玻璃, 真有这样的东西?” 方简虽然也被祝子翎口中层出不穷的坑钱手段狠狠震惊了一把, 但接受得倒也挺快,对卢子阳说道:“那么多新奇的吃食都被王妃直接做出来了, 这一点什么营销策划的东西, 王妃有什么想不出来的。” “还有那些海外的作物……那不也是只有王妃知道么??” “要不是王妃说那番茄没毒,我们见到这东西肯定也不会想着去吃。” 卢子阳闻言回忆起方才尝到的那两口滋味, 也不由地说道:“确实, 这番茄的味道原来这么好,以前居然都没人去吃, 真是浪费了。” 卢子阳之前还想争取保下那几棵灯笼树,拿去拉关系赚钱, 但吃过番茄牛腩之后就再不提这个话了。等到了解了祝子翎关于美食城的这些策划,更是连仅剩的一点心疼惋惜都没了。 这番茄树他拿去包装成吉祥的灯笼树,花费一番精力也能抬出个上万两的高价来,但也就赚那么两三棵的钱,多了就不值钱了。比起祝子翎那边一个特级贵宾就十万两,简直让人看不上眼。 卢子阳心中感慨,终究是他浅薄了。 话题不小心到了番茄头上,方简顿时忍不住说道:“这个番茄就这么好吃了,那王妃之前说的其他那些海外的食材, 岂不是味道都不会差?” 他可是记得,比起这番茄, 祝子翎之前几次挂在嘴边上、更加想让容昭去找的是另外一种叫辣椒的东西。 番茄都这么好吃了,那辣椒得好吃成什么样子? 方简想着就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卢子阳闻言也越发激动道:“不错,王妃所说这些海外作物最好能尽快找回来。”就算没找到土豆红薯这样亩产千斤的祥瑞之物,其他食材想必在祝子翎手里也能变成敛财利器。 “还有那透明玻璃,要是能做出来,想来也是能从中获利的。” “……”容昭瞟了方简和卢子阳一眼,神色淡淡地说:“你们太浮躁了。” 两人一愣,旋即连忙微微收敛了神色,端正态度。 高产的作物事关国计民生,他们确实不该就想着好吃和赚钱的事。而且如今出海能找到什么都还没影,他们一时间确实兴奋过头了。 方简和卢子阳认真地听着容昭接下来的话。 “王妃要派人去海外找这些作物,说的是为本王祈福。”容昭轻飘飘地看向他们,语气冷淡道:“到时候能不能找到,恐怕还要看福缘。” “凡事要先往最坏处想,最好别一开始就抱太大希望,你们现在太急躁功利了。” 方简、卢子阳:“……” 虽然不该抱太大希望这话说得没错,但怎么感觉王爷话里的味道不太对呢? 王爷不是向来对命理八字之类的东西嗤之以鼻么,怎么现在倒说起什么福缘来了? 这是真想要教训他们不要急功近利,还是就为了强调王妃要给他祈福啊? 方简和卢子阳对视一眼,一时间不敢说话。 所幸容昭说归说,也没有非要他们附和的意思,很快又道:“派人出海的事还要慢慢准备,至于那透明玻璃做不做得出,到时候试试就知道了。” “时间不多,先不说这些了,谈谈其他的吧。” 容昭看向卢子阳,“你之前不是在晋王那边打通了关系么,现在刚好有件事要办。” 卢子阳一怔:“什么事?” “是这样的,”方简替容昭解释道,“之前王爷在府里遇到了刺客,最后查到了是北狄人的手笔。可惜那帮孙子溜得快,咱们追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先跑了。” “不过那北狄刺客能潜进王府,还牵扯到了誉王手下的一处暗桩头上。” “按照我们查到的情况来看,誉王的人应该是并不知道他们跟北狄人扯上了关系,只是底下的人收受贿赂,把要弄进王府的细作换了个人,结果被那北狄刺客抓住了机会,把被换的那新人解决了,自己顶替上去,一路借助誉王的势力混进了王府里来。” “虽然真要追究,誉王这也说不上勾结北狄,只能算是失察之过、御下不严,但……” “但有人会很乐意把通敌的帽子给誉王扣上的。”容昭淡淡接过方简的话。 卢子阳很快心领神会,“晋王想必会对此事十分有兴趣。” 容昭:“晋王虽然冲动,但也不是傻子。我之前的布置,虽然也能让人上钩,但还是生硬了点,容易给人留下疑心。有你那边配合就不一样了。” 卢子阳明面上的身份只是商人,跟晋王身边那些人“勾结”的关系也非常“纯粹”,相对不容易引起怀疑。 有卢子阳配合,容昭就不用直接让自己潜藏在晋王手底下的人出头,只要让人故意露出点发现了大事的样子,再由卢子阳这边找机会从旁鼓动,想必那些被卢子阳巴结买通的人就会忙不迭地去抢这份“功劳”,哄着晋王去以此攻讦誉王。 到时候容昭的人就只要藏在人群中,适当地煽风点火就行了,不用担心会被晋王起疑心。 “你也不用做得太明显,假装不小心说漏一句就行。北狄人之前藏匿的地方,正好就在西市。”容昭对卢子阳说道。 卢子阳点头,“王爷放心,我一定办好此事。” 他说着又忍不住皱起眉,愤愤道:“不过那北狄竖子未免也太过嚣张,竟然都敢潜进王爷的王府里搞刺杀了。难道咱们就这么任由他们跑了,不让这帮宵小付出代价?” 容昭神色淡淡:“派再多刺客也不过就是跳梁小丑罢了。” “至于代价,等到了战场上,本王自然会再让他们一一还回来。” 几人商量完誉王“通敌”一事,卢子阳便又暗中离开了厉王府。 容昭处理完其他事务,询问方简:“巩家那边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动静?” 巩子杰受伤提前回京,容昭同时也传了消息回来,让人盯着这一家人开始了动作。 方简虽然没跟去春猎,但现场的消息却都是知道的,闻言当即答道:“有,而且动静还不小。” “根据派去的人探听到的消息,那巩子杰现在不只是有腿上那点小伤,之前他自己没砍到的那地方,很可能也真的出了问题。” 容昭闻言微微挑眉,“怎么回事?” “那巩子杰回来之后,丰国公府就找了大师来做法事驱邪,不过据说……没什么效果,还是夜夜噩梦,半夜的惨叫声能吵醒大半个国公府。” “然后昨天,丰国公府突然一连请了几个大夫和太医,连番地去府里看诊。” “如果只是腿上那点皮外伤,那肯定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所以咱们的人又专门去打听了,大致听出来,是巩子杰那儿不行了。” 方简略显幸灾乐祸地说道。 “而且看这样子,这毛病恐怕还很难治,几个太医都直摇头。最先被请去的仁和堂的大夫说自己治不了,还跟那巩家人吵了一架,被巩家人骂是无能庸医。” “那大夫气不过,直接说是巩子杰的脑子有毛病,明明身上好好的,硬不起来要么是他脑子出问题,要么干脆就是遭了天谴,所以医术上才会看不出来。吵得周围不少下人都听到了。” “那巩子杰估计挺难接受这事的,据说在国公府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打砸了不少东西。” “巩家人看起来也还打算继续求医问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用了。” “王爷,”方简说完有些不怀好意地道,“你看要不要咱们找个大夫过去,趁机帮那巩子杰……免除后患?” 容昭摇了摇头:“不必。” “光解决个巩子杰没什么意思。有丰国公府在,没了那玩意儿他也一样能作威作福。” “还是按原计划来。” 容昭处理这些事的时候,祝子翎正在努力回想着玻璃的制造方法,在纸上一一写下说明。 大启本身是有能做琉璃的窑厂的,只是非常少,因此祝子翎需要解决的主要是怎么让玻璃变得无色透明的问题。这个一是靠原料,二是靠工艺。 原料方面,要采用更加纯净、杂质更少的石英砂来替代沙子;工艺上则是要尽量去除杂质,包括会使得玻璃浑浊的细微颗粒,以及会使玻璃着色的金属,主要是铁。 祝子翎对这方面并不精通,只大致记得是先水洗去除粗的杂质,然后用旋转区分重量、磁石吸引等方法进一步将其中的金属去除,精选原料,然后再用酸液作用,进一步降低铁的含量,这样差不多就能制作出比较纯净的玻璃了。 造型方面如今能用的方法主要是吹制,这个只能由工匠多去尝试摸索,祝子翎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剩下还有一步很重要的工艺则是熔制、塑形、冷却过后的退火和淬火,这个会影响玻璃的强度和稳定性,也非常重要。 祝子翎只能绞尽脑汁,把任何能回忆起来的东西都尽量全都写上去。 好不容易写完了玻璃的制造方法,祝子翎感到肚子明显饿了,于是又吃了一顿夜宵,这才准备睡觉。 说起来,今晚这还是春猎这几天以来,祝子翎头一回不跟容昭一起睡。不过一开始祝子翎并没有什么感觉,还是照常很快就入眠了。毕竟前几日里也都是他先睡着了,容昭才会上床躺下。 但时间一长,原本睡眠挺好的祝子翎却是逐渐地感觉不安稳了,在梦中迷迷糊糊地翻来覆去,最后终于把自己半夜折腾醒了。 不小心惊醒的祝子翎愣愣看着房间里仍旧一片漆黑的景象,一时间回不过神。 他这是……突然失眠了? 祝子翎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疑惑了一下后闭上眼睛再度入睡,结果这回干脆没过多久就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一下子把自己摔醒了。 祝子翎:“……” 回想起摔醒的前一刻,他正在梦里到处找吃的找不到,祝子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容昭没跟他一起睡! 虽然祝子翎一向睡眠都还不错,但前几天跟容昭一起睡的时候,晚上做的梦都是最美的。 梦里祝子翎一直抱着最可口的美食,永远有的吃,永远吃不完,睡得心满意足。 结果今天一跟人分开,梦境就变成了想要找好吃的却哪儿都没找到。祝子翎在梦里跑来跑去,不光把自己急醒了,甚至还直接“跑”得摔了个屁墩儿…… 第77章 半夜三更, 祝子翎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幽幽地叹气。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不过是蹭着容昭这个人形食品添加剂睡了几个晚上,现在离了对方居然就睡不好了。 都怪容昭显得过于好吃。 好吃到不光是食品添加剂,还附带上安眠药的功能了。 回想起刚才梦中那种明知道有美食,却四处都找不到的焦急感, 再对比前几晚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的满足, 祝子翎不由地一下掀开了被子, 跳下床想要直接去找容昭。 只不过迈开步子之后,祝子翎又迟疑了起来。 大半夜的过去扰人清梦……是不是不太好? 之前他都想好了, 以后要对容昭这个饭票好一点来着。要是只为了自己睡好去打扰对方的话, 怎么看都不太厚道…… 祝子翎纠结了半天,最后重新一下往后倒在了床上, 微微叹了口气。 算了, 不去了。 祝子翎放弃了直接去找容昭的打算,并且在意识到是缺了容昭这个“美味”在身边后, 干脆直接就无法入睡了,只能睁着眼睛去看这张千工拔步床雕刻得精致繁复的床顶。 祝子翎无聊看床顶的时候, 容昭其实也没能睡着。 当然不同于祝子翎,他对此早有准备。 在黑暗中合眼躺了一会儿,发现涌上来的不是睡意,而是熟悉的头疼感后,容昭就神色冷漠地睁开了眼睛,并不觉得意外。 果然,前几天的安睡,确实是因为祝子翎。 虽然不知道祝子翎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对方这个能力是不是只是对他有用, 但看起来,只要有对方在身边, 就能让他睡个好觉。 十几年的头痛失眠后,能好好睡上一觉的感觉有多好、多难得,容昭知道得非常清楚。 就像是经年大旱后,裂开深深沟壑的贫瘠土地终于迎来了一场温和但绵密不绝的春雨,无声地一道道抚去土地上累累的伤痕,由浅到深地弥合着开裂的伤口,让本来荒芜死寂的地方重新冒出嫩芽,焕发生机。 那些无法入眠的夜晚无异于一种 折磨,而这种折磨有多痛苦,终于得以沉眠一宿的感觉就有多美妙。 虽然在方简说他气色好了的时候扬眉反问,但容昭自己其实早有感觉,那几晚舒适睡眠在他身体里带来了巨大的变化。 他满身的沉疴虽并未真的尽皆消失,但感觉却仿佛积年负累尽去,就好像正常人一样轻松。 轻松到几乎让容昭以为,继续这样下去,他就真的能变成一个健康的正常人。 只要有祝子翎相拥而眠。 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说容昭完全不心动自然是不可能的。 论理,他和祝子翎明面上有夫妻之谊;论情,祝子翎对他满怀倾慕。同床睡觉的要求,只要他提出来,想必不会有任何阻碍,祝子翎更不会拒绝。 只要说上这么一声,就可以再也不用忍受日复一日夜不能寐的痛苦,就可以每天醒来都那样舒畅轻松。 容昭甚至忍不住会想,只要能一直这样下去,或许就可以摆脱掉他这副身体的剧毒沉疴,摆脱那些已经烙进这外表完好但内里枯朽的身体的宿命和魔咒,不用紧迫地安排自己的未来,也不用担心其他人的未来…… 因为这样的设想过于美好,哪怕容昭从不沉迷于幻想,甚至也忍不住放任自己在春猎时答应和祝子翎一起睡,没有强硬拒绝。 那几天的感觉也确实好得让他越来越想要把那样的设想当真。 但…… 真的可以吗? 现在再度在没有祝子翎的情况下入睡,重新体会到那种让人烦躁焦虑、无法入眠的头疼和煎熬,容昭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究竟有多无可救药。 幻想就只是幻想而已。 如果改变不了根本,那就只是一种麻痹人的假象而已。如果为了一点假象而放任对方投入感情,那假象破灭之后,只会更让人痛苦。 再说就算祝子翎确实能缓解他身上的毛病,但对方就愿意这么被他利用吗? 明明是夫妻,没有男女之情,却要因为这样功利的目的同床,那未免太可笑了。 容昭神色沉凝,在黑暗中重新闭上眼睛。 果然他就不是能平安喜乐的命,还是不要做平安喜乐的梦了。 不过是一点头痛失眠的毛病而已,反正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 虽然睡不好,但也死不了。 容昭放缓呼吸,试图让自己像往常那样,熬上半天后能稍微浅眠一会儿。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容昭的眉头却是不由微微蹙起。 以前明明觉得没什么,只不过意外安睡了几天,原本习以为常的头痛居然就变得难以忍受了。 只要去找祝子翎,头痛立刻就会消失…… 容昭睁开眼,起身点灯翻书,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到清晨。 一夜无眠而过。 王向和这天过来伺候容昭起身,本以为对方应该又是还在床上要自己叫起,哪知道刚来还没出声,容昭就已经打开了房门,穿戴整齐地直接出来了。 恢复了以往一贯的状态。 王向和见状一愣,旋即就忍不住面有忧色。 虽然容昭之前跟祝子翎一起睡时也未必睡着了多久,但能多躺着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不是?现在这又早早地就没了觉起身,日久天长谁熬得住哟。 注意到桌上明显燃了一夜的灯芯,王向和更是忍不住直摇头。 王爷跟王妃一起睡多好啊,哪怕不圆房呢,也比这样睡不着熬夜看书来得强啊! 反正都一起睡过好几晚了,说是没有男女之情,那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了,还非要分房干嘛呢? 王向和决定要再找机会劝劝容昭。 祝子翎一等到天亮,迫不及待地就爬起来想要先吃早饭补充能量。 然而让他郁闷的是,他熬了一宿的夜,到了早上,竟然还没有之前跟容昭一起睡得香甜的时候显得饿,以至于能吃下的东西也少了,并不怎么满足。 生理上吃饱了但心理上还没吃饱的祝子翎神色有些恹恹,目光转向身旁俊美的男人,神色逐渐转为坚定。 果然还是不能放过容昭。 “王爷,”祝子翎喊了他一声,迎着男人看过来的视线直接问道:“以后我能不能都跟你一起睡啊?” “……” 容昭脸色微不可查地僵住,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为什么要一起睡?” 祝子翎慢慢眨了眨眼睛,“因为我感觉一起睡睡得比较香。” 容昭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垂眸淡淡道:“按规矩,王爷和王妃都有单独的卧房,本来就不应该一起睡。” “一人一间房,无人打扰,难道不是更好?” 祝子翎闻言怔了怔,有些意外,“王爷是不愿意吗?” 之前不是都在一起睡过好几次了,他还以为容昭肯定不会拒绝自己这点要求的呢。 “……是没必要。”容昭抬眸看了祝子翎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春猎时是条件所限,现在这样继续保持就可以了,没必要改。” “……哦。” 祝子翎看容昭不愿意多谈的样子,抿了抿嘴,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容昭听出他语气里的一丝沮丧,动作微顿。但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干脆起身离席了,怕祝子翎要是再像以前一样纠缠的话,自己会不小心动摇。 然而祝子翎这回却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沉默地看着容昭的背影,等到看不见了才微微低下头,带着往常几乎从未有过的沉凝神色站起来,也准备回去。 一直在旁边看得着急的王向和这下实在忍不住了。 “王妃您等等!” 第78章 王向和拦住祝子翎, 一脸心焦。 “王妃先别急着走,王爷这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钻了牛角尖了,老奴再去劝劝,看能不能让王爷改了主意。” “就是一时劝不动, 兴许过了这一阵儿就好了……”王向和语重心长地对祝子翎说道, “王爷向来最疼王妃, 只要王妃多提几次,王爷定然会同意的。” 可别就这么直接放弃了。 祝子翎闻言却是眉心微蹙, 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就算多提几次王爷会同意, 可他既然本来是不愿意的,总不能非要这么逼他吧。” “这……这话是怎么说的?”王向和一愣, “王爷这纯粹是把自己犟住了, 咱们劝他别钻这个牛角尖怎么能叫逼呢?” 祝子翎:“肯定是之前几个晚上一起睡的时候,我影响到他了。” “之前他还说没有, 现在看来就是骗人的,要不然也没理由坚决不同意我的提议。” 祝子翎鼓了鼓脸颊, “被干扰了就直说呗,干嘛还要那么高风亮节,假装没事忍那几个晚上。” 要不是那几天里由俭入奢养成了习惯,他昨晚也不会因为没容昭在就失眠了。 容昭当时不说实话,估计也是想着几天而已,忍过去就算了,哪知道现在碰上了更大的麻烦,祝子翎想的不止几天了,这想忍也不可能, 于是只能拒绝。 不过因为之前的假话,现在容昭拒绝也没法直接说真实理由, 只能随便含糊找点其他的说辞,以至于都让王向和觉得是钻牛角尖、站不住脚,还想要帮祝子翎再劝。 “光迁就别人干嘛,真是傻子。”祝子翎说着忍不住小小地抱怨了一下,但接着还是对王向和说道:“既然会让王爷睡不好,那我也不能就为了自己睡得香,非要王爷答应一起睡吧?” “那不就相当于是在逼他么?” 由奢入俭难是难了点,但时间长了总也要习惯的。 王向和听得更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回过神,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祝子翎说道:“哎哟喂,王妃您这可真是想岔了。” “王爷睡不好这事,哪儿轮得到您的影响啊?这都是多年就有的病根了。” 王向和苦笑着给他解释:“王爷当初小小年纪就要去边关带兵打仗,半夜里时不时就有紧急的军情,遇见刺杀的次数也不在少数。这么日久天长的下来,哪能不落个睡觉根本都不敢睡安稳的毛病?” “就算回了京城,他也睡不了几天好觉,每晚那都是几乎熬到三更才会躺下。早上五更天里我去伺候,人都已经早醒了。” “反倒是春猎这几天,王爷跟王妃同床的时候,好歹能在床上躺的时间长点。” 王向和对祝子翎说道:“老奴也是担心王爷总休息不好坏了身子,才想着再劝劝王爷。不瞒王妃,王府里不少人都觉得王爷这几天来气色好了不少呢,想来王爷不仅不会被王妃影响休息不好,反倒应该是因为王妃的缘故睡得更好了才对。” “昨晚您二位隔了这几天又分了房,我今早去看,发现王爷昨夜直接是熬了一宿。” “这怎么看,都该是有王妃在的时候,对王爷的休息更好不是?” 王向和面露殷切地看着祝子翎,“我也是想到这个,才希望王妃能坚持多跟王爷提几回,让王爷答应此事。” 祝子翎闻言不由怔怔,惊讶地眨了下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王向和:“千真万确!” “……那王爷干嘛不愿意跟我一起睡?”祝子翎狐疑道。 “……”王向和被祝子翎过于直白的说法略微梗了一下,接着无奈叹气道:“王爷许是……一时没转过弯儿来……” 对着自己明媒正娶回来的王妃,一张床都躺过了,还在那儿没有男女之情呢。 这方面王向和到底也不好多说,劝别人同房就有够尴尬的了,他只能把话转回来对祝子翎说道:“王爷虽然现在还拧着,但只要王妃多提几回,想必定然会松口的。到时候您二位都能睡个好觉,这多好?” “您看……什么时候再去劝劝王爷?” 王向和觉得说到这儿,祝子翎肯定不会再反对此事了,却见祝子翎微微沉吟了一会儿,神色一定:“不,我不劝了!” “……啊?”王向和顿时愣住。 感情他刚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了半天,全都白说了? 祝子翎说不劝,就真的没有再提。 容昭早上拒绝过祝子翎一回后,本来十分担心祝子翎会像往常那样死缠烂打、变着法地要他答应自己的要求,为此午膳和晚膳容昭差点都想要避开。 但自从祝子翎当初提过后,他们还从来没有不一起用膳的时候。 已经拒绝了对方一起睡的要求,再连用膳这点在一起的时间都没了的话,容昭也怕祝子翎觉得太过委屈,最后到底还是忍着没有“临阵脱逃”。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祝子翎居然再一字未提想要跟他一起睡的事,也没了之前沮丧的神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连专门过来把那玻璃的信息交给他、还跟他讨论了半天情况的时候,也一句都没提早上的事。 容昭见此先是诧异,接着又不由松了口气。 但再到后来,又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看来这回祝子翎也就是随口一说? 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还比不上做新菜找食材? 再要么…… 是祝子翎本来就没抱希望? 对方会为了给他做新菜开胃坚持,会为了给他找东西祈福坚持,却没有坚持要与他同房…… 只是试探了一下,就立刻缩回了壳子里。 就好像祝子翎寄望的不是跟他在一起,而只是他能过得更好? “……” 容昭独自坐在书房里,垂眸看着手里的书信,心神却一片杂乱无章。 一直干坐到了将近子时,容昭才带着一身深夜里的寒意起身回房。 虽然回了卧房,但容昭知道这一晚多半又会是个不眠夜。 他神色冷凝地进到里屋,正要脱下外袍,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容昭眉头微蹙,凌厉的视线看向让他感到异样的床榻,手上已经积蓄起了内力。 下一刻,容昭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小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王爷你回来得也太晚了吧。” 祝子翎从被子里探出头看向容昭,微微打了个哈欠,用带着困意的声音抱怨道。 容昭:“…………” 容昭刚聚起的攻击和戒备一下散了个干净,看着床上躺着的俊秀少年,少有的脑子一懵。 祝子翎怎么会在这儿?! 第79章 容昭几乎想要退出去, 重新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地方。 这不该是他的卧房么?为什么祝子翎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床上?! 容昭在原地僵硬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着祝子翎。 他还以为,祝子翎这一天里对此事一字未提,是真的放弃了。 原来其实是已经打算好了, 在这儿等着他? “王妃怎么会在这儿?”容昭微微黑着脸, 忍不住问道。 就算祝子翎是王妃, 要跑来他的卧房跟他一起睡,下人也该通知他一声才对。 这么不声不响地悄悄藏在了他床上, 定然是有人故意隐瞒知情不报。 容昭问完就自己想到了答案, 看着祝子翎冷声道:“是王向和?” 祝子翎看着容昭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王向和想让祝子翎再多劝容昭几回, 让容昭逐渐软化, 改变主意。但祝子翎想了想,觉得这样既要费口舌又要花时间, 不如干脆先斩后奏算了。 听到他不愿意再去劝,王向和本来十分失望, 不料到了晚上,祝子翎突然来了容昭的院子,说要在这儿睡。 王向和当时就傻眼了,没想到祝子翎原来是动手不动口,半点也不矜持。 他惊喜过后,习惯性地要去跟容昭汇报,结果被祝子翎拦住。 祝子翎说要是先让容昭知道了,说不定就要把他赶回去,又要稀里糊涂拉扯半天, 不如不让容昭知道,他直接在房里等人回来。到时候大半夜的, 对方总不好再把他赶走。 王向和很快就被祝子翎说服,不仅放他进了容昭的卧室,还叮嘱了其他仆人,把事情彻底瞒下了。 祝子翎有王向和这个“内应”,直接钻进了容昭的被子里等着人回来,准备给他一个“惊喜”。结果等得都睡着又惊醒了一回,才终于等到容昭回来,这会儿正又困又迷糊,对容昭的问题避而不答道:“都这么晚了,王爷还不上来睡觉么?” 容昭见祝子翎状似无辜地看着他,转移话题,知道这显然就是他跟王向和合谋没跑了。 王向和之前甚至还着急他没跟祝子翎圆房,这会儿为了让祝子翎跟他一块睡搞小动作,也不那么出人意料。 容昭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气该恼,看着乖巧窝在他床上的祝子翎,眸色深了一深,不知痕迹地深吸了口气,没有理他的邀约,冷声问道:“王妃何必非要跑到本王的卧房来就寝?” “若是王妃自己的床不够舒适,明天本王就让人给王妃换新的。” “跟床有什么关系?”祝子翎微微抬头看着他,“我就是想跟你一起睡不行吗?” “……”容昭对上祝子翎写满了认真澄澈的眸子,顿时呼吸一窒,不由地快速闭了闭眼。 “不行。” 容昭重新睁开眼睛,没有再看祝子翎,而是微微转过头。 “王妃困了就早些歇息,想在这儿睡随意。本王去书房就是。” 容昭冷淡的声音响起,说着已经在转身往外走,本来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祝子翎见状一怔,顿时清醒了。 眼看着容昭真要走,祝子翎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他就是不想让容昭把他赶回去,才特意没让容昭事先知道,先斩后奏。结果没想到对方大半夜的确实赶不了他了,但是还能自己走! 他都说了要跟人一起睡,容昭还非要去书房。 祝子翎愕然地看着容昭快步离开的背影,不由也觉得一股气涌了上来,忍不住掀开被子一下子坐起身,冲着对方气鼓鼓地喊了一声:“你不准走!” 容昭动作一顿。 迟疑片刻后,他还是真的停下了步子,蹙着眉心转回身,看向祝子翎。 祝子翎的声音……让容昭忍不住想起了对方那天晚上做噩梦哭了的时候。 容昭觉得他要是真的置之不理,走出去的那一刻,祝子翎就会哭。 不过真的回头看过去,祝子翎看起来又只是微微瞪大了眼睛在生气,似乎并没有要哭的意思。 “你说清楚,到底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跟我一起睡?”祝子翎瞪着容昭,头一回觉得对方那张完美的俊脸能看得人牙痒痒,鼓起脸质问:“王爷要是嫌弃我,嫌弃我的睡相,就不能直接说吗?” “……” 容昭闻言神色微僵,注意力却不由自主被分散在了祝子翎微乱得能让人看见白皙肩膀和锁骨的领口、散乱着钻进了领口衬在如雪肌肤上的乌黑长发,还有那不断开合的红润嘴唇上。 他定了定神才垂眸收回视线,轻轻深吸了口气,思维有些僵硬地应付道:“本王并非嫌弃王妃。” “那王爷坚持不同意的理由呢?”祝子翎撑着上半身仰头盯着他,语气仍旧愤愤,“你要是不给个合理的理由出来就别想走!” 容昭:“……” 他实在没有料到,自己还有被人这么气势汹汹逮着追问的时候。而且对方还是没什么脾气、在他面前向来温顺乖巧的祝子翎。 容昭一时间神色无奈,又有些微微的尴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王妃一定要问的话,就当本王不习惯和人同床吧。” “不习惯那之前几天王爷为什么不说?”祝子翎对这答案并不满意,哼了一声,“之前明明都睡过了,王爷现在再说这个,我不会相信了!” 容昭:“……” 容昭看着祝子翎不依不饶的样子,顿觉一阵头疼。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不能再在这里多留,最后干脆说道:“理由就是这个,随王妃信不信吧。” “本王去书房了。” 看到容昭居然还是要走,祝子翎一怔,接着不由地更气了。 “我知道了,说白了你就是嫌弃我。”祝子翎彻底气清醒了,干脆直接翻身下床,自己也往外走。 “王爷非不愿意那就算了吧。不过既然这样,那还是应该我走,不抢你的地方了。” 祝子翎气呼呼地抱起自己的枕头打算回去,光穿了一身里衣,鞋子都没有穿好。容昭听到声音回头,见状顿时僵住,在祝子翎要从身边过去的时候,不得不伸手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本王确实并未嫌弃王妃,王妃用不着走。”容昭小心地握着少年细白的手腕,看着祝子翎,眼中墨色沉沉。 祝子翎侧头看了他一眼,却是撇了撇嘴道:“王爷嘴上说不嫌弃,但摆明了不愿意跟我呆在一起。既然这样,那当然得我走。这是你的房间,我把你吓走了自己占着地方,那不是鸠占鹊巢了吗?” “……” “王妃在本王的房间,不能算鸠占鹊巢。” 容昭沉声说道:“本王绝不是出于嫌弃,这里王妃随时来都可以。” 祝子翎轻哼一声,“说得好听,那王爷倒是跟我一起睡啊?” “又不能一起睡,我跑这儿来一个人睡你的床干嘛?” “……” “反正王爷说那么多也没有用,除非你答应跟我一起睡,我才会相信你不是嫌弃我。” 祝子翎抬头盯着容昭,目光炯炯。 “要么就我现在大半夜自己回去,要么就王爷跟我一起睡。” “你说,选哪个?” 容昭:“……” 头疼。 想到祝子翎要是大半夜回去,要被不少人知道他来了自己这儿却没能留下,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闲言碎语,容昭终究抵不过祝子翎紧盯的目光,轻轻长出一口气。 “本王陪王妃睡就是了。” 祝子翎眨了眨眼睛,立刻就反过来抓住容昭的手,拉着他回身往里走,“那你快点,都多晚了,再不睡都要天亮了。” 容昭:“……” 看祝子翎这模样,仿佛刚才气得快要哭了都是他的错觉…… 无论如何,既然都已经妥协了,容昭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而且现在天气也还没多暖和,祝子翎大半夜穿得这么少,在被子外面呆了半天,容昭也急着把人给塞回去,干脆顺着对方的力道,快步走到床边。 “王妃先上去吧,本王这就来。”容昭看着祝子翎有些漏风的领口蹙了蹙眉,克制着伸手帮他理好的想法,催促道。 祝子翎:“我不,我要等王爷先睡。” “免得王爷等会儿突然又想走。” 容昭:“……” 祝子翎执意如此,容昭无法,只能伸手拿起被子,抖开直接把祝子翎给裹了进去。 “唔……”祝子翎猝不及防就被一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能露出一张脸,望着容昭。 确认了一下容昭不是想把他困住好趁机“逃跑”以后,祝子翎这才安静下来,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盯着容昭脱衣服。 “……” 感受到祝子翎紧盯的目光,容昭的动作异常僵硬。但经过刚才的事,他知道自己多半是不能让祝子翎不看了,只能硬着头皮加快速度,自己快速且小心地整理了一下,保证衣衫毫不凌乱,这才对祝子翎说道:“王妃现在可以睡下了吧?” 祝子翎:“你先躺下。” 容昭:“……” 看到祝子翎坚定的神色,容昭只好尽量维持着镇静,避开对方,在床的一侧躺下了。 祝子翎这才整个人都挪到了床上,打开身上的被子,盖到容昭身上,自己也跟着躺下。 容昭为了跟祝子翎保持距离,刻意睡到了近乎床沿的位置。但被子就那么大,祝子翎见把被子盖到容昭身上后剩下的部分不多,直接顺势挪到了几乎紧挨着对方的地方,让容昭避嫌的作用顷刻间化为乌有。 “……” 容昭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了。 这还是头一回,他在祝子翎没有睡着的情况下跟对方躺在一起。 虽然之前都被人缠着睡了好几晚,但祝子翎当时都是毫无所觉的。而现在,一想到祝子翎对他们现在的每一分距离、每一点接触都清清楚楚,容昭就有些维持不住平稳的呼吸。 祝子翎倒是半点也不紧张,他费了好大一番劲儿,终于让容昭愿意给他当安眠药了,除了刚才残留下来的一点气闷和警惕,这会儿就只剩下高兴了。 他没有直接挤到容昭身上,但更没有刻意保持距离,两人中间就隔了那么几寸之距,是不接触就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温度的距离,彼此的呼吸更是近而可闻。 祝子翎感受到容昭身上独特的冷冽气息,顿时有些馋了,脑中一下闪过了之前梦里享受美食的片段,不由感叹对方食品添加剂和安眠药的效果都着实立竿见影。 祝子翎不自觉地又往容昭那边蹭了寸许,见容昭还睁着眼睛,仿佛没有入睡的打算,想了想,直接伸手抱住了对方的手臂。 “……” 容昭本就僵着的身体顿时越发绷紧了。 “王妃这是干什么?” 祝子翎毫无所觉,振振有词地说道:“以免王爷半夜再偷偷跑掉,我先把你抓着。” “……”容昭脸色微黑,“本王不会跑。” “那我也要抓着。”祝子翎一脸理直气壮。 容昭:“……” 算了,反正等会儿人睡着,抓的都不止手了。 确保抓牢了容昭这个安眠药,祝子翎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容昭则是一时半会儿难以静下心,还不能完全从这短短时间的变故里回过神。 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让自己不要放任欲望,为了私利去利用祝子翎,再跟人有界限不明的举动。 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样了? 容昭微微蹙着眉,思绪纷乱,没一会儿就感觉到旁边温热的少年躯体又挤挤挨挨地蹭到了自己身上,微热的鼻息打在他的肩窝里,光滑的脸颊和柔软的唇瓣在锁骨处蹭来蹭去。 接着就是熟悉的舔舐和啃咬。 容昭一边皱眉思索今夜过后,他以后还要怎么样才能再拒绝跟祝子翎睡在一起,一边已经习惯成自然地把人搂进了怀里,主动把肩膀送到了正在做着美梦的少年嘴边。 第80章 容昭感觉到问题的棘手, 脑海中思虑焦灼。但熟悉的温度和触感入怀后,还是很快就不知不觉陷入了梦乡,微紧的眉心在睡梦中逐渐舒展。 第二天清早,王向和紧张地来到容昭卧房外面, 犹豫着有些不敢出声。 昨晚伙同祝子翎先斩后奏搞了那么一出, 也不知结果如何。 容昭不喜有人围着伺候, 晚上院子里都没个仆人,王向和没法找人了解具体情况, 只能简单问门外的侍卫:“王爷昨夜回来后, 可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侍卫摇头:“没有什么异常。” 王向和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昨天他被祝子翎说服,但后来又想起来, 容昭虽然不太可能大半夜把祝子翎从房里赶走, 但却还可以自己躲开不是? 如果容昭真要是铁了心不跟祝子翎同房,那恐怕有八成可能会这么干。 好在现在没得到他半夜离开的消息。 看来王妃是成功了? 王向和微微振奋, 吸了口气进了外间,这才稳住声音道:“王爷起身了么?” 他略等了会儿, 才听到屋里传来容昭冷淡的嗓音:“一个时辰后再来。” 王向和一愣,也不敢多问,应了声,小心翼翼地下去了。 虽然不知道容昭要推迟一个时辰才起具体是因为什么,但果然一跟王妃同床,他立刻就没再像昨天那样提前转醒、通宵达旦了。 真是可喜可贺。 要是这一个时辰能是他想的那样,那就更好了。 当然即便只是睡回笼觉的话,照样是桩大好事。 王向和来时忐忑不安,走时却是喜上眉梢, 看得门口的侍卫都忍不住奇怪。 所幸容昭不知道王向和都在展望些什么,他垂眸看向抱着他的腰睡得香甜的祝子翎, 重新闭上眼默默背起了武功心法。 昨晚折腾得太晚,祝子翎多半还没睡饱。容昭一旦起床,必然得把对方弄醒才能挣脱出来。要是想让人再多睡会儿,就只能自己再忍忍了。 祝子翎是馋醒的,睁开眼时梦里吃饱喝足的满足感还残留在大脑中,肚子却已经开始咕咕作响了。正好在梦里吃够了,现实里还可以接着大餐一顿。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线条流畅好看的白皙脖颈,慢吞吞地眨了几下眼睛才回过神来,没有直接张嘴咬上去。 “王爷早啊。”祝子翎往后仰了仰头,看向容昭神色冷峻的脸。 发现自己又是整个人扒在了对方身上,祝子翎这回却是一点也不心虚了。 肯定是容昭晚上总想偷偷跑掉,他才会在睡梦中把人抓得这么紧。 这就是容昭自己的问题了,不能怪他。 容昭:“……” “王妃已经睡过了辰时,也该放本王起来了吧?” 容昭注意到祝子翎不同于之前几日、显得格外理直气壮的神色,微微黑着脸说道。 祝子翎闻言眨了眨眼,镇定自若地松开手微微伸了个懒腰,“都过了辰时了?怪不得我感觉这么饿……” 他看着下床刚披上外袍的容昭,眼巴巴地说道:“王爷,早饭我想吃饺子,猪肉、虾仁、三鲜馅儿的都要!每样至少二十个!” “……”容昭顿了顿,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穿好衣服冷着脸出了门,皱眉丢下一句话: “知道了。” 王向和被容昭叫到跟前,还以为是要被兴师问罪,哪知道接着听见的却是祝子翎要吃饺子。 王向和愣了愣,连忙点头答应,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觑着容昭的脸色,试探问道:“老奴瞧着,王爷昨晚……睡得还好?” 容昭闻言一顿,瞥了王向和一眼,“公公做了故意隐瞒不报的事,现在还敢问?” “……”王向和顿时尴尬地笑了笑。 容昭冷冷道:“看在公公这么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这次本王就不追究了。” “下不为例。” 容昭冷着脸走了,王向和见状不由拧起了眉头。 他还以为容昭已经软化了,原来只是顺着祝子翎一晚上? 所以这事其实还没解决?还犟着呢? 王向和又忍不住忧心起来,到了用早膳的时候,看着祝子翎和容昭这两人,神□□言又止。 祝子翎一口一个往嘴里塞着皮薄馅大的饺子,吃得嘴角直翘。 等吃过了一轮,祝子翎才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随口对容昭说道:“王爷今天晚上记得早点回房,别再像昨天那么晚了。” 这样他晚上还能睡得更好,早上起床再这么美美地吃上一顿,完全就是神仙日子。 “……” 容昭浅浅喝了口汤,看了祝子翎一眼,淡淡开口道:“王妃还是回自己房里休息吧,本王要留在书房。” 容昭说完顿了一下,又刻意补充了理由道:“有事要处理。” 祝子翎闻言动作一停,抬头看向容昭,两下把嘴里的虾饺咽下去,睁大眼睛瞪着他:“你又要出尔反尔?!” 容昭:“……” 哪儿来的“又”? 祝子翎:“昨晚王爷答应过我什么?明明你都说了以后都陪我一起睡的,现在睡过了就又不认账了?!” 容昭:“…………” 他昨晚无奈答应的时候明明就没提以后,只是当时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而且什么叫“睡过了不认账”,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旁边站着的王向和听得一脸惊色,回过神后不安地悄悄往后挪了挪,感觉这不是适合他听的内容。 不过说实在的,哪怕是没真做过什么,都实打实同床了这么多天,还想着什么没有男女之情要避开祝子翎,容昭这也确实过分了。 要是他家的后辈嫁了这么个丈夫,他八成是要骂对方不负责任负心汉的。 祝子翎显然也是这么觉得,他皱起眉,甚至轻轻磨了磨牙,盯着容昭问道:“王爷到底是不是嫌弃我?” 容昭对上祝子翎的眼睛,微微一怔,“……不。” 祝子翎:“那王爷究竟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睡?” “愿……” 容昭吐出一个字,突然感到不对,一下子惊醒回神,看着祝子翎蹙起眉头,薄唇紧抿。 刚才……怎么回事? 祝子翎没想到容昭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迎着对方的视线眨了下眼,不着痕迹地调整好呼吸,神色不变地任由他看,镇定得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幸好容昭这个饭票本身就很配合他,要不然按他原来设想的靠精神异能,恐怕没法让自己过上这种舒服日子。 祝子翎在容昭探究审视的深沉目光中忍不住想到。 他这段时间也算花了些时间修炼,如今异能已经强了不少。别说只是问个问题,就是指挥一般人帮自己做事也不在话下了。 没想到在容昭对他毫无防备的状态下,稍微对人用了一下,竟然立刻就被对方摆脱了影响,还引起了容昭的警觉。 要是容昭真的戒备厌恶他的话,想靠异能让对方乖乖供着他好吃好喝,那恐怕是没戏的。 好在虽然这回中途就被打断了,但是他想问的东西也问出来了一半。 容昭心里明明就愿意跟他一起睡,非要推三阻四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个祝子翎没能来得及问,但既然容昭不是不愿意,那就别指望他会放过对方这个附带了美梦效果的安眠药了。 容昭蹙眉看着祝子翎,脑子里无声地拉响了警报。 刚才的情况太怪异了,他居然不知不觉就把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就好像被什么牵引着,让他仿佛失去了思考和理智,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 这对容昭来说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也没人能对他做这种手脚。 究竟怎么回事? 最有嫌疑的当然是就在问他问题的祝子翎,而且祝子翎身上本来就有颇多奇异之处,但……这样能直接获知人内心深处思想的能力,未免有些过于可怕了。 祝子翎如果有这样恐怖的能力,会是这么一个光想着要跟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模样么? 容昭蹙眉目光沉沉地看了祝子翎一会儿,却见祝子翎似乎毫无所觉,还面露惊讶地睁圆了眼睛看着他问:“王爷说的是愿意对吧?” 容昭:“……” 见祝子翎神色没有一丝异样,那股诡异的感觉也没有再出现,容昭最终还是微微垂下了眼睫,没有继续追究。 这样惊人的能力是人为所有,还是太过不可思议了些。或许……是他自己脑子的疯病又出了新毛病也说不定。 只是抛开了这个问题,剩下的麻烦容昭依旧不好应付。 祝子翎:“所以王爷这是第二次答应我了。不会再反悔了吧?” 容昭:“……” “本王……” 容昭脸色微僵,正要辩解,然而刚开口就被祝子翎给打断了。 “还本什么本,这次都不止我一个人听到,王爷还要出尔反尔?”祝子翎直接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沿上,倾身凑到了容昭跟前,气鼓鼓地瞪着他:“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不算话?” 容昭:“……” 可是他刚才明明都还没说出来…… 祝子翎:“我不管,王爷要是不履行承诺,我就要去让其他人都知道王爷言而无信了。” “……” 容昭看着祝子翎气势汹汹的样子,几乎想要伸手按住自己跳得厉害的太阳穴。 “王妃就一定要本王陪着你睡不可?” “没错!”祝子翎重重确认,语气斩钉截铁,“王爷不在,前天晚上我就一点都没睡好。” 容昭闻言微微一顿,疑惑蹙眉,“王妃以前自己睡不是好好的?” “以前是没有跟王爷一起睡过啊,”祝子翎理直气壮地说,“就是睡了之后才会有对比,发现缺了王爷不行不是吗?” 容昭:“…………” 容昭僵着脸往旁边瞥了一眼,只见王向和已经默默把自己缩进了墙角。 “……”他转回目光看向祝子翎,沉默半晌,终究不好意思再继续问祝子翎为什么觉得缺了他□□就不行,以免让人误会更深。 最后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那就依王妃了。” 祝子翎闻言反应了一下,片刻后才眨了眨眼睛,眸光发亮地看着容昭:“王爷这次不会再反悔了?” 容昭:“……不会。” “这还差不多,王爷可要说话算话。”祝子翎轻哼了一声,重新坐下,夹起一个饺子,又说道:“那今天晚上王爷可以早点回来睡觉了吧?” 容昭:“……” “事情处理完了本王就回去。”容昭垂眸喝汤,避免让自己前面说要在书房通宵处理事务的话一戳就破。 祝子翎:“我看王爷房里挺空的,我的东西放太远了,早上起床换衣服都不方便。要不直接都搬过来吧?” 容昭:“……” “随你。” 缩在旁边默默看完了整场经过的王向和:“……” 怎么感觉……王爷其实一直都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王向和看了一眼大获全胜的祝子翎,忍不住在心里默念—— 王妃威武。 吃完了饭,祝子翎就指挥着人把自己的衣服用具搬了一些放到了容昭房里,动静一出,顿时整个厉王府都知道府里的王妃要直接住去王爷的卧房了。 就是再恩爱的夫妻也少见这样的。 因为容昭向来恣意妄为,王府的人倒是没说什么这样不合规矩的话,只是纷纷感叹,这两人真是感情越来越好了。 容昭想到以后要夜夜被祝子翎缠着多少有些头疼,但话已出口,也只能认了,叹了口气就不再多想。 对于府中下人的那些感叹,容昭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刻意制止。 这毕竟不算坏话,要是刻意反对,恐怕反倒会让人说闲话,觉得他是不喜祝子翎。 祝子翎以后都要去容昭那儿睡,周生倒是没觉得不好,就是有些担忧。 他之前含糊试探了祝子翎几次,祝子翎似乎都没有听出他说的是什么,显然是春猎的时候也没跟容昭真的发生过什么,脑子里好像也还没有接上那根弦。 但外出春猎的时候是不方便,这以后在府里都天天睡一起了,厉王肯定不可能一直什么都不做吧? 看来给祝子翎买些画本回来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周生看着祝子翎的东西被一一安置在容昭的房里,忍不住在心中想到。 祝子翎要是知道周生在想什么,恐怕会直接告诉他容昭不行的“真相”,让他不用操这个多余的心。不过那样的话周生大概更要觉得忧虑了。 所幸祝子翎现在还不知道,他大摇大摆地用自己的东西霸占了容昭的地盘,接着就去了厨房。 “王妃今日是又要给王爷做什么新菜?”厨房的人一看见祝子翎就激动地迎上来问候道。 他们也听说了祝子翎搬去容昭房里的事,这会儿自然就觉得祝子翎是又要给容昭做好吃的了。 祝子翎也没否认,看在容昭同意给他当安眠药的份上,他也确实打算弄个新菜犒劳一下对方,不过要做什么呢…… 祝子翎沉吟了一下,往厨房里走,打算看看现有的各种食材能做些什么,突然之间,却是隐约闻到了一丝酸臭的味道。 祝子翎步子一停,用力嗅了两下,回头问其他人:“你们闻到臭味了么?” 邓荣闻言先是脸色一僵,下一刻就忍不住苦了脸道:“王妃您忘了,那就是王妃您之前封了的卤坛子的味道啊。” “虽然封了,那味道也越来越大,实在熏人……我特意把它挪了个偏僻的地方放着,就这样还是时不时能闻见一点。” 祝子翎闻言反应过来,“原来是我弄的那个卤水?” “差点都忘了,这已经有一个来月了,差不多也该卤好了。”祝子翎说着神色兴奋起来,“带我过去看看。” 邓荣愣了愣,接着就应声带了祝子翎过去。 越走近,那股酸臭味果然越大,等到祝子翎让人揭开坛子,那气味简直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厨子们一时间脸都皱得奇形怪状,忍不住躲到了一边,想要换个新鲜空气,深呼吸却还是那股强烈刺激的味道,不少人都被呛得咳嗽起来。 相比之下,祝子翎却是显得十分镇定,只皱了皱眉,避开了开盖时候的刺激气体,接着就定睛朝坛子里看去,甚至还主动嗅了嗅。 其他人见状都忍不住面露惊恐,没想到反倒是看起来娇生惯养的祝子翎这时候最为镇定。 “这个味道……应该差不多了。”祝子翎闻过之后,感觉这卤水闻起来就是臭豆腐味道的多倍加强版,用来腌制豆腐应该能达到效果了。 厨子们本来担心这坛子这么臭,是东西被做坏了不能用了,如今听到祝子翎说就要用这个臭不可闻的卤水做吃的,顿时又惊讶又好奇。 这能做出个什么来? “有新鲜豆腐吗?”祝子翎抬头问道,“把这个卤水倒出来,里面的料不要了,拿卤水腌豆腐就行。” 厨子虽然嫌弃这卤水实在太臭,但还是连忙依言照做,只是忍不住心里嘀咕,这腌出来的豆腐真的能吃? 未来世界里常见的臭豆腐都是墨黑色的,虽然这卤水是黑的,但光靠它只能浸味,还上不了色,还需要另外一样真食品添加剂,青矾。 好在青矾这东西大启倒是已经有了,一般是作为药用,当然没有后世的纯,但应该凑合也能用。 为免东西没添加好,不小心把豆腐和卤水都给做坏了,祝子翎让人把卤水先只分了一小半出来,试验过后再说。 豆腐先用青矾化开的水过上一遍,再放进卤水里浸泡,再等一两天就可以出坛。 虽然弄的过程中仿佛令人作呕的酸臭味萦绕不散,但祝子翎想着臭豆腐的美味,非常自然地将之免疫了。苦的是其他厨子们,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臭的东西。 好不容易再把那卤水封好,厉王府的厨房却已经如同被彻底污染了一般,那股难闻的气味始终萦绕不去。众多食材、厨具仿佛都沾上了味道,让人恨不得赶紧再全部清洗一遍,否则都没法拿它们做菜了。 “王妃这是要做给王爷的新菜?”有人忍不住问道。 祝子翎眨了眨眼,“是啊。” 一开始的时候大概不算,不过现在应该能算是了。臭豆腐可是后世风靡了各地的名小吃,就做这个给容昭尝尝吧。 “……”其他人闻言不由地互相看了看,见祝子翎兴致勃勃的样子,到底没说什么。 王爷不是最爱干净么,这么臭的东西,能吃得下去? 还是说王妃是有什么神奇手段,能把这腌制的豆腐处理得没有臭味? 众人心中狐疑,又忍不住颇有些期待。 臭豆腐还得腌上一两天,祝子翎这次到厨房也不能无功而返。他看了看,见剩下的番茄又有几个熟了的,还有春天里头新鲜送来的一些菌子,干脆做了个上回答应容昭的番茄菌锅。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番茄菌锅做起来也简单,一样是把番茄炒出红色,再加水或者高汤熬煮,下菌子和其他食材,既能当涮锅也能当汤喝。 厨房里菌子的种类不少,不过却是没见番茄锅的经典搭配金针菇。祝子翎先是惋惜,接着突然想起来,金针菇还有其他种类的一些菌菇,都是可以人工种植的。 在大启想要吃到菌子其实没那么容易,只有当季才能有,而且若不是靠近山边的地方,并不容易得到这些山货,价钱也不算便宜。像在京城,一般百姓就很难吃到。哪怕是厉王府,菌子这食材也并不那么多见。 要是能把金针菇什么的人工种植出来,那不仅多了口福,一年四季都能吃上,说不定还能赚上不少钱呢。 不知道这东西对容昭会不会有用。 祝子翎决定等会儿把这事跟对方说一说。 因为这天他们起得晚了些,等番茄菌锅做好了,差不多也到了午膳的点,祝子翎干脆就让人把番茄锅跟午膳一起上了。 容昭来的时候,就见王向和满脸笑容地告诉他祝子翎又给他做了新菜,神色微动,进屋刚要坐下,却是突然动作一顿。 “……王妃刚才去哪儿了?” 容昭嗅到空气里一丝诡异的味道,顿时皱起了眉。发现那味道似乎是来自祝子翎身上,容昭忍不住问道。 “嗯?”祝子翎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我去了厨房呀。” 容昭:“……” 虽然那味道并不重,但却是一种存在感极强的奇特酸臭,刺激得人鼻腔发酸,只一丝就让容昭忍不住想要赶快换个地方。 听到祝子翎的回答,他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 厨房能是有这种味道的地方吗?! 第81章 容昭眉头紧蹙, 想要再问,却犹豫着不好开口。停顿片刻后,干脆转而对祝子翎道:“王妃不去沐浴更衣?” “啊?”祝子翎一怔。 这个时候洗什么澡? 容昭自己天天早晚各洗一次澡就够麻烦了,现在难不成已经洁癖到中午也得洗, 而且还要别人也跟着洗的地步? 一日三餐都没见他这么勤快。 祝子翎当即就想拒绝, 毕竟美食当前, 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从饭桌上离开。不过见容昭一直蹙眉盯着他的身上,祝子翎不由也低头看了看, “是我身上弄脏了?” “没有啊……”祝子翎说着,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动作顿了顿。 是不是容昭闻到什么味道了? 祝子翎把袖子凑到眼前, 吸了吸鼻子。 好像……是还有一点点臭卤水的味道? 不过就那么一丝而已, 不凑近都闻不到,有必要特意去洗澡么? 祝子翎眨了眨眼, 重新抬起头,看着容昭道:“王爷是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这是我准备给王爷做的新菜呀。” 容昭:“……” “新菜?”容昭差点没能维持住冷淡的神色, “你确定?” 容昭万万没想到,这味道居然是祝子翎要做的新菜。 这种味道,怎么可能是能吃的东西?! 祝子翎并没有在意容昭的僵硬和惊异,一脸自然地说:“确定呀,这个可好吃了。虽然闻起来臭,但是吃着香。” “我之前早就想吃,但是准备了一个多月,最近才弄好。不过过两天王爷就可以吃上了,不用期待太久。” 容昭:“……” 何止是不用期待太久…… 他根本就是一点也期待不起来。 容昭看着祝子翎似乎兴高采烈的样子, 一时间难以给出反应。 单凭这个味道,他很怀疑祝子翎做这个“新菜”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想到昨晚和今早祝子翎都才冲着他生了一场气, 容昭忍不住冒出个念头,担心祝子翎这所谓的“新菜”,其实是在故意“报复”他。 毕竟这个味道……怎么都不像是什么正经吃的,容昭实在是想象不出要如何入口…… 但看祝子翎的模样,仿佛又确实很期待这个“新菜”。 亦或是…… 期待他对这个新菜的反应? 容昭回想起昨晚和今早祝子翎似乎被他气鼓了的模样,越发觉得对方十分有可能会这么干。 他本来以为自己无奈妥协后,这事就算过去了。但现在想想,祝子翎恐怕还“记着仇”呢。按对方的性格,真的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他一下也不奇怪。 想到这儿,容昭不由地神色微凝,微微抿唇,没再多问什么。 虽然按他的本意,绝对要对这种味道的“新菜”敬谢不敏,但如果祝子翎就是在气头上故意的,那容昭再说些什么抗拒嫌弃的话,恐怕还会激起祝子翎更厉害的“报复”。 因此容昭只能沉默了下来。 祝子翎并不知道容昭在想什么,他只是试图说上两句好话,好先蒙混过关,不用这时候被容昭赶去洗澡罢了。 两个人都“心虚”着,于是这一茬就先这么莫名其妙地过去了。 所幸祝子翎身上沾染的那一点味道确实不重,转眼就被一桌美食的香味城彻底盖住。也或许只是一开始闻到的刺激比较强烈,接下来容昭就基本没有什么感觉了。 “这是我上回跟王爷说好的番茄锅,我让人弄成涮锅了,想吃什么都可以往里加。汤底还有新鲜的菌子,王爷尝尝吧。”祝子翎一边嘴上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自己夹了片羊肉放进去开始烫。 亮红色的锅底翻滚着,显得十分好看诱人,锅中沸腾出的水气更是带着浓浓的酸甜香味扑鼻而来,一下就唤醒了胃里沉睡的馋虫。 香气中混合着番茄的酸甜清新和时令蘑菇的醇厚鲜味,既灵动又厚重,简直是绝佳的搭配。 祝子翎把大厨切得薄薄的羊肉在锅中烫上几息,就见那上好的羊肉很快微微变了色。烫好后筷子夹出来稍微晾凉吹上两下,祝子翎第一口没有蘸酱,直接就忍不住放进嘴里,酸甜鲜香的汤汁包裹着羊肉的浓烈美味,顿时在口腔中绽开。 这锅里的菌子那都是真正的野生山珍,处理掉微微的土腥味后入菜,鲜香的味道格外浓烈。跟羊肉的强烈香味互相融合,不仅不冲突,倒是让两边的腥气都少了。再加上番茄独特的酸甜,不需要什么调料蘸酱,就能给味蕾带来绝妙的体验。 羊肉好吃,其他食材下了锅也毫不逊色。 涮锅必备的毛肚,褶皱的表面藏匿了更多的汤汁,入口脆嫩生津。豆泡更是把汁水吸得鼓鼓囊囊,一口下去无比满足。 软弹嫩滑的鱼丸在唇齿间微微跳跃,就连作为锅底的菌菇,吃上一口也是极其美妙的风味。 可惜没有金针菇,不然一簇金针菇裹着汤汁一下子吸溜入口,脆嫩鲜甜的口感搭配上这个锅底,那惬意可想而知。 祝子翎想到这儿,就顺便把种植金针菇和其他菌菇的事跟容昭说了。 “……菌子也能种?”容昭闻言微讶。 祝子翎:“当然可以,只要条件能达到,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是人工搞不出来的。”觉得做不到的其实只是因为暂时条件还不足罢了。 未来世界里,据说人连月亮都真的去过了。放到现在来看,那完全就是不敢想的神仙手段。 “种金针菇的方法我都还记得挺清楚的。”还有一些其他常见的食用菇的种植栽培方法,祝子翎也都知道。 因为是跟食物有关,这里面具体的细节祝子翎都是仔细看过了的,这会儿都还记得。 不过其中有些条件记得了也达不到,比如用高温高压的技术给菌料消毒杀菌,还有制作菌料一般会加玉米芯,而现在大启还没有玉米。 但就像祝子翎让人做这些美食一样,虽然很多时候都不能完美复刻,但稍微想想办法,至少也能做出相差不远的效果来。 没法消毒之类的可能会影响最后的产量,但从原来只能在山里碰运气地寻觅采摘,到可以自己批量种出来,已经是一个大的飞跃了。 祝子翎对容昭说道:“这个需要的材料也很简单,就是木屑、棉籽壳什么的,只要先弄到一些菌子做种,放在比较阴暗潮湿的环境里,然后控制好温度湿度就行。很多蘑菇都可以这样种。” “可以就在王府里先弄上一批试试看。” 容昭闻言越发讶异:“成本这么低?” 要知道京城里要收这些山货还挺贵的,祝子翎这说的,比种一般的菜还要轻松多了。 若是能成,即便赚不了大钱,也是一条不错的生财之道。 西北那边干燥苦寒不适合弄这个,他之前安排在南方的人却是正好可以多一门营生,既能赚钱又能做掩护。 “金针菇这样长得快的,算下来成本确实不高。不过像灵芝那种长得慢的就比较难了,料配起来也要麻烦很多,时间长也更容易感染出病。” “王爷能不能让人尽量多找一些新鲜的金针菇回来?我想先在王府里种了试试。”祝子翎偏头看着容昭。 容昭见祝子翎问得这么客气,神色微顿,接着淡淡道:“可以。” 祝子翎得到肯定答复,弯了弯眼睛,顺手把烫好的一大片毛肚给了容昭。 “谢谢王爷。” “……”容昭见状迟疑了一下,默默吃掉那片毛肚,酸酸甜甜的美味入口,一时间有些难以判断情况了。 这番茄菌锅做得这么好吃,祝子翎现在又这么乖巧,真的是还在生他的气,想拿那味道古怪的“新菜”报复他么? 看起来……不太像。 但如果不是,那明明臭不可闻的“新菜”又是怎么回事? 容昭心中疑虑,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陪祝子翎吃完了午饭,回书房交代手下去找新鲜的菌菇回来,接着就叫来暗卫,问上午祝子翎去厨房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暗卫也对之前置身的那股味道记忆犹新,僵着脸把情况都说了。 “当时的气味把在场之人都熏得够呛,只有王妃仍十分镇定,似乎对那卤水的味道还很满意……”暗卫尽量板着语气,但仍旧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古怪,“以属下的观察,王妃似是不觉得此味有问题,对那两天后能腌好的‘臭豆腐’很有期待之色。” “……所以这东西确实是他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开始做了的?”容昭闻言沉默了片刻,又问道。 暗卫:“是的。” 没有一个月,估计也沤不出这个味道…… 容昭:“……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暗卫抱拳行礼后就退下了,容昭垂下眼帘,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揣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 原来祝子翎根本就没想过什么报复,而是真心早早地就想要给他做这道新菜…… 也对,祝子翎向来心思简单,生气了就直接冲着他发脾气,不像是会暗中记仇、用那种迂回的方式报复的。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玷污了祝子翎对他简单纯挚的爱慕关心。 容昭神色难辨,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半晌。 到晚上夜色降临时,本来说要“处理事务”的他,庚时便开始犹豫,最后辛时不到就动身回了房。 容昭回来的时候,祝子翎正好刚吃完夜宵,看到容昭顿时高兴:“王爷回来得正好,刚好洗个澡就可以一起睡了!” 他还担心今天容昭还要拖到很晚,甚至负隅顽抗临阵脱逃呢,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自觉。 容昭看了看祝子翎,淡淡应了一声,就转身去沐浴。 等两人洗漱好,就自然地躺到了床上,给祝子翎盖上被子,也没再刻意试图保持距离。 祝子翎见他态度跟之前截然不同,多少有些惊讶,忍不住微微蹭过去仰头看着容昭,问:“王爷今天不躲着我睡了吗?” 容昭垂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本王既然答应王妃了,当然会说到做到。” “……”祝子翎闻言却是悄悄撇了撇嘴,心想你明明早就说话不算话过不止一次了。 不过容昭如今终于认命,对祝子翎来说当然是好事。 这回他应该不用再把人抓得死死的了 ,就只单手抓住了容昭的手臂,很快陷入了睡梦中。 这次不等祝子翎彻底地黏到他身上,容昭便睁眼主动侧过身,比黑夜更沉的墨色眼瞳盯着少年看了片刻,下一个动作就是伸手将人抱进了怀里。 原本他总想着为了不让对方失望,就不能给人多余的希望,但现在容昭意识到,若是一味拒绝甚至怀疑对方的好意,也实在对不起祝子翎对他如此用情和付出。 还是他在一天,就让人高兴一天吧。 容昭闭上眼,在怀里熟悉的温度和触感中缓缓入眠。 第二天是大朝会,容昭不得不早起,祝子翎自然也跟着醒了。 不过他醒了之后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接着容昭就见识到了祝子翎说没他睡不好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得不说,之前容昭其实对此还是有几分怀疑的,在误会了祝子翎一次后,才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不应该,抛开了怀疑。 但容昭心里其实还是觉得,祝子翎应该不是真的没他睡不好,而是为了跟他一起睡才这么说。 直到看到他起床之后,祝子翎又睡着没一会儿,就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直接把自己撞到了床柱上,容昭这才发现祝子翎说的原来是真的。 容昭:“……” 幸好他答应祝子翎了。 容昭沉默了一会儿,把撞醒了迷迷糊糊的祝子翎从床上捞起来,微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确认没有撞出什么问题后,说道:“先起来吧。” “本王下了朝再回来陪王妃午睡。” “……嗯?”祝子翎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仰头看着容昭。 俊俏少年衣衫凌乱、睡眼惺忪的模样,看着就让人…… 很想欺负。 容昭呼吸微窒,喉结轻轻滚了一下,垂眸拿起散落的被子,一下子把祝子翎裹了起来。 “王妃快起吧,”容昭直起身侧过头淡淡道,“早膳马上就送上来了。” “!” 祝子翎这下很快就清醒了,迅速爬起来准备吃早饭,一点也不记得刚才撞了头被容昭捞起来的事了。 惦记要回来陪祝子翎补觉,这次上朝容昭越发没有耐心,但这天却是有一桩费时的大事,而且还是跟容昭息息相关的。 誉王这几天觉得自己实在是流年不利,春猎下毒灭口的事传到京中,很是影响了一番他的声誉。更糟糕的是,永宣帝因为此事对他产生了不满,让他不得不主动把自己手中的势力削弱了好几分。 回京后蒋皇后很是训斥了誉王一通,要他近日里先低调行事,等此事风头过去,不能再被晋王等人抓到把柄。 至于永宣帝要他自查自纠的动作,也一定要下狠手,这样才能尽力挽回永宣帝的心,以免影响储位之争。 成年了的皇子,只有表明自己无心权位,才能更多地博得皇帝的感情。 在这种时候,誉王必须跟刺杀灭口之事切割干净,努力展现出凄惨可怜来,永宣帝才会心软。 誉王本来并不舍得自己手里的势力,想着明面上做出个样子,实际上尽量把人手东西都保留下来,反正也没人敢查他这个准太子。 但蒋皇后是个杀伐决断的心狠之人,骂了誉王一通之后,誉王不得不忍痛狠心把毫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势力裁撤了许多,甚至将几个涉及了春猎之事,只能被舍弃,但又知道他某些隐秘的手下给暗中结果了。 这一遭下来誉王不说元气大伤,也是没了三分精气,不过见他如此干脆利落、从重处罚,永宣帝倒是态度好了许多,果然不像之前那么生气了。 誉王便越发在永宣帝面前扮乖卖惨,在外则是缩起来希望关于此事的风头早点过去。 但这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据他所知,晋王那边的人已经上了好几道折子参他,这回的大朝会,必然也不会放过对他口诛笔伐。 果然进金銮殿前,晋王就朝他投来了意味深长的视线。 誉王顿时沉着脸,一边在心里骂起了晋王,一边不得不做好了被对方当着文武百官嘲弄的准备。 然而出乎他所料,在有人提起春猎那事后,晋王竟是没有跟着说什么,让这个话题被草草放过了。 晋王这边的人本来都做好了打口水仗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竟是没出招,一个个的都十分错愕。 誉王忍不住皱眉去看晋王,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却见晋王正好侧过头看向他,冲他露出了一抹嘲讽笑意。 “……”不知为何,誉王心中不由地升起了一股十分不妙的预感,眉头皱得愈紧。 不过一直到朝会原定的议程都讨论完,这预感都没有应验,誉王微微松了口气,刚要放下心,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臣有本奏!” “京城里出现了北狄奸细流窜的痕迹!且就微臣掌握到的证据,北狄细作能盘踞京城,疑似是勾结了誉王殿下!” 这一句如同轰隆一声炸雷,瞬间把大殿中上上下下百余人都震了个心惊。 北狄人出现在京城就够敏感的了,誉王勾结北狄?那直接就是在指这当朝亲王、继后嫡皇子通敌叛国啊! 若是誉王真的勾结北狄,那不说蒋皇后一介女流,至少左相这权倾朝野的皇子外祖,定然也脱不了干系。 这……这一下子几乎就是掀翻了整个朝堂的局势啊! 殿中百官虽然还不知事情真假,但已俱是心惊胆战。尤其是誉王左相一派从属者众,这会儿都难以镇定。 永宣帝脸色也好看不起来,当即就忍不住皱眉惊问:“你说什么?!” 誉王听到那人的话直接懵了一瞬,接着就意识到,这才是晋王要对付他的招数! 怪不得对方放过了春猎下毒一事,原来是因为有更大的罪名在等着他! 只是……他根本就跟什么北狄细作没有关系,这么大的事,永宣帝定然也会让人严查。晋王拿这话出来说事,就不怕查出来根本没有这回事后,因为污蔑他而反噬自身?! 虽然一时间想不明白晋王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誉王知道此等大事必须立刻反驳,自证清白。永宣帝一开口,他便当即对那参他的官员怒骂道:“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本王与北狄绝无半点关系,更不可能勾结什么北狄细作,你说的简直混淆视听、纯属污蔑!” 他说完立刻转回头朝永宣帝跪下,愤声磕下头道:“儿臣竟遭人如此污蔑陷害,请父皇明察!还儿臣一个公道!” 永宣帝沉着脸,一时没有说话,片刻后才让誉王起来,看向那告状的人,“你有什么证据?” 那人低头弯腰:“皇上容禀,没有证据,微臣万万不敢指证誉王殿下。” “一五一十,这折子上都已写清。” 永宣帝:“拿来给朕看看。” 官员连忙将手上的奏折举起递出去。 永宣帝一开始并不觉得誉王会跟北狄勾结,然而越看眉头便皱得越紧,到后面直接气得合上了折子,往下一摔丢到了跪着的誉王脑袋边。 “看看,你自己看看!” “这上面写的都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解释?!”永宣帝冲着誉王怒道。 誉王一愣,感觉情形十分不对,心慌地咽了咽唾沫,拿起那折子看了起来,神色越看越错愕惊慌。 这上面竟然写他并没有跟北狄人有很密切的关系,而只让底下小卒子的跟人接触,自己隐藏幕后,勾连北狄人只是为了借机把北狄刺客送进厉王府,利用他们刺杀容昭! 不得不说,这说辞比说他直接向北狄人卖国可信多了,难怪永宣帝似乎真的开始怀疑他了。 而且奏折上面写的跟北狄细作联系的人确实是他的手下,相关的证据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仿佛无可辩驳。 誉王整个人都懵了,只能呐呐反驳道:“这、这上面写的事情我从未做过,这不可能!” 永宣帝却是不愿再听他无力的辩解,直接让人把奏折里的情况给百官们都说了一遍。 众人顿时哗然。 永宣帝询问百官的意见,誉王和晋王两方很快争吵起来。 这回晋王的人就是炮口全开了,还又补充了不少证据,看起来越发可信。 誉王那边发现恐难以将牵扯进北狄刺杀一事洗脱,只能退而求其次,改为将誉王先摘出来,说此事是底下小卒所为,与誉王无关。 因为确实没有证据能明确扯上誉王本人,这条路子确实行得通。但晋王那边也早有准备,不依不饶地说没有誉王的命令,手下岂敢干这跟北狄勾结的大事。 而且就在他们调查的时候,誉王还清理掉了那处的暗桩,以及那跟北狄人有勾连的手下,明显就是在清理痕迹、杀人灭口。 到了这里,没有证据无法定论,两方就只能是互相用言语揣测攻击了。 永宣帝这时脸色已经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突然注意到下面吵成一团的人里,唯独显得事不关己神色不耐的容昭,当即一顿。 “此事厉王有什么看法?”永宣帝突然问道。 “你是被北狄刺杀的当事人,对此事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还有被北狄人刺杀此等大事,为何之前都不禀告一声?” 其他人一下子安静下来,随着永宣帝一起看向了容昭。 容昭微微抬眸,冷淡道:“本王早在半个月前的请安折子里就提过了,只是想来没有人看而已。” “至于看法……” “本王只要翻遍京城,把那帮跑了的北狄人找出来,一一清剿干净。”他没有理会晋王试图示意的眼神,眸光冷凝地盯着永宣帝,一字一句缓缓地道: “至于是谁勾连, 谁陷害, 想必看的还得是皇上心中的定数吧?” 第82章 容昭几句话说得大殿上鸦雀无声。永宣帝更是听着这简单的字句一下子僵住, 在容昭冰冷的视线中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众人都感觉到了容昭话中某种别样的影射意味,顿时暗自心惊。 说到勾连北狄,自然不能不让人想到十来年前牵连甚广的靖国公一案。 这桩陈年旧案如今已经颇为隐秘,永宣帝并不喜人提起, 而厉王作为靖国公外孙想来更不用说。 众人向来都对此事讳莫如深, 却不料容昭竟会因今日之事意有所指。 而且厉王遇刺, 上了折子禀报,永宣帝却完全不知此事。 这其中的意味…… 众人不由小心翼翼地去看永宣帝的反应, 只见永宣帝脸色极为难看, 仿佛比刚才得知誉王涉嫌勾结北狄时更加不虞。 不少人见状心头一跳,觉得接下来怕是要变成永宣帝和厉王之间矛盾爆发, 不料这时却听见容昭冷淡的声音再度响起: “既然现在在这儿吵吵嚷嚷也争不出什么东西来, 依本王看,干脆尽早散了吧。”容昭微微蹙眉, 语带不耐道:“觉得没尽兴的,自己私下再去吵, 别浪费本王的时间。” “……”众人满是复杂揣测的思绪一下子滞住,呆愣地看着容昭,几乎反应不过来。 不是,容昭刚才还在跟永宣帝针锋相对,仿佛要搞出什么大事的样子,怎么转头就…… 就急着下朝回家了?! 永宣帝见容昭不再用那双满是戾气的眸子盯着他,而是一副对此间事并不感兴趣、十分不耐的模样,也不由地一愣。 方才忍不住用力握紧了龙椅扶手的指节这才微微松开,永宣帝停顿了片刻, 收起僵硬的神色,沉着脸说道:“行了, 就令刑部和宗人府继续调查此事,有结果前誉王呆在王府,无诏不许外出。等有新的调查结果了再议。” 誉王和晋王闻言,对此结果都并不满意,还想再说话,但永宣帝已经沉着脸将下面的人扫了一眼,直接起身,让人宣布散朝。 其他人回过神,连忙行礼恭送。容昭连腰也懒得弯,不等其他人直起身就已经径自转身走了。 众人见状忍不住面露奇怪地互相看了看。 厉王这是……急着干嘛去呢? 誉王出了这等大事,他就算不像晋王那样卖力落井下石,也不至于就这么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吧? 难不成是自己家里出了更大的事情? 没人知道容昭“更大的事情”就是回去陪自家王妃吃饭和午睡。 因为勾结北狄的事,今天的大朝会已经比平常拖的时间长了。祝子翎在等容昭回来吃饭的时候,已经吃过了三波点心,直到未时都要过了大半,才好不容易等到了容昭回来。 “王爷终于回来了,”祝子翎看到容昭,原本恹恹的神情这才一下子精神起来,“快快,让人上菜了!” 容昭见状微微蹙起眉,“下回王妃不必等本王,自己先吃就是了。本王回来还是跟王妃一起用膳。” “我不,”祝子翎闻言摇摇头,“我就要等王爷一起。”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差容昭王爷份例里多出来的那几道菜了,但还是觉得有对付这个“食品添加剂”在的时候吃东西更香。为此完全愿意多等上一点儿时间。 容昭无法,只能希望以后大朝会这种时候不要再拖到这么晚。 或者…… 等他坐上那个位子,就可以直接规定朝会都要在饭点前结束了。 一顿饭一直吃到了戌时,祝子翎才终于心满意足。 容昭看了看天色,顿了顿,问祝子翎:“王妃可要小憩?” 这个点儿了,要是去睡午觉,估计都能直接不吃晚饭一直睡到第二天。 不过祝子翎肯定是要吃晚饭的。以他的性子,估计会睡醒后把晚饭和夜宵一起吃了,吃完就接着再继续睡。 容昭已经在考虑要怎样向祝子翎表示自己可以陪对方午睡,没想到祝子翎闻言却是摇头道:“小憩?不用啊。” “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祝子翎之前每天就只用吃吃喝喝,然而近来要操心的事却是多了不少。 首先就是开美食城的事,要卖什么吃食和要怎么经营都需要祝子翎来管,现在还多了个玻璃需要靠他来弄。 另外容昭已经答应了派人出海,为免浪费大好机会,祝子翎还要抓紧时间把海外有价值的东西都先写下来给容昭作为参考,以免错过宝贝。包括出海和在另一片大陆上生存的一些要点,乃至这整个世界的一些地图和知识,任何能用得上的,祝子翎都想着尽可能地先写出来,好提高这一趟航行的成功率。 除了这些,还有栽培金针菇和其他蘑菇的事也得祝子翎来弄。 这么一来,祝子翎着实比之前多了不少事,而且还都是有点急的。本身他每天花在吃上的时间就很多,因此自然再剩不出多少时间去午睡了。 容昭弄清情况后微微一怔,看着祝子翎,漆黑眼瞳深了深,微微抿唇,问道:“王妃不觉得辛苦?” 之前祝子翎明明常常犯困小憩,睡的时候多得都让人忍不住请了太医来。现在却是没他陪着就睡不好,还因为这些事没了小憩的时间,难道不会难受? 祝子翎对于容昭的忧虑毫无所觉,有些迷茫地看着容昭眨了眨眼睛,“辛苦?” “这跟辛苦有什么关系吗?” 顶多也就是要去搜肠刮肚地回想未来世界的那些东西有点费脑子,其他大部分时候,基本都是他指挥别人干活,自己只要动动嘴就行。 这对曾经在末世里活命都难的祝子翎来说,实在怎么都谈不上辛苦。 “……”容昭看他毫不在意的模样,沉默了片刻,淡淡道:“白日忙得无暇小憩,王妃身体受得住么?” “若是会有不适,还是好好休息为好。” 祝子翎:“……我保证我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之前他白天小憩,其实都不是在睡觉,而是在修炼精神异能。这会儿有其他事要忙,少修炼会儿也没什么影响。 而且当初他之所以努力修炼,是以为自己精神力出了毛病才会觉得容昭很好吃,想要纠正自己的错误认知。但现在祝子翎已经基本适应接受这点了,而且觉得这个效果还挺好用的。 既然如此,再为了改掉这点而费劲努力修炼,自然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容昭看祝子翎脸上没什么倦色,勉强被他说服了。 不过当晚,他回房就寝的时间却是又提早了不少。 祝子翎还在吃夜宵,却被容昭催着早睡,只能加快速度,以至于消化得没有吃得快,最后撑着肚皮爬到了床上。 容昭看着小小打了个嗝的祝子翎,眉头微蹙:“睡前吃太饱对身体不好。” “……”祝子翎闻言顿时抱怨起来:“还不是你非要催我。要是不吃这么急,我才不会吃到这么饱。” 容昭:“……”那你就不能别都吃完,少吃一点么? 这个问题容昭没问出口也知道答案多半是不能。他看着祝子翎,沉默片刻,微微垂眸,问道:“撑不撑?” “……唔,有一丁点。”祝子翎不知怎么有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还补救道:“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 容昭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自己在祝子翎身边躺下,侧过身,伸出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放到了少年微微鼓起的小肚子上。 “!” 感觉到一只仿佛带着热力的大手在自己肚子上轻柔地按摩起来,祝子翎惊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接着忍不住扭头朝身边的人看去。 容昭一张俊脸上神色沉静,眼睫微垂,并没有看他。但手上给祝子翎揉肚子的动作却是轻柔舒缓、手法精湛、恰到好处。 祝子翎没两下就被揉得享受地闭起了眼睛,撑得难受的感觉眨眼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差没舒服得哼哼了。 容昭的体温明明向来偏冷,但如今放在他肚子上的手掌不知怎么却是暖烘烘的。其中的热意穿透祝子翎的皮肤,仿佛渗透进四肢百骸,让他从腹部到全身都感觉暖洋洋的。 因为过于舒服,祝子翎这回比以往睡着得还要快。 这次睡梦中的祝子翎倒是没立刻钻到容昭怀里拿他当磨牙棒,而是难得乖乖地仰躺在原处,直到容昭要把手收回来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一把摁住了容昭的手,继续往自己软软的肚皮上放。 明显是要他继续揉。 容昭:“……” 祝子翎这适应得真够快的。 容昭的动作只迟疑了一会儿,孰料睡梦中的少年就不高兴了,感觉那只让他舒服的手掌不动了,干脆又十分霸道地扒在了容昭身上,生气地张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容昭:“……” 看来还是一样的结局。 第83章 第二天祝子翎醒过来, 回想起昨晚的事,感觉自己又发现了饭票的一项新功能。 吃完早饭后,他就忍不住冲容昭道:“王爷再给我揉揉肚子好不好?” “……” 正准备走的容昭动作一顿。 旁边伺候的王向和闻言顿时露出了某种说不出的神色。 王爷居然还亲自给王妃揉过肚子? 这……这要是还不承认对人家的在意,真的很难收场吧? 容昭瞟了一眼神色略显诡异的王向和, 本打算告诉祝子翎, 这次他没有吃撑不需要揉肚子, 然而看到祝子翎一脸期待的模样,容昭沉默片刻, 最终冷着脸吐出两个字:“过来。” 祝子翎顿时高兴地蹦了过去, 挨在容昭旁边坐下,让人给自己免费按摩。 容昭板着脸, 无视掉王向和带着暧昧的视线, 把手伸过去,兢兢业业地给祝子翎揉肚子, 身体则笔直地坐着,和祝子翎保持了距离, 仿佛真的就是个按摩工。 然而祝子翎享受着服务,还嫌这个姿势不如昨晚躺在床上顺手,总有些别扭。 他琢磨了一下,想到个很顺手的姿势,顿时眼睛一亮,立刻就从椅子上起来,往前迈了一步,接着就一屁股坐到了容昭腿上。 他这样侧坐在容昭身上,容昭正好可以就把手放在他肚子上, 不用再费力侧身拧着腰,也不会再让祝子翎觉得对方的手掌和他的肚子接触面积不够了。 简直完美! 容昭:“……” 容昭感觉到腿上多出来的重量忍不住微微一僵, 祝子翎却是对自己的改良创新十分满意,没有发现容昭的僵硬,还催促他继续。 容昭默默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上身往后靠了靠,继续给祝子翎按摩。 然而祝子翎也不知是舒服得还是懒得,没一会儿就软了身子,整个人都直接靠在了容昭胸膛上,鼻腔里还时不时溢出细碎的轻哼声。 “……” 容昭这下整个人都彻底绷紧了,薄唇紧抿,眸光愈沉。原本只是在手上用了的内力,不得不在全身运转起来,好压制住某种不合时宜的感觉,以免就坐在自己腿上的少年发现什么。 又揉了一会儿,容昭就借口还有事要处理走了。祝子翎虽然还想继续享受,但也不好一直压榨对方,只能意犹未尽地跟人道别。 看在容昭这么好用的份上,果然他还是要也对人好一点。 这样才能保证以后的可持续发展。 祝子翎想着,当即就去厨房鼓捣新菜,当天还给容昭预告:“王爷,我新做的臭豆腐腌得挺好的,明天就可以吃了!” 容昭:“……” 在容昭为祝子翎的好意隐隐头疼的时候,誉王则是已经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 永宣帝一句话把他软禁在了府里,如今外面刑部和宗人府正在查他,晋王定然会插手其中兴风作浪,而他却只能困在王府里,对外界发展浑然不知。 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蒋皇后和左相都还能为他运作,应该不至于让晋王只手遮天。 虽然被软禁,但蒋皇后还是派了人来,传话责骂了誉王一通,又追问他究竟跟北狄人有没有来往。 誉王指天发誓说没有,蒋皇后得知后便让他们的人配合刑部和宗人府,任由查证,显得无比坦荡。 这确实让人减少了几分怀疑,但整件事情的情况,晋王一方在朝会之前其实就已经理得颇为清楚,再次调查的结果与晋王一派揭露出来的相差无几。 那收受贿赂放了北狄刺客进厉王府的小卒,吐出的口供是在他上面的小头目对此知情。然而那小头目,以及再往上一层的誉王府门客,却是刚刚因为春猎下毒事件而被誉王先行处理了,以致于线索就断在了这里,无法再求证此事誉王究竟知不知情。 誉王毕竟是皇子,身后还有蒋皇后和左相,如今证据不足,自然不能真的将人治罪。但晋王一派则是不依不饶,力求要在永宣帝心里留下誉王暗中勾结北狄的印象。 因为左相势力太大,永宣帝对誉王本就连带有几分不满,如今誉王手下的人勾连北狄板上钉钉,春猎誉王才犯的错也还未过去,永宣帝心中的天平会如何倾斜可想而知。 果然永宣帝虽然口头上说调查的结果誉王并没有通敌,只让人继续追查北狄细作,但却是始终没有发话解除掉誉王的软禁,对蒋皇后和左相的态度也越发冷淡。 相比之下,晋王就堪称是春风得意了。 他特地开了一坛二十年的好酒,跟手下的幕僚悄悄开了个“庆功宴”。 “多亏远恒发现了那西市的异样,看出了北狄人的痕迹,这才有我们今日之成果!”晋王端着酒杯朗声笑道:“远恒当记此番头功,本王敬你一杯。” “殿下过奖,我等身为殿下的门客,自当为殿下尽忠竭力,此乃分内之事,不值如此。” 那叫做“远恒”的幕僚连忙谦虚地说着,同时不着痕迹地往旁边另一个面色黝黑的幕僚身上瞟了一眼。见对方神色微敛,低下头没说话,方才继续对晋王笑道:“此事能这样顺利,还是靠了殿下运筹帷幄、智计无双才对!” 晋王闻言笑了两声,说:“真要论起来,还要多亏了老四,不光招北狄人的恨,还招老二的恨。老二想方设法往人家府里塞细作,可不就被那北狄人趁机盯上了。” “老四虽然脾气可恨,但这回还真能算是帮了咱们的大功臣!这一杯,咱们就当敬他了吧,哈哈哈。” 晋王大笑举杯,其他人连忙也跟着举起来,口中说着“敬厉王”,面上却仍是在冲晋王谄笑。 唯独那黝黑幕僚,举杯喝酒的时候神色郑重了一瞬,但很快便又变得低头不起眼起来。 被晋王遥遥“敬酒”的容昭,这时候正十分难得地感到紧张。 祝子翎已经说了这天就要给他做那味道古怪的新菜,而他刚刚收到汇报,说祝子翎去了厨房。 想必再过一会儿,就要带着那新菜来找他了。 以他的武功,等会儿想要闭气倒不是难事。但若是想要闭味蕾,那武功再高也做不到…… 祝子翎并不知道容昭此刻正如临大敌,他对于这一锅臭豆腐那可是万分期待,让人揭开盖子后,当即自己夹了一块出来,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 用黑卤水加青矾腌制了两天的豆腐,色泽漆黑、气味浓烈,豆腐本身的软硬程度和韧性也并未破坏。 捞出来的豆腐,味道闻起来依旧很酸臭,但比起那一坛卤水,就显得容易让人接受多了。 厨子们对于这个气味现在已经早有准备了,但看到豆腐的颜色还是难免惊异。 “居然这么黑……” “这……卤水竟能腌制出这种颜色?看着就跟墨染的似的。” “……这真的能吃?” 饶是十分相信祝子翎,这会儿他们也忍不住有点担心了。怕这乌漆墨黑的豆腐是腌坏了的。 不料却见祝子翎什么异样都没有,闻了闻,感觉是臭豆腐的那个味儿,便满意点头,让人把剩下的也都捞了出来。 臭豆腐主要就是生胚的腌制费劲,剩下的工序就十分简单了。 捞出来的墨黑色豆腐块都清洗干净沥干水分,放入油锅中炸到膨胀焦脆便可捞出,再另外炒出香辣的酱汁,然后用筷子将豆腐中间戳破,将香辣的酱汁浇上,便是大功告成。 除了这种传统的吃法,还可以将豆腐炸至中间变成酥黄,然后放入刚炒出的酱汁里烧。小火焖上一段时间,微微收汁后出锅。 前者更突出臭豆腐本身的味道,后者则是酱料的香味更加浓郁,各有所长。 炸过之后,臭的味道更加减少了,在油的焦香味混合下,变成了一种臭中带香的奇异味道。刚闻上去是臭,但片刻后涌上来的回味却又带了香。稍微多闻一会儿,就莫名有种上头的感觉,异样的勾人。 乌漆墨黑的豆腐在盘子里摆出来,上面点缀上翠绿的小葱和鲜红的酱汁,竟然也显得颇为好看。 其他人见状都忍不住有些惊奇,但对于这东西的味道,还是很有些疑虑。 祝子翎则是已经率先夹了一块地道做法的臭豆腐,张嘴一口咬了下去。 豆腐奇异的酸味在口中微微蔓延,但下一刻香辣的酱汁就直接炸开,接着那股独特的鲜香回味才溢出来,一口豆腐越嚼越香。 祝子翎一边迫不及待把剩下半个也塞进嘴里,一边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第84章 吃过一块传统香脆的炸臭豆腐, 祝子翎接着又尝了尝加酱汁烧过的。 后者没有前者那样外皮焦脆、内里软嫩的口感,但是酱汁的味道更加饱满,少了几分油香多了几分酱香,是另一种风味的好吃。 看祝子翎吃得这么香, 其他人不禁都皱起了脸。 这东西……真有那么好吃? 祝子翎最近做了几次新菜, 可用的都是目前十分宝贵的番茄, 以至于那几道菜的味道这些厨子们都还没机会尝到。所幸这回的臭豆腐就不用吝惜了,祝子翎直接给每人都分了一块。 虽然那股味道仍是让人有些闻而却步, 但更大的好奇和身为厨师去品尝食物味道的素养还是让他们很快将漆黑的豆腐块送进了嘴里。 刚咬下去, 几乎个个的眉头都是紧皱着的,然而片刻过后, 就越来越舒展开, 最后忍不住睁大眼睛,眸光发亮地互相看去。 这、这味道绝了啊! 有前面的气味打底, 这入口的味道完全不会让人难以接受,反而颇为惊艳。酸味和油脂给味蕾带来刺激又舒畅的感觉, 再由香辣的酱汁包裹,吃下去简直回味无穷。 难以想象这是用一坛恐怖的臭水腌出来的。 这东西的做法和气味可能难登大雅之堂,但味道却是适口又馋人,定然会受到普罗大众的喜欢。 厨子们一个个面露赞叹,心道不愧是王妃,就算是用那么奇怪的臭卤,弄出来的东西也能这么好吃。 这一看又是十分适合在将要开的美食城里卖的小吃。 众人吃完自己少少的一块,看着还剩下的一点,顿时咽了好几口唾沫。 不知怎么回事, 尝过了这臭豆腐的味道后,再闻到这股奇异的气味, 似乎就完全感觉不到臭了。反倒是只会让人觉得香得不行,忍不住疯狂分泌唾液,想要再吃上个痛快。 厨子连忙再去炸第二锅豆腐,至于下一批豆腐的腌制,也立刻就安排上了。 祝子翎接连吃了十来块,等第二锅出来,这才挑了几块最好看的给容昭送去。 容昭得知祝子翎过来,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迈步出去。 “嗯?还得去旁边的饭厅吗?”祝子翎见状奇怪地看着容昭道:“这就是个零嘴,几口就没了,不用这么麻烦的呀。” 容昭:“……还是去旁边吧。” 一想到这个味道要是进了他的书房,容昭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两人移步饭厅,祝子翎把保温的盖子打开,“这个臭豆腐真的是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王爷你试试就知道了。” 容昭看见盘子里乌漆墨黑的东西,顿时沉默:“……” 这是豆腐? ……这还能吃? 容昭越发觉得不妙,然而见祝子翎面色期待地望着他,停顿片刻后,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放开了点呼吸,接着就发现…… 果然还是很臭。 容昭克制不住地蹙紧了眉心,不过倒也没有被熏得再直接闭气。 这股味道虽然浓郁,但却没有之前容昭隐隐约约嗅到的那么刺激,反而温和不少,而且还多了股焦香味。 虽然对容昭这个洁癖来说还是十分令人抗拒,但尚且还能忍受。 容昭勉强适应了这气味,做好心理准备,在祝子翎炯炯的目光中夹了一块臭豆腐咬下去。 “怎么样,好吃吗?”祝子翎前倾着身子探头盯着容昭问。 东西一入口,容昭就是脸色一僵,接着只能紧紧绷着脸,强迫自己要把这一块给吃完。然而过了片刻,他眼中微微划过了一丝诧异,艰难的神色也松了松。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吃? 容昭把嘴里的豆腐咽下去,看向盯着他的祝子翎,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还不错。” 这个味道比起他预想的要好接受得多,确实有种独特的风味,无怪祝子翎会喜欢,一个月前就想着要做来吃。 只不过对容昭来说,这个臭豆腐还是有些不符合他的“品位”,虽然味道不错,但尝过一回就行,以后还是算了。 问题倒也不是别的,就是这个气味会沾到身上,吃完之后他估计就得去洗澡换衣服。每次都这样的话实在太麻烦了点。 祝子翎不知道容昭其实在想着以后都不吃这臭豆腐,闻言颇为高兴地说道:“王爷觉得不错?那太好了!” “王爷既然能接受的话,那下回我再做螺蛳粉试试?这个闻起来可能比臭豆腐还要臭一点,但是吃着也很香,很好吃!” “等我弄出来了就给王爷尝尝。” 容昭:“……” 容昭僵着脸应了一声,看祝子翎高高兴兴地走了,垂眸看向桌上的臭豆腐,想象了一下比这更臭的气味,脸色顿时越发冷凝起来。 有这么一个可怕的预告,之后几天容昭都忍不住绷着神经。所幸祝子翎说的那螺蛳粉似乎一时半会儿还做不出来,但与此同时,臭豆腐飞快地在厉王府里风靡起来,除了容昭,其他人都在吃,几乎让整个王府里都隐隐弥漫着那股气味…… “王爷!有好消息!” 方简激动地跑来书房,冲到容昭跟前兴高采烈地正要说话,然而却见容昭脸色微沉,蹙眉看着他,似是不虞。 方简顿时一愣。 是出什么事了么? 他说有好消息,容昭怎么看着反而还不高兴? 容昭皱眉看着方简,冷淡问道:“你是不是刚吃过臭豆腐就过来了?” 方简:“……” 他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原来是王爷的洁癖又发作了…… “是刚吃了……”方简略有尴尬地答道,“这不是这个消息太重要,我一激动,就没换衣服直接过来了么?” 再说就吃个臭豆腐哪有那么大味道,也就容昭讲究,还非要人换了衣服才允许出现在他面前,搞得他们这几天衣服要洗的衣服比之前直接多了一倍。 倒是容昭餐餐都要跟祝子翎一起吃饭,也没见他让祝子翎一天三顿的换衣服。 讲究还讲究得分人。 方简腹诽了一句,接着就迫不及待对容昭说道:“王爷,这次可真是大好的消息!” “咱们之前查来查去,总是卡在找真正的知情人那一步上,这回终于把当初靖国公府的那个管事给抓到了!” “只要把这个人审问一番,当年靖国公被诬陷的真相说不定就能水落石出了!” 容昭闻言动作一顿,也顾不得嫌弃那点臭豆腐的臭味了,眸光微凝,冷冷道:“总算把这个家伙找出来了?” 方简点头,也是一脸感慨,“这个家伙可太能藏了,咱们查了这么久,简直是挖地三尺才把人从他老家那边找出来。他一个小小管事藏得这么深,肯定有猫腻!” “现在咱们的人手正把人从他老家那边带回京城,估计再过几天就能到了。” 容昭:“让他们把人看好,别让那家伙再跑了没了。” “还有,不用把人带入城,去京郊的庄子那边。” “本王就去那儿问问他,当年从国公府潜逃,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昭打算去外面的庄子审问犯人,出去一趟怎么也得呆上几天。祝子翎现在吃饭睡觉都离不开他,要去的话自然也得把人带上。 还得找个借口。 “王妃可要去踏青赏春?”容昭问祝子翎道,“若是想,就去京郊庄子住上几天。” “踏青?”祝子翎怔了怔,“怎么突然问这个?” 容昭看着明明一点都不像会去踏青的人。 “……”容昭抿了口茶,淡淡道:“庄头说庄子那边种的桃花开得很好,值得一赏,特意来了信问王妃要不要去看看。” 比起桃花,祝子翎对桃子更有兴趣,不过出去转转也无妨,于是问道:“要是去的话,王爷跟我一起去吗?” 容昭:“自然。” 祝子翎眨了眨眼,“那就去看看好了。” 王爷和王妃要一起出游,王府里顿时忙碌地准备了起来。 容昭原本想着轻车简从,然而想到祝子翎要去,最后带上的东西就多了一车又一车。 这次带的东西比上回去春猎还要多,随行的仆人和护卫更是翻了好几番,一大队人马出了京城,立刻就落在了不少人的眼睛里。 没多久,晋王等人就得到了容昭跟祝子翎一起去京郊庄子春游的消息。 “老四娶的这男妻可真够厉害的,”晋王忍不住说道,“啥时候见过老四干春游这种事。” “我看他是真被勾到温柔乡里,乐不思蜀了。” 晋王身边的手下闻言说道:“厉王若是从此沉溺温柔乡,对王爷来说岂不是好事一桩?” 晋王顿时笑了两声:“不错。如今老二犯了大错不能再与本王争锋,老四又整日儿女情长胸无大志,想来父皇和百官都能看得出来,只有本王,才能堪得大任。” “老四若是能一直这样,跟那男妻恩恩爱爱,别再给本王添堵,那等到有朝一日,本王换了自称,说不定还能给他留个好位子。”晋王志得意满地笑着说道。 手下立刻拍起了马屁:“殿下大度雅量,实属常人不能及。” 整天“儿女情长”的容昭到了庄子里,就让人再把此处的防卫仔细排查了一番,到时候拿来审问那管事的地方也已经准备好了。 “估计人明天就能到了,到时候……要不要把王妃先支开?”方简询问容昭。 容昭:“让人从另一边进来,等过了饭点本王再去审,不会让他发现。” 这处庄子的风景确实不错,不光有一片极好的桃花林,还凿了个温泉,确实是适合赏春游玩之地。 祝子翎还好,跟着他来的周生显得颇为兴奋,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高兴。 “王妃你看,这池子里有好多锦鲤,颜色真好看。”周生跟着祝子翎一边逛一边忍不住叽叽喳喳。 “这桃花开得真好……” “那儿、那儿是不是只兔子?啊!跑了!是养的还是野生的啊?” “嗯?兔子?在哪儿?”祝子翎闻言回过神,当即问道。 说起来春猎过后也有好几天没吃兔肉了,他有点想念容昭烤的兔子了。 周生:“那边,不过已经跑了……” 祝子翎闻言失望地收回视线,转头再看向水池,脱口而出道:“锦鲤好吃么?” 周生:“……” “锦鲤怎么能拿来吃?!” “不能吃有什么好看的。”祝子翎微微打了个哈欠。 周生无奈:“好看跟好吃本来就不是一回事,哪儿有这么比的。” 祝子翎:“怎么不是一回事,反正我觉得好看的都是好吃的。” 最好看的容昭就是最好吃的。 周生没法跟祝子翎争,只能无奈结束这个话题,转而说道:“王妃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看他逛得提不起什么劲儿的样子。 祝子翎:“是有点。” 主要是光走路赏景,没什么可吃的,对他吸引力不大。 周生却没深想祝子翎的秉性,而是犹豫了一下问道:“……王妃是不是想要王爷陪你啊?” “嗯?”祝子翎闻言想了想,说:“有王爷陪的话确实要好一点。” 毕竟容昭在他眼里就是好吃的。 周生听见这话,不由露出了然的神色,对祝子翎说道:“我看这庄子里的那一眼温泉挺不错的,王妃要不晚上跟王爷一起泡泡温泉吧?” “泡温泉?”祝子翎想了想,“也行。可以先烧烤完了再泡。” 容昭刚安排完庄子里的事就被祝子翎找了过来。 “王爷,庄子里养兔子了吗?”祝子翎问道,“有什么能吃的没?” 容昭直接把庄头叫了过来,让他给祝子翎答话。 庄头连忙恭敬道:“回王妃,兔子养了的。鸡鸭鹅那些都有,旁边的河里鱼虾什么的也都捞得到,还有各色果树,王妃要吃什么尽管吩咐。” “那晚上能吃烧烤吗?我想吃烤兔子了。”祝子翎闻言看向容昭,抓住他的袖子拽了拽,“要王爷给我烤。” 容昭:“……” 庄头直接看得一愣。他不在厉王府当值,还不太习惯祝子翎这个王妃整天理直气壮使唤容昭的情况。 虽然也听说了一些消息,因此庄头对祝子翎一开始就十分恭敬,但见到这个场景,他还是忍不住颇为惊愕,无法判断容昭接下来的反应。 他们王爷是会被媳妇儿一撒娇就给人烤肉的人么? 怎么看都不像吧…… 容昭没有立刻应祝子翎的话,庄头见状正以为容昭不打算答应,自己猜对了,却见容昭下一刻就对自己吩咐道:“去挑些好的兔子出来备着,多抓几只。” 庄头顿时愣住,祝子翎却是已经弯起了眼睛冲容昭笑道:“谢谢王爷。” 庄头:“……” 看来是他跟不上形势了。 外面关于他们王爷的传闻,居然还真的准了一回? 当晚祝子翎美滋滋地吃着容昭烤的兔子,一连吃了五六只,饭量把庄子里的人又给惊到了。 至于容昭一直给祝子翎烤肉,祝子翎吃着再给容昭喂上一口这样的场面,他们看着看着也就麻木成自然了。 毕竟厉王府来的同僚都已经提点了他们,要早点习惯。 这烧烤一直吃到了夜色沉沉,祝子翎吃饱喝足才想起来问容昭要不要泡温泉,结果被对方以时间太晚寒气太重给拒绝了。 那温泉是露天的池子,如今春天里夜风还冷,大半夜的泡完温泉出来,被风一吹没准就要风寒。 容昭不同意祝子翎倒也不在意,反正泡温泉又没什么好吃的,能想起来的也就是一个温泉蛋,而且据说不用那种未来世界里专门处理的无菌蛋的话,吃着还会很腥,祝子翎本身也并不很期待。 没泡成温泉,祝子翎也不失望,高高兴兴地吃了庄子里的仆人送上来的桃花饼,就跟平常一样洗个热水澡,然后蹭进容昭怀里睡觉。 第二天早饭过后没多久,容昭就接到消息,押送那个管事的人到了。 他让方简先把人关进地牢,接着得知祝子翎要去河边抓鱼,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便打算亲自去审问那管事。 “王爷,”方简迎上来,对容昭说道:“咱们派出去的人说这家伙冥顽不灵,之前被抓的时候还抵死不认,这一路上也都没吐口过什么,恐怕审起来不容易。” 容昭神色冷凝,微微蹙眉,点了点头,继续往里走去。 地牢里阴森暗沉,一个有些蓬头垢面的中年人呆呆地坐在地上,面容枯瘦、皱纹密布,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 听见脚步声,他愣愣地抬了抬头,看到面色冰冷的容昭,突然回过神似的打了个哆嗦。 “马管事,好久不见。”容昭看着这人,淡淡道。 “……”马管事哆嗦了两下嘴唇,没有说话。 容昭:“差点忘了,十三年前马管事就逃离了京城,现在想必不认得本王了吧?” 马管事顿时又哆嗦了一下,低下头不出一声。 容昭:“想必你也知道本王现在找你是要做什么,本王的名声你应该也听过,就不不必本王再多费口舌了吧?” 容昭冷冷盯着马管事,一时间这阴冷地牢里的温度越发冰凉,近乎刺骨。 汹涌的杀意如同万千剑芒,俱是只差毫厘地抵在马管事身上,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说吧,你当初在靖国公府满门抄斩之前逃出京城是借了谁人之手?靖国公通敌一案,你都知道些什么?” “……”马管事浑身僵硬,好半天才艰难张口道:“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容昭冷冷地看着他,见马管事竟是在他的压力下依旧坚持不吐口,冷脸吩咐道:“那就让马管事见识一下本王的名声是从何而来吧。” 手下当即领命,拿出了审问的刑具,准备一一用上一遍。 马管事脸上惧怕之色越发浓重,然而竟还是一言不发,被上了刑之后只是连声痛叫。 容昭冷眼看着,淡淡道:“别让人死了。” “什么时候他愿意说了,什么时候停。”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这案子他查了这么多年都进展艰难,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知情人,想要得知真相果然也没有这么容易。 这马管事不过是一个小小仆人,被用了刑居然还能忍,必然不是好相与之辈。这样的人在靖国公府里当个小管事,恐怕一开始就所图不小。 必须得把他的嘴巴撬开。 容昭眉头紧锁、心情阴沉的时候,祝子翎正非常闲适地在钓鱼捞鱼。 说是钓鱼,其实应该是看着鱼竿吃点心。鱼竿架在旁边的架子上,大部分时间都不用祝子翎管,离他更近的反而是手边的小几,上面摆了各色点心零嘴,吃完了随时再有人续上。 祝子翎也不管自己开坚果的声音会不会把鱼惊走,没一会儿就吃了小山似的壳子出来。 倒是一旁的周生忍不住看不下去,小声说他道:“王妃你这样怎么能钓得到鱼?” 祝子翎不在意道:“说不定就钓到了呢,愿者上钩嘛。” 周生无奈:“王妃你还没十八呢,怎么去跟人家八十岁的姜太公比?” 祝子翎吃了口桃花酥看向他,眨了眨眼睛说:“你信不信,我不光能钓到,还能比姜太公钓得更容易?” “姜太公用直钩,我不用钩子不用饵就能钓来鱼。” 周生听了满脸写着天方夜谭,“王妃你想什么呢?” 还没到晚上怎么就开始做梦了? “王妃要是不用钩不由饵都能钓到鱼,那岂不是比姜太公还厉害的神仙了?”周生失笑,“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啊?王妃还是好好钓两条鱼给自己吃吧。” 祝子翎见周生一副完全不信的样子,正好零食也吃得够了,打算起身活动活动,于是吃完手里的桃花酥就拍了拍手站起来,“行吧,那我就钓一条给你看看。” 不用钩不用饵,鱼竿祝子翎自然也不要了,直接在河岸边蹲下,把手伸到了还有些沁凉的河水里。 周生见状一愣,接着连忙试图阻止:“王妃这是干嘛,赶紧起来吧。那水凉,而且这么蹲着多累啊。” 祝子翎:“没事,很快就能有鱼上钩了。” 周生:“……” 周生真不知祝子翎的自信从何而来,对他如此儿戏的操作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 难不成是因为王爷总是有求必应,把人都给宠傻了? 可那鱼又不是容昭,还能祝子翎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周生微微叹了口气,正想再劝,却见清澈的河水里,竟真有朦胧的黑影朝祝子翎手边凑了过来。 周生一下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样还真能“钓”到鱼?! 第85章 周生在目瞪口呆中, 眼睁睁地看着足足好几个黑影都朝祝子翎那儿拥了过来,前后才不过短短十几息的时间。 祝子翎对此倒是毫不意外,他并不是真的凭空在钓鱼,而是用上了治疗异能。这些鱼啊虾啊都敏锐的很, 一感觉到这块地方的水能让自己舒服, 自然立刻就凑过来了。 这种办法祝子翎以前在末世里早已经用过好多次, 每次都能轻松收获一餐美味。 可惜只有末世前期才会有这样的好事,到了后期, 什么鱼虾蟹都早已被扫荡一空, 祝子翎就算用异能把一片水域给净化了,也找不出一样能吃的活物来。 如今重新体验到轻松引来一大堆盘中餐的感觉, 祝子翎难得又有了成就感。 眼看引过来的几个家伙里还有只甲鱼, 这东西一旦咬人就是咬死了不松口,祝子翎顿时眼疾手快地把手挪开, 顺势一下子抄起了旁边同样会吃肉咬人的肥美鳜鱼,一边连忙喊周生:“快拿网过来把这些给捞起来!不然马上就都跑了。” 周生愣愣地看着祝子翎用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娴熟手法, 牢牢抓住了比他手掌还要宽的一条鳜鱼,呆了片刻才回过神连忙去拿网捞鱼。 好在剩下那几只都还留恋着水里的治疗异能,没有立刻离开,直接被周生一网打尽。 等把这些鱼在水桶里安顿好,周生才震惊地发现,祝子翎这么儿戏的举动,居然直接钓上来了足足六条鱼,把其中小一点的两条鱼苗放生,也还剩下一条尺长的鳜鱼, 一只三四斤的甲鱼,和两条两三斤的鲤鱼。 比一般人钓鱼半天的收获恐怕还要多。 周生惊讶得半天都合不上下巴,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祝子翎随口找理由:“你可以当成是我很受鱼的欢迎。” “……”周生听到这敷衍的解释,沉默了一下,也没再问。 反正祝子翎自从落水高烧后就多了挺多变化,饭量惊人不说,还突然会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新菜。这又多出的新能力,恐怕也是当初落水后一梦黄粱,被什么老神仙传授的吧。 不过这徒手引群鱼上钩的事情,看起来比之前那些到底更惊人眼球一些,多了一丝神异味道。 周生虽然接受了,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想到,能引出这样的异象,祝子翎不会真是什么下凡渡劫的神仙吧?之前被人欺辱落水,就是应了劫? 如果真是这样,那姜太公是出山襄助周武王平天下,祝子翎这是要…… 出嫁襄助厉王殿下继位登基? 周生正胡思乱想着,祝子翎已经看着自己的战利品开始盘算该怎么吃。 他抓到的这些鱼里,最值得吃的就属那条鳜鱼了。 桃花流水鳜鱼肥,这个时候正是吃鳜鱼的好时节。而且祝子翎捉到的这一条也确实肥美,还没做成菜就让人忍不住眼馋。 祝子翎琢磨了一下,顿时想到了要做什么菜。 以王府大厨的手艺,这样上好的食材自然是清蒸、红烧、炖汤样样皆可,滋味都不会差。不过祝子翎准备弄个这时候没有的吃法——松鼠鳜鱼。 祝子翎带着自己肥美的鳜鱼找到了庄子里的厨房。 虽说是新地方,但厨子还是王府里跟过来的,见到祝子翎立刻喜笑颜开,“王妃来是要吃点什么,还是打算做点什么新东西?” 祝子翎:“刚才抓了条鳜鱼,就做个松鼠鳜鱼吧。” 厨子一听,知道祝子翎这是要做新菜了,顿时激动地摩拳擦掌,把那鳜鱼接了过去。 “王妃捉的这鳜鱼好!”厨子赞叹了一声,接着往祝子翎身后看了看,“那……松鼠呢?要咱们去现抓吗?” 祝子翎:“……” “松鼠鳜鱼里没有松鼠。”祝子翎无语了一下,说道:“这就是个名字。” “……”厨子闻言也不由尴尬地笑了一下,“王妃见谅,是我见识浅短了。” 祝子翎摇摇头,也不纠结这个,让厨子开始处理那条肥美的鳜鱼。 首先是基础的去去除鳞、腮、内脏,清洗干净。这些都不用祝子翎多说。 接下来就是做松鼠鱼的步骤了。 先把鱼头切下来,再用刀把鱼身沿着脊骨片开,一路片到鱼尾处,但最后不能切断。 另外半边也同样如此操作,然后将中间脱离出来的脊骨切断。 再把鱼身上剩下的鱼骨部分去除,剩下的就都是不带刺的鱼肉了。 接着就到了做松鼠鱼的关键步骤——切花刀。 先是竖着将鱼肉切出不到一指宽的长条,鱼肉要能完全松开,但又不能切破鱼皮。 竖着切好后再横过来将刀半倾斜切,同样是既要切得深,又要不毁坏鱼皮,十分考验厨子的刀工。 好在祝子翎只用动嘴,而对王府的大厨来说,这要求并不怎么难办。没过一会儿,两片鱼肉就都已经切好了。 将切好的鱼拿起来倒着往下一抖,鱼肉就如花般散开,纵横交错、晶莹剔透,霎是好看。鱼皮则是还完完整整,没有一点损伤,十分完美。 “这刀工真好!”祝子翎见状满意地夸了一句,厨子连忙谦虚道:“就是一点多年才练出来的小手艺,王妃谬赞了,比不得您在做菜上的大才。” 厨子看到这好看的造型,也非常机敏,先一步问道:“接下来是不是要将这鱼拿来炸了?” 这种花刀,只有靠炸才能将其定型展示出来,不然用其他的做法容易白费。 祝子翎点了点头,“炸之前还有一道工序。” 祝子翎让人弄了个蛋黄,撒上一点盐,抹在鱼肉上,然后再给整条鱼拍上淀粉。 鱼肉切开的每一个缝隙都要抹上粉,晶莹的鱼肉变成了雪白色。 切下来的鱼头也如法炮制,抹好后抖掉多余的粉,就可以下锅炸了。 炸也是考验厨子功力的重要步骤。 把鱼尾巴由外到里地绕过来,朝向往上,然后提着头尾下锅。用手拿着在油锅里炸一段时间,炸到鱼肉开花定型才能放开前端。 但这个时候还不能彻底放开,还要再捏着鱼尾继续炸,等到鱼彻底定型,再提着鱼尾将鱼翻面,然后才能松手。 再把鱼头也下锅一起炸,炸到鱼肉和鱼头都变得金黄焦脆,就可以出锅沥油摆盘了。 造型上祝子翎并不讲究,只是让人把鱼头鱼尾放上去,并不打算按照名菜的标准真的把它弄成松鼠的形状。 不过只是这样,对周生等人来说也颇为新奇好看了。 到这儿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步骤,熬酱汁浇到鱼身上。 一般做松鼠鱼的酱料都要用到番茄酱,可惜祝子翎现在虽然可以吃到番茄,但还没能实现番茄自由,更用不了番茄酱这种“奢侈品”,只能用另一个版本的糖醋汁替代。 颜色用炒糖色儿替代,酸酸甜甜的味道则是靠糖和醋,另外再加上黄酒、姜米、酱油等配料调和,熬到浓稠,再浇上一点香油,明亮增香。 最后出来的酱汁虽然没有番茄那种清新自然的感觉,但酸甜的风味也不差。 红艳的酱汁出锅浇在金黄酥脆的鱼肉上,一道松鼠鳜鱼就大功告成了。 酸甜和焦香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嫣红和金黄的颜色交相辉映,哪怕还从未尝过这道菜的味道,众人也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不过嘴馋之余,周生却是忍不住出声问道:“王妃,这浑身一根根的不是更像刺猬吗?为什么这菜不叫刺猬鳜鱼,要叫松鼠鳜鱼?” 祝子翎:“……” “因为我没有特意把它弄成像松鼠的样子,反正呆会儿都是要吃的,摆成什么样、叫什么都不重要。” 祝子翎随口打发掉周生的问题,拿筷子夹住一条鱼肉,稍微一用力就将那鱼条从鱼皮上扯了下来。 鱼条上沾着红艳艳的酱汁送入嘴中,酸甜的味道首先便把味蕾直接打开,接着焦脆的口感和藏匿其中的油脂让人愉悦感顿生,最后是内里的细嫩鱼肉,有着完全不同于外皮的味道和口感,清爽鲜甜,饱满细腻。 鲜嫩的鳜鱼鱼肉,香脆的油炸外壳,以及酸酸甜甜的酱汁,在口腔中调和出无与伦比的体验,美味至极。 一根鱼条眨眼间就没了,祝子翎吃得意犹未尽,满意地夸奖厨子:“不错,味道正好!” 其他人见状不由越发眼馋地看着,不过现在出锅的就这么一条,祝子翎不打算给人分,让他们再拿另外的鱼继续去做新的,自己带上这一条去找容昭一起吃。 毕竟是他亲自抓上来的鳜鱼,属于稀有食材了。 容昭正为审问马管事一事烦心,听说祝子翎过来找他尝新菜,立刻敛了敛心神,松开微蹙的眉心。 祝子翎让人把鱼放下,一边招呼容昭:“我正巧抓到了一条特别肥的鳜鱼,就让人做了个松鼠鳜鱼,王爷快来吃。” 容昭看到他活泼高兴的模样,微凝的神色不由自主松缓了些,顺势被祝子翎拉着在桌边坐下。 坐下后容昭这才看了一眼桌上的松鼠鳜鱼,略微有些惊讶地看向祝子翎,张口正要说什么。 不料话未出口,祝子翎看到他的神色,就先一步激动道:“松鼠鳜鱼就是个名字!王爷不要问我为什么里面没有松鼠,也不要问为什么不叫刺猬鱼要叫松鼠鱼!” 容昭:“……” “本王是想说王妃能抓到这么大的鱼很厉害。”容昭沉默一瞬,说道。 不是祝子翎先提起,他还根本想不到什么松鼠什么刺猬的。 然而祝子翎这么一说,容昭忍不住垂眸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鱼,微微沉吟。 确实更像刺猬。没有松鼠。 所以,是为什么要叫松鼠鳜鱼呢? 祝子翎自己搞了个乌龙,顿时微微僵了一下,不过他向来是不会尴尬的人,很快就若无其事地“谦虚”道:“还好,我抓鱼很容易。” “王爷赶快尝尝这个鱼吧,要不然等会儿我就要都吃完了。”祝子翎一点不客气地说道。 容昭闻言默默把那一点疑问压下,依言动了筷子,夹了一根沾满酱汁的鱼肉条放进嘴里。 入口便觉得惊艳。 容昭的口味是不喜重油重甜,这道松鼠鳜鱼既有油又有甜,但却非但不会让他讨厌,反而恰到好处地落在了让他满意的警戒线内。 油和甜都被酸中和,再配上细腻鲜美的鱼肉,即便是很排斥油味甜味的容昭,也吃着不觉得腻。 而且这鱼还是祝子翎抓的。 “如果有足够的番茄的话,用番茄调的酱汁会更好吃。”祝子翎看容昭动筷,自己跟着奢侈地掰下了一排鱼条,一边沾着酱汁一边说道。 容昭闻言道:“那几棵番茄树已经在这里种下了,种子也按照王妃写的做了处理育苗。再过几个月,王妃想用多少番茄做菜兴许都可以了。” “原来王爷已经安排人开始种了吗?”祝子翎顿时惊喜道,“那太好了。” “树和种子种起来都顺利吗?” 容昭:“据说还算顺利。” “王妃想看的话,可以让庄里的仆人带你过去看看。” 祝子翎:“好啊。正好我找不到什么事干了,不如去看看番茄。” 容昭闻言微微一顿,“王妃觉得无聊了?” “倒也还好,就是我对赏花赏景不是很感兴趣,所以感觉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可做。”祝子翎一边随口说着,一边低头去夹鱼肉。 “在这儿跟在王府里好像也差不太多。” 讨厌也谈不上,毕竟吃的管够。 “……”容昭沉默片刻,看着祝子翎漆黑柔软的发顶微微抿唇,最终开口道:“那下午本王陪王妃泡温泉如何?” 不喜欢赏花赏景,但泡温泉这事昨天祝子翎还主动提过。这个应该是感兴趣的吧? “嗯?” 祝子翎顿时抬起头,看着容昭眨了眨眼睛。 “那好啊。” 虽说温泉蛋好像容易腥,但边泡温泉边吃东西好像还是挺惬意的,可以试试。 有容昭一起,正好更提味增鲜。 祝子翎抓的这条鳜鱼看着大,但却并不经吃,没多久就被两人分了个干净。不过这对祝子翎来说就相当于吃个零嘴,吃完就到了饭点,正好再接着吃正餐。 午饭过后,容昭又去询问了一遍审问马管事的进度,得知对方还没有吐口,脸色微沉。 “那家伙还真是个硬骨头,王爷……要不您亲自去审吧?”方简对容昭说道。 容昭比其他人的压迫力强得多,兴许他去盯着审效果能好一些。 容昭沉默片刻,冷着脸说道:“你们先熬他一天,要是他还能咬住口,本王明天就过去。” 方简一怔,“那王爷今天不去了?” 容昭淡淡道:“今天王妃要本王陪着泡温泉,走不开。” 方简:“……” 行吧。 王爷去跟王妃鸳……鸳戏水,他们去阴森森的地牢里审问又脏又臭、体无完肤的犯人。 这就是主公和手下的差距么。 方简领命下去干活,一边想着一边又自己摇了摇头。 不对,不是主公和手下的差距,是成婚前的王爷和成婚后的王爷的差距! 以前容昭就从来不这样! 决定要泡温泉,祝子翎首先安排的却是菜单。好在王向和确实也给准备了那种能漂在水上,摆着茶具、碗碟的器具,祝子翎的要求都顺利被满足了。 准备的饮料就有刚煮的奶茶、新开封的桃花酿、开春的花蜜水,吃的则更是五花八门,温热的虾仁鸡蛋羹,晶莹剔透的猪皮冻,一口一个的小炸串,各式瓜果点心……都是不需要去壳吐籽、吃起来比较方便的。 温泉蒸腾出热气,让这一片水雾弥漫,宛如仙境。周围是修葺过的石台和花坛,各色花朵在氤氲水雾中盛开,霎是好看。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温泉里淡淡的硫磺味道,略微降低了人的食欲。 不过这对祝子翎影响不大,他稍微洗了个澡,就裹着亵衣沿着台阶下到温泉里,一坐下来就开始考虑要吃啥。 不过才坐下不仅,祝子翎就觉得被温泉的热气闷得有点热。尤其是宽松的亵衣浸湿了微微贴在身上,感觉并不是很舒服。 他迟疑了一下,干脆直接把上衣给脱了。 皮肤没有阻隔,直接接触到略有些热的泉水,果然舒服了很多。祝子翎放松身体坐在池子里修好的台子上,水面正好到他锁骨的位置,既不憋闷也不会冷,舒适度恰好。 上半身感到舒服后,祝子翎不由低头看向了自己的亵裤,有点想把它一并脱了。 就在祝子翎蠢蠢欲动的时候,容昭过来了。 容昭的亵衣还穿得严严实实,看到祝子翎直接裸露在外的白皙肩膀,顿时脚下一顿。 “……王妃怎么把上衣脱了?”容昭脸色微僵,走过来问道。 祝子翎暂时停住脱裤子的打算,仰起头看着他,理所当然道:“泡温泉还穿什么上衣?不难受吗?” 穿着上衣进了温泉的容昭闻言顿住,“……哪里难受?” 祝子翎闻言微微睁大眼睛,“王爷觉得不难受?衣服在身上黏黏糊糊的怎么都不舒服啊,我还想把裤子也脱了呢。” “……” 水汽弥漫,祝子翎没有看见容昭听见这话后忍不住黑了的脸色。 “不许脱。”容昭沉声道,“等会儿时不时还有人要过来伺候,王妃不穿裤子成何体统!” 祝子翎:“……哦。不脱就不脱嘛。” 祝子翎的裤子保住了,但上衣显然是不可能再穿上的,容昭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前方,然而蒸腾的水气却是不知怎么总往祝子翎的方向飘,以至于时不时就把他的视线引了过去。 容昭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到那个方向,看到少年弧度优美的锁骨,微微漂浮着的湿漉漉的黑发,乃至清澈水面下若隐若现的一点嫣红才蓦然惊醒,赶紧僵硬地扭回头。 祝子翎对此毫无所觉,他在温泉里安顿好后,就先拿了个洗干净的鸡蛋放在水里,接着再把想吃的东西也都放进来,满足地看着众多美食在水面上漂来漂去。 祝子翎吃了一口蛋羹,温泉的热度正好保存了其中的温度和风味,感觉这样还确实挺享受的。 “王爷你也吃啊。”祝子翎看容昭泡个温泉还正襟危坐,主动把吃的东西给对方推过去。 容昭顿了顿,说:“本王不习惯在温泉里吃东西,王妃自己吃就行。” 祝子翎闻言眨了眨眼睛,“那就喝点水吧。这么热的温泉泡着肯定要补水的吧?” 祝子翎说着就把盛着奶茶的圆盘也往容昭那边推,结果这一下子力气用大了点,奶茶晃悠过去的时候,直接歪了几分,泼出几分来溅到了容昭身上,在雪白的里衣上留下了一滩茶渍。 容昭:“……” 祝子翎:“……” “对不起哦……”祝子翎连忙把手缩到水下,心虚地又眨了眨眼,“还好就往上溅了点,没有全洒到池子里,影响不大。” “王爷你把上衣脱了就没事了。” 容昭:“……” 容昭刚想说他去换件衣服,但起身前突然想起,这时候出水的话,裤子肯定是紧贴在身上,会被祝子翎看得一清二楚。 “……”容昭动作顿时僵住。 祝子翎看他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疑惑:“王爷?你赶紧把衣服脱了呀,要不然茶渍要浸到水里了。” “……”僵持了片刻后,容昭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沉默着脱下上衣放到了岸边。 注意到祝子翎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容昭脸色越发沉凝,好歹是稳住了动作。 祝子翎不知不觉就放下了手里的鸡蛋羹,目不转睛地盯着容昭看。虽然都同床共枕这么久了,但这还是他第一回 看到对方的身体。 容昭身上的肤色也跟脸色一样略显苍白,但整个上身却一点也不显得瘦弱,肩背和胸腹处都覆盖着流畅的肌肉,并不过分饱满,而是匀称得恰到好处。既符合大启对美男子的审美,并没有人们对名将武官认知里的虎背熊腰,又不会显得文弱无力,不符合对方冷冽凶煞的气质。 总而言之,虽然隔着水中的波纹和倒影,看得没有那么清楚,但一眼望去的感觉,就是这副身体果然跟对方那张脸一样完美。 祝子翎看得一个晃眼,正要感到馋意上涌,突然在水面荡漾的波纹中注意到一条似乎横亘在容昭胸腹间的……伤疤? 祝子翎顿时一怔,仔细看了看,这才确认那似乎真的是伤疤。而不是他一开始以为水中的波纹。 从胸口接近心脏的位置,一直蔓延到右侧的胯骨,足足近乎十来寸的漫长伤疤。 横亘在那副完美的躯体上,如同一个巨大的败笔。 第86章 容昭感到祝子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裸露出来的上身, 目光逡巡的位置还一寸寸向下,顿时连呼吸都觉得颇为不自在,身上的肌肉绷紧了,在热腾腾的温泉里也根本松缓不下来。 “……” 容昭僵了片刻, 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脸色微凝。 他沉下脸, 正想出言制止对方,不料祝子翎远看还嫌不够, 突然又直接起身, 眨眼间就蹿到了他跟前,弯腰凑近, 就差没把脸贴到他胸口上去看了。 容昭:“……” 祝子翎低头的时候, 鬓边黑发恰好从容昭胸前拂过,滑入水中开成一朵幽暗的花。那一点但咱轻微的触感却是带来了强烈的刺激和痒意, 瞬间让容昭呼吸一窒。 “你……”容昭微微蹙眉,看着祝子翎刚要开口, 一股本能的预警莫名袭来,让他瞬间左手微动,一下子就抓住了…… 祝子翎只差一寸就要摸到他胸口上的手。 “……” 容昭低头看着自己掌中少年的细白手腕,一时间神色复杂,沉默良久。 过了一会儿,他才微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一边忍不住黑着脸看向祝子翎:“王妃这是在干什么?” 祝子翎被容昭直接抓住也觉得很意外,他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姿势,抬起头看着容昭, 神色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就是想看看王爷的伤疤。” “……王妃这是‘看’吗?” 容昭目光落在他另一只仿佛也蠢蠢欲动的手上, 脸色愈沉。 祝子翎却是依旧理直气壮道:“隔着水还是看不太清楚嘛,我就摸一下,看长好了没。” 容昭:“……” 容昭闻言不着痕迹地僵了僵,接着越发黑了脸,冷声道:“早就好了的伤,王妃不用摸了。” 祝子翎又眨了眨眼睛,“真的吗?那我再检查一下。” 容昭:“……不行。” 容昭黑着脸把祝子翎另外一只伸过来的手也给按住,垂眸沉声道:“都是十年前的旧伤了,不可能没长好,王妃不用担这个心。” 祝子翎两只手都被抓住,稍微挣了挣发现没能从容昭手里挣脱,顿时扁了扁嘴。 见容昭打定主意不让他碰这个伤疤,祝子翎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还是乖乖放弃了。 “不摸就不摸。” “……” 容昭沉默了一会儿,看他确实没有再偷袭的意思,这才将人放开。 祝子翎直起身,也不再“跋山涉水”回自己原来的地方了,转身就一屁股在容昭旁边坐下,把自己刚才推到这边的奶茶捞过来一口喝了干净,喝得声音“咕咚咕咚”的,仿佛在对容昭表达不满一样。 容昭:“……” 祝子翎靠美味解了一下气,喝完目光却还是又忍不住往容昭身上瞟去。 说实话,那长长一条疤痕虽然很有些狰狞可怖,但印在容昭苍白流畅的肌肉上,给人的感觉却并不丑陋。虽然破坏了皮肤和腹肌的完美,但却反倒让这具躯体多了另一种带着凶戾的美感。 尤其是想到关于容昭那些凶煞的传闻,反而让人觉得,他身上合该就应有这么一道疤痕,这才像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厉王。 不过祝子翎就是莫名觉得看这道伤疤不太顺眼,感觉影响他的“食欲”。 他又瞄了容昭肌肉紧实的胸腹好几下,忍不住问道:“这是王爷十年前受的伤?那时候王爷才多大,怎么会受这样的伤?” 容昭对祝子翎的视线依旧反应僵硬,但刚刚才因为不让人摸疑似惹到了对方,这会儿容昭也没法再开口让祝子翎看都不许看,只能自己绷着脸色,尽量把注意力挪开。 听到祝子翎的问题,容昭顿了一顿,淡淡道:“是本王十二岁那年赴边督战,路上遇到了亡命的匪盗,不小心被人划了一刀。” “多年前就早已好了,只是留了道疤,看着吓人而已。” 祝子翎听得微怔。 容昭说得轻描淡写,但十二岁受的伤,到现在伤痕居然看起来还这么严重,说明当时肯定不是容昭嘴里仅仅被人“划了一刀”的程度。 而且想必容昭受伤之后,伤口养得也不好,要不然十几岁的少年人正是长新骨头新肉的时候,好好医治的话,根本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王爷是皇子,要去战场挂帅,应该带了不少护卫吧?竟然还有匪盗敢这么嚣张么?”祝子翎微微蹙眉问道。 容昭顿了顿,说:“本王当时没带多少护卫,遇上一帮穷凶极恶的山匪,才不小心受了点伤。很快就好了,不是大事。” 其实就像祝子翎质疑的那样,那些匪盗的出现并不正常,而且就是故意冲着容昭来的。容昭当时已经很小心了,但毕竟还只有十二岁,带的护卫也不多,还是挨了这近乎濒死的一刀。 因为担心后面还会有截杀,容昭也没法好好养伤,不得不一路奔波。所幸容昭意志坚韧,伤口几度恶化也都挺了过来,最后是得以保住了命,留了这么一道疤。 当时他羽翼未丰,没法彻查清楚那场截杀是何人所为,但后来经过越来越多的事情,也大致能猜到幕后黑手了,多半就是蒋皇后和左相一派所为。 当时边关危急,西北守军离了靖国公一脉的骁将,又久不历战事,在北狄大军出其不意的攻打下损失惨重、节节败退,朝中一时无人敢于应战。永宣帝无人可用,听了晋王之母韦贵妃的建议,决定派一位皇子亲临前线,以此鼓振士气。 韦贵妃对先后和容昭向来心怀旧恨,这一番提议说是派皇子去,其实就是故意冲着容昭去的。毕竟她也知道永宣帝不喜这个儿子,且除了容昭,其他年龄足够的皇子身后都有母族势力,不会同意永宣帝让己方的皇子涉险。 最后果然是当时区区十二岁的容昭被派去前线。 韦贵妃弄出这样的提议,便已经是觉得容昭去了战场性命难保,想要借此要了他的命。然而蒋皇后等人竟还犹觉不够,路上还要派刺客截杀,千方百计要置容昭于死地,比韦贵妃更加“无毒不丈夫”。 可惜,即便如此,容昭还是捡回了一条命,而且现在再也不是那些人轻易动得了的了。 不过这些容昭并不打算告诉祝子翎,他用轻巧的话把祝子翎的问题敷衍了过去,以免对方知道后跟着不忿怄气,还有可能以此为理由……非要摸他的伤疤。 容昭现在对那些人的狠毒手段,心里已经起不了什么波澜,但对这一点,却是绷紧了神经如临大敌。 所幸祝子翎听了容昭的话后似乎就相信了,不再刨根究底,继续享受起了温泉和美食。 一口香脆的锅巴,再一口软软弹弹的猪皮冻,喝上一口新沏的蜂蜜花茶,再去吃喷香酥脆的炸串和清爽可口的寿司…… 没一会儿,祝子翎就把这第一批的食物吃了个七七八八,叫人过来续第二波。 仆人们抓紧上菜的时候,祝子翎把已经在水里泡了半天的鸡蛋抓住,放到耳边晃了晃,感觉里面果然还没有凝固。 不过这泡的时间也够久了,祝子翎犹豫了一下,还是端了一碗面,打算试试这温泉蛋拌面的名吃法。 鸡蛋一磕开,果然还是半生不熟的流质,不过倒进面碗里,灿黄的颜色还算好看。 祝子翎把面就着鸡蛋拌了拌,然后就挑了一筷子准备尝尝。 容昭见状不由地微微皱了皱眉。 那鸡蛋还是生的,能吃? 容昭有些想要拦住祝子翎,但很快又想到,祝子翎在吃上面是比他强多了的行家,尤其是知道很多其他人都没听说过的新鲜吃法,做出来的东西都好吃。 这回这个吃法看起来不正常,但既然是祝子翎想出来的,多半也是什么味道比看着要好上很多的新吃食,应该不至于不能吃。毕竟要说表面上不正常的话,这个显然还没有臭豆腐的问题那么大。 容昭对祝子翎放下了心,然而祝子翎忍着闻到的腥气把裹着蛋液的面条送进嘴里之后,却是一下子拧紧了眉。 这也太腥了吧?! 祝子翎还没嚼两下,光是舌头尝到了鸡蛋那股半生不熟的味道,就立刻被腥得受不了了。顿时也不敢再细嚼慢咽,囫囵把面条直接给吞了下去,接着立刻拿花茶漱了漱口,这才把那颇为恶心的味道压了下去。 他重生回来吃了这么多顿,这还是头一回实打实的翻车。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用的不是无菌蛋,还是这温泉的温度不高,鸡蛋煮得太生,以至于跟未来世界里正宗的差别太大。反正这样的腥气,祝子翎很难理解这东西为什么会成为知名美食。 不过祝子翎原本以为腥气什么的对他来说问题也不大,毕竟末世里要是有鸡蛋吃,没有任何人会介意腥气。 然而如今看来,重生后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彻底由俭入奢易了,餐餐都是吃最好的,以至于连这一点区区的腥气都觉得难以忍受。 祝子翎喝完了花茶,看着剩下的面陷入了沉默。 浪费食物绝不是他的作风,可要把剩下的吃完也着实让他有些为难…… 祝子翎盯着手里的面迟迟没有动作,旁边的容昭见此也逐渐察觉出不对来。 “……王妃不想吃了?”容昭疑惑问道,眉头微蹙。 祝子翎回神,含糊应道:“唔,吃还是要吃的……” 就是得再做一下心理建设,或者再另外弄去加工一下吧?比如再炒一下,做成炒面? 祝子翎正想着怎么能让这一碗面起死回生,容昭看到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却是微微一顿,抿了抿唇,片刻后淡淡开口道:“给本王吧。” “嗯?”祝子翎一怔。 不待他完全反应过来,容昭就已经伸手把那碗面拿了过去,接着就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 祝子翎连忙回过神:“等等等等!王爷别吃!” 果然,面一入口,哪怕是容昭这样平常神色少有波动的,眉心也顿时明显的皱了皱.。 “……很腥对吧?”祝子翎见没拦住,看着容昭有些心虚地说道,“我猜到它可能不好吃,没想到会这么不好吃。” 好在容昭除了皱眉没有别的表示,顿了一下就又流畅地把那一口面都吃了下去。而且吃完之后,似乎就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神情。 祝子翎看着他吞下去了一大口,忍不住说道:“王爷别吃了,我让人拿去再炒一下,估计就没这么难吃了。” 容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用。” “王妃别折腾了,吃其他好吃的吧。” 说着容昭就又夹起满满一筷子,面不改色地继续吃了下去。 祝子翎没能拦住,不由看得怔怔。 容昭平常吃东西那么讲究又挑剔,大厨做的山珍海味还要挑挑拣拣、吃不了几口。结果这会儿他都吃不下去的东西,对方居然这么镇定自若就吃了? 难道容昭挑剔讲究的毛病还是选择性发作? 祝子翎不由又想起了之前春猎,容昭把他烤糊了的兔子直接吃完了的事,顿时有些惊疑地眨了眨眼睛。 该不会是他剩的东西,容昭就都愿意吃了吧? 祝子翎一时也说不好自己猜得对不对,但是看容昭赤着上身,动作快速而不失优雅地吃着那碗温泉面,越看竟越觉得那碗面似乎也变得好吃起来了…… 这面确实不好吃,好在也并没有多少,容昭没两下就都咽了下去,放下碗筷正要端水漱口,就见祝子翎已经倒好了一杯桃花酒递到了他眼前。 容昭顿了一下,接过来饮尽。祝子翎连忙又倒上了一杯,如此几次三番后,容昭忍不住开口道:“够了。” 祝子翎这才把酒壶放下。 “王爷再吃点别的吧?”祝子翎眼睛微微发亮地望着容昭。 容昭肚子不饿,更不打算跟祝子翎抢食,闻言淡淡拒绝道:“不用。” 祝子翎见状也没再劝,但是自己吃东西的时候就非要再喂容昭一口,而且还要先自己咬过了再给人喂剩下的,以至于好好的干净温泉里落了不少食物碎屑。 洁癖的容昭:“……” 没关系,反正泡完温泉本来就还要再洗澡。 容昭默默催眠自己不去看水里的碎屑,面对祝子翎一次又一次喂到嘴边的“残羹剩饭”,始终拒绝无效,沉默过后还是都张口吃了。 祝子翎见此一点点翘起了嘴角。 看来他猜的还真没错诶。 最后温泉泡完,两个人的肚子也饱了,晚膳直接吃得简单了许多。 虽然温泉蛋翻车了,但是祝子翎对这次泡温泉的收获还算满意,一是发现了容昭会吃掉他的剩饭,二是在对方身上发现了一道伤疤。 那道伤疤的事祝子翎当时让容昭轻轻糊弄过去了,但心里其实已经打了其他主意。 晚上睡觉的时候,祝子翎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却是悄悄用起了异能,让自己不要直接睡着。 他小心地维持着清醒,一直到感觉身边的容昭差不多已经陷入了深层的睡眠,这才悄悄又睁开了眼睛。 祝子翎本想用精神异能再给对方加深一下睡眠,但想到之前对容昭用异能时,对方极其迅速的反应,祝子翎有些担心用了会适得其反将人惊醒,于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用。 他观察了片刻,觉得容昭应该是睡熟了,便轻轻将手朝对方腰间伸了过去。 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从他里衣下摆处钻进来,容昭差点一下子起身掐住动手之人的脖子。然而想到那是祝子翎,他硬生生地克制住了,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且越发屏住了呼吸。 祝子翎今天迟迟没睡着,还故意装睡,就是要干这个?! 容昭维持住表面平静的睡眠,脑子里却是思绪胡乱翻涌。 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祝子翎睡着后不知不觉地黏过来咬他。本来还担心对方是不是失眠,但发现祝子翎看起来仿佛已经睡得很香后,容昭就犹豫着还是没有出声询问,怕祝子翎万一是真的睡着了,出声反而会打扰对方。 说不定祝子翎就是突然改掉了梦里扒着他咬的毛病呢? 容昭这么想着,便越发放缓了呼吸,以免惊扰祝子翎,哪知道他气息安稳下来之后,难得安分地“睡得香甜”的祝子翎却是突然有动静了。 容昭发现后怔了一下,顿时打算就这样看看对方究竟是要干什么。 他想了一些可能,但却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做的事竟然是偷偷把手伸进了他的里衣。 祝子翎的手温度微暖,纤细的手指钻进里衣后就落在了他的腰侧,温热细嫩的触感顿时让容昭呼吸一顿。 虽然看不到,但容昭却能轻易想出那只手上的每一个细节,对方柔软的指腹在他紧绷的皮肤上轻轻地描摹,像是……在找什么? 容昭意识到这点,怔了一下,接下来就发现,祝子翎确实是在他身上找东西,而且很快就找到了。 那道丑陋疤痕所在的皮肤比其他地方要更粗糙干涩,也更迟钝僵硬,然而祝子翎的手指轻轻从上面抚过的时候,那感觉如同隔着纱,却又仿佛更加清晰,让容昭不着痕迹地蹙眉。 触碰到疤痕的位置后,祝子翎似乎就有了方向,不再胡乱地寻找,而是沿着那些粗糙的痕迹,慢慢往上摸索。 “果然好严重。”祝子翎小心摸着容昭身上的伤疤,忍不住轻声嘟囔了一句。 实际完全清醒着的容昭直接听见了这小小的声音,一时间越发怔愣。 祝子翎刻意装睡,原来就是为了偷偷摸他的伤疤?! 难怪泡温泉时那么简单就答应不摸了,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在这儿等着他呢? 容昭一时间也不知是无奈还是生气,但也没太多心思去考虑这些了。祝子翎的手一点点地“检视”过腰腹处的伤疤,几乎相当于把他的腹肌也摸了个遍,接着还要再往上,来到心脏附近的位置。 容昭运起了内力和匿息的心法,这才能勉强维持住毫无所觉的样子,但祝子翎的肆意触碰多一刻,他想要不露馅就更艰难一分。 祝子翎的指腹在伤疤处描摹,微烫的掌心却是擦过他腰间的大片肌肤,带起惊人的热意,容昭差点就忍不住战栗起来,无声地咬住了牙。 而且他也实在拿不准祝子翎还要检查这个伤疤多久,在那只惹麻烦的手就要达到胸口的时候,容昭深吸了一口气,假装是睡梦中侧过身,长臂一伸,直接把祝子翎给搂进了怀里,同时自然而然地将祝子翎钻进他衣服里的那只手抓住,不让他再乱动。 “唔!”祝子翎一下子撞进容昭的怀里,顿时惊了一下,接着发现容昭似乎没醒,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容昭睡觉的时候这么不老实,还要找抱枕…… 祝子翎意外了一下,想起每天早上起床时自己手脚并用扒在对方身上的场面,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等等!好像终于破案了! 根本不是他自己睡觉不老实,而是容昭不老实,先把他箍在怀里当抱枕了,他才会也扒在对方身上的! 但是每天早上容昭都醒得更早,提前把他松开了,就只留下他缠着对方的“对证”,搞得他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祝子翎在黑暗中微微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着容昭的下颌,又郁闷又意外。 以前他怎么没想到饭票居然还会干这么可恶的勾当! 祝子翎试着抽了抽手,却发现暂时动不了。为免真的把对方吵醒,他犹豫了一下,干脆就这样不动了。 虽然容昭可恶,但还是那个伤疤更碍眼。 陈年旧伤,想要消掉疤痕估计还挺费劲,慢慢来吧。 祝子翎的那只手虽然不能再乱动,但仍旧贴在容昭的腹肌上。 手下的触感柔韧又光滑,中间一道粗粝的伤痕,却是让手感更丰富了。祝子翎忍不住就在上面磨蹭了两下,结果却听到容昭仿佛微微吸了口气,顿时不敢再乱动,只安分地贴着,然后悄悄地把治疗异能从掌心里送过去。 然而这一送,祝子翎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想把容昭的伤疤给修复掉,为了不引人怀疑,自然是要细水长流地投入异能,以免伤疤的变化太快太明显。 哪知道祝子翎送出去的这样一股细水,进入容昭的身体后却仿佛泥牛入海,瞬间就消弭于无形了。 治疗异能被吸噬得太快,说明这具身体的健康情况已经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步。问题太多,以至于一股不夸张的治疗异能进去了,只能先从身体里最严重的问题解决起,而且轻易还看不到效果。 祝子翎又加大异能投入进行了尝试,越试他的眉头就蹙得越紧。 容昭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差?! 第87章 明明容昭平常看起来身体没什么问题, 一石的重弓用起来都轻而易举,比一般人要显得矫健强悍得多。没想到身体内部却是积病重重,还远远不如正常的普通人。 祝子翎忍不住讶异地皱起眉心,凝神用异能小心试探。 心脉的位置异能消解得最快, 其他脏腑也几乎没有哪个是健康的, 肝部仿佛朽坏…… 这是……中了毒? 祝子翎大致确认了这点, 越发感到诧异。 平常也没见容昭有过喝药养身的举动,看起来完全没有治病的意思。可他身体内里都糟糕成这样了, 还有这么明显的中毒迹象, 就算是因为表面上一直好好的,自己没有在意, 但堂堂皇子亲王, 太医请脉的时候总不至于也发现不了吧? 王向和之前还跟他说容昭有吃不好睡不好的毛病,既然这样, 难道都从来没请大夫调理过么? 都到了这个程度,要是没有他近乎作弊的异能, 等容昭过几年登基当上皇帝,再找来全天下的神医圣手恐怕都来不及了。 该不会前世里他意外给对方挡了刀,还倒霉去了末世,结果之后容昭没几年就毒发病重没命了吧?! 想到这儿祝子翎顿时抿起嘴,气得睁大眼睛,差点想要把眼前的人直接叫醒了训上一顿。 不过容昭又不知道什么前世,祝子翎要是真训他,对方估计也只会觉得莫名其妙,还容易把祝子翎自己特殊的来历和异能直接暴露了。 因此祝子翎瞪了“熟睡”的容昭几下, 还是气鼓鼓地克制住了训人的冲动,只能在心里吐槽容昭, 整天处理这处理那,就是不知道考虑身体。最后费大力气好不容易抢到皇位,结果只能坐短短几年,这不是亏大了吗? 反正他绝对不能接受自己一直期待的御膳就只有那几年的供应! 容昭要是短命,他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好用的多功能饭票? 还好容昭现在的毛病他可以治。 祝子翎在心里抱怨地哼了两声,开始盘算以后每天晚上趁机给容昭治疗。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直接让容昭去看大夫,好让对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提起重视,但是这样一来的话,他悄悄用异能给容昭治病就很容易被看出异常了。 祝子翎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先不说,等到他把容昭治疗得差不多,剩下的毛病让大夫解决起来也不难的时候,再想办法戳破。 到时候配合大夫的医治,他再用点少量的异能,让容昭恢复得更快一点,就不会被人看出端倪了。 不过就算得到容昭情况不那么严重的时候,祝子翎才能把事情点出来,到时候他也肯定要好好数落人一顿,还要大夫给容昭熬最苦的药,以解现在的心头之恨。 哼! 打定主意,祝子翎默默调整了一下异能的输入,没再管那道伤疤,先修复起容昭身体内里的脏腑。 即便祝子翎有异能,但一方面他得偷偷治,不能让对方发觉;另一方面容昭的问题也着实有些严重。祝子翎要治好对方,远非一日之功。 只能慢慢来了。 容昭为了不让祝子翎再在身上动手动脚,干脆直接将人禁锢在了怀里,希望对方赶紧老实睡觉。 等人睡着了,他才好把那只钻到了衣服里的手给挪开。 然而他屏息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祝子翎睡着了凑上来咬他,反倒是自己在某种奇异的舒适感中,不知不觉先睡了过去。 祝子翎缓缓地给人送着异能,本想着把异能核里的能量都输完再睡,不过周身环绕着熟悉的冷冽气息,这样机械无聊的工作很快让他不自觉地困倦起来,异能用着用着便不小心睡着了。 第二天容昭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有些不对。 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跟祝子翎一起能睡个好觉,神清气爽起床的感觉,但这次醒来的体验还是前所未有。不光像平常那样精神舒畅,身体也感到格外轻松,更像是卸下了一份重担,体内的气血经脉都不再那么滞涩了,需要他用内力压制病灶和毒素的程度仿佛都减轻了许多。 就好像……祝子翎“治疗”他的效果又上了好几个台阶一样。 容昭忍不住疑惑蹙眉,垂眸看向怀里还沉眠着的少年。 以往他都是要在祝子翎睡着后才会入睡,昨晚却先祝子翎一步睡着了。加上今早醒来后的异常,难道…… 是祝子翎做了什么? 容昭看着睡得毫无防备、更看不出来一丝心眼的祝子翎眸光微凝。 昨晚对方的那些小动作,原来还藏着其他的小算计,不仅仅是因为被他训了不高兴,非要摸到他的伤疤不可? 容昭之前虽然已经发现了祝子翎似乎就是他的“药”,能缓解他的症状,但一直以为这是对方无意识的,并不能由祝子翎自己主观控制。因此也没有寄希望于此。 然而现在看来,似乎……祝子翎是可以操控这种能力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说……祝子翎真的有可能消去他这一身沉疴? 容昭呼吸一窒,胸腔里的心脏控制不住地快速跳动起来,几息过后才被他压了下去。 无论祝子翎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能力,他都不应该开口去问。 更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容昭很快平复下心情,不再露出一丝异样。 祝子翎起床后特意观察了一下容昭,见他跟往常一样,毫无异色,还以为对方昨晚一直睡得很沉,什么都没有发现。 两边都假装无事发生,跟往常一样平静地一起吃完了早饭。 祝子翎去看庄子里载的番茄,容昭看他走了,这才微微沉下脸,再次来到了藏得隐蔽的地牢。 “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容昭问方简。 方简皱着眉摇头道:“没有,一天一夜,该用的手段基本都用过了,这人也真是个硬骨头,这样都不吐口。” “倒是还有更重的刑,但是一不小心可能就把人弄死了,咱们也不太敢用。” 毕竟这马管事是他们这么年才找出来的重要线索,要是没能问出点什么就把人弄死了,下一条线索还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容昭闻言步子顿了顿,脸色冷凝,“本王去看看。” 马管事被绑在刑架上,浑身都是血痕。身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几乎翻卷开,被盐水浸得泛白,整个人看起来惨不忍睹。 他身上的痛穴还扎着针,脚底则竖着锐利的尖刺,只要稍微一放松身体,脚掌就会被直接穿透。 马管事的脚上已经被戳破了不少伤口,汩汩鲜血沿着尖刺流下。 然而这样的痛楚之下,他竟然只是垂着头,脸皮微微抽动着,仿佛已经麻木,并不觉得这疼痛多么难以忍耐。 审问的人出声后得不到答案,用力动手鞭笞在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上,马管事依旧头也不抬,用虚弱的声音给出最嘴硬的回答:“不、不知道。” 方简“啧”了一声,说:“王爷您看,这人是不是够厉害的。不光受了刑还能什么都不说,而且看着还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忍受的这些疼痛。” “这一定是经过了特殊训练的死士。” 要是能撬开他的嘴,恐怕能得到很多有价值的信息。只是目前看来,想要让对方开口还有些困难…… 容昭沉默看了片刻,眉头紧锁,挥了挥手制止了正在鞭打审问马管事的人,迈步走过去,在对方跟前站定。 “马管事,本王再问你一遍,靖国公一案之事,你真的不说?”容昭冷冷道。 之前一直垂着头的马管事这下终于抬起了头,一片浑浊的眼睛看向眼前的容昭,虚弱地动了动嘴唇:“我……我真的不知……” 马管事说到一半,突然呼吸一窒,眼瞳紧缩,在刑架上用力挣扎起来。 容昭冷冷地盯着他,衣摆无风自动,磅礴的重压如山崩般朝马管事压去,幽深眼瞳中翻涌着有如实质的杀意,恐怖的煞气让本就阴暗的牢房几乎变得鬼气森森。 马管事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一瞬间被抽干了,自己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浑身的肌肉骨骼都受到重压,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碾成齑粉。 他甚至好像听见了自己逐渐被挤压成一滩肉泥的滋滋声,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涌出难忍的酸楚,让他控制不住地头皮发麻,忍不住挣扎起来。 “说!”容昭目光冷凝地盯着马管事,冷声斥道。 “马管事这样守口如瓶,想必是有什么东西需要在意。” “你若是说了,那些细枝末节本王都懒得追究。你要是不说……” 容昭神色冰冷,看着马管事如同水中浮萍般痛苦而无力地挣扎。 “那本王就得掘地三尺,去从那些东西,或者那些人里找线索了。” 马管事顿时僵了一瞬。 虽然只是一瞬的僵硬,但容昭没有错过,他淡淡道:“看来本王没猜错?” “马管事还不招供,是想要本王去找被你小心藏起来的人,也这样谈谈心?” 马管事闻言不由地浑身颤抖起来。 容昭的声音仿佛让他看到了一群地狱中的恶鬼,正围着他在他身上啖血吃肉,而在他旁边,笼子里还关着他最重要的人,被另一群恶鬼围着正要下锅。 在浑身的重压之下,那场景似乎越来越逼真,马管事就像是亲眼看见了那些人在他面前被恶鬼大卸八块,头冲着他眼里流出血泪。 “啊啊——!!”马管事突然大叫出声,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 “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他拼命摇着头,嘴里不断说着这一句话。 容昭拧紧了眉心,试图再问,然而马管事似乎已经没了神智,胡乱念叨着这一句,竟然转过头用力撕咬起了自己的手臂,一下子就咬下了半块肉。 其他人见状吓了一跳,上去好不容易才将人重新按住,然而马管事却像是已经彻底疯了,只想挣扎咬人,问什么话都没了反应。 方简看得愣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看向眉头紧蹙的容昭,咽了咽唾沫,道:“王爷,他是不是被你给吓疯了……” 看起来容昭亲自来审压迫力确实比他们强,但这强的效果也不对啊! 人要是真疯了,这还能问出什么? “……”容昭沉默了一下,看着确实不像在装的马管事沉下了脸。 “把人看好了,继续熬。”容昭冷冷说道。 “本王不信他还能一直这样撑着,什么都不说。” 就算是真疯了,那也能问出东西来。 方简只能点头答应,一边连忙把容昭给送出了地牢。 容昭再呆在这儿,那马管事受的惊恐怕就好不了了。 第88章 审问的事不顺利, 容昭出来后也依旧脸色冷凝。 王向和见他这样,主动说道:“王爷现在没事的话,不如去陪陪王妃?” “……”容昭犹豫了一下,想到祝子翎之前说觉得无聊, 还是默默采纳了王向和的建议。 容昭过来的时候, 祝子翎正蹲在地上看几株刚从土里冒出来的小苗, 神情专注。 容昭本以为祝子翎只是好奇看一看,结果他在旁边站着等了一会儿, 祝子翎依旧还是那个姿势。他站了多久, 祝子翎就蹲了多久。 容昭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抬步走了过去, 祝子翎听见声音, 这才转过头看向容昭。 “王爷来了?”祝子翎仰起脸看着容昭走到他身边。 “王妃在看什么?”容昭垂眸看他,又扫了一眼那些幼嫩的小苗, 问道。 祝子翎:“看番茄苗啊。” 容昭沉默了一下,“……王妃很喜欢这番茄苗?” 就算是海外的作物, 但这看起来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植物幼苗而已,需要看这么久? 祝子翎闻言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要怎么说,突然觉得脖子有点酸。 “……”本要出口的话顿时被祝子翎咽了回去,他伸手抓住容昭的衣摆,拽了拽,理直气壮道:“你蹲下。” 容昭一顿,“……” 祝子翎:“我这样看你脖子好酸的。” 容昭本来就高,祝子翎还是蹲在地上的, 这么一来他仰头的幅度就更大了,时间长了确实是有点累。 容昭倒没怀疑这个, 只是…… 为什么要他也蹲下?而不是祝子翎站起来? 堂堂王爷王妃一起蹲着的画面,恐怕还没几个人见过…… 感觉到祝子翎又拽了拽他,容昭沉默了一下,到底还是在他旁边也蹲下了。 祝子翎这才满意,继续说道:“这可是好不容易才种出来的番茄苗,我当然喜欢了。王爷不喜欢吗?” 对祝子翎来说,代表新生的幼苗比更受人追捧的各色花朵要更好看,而且这还是会长出超好吃的番茄的幼苗。 再加上这番茄苗能培育出来,说起来也算是靠了他写下来的东西,还有他一直努力给容昭提议。这才让这种本来不存在这里的生命在这片土地上破土而出,带来新的生机。 这么好的东西,祝子翎当然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容昭听到祝子翎的话,沉默了一下,淡淡应了一句:“本王也喜欢。” “据说番茄苗的培植很顺利,成活率挺高,等再过几个月,咱们就不缺番茄吃了!”祝子翎的目光重新落到那一株株才寸许长的小苗上,语气欢欣地对容昭说道。 容昭应了一声,就这么陪着他蹲着,看了好一会儿番茄苗。 直到祝子翎觉得饿了想吃东西,终于起身,容昭才跟着站起来,同时把蹲得脚麻、起来就直接开始晃悠的祝子翎接到了怀里。 “等一下,王爷别松手,让我靠一会儿……” 祝子翎倒进容昭怀里,不光不赶紧站直,还趁机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给自己的腿减轻负担。 “……”容昭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只是扶在他腰间的手又将人往怀里拢了拢。 祝子翎悄悄运起治疗异能,很快就把酸麻的腿给治好了,但是有容昭当靠背自己不用使力真的挺舒服,于是虽然腿好了,祝子翎也没有立刻站直,而是假装腿还麻着,打算再靠会儿。 容昭也不知道他好得那么快,自然也不会拒绝。 附近的仆人们远远地瞧见这一幕,顿时都默契地低下头,不敢多看。但有一个人却是盯着祝子翎和容昭依偎着的身影,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 “殿下!殿下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明明有重要的大事都不去理会,反倒是光天化日之下,和一个男人在这儿卿卿我我!纨绔丧志、成何体统!” 一个满怀悲愤又有点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上来就痛心疾首地把容昭一通数落,祝子翎听得一愣一愣的,从容昭怀里探出头来看了看,发现竟然是当初老是针对他但已经很久没见到的李明固。 李明固瞪着眼睛看着他俩,神情悲怆,眼中血丝密布,看着着实满腔激愤。但容昭脸色也不好看,他皱眉看向对方,目光微凝,冷声问道:“李先生怎么会在这儿?” “殿下居然还问我怎么会在这儿?”李明固悲笑了两声,“我一生为国公大人尽忠,为殿下尽忠,所求不过是为国公大人洗清污名!殿下之前因为一句进言冷落我就罢了,现在为国公大人平反一事终于有了进展,殿下居然问我为何会在这儿?” “倒是我该问殿下为何会在这儿!”李明固说着忍不住振声,神情由悲切逐渐变得愤慨,“明明为您的外祖父洗清冤屈一事迫在眉睫,殿下不去处理,竟是跑来这里跟人作乐,您还记得自己的责任吗?!” 李明固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祝子翎,忍不住冲着容昭说道:“就为了这么一个男妻,殿下做了多少荒唐事?开店什么的就罢了,我听说殿下还听信了这人的话,去弄什么玻璃,让西北那边找什么新矿,还要为了他的口腹之欲,大费周章派人出海?” “这些也就罢了,但殿下现在为了跟男妻作乐,把追查靖国公被诬陷真相的大事丢在一边,简直、简直是数典忘祖!” 李明固骂得唾沫星子都喷出了不少,气得脸红脖子粗。 容昭脸色却是越来越沉,漆黑的眸子毫无温度地盯着李明固,冷冷地道:“李先生说够了?我看你才是目无尊卑,越来越糊涂了。” “还轮不到你来指责本王把大事丢在一边,更没有资格管本王对本王的王妃如何!” 容昭瞥了一眼周围的仆人,冷声道:“来人,把李先生送回去。” 李明固见状顿时更加激动了,“之前在国公府的马管事好不容易抓到,还没审问出消息来,王爷不去关心追查,还有心情跑来跟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这还不叫丧志忘祖,还不叫荒淫作乐?!” “我实在想不通,这皇帝赐的男妻,究竟为何会将殿下迷惑成这番模样?” “除了会一点庖厨之事,此人无才无礼、胸无大志,哪里有半分长处?为何自从这人进了王府,殿下竟是连自己的责任使命都不记得了?!” 在被人拿下之前,李明固气势汹汹地冲着容昭和祝子翎怒骂了一通。容昭的神色彻底阴沉下来,忍不住要动手直接让人闭嘴,不料手却被祝子翎抓住拽了拽。 容昭动作一顿,扭头看向怀里的人,只见祝子翎眨了眨眼睛,仰头看着他,并没有一点被人骂了之后生气的神色,反倒是略显好奇地问道:“王爷要审犯人没审出来?” 容昭沉默了片刻,还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他本不欲让祝子翎掺和到这些复杂的事里,然而李明固那个蠢货,居然当着这些人的面直接喊了出来。 就算这庄子里的人都是知根知底可信任的,但这种重要的事说出来也一样有风险,事后还得多做一大堆处理。李明固居然因为一时气急,就这样随口吐露出来,真是彻底没了脑子! 容昭心里生气,对李明固的那点旧情和心软越发减少了。 好在祝子翎也并不把对方的胡言乱语当回事。 容昭心头微松,正要让人把李明固带下去,再处理这一桩意外,谁知却见祝子翎又望着他,认真说道:“王爷,其实我挺会审犯人的,要不我去帮你审审看怎么样?” 第89章 祝子翎的话一出, 容昭和其他人都是一愣。 他会审犯人? 怎么可能。 看祝子翎一脸单纯的模样,恐怕根本就没见过真正的严刑拷打。 别说让他亲自去拷问人了,就只是看见被拷打的犯人的惨状,他们都觉得祝子翎肯定会被吓到。 容昭倒是不那么担心他被吓到, 毕竟当初祝子翎亲眼看到他杀人也没有一点害怕的迹象。但要让对方亲自去审问, 容昭还是微微蹙起了眉, 想要拒绝。 不害怕并不等于自己也能做,亲自动刑折磨人这种事, 容昭并不想让祝子翎沾手。 不过不等他说话, 也听见这话的李明固就先忍不住讽刺起来:“黄口小儿大言不惭!你能审出什么东西?” “殿下,你就是再对此人宠幸无度, 也不能将这等大事拿来给人过家家!绝不能让其掺和!” “别说了!”方简刚刚赶过来, 恰好就听到李明固这乱七八糟要命的话,怕他再胡言乱语给自己招来大祸, 连忙冲上去点了人的哑穴。 李明固已经被人制住,如今张着嘴又出不了声, 顿时气急败坏地只能干瞪眼。 方简冷汗直流,转向容昭低头道:“王爷恕罪,我这就带李先生下去。” 自从上回的冲突过后,容昭就逐渐不再让李明固接触一些核心事务了,抓到马管事的事本来也并没有告诉他。然而李明固毕竟是跟在容昭身边的老人,容昭处置他时也是低调的冷处理,以致之前在外面的人都并不清楚情况。 李明固一心想着为靖国公平反,注意到之前派出去追查的人似乎回京了,终究还是打听到了这事, 立刻赶到了庄子里来。 这边的人就更不知道李明固已经不受容昭的待见了,还觉得他是容昭倚仗的心腹老臣, 地位超然,虽然没让人直接进地牢看犯人,但对方询问起情况的时候,也没多想就给人说了个大致。李明固要找容昭,自然也是直接给他指了路。 正巧方简有事耽搁了一下,没能及时拦住,等回来知道此事,这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可惜终究还是晚了点。 李明固已经又在容昭跟前大放厥词过了。 容昭看了眼方简,冷冷道:“把人带走,以后都不必再出来了。” 这是要把人直接软禁的意思。李明固闻言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奋力挣扎起来,想要说话。 方简哪儿还敢让他再闹,连忙让侍卫摁住了人要带走,不料却被祝子翎出声拦住:“等一下,如果我真的审出来了口供,不是过家家,这位李先生打算怎么办?” “给王爷和我赔礼道歉吗?” 众人闻言一顿。 怎么听起来,祝子翎好像还跟李明固杠上了,不是随口玩笑,而是真的要去审犯人? 容昭微微蹙眉,垂眸看向祝子翎,问道:“王妃真要去?” 祝子翎眨了眨眼睛,“是啊,王爷不是没审出来么?我去的话,说不定比你们审得快多了呢。” 容昭皱眉沉默了片刻,见祝子翎眼神期盼地看着他,还抓着他的手臂晃了两晃,坚持要他答应,最终还是松了口:“那就让王妃试试吧。” 容昭话音一落,就见李明固顿时气得面红耳赤,差点没背过气去。 祝子翎还故意说道:“王爷让李先生也一起去看看吧?” “……”容昭顿了一顿,见祝子翎似乎异常自信自己肯定能审问成功的模样,犹豫一瞬后还是依了他:“好。” 方简虽然很怀疑祝子翎说自己擅长审讯的话,但对容昭答应他去尝试一下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李明固就已经是气得不行了,没有气昏过去全靠一口气撑着。 李明固自然不相信祝子翎能审出什么来,他现在就等着看对方等会儿到了犯人跟前,看到上刑的场面就自己先闹出笑话。 容昭让方简把在场的人先安排了一下,接着就带祝子翎去了关押马管事的地牢。 祝子翎还是头一回进这种隐藏起来的地牢,进去就好奇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没走多久,几声凄惨的叫声就突然传进了耳朵。 容昭顿时步子一顿,看向祝子翎,却见他眨了眨眼,脸上不见害怕,反倒是好奇之色更盛了。 “那就是王爷要审的人?”祝子翎看向他问道。 “都叫得这么惨了,人还没招供?” 容昭:“……是。这人骨头很硬,一般的拷打不起作用,吓不到他。” “其实吓倒是吓到过,王爷亲自出马,已经攻破这人的心理防线了,”方简这时候忍不住出声道,“就是吓得太狠了,现在人好像被吓疯了,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容昭;“……” 容昭瞥了一眼方简,还是忍着没有骂他多话。 不过祝子翎显然并不会像容昭担心的那样,因为这种事觉得他可怕。听了这话,祝子翎没什么异色,只是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吓疯了?”祝子翎不由意外,“那你们想继续审问不是就很难了?” 方简犹有埋怨地看了看容昭,叹气道:“慢慢磨吧,疯子总不会还跟之前一样守口如瓶,就是说出来的东西可能乱七八糟,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祝子翎见状眨了眨眼睛,“那幸好我过来了呀。” 难怪容昭还会审不出来。 这种情况,恐怕还真只有他的异能好使了。不然按方简说的办法,那起码要多费上成十上百倍的精力才能找出正确的口供。 方简:“……” 方简对于祝子翎的自信一时间难以接话,所幸这时候他们到了地方,祝子翎闻到刺鼻的血腥气味,把头转过来,看向了刑架上伤痕累累、疯疯癫癫的人,不再从方简那儿获取二手资料。 地牢里的守卫们看见祝子翎都颇为惊讶,见他盯着几乎浑身不剩一块好肉的马管事看,都觉得他下一刻就可能害怕作呕地跑出去,甚至直接同情心软。 然而片刻过后,祝子翎却是在众人的视线中……还往前走了几步? 方简一愣,接着连忙说道:“王妃您别凑那么近!小心他发狂伤到您!” 而容昭已经伸手想要把祝子翎拉回来,然而却被祝子翎给拒绝了。 “没事,这人被绑得这么紧,碰不到我。再说王爷能保护我的,对吧?”祝子翎看向容昭,“我就在这儿观察一下下。” 容昭:“……” 容昭拿他没办法,只能也走到近前,好在遇到意外时及时将人护住。然而他一靠近,那马管事的反应顿时越发激烈起来,狂乱地大声叫嚷着。 “鬼、好多恶鬼……啊啊啊!别过来!你们这些恶鬼不许碰他们!!” 马管事身上的锁链也顿时被扯得哗啦啦地响起来,容昭皱起眉挡住祝子翎,再次想要让他退后,然而祝子翎却是扒着他的手臂探出头来,“王爷别挡我的视线呀。” 容昭:“……” 一旁的方简连忙让人再拉紧锁链,一边忍不住讪讪道:“王爷果然又把人吓着了……” “王妃您何必非要凑那么近看呢?” 祝子翎没再答话,他要用精神异能让这人听话,当时是离得越近越好。 随着祝子翎盯着人用出异能,马管事慢慢地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方简顿时惊讶地“咦”了一声,“他居然安静了?” 自从被容昭吓没了胆子,哪怕没被拷打,马管事也一直在疯疯癫癫地惨叫哭嚎,这会儿竟突然又恢复正常了? 祝子翎并不打算给方简解惑,倒是瞄了一眼旁边的李明固,说:“我觉得不用按着犯人了,你们还是先把李先生按住吧,看起来他也要发疯了的样子。” 李明固一看到马管事,想到他在靖国公出事时潜逃,就忍不住怒气上涌,想要冲上来让他赶紧交代真相,再让这背主的家伙罪有应得! 然而他不仅动弹不得,还得看着祝子翎态度仿佛儿戏,光无理取闹要凑近了看,其他什么正事也没做的“审问”。 李明固简直是双重的心梗,就连想破口大骂都骂不出来,还真是快要把自己憋疯了,瞪着马管事和祝子翎,连带上“被男色所惑”的容昭,面目狰狞双眼通红。 听到祝子翎的话,他顿时更气了,然而却还是因为对方一句话就被人押得更紧,仿佛是这牢房里的另一个犯人。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就祝子翎这个样子,能审出什么东西来? 还说什么要他赔礼道歉,他倒是觉得自己说的一点都没错! 容昭真是昏了头了! 李明固喘着粗气,看着祝子翎在毫无意义地盯着马管事看了半天后,直接开口问“你叫什么?”,顿时心中狠狠地嗤笑了一声。 这不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么? 祝子翎难不成以为他这样随便一问,就能从马管事这样的人嘴里问出答案来? 李明固心中正冷嘲不已,哪知道那马管事闻言竟真的微微抬起了头,神情迷茫地开口:“我叫……丁五……” 李明固霎时一愣,其他人也不由地都直接呆住了。 这、这……这还真问出来了?! 原本没有一个人把祝子翎的问话当回事,就是容昭,也觉得像他这么问明显儿戏了些,不会有结果。然而现在,实际的现实反倒让他们自己成了应该被嘲笑的那个。 马管事之前一直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太可能这个时候又突然开始编瞎话糊弄人,这回在祝子翎的询问下说出来的,很可能就是真话。 只是他们实在是感到莫名其妙难以理解,为什么祝子翎这么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之前一直死硬的马管事就直接吐口了? 就在其他人震惊疑惑的时候,祝子翎还在继续问下去:“你的身份?” “我……我是先帝的死卫,丁组第五名。乾兴十七年,奉命以仆人身份进入靖国公府潜藏……” 马管事双目无神,一五一十地把祝子翎问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其他人听见他说的话,顿时顾不得再惊诧,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丁五居然是先帝藏在靖国公府里的死卫! 这、这岂不是说并不仅仅是永宣帝,先帝也早已对靖国公有防备陷害之心?! 众人脸上满是惊骇之色,容昭更是浑身气息一冷,眼中泛起凶煞戾气,不过他并没有出声打断,只是沉着脸听丁五继续说了下去。 祝子翎问什么,丁五就答什么,没过多久,大致的情况他们就都了解了。 丁五是先帝培养的死卫,受过特殊的训练,这才能扛过他们之前的严刑审讯。 先帝让其潜藏靖国公府,是为了监视和操控靖国公一家人。只是丁五在靖国公府这么当仆人多年,又娶妻生子,逐渐被普通人的生活软化,便开始想要脱离这死卫细作的身份。 先帝崩后,永宣帝并不重视他们这些前朝暗卫,丁五就越发动了心思,一直在想办法给自己准备出路。 靖国公一案跟他并没有直接关系,但作为经过训练的死卫,丁五在事情爆发前就察觉到了不对,干脆下定了决心趁机离开。用上了之前准备好的后路,先将家人送走,再自己伪造假死,逃出去躲了起来。 这桩案子跟他关系不大,永宣帝也许久没在意过他们这帮人,他偷偷潜逃,很可能真的没人追究。 加之丁五也十分小心谨慎,藏得很深,这么多年过去,原本以为不会再被人发现,没想到却还是被容昭给挖了出来。 祝子翎虽然一开始并不知道容昭他们具体要审问的是什么,但问过几个基础的问题后,丁五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基本把该说的都说了。 听完丁五的话,众人顿时都信了有七八分。因为他说的这些不仅很合理,而且还招供了自己知道的其他先帝死卫的身份,以及他发现的关于靖国公“通敌”一案的种种痕迹。 这些只要稍加查证一番,就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虽然丁五也并不清楚靖国公一案的真相,但他注意到的几件事,包括府里的下人跟可疑人物的隐秘接触、守卫的异常空隙、书房里的鬼祟迹象等等,都是可供追查的线索。 祝子翎很快也意识到容昭要查的应该就是靖国公的案子,于是着重把这方面问了问。 等到丁五再说不出什么新的了,祝子翎看向容昭:“王爷还要问什么吗?” 容昭顿了顿,眸光沉郁,说:“他把妻儿藏在了哪儿?” 祝子翎闻言微怔,刚想说话,不料原本十分安分的丁五突然又挣扎起来,面色逐渐变得扭曲,又凶又怕地瞪着容昭,张牙舞爪,似乎再次发疯了。 祝子翎惊了一跳,连忙加大了异能的压制,只见丁五仿佛被催眠了一般,肉眼可见地从疯狂中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这效果比前面那次还要明显,其余人看得都是一阵怔愣,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祝子翎把容昭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容昭见状蹙起眉心,正想拦住他,以免丁五再次发疯,不料这回丁五张了张嘴,只是迟疑了一下,就把答案说了出来。 容昭顿时目光微凝,看了一会儿神情平静中带着呆滞的丁五,微微抿唇。 果然是祝子翎做了什么…… 祝子翎偏头看向容昭:“还有什么要问的?” 容昭停顿片刻,看着祝子翎微微摇头:“……没有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次的审问会如此顺利,听到容昭表示审问结束的话,一时都还回不过神。 那丁五却是仿佛慢慢恢复了神智,脸上的茫然逐渐化为了惊恐之色,看着祝子翎和容昭,眼中满是恐惧惊慌。仿佛刚才招供的那些话并不是他的意愿。 容昭见状眸光越发沉凝,看着丁五淡淡道:“本王不会动你的家人,只要你说的这些是真的。” “不过你恐怕就得在这里呆很久了。” 丁五没有参与靖国公“通敌”的案子,他可以不要对方的命。对方在靖国公府里给先帝当细作的账,这一天多的严刑拷打也算他抵清了。但除非通敌案的真相已经彻底水落石出、昭告天下,为了保密,他短时间内都不可能放丁五离开。 丁五闻言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容昭会是这个反应,神情难辨地停顿了片刻,接着又垂下头像往常那样不说话了。 方简这时候终于回过了神,忍不住看向祝子翎,出声问道:“王妃您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看了看似乎又开始变得不配合丁五,语气满是惊疑:“为什么您一问他就说得这么起劲?” 祝子翎眨了眨眼睛,正要扯个理由应付过去,容昭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现在不说这个。” 容昭冷声道:“今天的事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就当自己不知道。” 他淡淡扫了其他人一眼,最后看向脸色犹带惊诧的李明固,问:“李先生现在要给王妃赔礼道歉么?” 李明固顿时愣了愣,接着又瞪起了眼睛,脸皮微微抖动起来。 “……”容昭脸色冷了冷,对一旁的方简交代道:“就在庄子里给李先生准备一间房间,让他呆在里面慢慢想吧。什么时候能想明白给王妃道歉了,就什么时候让人出来。” 看李明固现在这样子,明显不像是要道歉的意思。 李明固当然不想道歉,他只想冲着容昭怒骂。 这丁五招供了,对方不赶紧去查证口供的真实性,追查关于靖国公一案的线索,居然在这儿纠结让他给祝子翎道歉这种芝麻小事,简直是轻重不分! 他现在心急如焚地想要去追查当年那些可疑之处,听到容昭竟是一心要软禁他,哪里能接受得了。 偏偏身上被人制住,还被点了哑穴连口都开不了,李明固气闷不已,终于忍不住憋出了一口血来。 容昭神色冷凝地看着这一幕,淡淡道:“给李先生请大夫来,正好可以让他在庄子里好好养病。” “在‘病’好之前,都不要让人出来了。” 看李明固那样子,显然这“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 方简心里有些唏嘘,但听出容昭的意思,连忙让人抓着李明固,不顾他的挣扎把人带走了。 容昭交代其他人绝不能跟人提起审问的事,让人把丁五口供里的线索整理出来,就带着祝子翎离开了地牢。 “王妃确实擅长审问……”容昭看着祝子翎,眼中复杂神色一闪而过,“不过以后王妃还是不要当着其他人的面这么做了。” 若是早知道祝子翎亲自审问的效果是这样的,他定然会先让其他人都离开。 之前祝子翎追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跟自己一起睡,容昭一时恍惚说错了话,本就起过几分疑心。只是因为觉得操控他人心智的能力太过奇诡,才放弃了怀疑是祝子翎所为。 然而今日看了丁五的反应,对方明显就是受到了某种控制才吐露心声,说出的话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事后看向他和祝子翎都是一脸惊惧。 丁五恐惧他有理由,但对单纯无害的祝子翎也恐惧到那种地步,只能是祝子翎实际上做了什么不亚于他的事。 明面上祝子翎连碰都没碰到丁五一下,但却能让丁五有问必答,那自然就是某种无形的精神上的作用。 到了这一步,容昭再也没法否认自己之前觉得是天方夜谭的那个猜测。 尤其是丁五被问及妻儿时,自我意识明显恢复了一瞬,接着很快又重新被压了下去。 而当时能做出什么的,显然就只有祝子翎。 操控他人精神的能力太过恐怖,容昭发现时都忍不住悚然了一瞬。只是很快,他心里留下的就不是警觉,而是担忧。 一旦被其他人知道祝子翎有这样的能力,受人惧怕避讳还是好的,麻烦的是其他人在惊恐之下,很可能会想要直接消除祝子翎这样的异类和隐患。 到时候祝子翎就会成为真正的众矢之的,越是有权势的人,越会想要除掉他。到那种程度,即便容昭恐怕也不敢说自己能完全护住对方了。 因此容昭一定要把祝子翎这个能力给藏住。 像今天这样有许多人看见了的情况,以后都绝不能再出现。 哪怕当时在场的其他人不会像他这样很快反应过来,但祝子翎审问得实在太过容易,终究会让人留下疑心。 虽然那些人都是他值得信任的手下,但祝子翎这能力终究过于可怕,他的忠心下属也未必不会因为过分的恐惧而做出什么来。 容昭神色沉凝,然而祝子翎却并没有什么危机感,闻言还奇怪地看着他说:“啊?为什么?” “王爷不觉得我去审的话效率会高很多嘛?你下次不准备再让我帮忙了?” “……”容昭沉默了一瞬,垂眸看着祝子翎,淡淡道:“王妃就没想过这样的能力暴露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 祝子翎闻言怔了一瞬,接着眨了两下眼睛,试图蒙混过关。 “王爷在说什么?什么能力?”祝子翎露出一副“我不知道我听不懂”的神情。 容昭:“王妃不是能控制别人说出心里想的话吗?” “之前套本王的话,还有那位胡夫人大庭广众口不择言,也都是王妃这么‘审’出来的吧?” “以前悄悄用一回也就罢了,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地审问,王妃难道就不担心被人发现么?” 祝子翎:“……” 容昭怎么反应这么快的,居然还记着之前被套话的事,明明当初他都没问出什么! 现在这是想找他兴师问罪了吗?! 第90章 祝子翎倒不意外容昭会发现, 只是没想到对方这就能将今天的审问跟之前的事结合起来,发现得这么快。 他还以为容昭好歹要先怀疑一段时间,至少得等这样的事再过上一两次,才会确定这就是他刻意使用的能力, 再来质问他呢。 毕竟祝子翎的异能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 还是难以想象了点, 一般人潜意识里就很难往这方面怀疑。就像方简,虽然奇怪丁五怎么会对祝子翎有问必答, 却并没有像容昭这样立刻认定是祝子翎暗中操控了什么。 主要是祝子翎表面上看起来也真的什么都没做。而哪怕是在那些虚无缥缈的奇闻异事或江湖传说里, 每逢操控人的意识这样的神鬼桥段,总也要伴随着各种烟雾作法之类的东西。 像祝子翎这样, 缺乏了应有的阵势, 就让人难以跟这种事联系在一起了。毕竟控制他人的心神是多么惊人的能力啊,在一般人的意识里, 肯定不可能如此轻易。 当然这只是一种惯性思维,要是看到祝子翎用异能的次数多了, 哪怕这些人一开始觉得再不可能,终究也会怀疑到祝子翎头上。 不过祝子翎倒不担心这个,他给当时在场的人都顺便用了点精神暗示,让他们不会想太多其中的疑点,反而会慢慢觉得祝子翎能问出东西来是理所当然的。对这事不会深究也不会外露。 这些人都是容昭信任的手下,祝子翎觉得这样下个暗示就差不多了。 再说神智受人操控这种事,除非是亲眼所见,否则听其他人说起都很难相信是真的,一般只会被当成是编造出来的怪谈。风险也没有那么大。 只不过祝子翎考虑到上回对容昭用异能中途失败的事, 用暗示的时候就干脆跳过了对方,以免反而因为翻车提前自曝。 没想到最后虽然避免了翻车自曝, 但还是直接被人抓住了破绽戳破了真相。 祝子翎看着神情严肃的容昭,眼神飘了飘,不得不开始思考该怎么回答对方。 都怪容昭太记仇,不就是之前被他问出来其实愿意一起睡吗,竟然还把这点事记到了现在! 祝子翎其实不介意容昭发现他的这一点能力,虽然想着以后晚上给对方治疗的时候,顺便偷偷用精神异能给人下暗示,但鉴于容昭对精神异能的抗性似乎很强,祝子翎也做好了有朝一日会被对方发现的准备。 祝子翎觉得,容昭就算发现了,也多半不会把他怎么样,毕竟他这个能力这么好用,而且还影响不了容昭,利大于弊。 就算饭票不是个心善的,按常理也该是威逼利诱,想办法让他为己所用。他反正不用担心安全,而且只要每天有对方好吃好喝的供着就足够了,跟现在的日子估计没什么太大区别。 因此这会儿祝子翎紧张的不是被容昭发现了能力,而是容昭还一直记着之前自己对他用了异能的事,要跟他算账了。 这要他现在该怎么狡辩……啊不,解释呢? 要是找不出借口的话,容昭不会一气之下扣他的口粮吧? 祝子翎想了一会儿,看着静静等他回应的容昭眨了眨眼,说:“王爷,其实之前我不是故意的……” 他试图狡……解释道:“我当时是情绪比较激动,所以不自觉地影响到你了,绝对不是故意要像审犯人这样去审王爷哦。” 容昭:“……” “重点是这个吗?”容昭闻言顿时有些错愕地沉默了片刻,接着忍不住问道。 祝子翎一怔:“嗯?不是这个吗?” “……” 看着祝子翎还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样子,容昭无奈:“王妃在说什么?” “这样的能力王妃不好好藏着,被其他人发现,王妃就不担心?” “……王爷问的原来是这个?”祝子翎怔了一下,明显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王爷是要找我兴师问罪呢……” “我不担心啊,除了王爷,应该不会有多少人能发现吧。” 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容昭,“王爷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对吧?” 容昭:“……” 容昭看着一脸理所当然、毫无危机感的祝子翎,想要教训他这样轻信会惹出如何可怕的祸端,但面对那双全然信任的眼睛,容昭却是完全说不出自己可能会怎么恶劣对待祝子翎的话。 沉默半晌后,容昭沉声道:“就算本王不会,不等于其他人也不会。” “这事绝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今日审问之前,王妃就该告诉我,把其他人先遣走。”容昭微微蹙着眉,神情严肃。 “王妃要是再用这奇术,不能有其他人在场,知道吗?” 祝子翎闻言却是立刻道:“不让其他人在,那审出东西岂不是还要我再跟人转述一遍?那多麻烦……” 而且其他人不在场,说不定事后还要怀疑这口供的真实性。更没法直接当场打那个李明固的脸了。 虽说打了脸对方最后也还是没心服口服地道歉。 容昭听到祝子翎的理由:“……” 看着自家娇气的王妃,容昭微微深呼吸了一下,黑着脸道:“以后再有这种情况,本王跟王妃一起去审。审出的供词本王来转述,不用王妃费心。” 祝子翎眨了眨眼,“那也行。” 祝子翎等着容昭提更多的要求,比如问他这个能力能做到什么程度,让他答应帮忙从某些人那里套取机密,还有不许他再对对方用这个能力等等…… 没想到容昭叮嘱他不能让其他人发现过后,就没再多说什么,让祝子翎十分意外。 容昭居然不是兴师问罪,也没有威逼利诱,好像一点都看不出他这个能力的巨大作用,只担心祝子翎会因此引火烧身一样。 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心狠手辣、解决了几个如日中天的竞争对手才登基的未来皇帝。 其实容昭真的是什么大善人转世才对吧? 祝子翎忍不住心想。 容昭“教训”过了祝子翎,还要忙着去处理此事的后续。 首先是关于丁五的口供,容昭跟方简等人商量了一下,安排好之后验证追查的步骤。 出乎容昭的意料,他本以为说起这个话题时,方简他们会忍不住再议论探究一番祝子翎究竟是怎么让人吐口的。然而实际上在场竟是没人表示疑问,反倒都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把这个话题过去了。 容昭见此有些多少意外,不由想到了祝子翎说“除了他其他人应该不会知道”的话。 原本他以为那只是祝子翎心思单纯想得太简单,然而这么一看,或许是对方其实早做过了什么准备? 既然能让其他人发现不了,为什么却偏偏没瞒着他?就因为相信他即便知道了这事,也不会对他做什么吗? 容昭想到这儿,心里不由地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沉默晃神了好一会儿。 过了片刻,他才终于收回心神,转回到正在谈论的事务上。 “这次这么机密的事,结果轻易就被透露出去了,这件事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布置好了追查的后续,容昭看着其他人淡淡说道。 “……”几人闻言,神色顿时都从高兴变得有些讪讪。 李明固得知了丁五被抓的事,还口不择言在其他人面前直接喊出来了,确实也算是他们不够谨慎导致的一大疏漏。 “本王以为你们都该知道,在我手底下没有什么地位高面子大,只有按规矩办事。”容昭眸光微冷地扫了几人一眼,“因为对方是我们这边的老人,这种机密的事就可以不设防随便说了?” 若是情况紧急要把消息传递出去,迫不得已也就罢了,今天这完全就是因为有人看面子、防备不足导致的。 李明固闹出的这一桩事,倒是暴露出了他们这边的一些漏洞来。容昭干脆趁此机会将手下的人马整彻一番。 几人听了容昭的话,连忙低头请罪道:“是我等之错,但请王爷发落。” 容昭:“这次的事也有本王的疏忽,你们和其他涉事的人可以从轻发落。不过必须把此事彻查清楚,把此种风气都整肃一番。” “以后要是再出这样的事,后果就没这么简单了。” 方简等人连忙应是,容昭又交代道:“那几个意外听到了此事的仆人,以防万一,还是先把人安顿到西北那边去吧。” “至于李明固……” 容昭顿了一顿,微微垂眸,冷声道:“让人看好了,绝不许再让他跑出来坏事。” 看在对方以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容昭还是没打算要他的命,但也绝不允许对方再跑出来坏事碍眼、冲着祝子翎大呼小叫了。 其他人都已经被李明固给坑了这一道了,哪儿还敢再给对方坑他们的机会,对于容昭的命令当即点头,决心一定要配足人手,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李明固给看紧了。 解决了审问丁五的事,容昭就不需要再继续呆在这别庄里了,祝子翎把该玩的该吃的体验够了,两人就启程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后,祝子翎先是大吃了一顿在别庄里不方便做的美食点心,顺便听人说起了京城最近的新鲜事。 要说最近京城里最大的事,自然是誉王跟北狄细作扯上了关系。不过要论坊间八卦,却是有另一个消息异军突起,如今更受人议论。 那便是丰国公府受宠的嫡孙巩子杰,据说疑似那方面出了问题,不行了! 巩子杰以往时有眠花宿柳,也算是南风馆的常客,然而最近却不知为何,一连许多天都没去过。 本来那回春猎后,就有消息说巩子杰把自己的命根子切了,他这突然变得清心寡欲,倒像是越发佐证了这个说法。 虽说巩子杰是伤了腿,但那儿不行自然比单纯的腿伤值得议论,因此传言里基本都捡着前者说,并不怎么提起腿伤的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说了这种传言,那巩子杰伤刚好,就立刻去了南风馆,许是想要为自己正名。然而实际去了却是什么都没做,反倒在那小倌主动要服侍他的时候突然发怒,将人给虐打了一顿,打得头破血流。 闹的动静太大,以至于其他的一些客人也都知道了。 那巩子杰打完了人还不走,又找来其他人服侍,然而却依旧是又点人又在对方碰到他之后就翻脸,情绪越来越暴躁,接连伤了好几个人之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这行径着实古怪,又与他以往的形象不符,倒很有几分因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情绪暴躁的样子。好事的人再刻意打听,得知丰国公府接连叫过许多大夫,尤其是一些擅男科的,顿时就巴掌一拍,不用怀疑了。 巩子杰还真是那方面出了毛病了! 巩子杰作为一个好色的纨绔子弟,本身就风评不佳,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京城里着实不缺幸灾乐祸看热闹的。 这种事情又不像誉王之事那么敏感,八卦的人也更有兴趣,因此飞快地就传成了近日的热门话题。 而巩子杰正好还跟他们厉王府有过节,对方倒了霉,王府的下人自然就把这事当笑话拿来说给祝子翎听了。 祝子翎闻言也确实有些意外,“他这毛病治不好了?” “恐怕难说,丰国公府把大夫都请了个遍,据说那府里的老太太还是整天愁云满面的。” 祝子翎吃掉一个泡芙,蹭掉嘴边的奶油,微微摇了摇头,似是叹息道:“那他可太倒霉了。” 巩子杰不行,其实原本在祝子翎的意料之中,毕竟当初他开口把人赶走的时候,顺便还给人用了点异能。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就是会让巩子杰只要一动那种心思,睡着的时候做噩梦,白天就直接硬不起来了。 不过当初祝子翎还是隔了段距离给人用的异能,那些能量在巩子杰体内留存不了太久,也就能影响个几天,顶多一个来星期。 虽然会让巩子杰不行,但只要过上一段时间,按理来说自然就会恢复正常了。 然而直到现在,巩子杰看起来居然还没好,那肯定就不是他异能的影响了。看起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位心理承受能力实在不行,做了几晚上噩梦就受的刺激太大,或是发现自己雄风不振难以接受,以至于就这么自己把自己真的吓萎了。 祝子翎之前只是想膈应这人几回,都没想到还有这种一劳永逸的效果,这会儿虚情假意地唏嘘了一下,就继续美滋滋地吃自己的好吃的。 对方自己把自己从短期的毛病吓成长期,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没想到当天晚上,容昭突然问他:“那巩子杰夜夜噩梦惊魂的事,跟王妃有关系么?” 祝子翎:“……” 怎么又被容昭给发现了?! 容昭其实也是猜测,毕竟让人做噩梦跟让人吐露心声并不是一回事。但巩子杰自从冲撞过祝子翎后,连续几夜噩梦,这现象显然也不是那么正常。 之前容昭找不到解释,只能当是巩子杰自己心虚夜有所梦,然而如今知道了祝子翎可以某种程度上影响乃至控制人的心神,自然就会起这样的疑心。 如此奇诡的能力,容昭担心祝子翎用出甜头后会没有顾忌,给他自己招来祸事,因此不得不问一问。 见祝子翎闻言面露惊讶,没有立刻回答,容昭就知道这事果然是对方干的了。 他沉默了一下,淡淡道:“王妃以后还是尽量小心运用这些奇术,不然次数多了,终究会被人发现。” “若是再有巩子杰这样的人要惩治,可以让本王来处理。” 祝子翎闻言怔了怔,看着容昭浓墨一般幽深的眼眸,不知不觉就答应了下来。 直到在床上躺下,祝子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到:给容昭当挡箭牌的待遇也太好了吧? 几乎想要啥就有啥,连对付看不顺眼的人都能让对方一手包办,这日子也太美了。 果然为了他能过一直这样的舒服日子,一定要把容昭治好,让他长命百岁,最好能给自己当一辈子的饭票! 睡着之前,祝子翎继续着每晚悄悄给容昭治疗的大业,干劲十足。 自从祝子翎装睡偷摸他伤疤的那一晚后,现在每天晚上都变成了类似的流程,容昭也已经逐渐习惯了。 猜到祝子翎很可能是在主动给他治病才不睡觉,容昭固然心绪难平,但也只能装睡假装不知道。 唯一的困难就是祝子翎治病的时候还可能到处乱摸,几晚下来,容昭感觉自己的忍功和龟息之术都突飞猛进,内力都仿佛增加了不少。 总之出去“度假”一趟,世界仿佛没变,在周生和王向和等人眼里,这俩人看起来还是跟往常一样,明明腻歪黏糊得不得了,却又偏走不到那最后一步。 却又像完全变了,原本平静的河流深处逐渐开始汹涌,隐秘的宝藏逐渐闪烁起来。 虽然早知道祝子翎身有异处,但确认了对方那样惊人的能力,还是让容昭无法不震惊。 而更让人动容的是,对方不仅身怀无价之宝,还毫不避忌地向他展示出来,甚至悄悄都送给了他。 容昭想到都觉得不可思议,总觉得祝子翎的存在都好像是他的一场幻觉一样。 幼时被对方拉出泥潭,时隔多年,自己本来都已经认不出对方了,如今却又能再次遇到对方,并且在本该绝望的境况里,再次被对方带来希望的曙光。如果不是幻觉,这得是多么大的运气才能做到。 容昭曾经一直认为自己是跟好运无关的人。从先后和靖国公离去后,他做任何事几乎都不会被好运眷顾,如今获得的每一样东西,都只能用成倍的血汗换来。 然而现在他突然发现,并不是他没有运气,只是运气只在关键时刻才来,而他以前还不知道罢了。 祝子翎就是那个关键。 就是他所有的运气。 抛开给他治病、找出靖国公一案线索这样的大事不说,在其他方面,祝子翎也已经不知不觉能帮到他许多了。 比如那些一看就能赚到大笔金银的美食,还有很可能找到的亩产千斤的海外作物。 再比如祝子翎之前要的金针菇和其他一些菌子,在他们回王府后就恰好送来了。祝子翎立刻就开始了尝试栽培种植金针菇。 若是成功,又是一项助益。 祝子翎对于成功还是很有信心的,他提前就已经让人配好了菌料,等菌种一来,就可以直接开始栽培了。 祝子翎让人找了一间比较阴暗潮湿的偏僻屋子,大致用土办法判断了一下温度湿度,确定这地方环境很适宜栽培的要求,就将一瓶瓶菌料在里面放好,然后将新鲜的金针菇切下尾端的部分,放进栽培的瓶子里。 接下来只要继续注意温度湿度,等着它慢慢长出来就行了。 金针菇这东西长起来也很快,不过几天,就见里面只剩了个底的金针菇已经冒出了新茬。 而之前切下来的部分,自然是被祝子翎拿去做了吃的。 金针菇在未来世界也算是一样颇受欢迎的食材,既平价又鲜美,吃法不少。 祝子翎把之前没能用上金针菇的番茄菌锅又安排上,另外又做了蒜蓉金针菇、金针菇肥牛卷、扇贝金针菇…… 各种花样,尝了个遍。 其中祝子翎最喜欢的就是金针菇肥牛卷。 用上好的牛五花肉将一簇金针菇卷起来,用竹签一个个穿上,放上烤架,只需要稍稍加些调料就足矣。 牛肉被烤得焦香,肥油和香味溢出来,将裹着的金针菇浸透,让无味的金针菇染上美妙的味道。 金针菇在火上逐渐失去水分,饱满雪白的外皮逐渐变得干瘪焦黄,然而味道却并未因外表的变化降低,反倒是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口感不再爽脆,却更加在舌尖流连。 肥瘦相间的薄薄牛肉裹着焦香的金针菇一起入口,既鲜香又清爽,牛肉的鲜美和金针菇的鲜美互相弥合,既有享受肉类和油脂的满足,又因为金针菇的中和而怎么吃都不觉得腻,着实是美味至极。 烤好后的金针菇肥牛卷祝子翎一口一个,吃得几乎停不下来。 喂给容昭也很是方便。 不知是不是祝子翎这几天偷偷给他治疗有了效果,容昭对这偏油的食物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排斥了,这次也吃了不少。 王府其他人更是几乎都爱上了这个味道。可惜牛肉毕竟稀少,要不然这又是一道适合祝子翎那美食城的绝好美味。 第91章 祝子翎培植出的金针菇, 在原本只能荒废着的阴暗房间里茁壮成长着,一丛丛白白嫩嫩的,倒是显得生机勃勃。 厉王府众人看过了之后,对于他的这些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方子越发惊叹起来。 这金针菇做起来那么好吃, 培植的菌料却是只需要些废弃的木屑、棉籽壳之类的东西, 要不了多少成本。而且照料起来也不算麻烦, 还不需要土地,一间房里搭上架子可以种上好几层, 产量还不低, 着实是个不错的生财之道。 除了金针菇,其他比较常见好种的菌子, 祝子翎也都尝试栽培了一下, 大部分效果都不错。 可以想见,要是这种植技术大规模运用上, 以前一些价格不低的野生菌子恐怕都得降价不少。 不过这技术离真正普及还为时尚早。在此之前,容昭手下的人马自然是要尽量保住这个秘密, 先赚个盆满钵满再说。 确定此法可行,容昭就让帮祝子翎管理金针菇栽培房的手下,亲自去把这个方法教给了在南方那边的人。 好消息不止这一个。 容昭按祝子翎提供的信息,让人弄了间琉璃坊试着去做那所谓的透明玻璃,这时候也终于有了进展。 一开始那边的匠人一头雾水,都看不明白这是在折腾什么。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琉璃了,还没见过东家会亲自对制作工艺提这些乱七八糟的要求。 不过给钱的是大爷,哪怕心里嘀咕,工匠们还是得按照新东家交代的做事。没想到尝试了一段时间后, 还真见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做出来的琉璃颜色居然没颜色了! 容昭拿着琉璃坊那边送来的一个小圆球端详着,只见其晶莹剔透, 几乎不带一丝杂质,光线完完整整地从中透过来,显出一种别样的美感来。 “这是琉璃坊那边刚试出来的一批成品,他们立刻就送过来了。”方简也忍不住盯着容昭指尖那枚小小的圆球,面露惊叹道:“王妃说的透明玻璃,竟然真能做出来。这么透亮,拿来做窗户岂不是一点都不会挡光?” 容昭沉默端详了片刻,淡淡把这一颗圆球握进掌中,对下人说道:“去请王妃过来,就说他要的玻璃做出来了。” 祝子翎得到消息,当即就赶了过来。 “玻璃做出来了?在哪儿呢?”祝子翎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看着容昭问道。 容昭没回话,而是直接抓着他的手摊开,把那一枚小巧可爱的透明圆球放到了他的手心上。 祝子翎先是微微一怔,接着眼睛一亮,伸手将圆球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唔……颜色基本没有了,不错!不过好像还有一点浑浊,透明度不是特别好……”祝子翎一边看一边随口点评。 方简闻言忍不住惊讶:“这还不够好吗?” 他看到这样晶莹剔透的无色玻璃已经吃惊得不行了,这透明度拿来做窗户的话比窗户纸可强太多了,还不够? 那祝子翎的要求是有多高啊? 祝子翎:“确实已经挺好的了,不过说不定还可以更好嘛。” 根据他的印象,玻璃虽然在这片土地上迟迟没有得到大规模运用,但主要是因为成本太高缺乏效用。而皇家工匠们做彩玻璃装饰工艺品的技艺,却是会不断提升,达到了很高的水准。 浑浊起泡这种问题,只要足够费心,都是不需要未来的工艺就可以克服的。 虽然这样的要求肯定更会提高成本,但现在是要用玻璃给美食城的贵宾区提升档次,要求的就是少而精,成本不是问题。 容昭也明白这一点,闻言淡淡道:“王妃要去琉璃坊看看么?还有要改的地方,可以直接当面提。” 祝子翎本身也有些好奇,自然是点头答应了。 那琉璃坊地处偏僻,然而进去之后里面却是热火朝天的景象。 因着刚做出了神奇的透明无色玻璃,坊里的工匠们这会儿都犹带兴奋,干劲十足。 他们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新换的东家是当今凶名赫赫的厉王,得知因为出了成果,东家要亲自来看看,都颇有些好奇。 “别说,这没色儿的琉璃还真挺好看的,不知道新东家是从哪儿得来的这法子,以前还从来没有人做出来过。” “嗐,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是瞎折腾,浪费钱,没想到还真能做出这好东西来。” “要不然怎么咱们就是个做工的,人家才是东家呢……” “我看咱们这新东家可不简单,你们注意过外面守着院子的那些人了没?比一般的家丁那可看着厉害多了。” 工匠们忍不住议论的时候,知情的管事过来看了他们一眼,事先训道:“呆会儿东家来了你们都稳着点,别大呼小叫大惊小怪的知道么?我先跟你们说好了,咱们东家那可是谁见了都要抖三抖的主,要是惹了人发怒,可不是好玩的。” 工匠们听得顿时忐忑起来:“这……新东家究竟是哪位贵人,管事您就不能先跟我们透露一下?” 管事摆了摆手,“我可不敢随便说,到时候东家愿意见你们。你们自然就知道了。要是不愿意让你们知道,那你们可得老实呆着,别想着偷摸去看,不然丢了命我可不负责。” 工匠们顿时更紧张了。偷看一眼就要丢了命,这绝对是个有权有势还性子极差的,一听就不会是个宽和的好东家。 刚才还在赞叹东家给的新工艺方法的话霎时间就散去了,弥漫开的是沉重的忐忑气氛。 这趟出门他们没打算高调,因此容昭没有骑马,而是难得跟祝子翎一起坐的马车。 祝子翎坐在窗边,一边吃着零食一边随手在桌上拨着那个透明的玻璃球,容昭就坐在另一侧,淡淡地看着他边吃边玩了一路。 到了地方之后,容昭向人示意了一下,马车便通过了几层守卫,进到了作坊里面。 “已经到了?” 马车停下,祝子翎连忙把手上剩下一半的点心塞进嘴里,起身往外看了看。 容昭看他这就要打开车门往外跑,默默把人又拽到身边,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和手。 “……”祝子翎顿时讪笑了一下,“多谢王爷。” 容昭神色淡淡地给他擦完,自己先起身开门出去,就见管事等人已经在车外迎着了。 这管事并不是容昭的手下,但脑子活泛挺聪明,把作坊管得不错,还懂些做玻璃的技术,容昭让人盘下这琉璃坊后,就没把人换掉,而是给留下了。只是另外再增派了其他人来控制大局。 这管事也确实算是个人才,换成一般人,得知新东家是容昭恐怕都恨不得赶紧辞了这活,他反倒还积极地留下了,如今容昭过来,更是还有胆子上来献殷勤。 一见容昭下来,管事连忙行礼:“小的于明恭迎王爷大驾。” “知道王爷您要来,小的已经安排好了这坊里的事。王爷您现在是要先歇歇脚,还是先去视察?要是想先歇脚,小的已经备好了点心酒水……” 于管事大着胆子,正说得殷勤,不料却见容昭只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会,反而转身重新看向马车里面,伸出了手。 于管事顿时看得一愣。 车里还有人? 不等他想出是谁能让向来目下无尘的厉王亲自迎下车,就见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探出了脑袋,十分自然地把手放在容昭手上。 少年借着容昭的力顺势跳下马车,却是看都没看前面,只顾好奇地往周围东张西望。 容昭见状快速蹙了蹙眉,似乎是怕人摔到,干脆又伸出了另一只手,直接将人接到了怀里。 于管事看着这一幕愣得一时说不出话。 这这这……这就是恐怖凶恶、杀人不眨眼的厉王吗?! 第92章 祝子翎被容昭接住后, 顺势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儿,等到容昭问他是要先休息,还是直接去看玻璃制造现场的时候,祝子翎才老老实实自己站直了, 答道:“直接去看吧, 在车上都休息半天了。” 于管事这时候终于回过了神, 试探着给祝子翎也行了个礼:“小的管事于明,见过王妃殿下。” 刚才容昭和祝子翎的互动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就算听说过一点类似的传闻, 说厉王似乎很是宠爱新娶回家的男妃, 但于管事也想象不出凶神恶煞的厉王对人这么小心爱护的样子,骤然见到实在是震惊不已。 更别说这少年看起来还对厉王显得不怎么恭敬, 一副仿佛被宠惯了的模样。 不过即便震惊到想要怀疑眼前这人会不会不是真的厉王, 但于管事还是维持住了理智和精明,想来想去, 这少年的身份也就只有厉王妃能符合了。 看厉王对人的态度,他必须得把这位招待好。 所幸于管事并没有猜错。 祝子翎闻言看向他, 问道:“你是这里的管事?” 于管事见他默认了王妃的称谓,连忙点头:“是。不知道王爷和王妃这次来愿不愿意透露身份,小的先让工匠们停了工在自己屋里呆着,其他也都准备好了。王爷王妃要现在视察的话,您看……还有什么吩咐?” 祝子翎闻言诧异了一下:“我要看的就是制作流程呀,你让工匠都停工了,那还能看什么?” 于管事闻言一愣。他以为厉王这回来就是跟一般东家来视察一样,看看这琉璃坊的场子,验收一下成果。结果对方居然还要看整个制作流程? 就算那改良出无色琉璃的法子是厉王拿出来的, 但厉王应该也是从别处得来的吧,难道他自己还真懂怎么做琉璃, 要纡尊降贵操心这不入流的事不成? 做琉璃那又是气味又是高温的,像厉王妃这样连下个车还让人抱的娇贵人一看就受不了。 于管事请示的是祝子翎,但想着主要发话的还是容昭,这会儿忍不住就朝容昭看了过去,不料却见容昭冷淡看了他一眼,说:“让工匠都回来,把无色透明的玻璃做一遍给王妃看看。” 造玻璃这事跟马管事的事不一样,其实并不需要瞒得那么严实。等美食城用上玻璃之后,其他人终归会知道厉王府弄了个能造无色玻璃的琉璃坊,他们的身份自然没有对坊里工匠隐瞒的必要。只要玻璃具体的制作工艺不泄露出去就行。 而有他的名头震慑,这些人恐怕反而会更不敢对外泄露。 容昭发言,于管事自然不敢再多说,当即把人都叫回来准备上工。 那些工匠正心情忐忑着,得知新东家要看他们做琉璃,既惊讶又止不住有些好奇地跟着于管事朝外走去。 乍然看到容昭和祝子翎时,工匠们都只是微愣。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这俩人样貌生得着实好,站在一起那叫一个赏心悦目。尤其是跟他们这些大老粗一对比,更是贵气出尘得不得了。 恰好容昭正微微低着头听祝子翎说话,看向对方的眸子里,温度一派柔和,以至于众人一时间没能从他身上觉出可怕来,只觉得两人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黏稠得仿佛插不进去任何人,甚至让他们站在旁边看着都有些不自在。 等容昭和祝子翎说完了话,于管事才上前出声道:“王爷王妃,小的把工匠们都带来了。” 见容昭微微点了头,他转身看向还有些懵懂的一众工匠,训话道:“这两位便是咱们的新东家,厉王殿下和王妃殿下。还不快给王爷王妃行礼?” 工匠们闻言愣了一下神,接着不由地都傻了。 他们的新东家是……那个厉王?! 有人忍不住再朝容昭看去,就见他浑然没了方才的温和,扫过他们的视线冷凝如冰,严重煞气浓郁,不知一下子可怕了多少倍。 顿时就有人开始微微哆嗦起来。 于管事见状皱起眉,又提醒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行礼啊!” 几个人一下子腿软地跪了下去,慌忙磕头,口不择言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容昭:“……” 于管事顿感不妙,看向这些胆子小的家伙恨铁不成钢。 他就知道可能会变成这样,所以之前不想让容昭亲自见这些工匠。 于管事正想着说些什么把这事止住,好让容昭别真为此发怒,就见祝子翎还看得新奇似的眨了眨眼睛,出声对容昭“火上浇油”道:“王爷,你好像把他们给吓到了?” 容昭;“……” 见容昭被问得脸色越发冷凝,于管事忍不住额头沁出冷汗,连忙想要替这些人说句好话,不料祝子翎接着就对工匠们道:“行了,你们赶紧起来吧。” “王爷有那么可怕吗?又没说要把你们怎么样,干嘛这就要喊饶命了?”祝子翎似乎觉得好笑似的弯着眉眼,随口说了两句,又瞄了容昭一眼,吩咐道:“赶紧干正事吧,带我们去看看你们怎么做玻璃的。” 其他人听到祝子翎平淡的语气,刚才在震惊和恐惧交加下,不小心吓掉了的胆子又逐渐回来了点,安静了下来,不再拼命磕头,但仍是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小心翼翼地看向容昭。 毕竟真正执掌生杀大权的厉王还没发话呢。 容昭面色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说:“王妃的话没听到?” 众人一愣,于管事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应道:“是是!王妃说的是,都是这些家伙胆子太小闹笑话,小的这就带您二位过去,不耽搁王爷王妃的时间。” 于管事心里咋舌,没想到容昭竟一点不介意祝子翎这么没大没小,还什么都依祝子翎的,任由对方在自己前面发号施令。 看起来之前他听到的那些传闻还是保守了,厉王跟厉王妃这岂止是一般的恩爱哟,简直就是把人放到了自己之前。 看来这一趟他只要能招待好厉王妃,恐怕比招待好厉王要更有用。 于管事一边想着,一边殷勤地冲祝子翎和容昭笑了笑,同时悄悄回头瞪了工匠们一眼,催他们按祝子翎的要求,别害怕求饶了,赶紧起来做事。 见容昭携着祝子翎跟着于管事转身往作坊那边去了,工匠们这才纷纷站了起来,仍有些恍惚地互相看了看,接着连忙也跟上去准备干活。 经过刚才那一幕,虽然他们对容昭还是有些惧怕,但也不敢再表现出来,都老实地干起了活。 做玻璃的过程还是挺费时费力的,于管事给祝子翎和容昭介绍了一下他们这里的流程,同时让人一一演示。 “这还是用了王爷交代的法子,要不然之前的步骤更简单些,不过做出来的琉璃品质就差了。”于管事顺便拍马屁道:“那无色琉璃着实好看,作为新品拿出去,定能卖上不低的价钱!” 不料他说完,就听祝子翎说道:“那个还稍微差了点,最好能再精进一下。而且这个玻璃,就是你说的无色琉璃,不是打算用来做装饰品的,暂时也不会拿出去卖。” 于管事顿时愣了愣,没有料到祝子翎会对他就这事侃侃而谈,而且说的话也让他难以理解。 “不做饰品,也不卖……那是要做什么?”于管事忍不住疑惑,“而且那无色新品对比往常的琉璃品质实属上乘,还差?” 于管事本以为祝子翎就是心血来潮了想看看琉璃作坊,等闻到里面的气味就会想走了。然而没想到他不光没被气味熏走,反倒还问起了一个个具体的问题,好似很清楚这做琉璃的事一样。 “我希望你们能把这个玻璃做得更透明一些,这个只要提升原料的细腻度,再小心操作,应该是可以更进一步的吧?”祝子翎对于管事说道。 “我需要你们首先把这个玻璃做成平整的大的方块,用来做窗户,其次再是一些杯子碗碟。”祝子翎认真道。 “窗户是最主要的,不过这种你们可能以前都没做过,所以我想来看你们试着做的话效果怎么样。” “窗户?”于管事先是呆了一呆,接着不由眼睛一亮。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无色透明的琉璃还很适合做窗户! 比起窗户纸更透光,看着也更赏心悦目。而且琉璃厚实,挡风保暖效果想必也更好,简直处处都是优点。就是价钱要贵上许多。 不过那些有钱的达官贵人,想必会有很多愿意花这笔钱换窗户的。 不过祝子翎说的没错,他们之前确实没做过那种大块平板的琉璃,恐怕还得多番尝试。至于杯子碗碟,瓶子样的琉璃装饰品他们做过不少,做杯子碗碟倒也不难,只是…… “这琉璃不如瓷器耐热,拿来做碗碟恐怕容易坏……”于管事犹豫着提醒祝子翎道。 祝子翎:“我知道,这个没关系,只用来装冷菜冷食就可以了。” 于管事见他想得还挺周到,越发惊讶,忍不住问道:“王妃似乎对这琉……玻璃很是了解?” 祝子翎闻言考虑了一下措辞,还没说话,却是容昭突然出声道:“这玻璃的做法不是本王的,是王妃拿出来的。” 于管事和其他人都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祝子翎。 说容昭得到的法子他们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容昭是一朝亲王,能天南地北的搜罗到一些奇人奇方都很正常。 然而说这法子是祝子翎拿出来的,就没法不让人意外了。 不光是因为祝子翎年纪尚小、身份所限,应该接触不到这样的东西;更是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就是一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模样,跟他们工匠做的事怎么想都八竿子打不着边。以他们的感觉,祝子翎就该是哪怕得了这做玻璃的方法,都不会想到去记去用的人才对。 然而虽然难以置信,但结合刚才祝子翎说的那些,显然这并不是假话。 工匠们之前赞叹了半天拿出这改良方法的新东家,没想到他们实际赞叹的,居然会是这位厉王妃! 难怪厉王会带厉王妃一起来这不雅致的地方。 原本以为厉王妃是跟过来看个新奇,原来其实他才是正主?! 众人都有种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感觉,等到祝子翎看着他们做玻璃,时不时还提上几个意见的时候,更觉恍惚。 祝子翎说的倒不是全都有用,也有不少显得颇为外行的问题,然而有的建议却是能给人带来新的思路,醍醐灌顶。 慢慢的工匠们都沉下了惊疑,觉得他是真的懂的很多。 在祝子翎的监督下,工匠们当场尝试了几番,最后还真吹出了颇为平整的大块玻璃。只不过操作还不熟练,吹出来的均匀程度有所欠缺,里面还有些气泡,影响了美观。 但想必等熟练度提升过后,这些问题就不会再存在了。 至于杯子碗碟,对于工匠们就更简单了。 玻璃窗户眼看着就要有了,那美食城的开业显然也指日可待了。 第93章 工匠们吹出的平板玻璃能达到一尺见方的大小, 用来做窗户已经足够了,不过祝子翎觉得更大块完整的玻璃会显得更高端,便希望工匠们还能再尝试做出更大的来。 而且即便是做窗户,在耐冷耐热和韧性、易碎度这些方面也有要求, 不然要是到时候美食城的窗玻璃三天两头就坏, 甚至炸开伤到人, 那什么档次都别想有了。 这些问题不是祝子翎一句话就能解决得了的,只能让工匠们去尝试、不断改进技艺。 为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祝子翎给出了非常吸引人的激励措施, 要是有人能发明或者改进出好的工艺方法,明显提升玻璃的品质, 就能获得一大笔奖金, 足以在京城买个小房子,还能给他们后辈上学读书的机会。 在大启, 工匠的地位还是相对比较低的。而且说起来虽然工匠地位在商人前面,但商人实际普遍更富裕, 日子过得反而会比工匠更好。 因此这一笔钱和一个能让家中子弟进学、改变阶层的机会,对于这些工匠们来说简直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没哪个能不动心。 加上这一回祝子翎就给每人都发了一笔十两银子的奖金,奖励他们成功做出了无色透明玻璃和这种平板玻璃。 见新东家这么大方,一众工匠们对于那重量级的奖励不由更加渴望,做工的时候都越发积极起来,而且努力动起了脑子,千方百计试图提升玻璃各方面的品质。 祝子翎本身是个外行,如今见这些专业人士都有了创新的意识和干劲, 便觉得不需要自己再操心了。 不过除了美食城需要用到的窗户碗碟,他还想到了另一样可以用玻璃做出来的十分有用的东西—— 镜片。 镜片的工艺要求更加精细, 但如果能做出来,确实会有很大的作用。 用镜片做出普通的近视眼镜倒在其次,另一个需要镜片的未来用具——望远镜,对于需要带兵打仗的容昭来说,恐怕是比什么窗玻璃之类的东西更有用百倍千倍的宝贝。 祝子翎之前原本是没想到这些的,毕竟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吃上,要做玻璃也是因为美食城的事才会想起来。 不过最近祝子翎倒是除了吃还会时不时想到容昭身上。为了绑住这张饭票,他也想着要多给人一些好处,这才从玻璃想到了望远镜。 这事他还没有跟容昭说,讲起来也麻烦,最关键的是祝子翎也没刻意学过这东西的原理,只大致知道一些,加上工艺所限,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弄成,便想先瞒着容昭,免得对方希望太大最后失望。 “还有个东西我想让你们试着做一下,”祝子翎对工匠们介绍道,“大概是这么大的有弧度的薄片,最好各种弧度、厚度的都能做出来,而且一定要非常光滑、透明、清楚。” “不能直接成型的话,也可以先做成那种圆球,再想办法打磨出来。” 因为找不到借口支开容昭自己行动,祝子翎干脆当着对方的面直接提了要求,但没说自己要这东西做什么,只是让工匠们先做出来试试。 工匠们虽然不解,但有祝子翎刚才许诺的丰厚奖励,他们也不一定非得知道祝子翎的目的,只要做出来有报酬拿就行。 容昭倒是看着祝子翎,有些疑惑地快速蹙了蹙眉,但什么都没问,任由祝子翎布置。 “这些东西有进展了就让人来通知我,到时候论功行赏。”祝子翎最后说道。 于管事殷勤笑着应道:“王妃放心,小的一定督促他们早些把王妃要的东西都做出来。” 于管事虽然不亲自干活,但这些工匠们无论哪个出成果了,都算有一份他的功劳,因此他甚至比底下的人还要更积极,看着给赏赐大方的新东家都快笑没了眼睛。 整个过程中容昭反倒没说多少话,只静静地看着祝子翎发号施令,最后才叫来既是看守又是在这儿护卫的手下,对他和于管事淡淡道:“以后这琉璃坊就改叫玻璃坊吧,只做王妃要的无色玻璃。” “王妃要做什么样的玻璃,你们就做,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通知本王。只有一点,”容昭冷冷地看向于管事,“关于你们是怎么做的玻璃,一丝一毫都不能泄露出去。” “否则后果你应该清楚吧?” 于管事被容昭冰冷的目光看得心中一紧,连连点头:“王爷放心,小的一定严加看管,不会让任何人把这琉……玻璃坊的事情说出去的。” 这边的事有了明确进展,美食城的其他准备也越发紧锣密鼓起来。 祝子翎再一次来到了南华街的店面,实地查看美食城装潢的进度。 斜对面首饰店的黄掌柜,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注意着这上云居里的动静,看着厉王那些凶神恶煞的手下大刀阔斧地拆着屋里的东西,既好奇又忍不住直替人心疼。 明明都是些好好的家具,还有那一扇扇的门和窗户,都还能用,却是不知为何全被拆了下来,让本来气派的大楼直接显得千疮百孔。 而且不光门窗,就连墙都拆了不少,特别是二楼上,黄掌柜从豁然被开了洞的窗口望进去,能看到里面一个个的隔间都没了,只留下了支撑房梁的梁柱。 虽然知道这地方厉王不打算再拿来做客栈,但这样大的改动也还是十分惊人,稍微一想就知道定然会耗费甚巨。 那些人一副几乎要把这栋楼拆了重修的架势,看得黄掌柜直咋舌。 厉王这可真是不心疼钱。 就是不知道最后能做出个什么东西来。 黄掌柜想到之前听人说这么大一幢楼是要拿来卖厉王妃想出来的吃食,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感觉厉王这一番折腾恐怕要赔上一大笔银子。 这一日他端着茶又往对面看过去,却见里面的人不知怎么没在干活,倒是打扫起了这乱糟糟的场面,还在往空中洒水去灰。 黄掌柜正奇怪,接着就看到了令他颇为熟悉的一幕。 上十个高大凶厉的护卫,护送着一辆华贵马车,在上云居门口悠悠停下。 黄掌柜一愣。 是那位厉王妃又来了? 上回见过祝子翎后,他就忍不住跟人夸赞了这位的相貌一番,可惜许多人没亲眼见到,还心有怀疑。他想着等祝子翎再来一回,就能证明他所言非虚,可惜对方堂堂王妃,显然并不会为一家铺子的事日日亲临,以致黄掌柜许久都没能如愿。 这次祝子翎终于又来了,黄掌柜顿时放下茶杯,探头看了过去。 还别说,如今这厉王妃在京城的舆论界里也算是风云人物了。从感叹他嫁给厉王倒霉透顶,到传言他是饿死鬼附身凶煞可怖,再到如今说他疑似蛊惑了厉王这个煞星,让人对自己千依百顺、唯命是从,前几日小两口还一起出门踏青…… 总之是隔几时就有个吸引眼球的新消息,让娱乐生活不够丰富的京城百姓多了好几桩八卦可谈。以至于现在祝子翎稍有动静,就是让不少人感兴趣的消息了。 哪怕其实只是件普普通通的事,八卦群众说不定也能从里面抠出耐人寻味的地方来。 如黄掌柜这样,当初从自己小舅子的朋友的妹妹那儿得来说祝子翎是饿死鬼的错误消息,这会儿自己能亲眼见到祝子翎,自然就想把这第一手消息再传到小舅子的朋友的妹妹那儿,以显示自己消息灵通、知道得更多。 而且那厉王妃俊秀出尘,看着也赏心悦目,好似自己也能沾上股仙气似的。 马车打开了门,黄掌柜不由伸长了脖子等着那位灵秀少年出现,然而这回看到的却是一个利落跳下马车的身影。 黄掌柜还来不及奇怪,就见那边的一群人哗啦啦地低头躬身给人行礼:“参见王爷。” 黄掌柜呆了一刻才反应过来,厉、厉……厉王来了?! 只见那修长背影微微转过身,露出一张俊美至极但满是冷意的脸,沉着煞气的眼眸冷冷地朝这边扫过来…… 黄掌柜顿时一僵,心好像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儿。 还以为是来的厉王妃,怎么却是厉王这个煞星! 厉王妃他们都愿意多看看,厉王这谁还敢看啊?! 黄掌柜害怕地赶紧想要低头,然而受惊僵硬之下,大脑和动作都有些迟缓,没能立刻移开视线,倒是接着就看到了那一身冷意的男人伸出手,从车里抱…… 抱了个人下来?! 黄掌柜看着靠在容昭臂弯里的少年,整个人都彻底呆住了,直到那一帮人又一齐行礼喊出“参见王妃”几个字,他才恍惚回神。 所以……刚才真的是厉王亲手把厉王妃抱下了马车?! 他本来还以为那什么厉王被蛊惑的说辞,就跟之前传祝子翎是饿死鬼一样,是夸张过的谣言。事实顶多也就是两人相处和睦,厉王不会克到也没有伤到厉王妃而已。 可、可现在这么一看,这个比饿死鬼一说更显得离谱的传闻,倒竟像是真的?! 就算是那些恩爱夫妻,在外下个马车的时候,一般伸手扶一下也就顶了天了,哪有这样直接抱下来的? 难道都不、不嫌害臊的么?! 黄掌柜愣愣地看着祝子翎一点也不害臊地在容昭怀里慢慢站好,抬头环视了一下几乎被拆得差不多的上云居,接着自然而然地跟容昭说起了话,面上的惊诧讶异之色不由越来越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见到的祝子翎仿佛跟上回不一样了许多,虽然模样还是一样的俊俏,但之前那股神仙似的仙气儿却看不分明了,反倒是多了像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娇气,从有些离尘的小神仙变成了娇纵的矜贵公子,一看就受宠得不得了的那种。 之前黄掌柜还总觉得想象不出神仙似的厉王妃跟修罗恶鬼一样的厉王在一起该是个什么样,不想如今真的见到,却原来是这副模样。 厉王妃到了厉王跟前就不像神仙了,厉王面对厉王妃的时候,看起来也不像恶鬼了。 本以为没法相容的两个人,实际却和谐得仿佛融为了一体。 祝子翎和容昭在外面看了片刻后就抬步进了里面,逐渐消失在黄掌柜的视线里。 黄掌柜又呆了半晌,忍不住再抬头看向这幢“破破烂烂”的上云居,心中微微慨叹:看这个样子,难怪厉王会这么不心疼钱了。 祝子翎也觉得这工程颇有些大,成本恐怕不低。不过要把二楼贵宾区的档次弄出来,也确实不能吝惜投入。 看来这美食城他必须得好好经营,才能不让容昭亏本了。 祝子翎心里想着,把两层楼都转了一转,里面大致的区域已经按祝子翎之前给的图示那样分隔好了,不过配套的东西还要慢慢做,比如一楼基本每个隔间都需要个炉子,防火和排烟都是比较麻烦的东西。 祝子翎一边看一边再随口提了些之前没有想到的要求:“这个楼梯能不能换成旋转的,更新奇好看一点。” “地暖弄了的吧?做菜的热气别浪费。” “厕所做个抽水马桶吧,用陶瓷做管子应该可以……” 祝子翎看完之后,“施工队”又多了一大堆要做的工程。 负责人看向容昭,欲言又止,容昭淡淡瞥他一眼:“按王妃说的做。”钱不是问题。 负责人:“……属下领命。” 看过了美食城的施工进度,祝子翎和容昭便准备离开,只是没想到他们一出来,附近便有许多人都悄悄看了过来,数量明显比之前多了不少。 祝子翎不知道这些人其实都是听说了消息特意来看他和容昭的,见到街上这么些人,还对容昭说道:“看来这条街最近生意不错啊。” 容昭抬眼淡淡扫了周围那些人一眼,让不少人害怕又心虚地低下了头,顿时就清楚了这帮人的意图。 不过容昭没有告诉祝子翎这些人是特意来看热闹的,对祝子翎的话只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两人乘上马车,带着一众护卫离开了南华街。“施工队”也转头回上云居里继续干起了活。 众人看着马车远去的烟尘,互相对视了几番,终于放开了声音。 “还真是厉王和厉王妃,这俩人原来是这样的……” “之前我听长兴侯府的朱老三说的居然是真的,厉王对厉王妃根本就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宝贝着呢。” “这话之前没亲眼见过谁能信啊,那可是厉王!不过话说回来,我今儿看着,厉王陪着厉王妃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 “厉王妃上车的时候厉王还伸手去扶了你们看到了吗?” “这哪儿能看不到?还别说,我得了消息专门从隔壁街过来,想看看厉王和厉王妃到底什么样,我家那个还说我闲得没事找事。现在看这趟还真值了!” “……” 这些八卦和议论声并没有传进当事人的耳朵,祝子翎懒懒地靠在马车里,慢吞吞地又吃起了桌上的点心。 虽然嘴里有吃的,但这回依旧发生了跟上回一样的故事,祝子翎路上闻到一股街边小吃摊传来的香味,顿时忍不住馋了。 祝子翎吸了两下鼻子,嗅着空气里的焦香味道,顿时看向容昭:“王爷,我能去买个烧饼吗?” “……”容昭顿了顿,“本王让人去买。” 祝子翎:“可是在摊子前站着闻到香味才最好吃。” 容昭:“……” 无法,容昭还是只能让马车在路边停下,陪祝子翎下车去买烧饼。 * 胡氏坐着马车回府,路上走到一半马车却突然停下了,一下子让她身子往前歪了歪。不光打断了心里烦闷的思绪,还害他差点撞到车上。 胡氏顿时皱起了眉头,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外面的车夫连忙小心地回话道:“夫人,前面被一群人围着,有点堵住了。” 胡氏闻言皱眉,从车窗往外看去,只见本来还算宽敞的路上不知怎么聚了一圈人,把路给挡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在干什么?”胡氏看不出是出了什么事,让车夫到前面去看看。 没多久车夫回来,面对胡氏的询问,面色忐忑地吞吞吐吐道:“回夫人,前面没、没什么事……” “没事这些人堵在这儿干什么?都发疯了不成?”胡氏冷下脸,瞪着车夫斥道。 胡氏本来心情就不好,应该说自从之前祝子臻赌钱闹出了一系列事,导致她名声扫地,还被祝瑞鸿厌弃后,胡氏的情绪就没好过。 虽说那件事情之后又接连出了些更引人关注的事,譬如誉王的两个案子,因此关于祝府的风头已经过去了,但祝瑞鸿对她的态度却并未好转多少,以致于对胡氏来说,这事的负面影响依旧完全没有散去。 祝瑞鸿不再怎么理她,反倒偏爱起了另外两个妾室,仿佛有了宠妾灭妻的迹象。胡氏为此心思郁结、又气又妒,平常对身边的丫鬟下人发火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次更是忍不住回了娘家孝文伯府,去向亲人抱怨哭诉、寻求建议。 然而这一趟行程也不尽如人意,孝文伯府投靠在誉王麾下,最近誉王出事,孝文伯府只能也夹着尾巴做人,并不好为胡氏出头。 反倒他们还要现在回头巴结祝瑞鸿,甚至想要让祝瑞鸿为誉王说说话。哪怕祝瑞鸿才被永宣帝降了半级,但毕竟也还是礼部尚书、朝中权臣。 因此对于胡氏,孝文伯府那边只能是不痛不痒的安慰几句,还说这回确实是她做错了事,祝瑞鸿一时生气也正常,劝她主动向祝瑞鸿低头服软,努力把对方的心给挽回来。 胡氏理智上知道恐怕只能这样,但心里憋的气却是越来越多,这会儿回个家路上还不顺利,见车夫还敢对她有所隐瞒,态度自然更好不起来了。 “要是没什么事,那你倒是赶快驾车往前走啊!”胡氏语气讽刺地骂道。 “……”那车夫被胡氏这么一训,顿时也憋出了气来,干脆不再隐瞒,实话实说道:“小的听人说,前面是厉王和厉王妃在路边的摊上买烧饼,好多人跑过来围着看,所以一时把路给堵了。” 胡氏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又问了一遍道:“……你说什么?” 车夫:“小的说,前面是厉王和厉王妃在买烧……” “够了!闭嘴!”胡氏突然大叫了一声,瞪着车夫,胸脯快速地起伏着。 “这是在干什么呢?!都失心疯了不成?” “买个烧饼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饿死鬼一个煞星,这些人也不怕看了做噩梦?!” 第94章 胡氏听了车夫说的话, 忍不住匪夷所思地大骂起来,然而那些围观群众们这会儿还真就觉得…… 买烧饼挺好看的。 或者应该说,厉王和厉王妃买烧饼挺好看的。 这两人刚过来的时候,一时间都没有人认出来, 毕竟谁也想不到, 厉王跟厉王妃还会亲自到路边小摊上买这几铜板一个的便宜烧饼。 不过哪怕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这两个人也已经足够瞩目,吸引了许多人往烧饼摊那边看过去。 因为有容昭在, 不需要那一大帮侍卫像上回那样紧紧跟着, 因此乍看上去两人阵仗并不大。 但那辆护卫重重的马车就在路边不远处停着,容昭和祝子翎又一看就身份十分贵重, 再听到祝子翎在点烧饼的时候冲容昭问了一句“王爷要来一个吗”…… 两人的身份顿时就呼之欲出了。 而一想到两人的身份, 周围的人立刻就忍不住使劲眨了好几下眼睛,确认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听说厉王妃会在路边买炸糖果儿就罢了, 厉王居然还会跟厉王妃一起来买烧饼?实在是难以置信! 因为过于吃惊,众人一时间都忘了对厉王这位煞星的恐惧, 忍不住光想着看他买烧饼是什么个样子。哪知道这一看过后,越发惊讶了。 厉王果然不像是买烧饼的人,站到摊子前也只微微蹙着眉,不跟摊贩说话,被厉王妃问的时候才摇头出了一声,说自己不要。 倒是厉王妃一下子就要了五六个,盯着锅里煎着的烧饼,显出很馋的样子来。 容昭对烧饼不感兴趣,目光基本都落在了祝子翎身上, 看人快要凑到锅边流口水了,顿时蹙着眉伸手把人往后拉了拉。 容昭:“油会溅出来, 别靠那么近。” 祝子翎眨了眨眼:“哦。” 其他人却是看了看那摊子上根本用不了多少油的煎锅,忍不住面色古怪。 厉王陪厉王妃来买烧饼就算了,竟然还会关心这种细枝末节?而且操的还是没必要的心。 到这个时候,周围的人对容昭的畏惧之心不知不觉仿佛都减轻了不少,原本只敢远远看着的一些人,这时都忍不住往前面凑了凑,好能听清他们说的话。 容昭感觉到这许多关注的目光,皱了皱眉,扭头冷冷地看了过去,打算把这些凑热闹的人吓退。 被他冰冷视线扫到的人顿时一僵,正要害怕,却不料祝子翎恰好小小欢呼了一声:“这个已经好了?那我先吃了。” 容昭的视线立刻转了回去。 他皱眉摁住祝子翎要把烧饼送进嘴里的手,“烫,先凉一会儿。” 祝子翎:“……哦。” 众人见状呆了一下,见容昭似乎心神全都放在了阻止祝子翎吃太烫的烧饼上面,忍不住面面相觑了一番,不知怎么回事,经过这一遭胆子似乎变得更大了。 厉王竟然还会因为烫拦着厉王妃吃烧饼! 一想到这一点,就感觉厉王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有了这种感觉,众人又逐渐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凑,最后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一圈人都在围观容昭和祝子翎,甚至把路都给堵了。 亲王和王妃的生活谁不好奇呢,更别说这还是向来受到热议的厉王和厉王妃。这些拿他俩的消息当话本听的平民百姓,但凡有机会,都会想凑个热闹。 而且厉王跟厉王妃两人站在一起确实赏心悦目,看了怎么都不亏。 只要不会惹怒厉王,招来杀身之祸。 目前看来,厉王一时要操心厉王妃被油溅着、一时要操心厉王妃被烧饼烫着,应该是没空闲被他们惹怒的。 这帮人大着胆子“偷看”,就见祝子翎仿佛急着吃到手里的烧饼,像小孩儿似的往上面吹着气,吹了两下就想去咬,结果又被容昭给拦住。 面对祝子翎眼巴巴的失望神色,容昭微微蹙着眉,冷着脸把那烧饼接了过来,不知做了什么,众人只感到一阵带着冷意的风吹过,就见那烧饼上冒的热气一下子少了不少。 祝子翎也怔怔地看着容昭眨了眨眼,容昭把烧饼重新还给他,这回终于准他吃了。 祝子翎低头看了眼凉了许多的烧饼,意识到是容昭帮他降了温,顿时把不烫了的烧饼咬了一口,高兴地冲容昭道谢:“谢谢王爷帮忙。” 容昭没说什么,依旧神色淡淡。 其他人见此脸色却是不由地千奇百怪起来。 刚才那风……是厉王弄出来的? 为了给厉王妃凉烧饼?! 老天爷……这、这真是…… 众人心中都忍不住情绪激荡,然而却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这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事! 祝子翎有好吃的就吃得高兴,并没有在意有那么多人在偷看他们。 这烧饼就是普通的街头小吃,但摊主估计也是经营多年,口味火候都把握得很好。虽然就是普通的烧饼,馅里连肉都没有,主要放的是最廉价的咸菜,跟王府里的菜用料完全不能比,但也有一种王府里那些精致菜肴所没有的市井烟火的美味。 偶尔吃上一回,就感觉格外的香。 祝子翎满意地翘了翘唇角,咬着饼子看向容昭,问他:“王爷真的不吃一个?这个做得好吃的!” 容昭淡淡摇头:“不用。” 祝子翎眨了眨眼睛,“那就尝一口试试?” 他把自己已经吃了一半的烧饼朝容昭递过去。 围观群众:“……嚯。” 容昭:“……” 容昭微微黑着脸,想告诉祝子翎,有这么多人看着,在外面还是得克制一点。然而话未出口,祝子翎又把烧饼往上举了举,送到他嘴边,一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王爷你吃一口嘛。” “……” 容昭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微微低下头,就着祝子翎咬过的地方吃了一口。 围观群众:“……嘶。” 众人控制不住的吸气声汇聚起来,让祝子翎一时都没法无视了。 他回头看了看,似乎不太明白他们在惊叹什么,也没有在意,很快转头看向容昭,问:“好不好吃?” 容昭:“……尚可。” 祝子翎拿回烧饼,自己咬了一口,接着又给容昭喂了一口。 “我就说好吃对吧?我小时候经常吃的烧饼好像都没有这个香。” 容昭:“……” 这一口他也还是只能吃了。 旁边馄饨摊上的一个食客一边看着他俩,一边无意识地端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口,顿时感觉到唇齿间浓郁的酸味弥漫。 “咳咳咳……” 这人呛了一下,连忙放下碗低头看去,发现原来是刚才只顾着看那两人,没注意把醋给加多了。 食客:“……” 他就不该加醋,这馄饨不加醋也已经不缺酸味了。 祝子翎跟容昭分吃了一个烧饼,剩下那几个也都做好了,祝子翎原本抱起烧饼就准备走,走之前突然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容昭:“王爷你带钱了么?” 好像自从重生回来,他自己身上就没带过钱,反正这些琐事总有人替他操心好了。不知道容昭是不是也是这样。 如果他也没带钱,那就得叫那边等着的车夫和侍卫过来结账了。 祝子翎以为容昭应该也是琐事由手下代劳的主,不料却见对方径自从袖子里拿出了碎银子,递给了那摊主。 “不用找了。”容昭淡淡说道,说完转过身看到周围一圈水泄不通的人群,蹙了蹙眉,伸出手去虚扶在祝子翎肩侧,将人往自己身边护了护。 “麻烦让让。” 容昭看着这些人,不由微微沉下脸,冷声说了一句。 原本胆子越来越大的围观人员们这一下又从容昭身上感到一阵渗人的寒意,顿时一惊,回过神连忙往后躲开,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胡氏得知前面是因为祝子翎和容昭堵了,忍不住愤愤地骂了好一会儿,过了片刻又觉得不对,厉王那么吓人,这些人还敢这样凑上去看? 她心有怀疑,又让车夫再去求证了一遍,这回车夫直接挤进去看到了祝子翎和容昭,不光确认是他们,还忍不住跟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给胡氏复命。 “真是他们?”胡氏忍不住惊诧,“厉王居然没把这些看热闹的人都给一剑捅了?” “我看厉王像是光顾着厉王妃,没空理这些人……”车夫忍不住回道。 胡氏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瞪:“笑话!还厉王光顾着厉王妃,真当那点乱七八糟的传言还能是真的了不成?” 当初让祝子翎嫁给厉王,胡氏想的是借此毁了他的前途甚至要了他的命。现在祝子翎还活得好好的也就罢了,祝府这边倒霉透顶、事事不顺,那祝子翎竟然还想再得了厉王的宠爱,过舒服的好日子?! 绝对不行!不可能! 车夫想说是不是真的去看看就知道了,然而见胡氏面目狰狞的样子,还是把话咽了下去,顺着对方道:“那兴许是小的看错了……” “一定是你看错了!”胡氏毫不犹豫道。 然而反驳了车夫,她的眉头还是皱得能夹死苍蝇, “夫人,咱们是……就在这里等一会儿?”车夫小心问道,“再过一会儿,等厉王和厉王妃走了,路应该就通了。” 胡氏皱眉沉默了一下,“不!” “调头,换条路!” 车夫一愣,“啊?绕路那得远上不少,厉王和厉王妃应该一会儿……” “闭嘴!”胡氏呵斥道,“别提什么厉王妃了,我说绕路就绕路!” 车夫无法,只能依言准备调头,不过他们的马车刚开始动作,之前堵得严严实实的人群突然一下子往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颇为宽阔的路来。 两个紧挨着的身影众星拱月般从人群中心走了出来。 第95章 路一让开, 正在调头横在了路中间的马车就显得非常显眼了。围观众人的目光跟随着容昭和祝子翎往前,不知不觉就落到了这辆马车上。 容昭冷淡地往这边瞥了一眼,车夫顿时惊起了一身冷汗。 “啊,我们刚才是不是堵路了?”祝子翎一开始没认出那马车和车夫是尚书府的, 见状连忙拉着容昭往旁边靠了靠。 容昭沉默收回视线, 顺着祝子翎走到一边, 把大路让了出来。 车夫看着眨眼间畅通了的道路,却是僵在原地, 片刻后才转头小声问车里的胡氏:“夫人……还要绕路么?” 胡氏坐在车里, 却是一时说不出话。 刚才她本来还在不耐地掀起车帘往外看,然而一见到那两个身影出现, 胡氏怔愣一瞬后顿时飞快地放下了帘子, 藏进了马车里。 她一时间心慌得直跳,被车夫问起也无暇回应, 而是拼命又往后靠了靠,不动声色地伸手把车窗上的帘子也拉得更严实了点。 胡氏现在一点也不想跟祝子翎打照面。 她如今事事不顺、倒霉透顶, 名声也臭了一层,祝子翎倒是在外面春风得意、众星捧月。 若是被对方看见,她还得大庭广众下给人行礼。而且对方还不知道会怎么幸灾乐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出言嘲笑她。 胡氏生怕被祝子翎发现,紧张得心脏直跳,等车夫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是要继续调头还是直接走,她才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下来,命令道:“直接走!赶快!” 车夫只好依言把转了方向的马又驱赶着转回来,因为空间不大, 胡氏又催得急,马车不由被微微甩出了一点弧度。 本来这倒也无伤大雅, 孰料就在转弯的时候,连着马匹和车厢的带子竟是突然断了一边,以至于马车受力不均一下子歪了过来,狠狠地晃了两下,好悬才没直接侧翻在地上。 虽然车好歹是没翻,但之前没有撞到的胡氏,这一下却是结结实实地狠狠撞上了车壁,然后又顺着惯性往前扑去,直接冲过车帘滑到了外面,幸亏慌乱中抓住了车沿,才没有直接跌到地上。 这一番天旋地转,脑袋和腰侧都撞得生疼,胡氏还没能弄清楚情况,忍不住就发出了一声不轻的痛呼:“哎呦!” 马车的这番晃悠把其他人的目光又吸引了过去,祝子翎听到好似有点耳熟的声音也不由地转头看了看,没想到就看见胡氏皱着脸倒在了车厢外面,形容十分狼狈,祝子翎顿时一怔。 他看了看马车上断裂的带子,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眨了眨眼凑过来道:“胡夫人?还真是您啊?” “没想到这原来是您的马车。这是怎么了?人没事吧?” 胡氏因为刚才的意外一时都忘了祝子翎的事,这会儿听到对方的声音才从身上的酸痛中回神,顿时浑身一僵。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光没能按之前想的避开祝子翎,反倒还直接在对方面前丢了个大丑,简直再没有比这更狼狈不堪的了。 听到祝子翎假作客气关心的话,她忍不住感到一口老血梗在了喉头。再注意到自己摔出车厢的不体面姿态被这么多人看见,胡氏脸色不由一阵青一阵白。 其他人本来只是感叹胡氏倒霉,这一下估计摔得不轻,听见祝子翎的话纷纷意外。 “这是哪家的夫人,跟厉王妃认识?” “奇怪,既然认识,看见厉王妃怎么都不打个招呼?” “这……这是祝尚书府的那位啊,我之前恰巧见过,就是城东当铺那事的时候……” “那……那不就是厉王妃的那位嫡母吗?” “原来是她啊,那难怪了……” “看来厉王妃跟这位尚书夫人确实关系不怎么好。” 一个不叫母亲,只称呼夫人,一个路上看见当了王妃的继子,假装没看见。 就这关系,之前的传闻里又多了一个被证实的。 “夫人这是伤得不轻?要不要我让人送你去医馆啊?”祝子翎看胡氏半天没动,又问道。 胡氏终于僵着脸爬了起来,想要整理一下衣服头发又不好动,只能忍着疼干笑着对祝子翎道:“多谢王妃好意,臣妇没什么事,回府自己擦点药油就行了。” “这马车拦在这儿不好,臣妇还是先行告退了。”胡氏暗中咬牙,面上却不得不对祝子翎十分恭敬,说着就想要赶紧离开。 容昭站在祝子翎身边,冷脸看向胡氏:“多日不见,胡夫人的礼仪莫不是又退步了,连怎么行礼都忘了?” 他语气淡淡,视线却带着渗人的寒意,“本王让夫人和贵公子一起抄写《礼记》,不知夫人是阳奉阴违并未去做,还是太过冥顽不灵,以致认真抄写也学不到一点先贤的品德气度?” 胡氏越发僵住,被容昭看得寒意顿生,只能弯下膝盖重新认认真真给容昭和祝子翎行了礼。 “臣妇因刚出了意外,这才一时疏漏,反应不及,还请王爷王妃恕罪。” “那《礼记》你抄了么?”祝子翎半是好奇半是故意地问道。 胡氏:“……” 她低下头,掩去愤恨咬牙的神色,勉力恭敬地答道:“回王妃,王爷有令,臣妇自然不敢怠慢,自然是抄了的。” 祝子翎:“那看来夫人就是学习能力比较差,要再多加点功课才能有效果了。王爷你说对吧?” 祝子翎偏头看向容昭,容昭面色淡淡地应了一声,对胡氏道:“既然如此,夫人每日抄写的量再多加一倍吧。贵府的公子也可以一起。” “……”面对充满压迫力的容昭,胡氏只能僵着脸应是。 顺便给胡氏多添了点麻烦后,祝子翎就没多在她身上耗费时间,稍加挖苦几句就将人放走了。 主要是浪费太多时间的话,刚买的烧饼就要凉了不好吃了。 一被放过,胡氏顿时着急忙慌地离开,让车夫将那断了的带子随便系上就赶紧走了。 然而即便只是这样短暂的一个碰面,还是给围观的人留下了不少谈资,同时也让胡氏心里留下了不小的恨意。 今日一过,她不知礼数被厉王勒令每日抄写《礼记》的消息恐怕又要传出去了! 虽然胡氏面对容昭十分惶恐,对祝子翎也表面上维持了恭敬,但容昭还是很容易感觉出对方心里隐藏的浓烈恶意,而且主要针对的还是祝子翎。 容昭看向转眼间就忘了这一茬,捧着烧饼开始吃的祝子翎,眸光微沉。 虽然胡氏是个蠢的,但名义上还是算祝子翎的嫡母,未必不能借此对祝子翎不利。 看来还是不能多留。 容昭心里算计着,面上却并未露出神色,也和祝子翎一起上了马车走了。 他们走后,一路围观的百姓们互相看了看,顿时都迫不及待回去找人分享起这天的惊人经历了。 胡氏想的不错,关于她狼狈摔倒、被厉王训斥不知礼数的事情确实传了出去,不过幸运的是,人们明显更加关注厉王和厉王妃的那些互动,对此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相较之下,后半部分关于她的那些事,很容易就被关于前者的讨论给掩盖了,并没有大规模传开。也就是某些早对胡氏看得不那么顺眼的贵妇们,会时不时拿这事出来讥笑一番。 当然即便如此,也不妨碍胡氏对害她出丑的祝子翎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祝子翎没事去买什么破烧饼,搞得一群人把那路堵了,她也不至于要车夫来回调头,害得马车突然间出了问题,自己当众出丑。 胡氏实在有些想不通以往一直被她摁得死死的祝子翎,如今怎么会能这样踩在自己头上。原本以为嫁给厉王应该是祝子翎凄惨的开始,哪知道对方反倒靠了容昭,靠了厉王妃这个身份趾高气扬起来了。 眼看着祝子翎在厉王府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毛病,厉王一日不倒,祝子翎就能一直狐假虎威,胡氏越想越不甘心。 虽说胡氏一直不愿意相信容昭会对祝子翎有多好,但这么看起来,显然容昭对待他们只会比对祝子翎更加恶劣。 既然如此,恐怕只有等容昭没了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才能让祝子翎重新回到自己应有的位置。 胡氏想到这儿,不由地想起了这次回孝文伯府,被家里人交代的事。 如今会与厉王作对的,也就是誉王了。 孝文伯之前就曾告诉她,等誉王得势,定然不会任由厉王还这么嚣张跋扈,至少会将人夺了兵权,甚至不会留他的性命。 这话原本是之前孝文伯拿来宽慰她的话,然而胡氏如今想起来,却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路子。 只要誉王得势,厉王失了权柄乃至性命,祝子翎自然就没了倚仗,到时候潦倒落魄或是被牵连至死都是可以想见的。 可惜如今誉王麻烦缠身,倒让祝子翎越发张扬起来。 孝文伯劝她伏低做小哄祝瑞鸿回心转意,再请祝瑞鸿出面帮誉王早日度过这个难关,原本胡氏对此并不怎么情愿。 毕竟上回赏花宴的时候,她按照誉王要求的去跟祝子翎打好关系,试图借此帮誉王拉拢对方,结果却是自己当众出丑、名声扫地。 这回誉王自己出了事,还要她去求祝瑞鸿,胡氏自然觉得对自己来说不划算。 但现在再想想,若是这样能让祝子翎早日倒霉,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比起给祝瑞鸿伏低做小,胡氏更不愿意看祝子翎的脸色。 誉王虽然近来受阻,但毕竟是皇后嫡子、左相外孙,继位希望还是很大的。而且祝瑞鸿如此不念旧情,恐怕只有让他跟自己娘家绑上一艘战船,日后被过河拆桥的概率才会小。 否则没准祝瑞鸿见祝子翎得了势,还要他们将对方给好生捧着。 胡氏看着跟前的《礼记》,越发下定了决心。 祝子翎还不知道胡氏已经恨他恨得打算连容昭一块儿对付了,他最近的日子过得十分充实,白天要操心美食城方方面面的准备工作,晚上还得用异能给容昭治病,顺便还要再想想跟出海有关的知识,还有其他可能对容昭有用的东西,写写“说明书”。 不过对祝子翎来说,再忙也不能耽误吃。而且因为给容昭治病要费异能,祝子翎的夜宵和早餐都吃得更多了。 这天他又去了厨房,见到有一些做完炸鸡后剩的边角料,便想起了一道菜。 “这么多鸡爪……要不做个虎皮鸡爪吧。”祝子翎沉吟了一下,说道。 厨子们一听祝子翎要做新菜,连忙积极地凑过来给他打下手。 虎皮鸡爪这菜并不难做,只是又要煮又要炸又要蒸,工序稍微繁琐了一点,在未来世界,一般在自己家里做的也不多。 但对于王府这些做惯了麻烦精细的宫廷菜的厨子们来说,做个虎皮鸡爪自然是再容易不过了。 首先自然是把一大堆的鸡爪都清洗处理干净,去掉指甲。接着冷水下锅,加入生姜料酒,稍微煮上一会儿,然后捞起来冲去浮沫。 等煮好的鸡爪放置晾干后,就可以下油锅了。 因为鸡爪上的水分并不一定完全干了,所以这一步是最需要小心的,炸的时候需要拿锅盖遮挡在上面防止被油溅到,但不能直接盖上锅盖。 待一个个鸡爪被炸得越发肥胖膨胀,颜色金黄,表皮起泡,就算是炸好了。 炸好的鸡爪捞出后沥油,接着立刻放入冷水中浸泡,需要浸泡两炷香以上的时间。 同时用盐、糖、酱油、醋、胡椒、豆豉、麻油等调制成酱汁,等鸡爪泡好后小火蒸上半柱香的时间,就可以拿出来淋上酱汁,拌匀上色。 然后再继续蒸一炷香,出锅的就是成品了。 鸡爪对王府的厨子们来说属于比较低等的食材,因此平常少有钻研其做法的。不过虽然不怎么研究,但鸡爪他们却也很爱吃,不用多么麻烦的做法,只要用卤料一卤,再蒸出来就非常可口了。 祝子翎让他们做的这道虎皮鸡爪,颜色倒是跟卤出来的差不太多,不同的是肉显得更加饱满一些,而表皮却又皱皱巴巴的,搭配起来倒是颇为馋人。 众位厨子们也有眼力,一眼就看出这虎皮鸡爪最值得吃的地方,就是那卖相仿佛老态的一层皮。 在祝子翎先尝了一个鸡爪并满意点头后,他们也都分到了一个,连忙也都细细品位起来。 不同于一般的鸡爪,皮和肉浑然一体,虎皮鸡爪的皮和肉是完全分离了的,皮上的褶皱充分吸收了味道浓郁的酱汁,粗糙的口感别有一番独特的新奇风味,衬得里面的肉更加肥厚软糯,搭配起来堪称一绝。 长时间的浸泡和蒸制让鸡爪非常软和入味,色泽鲜亮诱人,仿佛轻轻一抿就能让肉从骨头上脱离下来,吃着毫不费力。 不知不觉才几息的时间,一只鸡爪就都已经进了肚子。 众人吃完后意犹未尽,对着祝子翎又是一番钦佩夸赞。 没想到这样的边角料,也能被祝子翎弄出一道很适合在美食城卖给人尝鲜的新菜来。 照例让人做了第二锅后,祝子翎就带着一盘鸡爪去找容昭。 他跟往常一样畅通无阻地进了容昭的书房,正要让对方尝尝他弄出来的新品,却在看到容昭旁边的人时一下子愣住了。 那人听见声音回过头,面带讶异和错愕,显然并不认识祝子翎,而且还对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感到奇怪。 但祝子翎却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回视线,看向容昭问:“王爷,这是谁啊?” 容昭不由地轻轻蹙了蹙眉。 祝子翎以往从来没在意过他的这些手下,哪怕是被人针对挑衅都不怎么爱搭理,这次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进来就盯着人看了半天,还主动询问对方是谁…… 容昭沉默了一下,才淡淡答道:“这是本王在西北军中的一员亲卫,俞信衡。” “俞信衡?”祝子翎闻言眨了眨眼睛,再度看向这个皮肤黝黑、面相老实淳朴的高壮汉子,问道:“你刚从西北来的吗?” 俞信衡面对着祝子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措。 他虽然知道容昭娶了个男王妃的事,但却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人,一开始差点没想明白对方是谁。 他正跟容昭汇报要务,祝子翎就能突然进了书房来,还向容昭询问他的身份,现在又问他的来历…… 这不是后宫……呃,后院干政吗? 再说这王妃看着也太金贵了些,对于他们这些当兵的大老粗来说,感觉难以打交道的程度也就仅次于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了,俞信衡都怕自己一旦开口说话,一个不慎就会不如对方的意,不小心把人气到或者吓到了。 他忍不住看向容昭,希望容昭能先把祝子翎给打发掉,或者先把他给打发掉也行,反正他还没法适应跟这样一位面嫩的王妃对话,结果却见容昭脸色不知怎么沉了下来,整个人都越发显得冷冰冰的。 俞信衡不由一个激灵,以为容昭是不满他怠慢王妃,只能硬着头皮转回来给祝子翎答话:“回、回王妃,末将是从西北回京的。” 祝子翎看着他,眼中既有好奇又有点亲切,又问道:“除了俞信衡,你还有其他名字么?” 俞信衡闻言一愣,不由再度看了看容昭,却见容昭越发神色难辨,一手食指轻敲起了桌面,黑色眼瞳里眸光沉沉。 饶是俞信衡是跟着他不知多少次在战场上一同拼杀的亲卫,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容昭的想法了。 他犹豫了一下,看容昭始终没开口阻止祝子翎,还是老实答道:“除了俞信衡,在外末将还常用俞平这个名字。” 容昭不着痕迹地盯着祝子翎,就见他听到俞信衡说出“俞平”两个字后,顿时眼睛一亮,面色明显地高兴起来,还冲俞信衡露出了一个颇为灿烂的笑容。 “我以前认识一个跟你很像的人就叫俞平。”祝子翎微微笑着对俞信衡说道,“没想到现在还会碰到你,看来咱们还挺有缘的。” “……” 容昭指尖的敲击霎时间顿住,眸色又不知不觉沉了一分。 他微微抿了抿唇,端起茶杯沾了沾唇,垂眸掩下了眼中神色。 不过祝子翎还毫无所觉,拿出那一盘虎皮鸡爪,径自对显得有些错愕的俞信衡招呼道:“对了,这是我刚让人做的新菜,俞大哥你也来尝尝吧?” 容昭:“……” 祝子翎话音才落,便突然听见“咔擦”一声,好好的名贵茶具直接变成了一地碎片。 第96章 容昭手上的茶杯突然碎了, 把屋里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祝子翎似乎这时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了容昭身上,担心地凑过来看容昭的手:“怎么了?杯子怎么突然碎了?王爷你受伤了吗?” 祝子翎着急地抓着容昭的手看了看,见那只修长的手依旧光洁如玉,没有一点伤痕, 这才放下了心。 “还好, 没受伤。” 虽然即便受伤, 这种划破手的小伤也不算什么,祝子翎更是可以轻易用异能将其治好。不过他还是希望能暂时不让容昭知道自己治疗异能的事, 但如果只能晚上再偷偷治, 那白天的时间就得让容昭继续疼着了。 所以还是没事最好。 不过…… “这杯子为什么碎了?”祝子翎忍不住又问。 “是质量不好?茶水太烫?” 容昭:“……” “应该是。” “王府的杯子质量居然还能这么差?”祝子翎微微皱起眉,“这用起来也太危险了, 万一碎片炸到脸上, 进眼睛了怎么办?” 容昭:“……我让王向和再换一批好的。” 自从祝子翎第一时间跑过来检查他的伤势,容昭冷凝的神色便不知不觉融化了许多。 看着祝子翎在他跟前絮絮叨叨, 容昭眸中的沉郁之色一点点散去,虽然失手捏碎了杯子有些尴尬, 这时的嘴角却微微牵起了几分。 一旁的俞信衡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处境越发尴尬。 一个杯子碎了哪能把容昭怎么样,但王妃愿意担心他们王爷,他肯定不能这时候说这话扫兴。 但不说话就站在这儿也着实别扭,他是来跟容昭汇报公务的,在这儿看祝子翎心疼容昭算怎么回事啊。 俞信衡感觉坐立不安地挠了挠头,忍不住还是看向容昭出声道:“王爷,要不我呆会儿再来吧?” 容昭微微一顿,抬眸扫了他一眼, 正要点头应允,却见祝子翎也听得这一声回过了神, 顿时放下了他的手,转向俞信衡道:“等一下,俞大哥先拿个虎皮鸡爪尝尝呀。” “不、不用了……”俞信衡对于祝子翎的热情实在是手足无措,恨不得能赶紧离开,却见祝子翎还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他,顿时越发惊慌。 “行了。”容昭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俞信衡和祝子翎都是一顿。 容昭按住了祝子翎的肩膀,看向俞信衡,眉头微皱,似有不耐地扔下一句:“让你拿你就拿。” 俞信衡:“……是。” 俞信衡只能遵从容昭的命令拿了一个肥嘟嘟皱巴巴的鸡爪,用有点滑稽的姿势捏着鸡爪抱拳行了个礼,连忙下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才容昭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光是在说“别废话赶紧拿”,另外还有一句“拿了就快点滚”…… 看人拿走了鸡爪,祝子翎也没再坚持拦着人了,只是对着俞信衡离开的背影瞄了几眼,这才转身把剩下的一盘子推到容昭跟前。 “王爷你也尝尝,趁热的好吃。” 容昭:“……” 不管热的冷的,他现在都没什么胃口。 容昭扫了一眼那盘子虎皮鸡爪,但没有动,只眸光微沉地看了祝子翎片刻,开口问道:“王妃似乎很在意本王的亲卫?” “以前本王身边的人,似乎没有谁如此得王妃的青睐。” “嗯?”祝子翎微微一怔,接着没有多想地答道:“还好吧,王爷可以当我是跟俞大哥一见如故?” “就因为王妃以前也遇到过一个叫俞平的人?”容昭微微挑起了眉梢。 才刚一见面,俞大哥都叫上了。 祝子翎认真解释道:“是一个跟俞大哥很像而且也叫俞平的人,这不是很有缘吗?” 容昭微微沉默。 祝子翎这解释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如果只是又遇见了一个很像的人,至于这样一见面就对对方这么亲近吗? 而且既同名又跟俞信衡很像,这样的巧合不如说祝子翎之前认识的就是俞信衡本人还差不多。 但这显然也不可能,俞信衡并不认识祝子翎。 “王妃之前认识的那个俞平是什么人?”容昭沉默了片刻问道,“要本王帮王妃找找么?” 祝子翎摇头:“不用,他不在这里了。” 容昭:“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祝子翎:“……” 不是,容昭问这么多做什么,这有什么刨根究底的必要吗? 之前认识一个很像的人就是他随口扯了个理由而已,本来觉得已经足够应付对方的疑问了,怎么容昭对这种小事还不依不饶的…… 反正任容昭怎么疑惑也不可能轻易想到,祝子翎认识的俞平确实就是俞信衡本人,但不是在这个世界,而是在前世。 前世里祝瑞鸿被论罪问斩后,祝子翎离开了祝府,搬去了另一个地方。 一直到他意外身死去末世前,俞平都是他的邻居。 这个邻居帮了祝子翎不少忙,一直很照顾他,对祝子翎来说,算是上上辈子仅有的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了。 因此今天意外遇见,祝子翎还是有几分惊喜的。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俞平原来只是对方的假名,对方这时候竟然还在西北当兵,而且还是容昭的亲卫。 前世里对方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有这段经历。 不过现在回想当初的一些事,祝子翎觉得确实有这一层才更合理,难怪对方武力出众,还能帮他解决不少麻烦。 想来对方作为新帝曾经的亲卫,实际肯定有着不小的人脉。 这么看来,前世里是容昭当上了皇帝后,俞平解甲归田,才会碰巧跟他做了邻居? 祝子翎想着突然觉得,他跟容昭似乎也挺有缘的。当初的邻居是对方的亲卫,前世身死是因为对方遇到刺杀被牵连,如今重生回来,还跟人有了夫夫的名头。 还有前世里胡氏倒霉、祝瑞鸿获罪之类的事,也都是因为容昭才有的变化。 虽然之前两人根本不认识,但每次容昭对他的影响却都很关键呢。 祝子翎想到这儿,看着容昭的目光不由地亮了几分,口随心动道:“其实我好像跟王爷更有缘……” “……”容昭轻轻蹙眉的神色闻言一顿。 祝子翎:“幸好这辈子能认(蹭)识(上)王(饭)爷(票)。” 要是上上辈子也能早点认识容昭就好了,就算没法抱上新帝的大腿,估计也不至于傻呆呆地让刺客一刀捅去末世。 容昭:“……” 容昭垂眸看着祝子翎澄澈透亮的眸子,在他一脸真挚的神情中,心跳停了一拍后才慢慢恢复,抿了抿唇,不知怎么便遗忘了之前的话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是王妃做的新菜?”容昭扫到桌上的虎皮鸡爪,干脆“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祝子翎:“是啊。这个虽然炸过,但一点都不油的,王爷尝尝。” 容昭这回不再拖延,在祝子翎殷切的目光中伸出手打算吃一个,只是刚有动作又停住了。 “……王妃没拿筷子?”容昭顿了一顿,问。 祝子翎:“……这还要筷子干嘛,直接用手拿着吃呀。” 容昭:“……” 容昭看着裹满酱汁的鸡爪,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正要下定决心伸手去拿,却见祝子翎已经等不及了,直接自己捏起一个酱汁晶莹、色泽诱人的肥厚鸡爪,送到了他唇边。 “……” 容昭又看了一眼祝子翎,把刚抬起的手又收了回来,垂眸低头咬了下去。 祝子翎就算把往常只给他送的新菜分给了俞信衡,但肯定不会这样亲手喂对方吃吧? 容昭默默在心中想到。 鸡爪酱香味浓郁而不腻,皮皱而不老,肉厚而不肥,虽然还要吐骨头,但容昭却感觉几乎像是一汪春水在嘴里化开,美不胜收。 让祝子翎喂过了一个后,容昭便不让他再继续这么扬着手了。自己伸手拿着又吃了两个,剩下的都让给了祝子翎。 吃完过后,下人过来收了碗碟,同时也给容昭换了新茶杯。 容昭先净过手,正在喝茶清口。 祝子翎洗了手就准备离开,走前突然又想起来问了一句:“对了王爷,俞大哥这次会在京城留多久啊?” “要是没事的话,我能找他聊聊天么?” 容昭:“……” 新换的茶杯差点就步了前辈的后尘,好悬没碎。 看着祝子翎单纯期盼的模样,容昭脸色不由自主沉了沉,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呆不久。边关要时刻警戒,责任所在,他很快就得回去。” “回京这段时间恐怕都有正事要处理,大概没多少空闲。” 容昭神色一贯的冷淡,祝子翎也没发现什么不对,闻言略微失望道:“这样啊……那就只能让厨房把那些菜都做给他尝尝了。” 容昭:“……” 容昭忍不住微微黑了脸,差点就要叫住祝子翎再继续问他到底为什么对俞信衡另眼相看,只不过祝子翎走得快,容昭还是勉强忍住了,沉着脸让人把俞信衡叫过来,打算先问问这个。 “啊?我哪儿能认识王妃啊?”俞信衡被容昭问得一头雾水,忠厚老实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谎言。 容昭心知自己的亲卫不可能对自己撒谎,但这么一来,不认识比认识的答案反而更让他心里烦闷发堵。 既然不认识,祝子翎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还真是所谓的一见如故不成? 俞信衡这个老实人还没意识到危机感,听容昭提到祝子翎后,还忍不住说道:“话说回来,王妃刚才弄的那个虎皮鸡爪还真是好吃!我刚才听他们说王妃特别会做新吃食,做了好多好吃的东西出来……” “王爷,这是真的么?” “……”容昭冷淡抬眼看了看他,淡淡道:“不错,王妃为了给本王开胃,才每天都想着这些,特意做了那些新鲜吃食出来。” 就算他说要都给你尝尝,那也是为了本王才做出来的。 “……” 俞信衡是个老实人,并没有听懂容昭话里潜藏的意思。但是容昭冷淡的神色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以为容昭是不喜他说这些无关的话,老老实实地闭嘴了。 容昭还等着对方对祝子翎为了他做这么多新吃食发表一下看法,结果俞信衡却不说话了,于是空气一下子冷寂了半天。 “……”容昭沉默了片刻,看俞信衡确实没有表达看法的意思,这才转而道:“西北那边情况怎么样?” 换成王府里的人,这个时候早就该夸起祝子翎对他用情至深来了。 当兵的就是没有当差的机灵。 俞信衡哪里知道容昭是想让他吹捧这种事,见容昭问起正事,他还以为自己猜对了,越发严肃地答道:“情况还好,北狄那边有些小股人马的动静,都在控制范围之内。” “今年的春耕已经开始了,目前进展顺利。粮草军饷都还充足,当地百姓的生活也还算平稳。” “不过……您这么长时间不在,有些将士的心有点野了。尤其是几个跟当地官家结亲了的,有点动手敛财、称王称霸的趋势。” 容昭闻言脸色未变,“正常现象。” “盯着就行,别让他们闹出太大的事,也别用劲去管,等我回去再说。趁这个机会,正好把靠得住和靠不住的人筛一下。” 俞信衡点了点头,正想再说其他的,就听容昭又道:“所以你这回来,就是为了那矿石的事?” 俞信衡愣了愣,感觉容昭这话问得有点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主要是为这个。” 一般的情况传信都可以说得清楚,但那矿石还是得派人送一趟。而且这东西那边的人都不懂有什么用,但既然能让容昭下令去找,想必应该很重要,自然是亲自来问清楚更妥当。 俞信衡以为容昭是为了确定西北没什么问题,不料却听见容昭接着说道:“既然没什么大事,那你就尽早回重门关吧。” 俞信衡:“……” ??? 容昭:“那矿石先放着,等过两天本王弄清楚了再说。” 他们口中的矿石,正是祝子翎当初想要铅笔,而跟容昭提起的石墨矿。 当初祝子翎提的时候,难得没有磨着容昭答应,反而让他看着办。不过容昭倒是趁着没有战事也没到春耕,很快就让人尽力去找了。 本以为这东西不会那么好找,没想到才过不久,竟然就还真就发现了。 俞信衡带了将近一车的矿石回京,本来容昭是想直接让祝子翎过来看看,然后当面跟俞信衡说这矿石要怎么用,好让他把具体情况传回西北的。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不如他自己多费点口舌。 要是让祝子翎知道这矿石是俞信衡带回来的——哪怕其实是他下令去寻的——怕不是要对人二见更如故了。 第97章 容昭的未雨绸缪似乎并没有错, 没过多久他就听暗卫来报,说祝子翎让厨房做了不少好吃的给俞信衡送过去。 容昭沉着脸问:“他又去做了新菜?” 暗卫:“没有,王妃就是吩咐下人到厨房交代了一句。” 容昭:“……” 那还好。 看来祝子翎还没对人重视到亲力亲为的地步,跟每回亲自给他做新菜不能比。 容昭沉凝的脸色刚微微一缓, 结果就听到暗卫又说:“王妃还提了一句, 说俞亲卫平时没空的话, 不知道吃饭的时候能不能有空,或许可以一起吃聊聊天。” 容昭:“……” 祝子翎这是要让俞信衡跟他们一起吃, 还是直接忘了自己说过有他在才吃得下饭的话, 光想着要去找别人聊天了? 容昭微微沉着脸,片刻后说:“你去跟人交代一声, 让厨房那边送吃食给俞信衡的时候, 就说是让他尝尝王府的新菜。” 暗卫:“……是。” 这么一说,哪还听得出是祝子翎让人送去的, 反倒像是容昭给俞信衡赏的了。 暗卫心里嘀咕着他们王爷居然还会在这种小事上糊弄自己的亲卫,一边老老实实地把话带到了。 俞信衡得知厨房特意给他送来好几样没见过的新鲜吃食, 先是觉得奇怪,听了这话后顿时恍然,朝容昭书房的方向遥遥抱拳行了一礼,心中感激。 王爷果然体贴他们这些手下,之前他感觉到的那一丝嫌弃应该只是错觉。 然而容昭还有隐患没有解决。 一直到晚膳的时候,他都在想祝子翎要是一定要跟俞信衡一起吃饭的话,应该怎么办。 即便俞信衡受到这样的邀请肯定会婉拒,但若是祝子翎为此不依不饶,要他下令呢? 容昭神色微沉。 所幸到了晚膳的时候, 祝子翎没有像容昭担心的那样,跟他说要和俞信衡一起吃饭。只是显然也没把这人忘了, 一直在问他关于对方的一些事。 “俞大哥是什么时候开始给王爷当亲卫的呀?” “俞大哥不是京城人吗?还是西北本地人?” “俞大哥突然从西北过来,是边关出什么事了吗?” 容昭:“……” 容昭听着祝子翎满嘴的“俞大哥”,脸色不着痕迹地沉了,冷淡地简短回了几次就不是很愿意开口了。 “今日的晚膳可是不合王妃的胃口?”容昭冷着脸淡淡说道,“以前用膳时不见王妃有这么多话。” 明明只是随口问了几句的祝子翎:“……有吗?” 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我今天吃的也没有比以前慢比以前少啊……” “……”容昭沉默了一瞬,忍不住问道:“王妃连本王那亲卫带回的消息都这么在意么?” “啊?”祝子翎闻言对容昭的意思没能反应过来,“我就是想问问边关有没有事呀。” 他眨了眨眼看着容昭:“要是出事的话,王爷是不是就得去西北了?” 容昭闻言一顿,“……王妃想知道的是这个?” 不是为了俞信衡,而是担心他要去边关? 祝子翎:“嗯?不然还能是什么?” “……” 容昭看着祝子翎,方才的不悦仿佛瞬间一扫而空。 “不是边关战事,”容昭转眼便不嫌祝子翎今天吃饭时话多了,对他解释道,“只是有些其他事情。” 容昭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矿石的事说了,毕竟祝子翎既然问起俞信衡的时候其实是在想着他,那矿石的事直接说了应该也没什么。 再说那矿石终归要让祝子翎看到,产地也就在西北,他就算故意要瞒着也只能瞒住一时,以后祝子翎也很容易猜出俞信衡这次是来送矿石的。 “王妃先前问的石墨矿,本王让人在西北那边找到了。”容昭看着祝子翎说,“这矿西北那边不知道怎么用,就送了些矿石进京来让本王看看。” 祝子翎顿时惊讶:“石墨矿?王爷什么时候让人去找的?这么快就找到了吗?!” 他之前说的时候其实都没太指望容昭会真的派人去找。容昭态度不置可否,他也没有执意要求,而是让容昭看情况决定,还以为这种情况容昭并不会真的由着他呢。毕竟他跟对方提的要求那么多,已经耗费不少人手了,这个石墨矿也只是用来做个铅笔,作用不大。 容昭当初让人去寻矿的时候交代了几番,这时候对祝子翎却只是淡淡道:“没找太久。” “王妃要去看看矿石么?” 祝子翎快速点头,“当然要!” “我还以为王爷没有让人找这个呢,居然这么快就已经找到了,王爷真好!太厉害了吧!” 容昭看着祝子翎仿佛闪闪发亮的眼睛映着自己的影子,对他满心夸赞,只字未提俞信衡,心中越发舒畅,眼睫微垂,面色平静地淡淡应了一声。 容昭带着祝子翎去看了那一堆矿石,扫了一眼这些跟煤看起来颇为相像的黑沉沉的东西,对祝子翎说道:“王妃说要用这矿来做笔,不知这些够不够先做上一批试试?” 这东西虽然像煤,但却烧不着,俞信衡说他们都搞不懂要怎么用。最好是祝子翎能先在这边确定好整个的方法和流程,之后才好在西北安排人大规模地做。 容昭寄希望于祝子翎,然而祝子翎自己其实也一知半解,摸不准能不能做出东西来。 他看了片刻,犹豫道:“我也不确定,大概要慢慢试……” 让人大张旗鼓去找东西,从西北那么远送到京城,结果自己却不知道怎么用,祝子翎多少有点心虚。不料容昭闻言顿了顿,却是显得毫不介意道:“无妨,那就慢慢试吧。” “需要些什么东西,本王让人准备。” 容昭不仅不在意,还不用他提便主动要给他提供条件。祝子翎见状怔了一怔,却是越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迟疑了一下,说:“王爷,要不我们暂时就先不弄这个了吧?” “铅笔也不是特别重要或者能赚钱的东西,而且咱们现在不是又要开美食城,又要弄那个玻璃作坊?还有出海找食材的事……王爷的人手已经占用很多了吧?” 容昭闻言有些意外,“……王妃不是很想要这个铅笔么?” 祝子翎:“……也不是特别想要。” 毛笔他也不是不会用,只是想靠铅笔拯救一下自己被人“远远低估”的画技而已。 不过虽然他给的那些“说明书”上画出来的东西似乎惨不忍睹,但搭配上文字说明好像也并不至于影响理解,因此改善画技这个事其实也不是一定必要。 在代价这么大的情况下,似乎还是不执意追求这个更划算。 不过容昭却没有这么想。 “不是特别想要”,说明实际上还是想要的。只是担心他人手不够顾不过来,祝子翎才主动说不要。 容昭看着似乎越来越不像从前那样“胆大妄为”的祝子翎,漆黑眼瞳中幽深的眸光不知不觉透露出一丝柔和。 “王妃想要的话,就随意去试。”容昭轻声道。 “本王在西北有数十万大军,还可以发动百姓,只是做这么几件小事,这么点人手还是不差的。” 祝子翎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后才回过神,“……可是王爷在西北不差人手,京城也不差吗?” 容昭:“……” “不差。王妃不必担心。” 抛开霍玄照麾下的人马不提,只要不是直接冲进皇宫抢皇位,他自己带着的亲兵就几乎足以让他在这京城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祝子翎见容昭的神色确实并不勉强,这才点了点头,“那我就试试吧……王爷先跟玻璃坊一样在外面找个安全的地方好了,估计也要弄个作坊出来……” 祝子翎嘴上答应了做铅笔的事,心里却是忍不住想着石墨矿除了做铅笔还有没有别的用处。 应该能找到对容昭有利的神奇作用吧? 要不然容昭只是为了给他做个铅笔画画,费这么大劲也太亏了。 说完这石墨矿的事,容昭接着随口提起了祝子翎更看重的美食城。 “负责的人报上来说已经翻修得差不多,只差装上玻璃窗户,再置齐家具就行了。王妃要亲自去看看么?” 祝子翎闻言又是一阵惊讶:“这就好了吗?这么快!” 他之前提的那些要求还挺多挺麻烦的,像抽水马桶之类的还要重新安排好进水和出去的管道,还有他要求的旋转楼梯、推拉门之类的以前很少有人弄,改起来也费事,没想到容昭安排的“施工队”效率这么高。 这个美食城基本都是完全按照祝子翎的构想来的,现在快装修好了,那他当然是要去看看的。 “据说这几日就要开始装窗户玻璃了,也没什么烟尘,王妃正好可以过去看看效果。”见祝子翎连忙点头,容昭不意外地说道。 经过这一遭,容昭差不多已经忽略了俞信衡,觉得祝子翎已经回到了没见过俞信衡之前的样子,不曾想他说完这事,祝子翎离开前突然又道:“对了王爷,俞大哥是这几日一点时间都抽不出吗?” “我想请他跟我一起去美食城看看呢。” 容昭:“……” 容昭步子一顿,神情顿时凝住。他勉强控制住黑沉的脸色,微微僵着声音回答祝子翎道:“说不好。” 顿了顿又道:“他这几日都有事在身。” 祝子翎顿时面露失望,但还是说道:“那我现在……明天让人去问问吧,这几天哪天有时间都行啊。” 前世里俞平作为他的邻居兼朋友,是少数知道他想去建商行并支持他的人。 前世里他没能如愿就没命了,但这辈子如今马上就要开这么个美食城,某种程度也能算他是成功开了自己的商行吧。 虽然俞信衡不会知道前世的事,但若是让对方去看看,感觉似乎就像是多少弥补了前世的一点遗憾一样,祝子翎觉得还挺有意义的。 不过说实话,之前刚重生的那段时间,他绝对是不会有这种看起来有点伤春悲秋的细腻心思的。现在倒像是除了吃的,另外想的其他东西也越来越多了。 然而虽然觉得这心思细腻,但祝子翎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里仍然是个根本不细腻的性子。比如这时候,他说着想跟俞信衡一起去美食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容昭一贯波澜不惊的神色下的不对劲。 祝子翎走后,容昭眼眸幽深地垂眸盯着空中的不知哪一点看了半晌,纤长手指在桌面上缓缓轻叩,片刻后淡淡对身旁的王向和道:“让俞信衡去别庄那边呆几天吧,今晚就走。王妃问起就说他去那边有事要处理。” 王向和:“……” “这不太好吧?” 王向和迟疑地看着容昭,“王妃要是知道王爷您故意把人支开,那……” 容昭顿了顿,说:“过几天俞信衡就回重门关了,不会让他知道。” “……” 王向和还是觉得不太对,他犹豫了一下,问容昭:“王爷是不愿让王妃跟俞亲卫见面?” 容昭:“……不是。” 容昭微微抿了抿唇,冷淡道:“本王只是觉得按照他们的身份,不适合过多接触罢了。” 王向和:“……” “这……王妃也没有要天天都见到俞亲卫,让王爷把俞亲卫给自己做护卫,只是想让人一同去一趟美食城,这……这也不算过多接触吧?” 容昭听到这话眉头却是立时蹙了起来,“哪里不过多?刚才晚膳的时候他三句不离俞信衡公公没听到?这还不多吗?” “……” 王向和沉默了许久,到底没再跟容昭争祝子翎明明只是十几句里提了那么三句而已,提的次数还没有今天桌上的一道醋溜肥肠多。 他又看了一眼容昭此刻英俊却莫名阴沉的脸,小心翼翼道:“王爷为何对王妃和俞亲卫来往这么反对?之前王妃和温公子交好,王爷不是还主动帮忙了么?” 容昭眉头顿时又皱了皱,毫不犹豫道:“那怎么能一样?” 王向和:“为何不一样?” 因为祝子翎跟温辞本就曾经认识,如今处境又相似,还算适合当个朋友。不像祝子翎跟俞信衡原本什么交集都没有,突然就对对方一见如故、时时挂在嘴边了,这明显很不对劲,一看就不靠谱。 容昭脑中飞速闪过这些反驳,沉着脸没有立刻说出来,却听王向和又说道:“俞亲卫乃是王爷的亲信,断然不会对王妃不利,按理说应该比那位温公子更可信才是。” “王爷不介意王妃跟温公子接触,却是千方百计,不顾王妃的意愿也要隔开他和俞亲卫,这……” “恕老奴愚钝,只能想出一个能解释的理由来。” 容昭看了他一眼,指尖又在桌面上敲了敲,微微点头道:“没错,是有这么个理由。” 两人同时开口: “他对俞信衡的态度不对。” “王爷对王妃的态度不对。” 容昭:“……” 王向和:“……” “本王的态度哪里不对?”容昭眉心紧蹙,“难道不是王妃莫名其妙对人一见如故才显得不对?” 王向和一脸无奈:“王妃对俞亲卫一见如故虽然有些让人意外,但王妃的态度也并不出格啊。要说不对劲,那肯定还是王爷更不对劲。” 他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祝子翎提起俞信衡的时候态度还是比较平淡的,可没有跟容昭说话的那股黏糊劲儿。再说要是祝子翎真有别的意思,也不可能主动当着容昭的面说吧?兴许真的只是因为对方像一个故人所以多亲近了几分而已。 给人送点吃的,邀请对方一起去看看新店,这完全就是朋友之间再普通不过的行径了。 若是祝子翎是女子,说人跟俞信衡来往不合适也就罢了,可祝子翎明明是男子,哪至于这么草木皆兵?一般的男妻跟同性有这样的往来那都是正常的。 然而就是这样合情合理的表现,容昭的反应还这么大,简直恨不得把俞信衡直接给扔回西北去,再不让祝子翎见到,未免也太过激了些。 容昭听到王向和的话神色愈冷,王向和却并没有害怕,接着说道:“老奴记得当初春猎的时候,王爷说对王妃并无男女之情?” “……不错。”容昭顿了顿,皱眉看着王向和,冷淡道:“公公这时提这个做什么,这跟此事没关系吧?” “……哎呦,这怎么还没关系?”王向和难得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容昭,“王爷您要是真对王妃没男女之情,犯得着这样严防死守,不让王妃跟俞亲卫接触么?” “王妃不过对俞亲卫稍微另眼相看了那么一点,而且只是嘴上提了几句,既没跟人把臂同游,也没跟人对弈共饮,这就让王爷如此不高兴了,难道还能有别的解释么?” “我看呐,王爷您这是打翻醋坛子了才对。” 王向和说话的时候,容昭一直皱着眉,直到听到最后一句,面上才有愕然之色一闪而过。 打翻醋坛子…… 王向和的意思难不成是,他对祝子翎和俞信衡接触感到不悦,是因为……吃醋? 容昭错愕过后眉头却是皱得愈深,第一反应便是将王向和这解释给否认掉。 他从来不会做吃醋这种莫名其妙、完全不理智的事,王向和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再说他一直想的都是不让祝子翎在那种感情里深陷,为此早已在心里分清楚了界限,怎么可能会自己吃这种醋? 容昭停顿了片刻后,目光重新聚焦看向王向和,淡淡道:“公公什么时候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本王都说了对王妃并无那种意思,所谓的醋坛子从何而来?” 王向和看他还在否认,又无奈又着急地叹了口气道:“王爷您非说没有那种情谊,那您想想,要是王妃晚上跟别人睡一张床,您愿意么?” 容昭:“……” 王向和:“要是王妃天天为别人做那些新菜,亲手喂别人吃,您愿意么?” 容昭:“……” 王向和:“要是王妃嫁了其他人或者娶了其他人,您愿意么?” 容昭:“……” 随着王向和说的一句句,容昭脸色越来越沉,从他身上不自觉散发出的寒意几乎像要把人冻僵。 王向和抖了一下鸡皮疙瘩,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要是没有夫妻之情,可不会介意这些东西。” “……” 容昭脸色僵硬了好一会儿,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道:“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他名义上毕竟是本王的王妃,自然不能跟其他人做这样的事。” “那王爷愿意跟王妃和离,让他再去娶妻生子,跟其他人做这些事么?”王向和快速地接道。 容昭霎时间又沉默了。 他本来想的其实便是这样。他也活不了多久,不能让祝子翎陷在一个没有未来的希望里。最好就是能让对方死心,再趁着活着的时候,给对方安排好往后。 嫁人当男妻一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祝子翎要是能再娶妻生子,过安稳富足的生活自然更好。 原本容昭真的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没有刻意去想过祝子翎娶妻生子的事,毕竟那还遥远了些。 但如今王向和一提,容昭才发现这种设想居然让他感到难以忍受。 只要想到祝子翎身边会躺着另一个人,想到他会跟对方做各种各样亲密的事,包括所有他们做过的,拥抱、喂食、相拥而眠,还有更多他们没做过的,抚摸、亲吻、甚至鱼水之欢…… 只要稍稍想象出一丝画面,容昭就感觉到脑中的痛觉神经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让他有种将要发病、想要破坏一切的感觉。 容昭闭了闭眼,为免真的发病,顿时不敢也不愿再去想。 王向和还在说道:“王爷觉得不行对吧?” “别说这些不行了,王妃跟俞亲卫根本没有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王爷就这样不高兴……” 王向和看着脸色紧绷的容昭,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恕老奴直言,您这醋劲我看着比某些善妒的女子还要大多了……” 就是再善妒的女子,也不至于因为丈夫跟同性的这点接触就闹得这么凶。 当然,若是反过来,丈夫见妻子跟同性有这样的接触一般也不会这样。如果是跟异性,那这么生气倒是有可能。但那就不仅只是吃醋了,更有事关脸面的意味在里面。做出的反应多半也是直接勒令妻子不能再跟人接触,才不会像容昭这样暗中想方设法地把另一个人打发掉,反倒是在媳妇儿面前还要小心遮掩。 就容昭这做法,按王向和这么多年阅历来看,那简直不止是醋得没边,还有点妻管严的意思在里面。 就这还说没男女之情呢,骗鬼也骗不了他这种眼睛毒辣见多识广的老太监。 容昭:“…………” 第98章 王向和一番话说得容昭久久沉默。 “……公公倒是想得不少。”容昭沉着脸扔下这一句, 说完便径自起身离开。 虽然动作自若、脸色冷淡、神情莫测,但常年服侍他的王向和还是看出了容昭背影里那么点不自在,乃至因无力招架落荒而逃的意思。 王向和:“……” “王爷,您吩咐让俞亲卫去别庄的事还要继续么?”王向和冲着容昭的背影又问道。 容昭顿了顿, 头也不回道:“……照旧。” 王向和:“……” 嚯, 容昭这醋劲儿大的。都没法回答他的那些问题了, 还硬是要把“情敌”支开…… 都到这份上了,承认自己动了凡心有这么难吗? 王向和一时间搞不明白容昭为什么这么固执, 本来两个人已经是拜堂过的一对儿了, 彼此之间两情相悦不是正好么,何必坚持自己对祝子翎没有那种情谊? 看着容昭的背影, 之前便冒出的一股隐忧不由再度袭上了王向和的心头—— 如果不是心理的问题, 那莫非真的是……生理上的问题? 王向和想到这儿,神色不由从原本对容昭嘴硬的无奈, 逐渐开始变得忧愁起来。 若是从这方面考虑,容昭的态度似乎就有了解释了。 容昭一直认为自己对祝子翎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兴许就是因为……身体上没有那种反应? 如果是这样,那他这一点破,对容昭来说,岂不是相当于面对了一个远比对祝子翎心生爱意更难接受的问题?也或许就是因此,所以容昭才并不愿意承认…… 王向和越想越觉得说得通,一时间不由有点后悔起来。 以往容昭不知道自己对祝子翎有意,倒是没什么负担。但如今意识到自己对人有了思慕之情,却又同时知道自己那方面出了问题,没有办法跟心爱的人鱼水交融, 那岂不是比一般情况下知道此等噩耗还要更难受? 王向和越想越忧心,但事已至此, 只能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了。至少如此一来,容昭之前没有发现问题的话,现在赶紧去诊治,应该也还来得及…… 王向和心中唏嘘,算了算一般钟老神医固定给容昭复查身体的时间,决定到时候一定要把这事问清楚。 容昭还不知道王向和对他的那些忧虑,这时候也无暇顾及。方才对方那些一次次让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此刻正沉甸甸地压在容昭心头上,让他本就毫无温度的脸显得越发冷峻。 容昭在书房里一个人坐了良久,直到夜半,才在下人传来祝子翎催促他回去睡觉的声音中抿了抿唇,起身回了卧房。 进门的时候,容昭的动作罕见地迟疑了一下。 祝子翎已经等了半天了,见人进来顿时抱怨道:“王爷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等得饿了。” 容昭:“……” 祝子翎如往常一样,仅仅穿着里衣,姿态随意地靠在床头。乌黑头发和雪白衣襟微乱地散开,凸显出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以及弧度美好的颈部和锁骨。 模样俊俏的少年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坐在他的床上,微微仰头看向他,抱怨他没有及时回来与自己共眠…… 这样的情形容昭见过不止一次,然而经过了之前那一番话,再见到这种场面,冲击力不知为何仿佛更变强了许多。 祝子翎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眸子装着他的身影,本身不带任何杂念,然而如今容昭看着,却是不知不觉感到了某种奇特的诱惑意味。 “……”容昭呼吸微窒,带着一丝看不出的僵硬微微撇开视线,冷着声音说道:“王妃要是饿了,就让人再送些夜宵过来。” 祝子翎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算了。王爷还是赶快来睡觉吧,明天不是又到了大朝会,要早起吗?” 祝子翎说着往床的内侧挪了挪,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容昭赶紧上来。 容昭顿了顿,还是微微绷着脸走了过去,很快就被祝子翎给拉着躺下。 和往常一样,他一放缓呼吸,祝子翎就轻车熟路地黏过来,还要把手往他伤疤上蹭。 这么多天下来,容昭猜到这可能是祝子翎治疗他的手段,便始终都当做没有发现。然而这回,他却蓦的起了一丝冲动,忍不住一下子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睁开眼睛,看向“鬼鬼祟祟”的祝子翎,淡淡问道:“王妃在做什么?” “……”祝子翎没料到已经练熟了的动作会被容昭给抓住,一下子怔住,惊讶地看着容昭。 片刻后,祝子翎就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没做什么啊……” 容昭垂眸看了一眼祝子翎悄悄钻进他上衣里的手,眸光微微闪了闪,“这是没做什么?” 祝子翎却是已经从惊愕中完全恢复了过来,回想起之前已经有过一次的被抓包经历,越发镇定自若地说:“我不就是想看看王爷的伤疤吗?” “谁让王爷平常不给摸,那我只能趁你睡着再行动了啊。” “……” 容昭看着祝子翎说着说着就逐渐理直气壮的模样,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若是俞信衡身上的伤疤,王妃也会像这样,坚持要动手摸吗?” 祝子翎顿时一怔,“俞大哥?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容昭:“所以王妃不会去碰他身上的伤疤么?” 祝子翎:“如果有伤口,那我倒是可以帮忙包扎一下。”顺便帮人治疗保命。 “已经好了的伤疤,那我去碰干什么?”而且还是身上的伤疤,又没有毁容,完全没有用治疗异能的必要吧。 祝子翎看着容昭奇怪地说道。 没有想到祝子翎的回答是这样,还这么干脆,容昭微微一怔,按住祝子翎的手松了松,接着又再用了一丝力攥紧,看着祝子翎的眸光越发幽深起来。 “王妃的意思是……只会碰本王的伤疤?” 祝子翎越发觉得他奇奇怪怪起来:“……王爷该不会以为我是伤疤控……呃,对伤疤有特殊癖好吧?” 被祝子翎用“你的思想怎么这么有问题”的目光看着的容昭:“……不是。” 要不是祝子翎提起,他根本想不到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上去! “本王只是疑惑王妃为何对本王的伤疤如此执着,随便问问而已。”容昭微微沉了脸说。 “也没有很执着吧……我就是想到王爷就在旁边,就想趁机摸一下而已……”祝子翎眨了眨眼睛,话锋一转道:“那王爷现在知道了,以后能让我摸了吗?” 容昭:“……”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在祝子翎期盼的眼神中说道:“只能碰,不许摸。” “啊?能碰为什么还不能摸?”祝子翎高兴中藏了更大的疑惑,疑惑中又流露出一丝失望,“这有什么区别吗?” 虽然只要挨着祝子翎就能给容昭治疗,但是祝子翎觉得,要是能随便摸的话,他的治疗效(手)果(感)会更好。 容昭:“……” 区别大了。 “总之王妃只能把手放上来,不能随便乱动。”容昭紧绷着下颚,沉声说道。 祝子翎看他态度坚定,只好勉勉强强地“哦”了一声。 “那王爷不用再抓着我了吧?” 容昭沉默着放开了祝子翎,同时又再次说了一句:“睡觉,不许乱动。” 不管怎么样,能直接碰也是进步了,以后他就不用再非得等到容昭睡着之后偷偷给人治疗,直接躺下就可以上手! 祝子翎想到做到,当即就大摇大摆地又往容昭怀里蹭了蹭,动了动刚才把容昭抓得有些僵了的手,在容昭皱眉再次警告他不许摸之前,找了个喜欢的位置安顿下来,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容昭看了他片刻,也跟着合眼入睡。 然而等到祝子翎彻底陷入梦乡后,容昭如墨般的漆黑双瞳却是再度睁开,在黑夜中微微映照出细碎的皎洁月光。 在祝子翎治疗的时候,容昭刻意抵抗了那股舒适和倦意。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刚刚同眠的时候,祝子翎才是先沉沉睡去的那个,而容昭总要在他睡着后再静静地看上他一会儿。 后来祝子翎开始悄悄给容昭治疗,那种感觉太过放松,以至于先睡着的人变成了容昭。 不过今夜,即便容昭依旧感受到了那种极其舒适的催眠感,但却始终没有真正睡着。因为虽然身体已经放松,但他的心中却是惊涛骇浪般难以安稳,就像静谧海面下酝酿着的巨大地震,看似平静如故,却在未知的下一刻便会激起滔天巨浪,乃至熔岩火山。 容昭微微垂眸看着怀里的少年,墨黑的眸子深邃难测,就像是一汪深潭下藏了深不见底的漩涡。 刚才合眼的时候,他忍不住想了很多东西。他和祝子翎的从曾经到现在的交集、他们这些天的相处、祝子翎对他和对别人的态度、王向和问的那一个个问题,还有…… 自己对祝子翎的感觉。 彻底让自己冷静下来,在黑暗的深夜里询问内心,容昭发现这些问题的答案其实都昭然若揭。 他以为祝子翎对俞信衡太过另眼相看,为此觉得自己悄悄将两人隔开的行为合情合理,然而冷静下来对比就会发现,似乎俞信衡跟他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 祝子翎不仅是为了他弄出那么多新菜,而且每次都亲自给他送来,甚至还会亲手喂他。而对俞信衡,不过只是让下人吩咐厨房去送。 祝子翎主动要跟他一起吃饭一起睡,为此死缠烂打百般坚持,然而说要跟俞信衡一起吃饭,却是提过就忘,更没有对人嘘寒问暖,问起一句从西北回京睡得好不好。 祝子翎对他的伤疤看过一次就记在心上,“爱不释手”,对于俞信衡若是有伤疤的假设,却是毫不在意,没打算碰。 …… 无论怎么看,祝子翎对俞信衡,其实都远不及对他的十之一二。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心里仍然莫名生长壮大出种种不悦,为此甚至对祝子翎欺瞒、蒙骗、无所不用其极,除了王向和所说的吃飞醋,似乎再无其他理由可以解释…… 至于王向和故意问他的那些问题,容昭越是审视,越是难以回避、难以掩藏自己的抗拒。 他不能接受有任何除自己以外的人和祝子翎同食同寝、日夜相对;他不能接受祝子翎做出的那些新吃食,想到的那些新奇东西,毫不遮掩自己的特殊能力、暗中为人治疗沉疴的一片真心不是给他,而是给了其他的人。 他甚至难以接受祝子翎对任何他以外的人展现出稍微多几分的好意。 只要稍微想象祝子翎会像躺在他怀里这样,跟另一个人如此亲密,容昭几乎就忍不住升起毁灭一切的暴虐情绪。 所幸祝子翎刚才的治疗很有效,让他还能控制理智,并不至于因此真的发病伤人。 也让他还能勉力维持冷静的思考。 这段时间是如此的漫长而又短暂,思考的结果则是让容昭清醒得彻底。 就像沉寂冬日过后的一声惊雷,轰然炸响,唤醒了之前那些隐秘着的、藏匿着的、被人视而不见的种种,也唤醒了世间的万物生机。 容昭一直将自己停留在灰败萧瑟的冬日,直到这一声惊蛰时分的春雷炸响,终于不得不认清自我,面对现实—— 他并没有真的把祝子翎当做报恩的对象,而是爱上了对方。 哪怕他一直固执地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在护持祝子翎,认为自己应该和少年保持感情上的界限,然而他实际上的每一个举动,却都是在大声地说—— 他根本早就已经动了心。 第99章 心防一旦松动, 原本一直被压抑的情绪便山呼海啸般汹涌而来,瞬间将人完全淹没。 祝子翎仿佛感觉到了枕边人带着侵略意味的目光,不胜烦扰似的越发钻进容昭怀里,把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 容昭顿时呼吸一窒。 祝子翎这一个小小的动作, 却是瞬间刺激到了他全身的感官。 其实之前夜夜同眠, 祝子翎不是要把他当磨牙棒, 就是要检查他的伤疤,每天早上醒过来后容昭还要继续给人当抱枕……温热的少年躯体紧紧黏在身上, 有时候还不太安分, 容昭不可能没有反应。 只是之前他都是一开始就刻意地避开了真相,用这是接触后的正常反应来草草敷衍过去, 让自己忽略那种念头不去深想。 有内力心法助阵, 容昭之前克制得尚可,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只是这回原本的遮羞布直接被掀开后, 对怀里人侵略和占有的冲动也像是突然开了闸,再难以像之前那样忽略和掩藏了。 容昭屏住了片刻呼吸, 半晌才恢复了心跳。 男人薄唇紧抿,伸手轻轻抬起祝子翎的下巴,将他闷在被子的脑袋重新露出来,微微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少年柔软的面颊。 祝子翎倒也随遇而安,被人动了脑袋依旧睡得香甜,甚至还不自觉地用脸蹭了蹭容昭的手,仿佛在睡梦中也带着一股全然的信任和依赖,模样愈发显得乖巧。 容昭的手顿时停在了原处迟迟没有离开,看着祝子翎眸色渐深。 不知道过了多久, 像是斗转星移,但又仿佛只有一瞬, 容昭手上轻轻用力,让熟睡中的少年微微仰起头,露出了红润的嘴唇和精致的下巴。等他回过神,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与怀中的少年几乎鼻尖相抵…… 容昭动作微僵,感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轻轻吹在他脸上,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一时间停住了动作,看着祝子翎近在咫尺的脸,没有进也没有退,目光犹如不见底的深潭。 祝子翎却在这时小声嘟囔了一句梦话,纤长的眼睫微动,唇瓣几度开合:“王爷……吃……” “……” 容昭呼吸顿时滞住,脑中本来就拉紧的弦突然之间绷断,墨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暗光。 他一直动作轻柔的手指突然间就用力控制住了少年线条优美的下颌,下一刻便低头印上了那双红润饱满的唇瓣。 嘴唇上传来从未体验过的美妙触感,让容昭的动作忍不住停顿了片刻。 少年的嘴唇温热柔软,比对方做出来的新奇蛋糕更要柔软细腻了不知多少倍,只是轻轻一碰,便让容昭知道这会是十倍百倍的美味。 他就这么静静地紧贴着祝子翎的唇,直到大脑消化完自己亲到了祝子翎的事实后,才回过神又动了动,小心地再蹭了蹭少年的嘴唇。 男人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气势,仿佛用充满侵略和占有意味的气场将怀里的少年一层层包裹起来,然而实际的动作却极其轻柔,完全没有将睡梦中的少年惊醒。 容昭就这样轻轻触吻了祝子翎片刻,感到之前心中凶狠咆哮着得不到满足的冲动野兽,终于被略微抚平了稍许,便微微敛眸,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将人放开。 然而不等他离开,紧贴着的饱满唇瓣突然动了动,不仅带起一阵暧昧的摩擦,接着更是有一个柔软湿润的触感印在了容昭的嘴唇上。 ! 刚才是……祝子翎舔了他? 难道是他把人弄醒了? 容昭顿时呼吸一重,差点稳不住心神,一时不知是该躲该迎。 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瞬,之前还是被他偷吻的少年开始胡乱地舔咬他,张嘴含住了他的下唇,坚硬的牙齿和柔软的舌头一起开始作乱。 容昭僵了好一会儿,接着才勉强回过神,发现祝子翎依旧眼睛紧闭,似乎并没有醒。嘴里还微微咕哝着一些听不清的音节,看起来是在做梦。 然而容昭已经无法再思考了。 他的手还捏着祝子翎的下巴,只要稍微用力,就能使只是在做梦的少年张嘴让自己离开。 然而容昭屏住呼吸,眸中神色几度变幻,最终却是薄唇微启,迎上祝子翎不安分的唇舌,用力地深深吻了下去。 他方才触吻的动作轻柔,此刻却作风截然相反,暴风骤雨一般凶狠地侵略着祝子翎的唇齿口腔,仿佛要把每一寸地方都打上自己的标记。 睡梦中的祝子翎刚才还率先“挑衅”,这时却是被“攻击”得逐渐无法招架,微微蹙起眉似乎想要躲开。 容昭发现这一点后动作一顿,接着却是眸光一暗,手臂环过怀中人的脊背,手掌按在了祝子翎的后颈上,将人更紧密地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中,不许他逃跑。 容昭托起祝子翎的后脑,让他不仅无法逃跑,还不得不展现出了更加容易承受和接纳对方的姿态。 祝子翎仿佛是有些不自在地无意识挣扎了一下,然而下一刻,就被人更用力地吻了下来。 寂静的深夜里,本应只有屋外的虫鸣声,然而此刻屋里却微微回荡着暧昧的水声和轻喘,勾得窗边流泻进来的月光都仿佛不经意荡漾起来。 直到月光都流过了几寸,这个吻才终于渐渐平息。 容昭本以为他一时没有控制住心中的野兽,定然会将祝子翎惊醒乃至吓到,哪知道当他终于勉强满足了那头野兽,准备放过对方时,却发现原本被他强压着亲吻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反而抓着他的肩膀,攥紧了他的衣襟,变成了一副默许,乃至主动迎合的状态。 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醒过来…… 第100章 容昭看着被他松开的祝子翎在睡梦中还吧嗒了两下嘴, 原本微微紧绷的神情顿时闪过了一丝惊讶和无奈,面色微松。 施加在嘴唇上的力道突然离开,祝子翎仿佛还不太适应,越发揪紧了容昭的前襟, 往他那边蹭了蹭。 少年被“强行□□”过的嘴唇覆上了一层旖旎水光, 越发红润莹亮, 微张着露出一点同样漂亮的牙齿和舌尖。精致好看的下巴依旧微抬着,仰脸迎向容昭, 如同是在意犹未尽般想要主动索吻…… 容昭眸光微沉, 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再度低头亲上去的欲|望, 有些艰难地闭了闭眼。 胸腔里的心脏从他印上那双嘴唇开始就一直狂乱地跳动、鼓噪着, 至今都难以平息。容昭深吸了口气,重新驾轻就熟地运转起内力, 终于让大脑随着身体一起逐渐冷静下来。 他默默地调整了下姿势,让人能在自己怀里窝得更舒服, 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从头到尾都毫无所觉的祝子翎许久。直到鸡鸣破晓,才再度合上眼。 因为有大朝会,容昭合眼没多久王向和就过来叫起了。 容昭睁开眼,眸中并没有一丝刚醒时的惺忪,显然实际上一夜未眠。不过当他起身洗漱的时候,王向和却没看出他有熬夜的迹象。 王向和担心戳容昭的伤疤,不好再提昨天那打翻了醋坛子的事,新的一天里万分小心地去瞧容昭的脸色。没想到却见他神色十分冷静,并没有什么颓丧不虞的意思, 面对祝子翎更是不露破绽。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事情并不如王向和之前所想,还是容昭靠着定力才滴水不漏, 但他能保持理智和镇定,本来担心对方会受刺激的王向和多少松了口气,接着连忙收回探究的视线,自己也更不敢露出端倪来。 容昭起来后,没多久祝子翎就跟着“饿”醒了。他浑然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伸了个懒腰便急急忙忙地爬起来去跟容昭吃早饭。 因为异能的缘故,祝子翎也并没有从唇上发现什么异样,看到丰盛的早餐立刻跟往常一样毫无压力地大吃起来。 他咬了一口叉烧包,突然想起什么,对王向和问道:“对了,现在有藕夹吗?” 王向和一怔:“藕夹?那得到秋天过后才能有鲜藕呢……王妃想吃藕夹了?” 祝子翎点点头,神色略显奇异地说道:“我昨天晚上做梦,梦到被一个藕夹给咬了……” 容昭喝粥的动作一顿:“……” “那个藕夹特别大,跟活了一样,我想吃它,结果它一直咬我的舌头……”祝子翎瘪了瘪嘴,似乎对自己居然被食物反咬一口感到不太满意。 容昭:“…………” 王向和并不知道真相,闻言还以为祝子翎就是单纯做了个梦,听得有意思,笑着说道:“这藕夹还真是胆大包天,不老老实实被人吃,竟还想着吃人?” “是啊,”祝子翎点了点头,“所以我肯定得吃回来!” 在吃这方面他自诩无人能及,区区一个藕夹竟然还敢咬他,这当然不能忍! 祝子翎顿了顿,又忍不住说道:“不过那藕夹味道还挺好的,我记得梦里的感觉特别香特别好吃。” 所以现在也还想再真的吃上一顿…… “……”容昭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脸色微僵,眸中神色越发莫测起来。 王向和还没注意到自家王爷的神色,闻言微微皱眉,犹豫着对祝子翎道:“王妃要是实在想吃藕夹,那老奴就只能让人去冰窖找找还有没有去年存着的藕了。” “就是这味道恐怕会不如鲜藕……” 祝子翎闻言顿了顿,轻轻地蹙了下眉心,想了想还是摇头道:“那算了。我要吃梦里那种味道好的,不好吃的话还不如就回味一下梦里的味道呢。” 容·梦里的藕夹·昭:“…………” 他看向没得到好吃的,只能委委屈屈继续吃起叉烧包的祝子翎,眸光暗了暗没说话。 虽然等鲜藕产出还要几个月,但如果祝子翎就是想要梦里的味道的话,倒是不用等那么久…… 容昭定定地看了祝子翎一会儿,王向和见状终于感到了一点异样,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您这是……” 祝子翎闻言也跟着偏头朝容昭看了过去,容昭却是没有回答,墨色眼瞳仿佛牢牢将人锁住,片刻后伸出手,轻轻捏起了祝子翎的下巴,伸手用帕子擦掉了他嘴边沾上的一点油迹。 “……唔。”祝子翎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意外。 他瞟了一眼容昭手上的帕子,奇怪道:“好像也没有很脏啊,王爷怎么了?” 容昭不是没有帮他擦过嘴,但除了大婚头天那回,后来都是祝子翎自己懒得动的时候,要求容昭帮忙容昭才会动手。 这回对方突然盯着他看了半天,又主动给他擦嘴,祝子翎还以为是自己脸上弄得太脏让容昭这个洁癖实在看不下去了呢…… 容昭微微敛眸掩下神色,淡淡道:“没什么,随手罢了。” 见祝子翎眨了眨眼还想说话,他直接在跟前夹了一块炸年糕递到了祝子翎嘴边。 金灿灿的炸年糕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祝子翎顿时张嘴从容昭的筷子上把年糕咬了下去,吃得立刻忘了刚才的问题。 容昭扫了一眼手里被少年的唇舌光顾过的筷子,不动声色地继续用它们吃起了饭。偶尔再喂上祝子翎一回,动作异常自然。 王向和在一旁看得惊疑不定。 容昭怎么对祝子翎比以前还腻歪了? 早膳过后,王向和帮容昭整理好朝服出门,正想试着问问,却听容昭先吩咐道:“不用让俞信衡去别庄了,王妃要找俞信衡的话就随他。” 王向和顿时一愣:“怎、怎么又突然改主意了?” 容昭淡淡道:“公公昨日说的不错,王妃和人之间的来往没什么出格的,不需要这么防备。” “不用跟俞信衡透露什么,王妃要是再想找他一起做什么事,随他们自愿就是。” 王向和闻言不由地越发怔愣,“这……王爷真的要随王妃?” 他昨天那一堆话该不会不仅没让容昭开窍,反而弄得对方为了证明自己对祝子翎没有爱慕之情,刻意逼自己同意祝子翎跟俞信衡来往,像这样忍着不高兴装大度吧? 王向和有心想劝,但又怕直接说出来会伤了容昭的自尊心,只能找了个台阶道:“王爷昨天下令,俞亲卫都已经赶去城外了……依老奴看,倒也不必再将人召回来了?” 比起别的,自然还是让容昭顺心更重要。 “已经去了?这么快?”容昭意外了一瞬,接着想起自己之前的命令,也不由有一丝尴尬。 不过即便王向和操碎了心,容昭却还是毫不领情地否决了他:“不。再去把人叫回来,也不必急着让他回重门关了。” “就让他先在王府里呆着。” 王向和没来得及继续问,容昭很快便骑马匆匆去朝会上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容昭的吩咐再让人传信将俞信衡叫了回来。 俞信衡奉命来回奔波了一趟,回来时颇有些一头雾水。 不过祝子翎这一天还并没有想起关心俞信衡行踪的事,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跟俞信衡差不多同一时间到达厉王府的一堆海鲜上。 “这都是从海边刚运过来的?”祝子翎看着好几篓子的虾蟹海鱼,眼睛忍不住微微放光。 邓荣笑着应道:“是啊,从海边到京城至少得十来天,送过来大多都不活泛了,像这样又多又还新鲜的海鱼,就是王府都得两三月才能得上一回呢。” 说是新鲜,但那些鱼虾蟹也大多已经半死不活了。祝子翎生怕浪费了美味,当即催促厨子赶紧把快没气的先挑了做了。 “这些东西得来不易,不知王妃有什么新菜的点子么?”邓荣忍不住问祝子翎道。 海鲜最重要的地方就在于鲜,清蒸乃至刺身就是最经典常见的吃法,咸腥味重的海鱼也多是用红烧之类传统的方式压味,祝子翎一时倒也想不出什么很特别的做法来,闻言摇了摇头道:“也不算什么新点子……之前不是已经做了芝士和黄油出来吗?就弄个芝士焗龙虾和芝士焗蟹宝吧,再试一下黄油香煎。” 虽然祝子翎说这不算什么特别的新菜,但厨子们还是顿时都抱起了极大的期望,兴奋地争着给祝子翎当做菜工具人。 与此同时,朝会上的容昭正面无表情地走着神。 第101章 自从誉王的事过去后, 朝中的情况还算安稳。边疆没有战事,各地也未出灾异。 晋王一派趁此时机重提立储之事,但誉王左相一方虽然受了打击,依旧也还是势大, 加上永宣帝对立储一事态度不置可否, 提了也只是打口水仗, 一时争不出个下文来,众人的精力就放在了其他的事上。 比如五皇子就要十六, 该选皇子妃了。正好永宣帝后宫中也许久没有纳新人, 也到了该举办一次选秀的时候了。 这事基本没人不同意,但选秀的规模就又有得一争了, 办大了劳民伤财, 恐怕还要激起百姓的恐慌;办小了则怕排场不足,乃至可能选不出合适的人。 这种琐事容昭自然是没兴趣听的,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殿中,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 反正肯定也没人会指望他去操心什么选秀的事。 “微臣以为,此次选秀范围定在六品以上官员家中的适龄女子,应当较为合适。规模不宜太小。毕竟此次选秀不仅要为五皇子殿下挑选正妃、侧妃,还有厉王殿下两位侧妃的人选也该一并纳入,皇上宫中也还需进人……因此不可办得太小了。”一个礼部员外郎说道。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不是这人提起,很多人还真忘了给容昭纳侧妃的事。 容昭之前克死了几位贵女,俨然已经给众人留下了不宜婚配的印象,无论是永宣帝还是朝中大臣,都早已经没了让他的后院达到亲王应有规制的目标, 能找到个不死不疯的正妃,别影响后面的皇子成婚就谢天谢地了。 加之永宣帝和晋王誉王等人都并不希望容昭生下后代, 因此祝子翎嫁给容昭没出事后,也没人再去提给容昭娶侧妃的事。蒋皇后虽然当着容昭和祝子翎的面说过一次,但那只是为了膈应容昭,顺便展现所谓的皇后气度罢了。 但按规矩来说,容昭既然已经娶了祝子翎没出事,按钦天监所说,就是之后不会再克女子了,那无论从礼法还是面子上,肯定都不能一直让皇子亲王的后院里始终就祝子翎一个男人。 给容昭挑侧妃妾室的事似乎也是该提上日程了。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不由都暗暗看向了容昭。 容昭本来觉得这事怎么都跟自己不会有太大关系,没想到却听见这么一句,顿时皱眉收回了分心到其他地方的思绪,冷眼看向说话的礼部员外郎。 “本王怎么没听说过我要纳侧妃?” 那员外郎没料到自己这话竟会招来容昭的针对,顿时又怕又惊道:“殿、殿下贵为亲王,自是应当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这……” 这还用提前听说吗? 永宣帝本就不怎么想给容昭安排侧妃,虽是侧妃但身份也不能太低,嫁过去没准就成了容昭的助力,这自然不是永宣帝乐见之事。 但他也不好直接不同意这样合情合理的提议,不然又显得他对容昭的忌惮针对太明显,传出去不好看也不好听。 因此见容昭似乎对纳侧一事态度不佳,永宣帝倒是颇为高兴,语气颇为和蔼地问:“陈员外郎不过是职责所在,昭儿如此不悦,莫非是不想要侧妃?” 容昭懒得管永宣帝故作慈爱的腔调,只抬眸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嗤道:“本王可不想有些人再往我府上塞乱七八遭的人,等人莫名其妙的死了疯了又来骂本王。” 听出他这是在说从前那几任未婚妻的事,殿中的大臣们顿时越发安静了。 有人在心里腹诽还不都是你克死的,有人则有一瞬的僵硬,接着便对容昭不管不顾肆无忌惮的言行有些恼怒。 永宣帝自然是后者。 他沉了沉脸,不过到底已经习惯,很快就忍下了没有发作,假装客气道:“昭儿何必如此。以前那些是不凑巧,如今你已有了正妻,自然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若是你不愿让别人来定人选,到时选秀也可以自己从过关的秀女里挑合心意的侧妃,如何?” “不必了,”容昭冷淡地迅速回道,“那些秀女还是留给皇上填充后宫吧。” 永宣帝被他轻蔑的语气又气了一气,到底忍不住皱了皱眉,既讽刺又狐疑地盯着他问道:“莫非你就打算后院里一辈子都只有那一个男妻不成?” 容昭闻言面色未变,微微掀起眼皮子看着永宣帝,淡淡道:“有何不可。” 永宣帝顿时愣了。 其他人也都被惊住,一个个都面露讶异。 厉王竟然打算只娶那一个男妻?! 众人忍不住再次悄悄往容昭身上看,越看越觉得难以置信。厉王这种光是站在那儿都能骇得人心生寒意的煞星,居然会说自己要跟一个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假的? 不少人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永宣帝显然也一样,他怔愣了片刻后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只打算要那厉王妃一个?” 那可是个男人,生不出孩子。 容昭神色越发不耐,“有何不可?” “……”得到确认的永宣帝吃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也都感到一阵震撼,尤其是誉王和晋王,只觉得诧异至极。 身为男人,最向往的除了功成名就、大权在握,剩下的左不过就是娇妻美妾、美酒佳人。 有几个男人不想如皇帝那样后宫三千,不过是条件不允许罢了。虽说太好美色者可能做不成大事,但像容昭这样,明明可以有却主动拒绝的,也属实异类。 当然古往今来的位高权重者,家中只有一位爱妻的也不是没有,但祝子翎若是女子倒还罢了,偏偏他是男人,容昭真要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可是要断子绝孙的! 这……这怎么想都太出格了!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容昭难道是失心疯了不成?竟然会做这样毫无理智的决定? 誉王和晋王震撼过后,想到之前自己听过、见过的关于容昭和祝子翎如何恩爱亲密的那些事迹,原本多少留了几分顾虑和犹疑的看法,这次终于忍不住彻底偏向了确信—— 容昭当朝表示要为祝子翎拒绝任何人再嫁进厉王府,这都不是单纯的宠爱恩爱可以解释的了,恐怕容昭真是被祝子翎给下了蛊,迷昏了头! 这人不光娶了男妻,现在还为了一个男人连子孙后代都不要了,岂不是彻底失去了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对他们没了威胁? 而且容昭都被一个男人迷得失了神智,那他手里的兵权想来也比以前要好夺过来得多。 誉王和晋王想到这儿都忍不住精神一振。 不过这么一看的话,他们本以为那祝子翎嫁给容昭不会有几天命好活,没想到人家现在竟然反倒将容昭这个煞星给捏得死死的…… 这人若是真的会用某些奇诡蛊术…… 晋王和誉王心中又同时一凛,一个心中想着不可不防,一个警惕之余还想着未必不能加以利用。 其他人没有他们俩想得多,但也是思绪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有些没见过容昭和祝子翎相处的大臣,原本对那些传闻都心怀疑虑,并不怎么相信。那提给容昭挑侧妃的礼部员外郎便是其中之一。 然而如今虽然还没见过祝子翎,光凭容昭今日在百余人的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一句“有何不可”,就足以让他们心惊慨叹起来。 这一桩原本无人看好的婚事,竟还真能如钦天监批命所言,是上天定下的美满姻缘,天作之合? 永宣帝回过神,对于容昭的回答也颇为惊喜,但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他控制了一下神色,状似担忧地说道:“你与厉王妃能如此恩爱,朕也很高兴,但无论如何,至少也要再找个女子传宗接代才是。” “当然你们新婚燕尔,若是实在不想纳侧,那便先暂时不纳了,过一段时间再说吧。到时候昭儿兴许就能改主意了。” 容昭没再去跟故作慈爱的永宣帝解释自己不会改主意,他冷淡地撇开视线,越发烦躁地蹙起眉心,嫌弃这场满是废话的朝会为什么还不结束。 永宣帝一口定下了先不给容昭选侧妃的事,但大臣们还是得考虑着万一到时候就是容昭改主意的时候,要是挑不到合适的人,那不会关永宣帝的事,而是他们的失职。因此最终还是把选秀的规模定得大了些。 这一番事宜讨论完,终于散了朝。 容昭没有管其他人投来的隐晦视线,迅速出宫回府。 众人看着他冷峻挺拔的背影,头一回想到的是暧昧而家常的猜测: “厉王这是……急着回去陪厉王妃吧?” 第102章 这一日的朝会时间算是不长不短, 容昭回到王府的时候正是午时,到了午膳的点。 容昭看到王向和,正要问他这一上午过去,祝子翎想要俞信衡一起去美食城的事如何进展了, 却被王向和先迎上来说道:“王爷, 王妃又做了新菜, 闻着可香了,正等您回来用膳呢。” 王向和看起来催得急, 容昭顿了顿, 还是把原本的问题咽了回去,先去跟祝子翎吃饭, 免得把人饿着了。 不过祝子翎显然不是会让自己饿着的人, 容昭过来的时候,他正捧着一个足有手掌大的蟹壳吃得不亦乐乎。 看到容昭来了, 祝子翎连忙放下蟹壳,露出吃得油汪汪的嘴唇和下巴, “王爷回来啦,快坐,正好可以开饭了!” 容昭:“……” 发现容昭的视线落在了他的唇角,祝子翎怔了一下,接着伸手抹了抹嘴边的酱汁,讪讪笑了笑道:“这是刚弄出来的新菜,我先尝尝味道……” “不是故意不等王爷一起吃的。”祝子翎尽量摆出无辜的脸色道。 容昭没有回话,往前走近了一步,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祝子翎的下颌, 拿帕子把被他抹得越发像花猫似的下半张脸一点点擦干净。 祝子翎:“……” 祝子翎看着眼前低垂着眼,神色似乎很认真的容昭, 只能乖乖地仰着头任由他擦。但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对方的洁癖好像确实是更严重了。 现在擦得干净,可等会儿他再吃两口估计就又要脏了,容昭不会还时不时要他停下擦嘴吧? 那个场面祝子翎想想都累。 不过看起来对方不是介意他先开吃,祝子翎又翘了下嘴角。 就知道容昭不会因为这个为难他。 等容昭擦完,祝子翎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坐下,“今天王府来了一批海鲜,我看数量还挺多的,就让人除了平常的吃法,再弄了点黄油香煎和芝士的,王爷来尝尝。” 在祝子翎开口之前,容昭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十分香甜的气味。他看向祝子翎刚才捧着吃的螃蟹壳,只见里面并不是螃蟹原本的模样,只剩下了细腻雪白的蟹肉,外面再覆着一层黄灿灿的东西,不由问道:“这上面是什么?” “上面是芝士,就是之前做出来的那个。”祝子翎让人把菜都一个个端上来,给容昭介绍自己上午的成果,“这是芝士焗龙虾,这个是芝士焗蟹宝,还有这个……黄油香煎鳕鱼。” “做法都挺简单的,不过味道都很好吃!” 祝子翎说得积极,显然都早吃过了,浑然忘了自己刚才还在拿尝味道当做借口。 所幸容昭并不跟他计较这个,看着金黄的芝士焗蟹宝,想起刚才祝子翎吃得嘴角也染成了花猫的模样,默默拿起筷子夹了一个。 芝士焗蟹宝的做法不难,只要把螃蟹蒸熟后把蟹壳完整地取下来,然后剔出所有蟹肉放进蟹壳,再撒上一点点的调料,盖上一层厚厚的芝士,烤上半盏茶的时间。 等到外面的一层芝士融化再凝固,均匀地包裹着蟹肉,封住整个蟹壳,这道菜就完成了。 整个过程中唯一麻烦的可能就是拆出蟹肉的步骤,不过这对王府的厨子们来说当然没有任何难度。他们不仅拆得轻松,而且最后拆出的肉还非常完整,在蟹壳里摆得整整齐齐,颇为好看。 不过最后的成品就没法看出这点了,芝士将蟹肉遮得严严实实,让人忍不住想要戳破一个口子,看看里面藏的东西。 容昭自然不会像祝子翎那样直接抱着蟹壳啃,他用筷子轻轻戳进去,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厚厚的一层金黄色芝士看起来像是故意隐藏财宝的守卫,实际却柔软得一击即破,轻易就被筷子分割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雪白漂亮的蟹肉。 容昭的筷子微微开合,夹住一块蟹肉挑了起来。上面的芝士自然也被迫跟同伴分离,虽然终于无力反抗,但却缠缠绵绵藕断丝连地表达着抗议,在空中拉出了一条条细丝。 “这个会拉丝,还是像我这样直接拿着吃比较方便。”祝子翎重新捧起自己没吃完的那个蟹宝,看着容昭的动作说道。 容昭闻言顿了顿,看了祝子翎一眼,接着沉默而坚定地继续用筷子把那块蟹肉给夹起来。 他绝对不能像祝子翎那样把自己染成花猫。 容昭动作坚决,微微用力抬高手臂,芝士牵出的线条也没有那么细,到底还是被绷断了。 容昭这才低头张口将那一筷子蟹肉吃了进去,动作有种不着痕迹的矜持和小心,确保上面的芝士不会在他嘴角旁边张牙舞爪。 祝子翎看他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颇有些遗憾,不过看到容昭整个矜贵优雅的动作,顿时忘了这事,只觉得对方好看了。 祝子翎看着容昭慢慢嚼了嚼口中的蟹肉,冷淡的神色微动,接着喉结微微滚动,将东西咽了下去,忍不住睁大眼睛问道:“怎么样?好吃么?” 容昭看向他,说:“嗯,味道不错。” 新鲜的大个花蟹,蟹肉饱满又满是鲜味。虽然蒸过又烤过,但一点也不老,依旧细嫩清甜,不带一丝咸腥,仿佛一口就能鲜掉人的舌头。 而外面包裹上一层带着甜味和奶香的厚重芝士后,蟹肉的美味一开始被掩藏了起来,直到芝士甜香的味道充分刺激了口腔,将所有的味蕾唤醒,蟹肉纯粹而不单调的味道便在这时恰到好处地登场,带给人更美味的体验。 芝士在口中不知不觉地化开,把蟹肉浸润包裹,鲜美和香甜的味道交织融合,既清甜爽口,又有着让人本能为之开心的脂肪和甜味,搭配完美,好吃不腻。 就是容昭这样不喜欢甜腻的人,也觉得这一道芝士焗蟹宝颇为可口,吃上一整个应该也不会腻。 容昭如今对他做的菜越来越捧场,祝子翎见状十分满意,把另一道芝士焗龙虾也推到对方面前,说:“那王爷再尝尝这个龙虾,看跟蟹哪个好吃?” 芝士焗龙虾的做法相较之下就更简单了,直接把龙虾开背去掉虾肠,稍微调味然后盖上芝士进炉子烤熟就行。 这次送到厉王府的海鲜里没有那种能到手臂长的大龙虾,只有一些手掌长度的小青龙,一只实际的肉也不算多。 “虾肉没有先拆下来,用筷子不好夹的。直接拿着吃就行,一口就正好能咬下来肉。”祝子翎看着容昭,再度推荐自己效率最大化的吃法。 容昭:“……” 容昭这回倒是伸手拿起了龙虾,不过却没有直接送到嘴边,而是用另一只手上的筷子伸进去,也不知是怎么弄的,很快便将一整条虾肉都给撬了出来,顿时把祝子翎看得愣了。 祝子翎忍不住盯着容昭筷子上完整的一大块虾肉,被那晶莹剔透的肉和上面一层厚厚的芝士馋得不行。 这看着也太好吃了吧…… 容昭看了一眼口水都快要流到自己手里蟹宝上的祝子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后,突然拐了一个弯。 “嗯?”祝子翎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肥美虾肉,一时回不过神。 他抬头看向容昭,忍不住面露疑惑道:“王爷是要把这个……给我吃?” 容昭淡淡应了一声,见祝子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等他再说话,便将筷子往前送了送,把满满一口虾肉喂到了祝子翎嘴里。 “唔……”祝子翎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肉,虽然还有话想问,但也一下子就被嘴里的美味折服了,不由自主地嚼了嚼。 等回过神来,对上容昭平静的目光,他也只能顺着对方的动作,干脆把那一整条虾都吃进了嘴里。 一整大块虾肉吃起来,感觉果然比小口小口地吃更要畅快满足。祝子翎脸颊被塞得鼓鼓的,嚼起来甚至有些费力,但眼睛却忍不住弯起来,眸子里写满了满足。 容昭静静地看着他,动手又拿了一只龙虾挖出肉来,等祝子翎把嘴里的吃完了,便淡淡问道:“还要么?” “……”祝子翎忍不住疑惑地看着他:“……王爷是不吃龙虾吗?” 容昭:“不是。” ……那怎么自己不吃光打算给他? 祝子翎眨了眨眼,低头看了一眼容昭筷子上的诱人的龙虾肉,越发觉得这要是不吃上一口多可惜啊。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问容昭既然不是忌口龙虾,干嘛自己不吃,而是主动凑上去在那一大块虾肉上咬了一口。 祝子翎这回没一口把整条虾肉吃完,而是只咬下了一小截,接着便抬头看向容昭,说:“剩下的就王爷吃了吧?” 容昭虽然老是挑剔,这不想吃那不想吃,但按他之前发现的规律,只要是他剩下的菜,对方应该就会吃了吧? 祝子翎嚼着龙虾心想。 容昭:“……” 祝子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容昭,果然见对方沉默片刻后,将筷子上剩下的芝士虾肉送进了自己嘴里。 祝子翎顿时对自己发现的规律更加肯定了。 果然没错,比起花费不少口舌,问出原因再想办法劝,还是直接让容昭吃他剩的见效更快! 容昭并不知道祝子翎产生了什么样的错误认知,他感受着嘴里芝士焗龙虾的口感和味道,觉得颇为惊艳。 龙虾肉比蟹肉更紧致有韧性一些,虽然鲜甜的程度稍逊,但口感上却更富有层次,吃起来的体验与芝士焗蟹宝不同,但也并不输。 祝子翎这新做的两款菜,总而言之就是都十分美味。 剩下的一道黄油香煎鳕鱼,也比容昭往常吃过的传统做法更有种新鲜的美味。并不是之前的做法不好吃,只是因为吃过不少次,以致缺少了惊艳感。 “京城里海鲜不好弄,不过再过几个月,河里的虾蟹就都肥了,到时候也可以用这种做法,放进美食城里当一道新菜。”祝子翎往嘴里扒拉着蟹肉,微微鼓着腮帮子说道。 未来世界里河虾河蟹都是好东西,价格还挺贵,不过在大启,这些却是卖不上价的东西。因为肉少,甚至都没什么人吃,至少供是远大于求的,反倒是平民才会抓来充饥。 成本低廉味道又好,到时候拿来做美食城的一道小吃正合适。 至于贵宾区,自然也有办法给其抬高身价,比如加上一点什么人参灵芝之类的,说得天花乱坠一点,不愁卖不上高价。 祝子翎打着赚钱的算盘,容昭却是听到美食城便想起了一直惦记着的那件事,微微一顿后看着祝子翎,语气淡淡地开口问道:“王妃之前说要找俞信衡一同去美食城看看,现在如何了?” 第103章 祝子翎不知道容昭一直想着这件事, 闻言还怔了一怔。 “啊……”祝子翎眨了眨眼睛,“我差点忘了,还没去问俞大哥呢……” 一听说有海鲜吃,祝子翎的心思就全放在了海鲜上, 不是容昭提起都没想起来。 容昭见状神色微顿, 意外了一瞬后幽深眸光不着痕迹地缓了缓。 看来之前确实是他着相了, 祝子翎对俞信衡其实并没有多么在意。 至少做了新菜都想不起来俞信衡。 他看着祝子翎,主动开口道:“王妃让人去问吧, 他应该有空。” 祝子翎:“嗯?王爷昨天不是说俞大哥来京城很忙么?” 容昭面不改色道:“王妃找他有事, 本王就把他的事务分派给其他人了,现在不忙了。” 祝子翎一怔, “那不会影响正事么?” 容昭不动声色:“不会。” “……” 祝子翎安静下来, 微微睁大眼睛看了容昭好一会儿。 容昭被他这么专注地盯着,正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面色忍不住微微紧绷的时候,却听祝子翎半是亲近半是感叹地出声道:“王爷真好。” 容昭动作一顿, 迎上祝子翎明亮清透的目光,微微抿了抿唇,一阵沉默:“……” 他很快垂下视线,默默拿起一只龙虾,撬出虾肉喂到祝子翎嘴边。 祝子翎见容昭不光连俞信衡的事都帮他安排好,还又把这么诱人的大虾投喂给他,越发心下感动,一边咬下鲜美的虾肉一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容昭:“王爷你真好!” “……嗯。” 见祝子翎仿佛非要等着他回应自己夸奖的模样,容昭只能淡淡应了一声。 在旁边站着的王向和忍不住面露古怪, 看向容昭的视线颇有些一言难尽。 明明是王爷因为打翻醋坛子故意说了谎,这会儿不过是改了主意不再加以阻碍, 竟然反倒说成是自己特意帮忙,弄得祝子翎一派感动…… 没想到向来行事冷厉的容昭,竟然也会说这种“花言巧语”,因为一己之私做这样的事…… 饶是无条件向着他的王向和,这会儿都忍不住觉得容昭这么哄骗着祝子翎拿他当大好人有些不地道。 他们还以为按容昭的性格,定然是不屑也不会做这种事的,真没看出来原来他还会偷偷弄这种花活。 甚至王向和原本还想着,容昭连自己对祝子翎有了意思都迟迟不能开窍,恐怕根本不懂要怎么跟心仪之人相处。没想到实际根本用不上他操心,容昭自然就会这些“坑蒙拐骗”的招数了。 看来人一旦真动了心思,那这种事都能无师自通。至少以他们王爷的聪慧程度,着实不需要他这个老太监去指导了。 王向和心中稍微唏嘘了一下。 要是容昭的身体那方面也不需要他操心就更好了。 祝子翎虽然被容昭粉饰自己行为的话糊弄了,但毕竟没有任何损失。真正倒霉被折腾了的,还是莫名其妙被连夜派去别庄,又不知为何第二天一早再被叫回来的俞信衡。 不过俞信衡自然想不到自己不得不来回奔波的真实原因。在他心中,容昭的形象还是一如既往正确高大的。即便莫名其妙跑了这几个时辰的冤枉路,俞信衡还是以为是容昭有什么他领悟不到的安排要用到他,绝想不到只是因为容昭自顾自的吃了飞醋,又发现了自己吃的是飞醋,才这样朝令夕改。 俞信衡赶回厉王府,首先便想要去向容昭询问情况,哪知道容昭那边说在用膳没同意他的求见,倒是让他先碰到了给祝子翎传话的人。 “同王妃一起去看美、美食城?”俞信衡皱起黑粗的眉毛,“那是什么地方?” 得知所谓美食城并不是真的城市,只是祝子翎要开的一家饭店,俞信衡疑惑稍减,但还是奇怪道:“王妃为何要叫我去?” 俞信衡想到之前尝过的那些据说是祝子翎弄出来新吃食,对那美食城倒也确有几分好奇,但他跟祝子翎毕竟身份有别,这样不明不白的提议不能随便答应。 俞信衡皱眉想了想,觉得祝子翎会邀请他恐怕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自己没什么人手,又不好打王府里的人的主意,就想试着拉拢他,把他要到自己手底下,培养成有能力的心腹。要么或许就是怀了不好的心思,想要找机会从他这儿打听一些西北军中的机密。 不管是哪个,俞信衡都没有让对方成功的打算。 再说祝子翎毕竟是容昭的王妃,属于王府内院,而他是容昭在外的手下。内外勾结这种事,向来是当权者所避讳的,他自然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不经过容昭就擅自跟祝子翎产生联系。 俞信衡当即就恭敬表达了自己的拒绝,让人把话回禀给祝子翎。 回话的人过来时容昭和祝子翎的午膳还没用完,不过容昭是早就已经吃饱了,剩下的就是看着祝子翎一样样光盘。 听到俞信衡拒绝了,容昭并未太过意外。 在他预想里,俞信衡会答应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他特意把人弄到别庄去,只是担心祝子翎会缠着他要他帮忙下令而已。 虽然已经知道祝子翎对并俞信衡没有那么执着,但容昭还是忍不住看向了他。 “俞大哥不想去啊……”祝子翎喃喃了一句,神色倒并没有太过失落,只是面上显出了几分可惜,“那就算了吧,下次有机会再去好了。” 祝子翎惋惜完就没再多想,继续吃起了饭。然而容昭见此却是微微一顿,沉默片刻后微微抬眼吩咐道:“把俞信衡叫过来。” 下人连忙应声去了,祝子翎则是不由地一怔。 他看向容昭,有些疑惑又有几分猜测道:“王爷叫俞大哥过来干嘛?” 难道是为了要对方答应他的要求? 容昭没有正面回答,说:“本王有事要问他。” 祝子翎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俞信衡听说容昭叫他,本来颇为高兴,以为是要说他想的正事。哪知来了之后,俞信衡才发现除了容昭,祝子翎也在。而且他们竟然还在吃饭,没有半点谈军政大事的气氛可言。 俞信衡:“……” 怎么他回来的时候容昭就在吃饭,一顿饭这么久还没吃完…… 俞信衡闻到一股股诱人的香气,忍不住往桌上丰盛的菜肴上瞟了两眼,目光不由地在黄灿灿的芝士焗蟹宝和芝士焗龙虾多停了两刻。 不过他很快就强迫自己收回了注意力,看向前面的容昭和祝子翎。 看这情况,难不成他拒绝得那么恭敬,王妃竟还敢主动向王爷告状,让王爷找他兴师问罪来了? 俞信衡面上不由地流露出了一丝紧张和不解,低头躬身给两人行了礼,小心问道:“不知王爷叫卑职过来是有何吩咐?” 容昭面色淡淡地说:“本王记得你这几日没什么事,正好王妃出行的安防需要加强,既然你有空,就在王妃出门的时候跟着当个护卫吧。” 俞信衡:“……” 啥玩意儿? 俞信衡直接愣住,祝子翎闻言也忍不住面露惊讶,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向容昭。 容昭不是说是有事要问么,可他现在这说的根本跟问搭不上边,完全是直接在给俞信衡下命令了。 这…… 祝子翎不由又看了一眼面色明显怔愣的俞信衡,头一回感觉到一丝古怪的别扭和心虚—— 容昭这话一说,在俞信衡眼里,是不是挺像历史传说里的昏、昏君的…… 至于他,恐怕就是那个蛊惑了对方的……祸水? 第104章 祝子翎想到这么个比喻, 难得有些不自在,手里的粉丝蒸扇贝也暂时放下了,轻轻地清了下嗓子。 容昭倒是镇定自若,似乎没觉得这样的命令有什么问题, 见俞信衡迟迟不答话, 还又看着他冷淡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 俞信衡始终一脸错愕地看着容昭, 见容昭似乎已经确定不打算改口,这才慢慢地收起了脸上外露的神色, 微微蹙着眉低头应下。 按理说容昭应该不会赞同他跟祝子翎有太多接触才对, 命令他顺带着给祝子翎当侍卫是为了什么? 就算是王妃身边的安防需要加强,王府里肯定也不缺人手, 何必要把他这么个过几天就要回西北的人凑进去? 容昭这个命令, 怎么看怎么像是变相要他跟祝子翎一道去那什么美食城。 就是不知道容昭是为了满足祝子翎,还是故意为了让他去试探对方? 俞信衡第一反应是前者, 毕竟祝子翎本人就在边上。但容昭会为了讨人欢心下这么随意的命令太过让人震惊,俞信衡实在觉得难以相信, 忍不住就为容昭找起了其他的解释。 他接着又想了想,发现后一种情况也不无可能,顿时微微放下了疑虑。 虽然按照他之前的所见所闻,容昭应该并不怀疑祝子翎,反倒还跟人感情不错。但他们王爷向来谨慎,未雨绸缪,即便并没有明确的怀疑,也是可能让他去借机观察试探的……吧? 俞信衡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结果恰好看到容昭随手把剔出的虾肉放到祝子翎的碗里。 “……” 俞信衡应下过后, 容昭顿时就没了其他话要问,注意力转回了午膳上, 重新开始给祝子翎投喂,随口就要直接把俞信衡打发回去。 还是祝子翎记得做点人情,把人叫住给了点吃的:“俞大哥等等!正好我让人弄了新菜,你拿个芝士蟹宝和芝士龙虾尝尝吧。” 俞信衡愣了一下,见容昭面色淡淡没有反对,拱手把一样一只的龙虾螃蟹接过,这才走了。 尝过了这两样美味的新式海鲜过后,俞信衡忍不住心想,怪不得大家都想娶个贤妻。 虽然他自认对容昭忠心耿耿,不会轻易被一点小恩小惠收买,但就刚才的事,祝子翎做得着实比容昭要显得熨帖有情分多了。 希望祝子翎不是为了故意拉拢他吧。毕竟容昭显然不是会弄这种礼节客套的人,能有祝子翎这个王妃帮着做这些,倒是一桩好事。 俞信衡在复杂的心情中等到了祝子翎出门去美食城的日子,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除了祝子翎,容昭也在。 不是……如果王爷也要去的话,什么让他暗中试探观察王妃的事直接就都不存在了吧?! 祝子翎就算想要拉拢他打探机密或是收作手下,那也不会当着容昭的面这么干啊! 既然容昭也要去,还要他跟着干嘛? 俞信衡一时间比当初听到容昭诡异的命令时还要感到错愕。就算真是祝子翎身边的护卫不够,那有容昭在,也根本不需要他凑数吧! “俞大哥,”祝子翎看到他主动打了个招呼,“这一趟要麻烦你了。” 对方原本是不想去的,都是因为容昭的命令,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祝子翎多少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 他其实倒也不是一定就要俞信衡一起去,毕竟以后美食城开业,对方也总有机会进去转转。但容昭的命令都出了口,他要是再说不用,岂不是让容昭在属下面前朝令夕改? 而且恐怕会更显得祸水了…… 因此祝子翎干脆没拒绝容昭的好意,只是对俞信衡,出于那一点歉疚,态度更客气了些。 然而俞信衡此刻只会比他更觉尴尬。 “王妃不必客气,这是卑职应该做的。”俞信衡尴尬地应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 容昭陪祝子翎上了马车,主动问道:“要让俞信衡上来陪你说话么?” 祝子翎犹豫了一下:“那也行……” 马车足够大,坐三个人完全绰绰有余。容昭和祝子翎坐在一边,俞信衡坐在另一边,紧张而尴尬地看着他们:“不知王爷王妃叫我过来是……” 祝子翎眨了眨眼,说:“我就是好奇俞大哥在西北军中的一些情况,想问一问。” 俞信衡:“……” 这……这按理说明显就是试图拉拢或打探消息的话了…… 如果只有他和祝子翎在的话。 俞信衡忍不住看向容昭,朴实的双眼中写着迷茫与无助。 容昭:“……王妃问什么你就说。” “……” 俞信衡看了看容昭因为马车一丝极细的颠簸,便立刻护在祝子翎腰间,之后干脆一直没拿下去的手臂,突然间仿佛有了一丝明悟。 他好像低估了容昭对祝子翎的宠爱程度,又高估了容昭的理智和心机…… 俞信衡收回复杂的视线,干巴巴地开始回答祝子翎的问题。 祝子翎就是对当初关照自己的邻居过去的经历略有些好奇,也没问太多问题,而且好几次不知不觉就把话题转到了容昭身上。毕竟俞信衡是容昭的亲卫,他打的仗、执行的任务基本都跟容昭有关,回答祝子翎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提到一句容昭。 祝子翎从他口中听说了一次惊险的任务、一场惊人的战事的时候,总会忍不住转头又去问容昭。 “王爷当时怎么会知道北狄人要从那儿偷袭?” “这也太惊险了,王爷真的没出事?” “王爷好厉害!这样都能以少胜多!” …… 祝子翎问容昭的时候就跟问俞信衡完全不一样了,下巴微抬,睁大的眼睛紧紧看着对方,手直接抓在容昭的手臂上,听得越紧张入神便忍不住凑得越近,不知不觉就差不多跟人贴到一起去了…… 不光要听人讲故事,还要挤占对方的空间。 不过容昭显然不在意,扶在人腰间的手随着祝子翎的动作顺势收紧,剩下一只手还不时给祝子翎喂上一口吃的,乃至用手指轻轻拂去对方嘴角的点心碎屑。 马车走着走着,本来是祝子翎跟俞信衡说话的场景,就彻底变成了只有祝子翎和容昭你来我往…… 俞信衡见状老老实实低头,默默把自己缩到角落,希望能从车厢里消失。 好在路程不算很长,俞信衡的煎熬没有持续太久,便到了目的地。 一听地方到了,俞信衡迫不及待便跳下了马车,接着一仰头便看到了一座……被布圈起来的巨大建筑,顿时一愣。 他忍不住愕然回头看向祝子翎和容昭…… 这就是王妃要开的美食城? 祝子翎抬头也看到这一幕,但他对此显然并不意外,拉着容昭进去:“走,我们进去看看。” 俞信衡没见过还要用布遮起来的楼,毕竟古往今来只有揭匾的说法,没有揭楼。不过这幢楼现在被布遮着,确实跟揭匾的意思差不多,而且是祝子翎事先要求的。 这样做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先把美食城的情况藏住,等到开业前再将彻底装修好了的地方一下子亮出来,提高开业时候给人带来的惊艳感。 突然发现一个胖子瘦下来成了美人,自然比每天都看着这人瘦上一丝、不知不觉就瘦得美了,来得更让人惊讶震撼。祝子翎要开的美食城也是一个道理。 他要给美食城打造出那么高端奢华坑钱的贵宾区,自然更要注重这方面。 虽然专门用布把这么大一幢楼挡起来花钱又费事,但比起未来的收益,自然就不能吝惜这些成本。 外面虽然看着云里雾里,但进去之后的模样,顿时一下子让俞信衡惊住了。 第105章 在听到美食城这样的名字后, 俞信衡就猜到了祝子翎要开的饭店应该手笔很大,因此见到这么大一幢楼也并没有太惊讶。 但一进去看到里面跟平常饭店完全不同的样子,俞信衡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整个一楼极其宽阔,没有多少饭馆应有的桌椅, 反倒是两边整整齐齐地坐落着一个个半开放的隔间, 有点像是坊市上密密麻麻的摊位, 但看起来要井然有序、整齐划一得多。 隔间也并不是完全一样,有大有小, 但大多都是比较小的, 里面靠墙是炉子和灶台,外侧则由一尺余宽的半人高台子封起来, 旁边留上一道小门。整个隔间基本就只容得下这么些东西, 看着就是一个个后厨。 不过比起一般人家的后厨,这些隔间虽然小却也并不逼仄, 而且刚刚修整出来,设计得似乎也有些特别, 不像常见的厨房那么随意,一个个排在一起还挺好看有致。 “时间长了上面肯定也会油烟” 俞信衡有些惊奇之余,也越发觉得疑惑,见容昭和祝子翎对此似乎都并不意外,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通,忍不住问道:“王妃要开的不是饭店?怎么没有桌椅,反倒把这么多后厨亮出来?” 容昭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有自己开尊口解释的打算,祝子翎说道:“这就是美食城的模式呀。” 他正要给俞信衡解释, 容昭淡淡地瞥了旁边一直负责美食城事务的手下,对方立刻心领神会, 先一步接过祝子翎要说的话,给俞信衡说明起来。 这些对容昭和祝子翎来说自然是老生常谈了,见手下还要给人说上半天,容昭干脆不着痕迹地加快了步子,拉着祝子翎与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拐到了另一边上。 “哇,这个转角的隔断做得不错……一楼这也雕了花吗?倒也还行……” 祝子翎被容昭拉走了也没多想,注意力很快就放在了眼前的新景色上,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跟俞信衡分开了。 容昭见此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角。 俞信衡听解说听得专注,也没注意到自己他们被人甩下了。不过不用呆在那两个人身边,他恐怕还自在一些,完全沉浸到了美食城的构想里。 俞信衡还从没听说过这样开的饭店,不像是饭店,倒像是把一整条街上的路边小摊凑到一起,炉子上做什么都直接看得见,甚至没有几张正经桌椅,要么拿着走,要么直接在摊位前的台子上吃。 俞信衡听得怔愣。虽然这种方式还挺适合他这样不讲究的粗人,但肯定不合那些有钱大老爷的审美。路边小摊又赚不了多少钱,这美食城叫得这么响亮,然而实际掏不动有钱人的兜,这样弄岂不是要亏本? 不过很快俞信衡就知道祝子翎要怎么赚有钱人的钱了,一楼巡视一遍后,一行人就转到了二楼。 二楼的入口跟一楼不在一个地方,完全分开在两个方向,比起大大敞着的一楼入口,二楼就要精致而隐秘许多。 浓墨重彩的琉璃地砖铺出一条小径,门脸不大不小,门柱和檐廊上的花式雕刻却繁复而华贵,一进去有个风格同样华丽精致的宽敞门厅,当中一座又宽又大的螺旋状楼梯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祝子翎环顾了一下这个贵宾区入口,点了点头:“挺好的,这个旋转楼梯做得不错。” 俞信衡愣愣地随着他们从楼梯上去,发现二楼跟一楼是完全不同的景象,没有一个个的小隔间,而是一块块有所划分又并未完全隔断的大区域。 不像一楼的只上了纯色的漆料作为修饰,二楼的色彩和装饰明显丰富起来。墙壁上或画或雕出一些精美雅致的山水、花鸟、仕女图,用木料珍稀做工精美的多宝阁摆在大厅里作为隔断,地势微微错落出层次,在屋子里营造出九曲回廊似的景致…… 虽然还没彻底完工,都已经让常年呆在西北粗犷之地的俞信衡看花了眼。 等到发现那雕刻着精美图案的“墙壁”原来还是可以往两边打开、藏到墙缝里的门,露出后面装饰更加华贵的包厢,俞信衡越发开了眼界了。 他再不担心这美食城是否能入那些有钱人的眼,光冲着那包厢的恭房里显得十分神奇的抽水马桶,恐怕都能引来一大堆人。俞信衡忍不住试了一下,感觉着实方便干净。 不过听说这东西不光要接很长的管子,还得在上面做水箱,暂时只能靠人工装水,显然只能是有钱人的享受,俞信衡赞叹了一下就没再惦记。 就是一个饭店,吸引的人是马桶,说起来有点奇怪…… 所幸祝子翎这美食城依靠的显然不止是一个马桶。玻璃窗户的安装已经逐渐开始,俞信衡看到那一片片剔透得仿佛不存在的玻璃,眼睛忍不住瞪得快要比铜铃还大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俞信衡小心地伸出手去碰了碰,摩挲了一下玻璃光滑的表面,满脸都写着惊叹。 “这岂不是从没见过的宝石?要拿来做窗户?!”俞信衡忍不住用暴殄天物的目光看向容昭。 祝子翎:“俞大哥,这就是特殊一点的无色琉璃而已,最适合的就是用来做窗户。当宝石卖可能还没有做窗户收益大呢。” 俞信衡听得一愣一愣。他不像卢子阳和方简那样懂做生意的事,一时理不清窗户怎么能比宝石值钱的逻辑,迷茫而怀疑地把视线投向容昭。 容昭淡淡道:“玻璃是王妃想出来的,怎么用王妃说了算。” “王妃?!”俞信衡闻言又是一惊。 祝子翎弄出来的那些新菜就让他忍不住惊叹过了,没想到原来对方不光会做新吃食,还能弄出这样神奇的东西来? 接着俞信衡又得知不光是玻璃,其他那些抽水马桶、旋转楼梯、推拉门……整个美食城的各种点子基本都是祝子翎想的。 他顿时再没有质疑对方拿透明玻璃去当窗户的决定了。 比起有这么多神思妙想的祝子翎,他对这些简直可以说是什么都不懂,还是不发表意见的好。 看过了美食城目前的进度,祝子翎觉得挺满意,夸奖了这里的负责人两句。 “二楼到时候多弄些地毯,差不多保持这个风格就行,不要弄得太花。” “配些珠帘屏风,还要做一批桌布窗纱。” “椅子最好都配上布套软垫,怎么舒服怎么弄,最好是让人坐下去就不想起来。” 祝子翎又交代了几句关于后续装修的事,负责人点头应下,说:“根据进度来看,估计最迟六月底就能完工。” 容昭看着祝子翎,问:“再过不久就能开业,王妃可有想好这店的名字?” 不能就只叫美食城吧? 容昭以为祝子翎一直没说这个是没想好,却见祝子翎闻言眨了眨眼睛,朝他点头道:“有的。” “就叫不羡仙怎么样?” 关于美食城的名字,祝子翎之前随口说过一个人间仙界美食体验处,可惜这个名字显然并不被其他人所欣赏。 祝子翎本身也是随口一说,之后就又想了其他的。但他想来想去,却发现还是这个名字表达出的意思比较贴切,而且有足够的夸张和吸睛效果。 不过之前那个体验处到底不符合大启这时人的审美,祝子翎想了一下,琢磨出一个感觉类似又比较文雅有格调的名字——不羡仙。 虽然没直说是未来的仙界美食,但不羡仙的意思显然也差不多了。而且不光符合那些文人贵族的审美,一般百姓也都能听得懂意思。 祝子翎完全是从贴切和实用的方面想的,然而“不羡仙”这个名字听在其他人耳朵里,顿时就变成了不一样的意思。 容昭看着祝子翎,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淡淡道:“这名字不错。” 俞信衡和其他人:“……” 好家伙,只羡鸳鸯不羡仙……这美食城到时候究竟是来吃饭的地儿,还是来羡“鸳鸯”的地方啊…… 不过他们腹诽也没用,祝子翎见容昭认可这个名字,眼睛越发亮了,“王爷也觉得好?那招牌能不能不用一般铺子那种字体,先找个字写得好的人写上一幅字,再让人照着做招牌?” 容昭毫不犹豫地:“可以。” 他顿了顿,又问:“这字王妃不自己写?” 祝子翎:“我字写得一般,就算了。” 容昭沉默了一下,说:“那,本王来写如何?” “嗯?”祝子翎闻言怔了一下,旋即想起容昭的笔迹,顿时点头,“当然可以!” 容昭的字挺好看的,笔力遒劲风骨濯濯,不输一些大家。要不是厉王名声凶煞,光凭他的字恐怕还能得到不少的文人吹捧。 而且容昭的字也不怎么潦草难认,用来做成招牌也合适,正好还省了再去找人的麻烦了。 见祝子翎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容昭神色越发柔和,看着祝子翎澄澈明亮的眼睛,轻声道:“那此事便交给本王了。” 其他人:“……” 所以到时候就是他们王妃开的店,他们王爷写的店招牌,写的还是“只羡鸳鸯”不羡仙这么个店名…… 好家伙,这给客人听了岂不是光想着其中的意味去了,还能有心思吃饭么? 看着容昭和祝子翎眼含笑意地对视,俞信衡等人越发觉得他们很多余,仿佛替未来的顾客提前感受了一番进饭店还什么都没吃就噎得慌的体验,默默都往后缩了缩。 俞信衡尤其头大,忍不住在心里祈祷回程的时候自己不会再被叫上马车。 之前从西北来京的时候,军中的同僚们虽然也有些好奇这个男王妃的事,但都觉得这人应该并不怎么重要,也不可能影响容昭冷厉的性格行事。他们更关心京中的局势和容昭的处境,并没怎么惦记着打听容昭和祝子翎的事。 可惜现在看来,等他回到西北,能说的恐怕大都得是关于祝子翎,尤其是容昭跟这个男王妃有多甜蜜恩爱了…… 俞信衡想想他一个至今还没娶上媳妇的老大粗军汉,要去跟一群同样的大老粗复现王爷和王妃两个男人在一起有多腻歪,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算了,他还是尽量多说说王妃做的新菜有多好吃,还有这美食城的新奇之处吧…… 俞信衡默默心想。 就是这美食城的名字都这么腻歪,就怕到时候一提起来容易防不胜防…… 俞信衡的苦恼并不被容昭和祝子翎知晓,所幸回程的时候如他所愿,没再被叫上马车。之后几天也不再常跟这两人见面,“逃过一劫”。 容昭回府后,便抽时间给祝子翎的美食城写招牌。 只是他写了几次都觉得不甚满意,把稿子废了一张又一张。 王向和过来的时候见到地上一堆废纸顿时惊讶,连忙收拾,一边忍不住问道:“王爷这是写什么呢?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说着把手上的废纸展开看了看,顿时一愣。 ……不羡仙? 容昭写这个干什么?还写废了一张又一张? 王向和正要面露忧虑,却见容昭微微蹙眉说:“没什么,只是在写王妃美食城的招牌罢了。” “……王妃美食城……的招牌?”王向和愣了一下,接着才慢慢反应过来,“不羡仙?王妃的店叫什个名字?” 容昭随意点了点头,拿毛笔吸了吸墨汁,在新的一张纸上再度开始落笔,笔锋流畅地挥洒上去,有如铁画银钩。 然而写了才两个字,容昭顿时又眉头一皱,停下运笔,将这一张笔迹扔到一边。 “哎,扔了干嘛?”王向和见状顿时意外,拿起那张刚被弃之不用的字幅,看着忍不住说:“这、这不是写得挺好的吗?” “不行。”容昭面色冷淡地摇了摇头,已经又执笔准备落在了下一幅上。 王向和实在没看出前面那些扔了的有哪儿不好,然而容昭格外挑剔,他也没办法,只能看着容昭这么反反复复地写了不知道多少遍,浪费了一大堆上好的宣纸后,终于写出了一张满意之作。 王向和看着其上的“不羡仙美食城”六个大字,连忙称赞:“王爷这手字着实是好,用来做成招牌想必也好看,王妃定然会喜欢。” 容昭费了这么半天力,终于大功告成,面色也总算松缓下来,仔细检视了一番最终的成品,淡淡应了王向和一声。 王向和把众多废稿都收拾好,变着法儿吹捧了容昭两句后,正想问他这些还要不要,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一句话:“对了,既然是要做招牌,那不是单个字单个字的写就行了么?” 每个字单独写的话,要达到满意,比起连着写上一整句要快得多了吧?更省纸和墨,而且到时候让工匠去做招牌也更方便。 容昭:“……” “……”王向和说完才发现自己这话已经说晚了,还不如不说。 见容昭脸色微凝地停住了动作,王向和干笑了一下,连忙补救道:“不过写一整幅出来更好,王妃看了肯定更高兴。” 容昭虽然一直没说话,但听到这话,脸色才微微缓和下来。 王向和松了口气,迟疑了一下,又忍不住试探着问:“这店名……是王爷起的?” 容昭摇摇头,聚焦在字幅上的目光微柔,“是他起的。” 王向和闻言不由又有些失望又倍觉欣慰地感叹:“王妃实在是个心思赤诚的人……” 偏偏容昭这么不坦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人好好过。 想到他在这儿给祝子翎写“不羡仙”的字,还写得这么精益求精,王向和越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又替他心酸。 “王妃都给那美食城起这样的名字了,不知王爷现在是怎么想的?” 他之前都点得那么透了,祝子翎更是直白到了这个程度,容昭总不能再装不知道。 是好是坏,都该有个反应吧? “……” 容昭放下那幅字,却是对王向和的问题避而不答,沉默片刻后,神色难辨地道:“试着联系一下钟老吧,看能不能请他早些过来一趟。” 王向和一愣,接着心里便是咯噔一声。 明明在说他和祝子翎的事,容昭突然转了话题,想提前找钟老神医过来,莫非真是因为他之前猜的那回事? 容昭最近的气色几乎一日好过一日,身体看着越来越强,除了某些隐秘的问题,也根本想不出其他需要提前找钟老神医的理由了。 王向和想到这儿,心中顿时一阵心酸,觉得已经能算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勉强维持住镇定的神色,应了一声道:“老奴一定想办法尽早把钟老神医请过来!” 容昭感觉到了王向和坚决语气里的一抹异样,不过他到底想不出对方的真实思路,也没太过在意,随意点了点头。 其实王向和猜的除了细节出错,大方向上倒是问题不大。 容昭急着要找钟老神医,确实是因为某个隐秘的问题。但这个隐秘不是因为跟那方面有关,而是因为牵扯着他一直对王向和他们隐瞒的病情。 认清了自我,并且不受控制地吻过祝子翎后,容昭自然没法再欺骗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野兽。 他绝不希望那一夜唇齿相依的亲密只是一次见不得光的意外,而是还想要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以后的千千万万次…… 已经苏醒的野兽不知疲倦,更不会知道满足。 容昭并不只是沉醉于那一个偷窃来的隐秘的吻,那头野兽只会不断生出更多更庞大的欲|望。 他想要光明正大亲吻祝子翎,想要把对方完全打上自己的烙印,想要彻彻底底的占有。 但除非他能确保自己不会给祝子翎带来伤害,否则就不能放任那头已经“穷凶极恶”的野兽任意妄为。 虽然那晚一时冲动吻了祝子翎,但回过理智后,容昭知道自己还没有办法向祝子翎坦白,接受对方的爱意。 他的身体问题始终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铡刀,在能够保证可以负起亲吻对方的责任之前,他不能为了一时享乐,就让对方加倍承受未来很快就会生离死别的痛苦。 原本容昭早已给自己判了死刑,然而没有人能想到,祝子翎会重新给他带来希望。虽然只是感觉到身体些许轻微的好转,这种想法不管怎么看都美好得近乎于幻想,可容昭还是控制不住地产生了一丝侥幸。 这一丝就足以鼓噪成巨大的希冀。 容昭以前从来不相信侥幸,这次却没法再保持理智。 他太想要祝子翎了。 想得心中的野兽早已将理智吞噬殆尽。 然而为了能对祝子翎负责,容昭必须得重新拾起理智。 虽然祝子翎似乎能治好他身上原本已经无药可救的沉疴,但“似乎”并不保险。 对待祝子翎,容昭不希望冒一丝的风险。 只有确保真的没了短命之忧,他才能回应祝子翎的期待。 这个确保的方法,自然不能是直接问祝子翎,。而容昭的病情又一直是他隐瞒起来的秘密,不可能随随便便找大夫过来,只有请信得过又医术足够高超的钟老神医来判断。 原本容昭是想等一等,钟老大约半年就来帮他检查一次,平日则是四处云游,方位难寻。距离上次见钟老神医已经有几个月,只要再等上一两个月,就能见到人了。 容昭本来觉得一两个月很好等,然而实际动了心思后,容昭每日都要艰难抵抗,才能束缚住心中的那头野兽。 即便如此,克制住不像那晚一样亲吻祝子翎也已经是极限。面对有关对方的事,容昭总会不自觉流露出亲密和占有的意味,根本保持不了应有的界限。 今日祝子翎起的“不羡仙”这个名字,一下子再次戳到容昭心头的软肉,让他终究控制不住,想要赶紧将这一层枷锁打破。 即便只是一两个月,即便此时想找钟老恐怕费时又费力…… 但容昭等不下去了。 第106章 祝子翎对容昭的顾虑和打算一无所知, 看到对方给写好的店名,祝子翎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王爷字写得真好!” 比他强多了。 祝子翎之前虽然也算是个有科举目标的读书人,但他在祝家没有太多条件练字, 也就只是把科举应试的台阁体练得还不错。但台阁体在真正的书法欣赏里自然是拿不出手的。 而且祝子翎去到末世后十来年没写过毛笔字了, 如今写出来的水平已经远远不如当年, 跟容昭就更不能比。 虽然如今对祝子翎来说,再好的字可能都不如一份臭豆腐合眼缘, 但看到容昭的字, 他却忍不住欣赏赞叹了起来。 容昭也就只有几岁时的处境能比他强些,后来不过总角就被迫上了战场, 结果不光打下了卓绝的战功, 居然还能写得这么一手好字,不得不说简直厉害得过了头。 再加上脾气好还心善, 几乎都能说是完人了,就是大部分人都被流言和表象蒙蔽了眼睛, 都没有几个说容昭好话的。 祝子翎走神唏嘘了一下其他人的有眼无珠,接着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习惯性地求助容昭道:“对了,王爷我正想不出店标要弄成什么样呢,要不王爷给我画一个吧?” “店标?”容昭闻言眉梢微挑。 这个东西在大启还很少有人弄,一般店家想要形成记忆和区分靠的都是店名,有口碑的店就叫做老字号。而标记图案之类的东西,虽然直观, 但弄起来麻烦,也不方便口口相传, 因此并没有普及开。在大启,常见的顶多只有镖旗这种勉强能算是店标,而且也算不上什么图案,仅仅是用颜色字体做了点区分。 不过祝子翎要弄的当然不仅仅只是这种,他需要的是正儿八经的图案,要好看又好记,而且得独一无二。 毕竟美食城的贵宾区想要薅羊毛,是必须要树立起品牌逼格的。而在展现档次之前,还得先确立起品牌来。 贵宾们花大笔的钱,享受的除了服务就是包装。而包装不光要贵,还要有品牌的印记,这样才更好让品牌和贵直接划上等号,彻底形成一个整体。 一楼不需要考虑这些,但给二楼贵宾用的桌椅、装饰、餐具,还有送的礼盒等等,祝子翎打算在上面都要弄上店标。 大启很少有人这么做,主要是因为成本高不划算。但按照祝子翎给美食城贵宾区定的价钱,成本显然不是他需要担心的。 考虑到目前的技术和实际的效果,店标最好能设计得简洁好看又有记忆点,无论是当装饰,还是刻在礼盒、绣在布袋上都要好看。 祝子翎明显感觉到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在未来世界里见到过的那些商标。但那些都是别人的,而且也不适合美食城。 如今一时间意识到身边有个“万能”的容昭,祝子翎立刻就把担子给丢了过去。 就算店标实际不那么实用,但祝子翎想要,容昭也不会反对。他顿了一下,问:“王妃要什么样的?” 祝子翎:“要简单而不普通,好看而不复杂,既简洁又显档次,既有特色又容易做的那种。” 容昭:“……” 似乎感受到容昭对这份要求的一言难尽,祝子翎在对方的目光中轻咳了一声。 “其实也不会太麻烦,就是要设计一个能代表美食城的图案,到时候主要在贵宾区用,餐具、礼盒还有糕点上面估计都会印。王爷按照大致能满足这个的思路画一个就行了,应该不难吧?”祝子翎诚恳道。 容昭:“……” 面对祝子翎充满期盼的神色,容昭到底还是默认了下来。毕竟祝子翎在问他之前,似乎是打算……自己画? 一想到祝子翎的画技,容昭觉得干脆还是直接让他来受这个折腾更好一点。 见容昭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祝子翎顿时高兴了,又接连夸了他好几句:“王爷想的店标肯定很好!” 容昭:“……” 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容昭已经预感到这会比前面写店名招牌还要更费劲了。 代表美食城的图案…… 关于美食城,容昭首先想到的除了祝子翎,自然就是“不羡仙”这个名字。如果说这个名字还能让人立刻联想到什么的话,那自然就是鸳鸯了。 容昭想到这儿心头一动,直接画了两只亲密相依的戏水鸳鸯出来。 容昭的画技虽然算不上大家,但基本的工笔还是很不差的,画出来的鸳鸯交颈连心,细节清楚、活灵活现,用来当店标处处摆出来的话也足够好看。 而且鸳鸯作为比较常用的美好意向,要出现在碗碟杯盏、木盒布袋上肯定没问题,做活的工匠对这个估计也不陌生。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不够独特,但拿来开店的绝对少见,或者恐怕只此一家。 不过一口气画完后,容昭审视了一下却眉心微蹙,并不满意。 虽说这样复杂的图案也能做出来,但祝子翎要求的是简洁,还要上档次。单纯的鸳鸯戏水图多少有些流于俗套,而且店标肯定不能真的弄成画那样。 ……简化一下吧。 容昭虽然不知道未来世界的商标什么样,但一想到祝子翎一脸期许的神情,倒是在压力下无师自通了那种风格,将栩栩如生的鸳鸯逐步简化成了几道简单流畅的线条。 最后容昭停笔时,纸上留下的图案简洁明快,并不怎么具象,只是隐隐能看出些轮廓。 乍看如同是一个变形了的“仙”字,但仔细辨认的话,既像是两只紧紧相依着的水鸟,又有些像是只有半边身子的两只鸟相携着伴随一阵清风振翅高飞。 仿佛是一对鸳鸯,又好似比翼鸟。 容昭终于觉得满意了,把成品交给了祝子翎。 祝子翎虽然对容昭寄予厚望,但也没想到他能设计出风格这么“未来”的店标来,看到后顿时惊喜不迭。 “哇!这个好!”祝子翎一眼看过去就满意得不行,“王爷真厉害!” “这是……用仙字改出来的?改得真好!而且这么看着还有点像鸟的样子……” 容昭不动声色地淡淡应了一声,垂眸看着祝子翎,等着他发现更深的一层含义…… 祝子翎:“这个鸟显得还挺肥的……唔,我有点想吃炸鸡烤鸭了。” 容昭:“……” 祝子翎说完抬头,却见容昭正脸色微凝地盯着他,眸光深沉而复杂,不由一怔。 “?” 祝子翎眨了眨眼睛看着容昭,“王爷,怎么了吗?” 容昭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这上面的,不是鸡鸭。” 就算想不到鸳鸯和比翼,但看出了鸟,应该想到的也该是鸟羽为“翎”,而不是什么炸鸡烤鸭吧? 谁会把鸡鸭画在店标上? 祝子翎却是不能反应过来容昭的意图,怔怔道:“啊?我知道不是呀。” “王爷你没有想画鸟吧,只是意外有点像,是我自己想到了。” 担心容昭为此不高兴不满意,祝子翎还安慰道:“这就是巧合而已,不影响效果,没什么关系的。” 容昭:“……” 看着祝子翎一派单纯的样子,他到底不好开口直说自己有想画鸟,而且是刻意画成了鸳鸯和比翼鸟。 容昭沉默许久,最终决定暂时还是先让祝子翎继续这么以为下去吧。 对方虽然付出了满腔爱意,却似乎并不敢寄望他的回应,甚至都连一丝往那方面猜想的心思都不会动。 如果他这时候说出事实,毫无疑问会刺激到祝子翎,但偏偏他又不能立刻给予对方承诺,突如其来的希望恐怕反而会转化成某种伤害…… 既然这个店标祝子翎满意,那就行了。 其他的……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祝子翎可不知道容昭心里那些百转千回,对方几乎已经在他这儿从饭票升级成万能工具人了,不光能让自己好吃好喝好睡,遇到其他各种问题的时候也都好用得不得了,仿佛没有对方解决不了的事。 祝子翎既对自己绑上了这么好的饭票感觉美滋滋,又越来越不好意思占人便宜,忍不住也费起脑子开始想有什么地方可以给人当报酬的。 以后美食城赚的钱肯定要多分人一点,还可以帮容昭审审犯人,另外除了吃的以外,未来世界里一些现在能用上的东西,肯定也要尽量多想一想。比如他之前想到的望远镜,不知道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祝子翎正惦记着,玻璃坊那边恰好传来了消息,他之前交代的镜片已经做出来了! 第107章 瞌睡来了送枕头, 一收到这个消息,祝子翎当即精神一振,连忙要去玻璃坊看看实际进展。 他之前交代工匠试着做玻璃薄片,便刻意没让容昭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如今听说有了进展, 祝子翎又表现得这么兴高采烈, 看得容昭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这东西看来……很不简单? 容昭陪着祝子翎再度造访玻璃坊, 前来接待的于管事显得轻车熟路多了,也不怕得罪容昭, 上前行过礼后就多半只捧着祝子翎说话。 “按王妃您的吩咐, 咱们玻璃坊不光在做那些杯子碗和大块窗户,还一直试着做那种无色的玻璃薄片, 现在做出来比较好的已经有个十好几片了。”于管事满脸喜色地躬身对祝子翎说道。 “不瞒王妃, 一开始咱们其实都不太懂您要的是什么样的东西,还以为是打算做什么珠宝装饰呢。”于管事尴尬地笑了笑, 但很快又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说:“ 没想到就那么个小薄片, 按王妃说的做出来之后,简直……简直神了!” 于管事的兴奋看在容昭眼里,越发让他心生疑惑。 容昭轻轻眯了眯眼睛,看向祝子翎,果然见他并没有意外的神色,显然对于管事赞叹的东西早就了然于心。 不过祝子翎也不是那么镇定,欣喜和满意的神色都写在了脸上,神采奕奕地抬头对容昭说道:“王爷,咱们去看个好东西!” 容昭看着他透出几分小得意的模样, 微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祝子翎面露期待地急着要去看工匠们做出的成品, 直接拉着容昭往里走。于管事不敢怠慢,连忙让人把那些玻璃薄片拿了来。 虽然不是珠宝,但这些薄片如今的待遇却胜似珠宝,每一样都被小心地放在垫了厚厚布料的盒子里,上面一层还是光滑的丝绸,为免将这些薄片给磨损了。 除了被维护得精细,容昭第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从这些玻璃片上看出什么特别来。不过于管事自然不会等着他问,率先便开口讲解起来。 “这十几枚是做得最好的,没有一点儿杂质,透光效果最好。工人们做出来拿着检查的时候,就发现透过这些玻璃片看后面的东西,有时候能变大有时候能变小,上下有时候也会变,一开始还吓了一跳!” 祝子翎正拿着一片弧度凸起的在看,这时打断于管事道:“透镜,这种玻璃片叫透镜。” “这种凸出来的就是凸透镜,”他用自己手上的那一片示意了一下,再指了指另外一片,“那个往里凹的就叫凹透镜。” 于管事闻言连忙反应过来:“对,透镜!王妃取的这个名字好,咱们这些人没文化,正愁不知道这明显不是一般玻璃的神异物什该怎么叫呢。” “凸透镜和凹透镜……合适!起得太好了!” 祝子翎被于管事语气夸张的夸奖激起了几分鸡皮疙瘩,随口解释:“这名称不是我取的,是从其他地方听来的。” 于管事不料自己马屁拍歪,正想找补,却见容昭面无表情的神色不知何时变得紧绷,眉心紧蹙,紧紧盯着盒子中的那些透镜,周身气压有如风雨欲来,顿时识相地不出声了。 “这个透镜……可以让后面的东西看起来更大?”容昭在祝子翎话音落下后片刻,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语气冷凝中带了几分惊异,乃至几分紧张。 祝子翎举起那一片凸透镜,透过它去看容昭,看到对方那一张俊脸被镜片拉扯变形的样子,弯起了眼睛笑道:“是啊,透镜可以把实际景象放大。” “王爷是不是已经想到了?”祝子翎透过那片凸透镜对容昭眨了眨眼睛,“只要把这些透镜想办法组合利用,就可以让人看清很远的地方。到时候站在高处,比如城墙上,几里外的人都能看见。” 容昭看着镜片中外围明显扭曲,但中间却纤毫毕现的祝子翎的眼睫,呼吸都停住了一瞬。 虽然在于管事说的时候,他就已经忍不住有了类似的猜想,但得到祝子翎确认后,容昭终究还是没法保持平静。 他带兵打仗多年,非常清楚能够直接看到几里之外的人的形迹意味着什么。 如果能做到料敌先机,哪怕实力差距再大都有可能借此翻盘。就算没有什么本事,至少也能减少己方的损失。 能在隔了几里远的时候就发现敌人,这在战场上能起到的作用太大了。交战双方,如果对手拥有了这样的能力,而自己没有,那绝对是可怕至极的一件事。哪怕容昭往常对北狄军的行迹多半也没料错过,但想想这样的场景,也忍不住为之心惊。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神态始终轻松活泼的祝子翎,轻轻开口:“王妃交代玻璃坊的工匠做这些,一开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祝子翎点头:“是啊,这不是透明玻璃弄成功了吗,我就想起来望远镜这个东西应该对王爷来说也很有用,最好也做出来。” 容昭虽然对祝子翎之前故意遮遮掩掩的行为有所猜测,但本以为就是跟玻璃窗户差不多的东西,万万没料到竟会这么惊人。 饶是容昭定力过人,这时候也忍不住轻轻深吸了口气,眸光深不见底地看着祝子翎,轻声问道:“王妃既然是想给本王做这个望远镜,怎么之前都不说一声?” 虽然祝子翎已经给他送过了不知多少份大礼,但这还是头一回让他着实觉得猝不及防。 又或者是因为这是他终于明了自己心思后,第一次被祝子翎满满为他着想的真心戳中,以至于内心的反应比之前更加激烈。 面对容昭的问题,祝子翎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不是担心万一做不出来,提前告诉你的话就成了白高兴一场吗?” “好在成功做出来了。” “而且现在直接知道,难道不是更惊喜了吗?” 容昭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克制住直接将人搂进怀里的冲动,微微垂眸,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 是更惊喜。 惊喜到他几乎难以维持冷静。 于管事在透镜的作用上没有容昭那么敏锐,只把这当成是个神异的现象,并未想过怎么用。但在察言观色上,他却是敏锐至极,感觉到容昭和祝子翎之间的氛围似乎变了,当即就退开了些许。 不过容昭并不打算在外面表露出什么来,很快就恢复了还算平静的神色,把话题转回到这些透镜上。 “王妃所说的望远镜就是这个凸透镜?”容昭伸手也拿了一片,微微蹙眉端详着,“这透镜为何能将物体放大?” 然而祝子翎却摇了摇头,“这个单独一个只能算放大镜,还达不到望远镜的效果,至少要两个搭配起来。” 祝子翎用另一只手再拿起一个凹透镜,把凸透镜在前,凹透镜在后,两手举在眼前,从中透过去看。 “至少这样的才是望远镜。”祝子翎一脚踩上了石凳,转了个方向,越过高墙把视线投向玻璃坊外的远处。 他手举得不算稳,也不知道望远镜镜片的准确位置,调试了半天距离才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地方,看到了极远处树上一只黑底蓝纹的鸟眼下的那一丁点白斑。 祝子翎再把两片透镜拿开,果然就只能远远看到那棵大树逐渐繁茂的顶盖。别说鸟眼睛下的白斑,直接连鸟都看不清在哪儿了。 看他大大咧咧地直接站到了凳子上,于管事吓了一跳,心说这厉王妃就算不是女子,做这种不符身份不合礼数的事也不好吧?而且还让他们这些人看到了,这不是丢厉王的脸么? 即便知道容昭十分宠爱祝子翎,于管事心中也不由地升起了一丝忐忑。 按照这两人的关系,容昭就算生气,估计顶多也只会说祝子翎几句,但他们这种无足轻重的下人,说不定就要倒大霉了。 于管事一阵紧张,果然就见容昭看着踩在凳子上的祝子翎微微皱了眉。 然而就当他以为容昭就要训斥祝子翎的时候,却见对方伸手将人扶住,问:“看得清么?这凳子太小太矮,看不清就再让人找更高的地方。” 祝子翎连忙说道:“没事,我已经看清了!” 祝子翎放下手转过身,在自己跳下椅子之前,就被容昭直接伸手给抱了下去。 少年对于男人的怀抱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在对方松开前就自然而然地仰头跟人说道:“一个凸透镜一个凹透镜就能做望远镜!我刚才随便试了一下就看得挺远的,王爷你也试试?” 容昭眉目冷隽,淡淡“嗯”了一声,松开人后顺手给他整理了一下在自己怀里蹭乱了点的衣襟,修长的手指再勾起少年鬓边一缕发丝,帮他理到耳后,这才彻底将人放开,接过了祝子翎手里的两枚透镜。 提心吊胆看完全程的于管事:“……” 是他想太多。 第108章 于管事惊讶过后很快重新调整好了心态, 立刻找到一处高台供容昭和祝子翎登高望远。 容昭试着像祝子翎刚才那样,拿着两片透镜往远处看。一开始映入眼中的景象颇有些模糊扭曲,但当他学着祝子翎之前的动作,对透镜的位置稍作调整后, 其中的景象便很快清晰起来, 迅速让他看清了远处至少四五里外的一座石碑上的小字。 确认自己就这么看清了距离如此远的细微景象, 容昭不由屏住了一瞬的呼吸。那一双面对千军万马的敌人仍能稳稳挽弓挥剑的手,这一刻几乎差点拿不稳手里小小的两枚玻璃透镜。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玻璃弧片, 竟然真的能看得这么远, 这么清楚! 祝子翎见容昭久久不动,才他身侧探出头来问:“王爷看到了吗?” “要是看不清的话, 就再调一下透镜的距离试试。” “……看到了。”容昭收回视线, 缓缓放下手臂,低沉的音色掩盖了其中惊讶欣喜的种种复杂情绪。 “王爷觉得怎么样?”祝子翎眼神发亮地望着容昭, 还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他刚放下的手臂,像是邀功似的, “用这个做成望远镜的话,对王爷会有用的吧?” 容昭:“……” 岂止有用。 这样的好东西,无论放到哪里,祝子翎拿出来都必定会是大功一件。 如果说祝子翎之前折腾出的那些新鲜吃食、海外食材、菌菇种植,乃至透明玻璃窗户,都还只能算是可以赚点钱的小打小闹,并不见得能引发当权者的重视,那望远镜这东西,就是任何一个脑子没丢干净的当权者都绝不会忽视的宝贝。 作用和重要性几乎不可同日而语。 对于以战立命、处境复杂的容昭就更不用说了。 他微微垂眸, 深潭般的墨色眼瞳看向身侧正歪着脑袋看他,仿佛在等待夸奖的祝子翎。 被抱住的右手手臂一点点传来少年身上的温暖体温, 似乎将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暖得微热起来。 容昭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口气,忍着没有低头去亲吻对方漂亮的眼睫,轻声说道:“嗯,很有用。” 这样的肯定祝子翎显然就已经满足了,他高兴地继续说道:“有用就好。这个东西其实我懂的也不多,只知道个大概,具体望远镜的规格,还有放大倍数什么的,可能还得王爷再让人一点点去试去算。” “这种一个凸透镜加一个凹透镜的办法只是最简单的,还有很多能看得更远精度更高的设计,可惜我没记住。” 能让几里之外的东西纤毫毕现就够惊人了,听到祝子翎说这只是最简单的,还能精度更高,容昭忍不住再次吃了一惊。 “王爷要不招揽一些喜欢格物、擅长术数的人才吧?”祝子翎说到这儿,想起来提醒他道,“物理和数算其实在很多地方能起大作用呢。” 大启的风气并不重视数算,虽然科举也有所涉及,但历来都不是重点。朝廷六部里,也就只有户部和工部的工作内容与之明确相关。但户部其实用不到多么复杂的数算,而平常建屋治水,既要用物理又要用数算的工部,却向来是六部中地位最低的一个。 大启的读书人一般读的都是圣贤之书,只讲所谓治世修身的道理,术数和物理这些只是小道,懂些基础即可。若是一心沉迷这些的,多半还会被人看作没出息。 不过祝子翎从未来回来,自然知道科学技术的作用。大启其实也并非没有这方面的天才,只是环境所限,往往都出不了头、寂寂无名。 若是容昭能把这样的一些人才找到手下,提供一些支持让他们搞研究搞发明,就算没有祝子翎,这些人或许也能自己弄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毕竟高手在民间嘛。 更别说现在还有他这个从未来重生回来的人在。 虽然祝子翎并不清楚未来世界那些完整的知识,但至少能给真正擅长这方面的人提供方向和提点,怎么样都能弄出一些成果来。 容昭本身就不看轻工匠这类的人,毕竟武器对于战争的胜败极其重要。他很快明白过来祝子翎的意思。 这透镜之间怎么放模糊怎么放清晰,并不是什么缥缈的神鬼之象,是可以通过物理和术数之法计算出来的。乃至祝子翎口中其他能看得更远的设计,或许也能依靠这种办法找到。 即便撇开其他,仅仅只为望远镜这一样,招揽这方面的人也绝对有必要。 容昭微微点头,应下祝子翎的建议,接着瞟了一眼十分识相地离了他们一段距离的于管事。 原本只是做无色透明的玻璃窗户,容昭没打算太过严格地保密,但现在牵扯到望远镜,保密上面就一点也不能松懈了。 至少玻璃坊里这些已经见过透镜的人,都必须要控制好。尤其是听到了他和祝子翎对话的于管事。 容昭神色未动,心里很快有了打算,继续听祝子翎说了一些关于望远镜的事,任由他给玻璃坊的工匠们发了一大笔奖金,还布置了新任务。 “这些透镜要按照弧度和效果划分规格,最好是能稳定质量,批量做出来一模一样的。”祝子翎对刚拿了奖金干劲十足的工匠们说道。 “透镜的搭配和用法很多,而且除了这种表面弧形的,无色玻璃还可以做成其他很多形状。要是有人能找出更好的组合方式,或者是做出其他实用的东西,奖励还会比这次多得多。” 听到祝子翎说要把透镜做得一模一样,工匠们都有些面露难色。 虽然他们现在对做这个已经熟练得差不多了,但也仅限于能弄出较为均匀的弧形,至于弧度,基本碰到什么是什么,不太可能保证精确。 但听到后一句,众人顿时又雀跃起来,明显有了干劲。 机会那么多,万一就碰到了呢? 容昭没有拦着祝子翎把更多关于透镜的信息告诉这些人,只是在离开前交代负责看守的手下加强守卫,回府后就着手让人安排,把玻璃坊的这些人悄悄转移到更安全隐蔽的地方去。 容昭准备再另找一批人到玻璃坊做事,以后这边仍旧拿来做普通的无色玻璃,包括玻璃窗和其他的器皿用具,作为明面上的掩护。 至于原来的那些工匠,就挪到京畿建一个新玻璃坊,逐渐改为专门做望远镜这种机密性强的东西。 除了安排这些工匠,容昭还得再搜罗更多人。只有镜片也做不出望远镜,按照祝子翎说的,还得要镜筒、镜架之类的东西。 除了能做这些的工匠,还有祝子翎提议的招揽擅长数理的人才,容昭也一并吩咐了下去。 这一番动作一开始让方简颇觉奇怪,不明白容昭怎么去一趟玻璃坊回来就这么折腾。不过等试过他们带回来的简易望远镜后,方简顿时再没心思去管其他的了。 “这、这也是王妃想出来的?”方简惊喜之余越发震惊,“世界上不会真有神仙托梦这种事吧?” 普通人真能想到这么多从未有人见过、甚至听起来直接超出常理,然而实际却真能做出来的东西吗? 方简还在惊疑,而容昭心中却是早就已经明了祝子翎定然身有神异,不是普通人。 除了这一项项惊人的发现,更加容易让人确定这点的,是祝子翎身上那人力所不能及的特殊能力。 比起什么神仙托梦,或许说祝子翎就是神仙下凡才更准确。 如果说知道海外的食材,知道玻璃和望远镜的做法,这些勉强还能用知识渊博、思维超凡来解释,那控制人的思维让人招供,还有跟他接触时能治疗他的神奇能力,显然就是无论如何都正常解释不了的。 不过后者就只有容昭知道。 他瞥了一眼方简,并没有透露给对方的打算,而是淡淡道:“是不是都无所谓。” “现在你该考虑的是把我刚才说的事情做好,别掉链子。” 方简原本还有些想抱怨容昭交代的事情看起来没什么必要,但一知道望远镜的事后,顿时什么质疑都没有了,闻言十分积极地应声道:“王爷说的是,我一定盯着他们办好!” 虽然没有得到容昭的正面回答,但有了望远镜这个神器,在方简等人眼里,祝子翎俨然已经是能通神仙的人物了。 原本因为好那一口吃的,方简对祝子翎的态度已经逐渐谄媚。这事一出后,更是又多了一分敬服,以至于谄媚得越发明显,对祝子翎简直比对容昭还要恭顺。 不是想让祝子翎多做点好吃的,就是指望他再弄出点望远镜这样的好东西,就差没拿看宝藏的垂涎眼神盯着祝子翎了。 不过就是这样也看得容昭黑了脸,找了个由头把方简罚去跟萧越铭练武。 方简还浑然不知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被罚,一边跟萧越铭抱怨容昭冷酷无情,一边还忍不住说起祝子翎的事。 “幸好王爷跟王妃成婚了,要不然王妃这么厉害,被誉王晋王他们招揽过去,那咱们可就麻烦了。”方简对萧越铭感叹道:“现在这么看,皇帝非要给王爷娶男妻,竟然还是做了件好事。” 萧越铭沉默赞同了他的话,接着又忍不住说道:“当初你还非要怀疑王妃有问题。” “那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是王爷眼光准。”方简才抱怨完,这会儿又毫不害臊地连带夸起了容昭。 “今天北边才送了长毛牛过来,之前那几棵番茄树结的果子也熟了,这两天咱们估计就能尝到番茄牛腩到底什么味儿了,嘿嘿嘿。” 萧越铭看着快要流下口水的方简,面露无语:“……” 不过说实话,在他这个旁观者看来,如今王府里的气氛较之以往要好得多。容昭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心里的压力仿佛也不如以前那么大了。 虽然他们对于容昭之前那样也并不害怕,还会对他现在许多“重色轻友”的行径私下里进行讨伐,但看到容昭身上的阴霾一天天减少,变得越来越真实,他们也都忍不住跟着高兴。 而且除去厉王府和容昭本身的变化,他们一直在做的一些事也进展越发顺利。誉王连番出错,靖国公一案有了线索,如今西北军中又能多了望远镜这一大助力…… 这一切其实都是祝子翎带来的改变。 虽然方简已经被好吃的迷了神智,但说的话倒确实没错。 幸好他们俩在一起了,没有错过这一桩当初在众人眼里看起来荒唐的婚事。 祝子翎自然发现了容昭的手下们对他越发殷勤的态度,但并没有在意。 容昭对望远镜很重视,安排人加紧做出来几个后,就让俞信衡带了两个回西北。 俞信衡自然也被惊得厉害,得知这是祝子翎弄出来的,比之前听说不羡仙美食城的特级贵宾要十万两的时候,眼睛瞪得还要大。 他原本就对祝子翎没什么不好的看法,即便觉得容昭对祝子翎过分宠爱,也只是看不习惯两个男人太腻歪,对祝子翎本人没有恶意。这会儿知道望远镜是靠祝子翎才有的,立时变得佩服又感激他。 作为常年戍边的人,他太知道这么小小一支望远镜能起到的作用了。每一次正确的情报,救下的都是他们的战友和边关百姓的性命。 俞信衡带着两支望远镜,满怀着激动离开了京城。虽然原本他回京的目的是石墨矿,而这东西他依旧还没有弄清楚,但俞信衡走时远比来时要神采飞扬,觉得这一趟路程完全是非同一般的值。 祝子翎倒是因为迟迟没有找出石墨矿的正确用法颇感心虚。 这东西毕竟是之前从来没人用过的,不像玻璃本身就有多年做琉璃的底子,加上送来的矿石也只有一车,不能随便浪费,因此进展更加缓慢。 好在也没有人为此催他,就是祝子翎自己心虚。 毕竟找矿挖矿不是小事,他就为个铅笔要容昭去找石墨矿也就算了,现在还连铅笔都迟迟做不出来,未免有没本事还说大话的无理取闹之嫌。 祝子翎本来也纠结除了望远镜,还有什么东西能对容昭有用。最容易想到的自然就是未来世界的枪炮这种热武器了,但简易的基础枪炮大启这时其实已经有了,只是技术所限并不太实用,战场上用的依旧都是冷兵器。 而祝子翎也就只是在书上看过最基础的炸药之类的原理,加上自己会用枪械。至于要怎么改良大启现在的枪炮,那他几乎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了。 而且这方面也确实十分复杂,火药的成分纯度、枪械的金属强度等等都是大难题,哪个祝子翎都未必能解决。 这么好的一条路走不通,一时又想不到其他的,再想起铅笔的事一直没进展,祝子翎这会儿就忍不住有点急着死磕在上面了。 容昭晚上回房,意外地发现祝子翎没在吃夜宵,反倒是坐在案前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顿时意外。 祝子翎正在绞尽脑汁,试图想起以前见到的关于石墨矿的任何只言片语,容昭回来倒是引走了他一瞬的注意力,但很快祝子翎就因为看到对方越发想要赶快解决这个问题,眉头皱得愈紧。 容昭见状也不由地蹙了蹙眉,“怎么了?王妃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祝子翎向来都是轻轻松松的,他实在是很少见到对方这种陷入困境的样子。而且以往祝子翎有什么事都会找他,怎么这次却自己在这里为难,什么都没跟他说? 容昭神色微凝,走到祝子翎身边,见他面前的纸上画了一堆……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的乱七八糟东西。 “……”容昭的脸色更沉凝了。 听到容昭的问题,依旧毫无进展的祝子翎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其实也不算是遇到麻烦……” 容昭看他似乎想要避过不答,薄唇越发抿直,沉默片刻问:“所以王妃在做什么?” 祝子翎:“呃……” 祝子翎还想要含糊过去,不料向来顺着他的容昭这时却突然弯下腰,手按在桌面上,直接俯身凑近,直到两人鼻尖距离仅仅只剩几寸时才堪堪停住,深邃的墨色眼瞳紧紧地盯着他,呼吸的清浅气息仿佛带着对方身上一贯的冷香,轻而柔地打在祝子翎的脸上,激起皮肤上一丝痒意。 容昭一手按着桌面,一手扶着祝子翎的椅背,近乎将人封锁在了自己的掌控范围内。 他深深地看了祝子翎一会儿,薄唇轻启:“王妃是有什么不能跟本王说的?” 祝子翎有些怔怔地看着容昭,感觉仿佛像是回到了他刚来厉王府的时候。 他到厉王府最开始那几天里,容昭不止一次用像这样的紧逼态势压迫他,还老是喜欢掐他的下巴。虽然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但至少当时雷声还是大的。 后来没过多久,容昭就再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恐吓或者耍他了,反倒是一天比一天顺着他的意思,别说雨点,干脆连一点雷声都直接没有了。 没想到如今会再度被容昭这样欺身逼近,祝子翎倒是没生气,反倒不知为什么,撞进容昭深深看着他的眼睛里后,感觉脸上仿佛有些热意蒸腾起来。 祝子翎以为是因为自己心虚了,只好躲躲闪闪地避开容昭的目光,小声答道:“没、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就是在想那个石墨矿和铅笔的事而已……” 容昭闻言怔了一怔,接着眉心微蹙,“王妃很在意这个?” 祝子翎把目光挪回来,看了他一眼,又移开,小声说:“……我就是觉得,我要你去找矿做铅笔,结果东西要到了,反而不知道怎么用,这不是显得很不好吗……” 祝子翎小声嘟囔:“显得我像是故意折腾王爷,没事找……” “不会,”祝子翎没说完,容昭就皱眉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不好的。” 容昭声音不重,语气却仿佛斩钉截铁,“就算你是故意折腾也没关系,本王愿意让王妃折腾。” 祝子翎闻言一下子怔住,看着容昭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容昭瞟了一眼桌上被画成了鬼画符的纸,顿了一顿,隐隐将祝子翎封锁起来的双臂干脆直接收拢,一手环过祝子翎的肩膀,一手从他膝下穿过,一下将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祝子翎猝不及防间身体腾空,连忙抓紧了容昭的衣襟,接着才回过神睁大了眼睛,惊讶地仰头看着他。 “想不出来就不用想,该睡了。”容昭垂眸看了祝子翎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神色莫测地抱着他往床边走,一边淡淡说道。 祝子翎有心想要再据理力争一下,但看着容昭在仰视角度下也依旧完美的脸,不知不觉便忘了脑子里上一刻的念头,只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扑通扑通,响得他的脑子仿佛都被震成了一团浆糊,血液直往头上蹿。 桌子离床不过十几步的距离,然而只这短短的一会儿,祝子翎脸颊和耳垂上便俱是染上了一层薄红。 容昭走到床边,轻轻将祝子翎放下。 祝子翎被抱起时猝不及防,被放下时同样没反应过来,慌乱间忍不住抓住了容昭的衣袖,仿佛像是不想让他离开。 容昭低头见到这一幕,本要松手起身的动作不由一顿。 容昭低头看着身下面色绯红的祝子翎,少年精致的面孔染上绯色,如同春日桃花,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睁圆了望着他,灵透眼眸中映照出的既如同挽留,又似是邀请,身上刚洗过澡后的那种清爽香气,不知不觉就钻进了容昭的鼻腔,让他眸色越发幽深,控制不住地微微滚了滚喉结。 容昭僵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祝子翎眨了一下眼睛,这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心跳。 他快速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迅速直起身,对祝子翎说道:“找那石墨矿没费多大力气,没用也无妨。再说王妃能做出望远镜就尽够了,不用刻意为难自己,这么晚还要费心纠结此事。” 容昭轻轻吐了口气,说完便转过身不再去看祝子翎,“王妃早些休息吧。” 祝子翎慢慢回神,看着他转身似乎要往外走,不由疑惑:“王爷不睡?” 容昭冷着脸扔下一句:“本王还要沐浴。” “啊?”祝子翎愣愣地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 对方不是已经换了白天的衣服,洗过澡了吗? 第109章 容昭这个澡洗的时间有点久, 等他回来的时候,祝子翎已经消化完了刚才发生的事,脸上也逐渐降了温。 既然容昭说愿意让他折腾,还为此捡起了故意吓人的“老本行”, 强行不让他继续纠结, 祝子翎干脆也不打算在上面死磕了。 一方面是因为确实进展不顺, 不如转而去想想别的,说不定反倒可以柳暗花明又一村。另一方面则是…… 容昭的“强制”和“恐吓”让祝子翎感觉有点招架不住。 真是奇怪, 明明当初刚进厉王府的时候他都不害怕。现在知道容昭更不可能把他怎么样了, 反而还变得心慌起来…… 祝子翎对此感觉有些莫名,不过他毕竟不是什么心思细腻多愁善感的人, 对容昭说他就是故意折腾也没关系的表态感动了一会儿后, 就不再去多想这件事了。 容昭回来,就见祝子翎扒在床头上, 微微抬头望着他,没了一点之前心虚的样子, 理直气壮抱怨道:“王爷怎么这么慢?” “……”容昭沉默着走过去把他塞进被子里,自己跟着躺下,身上还带着些微水汽。 “王妃怎么又只穿这么少在外面晃?”容昭微微皱着眉,沉声管教他:“把被子盖好,小心着凉。” 祝子翎闻言却是不以为然,他习惯性地往容昭身上一挨,手蹭到对方微凉的皮肤上,毫不客气地反驳:“都到夏天了,还小心什么着凉啊, 盖被子都要嫌太热呢。” “还是王爷身上凉快。” 容昭:“……” 容昭越要把被子给祝子翎掖紧,祝子翎就越要为了凉快往他身上贴。容昭没办法, 只能更加将人搂进怀里,毕竟靠挨着他降温,总比贪凉踢被子要强。 不过祝子翎说的也没错,京城已经逐渐进入夏天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厉王府从早春呆到了初夏。 随着祝子翎对容昭不客气程度一同升温的,还有京城里的天气。 仿佛是一眨眼的事,乍暖还寒的春日就被更加热烈明媚的夏日所取代了。被子换成了薄衾,底下的垫絮也少了几层,身上的衣服更加轻便,窗外的蝉鸣也逐渐变得明显。 虽然王府的下人已经足够周到,这就开始煮上了消暑的绿豆汤,但对祝子翎来说还是不够痛快。 眼见着晌午的天气仿佛已经一下子跳到了盛夏,祝子翎当即去了厨房,决定给自己做个夏天必备的美味——冰淇淋。 有之前的那些基础,冰淇淋对厉王府的厨子们来说也并不难做。 在奶油中加入几个蛋黄拌匀,再继续倒入适量的奶油和牛奶,加糖搅拌融化。然后隔水小火加热,在液体微微变成黏稠的糊状后就停止加热,将其放在冷水上快速冷却降温。 接下来的步骤就和之前做奶油类似,需要多次反复的低温凝固和打发。 先是放在冰窖里稍微冻上一段时间,让原料的状态变成更加浓稠但还没有凝固的糊状。拿出来打发一遍后,再重新放进冰窖,在更低的温度下冻上更长的时间。 等外围的部分都被冻上,变成凝固的状态,再动手进行第二次打发。这时候里面还有没完全凝固的液体,通过搅拌打发让液态和固态的部分充分混合,将其中结成冰的颗粒打得更加细碎,让其形成细腻顺滑的半固体冰淇淋状态。 最后再将加工好的材料重新冻到微硬,就宣布大功告成,可以吃了! 虽然有之前的基础,冰淇淋的整个工序说不上复杂,但时间上却是要等待挺久。 在让人做冰淇淋的时候,祝子翎顺便还弄了冰棍和沙冰。 比起冰淇淋,冰棍和沙冰做起来就更简单了。只需要将绿豆汤、煮过的牛奶或是果汁等,加糖搅拌均匀,倒进模具里,放入冰窖,再等其冻上就好了。 沙冰则是将牛奶或者酸奶直接冻上一段时间,到半硬的状态拿出来搅拌打散,差不多就变成了较为细腻的沙冰状态。再加上水果、蜂蜜或者干果搅拌,立刻就成为了一道清凉可口的甜品。 牛奶沙冰是需要时间最短的,即便什么都不加,直接挖上一勺放进嘴里,感觉也相当不错。牛奶本身的甜味并不强烈,但是奶香味浓郁,搭配着冰凉顺滑的口感,入口便在唇齿间浸润开,让人的心情都随着口中的体验感到一阵舒适的清凉。 如果嫌只有牛奶味道单调的话,加上蜂蜜和果汁果酱后的滋味就甜蜜丰富多了。桃子味的、李子味的、西瓜味的、乃至番茄味的……每种都是独特而美妙的风味,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那一款。 沙冰并没有冰块的冷硬,入口会却又有几乎感觉不到的细碎冰渣在口中化开。不会过于低温,刺激到敏感的牙齿,又能带走身上的炎炎热意,既清凉又适口。 祝子翎让人直接冻了一大桶的牛奶,弄好了分在一个个小碗里,调成不同的味道,少量多份,可以全都一一吃过去。 祝子翎几乎把所有都尝了一遍,吃得很是满意。不过其他人看着就十分担心了。 虽然这沙冰不像直接吃冰那么凉,但到底也不暖和,一口气吃这么多正常人的肠胃都很可能受不了,多半要闹肚子。 厨子们试着劝了祝子翎几句,但知道自己肯定不会闹肚子的祝子翎把他们的建议含糊应付了过去,不知不觉间就一碗接一碗地吃了将近十来份。 倒是在准备给容昭送沙冰的时候,祝子翎本想弄个大的什锦拼盘,让容昭也尝尝这么多口味,但中途想起来道:“王爷好像胃不是很好对吧?” “那还是少给他一点吧。” 看来超大拼盘只能留着自己吃了,给容昭弄个迷你型的吧。 祝子翎替他惋惜了一下,让人每种味道都只挖了十分小的一口放在碟子上,放在铺了冰的食盒里,拿去送给容昭。 这所有的加起来大概也就原本两小份的量,至于剩下的,祝子翎就拿来给自己做超大拼盘了。 容昭并不知道祝子翎给他送来的其实是边角料,看到花样繁多的各式沙冰在盘子里摆出精致的造型,还觉得祝子翎为他花了不少心思。 他尝了尝味道,感觉这东西确实好吃又凉快,比达官贵人寻常用来消夏的冰饮吃起来更舒服。 “这个沙冰到时候供应到不羡仙二楼,应该会很受欢迎。”容昭淡淡说道,看向祝子翎。 “不过毕竟是带冰的凉物,王妃别吃多了,”容昭想到祝子翎向来大的胃口,特意叮嘱了一句,用对方送来的这些作为示意,“这么大的份量一个人吃就差不多了。” 祝子翎:“……” 祝子翎眨了眨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敢说自己已经吃了这个份量的好几倍,而且还有个超大拼盘准备要吃。 祝子翎送完迷你拼盘,赶紧回来偷偷把自己的大拼盘消灭,还叮嘱厨房的人不能往外说,觉得应该能把容昭给瞒过去。 众人:“……” 王妃果然是年纪还小,爱贪凉吃冰的东西。 不过吃了这么多凉的,肯定会肚子不舒服吧?到时候闹了肚子,不是一下就会让王爷发现了? 众人以为祝子翎会因为闹肚子被容昭发现,然而祝子翎实际上并没有半点不舒服。可惜他偷吃的行径还是没能瞒住,事后就被容昭知道了。 虽然在王府里的时候,容昭早就没再让暗卫一直紧盯着祝子翎。但因为担心他吃多了冰,容昭又特地让暗卫去关注了一下。 暗卫稍微靠近祝子翎会被发现,按理说本也不能发现真相。但作为一名探子,他自然是有更多获取情报的方法。 暗卫心细如发另辟蹊径,哪怕厨房的厨子们都十分靠谱,私下里也没有谈论祝子翎吃了太多沙冰的事,然而他还是注意到了厨房冻好的那一桶牛奶里减少的份量,从中推算出祝子翎吃的绝对不少。 毕竟牛奶是贵东西,下人们就算偷吃也不敢消耗太多,大头自然只能是祝子翎吃了。 容昭得到暗卫的汇报后,沉默了一下,却也感觉不太意外。毕竟祝子翎显然不是能忍着只吃那么几口的人。 所幸他让王向和准备请太医的帖子没有用上,祝子翎始终一点异样也没有。若不是有暗卫的汇报,恐怕容昭还真要相信对方乖乖听话没吃多少了。 到了晚膳的时候,祝子翎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乖巧地在容昭面前大吃大喝。容昭默默瞟了一眼他没什么变化的肚子,故意问道:“刚才的沙冰王妃没吃多吧?” 祝子翎眨眨眼睛,并不显得心虚地应声:“没有。” 容昭不着痕迹地微微挑眉,没有直接戳穿他,而是淡淡说道:“听说王妃还做了什么冰淇淋?” 祝子翎闻言一怔,看着容昭的俊脸,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然,就听容昭下一句道:“王妃既然不贪凉,那个冰淇淋想来也不会吃多吧?本王已经吩咐厨房,到时候就按照这次送来的单人份量给王妃准备。” 祝子翎:“……” ??? 祝子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只是吃点冰甜品,容昭怎么这么较真?居然要剥夺他充分享受食物的快乐! 就算对方对他来说是万能饭票、顶级VIP,那也不能这么干! 祝子翎瞪着容昭,忍不住气势汹汹地抗议道:“王爷怎么能这样!” “明明知道我的饭量大,怎么能按你的份量给我算单人!” 祝子翎严肃地盯着他,不容置疑地表示:“至少也要加倍!” 容昭:“……” 他还以为祝子翎摆出这副神态是真要生气了呢,结果对方说出口的抗议却软和得出奇,倒像是在撒娇。 就好像一只半大的奶猫冲人露出刚长出的尖牙,摆出一副凶狠可怕的姿态,结果攻击的方式却是用软乎乎的肉垫轻轻拍了你一巴掌…… 未免太可爱了些。 容昭沉默了片刻,忍着伸手给“奶猫”撸毛的欲|望,微微点了点头:“……那就加倍吧。” 其实容昭本也没打算把祝子翎限制得那么死,只是因为对方毫不心虚的骗人行径,才故意这么说罢了。 根据祝子翎之前的表现,容昭觉得他的体质大概是和身上特殊的能力一样有神异之处,所以虽然食量和吃冰的程度都远超一般人能承受的,也不会像普通人那样不舒服。 知道不会影响祝子翎的身体,容昭自然不至于对他那么严苛。 不过万事万物总有承受的界限,就算是神仙应该也不例外。祝子翎的饭量虽大,但最多也只是比普通饭量大的人再多上一倍,还不算太离谱。而且祝子翎本来就瘦,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也该多吃点。 换到吃冰这件事上,想来最好也不要太脱离常规。 容昭本来想的是只比常人多吃个三五倍也能接受,没想到祝子翎自己却是只要了两倍……反倒算是让他占了便宜。 祝子翎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吃了大亏,见容昭很快答应了自己要求,顿时从气势汹汹又变回了眉开眼笑,还以为自己才是占便宜的那个。 等到第二天冰淇淋和冰棍做好,厨房众人果然碍于容昭的威慑不敢给祝子翎太多,不过自诩占了便宜的祝子翎也早就想好了对策。 既然份量固定,那就分几次吃呗。 冰淇淋比起沙冰的口感更加细腻软滑,也更加香甜松软。第一回 祝子翎只让人做了奶香的味道,然而吃起来一点都不腻,祝子翎感觉自己一口气都能吃完一大罐。 然而他还没吃上几口,感觉才刚起了个头的时候,就被邓荣阻止继续吃了。 “王妃,按王爷的交代,您、您不能再吃了……”邓荣僵着脸小心翼翼地对祝子翎说道。 祝子翎虽然失望,但也没有为难邓荣,听话地放下了手里的勺子。 邓荣有些意外,但也顿时松了口气,结果接着就听到祝子翎说,让厨房之后每隔半个时辰都给他送这么一份。 “……”邓荣对这个钻空子的要求有些战战兢兢,虽然听命送去了,但也连忙汇报给了容昭,觉得祝子翎肯定吃不到今天的第二轮。 没想到等从容昭那儿得到答复,却是让他满足祝子翎的要求。 厨房众人知道后顿时惊讶,感觉奇怪地互相讨论了一番。 所以说……王爷和王妃其实早有默契,心有灵犀,只是他们这些人死心眼了对吧? 第110章 厉王府又多了一样容昭和祝子翎的八卦, 不过相较之下,祝子翎新做出来的冰淇淋、沙冰还有冰棍风靡得更加迅速。 冰淇淋软糯甜香,祝子翎还让人做了未来世界的那种蛋筒,弄成极为经典的蛋筒冰淇淋, 吃起来更方便了。 蛋筒其实很容易做, 鸡蛋加入白糖打发到产生许多小气泡后, 再加入牛奶和植物油搅拌均匀,然后倒入面粉拌匀成糊。 将面糊下在烤盘上摊匀, 烤熟后趁蛋饼还热着软着, 立刻放进杯状的模具里,或者用伞形的模具卷起来。等冷却硬化后, 就可以拿来做盛冰淇淋的蛋筒了。 蛋筒非常香脆, 跟香甜柔软的冰淇淋在一起完全是绝妙的搭配。在蛋筒里盛满冰淇淋,首先将冒尖的部分一点点吃掉, 等到充分享受够了冰淇淋本身的口感和味道后,再一口把冰淇淋和蛋筒同时咬进嘴里。 这时软和硬的口感互相融合, 冰淇淋将蛋筒皮融化,甜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瞬间给逐渐开始麻木的舌头带来了新的体验,让人再一次惊艳。 就是容昭这样不爱吃甜食的人,在看到祝子翎拿来的蛋筒冰淇淋时,也不由觉得这个新吃食造型颇为精致可爱,尤其是被祝子翎捧着吃的时候。 而且还很是方便。 对于这么好看又好吃的解暑小吃,容昭也感觉非常不错。 不仅是冰淇淋,牛奶沙冰口味多样, 搭配丰富,配上一些酸酸甜甜的水果, 非常适合在热夏的时候拿来开胃,同样受到了很多人的欢迎。 而没法多吃前面这两样的下人们,基本也能把冰棍吃个满足。冰凉清甜,一根能吃上好久,消暑的效果极好。 天气越来越热,就在厉王府上下都沉迷于这几样美味零嘴的时候,端午节不知不觉到了。 王府里处处挂上了菖蒲艾草,空气中弥漫着驱虫的药草和雄黄味道,青、红、白、黑、黄无色丝线编成彩绳,被直接悬挂或是戴在身上,粽叶和糯米的香气也开始日渐浓郁。 祝子翎差点就按小孩子的待遇被容昭系上了五彩绳,不过在他的“据理力争”后,五彩绳变成了香囊上的锁线。 香囊里是容昭亲手放进去的草药和香料,容昭不由分说地把香囊系在祝子翎腰间,同时拒绝了祝子翎也要给他戴香囊的要求。 “本王早已及冠,”容昭看着他淡淡说道,“王妃还没有。” 祝子翎:“……” 大几岁很厉害吗?他上上辈子就及冠过了! 不知为何,祝子翎对容昭仿佛把他当小孩看的态度有几分不爽,但又没法直接反驳。 他带着一丝气恼打开香囊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端午的药草和香料,还放着一枚十分莹润漂亮的玉石。 玉石不过指甲盖大小,但光滑圆润、玉质清透,碧蓝的颜色像是一汪湖水,其中仿佛还微微漾着自然的波纹,美不胜收。 祝子翎看着这枚小小的蓝色玉石,有一瞬间的恍惚,心中仿佛有一丝熟悉感掠过,只是不等他抓住,就消弭于无形。 这显然不是端午香囊里本来就有的东西,祝子翎有些怔怔,看着手里的玉石,原本的一丁点恼意顿时被遗忘了。 容昭难不成是为了偷偷送他这个,所以才非要给他戴香囊? 祝子翎有些奇怪,这枚玉石跟容昭给他下的聘礼里的那一堆,肯定是不一样的吧?要不然容昭为什么不直接随手给他,反倒要偷偷塞在香囊里。 虽说这样他终究也能看到,但明显是不一样的。 容昭特意悄悄送他这个东西,要么确实不想让他知道,要么可能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反正不管哪个,祝子翎就是没来由地认为,容昭特意送他的东西不会是凡品。 所以这枚玉石特殊在哪里呢? 祝子翎拿着玉石仔细研究了一下,还是没有头绪。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去问容昭,决定先假装不知道。 祝子翎想看看,要是他一直假装成没有发现,过几天容昭会不会先着急。 容昭还并未表现出着急,永宣帝要出宫进行赛龙舟和其他端午庆祝活动的旨意先到了。 端午是大启十分重要的节日之一,一般这一天里皇帝都要进行一些祭祀,并且赏赐群臣。永宣帝想要亲自出宫去看赛龙舟,也是常见的庆祝方式。 这种活动,容昭和祝子翎作为亲王和王妃,自然都要随行。 不过祝子翎在王府里呆得舒服自在,几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出门后条件就赶不上了。 热天里坐着马车赶路怎么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哪怕马车布置得十分舒适,里面放了冰盆,还有冰淇淋吃,祝子翎依旧不怎么满意。 他忍不住看向容昭,想要贴到对方身上去。 容昭向来体温偏低,即使是在逐渐炎热的夏天里,身上依旧很清爽,基本不会出汗。这个时节里挨着对方的话,又凉快触感又好,正舒服。 祝子翎每到晚上给人治疗的时候,就把对方当凉枕越发抱得紧。而且就算他抱了一晚上,早上起来感觉对方身上的温度还是那么适宜,让他几乎不想撒手。 以至于到了白天,祝子翎都还忍不住眼馋,午间恨不得也能贴到容昭身上当背后灵。 只是容昭要干正事,真要那么全天候干扰对方,祝子翎也不好意思,只能退而求其次拿冰淇淋和沙冰解暑。 如今跟容昭一起坐在马车里,祝子翎立刻又打起了主意。 反正对方现在也没事干,让他蹭一蹭人形空调也没关系吧? 祝子翎盯着容昭看了一会儿,看着对方脖颈处仿佛白瓷一样光滑又冰凉的肌肤,想象到贴上去的触感,顿时下定了决心。 容昭早就注意到他直接写满了渴望和有所求的视线,沉默片刻后,主动开口:“王妃有事要说?” 祝子翎看着他眨了眨眼,说:“我可以抱着王爷吗?” 容昭:“……”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声音微哑道:“为什么?” 祝子翎没说自己是想要人形冰块,毕竟这种理由容昭听了肯定不会高兴。不过他也找不到什么特别好的理由,干脆耍赖似的直接说道:“就是想要抱,王爷不让吗?” 容昭:“…………” 这回他沉默的时间越发久了,深深地看着祝子翎,漆黑眼瞳中情绪莫测。 祝子翎见状以为容昭不愿意,顿时扁了扁嘴,打算自力更生。 不过他刚要往人身上扑过去,却突然被比自己高大不少的男人先一步抱了起来。 容昭抱起祝子翎,转瞬间便将人放在腿上,用力按进了怀里。 比起皮肤温度显得要热上许多的呼吸恰好拂在祝子翎的耳畔。 男人的下巴抵在祝子翎肩上,低沉中带着一丝喑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让。”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个字,不知怎么却让祝子翎猝不及防,一下子听得烧红了脸。 刚才还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主动要往男人身上扑的少年,这会儿却莫名有种如坐针毡、手脚都无处安放的别扭感。 然而此时容昭劲瘦的手臂已经将他箍得紧紧的,让祝子翎只能更加贴近地抱紧他,没有一丝可以后退的空间。 祝子翎把头埋在容昭颈侧,莫名的不好意思抬头,只能靠紧贴在对方微凉的皮肤上,给自己仿佛越来越热的脸颊降温。 然而这办法显然治标不治本。 心脏在莫名的慌乱中跳动得更加强烈,沸腾的血液带着热度迅速传遍全身。 明明祝子翎是为了纳凉才打的容昭的主意,然而现在主意是打成功了,实际的效果却截然相反,整个人反倒像是变成了蒸笼一只虾。 只是祝子翎越感觉到热,就越忍不住贪恋容昭身上的凉意,不自觉地更加往对方的胸膛靠近。 在这样的天气里抱着一个热乎乎的小暖炉自然是不舒服的,冰盆里升起的那一丝凉意完全无济于事,只会越发显出这一块的燥热。 但容昭似乎完全没有觉得难受,静静地搂着祝子翎,目光微垂,神色莫测。 只有微微炽热的呼吸让人知道,他并没有外表那么冷静。 祝子翎埋头在容昭怀里,虽然脸上发烫但却又不想离开,干脆假装自己是只没法动的鸵鸟,就那么黏在人的身上。容昭也只是垂眸沉默,空气里默契地安静下来。 桌上没吃完的冰淇淋融化成乳白色的液体,冰盆里的冰块也不知不觉消失,再也散发不出凉意。 只剩下车轮轧过路面的声音,缓缓响过一路。 第111章 祝子翎脑子发乱地窝在容昭怀里, 不知不觉竟是在马车轻微的摇晃中睡了过去。 直到他们终于到达要落脚的皇室行宫,马车渐渐停下,外面传来仆人请示询问的声音,祝子翎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祝子翎一睁开仍然惺忪的眼睛, 看见的就是容昭下颌冷峻的线条。光线透过纱帘明亮又暧昧地照着男人的面孔, 在那张五官深刻英挺的脸上投下性感的阴影。 祝子翎反应了一下, 才想起这是大白天的马车里。自己本来想靠容昭纳凉,结果凉快好像没蹭到, 倒是坐在对方怀里睡着了…… 不过好歹也算是轻松度过了这一段难捱的路程, 勉强算殊途同归了吧。 仆人将马车引到了他们将要入住的院子,彻底停住。容昭低头看着眼睛还没能完全睁开的祝子翎, 轻声问:“要下来么?” 祝子翎在容昭怀里睡得太舒服, 醒了也依旧懒散,反应慢吞吞的, 缓缓眨了两下眼睛,这才准备自己爬起来。 然而祝子翎缓慢的反应速度, 却是直接被容昭当成了不想下去自己走的意思。 不想走当然也没关系,容昭直接将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人挖出来,没等祝子翎反应过来,就将人打横抱下了马车。 看到容昭抱着人下来,行宫的仆人都是一愣。厉王府跟来的下人们却都显得见怪不怪,只暗暗地交换了一下八卦的眼神,在心里啧了几声。 还以为在外面王爷王妃会更庄重些呢,看来是他们想多了。 “不够庄重”的祝子翎:“……” 怎么回事?他怎么就又被容昭给抱起来了? 祝子翎双手仍旧抱着容昭的腰,只是不自觉随着对方的动作变了点角度, 离对方那张俊脸稍微远了几分。 然而本来已经平静的心脏却又莫名再度乱七八糟地跳起来。 祝子翎感觉不太对。 之前他还只是觉得容昭很好吃,看着想咬一口, 现在古怪的症状好像又多了一个…… 之前的异状本来被祝子翎当成是精神异能出了毛病,为此他还努力修炼异能。 虽然修炼后毛病还是没治好,但倒是已经适应了,不会再有什么不良影响。 现在又出了新症状,也不知道这些只跟容昭联系在一起的毛病究竟是因为什么,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适应…… 祝子翎靠在容昭怀里,心里乱七八糟的嘀咕着,没怎么注意外界。 行宫要接驾,里面自然都已经打扫整理过了,屋子里的东西一应按照亲王的规格布置,挑不出什么错来。 不过虽然足够奢华,实际的舒适度却并不一定高,容昭抱着祝子翎进去,扫了一眼,便示意王向和把一些东西换成王府自己的。 虽然这些主子们都会带着仆从过来,但也只是带少数几个贴身伺候的,行宫每个院子里还是都会安排不少的仆人。 这会儿这些人就看着厉王府的人迅速把屋子里变了样。 床上的床单枕头被褥一换,矮榻摆上柔软的垫子,再放上靠垫和软枕,卧房里铺了地毯,杯盏茶具换上自带的,就连窗台边的花都被换了一盆。 看得行宫的人一愣一愣的。 以前也没听说厉王这么讲究啊? 不过很快这些人就意识到了,这么讲究为的确实不是厉王,而是厉王妃。 厉王一直抱着厉王妃,他们看着都觉得手酸了,厉王也没把人放下,还是把人抱得稳稳的。 直到屋里那张矮榻被一层层布置好,眼看着舒服得不得了,厉王才终于松手将人放上去。自己则是随意在旁边光秃秃的檀木椅子上坐下,没有一点挑剔的意思。 厉王府的下人要来热水沏了自己带来的茶,给厉王和厉王妃都送了,头一个问的却是厉王妃喝不喝得惯,没有去问厉王。 而且厉王妃还一副对此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模样,看到热气腾腾的茶水之后,还黏黏糊糊地冲着厉王抱怨,嫌夏天里喝热茶难受。 不等厉王回话,厉王府的那管家就忙不迭地说他们还带了冰品,让人去给厉王妃取。 就好像厉王妃才是厉王府里做主的那个人一样。 这一幕幕看得行宫的人满是惊疑,面上忍不住都透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行宫的位置荫凉,并不像之前在马车里那么闷热,祝子翎被容昭放在用清凉顺滑的丝绸包裹的软塌上后,心态随着感受到的温度一同慢慢冷静下来,决定对想不明白的事干脆先不想了。 反正就算不管,以后应该也能慢慢适应……吧? 暂时放下了对于自己新症状的苦恼,祝子翎被热茶烫手后,顿时习惯性地又去跟容昭抱怨,完全没有意识到让其他人受了刺激。 或者更准确的说,仿佛除了容昭,祝子翎眼里就没有其他人了。 虽然听闻了一些厉王跟厉王妃的恩爱传言,但一般人对于容昭的印象始终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戾煞星。见到祝子翎在这么可怕的厉王面前作威作福,实在是大为震撼。 直到从屋子里退下去,这些行宫里的仆人们都还惊得回不过神。 “老四真对那男妻千依百顺到了这个地步?”永宣帝听闻消息,难以置信地皱起眉。 容昭之前当朝宣称除了祝子翎再不娶任何人,对永宣帝来说可谓是一桩意外之喜。不过惊喜之余,永宣帝更忍不住十分怀疑,毕竟在他看来,再深的感情也不能保证让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保持忠贞,更别说为此还要断子绝孙了。 永宣帝想要确认容昭此话的真假,但厉王府里他这个皇帝也安插不进人手,倒是行宫的仆人可以随他调度。容昭他们那个院子里的仆人,其中就有永宣帝刻意安排的探子。 永宣帝也没想到,容昭和祝子翎刚一来,探子那边就有了消息传过来,而且还是这么惊人的消息。 饶是知道容昭恐怕很宠爱祝子翎,永宣帝也不太敢相信,厉王府的下人竟然会到了把祝子翎还放在容昭前面的地步。 按照厉王府里过段时间就会扔出几具仆人尸体的情况来看,如果下人真的敢这么做,说明容昭对祝子翎压在自己头上也并不反感,甚至可能下人的做法就是出于他的授意。 如果探子传来的消息没有夸大的话,容昭对祝子翎这已经不单单是宠爱,完全就是宠幸无度了。 冷淡凶戾、动不动就杀人、跟谁都亲近不起来的天煞孤星容昭,对一个男人宠幸无度到这种地步,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还有厉王府的下人几乎过分殷勤的态度…… 恐怕只有这祝子翎是真的会用什么巫蛊邪术蛊惑人心,才能解释得了了。 当初春猎时,虽然这两人看着便已经亲密得让人意外,但好像也没到这种程度? 永宣帝跟身边的心腹太监说了几句,决定等之后庆祝活动的时候再亲眼看看,容昭到底是不是“色令智昏”了。 众人在行宫里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便是端午的庆典。一大早先是永宣帝带领众人进行了简单的祭祀,接着便启程到江边,赛龙舟。 皇帝要看的赛龙舟自然不能太普通,参赛者大多是官宦和贵胄子弟,不乏想着借此一展英豪,得到永宣帝青眼的。 而且龙舟龙舟,名字也多少显得有几分寓意,晋王和誉王本就都想讨永宣帝的欢心,再因为这个名字,就更有拔得头筹之意,因此各自都率了一队人马参加,十分积极。 虽然只是节日的庆祝活动,两派人马却是泾渭分明、剑拔弩张。 相比之下,容昭就显得事不关己、轻松悠闲了许多。 五皇子虽是誉王一边,也另外组建了一只队伍,唯独容昭没有参与,跟永宣帝一般只在岸上当看客,显得一贯的不合群。 观赛的位置在高处,正好能将那一段江面尽收眼底。 皇帝的位置最好,还修葺了适合观景的高台凉亭,布置得豪华舒适。其他皇亲国戚和受宠的臣子就只能依次在后面越来越挤的桌椅边落座。再到地位更低的随行人员,就只能站着看了。 容昭毕竟是亲王,位置基本仅次于永宣帝,还是比较宽敞舒服的。祝子翎跟着他坐下,第一时间看向了桌上的瓜果点心。 看了之后,祝子翎微微失落:“……” 怎么说呢,其实这些东西不差,当然给亲王提供的东西也不可能差,就是实话实说,跟他在厉王府里吃的有点不能比而已。 但是在外面当然没有家里的条件好,祝子翎反正也不挑食,失望了一下之后忍不住准备伸手开动了。 不过他刚剥开一个果子,就感觉到了一股绝对称不上友善的视线。 祝子翎原本懒得管,然而那股视线越发尖锐,带着颇为强烈的恶意,他只好停下动作,扭头看向始作俑者,结果意外地发现,竟然是……那个巩子杰的母亲? 祝子翎还是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对方是谁。 撞上他的视线后,对方似乎惊了一下,接着连忙低下了头,看起来像是没想到会恰好被他抓住。 祝子翎也没想到对自己有那么大恶意的人会是只见过一面的巩母,就算巩子杰不行的问题确实很容易,那也不至于恨他恨到这份上吧?难道对方还知道他用了异能不成? 祝子翎忍不住稍微疑惑了一下,但实际并不觉得对方能知道异能的事。看巩母立刻低头的心虚样子,多半只是自知无理取闹的迁怒而已。 见人已经低头不敢再看他,祝子翎就懒得再搭理对方了,转头回来继续剥手里的果子。 容昭一直关注着祝子翎,自然也随他注意到了巩母的小动作,顿时微微皱眉,冷冷地瞟了巩母一眼。 巩母心虚地低着头,突然间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冷意,一下子寒毛直竖。 她忍不住抬眼,恰好对上容昭满是戾气的冰冷目光,顿时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彻底老实下来,收敛了神色,不敢再往祝子翎身上多看一眼。 容昭这才淡淡收回视线,看着祝子翎已经开始一口一个葡萄,恨不得连皮带籽都能直接吃的模样,默默伸手给他剥起了葡萄。 众人都在等着永宣帝宣布赛龙舟开始,桌上虽然摆了点心瓜果,但实际吃的没有几个。只有祝子翎这一桌,人刚落座就响起了滋溜滋溜吃东西的声音,接下来干脆一直没停。 众人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奇怪,等再看到这一桌上的场面,就更愕然了。 厉王妃在这种场合光顾着埋头吃东西,厉王不光不制止,居然还亲自给人剥皮? 看着容昭把剥好的葡萄喂到祝子翎嘴边,让祝子翎低头张口咬过去的画面,众人只觉得比当初春猎时还要眼睛疼。 永宣帝本就想借机观察容昭和祝子翎的真实情况,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他既对这两人表现得颇为不尊敬他的行径感到不满,又因为容昭似乎确实对祝子翎宠幸无度而有些高兴。 不过前者他毕竟已经在容昭身上习惯了,因此对于后者的满意还是占了上风。 永宣帝心情还算不错地出声宣布,龙舟赛可以开始了。 永宣帝说话时,其他人都识相地安静下来,然而就在他宣布开始的同时,一声“咔嚓”脆响恰好一同出现,虽然音量只是不大不小,然而却异常的明显,一下子让永宣帝发言的庄重和尊贵感大打折扣。 “……” 永宣帝忍不住沉了脸,冷凝的目光往声音来处望去。 其他人也不由好奇地跟着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在……在压核桃的祝子翎。 “……” 众人意味复杂、一言难尽的目光全都聚在祝子翎手里的核桃夹上。显然刚才的“咔嚓”声就是从这儿来的了。 祝子翎仿佛对刚才的尴尬情况毫无所觉,一点也没觉得不对,在众人的目光下打开夹子,仔细地把被夹得有些碎了的核桃果肉拿出来一粒粒吃掉。 吃完之后又拿一个核桃放进夹子,“咔嚓”一声…… “……” 永宣帝见状脸色更沉,偏偏也不好说他什么,因为这么一个小意外教训人未免显得小题大做,只能憋着气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众人各自心里感叹了一下,也准备要收回目光,伴着祝子翎夹核桃的声音看赛龙舟,不料却突然见容昭对祝子翎蹙起了眉,说:“王妃别夹了。” 咦? 众人一阵意外,刚要离开的视线顿时又转了回来。 原来厉王也不是厉王妃干什么都说好嘛。 这是终于看不下去,要管教厉王妃了? 许多人顿时兴致勃□□来,小心地用余光瞄着这边的情况,只见祝子翎被容昭说了一句后,疑惑地偏头看着容昭问为什么,仍旧未显悔改之色。 而容昭果然不怎么高兴地眉心微蹙,伸手拿了一个核桃…… 是要徒手捏碎核桃以作威慑? 众人见状心中猜测,微微屏息。 容昭果然捏住了核桃,不等其他人看出他用没用力,就又重新摊开了手掌。然而出现的不是有些人猜测的核桃的粉碎尸骨,而是被完美地分成了两瓣的核桃瓣。 容昭将其拿起来,轻轻一倒,便倒出了里面完整的果肉来。 众人:“……” 好像哪里不对。 围观众人刚升起一丝不太妙的感觉,就见容昭将两枚完美的核桃仁放到祝子翎手上,看着对方说道:“夹出来的太碎了,吃起来不方便。” “王妃要吃核桃,还是让本王给你剥吧。” 第112章 容昭徒手剥核桃的动作堪称无声无息, 然而空气中却接连响起了好几声椅子没坐稳的剐蹭声。 本以为容昭是要教训祝子翎的围观群众们一时间都顾不得对他的小心畏惧,忍不住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两个人,差点没直接开口好家伙。 厉王妃在这种时候还光顾着没眼色地夹核桃吃,厉王不管管也就罢了, 居然还担心厉王妃吃起来不方便, 特意去主动给人捏核桃…… 人家供祖宗都没他这么精细的! 就算知道厉王妃受宠, 但这也太夸张了点吧? 普通的名人对一个男妻这样极尽宠爱都足够引人注目,更别说当事的主人公还是容昭这个原本被人认为是冷血煞星的大杀神。众人纷纷感到被极大颠覆了认知, 震惊之余忍不住越发关注起容昭和祝子翎的互动来。 围观群众:虽然看了眼睛疼, 但不看又实在好奇……左思右想,还是偷偷看吧…… 因为注意力都被这俩人的动静吸引, 以至于下面龙舟赛开启的激动时刻, 都没能得到多少人的注意…… 誉王晋王等人满以为他们此刻正是万众瞩目,一个个满怀雄心, 都想要在众人面前一展风姿,开始的号角声一响便奋力划桨从起点冲出, 开始乘风破浪你追我赶。 可惜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如此卖力,竟然会被两个就知道吃和就知道喂的家伙抢走了此时的主角之位。包括他们最想博取关注的永宣帝,此刻眼睛也能没放到这场特意出宫看的龙舟赛上。 虽然人在豪华凉亭的永宣帝没有听见容昭说的话,但很快就有下人过来在他耳边小声传了话。 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后,永宣帝眼皮都不由地微微一抽,几番控制这才勉强没有在大臣们面前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让传话的人下去了。 面对臣子略微带着探寻的视线,永宣帝维持住面色, 笑着招呼人继续看龙舟赛。然而他实际的心思却有一大半都没再放在这上面了。 老四那个家伙自己吃核桃恐怕都没耐心。别说用核桃夹子了,要是没人伺候, 没准就是直接一掌把一大堆核桃拍得粉碎。结果厉王妃吃个核桃,用夹子夹他居然还心疼夹出来的不够好,上赶着亲自给人剥。哪儿还有一点残暴凶戾的王爷架子。 到这份上,恐怕谁都不会再怀疑容昭说只要祝子翎一个是不是真心的了。 永宣帝比一般人要更多疑些,还想了一下容昭会不会是故意装出这副样子来麻痹其他人的。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应该不会。 容昭如此任性妄为,连在他面前都无礼惯了,向来我行我素,多半不会只是为了营造出这种假象就纡尊降贵到亲自给人剥核桃。 再说即便对祝子翎宠幸无度,在其他地方容昭也没见收敛,永宣帝可不会因为这样就觉得容昭无害,从而不防备他了。 总之除了让人发现容昭多了一个弱点,这种行径也谈不上什么作用。 永宣帝目光虚虚地落在江面的龙舟上,心里揣度了一番,确认容昭应该是真的被一个男妻迷昏了头,主动要断子绝孙,心情总算是逐渐敞亮起来。 当初把祝子翎赐婚给容昭,可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作用。 永宣帝心道或许他还应该赏赐这厉王妃一番。毕竟对方竟然能降服了这个最让他头疼的逆子,也算是替他减轻了些忧患,本事不小。 而且往后说不定就有用得上祝子翎的地方。 永宣帝想到这儿,暗暗又往祝子翎和容昭那边瞟了一眼,恰好看见容昭削了个桃子,喂到祝子翎嘴边让对方啃掉了尖儿,然后把祝子翎又推回来的半个底儿自己吃了。 “……”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饶是有着多年皇帝级别表情管理水平的永宣帝,一时间也控制不住露出了某种看得眼睛疼的表情,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当然也有显得不那么“大惊小怪”的,但他们可能只是看了半天已经对此看得麻木了。 虽然觉得这两人一举一动着实腻歪轻浮了些,但也没人敢对此说什么。相反,他们一边腹诽,一边又忍不住时不时就悄悄往那边瞄上一眼。 虽然没人承认,但不得不说,这两个男人挨在一起腻腻歪歪的场面,竟然不显得难看,反倒还挺赏心悦目的。 祝子翎感受到了许多人无形的注目,不过大多都只是好奇,他没在其中感受到太多恶意,便也没管。唯独在感到一股十分复杂且偏向不善的情绪时抬头看了看,结果正看到脸色僵硬刻板、神色难以分辨的祝瑞鸿。 祝瑞鸿这段时间一直不顺,外形看起来也不如以往,显得更沧桑衰老了些。他沉沉地看着祝子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祝子翎只抬头看了一眼,见是祝瑞鸿,顿时皱了下眉,立刻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他才懒得理祝瑞鸿,看都不想看到对方。 反正祝瑞鸿这时候也做不了什么,祝子翎并不打算为他耗费心神,只把心思都放在了容昭给他准备好的吃的上。 至于今天的正头戏赛龙舟,祝子翎对誉王和晋王谁输谁赢着实没什么兴趣。 容昭自然就更是了,他都懒得往鼓声如雷的江面上瞟上一眼,面色淡淡地把视线锁在祝子翎身上。每当祝子翎看向什么瓜果的时候,他都能先一步将其拿来剥皮去壳,让祝子翎不用动手就能吃到。 似乎一点也没觉得大庭广众下这么伺候人会丢面子。 就在大部分人包括永宣帝,都被祝子翎和容昭吸引了大半注意力的时候,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下面的龙舟赛终于决出胜负了。 除了誉王和晋王的两队,其他几队本就没有争夺冠军的心思。只有誉王和晋王各自势在必得,争夺激烈。 誉王虽然这段时间跌了跟头,但在朝中依旧势力庞大,参赛队伍里另还有两队都属于誉王阵营,不仅不会跟誉王争先,还会为其助力。而晋王则是因为外家的缘故,在武将中影响力更大,带着的人都是习武出身,体力比誉王那边更强。 两方各有优势,激烈争斗过后,最后是誉王一队依靠五皇子等其他追随者的队伍阻挠晋王,加上好不容易被解除了禁足,急着想要在永宣帝面前加以弥补,斗志惊人,这才勉强胜过了晋王。 棋差一着的晋王颇为不甘,而誉王正是喜不自胜,觉得这是自己终于要时来运转的征兆,江面上一片欢呼。 然而上方的观景台却显得颇为平静,平静得让兴高采烈的誉王脸上的笑容都一点点消逝了…… 好在过了一会儿,永宣帝还是起身对冠军进行了嘉奖,这才让誉王重新放下心。 可惜让他失落的是,永宣帝并没有对他今天的表现显得特别赞赏,只草草称赞了一下就过去了,似乎找不出什么话说,让誉王想要借此重新获得永宣帝重视的打算落空了一半。 而更让他郁闷又不解的事,就连那些贵胄大臣们,似乎也不怎么把他来之不易的胜利放在心上,恭贺的话也往往跟永宣帝一样的不走心。 晋王见状也有些奇怪,但看到誉王吃瘪,幸灾乐祸的情绪自然更占了上风,对于刚才输了也不那么气了,还故意去笑里藏刀地恭喜了誉王一番。 看过赛龙舟,永宣帝让人给众人分发了些赏赐,包括粽子和草药香包,白天的活动便宣告结束。众人各自回去休息,晚上再举行宴会。 完全没有得到想象中风光的誉王郁闷地动身回去,不料路上却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在议论……厉王和厉王妃? 誉王顿时觉得不太对。 一两个人议论就算了,这么多人都在议论祝子翎和容昭,反而都没什么人提起他赢了龙舟赛的事…… 容昭和祝子翎这两个人是做了什么? 誉王皱着眉头找人来询问了一番,得知具体情况后,一张在赛龙舟中晒得完全发红的脸直接黑得厉害。 “老四这个家伙……真是可恶至极!”誉王忍不住恨恨地用力拍了一把桌子,咬牙切齿。 他之前万万想不到,自己赢了龙舟赛无人瞩目,居然会是因为容昭给祝子翎伺候吃喝把人给吸引走了。 “那些人也是,两个男人腻腻歪歪,有什么好看的?!” 可能继位的皇子之间事关大局的比拼不关注,跑去关注一个注定没前途的家伙如何宠爱自己的男妻? 简直莫名其妙!可笑之至! 誉王实在气急败坏,忍不住跟心腹把罪魁祸首的容昭和祝子翎,还有那些有眼无珠的大臣看客都骂了一通。 不过咒骂归咒骂,暂时誉王却是没法对容昭做什么以报这一箭之仇。毕竟他才刚解除禁足,还得谨慎行事。而晋王近来春风得意,势头越来越旺,他必须得拿全部精力先对付晋王。 单论仇怨,自然也是晋王陷害他跟北狄勾结这一茬更大。 至于容昭跟祝子翎给他塞的这口气,恐怕他就只能自己憋着了…… 第113章 誉王憋气, 但始作俑者的祝子翎却是过得很快乐,享受着容昭的投喂服务,感觉这些原本有些看不上眼的瓜果都变成了难得的美味。 之前在厉王府里,虽然祝子翎也不用自己去皮剥壳, 只管吃就行, 但都是下人代劳, 不可能让容昭花大堆的时间给他当小厮。 而下人剥的跟容昭剥的感觉就差太远了,毕竟祝子翎钟爱的人形食品添加剂只有容昭一个。 祝子翎有了这样的享受, 难得对永宣帝非要出来折腾过端午的行径也由心烦转向了满意。 看过赛龙舟(吃够好吃的), 祝子翎跟着容昭回去,又继续吃起了粽子。 虽然行宫里供给的瓜果不如容昭为他准备的那些品质好, 但御厨的水平还是摆在那里的, 做出来的粽子味道相当好。 糯米煮得甜软又不粘牙,粽叶的清香完全浸透其中, 馅料味道各不相同、千变万化,每种搭配起来都是独特的风味, 让人连吃几个也不觉得腻。 蛋黄火腿咸香味美,红枣豆沙甜糯可口,七宝八珍用料十足,一口下去尽是满足。 仆人会先把粽子剥开,切成小块,让贵人们可以直接用筷子夹着吃。不过祝子翎还是觉得自己拆粽子,手捧着粽叶吃起来更有感觉,因此没有去碰那些精致的小块粽子,而是抱着比手掌还要大的粽子啃得嘴边油汪汪的。 容昭自然是斯文地用筷子夹了几块粽子吃, 姿态优雅得没在唇上留下一点痕迹。 看到祝子翎嘴边还沾上了一点殷红的豆沙,容昭默默伸手, 曲起指食指修长的指节,轻轻把那一点艳色从祝子翎脸颊上刮了下来。 祝子翎怔了一下,看到容昭近在眼前白皙修长的手指,还没反应过来,就本能地追着凑上去,在那一层显眼的殷红上舔了一下…… 感受到指节间那一瞬柔软湿润的触感,容昭动作一顿:“……” 祝子翎舔完之后才回过神,看着容昭眨了眨眼睛,狡辩道:“……不能浪费。” “……”容昭眸光微沉,最终还是淡淡收回手,没说什么。 看起来是没放在心上。 祝子翎顿时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只是舔了一下,没有直接咬下去,要不然肯定会暴露他一直垂涎容昭美味的真相,说不定就要让他的万能饭票不高兴了。 祝子翎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又看了容昭几眼,准备就着对方继续下饭,这时却见下人突然进来通传,说:“祝尚书在外面,想来给王爷王妃请安。” 祝子翎闻言一怔,容昭也蹙了蹙眉。 “他来干什么?”祝子翎奇怪地嘟囔了一声,问道:“是就祝瑞鸿一个吗,还有没有别人?” 仆人回道:“只有祝尚书一位。” 容昭看向祝子翎,“王妃要让人进来么?” 祝子翎沉吟了一下。 要是除了祝瑞鸿还有胡氏祝子臻啥的,那他肯定是要直接把人赶走的。对方没把这些人带上,说明还算有数,不是打算故意来膈应他的。 祝子翎想了想又问:“祝瑞鸿说了没什么事,就是来打个招呼?” 传话的仆人答道:“祝尚书说是恰好有机会,便来给王爷王妃请个安。” “那还是不见了。”祝子翎听完毫不犹豫道。 虽然没有把恶意写在脸上的胡氏碍眼,可是道貌岸然的祝瑞鸿他也不想看到啊。既然对方没什么正事,那他才不要在对方身上浪费时间破坏心情呢。 祝子翎说完便把这事抛之脑后,重新低头咬了一口粽子。 容昭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这才淡淡对仆人说道:“去把人回绝了吧。” 按理说祝瑞鸿是祝子翎的父亲、容昭的岳丈,如今大家都聚在行宫里的时候,对方过来拜访一下无可厚非,本就是该有的礼节。 相反,若是这种情况下也没有来往,互相避而远之,就会被人认为两方的关系已经差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闹得这么僵的话,两方的面子上都不会好看。 不过容昭自然是不会在意什么面子的。反正他天煞孤星的传言多了,也不怕再多这一桩跟岳家不合的“丑闻”。 既然祝子翎不想见祝瑞鸿,那他就不会让对方到祝子翎跟前来碍眼。 祝瑞鸿在屋外等着,面色维持得还算稳重友善。见仆人回来,他满以为自己这就能进去了,挂上两分笑脸正准备点头抬腿,却听见对方说道:“祝大人,不好意思,王爷王妃这会儿有其他事务,实在不便接待您。” 祝瑞鸿整个人顿时一僵,微微张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这回话的仆人:“……你说什么?” 他可是祝子翎的亲爹,哪怕容昭是亲王,但若是讲礼数和孝道的话,祝子翎和容昭主动去拜访他都是正常的。 如今他已经不指望这两人会去主动拜访他了,自己亲自过来见自己的儿子儿婿,结果对方居然都不让他进门? 饶是早知祝子翎和容昭跟他的关系称不上好,还有胡氏这个拖后腿的,但祝瑞鸿还是没想到这两人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祝子翎的亲爹,胡氏干的蠢事也不该算到他头上,祝子翎没理由对他这么轻慢。再说大启还是很重孝道的,对方这种态度未免出格了些。 祝瑞鸿觉得难以理解,然而厉王府的仆人却是再一次向他确定了刚才的话。 “祝大人来得不巧,王爷王妃另有要事,对您前来看望的好意心领,就不多留了。” 祝瑞鸿动作越发僵硬,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这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啊! 他忍了又忍,终究没能保持住淡然温文的形象风度,沉着脸冷哼了一声,扔下一句“那本官告辞”便拂袖而去。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祝瑞鸿依然难以气顺,之前胡氏几次三番在他耳边说的话不期然地又跳了出来。 这段时间里,胡氏一直试图让他跟娘家孝文伯府一样,也站上誉王的队。祝瑞鸿哪能看不出胡氏的打算,一开始还狠狠骂了对方几通。 然而胡氏说的却也没错。 誉王虽然近日有些受挫,但左相和蒋皇后在前朝后宫中都堪称一家独大,树大根深实力非凡。 祝瑞鸿最近因为胡氏的蠢事惹了皇帝的厌弃,眼看着短时间里出头无望。但若是能搭上誉王这艘大船,有左相助力,入阁之事兴许倒能另有转机和希望。 再者之前胡氏那事有晋王算计的手笔,两方已然结下了仇。晋王既然都把划到了誉王一派,若是他没有真的靠上誉王这座大山,恐怕反倒要再轻而易举地被晋王那边给针对了去。 因为失了永宣帝的宠信,祝瑞鸿想要再维持自己清正持中不站队的纯臣状态,就比之前要困难了很多。 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些没有靠山的小官,想要在两方夺嫡势力中两边不站队,往往得到的反倒是两边共同的打压。祝瑞鸿虽然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但也已经不得不开始忧虑起来。 晋王已经在暗中针对他,而他若是坚持拒绝誉王递过来的橄榄枝,时间长了很可能会被誉王一方认为是不识抬举,也跟着打压他。相反,如果答应站上誉王的队,等到来日山陵崩,誉王若能成功上位,那从龙之功的收益就比两不掺和要大多了。 这些祝瑞鸿都知道,只是他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多年经营的官场形象,仍寄希望于能东山再起,再重新获得永宣帝的看重,消弭之前的失误。毕竟干那蠢事的还是胡氏,祝瑞鸿作为被连累的一方,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在永宣帝心中得到挽回。 这个机会,祝瑞鸿就放在了祝子翎,准确的说是容昭的身上。 虽然誉王和晋王互相争锋,他没有靠山的话很难在其中独善其身。但作为稳稳捏着十几万大军的厉王的岳丈,只要这个儿婿有护着他的意思,那誉王和晋王也不可能随便打压得了他。 就是容昭对他态度平平,但只要有这个身份在,也算得上是一张护身符。若是容昭再能拉他一把,那比直接站队的风险就更要小多了。 祝瑞鸿打着这样的算盘,然而胡氏最不愿意的就是以后要看祝子翎的脸色,为此多番在祝瑞鸿跟前上眼药。 开始是说容昭不会重视祝子翎,以厉王的性子更不可能拉拔尚书府。 后来关于厉王宠爱厉王妃的传言愈演愈烈,甚至祝瑞鸿当朝听到容昭直接说出了祝子翎不会再娶别人,胡氏气闷之余就又变了说法。 眼看着祝瑞鸿为此表现得欣喜,还说了几句祝子翎的好话,要他们以后跟人打好关系,胡氏越发不满,不顾祝瑞鸿的训斥,讥讽他说祝子翎飞上枝头就忘了本,现在在厉王府过得好了,根本就不记得祝瑞鸿这个爹。 祝瑞鸿被胡氏这么泼冷水,自然很是不虞,将人训斥过后也没给人好脸色看。然而胡氏却是并未被他吓退,揣着对祝子翎的憎恨,即便在祝瑞鸿跟前没讨好,也还是见缝插针、几次三番地说这样的话。 说得多了,祝瑞鸿也没法再那么乐观,毕竟厉王府那边对他们祝府确实是肉眼可见的冷淡,几乎全无来往。除了容昭和祝子翎刚成婚的那几天,往后便仿佛没有这层关系似的。 祝瑞鸿本来对把祝子翎这个儿子嫁给厉王这样的煞星有那么一丝的心虚歉疚,但等知道祝子翎在厉王府过得还不错之后,这丝心虚就立刻消失了。 等再意识到祝子翎可能乐不思蜀,有了靠山就对他这个亲爹不管不顾,祝瑞鸿顿时开始不满起来。 这日端午观龙舟的庆典,虽然胡氏因着之前的丑事没有来,但祝瑞鸿自己还是止不住想到了这事上。 哪怕一同观礼,就隔了几桌的位置,祝子翎都跟没看见他这个亲爹一样,连个招呼都不打,实在是相当怠慢。 而容昭眼睛里全是祝子翎,虽然简直快把他的这个儿子捧到了天上去,然而对他这个岳丈却是仿佛并无敬意,同样没有给上一点眼神。 祝瑞鸿见此没法不心思沉郁,对祝子翎的不孝行径越发埋怨。 只是看到容昭对祝子翎如此重视,他终究舍不得轻易放弃这边可以想见的巨大利益。 以祝子翎对容昭这么大的影响力,除非祝子翎把他当成仇人老死不相往来,否则他都能沾到厉王的光。只要稍微修复关系,祝子翎一句话恐怕就能让厉王对他倾力扶持。 祝瑞鸿想起当初容昭下到祝府的巨额聘礼,对借着祝子翎掌控厉王府的好处着实垂涎不已,到底舍不得直接断了心思,在赛龙舟过后,便找了个机会想要试着再接触祝子翎和容昭,最好是有什么误会能解除了,跟对方缓和关系。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见都不见他,而是直接要赶他走。 这已经不只是怠慢,而是祝子翎这个不孝子差不多直接不把他当爹的程度了! 祝瑞鸿着实被气得不行,经过这一回也差不多放弃了幻想。 胡氏确实没说错,祝子翎就是个白眼狼,他想指望厉王眼看着是靠不住了。 如此一来,恐怕还是只能顺了胡氏的意,往誉王那条道上走了…… 祝瑞鸿心下有了决定,想着忍不住恨恨地咬牙。 现在看来,当初那一桩赐婚反倒是光便宜祝子翎了!他扔了个儿子,陪送进去大笔的嫁妆,结果如今又被永宣帝冷待,还得不到厉王的支持,全是赔本买卖,根本什么都没捞着! 如果祝子翎知道祝瑞鸿在想什么的话,恐怕会更加肯定地告诉对方:没错,你亏了,但是我赚大了。 祝子翎时不时就会发出自己赚大了的感慨,比如现在,在他盯着窗外嗡嗡叫的知了看了一会儿后,容昭就默默让人去抓了些知了给他烤来吃。 祝子翎并不知道自己脸上垂涎的意味明显,对于容昭竟然没等他开口就知道他是想吃知了感到十分惊喜,眼睛发亮地望着容昭,再度赞美起自己找饭票的精准眼光。 烤知了虽然香,但外形看起来实在下不了口。容昭眉头微蹙地看着祝子翎吃,自己一点也没有碰的意思。 这行宫里树木茂盛,知了也比厉王府的要肥,叫起来还更吵,祝子翎这才起了吃它们的心思。要不然以他现在滋润的状态,多半想不起来把主意打到知了头上去。 不过在末世里,别说知了,老鼠蟑螂都是有人吃的。祝子翎的异能挺有用,前期勉强还有食物的时候不至于去吃这些,后来他没有食物饿得饥肠辘辘的时候,这些东西也基本都见不到踪影了。毕竟勉强也还算肉,早已经被更多过得不如祝子翎的人给扫荡了干净。 祝子翎对吃知了自然没什么心理压力,甚至还让人弄了原味、盐烤、胡椒、蜂蜜几种口味。这样吃食对大启的百姓来说其实都不陌生,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小时候基本没有没抓过知了烤来当零嘴的。 不过对于容昭这样出身尊贵的天潢贵胄,可能还真没有尝过? 祝子翎看着容昭对烤得香喷喷的知了显得颇为敬谢不敏的神色,忍不住起了一丝好奇。 容昭看起来似乎不愿意吃知了,但是容昭愿意吃他的剩饭。要是把自己吃剩的知了递过去……容昭会吃吗? 明明这是个很没有意义的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祝子翎就是突然很想知道答案,他吃着知了,却是一直盯着容昭,然后“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睛。 “……” 容昭在战场上拼杀出的敏感神经莫名感到了一丝异样,他向仿佛是危险来源的祝子翎看过去,却见对方低下头认真地吃着东西,看起来地虎非常老实。 不过很快,容昭就知道所谓的老实并不存在。 祝子翎挑了个肥而不老的原味知了,自己先啃了一口,感觉味道不错,就直接递到了容昭嘴边上。 “这只好吃,王爷尝尝?” 容昭:“……” 容昭眉头微蹙,垂眸看着近在眼前模样狰狞的烤知了,沉默了一瞬后僵硬道:“不用了,王妃自己吃吧。” 祝子翎眨了眨眼:“很好吃的,王爷尝尝嘛……” 容昭被祝子翎仿佛撒娇耍赖的声音扰乱了一下心神,差点就要答应,但视线触及到那只丑陋的知了,到底还是没能把话说出来,再次准备开口婉拒。 然而他一开口,祝子翎就看准了时机,仗着容昭对他没有防备,直接把那半只知了给塞进了对方的嘴里。 容昭:“…………” 容昭猝不及防被喂了知了,脸色差点没绷住,漆黑的墨色眼瞳里少有地带上了几分惊讶纠结的神色,无奈地看着祝子翎,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祝子翎虽然胆大包天地直接把知了塞进了容昭嘴里,但还是稍微有点担心对方会因此生气的。然而却见容昭只是不怎么高兴地皱着英挺的眉,看着他的目光比起责备,更多的反倒是充满无奈意味的纵容…… 祝子翎顿时心中微动,好奇和恶作剧的心思不由地完全沉静了下来,忍不住立刻愧疚心疼起来。 “对不起,王爷你吐出来吧……”祝子翎感觉有些后悔了,很快向容昭道歉,然而容昭却是很快敛起了神色,面色平淡地将嘴里的东西嚼了两下咽了下去。 容昭虽然似乎对吃很讲究,但实际上尸山血海他都经历过了,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不能忍受的。讲究也只是在有条件的时候讲究,平常在军营里带兵,也吃不上什么太精细的东西。 知了这种食物,他虽然不喜欢,但并不是不能吃。以往在野外带兵行动,蜥蜴□□之类的东西都抓了吃过,不至于因为吃个知了就如何难受。 如果不是在祝子翎面前,容昭大概连那一丝的神色都不会露。 “不算难吃,”容昭淡淡说道,“不如王妃做的菜。” 祝子翎有些怔怔地看着他,接着突然忍不住扑到对方怀里蹭了蹭,“那回去我就给王爷做新菜。” 这次是真的为了容昭而做。 容昭被祝子翎这样“投怀送抱”,顿了一下便伸手将人揽住,轻轻拍了拍。 “那本王就等着王妃的新菜了。” 容昭抱着怀里熟悉温热的躯体,因为对方一心想着给自己做菜心中发软,完全忘了刚才祝子翎故意使坏的行径。 烤知了自然不在房中,而是在院子里,因此祝子翎和容昭这一番互动都落进了院子里这些仆人的眼中。 没有料到堂堂王爷王妃竟然要吃烤知了,更没料到烤个知了两个人还能光天化日之下抱到一起去的仆人们,实在难以掩盖自己的震惊。 不过恐怕他们很快就会习惯,就像厉王府的人当初那样。 祝子翎跟容昭在一起吃吃喝喝打打闹闹,再小憩了一会儿,等到暮色降临,便出门去参加宴会。 祝子翎这还是头一回参加正儿八经的皇家宴席,颇有些期待席上的菜色和味道,春猎时那种篝火烧烤的方式不算正常情况。 跟上午一样,容昭和祝子翎的位置颇为靠前,然而按照规矩,亲王和王妃要分开坐,在不同的席位。 而且更为麻烦的是,整个大启皇室,只有祝子翎这一个男王妃。如果按照原来的规矩这么坐的话,就成了全是女子的席上夹着祝子翎这一个男人的尴尬情况。 祝子翎倒是没想太多,但容昭显然觉得这样不合适。 他皱眉叫来负责安排席位的人,冷冷地道:“在本王旁边加一把椅子。” 第114章 “加、加椅子?”被叫过来的负责人一下愣住, “可是这……这不合规矩……” 容昭冷冷地看着他,墨色眼瞳中满是戾气,负责人对上他的视线不由地浑身发凉,口中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不知不觉闭上了嘴, 大气也不敢喘, 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看他安分下来,容昭冷淡地再度开口, 盯着负责人不容置疑地缓缓说道:“本王让你加椅子, 听懂了吗?” “……”负责人苦着脸,到底不敢反驳, 只能点点头应下:“知、知道了, 微臣这就去办。” 虽然慑于容昭的凶戾不得不答应,但这一个座位却不是小事, 远不是这个负责的官员就能直接决定的。他只能赶紧把消息传递上去,询问永宣帝的意思。 永宣帝得知容昭又不顾礼法任性妄为, 自然高兴不起来,当即皱眉怒道:“他又要折腾什么?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永宣帝身边的御前总管何太监连忙出声安抚:“皇上息怒,厉王殿下早年从军,不爱讲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皇上只不放在心上就是,何必为此动怒,气大伤身……” 永宣帝拉着脸,“是他非要给朕找事!宴会的安排怎么他了,这个时候大动干戈要加椅子是想干什么?净给人看笑话!” “加椅子……兴许是为了厉王妃?”何总管闻言犹豫着说道。 永宣帝闻言一顿, 接着越发不满道:“厉王妃难道没位子坐?非得要跟他挨着?!别的王妃都在另外一席坐得好好的,就他要把自己王妃带到皇子席上, 成何体统!” “是是,确实不合礼数。”何总管一边附和着,一边连忙给永宣帝端上凉茶降火,安抚他的怒气。 见永宣帝喝了茶面色好点了,何总管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不过……老奴也是这会儿想起来,厉王妃毕竟跟其他王妃不一样,是个男子,若是跟其他王妃坐一桌,恐怕……恐怕也确实不太合适……” “厉王兴许也是因为这一茬才非要在自己旁边加椅子……” “……”永宣帝神色微微僵了僵,沉默了一下,看了何总管一眼,“你倒是会给那家伙说好话。” “老奴只是说实话罢了,哪里是为厉王殿下说好话。”何总管笑了笑,“厉王殿下虽然不拘礼数,但也不是刻意跟皇上对着干,多半只是对厉王妃爱护心切罢了。说到底,皇上也乐见他们小两口和睦不是?” “老奴说这话,不是替厉王殿下开脱,只盼着皇上别因此堵心上火了才是。” 何总管伺候永宣帝多年,心知肚明永宣帝拿容昭没办法,也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跟容昭撕破脸。永宣帝要是真怄气说不同意,跟容昭吵起来,最后恐怕大庭广众下还更丢面子。 还不如赶紧答应了,别给自己找气受。 永宣帝听了何总管的话,果然气顺不少。容昭任意妄为自然让他生气,但如果这任意妄为是因为被一个男妻迷昏了头,那永宣帝就感觉舒服多了。 他沉吟了片刻,倒也不介意让其他人都看看容昭的荒唐行径,点了点头对何总管道:“那就吩咐下去,就按老四的意思给他加把椅子好了。” 容昭带着祝子翎一起在皇子王爷的席位上坐下,看得晋王誉王等人俱是一愣。 “……四弟怎么把王妃也带到这边来了?难道这么一会儿时间都舍不得分开不成?”晋王一坐下,便忍不住半是奇怪半是调侃地对容昭说道。 容昭面色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如果说晋王还只是调侃意味居多,誉王就对他俩反感得很明显了,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说的话却是并不友善:“四弟还不让厉王妃去自己的位置么?这样岂不是让这桌其他人不好落座?” 这次容昭终于有反应了,抬眼冷冷看着誉王说:“这就是他和本王的位置。” 其他人闻言顿时愣住。 容昭不是趁开席前把祝子翎带到这边黏糊一会儿,而是就要让祝子翎一直坐这儿?! 众人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向这两个人。 还能这样? 吃顿饭的功夫而已,就非得坐一起?至于吗?! 而且容昭说这是祝子翎的位置,他就能以王妃的身份坐这儿了? 众人既吃惊又难免有些不满,哪知道却见剩下的位置还真的够坐。而永宣帝入场,还往容昭和祝子翎这边看了一眼,竟是没有说什么,仿佛默认了这事。 眼看着祝子翎已经心安理得地开始吃起了桌上的龙眼,众人再难以相信也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所幸皇家宴席的位置足够宽敞,尤其是他们这些天潢贵胄的坐席,加个人也并不拥挤。而且那两个人还挨得极近,几乎没比单独一个人多占多少地方。 晋王等人见此虽然不虞,但碍于不想得罪容昭,腹诽了几句就算了。 唯独誉王因着龙舟赛时的旧恨,再加上这回的新仇,很是不满了一阵。 但很快他就冷笑着心想,容昭既然已经荒唐成了这样,那与其他直接出头反对,不如干脆就让人所有人都看见容昭干了什么事。 为一个男妻这么失了理智的人,还能当得起西北十几万大军的将帅么? 誉王打着兵不血刃的算盘,可惜没多久就后悔了,因为这两个人呆在跟前实在刺得人眼睛疼。 简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且注定要让誉王失望的是,即便看到了容昭为祝子翎“色令智昏”的荒唐行径,也并没有怎么降低容昭在这些大臣亲眷眼中的风评。毕竟比起之前残暴还克母克妻、动不动就会杀人的恐怖形象,容昭如今囿于情爱、过分宠爱男妻的状态反倒还算是好上了许多,显得更有人情味,让人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祝子翎感觉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尤其是不远处的誉王的恶意,不过他现在满心想着宫廷御膳的味道,对这些细枝末节自然都没太放在心上。 可惜御膳的味道并不算让他惊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宴席要准备的菜太多,虽然桌上的菜色式样丰富、食材贵重、造型精致,但火候却很多都显得过了头,恐怕是早早就做好再回锅出来的,以至于味道比起厉王府厨子做的并没有出色到哪里去。 当然肯定也不会难吃,只是祝子翎之前抱的希望大了点,因此这会儿也就格外失望一些。 容昭看到祝子翎神色有些恹恹,意外地蹙了蹙眉,微微低头问:“怎么了?王妃不喜欢吃这些?” 看他的神色,仿佛祝子翎说不喜欢就会叫人换一桌菜似的。 祝子翎闻言摇了摇头,“也不算不喜欢……” 他转头看着容昭,说:“就是没有王爷烤的知了好吃。” “嘶……”桌上其他人听到这话,顿时感觉牙齿一酸,差点咬不动嘴里的菜。 容昭也微微顿了顿,沉默一下才道:“……那本王带王妃先回去?” “给你烤知了吃。” “那倒不用,”祝子翎再次摇头,看向桌上琳琅满目的好菜,“这些菜也还不错,不吃白不吃。” 看他确实并不觉得勉强,容昭便没再提带他离席的话,默默给他夹他动筷子多的菜。 参加皇家宴会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要始终保持礼仪,比起吃饭交际应酬才是大头。到后面菜基本都凉了,但却迟迟不能散席,不仅得等皇帝离场,有时候还得等其他诸如誉王晋王这样的贵胄也都离席,才能各自回去休息。 这一场宴会也持续了挺久,天色逐渐暗沉后已经基本再没人动筷。有人可能还并没有吃饱,但在别人都停筷了之后也只能跟着不动。 唯独祝子翎没有这种顾虑,见桌上的菜只吃掉了一小半,还没其他人跟他抢,祝子翎毫不客气地按好吃程度持续消灭着面前的美食。 好歹也是御膳呢。 在其他人都停筷了的时候,祝子翎越发变得显眼。满场就只有他一个人还吃得香,看得其他人一阵蹙眉无语。 这厉王妃光知道吃,难怪之前会有饿死鬼的传闻。 誉王正忍不住想开口再刺上两句,问容昭是不是都没给祝子翎吃饱饭,然而刚要张口,就被容昭冷厉可怕的目光刺了个正着,顿时脑子僵了一瞬,没能把刻薄的话说出来。 在容昭的威慑下,最后誉王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心道算了,如今晋王才是他的大敌,没必要这个时候太招惹容昭。反正对方把这么个奇奇怪怪的男妻当宝,宠幸得失了神智,以后肯定会有自食其果的时候。 想起之前听说容昭要给祝子翎开个什么特别大的饭店,誉王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就看祝子翎今天这狼吞虎咽光知道吃的样子,想来对方是没见过什么好吃的,根本不精于食之一道。那饭店听说还要专门卖祝子翎想的菜,味道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到时候店开业了,多半只有亏本的份。 他就拭目以待了。 第115章 一直到宴席最后一刻, 祝子翎才放下了筷子,还算满足地微微叹了口气。 众人散场,在微凉的夜风中各自回去歇息。 祝子翎也跟着容昭慢悠悠地往回走,皎洁月色和闪烁星芒照着前路, 白日的燥热被清风带走, 耳边伴着轻轻的虫鸣, 让人颇觉惬意。 俗话说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在这样安逸的环境下, 祝子翎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差点走着路就眯上眼睛,晃晃悠悠地歪到容昭身上。 容昭无奈地把人接住, 想着要不要干脆把怀里已经困迷糊了的人直接抱回去睡, 却见刚刚还睡眼惺忪的祝子翎突然一下站直了身体扭过头去,睁大眼睛看着远处的一片夜色, 脸上连一丝一毫的睡意都看不到了。 容昭微微一怔,看着祝子翎, 蹙眉问道:“怎么了?” 祝子翎却没有说话,盯着远处黑漆漆的树影看了一会儿,转头对容昭说道:“王爷,我想过去看看。” 容昭瞟了一眼那个方向,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对祝子翎温和应道:“好。” 然而就在他抬步准备陪祝子翎往那边走的时候,却见少年拦在了身前,仰头认真看着他:“王爷你不能去, 我要自己一个人过去。” 容昭:“……” 容昭快速蹙了蹙眉,“本王为何不能去?” 祝子翎以前只会找机会黏着他, 还从来没拒绝过他的陪同。 祝子翎似乎也找不到理由,憋了憋话,干脆直接耍赖道:“……反正你就是不许去,我自己去就行了!” 容昭英挺眉峰皱得越发明显,“那让暗卫跟着……” “不行!”祝子翎立刻拒绝了这个提议,“只能我自己一个人过去。” 他“气势汹汹”地瞪着容昭,片刻后又变成撒娇求情的神色,拉着对方的手臂晃了晃,“王爷就让我一个人去嘛……” 容昭被祝子翎磨得无法,感觉那边确实没有危险的东西,最终还是只能答应他:“……好吧。王妃快去快回。” 祝子翎顿时高兴地笑了笑,随口跟容昭道谢后就转身跑走了,只是走到一半他又特意回身,再次冲着容昭强调:“王爷一定不许跟过来!” 容昭:“……” 祝子翎严防死守的表现越发让他疑惑,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对方,容昭到底还是没有做偷偷跟过去一探究竟的事,而暗卫跟去了也会被祝子翎发现。 虽然多少有些担忧,但容昭还是按捺住了那一丝心焦,静静站在原地等祝子翎回来。 祝子翎快步地朝自己感应到的方向走过去,为免引起更多的怀疑才忍着没有直接跑过去。 他一定要甩开容昭自然是有理由的。 刚才他在迷迷糊糊中,居然感受到稍远处有一阵异能能量的波动,顿时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大启居然也出现了异能,祝子翎惊讶之余,自然要去一探究竟。只是那股异能波动的具体情况未知,而且感知上似乎还有些爆发不受控的状态,像容昭这样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一旦接近很可能就会受到负面影响,被其所伤。 祝子翎如今的异能水平已经不低,自认有自保能力,或许也能护住容昭。但万一反应不及时,让容昭受了攻击性异能的波及,祝子翎想想就觉得不能承受这个风险。 好在还是用尽解数让容昭没有跟来。 越靠近目标源头,祝子翎就越发感知到那股能量的混乱和不受控制。虽然攻击性不大,但一旦爆发必然会给周围的东西都带来损伤。 祝子翎好奇又谨慎地运转起自己的治疗异能,抵抗住越来越强烈的能量冲击往前走,终于看清了这一股能量的源头,是一只…… 看着仿佛球一样的白色小鸟。 这鸟还不到巴掌大,头部和腹部洁白,背上的羽翼带着黑黄两层颜色,整只鸟身材滚圆,看起来就像个毛球,再加上比圆圆滚滚的身子还要长上一倍的尾巴,不得不说长得着实挺可爱的。 可惜现在,这个可爱的小家伙状态非常糟糕,并不像正常的鸟那样抓着枝桠站在树上,而是直接仰躺在了树杈间,滚圆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翅膀张开显得有些无力地挥舞挣扎,小巧的嘴巴更是努力张大,看起来有种力竭濒死的窒息感。 看起来不像是末世那种自己觉醒了异能的强大动物。 祝子翎仔细感应了一下,确认这小胖鸟并没有异能,而是可能吃了什么充满异能能量的东西,结果能量爆发,胖鸟没法吸收掌控,反倒被折磨得够呛。 祝子翎判断小胖鸟能借此觉醒异能、控制住这股能量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小胖鸟多半只有爆体而亡这一个下场。 那小胖鸟自己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奋力地挣扎着,张着嘴似乎想要把吃了的东西吐出来,对于祝子翎的靠近也无力再做出反应了。 祝子翎见状停顿了一下,伸手把正在痛苦挣扎的小胖鸟抓了起来,一边给它用上治疗异能,一边把他……头朝下用力摇晃了好几下。 无力反抗的肥啾:……呕。 小胖鸟借着祝子翎的异能振奋了一点精力,咳嗽的动作更加用力,再加上他简单粗暴的外力辅助,过了一会儿,还真把卡在喉管里的东西成功给咳了出来。 吐掉要命的东西后,小胖鸟顿时没了力气,任由祝子翎头朝下地拎着,胸脯虚弱地起伏。祝子翎却是暂时没心思管它,随便再给它用了点治疗异能后,就把鸟放回了树杈子上,弯腰把胖鸟刚才吐到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颗……让人感到颇为熟悉的小石子。 祝子翎有些怔怔地看着手里色彩斑斓的小石子,既意外又觉得其实是理所当然。 这粒小石子跟他异能核里的那颗珠子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相比之下小了些。但无论是色彩光泽,还是给人的感觉,全都相差无几。 刚重生回来时他还想过要再找到这样的石珠,只是对石珠的来路完全没有头绪,实在不知道哪里能找到,就没再费心思。没想到现在却是突然之间就遇见了。 祝子翎着实感到了几分惊喜,一拿到这一颗更小一点的石珠,祝子翎就感觉到异能核仿佛在微微颤动,急切地想要将这颗石珠里的庞大能量吞并进去。 不过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将手里光滑圆润的石珠在树叶上随手擦了擦,然后散发出异能,将石珠上有些混乱的能量吸收理顺,让其逐渐平静下来,不再会直接影响外界,重新变成一枚普普通通的石子。 祝子翎再看了一眼还有些半死不活的小胖鸟,伸手再给它送了一堆治疗异能,让对方差不多活蹦乱跳起来之后,就毫不心虚地将石珠揣进了自己兜里,准备离开。 他倒是有心想知道这颗石珠的来处,可惜鸟又没法沟通,只能暂且作罢。 至于这一颗本该属于对方的宝贝,祝子翎拿得毫不心虚。 毕竟就算给了胖鸟,胖鸟也驾驭不了,到时候这石珠照样还是会到他的手上。要不是他帮忙,胖鸟这会儿多半连命都保不住。 反正对方用不上,甚至是个危险品,还是让他拿走算了。 小胖鸟:…… 虽然祝子翎如今已经没有了快速增强异能的迫切需求,但得到这一粒异能石珠的好处还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他现在需要用到的时候不多,但一旦碰上某些关键时刻,异能肯定是越强越好。 而且这种石珠的作用恐怕并非只是异能,或许甚至还能让人死而复生,在死亡降临后重新获得第二次,乃至第三次的生命。 就像他经历过的这样。 如果是在重生回来之前,祝子翎可能对死后再生并无期待,毕竟他在末世最后的那段日子里过得其实生不如死。比起那样艰难地活着忍受痛苦折磨,他宁愿早点失去意识一了百了。 但到了现在,祝子翎反而舍不得死了。他不想彻底的丧失生命。 只要有重获新生的机会,哪怕是还会去到上辈子那样的末世呢,兴许熬一熬,就又能回到大启这样安稳舒服的地方,又能遇到容昭了…… 祝子翎脑子情不自禁冒出这样的念头,自己先怔了一怔。 容昭…… 祝子翎伸手摸了一下刚揣进兜里的小石珠,突然迟疑起来。 他已经有异能了,凭借双系异能,在大启这种武力程度不高的地方恐怕想死都很难了。而且他已经有了一颗石珠,死后复生过两次,以后或许也还能继续复生…… 但是容昭没有这些…… 这枚新的石珠,他拿着自然是能再多一份保障,万无一失,但如果容昭在他不在的时候遇到了致命的危险怎么办? 容昭虽然武功很厉害,但也只是一个人,不一定抵得过千军万马或者阴谋算计,遇到危险受伤了没有治疗异能,更不能死而复生…… 如果他拿着石珠,而容昭真的出事…… 想到这儿,祝子翎顿时慌了一下。 他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很快有了决定。 这一颗还是给容昭吧。 祝子翎不想让容昭出事。 如果容昭出了事,他绝对再找不到这么完美的饭票了。 一旦想象容昭遇险出意外时,祝子翎就有种突然呼吸抽紧、心脏仿佛被攫住的窒息感。 祝子翎给自己找到了理由,觉得比起放在自己身上稍微锦上添花,还是保证饭票的安全更重要。 打定主意后,祝子翎当即转身打算回去,把这颗石珠送给容昭。不料他刚转过身,就感觉到有人往这边靠近了。 祝子翎动作一顿,微微蹙起眉。 凭借异能感知到的浑浊精神力,祝子翎知道不是容昭没遵守约定过来找他,而是另外有人撞到了这里。 所幸他已经把石珠给收好了,不会再让人发现什么异样。 来人的气息略微有一丝的熟悉,祝子翎正在记忆里搜罗到底是谁,就已经直接看到了答案—— 形色十分颓败,浑身气息阴沉的巩子杰看到只身一人的祝子翎,微微惊讶地在不远处停住脚步,挑起眉毛,“……厉王妃?” 他毒蛇一样阴冷而黏腻的目光在祝子翎周围扫了一圈,语气惊讶中带着不怀好意地说道:“大晚上厉王妃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祝子翎看到巩子杰不由有几分意外。 对方如今的状态显然比之前糟糕了许多,明明听说那方面都不行了,却是一副更加被酒色掏空了的虚弱模样,脸颊干瘪,肤色蜡黄,眼底下的青色十分明显。 气质感觉上更是问题明显。如果说之前算是那种还常见的仗势欺人的纨绔,现在的巩子杰看起来就已经像是个有些扭曲了的心理变态了,神态和眼神都实在让人不得不敬而远之。 面对变得越发令人恶心的巩子杰,祝子翎一阵反胃,皱了皱眉,懒得跟他说话,抬脚就走。 然而巩子杰不知是不是,居然还追上了祝子翎胆大包天地问:“厉王妃大半夜一个人来这儿,该不会是为了跟人私会吧?” 祝子翎动作一顿,忍不住神色诡异地瞟了一眼似乎还有些得意的巩子杰,觉得这人怕不是脑子有包。 且不说宴会这才刚结束多久,根本谈不上大半夜。大部分人恐怕都还在路上,没有回到住处。这地方离路边也没远到哪儿去,根本不是适合搞私会的地方。 就算是真想要私会,在这种没有出现第二个人的情况下,巩子杰直接问这种问题,难道还指望对方会直接承认? 怎么看都像是脑子出问题了。 巩子杰确实脑子出了毛病,而且还是不轻的毛病,见祝子翎看了他一眼没反驳,巩子杰没看出其中的鄙夷,反而更加觉得自己说中了。 容昭对祝子翎那么宠幸,恩爱传闻越来越多,没想到祝子翎竟然还暗中偷偷跟人私会,给厉王戴绿帽子。 巩子杰想到此处,一股幸灾乐祸的强烈快感在心里升腾起来。 自从春猎那天,他接连做起了噩梦,结果就因为那些噩梦,现实里竟然也起不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恢复能力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巩子杰的心态越来越扭曲。 他不知道多少次试图找到导致自己不行的原因,也就是那段时间接连做噩梦的原因,除了虚无缥缈的中邪之说,就只剩下了受了惊吓的解释。 要说起惊吓,那最明显的自然就是容昭直接不分青红皂白打掉了他的牙,还威胁恐吓他的那回。也恰好就是在这之后,巩子杰当晚就开始做噩梦了。 虽然按理说容昭当初动的手,跟噩梦的内容扯不上什么关系,但巩子杰在日积月累的憎恨中,还是只找到了这么一个明确针对的对象,由此对容昭的积怨一日日升高。 这件事巩子杰还向丰国公府其他人抱怨发泄过,其他人虽然并未尽信,但容昭伤了巩子杰还把人吓到了也是事实,因此丰国公府对容昭俱是心存怨怼。 然而他们也知道这话无凭无据,没法找容昭的麻烦,而且丰国公府也惹不起容昭,因此只能自己忍下来,顶多暗中给人些眼色罢了。 在这种既失去了男人雄风,又不能报复的憋屈之下,巩子杰性情变得越来越古怪,十分暴躁易怒。 无法追求生理上的快感,巩子杰就在粗暴对待乃至虐打丫鬟小厮的过程中,逐渐开始获取心理上的快感。 可惜这也还是隔靴搔痒。 在皇家行宫中不好乱来,心中憋得烦躁的巩子杰只能出来透气,没想到竟然就撞见了单独出来的祝子翎。 想到当初他只是跟祝子翎说了两句话,就被容昭恐吓打伤,导致雄风不再,然而容昭现在却是被如此重视的祝子翎给戴了绿帽子,巩子杰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诡异快感,让他原本颓靡的精神大振,胆子也越发大起来。 他看着祝子翎在银色月辉下越发显得白皙好看的脸,心中的恶意和邪念忍不住膨胀翻滚,脑子一热拦在祝子翎跟前,邪笑着说道:“王妃若是空虚寂寞,来会情郎,不若跟我玩玩?” “王妃不想我把今晚的事说出去吧?” 祝子翎:“…………” 他被巩子杰挡住,足足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顿时被强烈的一言难尽和恶心感给淹没了。 不是,这人真的只是那方面不行,而不是脑子得了什么大病吗?! 巩子杰没有感觉到祝子翎的厌恶,还自以为可以威胁祝子翎就范,用充满邪念的目光垂涎地打量着他,脑中忍不住将眼前这个姿色出尘的少年,代入到那些被他施虐的丫鬟小厮中幻想起来。 跟那些本来就由他生杀予夺的仆人不同,祝子翎不仅样貌姿色好上了不止一等,更是地位高贵的厉王妃,被厉王宠得如珠如宝。 若是能将他掌控,在对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殷红的伤疤,让人对自己跪地臣服…… 巩子杰仅仅是稍微想象了一下,就感到一阵刺激,看着祝子翎,恍惚中仿佛听到了对方不得不屈服就范的声音,枯黄的脸色不知不觉变得红润起来,浑身血脉贲张,兴奋地朝人扑了上去…… 片刻后。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祝子翎站在原地未动,看着巩子杰迷迷糊糊地走到不远处一棵树上的蜂窝前,瞎了一样抱着蜂窝直接亲上去,果然被扎得惨叫连连,面色不屑地冷嗤了一声。 这回他用的异能可没上次那么温和,以后巩子杰再动这方面的心思,就会把毒蛇蜈蚣之类的东西当成大美人,而忽视眼前真正的人,主动去找那些东西亲热。 这次的蜂窝还算好的,估计蜇不死人,不过除非以后他能彻底清心寡欲,否则一旦碰上厉害的毒物,就看他什么时候会把自己倒霉折腾死了。 祝子翎随手整治了突然冒出来作死的巩子杰,觉得耽搁的时间已经有点长了。想到容昭恐怕都等急了,祝子翎连忙加快步子准备离开。 不过他刚走了两步,就见一个熟悉的挺拔人影眨眼间便从远处飘到了跟前。 容昭见到看起来完好无损的祝子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微微打量了他几眼确认没什么事,这才皱眉问道:“王妃没事吧?” “刚才的声音是出了什么事?” 祝子翎迟迟没回来,容昭本来就等得有点急了,听到惨叫声顿时脸色微变,也顾不得答应祝子翎的事,立刻就赶了来。 那一声惨叫虽然不是祝子翎的声音,但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万一祝子翎也在波及范围就不妙了。 祝子翎看容昭急匆匆赶过来,连忙摇头道:“我没事,王爷不用担心。” “至于刚才的声音……”祝子翎犹豫了一下,就见容昭已经霍然扭头看向了被蜜蜂扎得抱头鼠窜,再度发出惨叫声的巩子杰。 “这家伙做了什么?”容昭看到巩子杰,脸色霎时间阴沉下来,眼中满是冷意。 虽然祝子翎看起来没吃亏,倒是巩子杰现在模样凄惨,然而容昭知道巩子杰单独遇到祝子翎定然不会有好心思。 稍微想一想这人会对祝子翎抱着的污秽念头,容昭眼中便浮现出一层深刻的杀意。 祝子翎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刚才除了自己拿石珠以外的事都跟容昭说了。 听到巩子杰对祝子翎那些难听的揣测,再听到后面对方恶心的痴心妄想,容昭的脸色一刻比一刻冷。即便是在祝子翎面前,都控制不住散发出了可怖的寒意。 巩子杰被蜜蜂蛰得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两脚一绊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正巧差不多摔到了他们跟前。 容昭冰冷的目光看过去,眸中染上浓浓杀意。 他随手从祝子翎耳侧折下他身旁树上的一小截枝条,直接刺向地上不断打滚痛叫的巩子杰。 然而祝子翎感觉到他身上确切的杀意,微微睁大了眼,在容昭动手的前一刻伸手把人拦下了。 “王爷别!”祝子翎抓住他的手,有些着急地阻止道:“你亲自杀人多不好,不用惹这个麻烦,我保证他活不了多久了。” 容昭皱起眉,脸色满是寒霜,头一回对祝子翎的话没有顺从,似乎还想动手。 这时不远处一声刺耳哭叫突然响起:“子杰!子杰你怎么了?!” 容昭和祝子翎转头看过去,只见巩母带着仆人急匆匆地朝这儿赶了过来。 祝子翎趁此机会让容昭松开了手里的“凶器”,把自己的手塞进对方空出来的掌心里,凑到脸色明显不虞的容昭耳边安抚道:“王爷别生气呀,死了多简单,让他活着多受几回折磨不好吗?” 容昭冷着脸沉默片刻,到底是顺了祝子翎的意。 第116章 沉沉夜色下, 隔了距离很难看清地上惨叫的人到底是谁,但巩母还是能从声音认出自己儿子的,远远地便开始哭天抢地起来。 祝子翎可不想再应付巩母,也怕容昭一个生气又要动手把巩子杰宰了, 干脆拉着人准备先走。 不料巩母远远看到这一幕, 顿时瞪起了眼睛, 厉声冲他们喊了一声:“站住!” 她气势汹汹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对子杰做了什么?!” 夜色中巩母并没能立刻认出祝子翎和容昭,只看出了巩子杰不知怎么回事在地上痛叫打滚, 而这两人却是好好的站在一旁旁观, 见到他们来了就立刻想离开……巩母自然对他俩有所怀疑。 这时巩子杰又是一声极其凄惨的哀嚎,巩母听得顿时心疼得急了, 越发觉得这两个人就是罪魁祸首, “等等!你们别想跑,给我站住!” “什么找死的货色, 竟然敢对我儿图谋不轨,下这样的毒手……” 巩母忍不住气急咒骂, 然而倒是真骂得对方停住了脚步,回转身来。 这下巩母终于看清了这两个人的脸。她顿时一愣,神色僵住,不妙的感觉霎时袭上心头…… 容昭目光阴沉地看着巩母,冷笑轻嗤:“对你儿子图谋不轨?” “你可真看得起自己生的这个渣滓。” 不等巩母等人反应,脚下一块碎石自动飞进了容昭没有牵着祝子翎的那只手里,坚硬的石头仿佛变成了随手可捏的面团,在容昭手中眨眼间就碎裂成了尖锐的薄片。 他当着巩母的面随手一挥,石片倏忽破空而去, 在空中几乎划出一声尖啸。 被满头满脸的包折磨得已经意识混乱的巩子杰,突然间神经一紧, 感到一股莫大的危机感笼罩而来,浑身寒毛直竖。 恐惧让他的脑子重新染上一丝清明,连忙想要逃开,然而还未动作,两腿间便感到一阵剧痛。 巩子杰僵硬了一瞬,接着近乎疯狂地惨叫起来。 “啊啊啊——!!” 比之前更加凄厉的哀嚎声几乎响彻了这一片夜空,一下子惊走了周围树上的飞鸟, 巩母等人看到容昭出手的小小石片,眼前一花,还未反应过来,但等到巩子杰痛叫出声,顿时俱是脸色大变。 巩母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慌忙跑到了巩子杰跟前,顾不得他被蜜蜂蛰得快没了人形的脸,率先看向巩子杰的腹下,接着便是眼前一黑。 厉王……厉王竟然直接斩断了巩子杰两腿间的东西! 要不是巩子杰的惨叫声太刺耳,巩母差点直接厥过去。她不敢置信地确认了几遍,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看着地上形容凄惨异常的儿子,慌忙大叫起来:“快、快去找太医!” 同样几乎傻了的仆人闻言回神,赶紧去了。 巩母惊慌失措过后,顿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怨愤,她忍不住赤红了眼睛,扭头看向下毒手的容昭,却是看见那两人毫无愧色,祝子翎还一脸好奇地探头往这边张望。 祝子翎也没料到容昭在被他劝下了之后还是出了手,不过听巩子杰还能惨叫得这么大声,人应该死不了,祝子翎便没再拦着容昭。 当然现在也拦不了。 容昭见祝子翎探头去看巩子杰,微微蹙眉,伸手遮了他的眼睛,“王妃别看那种脏东西。” 祝子翎:“……” 行叭。不看就不看。 容昭和祝子翎这边和谐了,看到这一幕的巩母却是终于忍无可忍地叫骂起来:“厉王你实在欺人太甚!” “就算你是皇子亲王,对我儿下如此毒手未免也太过分了!” “丰国公府定要去找皇上评评理不可!” 巩母红着眼睛神色激愤地痛骂着,然而容昭面色冷淡,显得丝毫不为所动。倒是祝子翎闻言皱起了眉头,不高兴地看向巩母,“你儿子什么德性你自己不知道吗?” “把他杀了都叫替天行道,王爷已经手下留情了好吧?”祝子翎嫌弃地撇了撇嘴,说:“这个下场完全就是他自己活该。” 但是巩母哪听得进去这个,看着理直气壮的祝子翎忍不住气得直哆嗦,“你、你们……” “厉王如此目无法纪、肆意妄为,厉王妃竟还能说成是替天行道……”巩母眼睛里越发瞪出猩红的血丝,还未卸下的精致妆容变得尤为狰狞,“为了给厉王开脱,厉王妃就要如此肆意污蔑我儿?!” “就算我儿有些许言行不当之处,厉王难道就能对世家勋贵子弟下这样的毒手了吗?!” 她也不是不知道巩子杰的毛病,而且如今巩子杰越来越性情古怪,兴许今晚就是哪里冒犯了厉王和厉王妃才招致祸事。可再怎么样,厉王也不能直接动手砍了巩子杰的命根子啊! 真的是欺人太甚! “我看厉王这样克母克妻、目无尊法、滥杀无辜的天煞孤星,才该是要被人替天行道的祸害!”巩母情绪上头,目光淬了毒般恨恨地盯着容昭,只差扑上来跟他同归于尽了。 祝子翎见状越发不悦,顿时想要用异能让对方闭嘴。不过容昭快他一步,冷冷地看向大放厥词的巩母,“既然知道本王滥杀,还在这儿叽叽喳喳什么?” “是嫌本王刚才做的还不够,想要本王干脆把你那个腌臜的儿子杀了痛快?” 容昭眼里的恐怖杀意毫无作假,如果不是祝子翎不想,巩子杰现在绝对已经没有命在。 巩母被儿子的伤势刺激得激愤上头的大脑,在容昭散发出的冷冽寒意中瞬间降温了些许,对上容昭视他们如草芥、可以随意抹杀的冰冷眼神,终于重新感到害怕起来。 是啊,这可是煞星厉王,要是真的惹得对方发疯,对方定然干得出来直接杀了巩子杰,乃至连带他们这些人也都一起杀了的事! 感到一阵命悬一线的恐惧感蔓延到全身,巩母不受控制地微微打了个哆嗦,声音一下子哑了下去。 如果巩子杰真的被容昭杀了,那她哪怕也会死在容昭手上,定然也要继续痛骂对方,乃至想办法跟人同归于尽,为儿子报仇!但巩子杰如今到底还没死,比起讨公道,巩母不得不先想办法保住儿子的命。 她再激怒容昭的话,说不定对方手里下一块石头就要冲着巩子杰的脖子去了! 意识到这点,巩母的恐惧顿时盖过了怨愤,看着容昭神色惊惧地不敢再说话了。 惊惶了片刻后,巩母只能咬牙低头去关注巩子杰的伤势。 这一看,巩母才又注意到儿子被蛰得快没了人样的脸,顿时又是一阵惊讶心焦。 “这、这是怎么回事?!子杰!子杰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巩母想要仔细看看巩子杰脸上的红包,然而巩子杰即便下|身受了重创,却还因为头上脸上的疼痛瘙痒安静不下来,在地上不断哀嚎着挣扎扭动,让巩母一时间都没法碰到。 巩母见状越发心焦,忍不住扭头又想要质问容昭和祝子翎,巩子杰怎么会弄成这样,但开口前还是勉强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这回容昭却是主动说话了,他垂眸冷冷道:“巩子杰方才对本王的王妃污言秽语、意图不敬,这蜂窝让他撞上倒是真替天行道了。” 巩母闻言一愣,就见容昭眸中寒意彻骨地盯着她,语气森然:“这种货色,敢对本王的王妃图谋不轨,那本王就动手彻底断了他的腌臜念想。” “要是再有下次,丰国公府要拼的就不止一个零件,而是巩子杰整个人。” “听明白了吗?” 容昭用仿佛看尸体一样的目光看着巩母和巩子杰,缓缓地道。 第117章 这次容昭完全就是在光明正大地出言威胁, 居高临下睥睨而来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肮脏的虫豸,带着厌恶和生杀予夺的轻蔑意味。 巩母心中止不住地对此感到恼怒,但身体却完全慑于对方冰冷威势带来的恐惧,僵住不敢动弹。 容昭冷声警告过后, 也不想再跟这些人浪费时间, 带着祝子翎转身离开。 巩母眼带惧怕又心中暗恨地瞪着他俩的背影, 终究不敢再拦着人叫嚣什么去找皇上评理,只能先把注意力转回到救治巩子杰上。 经过这一段时间, 巩子杰的痛叫声已经逐渐虚弱了起来, 之前被惊走的飞鸟又陆陆续续回了巢,唯独有一只之前没有被吓走的, 这时却是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 祝子翎跟容昭回到正路上, 略有些担忧地问:“王爷,丰国公会找你的麻烦吗?” 容昭面色淡淡地应了一声, 说:“区区丰国公,不能拿本王怎么样。王妃放心吧。” 祝子翎对容昭的话还是很相信的, 闻言便也没太放在心上了。反正巩子杰又没死,容昭一个皇子伤了个普通勋贵子弟,也不算太大的事。 而且这事本身就是巩子杰自己惹出来,丰国公府真要不依不饶,他稍微用点异能就能让巩子杰说实话,到时候还是对方理亏。 祝子翎很快把这桩意外抛到脑后,开始想前面那件更重要的意外。他发现了一枚异能石珠,决定要送给容昭。所以…… 应该怎么送呢? 虽然这小珠子有极其神奇的作用,但外表看上去就是个好看一点儿的石头。就这么直接送给容昭的话, 是不是不太合适?或者会不会送到人手里之后不怎么被重视,以后不一不小心就弄丢了? 毕竟容昭送他的可都是几十万两的聘礼、面积上十亩的巨大店面、玻璃坊石墨矿……这样一眼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东西。 就连送个端午香囊里面都放了贵重的宝石。 对比之下, 他的回礼就只是一粒石子的话好像是有点拿不出手了。 祝子翎正想着,突然听到耳后传来一阵扑簌簌拍打翅膀的声音,接着就见一只胖得几乎圆滚滚的小鸟从身后飞到他的跟前,扇动着翅膀停在他胸口附近的位置,把祝子翎给拦住了。 看在这鸟的模样十分无害的份上,容昭没有出手直接把它赶走或者吓跑,但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停下脚步疑惑道:“怎么回事?” 他询问祝子翎:“要把鸟赶走吗?” 祝子翎:“……” 看着眼前颇为熟悉的白底黑黄花的小胖鸟,祝子翎沉默了一下,怀疑对方是对他拿走了石珠不甘心,特意追过来跟他抢的。 只是这小胖鸟看起来能力不大却胆子不小。想吞了石珠结果差点爆体而亡,靠他救回条命就罢了。现在对方小小的翅膀带起肥肥的身子,扑腾着追过来都仿佛费了老大的力,悬在空中的样子让祝子翎觉得它可能马上就飞不动了,却还是大胆地拦着祝子翎的去路,甚至还歪头打量着祝子翎胸口的衣襟,似乎在考虑哪里方便突破,好拿回被祝子翎揣在胸口的石珠。 祝子翎不得不夸这小胖鸟一句勇气可嘉,痴心妄想。 已经把石珠据为己有的祝子翎伸手准备把这小胖鸟赶走,没想到对方胖胖的身体竟是异常的灵活,躲开了祝子翎的驱赶,依旧在他身前流连。 似乎还颇为坚持。 “啾啾~” “……”祝子翎感觉这叽叽喳喳的小胖鸟仿佛是在跟他理论,斥责他这个“抢石贼”,顿时皱了皱眉,考虑是不是要用更强硬一点的办法把鸟赶走。 “东西已经归我了,你一只鸟就别想了。”祝子翎一边再次试图摆手驱赶,一边冲着小胖鸟说道, 胖鸟:“叽叽啾啾。” “我可是救了你的命,拿点报酬怎么了?” 胖鸟:“啾啾啾……” 祝子翎:“再不走小心我把你也烤了吃了。” 胖鸟:“啾……” 容昭看祝子翎跟一只小山雀吵起了架,向来冷淡的脸上忍不住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 一本正经地跟鸟吵架,着实可爱。 至于这俩“对话”的内容,容昭倒是没有多想。 听出祝子翎拿了这山雀的什么东西,容昭只当是祝子翎鸟嘴夺食,抢了对方的果子之类的。这会儿多半吃都吃了,自然拿不出来,没想到还被人家失主追上来“要债”…… 容昭心下好笑,看出祝子翎不想对小胖鸟下狠手,干脆没有插手,看着这俩你来我往地叽叽喳喳,刚才再巩母面前如同覆盖了千年寒冰的眸子,此刻却变成了漾着温柔的湖影,柔而静地映出祝子翎的身形。 祝子翎跟小胖鸟理论没能理论出结果,还赶不走对方,一气之下干脆用了异能,准备让只胖鸟睡着算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当他用一丝催眠的精神异能侵向小胖鸟的时候,居然意外地感到了一阵抵抗和化解的能量。 只见小胖鸟在空中晃悠了一下,很快就又精神地扑腾着翅膀,看起来仿佛飞得都很艰难,实际却依然灵活地躲避着祝子翎的手臂。 他的精神异能竟然没有起效。 祝子翎顿时惊讶了起来。 虽然因为小胖鸟只有这么小一丁点,看起来一手就能捏死,祝子翎用出的异能也只有非常微弱的一丝,但对方能抵挡掉,还是让祝子翎颇为吃惊。 小胖鸟的大脑才多大点,精神力更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按理说怎么都不可能抵挡住祝子翎的异能。 然而祝子翎确实感觉到了一丝消解了自己异能的能量,显然这次的情况并不是巧合。 这小胖鸟的身上有问题。 容昭见祝子翎突然顿住,眉梢微挑,出声问道:“王妃怎么了?” 祝子翎回过神,看着容昭含糊道:“唔,没什么……” 虽然打算把石珠送给容昭,但异能的事祝子翎还是不准备完全告诉对方的,毕竟解释起来牵扯到自己重活两世的事,太复杂了,而且也不见得能让人相信。 除非容昭拿到石珠后也机缘巧合觉醒异能,那祝子翎倒是可以把异能相关的事都告诉对方。 面对祝子翎的含糊,容昭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没法解决这一只小山雀,觉得不好意思了。 容昭看了一眼对祝子翎“依依不舍”的小胖鸟,提议道:“王妃要不要把这鸟带回去?兴许拿个果子还给它就走了。” 祝子翎闻言怔了怔,差点以为容昭知道了石珠的事,好在很快就反应过来,容昭是以为自己抢了胖鸟的果子,祝子翎不由地微微沉默。 容昭居然觉得他是抢小鸟果子的人!他真要饿得在鸟嘴里抢食,那估计连鸟也会一起烤了吃了,才不会只拿个果子! 他现在可是不差吃的人了,除非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仙桃仙果,否则他才不会惦记鸟那点吃的! 祝子翎在心里腹诽了一下,却也不好为自己辩解。不然他就得解释自己真正抢的是什么了。 不过话说回来,石珠虽然不是吃的,但也确实算是他从小胖鸟嘴里抠出来的。兴许胖鸟就是把石珠当成了吃的,他随便给个果子就能把鸟忽悠走了呢? 而且祝子翎对刚才的事也还有些疑虑,觉得把小胖鸟带回去再研究一下也好。 祝子翎想到这儿,也不抱怨容昭低估他了,转而赞同起对方的提议,决定就带着这小胖鸟回去忽悠一番,让它知道人类对鸟类智商的碾压。 小胖鸟虽然在祝子翎身前扑腾,像是想要拦住他,但是它就那么点大,根本不可能拦住。祝子翎不停下来哄他走,重新一迈步,小胖鸟顿时就差点拍到了祝子翎的胸膛上。 不过它反应也很快,迅速扑扇了几下翅膀,肥嘟嘟的身子拖着长长的尾巴快速上升,好歹是没有直接撞上祝子翎这堵“高墙”。 祝子翎见状顿时感觉小小出了一口气,以为小胖鸟接下来得一路追着他辛苦的飞,然而没有料到,这家伙在勉强躲过撞击,把高度爬升到他肩膀之上后,就直接顺势降落在了上面。 细小的爪子抓在祝子翎的肩头上,还蹦跶了两下转了个身。 直接把他当坐骑了。 祝子翎:“……” 不是,这鸟怎么回事?! 容昭也顿住脚步,目光落在祝子翎肩头,微微挑眉。 “本王怎么觉得,这山雀似乎不是想要回东西,而是打算赖上王妃了?” 容昭语气还算平静,但深邃的墨色眼瞳中却是带上了一抹凉意。 站在祝子翎肩上的小胖鸟似乎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善,有些不安地跳了跳。 “啾啾啾……” 第118章 祝子翎听到容昭的话, 扭头看了看小胖鸟,又看向容昭,眨了眨眼睛,“王爷想错了吧?它跟着我肯定是为了要东西。” 就算不是为了那颗石珠, 恐怕也是因为想蹭他的治疗异能。 可惜这些真相祝子翎都没法说出来, 但他不知道, 其实容昭想到的也是后者。 普通的鸟哪里会像这样跟着陌生人转悠。就算是被抢了东西,一只小山雀也没那个记仇的脑子, 更没胆子在比自己大了这么多倍的人面前拦着, 被赶了也不走。 这球一样的小山雀显然不平常,说不定就是什么山间精怪。发现对方一副死活想要赖上祝子翎的模样, 容昭立刻就想到了祝子翎身上的神异之处, 怀疑这鸟的异常很可能与之有关。 祝子翎的神异之处,容昭没有深究到底是来自哪里, 但可以想见的是,仅仅那一样治疗能力, 一旦被人知道,都会引起无数人垂涎欲滴。 为此他一直努力想办法将之隐瞒得死死的。 不过如今看来,他瞒住了其他人,却也还有动物精怪也会垂涎祝子翎。 容昭不知道那小山雀的具体目的是什么,但对方想方设法接近带有神奇的仙家能力的祝子翎,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种种山野精怪为了修行偷食仙气灵气,乃至干脆吸人精气的话本故事。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妖精有鬼怪,那祝子翎一定是极具仙气灵气的天地所钟,说不定就是话本传说里那种对于妖魔鬼怪十分诱人的大补之物。 这鸟虽然看起来无害, 但也说不准就是不怀好意、故意伪装接近祝子翎,觊觎他神异能力的妖邪。 看着祝子翎肩上滚圆毛绒、仿佛几岁小孩都能一手捏死的小胖鸟, 容昭不着痕迹地眯了下冷冽的眼眸。 如果真是什么想要对祝子翎不利的精怪,定然不能留下对方的性命。 祝子翎哪里知道容昭想了这么多,他还以为对方的意思是这小胖鸟喜欢他,所以主动想给他当宠物呢。 祝子翎还觉得容昭想得太美好了。 不过至少他没从小胖鸟身上感觉到恶意和攻击性,对方应该就是个脑子不大,因为之前的事暂时盯上了自己的弱小肥啾,带回去就带回去吧。 小胖鸟在容昭的视线下不安地动弹了半天,但就是没从祝子翎身上下去。容昭已经有些后悔之前提议祝子翎把鸟带回去的话了,但见祝子翎似乎已经默认,终究还是淡淡收回了视线,带着这只碰瓷来的山雀回去。 不用再顶着容昭冷凝的目光,小胖鸟似乎明显地松了口气,细细的爪子抓紧祝子翎肩部的衣服不再动弹,身体都似乎又隐隐膨胀了一圈,越发像个球了。 两人带了一只鸟回来,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 “王爷王妃回来了?老奴刚让人去准备了些消食可口的水果花茶,要不要让人现在就端上来?”王向和看到祝子翎和容昭便立刻道。 说完他才注意到祝子翎肩上毛绒绒的一团,顿时忍不住意外。 “这鸟……是王妃新养的?” 王向和好奇又惊讶地咋舌,“这可真够胖的……” 不过居然知道自己站在人肩上,不飞不跑,还挺机灵懂事。 也不知道他们去参加宴会吃顿饭,怎么就带了只认人的鸟回来。 不得不说,这鸟还挺好看,虽然没有一般鸟类修长流畅的身形,但白白胖胖也颇合人的审美。背部羽翼上的黄与黑让整体的颜色显得不那么单调,越发俏皮可爱。比身子还长的尾羽则又透出几分鸟类的修长优雅来。 这么一个看着就跟汤圆一样软软糯糯的小东西,站在灵秀漂亮的少年肩头,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头有点酥,露出温和的微笑来。 王向和看小胖鸟在祝子翎肩头抓得稳稳当当,以为这必然是他们王妃的小宠了,不料容昭闻言却率先冷淡道:“不是。” 王向和一愣,就听见容昭又眸光微沉着说:“这鸟自己非要往王妃身上凑,要是能打发走最好。” “啊?”王向和意外地看向容昭,又去看祝子翎,“这小雀儿看着还挺乖挺好看的……既然是主动跟了王妃回来,不如干脆就养着当个小玩意儿?” 王向和心里也觉得奇怪,这鸟既然是跟祝子翎回来的,养不养肯定得由祝子翎决定。 换成以往,容昭肯定都是主动询问祝子翎的意思,甚至没鸟跟回来说不定也会想着问祝子翎想不想养一只玩玩,怎么这次率先就要把鸟给打发了? 听见王向和的话,容昭不着痕迹地微微皱眉,倒是没再说话,看向祝子翎。 若是祝子翎想养,他当然也没法反对。 祝子翎倒是没考虑那么些,他摇摇头,说:“养不养的事再说吧,还不知道它跟着我是想干嘛,说不定过会儿自己就飞走了呢。” 王向和心道真要养自然要找个笼子关起来,难道还怕鸟飞了么。 不过稍稍想想他就觉得,养在笼子里显然不如这么让鸟自己站在肩膀上带着有意思。祝子翎要是看不上那种普通关在笼子里养的,倒也没什么不对。 而且容昭似乎还不太喜欢这只鸟。 看来这鸟虽然跟着祝子翎回来了,可想要留下来却不是很容易啊…… 王向和瞅了一眼模样十分乖巧讨喜的小胖鸟,倒是还挺想把它留下来的。可惜他说了不算话,只能在心里替小胖鸟微微唏嘘了一把。 祝子翎跟容昭洗手整理了一番,在屋里坐下,小胖鸟还是抓着祝子翎的肩膀没挪窝,仿佛已经长在了上面似的。 容昭轻轻蹙眉,问祝子翎:“有被它抓得不舒服么?” “嗯?”祝子翎闻言怔了一下,接着对容昭的问题有些无言以对。 “它才多大点爪子,连衣服上的丝线都勾不起来吧?”祝子翎看着容昭,不知道对方是对他的认知有问题,还是对小胖鸟的认知有问题,“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肩膀上有只这么小的鸟在,要不是能看到,我大概都不会知道。” 容昭确认祝子翎没有不适,便没有再把小胖鸟吓得在他肩膀上扑腾,淡淡问:“王妃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这山雀?” 祝子翎:“就按王爷说的,先给它个果子试试。” 祝子翎让王向和把准备好的水果拿过来,打算那个葡萄什么的给小胖鸟,看能不能让鸟满意了。 葡萄比石珠还能大上不少呢。 不过大了能糊弄对方的可能性反而不大,毕竟小胖鸟再不聪明肯定也认得出这不是它要找的石珠。 或者对方就是为了他的治疗异能来的,果子什么的根本就不能让小胖鸟转移目标。 总之先试了再说吧。 祝子翎想是这么想的,然而当果盘一端上来,切好的西瓜不断朝室内的空气里散发出香甜的气味,原本在祝子翎肩膀上安家,即便被容昭危险的目光刺了也坚持不挪窝的小胖鸟,立刻就转动着基本没有的脖子朝那边张望了几下。 接着不等祝子翎动作,自己就一下子起飞,迅速扑腾到了果盘边上,毫不客气地对着看起来红艳香甜的西瓜瓤啄了起来。 众人:“……” 小胖鸟发挥出了与自身体型完全不匹配的速度,众人顿时都看得愣了愣。 “这、这小雀儿还挺灵巧……”就是显得实在贪吃,看到好吃的转眼间就把主人给扔了。 王向和干笑了一下,心说这样留下来的机会恐怕更要小了。 眼看着小胖鸟啄够了西瓜,不等人招呼又自己去戳旁边粒大饱满的紫葡萄,吃了两口后,转头再去嘴巴和爪子并用地想要剥开一个龙眼,俨然已经忘了缠着跟回来的祝子翎是谁。 “啾啾啾啾~” 虽然鸟脸上看不出表情,可听见小胖鸟这吃上一会儿就仰头叽叽喳喳的几声,几乎谁都能听出它的兴奋满足。 以为小胖鸟不会被果子吸引走的祝子翎:“……” 以为这山雀故意伪装所图甚大的容昭:“……” 别说,就这个奔着吃的去的势头,倒是跟祝子翎有几分神似。 小胖鸟沉迷吃喝,容昭对它反倒诡异地看顺眼了几分。 可惜祝子翎这会儿却高兴不起来了。 眼看着小胖鸟美得仿佛掉进了仙境,身边各种美味水果环肥燕瘦,左边亲亲啄啄这个香瓜,右边宠幸一下那个水蜜桃,一副大摇大摆“昏庸无度”的模样,祝子翎不由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作威作福的小胖鸟。 他只打算拿个果子试试对方,可没准备让这胖鸟把他的果盘都给祸祸了! 这破鸟居然抢他的吃的!不能忍! 第119章 祝子翎瞪着吃得欢的小胖鸟, 越看越气。 不光占了他的吃的,这鸟吃相还不好。这里啄一口那里叼一下,明明自己才半个巴掌大,根本吃不了多少, 倒是把果盘里的东西基本都祸祸了一遍。 而且人家还很得意。 “叽叽~嗝……啾~” 小胖鸟抓着果盘的沿子, 埋头啄着西瓜, 因为太胖没脖子,吃得胸脯上的白毛都染成了红红的一片。吃够了才重新扬起头来, 冲着祝子翎叫了几声。 那模样就像是把整个果盘都当成了自己的, 招呼祝子翎一起过去吃似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反客为主的得意洋洋。 中途甚至还打了个嗝。 “……”祝子翎可不想吃它剩下的, 看着这个糟蹋他美食的家伙, 眼中燃起了怒火。 “你快给我住嘴!”祝子翎三两下跨步过去,要把这小胖鸟抓住。 吃得安逸的小胖鸟看到祝子翎来势汹汹, 顿时又重新机警了起来,迅速躲了过去, 还叽叽喳喳地抗议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王向和等人都能从小胖鸟的鸟叫里听出抗议的意思来,一时间都微微愣在了原地,忘了上去帮忙。 那小胖鸟甚至还在躲过祝子翎手的同时,时不时回头见缝插针地吃上一口西瓜,看得祝子翎忍不住微微气鼓了脸。见动手不行,干脆气得动起了异能。 祝子翎的精神异能直奔小胖鸟而去,这次比上回用的还要再厉害不少,而且是直接催眠对方赶紧住嘴自己离开。 跟他“斗智斗勇”的小胖鸟果然一下被迷惑了, 动作明显顿了顿,翅膀扇动的频率慢下来, 似乎转了方向要往外飞。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祝子翎就感觉到一股抵抗消解自己异能的力量。随着这股能量的作用,本来已经开始变迷糊的小胖鸟又重新精神了起来,而且仿佛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水果也不吃了,而是冲着祝子翎义愤填膺地叽叽喳喳起来。 “啾啾,啾——!” 本来就圆的小胖鸟,气得身体似乎都更鼓了,像个膨胀的小皮球。 祝子翎:“……” 看来不是错觉,这肥啾是真的能抵挡他的异能。 虽然不得不中途把石珠吐了出来,但小胖鸟居然还真借此觉醒了异能? 祝子翎意外地再度睁大了眼睛,正想再多用点异能试试,就见小胖鸟冲他生气地啾了没几声,突然头顶急速飞过一道黑影,不等躲开,就整只鸟被一个大碗给严严实实地扣住了。 祝子翎转头一看,果然是容昭出的手。 “要让人把这山雀丢出去么?”容昭放下手,问祝子翎道。 要是刚刚,祝子翎肯定要直接点头答应,但这会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先不扔,我再看看。” 容昭闻言微微挑眉,有些意外,毕竟祝子翎刚才看着可是对这山雀生了不小的气。 不过见那小胖鸟在碗底下努力扑腾挣扎,却只能弄出一点细微的响动,连一个小小的碗都掀不翻,容昭倒也不介意祝子翎要多留它一会儿。 又贪吃又弱,也就嗓门大了一点,看起来不是什么能吃人害人的正经妖怪。 “那王妃想怎么弄?”容昭问道,“要不要让人弄个鸟笼子过来?”免得再抓不住鸟,自己还被对方抢了食。 容昭目光扫过桌上的果盘,祝子翎的视线也随着他看向了那一盘子被小胖鸟祸祸过的水果,沉默了一下,说:“那就拿个笼子来吧。” 要是真觉醒了异能,这胖鸟就不能随便放走了。 容昭示意地看了一眼王向和,王向和这才回过神,连忙安排人去找鸟笼子,接着又看向那被小胖鸟折腾过的果盘,迟疑着说道:“这……王妃,不如老奴再让人另外送一盘水果来吧?” “这些既然都被啄过了,就给那小雀儿吃算了。” 祝子翎:“那么多给它不是浪费吗。就把它啄破了的挑出来,剩下的……” “剩下的拿去给下人分了,”容昭低沉的音色打断了祝子翎的话,看着王向和,“再给王妃送新的过来。” 王向和连忙应声去了。 祝子翎眨了眨眼睛,觉得这样也行,也算没有浪费。 他看向扣在桌面上的大碗,听到里面不断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思索了一下等会儿要怎么再把小胖鸟给关进笼子。 要容昭帮忙肯定可以,不过这肥鸟疑似有异能,不知道带不带攻击力,最好还是暂时不要让容昭接触。 祝子翎想了想,勉强想到了一个不知有没有用的办法。 等笼子送来,祝子翎让人先不上新的果盘,原来的也先撤了下去,这才小心地揭开了镇压着小胖鸟的大碗。 小胖鸟终于重见天日,立刻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伴随着一阵吵闹的鸟叫声,像是想要找人算账。 它怒气冲冲地飞到祝子翎跟前,在空中扑扇着翅膀停了一下,似乎是考虑要如何报复。 容昭薄唇微抿,盯着小胖鸟的形迹,微微眯了眯眼睛,看他会不会凶恶地攻击祝子翎。 如果会,那肯定是不能留的。 小胖鸟似乎是有这个打算。明明是个团子身材,一双小小的黑豆眼都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却是莫名能让人感觉到“它很生气”这一点。 小胖鸟紧紧盯着祝子翎,仿佛是在思考那个地方最好攻击。 容昭轻轻按着茶盏,若是这鸟冲着祝子翎的眼睛这种地方去,他手上的盖子就会立刻打在对方身上。到时候除非这鸟真有些奇异之能,否则绝不会还有命在。 不过在容昭的注视中,小胖鸟“思考”了半天,最后选定的位置,却是……祝子翎的头发? 之所以是疑问,是因为小胖鸟仿佛做下了决定,飞到祝子翎头顶即将要下爪子抓挠的时候,突然又一下子被其他东西转移了注意力,最终没有对祝子翎的头发做什么,反倒是快速冲到了祝子翎的手边。 容昭见状微微挑了挑眉,戒备再降了稍许。 祝子翎在手上释放出治疗异能,见成功把小胖鸟吸引了过来,略微松了口气。 之前祝子翎断定这胖鸟不是为了石珠,就是为了他的治疗异能,结果实际对方却直奔着果盘而去,祝子翎还担心治疗异能这招会不管用呢。 如今看来,这小胖鸟不是不馋他的治疗异能,只是更馋那些好吃的水果。 来之前对方又不知道有果盘吃,多半还是奔着异能来的,只不过是有了吃的就把其他的都忘了…… 用治疗异能吸引动物这招,祝子翎之前钓鱼时就用过,一般来说都百试百灵。不过治疗能量在空气中的散发效果远不如在水里,在水里能感应到正常,像现在这样也能感应到…… 说明这胖鸟确实对异能格外敏锐,多半已经不是普通动物,自己也觉醒了。 都有异能了,跟着他回来心思就都放在了吃上…… 祝子翎默然无语了一瞬,旋即又莫名觉得这种“吃饭大过天”的做派似乎有点熟悉。 不过他也没多想,手上继续送出治疗能量,果然引诱得小胖鸟蹭了上来。 小胖鸟先是绕着祝子翎的手左右飞了几圈,然后忍不住挨了几下。感受到舒服的能量传过来后,不由地越贴越近,脑袋都快钻进了祝子翎手里。后来干脆整个圆滚滚的身子都贴了上去,直接在祝子翎手里躺下了。 这就是祝子翎的目的。之前他始终抓不到小胖鸟,然而现在对方直接自投罗网,进了他的手心,要是不趁机把鸟抓住,送进笼子里关起来,都对不起对方这么配合。 小胖鸟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囚禁,在祝子翎手上躺得四仰八叉,一副舒服得不想动弹的模样,发出满足的叹息声:“啾……” 即便下一刻被祝子翎收拢五指给抓住了,小胖鸟都没有挣扎,还懒懒地歪头蹭了蹭祝子翎的手指。 看到小胖鸟这副乖巧依赖又着实娇憨的模样,王向和忍不住“哎哟”了一声,笑着说:“这小雀儿还是挺乖的,这不是挺喜欢王妃么?我看不用关着也没事。” 这么个小家伙在手上、肩膀上呆着多好玩儿啊。 小胖鸟确实长得憨态可掬,相当之可爱,王向和都忍不住看得心软了。 祝子翎也觉得手里的毛绒绒手感相当好,神色柔和下来,然后…… 他迅速把小胖鸟塞进了鸟笼,收回手锁上了笼子。 小胖鸟还沉浸在舒服的治疗能量的余韵中,反应慢了许多,片刻后才发现那股能量的源泉已经离他远去,而且自己还被困了起来。 ??? 猝不及防的小胖鸟迷茫地眨巴着黑豆眼,望着笼子外面的祝子翎。 “啾啾啾啾?” 祝子翎认真严肃地对鸟通知道:“看我也没用,犯错了就要关笼子。” 虽然这胖鸟看起来挺萌的,但再可爱也不是能抢他美食的免死金牌! 之前的错已经犯了,必须先关会儿禁闭让鸟反省一下再说。 第120章 把小胖鸟关进笼子之后, 祝子翎这才让人再把果盘端了上来,并且故意当着对方的面吃起来。 不出所料,眼看着祝子翎品尝那一堆鲜甜可口的水果,小胖鸟急得在笼子里上蹿下跳, “啾啾啾!” 要是像之前那样被碗扣着, 好歹还能眼不见为净, 然而现在偏偏是能看不能吃,别提多急鸟了。 这小胖鸟有了异能, 倒也比一般鸟聪明些许, 扑棱半天发现没有出口,就不再徒作挣扎, 改为把圆滚滚的身体贴在笼子上, 努力伸长了不存在的脖子,眼巴巴地望着祝子翎。 要不是笼子的缝隙足够小, 它又胖得厉害,就看那望眼欲穿的模样, 说不定小胖鸟都能拼死把自己从笼子里挤出来。 “啾……” 对比起之前冲着祝子翎气势十足抗议的叫声,小胖鸟这会儿的声音就显得可怜巴巴多了。不过祝子翎就是为了要教训它,因此丝毫不为所动,在小胖鸟的叫声里更加美滋滋地享受着美食。 甚至他还会故意展示给胖鸟看,略显得意的神色几乎跟胖鸟刚才异曲同工。 容昭看着祝子翎跟鸟较劲的模样,眸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配合地动手把水果剥皮喂给他。 祝子翎顿时更满意了。 胖鸟还得自己用嘴巴和爪子弄半天,他可以直接吃容昭剥好的。 赢了! 有容昭支持,祝子翎变本加厉地朝小胖鸟炫耀, 果然把这小东西看得越来越馋,讨食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殷切。 王向和等人见了颇为心软, 忍不住说:“王妃,要不把这小雀儿啄过的那些瓜果给它吃了吧?” 祝子翎还没得意够呢,又再故意多吊了会儿的小胖鸟的胃口,这才让人放了粒葡萄进鸟笼子。 “啾!” 得到葡萄,小胖鸟的声音顿时高兴起来,立刻低头啄了上去。 虽然这回没有之前独占果盘时那么奢侈享受任君挑选的丰厚待遇,但在被祝子翎关着刻意馋了半天后,小胖鸟俨然已经识时务起来,很快就吃得头也不抬。 一粒葡萄没多久就被它都吞吃入腹,吃完之后小胖鸟抬头一看,祝子翎面前的果盘还堆得高高的,于是忍不住还想再要。 “ 就那一个,吃完就没了。”祝子翎自己咬了一口满满清甜的桃子果肉,咽下后冲着小胖鸟说道。 以小胖鸟的体型,一颗葡萄差不多也能把胃塞个半饱了,吃那么多干嘛。 这鸟冲着异能跟来就算了,竟然还想把他当饭票。 没门。 小胖鸟仿佛也真听懂了祝子翎的意思,叫了几声见祝子翎没反应后,就逐渐老实下来,只眼巴巴地看着,倒并没有闹事的意思。 自己蹭上了完美饭票,就对其他吃货失去了同理心的祝子翎,一直到被容昭喂得饱了,准备跟人沐浴歇息,这才重新来到小胖鸟的笼子跟前,伸出手再送了些治疗异能。 小胖鸟顿时又高兴地凑了过来,毛茸茸的脑袋往祝子翎手指上蹭,看起来没有因为被关着还被馋,就对祝子翎记仇生气的模样。 祝子翎之前那点气也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于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送了一波治疗异能后,再让人给了胖鸟一块西瓜吃。 “王妃是打算把这山雀养着了?”容昭在一旁看着,等祝子翎跟鸟互动完问道。 祝子翎:“可能吧……看它够不够听话。听话就留下。” 尤其是不能抢他的吃的。 容昭这次没有反对的意思,倒是说了句:“留下也不错。” 这小山雀没什么危险性,性子倒是还跟祝子翎有些像,也不记仇,应该对祝子翎没坏心。 看着他俩凑在一起,倒是让容昭感觉挺好玩的。 平常祝子翎呆在王府里没事干的时候,有这么只鸟解闷也不容易无聊了。 不料祝子翎听到他这么说,却是有些警惕地抬头,看着容昭问:“王爷是喜欢这胖鸟吗?” 祝子翎忍不住故意说道:“它肯定吃得很多。” 容昭见状微微挑眉,“本王以为是王妃喜欢?” “吃得多点倒无所谓。一只鸟王府还不至于养不起。” 但祝子翎显然觉得有所谓,闻言撇了撇嘴道:“不行,要是吃得多就不要了。” 要是伙食太好,这肥鸟跟他一样盯上容昭了怎么办。 容昭只能给他当饭票,不能分给别的人。 鸟也不行。 小胖鸟不知有没有听到这两人关于它命运的对话,只埋头叨着西瓜。 祝子翎看见它被染了色的绒毛,有些嫌弃地想着要不要让人给洗个澡。不过他暂时是懒得动的,其他人恐怕又制不住,祝子翎便还是决定先眼不见为净算了,明天再说。 祝子翎自己去洗了澡,收拾出刚“找”来的小石珠,便一边泡澡一边想了想该怎么送给容昭。 他泡在浴桶里,恰好看见同样被解下来放在一边的香囊,不由有了主意。 容昭送他的端午香囊里藏了颗宝石,那他正好也可以在香囊里放一粒石珠送给对方嘛。 就是端午马上就要过了,再送香囊稍微有点不赶趟。 不过这个东西也不是只有端午能送,祝子翎决定等回去就弄上一个。 晚上小胖鸟的笼子被扔在了外间,以免会有鸟叫声闹人。祝子翎干脆把小石珠先放进容昭送的香囊里收好,以免再被其他的什么东西偷走吞了,就如同往常一样窝进了容昭怀里睡觉。 容昭还不知道自己将要收到的大礼,他搂着祝子翎,在脑中理了理今日发生的事,一一确定好了对策,这才陪祝子翎一起陷入梦乡。 在他们逗鸟睡觉的时候,丰国公一家住的院子里却是一片忙乱。 太医刚吃完宴席,还喝了点酒有些微醺,正歇食呢,被丰国公府的人大呼小叫急急忙忙地找来,颇有些不高兴。不过匆匆赶来后,太医看到巩子杰的惨状就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 虽然心中疑惑万千,但太医还是连忙让人把这位伤患抬回屋里救治,好歹是保住了巩子杰的命。 “所幸令郎那处的创口颇为干脆利落,还不至于危及性命。手脸上就是被毒性不算太大的蜜蜂蛰了,看着严重,但问题不大。只要时时抹药,假以时日定能恢复。不过还要防着别让他动手抓挠,否则恐怕有损容貌……” 太医说着情况,却被巩母一脸焦急地打断道:“那那处呢?难道我儿真的不能再行人道了?” 太医:“……” “恕我无能为力。” 都切得比太监还干净了,保住命就不错了,还想要恢复能力?这不是扯淡吗。 再说这巩子杰不是之前就被诊出了治不好的隐疾吗? 巩母对此应该早就有准备了才是,这会儿怎么还一副这么难以接受的模样。 眼看着巩母不愿意相信地一再向他确认,好像不相信他的医术似的,太医心中蹙眉,越发腹诽。 也不知巩子杰这伤是谁干的,虽说砍掉一个本就不行的男人的命根子,实际的效果可能并没有什么,不过侮辱性倒是够强了。 得知巩子杰那方面彻底没救了,巩母显然气急,也不管太医在旁边,咬牙怒道:“厉王实在欺人太甚,我非得去找皇上评评理不可!” 太医听到这话耳朵一竖。 是厉王动的手?那难怪了。 他之前还惊疑,在皇家别院,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怎么有人敢闹出这么事。既然是厉王,那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不如说厉王出手,竟然还留了巩子杰的性命,这才叫人意外呢。 不过得知是容昭伤了巩子杰,太医就不是很愿意多掺和在这件事里了。他可不想得罪厉王。 可惜人都已经治了,巩家人要去找皇帝告状,要请他一起过去作证,太医也没法拒绝,只能在心里哀叹自己倒霉了。 不过巩家人为救巩子杰忙了半天,去求见永宣帝时,对方因多喝了几杯酒,已经歇下了。 巩家人就算再气急败坏,也没胆子为这事去把皇帝吵醒,只能先忍下一口气,等到第二天再做打算。 第二天永宣帝起来没多久,就得知了这件麻烦事,顿时眉头紧皱。 “他怎么又给我惹事!” 永宣帝对巩子杰的那点事并不怎么关心,但出了这种事,他的儿子把人家儿子伤成那样,他肯定不能不闻不问。 但是问了就得去管教容昭,而容昭向来不会卖他的面子。 到时候当着这些人的面,被人看出他这个皇帝拿捏不了一个逆子,丢的只会是他的脸! 永宣帝对惹事的容昭和来告状的巩家人都升起了不满之情,皱着眉简直想当没听见此事。 何总管也觉得巩家人有些不上道,之前那巩子杰都惹过容昭一回了,有幸没出人命,还不知道后面躲着点走,居然又撞到容昭手上。 这事就算告状又能怎么样,别说是容昭了,换个其他皇子也受不了多大的罚。找永宣帝哭一哭要点补偿倒也罢了,可是气势汹汹想要让人评理,给容昭处罚,那不是异想天开么。 “皇上先别气,这巩子杰就是个品行不佳的纨绔子弟,厉王既然上回放过了他,这么长时间里也没做过什么,想来不会是刻意找人报复,恐怕多半是这巩子杰又撞到了厉王的跟前,把人惹怒了。” “而且厉王这次还是留了人的性命,想必还是有些分寸的,此事兴许并非不占理。” 何总管对永宣帝说道:“皇上便先将人见一见,看看实际情况再定夺吧。” 永宣帝也知道只能这样,面色不虞地摆了摆手让告状的巩家人进来了。 巩家人见到永宣帝便哭天抢地起来,说辞自然是容昭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巩子杰动了手。不过永宣帝也没那么容易相信,问了具体情况,巩母添油加醋地说是容昭和祝子翎遇见出去透气的巩子杰,看他一个人就下了毒手,还扬言下次要把人直接杀了,简直无法无天。 永宣帝表面上表示一定会主持公道,一边让人去把容昭和祝子翎叫来。 收到永宣帝的召见时,容昭和祝子翎正在吃早饭。 虽然知道巩家人肯定会找事,但对方卡的这个点,让祝子翎着实不是很高兴。 眼看着容昭放下了筷子,似乎准备过去,祝子翎也连忙把最后一口咽下去,跟着起身。 不过他刚有动作,就被容昭按住肩膀,又坐稳了。 “本王去应付一趟就行,王妃还没用完早膳,不必去浪费时间。”容昭当着传唤的人,淡淡说道。 来传唤的人张了张嘴,想说皇上也下旨宣了厉王妃,然而对上容昭冷凝的目光,到底没敢反对,只能假装没听到地默认了。 祝子翎意外地眨了眨眼睛,“我不去可以吗?” 他才是先遇到巩子杰的那个,不去的话,别人没准会说是不敢跟人对质,容昭说的都是编的? 不过容昭显然并不在乎这些,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垂眸看着祝子翎,说:“本王说可以就可以。” “王妃好好吃饭。” “……”祝子翎感觉容昭仿佛比他自己还怕他饿着,好像吃饭就是他最大的事一样,不由有些沉默。 不过见容昭有打算,祝子翎便也没有坚持,目送对方离开,自己依言留下继续吃饭了。 永宣帝见只有容昭过来,额角微微一抽,吸了口气平静心绪,沉声问:“厉王妃怎么没来?” 容昭面色冷淡,随口应付道:“不方便。” 永宣帝:“……” 容昭轻慢的态度激怒的不止永宣帝,更有巩母等人。巩母当即忍不住痛斥起容昭对巩子杰下的毒手,不过刚起了个头,就被永宣帝烦躁地止住。 “行了,既然厉王来了,那就你们两方对质,看到底是何情况。”永宣帝看向容昭遖颩噤盜,问:“昨晚你为何要伤巩子杰?” 容昭眸光森冷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巩家人:“他对本王的王妃不敬,咎由自取。” 永宣帝闻言微怔,意外地想这次容昭竟还真是占理的一方? 不等他进一步询问,巩母就先忍不住怨愤地叫道:“明明是厉王残暴无度肆意伤人!哪里有证据能证明子杰对厉王妃不敬了?” 永宣帝闻言看向容昭:“你有证据么?” 容昭冷淡回应:“是真是假,巩子杰心里清楚。” “胡说八道!”巩母急忙反驳,“你不过是仗着子杰身体虚弱,不能前来对质,就胡编乱造泼脏水。” 两方各执一词,看起来都没直接的证据,永宣帝烦躁地皱起眉,想了想对容昭说:“此事既然与厉王妃有关,那你怎么不把厉王妃本人带来,好说清情况?” 巩母闻言急忙道:“定然是因为这是捏造,厉王没有证据,所以才不敢让厉王妃过来!” “既然如此,还是去把厉王妃请过来问问。”永宣帝说。 永宣帝觉得只是让祝子翎过来一趟,也不是偏向巩家要定容昭的罪,不是什么大事,哪知道这话一出,顿时被容昭冰冷的目光攫住。 对方眼中仿佛即将翻涌肆虐起暴风雪,看得永宣帝在炎热的夏天里都瞬间被惊人寒意给裹挟了起来。 容昭冷冷地抬眼看了永宣帝片刻,接着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巩家人,声音里凉意刺骨:“别再拿巩子杰干出来的烂事脏他的耳朵。” “……” 厅堂中一时间鸦雀无声,巩家人受到的压力远比永宣帝更甚,原本咄咄逼人的巩母也瞬间变得冷汗涔涔,说不出话。 永宣帝呆了片刻,才找回了思路。他看了看巩家人,轻咳了一声,妥协道:“既然没有其他人证,那厉王妃不过来也罢。若是编造,厉王妃说的与厉王编造的大概也不会有所不同。” “既然你们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那此事就先这样,朕再派人去查是否有其他人证物证。巩子杰那边让太医好好医治。等有了更多证据,朕再做定夺。” 永宣帝见容昭发火,不想再应付,他可比巩母等人惜命多了,当即糊弄了两句把事情搁置下来。 巩家人哪里料到来告状竟被这么轻轻放下,一时间都难以置信。 巩母大着胆子还要再请永宣帝做主,然而却只是被不耐地送了客。 “你们所说如今都只是片面之词,让朕如何判断是非对错?如何做主?左右人又跑不了,还是先回去等朕查清了再说。”永宣帝皱眉起身,打算离开。 容昭这时却是淡淡问道:“若是最后证实是巩子杰对王妃不敬,这些人还如此诬陷本王,该当何罪?” 永宣帝闻言愣了愣,接着看了何总管一眼,何总管会意地说:“对亲王妃不敬,按律当处三十至八十大板。诬陷亲王,则以严重程度,从五十大板到死罪不等。” 以巩家人给容昭扣的罪名,如果是诬陷,到不了死罪,但几十大板和削掉封赏爵位大概是跑不了的。 “等着吧。” 容昭漠然转身,路过巩家人随口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巩家人听到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心中突地一紧,脸色都不由地难看起来。 容昭回来得很快,祝子翎才刚吃好早饭,正准备研究小胖鸟身上的异能。 祝子翎小气地克扣了下人准备的鸟食,只给小胖鸟加了一餐的料,以免它有多少吃多少,胃口越来越大。 喂过鸟之后,祝子翎就试着打开了笼子。小胖鸟很快就发现了自己重获自由,但却并没有飞走,倒是又跟之前一样,落在了祝子翎的肩膀上。 看来它是不打算走了。 祝子翎伸手放出治疗异能,小胖鸟果然很快黏了上来,祝子翎把鸟抓住,然后停了治疗异能,把精神异能再度放出来试探。 “……啾?” 小胖鸟感觉到了什么,倒是躺在祝子翎手里没挣扎,歪了歪脑袋,黑豆眼瞅着他,发出状似询问的声音。 看起来确实很通人性。 祝子翎用精神异能小心试探了一番,不知是不是因为享受过了祝子翎的美味水果和治疗异能,小胖鸟对他有了些信任度,没有因为祝子翎异能的入侵挣扎反击。 祝子翎没有太大阻碍地接触到了小胖鸟的精神力,发现果然受到了强化和异变。 “现在这个是什么?没有刚才手上的那个舒服啾。” “……” 发现能通过精神力“听懂”小胖鸟的话,祝子翎也没有感到太过意外。末世里一些有异能的动物,精神力能达到跟人类媲美的程度,就也能用这种方式进行沟通。 不过那一般都是相当强悍的异能兽才能达到的程度,像小胖鸟这样刚觉醒的基本不可能。因此祝子翎还是多少有些惊讶的。 当然很快祝子翎就发现,小胖鸟能做到这点,并不是精神力特别强悍,而是因为觉醒的异能比较特殊。 祝子翎检查后确定,小胖鸟觉醒的也是精神系的异能。 同样是精神异能,如果说祝子翎觉醒的偏向于控制,属于威力最强的一类,那小胖鸟偏向的就是…… 共感。 祝子翎琢磨了一下,才确定下这个词来。 小胖鸟不仅异能强度弱,而且没什么攻击性,只是有些类似于一个情绪放大镜,可以让人更容易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和想法,所以之前众人才会在一只鸟身上看出那么多情绪,还有现在小胖鸟可以让祝子翎更简单地读到自己的想法。 总之是个没什么杀伤力的技能。再强一点,也就是能让人跟自己产生共鸣,陷入到自己的情绪和思维里。 当然精神系异能都有可怕之处,小胖鸟的这个异能,达到一定程度照样能自保乃至杀人。不过祝子翎看了一眼手里又小又圆的胖鸟,觉得对方肯定是到不了这一天的。 “你跟着我是想干什么?”既然能沟通了,祝子翎干脆用精神力问对方。 “啾……想跟着。”小胖鸟似乎还思考了一下,这才“说”道:“跟着你舒服!” 祝子翎:“……是蹭异能舒服还是吃水果舒服?” 小胖鸟这回毫不犹豫:“都舒服!都要!要一直跟着你啾!” 祝子翎:“……” “可是你对我又没用,没用就不能跟着我蹭吃蹭喝。” 小胖鸟:“……有用,我有用!” 祝子翎嫌弃地看着小胖鸟:“你有什么用?” 小胖鸟:“我会……找果子!” 祝子翎:“我不缺果子。” “……” 似乎除了这点再没有其他任何技能的小胖鸟,此时陷入了艰难的沉默。 祝子翎倒没觉得失望,而是问道:“你之前吞的那粒石子,是在哪里找到的?” “要是还能找到那样的石子,就算你没用也可以跟着我。” 第121章 小胖鸟接收到祝子翎的问题, 反应了一会儿才模模糊糊地回答祝子翎:“树,在大树找到的。” 祝子翎见小胖鸟还记得,感觉有戏,追问:“什么大树?在哪儿?” “啾, 大树在……在……”小胖鸟似乎还是不够聪明, 这会儿又半天卡壳说不出来了。 祝子翎以为它是传达不了比较复杂的意思, 于是换了个问法:“你还能再找到那个地方么?” 小胖鸟艰难地再次思考起来,“啾……” 祝子翎感受到对方的奋力思考, 觉得说不定它再努努力就能想起来, 于是再度激励小胖鸟:“你能带我再去大树那里的话,不仅可以留下来跟着我, 以后还多给你一份水果, 怎么样?” “……啾。”这句小胖鸟很快听懂了,一阵激动的情绪传来, 顿时比之前还要更卖力起来。 感觉到对方小小一团精神力想得如同打了结似的费劲,接着突然一松, 祝子翎不由看着小胖鸟目露期待,觉得它这是想到了。 哪知道小胖鸟可怜兮兮地冲他抱怨:“啾啾,想不出来了,头好痛……” 祝子翎:“……” “你的加餐没了。” 见小胖鸟这么没用,祝子翎顿时冷酷无情,勉强给了点治疗异能,解决了对方轻易就用脑过度了的头痛,嫌弃地把它放下了。 不过小胖鸟蹭到治疗异能立刻就又生龙活虎起来,黏在祝子翎手上不愿意下去, 想发设法地往他手底下蹭,小小的鸟嘴在祝子翎的指缝和掌纹处轻轻啄来啄去, 想要再让他释放出异能。 容昭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挑了挑眉。 祝子翎看到容昭回来,顿时没管绕着手边蹦跶的小胖鸟,专注地望着容昭,问:“王爷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事解决得怎么样?没有麻烦吧?” 容昭神色淡淡:“嗯,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解决了。王妃不用担心。”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跟着祝子翎手上的动作飞来飞去的小胖鸟,微微挑眉问:“王妃决定要养这鸟了么?” 祝子翎闻言也跟着低头看了看,戳了凑上来的小胖鸟一指头。看着它顿时球一样倒在桌上,就差再打个滚,祝子翎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先养着再说。” 说不定等这鸟精神力再强点,就能够想起来那石珠是在哪儿找的了。 再说虽然目前作用不大,但小胖鸟也好歹是有异能的鸟了,养着应该也不太亏。 只要它吃的不多。 容昭不知道祝子翎心里的想法,听他确认要养这鸟了,微微一顿,敛了敛神色再看了小胖鸟片刻,对祝子翎说:“既然要养,那让人先给它洗洗吧。” “林间野鸟身上脏,最好不要随便碰。”容昭淡淡道。 “对哦,得给它洗个澡,我差点忘了。”祝子翎反应过来,看向小胖鸟,只见一晚上过去,胖鸟腹部的西瓜红色已经褪得淡了不少,以至于祝子翎一时都没想起来昨天就打算给它洗澡的事。 祝子翎重新连上小胖鸟的精神力,通知他:“你身上脏兮兮的,该洗澡了。” “洗澡?”小胖鸟歪了歪脑袋,接着就飞了出去,找了一块沙地上去来回滚了几圈,用嘴梳理了一番羽毛,最后打开翅膀抖掉那些沙子,飞了回来。 “洗好了啾。” 眼看着小胖鸟这就又要凑上来,祝子翎顿了顿,还是抬手挡住了它,说:“再洗一遍吧。” 虽然知道有些鸟类确实是用沙子洗澡的,但作为人,总是感觉不用水洗不干净…… 本来祝子翎以为这不是难事,毕竟大部分鸟类都是比较爱干净的,也挺喜欢在水里洗澡,热的时候还经常玩水降温。没想到小胖鸟却是个怕水的奇葩,听说要水洗,顿时不愿意了—— “沙子好,不要水!我从来都不水洗的啾!” 祝子翎本想让小胖鸟配合,最好能主动去把自己洗干净。如今一听对方居然从来没有好好水洗过,祝子翎顿了一下,感觉被对方想方设法蹭的那只手已经沾上了一大堆的脏东西…… 怪不得容昭语带嫌弃,他不洁癖都有点嫌弃,这必须得狠狠把鸟涮一遍了。 仆人很快听命准备好了水盆和澡豆粉,动手给小胖鸟洗澡。 一被放进水里,小胖鸟就嗖地一下蹿了出来,而且死活再不肯下去了,还叽叽喳喳地对祝子翎告状。 “啾啾啾啾!” 水好可怕!不要碰水! 即便没有用精神力去沟通,祝子翎也大概能感觉出小胖鸟在抱怨什么,他伸出手释放了一丁点治疗异能,小胖鸟立刻黑豆眼冒光地扑了上去,刚以为这是祝子翎给的安抚补偿,下一刻就被对方抓着直接按进了刚逃出来的水盆里。 小胖鸟:“……” “啾!啾啾——!!” 怎么能这样?!放开鸟!鸟不要碰水! “闭嘴!要是你不洗澡,就不能留下来蹭吃蹭喝。反正在我这儿用沙子不算洗澡,必须是水洗。”祝子翎铁石心肠地对小胖鸟“说”。 “这事你给我趁早习惯,不洗干净不许往我手上肩膀上站。现在再乱动,那以后异能和吃的都没有了。” “听”到这话,原本叫得撕心裂肺的小胖鸟顿时哑火了,拼命扑腾的滚圆身体也不敢再挣扎,一股可怜兮兮的情绪代替刚才的惊慌惨叫弥漫开来。 旁边的下人顿时受了感染,忍不住面露同情,担忧地说:“这小鸟儿没事吧?突然蔫了。这么小一只,会不会吓出毛病了?” 可惜做主的容昭和祝子翎却都不为所动。 祝子翎抓着蔫了的小胖鸟,手法不怎么温柔地把它在水里漂了漂,等到除了脑袋其他地方都打湿了,再把澡豆粉抹在胖鸟的一身绒毛上,随手揉了几下。 一般带毛的动物,看起来胖很大程度都是因为毛的膨胀,打湿之后就会变瘦很多。然而胖鸟却是实打实的圆,湿身了之后照样圆滚滚的,顶多就是上下一边宽的核桃变成了勉强能分出横竖的青枣这个瘦身程度,祝子翎洗着都忍不住想把它当球在手里搓上几圈。 祝子翎洗得简单粗暴,小胖鸟感觉身上的羽毛都差点要被捋下去,散发出的可怜兮兮的情绪更加强烈了。但显然祝子翎提供的异能和美食对它来说太具有吸引力,以至于遭受了这么残忍的酷刑,小胖鸟还是顾及着祝子翎之前的威胁,不敢乱叫乱动,整只鸟写满了弱小无助。 等到祝子翎差不多给它洗完了一遍,小胖鸟已经蔫头耷脑得快要哭了。 旁边帮忙的下人都有些心疼地替它松了口气,心想再折腾这小鸟儿说不定都得被刺激得没了命,好在是洗完了。 然而另一个跟祝子翎一样“郎心似铁”的容昭,见此却还要皱眉挑剔道:“这山雀身上太脏了,王妃也不会给鸟洗澡,还是交给擅长的下人再洗一遍吧。” “……”众人闻言看了看祝子翎涮完胖鸟后还算干净的水,再看看仿佛奄奄一息的小胖鸟,心说再洗一遍王妃这鸟怕不是刚养就要养死。 王爷这么洁癖,该不会是故意这么干,不想让王妃养这鸟吧? 容昭倒没有不想让祝子翎养鸟,只是对这鸟黏着祝子翎的殷勤略微有些不悦罢了,而且祝子翎还亲手给这东西洗澡…… 啧。 王向和也被小胖鸟强烈的情绪感染,虽然理解自家王爷的洁癖,但还是劝道:“鸟儿本身就不怎么沾地,身上不脏的,洗一遍就应该够了。鸟的羽毛打湿了不舒服,这小雀儿才这么点大,再洗万一受寒染了病气就不好了。” 要是鸟真出了事,祝子翎多半要伤心。容昭虽然洁癖嫌弃鸟,但肯定是见不得祝子翎伤心的。为免自家王爷到时后悔,他也还是劝一劝为好。 其他人都忍不住站在了小胖鸟一边,然而作为正牌鸟主人的祝子翎却是说道:“没事,它不会得病的,还是洗干净点好。” “王爷说得对,再让懂的人洗一遍吧。我刚才估计好多地方还没给洗干净。” 祝子翎给湿漉漉的小胖鸟送了点治疗异能,保证它再被搓上几圈也不会有事,就让人换水换人,准备再洗一遍。 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还要再一次经历搓澡的恐怖折磨,这次小胖鸟即便享受到了治疗异能,也没能精神起来,还是可怜巴巴的样子。 看在王向和等人眼里,就是祝子翎只万事都依着容昭,对刚收下的小宠物则是一派铁石心肠,毫不在意。 众人:“……” 王妃在乎王爷他们当然不能说有什么不好,只能默默把同情的目光投向根本不懂人之情爱的小胖鸟,可怜这个不受容昭待见又不受祝子翎重视的秀恩爱牺牲品了。 大概是已经被洗得生无可恋,被其他人洗第二遍澡的时候,小胖鸟也没多挣扎,蔫嗒嗒地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搞得给它洗澡的人分外担心自己把王妃的宠物给不小心弄死了。 不过虽然洗澡对胖鸟来说惨绝人寰,洗完之后的待遇却是相当不错的。仆人用上好的绢布给它一点点吸去身上的水分,小心地梳理着胖鸟身上的绒毛,祝子翎又补偿了它一波治疗异能,顿时让脱离了可怕地狱的小胖鸟感到颇为惬意。 在夏日的太阳底下,小胖鸟没多久就晾干了羽毛,重新从青枣变成了浑圆的核桃状。一身羽毛变得更加干净漂亮,胸脯和肚子洁白如雪,背上的羽翼更显光泽,身上蒸发出的最后一丝水汽在太阳底下散成一圈朦胧的光晕,显得它仿佛自带圣光似的。 要不是太胖太圆了,简直就有种飘飘仙气,看得众人都心有夸赞。 这鸟模样确实可人,当宠物养着还挺不错的。 摆脱了水分的小胖鸟也终于恢复了精神,飞到祝子翎手边上,叽叽喳喳地想蹭。 众人见到这一幕只觉心都化了。 这小雀儿还真乖,刚被祝子翎那么折腾了都一点不记仇,立刻就找主人亲近去了。简直是绝佳的宠物了,聪明认人,还好性子。 容昭瞟了一眼小胖鸟,似乎终于对它的干净程度勉强满意了,也没再说什么。 “王妃给这山雀起名字了么?”容昭垂眸看着祝子翎白皙的手,随口问道。 祝子翎:“名字?还没起呢……” 祝子翎怔了一下,去跟小胖鸟沟通:“你有名字没?” “名字是什么啾?”小胖鸟傻不拉几地回他。 祝子翎:“……” 祝子翎嫌弃地戳了戳这傻东西,没再理它,转头跟容昭说道:“是该给它起个名字……胖鸟?傻鸟?肉球?” 容昭:“……” 饶是容昭并不很待见这肥啾,也对祝子翎想的这些名字欣赏不起来。 祝子翎大概也知道这点,纠结了一会儿没有好的想法,忍不住看着容昭问:“王爷,要不你起个名字吧?” 容昭沉默片刻,瞟了一眼迷茫又忧虑的小胖鸟,还是给想了个正经名字:“就叫端午如何?” 这鸟正好是端午节跟着祝子翎回来的,起这个名字简单上口又好记。 “端午?”祝子翎重复了一下,感觉比自己想出来的强多了,还是容昭会起。 “那就叫端午吧。” 祝子翎看向小胖鸟,这次是真正出声说话:“行了,你以后的名字就是端午了,听到没?” 说话的同时,祝子翎也用精神力把意思给它解释了一遍,小胖鸟懵懵懂懂地“啾”了一声,意识到这次的“名字”并没有“洗澡”那么可怕,乖乖答应了下来。 因为有祝子翎的精神力作弊,小胖鸟很快就认识了端午这个发音,听到人喊就知道是在叫自己,顿时让众人称赞连连。 “居然这么快就听得懂名字了,这鸟还真聪明。” “不聪明哪知道跟着王妃过来。” “我看是王妃远超常人,才能把端午这么机灵的小家伙引来。” 端午虽然可爱,可惜并不能打动冷淡的容昭,哪怕他还给人家取了名字。 看着端午始终在祝子翎手边转悠,动不动就撒娇卖乖抢走祝子翎的注意力,容昭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想着要怎么让祝子翎把这胖鸟关到笼子里去。 总不能让鸟时时刻刻占着手碍事。 所幸对容昭来说这不算很难,他让人上了些点心零嘴,就见祝子翎果然立刻就要收回手专心吃东西,顿时眉头微松,打算趁机建议祝子翎把鸟关起来。 然而容昭还没开口,本来一心围着祝子翎转悠的小胖鸟,竟然比他速度还快地冲向了下人端来的糕点,扑上去就啄了一个甜味最浓郁的蜜饯。不用容昭再想办法,就首先不缠着祝子翎了。 容昭:“……” 祝子翎:“……” “快把它给我关笼子里去!”祝子翎少见地沉着脸,不高兴地盯着小胖鸟撅起来的肥屁股,微微磨牙道:“以后吃东西的时候都不能把它放出来!” 容昭:“……” 容昭默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感觉知道以后该怎么不费力地把这鸟跟祝子翎隔开了。 小小地折腾了一通后,小胖鸟再度失去了自由。祝子翎又当着它的面故意馋了它半天,才让人掰了点糕点碎屑给它。 小胖鸟委屈得直叫,结果事后还被祝子翎又教训了一通。 “以后不准看到吃的就随便冲上去啄,给了你的才是你能吃的,不然异能和吃的都别想了。”祝子翎用精神力严肃地教训小胖鸟。 “特别是不能在吃的上面到处啄,再有下次,你就给我挨一天饿。” 有精神力沟通,小胖鸟懂了祝子翎的意思,逐渐老实起来。在下一回忍不住嘴馋多啄了两下,结果真被饿了半天之后,彻底改掉了这个毛病,不敢再抢在祝子翎前头吃好吃的了。 另外改了的还有小胖鸟的称呼。 端午这名字确实不错,然而正值端午节,还有挺多相关的事,众人嘴里时不时就要提到这个词,以至于小胖鸟经常被错误地召唤过去。 因为要给它喂东西的时候,大家都会叫它的名字,因此小胖鸟一听到“端午”这个发音就十分积极,哪怕十次里七八次都是叫错白跑的,依然每次都乐此不疲,生怕错过了一回可以吃东西的机会。 如此一来,还是再另外起个名字方便点。 这回祝子翎只能自己再费了些脑细胞,想出了个毛团的小名。以后小胖鸟大名还是叫端午,平常就叫做毛团了。 不过改叫毛团之后,小胖鸟听到端午照样还是会冲过去,只是另外还加了听到毛团的时候,导致不必要的折腾实际并没能减少。 王向和等人都忍不住感慨:“毛团还真爱吃……” 那么小一只山雀,吃得还挺多。 感觉更像祝子翎了。 当然毛团的食量跟体型还算成正比,不像祝子翎,吃再多也一点不胖。 在行宫里呆了两三天,永宣帝就起驾回宫,结束了这一趟度假。 其他人自然也都要跟着回京,祝子翎和容昭带着差不多训好了的毛团回到了厉王府。 巩子杰被容昭伤了的消息颇为惊人,众人刚刚回京传开消息,忍不住议论揣测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未来的结果会如何。 大部分人都觉得容昭不会受什么罚,但巩家可能会被永宣帝补偿一番。 不料第二天,便听说有人敲了登闻鼓,状告丰国公一家欺男霸女、草菅人命。 巩家人这几日一边给巩子杰养伤,一边都在想办法试图能在永宣帝面前告倒容昭。就是告不倒,也要把容昭的恶行都传出去,让人知道容昭的残暴,而他们是受害者。 然而巩家人没想到,他们还在给容昭编排恶行的时候,竟然自己先被人带着一桩桩深重罪行告了御状。 年纪不小的丰国公得知此事忍不住脸色发沉,质问一众小辈:“这是怎么回事?!” 告御状这种事一年都未见得会有一桩,除非是真正手眼通天、在皇帝跟前极为受宠的,否则沾上了多半都好不了。 哪怕是被御史言官拿这些罪名参上一本呢,都比被人告御状强些。 毕竟走到告御状这个地步,在大部分人看来事情都假不了。除了朝堂中,众多学子和百姓也都会关注。只要皇帝不想包庇,必然会让人彻查到底,乃至从重处罚。 丰国公虽然是国公,但并不特别得永宣帝的青眼。虽然自己能在朝中立住,不用依附于左相或威远候哪一派,但这也意味着一旦遇到麻烦,这两方都不会帮他,反倒很有可能落井下石。 而且他们才刚跟容昭结下不小的梁子。 此事一出,如果真被查出什么,那恐怕真是要举目无亲孤立无援了! “那告御状的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丰国公厉声对巩子杰的父亲斥道,“你们还纵容巩子杰还在外面逼死过良家子?!” “还有那几个没了的丫头小厮,不是说早都处理干净了?现在是怎么回事?!” 巩父苦着脸,小心翼翼道:“按理说都该是处理好了的……” 丰国公直接把手边的东西朝他身上砸了过去,怒道:“都被人告到皇上跟前了,这叫处理好了?” 巩父僵着脸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道:“当初的事确实都平息好了,就算哪里还漏了一点,但那些奴才和泥腿子也没那个本事把这么多事都搜集起来,还告御状……” “这、这必然是有人在故意针对咱们丰国公府!” 第122章 祝子翎回了王府, 首先就是把众多外面吃不着的美食享受一番。另一个吃货毛团跟着掉进了仙境,迅速沉迷在蛋糕奶茶冰淇淋里,甚至连炸鸡烤肉都想吃。 毛团有精神异能,慢慢就越来越听得懂人说的话, 其中它懂的最快的, 就是各种菜名食物名, 还学会了跟祝子翎点菜。 搞得王府的人都偷偷说这是物似主人形。 好在祝子翎并没有听到这种“污蔑”,他解馋过后, 就开始准备要送给容昭的香囊。 虽然重点是石珠, 但香囊本身自然也不能差,祝子翎让周生在自己那一堆无处可用的嫁妆里找了几块上好的布料, 再安排绣娘按他的想法缝了个荷包。 荷包这种小东西做起来很快, 祝子翎第二天就拿到了手,往里面放上搭配好的香料, 再把石珠放进去。 为免石珠不小心掉出来,干脆直接把香囊的口子封死。 最后这一道工序祝子翎就没再找绣娘, 干脆自己来了。 他本来以为缝死个荷包不需要什么技术,哪知道缝第一道之后发现间隙太大,珠子还有可能掉出来,于是只能再加一道。 为了保险,祝子翎干脆又密密麻麻缝了两三圈。缝完之后发现,石珠掉肯定是掉不出来了,但本来精致的香囊因为他的粗糙针脚,直接变得丑得厉害。 “……” 祝子翎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就这么送了。 到时候容昭只要不戴在外面, 揣怀里或者袖子里就行,正好还免得掉。 祝子翎拿着香囊去找容昭:“王爷, 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容昭微微一怔:“……什么?” 他扫了一眼,没见祝子翎手上拿了什么吃的,倒是有个看起来有几分别扭的香囊。 容昭沉默了一下,“这香囊……” “没错,我要送给王爷的就是这个!”祝子翎神色积极,先一步肯定了他的猜测,并且理直气壮地要求道:“王爷你一定要把它随身带着,绝对不能弄丢了。” “……”容昭看着他微微的得意中还带了几分期待的模样,有些意外,忍不住问:“……王妃怎么会突然想到送香囊给本王?” 他倒不怀疑祝子翎有这份给他送礼物的心思,不过按对方的作风,向来都是实用主义,平常都是做好吃的,或者弄什么玻璃望远镜、找新作物之类的,总之跟送香囊这样偏风雅精致的方式不太搭。 祝子翎:“王爷不是送了我香囊吗,我就回个礼。” 想到之前容昭送他端午香囊,但自己拒绝戴的事,祝子翎又特意强调:“这不是端午香囊了,及冠了照样可以戴!” 容昭:“……” 难道祝子翎是因为之前没让他戴成香囊的事耿耿于怀,所以才又特意送香囊给他? 容昭默默从祝子翎手里接过那个小小的香囊,不料手指恰好按到了里面一个圆溜溜的硬东西,顿时微微一顿。 祝子翎已经看过他送的香囊里的东西了? 容昭微微垂眸,不着痕迹地隔着香囊将那颗圆圆的东西检查了一下,确认并不是自己送出去的那颗,心里差不多有了底。 看来是祝子翎发现了他放进香囊里的宝石,所以也用同样的方式回赠了一个。 不过他送过去的那枚并不是单纯的宝石,而是幼时容昭和祝子翎相遇的时候带在身上的,不知道祝子翎有没有认出来。 容昭想到这儿,看向眼神亮晶晶的祝子翎,心中微动。 当初容昭虽然没有跟祝子翎交换身份,但勉强算是给对方留个了信物。容昭当时是特意换装出来的,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始终带着的一个宝石坠子可以拿出来。 那个坠子是容昭的母后在他还未出生时特意为他准备的一样礼物,后来容昭一直随身带着,基本从未离身。 然而遇到祝子翎的那天,当时八岁的容昭,在一片刚刚差点将他浸没吞噬、尚未完全褪去的血色阴影中却没有犹豫,直接将其给了出去。 不过小祝子翎却不愿意收。 一个几岁的小娃娃,很懂行似的说那宝石肯定很贵重,他不能要,最后只拿走了坠子上作为搭配装饰的一粒不值钱的圆形石子。 后来容昭回忆起这一幕时多少后悔过。那个小石子还是太普通和不起眼了些,一旦丢了就不容易找到,这么多年恐怕很难好好地保留下来,未来想要再以此为基础找人的话也很困难。 不过相应的,他一直处境堪忧,如果给对方的是贵重显眼的贴身宝石,一旦被某些人发现,又可能会让祝子翎受牵连。 相比之下,肯定是后者的情况更为严重,因此容昭的后悔也就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哪怕认出祝子翎后,容昭也没有刻意去在对方身上寻找当初被拿走的那粒石子。一是因为还不到跟祝子翎挑明和坦白的时候,二是觉得那么一粒石子不小心丢了掉了找不到了都很有可能。 他早已确信自己不会认错,那粒石子没了就没了吧。 不过如今看来,或许祝子翎并没有把它弄丢,反而是特意另外收起来了? 如果祝子翎认出了他送的就是当初的那个宝石坠子,或许…… 这个香囊里面就是祝子翎拿走的那颗石子? 若真是如此,那虽然彼此都还并未挑明他们当年的相遇,但已经能算某种心照不宣的隐晦暗示了吧? 容昭想到祝子翎刚才叮嘱他一定不能把香囊弄丢的话,不由地微微抿唇,深邃的墨色眼瞳中闪过一丝流光。 不过容昭感觉指尖感受到的形状似乎比印象里的石子要小上一点,但毕竟时隔这么多年,他也不能确定。 如果不是那枚石子……那祝子翎送的是什么? 容昭顿时起了打开香囊直接一探究竟的心思,不料当他垂眸看向香囊的开口处,却见荷包口的地方已经被一堆毫无章法的锁线封得死死的。其线条之粗糙、造型之丑陋,在其他处处都做工精美的香囊上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难怪之前乍一看过去会觉得这香囊别扭,原来就是别扭在了这儿。 “……这是王妃缝的?” 容昭看到这么不讲究的造型,忍不住觉得古怪。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么不对劲的针脚手工,定然不会是祝子翎让其他人缝的,只能是他自己动的手。 祝子翎这是……不想让他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在容昭的视线下,祝子翎不怎么害臊地眨了眨眼睛,承认道:“没错,就这部分是我自己缝的。” 感觉他竟然还有点骄傲的容昭:“……” 祝子翎轻轻咳了一下,为自己的手艺辩护:“丑是丑了点,不过缝得挺结实的不是吗?” “王爷觉得难看,也不用佩戴在腰上,直接揣兜里就行了。” “反正这可是我亲手做的,王爷得天天带着,不许弄丢。” “……”容昭沉默片刻,淡淡应了一声:“本王会带着的。” 祝子翎这下便满意了,亲自把这个败笔巨大的香囊又拿过来塞进了容昭胸前的衣襟里,还顺手拍了拍,这才走了。 不过祝子翎不知道,他刚一离开,方才始终没显出什么情绪的男人便又把香囊给拿了出来,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祝子翎在上面留下的针脚,眸光微微沉淀。 自从意识到对祝子翎动了心,即便一再提醒自己还不能越界,容昭还是控制不住地做出了许多已经隐隐过界了的事,比如把那枚当年没有送出去的宝石再次送给了祝子翎。 这基本相当于向对方坦白自己已经认出了他,只要祝子翎再问他一句,这一层窗户纸就遮掩不住了。 容昭知道,其实等他向钟老确认过身体情况后,再跟祝子翎相认坦白才是最好的。但是向来自负理智的他,在祝子翎面前自制力却仿佛一泻千里,连这样简单的诱惑都抵挡不住。 不过看起来……祝子翎似乎还不想捅破窗户纸? 是还在担心自己会拒绝他的爱慕? 容昭看着手里用简陋针脚封得紧紧的香囊,沉默许久后,将这枚颇为有碍瞻观的香囊自己系在了腰间。 * 方简来找容昭,不料容昭没有像平常一样坐在桌前处理事务,反倒是侧身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封信报。 不知怎么,方简一眼看过去感觉有些别扭,但一开始没有多想,径直走到容昭跟前说事:“王爷,巩家的那些罪证都散出去安排好了,明天的朝会上就能见效,保证这回英国公府再爬不起来。” “不错。”容昭闻言颇为漠然地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信报,却没有看方简,而是微微抬头看向了窗外,再次侧身对着方简。 “还有什么事?” 方简不由地又感觉到一丝怪异,不过仍然只是一闪而过,闻言还以为是容昭不耐烦了要送客,连忙主动道:“暂时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不打扰王爷了。” 说着便转身准备离开。 容昭:“……” “等等。”容昭突然又出声将人叫住。 已经走出几步的方简一愣,只能又转回来,疑惑地看着容昭:“王爷?” 容昭依旧微微侧身站着,转头睨着他冷淡道:“其他的事情进展如何?” “……”方简怔了怔,道:“王爷问哪一件?” 容昭:“……一件一件说。” “啊?”方简呆了呆,越发觉得古怪。 容昭让他们暗中进行的事情那可实在不少,全都要说一遍? 有的事情前两天才刚讨论过呢,又没什么新进展,再说容昭向来不喜欢听废话,怎么突然有闲情逸致要他做重复报告了? 容易起疑的方简一时间都差点冒出个可怕的念头,怀疑眼前的容昭是不是被人替换了,这是在故意从他嘴里探出情报。 他忍不住就开始想着要怎么应对冒牌货,一边支吾了两声应付,一边不着痕迹地细细打量起容昭,想看能不能从中找出破绽验明对方的真伪。 让方简万万没想到的事,很快他就真的找到了破绽! 向来不喜那些乱七八糟饰品打扮的容昭,现在竟然在腰间戴了个香囊,而且还是个……丑得颇为奇葩的香囊! 怪不得他从进来看到容昭就一直觉得别扭,这么丑的香囊就够奇怪了,还是出现在容昭身上,那能不别扭吗! “王爷,这个香囊是……” 方简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直接开口问了,不料对面的疑似冒牌货不仅没有心虚,反而似乎早有所料,不等方简说完就率先淡淡道: “王妃刚刚送给本王的。” 方简:“……啥?” 方简猝不及防,睁大了眼睛看着容昭,对这个完全不在自己猜测范围内的答案一时难以反应。 不是……他还以为是什么惊天阴谋和绝地危机呢,短短几息之间费了多少脑子,怎么就突然跳到这种事上了?! 方简心中涌起阵阵一言难尽之感,仍有些心存怀疑,又看了几眼跟容昭十分不搭调的奇葩香囊:“原来是王妃送给王爷的香囊?可是这针脚……看着有点……” 方简犹豫着没有说出直白地说出磕碜和丑这样的字样,却见容昭闻言反倒眼神傲然,似是云淡风轻地表示:“他亲手缝的。” 方简:“…………” 行叭。 他懂了。 从面前这人的行径里感觉出某种令人不怎么痛快的熟悉感,方简彻底没了自家王爷被人替换的怀疑。 以前这种让人噎得慌的不痛快感已经出现过很多次,尤其是当容昭和祝子翎在一起时更加高发。 而这一回,只不过是比以往更变本加厉罢了。 方简心如死灰地捋顺了这一桩乌龙,感情之前容昭老是侧身对着他,又是转移话题又是重新把他叫回来问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个祝子翎送的“神奇”香囊。 他迟了半天才发现,恐怕容昭都等急了,以至于一等他开口就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丝毫不顾他这个可怜的下属会受到什么冲击。 方简忍不住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自己不厚道的主上。 果然以容昭的能力,是不可能在王府里突然被冒牌货顶替的,可能的只有对方为了炫耀祝子翎送的礼物而性情大变、费尽心机,为了显示他俩的恩爱而肆意对其他人加以心理上的摧残。 最为饱受摧残的方简此刻完全是满腹牢骚无处分说,特别是看到容昭冷淡的神色,再想想这人刚才千方百计让他注意腰间香囊的行径,心里的腹诽不由地一浪高过一浪。 他们向来靠谱的王爷怎么就变得这样了! 方简痛心疾首地开口:“王爷,王妃以男子之身,亲手缝了香囊送给您,真是用心至深。” 容昭瞥了他一眼,神色矜持地微微点了下头:“你说的不错。” “……”方简压下腹诽,小心问道:“既然是王妃亲手所制,如此珍贵,王爷是否就在王府里戴,出门的时候还是摘下来好好保存?” 容昭戴着这么丑的香囊出门恐怕要丢人…… 容昭:“摘不了。王妃定要本王时刻戴着,不能离身。” 方简:“……” 方简一边觉得让容昭带着这丑香囊出门有损容昭乃至整个厉王一派的形象,不太合适;一边又觉得这样被容昭“摧残”的就不只有他和王府里的可怜人了,看到有这么多人陪自己又莫名有点爽……最终心情诡异地退了下去。 没有让人知道祝子翎是让他把香囊放在怀里的容昭,第二天便戴着它去了大朝会。 许多人在见到容昭时觉得有哪里不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发现了他腰间极其特别的香囊,顿时一个个都惊讶起来,不时有人凑到一起小声议论几句,疑惑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实在惊讶,哪怕心怀畏惧,也总有人不断往容昭身上瞟。 有人担心会惹怒容昭,不料今天的厉王似乎格外的好脾气,即便正好撞见了两个人议论他,也只是淡淡瞟了一眼,都没放冷气。 事实上,这是容昭头一回对这些目光和议论不仅不反感,甚至希望他们能多看看多说说。 只可惜大部分人猜的东西都牛头不对马嘴,又没有几个胆敢直接过来问容昭的人,以至于容昭想要让人知道的真相迟迟没能传出去。 因为迟迟没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容昭原本比平日缓和的脸色,随着时间推移又微不可查地冷了几分,直到看到了敢跟自己说话的晋王,容昭顿时眸光闪了闪。 一无所知的晋王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妙的恶寒,步子一顿往四周看了看,正好看到容昭从身边走过去。 看到今日的容昭,晋王果然微微一愣。 跟以往常常懒得理他快步离开不同,这次容昭走过他旁边时,步子仿佛慢了不少,像是要跟他并肩同行似的。 晋王狐疑了一下,觉得不对,不等想出个所以然,就见容昭转头在他腰间扫了一眼,旋即收回视线,神情似乎有点……不屑? 晋王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看自己,没发现哪里不对,不由地再看了眼容昭的腰侧。 这一看,就看到了一个明显比他更值得面露不屑的怪异香囊。 晋王:“……” 这什么玩意儿? 晋王当即想要开口嘲笑,不过想到要跟容昭交好,他忍了忍,没说话。 容昭:“……” 容昭等了半天,不着痕迹地冷下了脸。 过了片刻,一而再再而三感受到容昭鄙视目光的晋王总算忍不了了:“四弟今日是怎么了?难道觉得自己的打扮不够整齐?羡慕本王这一身不成?” 终于等到他开口的容昭一脸冷淡,微微掀起眼帘,语气轻蔑:“大皇兄有自家王妃亲手缝的香囊么?” 晋王愣住:“……什么玩意儿?” 容昭瞥了他一眼,目光越发不屑,淡淡道:“这都没有,哪里可供本王羡慕。” 第123章 在容昭仿若“高人一等”的目光中, 晋王久久才反应过来,愕然看向对方腰间那个丑出了特色的香囊,难以置信道:“这是……厉王妃给你做的?” 什么?! 周围其他人听见这一声,顿时越发竖起耳朵, 视线偷偷朝容昭汇聚了过去。 他们琢磨了半天厉王怎么会戴那样的香囊出门, 原来是厉王妃送的? 众目睽睽之下, 容昭面色比往日更显得骄矜几分,轻描淡写应道:“不错。” 晋王:“……” 不是, 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香囊而已, 这么丑你还得意上了? 晋王看着容昭,脸上神色实在一言难尽。他无言许久后, 忍不住越发想要讽刺几句。 就祝子翎这个手艺, 戴出来不怕丢人? 然而容昭已经借晋王之口达到了目的,转头便恢复了往常懒得理人的态度, 步子陡然加快,一下就走到对方前面去了。弄得晋王好不容易酝酿好的说辞都没能来得及出口, 只能看着容昭的背影干瞪眼,莫名憋闷。 容昭又在前面那批人跟前不着痕迹地展示了一番腰间香囊,到朝会开始,永宣帝入座的时候,关于厉王戴着厉王妃做的“奇特”香囊的消息,已经迅速在文武百官中间传了一圈。 众人都忍不住好奇,堂堂王爷戴着针脚那么难看的次品香囊出门,是厉王眼神不好不注意,还是因为厉王妃的要求, 妻管严? 高高坐在龙椅上的永宣帝还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他扫到容昭, 皱了下眉,虽然直觉有些奇怪,但没有多管,让人赶紧开始了朝会。 虽然容昭的香囊吸引了大臣们的注意,但随着朝会进行,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就转到了朝会讨论的政事上。其中最为引人关注的,就是那桩告御状的案子。 丰国公现在还站在朝会的文武百官里,不过被人直接状告的巩子杰却是已经进了大理寺受审。这一两天里还没出什么结果,丰国公府一直在极力应对,但情况显然并不乐观。站在人群之中,丰国公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事已至此,巩子杰多半是没法再保下了。丰国公府前一刻还在试图为遭了大罪的巩子杰讨伐容昭,然而发现巩子杰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后,别说为了他继续跟容昭掰扯,就是想要保下巩子杰的性命都不行了。 巩家人很快就选择了弃车保帅。 好在巩子杰只是个纨绔小辈,没有官职爵位。虽然犯了些事,但受害的只是些奴才贱民,没牵扯真正的当朝权贵和朝廷大事,只要应对得当,还是能把影响减小的。 出了这种事,他们丰国公府必然要受些惩罚,恐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夹起尾巴做人,尽量低调沉寂。但小心一些的话,应该还不至于让整个丰国公府都因此彻底颓败下去。 不出所料,果然朝会上又有御史言官拿此事出来弹劾,丰国公深吸了口气,正要按照想好的路数辩解撇清,却不料听见那御史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从巩子杰犯下的罪行,转而控诉到了巩家其他人头上。 对言官来说,挖出其他人的罪行就是政绩。这会儿巩家在众人眼中正好成了一个适合针对的软柿子,被不止一个人盯上,很快御史们就争着抢着把巩家的各种问题都弹劾了一遍。 从巩母、巩父,到巩家其他几个在朝中担任官职的,乃至丰国公本人,俱是被抓出了用品违制、收受贿赂、贪赃枉法、言行大不敬的种种罪名,一桩桩一件件地都被列了出来。 本来只是面色沉郁的丰国公,在这样的围攻之下,忍不住一脸煞白,日渐衰老的身体冒出一阵阵虚汗,眼前发花,脑子里嗡嗡直响。 这些人竟然……竟然对他们丰国公府落井下石到如此地步! 这下完了! 本身巩子杰惹出的事就足够永宣帝对巩家不喜,如今再听到这些,多半会直接彻查一番,丰国公府是彻底别想翻身了! 这下要进大理寺的恐怕远不止一个无关轻重的巩子杰。原先弃车保帅的念头估计也成了痴心妄想。 丰国公在重重弹劾下几乎难以自辩,浑身冷汗直冒浑浑噩噩。直到永宣帝脸色难看地下令停了巩家这些人的职务,由大理寺调查,不虞地结束了朝会拂袖离开,丰国公还未能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回神。 他愣愣地跪在地上,实在想不明白近来不断急转直下的情况是如何发生的。 为何巩子杰那些早已处理好的小事会被人告了御状,而这一夕之间,御史们竟又找到了这么多巩家人的罪证,齐齐落井下石。 这简直是要彻底铲除丰国公府的架势啊! 感受到其他人投来意味不一的视线,丰国公僵在原地难以动弹。即便没有去看,他都知道那些目光要么唏嘘而轻蔑,要么鄙夷中带着窃喜,要么就是直白的幸灾乐祸。 丰国公府如今必然已经成了笑话。 丰国公不愿去直面这样的羞辱,但他感觉到一股格外冰冷的视线,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去,不料恰好对上了容昭冷冷瞥过来的一眼。 对上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丰国公突然控制不住地瞳孔一缩。 容昭眼中没有那些明显让人难堪的情绪,有的只是一种仿佛并没有将他看在眼里的平静,和冷淡的了然。 虽然平静,然而却让丰国公一瞬间寒毛直竖。 想起之前巩父坚称有人在刻意对付丰国公府,丰国公在容昭冷寂的目光中,体内迅速升起一阵骇人的噬骨凉意。 是厉王! 这、这全都是厉王干的! 容昭看了失魂落魄的丰国公一眼,并不在意,很快转头走了。只是因为出了弹劾丰国公这桩大事,众人的心思都放在了这边,再没几个人关注容昭戴的香囊,让他稍微蹙了下眉。 巩家人真是干不了一桩好事,一如既往的惹人厌。 好在对一般百姓来说,王爷王妃的八卦比复杂的朝堂局势更令人感兴趣。容昭压着想要撒欢的掠影降低了速度,在外面慢慢跑了几回后,祝子翎给容昭送了亲手缝的香囊这事,到底还是如人所愿的传开了。 不过回府之后,容昭就会把香囊重新放进怀里,因此祝子翎还一直没发现这事。 他先听到的,反而是巩家人被查明情况问罪的消息。 不止是巩子杰干的坏事,御史后来揭露出丰国公等人的罪行也都一一证实,甚至犹有过之。 那些罪行说严重也不严重,如果是一般情况下隔段时间才揭发出一个,那多半也不会让丰国公府伤筋动骨。 然而这么一起爆发出来,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永宣帝直接大怒,对巩家人从重处罚,丰国公被夺了爵位,巩子杰被判斩首,巩父巩母这一房都被流放,另外几房有的流放有的沦为庶民,都没了爵位和官职。 丰国公府都直接垮了,那巩子杰跟容昭和祝子翎之间的官司自然也结束了。 哪怕还是没有直接证据,不敬王妃、污蔑亲王的罪名也顺利加在了巩子杰和巩母等人的罪行单子上。在被流放之前,巩母等人还得先挨上几十大板。 不过巩子杰都没等到秋后问斩的那天。 他本来脸上和身下的伤就没好,进了大理寺的大牢自然没有养伤的条件,还要受审受刑,到后来也就是勉强吊了口气。结果有一天据说是被什么毒蝎子狠狠蛰了几下,就把自己抓出了一身血痕,彻底咽了气。 巩母听说巩子杰没了差点发了疯,再挨过几十大板后也是奄奄一息,往后流放的路程多半也挺不过去了。 巩子杰那一家的下场祝子翎听过便算,他现在有重要得多的事要忙。 时间已经走到了六月,美食城终于布置得差不多,可以准备开业了。 食材供应、人员培训、还有各种配套,都由祝子翎出主意,容昭出力,一一安排就位。 准备好后,祝子翎就再次带人来到南华街,简单试运营了一下。感觉没什么问题,便跟容昭商量起开业时间。 “就六月十八好了,王爷你说呢?”祝子翎看着容昭问。 容昭自然不会有异议,“可以。” 祝子翎点点头,“那就只剩下十来天,该开始广告宣传了。” 不等容昭询问广告是什么,祝子翎就先把具体要做的事说了出来。 “咱们印点传单发出去,再找些说书先生让他们时不时说一声,另外可以在马车上面画上店标写上字,尽量多让人知道美食城六月十八开业!”祝子翎想了想说道。 大启没有报纸,更没有电视网络,没法快捷地登广告,只能用这些办法了。 “传单分成两种,一种最简单的,发给普通百姓,另外再做些精致豪华的请帖式样,给那些达官贵人府上送去。” 虽然宣传手段不多,但这时候大家娱乐活动也不多,有什么没听说过的新消息都传得挺快,这样的广告应该基本就够了。 事实证明祝子翎想的没错。 这些传单、车身广告、说书先生人工植入的手段一出马,原本人们津津乐道巩家偌大一个国公府眨眼间就倒了的话题,立刻换成了即将开业的不羡仙美食城。 “厉王给厉王妃开的新饭店要开门了,你听说了吗?” “当然听说了,那饭店居然叫什么美食城,口气是不是忒大了点?” “美食城有什么,前头那个不羡仙才是重点!这你都看不出来?” “只羡鸳鸯不羡仙,厉王跟厉王妃这可真是恩爱已极……” “谁说不是呢?可惜这王妃娘娘开的饭店,估计咱们这些泥腿子是吃不起的。” “吃不起到时候也可以去看看不是?六月十八开业,到时候厉王跟厉王妃说不定都会来呢?” “那我还真有点想去看看,不知道这王妃想出来的新吃食都是什么样的?” “我想去看看这俩人是不是真像传闻里那样,站在一起就看着天生一对……” 除了坊间好奇的寻常百姓,京城中的贵人们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厉王妃的店这就要开张了?”誉王拿着一张精美的帖子,摸了摸上面着了璀璨金粉的店标,皱了皱眉头又挑了挑,“老四倒还真是舍得,这阵仗够大的。” 旁边的心腹笑了笑,说:“这时候张扬,后头跌跟头反倒摔得越狠。” “是啊,一个饭店搞出这种阵势,还真当自己卖的是神仙宴席不成,”誉王嗤笑着摇了摇头,“老四这是被厉王妃迷了神智,也不在乎亏本了。” 看不羡仙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不是什么正经饭店,多半只是容昭给祝子翎弄出来玩的东西。 “那依殿下看,咱们还有必要做些什么么?”心腹问道。 誉王沉吟了一下,“不用太在意,随便安排人稍微盯一下,有机会再动点手脚就行。” 最近誉王和晋王两方正为了丰国公一家空出来的几个位置互相争抢,而容昭本就不是誉王的主要对手,又只是开了一家怎么看都没赚头、用来讨人欢心的饭店,誉王并不太想花心思去管。 他之所以会让人稍微注意一下,其实是为了应付胡氏。 端午过后,一直故作清高的祝瑞鸿终于不再硬挺,在胡氏的劝说下选择投身到了他的麾下。 胡氏完成了当初誉王交代的任务,自然就想要让誉王满足自己的要求,不让祝子翎和容昭好过。 誉王收拢了祝瑞鸿,势力壮大,对胡氏的要求当然满口答应。本身容昭也是他未来肯定要处理的对象。 但是实际上,至少这段时间里,誉王的精力都在防备晋王身上,没什么心思去针对容昭和祝子翎。每当胡氏问起誉王要怎么对付祝子翎他们的时候,誉王都敷衍以对。 胡氏对此当然不满,想方设法地借娘家那边对誉王提了好几回,着实让誉王有些烦了。但祝瑞鸿和孝文伯现在都是自己人,他也不好对胡氏出尔反尔,这回祝子翎开饭店,倒是正好可以拿来应付对方。 “下次那位胡夫人再问,就说本王已经安排人去厉王妃的饭店搅局了。” 并不知道自己可能会被人搅局的祝子翎,这会儿正在考虑开业典礼。 既然要做高档品牌,搞贵宾区,开业典礼肯定不能太冷清,身份高镇场子的人越多越好。他和容昭身份倒是够,但就两个人显然少了些,最好能邀请一些其他的贵客。 可惜容昭是个跟其他人隔绝的天煞孤星,没有什么可以邀请的人,甚至还不如祝子翎。而祝子翎唯一关系好有身份的,其实也就只有一个温辞。 “……” 虽然三个人也还是寒碜,但多一个是一个,祝子翎默默让人给温辞送了个请帖,请他到时候参加美食城的开业典礼。 容昭提议:“不如让他把霍玄照也带上?” 那好歹也有四个人了。 “……”祝子翎眨了眨眼:“那我加一句,看温辞愿不愿意带他?” 第124章 虽然宣告了六月十八便要开业, 然而直到日子的前一天,南华街上这幢最大的楼还是依旧被布遮挡得严严实实,让人无法窥见其中真颜。 弄得许多忍不住提前来看看的人心中越发好奇,心道不就是翻修了个新饭店么, 就算把房子雕出花来, 那也就是个饭店, 何必藏得这么小心?难道厉王妃还能把外墙都贴上金箔不成? 许多人心有狐疑,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看了更觉得是故弄玄虚。 但不可否认, 这种“藏头匿尾”的行径确实更加把他们的胃口吊起来了。不止几个人想要凑过去, 钻过那层挡眼的粗布,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 不过有厉王安排的那些护卫在, 这些人自然都是无功而返。 众人只能按捺下好奇, 等着美食城正式开业。 六月十八的大清早,斜对面的黄掌柜在熹微的晨光中爬起来, 一边到后院里洗漱,一边习惯性地转头往对面遮着布的大楼看了一眼。 哪知道这一看, 黄掌柜的眼睛就拔不回来了,漱口的动作也不知不觉间停住,愣愣地望着那幢几乎“面目全非”的高大建筑,两眼发直。 曾经的上云居虽然大而稳固,但已经日益老旧灰暗,平平无奇,而眼前的建筑则是已经完全焕然一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影子。 整座大楼不仅都重新漆了一遍,廊檐瓦片也都改了造型, 屋脊深红,瓦片青蓝, 整个楼体是偏淡的树木颜色,柱子和墙体上雕刻的一些花纹则是上了各种精美的彩漆,将这座楼宇点缀得既不单调,又不至于过分繁复艳丽,而是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华丽感。 不同于皇家贵胄那种用朱红明黄直接涂满的显贵,更有几分清雅仙气的格调韵味。 大楼被围了一圈红绸,檐下缀着喜庆的红灯笼。与店面大小匹配的巨大招牌高高悬挂,还被缀了大红花的红布挡着。旁边便是那个比翼而飞的店标,上面似是真的铺了一层金子,在晨光照射下别提多好看晃眼了。 但这都还不是重点。 黄掌柜被这不羡仙美食城的亮相惊艳过之后,视线就彻底被它上面的那些窗子给吸引了。 那些窗子上嵌的不是纸,而是仿佛掬了一捧水,铺开做成了窗户纸,明亮清透得仿佛不存在。要不是在阳光照射下会像水一样反光,偶尔还晕出五彩斑斓的美丽色泽,黄掌柜差点要以为那窗框里都是空的。 这样一片片透亮惊人的窗户镶嵌其上,甚至让如此厚重的一座大楼都给人一种澄澈轻盈的感觉。搭配上同样精致完美的其他漆色和雕花,在晨光氤氲中,着实有种恍如仙境之感。 黄掌柜实在看得呆了,不知不觉将漱口水给咽了下去也没有意识到。 这、这竟然是饭店?! 黄掌柜神情恍惚。 真不是什么仙家宫殿意外在人间现身了么? 这样的惊疑显然不止他一个人会有。 黄掌柜是最早注意到美食城变化的一批,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一直藏在丑陋粗布下的美食城真容,忍不住都是一脸恍惚。 甚至有许多原本没想着凑美食城开业热闹的人,只是路过南华街,便一下子被这座美轮美奂的建筑吸引,直接舍不得走了。 之前觉得祝子翎故弄玄乎的那些人,看了过后顿时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还曾经暗中讥讽这饭店怕不是镶了金子,厉王府才要将之藏得那么严实,哪知道人家实际上可比镶金子看起来还要惊人多了。 这不是镶金子,简直就是吹了仙气。 看在人眼里根本不是普通人能达到的,难怪要遮遮掩掩。 一群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美食城还未正式开业,便震撼得仿佛神魂出窍,好一会儿才回神。 “这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简直就是仙宫了吧?厉王和厉王妃真要拿来当饭店?!” “我反正是不敢想象能进去吃饭。这样的地方,就算是能供人吃饭,肯定也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吃得起吧,咱们恐怕进都进不去。” “你说的是……不过反正看也不要钱,这不、不羡仙美食城外面就这么好看了,里面不知道得是什么模样。就算咱们进不去,等到开门了也能往里瞄几眼看看。” 好奇的百姓们一边惊叹一边惋惜,但没有几个离开的,南华街上等着美食城开业的人很快就越聚越多。 某些目的更复杂的人混在人群中,跟一两个同伴凑在一起,面色恍惚中都有些凝重。 “没想到厉王妃开的饭店居然是这样的……这下该怎么往上说?” 祝子翎的美食城要开业,不止一拨人在暗中关注,例如誉王晋王,还有胡氏和安平公主等人。这些人都不想亲自来给容昭和祝子翎捧场,但又十分想要知道美食城开业的情况,便吩咐了一些仆人探子过来,回去再把情况汇报给他们。 原本在这些人的预计里,祝子翎这个美食城多半没什么大用。这些探子过来,准备看到的也是个平平无奇,拿不出说头赚不到钱的饭店。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名字奇怪的美食城门还没开,就已经让人惊掉了下巴。就是他们都忍不住想要惊叹夸赞一番。 然而他们的主子想听到的是这美食城不顺的消息,现在光一栋楼就这么惊艳,他们回去禀报,没准还要承受主子的迁怒。 原本以为的轻松好差事,这一下就变成了倒霉的运兆。这些混在人群里的探子忍不住都有几分愁眉苦脸。 “如实说,不然还能怎么办?” “该说的都说,别跟着夸就是了。” “……就说人家这楼特别好看,看着跟仙境似的,引来了不少人?” “废话!当然不能这么说!说什么仙境,就说这屋子漆刷得新,翻修花了大价钱,但是引来的都是一堆没钱的乡巴佬。” “……我看最该说的是窗户才对。你们没发现?这楼能看着跟神仙宫殿一样,最重要的就是因为那个透亮的窗户。” “那窗户真是又透又亮,简直跟水似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用什么东西装的水?” “是水怎么可能不流出来?什么东西能装得这么严实还不挡光?” “不是水还能是什么,水晶可没这么大这么平的。”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万一还真是什么仙家手段做的呢?” “……” 不光这些感到麻烦头疼的探子,其他人也都纷纷议论上了美食城晶莹剔透的窗玻璃,并且对于一会儿的开业和美食城的内部情况,越发好奇地翘首以盼起来。 不知不觉间整个南华街都快要堵得水泄不通,一些胆大的人甚至挤到了门口,想要进去近距离看一看摸一摸这座楼和上面的窗户。 不过美食城外面守了一圈厉王府的护卫,在这喜庆的日子里照样气势森严,到底没人能闯得进去。 问他们关于窗子的事,对方也只冷着脸说无可奉告,众人只能眼巴巴地继续等着。 但虽然要等,看着这一座美轮美奂的美食城,也没人觉得枯燥不耐,反倒随着阳光推移在窗户上反射出光线,时不时就要惊呼一番。 美食城的开业时间定在午时,按祝子翎的想法,正好开门就是饭点,可以让一帮人看热闹的肚子饿了进去吃。 因此众人足足等了一个早上,等到巳时过后,厉王府的马车才终于出现在了南华街的街口。 美食城开业也算得上一桩大事,因此这回厉王府过来的排场颇大,虽然主子还是只有容昭和祝子翎两个,但另外还跟了好几辆马车,载着王向和周生方简等人,还有祝子翎一同请过来的林姨和周叔。另外随行护卫的人数也比平常多了不少,林林总总一次性来了足足小几十人。 这么庞大的队伍,来到已经被人群堵上的南华街,自然是一下就卡住了。 车夫和护卫们看到这样的阵势,都忍不住惊了一下。 虽然他们对祝子翎开的美食城都很有信心,但也没想到开业之前居然就等了这么多人。 虽然路被挡住了,但这显然不能说不是好事。 “王爷王妃,来的百姓把路占满了。”车夫缓缓停下了车,说道。 容昭和祝子翎从窗户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也不由稍稍惊讶了一下。 “居然这么多人吗?”祝子翎面露意外,“离午时不是还早吗,怎么这就堵满了。” “这还能过得去吗?” 容昭正要吩咐人去疏散百姓开路,就听车夫高兴道:“行了行了,路让开了。” 看热闹的百姓们正迫不及待等着正主来开门呢,这会儿见人来了,不用人说便自己先把路让了出来,等厉王府的队伍走过去,再又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可惜祝子翎他们进了美食城的院子后,也并不打算立刻就开业,或是出来给人解答疑惑。众人伸着脖子想要趁开门时看一眼里面,然而还来不及看清大门很快就合上了,只能继续等待下去。 “厉王跟厉王妃居然这么大排场亲自过来,一个饭店居然这么重视……”有人出声感叹。毕竟经商对达官贵人来说可是低贱事,平常都是让家奴去管,还从没见过祝子翎和容昭这样亲王王妃亲自出面的。 不过显然也有人不觉得意外,对前面感叹的人说:“你也不看看这饭店叫什么。厉王对厉王妃那么宠爱,给厉王妃开的店怎么可能不亲自过来。” 这话一出,许多人纷纷了悟,觉得此话有理,想了想不羡仙这个名字,再又抬头看一眼这栋大楼,忍不住啧啧感叹:“厉王这是给厉王妃造了一座仙宫啊……” 众人等待之余,不由又八卦起了“厉王厉王妃的恩爱二三事”,倒也不会等得无聊。 厉王府一行人进了院子,祝子翎先去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准备情况。有段日子没见的林姨和周叔跟在他身后,几乎全程都惊讶地嘴巴微张。 一楼的装潢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惊艳,但也十分耐看。为了耐脏,用的漆颜色偏深一些,但因为窗户足够透光,再又间或点缀了其他的色彩,看着并不显得厚重沉闷。 一个个摊位井井有条,厨子和小二更是穿着统一的衣服,看着格外干净整洁,让人顺眼。就连用的碗盘筷子也都是统一制式,上面还弄了美食城的店名和店标,无端的就显得比一般饭店高档了许多。 目前美食城一楼的摊位还远没有占满,不过食物的种类已经足够琳琅满目,看起来都十分诱人。如方简等早都吃过了的人,看了一圈也禁不住被勾起了馋虫,想要立刻买上一堆。林姨周叔他们就看得更加好奇了。 祝子翎自己是最容易犯馋的那个,当即就让人先做了几份来吃。 虽然等会儿开业之后也不需要他们亲自招呼客人干活,但祝子翎还是理直气壮地表示,为免等会儿忙不过来饿肚子,要先吃个半饱再说。 美食城的工作人员手艺当然不如厉王府的大厨,不过祝子翎给美食城安排的这些小吃,都是没什么手艺要求照样能做得好吃的。 而且祝子翎还专门让厉王府的厨子给这些人培训了一段时间,如今他们做自己摊位负责的食物围兜都绝不会差。 林姨被炸鸡和铁板豆腐的香味吸引,尝过后实在有些惊讶:“这都是王妃想出来的?” 祝子翎咬了一口烤金针菇五花肉卷,随口否认:“没有,是我意外听说过。” 林姨想到祝子翎当初表示是自愿嫁给容昭的那番前世说辞,心中微微了然,没再多问,只是夸赞道:“这些吃食确实不错,周生跟在王妃身边倒是有口福了。” 林姨说着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微微啧了一声,埋怨他道:“这才几个月,王妃一点肉没长,你这个伺候人的倒是显见是胖了不少。” 被亲娘数落的周生面露委屈:“……王妃吃不胖那也不能怪我啊。” 天知道祝子翎吃得可比他多多了。 祝子翎选择跳过饭量这个话题,说道:“林姨你也不差这个口福,以后这美食城你和周叔随便吃,记在我账上就行。” “那怎么合适?”林姨闻言当即便要拒绝。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祝子翎快速说道,“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跟周叔一起来这儿做工,当个店长什么的都行。” “到时候吃个员工餐就更不算什么了。” “店、店长?”林姨惊讶地睁大眼,“这……这我哪儿行?这么大的店,我可管不了。” 林姨一边摇头拒绝,一边不由地看了眼容昭。 虽然据说容昭对祝子翎异常宠爱,这店也是给祝子翎开的,但实际上明显都是容昭安排的人手,真要说的话控制权肯定在容昭那儿。祝子翎随口就要把她弄成什么店长,这有点夺权的意思了,厉王能高兴吗? 林姨跟那些把容昭和祝子翎的事当八卦听的人毕竟不同。她到底要多为祝子翎顾虑一些,并不敢轻易相信那些夸张的说辞,更不敢仗着祝子翎亲信的身份做什么,反倒要更替祝子翎谨慎几分。 然而出乎意料,容昭听见他们的对话,却是一边伸手接过祝子翎手里吃完了的竹签自己拿着,一边淡淡对她说道:“管不了先跟着掌柜学一段时间就是,以后自然就会了。” “你们在美食城做事,他更放心些。” 林姨顿时一怔,看着容昭自然而然地给祝子翎收拾残局的模样,突然间感觉原本的那些顾虑都直接消散掉了。 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厉王,在外面照顾祝子翎都能比伺候人的小厮还要细致妥帖,一点也不介意有损自己亲王的颜面,这实在不是能装出来的。 想到容昭说的是这样能让祝子翎更放心,林姨更觉触动,最终点了点头,“那……那我就试试?” 攒钱开店本来就是林姨未来的打算,她自认还算擅长经营算账,只是京城里的铺子太贵,她也不愿意直接拿祝子翎送来的钱,因此迟迟未能如愿。 祝子翎显然是知道这个,才想着给她安排这么个差事。容昭还让她可以先跟着掌柜学。这样对她来说应该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了。 既然这是祝子翎的产业,那她能出一份力也好。 林姨是个说干就干的,敲定了要来美食城做工的事,立刻就打算跟着掌柜开始学习了。 祝子翎知道她的性格,也没拦着。 他们吃了点东西,把各项事宜确认了一下,确定整个美食城运转正常,就准备要进行开业典礼了。 这时离午时还只差了不到两刻钟,祝子翎正疑惑“特邀嘉宾”怎么还没来,外面就传来通报,说抚远将军府的马车到了。 祝子翎跟容昭出去迎了迎,正好看到温辞从马车里出来。 俊秀青年看到一旁微微板着脸的霍玄照顿了一顿,轻轻抿了抿唇,然后把手放进了对方手里,被人扶着下了马车。 祝子翎看着这俩人眨了眨眼,“霍将军也来了啊?” “……嗯。”温辞这才发现祝子翎他们出来了,连忙把手收了回来,略微不自然地应了一声,“王妃不是说也要请将军么?” “我帖子里说的是看你愿不愿意,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反正四个人也没比三个人强到哪里去。”祝子翎特意解释。 “我以为你应该不会叫他呢。” 霍玄照来了之后只短暂看了容昭一眼,听到这话才把视线移到祝子翎身上,接着又不由地挑了下眉,看向温辞。 温辞:“……” 自从上回春猎后,他对霍玄照的畏惧就消减了很多,回府后也胆子大了些,有什么要求或是不满都能直接提了。 霍玄照虽然看起来态度冷硬,但实际还算好说话,他提什么基本都会答应,把那帮不拿温辞当回事的下人也整顿了一番。霍府上下一开始惊讶,到后来也都有了眼色,不敢再怠慢温辞。 温辞还壮着胆子试着提过几个无理取闹的要求,比如要霍玄照绕路亲自给他买什么东西,或是因为不舒服连累对方要突然告假,没想到霍玄照虽然脸色难看,但居然都照做了,没有说他什么。 温辞对此还挺意外的,想到之前跟祝子翎聊过的那些话,有心想要问问对方,然而霍玄照一直很忙,大部分时间都早出晚归,有时还直接在大营里歇上好几天,温辞和对方见面的机会实在不那么多。 当然更重要的是,温辞也有些不好意思,始终没有鼓足勇气去问霍玄照是不是不讨厌他,不打算纳妾生子,而是就准备这样跟他过一辈子的话。 当初祝子翎鼓动出来的勇气,这段时间下来似乎已经耗完了。 上头的热血冷却后,温辞又觉得其实能像现在这样就很不错,什么指望人不另外纳妾,甚至断子绝孙,未免太过奢望,问出去也是强人所难,说不定反倒要让霍玄照发怒,破坏他们现在平静的关系。 恰好霍玄照每天忙得没有空闲,温辞便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跟人相安无事。 直到这回,祝子翎请他来参加美食城的开业典礼,又提起了霍玄照。 虽然祝子翎没有一定要让他叫上霍玄照,但温辞接到帖子后犹豫再三,还是找到霍玄照,说祝子翎请了他们一起去。 霍玄照果然没有拒绝,为此还专门告假了一天陪他过来。 一路跟人同坐在马车里,温辞的心绪又不由地有些乱了,重新起了询问对方想法的念头。 不过以他的性格,终究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于是路上不由又想起了祝子翎,想着这次有机会再找对方参谋一下。 然而没想到,他刚一到,还没找祝子翎聊关于霍玄照的事呢,对方就先给他揭了个底。 春猎过后,祝子翎跟温辞还是有些联系的,不过祝子翎意外的有了许多要忙的事,便没太注意这个小伙伴,加上也有些顾虑他们来往太密切会暴露容昭和霍玄照的联系,就一直没有再互相见面。 温辞比祝子翎更被动一些,见祝子翎忙,便也主动没有多打扰对方,也不好意思在信里提自己跟霍玄照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 哪知道祝子翎看他不提,以为是还对霍玄照观感不好,多半不会带人来。结果如今意外见到人,没多想就直接问了,一下子在霍玄照面前暴露了温辞说了谎话的事。 虽然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脸皮薄的温辞还是一下子脸颊升温,面上染上一层绯色。 霍玄照接收到温辞为了要他陪同故意说谎了的信息,正觉得意外,毕竟温辞一点都不像是敢对他说谎的人。 不过看到俊秀青年这副模样,霍玄照意识到这应该确实是真的。 这么说来,温辞应该已经不怕他了? 那边两个人一副有千言万语可说的气氛,可惜心思不细腻的祝子翎没怎么注意,随口戳破了温辞的谎话后又随口转了话题:“你们怎么这么慢才过来?” 温辞微微松了口气,镇定了一下,说:“……外面人太多了。” 他们过来时并没有祝子翎和容昭作为东道主被人们主动让道的待遇,费了好大劲儿才让马车进来。 “是来晚了吗?”温辞有些担心地问。 “还好,差不多正好赶上。”祝子翎说,“先进去,等会儿时间到了就出来剪彩。” 外面人太多,温辞之前没怎么注意美食城的样子,跟着祝子翎走到里面后,才忍不住一阵阵惊叹。 霍玄照眼中同样闪过了好几次惊色,忍不住还瞄了容昭和祝子翎好几回。 他们本来都以为容昭就是给祝子翎开了个比普通情况要大点儿的饭馆呢,现在看来,这美食城实际上一点儿也不简单。 两人还没能参观多少,就被人提醒到了该开业的时候,只能先收回视线,跟着祝子翎和容昭出去准备。 院子大门终于敞开,外面已经等得日上中天的人群顿时激动地看了过来。 虽然有八卦可聊,但大热天的杵在大街上晒太阳还是太难受了。要不是这美食城着实好看得跟仙境似的,勾人好奇,恐怕没几个人能硬生生守在外面等这么半天。 “还真是抚远将军和他的男妻……他们怎么会来?” “应该是厉王厉王妃请过来捧场的吧?” 人们很快猜出了大致的情况,觉得温辞也是男妻,所以跟祝子翎有交情才被请来,毕竟厉王跟霍玄照没听说有什么交情。 更准确的说,除了西北军里那一帮将领武官,厉王大概跟谁都没交情。 “这仙宫似的地方开业,捧场的就只有抚远将军和夫人啊……”有人忍不住感慨,“实在是……冷清了点吧……” “……”霍玄照听见这议论,沉默了一下,忍不住看了看容昭,“除了我们没其他人来了?” 容昭没说话,祝子翎率先道:“应该是吧。” 虽然他们发了一堆极其精美的请帖,但恐怕没人会开业的时候就过来。 “王爷的人缘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祝子翎毫不遮掩地反问。 容昭:“……” 霍玄照:“……” 温辞:“……” 所幸外面的百姓没有听到祝子翎不大的声音,他们被外面的情况吸引了注意。 “咦,好像又有贵人家的马车来了……” 容昭他们微微一怔,勉强看到街口慢慢进来了几辆马车,不知道是哪家的。 虽然有些好奇来的是谁,但定好的时辰也已经到了,祝子翎和容昭都收回心神,开始进行开业典礼。 祝子翎说是开业典礼,其实流程也就是剪个彩揭个招牌而已,没什么歌舞表演,顶多算有个领导发言。 院子里搭了个两尺高的台子,不大不小,铺着喜庆的红布,摆了一圈开着各色绣球的花盆,祝子翎拉着容昭站了上去,温辞和霍玄照则是在旁边等着。 看到祝子翎和容昭并肩高高地立在台上,原本喧闹的人群不由自主地慢慢安静下来。 今天美食城开业,他俩的装扮自然也是精心准备了的。 祝子翎穿了一身红色锦衣,上面印着耀金的云纹,领口和腰带则是黑色,将大红洒金的浮艳压住,衬得着衫的少年眉目精致、俊秀风流。 容昭则依旧着黑,但纹着红色的绣线,领口和腰带也是红色,越发显得身形颀长挺拔,又劲瘦有力,与祝子翎那一身恰好搭配。虽然穿着黑衣,但站在少年身旁,往日令人畏惧的青年,神色却不再那么冷冽,仿佛被身边人的红衣给映得变柔升温了似的。 两人站在一起便显得相得益彰,在身后美食城的窗户反射而来的五彩光晕中,恍若一对自天上而来的神仙璧人。 众人微微仰头看着,一时间都不由地有些呆了。 就在众人晃神的时候,旁边的属下拿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递给祝子翎,顿时破坏了原本仙气飘飘的场景。 祝子翎将其举起放到嘴巴前面,冲着外面的人说道:“不羡仙美食城马上就要开业啦,欢迎各位前来,下面就让人给各位介绍一下这座美食城。” 这一声出乎意料地响彻了这一片街道,甚至还远远地传到了几百尺开外的街口,顿时让原本疑惑看着祝子翎手上东西的人惊了一下。 祝子翎说话的声音居然能传得这么远?! 看祝子翎的身板,显然没有这种“声如洪钟”的底蕴,他拿着的那个形状奇怪的东西,看起来就是奥秘所在? 众人惊讶的目光顿时汇聚过去,不过祝子翎自然没有给人解惑的意思,直接把手里的简易喇叭交给之前拿着的人。 这是从容昭的手下里挑出的一个伶牙俐齿的家伙,被选为了这场开业典礼的司仪。 他站到比祝子翎他们矮上两级的台阶上,开始解说。 “各位父老乡亲们好,今日终于到了我们不羡仙美食城开业的日子。如你们所见,这座不羡仙美食城乃是我们王妃殿下所建,且店名为王妃所取,招牌和店标则由厉王殿下所创。经过了数月精心准备,这才得以和大家见面。” 司仪说的虽然在祝子翎看来十分土味,但大启这时候的人自然是感觉不到的,他一开口说了两句,众人的注意力便从简易喇叭上被引开了。 “这店的招牌和店标居然是厉王弄的?” “厉王妃取名,厉王写招牌,这可真是……” 恩爱得让他们对店里卖的吃的都不怎么感兴趣了。 当然,也有不少听了为之感动的。不少女子就忍不住看向头顶悬挂着的还未揭开的招牌,露出了心驰神往的神色。 不过美食城开业典礼的重点肯定不在这上面。司仪把这段容昭暗示要加的内容念完,很快就继续说了下去。 “不羡仙美食城分为两个区域,一楼为普通区域,价格实惠,所有人都可以进入,二楼为贵宾区,只有获得贵宾资格者可入……” “目前本店菜色超过百余种,均是王妃殿下意外所获的全新菜色,是绝对的珍馐美味,整个大启别无分号,只有在本店才能吃到……” “今日开业酬宾,所有消费一律九折,欢迎大家前来品尝!” 司仪虽然还算伶牙俐齿,当着这么多人也并不怯场,发挥不错、声音清晰有力,但他显然远没有未来世界那种天花乱坠的功力,把粗糙的广告内容说完,很快就结束了这个环节。 “接下来,就请厉王殿下和王妃殿下,一同为不羡仙美食城剪彩。” 绑着巨大红花的漫长红绸正好能牵到祝子翎和容昭站着的台上,霍玄照和温辞作为捧场的嘉宾,也被要求在旁边一同执起了大红绸带。 “……” 感觉有哪里不对。 并没有见过这种剪彩仪式的大启土著们,看着台上的两对夫夫,尤其是中间恰好一朵大红花的容昭和祝子翎,不知不觉间都古怪地安静了下来。 感觉……不像饭店开业,像是在拜堂。 台上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温辞和霍玄照都微微僵了一下,忍不住看向对方。温辞对上了霍玄照的视线,连忙又惊慌地扭头回来,差点想把手里的红绸扔了。 祝子翎这是弄的什么东西? 温辞低头看着连接着他和霍玄照的红绸,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当初被对方牵下轿子时的场景,感觉古怪又心慌。 当初他被迫嫁人,心中并无大喜之意,只觉得凄惶痛苦,其实并没有怎么注意成亲时的情景。然而这时温辞突然发现,自己竟还完全记得当时的场景,记得霍玄照伸手将红绸交给他时,虎口处极小的一粒黑痣。 想到刚才跟霍玄照对视的一眼,温辞生怕对方是也想到了当初的事,脑子里乱哄哄的,不敢再多想。甚至难得对祝子翎起了一丝埋怨。 怎么叫他们来捧场,居然是捧这样的场? 大庭广众弄什么大红彩带绣球,真的不合适吧! 容昭早知道这个步骤,虽然不解祝子翎为何要如此安排,但却没有阻止的意思。此刻看着祝子翎与自己一同牵着红花,容昭薄唇微抿,也不由地想起了当初成亲的场景。 祝子翎当时在轿子里偷吃点心,出来还当着他的面咽,留下一堆罪证。他怀疑对方有问题,试探恐吓,哪知道这看着单纯柔弱的少年却一点都不怕他…… 容昭脑中快速闪过曾经的画面,只觉得同样的场景,如今再回看,感觉竟又仿佛丰富了千百倍。回想起当初与祝子翎相处的点滴,令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地唇角微勾。 祝子翎要把美食城开业弄成这样,是想要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再多跟他拜堂成亲一次…… 还是为了提醒他想起当初的事,让他弄明白自己对对方的心意? 容昭垂眸看着身边一身红衣如嫁的少年,眼神越发深了。 第125章 四个人里有三个想歪了, 唯独祝子翎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认认真真地走着流程。 虽然这样的开业剪彩在大启百姓看来可能挺奇怪的,但反正整个不羡仙美食城都很不常规,也不差这么一点了。 毕竟美食城的这些东西其实都是祝子翎从未来世界得来的, 开业的仪式干脆就也采用未来世界里的, 算是有始有终吧。 祝子翎没有在意其他人古怪的气氛, 接过被人呈上的包裹着红布的剪刀,卡在手中漫长的红绸上, 并未直接立刻剪下去, 而是看向了容昭,“王爷?” 接收到少年示意的神色, 容昭眸光微动, 顿了顿便领会地伸出手,覆在祝子翎的手上, 轻轻将其包裹起来。 两人对视一瞬,不用出言便心有灵犀地同时微微用力, 合上了剪刀。 伴随着轻轻的“咔擦”一声,长长地围绕了整座美食城的红绸应声而断,这栋美轮美奂的大楼也仿佛被解除了封印,红绸一松,瞬间从廊檐屋顶处流泻下一条条华丽的锦缎,将美食城越发妆点出喜庆的颜色。 遮住了招牌的红绸也应时而落,露出刻着“不羡仙美食城”几个大字的金字招牌。 另外还有一挂挂鞭炮也同时跟着垂下,然后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热闹的声音很快传遍了整条街。 微风拂过, 彩带微微飘扬,鞭炮炸出的烟雾在空中慢慢逸开……正午日光大盛, 照在玻璃窗户上反射出来的光线越发强烈,又在缥缈烟雾中折射出绚烂的色彩,显得不羡仙美食城更像是天边云上的仙境一般了。 容昭所写的招牌字迹锋锐、风骨嶙峋,在光芒映照下一下就照进了人的眼里,几乎有种秘宝出世散发出璀璨金光之感。 本来觉得剪断红绸似乎不是特别吉利的围观百姓们,见到这样出乎意料的惊艳效果,顿时惊叹了一声,再没有一点不吉利的担忧,反倒以为又是什么神仙手段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鞭炮声终于响完,祝子翎看了看外面都是一脸向往地看着美食城的百姓们,再拿着喇叭,拉着容昭一起正式宣布了一遍: “不羡仙美食城,现在正式开业!” 围观群众们愣了一下,接着都忍不住欢呼起来,毕竟刚才他们不光看到了厉王和厉王妃的模样,还看到了惊艳的仙境之景,差点都想把这美食城当什么仙宫仙境给供着了,情绪都颇为激动。 因为接连感到惊讶,刚才他们基本都是鸦雀无声地看着,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自然不吝于赞叹一番。 观众反响热烈地捧了场,到这里开业典礼就算是圆满成功了。祝子翎把喇叭再给那个手下,让他负责接待顾客,就跟容昭一起下了台子,叫上温辞和霍玄照转身先进去,以免妨碍顾客接下来进门。 他们几人的身影消失后,看完了这开业典礼的人们顿时兴致勃勃地议论起来。 “厉王妃这美食城可真是处处都新鲜……” “可不是,这是叫什么剪、剪彩是吧?还真挺厉害,这边一剪,那高楼屋顶上的飘带鞭炮就跟着掉下来了……” “这倒不算什么,把红绸跟屋檐那些东西连在一起就能弄出来。倒是厉王妃说话时手上拿的那东西才神奇,也不知是怎么弄的,还有那透明水窗……” “我觉得这饭店……这美食城,能造成这样,恐怕得是厉王给厉王妃花了天价的……” “古语说金屋藏娇,我看这仙宫一样的美食城,肯定不比那金屋差。” “这可不只是黄金白银的事,难道你们就不怀疑,厉王厉王妃是不是真有什么神仙手段么?有钱的贵人那么多,谁弄出过这样一些东西来?” “你们说……里面会不会还有更神奇的东西?” “不是说里面卖的菜色都是厉王妃弄出来的?若是厉王妃真什么神仙手段,那卖的吃食有没有可能……是什么仙丹玉露?” 众人先是把美食城又来来回回打量半天,忍不住议论了一番,接着都不由地对美食城的里面越发好奇。可因为太像仙宫,这些普通百姓虽然惊艳赞叹,却又犹豫着不太敢踏进去了。 “这……这种神仙地界,咱们能进得去么?” “就冲这房子,我猜这美食城就是给达官贵人开的,价钱肯定不便宜。咱们这些大老粗哪儿能吃得起。” “刚才我还听到那人说了什么贵宾才能进,咱们这样的还是算了……” “我寻思也是,看看就行了,进去就别指望了。本来王爷王妃这样的大人物开的店也不是咱们小老百姓去的,来凑个热闹就是了……” 虽然祝子翎给美食城安排的亮相和开业典礼效果很好,围观的人快要挤满了整条街,然而这会儿正式开门迎客,却是反倒没多少人真正进去当顾客。 即便之前的司仪跟他们解释,说一楼普通区价钱实惠,谁都可以进,敢一开始就进去试试的,依旧只有寥寥的人。 倒是那些特意听命来打探美食城情况的人,这会儿暗暗交流了一下,决定进去。 “一楼是普通区,二楼贵宾区,先去哪一个?” “肯定是贵宾区更重要,先去贵宾区看看再说。” “可是现在没人,咱们进去会不会太显眼……” “……那就等等再说。要是真没人来,倒是好事。” 祝子翎这会儿还不知道这种惨淡的情况,领着其他几人直接去了二楼的贵宾区。 “就在二楼吃个午饭吧,今天算我请客。”祝子翎对温辞说道。 温辞好奇地看着在另外一个方向的二楼入口,疑惑道:“贵宾区跟普通区有什么不同?” 温辞原本以为这贵宾区就是跟客栈的上房差不多,是更好更大的包厢而已,不料竟然还要另外开辟个入口,完全跟一楼分开。 总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 “哪里不同啊?”祝子翎想了一下,“不同的地方挺多的,最主要的……应该就是贵吧。” 温辞、霍玄照:“……” 一行人来到二楼的前厅,着装一致的服务人员立刻训练有素地问候道:“欢迎贵客光临。” 温辞看到与之前在一楼完全不同的装饰风格,再看到中间巨大而华丽的旋转楼梯,不由怔了怔,忍不住仰头往上看了好几眼。 祝子翎正准备直接上去,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走到前台那儿,对温辞说:“我给你们登记个高级贵宾吧,价值一万两呢。”就当是今天当剪彩嘉宾的报酬了。 说完祝子翎看向容昭,眨了眨眼问他:“可以吗王爷?” 一万两还挺多的,不知道容昭会不会嫌他这么送太败家。 “……”容昭微微顿了顿,看着祝子翎淡淡道:“可以。” “美食城的经营都由你说了算。” 祝子翎弯起眼睛,“我就知道王爷最好了。” 容昭微微垂眸,伸手把他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淡淡应了一声。 正因为一万两面露惊色想要询问的温辞:“……” 这种似曾相识的多余感…… 温辞忍不住默默往后退了退,不料却一下撞到了一具结实的身体上。 霍玄照微微皱眉把温辞扶住,“夫人怎么了?” 温辞:“……” “没、没什么,”温辞连忙站直了,看向祝子翎,把话题转回来,“王妃说的一万两和高级贵宾是什么?” 祝子翎就让培训过的服务员给介绍了一下。 “本店采取会员贵宾制,分为普通会员、贵宾……” 这时之前那几辆祝子翎他们看到了的马车悠悠地驶进了院子。 “去贵宾区。”车里的人吩咐道。 很快牵马停车的小厮便过来引着这几辆马车去到另一条路,在离二楼入口不远处请人下了马车。 车里坐的是长平侯夫人等几位高门贵妇。虽然容昭人缘不好名声可怕,以至于发了许多精美传单出去也基本没有贵人会来捧场,但因为那传单着实做得漂亮,加之容昭近来的形象又因为祝子翎缓和了许多,恩爱故事流传颇广,这些夫人们容易被“不羡仙”这样的情节打动,再有因为不喜胡氏或是不喜安平郡主而对祝子翎印象还不错的,便相约来不羡仙美食城看看。 她们下了马车,环视一眼周围的环境,暗暗点头。 “这一条路也布置得不错。”长平侯夫人说道。 她们虽然约着一起来了,但本来只是想随便凑个热闹,主要是因为厉王和厉王妃的恩爱来的,对饭店本身倒并没有抱太大期待。 然而一看到这座楼,之前的想法顿时就直接被颠覆了。 这样的地方,哪怕是过来餐风饮露,能看到也值了! 长平侯夫人等人来的时间还算合适,正好看到了开业剪彩。 虽然觉得祝子翎和容昭只是开个饭店,就这样在普通百姓面前抛头露面亲自上阵颇为出格,但她们还是更为看到的美景和异处惊叹。 普通百姓与容昭和祝子翎身份相差太远,隔阂很大,不敢贸然进门,长平侯夫人她们却没这个顾虑,当即便命人赶快驱车进去,而且自然是要去贵宾区。 近距离看这座大楼越发觉得精美,到贵宾区的路并不像一楼那样门户大敞,倒是曲径通幽,清雅中又不缺华贵。 她们一路欣赏惊叹,跟着带路的人走到二楼的门厅,不料还未等看清里面的装饰,就先听到一句惊人之语—— “贵宾需提前缴费一千两,高级贵宾一万两,特级贵宾十万两。” 几位高门夫人霎时间比之前还要惊得厉害。 ……什么玩意儿?十万两?! 第126章 不光长平侯夫人等人一脸惊异, 温辞和霍玄照听到这数字也不由地傻了。 “十万两?!没说错?”霍玄照忍不住直接出声反问。 如果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问题,那多半是对方的脑子出了问题。 这话问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几位夫人来不及想其他的,纷纷看向祝子翎他们。 面对众多写着“应该是说错了吧”的视线, 祝子翎一脸平淡地道:“没错啊, 特级就是十万两。” 其他人:“……” 温辞震惊过后就忍不住面露忧色, 低声对祝子翎说道:“这、这也太多了吧……” 十万两的天价,以后能有人来吗。 “只是提前充值而已, 又不是吃一回就要十万两, 也不算很多吧。”祝子翎说道。 “再说特级贵宾的身份本来就珍稀,就是给那些舍得掏十万两的极少数人准备的, 嫌贵的话办个高级贵宾也完全够用了。高级贵宾才一万两呢。” 温辞:“……” 众位夫人:“……” 一万两是怎么能跟“才”这种字眼联系在一起的? 本以为她们凭借身份必然会是上等贵客的几位夫人, 这时因为十万两和一万两都变得脸色微僵,对美食城的热情一下子下降了许多。 哪怕真是什么仙界的琼浆玉露, 这种价钱也够让人望而却步的了。 厉王妃怕不是被厉王宠得对钱财都没了个数?开个饭店张嘴就要上万两甚至上十万两,哪儿去找这样人傻钱多的冤大头来? 温辞和霍玄照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听了祝子翎的话面色都有些古怪。 霍玄照忍不住看了看容昭,差点想问他是不是傻了,这么任由祝子翎胡乱折腾。 可惜当着外人他们必须得表现得跟对方不熟,霍玄照只能忍住吐槽的欲|望,在心里一阵腹诽。 温辞也是一脸的欲言又止,但为免在人前直接给祝子翎拆台,还是没有直接说什么。 祝子翎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仅有过一两次照面的长平侯夫人等人,神色略微有点惊喜:“几位夫人来美食城用餐吗?欢迎欢迎。” 他还以为短时间内贵宾区不会有其他客人呢, 没想到竟然开业就有野生顾客上门捧场,倒是意外之喜。 长平侯夫人收起微僵的神色, 微笑着给容昭和祝子翎行了个礼:“见过厉王和王妃殿下。” 顺便再跟霍玄照和温辞简单打了个招呼。 “听说王妃办的美食城开业,臣妇们闲来无事就来看看。” 祝子翎眨了眨眼:“那要办个贵宾吗?今天打九折呢,以后就没有这么大的优惠了。” “而且充的越多优惠越多,普通贵宾只优惠一百两,高级能少花一千两,特级可以省一万两呢!” 几位夫人:“……” 为了省一万两浪费九万两,她们可没傻到这份上。 长平侯夫人有些僵硬地笑了笑,说:“这贵宾的区别……臣妇们还不太清楚……” 祝子翎对于这几位首批慧眼识珠来捧场的客人还挺积极的,立刻让柜台后的工作人员给她们详细说明了一番。 听到要想当这美食城的贵宾,不光要一次性存上几千上万两,而且还得长期自动扣上一大笔月费年费才能维持,几位见多识广的夫人当着容昭和祝子翎的面都有些维持不住脸色。 要不是这是厉王厉王妃开的店,她们恐怕已经忍不住开口骂店家太过心黑—— “这也太黑了吧!” 几位夫人一愣,差点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好在很快意识到那是个男人的声音,跟她们五官。 当着厉王厉王妃本人的面抱怨实在胆大,众人都有些讶异地看了过去,原来是这会儿又有几个新客人来了贵宾区,进来一听到这坑钱的贵宾制度忍不住就出声了。 “瑞福楼全是山珍海味的上好宴席,三十两一桌也尽够了。在这儿每个月吃几顿就要五百两,不来吃钱还得照交,这简直就是明抢了吧?” 其中一个微胖男子眉头紧皱,语气十分不满地道。 这几人不是长平侯夫人她们见过的贵胄子弟,看打扮为首的还算有几分富贵,但身份应该不怎么样。当着厉王和厉王妃的面说这种话,说不定就会惹上麻烦。 不过长平侯夫人她们替人忧心之余,对于对方说的话,眼中却不由自主流露出几分赞同来。 虽然可能得罪厉王,但这话确实没错。 这什么贵宾制度是真黑啊。 不知道被人当面这么说,厉王和厉王妃会是个什么反应。 众人不由转头去看,却见祝子翎脸色毫无所动,倒是那穿着浅青色制服的店员微笑着对微胖男人说道:“客人说笑了,我们美食城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不会强迫顾客花钱成为贵宾。” “愿意办理的,自然是认为本店贵宾物有所值。如果您觉得这个价格不合适,也完全可以选择去一楼普通区,或者去您说的瑞福楼也行。” 店员笑容和煦语气温和,然而微胖男子听了这话却是脸色一沉,一巴掌拍在柜台上,“你什么意思?这是拐着弯儿骂我没钱?” 微胖男子正要开口怒骂反击,突然扫到不远处站着的容昭,动作顿时僵了一下,难听的话在嘴边转了两圈还是咽了回去,气冲冲地说:“告诉你,我可不是没钱,就是不想当冤大头而已!” “就是!”男子身后几人跟着附和。 店员依旧微笑:“您误会了,我们对客人一定是百分百尊敬的,没有您说的那个意思,只是说您的需求跟本店贵宾区不符罢了。” “本店的贵宾享受的不仅是店里的食物,还有贵宾区的环境和服务。” “大部分顾客确实不需要这个,那普通区就可以满足要求了。本身不介意为这种体验付费的贵宾只有少数,您不必勉强。” “扯淡呢,什么环境和服务,还能卖到十万两?”微胖男子脸色越发不满,瞪着眼睛说:“你这不还是在说我没钱?” “还大部分人不需要,贵宾只有少数……要我说,根本一个都不会有!” “我就不信你们这么狮子大开口,还真能有冤大头上当,花十万两去当什么特级贵宾!” “……”长平侯夫人等人看着这一幕,微微沉默。 其实他们也这么觉得。 别说特级贵宾,就是高级贵宾的一万两,恐怕都没几个人会傻到掏钱。 店员其实对十万两这个数目心里打鼓,不过之前他们受过训练,并不会在这个时候露怯,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应付,这时旁边的祝子翎突然好奇出声道:“那要是真的有呢?” 众人一愣。 微胖男子快速道:“不可能!” 能拿出十万两来的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真上这种当。 祝子翎:“万一有的话,你要赌什么东西吗?” “……”微胖男人愣住。 “厉王妃殿下……是要跟我打赌?” 容昭微微一顿,垂眸看向祝子翎,见他盘算着什么似的眨了眨眼睛。 “我觉得可以试试。” 祝子翎看着那几个人说:“就赌会不会有人来办特级贵宾。” “如果你们赢了,那以后美食城的东西都可以免费过来吃。要是你们输了,就在城内跑上一圈,而且要边跑边喊出来你们主子做过的坏事,怎么样?” 在场的人闻言都面露惊讶之色,微胖男子几人更是有些惊恐地看着祝子翎,不知道他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赌注。 他们明明是富贵人家的打扮,绝不像是仆人,祝子翎为什么直接认定他们有主子? 这几人忍不住有些惊惶,因为祝子翎还真没说错。他们其实是誉王派来的探子,假装成一般富人前来打探美食城的情况,见到长平侯夫人她们进来,就也跟了过来,哪知道却一开始就被贵宾这道槛给拦住了。 来饭馆打探情况,他们自然是带了钱的,但最多也只带了上百两而已。这美食城的贵宾最少就得花一千两,他们哪里有这么多经费,一气之下就忍不住跟人理论起来,借此多套些消息,顺便再败坏一下美食城的名声。 哪知道祝子翎竟然突然要跟他们打赌,赌注还如此奇怪。 ……对方该不会已经发现他们是什么人了吧? 微胖男子等人一下子心虚起来,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敢应声,而是故意道:“什么主子?王妃殿下怕是弄错了,我们又没有主子,赌这个干什么?” “再说这赌也没什么可打的,到时候就算没有真冤大头,你们自己偷偷安排个人,十万两左手倒右手,作假弄个特级贵宾出来,我们又没法知道真假!” “好吧,总之你们就是不愿意打赌了?”祝子翎又扫了他们一眼,目光似乎意味深长。 几人不由地越发忐忑,硬着头皮梗着脖子道:“这么不公平的赌,我们凭什么愿意。” 祝子翎见状神色顿时变得无聊,“那你们也不打算花钱当贵宾,还呆在这儿碍事干嘛呢?” 几人:“……” 当然是因为二楼贵宾区的情况还没打探到啊! 容昭已经从祝子翎的反应里看出了什么,不过见他没打算这时候追究,便也没做什么,只冷冷地看了微胖男子他们几眼。 几个探子:“……” 感受到容昭身上的寒意,这几人终于撑不下去,脸色难看地扭头走了。 走前他们本还想放几句狠话,好显得更真实一点,可惜在容昭冷凝的目光下,到底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长平侯夫人她们微微错愕地看着事情的发展,有点没回过神。 她们倒是没从那些人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而且感觉对方说的还挺合理。不过这店员和祝子翎都如此理直气壮,难道真是觉得这不羡仙美食城的特级贵宾值十万两?会有人花钱? 这么有自信,不知道店员所说的环境和服务,究竟能好到什么地步。 没了那几个人,店员又重新看向几位贵妇,问道:“几位夫人要办理贵宾吗?” 长平侯夫人略微犹豫了一下,便笑了笑道:“那就办一个一千两的吧。我不怎么出来吃,再好的也用不上。” 长平侯夫人开口后,另外几个夫人互相看了看,也纷纷跟着道: “那我也办个一千两的好了。” “我也办这个……” 虽然价钱贵得有些离谱,不过这美食城确实美轮美奂,颇有神奇之处,让她们舍不得不去体验一下。 十万两、一万两那确实太贵了,就算再好奇她们也不会花这个冤枉钱。不过一千两倒是不算太多,对长平侯夫人这样的贵妇来说也就是一支好点的钗子的价钱,拿来当这美妙仙宫的门票,倒也还算是值。 这些身份不低不差钱的高门贵妇都只办了最普通等级的贵宾,旁观了半天的温辞和霍玄照见状,越发觉得高级和特级的没人会买。 祝子翎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赶走了一波不怀好意的,又立刻招揽到了第一批客人,他觉得一切进展顺利,没有继续等着店员给长平侯夫人她们把东西办完,先拉上容昭,带温辞他们上楼梯去了二楼。 巨大的旋转楼梯也布置得十分精致漂亮,扶手处隔一段距离便摆着精美的铜制烛台,即便没有燃起烛光,也是一道好景。 温辞走在楼梯上,却没有特别注意,而是忍不住小声对祝子翎说道:“那个贵宾的定价真的要那么高吗?十万两太吓人了,要是以后都没人办没人来怎么办?” 到时候祝子翎这店还能开得下去吗? 温辞忍不住忧心忡忡,祝子翎本人却是看起来信心十足,闻言毫不犹豫地对温辞道:“你放心吧,肯定会有人办的。” “到时候说不定还有人愿意花更多钱再弄出个什么至尊级来呢。” “……”听祝子翎这意思,是觉得十万两还会有人嫌不够贵? 温辞眉头微蹙,越发觉得像是天方夜谭。 霍玄照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怀疑起祝子翎是不是缺心眼了。这会儿没其他人,他便又看向了容昭,无声地冲人做了几个口型,问对方是怎么想的,媳妇儿傻也不知道拦着点儿,难不成也跟着缺心眼了? “……”容昭冷淡地看了霍玄照一眼,没理他。 以后这人就知道谁才是缺心眼的那个了。 温辞还想再问,却见楼梯已经到了尽头,前方一片光芒大盛,他微微抬头看去,等看清二楼的布置,再度惊讶地嘴巴微张。 二楼跟他们前面看过的一楼完全不同,视野十分开阔,没有那些式样标准的隔间和器具,而是千种风情万般变化,这一处是竹林幽雅,那一处便是花团锦簇,这边摆着圆桌,那边就是长椅…… 不同的景致既有软性的隔断,又和谐地彼此过渡融合,在一整个大的空间里相得益彰,又各有趣味。 中间隔一段距离便有些造型各异的桌台,有的是阶梯式,有的是螺旋形,还有彩蝶振翅、比翼双飞种种形式,上面则错落地摆放着一些温辞从未见过的各式吃食,显得新鲜好看极了。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二楼竟然有一整面墙都是那水一样透明的窗户,光线不遗余力地照射进来,让整个二楼显得越发透亮好看。 温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贵宾区,一时间直接忘了刚才的忧虑。就连霍玄照这样没什么细腻心思和审美的,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这还真够厉害的。” 霍玄照走到一扇窗户旁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感到上面传来光滑冰凉的触感,实在忍不住好奇,出声问道:“这窗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玻璃。”祝子翎随口答道。 霍玄照听了更加蹙眉,玻璃是什么? 不过祝子翎显然不打算这时候给他详细解释,都已经到饭点了,对他来说那当然是吃饭最大。 “台子上的吃的可以随便拿,先挑一些找个喜欢的地方坐下来吃吧。” 祝子翎话音未落,容昭已经先拿了托盘,站在食物台前问他:“想吃哪个?还是都要?” 祝子翎立刻冲他点头,“对对!都要!王爷多拿点!” 根本都还没心思吃东西的霍玄照和温辞:“……” 他俩对视了一眼,确认祝子翎和容昭这会儿是不会给他们解惑了,只能也跟着去挑吃的了。 霍玄照也学着容昭在台子下面拿了个托盘,见温辞也跟着要拿,他顿了顿,说:“你不用拿了。东西多了端着挺重的,万一摔了。” 温辞:“……就是一点吃的,我不会摔的。” 他一个男人,至于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动吗? “……”见温辞执意要拿,霍玄照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只动嘴不动手,还要挂在容昭身上的祝子翎,收回视线后又对温辞说了一遍:“你别拿了,要什么跟我说。” 温辞闻言一怔,原来霍玄照的意思是要自己帮他端吗? 温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手上的托盘放了回去。 “那、那就有劳将军了……” 台子上都是他们没见过的食物,也不知道哪个好吃,倒是都挺好看。霍玄照问了半天温辞想要啥,温辞也说不好,最后霍玄照干脆也跟祝子翎他们一样,每样都扫荡了一遍。 考虑到他们大概有话想问,最后祝子翎选了个私密一点的包厢作为用餐地点。 看到本以为是墙壁的地方往两边展开,露出一间布置精美的房间,温辞和霍玄照又愣了一下,莫名感觉全程都有些晕晕乎乎的,跟着进去了。 他们进了包厢后,长平侯夫人几位也上了二楼。如同温辞和霍玄照一样,她们也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色震住了,直接微微抽了一口气。 “真美……” “不是饭店么,竟然能这么好看……” “难怪是贵宾区,这么看一千两倒还真不贵……” 女性比男人更容易喜欢这种精致华丽的布景,尤其是那顶上悬挂的一个巨大的玻璃水晶吊灯,长宽都有足足几尺,仿若一株雍容繁盛的牡丹,从主干上往四周开出一朵朵饱满的花,灯芯即是花蕊,灯油甚至漫着星光,明明无色透明,却有着不输于真正艳丽牡丹的另一种精致华贵。 虽然还没有点燃,但阳光下仰头去看的时候,那种震撼感更盛,让她们忍不住都呼吸一窒,微微直了眼。 “这……这灯是跟窗子一样的东西?”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长平侯夫人实在抑制不住震惊和好奇了。 陪同的店员笑着为她们讲解道:“这是玻璃,是我们王妃弄出来的好东西。” 第127章 虽然早有猜测, 这样规整的窗子、精美的吊灯肯定不会都是天然产物,而应该是人工造出来的,但听到店员这么说,长平侯夫人她们还是止不住有些吃惊。 “是厉王妃弄出来的?” “……是怎么做的?” “这玻璃既然厉王妃能造, 咱们能买吗?” 面对她们的追问, 店员早有预料地说:“抱歉, 玻璃的具体情况属于机密,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做起来很复杂, 所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卖, 以后或许有可能。” 几位夫人闻言失望,但也不太意外。这么神奇的东西, 当然要藏在自己手里, 哪会随便拿出来跟人共享呢。 好在虽然不能买,但祝子翎拿来用在这美食城上, 也能让她们来欣赏享受一番了。 几位夫人俨然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吃饭的,在贵宾区一逛, 光顾着对装饰布置赞不绝口,感觉这里的环境确实已经值回票价了。 夫人们:“这一片玻璃墙真不错,就是站在旁边吓人了点。” 店员:“这儿正好能望到远处的江景,喜欢看外面风景的话就可以坐这边的位置,是王妃特意安排的。” 夫人们转过视线:“这个珠帘和贝壳风铃挺好看,有几分海底龙宫的意思。” 店员附和:“这边确实是海底主题,也是由我们王妃设计的。” 夫人们再看向展台:“这台子上的吃的……” 店员顿时神情振奋:“没错,本店的菜色基本都是王妃首创!” 几位夫人:“……” 这是在给她们服务讲解,还是专门为了吹捧厉王妃呢? 虽然对店员句句归功祝子翎有些无言, 但这一会儿看下来,长平侯夫人她们到底对弄出这一切的祝子翎不知不觉有些赞叹钦佩起来。 “这都是厉王妃想出的新吃食?”几人的目光从展台上五花八门的食物上扫过, “当初那叫花……荷叶鸡味道确实还不错,不知厉王妃又弄出了些什么菜色?” 店员:“每样吃食旁边都有简单说明,贵宾区是采取自助的模式,一部分食物是直接放在这些台子上,几位夫人想吃什么可以随便自取,不限量。” “另外还有一部分菜需要单点,本店提供菜单,只要吩咐一声就会由人送过来。” “自助?不限量?!”夫人们听了一下子怔住,“是说吃多少都行?” 店员点头:“没错,拿多少都可以,但是必须在店里吃完,不能带走也不能剩下。” 听店员又解释了一番自助的规则,几位夫人既新奇又忍不住惊疑。这要是被人专门吃贵的,或者碰到个特别能吃的,那岂不是要亏死了? “这也是厉王妃想的?”长平侯夫人忍不住问。 店员:“是啊,本店相关的这些基本都是王妃想的,包括自助和贵宾的制度。” 几位夫人:“……” 想到十万两的特级贵宾,再想想这个不限量随便吃的自助,几位夫人越发怀疑起祝子翎的经商水平。 看来果然是人无完人,祝子翎能弄出这么一座仙宫似的美食城来,不光是神仙手段,恐怕还下了血本,结果本人却不善经营,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亏钱。 几位夫人暗自唏嘘了一下,还是听完了店员的详细介绍,打算拿些吃的尝尝。 “各位夫人可以挑选大厅里喜欢的位置随意坐。包厢数量较少,就只专供高级和特级贵宾了。”店员说道。 “包厢?在哪儿?” 长平侯夫人闻言意外,接着就又被那些藏得极好的包厢惊讶了一下。 “怪不得还要分什么高级特级,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一位夫人忍不住嘀咕道。 别说,看过这贵宾区的布置,对于那明显会更费心思的包厢,她们自然是想试试的。不过权衡了一下高级贵宾至少一万两银子的价钱,几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笑道:“咱们就在那玻璃墙旁边坐吧。” 高级贵宾主要就是能每月多几次免费用餐的次数,可环境再好看,看多了估计也不稀奇,偶尔来个两回也就够了。 除非是真心想多来几次吃东西,否则意义实在不大。就是她们不差这一万两,也犯不着只为了看个包厢花那么多冤枉钱。 几位夫人略过此事,开始挑吃的。店员倒也没有趁机推销,跟着继续给人讲解顺便拿东西。 虽然是自助,不过这些贵妇们哪会自己端放满了碗碟的沉重托盘,因此只是自己先挑,挑好了就让店员给她们送到位置上。 直接摆在外面的食物基本都是水果、冷盘和糕点这些,个个都造型精巧、色泽漂亮,与整个风格绮丽好看的环境十分相衬,有些都不像是吃的,倒像是个景致。 “咦,这些点心都挺好看的,上面的花是用什么做出来的?奶油?是能吃的?” “这一片片红色的是什么水果?番茄?我怎么以前没听过这东西?” “这……这全都是冰?里面的都是冰品?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 长平侯夫人没有想到,只是稍微看了看这些食物,也给她们带来了不小的惊叹。尤其是最后那个底部和外面一圈凹槽里放满了冰块,上面盖了一层透明玻璃的冰品柜子,着实把她们给震了震。 就是对她们这些家世不凡的高门夫人来说,大热天里冰也是个贵价东西,多少得省着用,像这样在饭店里直接塞了大堆,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 几位夫人对视了一眼,当即让店员把里面一份只酒盅大小的各色冰淇淋和沙冰拿上几个,觉得这贵宾的定价似乎也没有那么坑了。 拿完外面这些,一张桌子上基本摆满,但另外菜单上的菜色还没开始点。几位夫人略略纠结了一下,听店员说可以吃完了再加,便暂时没要更多的菜。 “这冰……冰淇淋,看起来还真挺可人的,弄得我都舍不得吃了。”一位夫人拿起那小小一支蛋筒冰淇淋看了半天,忍不住笑道。 其他人也点了点头,唏嘘感叹:“谁说不是?虽然不知道味道如何,但这里的东西可真是没有哪一样不好看的。” “这沙冰也是,这碗应该也是玻璃做的吧,看着就跟冰似的,这个天气里用确实是沁凉舒服。” 几人赞叹了一番,到底忍不住好奇,各自拿了自己最想尝试的东西,试着送进嘴里。 一开始她们也没有抱太大期望,毕竟好看不等于好吃,尤其是这种花里胡哨的好看。 按照几位夫人的经验,这样的东西多半就像是那种萝卜雕花,确实精美绝伦,但味道嘛…… 几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哪知道食物入口,等舌尖味蕾传来反馈,霎时间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居、居然这么好吃?! 几位向来注重仪态的夫人都没能控制住惊愕的神色,忍不住快速咽下了嘴里的这一口,看向其他人,同时开口—— “这个好吃……” “味道着实不错……” “你们快尝尝我这个……” 声音重合在了一起的几位夫人:“……” “你们也觉得好吃?” “还是先尝我这个……” “肯定没有比我这个更好吃的……” “……” 几人又互相看了看,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感叹。片刻后她们稍微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这才重新开口。 “我觉得这个寿司很不错,清淡爽口,有肉有菜,味道又很足,大热天里吃也不腻。” “我这个抹……抹什么蛋糕卷是真的好吃,比咱们平常吃的那些点心松软多了,不齁甜也不油,还有点冰冰凉的感觉,吃着可舒服了!” “要说清凉解暑,肯定还得是我吃的这个冰淇淋,虽然凉但是不冰,吃着一点不伤牙,入口即化。有股奶香味但一点也不腥,比我以前吃过的冰品都要好!” 几位夫人互相交换了一番意见,越发感到惊讶。这些食物不光是她们没见过的新奇,竟还能样样都好吃,实在远远出乎她们的意料。 “这些东西竟然不光做得那么好看,还都这么好吃?” 几位夫人把这么多样食物都尝了尝,发现虽然各自都有喜好程度之分,但确实是样样都不难吃,有惊艳之处,顿时忍不住面露惊叹之色。 “这些新奇菜色,据说都是厉王妃想出来的?” 长平侯夫人端起一小碗什锦沙冰看了看,神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其他几人闻言也都回神想到这处,不由跟着感慨起来。 之前那店员句句不离厉王妃,她们还心下无言,觉得人家是给主子拍马屁过了头呢。 现在再想想,这整座令人惊叹的美食城,美轮美奂的布置,神奇的玻璃,还有这些色香味俱全的新式吃食,全都出自厉王妃之手,连她们都想跟着说上半天了。 这厉王妃也未免太厉害了些! 几位夫人维持着惊讶,一边胃口大开地把一桌东西吃了个七七八八,接着犹觉不够,立刻打算再去拿上一批。对于之前没点的那些菜,更是兴趣大增,差点叫来店员每样都要上一份。 “几位夫人确定都要吗?容婢子提醒,若是拿了的食物不能吃完,会从贵宾账户里扣掉剩下食物的罚款。”店员说道。 “……”夫人们吃得兴奋,都忘了这点了,面面相觑了一下,只能忍痛少点了些。 “唉,一回竟还不能把这里的菜色尝完。不知道剩下那些都是什么样的美味……” “是啊,所幸这次吃不上,咱们还能下次再来。” “明天我就再来,你们呢?” “明天我也来!” “唉,我都想天天来了,现在天热苦夏,大鱼大肉的真是吃不进去。这儿的东西倒是越吃越有胃口,这么好的冰品都可以免费无限吃,多好啊!” “谁说不是呢,就算路上要在马车里闷上半天,我都觉得愿意天天过来。” 几人七嘴八舌地打成了“以后肯定常来吃”的一致意见,这时突然有人迟疑着出声道:“可是……咱们的贵宾等级,一个月免费就能来五次,多了就得另外花钱了……”一次就得几十两。 “……” 几位夫人顿时沉默下来,互相看了看。 片刻后,长平侯夫人毫不犹豫道:“等会儿我就去办高级贵宾!” 这话一出,其他人想起那菜单上还有仅仅高级和特级贵宾能点的菜色,很快就跟着下定了决心,纷纷附和起来。 “我跟你一起。” “我也改成高级的。” “我也要办一个!” 就在二楼这几个仅有的客人已经决定掏一万两的时候,一楼便宜实惠的普通区却是冷冷清清,少人光顾。 虽然美食城的人说实惠,可光看这栋楼显贵又仙气的外表,就足够让一般百姓望而却步了。再加上那几个被祝子翎吓跑了的探子,出来之后把十万两这种惊人的数目大肆传开,一边愤愤咒骂这美食城开得实在心黑,普通百姓们听了之后就更不敢进了。 “贵宾区十万两,那就算是普通区,至少也得要个千儿八百两的吧?根本就不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沾的!” “说不定进门踩脏了地就要背上几百两的债了!” “这美食城好看是好看,可这价钱也太黑了。” 不怀好意的探子们混在人群里如此一番说辞,越发打消了许多人大着胆子尝试的念头,看热闹的百姓不知不觉就散去了大半。只有少数有些身家的商贾,或是实在好奇胆大的人,才忍不住踏进了美食城里。 把围观百姓劝退后,这些探子窃笑着互相对视一眼,感觉出了一口恶气。不过他们自己却是留下了,而且又假模假样地装作普通客人混进了一楼。 主子要他们来打探,虽然从贵宾区被赶出来了,但他们肯定不能就这么走了。 虽然这美食城幺蛾子多,还分什么普通区贵宾区,但应该……也差不了太多吧? 几人进了一楼,这次没人阻拦。见里面门可罗雀,几人顿时得意,不过下一刻就不由地惊讶起来。 他们没想到这美食城里面居然是这样一个个隔间,因为地方大,又处处秩序井然、整洁统一,看着竟有一股震撼感,立刻就从一般饭馆里脱颖而出了。 充满油盐酱料的食物香味在周围弥漫,油在锅上冒出的一阵阵滋滋声传开,正好又已经是饭点,顿时让人进来就食指大动,立刻就想去弄点东西来吃。 不过进门被一排柜台挡着,探子们愣了愣,发现普通区也要先交钱,据说是要先拿钱换成牌子,再用牌子去里面买吃食,摊位上不收现银。 不过这边要的价位就比楼上低得多了,几钱银子,甚至几个铜板都能换。而且说是没用完的出来时还能退。 因为收费起点够低,能大着胆子进来的自然不会因此就转身走人,哪怕是换几个铜板,也选择走进去看看。 几个探子自然更不会退,怕里面东西价钱不低,直接就打算换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太多了,你们肯定用不完,一次最多换十两就够了。”柜台前的工作人员说着就退了九十两回来,再找了十两的牌子给他们。 探子们见此顿时愣了愣,不明白对方怎么还会不愿意收钱。刚经历过十万两的洗礼,就十两真能够用? 看店员没有改口的意思,几人只能狐疑地进去了,接着就一个个路过了那些格子间。 每一间基本都只卖一样东西,招牌上写着卖的东西和价钱。 探子们先是惊讶于美食城的规模和里面人员服装、家具布置的整齐划一,接着就被那些招牌上的定价给震撼了—— “香脆炸鸡……三、三十个铜板?!” 怎么会这么便宜?! 探子惊讶地瞪大眼睛,买一只鸡怎么也得两百文,这做好的鸡,还是费油炸的,开店竟然只卖三十文?! 好在接着探子就发现,这香脆炸鸡并不是一整只,就是一块鸡肉。大概也就是一整只的八分之一左右。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依然觉得这价钱实在是便宜了些。那从油锅里捞出来的一块炸鸡,金黄灿烂,香气扑鼻,而且挺大一块,满满一锅油炸得滋滋作响,用料十足。比起他们平常吃过的鸡更引人食欲,探子口水直流,觉得怎么也不该只值三十文。 一再确认过价钱后,他们当即一人买了一块来尝尝。一口下去,比刚才油炸声和油香肉香味带来的想象还要更好吃,外皮酥脆,内里细嫩,满足至极。 几人两口便吃完一块,对视一眼,当即又再买了一块。 反正才三十文,这么便宜不吃白不吃。 如果是一整只鸡卖两百多文,虽然同样实惠,但对一般百姓来说,吃一整只鸡还是有点奢侈的,一笔开销这么多还是大了点,恐怕没什么人舍得。 但一块三十文就不一样了,拿三十文出来买肉吃尝个鲜,不至于太让人心疼。 探子吃了两块炸鸡,意犹未尽地往前走,没两步就又停下来了。 “鸡蛋糕……三十文六个……” 蓬松可爱的鸡蛋糕摆在柜台上,刚刚烘烤出炉的香甜味道在空中弥漫,勾得人走不动路。 几人互相看了看,顿时又拿出一块牌子递给店员:“来六个!” 探子们一人拿了个鸡蛋糕,顿时又被其柔软细腻香甜的口感味道征服,几人对剩下的两个一番争抢,最后干脆又买了一份。 接着再往前,几人忍不住又买了价格稍贵一点的奶茶解渴,下一刻又站在了烤冷面的摊位前,然后惊喜地要了好几根冰棍……很快就左手右手都被吃的给占满了。 另外两人同样“全副武装”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一股有些奇异的味道钻进了鼻子。 “这么臭的东西,你怎么下得了嘴的?” “谁说臭,吃起来可好吃了,不信你试试?” “我才不试!” “哼,不试就不试。虽然这里卖的就没有不好吃的东西,不过要我说,这个臭豆腐是目前为止最好吃的,不试是你的损失。” 那两个人走过去,几个探子又停下脚步,对视了一眼。 “咱们去尝尝那个臭豆腐?” 他们尝过的这些就都已经够好吃了,这里最好吃的……那得好吃成什么样啊? 其他人连忙点头:“好好好!” 几人当即就往前走,走出两步后才觉得不对—— 等会儿!他们是要来打探消息,不是来专门吃东西给人送钱的啊! 领头的探子迟疑了一瞬,正想提醒同伴该把心思放到正事上,然而下一刻,香辣铁板烤鱼的香气传来,他顿时忘了想说的话,眼睛发直地去点烤鱼去了。 就在这些本来不怀好意的探子们都被美食勾得“不务正业”的时候,楼上的包厢里,温辞和霍玄照也被祝子翎提供的食物大大地惊艳到了。 “这……这都是王妃想出来的?”温辞看着祝子翎,实在忍不住惊叹:“王妃也太厉害了……” “……” 霍玄照见温辞对祝子翎满脸崇拜的模样,莫名有些不得劲地在心里啧了一声。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祝子翎是真的很厉害。 原本他以为祝子翎这个王妃就是传闻里懦弱无能的那么个人,哪知道对方竟然能打造出这样一座美食城,弄出这么多新奇好吃的菜色,还有那神奇的玻璃…… 无论是其中哪一样,显然都跟无能沾不上边。即便是霍玄照这种只懂打仗练兵,不怎么了解其他的人,也能感觉出其中的厉害来。 “这个地方,这些菜色,说不定还真能让一些人掏一万两。”霍玄照感慨道。 虽然十万两还是不太可能,但是一万两就已经足够惊人了。 甚至单单凭借那玻璃,都足以让厉王府大赚一笔! 对霍玄照他们,祝子翎和容昭没有过多隐瞒,直接说了玻璃就是用琉璃改良出来的,还答应以后可以送些给他们做窗户。 温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感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礼,倒是霍玄照看了看容昭,暗自揣摩了一下他的意图,直接答应了下来,没让温辞继续推辞。 在美食城的这一餐吃得温辞和霍玄照十分满足,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对面那两个人动不动就你喂我我喂你的,黏黏糊糊让人看不下去。 要不是这些东西足够好吃开胃,霍玄照觉得光看他俩自己就能看饱了,啥也吃不下去。 一顿饭毕,容昭自然而然地拿出手帕给祝子翎擦嘴,只不过过程有些失误,在怀里拿手帕,不小心把一个小香囊也给带了出来。 几人顿时一怔,容昭快速把香囊给接住,抬眸对上霍玄照意外的视线,状似随意地淡淡解释道:“一时不慎。这是王妃送本王的香囊。” 温辞怔怔点头,“那王妃跟王爷真是恩爱。” 霍玄照:“……” 当我看不出来你故意拽了一下香囊的那个动作吗?! 容昭说完,也没有把香囊放回去,而是就那么坠在手里,同时捏着祝子翎的下巴,拿了帕子给他擦嘴。 那个“奇特”的香囊就随着容昭手上的动作一下下微晃,显得分外明显。 霍玄照:“……” 他算是发现了,祝子翎最厉害的地方根本不是弄出什么神奇的玻璃,也不是能想出这么多前所未见的美味珍馐…… 能让他认识了十多年、向来冷淡、视红颜如枯骨的容昭,变成这副被人送了个奇丑无比的香囊都要想发设法故意炫耀、着实让人没眼看的模样…… 这才是祝子翎最厉害最惊人的地方啊! 第128章 看着容昭这样颠覆形象的行径, 霍玄照眼角直抽,好在这种让人怀疑人生的诡异状态没有持续太久,祝子翎很快就要求容昭把那香囊给塞了回去。 “王爷,都说了你要把香囊放好, 绝对不能弄掉的。”祝子翎微微皱眉, 似乎因为这次“失误”颇感忧虑。 “……嗯。”容昭淡淡应了一声, 慢条斯理地把香囊重新揣进怀里,对祝子翎说:“王妃亲手缝的香囊, 本王自当珍重。下次不会再掉了。” 霍玄照:“……” 原来是祝子翎缝的香囊, 怪不得那么……那么别出心裁…… 就是容昭这一句话,霍玄照没听出几分心虚反省, 倒是炫耀的意思感觉足够到位了…… 要不是对方身上练的那特殊内功的感觉还一如既往越加精纯, 霍玄照真怀疑容昭被换人了。 好在祝子翎送他的香囊似乎也就那一个,容昭也不至于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 这一波炫耀完就恢复了六成正常。 剩下四成属于是跟祝子翎呆在一起就恢复不了的。霍玄照和温辞都已经被迫逐渐适应。 虽然午饭吃好了,但对这座不羡仙美食城, 温辞和霍玄照还是有许多好奇。开业头一天,祝子翎自然也不会立刻离开,便跟他们一起继续在美食城里转了转。 方才还只是囫囵吞枣,这么仔细一看,这座美食城的惊人之处还有许多。后厨里的小灶烧的是一种造型奇特的蜂窝煤,据说烟小且比一般的煤块更耐烧。 座椅样式极多,并不都是硬质的,有种极其软和、坐着就跟陷进棉花堆里似的沙发。霍玄照这样的武人觉得软得骨头别扭,温辞坐了却是舒服得几乎不想起来, 感觉比在床上睡着还舒服些。 就连恭房里的马桶,都是神奇的抽水马桶, 出恭完只要直接一拉旁边的线,就直接有水把马桶冲得干干净净,几乎一点都没有味道,干净方便得不得了。 得知这些也都是祝子翎的杰作,温辞和霍玄照几乎都想打开他的脑瓜子看看,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神奇的东西来。 祝子翎还是一贯的说辞:“运气好,一枕黄粱仙人托梦。这些都是我在梦里见到的东西。” 霍玄照对这么玄妙的说辞并不尽信,不过祝子翎如今是厉王妃,他有这么厉害的本事自然是好事。只不过霍玄照还有些纠结一点。 趁祝子翎和温辞离开了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单独询问容昭:“王爷是打算要在明面上跟我建立交情么?” 容昭微顿,说:“不是要明着建立交情,顺其自然即可。避也不能避得太刻意了。” 霍玄照闻言微微一愣,听容昭话里的意思,还是想要假装他们不熟的?那这么放任祝子翎和温辞走近,甚至还连他一并叫来参加这美食城的开业典礼干什么? 霍玄照皱起眉头,片刻后不知怎么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浮现出那个造型奇特的香囊…… 该不会容昭特意暗示他过来,其实就是为了找机会向他炫耀祝子翎送的香囊吧?! 霍玄照脸色微变,看着容昭仿佛跟往常一样气势冷冽如刀,目光却是始终有一丝隐隐放在了祝子翎身上的模样,突然忍不住有几分忧心起来。 多了一个本领极其出色的王妃是好事,但要是王爷因为王妃老是犯傻,那就是坏事了。也不知两相权衡,会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眼看着容昭又不着痕迹地快步走到了祝子翎身边,霍玄照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有对人说什么。 以容昭的心性和思虑,从来都不需要他们提醒。若是真要到了弊大于利的那步,也不是其他人阻拦得了的。 而且目前看来,对方也就是跟祝子翎在一起时表现得让人没眼看了一点,而且还只是在他们这些熟悉的人眼中有问题。对温辞这样不熟悉容昭的,说不定还觉得他其实表现得很矜持呢。 作为(少数并不想看自家主公形象颠覆的)旁观者,其实忍忍也就过去了。正事上他还是相信容昭肯定跟以往一样拎得清的。 温辞和霍玄照在参观美食城时惊叹连连,可惜进来花钱的客人却是稀稀拉拉寥寥无几,尤其是一楼,大部分的店员在开业第一天便忍不住有些灰心失望起来。 温辞和霍玄照见状也不由地有些忧虑,还未正式走马上任的林姨更是忍不住找到祝子翎,忧心忡忡道:“翎……王妃,这么大的地方,开业头一天就没什么客人,这可怎么办?” 这话温辞也想问,他迟疑着道:“是啊,若说二楼太贵了,因此一开始少人尝试,可一楼的定价够实惠了,为何竟也没什么人光顾?” 一楼确实环境布置远不如二楼,但卖的东西其实一样的好吃,而且环境也很不差,对比一般的饭馆酒楼都足以脱颖而出。 这样的环境,这样前所未有的新鲜菜色,一份荤菜的价钱甚至就几十个铜板,在他们看来恐怕不光没赚头,甚至都称得上是亏本买卖!结果这样竟还没有客人上门? 温辞:“这么多摊子同时经营,光是烧柴烧炭的成本就不小了,食材的准备应该更是极大。若是来的客人不多,那……” 那多半要赔死了吧? 这正是林姨担心的。 她才刚受到祝子翎一番鼓舞,想着要来美食城做工,努力当上店长,哪知道这头一天就被泼了冷水,发现这美食城没准很可能开不了几天。 林姨倒没立刻想着祝子翎许诺自己的店长位置,而是心痛祝子翎在这美食城上花的钱可能都要打了水漂,赔个血本无归。毕竟按照一般的经验,开业第一天多半都是一家店最火爆的时候之一。 原本见开业前外面凑热闹的百姓就那么多,林姨以为今天美食城里绝不会缺人气,哪知道之前外面有多热闹,现在里面就有多冷清。照这么看来,以后会来的客人说不定还要更少了…… 面对面色忧虑的林姨和温辞,祝子翎却是显得老神在在,十分镇定道:“没关系,以后人慢慢就多了,咱们是走口碑路线的。” “再说哪里那么容易亏,今天至少已经有好几个贵宾充了一千两呢,一天就入账几千两,怎么样都不至于赔钱的。” 林姨:“可是……” 可是人家那也就只充这一回,充一回恐怕一年甚至几年都不会再充。万一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新的几千两入账怎么办? 林姨担忧的话还没出口,容昭给祝子翎安排的掌柜突然一脸欣喜地跑了过来,连礼都顾不得行,就眉飞色舞地说道:“王爷王妃,长平侯夫人那几位刚才都让下人回去拿了银票来,直接把普通贵宾升级成一万两的高级贵宾了!” “咱们今日的入账,已经有三万六千两了!” 几人闻言,顿时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刚吃了一顿,长平侯夫人她们这就直接升级成高级贵宾了?! 一万两说掏就掏……一眨眼居然就有三四万两了。 哪怕一楼就是没人来,单这几万两,想必至少也够美食城经营个一两年了…… 刚刚还在担忧美食城可能入不敷出开不下去的几人,一时忍不住有些恍惚。 祝子翎回神得最快,并没有太过惊讶,而是略微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说道:“看吧,就说了咱们是走口碑路线的。不用担心没钱赚,只要东西好吃体验舒服,顾客自然会主动进来花钱。” 容昭看着他眼睛里仿佛闪着光的模样,眸光微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嘴里的语气却是淡淡:“王妃确实料事如神。” 霍玄照:“……” 再度猝不及防被闪了眼睛,霍玄照虽然对容昭心中无言,但同时也确认,有祝子翎这么个王妃明显就是利大于弊! 一转眼就赚来几万两真金白银,这样的金财神到哪儿恐怕都是被人人争抢的份。 而且这金财神在展露财运之前,就不知怎么落到了他们王爷手里,他们王爷运气实在是好! 几万两入账,林姨等人脸上的忧色一扫而空,然而其他人自然是还不知道这些的。 那几个探子在一楼逛着逛着就忘了正事,直到吃了个肚皮滚圆,实在撑不下去,才终于恋恋不舍地出来。 出来之后才重新想起主子交代的任务,僵着脸互相看了看。 “这……这等会儿咱们该怎么往上说啊?” 他们本来是要打探人家的菜谱、供货渠道、还有那透明窗子的做法这些东西,结果进去之后光顾着就吃了。 总不能跟主子说人家卖的东西有多好吃吧? 领头的那个探子皱着眉,“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别说。” “菜谱、窗子那些东西,是人家藏得隐秘、守口如瓶,咱们打探不到,怕被人察觉,所以就没敢多问。知道么?”领头的看着同伴提醒道。 余下几人闻言连连点头。 “至于菜色,确实味道不错,其他的种种布置乃至规矩也新奇,但是——”领头的重音停顿,示意接下来的才是重点,“但是无人问津,没几个客人。” “而且定价极其不合理,一楼价格极其便宜,就算不是赔本买卖也赚不了什么钱。二楼那什么贵宾的价钱又太贵,估计没有多少冤大头会上当。顶多忽悠几个,长久不了。” “这美食城,看着再好,恐怕也开不了多久……” 领头的话音未落,一个探子就控制不住地失望出声道:“啊?开不了多久?那、那以后那些炸鸡臭豆腐岂不是都要没得吃了?!” “……” 这人说完之后被其他人看着,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尴尬地收敛了焦急的神色。 领头的拍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骂道:“是不是蠢?老子刚刚教你们的是跟主子说的话术!还炸鸡臭豆腐……肚子都要撑破了还在这儿净想着吃呢?!你这句要是当着主子的面秃噜出来,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这人也知道说错了话,连忙赔罪:“老大,我错了,我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在主子跟前保证不会说错!” 领头的冷哼了一声,暂且放过了他,正想继续跟他们对对说辞,却听另外一个人又迟疑着问道:“那老大,你说这美食城能一直开下去吗?那铁板烤鱼一份才一百二十文,要是以后吃不到了……” 一人出声,其他人也跟着忍不住—— “是啊,那鸡蛋糕便宜又好吃,我还想着时不时买两份回去哄哄婆娘小孩儿呢。” “烤串又香又辣,外面就没见过这么味道好还便宜的……” “……可别真开不下去啊。” 领头的:“……” 他实在没有想到,一点实惠的美食,竟然直接就让这帮人站到跟自家主子相反的立场上去了。 这要是让上面的人知道了,肯定讨不了好。 领头的有心斥责,然而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竟然先想到的也是烤冷面的味道,不由也沉默了…… 美食城的营业时间没有拖得太晚,庚时前便关了门。 第一天的营业额除了长平侯夫人几位一口气带来的那几万两,其他并不如人意。 不过这会儿管理人员再没什么担心的意思,祝子翎也觉得进展顺利,主动表扬了一下店员们的表现,还给发了一小份奖金。 虽然关了门,但关于不羡仙美食城的话题,却在夜色中越发的热了起来。 哪怕很多百姓都没敢进美食城的大门,却也忍不住跟人说起这仙宫一样的建筑,神奇的透明窗子、仙气飘飘的开业庆典、庆典上的厉王和厉王妃等等。 “就是不进去,专门去看看外面,也饱了眼福了。” “我跟你说,要是不去看一回那美食城,绝对是要后悔的!” 这会儿的百姓没什么太多娱乐,这会儿听见许多人都把不羡仙美食城夸得跟仙境似的,虽然心里还是半信半疑,但都起了亲自去看一回的念头。 以至于后面想来凑一凑热闹的人,竟然比开业那天还要只多不少。 而那少数大着胆子进了美食城里面的,更是对着熟人们滔滔不绝,比夸楼好看的还要赞不绝口。 “真的都是以前没见过的新菜色,哪样都好吃。” “一楼真不贵,特别便宜!” “现在我就又馋那炸鸡了,明天我还要去,你来不来?” …… 虽然人少,但这一批人的极力夸赞还是慢慢鼓动了更多的人。听说一楼价钱并不贵,许多本就十分好奇,完全是被心黑高价劝退的人,都纷纷重新动了心思。 而真正承受着“心黑高价”的长平侯夫人等人,回去后不出所料被家里人询问怎么突然要仆人支一万两的巨额银票出去。 “今日你们不是去那厉王妃开的饭店么?难道中途去买首饰了?”长平侯问长平侯夫人。 长平侯夫人:“买什么首饰,就是那饭店要一万两。” 她把那贵宾制度一说,果不其然见到长平侯露出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 “你疯了?!”长平侯瞪着长平侯夫人,“在饭店直接押一万两,一年还要固定扣一千?!难道是厉王逼着你们买的?” 长平侯夫人一眼瞪了回去,“你才疯了,我自己有嫁妆,怎么一万两我都不能用了?厉王真要逼,干嘛不逼我们直接拿十万两出来?人家缺这一万两?” “……不是,一万两你买首饰那没什么,放那厉王妃开的饭馆里,你、你图什么啊?”长平侯百思不得其解,“你这不是被人当冤大头骗了吗?” “谁说是冤大头?人家的高级贵宾就值一万两这个价。现在不买,以后别人家也都是要掏钱的你信不信?”长平侯夫人白了丈夫一眼,接着还面有得色道:“开业第一天九折,我比他们还多省了一千两呢,你懂什么。” 长平侯:“……” 这听着更像是被人忽悠了啊! 虽然家里人都颇为不理解,但这几位办了高级贵宾夫人基本都是当家主母,用一万两也不需要看人脸色。回来后她们不仅没有因为热情冷却后悔掏那一万两,反而是忍不住回味起了美食城里的那些美味,立刻打算起了第二天再去的算盘。 而且作为首先发现这么一个神仙地方,还率先定下了高级贵宾身份的人,几人都想再向其他人分享乃至显摆一下,因此这回还要再多叫些人一起去。 就在更多的人琢磨着光顾美食城的时候,誉王听了探子传上来的汇报。 “十万两?老四可真是好大的胃口。”誉王挑了挑眉。 “就是胃口这么大,未免也太把别人当傻子了。狮子大开口也不怕噎着。” “这不就是已经噎着了吗?”誉王的心腹笑着附和道。 “这才开业第一天,就几乎无人问津,往后想必更是客人寥寥,坚持不了多久。” “那倒也未必,”誉王微微皱眉,“探子不是说卖的东西确实味道不错,而且一楼还很便宜?” “二楼那个贵宾区,那样荒唐的价钱多半是热闹不起来了。一楼既然便宜,以后说不准人就慢慢多了。” 心腹连忙道:“可是多了也没用啊,按照咱们的人观察的,一楼确实便宜,但是也太便宜了,简直就像是亏本价,卖再多恐怕也赚不了几个钱……” 誉王:“这么不合理的定价……” 心腹:“咱们的人听说这都是厉王妃一手规定的,多半是这厉王妃不懂经营之道,全凭喜好乱来的。就是厉王也没管管,什么都顺着厉王妃……” “呵,这倒是好事了。”誉王冷笑一声,“得亏有这一出,咱们就等着这美食城赔本到开不下去的那天就是。” “要不然说不得还有些麻烦。” 誉王回想着听到的汇报,脸色微沉,“按探子说的,老四给厉王妃弄的这大饭店,新奇东西极多,布置好看,菜色好吃,若不是弄了这么一个乱七八糟的价钱,说不准还真能大赚一笔。” “厉王妃竟然还真想出了那么些味道好的新鲜菜式?”誉王微微眯了眯眼,“原来本王还觉得此人除了能把老四迷昏头之外一无所用,没想到……” “这做新菜的本事拿出来,只要运用得当,也能赚上一笔不小的钱了。” 心腹闻言说道:“王爷的意思是……要再去想办法接触拉拢厉王妃试试?” “……”誉王沉默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暂时还是算了。” “现在得先对付容旸,去拉拢厉王妃,万一再惹老四发疯就麻烦了。” “不过厉王妃开的美食城那边可以多注意一下。”誉王看向心腹,眼里写满了算计。 “那些新菜的菜谱、关于厉王妃的事,让人尽力打探。” “还有那什么水一样的透明窗户,最好尽快让人搞清楚。” 要是这些也都是厉王妃弄出来的…… 誉王眯了眯眼,“先做好准备,等到把容旸这个小人得势的家伙解决了,本王说不准就要……” 对祝子翎下手拉拢,再来对付容昭了。 心腹哪能听不出誉王话里未竟的意思,连忙应是。 “那王爷您之前说,考虑是否要给厉王妃的饭店找些麻烦,做给那位胡夫人看……现在还要这样做么?”心腹又问道。 若是找麻烦的事被祝子翎发现,那以后再拉拢对方自然就要更难了。 誉王闻言沉吟了一下,说:“做,不过别做全。” “让我们的人去打探消息,计划好方案,但别亲自动手。” “透露给那位胡夫人,让她自己动手就是了。” 这样就算被抓到,对方查到胡氏估计就会认为对方是幕后主谋,多半不会再往后查了。 心腹:“是!还是王爷想得周全,我这就吩咐下去。” 那几个探子接到新命令,愣了一下连忙应了。 回来后面面相觑了一番后,脸上都渐渐涌出喜色,接着双眼发亮同时欢呼起来。 “太好了,咱们这段时间还是继续去那美食城做事!” “上面还给了银子,以后咱们每天去吃炸鸡,都不用自己掏钱了!” 第129章 美食城开业第一天, 业绩就让祝子翎很满意,回去的时候高兴地跟容昭说着对后续的预期。 “没想到今天就有四个高级贵宾了,照这么看,一个月内涨到二三十个肯定没问题, 说不定还能再来两个特级呢。”祝子翎盘算了一下, 兴致勃勃道:“再来两个高级贵宾就已经回本了, 剩下都是纯利润……” 美食城看起来造价不菲,但玻璃之类的东西都是他们自己做的, 成本价其实远没有一般人想象里那么高。而二楼奢侈归奢侈, 但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名贵的东西,多半是靠新颖的布景来营造高级感, 单论金钱成本并不夸张。 总之这么大一座美食城, 修缮成这样实际不过耗费几万两罢了。虽然几万两用来造一般的饭店已经是天文数字,但对祝子翎这座美食城, 仅仅只是几个高级贵宾的价而已。 一个月保守估计忽悠来二十个高级贵宾的话,差不多相当于直接一次性赚了十几万两银子, 简直比一般那些违法走私的买卖都要赚钱了。 哪怕从未觊觎过美食城盈利,甚至打算亏钱了自己给祝子翎补上的容昭,意识到美食城可能的吸金速度后也无法不为之惊叹。 他安排商队往来大启和其他地方奔波贸易,来回一趟大半年,行情好也不过就是赚小几十万两。而且中途风险很大,遇到匪盗、东西损坏遗失或者卖不出去的情况常有。相比起来,祝子翎开的这个美食城简直是安全又轻松,回报率更是极高,几万两的固定成本更是只需要出这一回, 几乎可以说是一本万利了。 虽然早就觉得祝子翎想的那些新鲜吃食拿出来能赚到不少钱,但容昭怎么也没想到实际竟然能有这么多。 从前所未见的新式点心, 到控制思维进行审讯、给他治病解毒的奇诡能力,再到惊人的玻璃和望远镜,还有这座处处新奇、俨然要成为另类金矿的不羡仙美食城…… 祝子翎简直就像是……一个挖不到底的宝藏。 这些能力里的任何一个,都足以让其他人为之疯狂,更足以让本人沾沾自喜、凌驾他人,然而祝子翎却像是对此毫不在意,甚至都懒得主动利用。做吃食想的是他,使用能力也是为了帮他,就连答应开店,也是因为他的提议。 对方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轻易就可功成名就、惊艳世人,而只是考虑他的想法,因为他的需要,才勉强将一身本领展露一二。 容昭眼睫微垂,看着身边一再为自己创造奇迹的少年,心绪复杂间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期待来,不知道对方还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惊喜。 祝子翎还在盘算美食城的后续经营:“可惜充一次贵宾能用好久,以后就没有这样一次性赚十几万两的好事了。”祝子翎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有二三十个高级贵宾利润就很充足了,就看后续能不能维持住让这些人一直续费,后面得一直开发新菜才行,最好还能不断开发一些贵宾的专属礼物,要跟玻璃一样,其他地方都没有的那种……” 容昭看着祝子翎说到最后,认真中带了几分沉思的模样,若有所思道:“跟玻璃一样的新东西……王妃有想法了?” 祝子翎看向容昭,眨了两下眼睛,一脸“你怎么知道”的神情,看得容昭唇角微勾。 祝子翎的神色他轻易就能看懂,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 “是有个主意了,就是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出来。”祝子翎说,“有玻璃在,要是能做镜子就好了。” 现在大启普遍用的还是铜镜,虽然工艺精湛造型精美,然而清晰度跟未来世界的镜子实在是差太远了。若是能做出未来世界那种镀银的镜子,绝对能在整个大启的中上层人士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受到无与伦比的追捧。 尤其是对那些精致爱美的上层女性来说,一副珠钗头面便是几千两,若是能有一面纤毫毕现、清透无匹的镜子,几千两恐怕根本算不上什么。 无论哪个年代,女性的消费力都是不可小觑的。从美食城第一天的业绩来看,这些上层女性没准还正是他们的主要客户呢。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成为美食城的贵宾可以得到一面能清晰照出她们精致妆容的镜子,许多贵妇贵女恐怕即便对美食城不感兴趣,都会蜂拥而至主动来给他们送钱。 而且爱美也并不是女人的专利。在大启,做官者都要求五官周正、脸上无疤,男风也很是普遍,因此在谋生以外还有余力的男人,大部分也都重视外貌,士人学子间更不乏某些爱美的“时尚”风潮。虽然他们不会花上很长的时间涂脂抹粉,但对于一面能看清自己模样打扮的镜子,绝对也不缺需求。 按祝子翎的打算,如果真能做出未来世界那种镜子,先拿来给美食城开拓客源,捞上一笔贵宾会费,之后再单独开店,限量高价贩卖,说不定比美食城更容易生钱。 容昭听祝子翎简单说了那镜子的不凡之处,神色惊讶中带着复杂,微微呵出一口气,说:“这样神异的镜子,就算是一面千金,恐怕那些人也要抢破头了。” 他刚想着祝子翎还会不会展露出更多堪称神异的本事,对方这就立刻又带来了这绝对令人震撼的镜子…… “现在我就是想想,还不确定做不做得出来呢。”祝子翎被容昭带着赞叹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怕对方期待过高到时候失望,连忙给人打预防针。 容昭:“肯定能做出来。” “王妃之前想做的,都成功做出来了不是么?” 祝子翎的想法每次都看似天方夜谭,然而最后却又次次都能成功实现。容昭连他真正神鬼莫测的能力都见识过了,如今对祝子翎提出的这种“小事”已经有了盲目的自信,觉得百分百能成功。 “……”祝子翎没有想到容昭这么信心十足,眨了眨眼睛,越发不好意思地泼冷水道:“可是我想的铅笔到现在还没做出来呢……” 容昭:“……” 容昭抿了抿唇,到底没好意思说那个不算,停顿片刻后道:“铅笔……应该只是还不到时候。以后肯定也能做出来。” 祝子翎弄不出来,他也得让工匠们非做出来不可。 祝子翎不知道容昭打的什么主意,闻言倒是越发有些愧疚,决心再努力想想办法,尽早把石墨矿这个问题解决了。 也不知是容昭和祝子翎谁的念头起了作用,他们想什么便来什么,回府后本来天色不早,打算直接沐浴休息,却得到手下急切送来的消息,说石墨矿的事有进展了。 “按王妃的意思,工匠们试了各种法子,据说现在已经能大致将那石墨从矿石里提纯出来了。”王向和转述道。 祝子翎闻言双眼一亮,“真的?那今天岂不是双喜临门?” “自然是真的,”王向和笑道,“而且那边还说,那提纯出来的石墨,他们试了拿来写字当颜料,确实相当好使呢。” 容昭看着祝子翎高兴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按了下他的脑袋,“本王说的果然没错,王妃想做的事,都会成功做到的。” “……”祝子翎停顿了一下,眼睛发亮看向容昭,“说不定是王爷金口玉言起了作用呢?” 他都能死而复生,没准这世上真有什么气运之说?容昭会当皇帝,那气运必然得是真龙天子的级别,肯定非常厉害。没准就是他一句话,才让迟迟没有进展的石墨矿一事一下子突破了的。 当然,就算没有气运这种事,从玻璃、美食城,到现在的石墨铅笔,能这么顺利,其实也都是因为容昭的支持。要不然光凭祝子翎自己,想要找到足够的人手都不容易,就算能弄出成果,估计也得把自己累个半死。 总之无论怎么算,容昭都是大功臣。 当然容昭自己不这么觉得,他听到祝子翎的话,当即否认:“本王是沾了王妃的光。” 祝子翎还想跟容昭争论:“不,不对,是我沾王爷的光……” 王向和:“……” 眼看着这两人只看着对方,还要持续一个谦虚一个吹捧,继续这么无限循环的架势,王向和沉默了片刻,终究忍不住打断道:“王爷,还有件事……” 容昭这才把目光分给了王向和:“什么?” 王向和使了下眼色:“是密探送来的……” “……”容昭皱了皱眉,看出王向和是要单独跟他说的意思,刚想表示这些事都没必要瞒着祝子翎,然而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神色微敛,看向祝子翎,说:“这事恐怕有些麻烦,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沐浴休息?” 祝子翎感觉出这是个借口,但也没多想,既然是什么密探传来的机密消息,容昭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也正常。 他顺水推舟地先离开了,心情也没受到影响。 倒是容昭蹙了下眉,担心祝子翎会觉得这是自己在防着他,要为此伤心。只是王向和现在要说的事更让容昭在意,而且确实不好让祝子翎知道。 容昭微微吸了口气,问:“是钟老那边有消息了?” 王向和其实早对祝子翎信任有加,一般的事务都不会像这样刻意避开祝子翎。唯独只有请钟老神医过来这件事,容昭特意交代了不能让祝子翎知道。 果然,容昭话一出,王向和就笑着道:“王爷料事如神,确实是咱们安排的人找到钟老神医了!” 容昭虽然已经猜到,但闻言眼中还是闪过一分喜色,他停顿了一下呼吸,掩下那一丝着急,问:“老先生现在人在哪儿?” 终于有了钟老确切的消息,今日恐怕不只是双喜临门,而是三喜临门才对。 王向和:“就在平东,差不多再小半个月就能到京城了。” 容昭手微微握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开:“嗯,好好把老先生护送过来,别出差错。” 王向和自然应是,他看了看容昭,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急着要请钟老神医来,是真的感觉您那个病好转了?” 不是因为发现了另一方面的隐疾吧? 容昭不知道王向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闻言沉默了片刻,眸光幽深地开口:“或许……希望是吧。” 王向和见状越发觉得不对,但也不好再问其他的,念念有词地祈祷起来:“我看王爷这几个月来精神确实好多了,应该就是身子越来越康健了,肯定得是病情好转……” 容昭没有再说话。 有好转是肯定的,但若是仍旧没有根治的希望,他还是那个短命鬼,那…… 那就要再放弃祝子翎……吗? 容昭沉默着垂下眼睫,眸色愈深。 因为前面用来支开祝子翎的借口是事情比较麻烦,因此容昭刻意迟了些再回去,又问了些其他的事。 容昭回房时,祝子翎已经洗完澡,穿着夏日清凉的中衣靠在床上打哈欠。 “王爷好慢啊,是遇到很麻烦的事情了吗?”祝子翎眨了两下眼睛,努力恢复清醒看向容昭。 “……嗯。”容昭淡淡应了一声。 “探子送来的消息,北狄那边有些异动,可能在计划今年大举南侵。” 钟老的事还不能让祝子翎知道,但容昭担心他会因为之前的事心有芥蒂,便另外说了一件机密要事,以示自己并没有不信任对方,以免祝子翎胡思乱想。 祝子翎闻言一怔,“北狄异动?” 他连忙回忆了一下前世的记忆。 北狄基本每年都会袭扰大启边境,但自从容昭坐镇西北军中后,北狄就没能再对大启造成过太大损失。可能是被容昭打怕了,没有再大举侵略的把握。 按照祝子翎的记忆,有容昭在,大部分时候北狄都只是小规模地扰乱边境试探,被打退后就不敢再有大动作。而等容昭登基后,头一年稳固了朝堂,第二年便将北狄彻底击溃,将大启的版图往外延伸出极大一块。北狄的统治者也直接改换门庭,缩到了仅剩的小块疆域上,直接向大启臣服。 在祝子翎的印象里,有容昭在,似乎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北狄了。 不过显然,这是旁观者才有的轻松。对于容昭和边关将士们来说,每一次胜利他们都需要殚精竭虑、以命相搏。 容昭如今还不是皇帝,永宣帝等人又老是给他拖后腿使绊子,以至于始终没能给北狄重创,让对方年年都会试图侵扰大启边境。至于今年是不是规模更大,祝子翎仔细想了想,发现印象里这一年关于边防的事确实是比平常闹得更大些。 不过闹大的消息不是北狄大举南侵,边防告急,而是容昭因为几个贪污军饷、拖延粮草的贪官污吏,差点又当庭杀人。 祝子翎略微琢磨了一下,很快从中拼凑出大致的真相来。贪官污吏肯定一直都有,容昭这次发怒得厉害,肯定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后果更严重,造成的影响更大,说明这一年战斗的规模应该是比之前要大。 那些官员跟往常一样吃拿卡要、拖拖拉拉,觉得不会有问题,然而这一年的战事更急更凶险,原本勉强还能糊弄的行事,这时便贻误了战机。 当然最后没有什么丢城失地的消息传开,说明即便条件不利,容昭还是守住了边防,只是那些贪官污吏的手脚定然也给西北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这才被容昭秋后算账了。 祝子翎想到这儿,连忙对容昭说道:“王爷,要是北狄突然大举南侵,是不是先做好粮草方面的准备比较好?” “要是有人在粮草上动手脚,贪污或者拖延,贻误了战机就不好了。不如先把那些负责这些的官员敲打一遍?” 虽然前世里容昭还是成功抵挡了北狄,但想必付出的代价也不小,秋后算账肯定比不上未雨绸缪来得顺利。 容昭没有想到祝子翎这便开始给他出谋划策了,闻言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后淡淡道:“若是北狄确实有异,本王必然要去西北坐镇,王妃……” 容昭停顿了一下,把询问祝子翎要不要一起去的话吞了回去,改口道:“王妃要经营美食城,就留在京城吧。” “啊?”祝子翎闻言怔了怔,“我留在京城?”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我不能跟王爷一起去吗?” 容昭眸光微动:“……王妃有美食城要管,还有那镜子,和其他的东西要做,自然是在京城更方便。” 祝子翎:“美食城都已经开业了,根本不用我怎么管,有掌柜和那么多店员呢。还有镜子什么的,我就是出个主意,都是王爷找的匠人花心思做,我留在京城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不如跟王爷一起去西北。” 容昭沉默一瞬:“可是王妃去西北也没什么作用,西北苦寒,还可能遇险。” 祝子翎:“……谁说没作用?” 要是他去了,万一容昭受伤了他也能及时把人救回来。虽然记忆里容昭没有在战场上出事,一直活得好好的,但万一呢? 可惜这事关治疗异能,祝子翎没法直说,微微鼓了下脸颊,找了个十分委婉的说辞,反问道:“难道跟我一起睡王爷不会觉得更舒服吗?” 就算不知道治疗异能的事,但晚上被他治疗后,第二天肯定至少会感觉更好吧? 容昭:“…………” 哪怕其实清楚祝子翎的异能,但容昭听到这“一起睡”的话后,还是不由地想到了别处去,顿时脸色微僵。 他垂了垂眸,不好说跟祝子翎一起睡确实更舒服,但同样也更折磨。 “条件差一点没事,总比我一个人吃不香睡不好强吧?而且我又不上战场,才不会有危险,王爷能保护边关那么多百姓,难道觉得保护不了我吗?”祝子翎仰头望着容昭,据理力争道。 过惯了有容昭这个安全绿色的顶级添加剂和安眠药的日子,祝子翎可不想再由奢入俭了。安全问题他更是完全不担心,北狄从来不是容昭的对手,再说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就算他真的倒霉到在城内中了什么流矢受到要害,那也轻易出不了事。 容昭看着祝子翎眼里写满的坚定和信赖,眸光闪了闪,到底没能否认,也无法再拒绝,沉默片刻后,轻声回应道:“我会保护好王妃的。” 这就是同意让他一起去的意思了。 祝子翎闻言这才满意,“王爷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那几个差点被容昭当庭砍了的官员他还记得名字和职位,之后想办法让容昭提前派人注意,应该能对到时候的战事有所帮助吧? 容昭深深地看着祝子翎:“嗯。望远镜又做出了不少送到了西北,王妃已经帮了本王大忙了。” 祝子翎眨了眨眼,“是哦,那我尽量再想想还有没有能用上的东西。” 见祝子翎说着又打了个小哈欠,容昭伸手把他往薄毯里塞了塞。 “不用想那么多,时候不早,王妃赶紧休息吧。” 祝子翎嫌盖毯子热,又知道容昭看见他掀被子就不乐意,老是要把他裹起来,不由催促他:“那你赶快上来呀,王爷不来我怎么睡得好?” 不能掀被子,那就只有抱着容昭这个天然降温空调了。 “……”容昭给人盖被子的手恰好擦过少年精致的锁骨,喉结微微动了动,“本王很快就来。” 容昭快速洗完澡,躺到床上,迷迷糊糊还没能安睡的祝子翎很快就滚进了他怀里,舒服地小声叹了口气。 容昭搂着怀里散发着热意的躯体,僵硬地承受着夏日里从里到外的热意炙烤,在祝子翎治疗异能的安抚下慢慢陷入沉眠。 第二天祝子翎就跟容昭去看了成功被工匠分离提纯出来的石墨,祝子翎提了点意见,让人再调整一下石墨的软硬度,外面加一层木头外壳,就可以做成铅笔了。 不过只做铅笔终归有些大材小用,毕竟这石墨矿从开采到如今提纯可是费了不小的功夫。祝子翎结合工匠近日做的一些试验,又努力想了想石墨的特点,什么耐腐蚀、耐高温之类的,倒是想到了几个用处。 “耐高温的话,可以用在瓷窑砖窑之类的地方,这样烧的温度应该可以更高?”祝子翎琢磨道。 “对了!炼铁的炉子是不是也可以用?”祝子翎眼睛一亮。 炼铁的效果好像跟温度有关来着,如果温度能提高,会不会也能提高铁器的质量? 想到了炼铁,另一个石墨和铁的关联也在祝子翎脑中一闪而过—— “好像……在炼铁的时候加入石墨,可以提高铁的硬度?” 第130章 瓷窑砖窑那些倒不算什么, 但一听到跟炼铁有关,容昭的脸色便微微变了变。 作为极少数被严格管控,甚至比盐都管得更严的资源,铁的重要性是可想而知的。无论是用在兵器还是农具上, 铁的质量都是重中之重, 既影响国家安稳, 也影响土地民生。 如果能有方面稳定提升目前炼铁的质量,其中的好处和影响那可太深远了。即便是容昭这样镇定的人, 想到这点都不由心跳快了快。 不过祝子翎只是在未来世界晃了一圈, 除了美食以外,其他东西大多都是囫囵吞枣的简单了解, 不是什么接受过系统学习的理科工科高材生。在这些工业相关的内容上, 他提出来的东西大都并不严谨,有时候甚至可能只是牵强附会, 全靠工匠从他并不完全靠谱的建议里发挥创造力和实践精神,才能做出成果来。 这会儿他说了石破天惊的话后, 也连忙再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具体可行程度如何,以免其他人期望太高。 “王爷要找人试试吗?不过很可能实际效果比这个石墨矿出得还要慢很多……”祝子翎想到炼铁质量提升正好又能给容昭在战事上带来助力,略有些兴奋,但同时又不怎么有信心的说道。 容昭很快恢复了镇定,淡淡应道:“嗯,我安排人试试。” “见效慢也没关系,工部和兵器司那边常年研究这些也未见得有什么进展,王妃能找出这石墨就很好。”容昭说着摸了摸祝子翎的头。 炼铁的事比之前的玻璃石墨之类都更重要,风险也更大, 铁矿只有官府才能开采,若是有人私采, 一旦被发现就是意图谋反诛九族的罪名。而且铁矿开采后的去向也都要被严格管控,以免有人私造兵器。 以容昭掌管的兵权和谋算,倒是有隐秘安全的铁矿来源,更掌握着西北军自己炼铁和打造兵器的作坊。但如果要在京城周围弄这个就很不安全了。 京城到底势力混杂,各方盯人的眼睛也多,容昭虽然不会被谁压一头,但也没有那么强的掌控力。要是想在京城搞这个实验,没有充足且有保障的矿石来源,还容易被人发现。 玻璃之类的东西就算被人发现也问题不大,毕竟只是用来赚钱的东西,不关系国计民生,想来也没人敢直接从他手上抢,顶多就是派些探子潜进去偷学做法,这些他要挡下来很容易。 炼铁就不一样了。一旦被人发现确切证据,就算还有北狄的威胁和西北军的压力,永宣帝那些人多半也会趁机要他的命。到时候他大概就只能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提前造反了。 所以最好还是把这件事放在西北。正好石墨矿本来也是在西北找到的。 容昭有了打算,便把后面的事情都自己安排了,没有让祝子翎操心。 祝子翎拿着几根粗制铅笔,还算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搞石墨的工坊。 之后两人又去了一趟玻璃作坊,祝子翎把用银镜反应在玻璃上均匀镀银做成镜子的大致操作一说,工匠们自己就兴致勃勃地不断试验起来。 玻璃坊的工匠们已经差不多跟容昭一样,对于祝子翎提出来的东西比他自己还要有信心。祝子翎说了有那样神奇的镜子,那肯定就是能做出来的。如果还没有做出来,说明是他们的实际操作还没做到位。 因为祝子翎之前的建议,这段时间容昭还确实暗中招揽了几个在数理和工艺创造方面有天赋的人才。因此工坊出产的玻璃质量是越来越好了,而且望远镜用的透镜镜片,什么成像原理、焦点和放大倍数也都被他们测量计算出了相对精准的数据,包括老花镜和近视眼镜也被这些人无师自通,让祝子翎这个除了吃其他都不精通的“未来仙人”十分自愧弗如。 不过祝子翎觉得自愧弗如,那些人才却是对他十分钦佩,他们虽然爱研究这些神奇的万物之理,但可没几个能弄出透明玻璃和透镜这样的好东西。而且当他们把研究计算出来的东西做汇报的时候,祝子翎虽然似乎半懂不懂,却又时不时能说到些让他们眼前一亮、本来完全没想到的地方,让他们一下子开拓了思路。 祝子翎感叹术业有专攻,哪怕他是见识过未来世界的人,实际的知识水平也比不过人家这方面的天才。但在这些人眼里,或许祝子翎才像是真正的天才,虽然实际的理论和操作不扎实,但灵感却无与伦比。 每次祝子翎来,这些人一个两个都特别积极地想找他请教,希望祝子翎能多来点灵感,让他们可以发现、接触到更多神奇的现象,好研究其中的万物之理。 祝子翎还挺乐意把自己搞不太清楚的那些东西都教给这些人去研究的,比如什么水泥、纺织机、蒸汽机之类的东西,光靠他多半是做不出来的,只能交给这些真正有研究发明能力的人。 他倒也不怕把人带歪,就只说自己知道的那一点浅薄部分,不确定的地方也都表达清楚,让他们多做尝试,别直接奉为圭臬就行。 当然,祝子翎还是会要求他们优先研究他和容昭布置的任务的。比如这会儿,这些人主要的精力就该放在镀银镜子上。 这些人对此倒也都很积极,因为容昭给他们的待遇很好,如果发明改良了什么东西的话,不光有丰厚的奖金,甚至还有可能拿到分红。 他们热衷数理,不爱科举做官,从前的处境基本都说不上太好,如今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报酬丰厚,俨然已经把容昭和祝子翎视为伯乐,做事都十分有干劲。 眼镜就是祝子翎准备之后拿来创收的一个项目,直接给了这几人一笔分红。 祝子翎觉得按未来世界的专利费用来看,这笔分红其实给得还挺抠的,但那几人却是喜出望外,都感激得不得了。 没办法,这个时候技术人员的地位就是这么低。 祝子翎对此还略微有点不好意思,琢磨着等容昭之后当皇帝了,可以建议他在这方面增加些官职和头衔,搞搞国家荣誉奖项什么的。 到时候理科方面的人才多了,能多涌出一些利国利民的工业和科技发明,容昭的皇帝当得应该能更轻松点吧? 当然,据说工业科技水平进步,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改朝换代,准确的说,应该是直接没有皇帝了,叫什么资产阶级革命,封建制度崩溃…… 祝子翎脑子里这个念头划过一瞬,接着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按照未来世界的历史,西方走到这一步大概也还要个两百年呢,那么远的事跟他和容昭也没关系,就没必要去想了。 再说,容昭不是疑似那方面不行么?虽然如果有这个毛病,靠他的异能也肯定能治好,但据祝子翎的观察,对方早上好像都没什么冲动,没准是什么复杂的心理原因。 前世里容昭既然从没有过娶妻生子的意思,也没选择过继子嗣,应该是不在乎以后的皇位谁坐,或者大启的皇位还在不在了吧? 每天早上都在祝子翎醒之前强行运功压制,加洗冷水澡频率直线上升的容昭,要是知道祝子翎觉得他因为心理问题不行,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想法…… 幸好他还不知道。 安排好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后,容昭依旧很忙,除了西北那边的异动需要关注,之前顺着那个丁五的口供追查靖国公通敌案的事也有了进展。 相比之下,美食城开业的事情忙完,祝子翎就又重新空闲了下来。 这天他接到温辞邀请,便又去了美食城,跟人约饭,顺便视察一下经营情况。 当然,祝子翎跟温辞约的是下午茶,正餐他还是要跟容昭一起吃的。 这次单独出门,容昭不在,祝子翎便带上了毛团。 虽然当初主动问祝子翎想不想养鸟,还给毛团起了大名端午,但容昭似乎实际跟毛团不怎么对付。 起因可能是晚上容昭和祝子翎睡觉的时候,祝子翎用异能给容昭治疗,没被关起来的毛团寻着祝子翎的治疗异能就飞过来了,而且胆大包天地挤到了祝子翎和容昭中间,当时就让容昭黑了脸。 从此之后,毛团每天晚上都只能在上锁的笼子里睡觉。 因为觉醒精神类异能后越变越聪明,毛团自己会开插销,于是在刚被关起来的那天晚上还又犯了一次事,彻底拉满了容昭的仇恨值。 后来一把巨大的锁就挂在了鸟笼子上。 不光被囚禁,还又被罚了吃的,毛团蔫得不行,啾啾啾地跟祝子翎告状求情。然而祝子翎向来对自家的完美饭票偏心得没边,“冷酷无情”地任由容昭把巴掌大的一只小鸟罚得肚子咕咕直叫,还“助纣为虐”连异能都不喂了。 毛团受罚几回后,彻底老实下来,晚上即便不被关也不敢往祝子翎和容昭的卧室飞了。平常也对容昭小心翼翼地躲着走,祝子翎跟容昭在一起的时候,它就老老实实躲到一边,再不敢跑到跟前去碍眼。 祝子翎对此还有些意外,毕竟他以为毛团明显是记吃不记打的个性,被他的精神异能催眠赶了两次,都还要死皮赖脸地跟上来蹭饭蹭异能。没想到只因为容昭饿了两顿,就小心成这样了。 当然,后来祝子翎从毛团的“啾啾啾”里得知,这家伙老实不是因为饿了两顿,而是共感能力增强,发现容昭看到它黏着祝子翎就想偷偷把它送走,再另外换只鸟回来。 于是意识到祝子翎只会帮这个大魔头,而不会帮自己的毛团,运用它逐渐增强的智商做了理智的判断——从长远考虑,小心谨慎,不再去碍容昭的眼,以免真的被送走,彻底失去祝子翎提供的美味食物和异能。 唉,同样是蹭异能的,主人为什么偏偏更喜欢那个大魔头,不更喜欢它呢?难道不是它要可爱多了吗? 其他人明明都觉得它比大魔头可爱,都更喜欢跟它玩,只有主人不一样。 毛团想不通,毛团心累。 此时毛团还不知道,以后它可能跟一匹叫做掠影的马很有共同语言。 不过它现在已经跟掠影一样,理智地选择了“争宠争不过就认清地位接受现实”,尽量跟“正宫娘娘”搞好关系。 可惜容昭很难讨好,毛团现在只能尽量不惹到对方。 当然容昭不在的时候,毛团还是很黏祝子翎的,这回祝子翎单独出门,它自然也跟了上去。 这两天以来,不羡仙美食城已经彻底成为京城里最受人关注的话题,哪怕实际来尝了食物味道的人还不算很多,但光是美食城惊艳的外形,就足够爱看热闹的京城百姓把美食城外面这条街堵到几乎水泄不通了。 祝子翎这天来的时候稍微低调了点,虽然凭借周围十来个人高马大的护卫还是让人群主动让了路,但依旧前进得比开业那天困难了许多。 “啾啾~”好多人,像乌鸦挤在一起的样子~ 毛团看到这么多人竟也没害怕,然而祝子翎并不想夸它…… “这是我的店,不许说不吉利的话。”祝子翎戳了它一指头。 “呆会儿进去不准乱飞,也不准随便吃东西,我给你的你才能吃,知道没?” 已经被训得听话的毛团乖巧地答应了:“窝知道了啾~” 好不容易进了美食城后,趁着约好的时间还没到,祝子翎先找到掌柜和林姨问了问这两天的情况。 两人忍不住好奇地往祝子翎肩膀上的小胖鸟看了好几眼,但还是认真说起了正事。 “开业头天来的那几位夫人,第二天又来了,还带来了其他夫人贵女。当天又有好几个人办了贵宾甚至高级贵宾呢。” “一楼客人也越来越多了,今天已经开始挤了,外面更是好多人在等着。” “目前还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在王爷的店里,一般人也不敢闹事,总体都还顺利。就是客人数量涨得太快,照这么下去,咱们准备的食材和存货就要供应不足了。” “对了,林姑姑学得很快,又用心,估摸着再用不了多久就能当好这个店长扛大梁了。” 祝子翎在王府里每天就能收到汇报,现在亲眼过来看了看,再听他们说了点细节,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家都做得很好,这个月月例全都翻倍。” “食材和存货再多准备一点,一点就行,别一次性多弄太多。刚开业客流量涨得快,估计过段时间就会降下来变平稳,不要盲目进货。宁愿少赚点也别浪费,反正咱们收入大头其实是二楼,一楼少开会儿少卖点影响也不大。” “对了,外面人太多了,贵宾来吃个饭在外面堵半天体验不好,尽量想办法单独隔个通道出来做贵宾通道。”祝子翎提意见道。 “这种地方就是最能让人觉得贵宾价物超所值的地方,一定要做好跟普通顾客区分,把体验和优越感提升上来。” 虽然觉得祝子翎的用词说法有些古怪,但话里的意思林姨他们还是领会了,想了想便有些恍然大悟,连忙答应着准备去办。 “另外一楼太挤了也不好,还是要控制一下人流量。一楼没太多座位,不要让人挤到连吃东西的空间都没有。那样虽然看着人多,但‘翻桌’效率低,卖出去的东西估计还会变少。人数差不多就让后面的人排队,出来一个进去一个,不许任何人凭借什么身份随便插队。” “只有成为我们的贵宾顾客,才能有单独通道、优先进入的特权。” 这方面开业前祝子翎其实就说过了。京城这地方盘根错节,身份背景和人脉关系在各种地方都用得多,像开店的时候,一些贵人仗着身份想要插队截胡是常有的事。 美食城是厉王府开的,出于对容昭的恐惧,这种现象应该会少一些,但肯定也不能完全杜绝。但祝子翎要把美食城贵宾的地位打造得足够高级,就肯定不能开这种口子。 就是天皇老子来了,没花钱,那都不如充了一千两的贵宾待遇好。 一般的店想要这么干肯定很难,甚至根本不可能,不过祝子翎的美食城有容昭这个杀器撑腰,而且容昭还给美食城安排了不少气势凶煞的护卫,就是誉王晋王他们来了,恐怕也不敢随便横起来。 而且哪怕是誉王和晋王开的店,虽然足够势大,但却还有许多人情牵扯,不可能做到像这样“认钱不认人”。 整个大启,大概也就只有背靠厉王这个“天煞孤星”的店能做到这点了。 林姨听到要这样“不近人情”得罪某些达官贵人,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忧虑惶恐。掌柜是跟着容昭的人,倒是显得对此已经十分习惯,很快应声,再去跟林姨仔细解释。 祝子翎视察完,正好温辞也过来了。祝子翎在二楼等到对方,这时大厅里四散的已经有十来个人,还不算去了包厢的高级贵宾,比开业那天显得热闹多了。 “没想到才两三天就已经这么多人了,”温辞忍不住对祝子翎感叹,“外面排的队更是长得吓人,王妃这个美食城开得确实厉害。” 不过感叹完一句,温辞的注意力就忍不住落在了祝子翎肩头那毛绒绒的一只上。 毛团觉得这个俊秀青年给它的感觉很舒服,歪了歪头,朝人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啾~” 温辞微微睁大了眼睛,“这、这是你养的鸟吗?好乖啊……” 祝子翎:“嗯,端午的时候捡到的,它听得懂话,教训过后就乖了。” 蹭了他一个多月的异能,毛团的能力也增强不少,不光越来越听得懂人话,现在不需要祝子翎用精神力沟通,也能直接让人明白它具体的意思,而不是只能传递简单的情绪了。 有了这个技能,毛团吓到了不少人,但在王府里也越发如鱼得水,跟大爷似的整天张嘴要人伺候。因为觉得这鸟很有些了不得,不是妖怪就是神仙,下人们差不多都快把它给供起来了。要是不教训,毛团的鸟尾巴恐怕要翘到天上去。 虽然容昭看毛团不顺眼,但是有他在,毛团的懂事速度无疑快了很多。在容昭的威慑下,毛团也知道不能随便让陌生人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了。 这可能就是严父慈……父搭档的好处吧。虽然祝子翎对毛团其实也不算很仁慈…… 祝子翎说着给毛团介绍:“这是……呃,温叔叔,去问个好。” 温辞听得一怔一怔,见祝子翎一副毛团似乎像人一样真能听懂的模样,几乎有种不可思议的荒谬感,然而祝子翎话音落下,毛团真的飞到了他的手边,带着热度的柔软毛毛在他手上蹭了蹭,一双小小的黑豆眼仿佛真的在看着他,认真打招呼般“啾”了两声。 更不可思议的是,温辞居然觉得自己仿佛还真听懂了那两声鸟叫,说的还是“温叔叔,我叫毛团~” “它叫毛团?”温辞一时间脱口而出,接着就忍不住心下好笑,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他怎么可能真听得懂鸟叫呢。 温辞看向祝子翎,觉得对方肯定会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祝子翎:“是,小名毛团,大名叫端午。” 温辞:“……真的叫毛团?!” 温辞恍惚了一瞬,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没注意的时候,把鸟叫声和祝子翎说毛团名字的声音不小心混淆了。 这时他又听到一串清脆的啾声:“没有错,刚才是我在跟温叔叔打招呼。” 祝子翎主动叫它问好,表示这个能力是可以让温辞知道的。 温辞:“……” 温辞低头,再次对上小胖鸟的黑豆眼,张了张嘴,艰难问道:“你……你是妖怪?” 祝子翎看温辞一脸恍惚怀疑人生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宽心,它干不了什么坏事,就这么点本事而已。” 温辞:“……” 不是,祝子翎到底是什么人,妖怪竟在我身边这么惊人的事,为什么能用“而已”这么平淡的语气来形容啊? 然而祝子翎就是这么平淡,并且显然不打算就此多说,很快把话题转向了他感兴趣的事:“你跟霍玄照怎么样啦?这次约我出来是不是又有问题要找我参谋了?” 温辞:“……是。” 祝子翎好奇:“所以是什么事?” “……”温辞看了一眼跟前仿佛也在好奇八卦的小胖鸟,尴尬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之前温辞一直没胆子问霍玄照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想法,是确实没打算再纳妾生子,还是只是最近没心思,准备以后再说。 美食城开业那天回去后,温辞回想起他俩一起握着红绸剪彩时的对视,还有当初成婚的场景,又忍不住重新动了鼓起勇气去问的心思。 但他到底是心里打鼓,没能立刻实施。结果没想到,转天他竟然就被霍家族中的长辈找到,要他牵线,为霍玄照纳一个女子做妾,好给人开枝散叶。 祝子翎闻言惊讶:“那帮人还要你给人纳妾?你答应了?” 温辞脸色微黯:“没……我说要问将军的意思……” 他第一反应当然是想拒绝的,但对方是长辈,为丈夫纳妾也是正妻应该做的,而且还事关子嗣,他若是直接拒绝,霍家族老甚至可以直接以此要求霍玄照休了他。 而且他也不知道,纳妾这件事……霍玄照会不会是想要答应的。 祝子翎:“那这不是正好吗?你拿这事去问问霍玄照,不就知道他想不想纳妾了?” 温辞:“可……可他跟霍家那些人关系不好,就算这次拒绝,或许也只是不想要那些人安排的人,不是打算永远不纳妾……” 祝子翎:“那你就顺便再问一句对方是不是以后都不纳妾,多简单。” “……嗯,那、那我试试吧。”温辞迟疑了一下,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但面色还是有几分忧愁。 毛团感觉到他的情绪,扑腾着翅膀飞起来,往这个好看的青年脸上蹭了两下,作为安慰。 祝子翎看到这一幕,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说:“你要是担心不好意思问太多,搞不清楚霍玄照到底怎么想的,要不要把毛团带过去?” “啊?”温辞一怔,有些结巴道:“把毛、毛团带过去让它问……吗?” 那霍玄照怕不是会把小胖鸟当妖怪给抓了。 祝子翎眨了眨眼睛:“不是,毛团还有个能力,可以感觉到人心里在想什么。” “到时候你只要稍微问一句,毛团跟着你,就能弄清楚霍玄照都是怎么想的,回来再转述给你就行啦。” 温辞:“……” 说好的就这点本事……干不了坏事呢?! 第131章 虽然觉得靠毛团这个小妖怪对付霍玄照有点坏了, 但在祝子翎问要不要这么干的时候,温辞迟疑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要。” 祝子翎笑了笑:“那等会儿你把毛团带回去,用完了再还。” 毛团虽然对温辞很友好,但不舍得长时间离开祝子翎的治疗异能, 被祝子翎许诺了足够的异能做报酬后, 这才干劲十足地答应下来。 “啾啾啾~”温叔叔还有其他想知道的吗, 我可以帮你多看看那个霍,或者再看看其他人哦~ 为了异能敬业的毛团主动问道。 温辞:“……不、不用了, 谢谢。” 祝子翎给温辞细化了一下方案, 顺便吃下不少小吃饮料冰淇淋,一顿下午茶就很快过去了。 两人吃得差不多, 正准备离开回府, 不料店员突然过来对祝子翎说道:“王妃,誉王刚来了, 在下面办贵宾呢。” “嗯?”祝子翎怔了怔,旋即眼睛一亮, “誉王居然这就来了?那还等什么,赶快让他办个特级啊!” 店员闻言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个恐怕不容易……” 誉王算是美食城至今为止接待的身份最贵重的客人,店员们虽然受过了培训,但面对这位也难免不敢太大胆。虽然努力想要把十万两的特级贵宾推销给对方,但誉王看起来温和,却就是不接这个话茬,反倒是不断询问美食城的情况。 店员们碍于他的身份,没法冷脸不答,还没法狂轰滥炸催他掏钱, 反倒有些疲于应付。 “这人来了不花钱,还想打探商业机密?”祝子翎听到这情况顿时不高兴了, 微微蹙着眉直接站起身,“我过去看看。” 祝子翎急匆匆地下楼,温辞见状也连忙带着毛团担心地跟了上去,怕容昭不在,对方单独对上誉王会吃亏。 誉王这时候的心情比祝子翎还要差得多。 原本他是绝不打算亲自来这美食城,给容昭和祝子翎当招牌的。按照手下探子的汇报,正好这美食城也做不长,无需他多虑。 哪知道没过几天,情况就急转直下。 先是探子汇报来这美食城的人变多了些,但同时更表示去二楼贵宾区的还是人少,一楼价钱实在便宜,人多了些也不赚钱。 誉王听此以为是刚开业多了好奇凑热闹的人,也没太放在心上。 然而接着誉王就发现,身边谈论这美食城的人越来越多,他在吏部挂职,办公间隙和散值之后竟不止一次听到那些属于自己一系的官员偷偷谈论这个。 誉王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决定再安排心腹亲自去美食城看看情况。 不料当晚去誉王妃屋里歇息的时候,誉王妃一边给他宽衣,一边犹豫着告诉他,说好几位夫人都邀她去那不羡仙美食城,说是那地方极好,吃食和布置都绝无仅有。 誉王的眉头当即就皱起来了,然而却见誉王妃面色期盼中带着忐忑,问他自己能不能去。看那模样,显然誉王妃本身是想要去的。哪怕知道这美食城是厉王府开的。 听着誉王妃说着其他贵妇去了美食城之后的那些溢美之词,誉王脸色越来越沉。 这才仅仅几天而已。 区区一个饭店,竟然就风靡到了这个地步。 誉王心沉得厉害,也不打算再由心腹转述,干脆决定自己亲自来看看这美食城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已经猜测出美食城的实际情况恐怕跟探子说的有偏差,然而誉王还是没能料到偏差会这么大。刚到街口,他就直接被吓了一跳。 来这美食城的人居然直接都挤到街口了。 在街口还看不到美食城的整体,然而仅仅瞥见高处的那一部分,其美轮美奂的程度就让誉王不由地微微吸了口气,心里危机感越发浓重,当即想要进去看看。 然而这条街上几乎堵得水泄不通,唯独一侧被几个人高马大的护院拉着长长的绸布单独隔出了一条小路,旁边还摆着块牌子,写着不羡仙美食城贵宾专用通道。 这个专用通道上面几乎空空荡荡,与旁边拥挤的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 誉王当即就要让车夫往那里走,哪知道竟然被人拦下了。 “请问车里是哪位贵客?专用通道仅限本店贵宾使用。” 车夫狐假虎威惯了,被人拦住当即不满道:“这是誉王殿下的车驾,还不让开?!” 守在入口的两个护卫互相看了看,板着脸说道:“抱歉,誉王殿下并非本店贵宾,不能从这里走。” 誉王顿时皱起眉,没想到还会遇到这么一出。 他掀开帘子,直接对护卫说道:“本王要去这美食城,难道还算不得贵宾?” “再说你们这路上也没其他人,何必拦着本王?” 护卫:“……誉王殿下自然是贵客,但本店贵宾是在本店消费了至少一千两并且登记过的客人……” “……”誉王眉头紧蹙,“所以你们是非不让本王从这儿走了?” 护卫:“抱歉。” 誉王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饭店的护院都敢拦着自己,脸色沉凝得能滴出水来,车夫更是当即不满地大声斥责了起来,骂美食城的护卫有眼不识泰山。 然而无论誉王怎么软硬兼施,护卫都硬是不许他过去,坚持只有贵宾能过。 “不就是一千两的贵宾么,本王给你一千两就是了,这总可以往这里走了吧?”誉王被拦了半天,实在觉得丢脸,但要是灰溜溜地再从人群里挤那就更丢脸了,只能黑着脸对软硬不吃的护卫说道。 人家都拿钱了,护卫也不好把皇子亲王给得罪死,对视过后,还是让誉王过去了。 “殿下记得去贵宾区入口办理贵宾,”护卫没拿誉王的钱,而是叮嘱道,“若是使用了贵宾通道但没有缴纳贵宾费用,会被加入本店的黑名单。” 誉王:“……” 被人大庭广众地怀疑可能会赖账,誉王越发一肚子气,然而接下来看到的景象,却让他逐渐没了生气的心思,只剩下一阵阵的心惊。 外面街上还有挺多只是来凑热闹的人,誉王还想着会不会美食城里面实际人不多,然而到了门口,他看到的却是一楼大排长龙的队伍,人多得根本挤不进去。 还有那些透明窗子,远看只觉得反光发亮,还意识不到其中的剔透,近了才发现这东西透亮无比,还光滑平整,简直仿若神仙宝器。 之前探子说的轻描淡写,誉王根本没想到这小小的窗子竟能神奇至此。 他立刻就忍不住打起了这奇异窗户的主意,而除了玻璃窗户,美食城其他的布置也都精美绝伦,看着就是其他普通饭店比不上的,誉王脸色不由地越发难看起来。 直到去了贵宾区的入口,誉王才调整好神色,摆出温和的姿态来跟店员交流。 对方建议他办十万两的特级贵宾,然而誉王连一万两都不愿意给容昭送,能给个一千两就不错了。 他并不急着上去体验食物,而是想要先从人嘴里套套话。 得知美食城如今已经有不少贵宾和高级贵宾,誉王略略算了下钱数,就差点维持不住脸色。 再问出这做窗子的玻璃是祝子翎弄出来的,还有店里卖的吃食、这些布置装饰,基本都是祝子翎想的,誉王更是神色变幻,心中一阵咬牙切齿。 这么个人才,怎么就便宜容昭了! 他勉强收敛好神色,见店员也比较警惕,套不出更多东西来,便打算找个借口,只弄个一千两的普通贵宾就上楼去,不料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没想到二皇兄会来给美食城捧场,贵客前来,小店实在是蓬荜生辉。”祝子翎从楼梯走下来,假装惊喜地吹捧了誉王一句后,立刻转头对柜台后的店员说:“还不快给誉王殿下记上特级贵宾的身份!” “誉王殿下这样的人物,当然只有特级贵宾才能配得上。” 誉王:“……” 祝子翎先声夺人,誉王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在他的印象里,祝子翎除了跟容昭传出的那些八卦,其他时候都没太多存在感,感觉就是个还很稚嫩的弱小少年而已,虽然许多人都忍不住惊疑他是怎么能摆布容昭那个煞星,誉王也早早就打算拉拢祝子翎,然而实际上,他还是并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 因此这会儿祝子翎竟然这么故意给他架台子,顿时让誉王吃了一惊。 他脸色变了变,这才微笑着对祝子翎说:“四弟妹客气了,本王只是来看看四弟和弟妹开的店,无需什么特级身份……” 祝子翎是男人,誉王却称呼他弟妹。虽然是皇室中没有男妻,但一般人都会叫厉王妃,誉王这样未尝没有故意膈应人的意思,显然是对祝子翎想坑他十万两的回击。 不过祝子翎对此完全无所谓,直接打断了对方道:“怎么会不需要呢?虽然二皇兄只是来看看,但吏部尚书的夫人、威远候世子他们可都是高级贵宾了,二皇兄要是没当上特级贵宾,那哪里合适?” 吏部尚书是誉王一派,威远候世子是晋王一派,誉王要是被自己的附庸和对头的附庸压下去,显然面子上不好看。 祝子翎故意说了这两个人,誉王闻言脸色果然变了变。 “我们店里还没有特级贵宾呢,二皇兄同意,那就是唯一最尊贵的那位了。”祝子翎继续说道。 “那一点小小的费用,对二皇兄来说肯定不算什么吧?” 誉王:“……” 作为一个好面子的人,誉王确实不想连那些身份更低的人都比不过,但一想到祝子翎口中“小小的费用”,誉王顿时就清醒了。 要是真这样掏出去十万两,那才是真的傻了。 不过没想到,祝子翎似乎胆子挺大,而且对赚钱这事还挺精明,并非早先传闻里那个懦弱无能的尚书府嫡子。 他想要拉拢对方,恐怕没有想象中容易。 只是见识了这座美食城,誉王对祝子翎越发“求贤若渴”,哪怕知道不容易,把人收为己用的心思也更加强烈了。 祝子翎正想再刺激对方掏钱,突然听到毛团的叫声。 “主人,这个人想要你听他的话,去对付大魔头,还想要你给他赚钱。” 毛团和温辞跟在祝子翎后面下来,看到祝子翎针对誉王,毛团就主动去探测了一下誉王的内心想法,正好就看到他脑补祝子翎归顺他,帮他解决容昭,美食城赚的大笔钱财也都归了他的场景。 虽然不懂人类的那些诡计,也不喜欢大魔头容昭,但毛团还是觉得这个人的想法很讨厌,让人……让鸟不舒服,于是立刻就向祝子翎告状了。 不用毛团说,祝子翎就感觉得到誉王对自己利用的心思。不过听到毛团清楚说到誉王想让他去对付容昭,祝子翎还是眸光冷了冷,心里冷笑了一声,也不打算再对誉王留情。 “我听说二皇兄非要走我们的贵宾通道,还在外面被拦了?”祝子翎看到正好有其他客人走进来,故意说道:“二皇兄还为难了店里的护院半天,难道不觉得尴尬吗?” 誉王脸色一僵,瞳孔微缩看向祝子翎,没有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 几个新到的客人自然也都是达官贵人,听闻这话神色都变得惊讶兴味,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誉王。 感受到其他人的视线,誉王一阵难堪,怒意上涌,想要反驳,祝子翎却是笑嘻嘻地说道:“二皇兄要是成了特级贵宾,享受的都是顶级的服务,就不会有这种跌份的事了不是?” “还是说,区区一年五千两的价钱,二皇兄竟然都承受不起?” “……” 誉王脸色青白交加,瞪着祝子翎,彻底端不住之前温和的面具。 他毕竟好面子,当着其他客人的面,差点就被祝子翎激将,脱口而出十万两根本不算什么,一个特级贵宾办就办了。 只不过他到底不像晋王那样冲动,话即将出口之前回来了一丝理智,还是打算将十万两降到一万两。 不过誉王正要为这一万两找上一番漂亮说辞,好掩饰掉前面的事的时候,脑中突然又涌起一阵强烈的不甘—— 他天生就该坐最尊贵的位子,那些低贱的小角色有什么资格嘲笑他,或是跟他平起平坐? 誉王眼中发红,直接赌气道:“区区十万两而已,这个特级本王办了!” 其他人顿时都惊了惊,祝子翎则是第一时间招呼店员道:“还不快给誉王殿下登记上!” 店员连忙回神,控制着激动得有些发抖的手,记录誉王成为特级贵宾。祝子翎更是笑眯眯地说道:“不愧是二皇兄,果然有魄力。本店第一位特级贵宾,多么不同凡响,大家一起鼓掌致贺一下吧。” 祝子翎说着率先鼓起掌来,其他人虽然对鼓掌不明所以,但也愣愣地跟着拍了起来。 誉王在一阵掌声中终于重新回过了神,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之后,脸色彻底僵了。 他竟然……这么容易就中了祝子翎的激将法,张口给老四送去了十万两?! 誉王一时间难以接受,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容易上这种当才对。 事实上他确实不那么容易上当,不过祝子翎用异能给他添了把火,那就是想不掏钱也得掏了。 对一般的客人祝子翎当然不会用这种作弊的方法强行让人花钱,甚至一开始祝子翎对誉王也没打算用异能。但谁叫誉王不怀好意,不光打他的主意,还想用他对付容昭呢。真是长得不美想得却挺美。 既然誉王对他这么不安好心,那他坑对方一笔钱就毫无心理负担了,只能说是礼尚往来而已。 祝子翎的异能当然是了无痕迹,誉王找不到头绪,只能当自己是一时冲动过头没有控制住情绪,不小心赔出去十万两。 他有心想要找借口反悔,然而祝子翎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率先把这事给坐实了,甚至还带着一群人莫名其妙地给他拍手做见证,这要是再反悔,那他堂堂亲王的面子就真是没了。 誉王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到底只能咽下了这口气,暗暗咬牙对祝子翎笑着说道:“承蒙四弟妹的厚爱,这特级贵宾就由本王来做了。” “不过四弟妹为了这美食城的收入,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祝子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显然誉王这点讽刺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不过是仰赖大家捧场而已,还要多谢二皇兄的支持。这贵宾费,你看……” 誉王:“……” “本王这就让人去取来!” 祝子翎一直等着誉王把十万两给了,这才让人上了楼。而中间每当有其他客人经过,祝子翎都要说一遍誉王成了特级贵宾的事,让人恭喜。以致于誉王不得不忍着心里的咬牙切齿,对其他人笑脸相迎,摆出一副财大气粗、半点不心疼的架势。 可惜表面越淡然,心里就越憋闷。 誉王有多郁闷,祝子翎就有多高兴,他坑完了人,这才准备回去,顺便还交代店里的人注意,不要让誉王弄出什么麻烦。 温辞看完了全程,想到自己一开始担心祝子翎对上誉王会吃亏的念头,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他低头看了看毛团,心想这样的小妖怪都主动认祝子翎为主,祝子翎本身其实就很厉害了吧,他厉害的根本不只是能得到厉王的宠爱。 对方比他强太多了。 温辞看着祝子翎,轻轻抿了抿唇,眼中划过一丝坚定。 虽然远比不上祝子翎,但他也要让自己厉害起来才是。 至少不能再总是退缩犹豫了。 祝子翎回府后,跟容昭一起用晚膳,顺便把坑了誉王的事告诉了对方。 容昭闻言挑了挑眉,极其敏锐道:“王妃是不是用了你控制人的能力?” 祝子翎:“……就一丁点,肯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容昭:“未必,胡氏当初声称是被王妃用了邪术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就算一时没法确定,这样的事多了肯定也会引起怀疑。” 容昭看着祝子翎,墨色眼瞳中隐含着一抹深切的担忧,“下次还是不要在这种事上用了。” “十万两不算什么。”比起你来说。 祝子翎看着对方的俊脸晃了晃神,然后眨了眨眼妥协道:“……好的嘛。” “本来我也没打算用的,是毛团发现那家伙不安好心,想利用我对付你,我才礼尚往来了一下的。” 容昭闻言眼中寒芒一闪。 虽然早知誉王会有这种心思,但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是感到不悦。 “他也就只能想想了。不用担心这个,我来处理。”容昭淡淡道。 祝子翎乖巧点头,吸溜了一口冰粉,接着想起来:“对了,毛团我借给温辞了,过两天才会还回来。” 容昭:“……” “那挺好的。” 其实他觉得不回来也行。 第132章 美食城仅仅开业几天, 招牌就越来越响,誉王豪掷十万两的消息一传开,更是彻底引爆了人们的热情。这下不光一楼的顾客排起了长队,二楼的贵宾客户都开始络绎不绝起来。 誉王见到这样的情形, 心中越加憋闷, 回去把安排的探子叫来一顿痛骂, 相关的人都吃了挂落。 办特级贵宾是自己说的,誉王没法反悔, 但也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之前他交代探子在美食城多打探消息、徐徐图之, 找麻烦的事不自己动手,这会儿却是没了那个理智, 冷着脸要求探子们最好赶快戴罪立功, 给祝子翎和容昭一点颜色看看。 被祝子翎坑过这么一回后,誉王原本因他能蛊惑容昭、拖对方后腿的那点“欣赏”, 顿时就转变成了恶感。 当然,不满归不满, 誉王却也没完全收了利用祝子翎的心思,只是之前想的是用示好的方式拉拢,现在却更希望能威逼压制,让祝子翎不得不为他卖命才好。 不过誉王也没彻底失了理智。虽然十万两对他来说也足以让人心头滴血,祝子翎故意的编排讽刺更是让他气急败坏,但晋王那边才是他如今最该注意的。誉王还是分不出太多精力来对付祝子翎和容昭,也只能想着在美食城弄出些小麻烦来,聊作反击。 转天誉王就碰到晋王,被对方故作惊讶地感叹挖苦了几句出手就是十万两, 着实奢靡豪富,话里话外仿佛在说他的钱来路不正。 平常誉王总是温文谦和的君子之姿, 为了获得文官清流的赞誉追捧,确实是一直表现得用度颇为节俭。如今被人坑了这十万两,还要为此受人攻讦,誉王别提多憋气了。 不过面对性子较为粗犷冲动的晋王,誉王还是能在言语官司上胜过一筹的。堂堂亲王,拿十万两出来也不算太难,还不至于真因此上升到怀疑这些钱来路不正的地步。誉王三言两语便盖了过去,反倒是阴阳怪气了晋王穷酸没眼界,以后去那美食城都走不了贵宾通道。 誉王明明对祝子翎和不羡仙美食城恨得心头滴血,然而对上晋王这个差点给他扣上通敌叛国帽子的,誉王顿时就对容昭和祝子翎有了“兄长的友善”,把美食城一阵吹捧,连带着用被坑来的特级贵宾身份鄙视起晋王来。 晋王最近看誉王连连受挫,本来对上人时得意得不得了,如今却被誉王一番鄙视,以他冲动的性子哪能受得了,转头就也去美食城办了个特级贵宾,为了不被誉王压过去,十万两掏得那是一点也不心痛。 而且晋王还吸取了誉王当初的教训,先派了管家去把特级贵宾给办了,自己去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走贵宾通道,不会再像誉王那样,被人当众拦下来,互相掰扯丢人。 誉王刚得了一时口头之利,结果没多久又被晋王拿此事讥讽,越发生气憋闷,跟晋王掐得更厉害,一下就把对容昭和祝子翎的不满给压下去了。 晋王和誉王这俩基本就是除了皇帝皇后外,当朝身份最尊贵的人了。这两个人都在美食城办了特级贵宾,彻底奠定了不羡仙美食城极其高端的档次和格调。再加上不少文人才子被美食城的仙宫之姿、食物之美、其中万事之新奇惊艳,写了不少赞美描绘美食城的文章诗词出来,彻底让美食城成了从高门到民间都极为受人追捧的对象。 成为美食城的贵宾,仿佛都成了一种高雅的风尚,更有许多有钱而身份一般的人,争相前来花钱,好巧遇想要搭上线的贵人。 一时间,美食城二楼贵客盈门,差点连二楼的座位都要不够了。 短短十来天,祝子翎兜里就是几十万两入了账。众人都忍不住叹为观止。 王向和一边给人报喜一边感叹,当初容昭和祝子翎成婚,送去价值几十万两的贵重聘礼,他还觉得太夸张。谁知道现在一看,祝子翎开个美食城,一个月就能揽财数十万两,当初看来远超一般的聘礼,其实根本够不上人家的身价。 王向和忍不住破天荒地又在心里念了永宣帝两句好。 多亏了他给容昭赐了这么一桩好婚事。 祝子翎也没想到收益能好到这种地步,顿时不后悔之前坑了誉王一个特级贵宾了。 一下子赚了几十万两,祝子翎高兴对容昭道:“王爷,之前咱们说好了利润五五分,你那份可以拿去养兵,北狄不是有异动么?正好可以提前多准备些粮草。” “以后造船出海去找食材的费用,就从我那份里面出好了。” 容昭也为美食城的敛财速度感到吃惊,但听了祝子翎的话,他惊讶得越发厉害。 “出海怎么能用王妃的钱?”容昭眉头微皱。 当初容昭的意思其实是利润都归祝子翎的,只不过祝子翎坚持要跟他五五分,容昭只能顺着他。 本来容昭也不觉得美食城能赚太多,祝子翎非要五五分,那他从其他地方再把钱补给祝子翎就是。哪知道如今这五五分过后,都还是一笔二三十万两的巨款,这显然不是轻易就能补回去的。 容昭本来就觉得有些愧受,没想到祝子翎不光眼睛眨也不眨地把这么大一笔钱分一半给他,竟然还要把自己那一份也拿出来,去作为出海寻找良种的费用。 祝子翎这样显得一点私心也没有,面对这样的巨额财富也全是在为他考虑,顿时让容昭感觉,祝子翎总是能让他每次都比之前更动容。 然而就冲着祝子翎这份心,容昭也不想让他毫不保留光为自己付出。毕竟美食城全靠了祝子翎的主意才能这么红火,他怎么好意思把利润全占过来。 出海寻找食材虽然是祝子翎提出来的,但找到好的作物显然是对他益处更大。无论是新菜、美食城还是玻璃、望远镜,祝子翎一直都一心帮他,而且帮的已经够多了。就算不论他们之间的情谊,容昭觉得他也不能这么占人便宜。 要是让祝子翎这么出力出钱帮他,结果自己都没落下什么,容昭觉得那就简直像是他把人当成利用的工具了。 这绝对不行。 “出海的事本王有安排,美食城的利润王妃自己拿着就行。”容昭说道。 祝子翎:“我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啊。” 生活方方面面都被容昭照顾好了,要什么直接说一声就行,从来不用自己掏钱。 “王爷养兵肯定很费钱,出海的钱就让我出呗。”祝子翎眼巴巴地看着他。 容昭被祝子翎看得差点就要答应下来,然而抿了抿唇,还是拒绝道:“……不必,养兵和出海的钱本王库里都足够,王妃不用担心。” 祝子翎想不通容昭为什么要拒绝这种好事,但他难得地说服不了容昭,最后只能妥协道:“那好吧,王爷要是之后需要银子了,记得跟我说哦。” 容昭深深地看着他:“好。” 祝子翎这才说起了另外的事:“王爷,下午我要去趟美食城,温辞约我见面,说可以把毛团还回来了。” 容昭:“……早去早回。” 好几天没见到,他还以为那小胖鸟能就这么让温辞和霍玄照养着呢,或者至少养上一大段时间。结果这就要被还回来了,有点失望。 祝子翎不知道容昭失望的想法,他意外的是温辞竟然耽搁了这么久,本以为那事一两天就能解决的。 借毛团出去是为了帮温辞弄清霍玄照想法这点,祝子翎是没有跟容昭说的,毕竟这也算是温辞的隐私了。 而且容昭其实也还不知道毛团的这个能力,毕竟毛团第一个探测想法的人就是容昭,祝子翎觉得容昭要是知道毛团能窥探他的内心,说不定要把小胖鸟给炖了。 虽然明显偏向容昭,但祝子翎还是不希望小胖鸟直接没命的,于是暂时帮毛团瞒了下来。 祝子翎打算过段时间再把这事告诉容昭,并且警告了毛团不要再对容昭用异能,免得引火烧身。 容昭非常敏锐,当初都能察觉祝子翎的精神异能,要不是毛团的异能是共感,更为隐蔽且没有攻击性,恐怕当场就被容昭给抓住了。 不过毛团本身就不敢怎么对容昭用这个能力,后来更是只感应他大致的情绪,好歹没再惹出杀身之祸。 祝子翎来到美食城,等到带着毛团一起来的温辞,感觉从对方的脸色上,似乎看不出情况怎么样。 毛团倒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地立刻朝他冲过来,在他手上蹭了半天。 祝子翎看着神色显得很镇定的温辞,好奇地开口问道:“温辞,计划成功了吗?” 温辞抿了抿唇,说:“嗯,成功了。” 祝子翎眨了眨眼,“难道霍玄照同意纳妾了?” 温辞似乎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祝子翎以为按照他记忆里前世的情况,霍玄照应该是不想纳妾的才对。如今见温辞竟然疑似得到了并不愉快的答案,祝子翎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没有,”温辞摇了摇头,“他说不打算纳妾。” 祝子翎微微一怔:“那……那不是很好吗?” “你怎么还不高兴?” 温辞沉默片刻,微微苦笑了一下,说道:“我问他若是不打算纳妾留嗣,是不是就、就跟我这么过一辈子了,他说成婚了我就是他的正妻,没打算再找其他人。” 祝子翎越听越糊涂,这不是挺好的吗,应该就是温辞想听到的答案啊。 不等祝子翎疑问出声,温辞继续道:“然后……然后他还问我,是不是不想当男妻,希望能跟他和离……” 祝子翎顿时怔了怔,温辞微微深吸了一口气,把最后一句话说完:“他说若是我不想留下,可以跟我和离,但是要再等几年,免得霍家那些人还想再插手他的婚事。” “……”祝子翎听得很是意外,见温辞说完便垂下了眼睫,迟疑了一下说道:“他既然有你这个正妻就没打算找其他人,要是你想和离他也同意,这样其实还挺不错的吧?你……” “你是不想跟他和离?” 温辞:“……嗯。” 祝子翎仍旧对温辞的反应有些没想透,“那你就说不用和离就好了呀,霍玄照说的不也是看你的意思吗?你不打算和离的话,他也没打算换人不是吗?” 温辞沉默了片刻,轻轻叹气道:“他没问题,是……是我想的太多了。” 祝子翎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什么,“你……你是喜欢上他了?” 温辞垂眸,片刻后苦笑着轻轻地应了声:“是啊。” 如果不是动了心,他何必要那么在意霍玄照纳不纳妾呢。就算他是男人,但正妻的地位也不是轻易会被越过去的。如今已经知道霍玄照对他其实还不错,就算对方纳妾生子了,他把孩子抱来亲自教养,多半也不会在将军府的后院里失势,还不会被其他人指责不给霍玄照扩充后院开枝散叶,说不定比霍玄照不纳妾还要过得更自在些。 之所以那么不想霍玄照纳妾,只能是因为在普通的夫妻利益关系之外,对对方还多了一层心思。 由爱而生妒,若不是有了带着独占欲的爱慕之意,身为一个男妻,哪里会在意跟丈夫是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温辞原先并未把这些想得明白,但见霍玄照认真考虑了跟他和离且并不显得介意的样子,霎时间低落的情绪却是骗不了人。 温辞本来还因为霍玄照前面的回答高兴,听见这些话脑子当时就变得乱哄哄的,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为免显露出自己的慌乱,只勉强应了声知道了,听在霍玄照耳朵里,说不定还是确实打算和离的意思…… 温辞没有注意到霍玄照闻言不自觉皱紧了的眉头,不敢多留,匆匆回了房。 再从毛团那儿知道霍玄照刚才的想法,温辞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竟然对这个先前怕极了的人产生了爱慕之情,同时也更加失落地确认,霍玄照对他并没有那种心思。 对方心里对纳妾没有想法,因为觉得有个正妻就够了。他忙得很,更没有闲心贪欢好色,至于子嗣,也无所谓是不是亲生,更愿意往后挑合心意的孩子收养,而且并不想要府里因为妾室出现太多麻烦事。这个麻烦事包括温辞胆子小又瘦弱,霍玄照觉得他很可能受妾室的欺负。 而在问温辞是不是想和离的时候,霍玄照虽然心里是希望温辞能留下的,但接着却想的是他这样省心又不麻烦的正妻最好,和离的话恐怕再找不到这样的。 只是一般男人都不想困于后院深宅,温辞若是不想留在将军府,他就算觉得其他人没有温辞好,当然也不能强行将人留下。对方本就不是自愿嫁给他的,如果想要自由,那他也应当还人自由。 若是温辞没有抱更高的期待,那霍玄照能这样想其实已经非常体贴他了。可惜偏偏温辞已经不再是最初畏惧霍玄照,只想在将军府求得安生的想法了,而是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对方。 温辞也分辨不出,自己是从何时起对原本畏惧的人产生了爱慕之意。或许是因为对方不止一次的护持,也或许是因为这些时间的有求必应…… 在父母离世后,温辞便久未感受过这样的关心和偏袒了,或许因此才轻易便动了心。 然而霍玄照却似乎只是把他看作名义上的正妻,对他有足够的责任,但却没有温辞想要的感情。 要不然这段时间以来,他也不至于很少才能见上霍玄照一面。以至于毛团都不得不在将军府多呆了好几天,才终于能完成任务。 虽然对方确实很忙,然而但凡有意,总会找机会见面的。 那份“偏爱”给的其实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作为霍玄照妻子的这个身份。如果当初被霍玄照签下花轿,一起踏入喜堂的是其他人,那感受到这份“偏爱”的,也会是另一个人。 温辞知道这怪不了霍玄照,只是自己贪心罢了。但这次鼓起勇气的结果,也确实让他高兴不起来,哪怕霍玄照承诺不会再有其他人。 祝子翎是个对情情爱爱缺乏感触的,毕竟前两辈子生存条件都很艰难,根本没心思考虑这些,完全没开窍。而且两辈子下来,他在这方面的认知局限越发稳固,以至于这辈子虽然日子轻松愉快了,但也还仅仅只是松动了一点缝隙而已。 弄清楚温辞跟霍玄照的问题后,祝子翎理不顺温辞的那些细腻心思,非常直接地道:“那现在的问题不就是你喜欢霍玄照,他不喜欢你?” 祝子翎想了想,说:“就算现在他对你没那个意思,以后想办法让他也喜欢你就行了吧?反正他也没打算主动跟你和离,那你们就一直是名正言顺的一对,机会很多啊。” 温辞:“……” “我觉得他恐怕不喜男子,只是觉得男妻更省心不麻烦……”温辞有些呐呐,“再说我大概也没什么可让人倾慕的……” 祝子翎看他又有些胆小自卑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说道:“谁说的?他至少还娶了你这个男妻,这要是算不喜欢男子,那他连个妾都不纳,肯定更不喜欢女子了。” “而且霍玄照明明觉得你挺不错的啊,还觉得和离之后再找其他人会没你好呢。这不是已经觉得你比其他人都强了吗?” “我看你稍微再加把力,说不定就能成了。” 温辞:“这、这怎么加把力……” 这个时代是基本不存在什么追求和恋爱的,尤其是有些门第的人家,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没有几个人在乎所谓的爱不爱。就是有对人有心的,主要也是找家里提亲,往这方面使劲,而不是去对方面前做什么。男女之间要是见面见得多了,说不定就要被传出不好的闲话来,更别提私下送礼物什么的。 男子之间倒是没有这么严格,但也没有什么刻意追求的事,就算是两情相悦在一起的,多半也是日常往来得多,不知不觉就有了情谊的那种。 刻意追求人的手段,那真是温辞了解不到的知识了。 祝子翎虽然自己不开窍,但在未来世界倒是见过追人的。不过现实里见到的情况大多普普通通,好像总结不出什么方法来,倒是无聊时看过的一些小说电视剧,在这方面让人印象深刻。 祝子翎琢磨了一下,对温辞说:“主要就是长得好看吧,我觉得你长得挺好的,配霍玄照绝对可以了。” 那些小说电视剧里,男主基本都是高富帅,为了追求女主一掷千金、天凉王破,但女主好像就不用做什么,第一眼就能吸引男主的注意,跟男主见个几次就能让对方越来越在意,之后就是男主用各种办法追求女主的事。 代入到目前的情况来看,温辞应该是女主,那他应该只要外表好看就行。 祝子翎粗略回顾了一遍自己稍微扫过几眼的言情小说和偶像剧,最后确信地在心里点了点头。 温辞:“……” 就算这是温辞的知识盲区,他也觉得祝子翎说的这方法肯定有哪里不对…… 面对温辞的质疑,祝子翎只能再多总结了一番。 “长相够好看了,还要多展示自己的魅力。比如什么弹琴画画之类的,会的话都可以在霍玄照跟前显摆一下,一定要好看。” “还有可以时不时换一套打扮,最好能晃到霍玄照的眼睛。对了,你还可以尝试少穿一点,比如什么松松垮垮的男友……呃,就是把霍玄照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据说很有诱惑效果。” 祝子翎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个捷径:“等下,其实可以直接去问南风馆的小倌怎么勾引人啊!” “……” 温辞听着祝子翎张嘴诱惑闭嘴勾引的,目瞪口呆的同时,脸色直接一片通红。 再怎么样他也不能去学小倌吧,这也太不、不庄重了。 霍玄照觉得他好还是因为他省心不惹麻烦,真要像祝子翎说的这么做,恐怕反而要惹怒对方了吧。 而且霍玄照要真是贪欢好色的人,就不会拒绝纳妾了。 祝子翎:“……是哦。” 他差点忘了,霍玄照貌似跟容昭有一个毛病来着。 要真是这样的话,好像确实没法用这样的办法。 祝子翎看了看温辞,决定帮小伙伴一把。 “那诱惑勾引就先不用了,你多打扮好了弹弹琴赏赏花什么的,要是有效果的话,咱们再想办法进行下一步!” 温辞:“……” 不是,这个下一步这么不靠谱吗? “你在厉王殿下面前……也这样吗?”温辞有些难以想象地问。 “嗯?”祝子翎闻言茫然地眨了眨眼,“我不需要啊。” 温辞:“……” 是啊,祝子翎跟他不一样,厉王本就在意他,他们是两情相悦,根本无需再费这些心思。 温辞想到容昭对祝子翎呵护备至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便生出一股强烈的怀疑来。 既然祝子翎从头到尾都是被厉王捧在手心里,从来没用过这些方法,那…… 他说的真能有用? 第133章 虽然对祝子翎的提议充满怀疑, 然而对方的话不知为何就是有种莫名的煽动性,温辞最后糊里糊涂地就应了下来,带着祝子翎出的一堆主意回将军府了。 毛团好几天没见祝子翎,一直黏着他又蹭又叽叽喳喳地讨要异能作为报酬, 不料到了王府恰好被容昭看到, 顿时吓得直接僵住, 身上的毛一炸,飞快地从祝子翎手上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几尺开外。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容昭这回并没有散发出威吓它的气势, 只是淡淡看了毛团一眼,便对祝子翎说道:“王妃从外面回来, 先去休息一下, 呆会儿本王再来陪你用晚膳,如何?” 祝子翎闻言怔了下, 点头答应后又问道:“王爷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容昭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隐瞒, 答道:“是有件事。根据丁五供出来的那些消息,我们抓到了个人……” 丁五是先帝培养的死卫,对于朝中乃至皇宫中一些人的阴私都有所了解,虽然他与靖国公一案没有直接关系,但却透露了好几个有可能知道此事的人的身份和隐秘。 靖国公一案相关的知情人,要么容昭没法直接动,要么早就隐姓埋名藏得很深。所幸通过丁五的交代,其中有一个漏网之鱼,是在先帝身边伺候过的一个太监, 对于宫中的消息很是灵通。 对方在永宣帝继位后就退居二线,后来在靖国公出事后没多久就因为病重彻底辞了差事出宫荣养, 不着痕迹地离开了京城。 不过丁五却是知道这人的病顶多只有三分真,另外七分都是夸大和装出来的。对方离京的行径看起来也不是因为什么依恋故土落叶归根,更像是可能沾上了什么麻烦,为了远离是非之地。 这人应该不是普通太监,说不定就是给先帝办那些隐秘之事的,对方匆匆离京的时间又十分巧,没准就是跟靖国公一案有关,容昭当即决定要把人找来问一问。 这一找便又花了许久,今天才顺利将人抓回来。不过相比起他们以前的进展来说,这一番的效率却是已经高了许多了,主要就是靠从丁五那儿得到的信息。 这次抓到了人,容昭没再让人安排去别庄,而是直接把人运进了王府。主要是因为天气炎热,祝子翎跟着去别庄的话无事可干,路上还更难熬,别庄里做冰品降温的条件也远不如王府, 正好因为美食城需要收购食材,他们想要带人进城也非常容易,把人带进王府的安全性有保障,容昭就干脆直接让手下把这先帝身边的刘太监押来厉王府了。 因为刘太监顺利被抓了回来,容昭心情尚可,面对重新回来碍眼的毛团,也没有怎么冷脸。 确切的说,应该是暂时懒得理它。 不过只是这样,也让毛团略微有些受宠若惊了。它瞅着容昭,见对方只顾着祝子翎,没有管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有挪回去了三分之一的距离。 祝子翎听容昭说了抓到刘太监的事,当即问:“王爷是打算现在去审犯人吗?那我去帮你吧?” 容昭闻言蹙了蹙眉,把似乎还有些跃跃欲试的祝子翎按住,“不用。” “王妃不记得本王之前说的了?”容昭微微沉着脸看着他,“尽量少用这些惊人的能力,以免被人抓住端倪。” “先用平常办法审问就行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丁五那么硬骨头。本王手下审讯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不至于次次都要劳动王妃。” 祝子翎闻言只好说道:“那要是审不出来的话,王爷一定要跟我说。” “嗯。”容昭目光放柔,揉了揉他的脑袋,“若是实在审不出来,本王自然会求到王妃头上。” 祝子翎:“那我不用能力,跟王爷一起去行吗?” 容昭:“……王妃不必去那腌臜地方,在房里休息就是了。” 他并不想让祝子翎看到自己审问犯人时血腥的场面。 说着容昭瞥了一眼旁边小心探头倾听,却依旧完全看不出脖子的毛团,皱了皱眉又勉强道:“再说王妃跟毛团已经好几日没见,现在就不想跟它玩一会儿么?” 祝子翎闻言眨了眨眼睛,接着想到了什么,慢吞吞问道:“王爷,你想带毛团‘玩一会儿’吗?” “什么?” 另外那一人一鸟霎时间都仿佛呆了呆,容昭眉心紧蹙,冷淡的神色中透露出嫌弃,毛团更是忍不住就要扯着嗓子嚎起来—— “不行不行,主人为什么要把我丢给大魔头?!我、我不——!!” 毛团刚喊出一声抗议来,就见容昭的目光转向了它,冰冷的视线和浑身的气息别提多阴冷可怖了,哀嚎的惨叫顿时一下子卡住。明明是用精神力说的话,却是忍不住咳嗽了几下嗓子。 它、它居然因为一时激动,不小心把打算单独对祝子翎说的话变成了公开状态,让大魔头本人也给听见了! 完了完了,它这下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么! 就算能见到太阳,肯定也见不到明天的食物了吧呜呜呜…… “……”祝子翎看了看哭哭啼啼的毛团,没有管它,谁让这都是它自己坑自己的结果。祝子翎都还没正式开始坑它呢。 当然,接下来就要开始坑了。 祝子翎对容昭说道:“王爷不想让我去审问犯人的话,其实可以把毛团带上。” 容昭嫌弃又疑惑地再度瞥了小胖鸟一眼,“带它有什么用?” “毛团也可以审犯人的。”祝子翎干脆把小胖鸟的能力告诉了容昭。 容昭听了祝子翎说的,神色渐渐变了。 祝子翎:“审讯的时候把毛团带着,问犯人问题,只要犯人心里联想到了真实情况,那毛团就能知道,然后再用传话的能力告诉王爷。” 这比祝子翎的异能还要方便,而且更加隐蔽,一点都不会被人察觉,只要毛团不再干把私聊发成公共频道的蠢事。 毛团没想到主人这么快就出卖了自己,迎上容昭意味深长的目光后,顿时吓得咳也不敢咳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能力……”容昭漆黑的眼瞳盯着毛团,慢慢地说道。 “我我我、我错了我只是不小心对你用过一次以后都不敢了嘤……”毛团感觉容昭比当初想要把他换掉时还要可怕,顿时吓得不行,忍不住慌乱地连忙辩解起来。 “……”容昭面色愈发沉了下来,“你对本王用过这能力了?什么时候?知道了什么?” 毛团:“……” 它怎么就又自己说漏嘴了!QAQ 容昭盯着毛团面色森冷,心脏却忍不住“扑通扑通”地快速跳了起来。 小胖鸟跟祝子翎亲,要是看到了他的想法,多半会告诉祝子翎。万一要是被对方发现了他心悦祝子翎,因为身体原因耽搁至今的秘密…… 容昭没有显露出心慌,只是一想到若真是如此,祝子翎可能会有的反应,便不由地微微屏住了呼吸。 以祝子翎对他的情谊,如果知道了他也早就有意于对方,应该会直接兴高采烈地跟他说开吧。哪怕知道他或许性命无几。 既然祝子翎没什么特别的表现,那应该是……并未得知这件事? 容昭想到这儿,微微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仿佛又有一丝失落。 毛团不知道容昭在纠结什么,其实他连那次匆匆看到的容昭的想法都没有告诉祝子翎,毕竟小胖鸟已经认清主人只会站在大魔头那边了。 毛团心虚地把当初窥测到的东西告诉容昭,容昭微微挑眉,“就只有这个?” “真的只有这一次!以后我都不敢了啾……” “饿肚子……能不能少罚两顿啾QAQ” 毛团垂着脑袋浑身丧气。 确定小胖鸟不敢骗自己,容昭的心落了回来。他抿了抿唇,看向祝子翎:“既然毛团有这个本事,那本王就带它过去吧。” “王妃好好休息,呆会儿本王就回来和你用晚膳。” 既然这山雀儿有了这样惊人的能力,那除非直接把鸟弄死,否则都必须把毛团留在身边,不能再让其他任何人可以利用。 祝子翎稍稍可怜了一下老是犯傻的毛团,接着就冲容昭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好,王爷可要快点回来。” 毛团虽然不想跟着容昭走,但这会儿也完全不敢有异议,见容昭跟祝子翎温声细语过后,给了它一个冷淡的眼神示意便转身走了,毛团只能蔫头耷脑欲哭无泪地跟了上上去。 呜呜呜,跟大魔头一起连肩膀都不能站,路上都要自己飞,好伤心QAQ 就在容昭带着一只圆滚滚的山雀进了牢房的时候,这座繁华都城城门关闭的前一刻,一辆载着位矍铄老人的马车驶了进来。 目标直奔厉王府。 第134章 开业不过十来天, 美食城的名头便越来越大,风声甚至都吹到了久居禁城的永宣帝耳朵里。 “想不到那祝子翎竟然还有这等本事……”永宣帝十分意外地对身边的太监感慨道,“早知如此,合该让他来给朕管经营之事才是。” “祝卿倒是舍得把这么一个会赚钱的儿子直接嫁出去, 倒还真是只求功名不沾铜臭的做派。” 永宣帝也不知是赞是讽地说。 何总管:“恐怕祝大人并不知道厉王妃有这样的本事, 毕竟往常在祝府, 厉王妃定然没有开店的机会……” “其实如今这样也不错,”何总管服侍着永宣帝, 斟酌着说道, “比起这经商赚钱,自然是厉王妃和厉王殿下的感情更为重要。若是换了其他人, 兴许就没法跟厉王殿下如此恩爱有加琴瑟和鸣了。” “皇上的决定是极为最英明的。” 永宣帝闻言略略一笑, 默认了何总管的话。 永宣帝毕竟是坐拥天下的皇帝,倒还不至于因为祝子翎赚的这几十万两就多么不舒服。 他最重视的还是能不能应对好容昭, 降低对方带来的威胁,为此之前就已经赏赐了几十上百万两的东西出去。 换个人可未必能把容昭迷得晕头转向不务正业, 甚至主动打算断子绝孙,所以这婚赐得还是不亏。 “那什么美食城的东西真有那么好吃?”永宣帝多少有些好奇,“下次你让人买些回来,拿给朕尝尝。” 何总管闻言却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那不羡仙美食城的贵宾区一定要当场去吃,不许把食物带出来。普通区倒是能带,但那平民吃的便宜东西哪配得上让皇上入口……” 永宣帝闻言皱眉,“难道还得朕去那店里办什么贵宾不成?” 这要是换个人开的店,早该把东西都主动给永宣帝送上一份了,甚至永宣帝直接要来一份菜谱专供自己吃都不是不行, 然而偏偏这店是厉王府的,永宣帝连要人送一份新鲜吃食给自己尝尝味道都不好开口。 何总管见永宣帝不虞, 连忙说道:“自然不能劳动皇上御驾。不如老奴去跟厉王妃说说,想来厉王妃答应了,厉王殿下多半不会反对。” 永宣帝闻言这才点了点头,“行,就这么办吧。” 祝子翎应该还没有容昭那么大的胆子。 永宣帝还想着吃美食城的东西,同样久居深宫身份超然的蒋皇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向来一派平淡的端庄神色,这回却是把眉头皱得明显。 “厉王妃开的店,你为何要给人送那十万两?”蒋皇后听说了关于美食城的许多事后,特意把誉王叫来,看着他不悦问道。 誉王闻言顿时有些心虚,但也不敢瞒骗蒋皇后,吞吞吐吐道:“是……是厉王妃故意拿话激我,儿臣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蒋皇后闻言脸色越发沉凝,“你跟容旸不该一样,怎么还会上这种当?” 誉王:“儿臣……儿臣也说不清……” 蒋皇后却并不这么放过他,冷着脸仔细追问了当时的情况,誉王只能一五一十地说了。 听到誉王说自己本打算只拿一万两,却不知怎么又突然一时气急应下了十万两,蒋皇后眉头皱得愈紧,接着突然眼中一闪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动。 “你可记得之前胡氏在安平郡主的赏花宴上当众胡言乱语一事?”蒋皇后突然问道。 “当时胡氏称是被那厉王妃用了邪术,你觉得与你这一桩事,可有相似之处?” 誉王顿时一愣,“母后是说……” “本宫只是有些猜测,”蒋皇后淡淡道,“那厉王妃说不得确实是有什么邪异,否则如何能将厉王那样的人这么轻易笼络住。” 誉王微微瞪大了眼睛,“竟、竟是如此?!” “可……可我当时没看到厉王妃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他还离了儿臣有两三步远,竟然这样就能对儿臣用邪术?” 虽然他早觉得容昭是被祝子翎用某些手段蛊惑了,但一直都觉得至少该是需要什么难得的蛊虫之类的,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若是祝子翎什么都不做就能轻易控制人心,那未免也太过奇诡可怕了! 如果当时祝子翎不是蛊惑他花十万两,而是要让他弄死自己呢? 誉王不由地一阵后怕。 “这……这人的邪术太可怕了,”誉王脸色有些惊惶,看着蒋皇后,慌张问道,“母后,咱们是不是得尽早把他给铲除了?万一以后……” “不着急,”蒋皇后倒是显得十分镇定,打断誉王道,“若你真是受邪术影响,那厉王妃的手段确实可怕。不过依本宫之见,也不必太过惊慌,对方的邪术也并未强到那种地步。多半是你当时本就受了激将,不够平心静气,存了拿银子出来争面子的心思,这才会被对方利用。” “若是厉王妃那邪术真有那么厉害,何必选择去蛊惑厉王,直接控制了皇上不好么。” 誉王闻言怔怔,“可……可对方的邪术无声无息,以后说不定就会用在我们身上……如果不管,岂不是留下隐患?” 蒋皇后看了誉王一眼,说:“厉王如今将那人护得严密,你要如何暗中将人铲除?” 他们如今的怀疑都毫无证据,不可能拿出来指证祝子翎,光明正大将人除掉。因此要想解决对方,只能暗中动手,还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要不然沾上谋害王妃的罪名,对誉王争储或许就是致命的打击。 但容昭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他将祝子翎看得如珠如宝,想要在对方眼皮底下不留痕迹地除掉祝子翎,可能性几乎接近于无。 祝子翎如今能接触到他们的时候其实不多,而且只要他们心智坚定些,多半就不会受到对方的蛊惑。 为了规避这么一点风险,反而跑去承受严重上千百倍的风险,显然是得不偿失。 誉王被这么一问果然没了话。 “那……那这人我们就不管了?”誉王皱眉问道,神色既不安又有些不甘。 祝子翎那么坑了他,他当然还是想报复的。 蒋皇后:“当然要管,只是不能用蠢办法。” “此人开的那美食城能日进斗金,抛开那邪术,也是极为有用的人。若是他一心襄助厉王,于我们可不是好事。” “不过这人既有能力,若能为你所用,想必会有惊人的效果。” 等誉王能坐稳皇位,借对方之手把容昭解决了,到时候才该是祝子翎的死期。 誉王闻言皱眉:“儿臣确实一直在试图拉拢此人,但始终没有效果……” “没有效果,说明你的方法不对。”蒋皇后淡淡道。 “或许他是真对厉王有情,所以一时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与其威逼利诱,不如先让他把厉王放下,才能再图其他。” “嗯?”誉王听得愣了愣,“母后的意思是……要先离间他们?” 蒋皇后:“不错。” “若是发现厉王纳了新人,同别人有了首尾,你觉得厉王妃会作何反应?” “或者厉王以为厉王妃与人偷欢,因此与之争吵,厉王妃又会怎么想?” “再者厉王妃年纪还小,也未必真就能忍住少年慕艾之心,死守在已经被他制住的厉王身上。” “类似的事情多发生几次,自然能让厉王妃动别的心思。” 蒋皇后随口说了几句,最后喝了口茶,道:“再过不久就要选秀,虽然厉王曾说过不纳侧,但无后此举到底有违天道祖先,本宫觉得,还是要给他纳两个侧妃为好。” 只要把人塞进了厉王府的后院,不愁祝子翎不跟容昭闹。 誉王听了蒋皇后的话,神色激动起来,“谢母后教诲,儿臣明白了!” “嗯。记得不要留手脚,徐徐图之,小心为上。”蒋皇后最后叮嘱道。 誉王闻言神色一动,想起个人来,“母后,厉王妃的继母胡氏对这两人颇为憎恨,早就想要伺机报复厉王妃,而且还是个蠢的。儿臣觉得可以借她之手来做事。” “可以,”蒋皇后点了点头,“有活靶子可用最好,不过也要防止蠢人坏事。” 誉王:“是!儿臣定会小心!” 就在这两人满肚子阴谋诡计的时候,正吃着点心等容昭回来陪他吃完饭的祝子翎突然思绪一断,恍惚了一下。 这个感觉并不算陌生,在末世里曾经提醒过祝子翎很多次,是精神异能的反应,一般都表示有些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 祝子翎的精神异能并不属于预知类,因此示警的作用不算很强,往往是事情发生的同时才会有感应。但只是这样也意义非凡,这一瞬的恍惚曾经帮了祝子翎很多次。 不过自从重生回来,祝子翎就再也没有这种不妙的预感了,如今停顿了一瞬后顿时紧张起来。 他现在在厉王府里舒舒服服地呆着,怎么会出不好的事? 祝子翎铺开异能迅速检查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除非有陨石从天而降,否则他不可能遇到什么麻烦。但他并不会预知,就算有陨石来了也不会提前有反应,所以定然不是这个。 祝子翎没发现问题,愕然了一瞬,接着脑中突然想到了容昭。 难不成是容昭出了事? 虽然按理说祝子翎的异能只能警示跟自己有关的危险,而且容昭现在离他很远,应该搭不上什么关系,但他一想到容昭,发现居然有些心悸的感觉,顿时止不住地开始担心起来。 就在这时,羽毛凌乱形象狼狈的毛团一下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冲着祝子翎着急地“啾啾啾”。 “主人!主人!大魔头……大魔头他疯啦!!” “什么?” 祝子翎脸色一变。 第135章 祝子翎本以为是自己想远了, 不料转头竟然就听到容昭出了事,顿时心头一跳。 “王爷疯了?!怎么回事?!”祝子翎一下抓紧了椅子扶手,睁大了眼睛忍不住问。 容昭不是去审讯吗,还答应了要早点回来陪他, 怎么会在王府里突然出事? 毛团炸着一身毛, 慌里慌张地道:“大、大魔头突然就疯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在他旁边都感觉头好痛,就赶快跑出来了……” “大魔头好像不认识人了, 把其他好几个人打伤了, 还好我因为头痛先飞出来了,不然肯定要被大魔头弄死了嘤QAQ” 毛团虽然懂得越来越多了, 但毕竟只是刚开了神智不久的一只小鸟, 话还是说得有些糊里糊涂的,切不上重点, 祝子翎听得愈发担心,也不打算慢慢问它了, 迅速起身。 “王爷人现在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毛团虽然受了惊吓一路飞回来,其实很想歇一歇,但看到主人凝重的神色,还是很快老老实实地扑腾起了翅膀给祝子翎引路。 祝子翎平常动作向来懒散,这会儿却忍不住着急地跑了起来,对一些下人们见状后惊讶的询问也都无暇去管。 为了催毛团飞快点,祝子翎又给了它一些治疗异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厉王府秘密地牢的入口。 祝子翎一眼就看到了几个守在外面明显带伤的暗卫和萧越铭, 还有同样匆匆赶来的王向和等人。 “王爷出什么事了?” “王妃怎么来这儿了?” 祝子翎和王向和的声音同时响起。 王向和和萧越铭等人俱是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祝子翎。他们明明瞒着消息,祝子翎怎么会知道容昭出事, 还这么快就找到了这个隐秘的地牢入口,赶了过来? 众人都在惊疑,直到注意到祝子翎肩膀上有些气喘吁吁的毛团,才忍不住有了猜测—— 该不会是这小山雀儿把祝子翎叫来的吧? 王向和想到这儿又惊了一惊,但还是很快就尽力笑着说道:“王妃您多虑了,王爷没出什么事……” “没事那这些人的伤都是怎么来的?”祝子翎皱眉打断对方,快速质问道:“王爷还在下面?他自己受伤没有?严不严重?” “……” 萧越铭和暗卫他们听到祝子翎的问题,沉默着互相看了看,一时不知要不要如实回答。 祝子翎见状不由眉心紧蹙,“还不说实话?行,那我自己下去看看。” “哎哎,王妃!王妃您等等……”王向和连忙把祝子翎拦住,门口守着的暗卫更是顿时警戒地拦在他前面。 王向和勉强撑着脸劝道:“下面是牢房,又脏又臭的,您这千金之躯哪能进去……” “……” 祝子翎闻言停住了步子,王向和见状刚要松口气,不料下一刻却见少年转过头眸光冷冷地看着他,语气森然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王爷出了事,你们还想瞒着我?有没有把我这个王妃放在眼里?” 众人一时间都惊住了,看着祝子翎前所未有的冷厉神色,竟从这位向来被认为单纯无害的王妃身上,感到了某种难言的巨大压力,这一刻居然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额头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祝子翎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王向和看着祝子翎,几乎整个人都懵了,勉强回过神后心中仍满是怔然,一脸的难以置信。 然而感受到祝子翎散发出的凌厉气势,看着向来愉快单纯,成天黏着容昭,一块点心就能高兴半天的少年,此时脸上冷凝中还带了焦急的神色,王向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让人把实情说了出来。 “王爷……王爷自众多亲人离世后,就一直都有偶尔失魂发疯的毛病,若是不慎受到刺激,就可能会发病……” “一旦发病,便没了神智,认不出人。” 王向和不再强笑,垮下脸叹着气给祝子翎解释。 “早年这毛病比较严重,后来经过一位神医的医治,王爷病情好了许多,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少。自王妃您进府,都半年多未曾出事了。老奴还以为这是王爷的病已经要好了,没想到今日突然又病发……” 祝子翎闻言怔怔,“那他发病了会怎么样?有危险吗?” 王向和听到祝子翎的话,见他并未露出半分厌恶嫌弃或是恐惧的神情,反倒是语带担心,不由微微惊讶,接着又心中一暖。 容昭今日突然发病,他们都是打算刻意瞒着祝子翎的,就怕祝子翎会觉得容昭是个疯子,从此嫌弃惧怕容昭,在两人之间造成隔阂。 容昭性子冷淡,自从和祝子翎成婚后,整个人都变了不少,而且都是往好的方向改变。他对祝子翎那般重视,若是突然被对方厌恶排斥,后果多半不堪设想! 不说别的,容昭往常大概一两个月便会发病一回,祝子翎进府后,却是半年多才出这么一次问题。若是两人闹僵了,容昭的病情说不定就不止是退回到一两个月一次,还会变成更严重的程度。 所幸现在看来,祝子翎并没有因为容昭的毛病就不喜对方的意思。 王向和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祝子翎这王妃真好,张了张嘴,措辞了一番才答道:“一般不会有危险,王妃不用太担心。” “王爷发病后性情暴躁凶戾,认不出其他人,一旦有人接近,就会动手攻击。王爷武艺高强,轻易便能杀伤其他人,自己倒是不太会出事……” “一般不会,那就是其实也有会出事的时候?” 祝子翎蹙眉问道,果然见王向和闻言脸色微僵。 “什么情况下他容易受伤?”祝子翎沉着脸问。 王向和只好把容昭发病的具体情况都说了。 容昭虽然发病失去神智后只会攻击其他人,不会自残,但若是没有别人在,那就有可能过分暴躁地直接破坏环境发泄。所以往常容昭一有发病的征兆,都会尽量去一间专门用铜墙铁壁筑成,且没有其他东西的暗室里,这样容昭就算症状严重,也只能砸墙,只会受一点皮外伤而已。 但是更早的时候,容昭还不太能控制住病情,往往突然间受了刺激就会立刻发病,只能靠萧越铭和暗卫他们把人拦住。容昭武功太强,发病时不认人更是下的死手,暗卫想要将人拦住不让容昭出去大开杀戒,都必须竭尽全力。若是稍有留手犹豫,说不定就要被容昭失手杀了。 这样的生死相搏,暗卫们和被人围攻的容昭都会难免受伤,而且伤重到命悬一线的时候也是有的。 而若是有机会能把发病的容昭关在一个比较牢固的地方,但那地方有一些危险的器具的话,容昭也很可能在破坏的过程中弄伤自己,有一次就差点烧了房子,把自己烧伤。 祝子翎听着王向和说容昭受过的那些伤,嘴唇一点点抿紧了,最后脸色微变道:“王爷之前是在下面的地牢里给人审讯对么?” 既然是审讯的地方,那想必肯定会有不少危险的刑具…… 王向和显然也知道这个,脸色也不好看,显然同样为此担心。但除了等着容昭发病完,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萧越铭他们都受了伤,好不容易才将人关在了牢房里,再想让他们进去把那些刑具运出来,再重新把容昭锁住,那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王向和只能说道:“萧统领他们都在这儿守着,万一出事,立刻就会下去救王爷。” 祝子翎见此明白了,这是只能让容昭自己捱过去的意思,他眼睛蓦的酸了一下,微微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问道:“不是说受到刺激才会发病吗,而且他已经能控制住不会立刻就失去理智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回答的不再是王向和,受伤后脸色有些苍白的萧越铭凝重地对祝子翎道:“回禀王妃,今天的状况……有些怪异……” 容昭来审问刘太监,还带了个毛团,众人虽然有些惊奇,但也没多想,只以为小胖鸟是凑热闹跟过来玩的。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审问刚起了个头,容昭冷眼看着刘太监,随意先问了句“知道本王为什么抓你么”。 除非是根本没骨头的犯人,否则这刚开始对方都是不会立刻招供的,按理说容昭这话也只是给刘太监施加压力,并不指望对方立刻开口。 那刘太监满脸害怕,但果然也什么都没说。 其他人都等着容昭继续审问,然而不知怎么,在毛团突然啾啾叫了几声后,容昭的脸色突然变了,接着竟是气息霎时变化,几乎眨眼间便发了病,让其他人全都措手不及。 容昭眼中清明不再,而是变成了疯狂的血色,突然间就是一招致命的杀招冲着刘太监而去。 其他的侍卫们霎时大骇,萧越铭反应最快,连忙冲上去想要将这一招拦下,但到底还是没能完全躲过,刘太监直接重伤吐血,萧越铭自己也不得不受了伤。 这刘太监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可能知情人,若是什么都还没问出来就让人死了,对容昭实现目标影响极大,萧越铭不得不救。 容昭这次发病程度异常严重,不仅让人毫无防备,而且下手也比之前更狠,萧越铭跟一众侍卫只能拼着受伤,将近十来人合力,勉强算是把奄奄一息的刘太监成功带了出来,并趁机将容昭锁在了坚固的牢房里。 因为容昭的凶戾更胜以往,他们也没法守得太近,否则对方会显出攻击性,于是只能一退再退,在地牢外面守着,这会儿基本个个都带了伤。 刘太监已经被送去找人医治,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命,王向和这会儿也另外带了郎中来要给萧越铭他们看看。 “这次王爷的情况特别严重?”祝子翎神色越发焦急。 他看了看萧越铭他们的伤势,确认都没有紧急到危及性命,便在心里说了声抱歉。他有治疗异能,用了的话能让他们轻松很多。但祝子翎想要尽量把异能留给容昭,尤其是得知对方的情况特别严重后。 至于那个可能没命的刘太监,若是人在这儿他倒是能给点异能给人保命,但人已经送到其他地方了,他不可能再专门跑过去给人治疗。 萧越铭他们搞不清楚容昭怎么会突然发病,但祝子翎听了前因后果,倒是隐约猜到,恐怕是毛团从刘太监的想法里知道了什么,告诉了容昭,结果让容昭受了刺激。 这个刺激定然不会小。 祝子翎深吸了一口气,对守在入口的侍卫说道:“你们让开,我要下去。” 众人一惊,接着都变了脸色。 王向和以为事情说完,就该想说辞安抚祝子翎,说容昭肯定不会出事,让祝子翎一起耐心等待了,哪知道竟会听到这一句,当即慌了神。 “王妃怎么能去!”王向和比之前被祝子翎追问时更添急色,“王爷发病谁都不认得,去了只会被攻击!” “萧统领他们都伤成了这样,王妃您下去万一出点事,王爷到时候得多伤心自责?那老奴恐怕只能以死谢罪了!” 王向和是真怕祝子翎这时候任性闹出事,要是容昭知道自己发病时亲手伤了祝子翎,那不知道得难受成什么样。 侍卫们显然也觉得祝子翎下去没准有去无回,惊讶过后仍是把入口守得死死的,没有一点让开的意思。 “我保证不会有事,让开!”祝子翎皱眉命令道。但见这些人依旧纹丝不动,也并不意外。 祝子翎心里着急,知道恐怕没法说服他们,干脆直接用上了异能,几个侍卫突然懵了懵,仿佛被祝子翎的话吓到般,呆呆地往旁边挪了挪,其中一人甚至掏出了牢房钥匙。 祝子翎拿了钥匙,快速趁机钻了进去,走下楼梯进了地牢。 他的身影消失后,在场的人才回过神来。 王向和脸色大惊:“你们怎么放王妃下去了?!” 侍卫们茫然地面面相觑了一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刚才……好像突然走了下神?” “我还把钥匙给出去了……?” 王向和这时也没心思多追究,着急道:“还不快去把人拦住!” 说着自己便要往里追。 萧越铭神色凝重地将人拦住:“我带人去,王总管还是在外面接应。” 王向和也知道自己去了没什么用,闻言止住动作,一脸焦急地冲着进去追祝子翎的萧越铭他们说道:“可千万不能让王妃出事!” 祝子翎快速冲进了地牢里,站在他肩膀上的毛团一不小心竟翻了下去。 它连忙扇了扇翅膀,飞起来想要追上祝子翎,然而突然又想到前面就是可怕的容昭,飞行的动作顿时迟疑了下来。 不过感受到主人强烈的焦急和不安,毛团犹豫片刻后,还是跟了上去。 祝子翎很快就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的容昭。 对方听到祝子翎的脚步声,抬眼看了过来,从前在他面前总是格外柔和的墨色眼眸,如今却是一片赤红血丝,带着仇恨的阴鸷戾气有如实质般刺向祝子翎,冰冷的杀意扑面而来。 祝子翎心脏骤然一紧。 容昭果然认不出他了。 被锁在精铁牢房中的男人头发微乱,衣服上划破了不少处,一些地方甚至渗出暗沉血迹,还有道道伤口若隐若现。牢房里阴冷昏暗,灯早已经灭了,满室刑具也在打斗中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虽然衣衫凌乱,容昭却永远不显狼狈,好似仍旧冷静一般,静静地站着牢房中间。 他右手毫无知觉似的紧紧握着一块烧得通红的火炭,成为了黑暗中一处仅有的光源,整个人却仿佛已经浸入地牢漆黑浓重的阴影里,再也见不到光。 目光中不光杀意凛然,更有沉沉死气。 虽然与祝子翎眼神交汇,然而却仿佛隔了世界。 祝子翎看到容昭的右手,顿时瞳孔紧缩,勉强按捺的情绪瞬间激烈翻涌起来。 “容昭!” 第136章 “容昭!” 祝子翎睁大眼睛, 又惊讶又生气又着急,头一回直接喊了对方的名字。 他想也不想就快速打开了牢房的锁,直接冲了进去。 陷在阴影中、眼睛一片猩红的男人听到这一声,神色似乎有瞬间的波动, 然而那一丝清明很快被眼中汹涌血色掩盖, 握着滚烫火炭的手反倒微微收紧, 危险的气息直冲祝子翎而来。 祝子翎却没管那些,直接扑到了容昭跟前, 想要让他松手。 有人突然靠近, 容昭浑身戾气,杀意凛冽, 左手微微一动, 地上一把刀具就腾空而起,直冲祝子翎要害而去。 容昭目中猩红、头疼欲裂, 发病时只将身边活物都视作仇敌,唯有出手将之灭杀, 才能稍许平息被人威胁近身的烦躁暴戾。然而见自己击出的锐利寒芒直冲祝子翎而去,对方竟然不闪不避,容昭不知为何,发泄的快意尚未升起,竟觉心中烦闷更盛,太阳穴阵阵抽疼。 他一时用力,竟将手中火炭捏成了碎块,原本已经麻木的皮肉重新传来炙烤之痛,一时竟不知究竟脑中手上, 哪边疼痛更甚。 眼看着祝子翎也不知是反应不及还是生死不畏,仍旧朝他迎过来, 那刀就要刺进少年的心口,容昭呼吸一停,脑中仿佛一个霹雳炸响,不知怎么就突然上前,在刀尖抵上祝子翎心口的同时,伸手一把抓住了自己送出去的锋利刀刃,不让其再前进分毫。 尖刀堪堪停下,祝子翎却惯性未已,仍往前蹭了蹭,眼看着终归要受些划伤,然而容昭赤红着双眼,竟是紧紧握着刀刃,在祝子翎外衣将要划破时,受惊似的迅速主动往后避了避。 萧越铭和暗卫追下来,正看到容昭起刀攻向祝子翎的一幕,纷纷神色大惊。他们想要救援,奈何距离远了实在来不及,只能做好了祝子翎可能重伤乃至濒死的准备,连忙要冲过去拦住容昭再赶尽杀绝,将受伤的祝子翎救下来加紧医治。 没想到才有动作,却见出手便是致命一击的容昭竟又将祝子翎救下了。 祝子翎毫发未损,连衣裳都没破个口子,然而容昭手上的血却是顺着银亮刀锋汨汨而下,不断滴在地上,在众人都大气不敢出的寂静地牢中砸出诡异的声响。 萧越铭等人的动作一下子滞住,完全怔愣地看着这一幕,一脸的不敢置信。 容昭怎么会又拦下那把刀?难道是已经恢复神智了?可看他的模样,明明还是发病中认不出人的样子…… 祝子翎也很惊讶,但他来不及想太多,心神已经被容昭两手上的伤占据了。 离得近了,祝子翎不光能听到容昭握刀的手不断滴血的声音,还能听到火炭炙烤皮肤血肉的滋滋声,甚至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祝子翎顿时心脏重重一跳,脸色更加焦急,趁着对方主动上前,直接扑上去抓住了容昭的手臂。 容昭盯着手里滴血的刀尖,脑中混乱嗡鸣,满带煞气眉宇间更显阴鸷。仅剩的本能让他想不透刚才是怎么回事,烦躁地扔掉了手里的刀,不料下一刻竟又被祝子翎扑了上来。 容昭本能地又要攻击,然而挥出的掌风在将要碰到这莫名找死招惹他的人时,心中竟又升起了尖锐的惶恐,连带大脑撕裂般地疼起来。 容昭再度神色微变,仿佛不受控制似的,硬生生又将攻势收了回去。 他这一番犹豫反复,结果就被祝子翎趁机给牢牢抱住了。 一具生气勃勃的少年躯体紧紧靠上来,发病中极度抗拒其他活物的容昭暴虐杀意之心顿时汹涌,然而一旦这杀心落到了眼前这人身上,就又会被另一股无法控制的情绪打断,让大脑的疼痛加剧,如若无边血海翻滚轰鸣、山崩海啸。 容昭牙关紧咬,猩红双眼中明暗交汇,浑身肌肉紧绷,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萧越铭他们见到容昭虽然几次出手,但始终没有真正攻击到祝子翎,实在惊讶异常。 萧越铭以为是容昭已经恢复了些理智,便想要也趁机上前,将祝子翎先带回来以保安全。 哪知道他们刚靠近了些,容昭凌厉的目光就冷冰冰地扫了过来,同时还有几个铁蒺藜迅速破空而来,其上带的内力极强,暗卫们顿时心中凛然,费了不小力气才狼狈地挡下。 意识到他们仍然会引得容昭攻击,对方似乎并非恢复理智,而只是唯独怎么都不会伤害祝子翎,萧越铭既吃惊又感慨。 原来王爷攻击后又拼着自己受伤去救人,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即使失去了神智,仍然认得出王妃,绝不愿意伤害对方么? 萧越铭心中实在有些惊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带着人收敛身形往后退了退,没有再上前。 只要王妃不会出事,那以后王爷再发病的时候,就不必再一个人艰难苦熬,可以有人管有人陪了吧? 虽然他们帮不了容昭,只能在一旁干巴巴地看着,但或许现在,能帮到容昭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萧越铭深吸了口气,决定赌这一把。 容昭凛冽的目光依旧钉在他们身上,杀意滚滚而来,直到暗卫们退得不见人了,这才转回跟前的祝子翎身上,眼中血色微微翻涌。 毛团一路跟着祝子翎,只是在牢房外便又因感知到容昭的精神状态头疼不已,加上畏惧容昭,没敢再往里跟。看到祝子翎有危险,毛团慌乱地忍不住要往里飞,然而刚往前一径,就被一阵剧烈的头痛止住了扇动翅膀的动作,整只鸟直往下掉,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所幸祝子翎最后没事,但毛团却越发感到大脑乃至浑身都被撕扯般的疼痛,直接落在一边动弹不得。 毛团的异能让它能感知其他人的精神和思维,但同样的,当附近有精神力强大又充满攻击性的人时,它也会被迫受到影响,不得不感知对方状态。 如今毛团感觉它在被两种本能艰难地互相拉扯,一种是破坏、杀人的暴虐欲|望,另一种却是绝不愿意伤害祝子翎的执念。前者更强于后者,但后者却会在关键时刻爆发。 这两股想法就像是在它的脑子里打着一场惊天大战,偏偏两者都属于它,于是无论哪方受挫,造成的伤口和疼痛都要由它承受。它们还将周遭一切都破坏摧毁,变成荒凉颓败的废墟,让作为两方互相争斗的所在越发千疮百孔。 这是容昭的精神力无疑。 毛团受到的影响也不过稍许,却已经感到自己的身心和精神力受了重创,而容昭实际承受的痛苦至少还要强出十倍百倍。 但他只是眸中泛着血色地紧盯着祝子翎,冷汗也没有出一滴。 祝子翎仿佛没有感觉到容昭身上不断涌出又勉强克制的杀意,顺利扑住人后神情微微一松,立即就伸手去抓对方的右手。 “你怎么还把炭抓着,快放开啊!”祝子翎一眼看到容昭手掌上焦黑中透出腥红的颜色,顿时着急,伸手就要去掰开他还紧握着一把碎炭的手指。 容昭脸色绷紧,显然没有料到,连忙避了避,又想将人推开。然而祝子翎不依不饶,紧紧抱着他的手臂,一定要去抓他的右手。 容昭实在避不开,又没法对人动手,眼看避无可避,祝子翎就要碰到他的右手,恐怕一并也会被火炭烫伤,不由地心头一跳,一下松手将那些火炭扔了。 祝子翎这才清楚看到容昭的手掌,眼睛一下子红了。 本该是皙白如玉、被祝子翎在心里赞过不知多少次好看的一只手,如今却是难看至极。掌心皮肉溃烂、满是淋漓伤口,血迹混着炭黑被高温蒸发,在层层开裂的皮肉上制造出丑陋的灼伤,表面一层被炙烤得焦黑发硬,再露出里面新鲜的血肉,手指上甚至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简直像是祝子翎前世见过被炮弹炸了的尸体一般,散发出某种说不清是焦糊还是焦香的味道。 在末世人人饿肚子的后期,这种尸体的味道甚至很是馋人,就算大多被炸死的都是丧尸,都有些实在饿得撑不住的人会忍不住去以此饱腹。 祝子翎是绝不碰人肉的,但有时也难免因为这种烤肉香味眼睛发绿,而且他一直就有认为容昭非常好吃,想要咬对方一口的想法。然而这个时候,面对容昭烫伤的手,祝子翎根本起不了分毫的食欲,反而觉得一阵恶心难受。 祝子翎不敢去碰容昭满是伤口的手掌,只抓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托住对方的手背,拼命地把自己的治疗异能都毫无保留地送过去。 接着又去看容昭的左手,只见掌心处同样也是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祝子翎看得忍不住脸色绷紧,抿紧了嘴唇,低着头不说话,只紧紧抓着对方,把治疗异能给出去。 容昭眼睛猩红,眉头紧蹙,依旧想要躲开,然而却每每要使出全力将人推开时,就又迟疑下不了手,最终只能放任祝子翎。 祝子翎注意到他手臂肌肉不断的紧绷和克制,再想到刚才容昭为了不让他碰才扔开手里火炭的动作,顿时越发心头发酸,仰头看了看他仍旧显得陌生抗拒的神色,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以对方的武功,原本即便抓住刀刃也不会造成这么深的伤口,显然是因为情急,这才没能尽量保全自己。 把自己烫伤成这样还是不松手,说了也不听,却因为他可能烫到就立刻放了手。 明明眉眼间还是写满了阴鸷暴戾,唯独连用力碰他一下都小心克制…… 祝子翎在最初的生气和心疼过后,又回过头来想了想这些,心中不由阵阵酸胀。 不知不觉间,一滴泪珠悄然从他眼角滚落,在空中划出一线晶莹,坠落到容昭布满狰狞伤口的掌心。 容昭看到这一幕,身体突然微微一颤,眼中的血色像是骤然被这一颗泪珠涤净,开始快速变得清明起来。 容昭手上的伤口虽然看着可怖,但好在只是皮外伤,在祝子翎几乎竭尽全力释放的治疗异能下,速度飞快地愈合着。 坏死的焦黑部分脱落,长出新生的血肉。仿佛切断了手掌的伤口快速愈合,涌出的血液尽数滚落殆尽,重新变得光洁如玉,就像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 而这治疗异能也不光只是治外伤。被传染得头痛的毛团慢慢恢复了正常,意味着容昭大脑里不受控制的头疼逐渐趋于缓解,开始一点点恢复了理智。 祝子翎注意到容昭眼中的暴戾逐渐消退,开始有了他熟悉的神色,顿时惊喜:“王爷恢复了?” 已经清醒大半的容昭还记得刚才发生的事,他扫了一眼愈合速度快得妖异的手,神色复杂地看着祝子翎:“……王妃怎么会来?” 祝子翎见状知道他确实是恢复神智了,听到这仿佛不希望自己来的话顿时不满起来,瞪着容昭:“我还没问你呢,这么严重的病你不跟我说就算了,居然还去抓烧红的火炭自虐?” “不是说你发病也只会破坏其他东西吗,今天是怎么回事?” “叫你放手还不放,要不是我来,你是不是要把手彻底烫烂了才过瘾?还是干脆就想吞炭自杀?!” 祝子翎越说越气,微微咬牙鼓起了脸,瞪着容昭,眼睛都有些发红,“难道王爷还想要我不来,等你真出了事再在旁边束手无策地看着吗?” 容昭没料到祝子翎竟会这样质问他,一下子怔住了。 这还是祝子翎头一次露出这样委屈得要哭的模样,容昭看得不由一阵心慌,几乎立刻就想把他的要求都应下来。 然而想到刚才刀尖已经抵上祝子翎心口的那一幕,容昭抿了抿唇,还是轻声说道:“王妃来太危险了。本王过了发病这一阵就行,不会出什么大事,就是一点烫伤而已。倒是王妃,若是真受了本王一击,后果不堪设想。” 容昭微微垂眸,淡淡道:“下次王妃还是别再过来了。” “胡说八道!”祝子翎闻言一下子生气起来,抓紧了容昭的手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你根本就不会攻击我,不许找借口!” “王爷要是再这样糊弄我,以后你干什么我都跟着,上朝上战场我也要一起去,免得王爷再突然发病。” 容昭听到这话不由神色微僵:“……” “至少我在的时候,王爷伤重了也还能治。”祝子翎哼了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王总管都说你现在病情好很多了,发病前都有征兆,也不会伤害自己,这次究竟是为什么反常?” “是从那个刘太监那知道了什么不好的事?” 容昭一怔,蹙了蹙眉,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要告诉祝子翎。 然而祝子翎显然是不问出来就不会善罢甘休了,认真说道:“王爷要是非不说实话,那我就找毛团问了。” “……” 容昭深吸了口气,到底拿祝子翎没办法,沉默片刻后,声音低沉地开口:“那刘太监一见到我,就立刻想到了一桩事。” “我母后曾被先帝下了不孕药,所以婚后才迟迟未有生育。” 祝子翎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听到的竟会是这样惊人的事,祖父给自己的母亲下不孕药,难怪容昭知道后会受刺激…… 虽然容昭还是出生了,但先后既然被下了不孕药,那怀孕生产定然比一般人要艰难许多。先后恰是因难产逝世,若是没被下药,兴许就能身体康健至今呢? 祝子翎想到这儿,顿时忍不住在心里替容昭咒骂起先帝来。 但容昭想的却不是骂先帝。 他垂下眼睫,沉沉继续道:“若是不怀上我,母后虽然不被皇帝所喜,但也始终是一国之母,不会未及二十便难产而亡,兴许未来还能安安稳稳地当个太后。” “靖国公府虽然被皇帝忌惮,仍旧会受打压,但皇帝本身软弱,手段不会太过激烈,足以及时让祖父抽身而退。” “偏偏……偏偏本该不孕的母后怀了我。还是个皇子而不是公主。” 容昭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低哑,说到这儿越发干涩。 “母后被下过药伤了身体,意外有孕还要生下来,生产时注定会出事。而外祖有了一个嫡皇子的外孙,皇帝对靖国公府的忌惮之心骤增,本来软弱的家伙这才突然心狠手辣,由人罗织罪名将我外祖一家诛族……” “若不是我偏偏意外托生在母后腹中,本来这些都不会发生。” 只要没有他,先后和靖国公三族就算不能一生幸福美满,至少也不会落到如此惨烈的下场。 只要没有他…… 本该也没有他。 容昭抬眸看着祝子翎,仿佛自虐般沉声对他说道:“我确实是……克亲克母之人。本不应该投身于世才对。” 第137章 经过了祝子翎这么长时间的暗中治疗, 容昭的病情本身已经好了许多。而且他对于靖国公被人陷害的真相早有诸多猜测,心知肯定是些腌臜手段,即便审问的时候会听到不好的事,原本也有把握自己能够控制住, 不会被刺激得发病。 然而没想到突然得知的, 却是先帝竟用了这种龌龊手段, 早早算计他母后的事,容昭一时间猝不及防。 他看似对外界的恶意流言不屑一顾, 并未放在心上, 但终究还是因母亲难产而亡和外家三族的惨烈下场藏下了心结。 平常容昭向来理智,并不会那么脆弱, 将亲人遭遇的这些灾厄都归咎于自己。 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 容易出现意外,而靖国公三族的遭遇, 更该归因于有心陷害的罪魁祸首,容昭只一心要为他们平冤昭雪、报仇雪恨。 但即便如此, 在失去了会关心自己的所有亲人,身在皇室却无亲无靠,被所有人说成是不详的煞星的时候,他心里未尝就没有真的起过念头,怀疑自己是否真是所谓的不详之人。 这种软弱的想法一直被理智和更强烈的仇恨掩盖着,这才始终不显,然而今日骤然得知母亲离世并非意外,而是生下他的必然代价,容昭在那一瞬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心里一直隐藏着的隐忧顿时被彻底引爆。 先帝和永宣帝为了稳固江山,当初主动求娶齐蕊。靖国公本来并不想让女儿嫁入深宫, 是皇家许下了百般好听的承诺,这才不得不松口答应。然而这两个人却是一个人早有算计,一个人过河拆桥,口蜜腹剑,生生残害了整个齐氏一族,实在恶心至极! 容昭瞬间便被一阵暴怒冲散了理智。同时被冲散的,还有那平日里克制着软弱自厌情绪的屏障。 容昭霎时间便被强烈的自责所淹没了。 只要没有他,先后、靖国公,还有齐家百余亲族,应是仍能好好活着的。 若是他的母亲,他的外祖和那些血亲们,知道是因为他的存在才直接导致了他们那样凄惨的下场,定然是埋怨憎恨,宁愿他不要降生于此的吧。 虽然是被人不怀好意传出的流言,可如今看来,他恐怕确实就是那个克亲的煞星,真正关心他的母亲和外祖一家被妨碍到惨死,反倒对他冷淡厌憎的皇室这边却是安安稳稳…… 多么可笑。 容昭心中冷嘲,却并不能真的笑出来。他盯着神色怔怔的祝子翎,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知道他是这种会妨害亲近之人的灾星,祝子翎会怎么样呢? 恐怕也会从此恐惧厌恶,开始躲避他吧。 容昭知道若是不想让祝子翎离开,不想看到对方厌憎惧怕的眼神,他应该把这些瞒下来才对。而且会被他克到的兴许也只是血亲,王向和他们跟随多年都无事,祝子翎或许也并不会受影响。 对方一心依赖爱慕他,只要他想,自然可以想办法将人一辈子拘在身边,不给祝子翎任何远离的机会。 但容昭还是没能这么做。 即便明明知道对方的反应多半会是他不想看到的,容昭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祝子翎的真实想法。 祝子翎会直接把排斥放在脸上吗?还是选择找机会悄悄远离? 或者……还会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可能,并不介意这些,对他一如既往? 想到方才祝子翎对他受伤发病的担忧和焦急,容昭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心里不自觉冒出一股微弱的希望。 他看着祝子翎,眼眸幽深,却见少年面露惊愕,只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本来紧紧抓着他衣袖的手,似乎也渐渐的松开了。 “……” 容昭的眸光一点点沉了下来。心也一样。 是了,知道夜夜同床共枕的人原来会带来可怕的灾祸,怎么可能不感到害怕厌恶呢? 他早已猜到了结果,又在指望什么? 更何况…… 祝子翎跟他本就不一样。 容昭一身冷冽,淡淡垂下了眼睫。 他早已发现祝子翎是他的灵丹妙药,而且身上颇多神异之处。又有毛团这样确实成了精的小妖怪在,祝子翎显然也不是凡人。 然而方才对方治疗他伤口的速度,还是让容昭十分吃惊。 那已经不仅是普通神异的范畴,完全称得上是真正的仙术了。 容昭突然清晰地意识到,祝子翎跟他是不一样的。 对方是能使出此等仙术的神仙人物,而他却只是一个连命都要苟延残喘的凡人。 即便他身上的毛病可以被祝子翎治好,但凡人想要跟神仙厮守,岂不也还是痴心妄想? 容昭意识到这点,心里便沉沉压了一块大石,只是因有其他诸多心绪堆叠,并未立刻显露,而是不欲多想,也未敢提及。 再说若祝子翎并非神仙,而是什么精怪,那些故事里常有凡人叫破精怪身份后,精怪便抽身离去之事。容昭怕一旦说破,就要导致祝子翎离开,方才便刻意避开了刚才发生的事。 然而现在看来,痴心妄想终归是痴心妄想罢了。 哪怕他不提,也不过只是让自己的美梦多延长了这几息。 他不光是寿数无几的凡人,还是个灾星,怎么看都不可能跟神仙似的祝子翎匹配。 之前的亲密无间让他燃起了不切实际的希望,可惜终究只是一场大梦,如今便已经要到梦醒的时候了。 他早该清楚自己没有许人一生一世的资格,居然还真的寄希望和祝子翎有未来…… 真是不自量力。 容昭面色绷紧,指甲不知不觉掐进了刚刚才被祝子翎治愈的手掌。他微微咬牙,努力克制着心中翻涌着的暴虐与不甘,才平静不久的墨黑眼瞳中却还是蔓延出丝丝猩红,再度染上可怖的血色,酝酿着汹涌的风暴。 容昭忍不住抬眸,在逐渐变得模糊的血色视线里紧盯着祝子翎,一个个念头艰难地在心头滚动—— 他现在应该开始憎恶我了…… 他会离开我…… 其实我们从来,都没有未来…… 容昭周身的气息再度变得可怖起来,在阴森幽暗的地牢中,越发犹如将要择人而噬的修罗恶鬼。然而唯独被他沉沉盯着的祝子翎,反而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攻击性,只是被对方强烈的目光包裹着,没有恐惧,而只有疑惑。 听到容昭说的那些话,祝子翎很是意外。他没有料到容昭竟不像他那样咒骂先帝,反倒说起了自己克亲克母,不由稍微懵了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对。 等好不容易想通了容昭的逻辑,祝子翎顿时就冒出了一肚子气—— 容昭为什么会傻到把先帝和永宣帝干的坏事算到自己头上?不去骂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把自己说成是灾星?!拿火炭自残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吧? 以前怎么没看出他原来这么不机灵! 祝子翎立刻就想把容昭给骂醒,不料却再次看到他眼中又开始蔓延出血色…… 祝子翎顿时回过神,心中一惊—— 容昭又发病了?! 想到对方之前弄得伤痕累累的一双手,祝子翎顿时着急,连忙把人抓住,把剩下的治疗异能一股脑送了过去。 容昭往常发病一向是与母族有关,这次却是因为祝子翎而陡然陷入了可怕的深渊。即便容昭试图控制,却到底抵不过因失去眼前的少年而产生的激烈情绪,一度难以保持理智。 好在幸运的是,这次他的意识还未向深渊跌落太久,便又迅速地清明起来。 容昭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双手紧紧握着,那双手柔软温暖,带着熟悉的触感,仿佛还传递过来令人舒适的暖流,渐渐抚平了他的暴戾。 容昭意识回笼,眼前画面还未清明,就知道又是祝子翎唤醒了他。 他先是心中微动,接着却又忍不住一沉。 祝子翎又帮了他。 可祝子翎以后还会帮他吗? 容昭停住了想要反手握住对方的动作,待眼睛恢复后,有些僵硬地看了过去,不料却看到向来无病无灾、被太医说身体好得不能再好的少年,竟突然失去了意识,不仅抓着他的手松了,还直接往后倒了下去…… “翎儿!” 容昭一瞬间呼吸几乎都停住了,情急之下不慎将一直只藏在心里的亲密称呼脱口而出,原本不敢去握对方的手霎时用力抓紧,另一只手更是快速扶在了祝子翎腰间,眨眼间便将人搂回了怀里。 所幸祝子翎很快就从晕眩中恢复,睁开了眼睛,恰好看到容昭脸上的忧色。 “……王妃怎么了?” “王爷没事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祝子翎和容昭都怔了怔,接着又同时开口道: “本王无事,王妃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就是稍微晕了一下,你……” 两道声音再度撞到一起,祝子翎和容昭不由都中途顿住了,等了片刻,想要再开口,却又是“默契”地几乎同时。 祝子翎见状顿时瞪起眼睛,快速抢先道:“王爷你闭嘴,我先说!” 容昭:“……” 容昭只能把话吞了回去,让祝子翎先说。 “王爷刚才是不是差点又发病了?现在好了吗?是不是还没完全恢复,还有可能再复发?”祝子翎抓紧了容昭的手,担心地问。 容昭沉默一瞬,还是答道:“确实是差一点就再次发病,不过现在已经恢复了,至于复发……暂时应是不会了。” 这次能恢复显然又是因为祝子翎帮的忙,他不能再给对方增添负担了。 “王妃真的没事?是不是……”容昭迟疑了一瞬,还是选择将祝子翎的神异之术点破了,“是不是为了帮本王恢复,所以才消耗过度,身体受损?” 他其实并不愿直面自己和祝子翎之间的巨大鸿沟,但这不过是他刻意逃避的软弱念头,比之祝子翎的身体自然无足轻重。 祝子翎倒也不意外容昭会发现自己的治疗异能,毕竟都这么明显了,他也不打算再瞒。 “是一下子消耗过度了,不过就是晕那一下而已,已经好了,没有损伤身体。”祝子翎不怎么在意地说道。 他前面把大半治疗异能都给容昭用了,看到容昭再次发病,一时情急又调动了一大把能量,瞬间把剩下的异能抽调一空,能量循环没有续上,就稍微晕了一下。 这确实谈不上损伤,而且这样将能力压榨到极限,反而能更快地提升异能,晕一晕完全不算什么。 祝子翎更担心容昭的病情。 他之前用了那么多异能将人治好,结果短短一会儿对方就又突然发病,而他的异能还没能恢复好。 若是对方发病的频率再高一些,等会儿又会复发的话,那对他来说恐怕都要有些棘手了。 “王爷真的觉得暂时不会复发了吗?”祝子翎微微蹙眉问道。 容昭眸光微凝:“……不会了。” 他不会再让祝子翎为此损伤自己了。 “王妃消耗过度真的没事?”容昭并不相信地看着祝子翎,微微迟疑道:“需不需要……吸收什么东西填补?请太医来开方子有用么?” 祝子翎闻言怔怔地眨了下眼睛:“啊?吸收什么?什么方子?” “我已经好了,什么都不需要啊。” 容昭眉心微蹙,并不放心,正想要带他出去,说什么也要请太医看看,不料却见祝子翎又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再度对他瞪起了眼睛。 “差点都忘了,既然王爷说不会复发,那咱们就来讨论一下刚才你说的那堆鬼话!”祝子翎板起脸,气势汹汹地对容昭道,“什么叫你克亲克母,不该投身此世?!” 容昭闻言一怔,还未明了祝子翎的怒气从何而来,张了张嘴,垂眸用平淡的语气道:“这是事实不是吗?只要母亲没有怀上我,她和齐氏三族多半都还有命在……” “谁说的?”祝子翎皱眉打断容昭,忍不住怒气冲冲地骂他:“你怎么这么笨,连这点事情都理不清楚?!明明那两个皇帝才是罪魁祸首,你这个受害者怎么还主动给他们当替罪羊?是不是傻!” 容昭被祝子翎骂得一时呆了呆。 他实在没有想到,祝子翎得知此事的反应竟然是这样。骂他笨骂他傻,却没有厌恶,更没有恐惧。 祝子翎看着一时难以回神的容昭恨铁不成钢,语气有些激动地给他矫正脑子:“只要先帝不下药,你母后就算有孕也不会在生产时出事。要是皇帝没想除掉靖国公,就算你是嫡长子都不会让靖国公蒙冤。” “相反,恶人既然有心作恶,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没有这件事当借口也会有那件事。” “先帝和皇帝如此心胸狭窄,而且早就忌惮靖国公下手算计,又是能用出那样恶毒手段的卑鄙小人,哪怕你没有出生,肯定也会找机会陷害铲除齐氏的。” “难道王爷觉得没有你,皇帝就不会想要夺回靖国公手里的兵权,在边疆安稳的时候找机会下手吗?” 容昭听着祝子翎这一番话,薄唇微抿,没有回答。 然而他心里却是有了清楚的答案。 会的。 从先帝到永宣帝都对齐家忌惮已极,只要有机会,必然会下手。 只是恰好他成了那个“机会”罢了。 “王爷难道没想过,就算你母后无嗣,可作为皇后,若不早逝,以后必然会是太后。到时候齐家的势力依然极大,皇帝能眼睁睁看着齐家安安稳稳走到这一步吗?还是总会找机会对齐家动手?” “你说皇帝本性软弱,没有你这个皇子的话,手段不会这么激烈。可是齐家本身又没有什么罪状,又实在树大根深,皇帝想要彻底消除齐家的势力,能用什么不激烈的手段?” “而且你觉得他真的会宁愿多费功夫,给齐家一条退路,而不是选择用这种激烈的方法一劳永逸吗?” 祝子翎对政治倾轧并不精通,但毕竟在条件恶劣的末世摸爬滚打过,对自私自利的小人的心思和手段还是挺清楚的,这一番话说下来,顿时让容昭的神色微微变了。 他其实并非不清楚永宣帝的行事,也不是想不到这些隐患,只是一时受了刺激,没了面面俱到的理智,这才在事关至亲生死的事上心有侥幸,忍不住存了些没有自己这个引子,母亲外祖就能活下来的期望罢了。 不过这样并不切实的期望,如今一下就被祝子翎戳破了。 就算容昭没有出生,想来永宣帝对付靖国公的手段也不会仁慈。 靖国公一脉确实太过树大根深,西北军中的将士几乎尽为拥趸,哪怕主动交出兵权,永宣帝恐怕也不会放心,除非齐家彻底退隐,再无一人驰骋疆场。但齐家儿郎生来便是血战沙场之士,又哪里放得下守护多年的边关百姓。 哪怕靖国公离开军中,容昭的那些舅舅、表兄弟,乃至靖国公的徒弟、义子,都可以继承靖国公的威望和人脉,齐家依旧会是西北军中的无冕之王。 永宣帝必然不会容忍这一点。 这本身就是一道答案已经注定的题目,容昭的存在其实只是题目里一句可有可无的修饰而已。无论他这个皇子出生与否,永宣帝既然早已心有忌惮,一旦动手,定然就要想办法彻底削去靖国公府的势力……斩草除根。 要把偌大齐家连根拔起,非通敌诛族这样大的罪名都不可用。 就算没有他,齐家的结果也不会有多大改变。 祝子翎看容昭明白过来,不再钻牛角尖,这才没那么生气了,但还是忍不住继续数落道:“王爷怎么能觉得没有你会更好,先后和靖国公肯定都不是这么想的!” “要是没有王爷,西北边关的百姓岂不是要饱受北狄欺辱?大启江山安定都不能保证。先后和靖国公的冤屈也将无人申诉,那才是会最让他们失望的。” “你现在都做得这么优秀了,他们明明是会以你为荣,庆幸生下了你才对啊。” 祝子翎用着教训的语气,说的却全是夸容昭的话:“还说什么你不该投生……先后既然意外怀孕,那生出来的是王爷倒要算是最大的幸事。如果不是你,而是其他一些人,比如像誉王那样的家伙投生到先后肚子里,恐怕不仅继承不了靖国公一脉守土卫国的意志,也没有能力为他们还清真相平冤昭雪。” “王爷想想这会是什么光景?” 祝子翎仰头看着容昭,十分认真地给他纠正认知:“换成其他人,估计没哪个能做到王爷现在这样,继承了靖国公府的衣钵,攘边定患,还挖出了先后被害的真相。” “你绝对是做得最好的了,不要妄自菲薄!” 祝子翎定定地盯着神色微怔的容昭,笃定道:“而且以后王爷肯定还能做得更好,会替先后和靖国公报仇正名,彻底压制北狄,平息边患。龙登九五,安定朝堂,海晏河清。” 容昭:“……” 祝子翎这一番明为数落但实为夸赞的话,不知不觉将容昭心中那一丝自我厌弃的情绪一点点安抚了下来。 容昭总认为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他如今的势力不过只能在京城立足,还有许多事上都要受制于永宣帝,无法放手施为;靖国公被诬陷的真相他已经追查多年,却进展缓慢还未查清;如今又发现母后曾被先帝暗害…… 这桩桩件件的事,加上寿数和身体之故,都让容昭完全无法松懈自满,而是深感自己实力不足,做得还不够。 没想到在祝子翎的眼中,原来自己有那么好……吗? 容昭看着祝子翎眼瞳中满满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莫名地心头酸软,说不出话,直到听到对方最后一句信誓旦旦的话,面上才忍不住闪过一丝惊愕,迟疑问道:“……王妃怎么会觉得我能做到这些?” 若只说为靖国公平反,和解决边患之事就罢了,龙登九五、定国安邦? ……祝子翎难道早就知道他的种种谋划? 还是希望他能登上皇位? 除了他的心腹手下,恐怕没有人觉得他能争夺皇位。祝子翎哪怕能随便出入他的书房,也向来不关心这些,因此容昭着实感到意外。 况且夺位这种事,其中的凶险艰难自不必说,祝子翎却好似毫无疑虑,坚信他能成功,还能开创太平盛世…… 容昭自己尚且仅是在赌,且只是为了能为齐氏一族平反才有夺位之心,甚至做好了满身骂名的准备,并未指望拿下大权后能有多少活头。 祝子翎如此信心,难道只是因为爱慕他才造成的盲目吗? 容昭一时心绪复杂,然而祝子翎的回答却极其简单,。 “因为你本来就能做到啊,我就是知道。”祝子翎理直气壮地道。 他确实知道,因为容昭本来就做到过。 “而且那一天应该不远。” “先后和靖国公泉下有知,肯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祝子翎回想起前世里容昭登基后的威严肃穆,神色也不由地郑重起来,“就在不远之后,所有人都会叩拜你无上的帝王威严,景仰你的功绩,赞叹你的出众,而且庆幸你的到来。” “……” 容昭被祝子翎信任笃定的目光看着,喉头一动,沉默许久后才声音干涩道:“在那些人眼里,本王明明是不详的煞星。他们对本王避之如蛇蝎,就算本王登上皇位,又哪里会像王妃说的那样?” “……”祝子翎眨了眨眼,含糊地哼唧了一声。 他可能是有点夸大,可是容昭实际做出的那些功绩,他觉得确实值得这些。就是大部分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以后也会慢慢意识到的。 “这些人是被有心人刻意蒙蔽引导,暂时还看不到王爷的好而已。”祝子翎说道。 “以后他们也会明白过来的。” “再说了,就算别人看不到,但我能看到啊!”祝子翎想也不想地说:“至少我知道王爷有多好。” “要是没有王爷,我肯定会遇到很多麻烦,恐怕还要被祝家人为难,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过得舒服。” “而且要不是有王爷支持,我也不能弄出玻璃望远镜这些东西。还有以后可能找到的良种,都能造福世人。” “总之王爷才不是什么煞星灾星,你对大启的将士和百姓来说都是福星才对。” 祝子翎没有说前世里自己被容昭牵连没命的事。比起这个,对方前世里就帮他解决了祝家的麻烦,这一世更不用说,祝子翎早就已经对这事没什么气了。 跟容昭在一起的短短几个月,已经开始冲淡了他在末世几年的记忆。 祝子翎想要把现在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哪怕要为此在末世走上那一遭,他现在也觉得值得。 而且要不是因为这一遭意外,他也不可能知道那些未来世界的东西,再到大启这边用上。所以这么算下来,没准这些成绩还真是有一部分要归功给容昭。 不过容昭显然不愿在这方面揽功,闻言微微皱眉道:“要论福星,也该是王妃才算……” “重点又不是这个!”祝子翎打断容昭,小小瞪了他一眼,“我想说的是王爷不要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没用!” “你明明很重要的好吗?” “就算其他人都不识货,至少我也特别需要王爷,没有王爷我吃饭睡觉都不安稳。”祝子翎盯着容昭,目光炯炯,气势汹汹地说道。 “下次你再敢有这种自己不存在才好的念头,我……我就……” 祝子翎想要让容昭吃个教训,可惜想了半天,就是找不到惩罚对方的办法,不由不高兴地蹙着眉,微微鼓起了脸颊。 祝子翎还气鼓鼓的,觉得自己的“威胁”不够成功。然而容昭却是没有料到竟会听见少年这样动听而热烈的“表白”,顿时神色微动,心跳陡然间加速。 他眸光微沉,虚扶在祝子翎腰上的大手突然用力,忍不住将人按进了怀里。 容昭小心而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少年,感觉如同抱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祝子翎这样一番“表白”,彻底将容昭内疚自责的阴影一扫而空。他把人按在怀里,眼睫微垂,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眼中已经强烈到可怕的欲|望和占有,声音低沉地开口,主动承诺道:“下次定然不会了,我以后保证让……翎儿一直吃好睡好,好么?” 祝子翎突然被容昭抱住,正不明所以,闻言顿时一怔,努力仰头看向他,眼睛发亮,“真的?王爷不能出尔反尔。” “嗯,不出尔反尔。”容昭抱着祝子翎,看着他满是信赖亲近的澄澈眼眸,目光在对方一张一合的红润嘴唇上划过。 他掩下汹涌的情绪,克制着没有亲下去,只再度把人按进怀里,极轻极柔地在少年柔软的发顶印下一个吻,在他耳边声音低沉缱绻道:“翎儿放心。” 祝子翎没有发现这个隐秘的亲吻,倒是终于注意到了容昭对他的新称呼,不由地耳朵发颤,被对方气息拂过的地方更是一片酥麻,从耳根到脸颊都莫名热了起来。 祝子翎还从来没被人用这样亲昵地叫过。 母亲早逝,祝瑞鸿对他不喜,林姨和周生则是终究隔了身份,虽然亲近也只能叫他少爷。倒是胡氏偶尔会为了彰显大度故意在祝瑞鸿面前叫他翎儿,但胡氏这么叫,祝子翎只觉得恶心,不像如今被容昭这样叫,心跳加快之余,还有种莫名的愉悦感从心底悄悄地冒出来。 祝子翎有些想问容昭怎么突然这么叫他,但又古怪的感到不好意思问,又觉得被这么叫似乎也挺不错,于是干脆埋头在容昭怀里不说话了。 容昭微微垂眸,看着他发红的耳朵尖,目光越发柔和。 第138章 厉王府的侧门, 一辆颇为低调的马车驶来,驾车之人一边与门房对话,同时悄悄向另一个方向亮出了一枚令牌。 那处看似空无一人,但却是很快便有一人闪身而出, 在无人察觉时便不声不响地将消息传了上去。 王向和眼看着祝子翎闯进地牢, 萧越铭他们跟进去了却也迟迟没把人追回来, 在地牢外面等得着实心焦。 王向和一边心中祈祷,一边不断把忍不住也想进去的念头按捺下去。只是随着时间推移, 他心中的担忧还是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多。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消息意外传来—— “钟老神医到了?!” 王向和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其他, 连忙便去把人迎了过来。 容昭突然发病, 祝子翎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伤到。万一有什么事,恐怕还能靠钟老救得一命。 “殿下病情恶化?” 得知容昭发病, 一路奔波刚歇下脚的钟老也无心叙旧,连忙神色凝重地跟着王向和过来, 一边询问情况。 钟老神医已经年逾古稀,不过仍然精神矍铄,看起来不过知天命的年纪而已。虽然一路奔波,却依然没有疲惫之象,目含精光,炯炯有神。甚至仿佛比上次见面时更显精神。 但王向和这会儿却是无心赞叹,满面忧色地说道:“按理说并非恶化,王爷自从和王妃成婚,这小半年看着身体好了不少, 也一直没有发病。只是今天不知为何突然出事,却比往常还要严重, 几乎只一瞬就失去了意识,直接把护卫都打伤了……” “而且王爷发病后,王妃偏要进去找他,也不知会不会出事……王爷极为重视王妃,若是王妃受伤,还望钟老能尽力将人救治……” 钟老越听越面色沉凝,但还是点了点头:“老夫自当尽力。” “麻烦王总管赶紧准备些东西,干净的病房和药材之类,呆会儿老夫也好抓紧施救。” 钟老说着便把自己往常用来给容昭缓解病情的药物,以及一些止血急救的药物和银针都拿出来准备好。王向和更是连忙调来一批药材和容昭那些懂医理的手下,一群人在地牢外严阵以待,焦急地等着容昭和祝子翎出来。 阴森晦暗的地牢里,容昭静静地抱着祝子翎,除了平稳的呼吸声,再听不到其他声响。 主动退到远些地方的暗卫们注意到那股可怖的气息消失,一切归于平静,等了等却不见容昭和祝子翎出现,顿时担心地互相看了看。 气息平静,说明王爷应该清醒过来了,如果两人受伤不重,还能自主行动,那应该赶快出来找人医治才对。 即便是伤重不能行动,那也该叫人过去帮忙。 如今却是既不见人又无声无息,该不会…… 众人心里冒出一个极为不妙的猜测,脸色都难看起来。萧越铭皱起眉,决定找过去看看。 祝子翎在容昭怀里趴了会儿,感觉脸上的热度逐渐褪下去了,想到外面等着的人,抬起头准备叫容昭一起出去。 不过他刚抬头,就听到一阵焦急的脚步声,还有萧越铭满是担忧的声音:“我等未曾听到声音,王爷王妃可是出了什么事?可要属下帮……” 萧越铭一行速度极快,脚步匆匆,然而在看清牢房阴影中两个身影的情况后,他们的声音和动作顿时都戛然而止—— 祝子翎闻声扭头,恰好对上暗卫们说不出来的脸色。 祝子翎:“……” 萧越铭:“……” 容昭倒是十分镇定,淡淡瞟了萧越铭等人一眼,“我们没什么事。倒是你们身上还带着伤吧,赶紧上去让大夫医治吧。” 萧越铭:“……” “咳,既然王爷王妃无事,那属下们就先退下了。” 萧越铭识趣地带着人又退了下去,只是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他们还以为是出了大事,两人都伤重失去意识了呢,结果这么安静原来只是因为容昭和祝子翎在默默拥抱…… 可是要抱干嘛不出去了抱,在这种阴森森的地牢里都有心思谈情说爱,抱这么半天,还真够厉害的…… 虽然并不知道萧越铭等人的腹诽,但祝子翎还是感到了几分不好意思,从容昭怀里挣脱出来,拉着他说道:“咱们也该出去了,王总管他们估计都等急了。” 容昭应了一声,不过离开前却是用内力摄来了地上的尖刀,直接就要往自己手臂上划。 祝子翎睁大眼睛,连忙扑过去拦住了他,“你要干嘛?!” 容昭看向祝子翎,用安抚的语气道:“我身上的伤都好了,这么快会显得不正常。为免被人看出不对,还是要弄点伤口出来。稍微划几道小口就行,翎儿不用担心。” “……”祝子翎闻言皱起眉,还是并不情愿,“不用这样吧,你之前的伤其他人应该都没看清。再说萧统领他们不都是可以信任的吗,就这样上去也没事吧?” 容昭:“就算没看清,可我身上也不可能一点伤都没用。”至少他的衣袖就都被划破了好几道。 “你的能力还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就算是可信的人也最好不要。否则不注意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让不可信的人发现了。” “还是我弄些小伤做掩饰最为保险。” 祝子翎闻言看着寒光闪闪的刀刃,明显依旧不太高兴,“我好不容易给你治好,现在又要自己把自己弄伤……而且要作掩饰的话,新伤口岂不是只能留着等它慢慢长,我也不能再给你治了?” 想到容昭身上留着血淋淋的伤口,祝子翎就觉得十分不舒服。 容昭无法,只能哄他道:“我保证只划几道小口子,本身很快就能长好的那种,好不好?” 祝子翎:“就划一道。” 容昭:“……” “一道太少了,还是会让人觉得不对。” 祝子翎:“那就两道吧,不能再多了。” 容昭:“……” 容昭和祝子翎“讨价还价”半天,最终还是向对方妥协,在身上划了两道伤口出来。 容昭拿捏着力度,只按轻伤的程度划了第一道,结果还是被祝子翎嫌下手重了,第二道干脆就只能割破了一层油皮…… 容昭颇为无奈,心说这造假造得还是一眼就能被人看出不对来。不过能知道他发病的人确实都是值得信任的心腹,不会起什么心思,这样粗糙的掩饰倒也马马虎虎了。 容昭伪造好伤口,便牵着祝子翎从黑漆漆的地牢里出去。 王向和等人在外面盯着出口,听到传来声响,顿时都严阵以待。 先出现的却是萧越铭和一众暗卫,看起来……倒并没有比下去之前更添惨状。 “萧统领?王爷和王妃呢?他们如何了?”王向和见状怔了怔,立刻便急切地问道。 萧越铭他们出来后看到外面如此惊人的排场,也着实愣了愣。 看到这样的场景,听到王向和的焦急问话,再想到在地牢里面什么事都没有,脉脉相拥的那两个人,萧越铭等人一时间忍不住无语凝噎:“……” 然而他们异常的沉默却被其他人当成了另一种信号。 王向和浑身一僵,嘴唇抖了抖,神色也不由带上了几分凄苦,“难……难道王爷王妃出事了?” 一旁的钟老等人也都眉头紧蹙,面色越发凝重。 萧越铭一怔,几个暗卫互相对视了一眼,意识到他们误会了,连忙就要开口解释:“不是,王爷王妃没……”事。 萧越铭澄清真相的话未完全出口,出口处再度传来声音,众人的注意力霎时都聚焦了过去,因此都未曾听到真正的事实。 以为容昭和祝子翎出了事,王向和等人顿时都凝重地盯着出口,一个个如临大敌。 暗卫们竟然率先出来,却不见容昭和祝子翎,难不成是容昭还在发病,没能彻底清醒,还突破了牢房,把祝子翎也扣住了? 还是祝子翎被容昭不慎重伤,容昭太过悲痛,不愿让其他人碰,要自己带着祝子翎出来? 可、可千万别是直接伤重到没救了啊…… 王向和心中不断涌出猜测,神经一根根地绷紧了,让众多护卫们在前,医者们稍微靠后,屏住呼吸等着门后的人现出真身。 众人忍不住想象了许多容昭和祝子翎出来的场景,只是无论哪个都形容凄惨,也让他们的心越提越高。 结果等啊等,等到脚步声终于到了近前,两人的身影从黑暗中出现,看到的却不是悲痛欲绝或者暴戾疯狂的容昭,抱着或者抓着伤痕累累满身血迹的祝子翎跌跌撞撞地出来,而是两个亲密相携的身影,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了出来。 甚至还牵着手,脸上的神色仿若春风拂面。 王向和刚准备拉着钟老冲上去,看清容昭和祝子翎的状态后脚步陡然停住,脸上一片空白。 王向和:“……” 是他看错了还是在做梦? 方才发生的事应该是容昭在地牢里突然发病伤人,而不是容昭跟祝子翎出去游园了对吧? 钟老也面露愕然,一眼扫过容昭,只觉得从面色看他的状态比以往都要好,半点没有痛苦发病了的迹象。 本来做好了冲上去以命相搏的护卫们,也一个个都停住了动作,面露茫然。 祝子翎一出来,看到这么几圈人在前面围得严严实实,顿时惊讶起来。 “……”祝子翎也有些茫然地和全副武装浑身戒备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了片刻,忍不住奇怪问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 容昭倒是知道怎么回事,扫了一眼现场的情况,主动说道:“本王和王妃都无恙,诸位放心。” 王向和这才回过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其他人都逐渐退开,王向和则是难以置信地迎了上去,“王爷王妃都没事?” “是没有大碍,还是都没受伤?” 容昭:“翎儿没受伤,但是消耗了不少精神,需得修养调理一番。”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本王受了一点小伤。” 王向和闻言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翎儿”说的是谁后,不由一阵诧异——看起来这次容昭发病,竟是让他跟祝子翎之间更亲密了? 所幸祝子翎没受伤,容昭只受了轻伤,王向和听完后松了口气,接着又连忙道:“对了,钟老神医恰巧到了,王爷既然受伤,不若赶紧让钟老神医看看吧?” “还有王妃,此次也可请钟老帮忙调理一番。” “钟老到了?”容昭微微一怔,看到人后心中紧了一紧,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特意请钟老过来是为了私下求证自己的身体情况,暂时还不想让祝子翎发现。所幸关于他的真实病情,一直都是跟钟老约好了保密,连王向和他们也未曾透露,想来对祝子翎,钟老也不会随意透露。 既然如此,两人碰面了也无妨。 祝子翎的能力虽然神异,但钟老医术也十分惊人,兴许就能对祝子翎有所帮助。 祝子翎先前突然晕了那一回,虽然自己说没事,容昭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殿下许久不见了,”钟老已经褪去了方才的凝重,看着容昭笑呵呵道,“老夫看殿下如今气色倒是不错,比之前强上不少。” “这位乃是殿下的王妃?”钟老说着又看向祝子翎,面露赞许地点点头,“是个不错的少年郎。” 容昭对钟老颇为恭谨,主动拱手行了礼,给祝子翎介绍道:“这是钟老神医,曾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 “钟老医术极高,妙手回春,翎儿先前晕倒,待会儿让钟老给你诊脉看看?” 祝子翎倒不介意看大夫,但却蹙眉道:“先给你看,你身上还有伤呢。” 王向和也连忙道:“王爷既有伤,就别耽搁了,还是赶紧先请钟老治伤吧……” 虽然容昭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大事,但是王向和对他有多能忍最是清楚不过。哪怕伤口疼痛至极,容昭恐怕都不会显露出什么来。 虽然说是小伤,但既然容昭这次发病那般严重,想来所谓的小伤也不会简单。 王向和紧张地将他们带去了旁边刚准备出的一间干净屋子,率先叫人备好了大量热水纱布,又叫来几个医师准备给钟老打下手,做好了万全准备,让容昭开始治疗伤口。 容昭阻止不及,只好在其他人紧张的目光下,把自己在手臂上划的第一道口子露出来。 那伤口约有两寸长,但只稍许深,露出一层新鲜的血肉,但还远远未伤到经络。血迹浸到容昭的玄色外衫上并不显眼,这短短时间更是竟已经差不多止住了,看起来……真是小伤。 王向和等人不由地都是一愣。 “王爷……可还有别的伤处?”王向和忍不住有些古怪地问道。 不是他不心疼容昭,只是比起往常容昭在战场上受的那些伤,这伤口实在是算不了什么,放在平常里容昭提都不会提,恐怕只会自己洒些金疮药便解决了。 这次容昭主动言明受伤,想来除了这等伤口之外,多半还有更严重的。 容昭听到王向和的问题,顿了顿,想说没有,不料祝子翎却抢先道:“还有一处。” 王向和顿时露出“果然”的神色,对容昭说道:“此处不算太严重,王爷不如先让钟老看看另一处?” “另一处恐怕严重许多吧?还是先处理严重的伤口为好。” 容昭:“……” 他沉默了片刻,到底不好解释另一处伤口的情况,只能硬着头皮把腰侧的那第二道“伤”露出来。 王向和看到容昭伤的是腰,先吸了口凉气,生怕容昭是被伤到了内脏,然而等衣服撩开后,王向和找了半天,却是差点都没能找到伤口在哪儿。 最后在祝子翎的指点下,他才看见那一道仅仅割破了一层油皮、拼命挤才能挤出几滴小血珠的伤口。 王向和:“……” 钟老捋了捋胡须,叹道:“这道伤倒无须多管,再晚上几刻,估计老夫便要看不见了。” “……”容昭只能僵着脸,保持沉默。 王向和眉头止不住地抽了抽,总觉得哪里不对。以对方的个性,怎么会把这样的“伤口”拿出来让人医治? 王向和正古怪且狐疑着,突然听见祝子翎在一旁出声道:“还是处理一下吧,这道伤口好长的,之前还渗出了一道血呢。” “……” 王向和看着沉默以对的容昭,再看了一眼真在心疼那道划破了的油皮的祝子翎,顿时领悟了容昭反常的原因。 难怪连这样的“伤口”都拿出来说事,这是为了故意讨媳妇儿的心疼啊。 王向和忍不住在心里啧啧感叹了一声,之前因为容昭发病产生的紧张和凝重的情绪,终于是彻底消散无踪了。 钟老捋了捋胡子,看破不说破地给容昭的两道伤口都上了药。 虽然对容昭这次仅仅只受了这一点伤,祝子翎在容昭发病时接近他居然毫发未损忍不住心生惊奇,但钟老和王向和都以为是好事,倒也并未多问。 看这小俩口的模样,兴许问了恐怕要叫人害臊,他们这老头子还是不多问了。 不过解决了外伤,还有更重要的内里问题。 王向和忍不住道:“钟老先生,王爷此次突然发病,您看看可是病情恶化了?” 祝子翎之前才气势汹汹地逼问过他容昭的真实情况,又亲眼见过了容昭发病,因此这回王向和也并不打算替容昭遮掩了,当着祝子翎的面便提出要钟老给容昭看诊。 反正容昭和祝子翎之间谁说了算,他现在看得是清楚得很了。 钟老看向容昭,示意他给出手腕,“殿下此次急着找老夫过来,应是也想知道如今的病情进展?” 在祝子翎关注的目光中,容昭迟疑了一瞬,果然还是伸出了手,让钟老给自己把脉。 有其他人在,钟老应该会隐瞒掉最严重的那部分内容,只提及症状和如何医治,应该不会让祝子翎发现什么。容昭心想。 钟老虽然感觉容昭看起来仿佛好了很多,但摸上他的脉搏后,仍然忍不住面露惊讶。 “殿下的身体……比半年前强健了许多。”钟老惊叹道。 “若不是亲身所历,老夫实在看不出殿下方才有发病的痕迹。” “殿下的病情实在大为好转,以老夫的浅薄医术,甚至想不出是如何做到的,简直像是吃了真正的仙丹一般了。” 明明按照他的诊治,半年前的容昭还是药石无医、只能靠消耗未来寿命强撑起一具看似健康的躯壳的状态。即便钟老自诩医术精湛,也找不到把人救回来的办法。 不料这短短半年过去,这具已经走向油尽灯枯的身体竟是重新焕发了生机,顿时让钟老止不住地好奇,想要知道容昭究竟是如何治疗的。 “殿下可知自己是如何好转的?”钟老忍不住问道,“可是有人给了新方子?” 若是容昭又找了哪一位神医国手医治,那他着实想要跟对方交流求鉴,乃至偷师一番了。 祝子翎听到这儿眨了眨眼睛,没有露出异色,容昭则是淡淡摇了摇头,“除了钟老,我并未让任何人给我看病。” “咦?那又是为何……”钟老闻言眉头微蹙,不由更加纠结好奇,却不得其解。 这时王向和说道:“确实没有什么新方子,不过依老奴之见,王爷跟王妃成婚后,胃口好了,睡得也好了,想来是因为这样心情放松调养了这几个月,便有些好转。” “钟老您早先便说王爷这身子要调养,吃好睡好才行,可王爷之前哪里做到过。吃再多的药,身体没得到修养,这病自然怎么也好不了。如今身子有了滋养,兴许之前吃过的药效果就上来了。” 王向和说着便逐渐露出高兴的神色,感叹道:“这要不是王妃,那恐怕还有得磨呢。” “是因为这样?”钟老闻言看了看祝子翎,但并不完全相信这套说辞。 王向和只以为容昭有这突然发疯的病症,并不清楚他的身体实际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以为靠吃药修养便能治好,自然可以将原因归于容昭因为祝子翎调养得好了。 但钟老却知道,仅仅只是吃好睡好的话,虽然确实能缓解容昭的病症,减少他对身体和寿数的消耗,却绝不可能让容昭的状态好转到如此地步。 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钟老看向容昭,不知他知不知道真正的答案,却见容昭神色微微一顿,接着点头道:“这半年除了翎儿之外,我身边并未有什么变化。若是要找原因,那大概就只有他了。” 祝子翎闻言不由和钟老一起怔住了。 容昭不是要他隐瞒治疗能力吗,为此还故意把自己划了两刀,怎么这会儿反倒主动说了? 钟老皱起了眉,意外又十分想不通,“殿下可有依据?” 在他看来,容昭并非无的放矢之人,但那样的绝症,只因娶妻后生活习惯更加健康,便陡然好转,以他的医理只是看来,也实在是不可思议。 容昭看了一眼微微睁大了眼睛的祝子翎,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对钟老说道:“倒也并无什么确切依据,只是除了身体得以休养之外,我若是发病,翎儿确实能让我清醒过来。” 钟老不由微讶,“竟有这样的事?果真如此么?” 容昭微微点头,“这样的不止一次。” 钟老忍不住再度打量起祝子翎,“这次也是因王妃在,殿下才未受什么损伤?” 容昭:“不错。” 钟老眼中顿时冒出了浓浓的兴趣和好奇,“这是为何?难道因是有情人便能有这般奇效?” “殿下可否对老夫描述一番你发病时见到王妃的状态和感觉?” 祝子翎忍不住也好奇看向容昭,不知道他这样主动透露实情,又到底打算怎么说。 王向和也是头回知道这事,同样一并惊讶地看向了容昭。 容昭:“……” “状态和感觉不好说,倒是原因……我或许知道。” “咦?”钟老不由意外,当即追问:“是何原因?” 容昭轻轻握住了祝子翎的手,说:“我幼时出宫,第一回发病,就是被翎儿所救,才得以清醒。” “啊?” 祝子翎惊疑的声音和王向和一同响起来,被对方盖了过去。他怔了怔,一时不知容昭这话是不是为了应付其他人才故意编造,却见王向和惊讶过后便恍然大悟道:“原来王爷当初遇到的小孩儿就是王妃?” “这、这……这可真是天定的缘分了!”王向和一阵惊叹。 祝子翎见状越发惊讶,却见钟老竟也清楚道:“原是这样,若王妃就是当初那个孩子,那能使殿下清醒确有可能。精神上的病症向来奇异,这种只认特定之人的事虽不多见,却也存在。不过殿下不光能再遇王妃,让病情得到克制,甚至还能因之好转,不得不说是老天垂帘了。” “王总管说的倒不错,二位还真是缘分天定。” 容昭勉力绷着平淡的神色,淡淡应了一声:“兴许是吧。” “……”祝子翎怔怔地听着这几人的话,越发觉得不对。 他本以为什么小时候被他所救是容昭为了掩盖他的异能编造出来的,然而看王向和乃至钟老的反应,竟是早都知道有这一桩事。 他到厉王府才不过半年不到,被容昭发现治疗异能甚至只是刚刚,容昭总不可能未卜先知,为了给他遮掩,早早地就开始给王向和他们铺垫故事吧? 即便祝子翎自己是重活两世还有异能的异人,也觉得这种可能根本微乎其微。 所以说…… 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而且容昭还把他错认成了对方? 祝子翎听着钟老和王向和称赞容昭和那幼时遇到的人是天作之合的话,目光忍不住落在容昭牵着他的那只手上…… 他张了张口,听到容昭那句“兴许是吧”,一股分辨不出的强烈情绪彻底冲了上来,终究出了声。 “我不是。” 祝子翎抬头看向容昭。 “我不是那个人。” 第139章 祝子翎说完, 其他几人都怔住了。 容昭扭头看向他,面上微微闪过惊愕之色,“……什么?” 祝子翎看到他未能掩住的意外神色,抿了抿唇。 果然那个人不是编造出来的。 容昭认错了人。 祝子翎心中微沉, 但还是说道:“王爷说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以前并没有见过王爷……” 容昭皱眉, “当年救我的人,带着的荷包和你那个一模一样。” “啊?”祝子翎怔了怔, 接着才想起当初大婚后回门, 在祝府收拾了他以前的东西,容昭盯着一个荷包看了半天, 被他问起还说是觉得怪异…… 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误认的? “那个荷包……其实还挺普通的吧?”祝子翎犹豫道, “王爷是不是以前见到的是跟这个看起来比较像的,就……就认错了?” “我……我小时候应该不太可能救过王爷……” 虽然那荷包上绣的小鸡仔模样是有点奇怪, 但是乍看上去确实普通。这么多年过去,大概容昭对一个荷包也记得没那么清楚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完全不记得有发生过什么类似遇到发病的容昭还救了对方的事,一直照顾他的林姨和周生也从来没说过。 再说靖国公被诛族的时候,他才仅仅四五岁而已,还是被林姨看得很严的时候呢,又没有现在的治疗异能,怎么能遇到容昭一个皇子,还救下对方? 这么大的事,如果真的做过,他肯定不会毫无印象。 祝子翎这么一想, 越发觉得容昭应该是认错了。 对方在回门时就注意到了那个荷包,那岂不是从那时起就把他当成了当初那个救自己的人? 那容昭后来对他那么好, 岂不也是因为把他误认成了别人吗? 祝子翎想到这儿,不知不觉抿紧了唇,脸色微微淡了下来。 容昭本以为这件事上他们已经心照不宣,听到钟老说他身体大为好转,便觉得差不多可以挑破了,顺便还可以给祝子翎的神异之处做掩饰。 他说出来后,听到王向和钟老他们称赞他和祝子翎实在有缘分,虽然面色淡淡,但心里其实也忍不住这样想,哪知道祝子翎竟是突然出声否认,说他找错了人…… 容昭早就认定了此事,实在没想过祝子翎会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孩。听到祝子翎坚持没见过他,容昭瞳孔微缩,神色都不由地变了变。 只是他还是不相信自己认错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祝子翎,沉声道:“那个荷包的绣样很特别,我不会弄错。” “可我确实没有做过王爷说的这些事……”祝子翎心情有些低落,回想了一遍小时候的事,已经确信是被容昭误认了。 “那个荷包……好像是后来被我沾上了墨迹,又重新缝补了一下,因此才显得有些怪异……那已经是在王爷所说的时间之后了。”祝子翎回忆着,轻声道。 “王爷觉得相似……多半只是巧合……” 容昭闻言微微顿住,俊美无俦的脸上逐渐看不出任何神色,如墨的眼瞳越发漆黑幽暗。 他闭了闭眼,片刻后才重新开口,声音微微低哑道:“我给王妃的香囊……里面那枚宝石,王妃可有印象?” “当初……我想要把这个宝石坠子给对方,最后他拿走了一颗搭配的珠子。” 祝子翎闻言怔了怔,突然反应到容昭对他的称呼又变了回去,心头顿时微微一空,但还是双唇紧抿,回想着香囊里的那枚宝石,慢慢摇了摇头,“我……没有印象,宝石和珠子,我应该都没有见过。” 那宝石他以前是真的没见过,而且明显十分贵重,搭配的珠子定然也价值不菲,他并没有过这样的东西。 果然是弄错了…… 容昭握着祝子翎的手霎时用力抓紧了,祝子翎略微吃痛,不由自主皱了下眉。但很快,他就感觉到对方的手一点点松开了。并不是回到之前的状态,而是仿佛要彻底放开…… 祝子翎不由自主看向容昭,却见对方并没有再看他,而是垂下了眼睫,纤长睫羽在眼瞎投下一片阴影,连带着身周仿佛也多了一层阴翳,越发显得神色难辨,拒人千里之外。 祝子翎心中不由紧了紧,轻轻咬了咬嘴唇,在容昭彻底松手前主动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微微低下头不说话了。 容昭感到手中一空,动作微顿,抬眸看向垂着脑袋的祝子翎,眼中情绪翻滚,松到一半的手又一点点握紧成拳。 屋子里一片让人感到可怕的寂静,空气仿佛也凝固到近乎窒息,如同海底大地震时的海面,看似还平静得毫无波澜,然而深处已然是天崩地裂,下一刻就要汹涌而来。 王向和方才还喜气洋洋,这会儿脸色已经变得厉害,看着头一回在一起气氛如此僵硬的祝子翎和容昭,忍不住感到心惊肉跳。 原本该是件大好事,没想到竟然是把人认错了……这、这下可是麻烦大了! 王向和实在担心,到底还是壮着胆子,试着打圆场转移话题道:“时、时候不早了,既然王爷王妃贵体无碍,不如先去用晚膳?” 然而一碰上吃就跑得飞快的祝子翎这回却是一点劲儿也没被提起来,看了王向和一眼,又迎上容昭的目光,抿唇没说话。 王向和越发觉得不妙。 这下可真是要完了,晚膳都吸引不了祝子翎了…… 容昭想起祝子翎还没吃晚饭,种种混乱的思绪不由一停。 与祝子翎沉默对视了片刻后,他再度垂眸,尽量平静地开口道:“王妃去用晚膳吧,本王还有些事要向钟老请教。” “……”祝子翎闻言顿了顿,意识到容昭这是不打算跟他一起吃的意思,手也微微攥紧了。 之前他一直找理由坚持要跟容昭一起吃饭,但这次祝子翎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有再像之前一样理直气壮地死缠烂打。 王向和感觉不妙,但看如今这状况,仿佛也只能先将两人隔开,便硬着头皮对祝子翎笑道:“那我先带王妃去用膳?都这个点儿了,王妃想来早就饿了……” 祝子翎又看了看容昭,忍着去探究容昭内心想法的冲动,起身跟王向和走了。 直到祝子翎的脚步声消失,容昭才抬眸看向了他离开的方向,露出又逐渐蔓延出几丝猩红血色的眼睛。 手上并不长的指甲更是深深刺进了皮肉里,将祝子翎刚刚给他治好的掌心再度变得鲜血淋漓。 钟老见状眉头紧皱,迅速拿出银针,凝重且小心地问道:“殿下又要发病了?现在程度如何?” 容昭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将手更用力地攥紧了。 “我还能控制。您施针吧。” 钟老闻言知道容昭这是还能维持理智,保证不会突然伤人,于是干脆地凝神出针,手上动作飞快,准确地将一根根银针刺进容昭的穴位。 随着钟老的施针,容昭额头鬓角逐渐沁出了一层层细密的汗珠,牙关和浑身肌肉都一点点绷紧,面色却是分毫未变,仿佛头上数十根寸许长的银针都并不存在。 一段时间后,容昭重新睁开眼,眼中的猩红已经尽数褪去。 钟老:“此次压制下去了,只是殿下最好莫再胡思乱想,以免再受刺激。” “我明白。”容昭这才松开了手,血珠顺着他的手指悄然滑落坠地。 他看向钟老恭谨道谢,接着又道:“我这次发病,还请您不要告诉其他人。” 钟老给他取下银针,微微叹了口气,“好,老夫知道了。” 第140章 “殿下手上的伤也处理一下吧?”钟老看着容昭的手, 想起方才容昭身上一道划破了油皮的痕迹都让祝子翎极为重视。要是看到他把自己的手弄得这样血肉模糊,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光景。 钟老心下叹气,容昭却是看都不看手上的伤,沉默了片刻后, 微微摇头道:“这点小伤不碍事。” 他看向钟老, 脸色微凝, “您说说我现在的情况吧,还……还是只剩下几年?” 钟老怔了怔, 说:“依方才所诊, 殿下已好转了许多,只是……如今病情反常, 不若再让老夫仔细看看?” 容昭自然不会拒绝, “那就有劳钟老先生了。” 因刚才一番意外,钟老唏嘘感慨之余, 对容昭身体好转的情况也越发好奇,于是格外仔细地又给容昭看诊了一番, 不料越诊越惊,许久后才将容昭放开,长出了一口气。 “殿下的身体已好转大半,简直堪称起死回生了……”钟老神色惊叹,“脏腑里积沉了这许多年的毒素竟是清得差不多了,就算精神上的病症还一时难解,于寿命上的妨碍也不大了。” “照这个趋势,再过上几月,殿下之前消耗掉的精气就能补回来, 到时候兴许能比常人还要健壮些!” “便是往后不再好转,剩下的脑中痼疾和身体调养这些小问题, 老夫想来也都能治得。” 钟老捋了捋胡须,忍不住道:“没了毒素拖累,殿下本身的病症也已好转许多,今日虽连番发病,却并未造成多少损害。想来再过不久,这方面的风险也会越来越小。” “上次见面,殿下的身体仅仅只能再撑上几年,哪怕不再费任何心力,保养得宜,恐怕也到不了两手之数。未曾想不到半年竟就恢复到了这种地步,如此奇效老夫真是闻所未闻!” 钟老颇为激动,实在想要知道容昭到底是如何被治好的。就算那位王妃可以使得容昭不发病,可那也治不到他体内早已被毒素破坏衰竭的五脏六腑。况且如今看来容昭仿佛是认错了人,那祝子翎起到的作用和其中原因,就更加使人好奇了。 钟老有心想问,然而想到刚才屋子里凝滞的气氛,容昭和祝子翎从开始亲密得让他这老头子都看得害臊,到后来相对无言不欢而散,钟老到底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此刻并没有多问。 看得出来,容昭这次险些又发病,不是像往常一样,受了亲人惨案的刺激,而是因为祝子翎。 这是为情所困啊。 钟老倒是有些意外容昭竟会对人动情,不过情之一字最为难解,也向来最没有道理。这用情的对象搞错了人,那更是天大的麻烦。 他虽然对祝子翎不熟悉,可就看方才容昭跟对方那短短一会儿的相处,显然是两相心许,用情已深。 不知出了这样的事,这两人该如何…… 若是不能安然度过,从一对亲密夫夫变为了怨侣,那必然不利于容昭的病情,恐怕他发病的次数又要多了…… 钟老为容昭好转的身体高兴过后,看着他的目光里又免不了带上了忧虑。 容昭听到钟老所言,微微一顿。 他虽然猜到自己的情况应该好了许多,但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好…… 钟老是他生平仅见的神医,医术远超在整个大启都堪称顶尖的太医,但仍旧只能给他留下几年的性命。 然而现在,他却已经无需再为未来的寿命担忧了。钟老就可以把他现在的问题治好,以后他不用再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紧迫,还会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做更多的事…… 这都是因为祝子翎。 容昭因为钟老的话心潮涌动,然而想到祝子翎,又一点点沉寂下来。 他本想着若是自己不再注定短命,就可以和祝子翎真真正正地做一对爱侣,却没想到如今短命之事解决,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把前提弄错了。 原来祝子翎始终不点破此事,并非是因为他想的那种种理由刻意隐瞒,只是因为对方其实本来就跟这件事无关……而已。 他以为的那些暗示和心照不宣,根本就是自作多情…… 容昭心中自嘲,但却没有为此感到恼怒,只有强烈的惊愕和诧异,以及难以言说的失落。 祝子翎从一开始就对他态度特殊,又见了那个荷包,他自然认为对方就是当初那个小娃娃,并且在相处中日益笃定,已经将两人的存在彻底重合了起来。如今虽然得知不是,可容昭仍旧深深地感到不真实,一时半会儿几乎无法接受。 祝子翎怎么会不是呢? 容昭稍微回想当年的画面,但凡想要把那个小娃娃从祝子翎替换成其他人,就感到极其的别扭。 可祝子翎偏偏把他认为对方是的几个依据都否定了。 容昭虽然想过当初相遇时那小娃娃才几岁,或许并不能记得清情况,但祝子翎不仅一丝印象都没有,完全不记得遇到过类似的事,也没有那颗珠子。 就连最为确凿的荷包,祝子翎也说是在那个时间点后才变成这样的。彻底推翻了容昭的依据。 即便情感上再难以接受,理智上容昭也不得不承认,他恐怕真的弄错了。 祝子翎不是那个小娃娃,能安抚发病的他是因为身负神异的仙术,而非幼时救过他。 他们的交集只在现在,而不在过去。 容昭一直都把祝子翎当成当初的小男孩儿,为此对他容忍、信任、纵容,乃至一步步动心,越来越亲近,甚至想要彻底接受对方的爱意。 如果对方根本就不是那个人,那他的这些感情还能成立吗? 还是根本就是错误? 骤然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容昭思绪瞬间乱了,在巨大的冲击下几乎无法保持理智,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祝子翎。 而且他把祝子翎当成了别人,少年显然很不高兴,或许也不想看到他了?如果祝子翎实在生气,会不会……开始反感厌恶他,乃至直接离开一走了之? 容昭既理不清自己的想法,又忍不住担忧祝子翎的情绪,只能勉强绷住神色,暂且跟对方分开,试图先彼此冷静一下,不想再在祝子翎面前发病。 然而控制住了病情,没有了寿命的顾虑,他依然难以确定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 容昭垂眸掩下凌乱到焦虑的种种心绪,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常,对钟老说道:“多谢钟老先生,您奔波了一路,才到王府又忙了这么多事,实在辛苦。现在天色也不早,这便让人安排给您接风洗尘吧。” 钟老因为容昭的病情变化心情激动,倒并不觉得累,但容昭这么说,他自然也就答应了。 安顿好钟老,容昭在王向和又过来问他要不要去用晚膳时,又以要处理这次发病的后续为由将人打发了。 祝子翎一个人慢吞吞吃了些东西,头一回感觉厉王府厨子精心做的饭菜索然无味。见王向和跑了两趟也没见容昭的人,祝子翎确认对方是不会来了,很快也停了筷子,憋闷地回了房。 让容昭发病波及没了精力,被下人送回来,这会儿才终于恢复元气的毛团,在祝子翎一进门后,就敏锐地感觉到他跟平常截然不同的心情,不由“啾啾啾”地叫了起来。 “主人,主人,你怎么啦?” 毛团从自己的瓜子碟子里抬头,好奇地看向祝子翎,歪了歪头。 “是不是大魔头发疯没治好啊?” 祝子翎:“……不是。” 他看着这间几个月来就充满自己和容昭生活痕迹的屋子,有些怔怔。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第141章 毛团只觉得祝子翎的情绪乱七八糟的, 越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啾?” 祝子翎微微回神,皱眉看向毛团,说:“我问你个问题, 假如……假如你遇到另一只鸟, 以为它是你小时候的兄弟或者玩伴, 于是把自己的好吃的好东西都分给它,对它很好, 结果后来突然发现那只鸟其实根本不是小时候认识的鸟, 是不是会很生气,很不高兴, 觉得自己受骗了?” “啾……”毛团虽然越来越聪明, 但对于复杂的人类感情还是一知半解,根本不能感同身受。祝子翎说的一大通, 它就注意到了把好吃的好东西都分出去,当即就觉得不行。 什么小时候认识的兄弟玩伴, 毛团才记不起来,它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赖上祝子翎才得来的食物和异能都不能给别人或者别鸟。 别的鸟要把它的好东西抢走,那它肯定是要生气不高兴的! 毛团稍微想了想,就对祝子翎用力点头,“没错!生气!” 小胖鸟鼓起本就圆滚滚的胸膛,气势汹汹,“不许它分走吃的!” “……果然会生气么?”祝子翎见状并不意外,目光微垂,不知是询问毛团还是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他那样明显就是不高兴了吧, 可是我也感觉很不高兴……这是为什么?” 祝子翎发现自己对容昭弄错了人很不满,但实际算起来的话, 容昭因为把他当成了那人而对他特别好,对祝子翎来说,或许反倒算是占了便宜才对。 按理而言,应该是在错误的人身上浪费了好处和感情的容昭更加感到不满。祝子翎虽然被错认,但作为白白得了不少好处的那个,似乎也不该难受。 再说当初他听说容昭是把他当挡箭牌也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更心安理得,为什么这回却很是郁闷,甚至心里发慌? 祝子翎一时难以厘清自己为什么会对容昭把他当成了别人反应这么大,甚至连面对美食都提不起劲了。 他忍不住又看向毛团,问:“如果我是之前养过一只跟你很像的鸟,把你当成了那只鸟所以才带回来养着,现在突然发现你其实不是……你知道这事的话,会怎么想?” 刚才还对着“假想敌”气势汹汹的毛团闻言顿时变慌了,“主人是不是要赶我走了?” “我、我可以少吃一点,主人不要赶我走啾……” 祝子翎一怔,看毛团仿佛当真了的样子,有些好笑道:“我只是假设,没要赶你……” 祝子翎说着,突然间意识到什么。 是啊,怪不得他会心慌了。 毛团会害怕自己被赶走,他其实不也一样么…… 容昭之前对他那么好,其实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小时候的救命恩人。以后……恐怕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待遇了吧? 祝子翎想起今天容昭对他很快又变了回去的称呼,不由微微蹙眉,心里一阵黯然。 估计容昭以后是不会再对他那么好了。 之前说好的审问完陪他一起吃晚饭,结果这么快就变了。 这还是他来厉王府之后头一回一个人用膳,但以后说不定就会有越来越多次了。 还有晚上睡觉…… 祝子翎目光飘向卧室,预感今晚容昭可能也不会回来了。 虽然最开始想的只是能够吃饱、蹭到御膳就够了,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到以后可能再也没法拿容昭当奇效的食品添加剂和安眠药使,祝子翎心情越发低落起来。 而且要是容昭之后找到了那个人,对对方就像之前对他那样…… 意识到祝子翎不是要赶自己走的毛团,平静下来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主人好不开心的样子,感觉有种酸味…… 毛团歪了歪头,低头叼了一颗瓜子仁,放在了祝子翎的手心——吃咸的可以压酸味。 可惜祝子翎并不知道毛团用心良苦,看了看手里的瓜子,完全不能提起食欲。 他磨磨蹭蹭地发了会儿呆,洗完澡到床上躺着,果然迟迟睡不着,也没能等到容昭回来。 夜色渐深,容昭处理完发病的善后事宜,没了其他事要做,神色再度僵住。王向和劝他去吃饭休息,容昭沉默片刻,又摇头找借口去了书房。看得王向和在心里连声叹气,果然这一跟祝子翎闹别扭,就别想容昭能好好吃饭了。 可惜这两头王向和瞅着都不太对,也不知要怎么劝,只能是干着急。 容昭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要把那些堆积下来的并不紧急的事务处理了。但却始终静不下心,无论想什么都会拐到祝子翎身上去。 眼看着自己竟不知不觉在纸上画了一幅少年的小像,容昭整个人一顿,到底还是把这些事务都放到了一边,垂眸深深地看着纸上神色亲近的俊秀少年,压抑着的情绪一点点翻涌起来。 原来他潜意识里祝子翎就该是这副对自己表现得亲近又依赖的模样……要是以后对方不再是这样…… 容昭的眸色同外头的天色一般,一点点深了。 “王爷,您要不还是去歇息吧?”王向和忍不住又来劝了,“王妃今日这会儿才熄灯,现在说不准还在等着王爷呢。” “……”容昭遮住那张小像,闻言沉默一瞬,终究还是摇头,“算了。” “他都已经睡了,我回去反倒要把人吵醒。” 王向和:“可王妃不是说王爷不在睡不好么……” 容昭:“……” 容昭眸光微沉,抿了抿唇,这次停顿了许久,但到底还是让王向和无功而返。 只是对方那句说祝子翎没他睡不好的话,之后时不时就要从他脑子里跳出来。 容昭眉心蹙得越发明显,不得不在心里冷嘲自己不切实际。 现在祝子翎应该是有他在才会睡不好吧。 容昭伸出手轻轻抚上画像里少年的脸,觉得确实需要好好想一想,祝子翎不是当年的小娃娃,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以及他对祝子翎,又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日后要如何相处才合适?是不是……注定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虽是酷夏,厉王府的这个晚上却是夜凉如水。 但即便十分凉爽,祝子翎躺在床上,却还是越来越心烦气躁,嫌天气热,更嫌身边空了。 平常他都是靠容昭降温的,偏偏今天没了。 祝子翎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换作以往,他早就理直气壮地去催容昭回来睡觉了,而且保证能把人给叫回来。可今天的事一出,祝子翎顿时就没了那份底气和把握。 按照他在未来世界里偶然扫过几眼的消遣小说来看,他被错认成的那个人对容昭来说应该算是白月光,而他就是白月光的冒牌货替身。 容昭的好都是给白月光的,都知道他是“冒牌货”了,容昭还会那么顺着他吗?现在再去叫容昭,没准要“自取其辱”吧? 祝子翎一想到容昭冲他冷脸,说他根本比不上白月光之类的场面,心里就十分的不悦,还莫名有些委屈,干脆把薄薄的被子往脑袋上一蒙,试图催眠自己赶快睡着,早点摆脱对那个特效“安眠药”的依赖。 可惜一直纠结到了后半夜,祝子翎都没能睡着,反倒是越想越郁闷憋气,最后忍不住一下坐起身,掀开被子跳下了床。 不行,光是没有容昭□□他就要忍不了了,要是以后容昭处处都不像以前那样对他好,那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算他不是那什么白月光,容昭也不许嫌弃他,以后还得对他一样好!不然他可受不了这个气! 总之他好不容易弄到的万能饭票,才不能让别人截胡了! 祝子翎蹦下床,快速出了卧房,就要直接去找容昭,准备像以前一样,死缠烂打想方设法地要人继续给自己陪吃□□。 仆人和侍卫见祝子翎大半夜跑出来,连忙想要把人劝回去,结果都没法拦住,祝子翎一定要亲自去找容昭。 这些人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也十分纳闷容昭今晚竟然没回来跟祝子翎一起睡。如今见祝子翎坚持要去找容昭,也不敢多拦,只能让几个人跟着他一路掌灯,以免大半夜出什么意外。 祝子翎步伐匆匆,几个仆人忍不住互相看了看,眼中带着好奇又有些担忧的神色暗中交流—— 王爷今夜没回来,该不会是和王妃吵架了吧? 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几人想到这两人平日里相处时常常令人牙酸的腻歪场景,还有容昭对祝子翎千依百顺的状态,忍不住都有些担心起来——王爷居然让王妃一个人等到现在,这一架怕是得吵得挺凶吧? 王妃这次去找王爷,说不定也要破天荒地碰壁呢…… 虽然这半年经过了不少祝子翎和容昭恩爱场面的洗礼,但作为厉王府的仆人,容昭这么多年冷淡威严的形象还是更为深入人心,让他们都给祝子翎捏了一把汗。 祝子翎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虽然他心里想的是容昭非得继续对他好不可,可万一之前死缠烂打能成功,也都是因为容昭把他当成了白月光呢? 虽然他现在也能给对方治病救命,但白月光跟后来的替身大概总是不一样的…… 要是容昭真的不顺着他了,那他要怎么让人继续给自己当全能饭票呢?拿未来世界的好东西换?还是用异能? 祝子翎边走边思考着怎么把容昭“拐回来”,不料才出主院不久,就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对方同样步履匆匆,似乎有些急,直到与祝子翎一行照面这才停住。 夜色深沉,来人的脸在阴影中看得不太分明,但挺拔的身形一下子就让祝子翎确认了是谁。 跟着祝子翎的仆人不料会遇到人,心中微微警觉,把灯笼往前送了送。待看清来人的脸,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王、王爷?” 仆人们慌忙行礼。 容昭看着和自己迎面碰上的祝子翎,微微一怔。 “……王妃怎么出来了?”容昭打量着随意披了件外衣,衣服和头发都有些凌乱的祝子翎,微微蹙眉,“这么晚还没有休息?” 祝子翎也有些发怔,没想到刚出来就遇到了容昭。 看这样子,对方是打算回主院……陪他一起睡觉? 祝子翎眨了眨眼睛,倒也不敢太过乐观,不过容昭这会儿跟他说话的感觉确实跟以前差不太多,不像刚发现他不是白月光的那时候…… “谁叫王爷一直没回来?”祝子翎看着容昭,抱怨道:“王爷不在我睡不着,就出来找你啊。” “……”容昭闻言神色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眼中悄然划过一点微光,转瞬就藏进了深邃如漆黑夜空的墨色眼瞳。 他两步走到祝子翎跟前,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去,拢了拢少年不太齐整的领口,顿了一顿,又落在祝子翎发顶。 “有些事耽误,回来晚了。”容昭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轻柔:“让你等急了,抱歉。” 祝子翎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竟然这么顺利?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容昭这就已经自己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了?甚至好像还……比以前更温和些?似乎带了点歉疚的样子…… 祝子翎看着朦胧月色下那张越发俊美的脸,又眨了下眼睛,干脆一把抓住对方的手,立刻就要直接带着人回屋。 反正不管什么原因,容昭还跟之前一样继续给他当饭票、添加剂、安眠药、空调什么的……就好。 没有费吹灰之力的祝子翎颇为高兴,“那王爷赶快跟我回去睡觉……” 祝子翎说着,却不料刚抓到容昭的手,对方就顿了一下,然后立刻把手抽了出去,甚至微微背到身后,明显是刻意躲着祝子翎。 “好,我这就陪翎儿回去。”容昭微微绷着脸,状似若无其事地主动抬脚往前走。 祝子翎却是停住了步子,没有任由他转移话题,脸上高兴的神采微微沉下来,瘪了瘪嘴,“王爷干嘛不许我碰?难不成是嫌弃我了?” 他瞪大眼睛,“可你刚才不是还摸了我的头,凭什么只准你摸我不准我摸你?” “……”容昭神色微僵,“没有嫌弃。” 祝子翎:“那你把手给我。” 容昭不着痕迹地把手掌再藏了藏,“……这么晚了,不如先回去?” 祝子翎眼睛微眯,感觉出什么,干脆站定了,冲着容昭气势汹汹道:“把手伸出来!” “王爷要是不给,那就别想走了!” 容昭:“……” 容昭对祝子翎从来就没辙,祝子翎一不罢休,容昭回回都只能以妥协告终。 这次显然也不例外。 祝子翎终于看到了容昭掌心只简单处理过的新鲜伤处,虽然有些预感,但还是一下子不高兴起来。 “怎么回事?!这伤又是哪儿来的?”祝子翎眉头紧蹙,瞪着容昭,“你这上药了吗?还想故意藏起来?!” 容昭:“……上过药了。就是指甲戳破了一点皮,不算什么伤……” “这叫破一点皮?”祝子翎打断他,一脸没好气道,“王爷怎么老跟自己的手过不去?总是自己找伤受,是不是傻?” “另外一只手呢,也拿出来给我看看。” 容昭:“……” 看到容昭两只手都弄了一堆的伤,祝子翎越发生气,劈头盖脸又把他数落了一通。 容昭只能沉默以对,老老实实地听人教训。 祝子翎避开伤处抓住容昭的手腕,拉着他回去,一边不满又心疼地絮絮叨叨:“都受伤了还处理什么事?不知道早点休息。这伤是不是得再包扎一下,伤到手上做什么都不方便……” 容昭听着祝子翎的数落,看着他的目光越加柔和,任他拉着走了。 几个仆人侍卫落在后面,都不由自主伸手捂了捂腮帮子,在一阵牙酸中面面相觑起来—— 这……这原来就是他们王爷和王妃吵架的状态么? 虽说王爷王妃吵架,整个厉王府肯定都会受到些波及,他们这些下人多半也好不起来,可……可怎么感觉现实是那两个人还是好得不能再好,唯独只有他们这些旁观人士受到了伤害呢…… 第142章 祝子翎拉着容昭快步走了回去, 在灯下把容昭手上的伤再仔细看了一遍。 这伤自然没有容昭之前被火烫刀割的那样严重,不过本来白皙无瑕的手上多出这一串参差的伤口,看起来也挺触目惊心。 容昭这双手他才刚治好没多久,如今添了新伤, 祝子翎自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皱眉道:“王爷这么用力掐自己干嘛?不是又发病了吧?” 容昭迟疑一瞬, 找不到借口,只能说道:“……没有, 我控制住了。” “那就是差点就发病了?”祝子翎瞪大眼睛, “王爷发病怎么不叫我过去?万一没控制住怎么办?!” 面对祝子翎的兴师问罪,容昭莫名有些心虚, 并不好说祝子翎就是导致自己发病的原因, 垂眸道:“我有分寸……” 这样干巴巴的话显然不能说服祝子翎,他气了一下, 接着却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地有些恹恹, 微微瘪嘴瞄了一眼容昭,又垂下目光,说:“王爷是不是发现我不是白……小时候那个人,就不想再让我给你治病了?” 容昭一怔,“什么?” “王爷不是把我认成了别人吗?还觉得我是那个人所以才能救你……”祝子翎想起之前容昭知道真相后就“丢”开了他的手,还把他一个人“赶走”的画面,不高兴地鼓了鼓脸颊。 “我不是那个人,只是个冒牌货,所以王爷不信我了?还是不想再见到我?” 祝子翎原本想的是为了以后的待遇, 要对容昭想方设法、死缠烂打、软硬兼施……总之得他去费力缠着容昭。结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事情太顺利,祝子翎才往外迈出步子, 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容昭就已经恢复了对他的迁就态度,以至于祝子翎原来想好的主动纠缠,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兴师问罪。 头疼的顿时变成了容昭。 “……翎儿想多了,我绝无此意。”容昭听到祝子翎的质问怔了怔,连忙否认道。 祝子翎不怎么相信,“那王爷为什么把我赶走?” 容昭闻言神情微顿,稍稍停顿了片刻,祝子翎立即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撇嘴道:“就知道……王爷果然是因为我不是那个恩人失望了对吧?” “之前对我那么好,也是因为认错人了对不对?” “……”容昭蹙了蹙眉,一时确实不知该怎么回答。 如果说他以前对祝子翎的优待和信任完全跟这一点无关,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若不是因为把祝子翎当成了当年的小孩儿,他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对对方放下戒心。 但要是说这半年来他对祝子翎的重视都是因为认错人,那肯定更不对。只是要解释清楚这点的话,要说的那就复杂了…… 祝子翎见容昭面色似乎有几分犹豫和为难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没猜错,警惕之心顿时又升了起来。 “王爷现在知道认错人,以后是不是就要降低我的待遇了?”祝子翎忍不住问,接着便眼巴巴地看着容昭道:“能不能不降低呀,我也可以给王爷治病啊,还能给王爷弄好东西呢,应该也不比那个人差吧?” 容昭怔怔地看着祝子翎,“……什么?” 祝子翎见容昭反应不积极,顿时皱起眉,“这也不行吗?” 替身果然是比不过白月光的?哪怕更好用? 看来还是要靠死缠烂打、软硬兼施了……祝子翎心想。 他迅速下定决心,直接抱紧了容昭的手臂,干脆耍赖道:“我不管,反正王爷别想降低我的待遇,晚上我饭都没吃好,一直睡不着,还得出来找你……” 祝子翎先是抱怨了一通,很快便目光炯炯地盯着容昭,故意把语气放得阴森森的:“要是王爷以后还非要把我赶走,那我可就要用那些特殊的能力了!” “我的能力王爷可是见过的,而且实际上比那还要厉害。就算王爷嫌弃我不是白……不是那个人,但只要我想,就可以用能力让王爷听话……”祝子翎微微眯起眼睛,故意摆出一副冷酷的神色,“王爷要是现在不答应,那我就只能来硬的了……” 其实祝子翎并不能保证以容昭的敏锐度,他能用精神异能长期控制对方,而且他现在也没法用带有攻击和破坏性的异能冲容昭下手,但威胁人的时候自然要恐吓得夸张一点。 只是祝子翎不知道,他这一番故意摆出来的大恶人作态,自以为能靠异能把人震慑住,看在容昭眼里却是没什么恐怖,反倒只觉可爱。 看着想要演一出十分可怕的威胁戏码,实际在他眼中却怎么看都只是在对自己撒娇的祝子翎,容昭抿了抿唇,克制着没有露出笑意,只是方才有些纠结沉重的复杂心绪一时间仿佛全都没了。 “……咳,”容昭调整了一下神色,看着认真“威胁”人的祝子翎,之前还有些纠结的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我知道了。” 容昭十分配合地温声道:“翎儿要我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容昭实在没想到,祝子翎刚刚还在质问他认错人的事,结果转头在意的竟然是自己以后会不会不继续对他好。 容昭本以为下一步该是祝子翎为此跟他生气,跟他大吵一架,甚至可能因为伤心愤恨不想再见到他,那知道祝子翎不高兴归不高兴,却一点都没有讨厌他的意思,甚至为了他们能跟以前一样,还勉强自己对他威逼利诱…… 犯错的是他,容昭以为担心的那个也该是自己才对,然而祝子翎看起来竟然比他更在意…… 容昭从决定回房找祝子翎开始就因为紧张而快速跳动的心脏,这时终于渐渐恢复了平常,不知不觉安稳下来。 原来祝子翎也跟他一样,不想分开,担心他们的关系会改变疏远,而且比他更加坦白…… 容昭看着祝子翎,对自己对少年的感情和想法越来越明晰。 祝子翎不知道容昭在想什么,听到他的话,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真的?” 祝子翎惊讶而狐疑地看着容昭,觉得他不太像是被吓住了的样子,但还是立刻趁机道:“你说的哦,不能反悔。” 容昭:“嗯,不反悔。” 容昭说着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祝子翎的脑袋,“以后会更好,翎儿放心。” 祝子翎眨了眨眼睛,这才微微松开容昭,偏头看着他,心想容昭看起来是真的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态度,不气他这个“冒牌货”鸠占鹊巢了? 而且称呼也变回了“翎儿”……这是觉得他不是白月光也不影响的意思? 按理能保证以后的待遇就已经足够,但祝子翎还是忍不住揣度了一下,然后就没忍住问了出来:“那以后王爷是不是还要再去找那个人?” “要是找到了,王爷会对他比对我更好么?” 祝子翎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不自觉流露出了一丝酸溜溜的气味,倒是容昭很快发现了,不由地看着祝子翎心头发软。 他带着人往前走了一步,在软榻上坐下,接着就将祝子翎按在了自己腿上,柔声道:“翎儿担心这个?” 容昭看着被自己圈在怀里的少年,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跟之前发病的时候简直是彻底的状若两人。 他看着祝子翎眼瞳中因为距离接近而无限放大的自己的倒影,眼中也只剩下对方,说出的话根本不需要思索和修饰:“我不会对任何人比对你更好。” 祝子翎陡然坐到了容昭腿上,又听见这话,顿时怔住,半晌才喃喃道:“可是那人不是你的白……恩人吗?” “……白什么?” 祝子翎几次三番口误,容昭有些疑惑地微微挑眉,见他回过神讪讪摇头,也没追究,只是更加凑近了几分,跟祝子翎几乎鼻尖相抵地说道:“翎儿跟其他人当然不一样。” “就算是恩人,我也不会随便让人做我的王妃。” 祝子翎怔怔,“可是……”可是之前容昭会同意赐婚,跟他和谐相处,难道不就是因为把他当恩人了? “其实我本来还没有打算去找当年的人,”容昭看着祝子翎,“之前我想的是等以后局势稳定,如果能找到人的话,就暗中让人照顾一下对方的生活,未必要跟人相认。”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名声也不好,人家也不一定想跟我扯上关系。”容昭说到这儿微微垂下了眼睫。 “要是实在找不到人,那也没办法。线索太少。” 容昭已经放下了对祝子翎会因此厌弃自己的担忧,总算能平缓地给他解释:“之前我觉得找不到的可能性很大,从来没想过要娶人当王妃,更没想过像对你这样报答对方。” “与其说我把你当成了他,其实更准确的大概是我把那人当成了你。” 祝子翎疑惑,没搞懂这两者的区别,容昭说道:“你就是你,我的误认只是给你多加了一层身份,而不是用对那人的观感取代了对你的。” “虽然这一层身份弄错了,但去掉这一层,对我来说,翎儿也还是翎儿,不会变。” 祝子翎闻言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容昭,两人呼吸交错,不知不觉变成了相协的频率。 容昭一开始也陷入了误区。虽然潜意识总觉得记忆里的小孩儿除了祝子翎是谁都别扭,但理智却还是要接受现实。 最令容昭感到复杂的,就是不知道自己对祝子翎的感情在失去了儿时旧人这段依托后还算不算数,于是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对待对方。 但仅仅分开了一晚,容昭就慢慢想明白了——他原本又没有过要跟当年的小娃娃在一起的心思,一开始把祝子翎当成了那个小娃娃,也只是想照顾对方。后来控制不住对人动心,跟误认其实没什么关系,只因为对方是祝子翎而已。 如果不是祝子翎,换成其他人,一开始的赐婚他就未必会答应。而要不是祝子翎不害怕还缠着他,他更不会跟人日日同吃同住。 之所以会动心,也是因为祝子翎的一腔真情,对他好得毫无保留,而不是一个简单的恩人身份。 没有像祝子翎这样的用心和主动付出,就算对方是当年的小孩儿,他应该也只会暗中照拂对方。因为身体原因,甚至连关系好的朋友都不会跟人做。毕竟他命不长,免得关系好了日后给人徒增伤感。 他一开始其实也想躲着祝子翎,只是躲也躲不掉,才会走到控制不住感情的这一步。 除了祝子翎,容昭觉得没有其他人能再做到这点了。 当然,当年永宣帝明明是不怀好意的赐婚,他却在看到祝子翎的画像后鬼使神差地应允了,而祝子翎竟然身怀神异,能将的身体治好,这未尝不是另一种命数上的天生一对? 倒也不比之前以为的儿时相遇、再续前缘差。 想明白了自己心悦的就是祝子翎,愿意同吃同睡的也只有祝子翎,这一点并不受什么身份的影响,容昭就有了决断,但也更加担心祝子翎对这件事的反应。 容昭不介意祝子翎冲自己生气,但是害怕少年会因此受伤,甚至心灰意冷。 一想到祝子翎可能干脆甩开他,容昭就没了镇定,甚至一时不敢去见对方。 促使容昭回去找祝子翎的,是他突然意识到的另一点—— 祝子翎不是当年的小孩儿,也就是原本未曾跟他有过交集,然而对方却是兴高采烈地嫁给了他,不仅不害怕,还一开始就对他极为热情,为他考虑良多…… 之前即便错认,容昭都觉得少年对自己已是用情至深,如今得知祝子翎其实并非有什么把握和倚仗,却还是那样执意黏着他,容昭霎时心中酸软得一塌糊涂…… 祝子翎对他竟然是这样的情根深种,相较之下,他却对对方的感情一再畏畏缩缩,逊色了太多。 这次是他的失误,就算祝子翎失望离开,也该他去面对,想办法将人哄回来才是。 也不知道发生这样的事之后,他刻意跟人分开,祝子翎晚上一个人呆着,会不会像王向和说的,难受得睡不着。 容昭想到这儿就坐不下去了,匆匆赶回卧房,却没想到祝子翎甚至不要他哄,还出来找他,只要他保证以后他们还像以前一样,甚至还为此主动“威胁”,就连吃那个恩人的醋都小心翼翼…… 容昭收回思绪,不着痕迹搂紧了怀里的少年—— 他竟然能拥有这样的无价之宝,何其有幸。 祝子翎把容昭的话琢磨了一会儿,终于理解了对方的意思,眨眨眼道:“王爷的意思是……不是因为把我当那个人了,才会对我这么好?” “所以以后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我变差?” “……”容昭看着仿佛有些没心没肺的祝子翎,沉默一下,还是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祝子翎:“就算以后找到那个人,也不会对他比对我好?” 容昭:“不会。” 祝子翎好看的眉眼顿时弯了弯。 因为距离太近,容昭看不全祝子翎脸上的表情,但却能清楚看到对方眼里璀璨的光彩,满载的喜悦中,还带了一点儿得意的神色。 容昭不由勾了下唇。 他的宝贝实在是太好哄了。 容昭又跟祝子翎说了几句,表示要等未来局势稳定,有了空闲的人手,再试着去找小时候的那个恩人,并且保证以后找到了也只是单纯报恩,绝对不会跟人有他这么亲密。 祝子翎还想要把容昭手上的伤治好,只是容昭没让,表示不能被其他人发现,最终还是说服了祝子翎。 等祝子翎的兴奋劲儿过去,容昭就顺势把祝子翎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再过一会儿天都该亮了,这一晚从身到心连番折腾,容昭看祝子翎平静下来,立刻就催着人抓紧睡觉。 祝子翎倒还不困,不过想到容昭受了好几遍伤,觉得他要好好修养,于是顺从地躺好,跟往常一样窝进男人怀里,吸收着对方身上自动散发出的清幽凉意,终于睡安稳了。 容昭垂眸看了一会儿怀里人的睡颜,渐渐也阖眼陷入了梦乡,没有注意到被他放在床边的香囊竟在黑暗中发出了一点幽微的光…… 第143章 “妈的, 这小崽子发什么疯!” “嘶,你个小兔崽子!找死!” “别跑!老子打死你!” 乱七八糟的咒骂声钻进容昭耳朵里,带着一丝来自记忆深处的憎恶感,让他忍不住眉头紧皱。 “怎么回事?” “那小孩儿怎么惹到赖三那帮人了……” “哎哟, 才这么点大的小孩儿竟然能把那大男人给打了?有点功夫。” “有功夫也没用, 赖三那边还好几个人呢, 就这么个小毛孩子,没人拦着恐怕得断两根骨头, 看吧, 这就挨打了……” “造孽,这是谁家的娃?就没人上去帮把手?” “没准不用人帮, 我看这架势赖三他们还未必讨得了好。” “好家伙, 三个人都制不住,这男娃是挺厉害……” ……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多, 容昭的意识也从昏沉中逐渐清明起来,只是周围混沌的环境却并未变得清晰, 反而是从混沌的黑暗变成了浓郁的血色。 这是…… 齐氏三族午门问斩的刑场! 容昭微微一惊,但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到这一天了。 虽然以往的梦容昭多半只记得住无边的血色,其他的声音和感觉远没有这回清晰丰富,但怎么想这也不过就是个梦而已。 他还不至于在梦里受刺激发病。 容昭的意识保持着镇定,但却感到另一股激烈的情绪不断鼓噪着,那是……他当年那时候的意识。 这一份意识已经陷入疯狂,梦中的容昭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操控着,如同一只发了狂的野兽一样,拼命地攻击着那几个想要教训他的混混。 他不仅能感觉到混混们试图围攻时不断落在他身上的拳脚带来的疼痛, 甚至还能听到周围看热闹的人的阵阵议论……这些是他发疯时根本无心顾及的,记忆里从未有过, 一般的梦境也不会这么清晰。 这感觉就好像……好像他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来到了十几年前的刑场上,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因为这次终于有了另一个冷静的意识,所以才能注意到这些。 但是他并不能操控身体,只是旁观着一切的发生。 容昭维持着冷静的意识,判断这应该还是梦,一个神奇的梦。 梦境的东西其实充满幻想,但容昭却忍不住觉得,他感觉到的这些细节,仿佛每一个都是当初真实发生过的。 虽然是梦,但也是真实。 不知为何,容昭就是笃定了这一点。 他注意到周围的人有许多在“观战”,有纯粹看热闹的,也有话里担心他一个小孩子惹上了一帮混混的,只是并没有一个人出手帮他。 在几个混混进行围攻后,他果然吃了亏,但受伤却是让当时的他疯得更厉害了,不顾其他人的拳脚相加,逮着其中一个混混就拼命攻击,直接把人打得满脸血污,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在他变得更疯后,再没人替他担心了,仿佛都被吓到了,所有人都忍不住议论他是不是被疯狗咬了,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混混们见几个人抓一个小孩儿都没讨到好,越发愤愤,那个短暂昏倒的人醒过来后怒气冲天,直接掏出了一把小刀,恶狠狠地冲着正痛打另一个人的容昭捅了过去。 容昭原本一直记不清这场斗殴是怎么结束的,发疯时他的意识完全丧失了,只知道自己是在攻击,甚至都不知道攻击的是谁,直到清醒过来,见到的就是一个样貌精致的小娃娃在给他脸上的伤口吹气,没看到那些混混,周围也没多少人。 这次容昭终于借助这个神奇的梦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发疯,但打斗的本能却在,那混混即将要捅到他的时候,还是被他躲了过去,没有捅中,只在身上割出了一大道口子。 鲜血迸溅出的气味让他更加疯狂,他完全不管自己的伤处,打中那混混的手,夺过了刀,然后轻易就捅进了对方的腹部,拔|出来的时候甚至将一片血色甩到了远处,接着冷冷地转向了另外几个人。 被捅的混混立刻受了重伤,躺在地上捂着伤口动不了,其他几个人则是不由地被容昭给吓到了,一下子没了之前的气焰。 他们虽然是混混,但动嘴皮子的时候最多,真要命的械斗还未必经历过,更何况容昭还只是个才到他们腰高的小孩儿,然而那夺刀捅人还面不改色把刀拔|出来、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的冷血模样,比一般的手里有命案的恶人看起来还要来的惊悚恐怖。 本来他们几个大男人对付一个小孩儿还不算特别占上风,这会儿对方又有了刀,看着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几个原本想找回场子的混混顿时息了胆子,惊恐片刻后,看也不看地上躺的同伴,直接转身逃跑了。 容昭仍旧意识不清,在那几人混入人群后就也往人群的方向“看”了过去。围观的人也个个都被容昭捅人的样子吓得不轻,如今一看这疯子像是要往这边来,顿时也吓得一哄而散了。 容昭拿着仍在滴血的刀站在原地,眼睛里一片猩红,浑身更是散发出可怕的煞气。几个反应慢点落在后面的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又惊呼了一声:“鬼、鬼啊!” 就在容昭仿佛真的恶鬼现世,吓跑了周围一圈人的时候,一个比成年人轻许多的脚步声却是迎着他跑了过来,然而容昭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更小的手给抓住了。 这个气息…… 梦中的容昭有一瞬不自觉想起了祝子翎,只是很快就觉得是他多想。 容昭感觉到当年的自己差一点就要将另一只手里的刀挥向对方,顿时心中一惊。不过因为对方是个比当初的自己还年幼不少的小娃娃,气息纯然无害,因此他对对方的敌意没有那么大,勉强克制了动手的想法。 于是就在下一刻,容昭从对方那里得到了一缕轻柔的微风。 明明只是很弱很弱的一点风,在肃杀的空气里本来掀不起一点涟漪,然而吹到容昭脸上青青紫紫的伤处上,却如同暴风雪一般,顷刻就让他疯狂凶戾的意识开始降温。 梦境里的容昭有些怔愣,没有想到那个小娃娃原来是在他刚捅伤了人,凶残可怖到把其他人都吓跑的时候主动来找他的。 在所有人恐惧的时候向他奔来…… 容昭微微发怔,忍不住又想到了祝子翎。 可惜,这小孩儿让他冷静下来的感觉跟祝子翎治疗他时有些不同…… 果然是不同的人么。 容昭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告诉自己不应该再想那么多,反正该如何对待祝子翎和这个小娃娃,他也已经想清楚了。 随着属于当年的容昭的意识逐渐恢复,蒙住了他眼睛的那层肮脏血色也终于逐渐消去,容昭眼前慢慢出现了正常的画面。 带着还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梦里的容昭看向了跟前的小孩儿,接着便不由地呆住了—— 跟前的小家伙只到他胸口高,那张在他记忆中模糊了的小脸骤然清晰起来,还带着些婴儿肥,一双偏圆的桃花眼大而有神,鼓起脸颊给他吹气的模样更是跟祝子翎如出一辙…… 这个梦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他总认为祝子翎就是当初的小孩儿而产生的臆想? 容昭看着眼前明显跟祝子翎一个模子的小娃娃,一时间难以再维持镇定。 不管如何,这个梦一做,恐怕要让他对于祝子翎就是当年的小娃娃的认知越发根深蒂固了…… 容昭心情复杂地继续看着接下来的一幕幕。 当年他一恢复,小孩儿就赶紧拽着他跑走了。 “说不定那帮坏蛋还会找人来,我们先走。”小家伙稚嫩的童音响起,容昭沉默地发现声音和语气甚至都和祝子翎有些相像。 “刀快扔掉呀。” 八岁的容昭还沉浸在刚才不受控制的疯狂里,意识有些恍惚,他没有拒绝小孩儿,怔怔地丢掉那把自己第一次用来捅伤了人的刀,看了一眼地上失血昏迷的混混,转头跟着一个才丁点大的小娃娃在街巷里仿若漫无目的地穿行。 小孩儿似乎还挺熟悉这附近的路,但是小容昭受了伤,身上还带着血,还是十分显眼。小孩儿带着他跑出一段距离后,便皱着小眉头,大人似的说道:“按照书里写的,你得包扎伤口,还得换衣服才行,不然是不是又要被仇家发现啦?” “要不去我家吧?我家就在城西呢,不算很远。”他想了一下说。 梦里的容昭怔了怔,尚书府确实在城西…… 不过他并不记得当初有过这样的细节,这果然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故事吗? 八岁的容昭摇头拒绝了:“不用,我要回……回去了。” 他偷偷出宫,还闹出了事,去小孩儿家万一被人发现恐怕要牵连对方。现在只能尽快回宫,希望不会被人发现。 容昭拒绝了小孩儿,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脱掉了血迹明显的外衣,好在他为了偷偷出宫,里面还有两件衣服,倒是并不妨碍。 容昭把那件外衣撕开,简单绑住了被刀割破的那道伤口,再擦掉身上溅的些许血迹,其他伤处就问题不大了。 小孩儿在一旁看得专注,似乎也很想帮忙,但终归插不上手,只能鼓着婴儿肥的脸颊说:“要是我可以直接把你的伤治好那就好了。” “你受了伤回去会挨打吗?” “……”在梦里旁观的容昭心头不由又是微微一动。 八岁的容昭没有透露太多自己的情况,在处理完伤势后,看着小孩儿抿了抿唇,说:“我回去了。”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谢谢。” 小孩儿睁圆了一双大眼睛,“这么快就走吗?你受伤了,难道不需要休息一下?会不会没力气?” 脸上好几处青紫的容昭摇了摇头,“没事,我还不累。再不回去就要晚了。” 小孩儿还是有些担心的样子,接着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什么来,掏出了一个小包裹打开,一股油香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 “我还有一点炸糖果儿没吃完呢,给你吃吧,吃了东西就有力气了。”小孩儿把那一包黄澄澄的粗糙小吃递给他。 小容昭怔了怔,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拿了一个。 其实刚才处处血色翻涌,容昭还有点犯恶心,不太吃得进去油的东西,然而对方实在盛情难却。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本该油腻的食物吃下去却没让容昭感到恶心,反而香香脆脆,很好吃。 “炸糖果儿这家是做得最好的,好吃吧?”小孩儿笑嘻嘻地自己跟着吃了一个,接着就把一把都塞到了容昭手里,“你多吃一点,免得没力气。” 小容昭沉默了一会儿,在小孩儿的注视下吃完了那一小包以往从来不会吃到的粗糙面点,开口说道:“我……我也送你一样东西吧。” 能依靠的亲人刚刚已经同赴黄泉,容昭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如何,不敢向小孩儿透露身份,但想给对方留下点什么。 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刑场上一片肮脏血色里唯一干净的存在,或许是因为这一包做得最好的炸糖果儿,又或许是因为小孩儿想要治好他的伤和怕他没力气的话…… 小容昭偷跑出来没带什么东西,于是拿出了始终戴在身上的宝石坠子。这是他母后留给他的心爱之物,但小容昭决定要回赠礼物后,便没有迟疑地拿了出来。 虽然宝石坠子是碧蓝色,但容昭感觉小孩儿的眼睛和这枚宝石一样漂亮。 “哇!好漂亮的宝石!”小孩儿赞叹了一番,最后摇了摇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 小容昭皱起眉,想要说服对方,不过小孩儿却先说道:“这个搭配的珠子也很漂亮,不如就给我这个吧。” 小容昭看了看他指的珠子,再度皱眉,“这个只是普通的石头……” “石头也没关系呀,能这么好看的石头,没准也不比这么贵重的宝石多呢,就这个吧。” 小孩儿坚持,容昭想了想,也怕宝石反而会给对方带来麻烦,怀璧其罪,最后就将那颗石珠摘下来给了对方。 小孩儿觉得也该回赠点什么,然而掏出个绣着古怪小鸡仔的荷包来倒了半天,却是什么东西都倒不出来。 “我今天出门就了带一点钱,买炸糖果儿花掉了……”小孩儿沮丧道。 “没事,你已经送了炸糖果儿给我了,我本来就是回礼。”小容昭说。 小孩儿沮丧了一阵,还是把珠子小心放进了荷包,系紧了口,再揣到怀里,保证自己一定会保管好。 梦中看着这一切的容昭盯着那颗石珠和那个荷包,越发心绪复杂。 交换过礼物后,小容昭再次准备道别。 走之前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小孩儿,“你……你特意帮我,都不问问我是谁吗?” 小孩儿闻言微微一怔,接着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我知道!你在被坏蛋追杀,不能跟别人说你是谁,对不对?书上就是这样写的。” “你也没有问我是谁,不说不问是免得仇家找上我,我都知道的!” “等你把坏蛋都干掉了,就能说了吧?” 小容昭怔了怔,沉默片刻后在小孩儿兴奋的目光中“嗯”了一声。 “等以后我解决了仇家,就来找你。” 容昭发誓一定会除掉那些千方百计置他和亲人于死地的人,但他第一次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不是在母亲和祖父凄凉的坟前,不是在被迫以稚龄远赴战场,遭遇截杀九死一生的时候,也不是在中毒和疯病叠加,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之时…… 而是他想要光明正大和一个人再遇的时候。 这原本不是一个孤注一掷的绝望之举。 而是一个希冀未来的约定。 第144章 容昭一下惊醒了。 梦里的场景依旧清晰可见, 只是他急遽跳动的心脏在试图宣告一个事实——那不仅仅是梦。 容昭虽然梦醒,却没有睁开眼,反倒是将手覆在上半张脸上,挡住了紧蹙的眉心和微微抖动的眼睫。 看到那个仿佛儿戏一样的约定, 容昭彻底怔住, 埋藏起来的记忆终于汹涌而来。 这不是他的臆想, 是被他遗忘的真相。 他的直觉没有错,曾经与他结下约定的就是祝子翎, 没有别人。 只是若不是做了这个梦, 容昭自己也都忘了,他原来还跟当初的小孩儿约好了, 说以后要去找他…… 齐国公出事, 在案发到处刑的这段时间里,容昭的处境就已经近乎从天堂落到了地狱。而他不仅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背负罪名,咬牙出宫也没能见到疼爱自己的外祖父最后一面, 甚至受刺激失去意识发了疯…… 尚且年幼的容昭当时的精神已经在自我放逐的边缘徘徊,这段时间的种种无力和屈辱已经快要让他放弃希望。他疯狂地想要报复,却没想过未来,甚至只想着一把火把那个只有腥红血色的世界都烧成灰烬才好,无论毁灭的是仇人还是自己。 是小小的祝子翎把他的理智从悬崖边缘拽了回来。因为那一缕呵护他伤口的微风,容昭恢复了清醒;因为那一包炸糖果儿,容昭看见了未来;因为那一句约定,容昭找到了信念。 因为祝子翎的出现,年幼的容昭才没有在那样的打击下自暴自弃, 而是坚定了决心,要为亲人报仇, 更要为他们正名。他要让那些人都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背负应有的骂名,而不是只单纯泄愤一通,甚至可能找不出幕后黑手。 哪怕再难,他也要这么做,而且一定要做到。 等到成功的那一天,他想要再和祝子翎见面,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和对方交换姓名,互相联系,成为朋友。还有,把他觉得和小孩儿很配的那枚宝石送给对方。再不用担心会给人带来麻烦。 后来他在宫里的处境日益艰难,身边的人不断被人收买陷害,自己更是常常遇到危险,受到针对侮辱的时候更是数不胜数…… 但靠着以后要再和祝子翎见面的决心,容昭哪怕几度濒死、情绪激烈到发病,都还是咬牙撑了下去。 只是因为精神上的病症愈发严重,容昭对当初遇到祝子翎时的一些细节逐渐就记得不甚清楚了,唯一保持清晰的就是那几样特别的东西——踮脚吹来的风、油乎乎的炸糖果儿、宝石和珠子、古怪的荷包…… 还有因为对方建立起来的那份执着。 可惜容昭或许生来命途坎坷,原本他的目标是为亲人报仇正名,更是要实现约定,和当初的小孩儿再相见,但十几岁时容昭才发现,他已经只剩下了不多的寿命。 哪怕能顺利报仇,也不会有多少时间可以开开心心地跟对方做朋友了。 而且他还有疯病,名声更是日益残暴可怕,那个小孩儿再见到他,恐怕也不会高兴,只会厌恶害怕…… 儿时的想法总是单纯而美好的,哪怕是容昭,也是经历过更多了才会意识到,哪怕他还能活得好好的,以他的身份性格,估计也没法跟当初的小孩儿再成为关系亲近的朋友。真的找到人相认,得到的恐怕并非重逢之喜。或许干巴巴的寒暄和诚惶诚恐的谢恩就是好的了。 小孩子说的话大多都不算数,他为之执着的约定,比他更小的对方未必会放在心上,或许只当一次趣事,转天就会忘了。 于是容昭在又一次发病后,也遗忘了再见的约定,把那个小孩儿放到了心里更隐秘的位置去,不再多想,只一心发展势力,趁自己死之前给靖国公府平冤昭雪。 或许是因为短命的问题解决,或许是以为祝子翎不是当初的小孩儿受了刺激,容昭这才因为一个梦,重新拾起了曾经被埋藏起来的记忆。 容昭在梦醒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稚嫩的祝子翎朝年幼的自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啊,我等你来找我!” 祝子翎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和信任,然而—— 他食言了。 他没有去找对方。甚至连这个约定都忘得一干二净。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因缘际会,他们终究再次遇到了彼此。 并且祝子翎再一次将他拉出了深渊,再一次给了他希望和未来。 容昭绷紧了唇线,想到祝子翎似乎把当初的事忘得更加干净彻底,一时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内疚。 祝子翎不记得,也就不会因为他之前的冷淡和遗忘而失落。但祝子翎不记得却依旧对他那么好,就越显得他亏欠对方太多。 感觉到身边紧紧依偎着他的少年躯体,容昭努力控制着心跳和呼吸,在一片黑暗逐渐平静下来后,这才睁开眼睛看向了身边熟睡的人。 容昭眼中是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墨色,然而映出少年的睡颜后,瞬间柔软成了一泓月光洒落,仿佛怕将对方吵醒一样。 祝子翎在容昭的注视下还咂了下嘴巴,似乎是做梦梦到什么好吃的了。 容昭看着他香甜的睡颜,之前复杂的心绪彻底平静下来,低头轻柔而珍重地吻了吻怀中少年的额头。 容昭将人往怀里揽了揽,看了一眼外面快要泛起晨光的天色,准备闭上眼再陪着祝子翎躺一段时间。不料收回目光时,却发现有些不对。 祝子翎送他的香囊……在发光? 发现确实是香囊里透出了光亮,容昭微微一惊。 难道祝子翎放在里面的是夜明珠?可之前晚上也没有发光过…… 容昭微微蹙眉,有些警惕地盯着香囊,但也不算太惊慌。 祝子翎送给他的东西,总归不会有什么危险。以对方的种种神异,有个能发光的宝物倒也不怎么奇怪。 容昭把香囊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其拆开一探究竟。 这是祝子翎送给他的,封口的地方虽然不好看,却是祝子翎亲手缝的,容昭实在舍不得弄坏。 而祝子翎才睡着也没多久,容昭也不想这时候把人吵醒。 于是他盯着香囊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将其放回了原处,打算明天再问祝子翎。 不过祝子翎把本该能打开的香囊封得那么死,或许就是不想让他知道里面是什么? 容昭心头思绪划过,却并不太介意。也或许是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对不够惊人的事情都没法起太大波澜了…… 祝子翎不想让他知道就不想吧,对方还能这样躺在他怀里就足够了。 “……唔,王爷?” 怀里的人突然出声,容昭一怔,低头看去,却见祝子翎依旧闭着眼睛,并没有醒。 ……是在说梦话? 容昭有些担心是自己的动作把人弄醒了,就见祝子翎又含糊地咕哝了几声,往容昭怀里钻了钻,依旧没有睁眼,很快就又睡沉了。 容昭放下心,又看了祝子翎一会儿,逐渐被对方染上睡意,重新合上眼,搂着人再次进入了梦乡。 祝子翎也在做梦。 他梦到了容昭。但却是有些陌生的容昭。 对方的脸色苍白,神情有些憔悴,然而眉宇间的阴鸷戾气却极其浓重,浑身气息不仅冷冽,更有几分隔绝外界、视众生为蝼蚁的凶戾,让人根本注意不到他身体上的憔悴。 看到对方面带寒霜地朝他走来,几乎没在容昭这儿受过冷脸的祝子翎既惊讶又有些郁闷,忍不住出声叫他:“……王爷?” 然而容昭却像没把他放在眼里似的,连眼神都没给他,直接走了过去。 祝子翎惊讶地看着容昭从自己身上穿了过去,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在做梦? 虽然这个梦境清晰到过分,但确认其他人看不到也碰不到他后,祝子翎觉得也只有做梦能解释了。 毕竟总不会是他突然以灵魂状态穿到了几年之后吧? 没错,祝子翎判断出这应该是几年之后的场景,因为他随着容昭往外走了一段,就发现这里是皇宫,而周围的人全都对容昭毕恭毕敬,显然应该是容昭登基之后。 虽然当了皇帝,但容昭却没穿龙袍,也不带一堆仆从,独自一人走到了一座守卫森严的宫殿,冷着脸走了进去。 祝子翎好奇地想要跟进去,不料却在进门的时候突然迈进了一片黑暗…… 祝子翎迷惑了一下,但很快就陷入了无意识的睡眠。 等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华美的大殿之中,台阶之上有一张很大的白玉床,上面躺着一个人。 容昭坐在床边,握着床上那人的手,目光沉沉地看着对方。 祝子翎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好奇的心情突然被一股不怎么高兴的情绪取代了—— 床上的人是谁? 前世里容昭不是没纳妃吗,怎么会在宫里这么守着别人? 不会是那个白月光吧? 祝子翎顿时忍不住就“飘”了过去,想要看看那白月光的真面目,然而当他看清床上那人的样子,顿时愣住了。 怎、怎么是他? 祝子翎怔了一下,反应过来——看来他这不是关于前世的梦,而是这辈子以后的事? 可……可是有他在,怎么会让容昭变成这样? 祝子翎看着床边神色沉郁,散去了些许戾气,然而却满身萧索阴郁之气的容昭,觉得这个梦做得一点也不好。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还有更不吉利的——床上躺着的他自己,根本没有呼吸起伏! 祝子翎目瞪口呆,心想难道他梦到自己死了? 还是说……他现在是魂魄离体,回去就好了? 看着握着他手的容昭,祝子翎忍不住试着往那具除了没有呼吸,其他看起来都完全鲜活的身体里钻了钻,可惜并没有如他所愿地奏效。 很快,祝子翎就知道,在这个梦里他是真的死了。 容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的尸体,过了一会儿,比他印象里看起来更成熟稳重一些的方简走了进来。 “陛下,”方简对容昭行礼,面上现出一丝担忧之色,“又抓到了几个容旭手下的余孽。” 容昭视线未动,冷淡道:“跟以前一样,都处以极刑。” “……是。”方简忧色更浓,但还是应了下来。 容昭又问道:“东西找到了吗?” 方简:“……还并未。”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劝道:“陛下,这样的宝物,世上兴许就只有一个,再找不到第二个了……” 容昭:“无论如何,只要还可能有第二个,那就必须找到。” 方简越发忧心忡忡,“是,属下一直在让人悉心寻找,可是……就算能保尸身不腐,也没法起死回生……陛下还是……”还是不要太寄希望吧? 方简话未说完,容昭便扭头冷眼看向了他,让他剩下的话都没法出口了。 “你不需要管那么多,去找就是了。”容昭眼中泛起一丝血色,冷冷说道。 他重新看向白玉床上的人,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祝子翎,轻声喃喃了一句:“有能保尸身不腐的东西,谁说就没有能起死回生的……我会找到办法的……在我死之前……” 容昭握紧了床上尸体仍然白净光滑的手,眼里蔓延出血色,却并未发疯,绝望和破坏的暴虐被深深压制下去,只剩下令人心惊的执念。 祝子翎意识飘在空中,怔愣地看着这一幕,明明知道是梦,心脏却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就是他和容昭的未来吗? 祝子翎忍不住想要朝容昭靠近,甚至想要用出异能,安抚对方的情绪,然而他刚试图动作,便又结束了这段梦境。 等他再入梦,仍是在这个大殿,白玉床却换成了一樽有些奇特的巨大棺椁,祝子翎的身体只占据了一半的位置,而另一半……明显是为另一个人准备的。 神色变得更加憔悴的容昭站在一旁,仍然是静静看着里面躺着的人,只是周身的气息越发阴鸷冷凝,眼中的猩红血色也更加明显了。 这次方简和王向和都在,俱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容昭。 容昭轻轻闭了闭眼,淡淡说道:“就这样吧。” 梦里的祝子翎:就怎么样? 白玉床换成了棺椁,是容昭没有找到复活他的办法,终于决定放弃了吗? 可是看容昭的状态,不像是放下了的模样…… “陛下,您……您千秋过后,再和祝公子合葬也是一样的,”王向和愁眉苦脸地说道,“您的身体好好调养还能撑不少日子,何必……何必要急着跟人一起去呢……” 容昭:“我已经活够了,再苟延残喘也没什么意思。” 他看着棺椁里的人,淡淡道:“是我害死了他,不能补救,那就该给他偿命了。” 王向和着急:“哪能是这么说的,罪魁祸首是那帮刺客,陛下都将那帮以前的誉王余党统统惩治,给祝公子报了仇了,哪至于要偿命?” 容昭摇摇头:“不用说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早几天晚几天也没什么差别……” “病死和生殉哪能没差别!”王向和忍不住脱口而出,说了之后知道不好,惊惶地闭紧了嘴。 “我不能突然真的死了,必须先把死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不然别说我自己,他的墓可能都清净不了。”容昭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确保跟他躺在一个棺材里了再死。” 王向和说不出话了,方简也叹了口气。 祝子翎彻底呆住了,几乎找不回自己的意识。 王向和叫他祝公子,又说是刺客害死的他,这……这梦里原来是前世? 容昭说是自己害死了他,要跟他合葬,甚至……生殉? 他怎么能做这样的梦? 祝子翎还来不及想清楚,思维再次断片,接着梦到的,是一场宏伟庄严的葬礼。 君王崩,国丧礼,然而在棺材里走过整场葬礼的却并非是容昭,而是祝子翎的身体。 容昭服药假死,让手下的人先行控制了朝堂,在暗中看着祝子翎接受了这场最庄严的礼节。 帝陵修建得极为豪华,然而最后进去的却是一口空棺。在入墓前,祝子翎的身体还是回到了那樽奇特的棺椁里,被送到了另一处隐秘的陵墓之中。 而在确保局势平稳之后,容昭就自己走了进去。 容昭进去后,让特意修建的密道完全坍塌,方简和王向和等人知道他再也不会出现,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墓室中布置得并不特别奢华,陪葬物中最为显眼的是一堆金子做的炸糖果儿。 容昭确认了一遍墓室没有问题,就在祝子翎身边躺下,用机关合上棺椁,轻轻握住祝子翎的手,看着眼前逐渐消失的光线,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旁观着这一幕的祝子翎瞪大了眼睛,三番五次想要把容昭给拉出来,可他根本碰不到对方,完全无能为力。 眼看着容昭将棺椁合上,祝子翎又急又气——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 明明前世他根本就不认识容昭,就算他是受了对方的牵连丧命,容昭也不至于要给他偿命甚至生殉。 难道是他希望容昭给他陪葬甚至生殉吗? 这样的话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祝子翎看到容昭始终神色阴鸷,甚至自己躺在棺材里等待死亡的样子,心里实在憋闷得厉害。 就算是他的梦,容昭也不该真傻到去生殉啊。 祝子翎忍不住心想。 前世里他俩不就是陌生人吗,一个皇帝为了个受连累普通人这样折腾自己,根本不合理! 说好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呢?! 祝子翎简直想冲着梦里的容昭狠狠数落一通,可惜他说什么对方也都听不到,害得他只能越来越郁闷心焦。 这个梦实在奇怪又惹人心烦,不知道自己做这样的梦是什么意思,祝子翎怎么想怎么过不去,终于憋气醒了。 天光已经大亮,祝子翎睁眼看到目光柔和的容昭,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王……爷?” 祝子翎怔怔地看着对方,容昭看到他一副怔然还没回神的神色,意识到有些不对,微微蹙眉问道:“怎么了?” 感觉到紧挨着的身体传来熟悉的触感和气息,祝子翎忍不住蹭了蹭对方,确认自己可以碰到容昭,慌乱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随口抱怨道:“做了个不怎么好的梦。” 做梦? 容昭闻言一顿,微微挑了下眉,忍不住问:“梦到什么了?” 祝子翎顿了顿,看着眼前脸色明显健康得多的容昭,不想把自己死了还做梦对方生殉这样的事告诉他,摇了摇头道:“就是个乱七八糟的梦,不说了。” 容昭看他这个样子,本来猜测对方会不会和他一样梦到当年的事的想法也打消了,轻轻拍了拍祝子翎,安抚道:“不高兴的梦就别想了,只是个梦而已。” 祝子翎:“对!只是个梦!” “对了,”容昭看祝子翎清醒了,于是坐起身,拿起了枕边的香囊,“翎儿在香囊里放了什么?” “啊?”突然被问到这个,祝子翎怔了一怔。 容昭看他神色并不太抗拒,便干脆说道:“昨天夜里,我看见香囊里有东西在发光。” “……发光?” 祝子翎这下是真怔住了。 之前那颗石珠他戴了那么多年,唯一见过石珠发光的地方,也是在自己的异能核里,还从没碰到过在外面石珠发光的时候。 “真的发光了?”祝子翎接过香囊,忍不住狐疑地再次跟容昭求证。 要是真发光了,怎么容昭看起来还很淡定的样子? 容昭:“确实发光了,我骗翎儿这个做什么?” 祝子翎眨眨眼,感觉容昭确实不像是在骗他,而且这石珠那么神通广大,真要是跟他那颗不一样,就发光了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他连异能都让容昭知道得差不多,关于石珠的事说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祝子翎想到这儿,便决定直接把香囊打开,把石珠拿出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容昭见状不由问道:“翎儿之前为何要把香囊封起来?” 祝子翎眨了眨眼睛,“怕里面的东西会不小心弄丢啊。” 容昭闻言有些意外,又问:“那翎儿不介意我知道里面是什么?” 祝子翎停顿了一下,“嗯……还是有点介意的……” 毕竟容昭送他的宝石一看就很贵,他给对方的却是不起眼的石头。 不过现在就算是石头容昭应该也不会嫌弃了吧,毕竟是会发光的呢! 祝子翎把这话说出来,听得容昭不由有些失笑,“翎儿送的东西我当然不会嫌弃。” “这还差不多,”祝子翎闻言高兴了点,哼唧道,“王爷要是嫌弃才叫不识货呢。” “我给你的虽然是石头,但可比什么珠宝都有用、难得多了。” 容昭闻言怔了怔,但却也不太意外。 都会突然发光了,自然不简单。哪怕只是石头,能发光的那也价值不菲。 祝子翎爬起来,找到剪子,要把自己缝的那几圈线给剪了,不料却被容昭拦住。 “还是从下面剪吧。”容昭忍不住说。 “啊?”祝子翎没明白,“这个开口本来就在上面啊,拆掉这一圈缝死的线就行了。从下面剪不是要把香囊剪坏了?” “没事,剪了可以让绣娘补回来。”容昭说。 绣娘的手艺补一补没什么,祝子翎缝的线怎么能毁了。 祝子翎不知道容昭的心思,最后还是坚持剪了自己缝的丑线。 “本来我缝的就挺难看的,干脆拆了算了。” “……” 容昭看得心疼不已,但终究还是顺了祝子翎,没好意思说自己就是舍不得难看的。 祝子翎打开香囊,往外倒了倒,倒出了一个小石头珠子和一些零碎的香料。 容昭看到那个石头珠子,一下子顿住了。 他才刚在梦里清晰地看过,祝子翎现在手上这颗,和梦里他送给那个小孩儿的相比,除了微微小了一圈,其他地方简直都一模一样! 祝子翎拿着石珠看了看,又用异能试探了一下,没发现太多异状,不过上面的能量波动确实活跃了不少,但也并不惊人。 这会儿珠子也没发光了,祝子翎检查了一下,也说不好到底是因为什么发光的。 “这个石珠,翎儿是从哪里得来的?” 容昭极为惊讶,但很快就越发确信祝子翎果然就是那个小娃娃,只是对方当时年纪太小,如今都没印象了。要是之前他就看到这个石珠,兴许早就能确定了。 如今虽然知道祝子翎多半也不记得来历,容昭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本就需要找机会向对方证实自己其实没认错人。 祝子翎没注意到容昭的异样,如实答道:“这个是咱们遇到毛团那天,我从它那儿抢来的。” “……什么?”容昭顿时又愣住了,原本高昂的情绪一下又错愕地跌进谷底。 怎么会是从毛团那儿拿到的? 难道是祝子翎遗失了,之后恰好辗转到了毛团那儿,才又被他找回来? 珠子小了一圈,也是在外面磨损了? 容昭确信祝子翎就是他承诺要找的人,即便得到这样几乎完全否定的答案,还是想方设法地找了理由解释。 不过接下来他就听祝子翎又说道:“这个珠子可是特别厉害的宝贝,我之前也有一个,可惜已经用掉了。” ! 容昭顿时目光一凝,看向祝子翎。 “你之前的那个……” “我之前的那个比这个稍微大一点,在我上次落水之后没了,但是救了我的命。”祝子翎以为容昭是想知道石珠的神奇之处,于是抢先说道。 想到自己竟然还做梦要容昭为自己生殉,祝子翎忍不住有些愧疚,还挺心虚,干脆把异能相关的也都跟容昭说了:“我的那些能力其实也是从这儿来的。还有毛团,也是因为这个珠子。” “不过想要得到能力很危险,你千万不要觉得羡慕就拿珠子随便尝试,”祝子翎严肃说道,“我是差点死了才觉醒异能的。” 其实是已经死了。 “毛团也是,要不是被我救了,肯定就没命了。” 祝子翎紧紧盯着容昭,警告道:“我把这个给你是为了生死关头保命用的,你可不要追求异能,自己作死。” 容昭怔怔地看着祝子翎,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他本以为只是能确认祝子翎的身份,没想到竟还听到了这些惊人的事…… 见祝子翎极其认真地告诫着自己,容昭惊诧过后,还未来得及升起贪婪之心,就立刻冷静了下来。 像祝子翎那样神奇的能力当然人人都会垂涎,但容昭作为凭借自己成功掌握了力量和权势,却唯独长久困于寿命和未来的一个人,比起获得什么仙术,如今最看重就是能好好活着,陪祝子翎一起。 他确实想要有更多的力量,想要和祝子翎拥有一样的终点,但绝不会拿自己冒险。 除非这珠子不光能给人带来奇术,还可以提升寿命,那等他命不久矣,而祝子翎还有久远未来的时候,他才会冒险一试吧。 容昭承诺了自己不会随便拿珠子折腾,又忍不住对祝子翎说道:“既然这珠子可以保命,翎儿还是自己拿着吧。” 祝子翎:“我都有一颗了,我那颗还大些呢,已经吸收到我体内了。我还有异能,保证比你命硬多了。” 容昭一怔:“珠子在你体内?” 祝子翎点点头,又给他讲了讲异能核和异能的情况,最后说:“我这个已经可以随时防护了,而且还不用怕丢。”祝子翎把石珠又放进香囊里给容昭,“这一颗你要拿好,绝对不能丢了!” 容昭这回没再拒绝,犹豫了一下,不知是该追问祝子翎之前那颗石珠是哪儿来的,还是该继续询问一些石珠和异能的信息,就听祝子翎又说道:“这个珠子一般就跟普通石头没什么差别,只要不随便吞下去就不会有危险。现在能量似乎稍微活跃了点,但是也还很低,没什么危险,王爷带着身边也没事。” “珠子的情况我会每天注意的!” “不过发光是怎么回事呢?”祝子翎说着低声嘟囔起来,“难道是昨天晚上能量溢出了?” 祝子翎说着,突然又想起昨夜断断续续但显得格外清楚的梦境,神色不由变了变。 该不会那是石珠的效果吧? 如果只是让梦变得更清晰倒没什么,但祝子翎总觉得石珠的作用不会这么简单无聊。 该不会…… “……不会是真的吧?”祝子翎低声喃喃。 容昭见他突然之间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叫了叫他:“翎儿?” “翎儿!怎么了?” 祝子翎稍稍回神,抬头看向容昭,接着狠狠皱起了眉。 “要是想刺杀你的人,误杀了你的那个白月光,你会不会主动给他陪葬?”祝子翎恶狠狠地问道。 “……什么?” 容昭听到这突然而古怪的问题,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反应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了白月光指的是什么人。 原来祝子翎之前老是口误的“白”就是指白月光? 祝子翎怎么会给人起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他要对祝子翎说……其实祝子翎自己就是那个白月光吗? 容昭一时间升起了一丝笑意,不过迎上祝子翎气势汹汹的眼神,又想起了对方完整的问题,神色不由又沉凝下来。 如果刺杀他的人误杀了祝子翎…… 容昭顿时抿紧了唇。 哪怕只是想象一下,他都快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暴虐和痛苦。 祝子翎看他神色不对,眉头也皱得更紧了,忍不住追问:“王爷真要给他殉葬?” 容昭看着眼前好好的祝子翎,让发疯的冲动一点点降了下去,动了动嘴唇,却没能答话。 虽然没想到祝子翎会问这个,但如果祝子翎真的受他所累没命,容昭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很大可能会在报完仇后下去陪祝子翎。 但这话却没法说。 祝子翎显然还把自己和“白月光”当成两个人,容昭要是说会,祝子翎肯定不高兴。 可要容昭撒谎否认,他却也开不了口。 容昭沉默了片刻,最后说道:“我只会为翎儿陪葬。” 祝子翎看容昭迟迟不否认,本来已经忍不住开始不高兴地心里泛酸了,正准备跟容昭理论,对方之前还说不会对白月光比他好,这会儿就要为人家殉葬了,没想到接着就听到容昭说了这么一句。 祝子翎愣了愣,虽然心里的酸味一下少了许多,却还是有些飘飘荡荡的。 虽然确实也是给他殉葬没错,但如果他梦里的场景确实就是前世真实发生的事,那他又没像这一世这样给容昭当王妃,没有异能给容昭治病,没有未来的见识给容昭帮忙,没有缠着容昭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而是根本就不认识容昭…… 容昭为什么对他的死那么在意,甚至为他生殉? 想来想去,不就只有把他误认成白月光这一点了么? 祝子翎很快想到了一套容昭让人给他操办后事,结果在他家里发现了那个荷包,于是把他当成白月光痛心不已,千方百计把他的尸体保存下来放到宫里时时探望,试图复活他不成后就殉葬的完整逻辑,顿时就更不高兴了。 本来他就对梦里的事十分不满,给他生殉也太傻了!没想到容昭这么做的原因还是白月光,祝子翎除了不满,又忍不住郁闷起来。 之前还说没打算跟白月光见面,只会暗中让人照顾一下呢,结果连殉葬的事都做出来了…… 就算实际被这么对待其实是他,祝子翎还是既生气又难受。 虽说前世跟这辈子情况不同,但祝子翎还是立刻就忍不住问了,没想到容昭给的答案让他有些意外。 对方语气平静,仿佛随口说的会给他陪葬的几个字,却是让祝子翎听出了一种毫不犹豫的坚定,顿时想起了梦里的那一幕幕,心情一下子又沉下来…… 祝子翎微微晃了一下神,但很快就睁大眼睛瞪着容昭,怒气冲冲道:“你就非得给人陪葬吗?自己好好活着不行?” 容昭一顿,“……” “我到了末……末路穷途的时候都没自己寻死过呢,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人殉葬?” “再说我天天给你治病,还把珠子给你保命,你的命至少一半都归我了,不准干殉葬这种蠢事,给我陪葬也不行……” 祝子翎逮着容昭狠狠数落了一通,容昭看着他又气又急,仿佛要哭的样子,心头酸软,到底不愿意让他难受,应下了不给人殉葬的话。 他会保护好祝子翎,不让对方走在自己前头的。 第145章 成功打消了容昭这辈子给人陪葬的念头, 祝子翎勉强消气,注意力又转回了自己做的那个梦上。 因为石珠的异状,祝子翎对那个梦的真实性已经信了六七分,但正是因为这样, 想到前世里他以为是尊贵已极奢华之至的容昭, 当了皇帝之后实际却过成那样, 祝子翎就有些郁郁。 虽然因为身体原因时日无多,可要是换成他, 肯定是抓紧时间多享受一番, 谁会拿一具根本只算是陌生人的尸体折磨自己,甚至给人殉葬啊? 祝子翎觉得容昭可能除了身上的病症, 思维上也出了些问题, 对自己完全不重视,反倒很容易把身边人的悲剧当成自己的责任。 前世里为“白月光”殉葬, 这辈子病都被他治得差不多了,还是没见怎么珍惜性命, 轻描淡写就说会给他陪葬。好在被他骂了一通打消了念头。 容昭承诺他的话向来都会做到,祝子翎倒不算担心这事了,就是忍不住觉得容昭虽然表面上很强大,还被人当成冷酷的暴君,然而实际心理上却似乎有极为脆弱的一面。会对帮了自己的人产生情感依托就罢了,但容昭似乎会因为一点寄托就对人好得过分,重视对方更胜过自己,甚至将自己的一切都系在对方之上,连性命都在所不惜。 前世里这个牵系疑似只是一个儿时白月光的身份, 容昭就为人“要死要活”。这辈子容昭一开始也把祝子翎当成了白月光,那份寄托大概也转到了他身上。虽然如今知道不是一个人, 但可能是和祝子翎的朝夕相处份量更重一点,于是他成功取代了白月光,获得了容昭陪葬的“殊荣”? 祝子翎想到这儿,感觉不怎么高兴。 从发病的情况来看,容昭心理上是肯定有些问题的。而那种心理寄托看来只需要一个。 这辈子他看起来是在容昭心里取代那个白月光了,但要是他没有主动接近容昭,对方最在乎的肯定还是那个人,万一发现那人死了的话,还是会给人陪葬吧? 祝子翎想象了一下自己重生后没有跟容昭成婚,而是另外想了办法解决祝家,自己过日子,也不会再死于容昭被人刺杀的情况。 到时候容昭的病估计还是和前世一样治不好,登基后要是一直找不到那个白月光,那结局估计就是因为病症英年早逝;要是在身体撑不住之前找到了,不管对方是死了搞得容昭又给人殉葬,还是活着跟容昭像他这样天天呆在一起,都让祝子翎想想就感到越发不爽。 而且虽然这辈子他似乎已经压过那个白月光,但容昭现在病好了命长了,以后估计总会有找到对方的一天。 到时候…… 脑海里浮现出容昭用平日对他的态度纵容另一个人的画面,祝子翎忍不住甩了甩头,抬头看向容昭,不满地哼唧了一声,问道:“王爷说过对我才是最好的哦?” 容昭没反应过来:“……嗯?” 祝子翎:“我能给王爷治病,还能给王爷弄好吃的好用的,肯定比别人强对吧?” 就算那个白月光据说也能让容昭不发病,但对方能让容昭吃到蛋糕冰淇淋、皮蛋臭豆腐吗? 而且他还给容昭弄到了能保命的石珠呢,换其他人能行吗? 祝子翎理直气壮地想到。 ——总之就算是白月光,他的待遇也不能分给别人! 容昭被祝子翎弄得怔了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在介意什么,一时心中有些无奈。 容昭本就打算在确定没有了寿命的问题后,就和祝子翎互相表明心意,然而因为“误认身份”一事被打断耽搁了。后来容昭自己想通,又发现其实并未认错,本来还想着干脆告诉祝子翎,对方说的白月光就是他自己,同时借机说清楚彼此的感情。可现在看着祝子翎似乎对那“白月光”敌意颇大的模样,容昭就实在不好开口了。 祝子翎一心认定自己跟白月光是两个人,又全然不记得当初的事,而容昭能拿来佐证的只有荷包和那颗珠子。荷包被祝子翎认为是看错,那珠子肯定更容易看错…… 总归在祝子翎主观抗拒的情况下,这点证据恐怕不能说服他。 容昭这会儿已经差不多意识到“白月光”是什么意思了。祝子翎觉得他把那人当成天边的皎洁明月,之前还说自己是冒牌货,可见有多介意了。容昭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表明心意,多半会被对方认为是有白月光身份的影响,自己才会心悦于他,对此恐怕反而不会高兴。 就算以祝子翎对他的感情,不至于不接受他,但却可能会一直对此心有芥蒂。 万一留下心结,以后反倒难解。 容昭犹豫过后,便没有直说,决定这段时间先将祝子翎安抚好,等他不在意什么白月光了,再让对方知道真相。 当然,虽然没有直接说开,但在容昭看来,祝子翎对他有情,他也对祝子翎有意,如今没了顾虑,又有一层夫妻身份,哪怕不说,他们也已经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儿了,往后就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注意什么界限。 容昭看着一脸认真地跟自己争长短的祝子翎,把人捞到自己腿上哄道:“当然没有人比翎儿更好。” “若说白月光,那也只有你才配得上,”容昭微微凑近,轻轻蹭了蹭他的耳鬓,“哪有人比得上你。” “……真、真的?”祝子翎感觉耳朵传来一阵微微的酥麻,脸上不由蔓延出了一片薄红,不过自己没有注意,而是惊讶又掩不住高兴地看向容昭。 容昭:“真的。翎儿不相信我说的话?” 祝子翎眨了眨眼睛,“那我姑且先相信你吧……” 容昭确实还没骗过他,等到以后容昭找到那个人,看对方会不会食言。 容昭把人哄好,外面的天色也早已经日上三竿。不过今天却一直没有下人来敲门叫起,似乎是昨晚的事让他们都有些心怀忐忑。 祝子翎和容昭弄好了石珠的事,怕它再突然发光,被其他人看见,决定再给石珠做个遮光的套子。 “饿了么?”容昭看了一眼祝子翎平坦的肚子,问道。 祝子翎之前没心思放在这上面,这会儿一被提醒,顿时感觉肚子里空虚得厉害…… 容昭一看祝子翎的神情就明白了,“早饭应该已经做好了,赶快洗漱了去吃吧。” 祝子翎抓住他,“王爷陪我一起?” 容昭唇角微勾,“嗯,自然陪你一起。” 容昭打开门,叫下人过来准备洗漱的东西,还有摆上早饭,正好看到一脸忧虑的王向和正在外面来回踱步。 听到容昭的声音,王向和愣了愣,看向对方,意外地发现容昭好似……心情还不错? 昨天祝子翎和容昭闹别扭的状况,在王向和看来简直都仿佛山崩地裂了。一桩认错人的意外,搞得原来恨不得时时黏糊对方的两个人一下子连面都不见,王向和当时就感觉这回的麻烦大了。果然当晚容昭都没回房,祝子翎也没叫人去找。 虽然后来又听说夜里两人还是去找对方了,可王向和终究还是胆战心惊。毕竟一腔真情许错了人这事,王向和觉得搁在谁头上都得纠结别扭死。之前容昭和祝子翎感情越好,出了这种事之后就越麻烦,想来事情不会这么容易过去。而且他们这些局外人也找不出什么办法解决,甚至连安慰开解的话都不好说。 因此这会儿王向和才这么心焦。 依他的想法,比起那虚无缥缈、只十几年前见过一次的儿时旧人,当然是如今实打实在这半年里让容昭身体变好了的祝子翎更为重要。 如今出了这事,祝子翎定然是不满不甘,而且他还是被误会的那个,错不在他,只能容昭去给人赔罪,才好将人哄转回来。 可容昭既然能记了那人十几年,兴许就是很难把人放下,如今认错了人,说不准还心有愧疚,觉得祝子翎占了本是给那人的好处,这样的话,两人想和好那可就真的难了。 王向和有心想劝容昭,可想到容昭看似冷情实际却重情重恩的秉性,觉得这事很是难办。好在两人到了早上还一直没动静,看起来好歹是没吵架,也没再刻意不见对方,算是个不错的消息了。 不过王向和不怎么相信容昭和祝子翎会是安安稳稳睡到了这个点,而是觉得他们说不定谈了一宿,或者躺在床上装样子。 因此当看到一点看不出没睡好、心情也相当不错的容昭出现时,王向和顿时意外了。 “早膳做好了么?” 容昭还冲他问。 “做好了做好了!”王向和愣了愣,回过神后不由惊讶地咽了咽唾沫,“您……您跟王妃一起用么?” 不是为了祝子翎,容昭可从来不会问吃饭的事。 “嗯,”容昭随口应了,“王妃想吃粉丝汤,没有的话让厨房赶快做。” “是是,我这就去吩咐。”王向和连忙应声,忍不住朝容昭身后的屋里瞟了一眼—— 这就……已经和好了? 很快王向和就确定,容昭和祝子翎确实和好了,吃早饭的时候比以往还黏糊,特别是容昭,依王向和看那仿佛全心全意伺候祝子翎的架势,倒是挺有赔罪的自觉了。 以前容昭只是把吃的放到祝子翎碗里,现在干脆直接往人嘴边送,王向和看着,祝子翎几乎连手都不用动了。 容昭不知道王向和的腹诽,只顾着投喂,直到祝子翎都忍不住摇头说不吃了,才淡定自若地将对方咬过的半个小笼包自己吃了下去,然后自觉地伸手给旁边撑得不想动弹的人揉肚子。 “对了,”祝子翎的情绪被没事进一步安抚,想起了一些事,“昨天受伤的人怎么样了?那个人证还活着吗?” 他昨天只顾着了容昭,但好不容易找到的证人要是死了,估计也是个大损失。 容昭没想到祝子翎还会想着替他考虑这个,目光微微放柔,说:“救治及时,都没什么事。那刘太监还有一口气,正好钟老在,也救回来了。” “等他休养两天,意识完全清醒了,再继续审问。” 容昭看着祝子翎,停顿了一下,还是问道:“下次翎儿要跟我一起去么?” 祝子翎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要去!要不然你再发病怎么办?” 容昭闻言并不意外。 本来他并不想让祝子翎知道那些不好的事,一是不想让祝子翎看到他曾经的狼狈和伤疤,二是觉得这种秘事不知道才更安全。但如今看来,他其实不该把对方蒙在鼓里,祝子翎并不是孱弱到什么都不懂,只能依靠他保护的人,或许知道更多反而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对方甚至直白地说过他会龙登九五的话,显然也不会被他正在做的事情吓住。 而且祝子翎正因为他的过去里出现的一个人耿耿于怀,要是自己了解清楚了他的过往,大概就有信心,不会在意对方了。 “那翎儿和我去书房?我给你讲讲正在查的事情。”容昭说。 祝子翎自然点头,容昭转头吩咐王向和:“让厨房多做些小吃点心送到书房那边。” 于是王向和就看着这两人吃完了饭也没像往常那样分开去干各自的事,走路的时候都是牵着手,看不出哪里吵过架,反倒像是感情升温。 这跟他想象中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按理说就算是容昭和祝子翎都不怎么介意认错的事,所以才能这么快和好,那也不至于反而因为这个更亲密了吧? 王向和着实想要问问容昭是怎么回事,可惜一直没能找到机会,狐疑地嘀咕了几句。 昨晚容昭和祝子翎吵架的消息知道的人还不多,倒是今天两人的行动被人看在眼里之后,反倒伴随着昨晚的事一起传得飞快。 于是没多久王府众人就都知道了,昨天王妃跟王爷闹了点别扭,王爷都在书房睡了,结果半夜还是没忍住回来找王妃了。第二天那是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再没一点别扭,吃饭的时候王爷还伺候王妃伺候得可小心了…… 听到八卦的方简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神色,对病床上的萧越铭笑道:“啧啧啧,吵架了也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还小意讨好,肯定是王爷把人累到了……” 方简说着还摇了摇头,看了看萧越铭的伤口,故意用叹息的语气道:“可惜,王爷对王妃那么哄着,到你这儿就下手这么不留情了……” 萧越铭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我们跟王妃怎么能比?” “是啊,媳妇儿跟兄弟毕竟不一样,重色轻友多常见……”方简叹息摇头,“真没想到王爷竟然是这样的王爷……” 萧越铭冷冷道:“这话你敢去跟王爷说?” 方简笑嘻嘻道:“我不敢啊,反正你这个挨了打的肯定也不敢告状。” 萧越铭:“……” “不过你也不用怄气,毕竟王妃确实比你有用多了,毫发无损就把发病的王爷制住了。”方简状似开解地拍了拍他,“有了王妃,以后就用不上你了。” 萧越铭嫌弃道:“我养伤也用不上你,你还是去看那个刘太监吧。” 其实方简也是跟萧越铭开玩笑,顺带调侃一下容昭跟往常的形象差别越来越大了。 祝子翎能克制容昭的疯病,其他人就不用再受伤,对他们来说都是有利的事,这一点萧越铭和方简自然清楚。听说两人闹矛盾,他们还担心了一下,所幸转天就得知已经和好了,顿时既高兴又感慨,方简就忍不住跟萧越铭八卦了。 当然,在萧越铭看来,他可能不是八卦,而是在嘴贱。不过作为共事这么多年的死党,萧越铭还是很清楚方简没有恶意,只是一时兴奋了点。 他们不知道容昭之前寿命有损的事,一直以为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昭的疯病,哪怕之前看起来已经在渐渐好转,但这始终都是一个极为不利的软肋,要是关键时刻被戳中可能会出大事。 而且昨天容昭发病,情况又突然恶化,方简他们的担忧都更多了。如今知道祝子翎可以直接让发病的容昭恢复,钟老又说容昭已经好转,这个病症可以彻底解决,相当于消去了这些人心头一直沉沉压着的大石,方简和萧越铭其实都高兴得厉害,对祝子翎更是觉得感激不已。 而且方简之前其实还是很敬畏容昭的,至少不怎么敢跟人开玩笑,也没什么闲话可说。但不知为什么,在祝子翎出现后,他似乎就没那么怕容昭了,现在都能调侃容昭的感情生活了。 虽然真正受到“折磨”的是萧越铭,但他感觉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容昭再不像以前那么冷寂了。 * 祝子翎陪容昭去书房,听他说了些正在追查靖国公一案的情况。 得知容昭已经查了好几年,但进展不佳,祝子翎便有些遗憾前世里没有关注这个案子的具体信息,要不然就可以给容昭提供一些线索了。 “王爷有罪魁祸首是谁的想法么?”祝子翎问。 容昭顿了顿,说:“不是蒋家,就是皇帝。” 祝子翎眨了眨眼,看来容昭不是找不到凶手,只是找不到证据。 前世里容昭登基没多久后就给靖国公平了反,昭告里的罪魁祸首正是左相蒋庆泽一家,皇帝没有查清楚,便仓促给靖国公定罪诛族,不过实际大概是顺水推舟。 除了左相,其他相关人士和具体的案情祝子翎就没注意了,因此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来。不过真正的案情本来也不会对外透露得很清楚,前世里祝瑞鸿或许知道一二,祝子翎就很难知道了。 帮不上忙的祝子翎有一点郁闷,倒是容昭反过来安慰他道:“翎儿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要不是你从丁五那里问出了东西,现在还抓不到刘太监。” 祝子翎:“那以后王爷审问刘太监的时候我也去帮忙……对了,可以用毛团……” 祝子翎终于想起了毛团来,昨晚他跟对方“探讨”了半天,结果去找容昭之后就把小胖鸟忘到了脑后。 毛团看到容昭在也不敢凑上来,一晚上都安静地缩在角落里。第二天祝子翎他们又迟迟没起,就自己先觅食去了。 显然毛团的选择是正确的,祝子翎吃早饭也没想起来它,这会儿需要工具鸟了才想到它。 毛团的“审问功夫”比他的还好用,再次没了作用的祝子翎于是决定从另一个方面展现自己的助力,从他最基础的方式入手——给容昭弄好吃的。 正好他有些时候没做新东西,有点馋了。 容昭看出了祝子翎的嘴馋,自然不会拦着,让他把桌上的几个冰淇淋球吃了,就放他去了厨房。 看到祝子翎,在厨房里热得有些蔫头耷脑的厨子们顿时精神一振。 “王妃又要做什么新吃食了?”邓荣殷切道。 祝子翎点点头,“嗯……做个钵钵□□。” 现在天气热,一般人的食欲都下降了,哪怕是祝子翎,也更想吃凉快的东西。但冰淇淋什么都是甜的,也不能当主菜,祝子翎的口味偏辣,就想到了钵钵鸡这道菜。 准确来说,钵钵鸡不能算是一道菜,而是一种吃法,跟串串的差别不算大,但最大的特点就是冷吃。 一般的火锅串串都是非常烫的,而钵钵鸡虽然做法和味道差别不远,却很是凉快。 夏天吃滚烫的火锅,配上冰饮料其实也别有一番滋味。但吃冰冰凉的钵钵鸡,还是会更清凉解暑一些。 钵钵鸡本来主要吃的确实是鸡肉,所以才会叫做钵钵鸡,不过后来不断发展,就变成了像串串和火锅一样,可以往里加各种喜欢的菜了。 既然跟串串差不多,那钵钵鸡显然也并不难做。 不过比较正宗的还是要用鸡熬出鸡汤来,拿鸡汤调最后浸串串的料汁。 祝子翎让人先炖了只鸡,煮到鸡肉熟而不老的时候便捞出来,然后用鸡汤调料汁。 钵钵鸡的料汁一般是藤椒味和麻辣红油两种,祝子翎如今还没有找到辣椒,红油可能稍有逊色,不过藤椒的倒是完全没问题。 把油烧热后用葱姜香料炸出香味,再将热油浇到满满一碗的藤椒、花椒上,伴随热油“滋啦滋啦”的声音,香味顿时溢了出来。 除了藤椒,还有用茱萸等做出来的并不那么鲜亮的红油。这个改良版本的红油祝子翎在以前弄的菜色里,也早让厨子做过许多遍,味道虽然没有辣椒油那么浓郁,但对这些没尝过辣椒的人其实也已经足够了。 另外钵钵鸡的红油,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上面满满的芝麻。 芝麻祝子翎也让人用油烫过,顿时又是一股鲜香的味道蹿进鼻腔。 椒麻、香辣、鲜香的味道在空气中碰撞,虽然吃的还没做出来,众人也不由地开始分泌起了唾液。 这些材料都处理过后,再用鸡汤分别加入藤椒花椒和红油芝麻,再加上一些盐、糖、胡椒孜然等等进行调味,用来浸泡串串入味的料汁就做好了。 这时候再把鸡肉撕成细条,还有其他一些想吃的菜,都切成小条小块,一一用竹签串起来,然后在锅中快速烫熟,再浸入冷水降温,接着就可以放进已经凉了的料汁中,等待入味。 钵钵鸡本就要用大大的瓦罐来装,祝子翎想吃的东西很多,这盛料汁的碗自然也弄了很大一个,这样也只是堪堪把那些串串给塞了进去。 各式各样的好吃的浸在香味馋人的汤料里,红颜鲜艳欲滴,满满一层白芝麻粘在串串上,更显诱人。藤椒则是椒香扑鼻,颜色清亮,看着便清凉舒服。 因为汤料已经凉了,串串放进去后也没有冒出什么热气,看着一点都没有夏日里让人不想动口的热烫,反倒让人恨不得立刻拿上一串吃进嘴里。 虽然祝子翎说要等入味并且凉了以后再吃,但众人还是忍不住一直流口水。 不过祝子翎都克制住了自己(其实是在厨子做菜的时候吃了很多零嘴),其他人自然也不能随便动作。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祝子翎觉得差不多了,伸手便拿了一串藤椒味的鸡肉尝尝。 入口果然是凉凉的,舌头和口腔都十分舒服,虽然接着就有种被麻住了的感觉,但这种麻却并不让人难受,反倒还会上瘾。 虽然是冷了才浸泡,但鸡肉十分入味,而且因为是浸的冷料,反倒格外有种鲜嫩的口感,比起直接拿藤椒来烧鸡显得更好吃些。 藤椒味效果不错,祝子翎再尝了一下红油的味道。 这次他吃的是鸡爪,比起单纯的麻,辣味的红油更合祝子翎的口味一些。鸡爪裹满了香辣的红油,虽然肉厚,却也十分入味了,吃起来既满足了祝子翎的辣口,又不会有热的负担,让他非常满意。 比起火锅,钵钵鸡的味道显然就不那么厚重,但也能又麻又辣,确实很适合夏天解馋。 一根竹签能串的东西不多,祝子翎一口就能吃掉几串,很快就得到了一大把的光竹签。 其他人就不能像祝子翎这么奢侈,只能一人先分到一串,尝尝味道。 尝过了祝子翎之前弄出来的那些吃的,钵钵鸡其实并没有那么特别惊艳,主要就是藤椒和红油的味道,做起来也属于新意不大的。 但这种冷吃的方法非常实用,跟热的串串相比别有风味,做起来又简单方便,完全可以一次性做很多汤料,之后想吃把菜煮熟往里面放就行,众人还是纷纷赞不绝口。 自从祝子翎弄了红油这些东西,挺多人也都开始跟着嗜辣了。但大热天吃着又热又烫的东西,又有些难受,如今这钵钵鸡,简直堪称救星,一下子就让人喜欢上了,吃着仍旧十分凉快,一点都不腻。 而且除了达官贵人,他们也都能吃个痛快,没有那么肉,也可以泡自己喜欢的素菜,特别是千张素肉什么的,吃起来甚至也不比肉差什么了。 “这道菜好,放到您那美食城里,肯定受欢迎!”一个厨子对祝子翎说道。 祝子翎本来也想到了这一点,说:“嗯,之后找人来跟你们学一下,就让美食城那边加一个摊位卖钵钵鸡。” 祝子翎吃掉了一百多串之后,终于稍稍满足,当晚王府许多人桌上的菜都多了一样钵钵鸡。 容昭看着那满满两大盆“张牙舞爪”的竹签,“这是翎儿做的新菜?” “对,王爷尝尝看?”祝子翎找出几串莴笋递给了容昭。 据他观察,容昭还挺喜欢吃莴笋的。 容昭接过来咬下一串,微微挑眉,“凉的?” 祝子翎弯起眉眼,“对!夏天就要吃凉的对吧?” 容昭看他有些自得的样子,微微点头,“翎儿想的周到。” “王爷喜欢藤椒还是红油的?”祝子翎又问,接着略显忧虑道:“不过王爷胃不好,是不是夏天也不能吃太多凉的辣的?” 容昭摇摇头,“没关系,我的胃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菜也不算太凉太辣。” 容昭往常不怎么喜欢重口的东西,虽然有胃病的因素在,但主要还是没有食欲。不过祝子翎做的东西却总能让他产生食欲,虽然甜的还是吃不了多少,但麻辣的口味倒是越来越接近祝子翎了。 祝子翎闻言微微睁大眼睛:“真的?王爷怎么知道好了,是钟老说的?” 容昭点点头,拿了几串毛肚递到祝子翎嘴边,“翎儿不用替我担心,赶紧吃吧。” 祝子翎也再没多问,张嘴把毛肚吃了,毕竟他天天用治疗异能,一个胃病解决了当然很容易。容昭犯不着在这上面说假话。 祝子翎高高兴兴地跟容昭瓜分了两大盆钵钵鸡。当然,虽然容昭不用顾及胃病了,大部分也还是都进了祝子翎的肚子。 这个时候正在吃钵钵鸡的还有钟老,他还是头一回吃到这种类型的食物,很是喜欢,听人说是祝子翎做的,越发惊讶。 钟老好奇地问了问,接着就得知祝子翎原来做了许多新鲜菜式,还在外面开了家美食城,每天宾客盈门,还引得许多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十分风光厉害。 钟老之前没想到容昭会娶了个男妻,昨天赶到厉王府后,因为祝子翎能使容昭身体好转的事极为惊叹,如今又得知祝子翎竟然还有这样的天赋,顿时更加赞叹好奇了。 “王爷倒是娶了一门好亲。”钟老想到容昭从前和现在的状态,忍不住感叹道。 被安排来伺候钟老的下人闻言笑起来,“可不是吗,王妃对王爷那可是极为用心,王爷之前胃口总不好,王妃想出这些新菜,就是为了给王爷开胃。果然王爷现在胃口就好多了。” “王妃做的新菜多了,这才在外面开了店。” 钟老还没被人八卦到容昭和祝子翎吵架又和好的事,闻言忍不住道:“哦?这些菜都是为了你们王爷做的?那今天这道也是?” 下人闻言一笑,“那自然是了,王妃也有些日子没做新菜了,今天这兴许就是因为跟王爷和好才做的。” 下人碰见钟老这个少见还不知道今天的八卦,而且对容昭和祝子翎恩爱事迹全不清楚的人,顿时来了兴致。见钟老也有兴趣,便在人吃饭的时候,把两人从头到尾的那些八卦全都说了给人下饭。 钟老听得津津有味。 昨日容昭和祝子翎闹僵时他也在场,容昭还差点为此发病,他还担心会再出事呢,哪知道这两人竟然转天就好了。 再听到下人口中说出来的种种恩爱故事,钟老一边惊讶一边感慨,容昭跟祝子翎这还真是……甜蜜得让他都快想不起来容昭以前那个从心里把自己隔绝的样子了。 容昭的病症有一半是在脑子上,这地方也是人体最奇妙的。要是这么一看,兴许容昭身体好转,还真是因为有情饮水饱呢? 钟老吃完钵钵鸡,还加了许多串,觉得东西好吃,故事也挺好听。 他满意地擦了擦嘴,起身散步消食,走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容昭和祝子翎如此恩爱,怎么他给容昭把脉的时候,却是探到对方阳气过盛,克制过分,没有发泄呢? 虽说过分纵欲不好,可克制太过对身体也并非益事,照他看来,容昭那已经是憋狠了的脉象,恐怕这些时日连自渎都没有。 明明跟祝子翎甜甜蜜蜜,也不知是为何不适当行房。 钟老摸了摸胡子,心说是不是要给人提醒一下? 第146章 虽然容昭的身体已经大为好转, 不过依旧还要调养。钟老喜欢天下行医,不会一直在厉王府呆着,因此这几日自然要多替容昭看看,拿出一段时间的治疗方案来。 沉积的毒素已经清了大半, 接下来控制容昭的疯病自然是首要任务, 不过阳气过盛对身体也是负担, 同样需要注意。 钟老记着这件事,之后会诊便对容昭提了此事, 建议他跟祝子翎至少一旬行房两到三次。 “王爷是否近来许久未曾泄阳?”钟老说完容昭的其他病症后, 就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尽管他问得十分平静而学术,而且也没有其他人在场, 容昭向来镇定的脸色却还是难得地僵了僵。 虽然感觉有些尴尬, 但容昭清楚钟老的医术自然能看出真相,因此只是沉默, 没有否认。 钟老见状摇了摇头,说道:“此举并不明智。王爷与王妃已成婚半载, 为何我观王爷克制欲|望还更胜以往?” 容昭:“……” 钟老忍不住好奇了一句:“王爷莫非一直未曾跟人圆房?” 容昭:“……” 见容昭再次默认,钟老越发心中惊奇。 要是本身不喜男子的话,不跟男妻圆房倒也常见,可按照他所见所闻,容昭跟祝子翎这对儿应该早就蜜里调油了,一直同吃同睡,竟还能这么久什么都没发生? 要不是他把脉把得清清楚楚,肯定就要怀疑是容昭“不行”了。 容昭看出钟老的惊奇和疑惑,越发僵着脸, 庆幸祝子翎这会儿不在。 要不是祝子翎很懵懂,一直没主动表现出在这方面的意思, 容昭恐怕也很难一直这么忍着。 原本他早就对人有反应,但一开始不承认自己的心思,后来又因对未来的忧虑退缩,如今虽然再无阻碍,但毕竟还没有表明心意,自然也不能直接唐突对方,因此暂时还是只能忍着。 只是忍了这么久,又跟祝子翎越来越亲密,到现在确实也已经越来越难以压制了。 只是这些容昭也不可能对其他人说,只能抿唇不答。 钟老倒也清楚对方不会对私密之事进行解释,只是提醒道:“王爷内力如此深厚,之前用来压制毒素倒还罢了,如今体质转好,便极容易气血沸腾,还是需要适当发泄。否则精气过盛,水满则溢,倒使旧气堆叠,新气不生。” “虽不应纵欲,但每旬两到三次行房还是要的。” 容昭闻言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说:“多谢钟老,本王知道了。” 他说着停顿一瞬,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绷着脸问道:“据说与男子同房更为伤身,翎……王妃还未及冠,如此对他可有害处?” 钟老闻言却是笑了笑,“王爷想的周到,男子与男子敦伦,承受之人确实更易受伤。不过只要保养得宜,不过分纵欲,倒也无碍。” “每旬只两三次还是比较养生的,按王爷的精力,其实本应再多些,不过王妃确实年纪尚小,更需注意,老夫才如此建议。” “王爷虽不能克制太过,但以后也还是要稍加克制的。”钟老提前给他打预防针道。 虽然目前看来容昭的自制力强得厉害,但他毕竟还没和祝子翎真做过什么,等到真体验过了,未必不会食髓知味,沉溺其中。而且祝子翎年纪小,少年人又容易贪欢,容昭要是担忧对方的身体,还得自己把人管住才是。 其实若是换成一般的人家,正妻身体不好,不能满足男主人的需求,那男主人多半就是会找小妾去了,不过看容昭和祝子翎的关系,哪怕再找个人解决欲|望对容昭的身体更好,钟老也不会去提这种建议。 他游历天下,见过的痴心人虽不多,但总归还是有的。 “王爷若是担忧影响身体,倒是可以学学正经养生的房中术,还有与男子行房的保养之道。”钟老一点也不羞耻地笑着说道,“不过市面上教授房中术的,许多都是滥竽充数的春宫画本,医理乱七八糟,误人子弟。王爷要是有心了解,老夫倒是有些医书可供借鉴。” 钟老这几天在王府里吃着祝子翎弄出来的那些新鲜吃食,因着着实新奇美味,便想着要回报一二。祝子翎作为厉王妃,自然不需要他送什么贵重的东西,钟老于是刻意在自己的藏书里找了几本房中术出来。虽说是给了容昭,但也算是回报祝子翎了。 “……” 容昭沉默片刻,还是绷着脸色要来了那几本书。 虽然感觉似乎不太好,但容昭还是把这几本书放到了书房里,没有拿进卧室,以免被祝子翎看到。 不过容昭悄悄在书房里研究房中术的时候,发现钟老给的书,内容确实很正经,并不像他以前偶尔看到过的某些话本图册那样用词艳俗,配图的感觉也都不显得旖旎,甚至连人的脸都没画。 容昭先是放松了些许,在看了一会儿之后,又有些僵硬地发现,哪怕书上的用词描述显得再正经,他只要稍微将自己和祝子翎代入里面的场景,顿时就平静不起来了,很快就把自己看得“火气直冒”。 看了书之后再见到祝子翎,容昭也一不小心就会想到之前脑子里浮现出的画面,进而呼吸一凛…… 然而看祝子翎在这方面还不开窍的样子,为免把人吓到,容昭只能越发克制,偏偏祝子翎还越来越黏他…… 搞得容昭现在每天早晚都得洗一次时间不短的澡,睡觉的时候干脆绷紧了神经全程运功压制,饶是如此,他也有几回没能控制住占有的欲|望,在祝子翎熟睡的时候,在少年身上烙下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痕迹。 不过得益于祝子翎的治疗异能,他身上的痕迹消失得很快,因此祝子翎还并没有发现过不对,对容昭更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越发壮大了容昭做了“坏事”却没被发现的欲|望…… 总之就是……这段时间里容昭不得不忍得更艰难了。 好在除了研究房中术,容昭还有许多正事要干,但是能转移些注意力。 除开例行的一些事务,目前最为紧要的自然是审问刘太监。钟老妙手回春,刘太监意识恢复得很快。 虽然还没被用刑,但在刘太监看来,自己却是还没来及说话就被容昭直接不耐烦地打成重伤,差一点就要被打死,可见容昭的威胁完全不是在开玩笑。 若是被其他人审问,他兴许还有侥幸不说、仗着知道的东西跟人讨价还价的胆子,但容昭实在喜怒无常,那天突然暴起杀人的样子不知道多吓人,就算他还有价值,容昭肯定也照样能一个不高兴就杀了他,刘太监哪能不怕。 他会小心谨慎地离开京城,自然也是个惜命的,这会儿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自然没了隐瞒拖延的骨气。 容昭他们本来还十分重视这回的审问,祝子翎和毛团都去了,伤好了的暗卫们也都严阵以待。哪知道不等容昭开口,祝子翎让毛团读取刘太监的想法,刘太监就率先求饶,表示自己什么都说。 “……” 祝子翎和容昭对视了一眼,意外之余倒也乐得轻松,接着就顺顺利利地开始了审问。 其他人可能还要担心刘太监是不是故意求饶,说的假话,但他们有毛团可以用来随时对照,就完全不用担心真假问题了。 最后事实证明,刘太监是真吓破了胆子,说的确实都是真话。 刘太监算得上先帝的心腹,当年曾经帮先帝办过不少阴私之事,给容昭的母亲下不孕药虽然不是对方经的手,但却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刘太监交代这事时战战兢兢,生怕容昭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命,但也不敢不说出来,加上伤还没好,一句三抖,几乎要喘不上气。 永宣帝资质一般,并非先帝原本属意的继承人,但在其他几个皇子争斗过头犯了大错的情况下,先帝只能立他为储。 因为那时先帝身体状况已经极差,永宣帝又没什么势力和才能,先帝为了让他能坐稳江山,就把堪称是大启江山定海神针的靖国公家的女儿嫁给永宣帝做太子妃。 然而先帝其实早就忌惮靖国公功高盖主,只是无奈皇家时势不顺,不仅不能对靖国公做什么,还要倚仗对方替永宣帝稳固皇位。但先帝终究担心齐家会越来越势大,不愿齐家成为未来皇帝的外家,便暗中下药使齐蕊不孕。 此事自然绝对不能让齐蕊和靖国公府发现,因此这药先帝下得十分隐蔽,服药过后的反应也不算激烈,是一种使女子体寒的慢性药。 先帝特意交代过永宣帝,在倚仗靖国公的同时也要保持戒备,尽早自己握住权柄,绝不能让靖国公大权独揽,以后还要想办法削去对方的兵权。因此永宣帝也是知道齐蕊被下药之事的。 不过永宣帝是个本身没什么能力,但比先帝还要多疑的人。先帝驾崩后,永宣帝一登基,就并不怎么亲近先帝交给他的那些人,而是一直提拔自己的手下,于是先帝的那些人手逐渐不再发挥作用,后来大多散了。 给齐蕊下慢性药也是先帝安排的人干的,本来按先帝的设想是要下个几年,不过登基一年后永宣帝就觉得差不多了。他总觉得不能完全控制先帝那些人,于是把这部分人也停了。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齐蕊接受到的药效并不那么猛,才会后来又意外有孕。 刘太监把这些事都和盘托出,容昭听得面色阴沉,浑身冷厉的气息忍不住往外蔓延。 毛团本就因为容昭之前发病的状态越发害怕他了,这回不得不再次陪同审问,全程都躲在祝子翎那一侧。这会儿一感觉到容昭的情绪波动,立刻就飞远了。 祝子翎当然不会注意不到容昭的情况,担心他发病,连忙握住了对方的手,悄悄把治疗异能往对方身体里送。 感觉到祝子翎温热的手,容昭冷冽的气息顿时微微一收。 他微微用力回握住祝子翎,感觉心中翻涌的恨意逐渐沉淀下来,恢复波澜不惊的平静。 “十三年前靖国公的案子,你知道什么?”容昭看着刘太监,眼神深不见底,但却语气平静地问道。 刘太监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这、这事我知道不太清楚,当时我早已不受皇上重用,得不到太多的消息……” 刘太监刚说出一句,就见容昭眸光一沉,顿时害怕地连忙说道:“不过我确实发现了一点东西……” 靖国公通敌一案案发很巧,几个北狄长相的商人要来京城做生意,结果却死于匪盗,从尸体上搜出了署名是北狄大王子给靖国公的书信,于是就牵扯出了靖国公通敌叛国的案子。 虽然执行这样重要任务的人半路就死于流匪十分让人难以置信,靖国公和北狄勾结更匪夷所思,但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都要查一查。 按理说以靖国公的功勋身份,在这样还很虚无缥缈的证据下,皇帝让人查行事也应该较为温和,然而永宣帝大概是早就有扳倒靖国公的心思,遇到这样的机会生怕不能给人扣上罪名,几乎一开始就态度十分严厉地把靖国公府的人都“请”进了大理寺问讯,然后大肆搜查靖国公府,看有没有其他勾结北狄的证据。 靖国公府自然无人认罪,然而没多久搜查的人就找出了一些书信和信物,都是那“北狄大王子”给靖国公的,信里写着许多两人商议如何互相演戏,利用边境冲突在各自国内提升地位、获得钱粮人马、乃至是杀良冒功的内容。 这些证据一出,众人哗然,毕竟信中那些内容若是真的,那实在耸人听闻。但还是很多人觉得,这些证据还并不充分,毕竟他们又不知道北狄大王子的字迹,更不可能把人抓来审问对质,哪里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不是那北狄大王子写的。 而且靖国公等人也始终未曾招认。 靖国公虽然威望极高,但主要是在军中,朝中想要看他倒台的人反而不少,因此出了这事后虽然也有不少人为之奔走,但在永宣帝的偏向下,还是不能找到证据帮人洗清罪名。 虽然当前的证据也不足以定罪,但永宣帝让人继续查,很快就又“找到”了新的证据,一个北狄人给靖国公的信物,确切出自于北狄王室。 北狄王室姓氏于胡,那信物是用北狄独有的材料和特有的手法制作的环佩,在特殊的光照角度下,内部会显现出北狄文的于胡二字,极难仿造。 而这枚环佩,和曾经靖国公将北狄王室之人斩于马下,从对方身上收缴再进献给了皇室库房的那枚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此证一出,虽然许多人依旧心存疑虑,靖国公也仍未认罪,但靖国公府的下人和副将亲卫却有几个“供认不讳”,说见过靖国公和北狄人暗中来往。 有人建议派人去边关查证,看是否存在那些书信里所说的虚报战功军饷、杀良冒功之事,不过永宣帝却没有再查,而是干脆地就给靖国公定了罪,诛三族。 在朝为官的人都不是傻的,看出了永宣帝的意思,虽然还是并不确信靖国公会做出这样的事,但也都告诉自己只当是确有其事了。 事后也没人敢再多做探究。 这件事最主要的罪证就在那枚北狄王室环佩上,要想查出是谁陷害,主要的线索就在这个信物,以及把书信和信物放到靖国公府的人身上。 容昭看着刘太监,沉声问:“你发现了什么?” 刘太监:“那个信物虽然跟皇帝府库里的北狄王室之物看起来一模一样,但应该只是仿制的。” “先帝的手下原本就有极擅仿制此类物件的人,只要照着原本的东西,完全可以仿制出近乎一样的来。” “而且皇宫库房里的那枚环佩之前被人拿走过一段时间,我恰好知道这事……” 容昭眼神一凝,听刘太监这么说,果然是皇帝自导自演? “你应该没管过库房,怎么知道的这事?”容昭没有立刻追问到底是谁,而是先质疑道。 “我不是在库房里发现的,是恰好在一个小太监那儿看到了这东西……”刘太监连忙说道,“那小太监是打扫库房的,不过胆子不大,那天的表现略微有点奇怪,被我注意到了,就发现他拿了这东西。” 容昭眸光微沉,说:“那你应该知道是谁指使他这么干的了?” 刘太监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也没隐瞒,说:“当时我见他偷拿了这东西,也不敢去管是要做什么,毕竟在宫里就是要当个瞎子聋子哑巴才能活得长。不过之前我见过这小太监有两次都跟一个丫鬟悄悄会面,那丫鬟……应该是延庆宫里的。” 容昭闻言面色微动。 延庆宫,正是蒋皇后住的宫殿…… 要是这么说的话,此事看来还是蒋家主使…… 容昭思索一瞬,再度看向刘太监:“你还知道什么?” 虽然刘太监说着在宫里知道越少越好,可这么一看,对方果然如丁五所说,知道的消息极多。人家秘密会面,早都被他看到了不止一次。说是恰好发现小太监偷了东西,恐怕实际是早就知道这小太监有古怪,于是一直盯着对方吧。 想来刘太监实际关注这些又足够眼尖,从他的嘴里说不定还能问出不少东西来。 果然,容昭问了过后,刘太监就苦着脸,胆战心惊地咽了咽唾沫,说:“那太监和丫鬟,在靖国公出事之前就都没了,都是夜间失足落水……” “那小太监还是我给收的尸,我在他那儿发现了点东西……” 刘太监找到的是一块鸳鸯帕。那鸳鸯帕看似普通,有些料子用的却是上好的贡缎,显然是宫里的贵人才能有的。 凭借刘太监对宫里的了解,很快就发现这果然是蒋皇后有的贡缎。这种贡缎顶多赏给亲朋和其他命妇,一般是不可能赏给下人的。有这块帕子,若是将事情闹大,很容易就能牵连到蒋皇后身上。 不过刘太监当然不会闹大,他拿着帕子反倒如同烫手山芋,干脆放到对方棺材里一起埋了。 “那小太监的坟应该没人动,若、若是现在挖出来,应该还能找到帕子……”刘太监说道。 “那个太监和延庆宫的小丫鬟有私情,帕子应该就是丫鬟送的,延庆宫的人应该也不知道这事,所以没搜小太监的身,那丫鬟死的时候他们肯定把该拿的东西都拿走了。” 容昭闻言沉默了片刻,“就这些?” “就算小太监的死能牵扯到皇后,现在也没法再证明他偷偷把北狄王室之物拿出来过,又有何用?”容昭冷冷看着刘太监。 “……”刘太监咬了咬牙,说:“真正的北狄之物和仿制的仔细比对,肯定会有不一样的地方,我……我接触过不少类似的仿制品,只要仔细看应该能看来。到时候您要彻查,我可以跟人作证,看到那小太监偷了这东西。” 祝子翎见状眨了眨眼睛,心想这刘太监确实挺识时务的,先帝重用这么一个去干那些隐秘之事真的没问题? 容昭垂眸冷冷地看了刘太监一会儿,看得他冷汗涔涔后,终于冷冷开口道:“那本王就先留你一条命。” 审完了刘太监,祝子翎看向容昭,问:“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容昭顿了顿,“……去找之前的证物。” 不过第一步大概是挖坟…… 这次从刘太监嘴里得到的消息作用很大,不仅让他们基本确定了到底谁是诬陷靖国公的幕后黑手,也有了个较为明确可行的方案出来。 光凭一张鸳鸯帕和一个刘太监肯定还不够给靖国公证明清白,但至少容昭现在有着手的方向了。 祝子翎又眨了眨眼,对容昭道:“其实可以让我去让蒋家人自己当众把真相说出来……” 容昭一下子皱眉拒绝:“不行!这样意义不大。” 祝子翎的操控能力有时效性,短期内可以奏效,但时效一过,蒋家人必然反口,没有切实证据可以给他们定罪的情况下依然很麻烦。 就算祝子翎能让他们一直不反口,但那必然也会让他们的精神进入不正常的状态,虽然可以借此定罪,但肯定很耗费祝子翎的精力,而且必然会让人起疑。 他既不希望祝子翎因为这事遇到什么危险,也不想让祖父平冤得也不明不白。 之前那些年没什么收获他也坚持下来了,如今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没必要再让祝子翎冒险。 提议被容昭拒绝,祝子翎倒是没太意外,反正对方一碰到他对其他人用异能的事就严防死守的。 祝子翎也知道过于厉害能力会引起上位者的猜忌,进而很可能会遇到危险,不过他感觉自己的异能已经变强了许多,只要挑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场合,还是有些把握的。 虽然容昭不同意,但到时候可以找机会先斩后奏。 * 在王府跟容昭黏糊了两天,祝子翎听说钵钵鸡已经在美食城上新,便准备出门转转,顺便过去看看情况。 天气炎热,许多人食欲不佳,更不想到人挤人的地方流汗,美食城的客流比之前少了稍许。不过少的还是一楼,二楼的贵宾客户依旧数目不减,大概是因为自己府上没有这么多清凉解暑的新鲜冰品可以吃。 林姨:“钵钵鸡今日刚上,有九折优惠,今日特意来吃的人还不少呢,就上午这会儿的人数已经比之前多了点。” 祝子翎看了账本,点了点头,“还不错,目前一楼也是盈利的,办贵宾的人数倒有点快要饱和的样子……” 如今对美食城的每一分进账都十分在意的林姨闻言面露忧虑,“这么下去,以后的利润岂不是越来越少?” 祝子翎安慰林姨:“不能这么算,刚开业当然是大头了,贵宾的利润本来就该分摊来看,不能只算当月。而且以后也会一直有人续费的,新客户少了也能赚钱。” 不过祝子翎说着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要是再有个大的活广告就好了,就算贵宾再榨不出多少来,多吸引些客源来一楼也挺好啊……” 之前誉王和晋王争着掏了十万两,就又带动了不少人来美食城办贵宾呢。 祝子翎只是随便想想,没想到说什么就来什么,过了一会儿掌柜找到他说:“王妃,有位公公说要找您。” 祝子翎怔了怔,“谁?找我什么事?” 掌柜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人说是宫里来的,有内务府的令牌,说一定要见您。之前对方就来过一次,不过看您不在,就又走了。咱们问他什么事,说可以转告给您,他也不说。” 祝子翎闻言顿时狐疑,宫里的太监找他干什么,还神神秘秘的,不会是什么刺客假扮吧? 想了想祝子翎又觉得不太可能,他现在还不至于被人费这个心思刺杀。再说对方这么大大咧咧上门,他还带着容昭安排的许多护卫,刺杀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祝子翎于是同意了见对方,对方只带了一个随从,看起来也不像是有恶意。 “参见王妃。”对方规规矩矩给祝子翎行了礼,说:“咱家名唤张彦,奉皇上命,有件事要拜托王妃。” 祝子翎一怔:“皇上?” 张彦拿出一块令牌来,这次不是普通的内务府令牌,而是金灿灿的御赐令牌了。 “确实是皇上要咱家来的,”张彦笑眯眯道,“王妃这美食城办得实在红火,许多人交口称赞,连皇上都听说了。” “王妃想了许多之前没人见过的新鲜吃食,皇上听闻后也很是感兴趣,只是龙体贵重,不能随便出宫,便命咱家来走一趟,想请王妃匀一些不羡仙美食城的吃食送到宫里,给皇上品尝一二。” 祝子翎反应了一下,眨了眨眼,“皇上想吃美食城的菜?” 张彦看他没像自己想象中那样欣喜若狂地连忙答应,突然感觉有点不妙,但只是一丝,面上还是笑得极为喜庆,“是这样,还请王妃……”让人把今日好的菜色挑一些出来给他带进宫。 张彦话没能出口,就见祝子翎又眨了眨眼,疑惑道:“可是皇上想尝美食城卖的吃食,在一楼买些回去不就是了?何必非要找我?” “……”张彦脸上的笑开始变僵,“自然是只有贵宾区上好的菜色才配得上皇上。去一楼的许多都是三教九流,皇上怎么能跟他们吃一样的东西。” 祝子翎:“可是贵宾区不能外带啊……” 张彦:“……”所以我不是来找你了吗? 面对不知道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的祝子翎,本以为这是件轻松差事的张彦心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了。 果然,接着他就见祝子翎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说:“啊……张公公的意思是,要把贵宾区的东西给皇上送一些过去?” 祝子翎微微蹙着眉头,“皇上有命,按理说我自然是不敢不从的……” 张彦心里微微“咯噔”一声,感觉祝子翎接着就要“不从”了。 “只是……” 张彦心道果然。 祝子翎一副为难的样子,说:“只是贵宾区的东西不外带毕竟是早就定下的规矩……想必公公也知道,我这店里贵宾的定价颇有些高,不光是因为那些新鲜吃食,更是因为定了这些规矩。” “虽说我不愿怠慢皇上,可要是破了这一次例,就是破了这贵宾区立足的规矩,往后贵宾恐怕就要不值这个价了。” 张彦听着祝子翎这一番话,只觉得根本莫名其妙,皇帝到哪里都有特权,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为皇帝破例,能遇到的都只会觉得荣耀加身,哪有人会不长眼地觉得有问题? 哦,确实有不长眼的,就是眼前这个。 张彦笑容渐渐消失,正想给祝子翎掰扯掰扯,表示给皇帝开后门根本不会影响你这美食城贵宾区的身价。而且就算是担心这个,把这事悄悄地做,别让其他人知道不就得了。再说皇帝的要求,祝子翎难道还打算拒绝不成? 张彦想要开口,没想到祝子翎却抢先堵住了他的话,而且又突然一下变成了极为欣喜的模样,说:“不管怎么说,皇上竟然会知道我这家小店,还特意让公公过来,实在是让我喜不自胜,荣幸之至。要是有机会,我恨不得皇上能把这美食城的菜色都吃个遍才好,不过送这一次,月月送日日送都是可以的。” “……”张彦见状,忍不住感到了一丝古怪,有些闹不懂祝子翎的意思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王妃先送这一次?”张彦又试探说道,“若是皇上吃得喜欢了,兴许就会让人日日都送了呢?” 祝子翎看了他一眼,又从欣喜转为叹气道:“可是贵宾区食物不能外带是规矩。” “……”张彦抽了抽嘴角,几乎想要拿皇帝的名头骂他一顿,但看着祝子翎身后那些气息阴沉的护卫,最终还是忍了忍。 来之前何总管也交代他,不能得罪了厉王妃,对方如今在厉王那儿极为受宠,要是惹怒厉王就麻烦了。 张彦耐着性子赔了个笑脸,“那王妃的意思是……” 祝子翎听着他隐隐有些咬牙的语气,神情无辜道:“毕竟是皇上想吃,其实破例也未尝不可。我很愿意让人给皇上最好的待遇,只是贵宾区的规矩不能破。” “不如这样,皇上也在我这儿办个贵宾,一应待遇都有,只有外送这点例外。毕竟皇上身份特殊,只能外送不能亲自来吃,想来大家都可以理解,这样对外就可以解释了。” 祝子翎看着张彦,面露期待,“这样如何?” 张彦:“……” 他终于听明白了,祝子翎为的不是别的,就是要皇帝花钱办贵宾。 什么不能外带是贵宾区的规矩,明明叫交钱是贵宾区的规矩才对吧?! 他见过这么多达官贵人,在宫里当了这些年的差,还从来没见过敢为了一点吃的跟皇帝要钱的! 这厉王妃什么人呐?! 张彦脸色难看,毕竟永宣帝说要吃不羡仙美食城的菜的时候,肯定是没想过给钱的,他要是答应祝子翎的要求,回去多半要落个办事不利的下场。 祝子翎看张彦犹豫,赶紧又说道:“是我考虑不周,皇上若是办贵宾,自然也要与其他人有云泥之别。而且虽然是皇上,这样破例兴许也会有人觉得不够与民同乐。” “不如这样,本店专门为皇上开一个可以外带的至尊级贵宾,充值档位就定在二十……三十万两如何?” “想来这个价位,应该就不会有人敢与皇上争辉了!” “…………” 张彦听到这话,脸色终于彻底僵了。 第147章 “王妃说笑了……” 张彦沉默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僵笑着对祝子翎说道:“皇上只是一时兴起,尝个新鲜便可,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祝子翎立刻说:“不会大费周章,毕竟事关皇上, 总不能牵扯上什么黑幕引人猜疑, 为此做这点准备都是应该的!” 张彦:“……” 祝子翎表情真挚:“独一无二的至尊级身份, 除了皇上自然是别无他选!” “而且其他贵宾都要以费用计算年限,只有皇上会是本店的终身贵宾, 只需区区三十万两, 就可以永久享受至尊待遇。” 特级贵宾年费才五千两,至尊级就算按一万两收费, 三十万两也够用三十年, 永宣帝肯定活不了三十年,甚至说不定连三年都活不了了。虽然说是终身, 但祝子翎能赚得更多。 “以后我这店里的菜,皇上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店里的食客们更因能跟皇上吃到一样的菜式心怀感恩,也不失为皇上彰显亲近百姓、爱民如子的好办法,这难道不是双赢……不,三赢的大好事?” 祝子翎:“皇上以后想要举办民间活动、与民同乐的话,凭借至尊级贵宾身份,也可以由本美食城承办。” “费用八折优惠。” “…………” 张彦听到祝子翎这一番莫名其妙牵强附和、用各种方式戴高帽的话,一时间差点就要被唬住,好在祝子翎对自己的真实目的并不遮掩,张彦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清醒过来, 意识到对方总之就是要皇帝给钱。 什么皇上百姓双赢三赢,不过是一点吃食, 就要永宣帝掏三十万两,还要对外大加宣传,拿皇帝名头吸引食客…… 明明就是祝子翎这美食城既得名又得利,一个人赢了两遍三遍还差不多! 张彦想要用永宣帝的名头使祝子翎按自己的想法来,然而每每都被祝子翎打断或者装傻歪曲了过去,忍不住伸手按住自己抽搐的嘴角。 他勉强克制住不对面前的人露出无礼的无语神色,看祝子翎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平静了一会儿才道:“……王妃执意如此,难道想要抗旨不遵?” 祝子翎睁大眼睛:“公公怎能如此污蔑?我这不是很愿意给皇上送菜吗,而且还主动提出日日送终身送的服务。” “我不过是提了个更好的方案出来,再说这样好的办法,花一点小钱就能巩固民心,想来皇上肯定会欣然赞许。公公竟然还不满意?” 祝子翎说着冷下脸,面色严肃地看着张彦,“公公没那个眼光就罢了,竟还不惜为此给本王妃扣上抗旨不遵的大罪?真是好大的胆子。” 张彦:“……” 没想到祝子翎一点不在意抗旨不遵的罪名,还反过来对他以势压人,张彦额上微微冒出冷汗,只能连忙否认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祝子翎:“既然如此,公公就是赞同本王妃的方案了?” 张彦:“……此事咱家确实做不了主,还请王妃容咱家回禀皇上再做回复。” 看出祝子翎这是坚持要碰永宣帝的瓷,而且着实有恃无恐,张彦终究只能擦了把汗,心下叹气,起身告辞。 祝子翎也知道光揪着他没用,还是得永宣帝开口,因此也没再继续“摧残”对方,还主动送他,“公公一定要为皇上晓以我这套方案的利和错过方案的害,皇上眼光独到,只要了解清楚,不会错过这量身打造的至尊级贵宾的。” 张彦:“……告辞!” 对方形色慌张地走了,大热天里仿佛背后有鬼在追,林姨看得奇怪,略有担忧地问祝子翎宫里的人要找他干什么。 祝子翎:“没事,是来送财的。” 说是这么说,不过三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哪怕对永宣帝来说也是。 虽然永宣帝离英明神武差得远,但显然也不是智力障碍,祝子翎胡乱掰扯的那一通未必就能刺激到对方掏钱,说不定还会激怒对方。 不过祝子翎感觉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回王府之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容昭。 容昭听说永宣帝派人找祝子翎便冷了脸。 祝子翎呆在厉王府的时候才是大多数,对方不上门,反倒去美食城找人,那张彦之前扑了一次空还是没往王府传召,显然是想单独找祝子翎,不想让他知道。 难道是永宣帝发现了祝子翎的特殊之处,这就开始对他下手了? 容昭眸光变冷,正对永宣帝酝酿出杀意,却听到祝子翎说永宣帝是想让不羡仙美食城给他送菜…… 容昭:“……只是这件事?” 祝子翎:“应该就只是这事,对方看起来没有藏了其他心思的样子。” 刚才还在阴谋论的容昭闻言心中不由略有些古怪,感觉自己还是没有真正认清祝子翎弄出的那些新奇美食的吸引力。以永宣帝跟他的关系,竟然都会为这一口吃的想方设法,还特意避开他去跟祝子翎要。 “你答应给皇帝送了?”容昭问。 虽然不待见永宣帝,但对方毕竟是皇帝,祝子翎也不能像他那么强硬,想来也没法拒绝这种要求。 显然永宣帝特意派人绕过他找祝子翎也是为了这个。 容昭想到这儿正有些不虞,给永宣帝又记了一笔,却见祝子翎眨了眨眼,说:“我给了一个方案,看他答不答应。” 容昭:“……?” 听完祝子翎的方案,容昭不由地一阵沉默。 片刻后,容昭开口再次确认:“你要皇帝拿三十万两办贵宾才给宫里送菜?” 祝子翎点头微笑,“我这个方案不错吧?” “赚皇帝三十万两,只要给人送点吃的就行。再把皇帝为了吃美食城的菜花巨资的名头打出去,以后不止京城,其他地方的富人也都会想着要来美食城办贵宾。就算东西不好,光凭名头都不愁没钱赚了。” 祝子翎畅想了一下,忍不住说:“我看咱们美食城说不定很快就能开分店了。” “……”容昭听到祝子翎复述的那些忽悠张彦的话,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开口:“确实很不错。” “不过……皇帝或许未必舍得那些银子。”容昭犹豫了一下,又说道。 三十万两已经是他在战场上立下一次大功才能得到的赏赐,让永宣帝为了一口吃的就轻易掏出这么多钱,显然还是有点难的。 祝子翎说:“我可以让毛团去给皇帝催眠。” 容昭微微一怔,看向小心缩在旁边的小胖鸟,眼睛微眯,“它能操控人的想法?” 毛团感觉到容昭凛冽戒备的视线,心中忧愁,忍不住又往角落里躲了躲。 祝子翎对容昭说道:“不是,毛团的异能跟我不一样,不能直接操控人的思维,挺弱的。不过最近稍微变强了点,多了一点新功能。” “之前它可以看到别人心里的想法,现在还可以主动让人看到它想的东西。就是能力一般,还很容易被人发现破绽,所以我是打算让它趁皇帝睡觉的时候让对方做梦,在梦里暗示一下皇帝不答应就会倒霉什么的。”祝子翎说。 “反正梦本来就会虚无缥缈没逻辑,毛团又只是只小鸟,到时候肯定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容昭闻言有些意外,但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方法确实不错。 反正不是祝子翎在人前动用异能,容昭自然不介意用这种特殊办法达成目的,他点了点头,建议祝子翎到时候把梦弄得稍微复杂一点,不要太明显,让永宣帝发觉只是为了让他答应掏钱。 不过考虑到这是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容昭又扫了一眼毛团,皱眉问道:“它真能做到?” 祝子翎已经考虑过,说:“再练习几天应该没问题。” 容昭听到要练习,沉默了一瞬,说:“毛团能立下不少功劳,不如本王拨一间院子给它做鸟园子。” 祝子翎闻言有些惊讶地眨眨眼,“它就这么小一只鸟,住一个园子太浪费了吧?” 而且容昭什么时候对毛团这么好了? 毛团听懂容昭的话,也诧异地抬起头看过来。 容昭却是摇了摇头,真心实意道:“不浪费。” 比起建一间园子,显然是以后晚上睡觉不让这鸟接近更为重要。 虽然自己忌惮毛团的能力,但容昭也知道毛团这能力十分好用,虽然看似不如祝子翎强,但却胜在无声无息,更发现不了痕迹。 虽然这回只是拿来从永宣帝那儿坑钱,但以后的用处绝对小不了。 容昭说毛团能立功的话也不是假的,冲着这一点,奖对方一个园子本身也是应有之举。 当日里容昭又让人多给了它些吃食干果,毛团对此越发受宠若惊,完全不敢坦然受之,反而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几乎忍不住想要去看容昭是怎么想的。 不过一接触到容昭冷厉的视线,毛团顿时就没了勇气,偃旗息鼓,直觉真要这么做的话不会成功,而且下场会十分凄惨。 所幸毛团也并没有感觉到容昭有趁机毒死它之类的恶意,勉强算是保持住了心态。 因为要趁人晚上睡觉时练习入梦,毛团在夜幕降临之前先补了几次觉。 之前祝子翎知道毛团这个能力,正是因为小憩的时候被对方影响了梦境,这次也打算让毛团在自己身上练习,顺便给他弄个美梦,不过容昭却说道:“到时候毛团要飞进皇宫,找到皇帝睡觉的地方,不被人发现地混进去。若是连人都找不准,计划一样会失败。” “所以这方面也需要练习。” 容昭看向毛团,提议:“今天你就练习去找方简入梦吧。” 毛团呆了呆,看向祝子翎,“……啾?” 祝子翎觉得容昭所言有理,于是赞同了这个决定,让毛团去找方简了。 “弄个特殊一点的梦,明天好看效果。”祝子翎对毛团嘱咐道。 毛团又看了看容昭和祝子翎,感觉到容昭散发出的一丝满意的情绪,莫名觉得似乎懂了什么…… 容昭和祝子翎舒服地躺上床睡觉的时候,一只巴掌大的小鸟不得不在黑暗中开始卖力工作。而本来睡得十分安稳的方简,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 * 虽然没有毛团当造梦机,但祝子翎跟容昭睡的时候一般做的也都是美梦,每每都能把日思夜想的美食吃个痛快。容昭也睡得不错,除了那方面的火气旺了点,其他都越来越好,早上起来精神焕发。 毛团已经回来了,看起来昨晚十分卖力,困得毛绒绒的小脑袋直点。 祝子翎本想问问它练习的情况如何,结果小胖鸟出一声睡一会儿,祝子翎见状,只能先让它踏实睡觉,之后再问。 不过除了毛团,还有一个人那里可以了解到情况。 两人吃过早饭后,实际十分好奇毛团梦中催眠效果的容昭就把方简叫了过来。 方简看起来也有些萎靡不振,容昭见状就觉得多半是毛团的能力奏效了。 “昨晚没睡好?”容昭问道。 方简掩下一个哈欠,“有点,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做了什么梦?”祝子翎看着他,一脸好奇。 昨天他没给毛团指定梦的内容,只是让对方弄个比较特殊的,不知道方简梦到的是什么。 方简本以为容昭叫自己来是有正事,这会儿却是聊起了闲话,不由略微有些奇怪。不过被问到昨晚做的梦,方简便不由地微微叹气道:“我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鸟。” 祝子翎闻言顿时感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毛团要让别人梦到,也得是自己想到的画面。而它最容易想到的,自然就是当鸟了。 而且对人来说,当鸟也挺特殊的。只不过从练习的角度出发,这么干可能有些偷懒。 不过做梦变成鸟也不至于睡不好吧? 祝子翎于是又好奇道:“那应该是个不错的梦呀,做梦能飞了。” 却见方简露出有些一言难尽的神色,说:“飞倒是飞了,就是飞得太多了……” “梦里我也就毛团那么点大,一晚上不停地被其他鸟抢食、被老鹰抓、被蛇咬、被小孩儿用弹弓打……哪个我都打不过,每次都只能拼命逃拼命飞,刚躲开一个就来了下一个,就这么飞了一晚上……”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甚至感觉手都酸了……” 方简一回忆梦里的情形,脸色越发萎靡,“总之这梦做得人身心俱疲,而且感觉实在不吉利,不知道是不是预示着我要被人追杀。” 容昭:“……” 祝子翎忍着没表现出异样,“不至于,就是个梦而已,我觉得不用想太多。” 方简摇摇头,“这个梦感觉跟一般的梦不一样,说不定就是预示了什么,我打算去查一查类似的梦该怎么解。虽然我应该没什么被追杀的理由,但也说不准就是昭示变故的梦。”他皱眉严肃道。 容昭、祝子翎:“……” 看方简十分认真的样子,他们也不好再多说,否则难免让人起疑。 反正就是个梦,方简过一阵应该就不在意了。大致确定了毛团出马的效果,容昭便转移了话题。 祝子翎则是在想,方简做梦变成跟毛团差不多的鸟,显然就是毛团用自己的经历给方简入梦了。而且被老鹰抓、被毒蛇咬什么的,估计都是毛团印象深刻的一些经历。 这小胖鸟以前过得还挺惨的……难怪当时直接赖上他就舍不得走了。 等毛团睡醒了,祝子翎又问了问它昨天练习得怎么样。得知要是毛团用自己印象深刻的经历,那差不多可以让人做梦大半夜。要是想弄不熟悉的梦出来,坚持的时间就短不少了。 要永宣帝愿意给钱,让他做梦当鸟肯定不行,于是接下来祝子翎就让毛团练习并不熟悉的素材,时间上倒不需要那么长,只要梦能留下印象就行。 看在方简做了一晚上不愉快的梦的份上,之后的练习容昭没再让毛团找他,而是分开试了许多人。除了晚上,午睡打盹的时间也不让毛团放过。 很快,萧越铭、王向和、周生等人都成了“实验品”。 不过容昭让毛团避开了钟老。钟老不光精通医理,对黄老周易也颇为了解,容昭担心毛团要是技艺不精,会引起钟老不必要的探究。 容昭和祝子翎并不是乐于故意折腾别人的恶趣味之人,因此除了方简有些倒霉,之后其他人做的梦大多都是美梦。 不过容昭早就想到毛团这个能力不光能对人影响催眠,若是用来恐吓威胁,效果会更好,因此以后厉王府的人可能会免不了要受一阵噩梦的困扰了…… 以后是以后,说回现在。毛团这两天着实累得厉害,所幸练习的效果也不错。祝子翎和容昭构思了两个拿来哄骗永宣帝的场景,让毛团看了,再放到其他人的梦里。 祝子翎最后自己检验了一下,确认成功排练到了效果差不多的程度。 这两天里永宣帝都没有派人来给祝子翎回话,似乎是还在犹豫。 看来虽然祝子翎的要价很坑,永宣帝也不愿意直接放弃赶美食城的新鲜。 “原来皇帝这么在意吃的?”祝子翎忍不住对容昭说道。 “应该主要是觉得堂堂皇帝吃不到的话实在丢脸,”容昭说道,“他估计不会直接向我开口,但兴许还会再想其他的办法。” 祝子翎闻言点点头,接着笑了笑,说:“那还是别等他弄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就让他赶紧答应我的完美方案算了吧。” 容昭看他一副准备干坏事的兴奋模样,不由微微勾了勾唇角。 当晚,毛团就悄悄飞过宫墙,来到了永宣帝的寝宫外,并且趁着夜色找机会从窗户钻了进去。因为身形很小,并没有引起皇宫护卫的注意。 事情十分顺利,睡着的永宣帝很快就开始做被祝子翎和容昭设计好的梦了。 想要让永宣帝愿意掏钱,无非就是用皇帝在乎的那些东西刺激对方。 毕竟是他们开的饭店,不适合弄什么龙凤或者涉及皇权之类的东西,也不能留下隐患,因此剩下的自然就是普通一点,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类的祥瑞了。 祝子翎他们设计了两个梦,一个是永宣帝给了三十万两,成了至尊级贵宾,然后美食城一道寓意吉祥的菜送到宫里,结果发出阵阵金光,出了祥瑞,称赞永宣帝贤明,为他赐福延寿。 另一个则是永宣帝没有答应祝子翎,于是那祥瑞没能借助对方在美食城留下的至尊级贵宾的龙气成功出世,反倒变成恶气,在京城引发了一场地动。永宣帝为此不得不下了罪己诏,还被那未能生成的祥瑞诅咒了。 这两个梦自然不能一起做,第一天晚上,祝子翎自然是让毛团给永宣帝送了个好梦。 这段梦境其实很短,不过毛团的能力对其他人来说毕竟是异物,与自身正常做的梦有些不同,更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因此第二天永宣帝醒来时,对这个获得祥瑞还得以延寿的梦仍然记得大概,仅仅只是细节有些模糊。 如今的人对这样的事都大为相信,皇帝更是容易求仙问道的一帮人,更乐意见到祥瑞之类的事,于是永宣帝醒来后心情大好,完全没有去想这梦会有问题,而是欣喜自得不已。 何总管见永宣帝这么高兴,不由有些意外。这两天因为向祝子翎要求行方便未果,永宣帝心情一直不算太好,没想到今日如此开怀。 “皇上这是做什么好梦了?”何总管问道。 毕竟一大早起来就这么高兴,跟昨天晚上的差别也只有一晚上做的梦了。 永宣帝哈哈笑了一声,“不错,朕还真做了个好梦。” 何总管越发好奇,“皇上如此龙颜大悦,看来这梦非比寻常?” 永宣帝:“朕梦到灵龟祥瑞降世,称朕乃贤明有德之君,且赠寿于朕。” 何总管闻言反应很快,当即就恭喜起了永宣帝,并且跟着拍了一串的马屁。 永宣帝美滋滋地听了一会儿,才挥挥手让何总管停下,言不由衷地自谦了几句。何总管自然又是一阵否认恭维。 差不多高兴够了,永宣帝这才回想梦的其他具体内容,说道:“说起来,梦里那灵龟祥瑞,还是从一道形似灵龟祝寿的菜上出来的。” 何总管:“这……难道是暗喻可能会有人吃了祥瑞?” 永宣帝摆摆手,“都说了是形似,那菜并不是用真的龟,只是祥瑞寄托其上,为了到朕跟前显形罢了。” 何总管当即又道:“那陛下可是要天下进献这道菜,好使祥瑞出世?” 永宣帝闻言顿了顿,这下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说:“梦里乃是厉王妃那美食城送来的菜。” 何总管一愣,“那……那是要美食城给陛下送菜的意思?” 可是送菜这事不是正为难么……难道永宣帝给了三十万两白银?还是厉王厉王妃突然良心发现,把祥瑞送给了永宣帝? 何总管怎么想,都觉得后者基本没有可能。 永宣帝到这儿也微微沉了脸,说:“兴许只是那美食城的菜恰好碰上,换一道类似的菜未必不行。” 虽然在梦里他似乎是拿三十万两出去了,但如今既然还不确定祥瑞一定跟不羡仙美食城有关,要他醒过来之后就为了一个梦立刻掏三十万两出去还是不太可能。 之前永宣帝派人去找祝子翎,满以为祝子翎比容昭好对付,不会拒绝他这点要求。没想到祝子翎比容昭还麻烦,说的那个方案直接把永宣帝气得够呛。 换成容昭,估计就只是直接拒绝他,虽然会让永宣帝丢点面子,但很快也就过去了。反倒是祝子翎,居然还要敲他三十万两,还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弄得永宣帝一时间骑虎难下。 同意的话,三十万两的价钱太贵太坑;但要是不同意,因为祝子翎给他戴的那些高帽子,似乎就显得像是堂堂九五至尊拿不出三十万两似的,比单纯被拒绝还要更加丢脸。再说那美食城的东西,贩夫走卒都吃得,他堂堂皇帝却吃不到,颜面何存? 永宣帝还是并不愿意把话说死的,这两天也一直在为此纠结,希望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可惜有容昭这个可以跟他作对的麻烦在,办法并不好想。 如今做了这样的梦,永宣帝的心自然更不会往直接放弃那边偏,但是一想到三十万两,仍旧有些下不定决心。 “这厉王妃也实在贪财,看到朕就叫上了三十万两。若是原本的十万两之价,朕掏也就掏了。”永宣帝想着事情,忍不住皱着眉说了一句。 “据说他那美食城办贵宾的络绎不绝,少说已经赚了几十万两之巨,竟还胆大包天,连朕的银钱都惦记着,真是……” 永宣帝一时间都找不出程度足够的形容词,声音甚至微微有些咬牙。 类似的场景这两天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何总管熟能生巧,连忙开导永宣帝,将他的注意力重新转到祥瑞上来。 不过等永宣帝平静后,何总管又劝了劝,不如干脆掏钱算了。 “祥瑞无价,陛下富有四海,三十万两其实也不算什么,就当是为天下苍生祈福的香油钱了不是。”要是这么继续纠结下去,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不用为这事哄永宣帝了。 “岂能如此败家?三十万两还不算什么?!”永宣帝骂了何总管两句,并没有同意他的建议。不过实际上,心里却是偏向更明显了。 这天永宣帝依旧没也动静,对祝子翎和容昭来说也不出所料。 不管是断是留,那人都没什么决断力,可能生平最果断的时候,就是给靖国公定罪那一回了吧。 容昭心中冷笑。 于是仍在犹豫中的永宣帝,这一晚又做了一个梦。 一开始他以为是跟昨天的祥瑞一样的梦境,结果很快就发现不对,画面突然转了转,变成没有祥瑞甚至京城地动的情况。他被一团看不出祥瑞模样的恶气,对方说因他没有在宫外留下带有帝王龙气的印记,未能借龙气滋养祥瑞成形,因此要诅咒他寿命残缺、病痛缠身。 永宣帝这回吓醒了,他心惊地想着刚才的梦,危机意识一时间极为强烈。 原本昨天的梦他也只是信了七八成,然而又做了这一个相反的梦,永宣帝对祥瑞一事已经相信了十成,再没有侥幸之心。 为了保证祥瑞现世,除了按照梦里的轨迹,任何一点偏差都会有风险!他只能给美食城送那三十万两才能等到对方把祥瑞送进宫。 而且刚才梦里没成功变成祥瑞的恶气告诉他的是什么……因为宫外没有他留下龙气的印记,所以祥瑞才变成了恶气。 永宣帝一开始并不清楚那带有龙气的印记说的是什么,但现在想想,岂不就是那三十万两白银换来的美食城至尊贵宾的身份么? 既称至尊,而且那美食城的其他贵宾又都是达官显贵,由他统领,竟也有些类似于一个皇城的缩略版了,如此一来,那贵宾身份沾染上了他的龙气,能助祥瑞成形显然也是颇为合理的了。 永宣帝想到此处,顿时熄了安排其他龙气印记的心思,再不心疼三十万两的价钱,在天色未亮时便对何总管说道:“从朕的内库里支三十万两,去那不羡仙美食城记上至尊贵宾的档,你亲自去办。” 决定要给三十万两,永宣帝便又着急起来,生怕晚上一点会影响祥瑞成形,“事不宜迟,明天一早便去。” 何总管虽然意外,但看到永宣帝脸色不对,还是连忙应了。 祝子翎原本还以为永宣帝会再辗转反侧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送钱来了,早上醒来听说何总管已经来了厉王府求见,意外又惊喜。 “居然这么快就成功了?”祝子翎惊讶道,“还以为要多劳累毛团两天呢。” “而且对方来得也太早了吧?这才什么时候。” 容昭倒是不意外,“胆小怕事之人自然如此。” 不过看在永宣帝这副德性会更好给祝子翎送钱的份上,容昭心情不坏。 “先吃了早饭再见那位何大总管吧。”容昭把洗漱的东西递给祝子翎,说道。 祝子翎眨眨眼,“让人等那么久好吗?” 容昭淡淡道:“他不敢不等。” 既然容昭这么说,那祝子翎自然是想先填饱肚子的,因为他向来吃饭的时间长,等到终于接见何总管的时候,对方已经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不过即便等了这么久,何总管还是笑脸迎人,一点也不敢露出生气不满的意思来。 “王妃殿下之前让张公公转告的办法确实十分出色,陛下听说后大为称赞,只是这几天事忙,今日有空,咱家便一早就来了王府,给王妃殿下回信。” 何总管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十分之高,把祝子翎坑钱的行径好生夸了一番,还说是皇帝说的,仿佛发自肺腑一般,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破绽,还连带照顾到了容昭,也一起夸了一通,弄得祝子翎都有些惊叹。 不过祝子翎和容昭都不喜欢听废话,很快就让何总管停下了吹捧。 何总管也知道祝子翎惦记的就是那三十万两,也适可而止,很快把一叠银票掏出来放到了他俩跟前。 “陛下十分赞许王妃所说的至尊贵宾之创,愿意拿三十万两为这个独一无二的位置再添上些许贵气。”何总管说得十分文雅,虽然事实上银票添的本该只是铜臭味。 祝子翎看见银票,脸色顿时越发好看,还拿起来数了数,看得何总管越发在心里确定了他贪财的形象。 “皇上英明,只有皇上才配得上这至尊级贵宾。”祝子翎表示不会再让其他买到这个位置,让对方尽可放心。 何总管还想再问什么,然而一旁的容昭看目的达成,便露出了似是已经感到不耐的神色。何总管在容昭的冷眼下,到底不敢多问,只能简单确定了以后美食城给宫里送菜的情况,就不得不起身告辞。 何总管一走,祝子翎就忍不住拿着银票兴高采烈地扑到了容昭身上,欢呼了一声:“赚大啦!” 容昭接住他,微微失笑,“翎儿若是喜欢银子,可要把府库里的东西以后都交给你……” 祝子翎闻言顿时摇头,“我又不需要自己用钱,要库房里的东西干什么。” 他仰头看着容昭,弯起眉眼笑道:“我不是喜欢银子,只是觉得赚钱,特别是从不对付的人那儿赚来一大笔钱的感觉很好。” “王爷难道不这么觉得?” 容昭闻言也跟着轻轻笑了。 确实,他现在也感觉不错。而且一想到永宣帝日后会天天想着祥瑞,却始终都等不到,最终发现根本没有祥瑞,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自己完全是被坑了三十万两时会有的模样,容昭的感觉就更好了。 虽然这不是他所预想的那种正式而彻底的报复,但也算是让他提前稍稍出了一口恶气。 能出这一口恶气,可以说全靠了祝子翎。 容昭垂眸看着怀里的少年,面色越发柔和。 祝子翎认为永宣帝是不对付的人,想来跟自己关系不大,而是因为他的恩怨和喜恶。赚钱其实也不是为了给自己花,而是实际上成了他的助力…… 容昭伸手将祝子翎乱跑的头发捋到耳后,指腹轻轻擦过少年柔嫩的耳垂,明明只是意外的一触即逝,心里却顿时控制不住泛起涟漪。 他发现自己总会冒出同一个想法—— 能得到对方倾心,实在是他三生有幸。 第148章 看在永宣帝掏了三十万两的份上, 祝子翎和容昭也不介意送佛送到西,售后服务十分到位,不仅安排把美食城的每一样食物都给永宣帝挑了做得最精致的给人送一小份过去,还又让毛团去给对方送了一回美梦。 重新做回美梦的永宣帝顿时觉得自己掏钱掏得没错, 一想到能收获美名、延年益寿, 再不心疼那三十万两, 连带对祝子翎和容昭的不满都减少了些许。当然沉迷祥瑞美梦的永宣帝也完全没有发现这整个过程有什么不对。 祝子翎他们编的故事里祥瑞要由龙气滋养才会成形,自然在永宣帝成了至尊贵宾之后也还需要一段时间。如此一来, 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用担心永宣帝怀疑。 永宣帝也觉得祥瑞现世还需时日, 不过因正在兴头上,很是期待, 因此对美食城送来的吃食也格外感兴趣。 因为美食城离皇宫有些距离, 造型精致的菜又容易损毁,要想经过运送到永宣帝跟前还能保持原本的色香味并不容易。不过只要舍得花钱下本, 对皇帝来说这当然也不是问题。最后送到永宣帝跟前的吃食花样繁多,还都是他没见过的新奇式样, 不过份量都不大。 因是容昭的店,虽然知道对方明目张胆在食物里下东西的可能性不大,永宣帝还是让人仔细验了毒,并且还让太医检查了一番有没有什么会相克的食材。 也许是以己度人,永宣帝在这方面十分谨慎。 不过最后没有查出什么来,永宣帝便也放下心,朝早就或是好奇或是嘴馋的食物动了筷。 不料一尝过后,永宣帝便极为惊艳。 御膳的味道自是极佳,但长年累月吃下来, 终归会产生些审美疲劳。如今骤然体验到全然不一样的风格,自然是惊为天人。美食城的这些菜没什么名贵的鲍参翅肚, 许多菜色都重油重辣重甜,虽然看似不及御膳那般“清贵”,但却能给疲乏的味蕾带来令人振奋的刺激。 而且不光味道不错,还胜在新奇。 永宣帝吃着被极为小心运送进来,但还是化了稍许的冰淇淋,感觉一阵令人舒适的清凉荡涤了大脑,口中味道又极其顺滑清甜,不由露出奇色,当即问道:“这是何物?是如何做的?” 服侍的人自然准备了说辞,但其他一些吃食,如炸鸡烤冷面之类,做法在一楼便能看见大致。而冰淇淋臭豆腐这种,最为关键的原材料部分如何获得,就让人无从得知了。 永宣帝闻言面露失望,说:“对照着这些菜色,御膳房可能做出一样的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 不羡仙美食城的菜品新奇,自然有不少人都有仿冒偷师的心思,御膳房的厨子也不是没有好奇尝试的,外面其他酒楼饭馆更不用说。不过以美食城现在的火爆状态来看,显然还并未有哪家算得上成功。 其实有不少菜品仿照起来也简单,不过毕竟时日尚短,配料和调味的方子还不能完全复原,看起来差不多的东西,实际味道也还是会有些差别。至于制作方法更隐秘的那些,差的就不止一线了。 如今永宣帝问起来,当然不能对皇帝的要求说不行,负责膳食的人只能结结巴巴回道:“可、可能需要些时日……” 蛋糕冰淇淋不好弄,炸鸡烤鱼总能学起来。 “需要多久?”永宣帝并不知道对方的心思,闻言立刻追问。 他看着只有几口之量的冰淇淋,不甚满足地说:“这冰淇淋极适合消夏解暑,命御膳房先把这个做出来。” 那人不料永宣帝一开始就指定了麻烦的一样,顿时为难,但也不敢违抗皇命,只能诺诺应下,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做出来,只说会让御厨极力研制。 “这些吃食都是厉王妃想出来的?”永宣帝一边对一道又一道菜感到惊艳,一边忍不住问道。 何总管:“据传是这样。” “厉王妃哪像个厨子,怕不是把别人的美名安在自己身上……”永宣帝皱眉说道。 显然虽然食物好吃,但他对祝子翎有这样的本事却升起不满。 何总管小心说:“厉王妃确实不像是在灶台边的人,不过这名头始终都在厉王妃身上,恐怕即便确有另一个真正想出这些菜的人,那人也全然是在厉王和厉王妃掌控之中,为他们所用。” 永宣帝闻言微微冷哼了一声,“定然是老四用了手段威吓,逼人卖命。” 说着他就忍不住酸道:“得用之人倒是总被他先找去了。” 就连祥瑞出世,都要借着祝子翎和容昭那美食城,害他送去了三十万两。 何总管见状想了想,又劝慰永宣帝道:“不过是些吃食罢了,世间美味,皇上想吃自然都吃得到,且想来御膳房也很快就能做出一样的来,皇上不必为此挂怀。” “再说人不可貌相,兴许这些菜确实是出自厉王妃之手。说不准对方能让厉王殿下情根深种,便是因为厉王妃做菜的本事呢。” “若真如此,对皇上来说倒也是益事。” 永宣帝:“……” 何总管这安慰听得永宣帝既舒服又不舒服,不由眉头紧皱。到底没再说什么,专心吃东西。 吃过一顿美食城的菜后,永宣帝即便不愿承认,却很快就成了忠实客户,每天至少都要美食城送一回吃的,而且还开始专点自己喜欢想吃的菜色,要人把份量弄大一些。 特别是冰淇淋一样,永宣帝几乎都想直接向祝子翎要方子了,只是想到上回找祝子翎结果被对方要走的三十万两,还有给对方撑腰的容昭,永宣帝终究还是把这个念头给克制住了,只能让美食城每天给多送一些,结果那边竟还时常说东西不够。 永宣帝自然不喜欢吃个冰品都受制于人的感觉,本来指望御膳房能把冰淇淋做出来,然而却迟迟不见进展。永宣帝生气问过后,御厨们只能坦白遇到困难,短时间内还没有头绪。 除了冰淇淋这种,美食城的其他菜品,倒是已经有不少被御膳房做出了味道并不逊色的来。但因着美食城时不时就会又推出一样新鲜菜色,而御膳房总是只能跟在后面仿制,永宣帝还是离不开美食城送的吃食。 甚至在宫中,因为美食城送来的只是供给永宣帝的份,其他的人,尤其是不能出宫的后妃,对其相当渴求,许多人都刻意花心思想要得到永宣帝的赏赐,十分受欢迎。 唯一感到厌恶的大概就只有蒋皇后。 因为永宣帝这一遭,不羡仙美食城越来越出风头。祝子翎拿永宣帝当广告一点都不手软,直接造了个金光闪闪的牌子挂在美食城外头,上面刻着永宣帝这个至尊级贵宾,顺便还写了一堆夸赞吹嘘美食城的话,假装是永宣帝亲口说的。 虽然夸赞是假,但每天从宫里来运东西的车马却是真的。 有了“御赐”、“钦定”之名,想要来沾沾光的客人果然越来越多。 有些原本因容昭的名头还心存疑虑的人,得知永宣帝如此认可美食城,再不犹豫纷纷前来。靠着皇帝作宣传,美食城的名头也越来越往外扩散开,开始吸引其他州府的一些人前来。 花钱办贵宾的人数又迎来了一个小高峰。 而且近来容昭的名声不是跟祝子翎联系在一起,就是跟美食城联系在一起,美食城的名字和招牌,更是时时都能让往来的人想起容昭和祝子翎的八卦。 因为祝子翎,容昭原本暴虐的形象不知不觉开始变成被人迷住的深情丈夫,而随着美食城的火爆,这种印象影响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京城民间对容昭的畏惧都消减了不少。 而永宣帝这么“大张旗鼓地入驻”,还让一些人觉得这可能是皇帝对容昭这个儿子态度好转的信号,于是对容昭避之不及的态度也较往常有些松动。 这些看在誉王和蒋皇后眼里,自然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这莫名其妙的美食城居然连父皇都蛊惑了!”誉王想到永宣帝近来有几次都不知不觉夸了美食城的吃的,引起其他人一番附和,恨恨咬牙。 蒋皇后也没料到,区区一家饭馆,除了日进斗金,竟然还能将皇帝“拉拢”过去。虽然永宣帝本意对容昭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可容昭和祝子翎却是成功把永宣帝的势借用了不少。看在外人眼里,难免有永宣帝替他们撑腰的意思。 “母后,您之前说厉王妃可能有古怪,会不会……这次父皇也是因为他的手段才去当了什么至尊贵宾?” 蒋皇后微微蹙眉,还是说道:“厉王妃并未进过宫面见皇上,应该没那么大的本事。” “可是……” 誉王还想说话,被蒋皇后沉沉看了一眼,顿时没了声。 “别把时间浪费在纠结这些事上,尽快实施计划,阻止那两人的势力继续膨胀才是重中之重。”蒋皇后冷冷道。 “不是说可以利用厉王妃和他那位继母的旧怨?怎么没见效果?” 誉王皱眉道:“儿臣早有交代,但那人到底只是个后宅妇人,本事不够,一直找不到办法下手。” 蒋皇后沉默片刻,说:“她做不到,那你就出手帮帮她。” “再说继母也是母,就算厉王妃离经叛道,父母之命也总能起不少作用。祝瑞鸿不是也已经给你递了投名状?” “他能做的可比后宅妇人多多了。” “况且不慈的继母还能忤逆,亲爹就未必了。” 誉王闻言顿了顿,说:“祝瑞鸿那人向来自恃身份,恐怕不愿意做这种……” 蒋皇后打断他,“既然都已经认你为主,该做的事就要做,可由不得他。” 蒋皇后眼中带着寒光,“既要寻求庇护,又不想付出一点儿代价,哪有这么好的事?” 誉王怔了怔,接着点点头,“儿臣明白了。” “虽然由不得他拒绝,但可以给些好处,别让人真起了二心。”蒋皇后喝了口茶,淡淡道:“把这件事一同告诉那夫妻二人,想来那位胡夫人会出力替我们劝祝尚书的。” 誉王再次点头,“母后英明。” 蒋皇后顿了顿,又道:“你也亲自做些打算,不能让厉王跟厉王妃继续这么蹦跶下去。” 她微微抬眼,目光飘忽地看向远处,眉头紧缩,轻声低喃道:“本宫有些预感,若是不能打压下他们的势头,很可能会后患无穷。” 誉王倒没想那么远,目前看来,容昭的情况应该还不至于影响储位的争夺。 不过听蒋皇后这么说,他也略微提高了警惕,打算多花几分力气在这上面。 很快誉王就找上了祝瑞鸿和胡氏,旁敲侧击对他们说明了用意。 祝瑞鸿听懂后脸色果然僵了僵,暗中瞪了一眼当即想要应下来的胡氏,立刻就想推拒:“殿下,微臣……” “本王知道祝大人关心亲子,也不用祝大人做什么,不过只是些意外罢了。”誉王微微冷笑着说道,“祝大人已投入本王门下许久,若是这样的事情都要推拒,那就难免让人怀疑是否对本王以诚相待了。祝大人以为呢?” 祝瑞鸿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微微叹气道:“王爷厚爱,微臣岂敢推辞。只是我那大儿子就是个逆子,自从有了厉王撑腰,根本不会听微臣的话。” “王爷若想要微臣使人听话,恐怕一开始就不会有效果。” 誉王:“有没有效果,自然是试了才知道。” “就是不会有意外,祝大人也能以父亲的名义,时常对厉王妃关心一二,不是么?” “本王看令夫人就很关心令郎。也是关心祝大人的前程。” “……”祝瑞鸿嘴唇抖了抖,到底还是松口答应了。 其实他对祝子翎也早有恼意,只是向来不愿给人落下把柄,而且也知道对方不待见自己,不愿意如今就激怒容昭,给自己惹祸上身。 然而誉王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不然没惹怒容昭,却要惹怒势力更加庞大的誉王。 若是跟容昭起冲突,或许誉王还有可能帮他,但要是后者,没有任何人会对他伸出援手。 晋王那边他也结下了梁子,如今也只能彻底站到誉王的船上了。 祝瑞鸿答应了,誉王顿时恢复了温和的笑容,“祝大人果然没有让本王失望。” “说来江南总督之前曾给本王写信,说对祝大人有结交之心,本王这便给二位牵个线,如何?” 祝瑞鸿闻言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誉王这是要让他参与到某个利益链中。江南是最为富庶之地,想来他参与进去油水不会少。 刚刚被迫绑上了誉王的船,替人办事也相当于留下了把柄,之前一直信奉明哲保身的祝瑞鸿心情其实极为沉郁。不料转头他就得到了上船的巨额收益,反倒让催眠自己认命的祝瑞鸿忍不住喜出望外起来,对誉王刚才逼迫他的怨气瞬间消散不少。 誉王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成功支使了祝瑞鸿。至于胡氏,自己这一番筹谋就已经是在帮她了,甚至无需再给什么好处。 誉王送走这两人,又找来幕僚商议,自己也安排了人开始行动。 回到祝府,祝瑞鸿面上已经看不出来什么,也没说要如何打算。胡氏见状不由有些着急,主动询问。 “誉王的意思……是不是要让那小贱种同其他人弄出首尾来?”胡氏脸上闪过阴狠之色,“要不就由老爷将人叫来府上,再安排一出意外?” “住嘴!”祝瑞鸿沉着脸看向她,“不能让人听见的话少说。” “再说就在自己府上弄出事,你以为厉王不会查?” 胡氏满不在乎,只想着能给祝子翎难堪,“做得隐秘些就是了,只有祝子翎是真跟人有了关系,厉王难道还会为一个给自己丢脸的破鞋大肆报复?” 就算外边传得再怎么恩爱,乃至有人说是祝子翎下蛊,胡氏也不相信祝子翎给人戴了绿帽子,容昭也还能容忍。 祝瑞鸿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叫他会来?” “……” 胡氏抿了抿唇,知道祝瑞鸿说的没错。 祝子翎如今是完全不给他们面子,想要把人叫回来看看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那你说怎么办?”胡氏瞪向祝瑞鸿。 祝瑞鸿蹙眉沉默了一会儿,说:“先给厉王府递帖子,上门试试。” 胡氏闻言一愣,“叫他他不会来,难道咱们上门他就会放人进去了?” 祝瑞鸿沉着脸,“试试再说。” 虽然应了誉王,但他还是并不情愿真的干出会被人抓到把柄的事的,再说即便厌恶祝子翎,对方也还是他儿子,要是祝子翎有了跟人偷情的丑闻,难免也会给他带来污名。 他投靠了誉王,可如今真正当权的仍旧是永宣帝,对方肯定不想让皇室曝出这种丑事,到时候真有出事,没准就是连他一并惩罚。 哪怕从江南那边得来的利益再大,若是得罪了皇帝,也得不偿失。 祝瑞鸿可不是轻易冲动的人,即便答应了誉王,也并不打算真的给人卖命。 “这件事我会安排,你不准擅自行动,否则再惹出事来,就是彻底得罪孝文伯府,我也一定把你给休了!”祝瑞鸿心里有了想法,看向胡氏冷冷警告道。 * 祝子翎没想到竟然会接到尚书府的拜帖,听说的时候十分意外。 “祝府的拜帖?”祝子翎面露惊讶,他都快忘了这帮人了,没想到对方又突然跳出来刷存在感。 “他们是要干什么?”祝子翎接过帖子,一边打开一边狐疑地喃喃出声。 祝子翎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没什么内容,就是写了几句干巴巴的叙旧的话,说很久没见他这个儿子,他们这些亲人想来王府和他小聚一下。 祝子翎没把祝瑞鸿胡氏他们和自己代入帖子里写的内容,不然恐怕要恶心得够呛。不过他还是只扫了一眼就嫌弃地把帖子丢到了一边。 “祝瑞鸿发什么神经了?”祝子翎皱了皱眉。 比起胡氏,祝瑞鸿还是比较识时务的,对他们现在的关系有多差心里应该也有数。突然发这个帖子过来,怎么看怎么奇怪。 虽然想不通,但祝子翎也懒得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对过来传话的下人说:“去跟来送帖子的人说,不见,让他们别来烦我。” 祝子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容昭知道后,倒是又问了一句。 “祝府这是想要改善关系?”吃完饭,容昭陪祝子翎小憩,习惯成自然地给他揉肚子,一边随口问道。 祝子翎在燥热的蝉鸣中舒服得打了个哈欠。 之前天冷的时候,容昭用内力给他揉肚子时,感觉是热烘烘的,现在天气热了,容昭的手掌还是带了温热,揉着却能让他凉快下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可能是吧,”祝子翎懒懒答道,“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接受互不相干了呢,不知道怎么突然又来找事。” 容昭淡淡道:“兴许是看美食城红火,觉得闹僵太亏了。” 祝子翎闻言撇了撇嘴,“那想得未免也太好了,难道觉得我还会给他们面子?” 不过美食城如今确实极为兴盛,因为贵宾费惊人,而且是收入大头,所有人都能猜到美食城的盈利已经至少几十万两。要不是有厉王的名头镇着,眼馋的人绝对数不胜数。 传言这座美食城又是祝子翎一手建的,看着曾经看不上眼的儿子获得这样庞大的利益,祝瑞鸿会起心思倒是再正常不过。 祝瑞鸿确实眼馋过美食城的收益,不过他认为美食城表面上是祝子翎的,但实际肯定归容昭所有,钱也都会流进容昭的口袋,因此即便艳羡,也并不敢真打主意。 不过容昭目前并不知道这点,否则要是知道对方真的目的,定然更为生气。 这个时候容昭只是对祝瑞鸿产生了强烈的厌恶,觉得对方贪心不足,还要来破坏祝子翎的心情。所幸祝子翎看起来并没有怎么被影响,心情尚可。 “美食城的利益诱人,对方估计不会立刻消停。”容昭说。 祝子翎倒是没在意,祝家人早就影响不到他了,“他们想送帖子就送呗,反正我不会见的。” 祝子翎说着在榻上翻了个身,顺势滚到了容昭怀里,十分自然地抱着他的腰蹭了蹭。 容昭顿时僵了僵,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口气,把怀里的人抱起来调整好姿势,等他入睡。 如容昭所料,祝府那边果然没有就此偃旗息鼓,隔天便又有拜帖送来,而且这次比上次更显殷勤,还捎上了礼品。 祝子翎都懒得看,让人一并退了回去。 不过虽然一再碰壁,那边却越发锲而不舍,接连又送了几次东西,祝子翎不由在心里感叹祝瑞鸿真是利欲熏心,以往最爱面子,如今却能一次次被他这个儿子打脸还要坚持……而且熏得脑子都没了。 容昭本想禁止祝府的人再接近王府,不过被祝子翎阻止了,说好奇想看看对方能坚持多久。 容昭觉得这么拖着兴许会让对方带来更多的麻烦,但还是随祝子翎去了,只是再度加强了对他的保护措施。 这天天气还算凉快,祝子翎又出门去美食城转了转,不料却被林姨询问道:“听说祝家人这些天一直想要见王妃?” 祝子翎有些意外,“是,不过林姨怎么知道的?” 林姨皱着眉,“最近有不少人都在说这事,说祝瑞鸿想跟你走动,但你不打算认亲爹……” 祝子翎反应了一下,“这样啊……” 看来这就是祝瑞鸿进一步的动作?散播舆论想要给他施压? 林姨一脸担心地看着他,“那家伙是不是想要算计王妃?” “大概是觉得美食城赚得多,想让我给他点孝敬。”祝子翎用玩笑的语气说道。 “无耻!”林姨闻言顿时瞪起眼睛,怒道:“他居然还好意思要你孝敬?!” 祝子翎笑了笑,“反正我是不会给他什么好处的,您不用生气。” “可你像这样远着他,现在就有不少人在说这事了。”林姨面露忧虑,“虽然现在敢说王妃坏话的不多,可他毕竟是你爹,你要是一直不见,恐怕就要被骂是不孝了。” 祝子翎并不在意什么不孝的名声,不过要是让祝家人一直给自己添堵显然也不行。虽然美食城的盈利能力主要是靠的特色美食和高端品位,但他真要有什么不孝的负面名声传开,没准也会影响到美食城的收益。 因此他对林姨说道:“您放心,我能解决,肯定不会让事情走到那一步的。” 反正他随时都可以选择跟对方见面,然后用异能彻底解决那些人。 林姨看他毫不担心,倒是不觉得祝子翎能解决祝瑞鸿这个礼部尚书,不过想到容昭对祝子翎的维护程度,再看了一眼被容昭派来保护祝子翎的这些人,倒也确实不怎么担心了。 这时候突然有个店员急匆匆地来找林姨:“店长,那个卖唱的人又来了!” 店员满头大汗,林姨闻言也面色一变,“又有人要让她在这儿卖唱?” 店员点头,林姨立刻就起身往外走去。 祝子翎见状顿时疑惑,拦住跟着要往外跑的店员,问他是怎么回事。 店员脸色发苦,似乎并不想让祝子翎知道,但也不敢隐瞒,只能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说了:“是……是前两天有个卖唱女来了咱们这儿……” 在酒楼中卖唱的情况并不罕见,美食城如今客流大,尤其是有许多身份贵重的达官贵人,自然是卖唱女青睐的好去处。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酒楼都允许人进来卖唱,不羡仙美食城就是不允许的,毕竟虽然分了贵宾区和普通区,但光看整座楼,整体的气质就要高雅,不能太庸俗。 况且一楼在祝子翎设想里就是单纯用吃吃喝喝带来快乐的地方,不提供其他服务,未来世界的夜市里倒是会有唱歌跳舞的情况,但那种氛围跟这会儿的卖唱女带来的氛围可全然不同。 当然,上面那些只是为祝子翎个人好恶稍微硬拗出来的说辞,最为关键的是,美食城本就客人很多很挤了,卖唱女要进来占地方,引起一圈人围着,乃至出现那种争吵打斗的事就麻烦了。 事实上如今让林姨心急上火的根源也正是这一点。 美食城背景雄厚,想要赶个卖唱女自然是很容易的,而且林姨也不会把事情做绝,虽然不让人卖唱,但会给人一点散碎银子,而且在美食城外面街上卖唱是可以的,来往的贵客也能看到。 之前的那些都打发得很顺利,而且那些见美食城会给银子补偿就几次三番来碰瓷的,也有护卫能将人吓走。 唯独这回这个不同以往,十分的难缠。 这个卖唱女一开始是以顾客的身份进来的,这倒并没有什么。只是她打扮得颇为漂亮,本身样貌也很出挑,结果就惹上了两个地痞流氓样的人。 当然美食城里客人多,没有出什么事,那两个流氓很快就被制服了送官,店里也立刻进行了处理。 因那卖唱女长得漂亮,受了欺负落泪的样子十分楚楚可怜,当时就有不少人围着安慰她。卖唱女也含泪向这些人感谢了一番。 林姨听到这事,就赶了过来,到这儿本以为事情这就结束了,主动表示要安抚补偿这女子一番,哪知道对方摇头说不用补偿,冲其他人一番感谢着,突然就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给人唱个曲儿作为报答。 然后她就在店里直接唱起来了。 林姨当时愣了愣,回过神就要制止,但那卖唱女长得好,唱得也挺好听,最重要的是刚刚才在美食城里受害,林姨刚才还说要补偿她,于是这一制止,卖唱女就哭得比之前还惨,可怜兮兮地说她不要补偿,就是想报答在场的恩人,让林姨不要赶她走。 卖唱女很会说话,围观的人立刻就站在她那边了,指责林姨不通人情,对人太苛刻。林姨说这是规定,劝她去外面唱也不行。 因为刚才的事,要让护卫直接把人弄出去也显得不合适。 这么一弄,围过来看热闹的反而更多了,林姨看人挤在一起可能会出事,还是狠心让护卫把这帮人都弄了出去,结果越发闹出了事来。 也不知是那卖唱女太柔弱,还是厉王府的护卫力气太大了,卖唱女跌了一跤摔了腿,更显可怜。一时间差点群情激愤。 林姨没办法,只能多加赔偿息事宁人,可那卖唱女连银子也不要,只要求以后能在这儿卖唱。 林姨自然不能答应她,可对方虽然外形柔弱,坚持卖唱的主意却是极其顽强,林姨只好先让人把她送到了医馆治伤,打算等把这些热血上头的围观人士驱散了再试着跟卖唱女谈。 可那卖唱女也不知是不是专门跟人作对来的,还拉着那些人非要把曲子唱完,末了还说以后都会在这儿唱,希望能见到恩人们。 弄得一些人恨不得跟着把卖唱女一路送到医馆,一点也舍不得离开,不过有厉王府软硬不吃的护卫在,那些人最终还是散了。 林姨把人送到医馆后,得知对方根本没怎么伤到,但还是跟对方说了半天,还给了对方一百两银子,好歹是让人松了口,答应不去美食城卖唱,就在外面的街上呆着。 林姨终于松了口气,然而事情完全不像她希望的那么顺利,第二天卖唱女确实是在外面唱的,但很快被之前的人认出来,问她为什么不进去卖唱。 卖唱女没提银子的事,只说美食城不让进去,听在对方耳朵里,就是美食城的人原本答应补偿让对方进来卖唱,结果又反悔把人赶了出来。 那人当即就去找了人理论,本想低调解决的事于是又闹了出来。 卖唱女这回倒没再坚持要进去,但那人却是不依不饶要为对方“讨公道”,虽然林姨说明是对方答应了拿一百两不在店里卖唱,然而卖唱女这个时候却把那一百两又还回来,梨花带雨地说自己不要钱,一下子让出头的那人越发激愤。 虽然最后林姨还是把人请出去了,但那人显然也已经认定林姨欺负了那卖唱女。 卖唱女工作中途也要吃饭,就又进了美食城。店员虽然想拦,可对方作为顾客进来买吃的也不该拦,而且因为闹了几回,许多人都对卖唱女有印象,再拦恐怕更要被人说是欺负她了。 然而卖唱女仿佛是跟美食城风水不合,一进来就要出事。 这次是卖唱女的钱袋让人偷了,当即便杏眼含泪,我见犹怜的模样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所幸那小偷被美食城的护卫盯住抓了,钱袋自然也找回来了。卖唱女找回钱袋,于是便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要张嘴给人唱曲儿。 接下来的事情与之前一天异曲同工,最后美食城这边让护卫勉强赶了人,但是因为有很多人关注,又不好态度太强硬,于是卖唱女依旧在美食城附近徘徊…… 之后有人给卖唱女“找公道”的情况不断重复,林姨只能一次次把人劝走,来来回回,然而对方就是中意美食城这块风水宝地。 好言相劝对方不听,林姨并非没有更强硬的打算,然而卖唱女凭借容貌已经吸引了许多熟客的关注,对方卖唱的生意也不错,很难找到机会与对方单独接触。以至于现在听到这人来了,林姨就感到头痛不已。 一个卖唱女的事,说大不大,说小却又十分麻烦。林姨本来是不想让祝子翎操心,然而对方一直不走,到底还是被祝子翎撞上了。 “那人连钱都不要,就非要赖在这儿,明显就是别有所图!”店员语气愤愤,“估计就是看来咱们这儿的贵人多,想攀高枝,装得倒是可怜,还哄了一帮傻子。” 听了店员说的,祝子翎倒是好奇起来,“那卖唱女有多漂亮?” 店员闻言一愣,支吾了一下,道:“其、其实也没多漂亮……” 祝子翎反正闲着,而且这卖唱女还会影响美食城的口碑业绩,于是对店员说道:“带我去看看情况。” 店员顿时僵住,“下、下面一堆人乱糟糟的,王妃去怎么行……” 祝子翎:“林姨遇到麻烦,还是我去处理了算了,带路。” 店员无法,只能依言照做,同时安慰自己祝子翎身边有一堆厉害的护卫,肯定不会有什么事。 就是他们对这事处理不善的问题,必然要被祝子翎注意了。 第149章 “你们这么大一家店, 怎么好意思这样以势凌人,欺负一个弱女子?!” “出尔反尔,实在过分!” 祝子翎来到楼下,一眼就看到了林姨对面与她争论的几人, 顿时发现情况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 这次来给卖唱女打抱不平的, 并非店员所说的那些因卖唱女美貌而热血上头的普通男子, 却是一位一看就知道身份颇为贵重的名门小姐。 对方约莫二七年纪,长相明丽娇俏, 一袭红裙十分夺目, 脸上因生气显出一层薄红,越发凸显出极其出色的五官, 散发着少女的灵动朝气, 看起来活色生香。 而被她拉着的另一名女子则是身着清浅的水蓝色长裙,五官秀丽清雅, 眉眼间仿若萦着轻愁,身姿曼妙, 有如蒲柳之姿。 这两人气质完全不同,但样貌都相当漂亮,站在一起显得差异极大,却又越发衬托出彼此,更加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即便天气炎热,仍是有不少人忍不住凑近围观。要不是那明丽少女一看就身份不俗,带的家仆也小心不让其他人靠近,恐怕这会儿祝子翎还看不到事件中心。 看见这两人的样貌,祝子翎怔了一下, 对身边的店员问道:“那个水蓝衣服的就是来卖唱的?” 店员点点头,祝子翎于是又打量了人一眼, “确实长得还行……” 不等店员脸色变僵,祝子翎又问道:“那那个红衣服的是谁知道吗?比卖唱女还要好看点。” “……”听到祝子翎似乎只关心这两人的容貌,店员感觉不太对,但还是立刻答道:“那位是明兰郡主,咱们美食城的常客。” 从他皱着眉的神色和凝重的语气来看,显然事情如今的状况不太乐观。 事实似乎也确实如此。 祝子翎听见林姨想让她们先移步其他地方,可以坐下来商谈,然而那明兰郡主似乎跟卖唱女一个路数,并不愿意离开,而是坚持要美食城的人大庭广众之下还人公道。 “明兰郡主怎么也被那人给迷惑了!她可是皇家郡主,要是执意不走,为那卖唱女出头,我们也没法让护卫动手啊……”店员顿时焦虑地喃喃道。 就算美食城的靠山是容昭,可店员和林姨这样的普通工作人员对上那些达官贵人,还是常常需要做低伏小,只是底气相对足一些,可以拒绝一些无理的要求,对方因为对容昭的忌惮也不敢过分。 他们不可能主动在贵人面前张扬,先做出不敬的举动。况且现在这事也还说不上是恶意闹事,以至于想做什么强硬的举动都让人投鼠忌器。 祝子翎看到林姨赔着笑脸给明兰郡主解释了几句,但显然没什么用,满面为难的样子,干脆走了过去。 许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两个各有风姿的女子身上,不过祝子翎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了大片的注意力。 “咦?那是……厉王妃?” “厉王妃身边的护卫好像又多了……是要亲自来处理纠纷?” “毕竟明兰郡主也在,也只有厉王妃亲自处理才行吧?” “快!把路让开,别挡着厉王妃了!” 得益于围观群众的主动,祝子翎顺畅地走到了那几个人跟前。明兰郡主本来一心向林姨讨要说法,被家仆提醒才注意到祝子翎的到来,惊讶地转头看过来,结果就看到祝子翎身后那一帮看起来格外不好惹的侍卫,不知想到什么,原本气势汹汹的脸色略微变了一下,但很快就显得更加气愤了。 她身边的卖唱女也朝这边看了过来,一双仿佛盈着泪的杏眼,与祝子翎的视线对上后,便立刻受惊似的收了回去。 不过祝子翎没有错过对方在其中一刻快速变化了一下的神色,于是又打量了对方两眼。 祝子翎带着一帮人站在那两人对面,看起来仿佛有些以多欺少的味道。卖唱女越发眼含泪花,明兰郡主更显怒意,然而其他人看到这一幕时,脱口而出的却不是指责祝子翎以多欺少,而是…… “怎、怎么感觉厉王妃比那两位姑娘还要好看些……” “确实……那两位都已经是极为出挑的了,但是厉王妃一过来,就把光彩夺了大半……” “是因为身后护卫的缘故么?一眼看去首先只注意得到厉王妃……” 众人声音不大,但还是零星几句传到几人耳朵里,让明兰郡主和那卖唱女的脸色都忍不住僵了僵。 明兰郡主一腔义愤,听到这话,明明跟她本身生气之事无关,怒火却莫名盛了几分,在家仆的提醒下才不情不愿地给人行礼,“见过厉王妃。” 明兰郡主的声音把祝子翎的注意力唤了回来,她敷衍行了礼,便不顾家仆的阻拦,立即义愤填膺道:“不知王妃是来为这位姑娘主持公道的,还是……”她说着看了一眼祝子翎身后压迫力极强的护卫,“特意带了这些人来,要继续用权势武力欺压人?” 林姨和店员皱起眉,当即想要反驳,但对方是在跟祝子翎说话,他们不好随意插嘴。 祝子翎闻言却是看了红衣少女一会儿,没有说话。 就在明兰郡主要以为他是在故意无视自己的时候,祝子翎才突然开口道:“王爷向来喜欢给我安排护卫,对付你们还犯不上。” 他话音一落,周围就有人低声附和道: “没错,厉王妃的排场一直是这样……” “虽然今天护卫好像更多了,但以前也已经够多了……” “明兰郡主和另一人都是女子,确实用不着特意找这些护卫来对付……” “只能说厉王对厉王妃实在护得紧……” 明兰郡主怔了怔,接着脸色微涨,忍不住瞪着祝子翎,过了一会儿又质问道:“王妃为何不回答我前一个问题?” 站在她身后的家仆中间几度想要拦住她,却被明兰郡主直接扯开了袖子。见对方如此质问祝子翎,家仆不由脸色发苦。 明兰郡主性格单纯冲动,而且好给人打抱不平,因着身份地位够高,大部分人都得罪得起,所以倒也没惹上过什么麻烦事。 哪知道这回就撞上得罪不起的了。 美食城不想让人进来卖唱本身天经地义,更何况这店乃是厉王开的,寻常谁都不愿意去触霉头。然而明兰郡主听说了这卖唱女的事,又见到对方模样十分可怜,就立刻愤愤不平,要帮她“讨回公道”,他们拦也拦不住。 本来家仆想着跟店里掌柜的沟通兴许还好解决,没想到却正好撞上了厉王妃在的时候,而且祝子翎看起来没有给明兰郡主面子、选择大事化小的意思…… 家仆意识到事情麻烦了,想要向祝子翎表达歉意,却又怕明兰郡主因此更加生气,之后态度会更加激烈,一时间进退两难。 他们几个人管不住明兰郡主,从刚刚那句话里,厉王妃的态度看来也不太好。 也不知事情要怎么收场…… 祝子翎其实没有在意明兰郡主的态度,即便对方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仍是面色十分平静,回答明兰郡主:“我当然是来给本店的店员讨公道的。” 明兰郡主顿时又愣了愣,接着忍不住怒气冲冲瞪着祝子翎道:“你店里的人都把一位弱女子欺负成这样了,你不光视而不见,竟然还要包庇?!” 祝子翎:“我店里的人哪里欺负人了?” “哪里没……”明兰郡主闻言气急败坏地想要开口,然而立刻便被祝子翎打断道:“明兰郡主所说的弱女子是这位?”祝子翎再度看向那位姿态柔弱的卖唱女,“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本人来说?” 祝子翎淡淡盯着对方,“不知你是受了什么欺负?” 卖唱女顿时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楚楚可怜地动了动嘴唇,一边摇头一边挤出几许泪花来,“王、王妃恕罪,小女没受欺负……”说着还不着痕迹地往明兰郡主身后躲了躲。 明兰郡主见状顿时气急:“够了!你居然还故意恐吓她!太过分了!” 祝子翎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不跟没脑子的人计较,快速道:“算了,你想给她找什么公道,让我同意她在美食城卖唱?” 明兰郡主还想斥责祝子翎过分,没料到话题突然转了过来,怔了怔才义正辞严点头道:“没错!你们明明答应过要让这位姑娘进来卖唱,怎能出尔反尔?” 祝子翎制止了想要反驳的林姨,说:“本店禁止卖唱,不如这样,我给这位……” 卖唱女见祝子翎询问地看过来,柔弱低头道:“小、小女尹月儿。” 祝子翎点点头,继续道:“我给这位月儿姑娘找个富家公子,让他纳你为妾?” “你一定要在美食城卖唱,想来也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 尹月儿顿时脸色一僵。 祝子翎又说道:“可惜郡主不是男儿身,不然不用我牵线,你的目的应该已经成了。” 祝子翎话说完,四周一时间都安静了一下,接着才又重新沸腾起来。 明兰郡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色不由变得极为难看,“你……你胡说八道!” 祝子翎:“如果不是为了攀附权贵,那去别的地方有什么区别,为何一定要在美食城卖唱?” “小女不是……小女绝无此心,”尹月儿一下子泪水涟涟,似乎委屈极了,“都是小女的错,请王妃恕罪,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尹月儿哭得我见犹怜,不少人刚被祝子翎说她攀附权贵的话惊住,觉得确实如此,这会儿见状却又忍不住动摇起来,觉得是不是误会了她。 不过祝子翎却没一点怜惜对方的意思,同样露出了单纯无辜的神色,说道:“尹姑娘既然愿意认错,不如说清楚你错哪儿了,还本店一个清白?” “免得再有人像郡主这样闹出误会,要为你找本店的麻烦。不然想必你心里也过不去。” “……” 听到这话,尹月儿哭泣的动作都不由停了停,张了张嘴,一时没能说出话。 她知道自己这套也不是无往不利,可以前即便有反感她的人,也往往被她气得厉害,表现十分暴躁厌恶,更显得她柔弱可怜。偏偏祝子翎竟然冷静异常,还顺着给她下套,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对待一个柔弱美人的男人! 虽然没在祝子翎那儿讨到好,但尹月儿也不是省油的灯,继续抹眼泪,摆出像是要说的架势吞吞吐吐了几声,“不经意”朝一旁的明兰郡主看了看,果然对方就主动对上了祝子翎,怒道:“明明不是尹姑娘的错!大庭广众之下,王妃就这么威胁人吗?” 祝子翎终于忍不住微微叹气。因为有以后让毛团暗中给人催眠的打算,为了不被发现,要减少毛团被外人看见的可能,因此祝子翎没有把它带来。但他虽然没有直接探测清楚明兰郡主和尹月儿的想法,可只要稍稍动用异能,大致的情绪都是能感觉到的。 尹月儿对他有算计之心,虽然似乎并不特别强,但显然是故意为之。 倒是明兰郡主,就是单纯的为人打抱不平,并不是为了针对他或者美食城。 但有些时候,单纯的傻似乎比刻意的坏还要让人来得头疼,就比如现在…… 明兰郡主被人利用还上赶着,偏偏身份贵重,弄得原本很好解决的尹月儿也变得难缠起来。 祝子翎本来看明兰郡主不是故意针对,还打算对人客气一点,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吧。 只要他用精神异能,很容易就能让尹月儿自曝其短,不过这么做容昭知道肯定要不高兴…… 祝子翎想了想,还是找了另一个办法。 “在本店卖唱就是天大的错。”祝子翎看着明兰郡主,比她更义正辞严道:“郡主难道不知道本店外面那块金龙牌代表了什么?” 明兰郡主一愣,外面的金龙牌? “代表皇……皇上?”明兰郡主怔怔道。 那不是更该讲究公道吗?难道厉王妃想当着这么多人说有皇上当靠山就能作威作福? “没错,就是代表皇上!”祝子翎语气铿锵,接着神色一厉,道:“那金龙牌就相当于皇上在看着,既然如此,美食城怎能有卖唱这等轻浮之举?” “让皇上时常听到这等下九流的东西,岂不是大不敬?!” 祝子翎冷声对明兰郡主道:“明知道金龙牌代表皇上,还非要让卖唱女进来卖唱,郡主这不是故意陷我们于不义?不知究竟是何居心?!” 明兰郡主一时间张口结舌,都听得傻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尹月儿更是目瞪口呆,直接忘了维持那副楚楚可怜的作态。 其他人也完全被震住了,包括林姨他们也都面露愕然,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只有祝子翎仍面不改色道:“我本以为郡主应是无心,也给过这位尹姑娘机会,希望她能先行认错,可你们仍不悔改,还要胡搅蛮缠……” 祝子翎语气极为认真道:“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兹事体大,我不敢再擅自处理,只能禀报皇上了。” 听到祝子翎说要禀报皇上,其他人更懵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听错,还是祝子翎在开玩笑。 然而接着他们就见祝子翎真的吩咐身边的护卫,让人去找容昭给永宣帝告状,一个个脸上不由都露出了近乎梦游一般的神色…… 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吧?要不然在一家饭店卖唱能延伸到对皇帝不敬这么神奇的思路,现实里怎么想都应该不符合逻辑…… 众人阵阵恍惚,祝子翎却是仿佛半点也不觉得不对,还严肃说道:“如今要等皇上定夺此事,我便暂时不能放尹姑娘离开了。郡主可以回府,想来皇上若是召见询问也能找到人。” 明兰郡主张了张嘴,感觉有许多话想说,却怎么也组织不好言语,完全被祝子翎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操作给弄懵了。 她身后的家仆更是脸色惊惶,万万没想到明兰郡主这次不光得罪了祝子翎,还能牵扯到皇帝身上去。 虽然怎么想怎么莫名其妙,可看祝子翎那郑重其事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单纯恫吓,而是真的要给皇帝告状。 哪怕这本身不该算什么大事,可被祝子翎这么扯了一通,让永宣帝听到,多少都会引起他的不快。 明兰郡主他们都傻了,但更加心慌的却是尹月儿。 她一个卖唱女,真要是因为对皇上不敬到衙门乃至大理寺走一遭,那以后定然好过不起来了! 况且她本身还有其他打算,万一被人查到那一层关系…… 尹月儿越发面白如纸,连哭都顾不上,一时惶恐得厉害。 她其实是誉王特意安排来试探引诱祝子翎的,这才一直赖在美食城不愿走。 不过尹月儿其实心里还另有打算,她并不想真的被祝子翎看上。 原本她其实是其他人送给誉王的美人,本来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和手段,从此便能在誉王后院平步青云,哪知道却被誉王安排了勾引祝子翎的任务。 誉王是亲王,说不定还是下一任皇帝,祝子翎却只是王妃,跟着他们俩的前途差距自不必说。 而且她还相当于誉王安排的细作,接近祝子翎要冒着不小的风险,哪怕成功,一旦被容昭发现,估计就要落个倒霉惨死的下场。 就算誉王许以厚利,可没了性命再大的好处也享受不到。再说比起成为皇帝的宠妃,其他的利对尹月儿这样的人来说又哪能比得上? 只是誉王的命令她也不敢不从。 但尹月儿实际哪能甘心,心中其实早有打算。她虽然依誉王之命行事,但并不打算勾引祝子翎,而是准备做些样子,等证明了祝子翎看不上自己,兴许还能回到誉王的后院去。 只不过尹月儿也知道,她已经被誉王推给别的男人过,哪怕没发生什么,对方说不定也会心存芥蒂,潜意识里对她产生嫌弃之心,可能不会如她希望的那样宠爱她。 因此尹月儿便想着可以趁在美食城的机会,试着勾搭一下其他的青年才俊,没准就能碰上一个条件不错还愿意把她当真爱,扶上侧室乃至正室之位的。 到时候只要那人身份不差,誉王多半会将她送出去。若是誉王不同意,那显然也是因为有人争抢而对她更加有意,想来她也能获得更多的宠爱。 因此祝子翎之前说的其实都没错。 尹月儿在美食城几番表演,就是想要碰上一个或者几个怜惜她的高门子弟,再想办法与之加深感情,求得名分,攀附豪门。 尹月儿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却是没想到头一个“勾搭”到的是明兰郡主。否则以对方的身份样貌,若是个男儿身,那还真就是尹月儿极为满意的目标了。 不过即便明兰郡主是女子,尹月儿也立刻就想到了许多利用对方接触其他高门子弟的想法,打算以后实施。况且这郡主虽然长得也十分漂亮,几乎要将她比下去,但实在是愚蠢好骗,完全就是绝佳的利用对象,尹月儿自然打算跟她打好关系。 为了不被祝子翎看上,尹月儿故意用了会给美食城泼脏水的办法,故意增加祝子翎的恶感。虽然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尹月儿自恃美貌,但听说对方跟厉王蜜里调油,想来应该不太喜欢她演出来的这种类型。 见到祝子翎后,见对方果然并未看上自己,尹月儿不爽一瞬后便满意起来,心中暗喜地盘算着以后要如何应付誉王,借机勾搭其他人。 哪知道这厉王妃不光是看不上她,甚至还脑子有病!竟然堂而皇之拿自己店里一个卖唱女的纠纷去打扰皇帝! 拿皇帝当结果对付人,这才叫大不敬吧! 尹月儿盘算的大好前途还没能开始,就即将在祝子翎诡异的操作下碎得稀里哗啦,而且万一要是真被人抓了审问,她是受不住刑罚的。而且不管是否把誉王安排她算计祝子翎的事抖出来,只要真被扯上了不敬皇帝的名头,哪怕只是蹲几天的班房,她也什么都别想了! 尹月儿散发的慌乱很容易就被祝子翎感觉到了,不过她还是勉强让自己镇定住,不自觉露出一个自认为最能惹人怜爱的表情,试图向祝子翎求情。 “王妃恕罪,月儿只是想要给帮助过我的恩人献唱,没有考虑到这些,一时不慎犯了错。月儿绝无半点不敬之心,何必为此惊动皇上……”这回尹月儿哭得比之前都要真多了。 祝子翎看向她,沉默了片刻。就在尹月儿眼中忍不住升起希望的时候,开口说道:“你这不是能说清一整句话吗,之前怎么光哭哭啼啼的,故意不把话说清楚。” 祝子翎说着压下嘲意,故意用义正辞严的语气道:“皇上英明神武,定然不会冤枉任何人,尹姑娘不必担心。” “……” 尹月儿意识到祝子翎是故意的,顿时又恨又心惊害怕,一时间甚至想要夺路而逃。 然而她刚有动作,祝子翎身边的护卫就立刻将人按住。 “王妃说了你不能走。” 尹月儿这下是真哭了,她忍不住朝周围的人群里望去,在看到两个人时眼睛亮了亮,希望对方能把自己救出去。 然而那两人却是并未回应她。 因为被祝子翎牵扯出一桩“大案”,担心官府很快要来拿人,围观的人回过神之后即便好奇也不敢多留,直接散去了。 那两人也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不过一个却是留在美食城外并未走得彻底。 尹月儿见那两人离开,神色明显慌了慌,而这些都被祝子翎注看在了眼里,吩咐护卫盯住了。 明兰郡主虽然爱给人抱不平,可遇到真正的事却是手足无措,看到其他人散了,不由面露茫然不知道怎么办。还是她的家仆勉强稳住心态,劝她先回去。 “郡主还是先回府将此事告知王爷,和王爷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吧。”家仆叹气道。 明兰郡主是永宣帝的弟弟英王最为宠爱的女儿,虽然惹了麻烦,但有英王在,也不难解决。 倒是他们这些跟着明兰郡主的人,陪明兰郡主出来吃个饭就闹出这种事,回去后必然要受罚了。 明兰郡主这会儿也终于听话了,不过看到尹月儿被护卫压着一脸惊惶的样子,明兰郡主仍未清醒,还想要将她一起带走。 不过这次家仆们好歹是将她劝住了。 “郡主赶紧回去吧,小的留下,替郡主守着尹姑娘就是。” 家仆这么说之后,明兰郡主总算妥协,把尹月儿留了下来。走之前忍不住又看了祝子翎一眼,不过这次倒是没再生气地瞪他,而是一脸复杂而又茫然的神色。 等人走后,林姨忍不住问祝子翎:“王妃是真要把这事告到皇上那儿?” 祝子翎点头:“是啊。” “……会不会儿戏了点?”林姨一脸忧虑,“皇上不会生气?” 祝子翎这完全就是扯永宣帝的大旗给自己用,真不会把人惹恼么? 祝子翎:“我说的是事实,而且是为了维护皇帝的威严,就算他不介意那卖唱女,也没必要对我生气。” 再说祝子翎扯出这个理由,就是因为永宣帝是真的很有可能像他说的那样想。 毕竟永宣帝正对祥瑞借龙气成形一事深信不疑。一定要他成为美食城的至尊级贵宾才能成功成形,那祥瑞成形之处显然离美食城不会远。 祝子翎把卖唱女卖唱说成是有污皇帝的轻浮之气,皇帝多半就会想这轻浮之气是不是有可能影响到他在美食城留下的龙气,进而影响到灵龟祥瑞。 以对方对祥瑞的重视程度,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绝对是会立刻杜绝的。因此祝子翎这番告状,很大可能会让永宣帝心生不满,虽然不见得会为此感谢他,但一定会对卖唱女和明兰郡主看不顺眼。 当然,明面上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永宣帝想来也不可能罚得太重,不过他身为皇帝,只要表明了态度就够了。 明兰郡主毕竟身份不同,估计只是挨些训斥。尹月儿日后估计麻烦就要多许多。 对祝子翎来说,尹月儿虽然有心算计,但恶意不大,明兰郡主并非故意,只是单纯烦了他一会儿,本身都不算干了很大的坏事,这样的惩罚就差不多正好。 永宣帝不一定立刻就有反应,祝子翎让人看好了尹月儿,就打算也回王府休息。 不料正要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了容昭。 “王爷怎么来了?”祝子翎意外道。 容昭微微垂眸,“听说你这边出了事。” 祝子翎眨眨眼,“就是一点小事,我不是让人给你传消息了?” “我正准备回去呢,你还多跑一趟干什么?” 容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淡淡道:“没事,我来接你是一样的。” 他顿了顿,又道:“闹事的人呢?本王去看看。” 祝子翎迟疑一瞬,带容昭过去见尹月儿,“王爷看一眼就行,最好不要审问,等会儿人要交给皇帝,咱们最好不做多余的事。” 容昭闻言却是淡淡说道:“没事,我带了毛团来。” 祝子翎一怔,就见容昭给他看了看袖子里藏着的小胖鸟。 “……王爷这是早就打算好了?” “有人故意闹事,自然要弄清楚原因。区区一个卖唱女,敢在美食城弄出这样的事不合常理。”容昭说到后面,眼中划过一丝冷意。 美食城是祝子翎开的店,平常也时不时会来看看,对方在美食城闹事,很大可能是在针对祝子翎。 “可能只是看中美食城风水好,想要攀龙附凤?”祝子翎感觉到容昭的紧张,安抚他道,“我没在那人身上感觉到大的恶意。” 听到对方对祝子翎恶意不大,容昭脸色稍稍好了点,但还是说道:“不管怎么样,反正有毛团可用,都可以弄个清楚。” 他说着顿了顿,忍不住又看着祝子翎问道:“翎儿怎么会想到去把事情告诉皇帝?” 祝子翎:“王爷不是不让我用异能吗,那个明兰郡主护着人胡搅蛮缠,讲不通道理,我就想到这一招了。” “正好外面有那块牌子,用皇帝的名头一压,谁都说不出什么。而且我估计皇帝肯定会在意这事,举报了有效果,多好用。” 祝子翎偏头看着容昭,脸上露出几分自得的神色,“我是不是很机智?” 容昭见状目光闪了闪,感觉被可爱到了,得知有人算计祝子翎的坏心情顿时消失了很多,微微勾起唇角,肯定道:“很机智。”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关着尹月儿的一间员工休息室,外面守着护卫,隔着门还传来隐约呜呜咽咽的哭声。 祝子翎:“……这人真能哭,幸好现在是大白天。” 要不然到了晚上,这副光景恐怕还会吓到美食城其他路过的店员。 见到容昭和祝子翎,护卫立刻打开了门,房间里面也有人在守着,尹月儿坐在椅子上哭哭啼啼,似乎还想跟人说话求情。 抬头看到祝子翎和容昭,她愣了一下,接着意识到容昭是谁,眼中又重新泛起一丝希冀来,当即微不可查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和神色,用一种无辜脆弱的眼神看向对方。 相反,容昭看到尹月儿抬头,露出一张哭过之后仍然姿色清丽、我见犹怜的脸,目光柔柔地朝他看过来,漆黑眼瞳中却是骤然涌出一股冷意。 这人若是想要攀龙附凤,岂不是方才也一直对祝子翎露出这种姿态? 尹月儿感到浑身一冷,但一时还没意识到冷意的来源,微微打了个寒噤后,仍然试图引起容昭的怜惜。 倒是祝子翎注意到容昭的不快,疑惑地看了看,接着才注意到尹月儿投向容昭的视线,顿时蹙了蹙眉。 尹月儿并不傻,并非一开始就含情脉脉地望着容昭,而只是露出一种引人保护的柔弱姿态来,想要潜移默化地影响对方。 容昭也是亲王,虽然名声很是可怕,也不像誉王很有继承皇位的希望,但比起作为王妃的祝子翎,显然值得勾搭得多。而且她现在急于摆脱被扣上大不敬罪名的困境,祝子翎那里无从下手,说服容昭就是很好的办法。 而且不得不说,厉王比她想象中要俊美得多,比之誉王胜出了不知多少。凭着这份容貌,尹月儿甚至不再介意对方的残暴传闻。 不是说厉王对厉王妃好得不得了吗,连根头发丝都舍不得人掉。可见只要入了对方的眼,就不用太担心性命,而且过得恐怕比嫁给一般男人好得多。 如此的情形下,尹月儿自然心动了,更加用欲语还休的眼神看着门口俊美的男人。 然而尹月儿却不知道,她越对容昭目送秋波,容昭就越想到她勾引祝子翎的画面,心中杀意越浓。 然而先爆发的却并非容昭。 被尹月儿刻意忽略的祝子翎突然冷声道:“给我把她绑起来,眼睛蒙上!” 第150章 祝子翎感觉尹月儿看着容昭的视线让他莫名的不舒服。虽然对方之前惺惺作态的样子也让人厌烦, 但祝子翎都只当看戏,并没有什么波动。倒是这个时候,对方没再矫揉造作地哭哭啼啼,就只是看了看容昭, 却让他对这人的反感之意一下子升了起来, 忍不住便脱口而出, 不想让她继续看。 祝子翎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愣了愣,忍不住感到有些意外。毕竟平常祝子翎给人的印象都是脾气相当随和, 似乎从来就没有生气的时候。 就是尹月儿, 都觉得祝子翎方才跟她们起争执时看着也始终心平气和,应该是个不太会发脾气的人。 看到容昭和祝子翎一起进来, 尹月儿更是认定祝子翎在容昭面前应该是温顺黏人的表现, 因此咬牙选择赌一把,不顾祝子翎在场, 直接勾搭容昭。却不想她刚开始暗示,祝子翎突然一改之前无所谓的态度, 竟然当着容昭的面就这么气势汹汹地冲她发了脾气,用这种直接的办法阻止她继续引诱容昭…… 他表现得这样气性大还善妒,甚至直接越过厉王发号施令,难道就不怕会被厉王厌弃?! 尹月儿怔愣过后,顿时忍不住又看向容昭,想知道祝子翎这番行径是不是如她所想,引起了容昭的不快? 毕竟按她的想法,容昭名声暴虐,面相和浑身的气势也一看就应该是掌控欲很强的那类人, 不会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自作主张。尹月儿觉得对方很可能会帮她阻止祝子翎的要求。于是她带着一副被吓到了的神色,再度向容昭投去隐约求救的目光。 可惜她的可怜神色才刚刚酝酿出来, 还未等到容昭反应,就骤然感到脑后一沉,一下被人按得低下了脖子,手臂也被粗暴地抓住,狼狈的模样与之前设想的动人姿态实在相去甚远…… 尹月儿猝不及防间痛呼了一声,下一刻就感到手腕被有些粗粝的绳子捆住,压在头上的手如同铁掌一般,不给她半点抬头的机会,直到她的眼睛也被宽布条绑上。 显然容昭尚未发话,看守她的护卫就已经直接执行了祝子翎的命令,而且手段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尹月儿在惊慌中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等到终于回过神,却越发感到不可置信——那些护卫不都该是厉王安排的吗,厉王在这里,他们居然都不等厉王说话,第一时间就按厉王妃的命令行事? 容昭本来差点控制不住杀意,不料却见祝子翎先生气教训了对尹月儿,微微惊讶之余,心情倒是不由放松了些许。 看来祝子翎不会被这种人蒙蔽,也没有因为对方的容貌作态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祝子翎不知道容昭的想法,见尹月儿再没法那么盯着对方了,不快的感觉这才略微消散。 本来他还想着撇清关系,在永宣帝有反应前不对尹月儿做什么,免得到时候被说是滥用私信、屈打成招什么的,之前只是让人看守,没把对方怎么样。 偏偏这人不识好歹,一副盯上了容昭的样子,害得他不得不把对方当犯人一样绑起来,还得蒙上眼。 祝子翎想到这一层,怕自己误了事,看到尹月儿狼狈的样子略微痛快了一瞬过后,又有点担心地问容昭:“王爷,这么把人绑了,之后到皇帝那儿会不会有影响……” “没事,翎儿做得没错。”容昭语气还带着对这人的冷意,“要不是还要把人留给皇帝,我大概会直接挖了她的眼睛。” “现在只是把人绑了,皇帝恐怕还要庆幸。” 一直指望容昭替自己说话的尹月儿听到这一句话霎时间僵住,如坠冰窖。虽然看不到容昭的神色,却仍是不由地浑身一寒,打起了哆嗦。 容昭话里的杀意真切至极,尹月儿终于意识到传言中厉王的残暴,瞬间没了刚才那样攀附的妄想,而是感受到深深的惊恐和悔意。被蒙着无法见光的眼睛更是好似真的被人挖掉了一般,控制不住地疼痛起来。 祝子翎倒是一点也没有因容昭血腥的话感到害怕。他心里清楚,容昭并不是会刻意对人进行虐杀的人。相反,除了需要审问的时候,容昭都不会对人刻意折磨,也或许是懒得纠缠,总之每次动手都十分干脆利落。 虽然这会儿说得吓人,但估计只是故意恐吓尹月儿。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容昭不仅不残暴,还是个大好人。 不过知道他们把人绑了也没什么影响就行,祝子翎当然不会去安慰尹月儿,说容昭只是吓她。 “你到美食城闹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尹月儿被蒙了眼,容昭便直接把毛团放了出来,冷冷问道。 尹月儿意识到容昭要审问自己,顿时越发害怕。觉得自己要是不说,恐怕会真的被挖眼。 但她同时也十分清楚,如果真的把实情说出来,恐怕同样讨不了好。 誉王跟容昭的关系极差,而且她的任务还是给容昭戴绿帽子,对方知道后不怒火中烧拿她泄愤几乎是不可能的。 尹月儿在害怕之中,只能试着拿祝子翎说她想攀附权贵的那一套当做答案说了出来,希望能蒙混过关,让对方不再进一步审问。 事情似乎如她所愿,对方听了她的说辞后,没有再问什么,而是沉默下来。 尹月儿以为自己终于得以幸运了一次,却不知在她“坦白”后,毛团正在将她脑子里想的种种,一一放给容昭和祝子翎看。 得知尹月儿是誉王派来的人,誉王要她引诱祝子翎,容昭脸色一冷,身上的杀意骤然凌厉,控制不住直冲尹月儿而去。 “王爷……”祝子翎感觉到比之前更真切的杀意,连忙抱着容昭的手臂晃了晃,轻声把他的理智唤回来,“别真把她杀了。” 祝子翎微微踮脚,凑到他耳边小声劝道:“王爷不用生气,就连这个卖唱女都知道这种想法成功不了,誉王只是没脑子在做无用功而已。犯不着生气。” 为了不让其他人听到,祝子翎几乎是贴在容昭的耳边说话,声音也很小,带着轻微热意的气息轻而柔地在他耳朵上拂过,容昭的怒气顿时不自觉地被安抚下来,注意力完全转移到自己被祝子翎呵出的气息萦绕的耳朵上…… 很快耳根处就泛起了一丝不明显的微红。 容昭呼吸顿了顿,很快重新调整好心态,克制住了杀意。 也好在尹月儿自己并没有勾引祝子翎的企图,否则这会儿或许眼睛还在,命恐怕就真的要真的没了。 尹月儿确实感觉到了一阵极度的危险感,一时间呼吸都停住了。所幸片刻后那种死亡降临的感觉又逐渐消散,她这才狠狠喘过一口气来,发现自己已经浑身都是冷汗,仿佛一条脱水的鱼。 尹月儿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被发难,但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再也考虑不了那么多。 怪不得都说厉王是恶鬼修罗,亏她刚才竟然还想着勾搭对方,简直是在找死…… 厉王妃竟然能跟这样的人相处融洽,听到厉王说挖眼的话也毫无反应,恐怕根本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无害,肯定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弄清尹月儿背后的阴谋究竟是什么后,祝子翎跟容昭就打算离开这间暂时关押对方的房间去商讨情况。不过毛团分不清重点,十分敬业地不断将尹月儿想的东西反馈给他们,包括后面的这些。 于是尹月儿听到他们转身离去的声音,怔愣了一下之后刚要忍不住狂喜,却听见祝子翎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尹月儿竟然想勾搭容昭?! 祝子翎从毛团那儿得知对方这个打算,脑子里一下子烧起了一把火。 他还以为尹月儿想攀附的是还没有娶妻的权贵子弟,因为对方对誉王阳奉阴违、没有打算招惹他所以并不算特别生气。没想到对方没看上他,却是盯上了容昭! 怪不得之前尹月儿一直盯着容昭看,看得他心情不虞,原来是想要勾引人! 祝子翎目光森然地看向面色苍白但仍然可见面容姣好的尹月儿,感觉比对方打自己的主意还要生气。 他差点就要开口唾弃对方白日做梦异想天开,只是想到不能暴露毛团的能力,还要把人交给永宣帝,这才勉强忍了下来。 只是离开之前,祝子翎还是忍不住对尹月儿用了精神异能,给对方下了个暗示,让她到永宣帝面前再被问到真相时,会主动将事情和盘托出,这才勉强消气。 容昭注意到祝子翎似乎突然生气,只是他一早就发现了尹月儿想要吸引他的意图,因此没意识到祝子翎是因为这生气,还以为是尹月儿认为祝子翎是极恶之人让他感到不满,于是走出去后便安慰祝子翎道:“那尹月儿不过是个心思不正的势利小人,她的想法翎儿不用放在心上。” 祝子翎一顿,抬头看着容昭,“王爷看不上她?” 容昭闻言微微挑眉,眸光幽暗地看着祝子翎,“难道翎儿认为那女子很不错?”容昭语气微凉,针对尹月儿的杀意又忍不住往外冒头,“难道是看上了对方相貌?” 祝子翎摇头,“没有,我当然不觉得好了,而且她模样明明很讨人厌……” 容昭的气息缓和下来。 祝子翎:“莫非王爷觉得她相貌很好?” “……不,本王以为她还不如毛团好看。”容昭语带嫌恶,“而且故作姿态,图谋不轨,令人作呕。” 相由心生,算计祝子翎还心生诋毁的人,再长了一张好脸又如何。 祝子翎闻言眨了眨眼,见容昭这么反感对方,终于散去不满,恢复了轻松的神色,“王爷说得对!” 容昭既然知道对方图谋不轨,看来是确实没有被尹月儿迷惑了。 两人想的牛头不对马嘴,却也成功说通了话,不再去管尹月儿,开始讨论如今的情况。 “誉王特意安排人干这种事是为了什么?”祝子翎忍不住问,“就为了给王爷添堵吗?” 容昭倒是很快猜测出对方大致的想法,淡淡道:“大概是看美食城日进斗金心中不快,不想我再从翎儿身上得好处。” 祝子翎:“所以就用这种办法离间我们?” 容昭微微点头。 祝子翎琢磨了一下,感觉誉王这思路似乎也不能说完全有错,其实从常理推论,还是有可行性的,只不过…… 从实际情况出发,这种打算毫无成功的可能。毕竟对他来说,再惊人的美色也都比不上一顿好吃的有吸引力,而容昭既是顶级饭票,又是能让食物变美味的极品添加剂,再没有其他能对祝子翎更有吸引力的了。 想要拿美□□惑他背叛容昭,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再说那尹月儿长得还没容昭好看呢,气质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誉王打这种算盘,还不如尹月儿有自知之明…… 不,不对,其实尹月儿也一样没有自知之明,居然妄想能诱惑容昭。 祝子翎心中腹诽了一番,询问容昭道:“接下来王爷打算怎么做?” “皇帝应该应该会询问尹月儿的事,凭她的证词,能给誉王定罪吗?” “只要想查,总能查出来。” 想到誉王设计让人引诱祝子翎,容昭的声音里满是寒意,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一查到底。 祝子翎闻言想了想,说:“那个尹月儿一开始在美食城遇到麻烦说不定就是故意为之,那几个地痞很可能是一伙的,要不从这些人入手查一查?” “还有刚才有两个人跟尹月儿一伙的,应该是回去给誉王报信去了,有暗卫在跟着,说不定能拿回什么证据来。” “不过皇帝还没下令,王爷要是先查,会不会引起怀疑?”祝子翎说着又微微皱眉道。 容昭:“先暗中把人看住,以免容旭找机会先一步毁尸灭迹即可。” 之后只要让永宣帝发现誉王的嫌疑,下令彻查就行了。 祝子翎点点头。他悄悄用了异能,到时候不愁永宣帝不知道这是誉王干出来的好事。 这个时候,跟着人的暗卫正追着人到了誉王府附近的一处小院,看那人与另一个人接上了头,并且藏在墙后探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那人只是个办事的小人物,本身并不能求见誉王,因此只能把消息递给上司。 上司听说后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两遍,开口训斥了对方几句,确定对方没有胡编乱造之后,也顾不得再骂,急切地匆匆出了院子,进了誉王府。 毕竟是重重守卫的王府,光天化日之下,暗卫还是没能继续偷偷跟进去,确定事情跟誉王有关,又记下了这几人的样貌和说的话,便回转向容昭和祝子翎去向汇报。 誉王听说自己安排去对付祝子翎的人有事要汇报,而且十分情急,一开始还以为是要收到好消息,颇为期待地让人进来了。 哪知道对方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下,惊惶出声道:“王、王爷,出事了!” 誉王本来要透出喜色的脸顿时一僵,笑容消失,转而立刻蹙紧了眉,声音也沉凝下来:“怎么回事?” 对方面色苍白,语气惶恐地把事情说了。 “今日尹姑娘成功引得那明兰郡主打抱不平,还碰到了厉王妃,可……厉、厉王妃不光没给她们好脸,还……还说他那美食城有块牌子代表皇上,在美食城卖唱是对皇上不敬,把尹姑娘抓了,还要向皇上告状!” “……什么?!”誉王一拍椅子,忍不住一下站了起来,“向父皇告状?!” 誉王惊讶错愕,愤怒不快之余,更觉得难以理解,“他要告什么状?” 来汇报的人语气惴惴,“厉王妃说……说卖唱之举过于轻浮,明知道有皇上留的牌子在,还执意要在美食城卖唱,是意图对皇上大不敬……” “他还说本来不想追究,但明兰郡主一味胡搅蛮缠,居心不良,他没法处理,只能上报,请皇上亲自定夺……” 誉王闻言几乎血气冲头,又对着桌子狠狠拍了一掌,“……胡说八道!” 借着手上的痛意,他勉强镇定了一下,理清思绪问:“厉王妃把尹月儿抓了?明兰郡主呢?” “他说要上报皇上,是仅仅说出来威吓,为了打发明兰郡主息事宁人,还是真的去告状了?” “尹姑娘被抓,明兰郡主厉王妃没拦,让人走了。” “告状是真是假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厉王妃确实安排了人离开,但不知道是否是真的是去上报皇上……” 誉王闻言,脸色略微缓了缓,但依旧难看至极。 祝子翎没有连明兰郡主一并扣押,兴许并不是真的要找永宣帝告状,只是做做样子,想支开难缠的明兰郡主,这样自然可以轻松私下解决尹月儿这个没有背景的卖唱女。 不过即便如此,誉王仍是脸色难看地叫来了其他心腹,冷声吩咐道:“赶紧让人盯住厉王府那边的人,注意一下是否有往皇宫里面送信的。要是厉王妃真要把事情捅到父皇那儿,必须想办法尽量把消息拦下来!” 虽然祝子翎的理由很有些小题大做荒诞无稽,永宣帝听说了可能也懒得理,即便理了,大概也不可能联想到此事跟自己有关,估计不会多问。但誉王之前已经几次受了永宣帝的惩罚训斥,如今一想到自己可能又要被对方抓住错处,便忍不住一阵心慌,立时想要规避。 心腹得知情况后也觉得糟糕,但还是对誉王说道:“王爷莫急,事情或许并未到那种地步。皇上日理万机,这种无聊之事,知道了多半也不会在意,不会仔细过问的。” 誉王神色冷凝,沉默片刻狠狠把手边的茶盏扫到地上,刺耳的碎裂声让来汇报的人一阵心惊肉跳…… “厉王妃可真是好得很……”誉王咬牙出声,语气既怒又恨。 尹月儿是他精心安排的人选,对方那般容貌,又知情识趣,还有几分才华,在他见过的美人里都是难得的。若非实在想要给容昭添堵,誉王根本舍不得将人推出去。 本想着祝子翎年纪小,以往见识也不多,见到此等美色多半心性难以稳住。就算对这种走柔弱可怜风格的没感觉,面对这等出身凄苦的柔弱女子,作为男人也不会态度很差,说不定就会出手相帮。 只要能稍微搭上线,即便尹月儿诱惑不到人,也可以趁机打探一番对方的喜好,方便他再找其他人接触祝子翎。 也怪祝瑞鸿和胡氏他们对祝子翎的性情喜好一问三不知,否则誉王也不必这样想办法试探,影响效率。 不过后头誉王就从安平郡主那儿得了个极妙的主意。明兰郡主是享誉京城的美人,且风格与尹月儿正好相反,明艳骄人。祝子翎若是看不上低微柔顺、柔弱可怜的尹月儿,那对出身高贵、明丽似火的明兰郡主,想来很可能会动心。 恰好明兰郡主性情简单,很是好骗,被利用了也发现不了。 虽然誉王不可能直接支使明兰郡主去勾搭祝子翎,但却完全有办法设计让这两人多做接触。 明兰郡主好打抱不平,知道尹月儿的事后几乎肯定会主动出头。于是得知祝子翎去了美食城后,誉王便安排人刻意在明兰郡主旁边说起尹月儿的事,引她去接触尹月儿,进而在美食城闹出争端,与祝子翎接触。 毕竟是算计自家的郡主亲戚,誉王并没有把这点算计告诉尹月儿,确保明兰郡主不会发现什么。 誉王想着,到时候两个绝色女子在前,一个清丽柔顺的幽兰素质,一个娇艳夺目的高贵郡主,两相争艳,祝子翎便是再正人君子,也该有品美之心,以此开窍吧。 而且有明兰郡主在,想必还能减少祝子翎对尹月儿的疑心,还能多引出几分跟祝子翎接触的机会,毕竟以明兰郡主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让祝子翎打发了尹月儿。 若是祝子翎直接看上尹月儿,那最为便宜,誉王保证以后会让容昭捉奸在床。 要是祝子翎看不上尹月儿,对明兰郡主起意,那行事估计更加隐蔽克制,也不一定能成功。不过誉王会先给这两人创造机会,再放出流言,将事情闹出来,然后透露消息让英王去针对祝子翎,到时候也不愁容昭不丢脸。说不定还能卖英王一个人情。 当然,誉王也不是没想过或许这两人也还是不合祝子翎的心意,但若是尹月儿和明兰郡主都入不了祝子翎的眼,那他也没什么损失。明兰郡主意识不到被人算计,而有她替尹月儿出头,祝子翎多半也没法从尹月儿身上发现不对,自然不会牵连到他。 只是下回大概就得换成男人来试试了。 总之不管怎么看,这都是称得上是一条一石多鸟的妙计。 可惜誉王万万没想到,设想中的一石多鸟,实际却会闹成这样鸡飞蛋打的局面。 就算祝子翎并未真的向永宣帝告状,如今他精心布置的计划也已经彻底宣告失败,并且对方还抓了尹月儿。 若是祝子翎直接将人关押发卖,于他还只是损失了一个美人,但要是对方还从尹月儿那儿问出什么,那就是真的麻烦大了。 尹月儿并非受过训练的专业细作,多半受不住什么拷打,只是誉王之前根本没想到祝子翎会对尹月儿这样的柔弱美人下手这么狠,因而没太担心这一层。如今想到此处,誉王冷声道:“立刻安排人扫尾,把可能留下的证据都处理掉。” 汇报之人闻言怔怔:“……要、要怎么处理?” 誉王冷冷看了他一眼,心腹朝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对方见状顿时冷汗涔涔。 “尹姑娘……也要处理?”心腹顿了顿,又小心问道。 尹月儿被人送来时,誉王十分满意此人,如今没能对付得了容昭祝子翎,还未将人收用过就要处理掉,也不知舍不舍得。 誉王皱着眉,想到尹月儿的模样,确实有些不甘心,沉默了一会儿,说:“看看情况再说。” “若是能在那两人怀疑本王之前将人弄回来,那就尽量。” 心腹闻言张了张嘴,还是低声应下,立刻去办事了。 尹月儿不是能守住真相的人,只要厉王府的人稍加刑讯,估计就能问出誉王来。而厉王府的护卫向来厉害,武功出众,看守严密,他们的人想要潜进去将人灭口都不容易,更遑论要在这短短时间里把人救出来。 除非厉王妃只是将人关了关,完全没有怀疑尹月儿背后还有问题,否则誉王下的这个命令,他们都清楚毫无作用。 誉王和容昭手下的人都快速开始行事,不过即便誉王在京中势力更为庞大,手下的人却显然不如容昭的得用。誉王手下想要先把之前利用过的那些人都抓起来,将事情抹除痕迹,结果刚要动手,就均是被人给拦了下来。 对方的实力还强于他们,而且早就有所准备,他们自然没能得手,不仅没成功,还狼狈逃了回来,甚至还有了更多折损。 而皇宫那边,正经送折子递消息的渠道大多都握在左相手里,可容昭自然不会走寻常路子,祝子翎的美食城更是因为要给永宣帝送菜,早与宫中有了联系渠道。誉王叫人小心提防,依旧还是没能防住消息传到永宣帝的耳朵里。 容昭传的消息,自然是往有利于他们的方向偏。永宣帝一开始听到容昭和祝子翎有事向他上报时很是意外,以为是要给自己找事,还对他俩感到不悦,态度并不好。 然而听了那一番被祝子翎添油加醋的说辞后,永宣帝顿时就忘了嫌弃容昭和祝子翎,如他们所料的那样震怒起来。 本来有人卖唱这事永宣帝是没兴趣管的,而且还牵扯到了明兰郡主,永宣帝并不想为此开罪英王。 但祝子翎的那堆说法成功牵动了永宣帝的心思。 永宣帝并不觉得自己听不得卖唱,但他如今最为在意的就是梦中的灵龟祥瑞,卖唱确实是下九流的勾当,若是长期浸在轻浮的靡靡之音之中,焉知此等浊气不会混入他的龙气,污染了祥瑞? 美食城既然有了孕育祥瑞之因,便也应是如佛堂祠堂之类的庄严之处,不许卖唱便是应有之义。 卖唱女因着来往的富贵人物多而想要卖唱并不奇怪,但涉及到永宣帝极为重视的祥瑞一事,他便忍不住又多想了一层。 就算吸引力再大,可背靠容昭,甚至是背靠他的美食城,哪是一个连安稳生活都没有的卖唱女能得罪得起的? 对方一定要在美食城卖唱,真的不是怀有其他的心思? 永宣帝做了那两个关于祥瑞的梦后,对某些说法越来越相信,这一会儿已经想到可能是有人故意想要污染祥瑞,损害他的寿数,影响大启的国运了。 “命人将这卖唱女带来,”永宣帝沉着脸道,“朕看看这人究竟是何居心!” 誉王看着一群任务失败受伤了回来的手下,一时间怒发冲冠。 “一群废物!本王要你们何用!” 誉王狠狠喘了两口粗气,勉强冷静下来,恶狠狠地盯着他们问道:“对方是谁的人?” 手下捂着伤口,脸色苍白:“应、应该是厉王……” “不可能!”誉王难以置信,“他怎么会动作这么快?!” 手下诺诺:“厉王应该是刚出事就知道了咱们的情况……对方那些人马调动起来也向来迅速……” 誉王也猜到只能是这样,但仍然愤恨不已,如同一头发怒的公牛一般喘着粗气,“该死!这下对方什么都知道了!肯定要把这事情闹大!” 他霍然扭头看向心腹,几乎猩红着眼睛问:“这下老四肯定是要去找父皇告本王这一状了,这些废物又连一点证据都处理不干净,现在要怎么办?!” 心腹脸色同样难看至极,众多手下皆是面露惶恐,感到大难临头。 “现在……只能想办法将事情推给一个人,王爷再咬死不知情了。”心腹沉默片刻后,咬牙说道。 “不知情……不知情……”誉王重复了两句,突然一脚踹翻了椅子,恨恨道:“上次围场灭口一事就是这样的说辞,北狄刺客一事也是这样的说辞,本王回回都丢尽了脸,还被父皇狠罚一通!” “这回又要跟前两回一样,让本王重蹈覆辙?!” 心腹低下头,许久后才小心翼翼道:“属下知道王爷心中不忿,只是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总不能真的让人查到王爷身上。” “如今王爷只是暂时龙困浅滩,忍这一时之气罢了,日后定有重新上天入海之时。” 心腹一番劝说,誉王却仍然心情极差。 一时之气……他根本就是已经忍了太久了!自从春猎出事后,便一直龙困浅滩,没有顺利的时候! 每每刚从一个麻烦的困境里挣扎出来,立刻便又遇到麻烦。如今北狄刺客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呢,就再又被容昭抓到了把柄,简直流年不利! 可惜即便誉王再为愤怒,也确实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甚至几乎没有其他的选择。最终发了一通脾气,还是只能照心腹的建议,推了一个人出去当挡箭牌。 誉王并未为那人感到痛惜的意思,只一再愤恨晋王和容昭与自己作对、自己时运不济,并且怒骂手下无能,害得他一再落入如此境地。 若是当初春猎时能成功灭口不被发现,北狄刺客之事没有失察,现在能抢先处理掉证据,他哪里会面临现在的窘境! 誉王那些手下见此脸色越发苍白,只能低头不断请罪,同时却控制不住地感到齿冷。 总是让手下的人为自己的错误决定当替罪羊,他们追随的就是这么一个主上…… 永宣帝虽然升起了极大的怀疑,但让人将人带来亲自审问时,却也并未大张旗鼓。毕竟他并不打算将祥瑞一事广而告之。 这倒是合了祝子翎的意,他也不想让这件事太沸沸扬扬,影响美食城的运营。 永宣帝派了人来提走尹月儿,连带也把祝子翎和明兰郡主一并宣了过去,打算问清楚当时的情况。 看到被绑了手和眼睛的尹月儿,永宣帝派来的人顿时愣了愣,厉王妃这还真把人当成危险的犯人了?该不会已经用过了私刑吧? 这人忍不住看向祝子翎和容昭,却见两人面不改色,半点没有解释的意思,甚至还刻意停在门外,仿佛那是什么腌臜之物一样,连看都不愿看上一眼。 明明这卖唱女看起来相当漂亮,他们倒像避如蛇蝎似的…… 这人并不知道,其实是祝子翎和容昭都是不想让对方去看尹月儿,因此才不约而同地刻意拉着人在门外停下。 当然,他们确实自己也没兴趣看。 尹月儿意识到要被人带走,顿时一阵惊慌,哭哭啼啼地问自己要被带去哪儿。 可惜即便她有一副好样貌,在很可能得罪了皇帝的情况下,也并没有人愿意冒险照顾,无人答话。 尹月儿越发心慌,忍不住试图挣扎逃跑。原本看她皮肤细白,姿态柔弱,于是抓人的动作不由自主放轻了些的那些人,这下反而少了几分怜惜之意,不理她的挣扎,三两下就将人塞进了马车。 “放过我……求求你们了……”尹月儿看不到抓她的人,心中的恐惧不断增加,快要崩溃般哭喊道。 “姑娘还是老实呆着,否则我等可不会怜香惜玉。” “等到地方了,自然会将你放开。但若是再大喊大叫,便连这张嘴也要一起堵上。” 尹月儿听出对方有些尖细的嗓音,意识到大概是宫里的太监,自己真的要被带到皇帝跟前问罪,顿时越发害怕。 但她到底也不敢再闹,只能低声抽噎起来。 处理好了尹月儿,这太监便看向祝子翎,请他上另一辆马车。 容昭并不在要求入宫之列,但在祝子翎上了车后,不等那太监反应,就十分自然地抬腿,跟着一起坐进了车里。 “……” 永宣帝派来的人见状脸色都微妙地僵了僵,太监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厉、厉王殿下,皇上只宣了王妃……” 容昭抬眼冷冷地看向他,“本王不能进宫觐见?” 对方哪敢跟容昭作对,虽然永宣帝担心有容昭在没法从祝子翎那儿问出什么来,特意说了只叫祝子翎,可容昭自己坐上了马车,他见状也没了办法,总不能动手把堂堂亲王赶下去吧? 祝子翎这个时候还故意探出头来,说道:“要是王爷不能陪我一起的话,能明天再去吗?我不敢晚上一个人出门。” “……” 看了看夏日黄昏仍旧大亮的天光,再看了看祝子翎倚在容昭身上,半点不嫌热的黏糊模样,这人最终只能干笑认命,“……能,王爷要陪王妃进宫,当然可以。” 第151章 永宣帝派人去带人进宫, 誉王也得了消息,再无侥幸,抓紧时间就要安排好替罪羊,不料竟接到蒋皇后的传召, 急忙要唤他进宫。 正是紧要关头, 誉王本以为蒋皇后召他入宫只是平常, 便想暂且不去,按下此事, 却没想到来传话的蒋皇后心腹言辞极为严厉。 誉王对自己母后向来又敬又怕, 平日行事也多有仰赖,见此顿时感到不妙, 慌忙随对方入宫去见蒋皇后。 果然, 他一进到延庆宫里,就见蒋皇后面色沉凝, 张口便冷声责问:“听说你父皇新得了一桩案子,是怎么回事?!” 誉王调动人盯着在宫中盯着消息, 自然逃不过蒋皇后的眼睛。虽然她对永宣帝听到的东西还并不清楚,但见誉王如此小心关注,便意识到此事对誉王和蒋家而言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永宣帝要亲自找人进宫问讯,事情绝非小事,蒋皇后不知就里,心中升起层层忧虑,得知誉王暗中关注,显然牵涉其中,当即便把人叫来想要弄清楚情况。 誉王见到蒋皇后冷下脸的模样就心中发憷, 知道一旦说出实情必定要吃挂落,但到底也不敢隐瞒, 只能把这一天里飞速发展的变故说了出来。 誉王先说了自己按照蒋皇后吩咐的,使人接近祝子翎,离间他和容昭的安排。特别是借机利用明兰郡主一事,本是他心有得意的手笔,还想要几分夸奖,然而蒋皇后面色冷淡,誉王自己也说不下去,很快便说到他这番设计无果,还被祝子翎弄出一桩大|麻烦,转而语气恨恨。 蒋皇后听到祝子翎不为两位美人的姝色所动,还没什么表情,直到又听誉王愤懑说到祝子翎要上报永宣帝状告这两人大不敬,这才脸色变了变,眸光一冷。 “他竟还真的告了?”蒋皇后冷声问道。 誉王咬牙恨声道:“不光告了,恐怕还让老四插手了这事,当下就将人给人审了。我当时便让人去扫尾,都遇上了老四的人埋伏在先,没能清理掉那些人。” 蒋皇后闻言眼神更加凌厉,“既有首尾留下,为何不早做清理?偏要等到事发,让人抓到一个漏洞百出的局面!” 誉王脸上也有后悔之色,但还是说道:“原本只是花钱雇了些地痞恶霸做事,他们也不知道多少东西,攀扯不了太多。若一开始就将人杀了,反倒容易让人起疑,故而儿臣便没想着直接灭口。” “况且也是那厉王妃行事太过莫名其妙,哪有碰到个貌美卖唱女就要将人抓起来审问的……” 誉王说着忍不住抱怨,蒋皇后脸色却更为难看,道:“攀扯不了太多……想必也是经不起细查吧?” “事后派人灭口还被人埋伏,这回可是又让人当场人赃并获?” 蒋皇后话里带着尖锐的刺,誉王听得面色僵硬,心中想抱怨那些手下行事不济,总是做不成事,但面对近乎盛怒的蒋皇后,终究是低头诺诺不敢说话。 “叫你设计厉王和厉王妃,你就把事情做成这样!”蒋皇后在心中把得知的情况过了一遍,越想越气,一时间难以保持往常自持的模样,明晃晃地显出汹涌的怒气来,忍不住朝誉王骂道。 哪怕方才已经猜到事情对他们不妙,蒋皇后也没想到已经糟糕成这样! 誉王只能蒙头挨骂,但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忍不住辩解了两句:“儿臣实在没有想到厉王妃做事这样古怪……再说这种无聊小事,按说父皇便是得了告状也不会在意,谁想到竟还亲自要叫人来问……” 蒋皇后听他这般推脱之语,脸色愈发冷,没好气地说道:“你留下那些罪证,皇上便是不在意卖唱女,还能不在意你做出的事?” 誉王也知是如此,被训得脸色苦了苦,不敢再说话。 “皇上如今已然被那美食城的古怪吃食勾住,听说美食城闹出事,无事时可不得要叫人来看看?此事你本应就知道,行事时一早就该考虑这些子可能的麻烦,用更周全谨慎的法子。” 蒋皇后冷冷看着誉王说。 “如今这事皇上既已动了要查的心思,又已留下不利证据,你又打算如何应对?” 誉王闻言勉强打起点精神,将自己与心腹商量的对策说给蒋皇后,不料才说了几句,就被蒋皇后厉声打断—— “愚蠢!” 蒋皇后瞪着誉王,脸色极为难看,“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办法?!” 誉王讪讪,只能低头悲哀道:“儿臣也知道这不是好办法,可……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啊!” “若不将此事推到别人身上,父皇定要将我定为罪魁祸首,再给我一通狠罚了!” 蒋皇后闻言几乎怒极反笑,“你推到自己手下|身上,皇上难道就不会把你当成是罪魁祸首了?!” 誉王:“没有证据,至少父皇也不会笃定……”到时候其他人也好求情,自然可以替他减些惩罚。 蒋皇后看他还是这种幼稚想法,顿时怒道:“什么事都说是手下干的,跟你无关,几次三番这样,别人也不是傻子!” “就算真当如此,可手下人都是这样管不住的,让你父皇和文武百官以后都怎么看你?还未成太子便屡次让手下闹出纰漏,御下无方,谁还能说你以后做得好储君,管得好文武百官和天下人?!” 誉王被蒋皇后这么一训,这才想到这一层,顿时面色一变。 “况且你这样三番四次将给自己效命之人推出去当替死鬼,岂能不让追随者寒心?长此以往,还有几个人愿意真心奉你为主?” 蒋皇后越说越气,一时间都忍不住失了端庄,指着誉王痛骂道:“这都想不明白,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蠢货!” 誉王一时间被骂得无地自容,好半天才重新提起胆子问:“这个方法行不通,那儿臣还能如何应对?就这么承认此事是儿臣所为么?” 蒋皇后看着他不成器的模样,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平复了怒气,冷声道:“现在你只能承认。” “左右也已经躲不过去,还不如干脆自己承认,做出个反省的样子来,兴许还能得其他人高看一眼。” “可父皇定要罚我……而且这事再传出去,也太有损名声……”誉王为难皱眉,依旧十分担心,不愿下这份决心。 蒋皇后冷冷看着他,“皇上不罚你是不可能的,但主动认错和欺瞒狡辩最后被查出罪证来,很可能就是处罚轻重,乃至事情会不会传出去的差别。” 誉王闻言一怔。 蒋皇后说道:“算计弟弟弟妹,虽于礼义上说了不好听,但比起朝堂国祚,终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家丑。” “皇上即便恼你做出此等混事,多半也不想让家丑外扬。” 誉王听得若有所思,蒋皇后看他总算听进去,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又说道:“虽然此事你做得很不好,但所幸是不利于厉王和厉王妃。皇上本就不喜厉王,只要你不向皇上做出欺瞒哄骗之举,皇上或许也未见得会有多么生气。” 蒋皇后放下茶盏,看向誉王,淡淡道:“只要你态度拿捏得当,将事情说得小些,再使皇上看到你一片敬重之心,最后说不准只是小惩大诫罢了。” 誉王一怔,犹豫道:“老四恐怕不会这样轻易就善罢甘休……” 蒋皇后随意摇了摇头,说:“横竖咱们与他的仇怨也早就结死了,也不怕再多这一桩。” “只要皇上不想要家丑外扬,你在外头的名声就不会受太大影响。容昭若是要再拿这件事做文章,自会引起皇上不满,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誉王想了想,发现似乎还真是这样,只要永宣帝不生他的气,把事情压下来,那对他来说就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不过你近来接连办事失利,也已经惹了皇上不满,即便过了这一关,日后也需得乖觉些,想办法重得圣心才是。”蒋皇后复又皱眉道。 誉王连忙点点头,“是,幸亏有母后提点,儿臣一定想办法渡过这一回,再讨得父皇欢心!” 蒋皇后摆了摆手,有些冷淡道:“我只盼你经历这一回能长进些,再别弄出这样的蠢事来。” 誉王越发讪讪,“以后再有行动,儿臣一定请母后参详!” 蒋皇后闻言沉默片刻,微微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什么。 想要让誉王争储,自然不能让对方事事都只靠她。但这一年来誉王确实流年不利,晋王和容昭也仿佛都难对付了许多。未免誉王再干出蠢事,被那两人得了利,也只能暂且由她多看着些了。 就在蒋皇后急召誉王进宫,紧锣密鼓地商量完之后,祝子翎他们也一并进了宫,被带到了永宣帝跟前。 “禀皇上,人都已带到了。”执行此事的太监向永宣帝复命道。 看到容昭也在,永宣帝脸色难看了一瞬,那太监见状只能苦着脸道:“咱们请厉王妃来时,厉王殿下也在,就……就一并过来了。” 见容昭带着祝子翎敷衍地行了礼,何总管看永宣帝神色不虞,当即主动打圆场道:“都说王爷王妃伉俪情深,如今看来果然是形影不离,一会儿都舍不得分开,皇上您看呢?” 永宣帝对他俩唯独能满意的一点就是容昭被祝子翎一个男子勾住了,如今最多再加上祝子翎弄出的那些新鲜吃食。听到何总管这话,到底没再追究容昭跟着一起来的事。 明兰郡主已经先到了,看到祝子翎等人,面色很不好看。 “那卖唱女呢?”永宣帝问。 太监连忙将人带了上来,永宣帝看到尹月儿被绑着的狼狈模样,不由地愣了愣。明兰郡主更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出声道:“尹姑娘不过是个体弱女子,又不是真定了罪,怎么能如此对她?!” “这是你们将人绑住的?”永宣帝皱眉问那太监。 虽说怀疑对方有污染祥瑞的意图,但毕竟只是永宣帝的一点猜测,实际对方更可能只是单纯的卖唱女而已。即便行事不当,也不至于是什么大罪。 永宣帝自诩贤德爱民,并不想对人太过严苛,免得到时查出对方清白,再落下一个苛待孱弱百姓的罪名来。 因此见到尹月儿形状可怜,永宣帝便有些不满地看向了那去提人回来的太监。 太监连忙低头辩解:“皇上恕罪,我等并未绑这卖唱女,只是去美食城提人时,便已经是这般情状。这卖唱女又有些反抗逃跑之意,小的便也不敢擅自将绳子解开,直接这样将人带了回来。” 永宣帝闻言怔了怔,看向挨在一起手还明晃晃叠着的容昭和祝子翎,皱了皱眉,还是让人将尹月儿先松开了。 明兰郡主顿时脸色微松,“还是皇伯伯您仁慈英明,不像有的人,对一个弱女子都下这样重的手!” 说着她不满地看向祝子翎和容昭,显然后一句指责的就是他们,特别是之前跟她作对过的祝子翎。 看起来经过这一会儿,明兰郡主已经从轻易被祝子翎的说辞吓住的状态里脱离了出来。 这倒也不奇怪,明兰郡主回去后,肯定将事情询问了英王。毕竟祝子翎扯的大旗虽响,仔细想想却实在小题大做,有些无稽,以明兰郡主的身份,不至于会在莫须有的情况下被硬扣上罪名,确实无需担心。 不过得知永宣帝传唤,英王也提起了些心思,特意叮嘱明兰郡主谨慎对待,跟尹月儿撇清关系,不要再直接站在她那边说话。 可惜明兰郡主的性格实在谨慎不起来,转头就把英王的叮嘱忘到了脑后。 祝子翎倒是没有理她,不过容昭见明兰郡主目光不善地看着祝子翎,便不由地微微沉下了脸,冷声道:“ 不过是个有嫌疑的犯人,郡主还要本王将人当座上宾对待不成?” “将人绑了又如何,她既然要对本王的王妃不利,千刀万剐都不为过。若非王妃拦着,本王早直接挖了她的眼睛,才不会只将人绑起来。” 容昭说着微微嗤笑一声,冷眼看着明兰郡主,“郡主若是这么爱惜作奸犯科的人,怎么不去大牢里跟人同吃同住,偏要在内子的美食城出风头?” 明兰郡主被他的话一噎,又因他话里的凶狠僵了片刻,却见祝子翎竟是翘起了嘴角,一副为容昭所说高兴得意的模样。 明兰郡主顿时怒气重新上涌,忍不住回嘴道:“尹姑娘怎么就是犯人了,明明是你们故意构陷!” “行了,”永宣帝这时终于出声,阻止了他们的争吵,“究竟如何,问问便是。” 他看向尹月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因何要在那美食城卖唱?” 害怕的尹月儿鼓起勇气抬头,声音可怜地哭道:“奴、奴家尹月儿,见过皇上……” 尹月儿这一天饱受惊吓,又哭得多了,面容憔悴,眼睛也有些红肿,不过还是能显出几分姿色来,看在永宣帝眼里又是微微一怔,忍不住起了些许怜香惜玉的心思。 “尹月儿?”永宣帝念着这如人一般柔美的名字,声音略微温和了几分,“你起来,慢慢说。” 尹月儿见状心中微微一定。 之前在祝子翎和容昭那儿都碰了跟头,几乎让她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姿色。加之受了这一番惊吓折腾,尹月儿本来没指望到了皇帝跟前能引起怜意,没想到反倒是派上了用场。 有永宣帝在,尹月儿想着容昭和祝子翎定然不能再随意绑人挖眼、严刑拷问,于是重新壮起胆子,就要柔柔弱弱地开口将最无辜的一套说辞拿出来,说她并不是执意要在美食城卖唱,只是想平日里能时常见到帮过自己的恩人。美食城不许卖唱,她也不好给人添麻烦,就在外面也很好。 只是其他如明兰郡主这样的人总想为她争取,盛情难却。她虽然并非一定要在美食城卖唱,但更不能拂了好心人的好意。 “奴家谢过陛下|体谅。”尹月儿站起身,眼中盈满泪光,欲语还休地看向永宣帝,果然见到对方的神色变得更加和缓。 她顿时心中信心更起,当即摆出无辜凄苦的神色,将这一番清清白白的说辞拿出来—— “奴家其实并非想要在美食城卖唱,是……是……”尹月儿柔媚娇弱的神态不知不觉变了,眼睛微微发直,继续脱口而出道:“是因为誉王授意,让我扮作卖唱女,找机会接近厉王妃。” 不等尹月儿回过神,永宣帝已经神色骤变,“你说什么?!” 第152章 尹月儿神色极为无辜。被此等佳人眼神仰慕地看着, 另一边则是并不为他所喜的容昭和祝子翎,永宣帝心中本已不由自主有了偏向,正想要了解对方的苦衷,哪知道听到的话却是如晴天霹雳, 让永宣帝惊愕之余更生震怒。 这居然是誉王设计出来的好事?! 亏他还以为尹月儿看来无辜, 没想到根本就是个藏奸的! 永宣帝感觉被诓了一回, 对尹月儿顿时没了怜惜之情,反倒更觉得对方意图蒙骗欺瞒他, 神色一时间阴沉不已。 “誉王要你接近厉王妃做什么?给朕交代清楚!” 尹月儿终于回过神, 顿时一阵心慌意乱。顾不得去追究自己怎么会说了实话,面对冷下脸的永宣帝, 当即流下两行清泪, 想要替自己开脱,不料开口却仍是把事实说了个清清楚楚。 永宣帝一开始还心有怀疑, 觉得此事跟誉王扯上关系十分莫名,怀疑会否是有人陷害, 但听了尹月儿一五一十的说法,疑虑终究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怒意。 虽然跟祥瑞无关,但誉王一个皇子亲王,对弟弟的王妃使出这种下九流的手段,传出去就是一桩惊天丑闻! 况且容昭跟祝子翎缠缠绵绵有何不好?把精力放在这男王妃身上,给人开个美食城,难道不比往常时不时在他跟前找事、惹他生气强多了?! 誉王这是吃饱了撑的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要精心算计令这些烟花美人去接近祝子翎? 要是真成了事, 到时候容昭发疯,万一大开杀戒, 头疼的岂不是他这个皇帝?! 而且找个卖唱女在美食城闹事,焉知不会污了祥瑞之气? 誉王以往惯有处事周到的贤名,竟然办出此等坑害他这个父皇的蠢事来! 永宣帝神色怒急,一旁的何总管也满脸错愕,没料到一个小小卖唱女竟牵扯出这样的皇家丑事,忍不住流下了层层冷汗。 明兰郡主更是听得傻了,惊讶得微张着嘴呆呆站在一边,根本做不出反应来。 唯有容昭和祝子翎并不意外,但再次清楚听到誉王的龌龊打算,容昭还是不由地冷下脸,带着杀意冷嘲道:“想方设法安排人勾引本王的王妃,容旭可真是个好兄长,倒是本王小看他了。” 他连皇兄的称呼也不叫,言语间还有报复之意,永宣帝却也没心思不满,反倒对誉王心中责备之意更浓。 “去把那不孝无伦的家伙给朕叫来!”永宣帝恨恨道。 誉王见到来传话的人脸色不好,意识到这是事情果然查到了自己头上,定了定神,连忙又在心里过了遍之前和蒋皇后商量好的办法,尽量镇定着去应召。 誉王一踏进屋里,就感觉到不止一道凌厉森然的目光朝自己射过来。其中一道自然是容昭,还有一道则是永宣帝。 尹月儿重新被人当犯人似的压住,因她并不知道誉王一并算计明兰郡主的打算,因此明兰郡主已经被永宣帝暂时打发去了偏殿,不欲使她多听这皇家兄弟阋墙的丑事。 誉王见永宣帝脸色十分难看,即便有了计划也仍是心中发紧,进去便立刻跪下请罪。 “你知道朕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永宣帝冷冷看着他道。 誉王跪在地上,状似十分痛悔,主动把让尹月儿接近祝子翎的事言语修饰了一下便和盘托出,又道:“是儿臣一念之差做了错事,不敢求父皇宽恕,更不敢对您欺瞒。” 永宣帝见他如此干脆认错,不由愣了一愣,但旋即怒火更盛,一拍案几怒道:“如此腌臜丑事,你也知道是大错,还为何要做!” 誉王再次自责几句,请永宣帝息怒,又犹豫着吞吞吐吐道:“儿臣也知道这等手段不光彩,只是……只是也不得不这样做……” 容昭冷眼看着誉王唱念做打,目光如刀般让他感到额头、脖颈、心口之处都不由地发凉,几乎感觉下一刻就会让容昭突然袭中这些致命处,几次都差点说不下去。 但这番吞吞吐吐的样子倒是让永宣帝见状皱眉狐疑起来,追问道:“难道还有人逼迫你不得不做这种事不成?” 誉王顶着压力拿出想好的说辞:“并非有人逼迫,是儿臣实在……” 誉王话未说完,祝子翎突然出声道:“不是说你知道自己犯错,不会求情吗?怎么这时候又有苦衷了?” “刚才认错都只是糊弄人的吧?也没见你给我这个受害者道个歉。” “……” 誉王一时间脸色微僵。永宣帝听到这话,再看着誉王的神色也冷了冷。 听到容昭又冷嗤了一声,还称赞祝子翎道:“还是翎儿机敏,看透了这种小人行径。”誉王脸色越发难看,一时间都忘了给永宣帝作秀,忍不住恨声说道:“厉王妃确实不是常人,本王之所以行此下策,就是因为厉王妃身存诡异,恐于父皇和我大启国祚不利!” “什么?”永宣帝闻言立刻皱起眉,盯着誉王,“何出此言?” 祝子翎和容昭也怔了怔,就见誉王冷声说道:“厉王妃似有蛊惑人心之能,儿臣乃是亲身经历过此等妖邪之事,深知其中危害,唯恐四弟和父皇被此人蒙骗,不敢不放在心上!” 他把胡氏当初当众失言、自己被激给美食城送了十万两,还有容昭对祝子翎宠爱过分的这些事都添油加醋地一说,仿佛祝子翎比传说里的苏妲己还要厉害,是个看一眼就轻易便能控制人心、祸国殃民的妖孽一般。最后又慷慨表示自己实在担心对方会对永宣帝用邪术,但因证据不足又没办法正大光明检举一位王妃,因此才只能用这种方式出手试探。 “若不是担心父皇也会中那般妖邪招数,儿臣岂会做出这样的事?”誉王说得正气凛然。 原本誉王一直还存着拉拢祝子翎的心思,但他设计对方之事一出,便已经是结下了仇,想再交好恐怕不易。 而且对方看来也没什么好利用的弱点,倒对容昭真有几分死心塌地。既然没法为他所用,便是留不得了。于是誉王干脆将祝子翎这个疑点摆出来,为自己开脱之余,说不定还能利用帝王猜忌一并将人除了。 永宣帝听着他的话一时还真有些被唬住,毕竟祝子翎身上确实异事颇多,尤其是能引得容昭这个煞星如此迷恋他,让不少人都疑心是下了蛊。 原本他对誉王做出破坏容昭和祝子翎关系的蠢事十分不虞,但若是为了杜绝祝子翎的邪术会影响他,永宣帝的气倒能消了不少。 虽然这事做得还是不好,但好歹并非一开始就奔着给他添堵去的。 永宣帝放下了些怒气,容昭却是在听到誉王口口声声怀疑祝子翎是邪物的话时,真切地起了杀意。 誉王见想出来的这套说辞对永宣帝有用,犹要继续侃侃而谈,却骤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不仅说不出话,喉间还仿佛没了空气,几乎窒息。 其他人一开始还并未发现,直至看到誉王很快便憋得脸色紫红,倒在地上大张着嘴试图抽气,眼球充血,狼狈地伸出手来状似求救,顿时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了?快叫太医过来!” 何总管慌忙过去扶誉王,却帮不上对方的忙。祝子翎却是注意到一阵能量波动,恰巧是从自己身边冒出来的。 他看着誉王快要濒死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什么,轻轻拽了拽容昭。 正冷冷盯着誉王的容昭被祝子翎拽回神,浑身的杀意在他清澈的目光里微微平静下来。 差点就要窒息而死的誉王这时陡然抽了一口气,狠咳了好一阵,脸上的紫红在充足的空气里逐渐消了下去,捡回了一条命。 容昭见状微微一顿,接着眯了眯眼,薄唇微抿,有了些许猜测。 方才似乎……是因为他对誉王起了杀心,便不知不觉在隔了这么一段距离的情况下,真的使对方差点窒息而死? 如果不是祝子翎打断,誉王恐怕现在就已经真的死了。 即便容昭武艺再高,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功夫能达到这种不施招式便隔空无形杀人的效果,然而他刚刚却实打实的做到了…… 容昭心中免不了有些惊骇,但压制着并未露出什么异样,只是快速想到了祝子翎身上的神异,再想到对方给他带着的那颗据说能使人获得异能的石珠。 莫不是……他这就也从中得到什么异能了? 容昭想到这儿心跳顿时快了快,忍不住又看向祝子翎,却见他也带着好奇意外之色,似乎并不清楚怎么回事。 “殿下可有不适?” 其他人担忧誉王的声音拉回了容昭的思绪,他立刻把“异能”之事放下,蹙眉思忖如今的情况。 众人不知誉王是怎么突然窒息又突然好了的,叫了太医过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一时间都心有惶惶。 容昭虽然想要了誉王的命,但此时却有些后悔,方才不该弄出那一手来。 誉王本就对祝子翎身上的异处起了疑心,还快要说动了永宣帝,如今出现这种诡异的事,恐怕都会被按在祝子翎头上。 他到底不能现在就将誉王和永宣帝都杀了,再长时间去面对天下人的讨伐,只能先留着这两人的命。 然而此事一出,祝子翎以后的处境恐怕会有些麻烦了。 容昭蹙了蹙眉,但很快便又舒展成一贯冷冽的神色。 这些人要怀疑忌惮就怀疑忌惮吧,总归他不会让人动祝子翎一分一毫。 第153章 事实证明不出容昭所料, 誉王劫后余生,被问到刚才是怎么回事,忍不住犹有惊惧地按着自己的脖子,惊惶中便想到了祝子翎头上。 “是……是你干的!你想用邪术杀我!”誉王脸色难看地指着祝子翎, 手指微微哆嗦, 既带着十足的愤恨, 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报仇,又显得难免有些畏惧刚才发生的事。 他之前的话针对的就是祝子翎的诡异之处, 正好就立刻遇到这样奇诡的杀人手段, 任谁来看都忍不住会觉得祝子翎嫌疑极大。 其他人也都不由地看向了祝子翎,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永宣帝叫誉王前面那一番话鼓动出来的两分忌惮, 这一下顿时变成了七八分。 祝子翎面露无辜, “怎么就是我干的了?那我还说是誉王你故意演戏,想要栽赃陷害呢。” “这么多人都看着, 我要是真有那样隔空杀人的本事,干嘛还要放了你一条命, 让你反过来又诬陷我?” 祝子翎毫不心虚道:“太医都说了你根本没事,就是有点憋气呛到了,这不明摆着是故意演出来的苦肉计吗?” “我难道还会演戏把自己演得差点没命?!”誉王顿时不忿。 祝子翎眨眨眼睛,“这不是显得誉王殿下尤其敬业……” “……” 誉王刚从莫名的窒息中死里逃生,转头就又被祝子翎三言两语气得吭哧喘气,一时间越发怒意上头,当即就想据理力争,定要坐实了祝子翎的嫌疑。 然而他刚露出凶相,就被容昭一个跨步走过去, 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毫不留情地一下掼到了桌上。 誉王的脸直接狠狠砸上坚硬的黄花梨木桌面, 瞬间痛叫了一声,鼻血长流糊在桌上,污了满脸。 “暗中算计、恶意诬陷本王的王妃,随便找个借口就想糊弄过去倒打一耙?” 容昭摁着誉王的脑袋,看似没用多大力气,但实则只要稍微一动就能折断他的颈椎,誉王顿时吓得不敢动弹。 容昭垂眸目光森然地看着誉王,冷冷道:“翎儿向来心地善良,心思单纯,更没有武艺。就是对你这样随意污蔑他的小人,也下不了那样的杀手。” “你不如说是本王做的,至少我是真的想杀你。” 容昭手背上青筋微凸,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人掐死。永宣帝等人没料到他会这样突然发难,反应过来刚想叫他住手,然而看到容昭的神色,便叫那双漆黑眼瞳里毫无顾忌的杀意骇得一时不敢出声,怕万一刺激他发了疯,真直接把誉王给宰了;更怕容昭发疯杀一个誉王还不够,他们自己今日也要血流成河。一时间个个都惊惶不已,也没心思去分辨容昭说祝子翎单纯善良不会杀人是不是真的…… 唯独祝子翎没有显出惧色,还被容昭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这次确实不是他动的手,但从末世回来的祝子翎当然不会对誉王下不了杀手,更自认跟心地善良实在搭不上多少关系…… 只是让誉王在这个场合死了不太合适,加上摸不准容昭的情况,担心他发病,祝子翎才会把人拦住,留了誉王一条命。而且这会儿还“心地善良”地想把黑锅给送出去。 “王爷别这么说,分明就是他故意演那一出,又故意表现成这副模样来刺激你,好诬陷我们。你这个时候说他确实找死,不是正好上了人的当吗?” “容易忽悠的人说不定就真信了他呢。”祝子翎面不改色道。 誉王闻言顿时忍不住挣扎了几下,可他完全不能在容昭手下动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把愤怒的目光投向祝子翎。然而被容昭发现后,很快就又被对方拎起脑袋,再次狠狠往桌上一砸。 这回就是彻底的面朝下了,再没法去瞪其他人。 其他人看到誉王的惨状,脸色又是一僵。 何总管等人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去帮誉王,但很快便因容昭犹豫,最后终究还是没人敢直接上前阻止。 这下永宣帝不好再不开口,勉强绷着脸道:“行了!把你二皇兄放开吧,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怕刺激到容昭,永宣帝话也不敢说太重,不过这样轻飘飘的指责对容昭来说自然是不管用的。 他单手押着誉王的动作一动未动,却是抬眸冷嘲出声:“好忽悠的蠢人?” “……”被讽刺的永宣帝脸色微僵。 容昭冷冷看向永宣帝,“他支使一个卖唱女勾引王妃,对翎儿不利,证据确凿。难道这就很像样子?” “你们不会觉得闹出一桩说不清的暗杀事件,前面的事情就能这么过去吧?” 容昭语气森冷,弥漫出汹涌的杀意,挟制着誉王的动作也越发用力。 永宣帝闻言顿了顿。 比起誉王算计祝子翎,自然是祝子翎可能威胁到他的奇诡之处更让永宣帝在意。 不过永宣帝这时还是把注意力重新转了回来。因为他意识到如果不就前一件事给誉王足够的处罚,容昭这会儿绝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不让容昭真的发疯,永宣帝蹙眉沉吟了片刻,沉声说道:“老二这回做的事确实是实在不像样,朕自然要狠狠罚他,你不必担心这个……” 就是发现祝子翎有问题,也该暗中报给他。 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结果一下就被抓到,弄出这堆事端和丑闻来。 说不定还会影响祥瑞成形。 真是一无是处! 永宣帝并不在意祝子翎和容昭被算计针对,但仍是对誉王产生了不满。 想到这一年来誉王连番惹出事端,他不虞之意越发浓烈,看着被容昭砸得形容凄惨的二儿子也少了几分心疼。 誉王总这般闹出麻烦,难免让人质疑其能力,至少也是气运不佳,不像是能有什么大造化的。 永宣帝心里有了决断,冷声道:“把誉王带下去,杖刑五十。吏部的差事暂时也不用让他做了,回上书房再读几天书,重新明明事理吧。” 誉王如今已经二十好几,早已封王建府的人,再回上书房跟没成人的皇子一起读书,可不仅仅是丢人那么简单。看在朝野上下眼里,更是一个信号,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个儿子让皇帝觉得水平不够,非常不满意了。 在立储一事越来越紧迫的现在,誉王一旦被这样惩罚,受到的打击几乎不啻于被永宣帝当众申饬无能无德。只差一步就要到不堪为储的地步。 这样的惩罚对誉王来说可以算是极重的了,因此本来难以动弹的誉王,听到这话竟是一个奋力重新挣扎起来,忍着发疼发酸的鼻子慌忙喊道:“不……不!父皇!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定然不会再犯,求父皇从轻发落,不要罚儿臣回上书房!” “从轻发落?”永宣帝还未反应,容昭闻言顿时冷笑一声,“这样的惩罚你还嫌不够轻?” 容昭说着手上动了动,扣住誉王的手臂轻轻一扭,顿时让誉王瞬间痛得浑身冷汗,说不出话来。 “要我看,还是干脆杀了你痛快些。”容昭冷冷看着惨叫的誉王,轻声说。 “住手!”永宣帝不料他又突然对誉王发难,吓了一跳,但到底不能真让容昭要了誉王的命,只能连忙开口制止,说:“厉王妃并未出什么事,杖刑五十剥去差事也就差不多了,你还真要杀了你兄长不成?!” 容昭手上越发用力,眼中杀意翻涌,声音里满是血腥意味:“反正他要杀我也不止一次了,我杀他也就杀了,又有何不可?” “你……”永宣帝见容昭是真的想杀了誉王,誉王痛得几乎快要奄奄一息,只能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地急忙命令其他人道:“还不快去把誉王救下来!” 众人都不愿接近状态如此凶戾的容昭,但皇命难违,侍卫们还是只能冲了上去。当然,更多的留在了永宣帝身边护卫。 容昭见侍卫靠近,冷哼一声,三两下便将试图接近的人一个个震开,并且在和他们交手的间隙里直接掰断了誉王的右手手臂。 誉王又是一声惨叫,差点没一下痛昏过去。 永宣帝看着殿里的场面忍不住心惊肉跳,却不敢再让更多的人去救誉王,反倒是想让所有侍卫都前来护驾,并且开始后悔刚才没先把容昭打发走。 誉王身后还有左相和蒋皇后,牵连着大半个朝堂,若真这样丧命,后果实在太大。 眼看着誉王仿佛真要命丧于容昭之手,永宣帝只能强硬命令侍卫去坚决阻止对方。侍卫们原本也不敢对容昭真动手,多少有些束手束脚,这下却要真刀真枪地拼了。 容昭见状,抬头朝永宣帝看了一眼,永宣帝霎时间被对方眼中的森冷杀意慑得屏息,出了一层冷汗。 完了!容昭怕是真发疯了!难不成连他也要杀?! 永宣帝心里顿时升起了无边惧意。 现在该怎么办? 真要动手,这些侍卫都是废物,恐怕根本顶不住容昭! 果然,那些侍卫拿出了真本事,也还是挨不到容昭的衣角。 就在永宣帝害怕拦不住容昭大开杀戒的时候,一个十分格格不入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王爷小心!” “……”众人的动作一时间都微微停顿了一瞬。 永宣帝看了一眼出声的祝子翎,又看向另一边侍卫们冲上去却一个个被容昭三两下打退的画面,再看到满脸血污、破相断手、出气多进气少的誉王,忍不住怀疑人生,心想这哪里需要让容昭小心了? 该小心的难道不是其他人吗?! 第154章 虽然知道这些人对容昭来说不足为虑, 但眼看着他被一堆人围攻,祝子翎自然是不怎么乐意,而且也担心这些人的举动会刺激容昭发病,便忍不住出言提醒了一声。毕竟要想教训誉王, 兵不血刃的办法有很多, 没有必要让容昭这样当众亲自动手, 落人口实留下后患。 不过祝子翎还没意识到,容昭其实是故意弄了这么一出。他并不是真要失去理智当众要誉王的命, 只是“发疯”给誉王和永宣帝看而已。毕竟对方如今多半都已经盯上了祝子翎, 为了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擅自对祝子翎下手, 容昭干脆把重点转移到自己身上, 让这些人知道,自己的威胁比祝子翎更要大得多, 而私自动祝子翎的后果,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当然, 这一出也不全只是演戏,至少给誉王的这一通教训,乃至想要了他的命,都是容昭的真实所想。 可惜如今到底不是对誉王下杀手的时候,容昭把对方摔打了一通之后,见祝子翎担心,便顺势收敛了些杀意,略微“冷静”下来。 “王爷,你没事吧?”祝子翎凑近过去, 准备给他送些治疗异能。 其他人见祝子翎接近容昭,俱是一惊, 觉得他很可能也会被已经杀意上头的容昭误伤。不料却见原本浑身戾气的容昭,在目光凛然地看向祝子翎后,眼中的杀意却陡然一滞,攻击性的动作也即刻停了下来,不仅任由对方靠近,而且随着祝子翎的接触,周身的气息更是明显平静温和起来。 众人感受到的危险感随之消退许多,不由纷纷惊讶地看着祝子翎和容昭。 “我没事。”容昭垂眸看着祝子翎,意识到他是真在担忧,语气不由越发柔和。 祝子翎还是给他送了不少异能过去,看他确实不会发病了才安下心,微微蹙眉劝道:“还好没事,王爷没必要为这事生气,要是因为这种乱七八糟的人和事,结果害得自己出了问题,那多不值当。” “乱七八糟”的誉王听到祝子翎鄙夷的语气,心头一梗,却因浑身的伤都痛得厉害,没有一丝力气加以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人“颠倒黑白”,几欲咯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容昭对他下了重手,弄得他浑身伤痛惨不忍睹,意识却偏偏还极为清醒,没有一点晕眩昏迷的意思,只能这样硬生生地“受刑”。 其他人见祝子翎对着伤了一圈人自己毫发无损的容昭嘘寒问暖,脸色都有些诡异,尤其是有模样凄惨遍体鳞伤的誉王在旁边作为对比。 所幸容昭看起来好歹是恢复了冷静,不再喊打喊杀,也没再理他们,只盯着祝子翎,在那儿眉目传情,让提心吊胆的永宣帝终于松了口气。 侍卫们见状也心头一松,旋即又犹豫起来,不知道要不要趁机继续去把誉王救过来。 永宣帝挥了挥手,没敢再让侍卫去刺激容昭,见祝子翎把人安抚好了,这才清嗓子咳了咳,小心说道:“行了,在紫宸殿里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永宣帝看着容昭,小心斟酌着语气,既想训斥又不敢太过严厉,“厉王妃说的不错,你该冷静行事,真把你二哥伤了个好歹,岂不是要惹出大|麻烦!” 永宣帝又看了看伤得厉害的誉王,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还是有些心疼的,忍不住想要训斥容昭一番。只是话刚起头,就见对着祝子翎目光柔和的容昭投来极度冷凝的视线,到底没敢太过斥骂,只不痛不痒地说了两句。 “你都把旭儿伤成这样了,也该消气了吧?”永宣帝担忧地看着一身伤的誉王,急着想要叫太医上去诊治。见容昭脸色仍然冰冷,永宣帝心焦道:“你看看你二哥的模样,再不让人诊治,恐怕命都要保不住了!就是他的确做了错事冒犯了你和厉王妃,但也不至于要抵上一条命吧,这样难道还不够?若真要算,你残害兄长可也是大罪!” 永宣帝说着无奈叹气:“你想要朕如何处罚他才满意?” 容昭看着永宣帝冷冷道:“他既然敢打翎儿的主意,就该有付出这种代价的准备。之前三番五次的刺杀,本王都懒得计较,真要算起来,他早该把命留下了。” 永宣帝闻言一怔,容昭这话里的意思,誉王设计了祝子翎这一回,对容昭来说似乎比刺杀他来得更为严重? 在容昭眼里,这个男王妃竟然这么重要?比他自己的命还重? 永宣帝忍不住有些惊疑,刚想说话,就见容昭突然又抓住誉王,将他另一只手也一下给掰断了。 誉王发出一声哀嚎,永宣帝顿时吓了一跳,心慌地看向容昭,只见对方这次却并没有失去理智要大开杀戒的意思,而是把誉王扔到一边,看着永宣帝冷冷说道:“这次本王姑且留他一条命,就按皇上之前说的办。要是再有下次,无论是谁,断的就不会是两条手臂,直接就是脖子了。” “该说的本王都已经说了,真到那时候,可别说本王不讲规矩。” 永宣帝被容昭一双满是煞气的森冷黑眸紧盯着,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喘。直到容昭冷声说完这一番话,牵起祝子翎径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永宣帝才脸色难看地回过神,不虞地拍了一把桌子,抬头冲其他人厉喝:“还不快给誉王看伤!” 本来就呆在旁边,被吓得不轻的太医们连忙回神冲过去,七手八脚地照看誉王。永宣帝沉着脸在一旁看着,一时不知是该担忧誉王的伤势,以及如何向蒋家交代,还是要忧虑祝子翎的奇诡之处,和容昭方才的森然威胁。虽然在刚才的一场风波里自己并未受伤,但却是头痛得厉害。 所幸太医给誉王诊治了一番后,表示誉王虽然伤得颇重,但都不致命,最严重的就是双手手臂都断了骨头,还有鼻子软骨挫伤得厉害,其他地方都是皮肉伤,疼归疼,但没有伤筋动骨,不是大问题。手臂断了有些麻烦,但只要好好治疗修养几个月,倒也不会留下后遗症。 永宣帝闻言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让人将誉王送回去养伤,再让宫人开始整理被折腾得乱糟糟的紫宸殿。 “皇上,您之前说要罚誉王殿下杖刑五十,这么将人送回去,厉王殿下那边……”何总管小心翼翼提醒了一句。 永宣帝沉着脸,说:“这个时候再打旭儿五十板子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老四既然都走了,想来也不急于这一时,就先让人修养几天,等伤好点再说吧。” 何总管闻言犹豫了一下,怕容昭会不依不饶,但终究还是附言道:“皇上说的是。” 见永宣帝一脸疲态,何总管连忙给人倒了杯茶奉过去,小心安慰道:“皇上喝口茶歇歇吧,今天着实折腾了一番,好在您应对得当,没出什么大事……” 永宣帝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忍不住叹气:“现在事情也够大了,之后还有得麻烦呢……” 永宣帝话音刚落,就有他担心的“麻烦”找上了门。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出了这么大的事,蒋皇后果然已经听到了风声,誉王伤成那样,她这是要来兴师问罪了。永宣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不过此事本来就是誉王先惹出来的麻烦,又是容昭将人打伤,怪不到永宣帝头上。誉王也没有生命危险,只要修养几个月,不算特别严重,蒋皇后就算不满,想来也说不了太多。 反倒是永宣帝给誉王安排的惩罚,恐怕要跟蒋家拉锯一番。 不出所料,蒋皇后果然对誉王被打伤极为心疼不满,但永宣帝表现得对誉王不顾皇家颜面私自设计王妃一事十分不悦,蒋皇后自知理亏,便以退为进,干脆替誉王认错,认下了永宣帝给的惩罚,但借着誉王的伤想法子让永宣帝改了点内容。 “此事是旭儿不分轻重,行事不当,没想到昭儿如此重视厉王妃,旭儿惹来昭儿报复,不怪皇上。”蒋皇后叹气道。 “只是……不管是旭儿试探厉王妃,还是昭儿打伤兄长之事,都是不便说出去的。旭儿受伤受罚之事,臣妾以为……最好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将此事彻底隐瞒下来才是。不知皇上是如何考虑的?” 蒋皇后谨慎地看着永宣帝,斟酌着说道:“若是让旭儿卸了差事回上书房,难免让人探究其中缘由,不如以养病为名,将旭儿禁足王府,请先生们上门教导……” 永宣帝闻言皱眉看向蒋皇后,有些冷嘲地说道:“他本就要养伤不能挪动,禁足王府叫什么惩罚?你的好儿子做出那样的蠢事,难道还想要朕轻轻放过,一点不罚他?!” 誉王差点被容昭要了命,永宣帝确实有几分心疼,但对方连累得他也差点遭遇危险,由不得永宣帝不心生恼怒。如今知道誉王的伤问题不算很大,永宣帝便也没了那么多怜惜的心思,况且慑于容昭的威胁,他也不敢轻轻将人放过。 蒋皇后原本还谋算着誉王主动坦白认错后就不会出大事,哪知道实际却闹成了这个样子,不仅没得到永宣帝的宽容,还让容昭把自己儿子打成那样。如今听到永宣帝话里对誉王的不满,蒋皇后心中自然是十分不甘,但终究还是按捺下来,好声好气地又同永宣帝周旋了一番。 蒋皇后到底城府极深,了解永宣帝的性子,又背靠蒋家之势,最终还是争取到了一些让步。永宣帝同意将此事隐匿下来,不让人知道誉王受罚一事,将去职回上书房读书的惩罚改为去佛寺思过,对外则说是太后身子不爽,誉王主动去佛寺为太后祈福。 虽然这样还是暂时远离了权利中枢,但至少明面上,不会让人认为誉王是犯了大错被永宣帝所不喜了。 当然,太后又不是突然重病时日无多,已经接触政务的嫡皇子长期跑去佛寺给人祈福也并不那么正常,敏感的朝臣肯定能猜测出一二来。对于誉王争储的影响肯定多少还是会有,只不过比直接被下令回上书房读书能强上那么一些罢了。 这样的结果蒋皇后其实并不满意,但再轻的话,永宣帝也不会同意了,毕竟怕容昭又来找自己的麻烦。要不是这种处理方法同时不追究容昭打伤誉王的事,一并隐瞒了下来,永宣帝觉得根本不用做指望,容昭那里绝对通不过。 就是这样,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应付完了蒋皇后,永宣帝脸色越发疲惫,何总管见状上前小心劝慰道:“皇上的安排很是妥当,大事化小,皇后娘娘同意了,以后应该就无妨了……” 永宣帝却是摇了摇头,“还有老四那一关要过呢,要是他不满意,再像今天这样发一回疯……” 永宣帝说着想起方才容昭的可怖样子,心里不由生出一阵惧意,“朕的大内侍卫,这么多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万一再出事……” 何总管听到这儿心里也咯噔了一声,犹豫着小心翼翼道:“厉王殿下……应该还不至于对皇上您动手吧……” 永宣帝:“万一呢?你看他今天发疯的那个样子,哪里像是会顾及朕的?” 何总管想了想,说:“厉王殿下从前虽然脾性不好,也有当庭动手的时候,倒也没有这样不管不顾过。今天这回……像是因为厉王妃才失了冷静。” “可不是吗,”永宣帝冷声道,“那个祝子翎,怕不是真给他下什么蛊了。” “旭儿说的那些话,朕看未必不是真的。” 前有誉王信誓旦旦之语,后来他又当着永宣帝的面突然莫名窒息险些丧命,再看到容昭为祝子翎发怒发疯,把一个赐婚得来的男妻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永宣帝如今已经毫不怀疑祝子翎身上确有古怪。 想到对方可能有能力毫无痕迹地隔空杀人,还能将人控制得俯首听令百依百顺,永宣帝对祝子翎的忌惮和戒备几乎达到顶峰,真真切切地起了杀心。 不同于手握重权的容昭,对于一个只能依附于人的王妃,永宣帝轻易就可以对人动手,并没有多大后果。 本来永宣帝是想要直接除掉祝子翎的,作为皇帝,一旦被他猜忌,区区一个没有背景的王妃还不足以让他小心对待。然而永宣帝没想到,祝子翎竟然完全把持住了容昭。 看之前的那一番动静,誉王还没把祝子翎怎么样,只是算计指认了一下,还没能成功,就被容昭差点打死。要是他真对祝子翎动了手,以容昭的能力,未必查不出来真相,到时候恐怕就要不管不顾地找他报仇了。就算没查出真相,说不定也会无差别发疯。这都是永宣帝不能承受的风险。 他动不了容昭,也就不敢随便去动祝子翎。 只是他这个一国之君,却要对本该对自己俯首帖耳的两个人投鼠忌器,永宣帝心里自然是极为不舒服。尤其如今看来容昭和祝子翎都威胁极大。容昭不光手握兵权,还武功高强,若是在他跟前突然发疯弑君无人可挡,祝子翎更是有些神鬼莫测的手段,可能神不知鬼不觉间就夺了他的性命。 其他事情也就罢了,这性命攸关的危险,实在是让永宣帝如鲠在喉。若是不能解决,恐怕夜夜都不能安睡了。 偏偏他确实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永宣帝为此头痛不已。 何总管听了他的忧虑,也有些心惊,“既然如此,皇上要不然以后都尽量不让厉王他们当面觐见了吧?” “武功再高,手段再邪异,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这么多的禁宫守卫,想来也都是没用的。” 永宣帝点了点头,赞同何总管这话。若不是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安全还算有保障,他恐怕就要直接不计后果想办法除了容昭和祝子翎了。 但即便如此,永宣帝还是眉头紧锁道:“但他们毕竟是亲王和王妃,朕不可能什么时候都能避开他们。” 容昭要参与大朝会,永宣帝也没办法张嘴就不许他去。一些宫宴、节日、祭祀之类的事,也不可能刻意剔除掉堂堂亲王和王妃。 终究都是隐患。 何总管也想得到这一节,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道:“皇上若是不愿见厉王和厉王妃,不如……许厉王前去就藩?藩王无诏也不得回京,只要这二位不在京城,皇上多少年都不用见他们了。” 永宣帝闻言沉默皱眉,没有立刻说话。 他自然知道把容昭他们赶出京城是最安全的,但以前永宣帝都是特意不许容昭在外地多逗留,要人呆在京城,把他跟西北军隔开。 容昭在京城不能带多少私军,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永宣帝这才能放心一些。要是让容昭去就藩,对方在封地上干什么他都不知道,多半也管不住,万一与那十几万大军勾连了造反呢? 以前永宣帝只担心容昭掌控西北军太深,如今却是人在京外担心他利用兵权造反,人留在京城又担心他跟他的那个男王妃直接弑君,完全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永宣帝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朕再想想吧。先把他们和旭儿这桩事情过了再说。” 誉王的处置办法定了,这件事便是大势已定,至于直接参与的尹月儿,都没有被人放在心上,永宣帝挥了挥手,便让人将其和其他被誉王支使参与了这件事的喽啰一起秘密处死了,以免此事再泄露出去。 唯独明兰郡主,虽然也被卷入,但却没受惩罚,永宣帝还不得不让人安抚了她一番,再旁敲侧击不许将事情透露出去。 明兰郡主虽然单纯,但好歹也是皇家郡主,听尹月儿说出真相后就意识到自己被牵连进了一桩大|麻烦里,又惊又怕,对于永宣帝的暗示自然是连忙表示会守口如瓶,然后慌慌张张地回了英王府。 明兰郡主不是个脸上藏得住事的,一回去便被英王看出了不对,问出了事情真相。 英王自然不像女儿那么单纯,很快就从明兰郡主的话里听出了什么,皱眉对明兰郡主说:“你是为什么突然想去帮那个尹月儿?” 明兰郡主诺诺道:“女儿就是听到有人在说她的事,觉得很可怜……” “听谁说的?” “听……在美食城坐在我旁边的人说的,我不认识……”明兰郡主神情沮丧,“女儿太倒霉了,恰好听说这事就想帮个忙,没想到一个卖唱姑娘后面还有那样的阴谋……” 英王冷着脸,“倒霉?谁知道那人是不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明兰郡主一愣,“父王?” “我说了你要把这个咋咋呼呼爱出头的性子改改,不然没准就会惹祸上身!都知道你是个动不动就去给人出头的傻丫头,只要让人在你旁边说两句可怜的话,就能引你去跟厉王妃对上,多划算的买卖!”英王沉着脸,“你性子太直,想得又少,脾气还大,冤枉了厉王妃,必定要害得咱们府上跟厉王结怨。” “虽然看起来都是亲王,但厉王你父王我可不好得罪,到时候咱们的处境就麻烦了!” 明兰郡主听得心惊,“不……不会吧,谁会故意这么干?” 英王冷哼了一声,“还能有谁?那卖唱女不是誉王一手安排的?咱们要是跟厉王结怨,也只能再倒向其他皇子借势,到时候恐怕也是他得利。” “算盘倒是打得精明!” 明兰郡主听明白英王的意思,顿时神色惊诧,忍不住不满道:“二堂哥怎么能这样?!”居然利用陷害她,还要牵连她父王! 亏她还一直觉得誉王这个堂哥很不错呢,比晋王他们都要亲切好接触,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更不用说跟凶名赫赫的容昭比了。没想到表面看起来最为君子的誉王居然这样暗算她!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后记着离誉王那帮人远着点。”英王沉着脸说道。 以明兰郡主的性子,实在太容易被人利用了。誉王既然起了这种心思,他们必须得防范着点。要不然誉王身边那些心眼多的人,他女儿哪里斗得过,到时候多半就跟这回一样,轻易就要进了人家的陷阱。 “还有你这不动脑子就轻信于人的毛病也该改改了,这次是那厉王妃机敏,不然誉王的算计多半要得逞,到时候你这一时‘善心’就要把英王府都搭进去了。”英王沉声教训明兰郡主道,“最近就不要往外跑了,在家读书收收性子,以后遇事别这么冲动!” 英王向来护短,原本已经习惯给明兰郡主解决麻烦了,但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卖唱女竟然牵扯了两个实权皇子,而且还涉及到了皇家的丑闻,这搅和进去已经不是他能轻易护住女儿的范围了!英王想到便心惊不已,这回铁了心要给明兰郡主扳一扳性子了。 明兰郡主闻言神色顿时郁闷下面,刚想要撒娇求情却被英王呵斥住。这次英王说什么也不让她轻易过关,脸色严肃,还要找严厉的姑姑看着她在家读书习礼,明兰郡主最终也只能蔫蔫地认命。 英王:“明天咱们去一趟厉王府,去给人家道个歉。” “啊?”明兰郡主一怔,“怎么还要去厉王府道歉?” “你冤枉了厉王妃,给人家惹了麻烦,怎么不该道歉?”英王一瞪眼睛,“还真想让咱们跟厉王那个煞星结仇不成?” 明兰郡主显得不怎么情愿,话是英王说的那样,可她记着祝子翎对自己有些冷嘲热讽的态度,总觉得不太愿意跟对方低头。 明兰郡主嘟囔:“我也是被骗了,又不是故意的……” “那是你不长脑子!要不然怎么会受这种骗,还被人当做算计的目标!”英王气得怒骂,“这时候还耍小性子,你给我好好反省!明天必须去道歉!” 明兰郡主一向受宠,还从来没被父亲这样训斥过,一时间吓了一跳,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哭哭啼啼道:“我……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看女儿这个模样,英王也难免心疼,叹了口气,心道还是怪自己以前把孩子护得太紧,没有教会她自己多思考判断、明辨是非,总以为自己能把人护住,就放任了女儿的单纯和随心所欲。可实际上身在皇家,便是再不想掺和那些事,有些麻烦也是躲不了的。你不去找它,它也会缠上你。 还是要教会孩子自己面对才行啊。 英王又把利害关系仔细跟女儿说了半天,终于说通了明兰郡主,让她真心实意地答应去厉王府道歉了。 不过道歉归道歉,明兰郡主还是对祝子翎有些别扭,赌气说道:“我以后再也不去厉王妃那个美食城了!” 英王看了看她,道:“最近你要在家读书,本来也不能出去。” 明兰郡主立刻立誓:“以后我也不去!” 英王见她一副小孩儿赌咒发誓的模样,心情也终于轻松了些,不由失笑道:“好吧,那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他可是知道自己女儿相当喜欢那美食城,自从开业后三不五时就要去一回,还老喜欢回来说那美食城里的新鲜东西,现在说再也不去,恐怕过不了几天就要惦记着往那儿跑了。 明兰郡主不知道英王的腹诽,想到祝子翎便在心里下了决心,坚决不要再去给对方捧场,也免得再惹上麻烦。 反正美食城的东西她也差不多要看腻了吃腻了! 明兰郡主在心里哼了一声。 祝子翎和容昭还不知道明天会有人上门,两人从紫宸殿出来,祝子翎便拉着容昭问:“王爷刚才有发病的征兆吗?” 容昭微微摇头,“没事,方才本王是故意的。” “啊?”祝子翎一时疑惑,“王爷这样直接打伤誉王会不会有麻烦?要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干嘛不让我来?”祝子翎看着容昭,“我的能力不会被人看到,还可以让他回去后再发作,这样不是更没有后顾之忧吗?” 容昭顿了顿,还是把缘由都说了:“不能让你来,誉王和皇帝已经在怀疑你的能力了。” “皇帝这时候肯定已经想要找机会除掉你。我要是不动手,他就不会顾忌,很可能直接下手。” 祝子翎听容昭说完,这才明白过来容昭是为了保护他,才故意这样将永宣帝的忌惮都引导到自己身上。明知道这样会更加遭到永宣帝的防备和猜忌,而且祝子翎能力特殊,永宣帝想要杀他也并不那么容易,容昭还是毫不犹豫地不惜暴露自己,顶着压力替祝子翎挡下了生杀予夺的一国之君的威胁。 祝子翎没想到容昭原来是这样的用心,即便对方说起来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区区一件平淡小事,却让祝子翎听得心如擂鼓。他有些怔怔地看着容昭,只觉心中情绪汹涌却又难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祝子翎心里忍不住闪过了一个念头,这样拿自己给他遮风挡雨,容昭真的是把他当挡箭牌么? 这样看起来,倒像是关系反了才对。 “王爷这样,皇帝会不会直接对你下手?”祝子翎有些忧虑地问道。 前世里容昭是在永宣帝病重的时候才成功夺了皇位,如今要是直接对上尚且掌握权柄的永宣帝,肯定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和变数,而且容昭也不一定准备好了。 容昭:“暂时不会,他还用得着我,而且代价太大,皇帝还下不了那个决心。” 当初永宣帝将靖国公诛族,也是在北狄安稳了几年,永宣帝以为不再需要倚仗对方平定北疆之后。而且永宣帝自己也没有亲自动手的决心,只是在蒋家陷害后顺水推舟。 如今换成容昭,身份比靖国公更加贵重难以拿捏,北狄之患又时不时兴起,除了他无人能控制西北军,永宣帝九成不会决定直接除掉他,除非他想让西北军在这种有外患的时候再闹出内忧来。 容昭虽然给了永宣帝一种能威胁对方性命的感觉,但毕竟没有真的冲永宣帝动手,而且也并没有让人看到自己真正发病的状况,而是让表现出的状态始终保留了几分理智,只是针对誉王和攻击自己的人动手,并不会真的无差别屠杀,因此对永宣帝来说,这份威胁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紧迫。 而且从容昭的表现里,永宣帝还看到了祝子翎一下就让“发疯”的他冷静了下来。容昭表现得那么在乎祝子翎,这样的情况想来很可能也不是偶然。如此一来,祝子翎就成了一道保险,多少也能保障永宣帝不会被容昭发疯误伤。 有了这样的认知,永宣帝对于祝子翎也会更加谨慎,想要对他下手的话更要仔细斟酌,毕竟除非也一并除掉容昭,那就得留着祝子翎,防止容昭再发疯。 这种情况倒是恰好给容昭和祝子翎加了双保险。两人关系越紧密,永宣帝想要对付他们的顾虑就越多。 “皇帝不敢真动手,最为有可能的,是让我们离开京城。”容昭分析道。 “正好北狄那边有些异动,等过段时间边关有消息进京,皇帝估计就会立刻让我去戍边了。” 祝子翎闻言眨了眨眼睛,看着容昭,“皇帝既然也忌惮我了,那到时候应该会找借口让我跟你一起去?” 容昭微微点头,“多半是这样。” “那倒是不错,”祝子翎不由翘了翘嘴角,“还省得咱们自己想办法了。” 容昭见他毫不犹豫认定要跟自己一起去边关的样子,不由嘴角微勾,轻轻“嗯”了一声,说:“北边入秋了有些荒凉萧瑟,不过我已经让人做了准备,把南边的东西都送过去。” “到那边了就不用像在京城里这样顾忌,到时候翎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西北是容昭的地盘,祝子翎让人折腾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玻璃水泥石墨矿之类的,在那边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弄,不用再像现在这样,为了保密费尽心思。 当然,祝子翎最重视的吃的,容昭也特意交代过,让手下的商队往返南北,尽量收购足够的食材回去,以免祝子翎到了那边嫌食物贫瘠。 祝子翎没想到容昭竟然为自己早早做了这些准备,闻言高兴地笑弯了眼睛,情不自禁往容昭身上扑了扑,“哇,王爷你也太好了吧!” 容昭极其自然地将人接住后揽进怀里,免得他姿势不对抻着,顺手还抚过了祝子翎的鬓角,捋顺他耳边一缕顽皮的乌发。 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少年柔嫩的耳垂上轻轻擦过,祝子翎莫名感到一阵细微却古怪的痒意,不由地微微一颤。 容昭注意到他耳边染上的绯色,墨色的眼瞳不着痕迹深了深,低头垂眸,眼神说不出的柔和,在祝子翎耳边轻声应道:“我当然要对翎儿好。” 祝子翎闻言心中微动,立刻抛却了刚刚的一丝古怪,一点也不见外地在容昭怀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转而惋惜道:“可惜我知道的太少了,要不然到西北能做出很多厉害的东西给王爷了。” 什么水泥蒸汽机□□杂交育种……但凡他能知道具体内容,交给容昭的话,用处都绝非小可。可惜他对这些都只知道个大概,还是极为简单粗略的大概,要想弄出来这些东西,估计只能靠招揽来的那些研究人员,以及碰运气了。 祝子翎原本并不觉得自己没在未来世界里学到这些知识有什么关系,他也根本不在乎这些,反正他只要吃饱吃好就行,这些东西的有无,对他享受美食的影响算不上多大。然而到了现在,祝子翎却是真正有种惋惜后悔的情绪,没有记下这些知识,不能拿来给容昭帮忙。 只能希望那些研究人员足够得力,能够早日弄出成果,还有他知道的那一星半点未来知识,能多起些作用了。 第155章 祝子翎心里惋惜, 容昭闻言却是忍不住有些愕然。祝子翎知道的那些东西,随便一样拿出去就足够惊人了,那些堪称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他人根本都前所未闻、一无所知。就是这样, 祝子翎竟还觉得自己知道得少么? “翎儿做出来的那些东西难道还不够厉害?”容昭微微挑眉, “你若是都叫知道的少, 那其他人恐怕都只能算愚昧不堪了。” 祝子翎摇头,“那怎么一样。” 他相信要是容昭去过一遭未来世界的话, 记下的实用的东西肯定要比他多得多。 容昭还想再问, 但祝子翎还不打算向容昭透露末世的事,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王爷, 你把誉王打成了那样, 会有麻烦吗?” 容昭并未太将此事放在心上,语气淡淡道:“这次他在我手上吃了大亏, 皇后和蒋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对方刚刚犯了事,为免再惹恼了皇帝, 短时间里估计都会安分守己,不敢再做什么。” 祝子翎:“那再过一段时间,咱们不就去西北了?” 容昭点头,“到了边关,蒋家顶多能想办法在军队的粮草上辖制我,不过蒋家在军中没什么势力,这方面也不用太担心。” 他之前当庭斩了克扣粮草的贪官污吏,如今能管着西北军粮饷的人都不敢做什么小动作。毕竟钱权再好也要有命享受,他这个厉王可是毫无顾忌, 哪怕没有把人关进大牢审问,证据不清晰, 他也是照样说杀人就杀人的。 就是杀错了,死人也没处说理去。 因此但凡还要命的,都不敢冒这个风险。 “这么说誉王他们根本没办法拿咱们怎么样?”祝子翎眼睛微亮,“那王爷刚才那一顿应该打得再重点的。” 容昭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唇角,带着笑意说道:“我算好了分寸,要是再打重了,蒋家和皇帝恐怕就都要反弹了。而且光这一次还扳不倒誉王,等咱们从西北回来,估计对方已经计划了很长时间要如何报复了。” 祝子翎:“这个不怕,到时候让毛团去看一下,就知道誉王打什么歪主意了。”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有机会打他一顿更狠的。” 容昭闻言微微失笑,突然发现自己现在比起以往实在轻松了许多。 从前为了应付誉王和蒋家的这些手段,他总要费上不少心思,还要用上许多人手,才能尽量不在对方手上吃亏,表面上对于永宣帝和蒋皇后更是不得不多番容忍,要勉强做出个听话的样子来。 如今却是轻易就能知道并戳破对方的算计,誉王等人占不了一点便宜,就是对着永宣帝,也无需再顾忌太多。 这些底气几乎都要归功于祝子翎。 容昭心下微动,垂眸看着怀里的人,眸光闪了闪,心想差不多也该找机会和祝子翎说清楚所谓白月光的事,让他也知道自己的心意,好早日得偿所愿。 祝子翎不知道容昭的打算,心里还在盘算着之后到了西北能做些什么。 两人先去了一趟美食城,告诉林姨他们尹月儿的事情已经解决,让他们之后安心照常经营,接着才转头回了王府。 回府之后,祝子翎得知祝瑞鸿那边竟又送来了礼物和拜帖。 这次的礼物是价格不菲的江南名茶,小小一包就能卖出几百上千两银子,而且最好的部分向来都是作为贡品,剩下次一等的也很是紧俏,甚至有价无市。 祝瑞鸿送来的这包茶叶质量绝对上乘,比贡品也不差什么了。 祝子翎见状不由有些惊疑,“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舍得在我身上花这么多钱……” “这么执着,感觉没想好事。” 容昭也微微蹙了蹙眉。以祝瑞鸿的为人,就算为了攀上厉王府想跟祝子翎修复关系,在几次被下了面子之后,应该也拉不下脸了。如今这样腆着脸示好,多半是别有所图。 想到祝瑞鸿最近的动向,容昭眼眸微眯,说:“祝瑞鸿已经投向了誉王一派,最近的动作,说不定也跟誉王有关。” 今天发生的事暂时还没有几个人知道,而且永宣帝打算封锁消息,誉王算计祝子翎不成被罚这件事,祝瑞鸿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知道。 誉王既然用了不少心思去那样设计祝子翎,想来另外利用祝瑞鸿这个亲爹算计祝子翎的可能性也很大。 容昭想到这儿,冷着脸说道:“不如趁着他还没听说今日之事,本王去见他一次,看看这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好了。” 虽然尹月儿那一桩就够恶心的了,但誉王和祝瑞鸿恐怕能干出更恶心的事来。 即便厌恶祝瑞鸿,但不管怎样,若是这两人手上有什么对祝子翎不利的隐患,最好还是能了解清楚,提前解决为好。 担心祝子翎不想看到祝瑞鸿,容昭便只说了自己去跟人见面,不过祝子翎听了当即表示要跟容昭一起。他虽然反感祝瑞鸿,但又不是怕见对方,肯定不能光让容昭去给他操心。 容昭多少有些担心,若是最后查出祝瑞鸿打算对祝子翎用些腌臜手段,祝子翎就算表面不说,心里可能还是会受些打击。但祝子翎坚持表示没事,他根本早就把祝家那些人当仇人了,才不会因为祝瑞鸿想害他就觉得难受。 容昭抵不过他的坚持,到底还是开口应允了。 为免祝瑞鸿听到誉王出事的消息起了戒心,容昭很快让人给祝府回了帖子,答应可以尽快跟对方见面。 祝瑞鸿给祝子翎和容昭示好了这么些天却不见成效,还被撅了面子,已经很有些不悦和不耐。只是考虑到誉王那边,也不敢直接放弃,但心里已经隐隐觉得恐怕之前的盘算没法起作用了。没想到这天却突然峰回路转,厉王府那边竟是突然松口了。 祝瑞鸿忍不住有些诧异,胡氏倒是毫不怀疑,面露喜色。 “老爷可是他亲老子,他就算有怨愤,时间长了也该软化了。就是厉王那样的,也不会跟皇上反目成仇啊。”胡氏说道,“之前咱们那样诚心,厉王府却那般不给面子,可见祝子翎这小王八……已经够不敬父母的了。” 胡氏勉强把难听的话咽回去,祝瑞鸿也懒得再训斥她口无遮拦了,闻言倒是宽了宽心。 确实,他下面子示好了这么多次,祝子翎也该软化了。自己到底是祝子翎的亲爹,以前虽然不算重视对方,可也没像胡氏那样刻意苛待这个儿子,对方迁怒自己不奇怪,但怨气想必也没那么深吧。 祝瑞鸿想到这儿,放下了心,开始考虑明日应约该如何应对。 “老爷,明天去了厉王府,就按咱们之前说好的办?”胡氏一早便对誉王交代的那事十分积极,可惜迟迟不能成行,现在终于有机会得以施展了,神色忍不住兴奋起来。 “明日我自己去,你就先别过去了。”祝瑞鸿看着胡氏兴致勃勃的激动模样,顿时眉头紧蹙。 “看你这副兴高采烈的模样,这般沉不住气,到时候去了多半又要得罪厉王厉王妃,恐怕又要坏事。”祝瑞鸿面色不虞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可不能再由你这蠢妇胡来。” 胡氏顿时脸色僵了僵,只是自从她累得祝瑞鸿在永宣帝面前丢脸失心后,对方对她就再没了好脸色,如今只是碍着誉王和孝文伯府,勉强还给她个正妻的名头,却再无什么敬重爱护之意。这样随口便骂她蠢的事,胡氏虽然不悦,却已经没法抱怨纠缠了。 不过听到祝瑞鸿不让她去,胡氏还是忍不住据理力争起来:“明日我到了那两人跟前必然不会露出什么。再说,之前商量的那事你这个男人去说合适?” 祝瑞鸿沉着脸道:“那件事明日暂且不提,等和厉王府关系改善得差不多了再说。” 胡氏这下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高声道:“不说?!那可是誉王殿下交代咱们的事,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进展,哪能再拖下去?你就不怕誉王殿下发怒吗?!” “不过是晚上几天再说,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殿下发怒。”祝瑞鸿皱眉,冷声道,“比起速度,当然是事情办成了更重要,当然要从长计议,稳妥为上。” 这可是要他亲自办的事,为了他自己的仕途未来考虑,当然不能冒太大风险。虽然要给誉王交投名状,但只是进度慢一点,就算誉王心生不满,也还不至于撕破脸皮。等到日后事情做成,这自然就是功劳和苦劳了。反倒是万一立功心切,得罪了容昭最后鸡飞蛋打,还得不到誉王的庇佑,那才是得不偿失。 涉及自身,祝瑞鸿自然极为小心谨慎,哪怕胡氏找了许多理由,还是不松口让她一起。 “不用多说了,明日我单独去,你就呆在府上。”祝瑞鸿皱眉冷淡制止胡氏继续争辩,又找来管家和下人交代道:“明天不许夫人出门。” 说完冷脸转身走了。 胡氏脸色难看地瞪着他的背影,见怎么想办法也拗不过,只能暂且按捺下立刻去报复祝子翎的心思,只是因为这一遭,心里的恶毒念头翻滚得更加厉害了。 第二天誉王称病,没有上朝当值,大部分人都没有发现不对。祝瑞鸿心里倒是莫名闪过了一丝不太好的感觉,但很快就消隐无踪。左相老谋深算,虽然知道誉王的事,但还是勉强维持住了状态,没有显露出什么。祝瑞鸿见其他人,尤其是誉王和左相一脉看起来都状态正常,便也没有多想。 当天祝瑞鸿便特意请了小半日假,备上礼品,郑重去了厉王府。 虽然准备要见祝瑞鸿,不过祝子翎和容昭都没什么严阵以待的心思,毕竟对方说到底只能算是个小角色,要不是跟祝子翎有那一层血缘关系,根本不值得他们注意。对方背后的誉王如今都计败伤重,祝瑞鸿就更翻不起什么浪花了。容昭和祝子翎之所以要见他这一回,不过是想知道对方有什么筹谋,是否有隐患需要消除罢了。 这件事其实也再简单不过,只要把人叫来,让毛团看上一眼就行。倒也不用跟对方虚与委蛇太久。 因此容昭和祝子翎的状态都还很是悠闲。祝子翎前段时间让厨子做了皮蛋,如今时候差不多,就惦记着去厨房看了看。 皮蛋的气味有些刺鼻,不过卖相却颇为好看,祝子翎让人剥开一个后,就见里面的蛋白已经变得晶莹剔透,颜色黑而清亮,上面还有奇异的白色纹路微微蔓延,霎是奇特。 原本因刺鼻气味而对这皮蛋心里有些打鼓的厨子们,见到它的模样后,都忍不住惊叹起来—— 普通的蛋居然还能变成这样!仿佛什么奇异的宝物,乃至异兽的蛋一样,让人看着都有些舍不得或是不敢吃了。 便是早知道祝子翎做出的新鲜吃食十分奇异,他们还是每每都会被惊住。 不过好看归好看,对许多刚接触的人来说,皮蛋的味道还是很冲,并不是特别好接受。好几个人尝过之后,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但虽然乍一尝觉得刺鼻或者呛,有些人却又忍不住想要再吃两口,而且越吃越喜欢。 如果能接受这个味道的话,皮蛋就会是一样非常独特的美味。最简单的吃法就是作为一道凉菜,配些料汁就能吃了。另外还可以煮粥煮汤,当做配菜。 皮蛋瘦肉粥也算是众多粥品里极为经典的一道搭配了。 厨子们一开始以为用皮蛋煮粥会让粥的味道也变得很冲,之后尝试过后才发现情况恰好相反。 把粥煮得稠稠的,软烂的米粒包裹在切成小块的皮蛋和丝丝瘦肉上,入口不仅不呛,反倒是鲜香十足。米粥极大地中和了那种呛人的味道,让皮蛋变得更温和,加之细碎瘦肉的肉香,让粥整体染上了咸香的鲜味,搭配起来恰到好处。入口鲜美顺滑,温和适口,又不失皮蛋那种独特的风味,比之一般的粥味道更显特别,老少咸宜。 有格外喜欢皮蛋味道的人,喝着粥再又配上一盘凉切皮蛋,浇上醋和辣味混合的料汁,就粥吃起来更是满足。 不过熬粥需要的时间不短,中途祝子翎就离开了厨房,得知祝瑞鸿上门了。 于是他顺便带着一碟凉拌皮蛋去找容昭会合。 容昭见祝子翎拿来了新菜,自然不介意让祝瑞鸿多等一会儿。不过皮蛋的味道他并不太欣赏,尝了一口便微微蹙起了眉峰。但为了不让祝子翎失望,很快就又松开来。 “这是怎么做出来的?模样着实奇特,看起来挺不错。”容昭顿了顿,没法赞赏味道,只能换了个角度来夸。 他看到的皮蛋已经不是整个,卖相其实已经不算出众,但黑漆漆的蛋依旧十分奇异。而且容昭观察入微,注意到晶莹的蛋白部分和上面堪称有些瑰丽的白色纹路,夸起来倒是并不违心。 祝子翎就把皮蛋的大致做法说了一遍,容昭一边听一遍毫不吝啬地表达赞许。等他们愉快“探讨”完了这样新做出来的吃食,这才重新想起外面等着的祝瑞鸿,前去接见。 祝瑞鸿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人来,王府的下人对他也不算特别恭敬,不由地十分不快。不过他还是知道分寸,按捺住了脾气,老老实实地等着,没有抱怨或者多催。 祝瑞鸿觉得这肯定是祝子翎故意为之,是仍旧对他心有怨愤的表现。不过既然如今准许他登门,看起来还有化解的余地。 所幸今天没有带胡氏一起,不然很可能不是化解而是更加结怨了。 祝瑞鸿心中微微庆幸,越发调整好了心态,等到祝子翎和容昭终于出现时,不仅没有表现出等了这么长时间的不满,反倒是显得格外亲切温和。 “拜见王爷,拜见王妃。” 祝瑞鸿站起来主动拱手,试图释放善意。不过祝子翎和容昭见此,不仅没有领情的意思,反倒是暗自皱了皱眉。 这样无事献殷勤,果然是非奸即盗。 “祝大人几次三番想要求见本王和王妃,不知有何贵干?”容昭并不想和祝瑞鸿多做寒暄,没有回应祝瑞鸿的殷勤,直接带着祝子翎在主位坐下,淡淡问道。 祝瑞鸿怔了怔,旋即很快看向祝子翎,试图露出慈爱的模样,冠冕堂皇地说道:“王爷言重了,微臣只是许久未能见到王妃殿下,作为父亲难免有些想念,故而才来求见叙话。倒并非有什么事要办。” 不等容昭做出反应,祝子翎闻言先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 “以前在祝府,祝大人不是照样几个月都未必会见我一次吗,这时候倒知道想念了?” 祝瑞鸿脸色顿时僵了僵,看着祝子翎略带讥讽的神色,面颊微微颤了颤,克制住心里的恼怒,勉强露出歉疚之色来,状似真情实意地看着祝子翎说道:“以前是为父有些忽视了你,只是你还在家里的时候,为父想见也就能见到,自然更放心些。如今你也算是离家在外,咱们父子要见一面不容易,难免更让人忧心几分。” 祝子翎虽然是没把祝瑞鸿放在心上,但看到他这么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演,还是难免有些反胃,连忙转过头去看容昭洗了洗眼睛。 虽然祝子翎没说话,但容昭见状立刻就意识到他这是被祝瑞鸿膈应到了,顿时皱起眉,对祝子翎道:“本王在这儿即可,翎儿不如先回去休息?” 祝子翎看着容昭,感觉眨眼间就被治愈了,顿时摇了摇头,“不用,我跟王爷一起。” 反正有容昭在,祝瑞鸿再恶心也不至于给他留下什么不好的心理阴影。 容昭见他执意留下,也没有再劝,只是看向祝瑞鸿的目光越发不善。想到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给祝子翎带来麻烦,容昭沉着脸控制着勃发的怒意,冷冷说道:“祝大人还是有事说事吧,翎儿有本王照顾,总比呆在那个有多年陷害他的恶毒继母的祝府好,还不需要你担忧。” 祝瑞鸿被容昭凌厉的目光一刺,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装不下去,只能僵笑着附和:“是、是……王爷如此关爱小儿,微臣自然是放心的。” 他向来清高,并不是处事圆滑的人,如今却不得不勉强自己赔着笑脸,希望能改善容昭和祝子翎对待自己的态度。然而祝子翎对此的反应却是打了个哈欠,面色不耐地直接说道:“别废话了吧,你到底是干嘛来的?” “之前我娘的嫁妆还是我想办法才要回来的,现在你突然给我送这么多礼,说没事未免也太假了。” “……” 祝瑞鸿一时无言。 他确实是有事,可祝子翎现在越这么说,他就越不能承认确有所图。 目前看来祝子翎对他的态度还是很糟糕,就是还有和解的可能,要是现在把他真正盘算的事说出来,必然也只会招来对方的反弹。 再说厉王也在,并非是什么好时机。 “你娘嫁妆的事是胡氏所为,为父是真的不知情,”祝瑞鸿叹了口气,“为父知道你如今是王妃,不缺这点东西,不过为父该给的还是要给,就当是给你的补偿吧。” 祝瑞鸿脸色微微变幻了一瞬,但接着就很快拿出了一套之前想好的说辞,想要安抚祝子翎。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有一只小小的鸟儿,一直在房梁上面歪头瞄着他。 一回生二回熟,虽然祝瑞鸿这次的做派同样恶心,不过祝子翎有了经验,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果断转头,不理祝瑞鸿,也不听他的话,直接去看容昭了。 祝瑞鸿见状声音一顿,脸色再度难看地僵硬了一瞬,只是接着还是忍辱负重地继续说道:“咱们终究是父子,之前对你不够看重,如今为父确实有些后悔。如今我也没什么所求,只要往后还能跟你时不时见面叙叙话就可以了。” 祝瑞鸿觉得自己如此恳求,不管怎么样,祝子翎和容昭都该软化些许了,不说直接答应他以后能再来,至少态度不该再那么夹枪带棒。 孰料他说完后,祝子翎不为所动,只是盯着容昭看,容昭则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既然祝大人没事,那就请回吧。” “以后也不必再来,本王不会让翎儿见到让他不开心的东西。” 祝瑞鸿闻言再也控制不住,脸色透出一股青黑,难看至极。 容昭竟然……竟然如此不给他面子! 他堂堂礼部尚书,朝中大员,还是祝子翎的亲爹,容昭竟然说他是东西?! 祝瑞鸿一时间气息起伏,神色极为难看,不过容昭毫不在意。反正看祝瑞鸿今天是不打算直接透露针对祝子翎的谋划了,容昭自然也没心情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 反正已经跟这人说了好几句,又问了几遍他想干什么,祝瑞鸿心里怎么都该想过自己的真实意图,该知道的小胖鸟多半都已经知道了。 祝子翎也觉得跟祝瑞鸿见面果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哪怕能看到对方言不由衷、做小伏低赔笑的模样,也并不是很痛快,见容昭冷言送客,祝子翎也干脆站了起来,拉着容昭准备走。 “王爷咱们赶快回去吧。” 祝瑞鸿这么藏着掖着,他更想知道毛团从对方那儿“看到”什么了。 被祝子翎这么无视,祝瑞鸿脸色铁青,几乎就想开口呵斥。可在厉王府哪有他作威作福的份,不等容昭吩咐,侍卫就直接将人拖走赶出了王府。 看在祝子翎的份上,好歹没直接让这位礼部尚书在王府大门摔得灰头土脸。 毛团飞到祝子翎肩膀上,不用等回到更私密的地方,就将刚才从祝瑞鸿那儿知道的事一股脑地告诉了祝子翎和容昭,也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人听到。 祝子翎抓着容昭的袖子,很快被容昭变成手牵手,就这么边“听”边慢悠悠地走着。 “啾啾,啾啾啾……” 毛团如今越来越聪明,也更会抓重点了,没费太多口舌,就把祝子翎和容昭想知道的事情说清楚了。 “那个誉王要刚才的人想办法拆散主人和王爷,这个人准备先跟主人拉近关系,然后劝主人给王爷安排几个人做小,让她们生下孩子抱来自己养。” 祝子翎和容昭闻言微微一怔,接着便都蹙起了眉。 毛团啾啾叫着对容昭说:“这个人听那个誉王的话,但是也不想太得罪你和主人,就想找一个能交差又不得罪人的办法。他觉得主人不能生孩子,以后你很可能就不喜欢主人了,所以这样做也是对主人好,不算坏事,可以给主人更多保障。” “只要能说服主人自己同意,就都怪不到他头上了。” “而且这人说,你就算只喜欢主人,对其他人没兴趣,但是被主人亲自塞人的话,就也会慢慢心凉了。再有体贴的美人出现,说不定就移情别恋了。” “再后面的他都不用管,只要能让主人同意安排人给你生孩子,他再拿出这样的说法,就可以给那个誉王交差了。” 毛团歪着头盯着容昭,胆大包天地好奇道:“你真的会移情别恋么?” “……”容昭脸色一黑。 “好个祝瑞鸿。”算盘着实打得精。 他沉着脸冷声说了一句,声音里满是寒意。 祝子翎对毛团说的话听得愣愣的。本来他以前也不是没考虑过容昭可能娶其他人回来,甚至直接休了他另外娶妻生子的情况,一开始甚至就是这么打算的,但如今听到祝瑞鸿这样盘算,却是感觉心里堵得慌。 听到毛团最后的问题,祝子翎忍不住也看向容昭,想知道毛团说的那些会不会真的成为可能。 容昭注意到祝子翎的状态,微微一愣,旋即停下步子,转过身正对着他,问:“难道翎儿会同意给我纳妾?” 之前祝子翎还因为不纳妾的事要过他的保证,总不至于被一个厌恶的祝瑞鸿说上几句就轻易动摇了吧。 果然祝子翎闻言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容昭目光放缓,柔声道:“之前我答应过翎儿,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翎儿不相信么?” 祝子翎眨了眨眼,对上容昭深邃的目光,回想起很早之前容昭便做过的承诺,那一丝慌乱顿时被抚平了,再度摇头,“我相信王爷。” 但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个问题:“王爷……想要孩子吗?” 容昭看着祝子翎,毫不犹豫道:“不需要。” “本王没想过要有孩子。” 以前是身体不好注定短命,就算有孩子也不是好事。后来被祝子翎治好了身体,或许可以养孩子了,但祝子翎是男人,他不可能去找其他人生,自然也不会想这件事。 反正永宣帝的血脉也没什么可传承的,至于齐家的血脉……他已经找到了一些齐家的旁支,等为齐家平反后将人过继过去,比他自己找人生孩子更合适。 祝子翎听容昭说没想过,怔了一怔后,就意识到大概是对方之前身体不好的原因,不由说道:“以前没想过,王爷现在不就可以想想了……” 祝子翎说着不知不觉就微微噘起了嘴,不情愿的心思都在写在脸上了。 容昭见状还来不及皱眉便忍不住微微失笑,伸出食指按上祝子翎的嘴唇,话音里带着轻笑:“翎儿是想要我想,还是不想要我想?” 祝子翎:“……” “是不想吧?”容昭俯身凑近,指腹在祝子翎柔软饱满的唇瓣上捻了捻,“嘴噘得挂油瓶了。” “……” 祝子翎唇上感觉到容昭极为亲昵的动作,脸顿时有些烧起来。 “咦?主人,你怎么红啦?”站在祝子翎肩上的毛团顿时叽叽喳喳起来。 祝子翎:“……” 他们这会儿还没走到房里,如今就站在院子外,不远处还有值守的侍卫,这一幕不光有毛团看到,另外还落进了不止一个人眼里。 虽然当着容昭,暂时没人敢议论,但那眼神都已经传达了充分的八卦意味—— “嚯,王爷这是在干嘛?” “王爷和王妃感情真好啊!” “啧啧,大白天呢,这还是在外面……” “看得我都想找媳妇了……” 虽然感觉到了其他人好奇的视线,容昭却并不放在心上,甚至松开祝子翎唇上的手,转而将人直接揽进了怀里,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道:“翎儿放心,我不在乎什么孩子。” “我只要有翎儿就够了。” 祝子翎靠在他怀里,停顿了片刻,难得显得有些矜持地轻轻应了一声。 毛团这时却扑棱棱地飞起来,大声啾着:“主人!主人你身上在发烫!” 祝子翎:“……” 容昭垂眸看到眼前泛红的耳朵,不由轻轻笑了一声,接着就见那可爱的耳垂越发殷红起来。 因为这个插曲,两人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容昭的书房,开始正经讨论祝瑞鸿的算计。 “若是换成其他人,祝瑞鸿这算盘打得确实不错。”容昭微微冷笑着说道。 一般人确实大多在乎子嗣,男妻主动给夫君纳妾要孩子也很常见。 最关键的是,这样的建议若是由真正的娘家人提出来,确实很合理,很难被发现是背后还有人指使的恶意算计。 一旦成功,不说绝对能离间一对感情好的夫妻吧,但是至少也确实不会将人得罪死,顶多只是稍微落点埋怨。 而换成一般夫妻,事情确实很有可能向祝瑞鸿打算的那样发展。两人感情正好,一方却总要把对方推给别人,那后者怎么会高兴。 当然若是感情深,又确实需要孩子的,只要在有了孩子后就不再接触那些妾室,这种事情倒也未必不能过去,但既然有人有心算计,完全还可以在妾室的安排上做些手脚,弄些擅于挑拨争宠的、特别符合丈夫审美的、有点身份背景不好处理的……总之只要开了这个头,算计的人就有许多种办法让两人的隔阂无法修复,越变越深。 祝瑞鸿为了明哲保身,自己不打算做后面的这些手脚,但可想而知,他是被誉王指使,祝瑞鸿不动手,誉王肯定也会动手。 到时候祝瑞鸿不仅不得罪人,又帮誉王做成了事,倒是两头得宜。 难怪他能从一个毫无身份的寒门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若非碰到容昭和祝子翎,这算计确实说得上精到了。 不过谁让祝瑞鸿想算计的是容昭和祝子翎呢。偏偏他就不在乎子嗣,更不会为了子嗣让祝子翎不高兴。而祝子翎也并不是那种“贤良淑德”的妻子,也并不愿意把他推给其他人。 更何况祝子翎跟祝家关系根本就不好,哪里会相信祝瑞鸿会真心为了他好而出谋划策,反倒是对方过于殷勤,立刻就会让人怀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祝子翎撇了撇嘴,“算盘打得好,就是太没数了,居然觉得我还会信他的话。” “关心我生不出孩子,还不如先关心关心他自己吧,他现在也就祝子臻那么一个败家子儿子了,一看就顶不了什么用,说不定正急着再生一个呢。” 容昭闻言神色微动。 说起来,他原本是打算再找机会给这个祝子臻一些教训的,只是后来连番出事,祝家也已经越发气短,祝子臻不敢再像往常那样嚣张,盯着他的人一直没什么汇报,他就差点把教训这人的事给忘了。 如今祝子翎这么一提起来,容昭突然觉得可以把这件事重新提上日程了。 祝子臻再不争气,也是祝瑞鸿唯一能继承家业的儿子了。这人虽然重视自己远超任何人,但显然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子嗣的人。若是唯一的儿子出事,想来确实会急着再生一个。 而胡氏把祝子臻当命根子,本身又已经不为祝瑞鸿所喜,一旦祝子臻出事,必然要跟祝瑞鸿真正闹起来。到时候这家人自顾不暇,想来也没精力再找他们的麻烦。 不过这些终究只是小道,最好还是能直接将这帮人彻底解决才好。特别是主使的誉王,如今看来让他断上一双手臂也还是根本不够。 想到祝瑞鸿送来的江南那边名贵的贡茶,容昭垂眸沉吟起来。 江南那边多是誉王一系,他并没有多少势力,不过……事无不可为。 在此之前,就姑且用些取巧的小道吧。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要设计的人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这些就不用对祝子翎说了。 在祝子翎询问他知道了祝瑞鸿的打算,接下来准备怎么做的时候,容昭伸手舀了一勺桌上的冰淇淋喂给他,温声道:“我来解决,以后不会再让这些人来烦你。” 祝子翎含着一口冰淇淋眨眨眼,还想再问他有什么计划,容昭又率先问道:“翎儿晚上想吃什么?” 祝子翎:“……那就奶茶手抓饼,还有蒜香排骨和虎皮鸡爪吧。” 唉,容昭喂的冰淇淋就显得格外好吃。 可惜他这么大一个人,不好总让人喂。 第156章 第156章 祝瑞鸿被容昭赶出去后, 神色阴沉地回府,对胡氏也没心思应付了。 对于容昭和祝子翎恶劣无礼的态度,祝瑞鸿自是极为恼怒,但激烈的情绪过后, 他就不得不忧虑起来——照现在的情况来看, 恐怕他之前的打算很难成功了, 没法给誉王交差…… 若是这样,恐怕他就只能放弃两不得罪的打算, 不得不多冒些风险了。 祝瑞鸿脸上神色变幻, 回想起之前被容昭和祝子翎狠狠下了面子的一幕幕,心中一发狠, 咬牙下定了决心。 就在祝瑞鸿决定彻底选择跟容昭和祝子翎作对的时候, 他心里的大靠山誉王,此时状况却并不好。 翌日祝瑞鸿发现誉王仍旧称病告假, 本来没想太多,却发现朝中的风云似乎有些不太对。晋王那边的人拐弯抹角地刺了病中的誉王几句, 话里话外似乎还有些别的意味,而左相那边却是僵着脸没有反驳。 反倒是级别更低些的誉王拥趸,忍不住出言回击,结果却被永宣帝十分不虞地呵斥了。 祝瑞鸿在这方面敏感度自然不低,见状顿时心里咯噔了一声,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让永宣帝看起来仿佛是有些恼了誉王。 大部分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在朝会过后都不由地谨言慎行起来。唯独晋王那边略显张扬, 似乎认定誉王惹上了麻烦。 祝瑞鸿心中惴惴,越加小心, 立刻把之前为誉王对付容昭和祝子翎的打算先往后放了放。 他投靠誉王是指望着对方能助他上青云,可不想在大船失事的时候把自己牵扯进去。 不料回府后,祝瑞鸿竟然得知胡氏去了厉王府。 “是谁让她擅自出门的?!”祝瑞鸿顿时心里一阵不妙,冲着服侍胡氏的下人们气不打一处来地怒斥。 下人们苦着脸没法争辩,只能任由祝瑞鸿训斥,心里却是极为不满。 当家主母要出门,哪是他们这些奴仆能拦住的。 祝瑞鸿也清楚这点,只是心中忧虑又懊恼,不得不发泄一番。也怪他没有提前约束,只昨天交代了不能让胡氏出门,却没说今天往后也不许她擅自行动,结果胡氏居然立刻就跑去了厉王府。 就看祝子翎和容昭对他的态度,胡氏去了绝对是只有跟人结仇结怨的份,说不定因为蠢钝又要给他惹出祸事来! 简直是个专惹麻烦的灾星! 祝瑞鸿对胡氏的不满已经上升到了顶峰,而事实也确实跟他猜测的差不多,胡氏去了厉王府后,很快就跟祝子翎和容昭起了冲突。 容昭既然打定主意要让誉王和祝瑞鸿都不好过,很快就暗中让人将一些消息透露给了晋王。 誉王和永宣帝想将那桩丑事掩盖过去,但作为誉王最大对头的晋王,自然不会放过这样落井下石的机会。誉王一莫名称病,晋王就使人去打探了一番情况。 虽然不如誉王和蒋家在朝中宫中根基深厚,但之前永宣帝接连叫来了几个人,中途慌忙地请了太医,似乎还秘密处死了一些人……这样粗略的消息晋王还是能打探到的。再之前在美食城里,祝子翎和那个尹月儿还有明兰郡主发生争执的事也有不少目击者,即便晋王还不能知道事情具体的细节,但种种迹象结合起来,也能意识到事情不简单。而且誉王应该吃了大亏。 再有容昭刻意让人透露的一些消息,晋王多少也能猜出些东西了。 得知誉王算计容昭他们,结果被容昭当面打伤,另外还惹恼了永宣帝,晋王就止不住地幸灾乐祸。上朝时就连番找机会讽刺,更打算趁着永宣帝不待见对方的这段时间,借机打压誉王一派的气焰,削弱对方的势力。 料想誉王失势,又有晋王步步紧逼,祝瑞鸿不会敢再来找麻烦,蒋家更无暇对他们施展报复。然而容昭却没料到,还有个冲动又没脑子的胡氏,搞不清楚皇城里的风云变幻,转头就直接胆大包天地跑来碍眼了。 听说胡氏上门,祝子翎和容昭都颇为愕然。 “她来干什么?”祝子翎奇怪道,“祝瑞鸿昨天都被轰回去了,难道还以为我会给她好脸色吗?” 容昭微微蹙眉,思忖了片刻道:“恐怕这位是自己擅自过来的。” 祝子翎:“嗯……多半就是,祝瑞鸿大概还不知道吧。” “她过来恐怕也是为了祝瑞鸿盘算的那事吧?”祝子翎想了想,“劝人给丈夫纳妾好像是女眷来比较合适。哈。” 祝子翎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事实证明他说的没错,前来禀报的人很快又补充到,胡氏还带来了几个十分貌美的女子,看着也不像普通的侍女。 祝子翎这下有点意外了,“嗯?居然这么快就直接把人送来了?” 容昭皱起眉,“祝瑞鸿并没有打算自己安插人,这几个侍女……” 祝子翎和容昭对视了一眼,领会道:“这也是胡氏自己偷偷弄的?” “估计是了。”容昭应了一声,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胡氏要找到合适的人选,还要全程瞒过祝瑞鸿,肯定没那么容易,这几个人恐怕并不只是胡氏的手笔。 容昭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很快就想到了最有可能暗中支持了胡氏的誉王。 不过这人才刚犯事被他打成重伤,会在他正警惕的时候再度搞小动作么? 容昭快速在心里考虑了一遍,看向祝子翎,道:“翎儿稍待,我去把这些人处理了。” “啊?”祝子翎一怔,忍不住伸手抓住容昭,“王爷你单独去吗?要不……就我去吧?本来胡月欣也是要找我……” 他还挺想看看那几个美貌侍女长什么样子,让胡氏认为是能引诱到容昭的。 不过祝子翎自己好奇,却莫名不太想让容昭看见她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看看热闹。 容昭看他有些警惕的样子,不由微微挑了挑眉,“那便一起去吧。翎儿想好要如何处理了?” 祝子翎眨眨眼,“我就看看……看完把人赶走就行了吧。” 反正那几个美女肯定不可能留下来。 祝子翎这么想着,不料却听见容昭说道:“倒也不用直接赶走,不如暂且留下。” ?! 祝子翎顿时惊了,诧异地看着容昭,一时难以反应过来。 容昭不是对美色没兴趣,也不打算让祝瑞鸿他们得逞吗,怎么突然之间就改口了? 这还没看到那几个美人长什么样呢,难道就真被胡氏带来的人引诱,都不管对方是恶意算计了? 容昭看到祝子翎满脸惊讶、难以置信的神色,不等他真的委屈起来,便忍不住唇角微勾,将人带到跟前,轻笑道:“并非翎儿想的那样。只是先把人收下,后续就能任由我们处置了。” “昨日你不是还为祝尚书后继无人‘忧心’么,”容昭故意道,“这几人本王用不上,送给祝大人开枝散叶,岂不正好?” 祝子翎听了容昭说的,诧异的神色逐渐变得兴致勃□□来。 其实他本来也只是对容昭的提议一时惊诧,倒是并没有真的认为容昭会上了胡氏的当,现在听对方这么一解释,顿时恍然。 不得不说,容昭这个打算,实在是很合他的心意! 胡氏想利用这些美人来给他添堵,要是容昭愿意把人留下,胡氏恐怕要喜不自胜了。高兴过后再发现事与愿违,这些人最后反倒变成了跟她自己争夺资源的对象,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现。 祝子翎顿时起了看好戏的心思,难得积极地要去跟胡氏见面。 “王爷这个办法好,”祝子翎不由地一笑,“好几个美人呢,估计都是难得出众的那种,当丫鬟买估计都得花不少钱,给祝瑞鸿也算是一份大礼了。就当是我给他的‘孝敬’吧。” 容昭猜到他会欣赏这个方案,也笑着附和道:“毕竟是胡夫人一番心血,浪费了不好,就由祝大人物尽其用吧。” 祝子翎拉着容昭往外走,兴味之余倒还不忘记叮嘱了一句:“说好了都给我那个爹,等会儿要是那几个人里有特别好看的,王爷可别看人可怜就不送了。” “……”容昭眉梢微挑,“当然不会,翎儿不心软就行,本王可没那份善心。” 胡氏在王府的大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侍卫说要请示,连大门都不许她进。马车一直被阻在门外,被其他人看到了就是丢人现眼,胡氏心中气恼,却也不愿立刻离开,只能假装没事似的就这么等着。 只是盛夏炎炎,马车里更是又闷又热,带来的几个美人妆都有些花了。胡氏越来越焦急,一催再催,正考虑是不是只能打道回府的时候,总算是得到了容昭和祝子翎的召见,被人放了进去。 胡氏心头微松,原本快要掉光的底气重新足了一点,看向身后三个精心打扮的美人,耳提面命道:“等会儿你们好好表现,以后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就看这次了,知道吗?” 三人俱是乖巧应是,胡氏又打量了她们一番,心中暗暗点头。这几人姿色出众,各有千秋,乖巧温顺的性子也着实讨人喜欢,明显都是男人喜欢的类型,不愧是誉王让人精心挑选栽培出来的。 如此温香软玉,就是容昭不动心,祝子翎一个毛头小子也未必能不动心。 胡氏还不知道祝子翎直接给楚楚动人的美人尹月儿扣了个大不敬的罪名,毫不怜惜地告到了皇帝跟前的事,觉得以这几名婢女的水准,计划成功报复祝子翎的机会很大。 胡氏这次确实是自作主张来的,昨日祝瑞鸿回去后心情不佳,胡氏急冲冲地去问什么时候再让她去说服祝子翎给容昭纳妾生子,却被祝瑞鸿狠狠甩了脸色。 祝瑞鸿并没有给胡氏说明那次来厉王府之后的情况,只是光看对方的脸色,也知道他显然是碰了壁。 祝瑞鸿只不虞地告诉胡氏不用再想这事了,多半行不通,便语气烦躁地把她给赶走了。然而这样轻描淡写的说辞哪能打消胡氏的念头。 得知自己准备且期待了许久的报复办法不能进行下去,胡氏哪能甘心。她早就想象过不知道多少次计划成功、祝子翎失势后的情形了,如今见祝瑞鸿打算半途而废,自然不会甘愿。 虽然祝瑞鸿说事不可为,但胡氏另有筹码在手,并不这么觉得。 这筹码自然就是誉王的支持。 祝瑞鸿想要左右逢源,并不想为誉王承担太大风险,誉王哪能一点都看不出来。因此除了交代祝瑞鸿,誉王还看准了胡氏对祝子翎和容昭的憎恨,让人私下跟胡氏联系,单独给了胡氏许多支持,好更充分的达到目的。 祝瑞鸿顾惜自身,不想把事情做绝,但誉王当然希望闹得越激烈越好,胡氏恰好也是这么想的。 得知祝瑞鸿的打算后,誉王就命人找了这几个美人来,把人交给了胡氏,让胡氏到时候依靠祝子翎娘家的名头,务必想办法将这些人安插进厉王府的后院。 除此之外,誉王还给了胡氏不少便利和好处,特别是关于祝子臻的前途,许下了不菲的承诺,胡氏自然是越发卖力,急切地想要把这桩事给办成。 胡氏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之前试图求见祝子翎和容昭连日没有进展,胡氏便很是急切。如今得知祝瑞鸿要放弃,众多筹谋可能都要功亏一篑,终究按捺不住,打算自己单独行动了。 左右她现在跟祝瑞鸿也算是相看两厌,瞒着对方行事也半点不觉得心虚。 而且因为誉王的支持,胡氏如今也有这个底气。 当然,实际行动前,胡氏也想到了要去请示一下誉王,只是誉王刚被容昭打成重伤,身边的心腹也都为这事焦头烂额,实在没人有心思去管她这个小角色。胡氏只得到了一个誉王正在病中,暂时没空管这些的回复。 胡氏完全没有猜到誉王这个“病中”有什么问题,而誉王之前都是几番鼓励她抓住机会去离间祝子翎和容昭。于是思忖过后,胡氏就决定先斩后奏,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昨天厉王府那边终于松口愿意见他们,虽然祝瑞鸿看起来没讨到好,但她打着祝瑞鸿的旗号,说不定就还能见到人呢。 这次不去,往后祝子翎说不定又完全不给他们接近的机会了。 胡氏觉得自己带着那三个美人,只要能见到祝子翎和容昭,就能算是有了至少三四分的把握,即便不能一次成事,也能给他们留下些念头。往后要是再有机会,成功的可能性也就大了。 这会儿被王府的守卫放进了门,胡氏便更有信心了一分,觉得自己这决定没有做错。 更让她惊喜的是,见到祝子翎和容昭后,祝子翎第一眼就把视线放在了三个美人的身上,左右打量了半天,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看起来很是欣赏。 容昭倒是只扫了一眼便不再多看,见祝子翎一直盯着人看了半天,还微微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拉回对方的注意力。 不过是几个浓妆艳抹出来的心机女子,何必看那么久。 祝子翎转头看向容昭,无辜地眨了眨眼,没领悟到容昭突然打断他是为什么。 不过那股好奇劲儿过去后,确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了。这三位女子确实都姿色出众,不过比起之前的尹月儿,倒还差了一分,只是不像尹月儿那么楚楚可怜,更显得温婉柔顺一些,给人一种容易支配掌控的感觉。一般如果要给丈夫纳妾的话,似乎就适合找这样的——貌美容易得宠,而柔顺的又好控制,适合在后院里有其他受宠妾室的时候拿出来打擂台。 不过他和容昭明显不符合这种情况,胡氏送这几个人来,也不知是真柔顺还是假柔顺。 祝子翎心里更希望是假的,毕竟她们之后要进的事祝府的后院,太听话的话倒是让胡氏轻松了。 就在祝子翎思维不断延伸的时候,容昭冷淡地看向胡氏,率先出声道:“不知道胡夫人来这一趟又是想做什么?” 胡氏看容昭明显对几个美人毫无所动,虽略有一丝失望,但也不算太意外。毕竟这位厉王早就是出了名的心肠冷硬不近美色,唯一例外的也就是一个祝子翎而已。胡氏本也没太指望这几人能轻易打动容昭。 倒是注意到祝子翎在端详过美人之后,似乎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胡氏眼中忍不住带上了喜色。 看来祝子翎是已经有些被迷住了! 等会儿只要她想个办法单独跟祝子翎说,建议祝子翎把人留下,多半就能成功! 胡氏有了盼头,对着祝子翎和容昭表演做戏也不觉得怎么难受了,演技倒比之前强了许多,当即像祝瑞鸿那样,也说了一番关心体贴祝子翎的话,半点也没有良心上过不去的感觉,也没觉得脸上烧得慌。 不过容昭知道祝子翎不喜欢被这么膈应,很快就打断了胡氏:“若是没什么正事,胡夫人看过翎儿了就请回吧。” 容昭并不怕胡氏会因为他态度冷淡就真的离开,以至于打断他和祝子翎的计划。毕竟胡氏能瞒着祝瑞鸿直接带着人冲动上门,又怎么会有那份警惕和耐性。 果然,胡氏在被撅了面子后,虽然不悦却是也着急起来,很快就表示有话想要单独和祝子翎说。 为了让胡氏顺利把人“交出来”,祝子翎忍着没有对她横眉冷对,闻言看向容昭,“王爷……” 你看,劝我为了子嗣给你纳妾的话不好当着你的面说,为了快点把事情解决,要不你就先回避一下? 祝子翎用眼神示意道。 “……”容昭皱了皱眉,见祝子翎颇为积极,还是暂且起身离开了。 左右是在王府里,胡氏和那几个婢女都没有武功,不会有什么危险。 容昭去了外面,祝子翎重新看向胡氏,当即催促道:“有什么话赶快说吧。” 胡氏顿了顿,倒也知道自己跟祝子翎其实没有什么和解的余地,于是也不再假惺惺地寒暄,很快直接说道:“王妃与王爷伉俪情深,可王妃毕竟是男子,如今年纪尚轻,情到浓时不觉得,做长辈的却难免忧愁。” 胡氏没说自己,把祝瑞鸿抬出来,说:“老爷担心王妃和王爷一直没有子嗣,将来会没有了依靠,让我来劝王妃,毕竟是为人妻,还是要尽早考虑传宗接代的大事,有个儿子傍身才是。” 胡氏故作语重心长,拿出考虑过许久的话术:“不管如何,总要有个嫡子留在膝下,不然即便王爷对王妃宠爱不衰,百年后怕也要少了真心实意的祭祀供奉不是?王妃也不用担心有人分了王爷的宠爱,毕竟王妃才是王爷爱重的正妻,只要找个柔顺听话的,不怕人能翻出天去。再说只要有了个儿子,只认王妃这个嫡母就是,生母自可以随王妃处置。” 祝子翎对胡氏这一番话左耳进右耳出,克制住没有表露出不屑来。虽然以大启的情况来说,胡氏说的这些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但祝子翎代入自己和容昭,就对这种思路实在欣赏不起来。 执着要儿子有什么意思,还把生母“处理”掉,别说作为依靠,日后说不定就是反目成仇了。就看他和祝瑞鸿,容昭和永宣帝的关系,恐怕这两人都恨不得没有他们这两个个儿子吧。 祝子翎心中腹诽了一句,不想跟胡氏多说,干脆直接看向对方身后那几个美人,问:“她们就是你们准备拿来给我‘儿子’当生母的人?” 当着这几人的面就说什么生母可以随意处置的话,胡氏真是不带脑子。正常情况下,就算是这种妻子给丈夫纳妾的事,大多被纳进门的都知道自己的孩子注定要认其他人做母亲,但多少也会给个名分,听见自己可能生了孩子就会被“处置”,哪里还能心无芥蒂,恐怕立刻就该慌乱哭泣求饶了。这几个人却是面色不显,看起来依旧乖顺听话,仿佛连性命都不在意。 就是不像他这样提前就对真相差不多一清二楚,稍微想想也能看出问题来。 祝子翎对胡氏心中鄙夷,表面上还是假装没发现什么,倒是胡氏微微一惊,没想到祝子翎竟这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意图。不过看到祝子翎又盯着那几个女子看了好几眼,胡氏顿时觉得祝子翎反应这么快,果然是早已看上了她们。 见此胡氏便干脆应了此事,“这几人是老爷让我特地寻来的,身体康健,应该都是好生养的。另外会做事也听话,若是王妃有意,想来其他地方也能帮衬王妃几分。” 胡氏担心祝子翎看上了美人,不愿把人送去给容昭做妾,于是又言语暗示道:“王妃若是看得中哪个,她们的卖身契自然也会一并留下。我看王爷方才并未多看她们一眼,想来不会把她们放在眼里,以后她们自然听的是王妃的话。王妃对待她们想要如何……就能如何。” 祝子翎对这几人根本没那个心思,倒是没能听出胡氏话里的意味来,只觉得她除了容昭没多看这些人那一句,其他话都听得人挺烦的,也没心思再跟人演戏,直接摆了摆手,说:“那就这样吧,这三个人我收下了。” 胡氏一愣,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但很快便觉得祝子翎果然是被美色所惑,没有起什么疑心,而是直接喜上眉梢。 “还是王妃英明,这三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出挑,确实都留下最合适。老爷以后就不用多担心了,想来再过不久就能听到王妃的喜讯了。”胡氏难得对着祝子翎笑得真心。 计划如此顺利,往后听到的喜讯可不会是祝子翎的,而是她的才对。 祝子翎看她满脸喜色,暗暗撇嘴,倒是越发期待对方之后在祝府再见到这几个美人的反应了。 “没别的事了那你可以走了,不送。”祝子翎打断她多余的废话,下了逐客令。 胡氏被祝子翎“用完就扔”的态度噎了噎,但到底还是算计了对方的喜悦更多,并未生气不满,高高兴兴地把卖身契交了出去,“功成身退”。走时只简单给外面的容昭打了个招呼。 她可不想应付凶煞的厉王,那几个留下的美人还是让祝子翎自己去解释吧。 胡氏喜滋滋地坐上马车回了府。 容昭见胡氏走了,便重新进屋找祝子翎,就见他正向那三个美人问话。 “你们之前的来历是哪儿?家里还有人没?是怎么被找来的?买你们的价钱多少?” 几人立刻乖顺地开口答了,给出的答案里也听不出多少破绽。 容昭走过去,摸了摸祝子翎的脑袋,“不用问了,这些答案肯定都是早就杜撰好了的,问不出什么来。” 既然很可能是誉王安排的,身份该伪造的肯定都伪造好了。 “嗯……”祝子翎注意到,这几人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惊色来。 “那就让人先把她们带下去吧,”祝子翎把几份卖身契往旁边一放,也不管这几人越发惊疑不定的状态,蹭到容昭身边问,“什么时候把人送走?” 容昭看他没有一点舍不得这几个美人的意思,唇角微勾,道:“不过是给岳父大人送份礼,早点晚点关系都不大,就看翎儿想要让胡氏高兴多久了。” 祝子翎眨了眨眼,说:“那还是不要让她高兴太久了。” 容昭:“那等会儿就可以把人送过去了。” 祝子翎想了想,补充道:“要等祝瑞鸿在的时候。” “收礼的人自然应该在。” “可惜不能直接看到这两人到时候是什么表情了。”祝子翎略微有点惋惜。 容昭却是道:“翎儿若是想看,亲自去一趟祝府也无不可。” 反正是给祝瑞鸿送礼嘛,说出来也不磕碜,又不是刻意找茬。 “算了,我懒得动。”祝子翎摇了摇头,并不打算为这事跑上一趟。 比起奔波去看祝瑞鸿和胡氏的好戏,他还是比较愿意呆在家里跟容昭一起吃好吃的。 “那我就挑个会说故事的人去送礼,到时候让他把情况仔仔细细地看好,等到回来再完完全全地讲给翎儿听吧。”容昭说道。 “到时候咱们可以边听边吃。”祝子翎已经直接畅想起来。 那三位美人本以为她们就要顺利进了厉王府,却不料胡氏离开后,情况急转直下,容昭和祝子翎一点儿也不将她们放在心上,更没有把她们纳进王府的迹象,反倒是彼此表现亲密,更仿佛都早有所料,洞悉一切似的,用轻飘飘的话就点出了对她们的怀疑。 几人半点也没有被怜香惜玉,反倒是直接被带进一间屋子里关了起来。虽然没有打骂审讯,但她们想要试探询问消息时,外面看守的侍卫却始终态度冷淡,完全不像是对待普通要进入王府后院的女子。 几人一时间摸不透祝子翎他们的想法,只是控制不住心中隐隐不妙的预感,恐怕这次的计划不仅不顺利,还遇到了大|麻烦。 甚至听祝子翎和容昭说的,好像是打算把她们……送走? 三位美人本就是誉王手下特意培养出来的人,被送到厉王府来,不仅是想要简单当个侍妾,更是要成为誉王的探子细作,任务除了想方设法离间容昭和祝子翎外,更有许多隐秘要探究。 作为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她们的表现自然不会像胡氏那么漏洞百出,虽然觉得不妙,还是暂且稳住了心神。 但等到没多久后,她们真的被带上马车驶离厉王府准备送走的时候,几人到底是维持不住镇定了。 厉王妃为什么会收下她们后又立刻把她们送走,难道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这、这位侍卫大哥,请问这是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几人忍不住问道。 侍卫头也不回,声音冷淡地说:“你们从哪儿来的,现在就回哪儿去。” 三人一惊,互相看了看,都忍不住有些面露惊慌。 厉王府的人这般态度,该不会她们已经彻底暴露了,这是要把她们押去誉王府兴师问罪? 没有想到竟会碰到这样出师未捷便露了痕迹的情况,三人脸色变了变,一时间都忍不住考虑起有没有机会逃跑了。 只是因为容昭武功惊人,未免被怀疑,她们都是特意选出来并没有武功的,如今想要凭她们自己从厉王府侍卫的看守下逃跑,显然是痴人说梦。 但逃跑不成,真被带到誉王府,让人因为她们把誉王牵扯出来,她们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幸在几人惊惶不定的时候,她们渐渐发现,马车并不是去往誉王府的方向,而是……尚书府。 三人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看来并不是她们的真实身份暴露了,厉王府这边仍旧以为她们是从祝府出来的。 只是厉王妃刚把她们收下,什么都不做,连话都没问上几句,转头就把她们送回祝府,又是什么意思? 这三人一时间都是想不出头绪来。 而就在马车越来越接近祝府的时候,里面正闹得鸡飞狗跳。 胡氏方才喜气洋洋地回来,不料刚下马车,就被战战兢兢的仆人叫去见祝瑞鸿。 胡氏自觉方才做成的事要比祝瑞鸿强得多,去见人时脸上还带着几分得色,打算向对方炫耀一二,结果进门就被阴沉着脸的祝瑞鸿直接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不由地神色骤变。 第157章 “你这蠢妇!居然背着我私自跑去厉王府?!” “我也是祝子翎的嫡母, 怎么就不能去了?” 胡氏这会儿底气正足,一下子就跟祝瑞鸿吵了起来。 “本来就称得上是合则两利的事,要不是你害怕厉王畏首畏尾,根本不用拖这么长时间。我今天才对去一次不就已经解决了?”胡氏看着祝瑞鸿, 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得意。 祝瑞鸿神色一顿, 皱起眉, “……你说什么?” 胡氏微微冷笑,“就是说, 我已经让祝子翎答应给厉王纳妾了。” “祝子翎把厉王迷得五迷三道的, 自己倒是没什么忠贞的模样,看见几个美人就松口了。老爷耽搁这么些天, 根本没必要。” 祝瑞鸿愣了愣, 来不及诧异祝子翎竟会赞同胡氏,立刻就被对方后面的话转移了注意, 脸色再度难看起来。 “哪儿来的美人?!”祝瑞鸿瞪着胡氏。 若是之前,胡氏面对这样的祝瑞鸿只能老实听训了, 如今却不一样,因着做成了誉王交代的事,十分的有底气。 “自然是誉王让我给祝子翎准备的美人。”胡氏呵呵一笑,“誉王找这几个美人来果然是一手妙棋,祝子翎见了一下就动心了。我看以后生出来的孩子,指不定是厉王的还是他的呢。” 胡氏得意之余不忘讥嘲祝子翎,却不料祝瑞鸿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竟是骤然间狠狠一巴掌扇了过来。“啪”的一声,把胡氏一下给打懵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后面的事不能掺和吗!你竟还背着我和誉王私下联系, 就这么去厉王府送美人?!”祝瑞鸿原本斯文的面容变得颇为凶恶,恶狠狠瞪着胡氏的模样几乎像是要吃人。 他一个没看住, 胡氏竟然直接把可能跟祝子翎纠缠的人送到了厉王府。誉王想离间祝子翎和容昭,哪怕实际没什么,估计也会想办法把祝子翎给容昭戴绿帽的事情闹出来。日后一朝事发,容昭想不找他的麻烦都不可能! 胡氏这个蠢货兴高采烈地主动给人当出头鸟,然而事情真被2容昭发现,誉王很有可能直接推卸责任。就算誉王足够有良心,愿意替祝家出头,可对方疑似又出了事,到时候未必能帮到他们多少。 这样直接狠狠得罪容昭这个煞星,怎么看都是赔本买卖。一个不小心没准连命都能送进去! 这该死的蠢妇,没脑子就罢了,还没有自知之明,整天就知道给他惹事! 祝瑞鸿气怒不已,胡氏却半点不懂他的想法,不可置信地捂着被打得生疼的半边脸,冲着祝瑞鸿尖叫道:“你、你居然打我?!” “就算这事我先前瞒着你了,可要不是我,现在哪能成事?!誉王殿下交代的事情,早日办成了,之后的好处还不是落在你头上?” “你就蠢得只知道好处!”祝瑞鸿恨不得再抽她一巴掌,“誉王把人弄到厉王府去能干什么好事吗?!你还主动把人送过去,到时候东窗事发,厉王就算不追查,也要迁怒到我和你头上!” 胡氏:“迁怒一下又怎么样?他总不能为了自己院子里的丑事把你的官职弹劾掉吧?” 她本来就是想让祝子翎没好事,反正一个侍妾婢女惹出的事,只要不说是他们指使,牵连也有限。 祝瑞鸿看她自以为有恃无恐的样子,更加气怒,正要再将人痛骂一番,突然听人在外面喊道:“老、老爷,厉王府的人来了……” “什么?!” 祝瑞鸿闻言一愣,胡氏的脸色也是一变,心头都忍不住跳了跳。 该不会是……厉王这么快就发现不对了吧? 等到见到被送回来的那三个美人时,祝瑞鸿和胡氏的神情更加精彩了。 “那胡夫人戴了个面纱出来,不过隐约还是能看见,那脸上好大一个巴掌印,”暗七冲着容昭和祝子翎嘿嘿一笑,“看新鲜程度,估计是被祝大人刚打出来的,两人之前正在吵架呢。” “一听说王爷要把那三个人赏赐给祝大人,胡夫人脸色当时就变了,估计扯到了脸上的伤,龇牙咧嘴的。” “不过脸上痛她也没心思管了,急着就问我们:‘王妃不是说要留她们在厉王府么?’” 暗七是容昭特意安排去看现场然后回来给祝子翎讲故事的,虽然是暗卫,性子却颇为跳脱,不光有一副好嘴皮子,模仿起其他人的神态语气来更是惟妙惟肖。 在模样胡氏的时候,暗七还特意把脸部肌肉也时不时抽动一下,轻轻“嘶”了一声,一副真的牵扯到了伤处的狼狈模样,看得祝子翎一下就想象到了胡氏当时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然后呢?祝瑞鸿什么反应?”祝子翎问道。 “我们说王妃觉得祝大人如今年逾不惑,膝下才有一子,颇为空虚,这开枝散叶之事似乎祝大人更急切些,便和王爷商量,好心将这几人赏给祝大人,也算是王爷和王妃的‘孝敬’。这几人确实资质不错,想来祝大人应该喜欢,恰巧又是胡夫人调|教出来的,想必跟府上主母也相处得来,也算是一桩四角俱全的好事了。” “别说胡夫人,那几个美人听见这话都是花容失色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弃祝大人。”暗七故意叹气,语气里却满是看好戏的意味。 祝子翎听得津津有味,恰巧这时容昭喂过来一块点心,看也没看就张嘴,一时间没注意把容昭的手指也给含到了嘴里。 本来姿态闲适的容昭顿时微微一僵,被祝子翎含住的食指一时间动也动不了,只盯着人的眼神不自觉变深了。 还是祝子翎反应过来,连忙松开唇瓣,咕咚一下把点心吞了下去,着急地抓着他的手仔细检查,“王爷有没有被我咬到?” “……没有咬到,放心吧。”容昭在祝子翎的目光下蜷缩了一下手指,将手收回来放到另一边的身侧,这才不着痕迹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虽然没看到伤口,但是祝子翎还是直接把治疗异能用了上去,结果看容昭一下子把手收回去,忍不住又投去怀疑担忧的目光。 “真的没事,翎儿继续听‘故事’吧。”容昭见状说道,又用另一只手摸摸祝子翎的头。 讲故事的暗七见这两人终于重新把视线转过来,忍不住在心里啧啧感叹了几声,心说自己学什么人都学得像,但是王爷跟王妃那种黏黏糊糊的模样是真学不出来。 太腻歪了。 暗七心中腹诽,但表现得却是敬业至极,当即又给祝子翎和容昭继续演绎起了之前的场景。 “跟其他几个人比起来,祝大人还算是比较稳重有眼色的,听见自己一下多了这么几个美妾,脸上开了一会儿染坊之后,就勉强挂起了笑脸,给王爷王妃谢恩。” “咱们祝他早生贵子,祝大人那也是笑着应承下来了,还知道当着我们的面,吩咐管家给三位新姨娘安排院子。可惜……”暗七说着唏嘘地摇摇头,“要是没有胡夫人,事情倒也和和美美。” “看祝大人应承得这么干脆,胡夫人先是呆了一会儿,接着就冲祝大人喊:‘你还真要把这几个人纳进来?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害不害臊?’” “那声音尖得,跟鬼叫似的,为免王爷王妃伤了耳朵,属下就不学了。”暗七呵呵一笑,继续道:“祝大人虽然也要年过四十了,但自然还是老当益壮,啊不龙精虎猛,听见胡夫人这说法立刻就生气了,狠狠骂了一声闭嘴,就吩咐仆人把胡夫人架下去。” “胡夫人看着不是什么健壮妇人,倒也能折腾,两个婆子差点架不住她。可惜仆人听祝大人的,两个不行还能来三个,胡夫人挣脱不了,急得面纱也扯掉了,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就冲祝大人喊‘你明知道她们是要做什么的,怎么敢把人收到自己房里?’” “祝大人当时那脸色,三九天跌进冰窟窿里也不过如此了。盯着胡夫人那杀气,都能赶上王爷几分了呢。”暗七讲得绘声绘色。 “胡夫人又说了一句‘她们可是誉王……’,就是这回没说完,祝大人就冲上去了,给胡夫人没事的那边脸上又来了一巴掌。” “那啪的一声,又亮又脆。不过别说,比起前面那些大喊大叫,这声音好听多了。”暗七摇头晃脑,“可见胡夫人的脸还挺适合用来打的。” “噗。”祝子翎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容昭倒是没因为这个笑,不过看着祝子翎颇为开心的神色,他心想这个月可以给暗七多发一份的份例,作为奖励。 “也不怪胡夫人这么情绪激动,这位顶着两个不对称的巴掌印,还被拉扯得披头散发的,对比起那三个年轻美人,真是不能看。听说这位本来就是个心思不怎么宽大的,丈夫一连纳下三个美妾,也难怪这么嫉妒了。” “况且除了姿色,祝大人恐怕还要嫌弃这位继妻太丢人。也不管咱们这些外人还在,扇了人一巴掌之后就让仆妇把胡夫人堵了嘴,几乎是五花大绑地弄走了。那样子看着,真是没有一点大户人家夫人的样子了。” “祝大人的承受能力也欠缺了几分,出了这点事就挂不住笑脸了,还直接送客,不让我们再呆在热闹的尚书府了。” 暗七十分惋惜地叹道。 “这礼部尚书府上的大戏,真是比那戏园子里演的可好看多了。” 祝子翎跟着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确实,以后因为那三个美人,胡月欣闹出的好戏肯定更多。” 容昭闻言道:“翎儿还想看戏的话,不如就让暗七混进祝府去?” 暗七一怔,接着就苦了脸。他是喜欢看戏,但可不想长年累月去祝府那种地方出这样的“公差”啊! 所幸祝子翎很快拯救了这位故事讲得“翎心大悦”的暗卫,冲容昭摇头道:“不用,祝府的人口风又不严,到时候出了什么好戏,想知道再找人打听也行,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你的人手。” 暗卫是容昭的死忠,花精力在这种事情上实在太大材小用了。 容昭现在有这么多事要做,除了他弄出来的那一堆事务,更有蠢蠢欲动的北狄,手下暗卫的精力肯定不能浪费。 容昭看出祝子翎的想法,微微一顿,然后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下来。没说自己已经又安排了更多人手,打算再给祝家人一个大教训了。 祝子翎这么为他着想,他怎么能拒绝。 第158章 容昭没有派暗七去祝府驻守, 不过还是暗中让人留意了这家的动静。不出所料,因为那三个被打道回府的美人,祝府直接闹成了一团乱麻。 胡氏怎么都没料到本来为祝子翎准备的坑竟反过来将她自己给埋了,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听到厉王府的人说祝瑞鸿子嗣不丰, 要让这三人替他开枝散叶、挤占祝子臻的位置, 更是咬牙切齿, 一下子就对这三个本来颇为赞赏的美人变得憎恶起来。 祝瑞鸿其实对这桩“意外之喜”也并不欢迎。他虽然并非坐怀不乱,但也不算是贪欢好色的。虽然这三人确实姿色不俗, 但一想到纳下她们意味着的众多麻烦, 祝瑞鸿就生不起什么爱美之心,只觉头疼不已。 偏偏这几人是容昭赏赐下来的, 可以说是有“靠山”, 他还必须重视,想将人悄悄打发出去都不行, 反而必须得给一定的名分和待遇,不然就算是不给容昭面子了。 然而不管如何, 这三人实际都是誉王的人手,经过精心的培养,绝不是该送进祝瑞鸿的后院里的。 因此虽然不得不将人收下了,祝瑞鸿却也只能先将人好生安置,并不敢将之视作自己的侍妾通房对待。 只是胡氏擅自弄了这么一出,还在他面前得意,结果根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如今把事情办砸了,因为这三个美人,誉王未来的怒火多半还得落到他头上。 把他害成了这样, 胡氏竟还好意思大吵大闹地不许他纳妾! 即便没打算收用这几人,祝瑞鸿也对胡氏彻底没了好脸色, 干脆将人软禁在了房里,懒得再理她,并且再一次有了休妻的心思。 厉王府的人说的倒是没错,把祝子翎嫁了出去,他现在就只有祝子臻这一个儿子,确实是少了。祝子臻也没继承到他的才智,但却是他的“独子”,为了不影响这个唯一的继承人,他想休掉胡氏都不得不顾虑一二,碍手碍脚。 他如今年龄不小,为名声考虑,倒不好再续娶年轻女子进门。要是还有其他聪明的儿子,就可以不用顾忌胡氏,将看好的儿子直接记到元妻名下就好了。 好在他现在虽不年轻了,但也不至于生不出来。有了换掉胡氏和祝子臻的心思,祝瑞鸿自然就想试着再生几个。 虽然送来的三个美人没派上用场,但祝瑞鸿倒是还真应了祝子翎说的话,开始努力造人了。 胡氏在房里狠狠闹了一两天,一会儿骂祝子翎和容昭,一会儿骂祝瑞鸿,一会儿想着要找孝文伯府,找誉王,然而没两天,永宣帝淡淡下了个旨意,称太后患病,要去天琼山云光寺养病礼佛,着同在病中的誉王也一同过去,一起休养,并且为太后祈福。 晋王那边这几日已渲染了许久誉王并非生病而是犯了事的言论,如今永宣帝这命令一下,显然就是变相证明了确有其事,只是皇帝爱护亲子,没有明面上说罢了,朝中众人都心照不宣。 直接让正在竞争储位的皇子离京,连归期也没提一句,可见这次的事情不会小。 虽然永宣帝没有直接斥责,还给誉王裹了一层替长辈祈福的遮羞布,但依附于誉王一派的人还是跟着一损俱损,都小心收敛了气焰,不敢再有丁点儿张扬。 祝瑞鸿自然也在其列。 不过对他来说,这事倒是喜忧参半。誉王自己对付容昭和祝子翎也吃了大亏,出了这样的事,显然没精力管祝府这边的烂摊子了,而且誉王势力减弱,祝瑞鸿这个礼部尚书的支持就更显重要几分。等到誉王不知道多久后回京,想必也不好再拿这桩彻底失败的行动说事了。 便是要追究,那他把胡氏推出去也该够了。毕竟整件事本就是对方一手为之,他根本不知情。誉王私底下指使他的正妻,自己也不怎么站得住脚。 得知胡氏还在闹着要找誉王分辩,祝瑞鸿不由又去将人骂了一通。 “你砸了誉王的算盘,赔了他的人手,以为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还指望他会给你主持公道不成?”祝瑞鸿看着胡氏冷嘲道。 “况且就算誉王愿意帮你,他现在也没那个本事,你趁早别指望。” 胡氏愣住,听祝瑞鸿说了朝中的事之后,只觉好似晴天霹雳,脑子里阵阵轰鸣,看着祝瑞鸿冷笑离开的背影,脸色一变再变。 祝瑞鸿靠不住就算了,没想到连誉王都是个靠不住的! 胡氏忍不住咬牙,顶着丛生的恨意,心中越发不甘。 看来指望谁都不中用,要想报复祝子翎,还是只能靠她自己。 她现在落到这样的地步,都怪这个贱种!真该一早就弄死了他! 还有祝瑞鸿,竟然完全不顾这一二十年的情谊,这么对她。若是对方真要再生儿子……她绝不许其他人有机会抢走她的臻儿的东西! 胡氏心中恨意翻涌,面孔一点点变得扭曲起来。 虽然被某些浓浓的恶意诅咒着,不过祝子翎和容昭都身强体健,没有什么打喷嚏的症状,倒是得到了好消息。 祝子翎让人研究的镀银镜子,终于做成功了。 他们给祝子翎和容昭送来了几件样品,都还只是简单的片状,不算很大,也没有任何的装饰,连镜框都没有一个,比起如今一些式样精致的铜镜,并不算很美观。但只要看到了镜面,就没有不连声赞叹、啧啧称奇的。 哪怕不是正对着仔细去看,只斜着瞟上一眼,里面映出来的画面都浑然不似铜镜那样模糊,还带着偏黄偏暗的色调,清晰得让人不敢置信。 王向和从塞满厚实棉絮的箱笼里将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捧出来,仿佛捧着什么宝器一般,一边惊叹一边极为小心翼翼地递到祝子翎和容昭跟前。 “简直神了……”王向和不错眼地盯着镜子喃喃,“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祝子翎拿过来自己照了照,见整个镜面十分光洁平整,画面也完整清晰,没有割裂扭曲的地方,可见里面没有气泡和裂缝,做工不错。 “就是底上镀了一层银,这个效果做得还不错。”祝子翎说道。 “岂止不错!这效果好得把我吓了一跳!”王向和忍不住夸赞,“这还是我这把老骨头头一回看清楚自己脸上这褶子呢。” 祝子翎眨了眨眼,没多照自己,突然一下把镜子放到了容昭眼前,仿佛恶作剧成功似的翘着嘴角问道:“王爷,有没有被自己帅到?” 容昭眼前陡然出现自己的脸,不由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本就不是爱照镜子的人,对自己的容貌也没有仔细观察过,如今骤然看到这么一张脸,第一反应却是有些不习惯。 “……帅?”容昭看向祝子翎。 祝子翎:“就是英俊的意思。” 容昭微微一怔,转回目光,再度看向镜中的自己。 眼前的这张脸,单论五官轮廓确实称得上出色,然而棱角过于冷硬,眼神更是带着冷厉煞气,让人看了就觉得难以接近,心生抗拒。 即便誉王五官并不如容昭,但一般人却更推崇对方那样的长相,常常赞其风度翩翩英俊温文。而从来没有人会称赞他这张脸,即便提起他长相不差,也是不满他眉宇间的戾气和阴鸷更多。 倒是祝子翎……居然觉得他英俊么? 容昭心中微动,还不待再想些什么,就诧异地发现,镜中自己冷冽的眼神竟骤然间柔和了许多。 他微微一怔,忍不住蹙眉,就见里面的人神色又一下变得冷厉起来。 这镜子实在太清楚,连这一点微妙的气质和眼神变化都映得一清二楚。 “王爷?”见容昭仿佛突然停住,祝子翎奇怪地叫了他一声。 容昭回过神,看向祝子翎摇摇头,“没事,就是有些惊讶这镜子的清晰度……” 虽然祝子翎之前说过这银镜会非常清楚,但容昭也没想到能清晰到这种地步,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容昭说着又瞟了一眼,却见画面中自己的神色又变得格外温和,不由再次怔了怔,紧接着便立刻意识到——他神情意外的变化,是因为身边的祝子翎。 原来他看到祝子翎,想到祝子翎的时候,就会变成这样一副模样…… 容昭突然理解祝子翎为什么会认为他英俊了。 在祝子翎面前,他确实看起来一点都不凶煞。 这时旁边一个小脑袋凑过来,也挤进了画面里。 “王爷?”祝子翎忍不住去看镜子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但只看到容昭和自己凑上来的脸,不由嘀咕道:“还说你没被自己帅到,都盯着镜子看了这么半天了……” 容昭目光忍不住落在镜子里的祝子翎脸上,见他状似抱怨,却很快就盯着自己的脸眼睛微微发光,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没有,还是翎儿比我好看。” “哪有?你看你的眉毛,比我的帅多了。眼睛也是,我的眼睛圆了点,没有你那么好看……”祝子翎居然拉着容昭仔细品鉴了起来。 “我觉得翎儿的好看。” “不对,我这种眼睛鼻子眉毛别人说起来是清秀,要王爷这样的才叫英俊,叫帅。”祝子翎明明不在意自己的长相,但却忍不住跟容昭辩论起来,非要他承认被自己喜欢的、对方的这张脸才是最好的。 也或许是容昭向来顺着他,这次却跟他唱反调,让祝子翎格外的不服气,非要争出个子丑寅卯来。 “……是吗?” 容昭看他认真的模样,眸光微深,往一旁侧了侧,伸手将祝子翎揽紧,两人就这么挤在这巴掌大的小镜子前面一起照,一边争论着莫名其妙的话题。 明明是无聊至极的举动,却让人心间忍不住泛起压抑不下的甜味。 “可是我喜欢翎儿这样的。” “你一个人说了不算,我还更喜欢王爷这样的呢,不信再找其他人问问,看哪边人多。” …… 一旁的王向和默默低头捂了捂眼睛,心道:其他人大概只会被你们刺得牙酸眼睛疼,根本看不下去。 第159章 银镜成功做了出来, 在祝子翎的神异之处上又添了一笔,不过厉王府的人都已经逐渐习惯了,没有几个大惊小怪的。 祝子翎本人更没打算居功,又给研究人员和匠人们发了一笔奖金, 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利用了这银镜了。 新建的作坊和生产线自然要有, 如今工匠们还做不好特别大的镜子, 但是巴掌大以及更小一些的已经可以陆续产出不少。 祝子翎没准备立刻开店卖钱,而是决定先让匠人提高工艺, 等能做出更大的半身镜再说。不然哪怕这新式银镜清晰度惊人, 但开店只拿得出袖珍大小的,难免也显得露怯。 现在这些小镜子, 就先拿到美食城, 作为给贵宾的礼物发放好了。这样既能吊起那些达官贵人的胃口,又能再给美食城扬名, 还是很划算的。 不过送也要等作坊先产出足够的镜子再说。如今美食城的贵宾数量已经相当不少,总不能厚此薄彼, 而要差不多同时将礼品送出去才行。 当然,关系亲近的人自然可以走个后门,优先享受这样新奇的物件。 做更大的镜子没那么容易,但将现有的镜子裱框装饰起来的手艺工匠们却是一点不缺的。很快祝子翎就收到了十来个造型精美的小镜子。 就是跟厉王府称得上亲近的人实在不多,祝子翎先送了林姨两个镜子,再赏了一枚给若漪,之后能想起来的,也就只剩下一个温辞了。 恰好他也有几分好奇之前给对方提议的“追求”之举进展如何,便找时间又约了温辞出来见面。 温辞乍一看到银镜映出的画面, 自然也是惊叹不已,得知祝子翎要送给他, 一开始还不好意思收。知道以后美食城的贵宾都会有之后,才不再推拒。但得知这种能将人映照得纤毫毕现的镜子,轻易便能造出许多来后,温辞忍不住越发感叹。 祝子翎真是仿佛世外仙人,轻而易举便能一次又一次弄出惊人之物来。若是有一天得知对方可以点石成金,他或许都不会惊讶了。 虽然是以男子之身嫁了人,但并没有因此掩盖身上的光华,反倒是之前没有展现出什么出色之处,与厉王成婚后才有了建树。 想到祝子翎和容昭那恩爱融洽的表现,温辞难免心下感慨,恰好这时祝子翎也问起了他。 “你跟霍玄照现在怎么样啦?”祝子翎直接好奇道。 就见温辞微微一顿,一时间迟疑不语,似乎面露难色。 祝子翎“咦”了一声,“怎么?不顺利吗?难道一点进展都没有?” 不应该啊,他看过的那些小说偶像剧里,用了这样的办法之后都是手到擒来。难道是未来的方法放在大启水土不服? 就在祝子翎考虑是不是还得找大启的“土方子”比较有用的时候,温辞开口说道:“也……不算是完全没进展吧……” 温辞有些迟疑地喃喃,面对祝子翎疑惑的视线,微微蹙眉无奈笑道:“我试着去他面前展、展现,示好了,只是……他有时候看起来似乎有几分在意,有时候又仿佛根本没有那种意思……” 祝子翎不解:“什么意思?” 温辞于是把他这些天来的一些遭遇说了说。 祝子翎建议他在霍玄照面前展现自己的出色之处,温辞虽然觉得有些羞耻,但还是照着试了试,特意精心打理过后,找了机会在霍玄照回府的时候,映着绚烂晚霞和满池荷花抚琴一曲。 霍玄照当时便驻足下来,看着亭中弹琴的人,似乎还听得颇为入神。温辞表面上光风霁月地弹琴,心里则克制着羞赧,正隐隐高兴。等到一曲终了,霍玄照直接朝他走过来,夸他弹得好听时,温辞更是心跳飞快,以为祝子翎的办法起了作用…… 结果霍玄照接下来就问:虽然是傍晚了,但这个盛暑的天还是很热啊,在外面弹琴不热吗?蚊子也很多吧? 温辞顿时满腔激动都一下子冻住。 他心思有些重,忍不住怀疑霍玄照的话意有所指,不知是不是看穿了他故意表现的把戏,不喜他如此“争宠”故意讽刺。 之后霍玄照又劝温辞想要弹琴的话,最近也还是就在屋里弹更好。 虽然语气似乎十分单纯诚恳,但是温辞还是解读出了这是让他回去自娱自乐、不想看见他现眼的意思,一腔热情顿时更凉了几分,觉得自己恐怕弄巧成拙,霍玄照果然是看不上眼的。 这次尝试过后,温辞忍不住熄了些心思,然而却不料几天过后,霍玄照竟让人送了一把上好的古琴来。 温辞顿时诧异不已,有些惊疑,拿不准霍玄照的意思。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试一试的时候,霍玄照突然又主动来找他了,说想听他弹琴。 温辞看他不带负面的神色,心中忍不住又再升起希望来,觉得或许之前霍玄照说的话其实都只是字面意思,并没有他猜测的那些含义,更没有因此讨厌他。 接下来霍玄照时不时会来听他弹琴,但却只是听琴,两人还是没有太多交流。而温辞每每忍着羞耻精心打理姿容,霍玄照却时不时就撇开眼不看他,听完琴干巴巴地说上两句话就走,半点没有别的意思。 于是温辞又不由地心有惴惴,好在这次只是稍有失落,主动又做了其他尝试。 虽然霍玄照似乎是欣赏他琴技的,但听琴没法促进交流,温辞于是又鼓起勇气试着和对方弈棋。 然后霍玄照又“不高兴”了。 温辞一说下棋,霍玄照就皱起了眉,很快就拒绝离开了。 而且之后几天连琴都没再找温辞听了,让温辞的心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但就在温辞有些丧气的时候,霍玄照又来了,还把军里的一位参将带了回来,让人跟他下棋。还说以后温辞要是起了棋兴手痒,他就都把这人叫来。 温辞惊讶不解,接着从参将口中得知霍玄照其实是个臭棋篓子,一时间心情难以言说。 可他实际又不是想要下棋,而是为了跟霍玄照有交流。于是送走参将后,温辞还是鼓起勇气表示想跟霍玄照下棋。这回霍玄照面露纠结,但到底还是同意了, 温辞见对方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心头微甜,然后这一交手就发现,霍玄照这个臭棋篓子确实不是浪得虚名。 温辞为了顾及对方的面子,不得不想方设法地放水,最后勉强达到双方大战许多回合后,霍玄照略微输掉的状态。 只是这样一盘棋下得实在是累,远比跟高手对弈更要耗费心力,温辞下过一次就不是很想再下了。然而霍玄照反倒是从这样“势均力敌”的比试里得到了乐趣和信心,主动要跟温辞下棋起来。 温辞凭着“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好感,勉强又跟人下了几局。可惜几局过后,感觉再继续下去他对霍玄照的好感就要没了,终究是演不下去,在霍玄照又一次要求跟他下棋时,不再放水,很快将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 霍玄照意识到之前都是温辞让着他,顿时僵了脸,对温辞又冷淡起来。 另外温辞还试着给霍玄照做了菜,结果对方还没尝就直接说府里有厨子,不用他亲自做吃的。尝了之后又说味道只是还行,温辞既然没有祝子翎那种天赋,没必要也弄这些东西,有时间搞些琴棋书画的活动就不错。 一副半点不领情的样子。 温辞被他泼了一盆冷水,然而转头过后,霍玄照又送了他不少东西,还亲自猎了些野味回来,说可以让他亲自烤着吃。 类似的事情反反复复,弄得温辞的心态起起伏伏,到后来越发觉得霍玄照的想法复杂难辨。 若是说对方不在意自己,但霍玄照对他其实已经很好了。很多时候温辞都忍不住怀疑,对方其实也并非对他无意。要是说霍玄照不重视他,那着实有些昧良心。 但每当温辞努力试图暗示的时候,对方每次直接的反应,又都让人一点看不出来有那方面的意思,甚至完全是给人泼冷水。 温辞甚至在觉得气氛好的时候,连让对方留宿都壮着胆子提过了,霍玄照的反应却是立刻说他回自己的卧房也不费事,没必要打扰温辞,就这么坦坦荡荡地走了。 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的温辞:…… 以至于现在他着实拿不准这样的情况算不算有进展,被祝子翎问起时忍不住有些无力。 他又不好直接明说,除了不好意思,也怕会错了霍玄照的意,直接惹得对方不喜,于是只能这么头疼纠结着。 祝子翎本来也不是什么感情专家,听他说的也有些迷糊。再看温辞似乎为这件事愁肠百转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唏嘘感叹道:“看来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果然很麻烦,还是我和王爷这样直接互惠互利来得更好,没有那么多麻烦事。” “什……么?” 温辞闻言一下子愣住了。 祝子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160章 祝子翎和容昭之间……是互惠互利, 没有情情爱爱……吗? 温辞看着似乎并未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之语的祝子翎,怔怔回不过神。 他犹豫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和厉王殿下……不是感情很好么?” 如今在京城里随便找个人问问,大半都会说厉王这一对羡煞旁人。现在祝子翎竟然说不是这回事? 祝子翎并没有意识到不对。 “我跟王爷关系是不错啊, ”他毫不心虚地说道, “不过没有你那样情情爱爱的麻烦, 就是王爷人好,我也能给他帮上点忙, 还符合审美, 性格也合得来……” 祝子翎不用思考就脱口而出数了半天两人相处和谐感情融洽的理由,提到容昭眉眼都染上了愉悦的光彩, 最后义正辞严地表示:“我们就是单纯的关系好。” 温辞:“……” “我觉得你们并不是很单纯……”温辞终究忍不住说道。 见温辞一脸诧异和怀疑, 似乎很不相信的样子,祝子翎有些意外, 不由又解释了一句:“王爷他应该是无性……呃,就是对人根本没有那方面感觉的, 谁都看不上。” “这个不是早就传出去了,好多人都知道吗?”祝子翎先一步表达了疑问。 温辞睁大眼睛:“怎么会?厉王殿下一看就是对你有意。” 以前容昭确实有这样不近美色、铁石心肠的传闻,可有了祝子翎这个厉王妃后,传闻早就大变样了。堂堂一个亲王,连绝后都不顾,坚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还有谁会觉得是心冷无情的人能做出来的? 不说容昭为祝子翎做了那么些满京城都传唱起来的恩爱事迹,单单温辞自己见过容昭和祝子翎在一起的那几回,对方面对祝子翎的目光神色、一举一动, 都能看出情谊来。 温辞一直觉得祝子翎和容昭是一对神仙眷侣,因为自己和霍玄照的尴尬处境, 更是羡慕过不知道多少回。如今听祝子翎说他们其实根本不是那样的爱侣,怎么都觉得难以接受,一时间也顾不得害羞,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道:“厉王殿下难、难道没有和王妃行过夫妻……敦伦之礼?” 祝子翎听见温辞说容昭对他有意,先是一怔,旋即摇头,颇为理直气壮道:“没有,都说了王爷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温辞更加难以置信,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可是厉王殿下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没想到容昭和祝子翎竟然始终都没有行房。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祝子翎才始终领悟不到对方的爱慕之情吧? 如果真是厉王有什么治不好的隐疾,这两人往后还能一直这样下去,不出问题吗? 温辞顿时心中惊异又忧虑。 却见祝子翎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身体原因,有厉害的大夫看过了,王爷现在身体挺好的。” “应该就是他对这方面没兴趣。”祝子翎神色颇为认真地说道,“我跟王爷每天一起睡,还从来都没见过他有动欲念的时候呢,圣人差不多就这样了吧。” 温辞:“……” 温辞看着祝子翎浑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忍不住思绪恍惚。 两个没有情情爱爱牵扯的男子,每天都一起睡? 这关系可真够单纯的。 温辞欲言又止。 祝子翎没有领会到温辞的复杂眼神,还用带了点庆幸的欢快语气道:“不过这样也正好,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就挺好的。王爷完全无心情爱,就不用担心他以后会突然喜欢上谁,影响我们的关系了。” 温辞:“……” 你这不明显就是舍不得不跟厉王一起睡吗? 温辞看着嘴里说的和实际想的做的全然不是一回事的祝子翎,无言过后,终究还是重新坚定了原本的想法——祝子翎和容昭明显就是互相有情,恩爱心许。 只是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毕竟两个两情相悦的人,成婚这么久都未曾圆房,确实古怪。 圣人都做不到毫无欲念,更何况容昭日日跟祝子翎同床共枕。 “我觉得……厉王殿下定是有心于你的,只是有些其他妨碍……”温辞忍不住说道,“他对你的一举一动,跟对其他人实在有天壤之别。” 祝子翎:“嗯?” “我只见过厉王殿下那几次,但每次他的视线都始终在你身上,几乎都不会给其他人一瞥。我还记得之前在围场烤肉的时候,你吃得急了口渴或者噎着,不用说话,厉王殿下就已经把水送到你嘴边了。你们共乘离开,我还能看到厉王殿下给你挡太阳。” “还有上次聚会,厉王殿下完全不介意有我们在,自己不享用美食,反倒专门给你剔鱼刺。你上下楼梯的时候,他每次都是特意站在你身后一侧的地方,盯得格外紧,看起来是为了有意外能随时护着你。还有……” 温辞一连说了许多祝子翎和容昭之间让他记忆犹新的事,甚至要不是他只见过容昭那么几次,感觉恐怕永远也说不完。 “虽然我也并非对情爱之事清楚透彻,可那样的钟情,又有谁能看不到呢。”温辞微微叹气。 亏他之前还以为祝子翎在这方面比他懂得多,哪知道对方其实还要迷糊不知道多少,迟钝到了这个地步。 温辞自己的情路进展曲折,就更不想看着好友耽搁下去了。况且容昭若是真在某方面有些妨碍,也是尽早让祝子翎知道尽早解决的好。 祝子翎听得有些发怔。 原本他知道容昭一直对他很好,但仅仅只是知道而已,从没有刻意去思考这个“好”的程度,更没有与其他人对比过。 或许是容昭对他太好了,以至于他很快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份优待,从未仔细考虑背后的原因。 如今随着温辞的话,祝子翎毫不费力地回想起对方的那些举动,重新谨慎地体味这份“好”的感觉,便再也忽略某些暗藏的情愫。 温辞说的仅仅只是很小一部分,祝子翎很快想起了更多—— 每一次他提出要求时,容昭的妥协与放纵; 他暴露出特殊的能力后,容昭毫无隔阂与利用之心,满是担忧; 容昭发病时,明明神智不清,却会为了不伤到他而不惜弄伤自己; 在发现错认身份后,对方星夜回转的拥抱、许下的承诺; 白日餐桌上的百倍关照,晚上微凉的舒适温度…… 祝子翎想起这每一日每一夜的点点滴滴,原本坚持的想法顿时不再稳固。 他没有在意过容昭对其他人的态度怎么样,如今经温辞提醒,终于发现不同。 若是容昭拿对待其他人的态度来对待他,哪怕是王向和方简这样关系已经算是亲近的,祝子翎也难以接受。 若是将容昭对他的态度换到别人头上,祝子翎同意会感到满心的不甘愿。 容昭不会给其他人夹菜喂食,不会跟人拥抱共乘、同床共枕。 不会为了让别人开心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不会为了哄人开心特意安排人听故事说书…… 这些他习以为常的事情,其实都独一无二。 容昭对他就是不一样的。 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了。 这样的柔情与优待,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源自于祝子翎当初以为的善良,或者单纯的投缘关系好。 这样独有的、深刻的付出和纵容,无法用太过浅薄的感情和理由来承载。 或许昔年的白月光可以,但容昭已经知道他不是了。 在知道之后,容昭对他的好并没有分毫的减少,反而是越来越多…… 祝子翎脑海里浮现出俊美青年唯有在看着他时目光柔和、眉眼温柔、唇角微勾的面庞,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难道容昭真的像温辞说的那样,对他有思慕之情? 第161章 祝子翎终于明显地动摇起来。 如今打破了这一层迷障再去回想, 似乎确实处处都能看出痕迹,让人根本无法忽视。但……祝子翎想了想,确认容昭并没有主动表达过对他有意,反倒是之前还说过把他当挡箭牌的话。 祝子翎胸腔里的鼓噪略微平息。 ……万一是他自作多情呢? 容昭如果不是未来的人所说的无性恋, 怎么会毫无欲念?更遑论在喜欢他的情况下, 每天同床共枕都没有一点感觉。 要知道他的治疗异能只剩一口气的都能救活, 不可能治不好那方面的问题。容昭这种情况肯定不是身体原因。 祝子翎让自己冷静下来,见温辞用一副“你这下发现了吧”的眼神看着他, 不由抿了抿唇, 说:“也不一定就是你说的那样……” 温辞闻言沉默地盯着他。 祝子翎:“……” 顶着对方仿佛写着“厉王殿下痴心错付”的视线,祝子翎只好含糊地把理由说了。 温辞:“你要是不确定, 不如试着验证一下, 厉王殿下究竟是身体康健但对你没感觉,还是心中有意, 却有其他妨碍。” 祝子翎一怔,“怎么验证?” 温辞看着他, 轻咳了一声,说:“你当初,给我支招的时候,不是很会想吗?” “那些办法我看起来是用不上了,你现在用倒是正好。” 祝子翎闻言这才想到当初一开始给温辞出的几个主意,什么故意在对方面前打扮得好看,穿得轻薄些,甚至去学南风馆的小倌之类的。 当初他给温辞出主意时坦坦荡荡,这会儿一把事情套在自己和容昭头上, 顿时就感觉到了别扭。 温辞看他耳朵开始微微泛红,眼神也有些游移, 心道祝子翎说是还不确定容昭对他有心思,其实自己却早都已经把心交出去了。 偏偏到了这份上,两个人竟然还始终没有心意相通。温辞看着都忍不住替他着急了。 “就算不想这么试,你不是还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可以用么?让毛团看看厉王殿下是怎么想的不就行了?”温辞又说。 祝子翎出门一趟,没能再给温辞出什么主意,反倒是自己带着满腔心事回来了。 他神思不属地想了一路,到了王府,房里已经提前摆上了冰,幽凉舒适,再有人立刻送了一份西瓜、一碗冰淇淋,还有几样清爽小吃来,顿时让祝子翎这一趟路程的暑意一扫而空。 稍微一问,果然是容昭特意交代的手笔。 祝子翎迟疑了片刻,才在周生疑惑的视线中挖了一勺冰淇淋,咽下一口沁凉的同时,却越发的心神不宁。 到底要不要想办法验证一下呢…… 祝子翎仍有些举棋不定,心里却是已经开始一一考虑方案来。 直接问是最简单的,但万一是他自作多情,到时候场面岂不是会很尴尬。要是闹得以后他和容昭没法再像现在这样正常相处了,那可是得不偿失。 让毛团去倒是方便,但以容昭的敏锐度,恐怕也不是特别隐蔽。再者之前毛团承诺过不会窥探容昭的思想,而且怕容昭怕得不行,估计不情愿去干这事。他逼着毛团食言也不好。 剩下一个办法,似乎就只有想办法试探,看容昭到底有没有那方面的需求,会不会对他起反应了…… 不过想到对方和他日夜朝夕相对,似乎都没见有什么冲动,祝子翎觉得想要试探出来恐怕也不容易。 他想了想之前给温辞支的那些招,感觉都未必好使。 虽然祝子翎没有做过刻意打扮吸引容昭的事,可衣衫半解、只穿着松垮里衣的那些模样,对方早见过许多次,说不定都要看腻了。而且为了降温宁神,祝子翎向来都是主动往容昭身上蹭。虽然并没有那种勾引的意思,但单论举动恐怕比青楼的小倌还要大胆,容昭都已经习惯了,完全不为所动。 再要想办法引诱对方动情,祝子翎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能比这更进一步了。总不能直接问对方对自己有没有性趣,或者直接上手扒人衣服吧? 一旦不成,他和容昭的关系估计也要完蛋了。 祝子翎心中困扰,到了吃饭的时候也难得磨磨蹭蹭——怀疑容昭喜欢自己,还想了半天怎么引诱对方情动,想得吃着冰淇淋还把自己热得脸上通红,实在不太好意思去见被他脑补的人。 不过祝子翎居然吃饭不积极,顿时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周生直接紧张起来。 真相到底不足为外人道,更何况容昭也一定会追根究底,祝子翎还是只能假装跟往常一样,维持住自若的神态去跟容昭一起用膳。 只是刚一对上容昭的目光,祝子翎就差点露了怯,脸上刚压下去的热度再度蒸腾起来。 容昭没有立刻发现问题,皱了皱眉问道:“翎儿很热?是不是出门中暑了?” 容昭看向跟着服侍祝子翎的人,蹙眉责问:“路上没让人给王妃打扇?” 下人们浑身一凛,连忙低头请罪,祝子翎拉着容昭,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过一会儿就好。 容昭看他精神还好,这才勉强没有叫人请大夫,让祝子翎要是感觉不舒服了就立刻说,没再责问下人。 “让人再多拿几盆冰来。”容昭蹙眉吩咐王向和,一边给祝子翎盛了一碗祛毒解暑的绿豆汤,自然而然地舀起一勺送到他唇边。 “……” 祝子翎心里又扑通扑通地跳起来。明明是原本习以为常的举动,如今却忍不住总是联想到容昭是不是喜欢他,进而一阵心神不宁。 不料他片刻的迟疑就已经引起了容昭的注意。 “翎儿?”容昭忍不住面露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祝子翎顿时回过神,看着容昭的眼神一阵心慌,连忙摇头,低头把绿豆汤喝了。 容昭微微垂眸,没有再问,但神色显然并没有彻底放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祝子翎不敢再多胡思乱想,努力集中注意力吃完了这一顿饭。 饭毕,容昭习惯性地伸手抬起祝子翎的下巴,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祝子翎却是愣了神,感觉到嘴唇上的触感,脸颊和耳朵都飞起了红霞,等容昭擦完便忙不迭地退开。 “我……我有点困,先回去午睡了。”祝子翎压下心虚,维持着镇定对容昭说道。 容昭看着他,眸光微动,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怎么好似突然害羞起来了? 虽然意外,但这也不是坏事,容昭最后没说什么,看了祝子翎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把少年心虚害羞的模样看了个心满意足后,就眼带笑意地把人放走了。 祝子翎也知道自己刚才表现不佳,出来便叹了口气。 自从知道容昭疑似喜欢他,之前习以为常的那些事如今感觉都变了。 不赶快确定真相,这日子没法过了。 祝子翎带着莫名的压力,选择回了自己的院子午睡,进门后却是感觉到了一股更加浓重的心虚。 祝子翎诧异地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眼熟的丫鬟。 “奴、奴婢给王妃请安。”对方迎上祝子翎的视线,连忙掩住神色,快速低下了头,给祝子翎请安。 这个丫鬟略有些眼熟,祝子翎原本没有在意,但却感觉到对方极度心虚、并不友善的情绪,感觉不太正常。皱眉想了想,很快认出来这是胡氏安排给他陪嫁,但到了厉王府后很快就被罚去院子里干杂活的绿阑。 祝子翎顿时停住了步子,确认对方是因为撞见他感到心虚,不由眯了眯眼,想要弄清楚对方是在心虚什么。 祝子翎倒是没有直接对绿阑怎么样,只看了对方片刻,在她越发心虚的时候,便又抬脚走了。 不过很快,祝子翎就让人把在自己未来的鸟园子里监工的毛团带了来,然后让毛团去“探听”了一番。 不料毛团带回的消息,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第162章 虽然猜到绿阑见到他那么心虚, 定然是没干什么好事,但祝子翎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胆子有那么大,竟然让自己碰巧撞破了一桩阴谋。 绿阑和红绡虽然是胡氏安排来想要给祝子翎添乱的,但两人刚来厉王府就吃了下马威, 成了最低等的洒扫丫鬟, 立刻就没了气焰。 这半年来, 两人在王府里被磋磨得也算安分守己,祝子翎都把人忘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对方还会在这时候肥了胆子, 要给祝子翎送“惊喜”。 根据毛团的“侦查”,这两人都被胡氏联系上, 经过一番威逼利诱, 要求她们找机会给祝子翎下药,闹出不雅之事来, 好破坏祝子翎的名誉,以及他和容昭的关系。 因为有家人亲眷捏在胡氏手上, 红绡绿阑不得不答应了胡氏。但这两人早就不能接近祝子翎,对下药的事毫无把握。况且她们也并不情愿。 虽然这厉王府并没有当初想象的可怕,厉王也不会莫名其妙就杀几个下人取乐,但犯了事的人,下场都很是凄惨。更何况容昭对祝子翎的重视,厉王府的人都有目共睹。要亲自下药引诱祝子翎出丑,除非自己当场便存了死志,否则定然逃不过厉王的怒火。 红绡绿阑虽然受胡氏胁迫,但本身也只是普通的婢女, 怎么可能下得了这种狠心。陡然一撞见祝子翎,当即就控制不住心虚了。 祝子翎倒没想到给祝府送了那一份“大礼”过后, 胡氏居然还能折腾。不过更加出乎他意料的是,绿阑虽然不情愿按胡氏说的做,却只是因为吃力不讨好,这件事能获得的利益不足以让她无视风险,而非单纯惧怕惹怒祝子翎和容昭的后果。 为了获得足够的利益,她自己已经想了一个“天才”的主意—— 坑骗红绡动手,自己去向容昭“自首”,并且借机跟人发生点什么。 如果是跟祝子翎这个王妃闹出通奸的丑事,自然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但跟容昭自然就不一样了。只要不惹得容昭厌烦太过,哪怕完全不会受宠,想来也能从底层的丫鬟一跃变成王府里的主子之一。 虽然外表显得柔弱,绿阑的胆子却反倒比看起来刁蛮的红绡更大。这半年来她将祝子翎的待遇看在眼里,虽然表面上安分了,心里的嫉妒之意却并未消减,甚至越演越烈。 她陪嫁时本来就以为自己会进容昭的后院,虽然一开始抗拒于厉王的凶戾暴虐,但在亲眼见到容昭对祝子翎的呵护备至后,难免心生羡嫉,幻想自己能取而代之。 容昭对祝子翎太好了,哪怕她设法接近容昭后只能得到一分的柔情,这也足以驱使她的野心,让她铤而走险了。 胡氏这次为了报复祝子翎下了大本钱,找来一种颇为奇特的秘药,需要分两步,先服下药后,一个时辰内再闻到另一种熏香才会起效。如果只接触了药或熏香,那并不会有任何异常。 如此一来,下药的安全性和行事的精准度便大大提高。即便红绡绿阑已经成了难以接触到祝子翎的洒扫丫鬟,也未必没有成功的机会。 绿阑便主动向红绡暗示,她实在心系家人的安危,甘愿一死,可以去当引诱祝子翎的靶子,把罪责都扛下来。但她难以接近祝子翎,也找不到办法给人下药。 正惶恐惊惧的红绡见她主动把最大的麻烦揽了,顿时惊喜过望,很快便跌进了绿阑的陷阱里,表示下药的事她可以想办法。 绿阑就等着这句话,很快便又“不经意”地给红绡出了主意。 王府厨房里有一个帮厨是个好色的愣头青,红绡绿阑姿色颇为出众,帮厨偶尔见到时,总要连连看上好几眼,有些套近乎的意思。 之前她们对这人都看不上眼,但这会儿却正好用上。 绿阑给红绡提议,主动跟这人一点甜头,赢得了信任就能有借口去厨房,到时候就能找机会下药了。反正这药也不是毒,单吃也无碍,只要不在下药的时候被抓现行,就很容易成功。 而且祝子翎和容昭用膳,每次东西都能吃完,这点王府里许多下人都知道。到时候下药的饭食都进了肚子了,就算两重药效发作,回头再去查估计也查不出什么了。 红绡被绿阑一番哄骗,没有察觉出不对,果然将事情应了下来。 她却不知道,哪怕“物证”都进了肚子,只要排查能接触膳食的可疑人员,也能轻易锁定到她头上。更何况不用人查,绿阑就已经打算将她当做投名状,去向容昭卖好了。她可不准备真的去引诱祝子翎再寻死,而是打算以有重大事情要禀报的理由去求见容昭。 一般情况下,绿阑这样的小丫鬟自然不可能让容昭亲自接见,哪怕自称有大事禀报也不行,不过绿阑知道容昭有多重视祝子翎,她只要把胡氏的打算说出三分,声称事关祝子翎的名声,要求单独向容昭禀报,成功的可能性就有七成以上。 而容昭刚吃了下了药的膳食,她身上则带着熏香的味道,到时候单独共处一室……自然就能让她得偿所愿。 便是不成,她也想好了要如何将主要罪责都推到红绡头上去,自己则能算是检举有功。 这一堆事情颇有些绕,毛团转述得迷迷糊糊,跟祝子翎说了半天,祝子翎才彻底弄清楚。 知道胡氏又想使手段算计报复他的时候,祝子翎还没什么感觉。得知绿阑转而把主意打到了容昭头上,祝子翎霎时惊讶地睁大眼睛,脸色很快沉了。 原来他身边就有人一直觊觎容昭。 祝子翎心中感到十分恼火。虽然他有异能,应该能应付那什么秘药,但万一他要是没有碰巧发现绿阑的算计,真让绿阑单独找上了容昭,他当时来不及赶过去怎么办? 心生恼怒的祝子翎没有去想以厉王府的守备程度,绿阑的计划其实根本不可能顺利实施到最后一步,只是感觉强烈的不悦,甚至想将周围的人都“检查”一遍,看还有没有其他也在打容昭主意的家伙,把这些隐患全都拔除。 绿阑满腔都是对祝子翎的羡嫉和不甘,还拖了不少人下水,毛团连绿阑在心里酸祝子翎受容昭宠爱的那些念头也都一一说了。祝子翎当时听着还只是感觉有些怪怪的,来不及多想,这会儿却忍不住升起一个念头—— 王爷喜欢的本来就是我,这些凭什么轮到你们? 这股理直气壮的情绪在心头闪过,很快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祝子翎便不由地怔了怔,从烦躁中回过神,慢慢眨了眨眼。 ……原来他这就已经认定容昭是喜欢自己了么? 会不会有点厚脸皮了? 祝子翎有点心虚,但想到绿阑的算计,又被恼怒不满的情绪取代。 不管是不是喜欢,容昭反正都答应了只会对他一个人好,这些人看着眼馋就想搞些邪门歪道,让容昭也对他们好,凭什么?! 虽然容昭似乎没有那方面的需求,可对方的身体多半也没问题,被人下药很可能会起效。万一真闹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虽然祝子翎相信即便绿阑能得手,也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容昭不会傻到给算计他的人好果子吃。 但因为药物失控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特别是容昭以前会发病,格外讨厌自己失去神智的状态。一旦真的发生因为药物被迫跟算计自己的人亲密的事,不论容昭喜不喜欢他,恐怕都会受很大的刺激。 祝子翎自认重生后心态一直都颇为平和,遇到不少针对算计也都没放在心上,唯独这一次,他是真的起了杀心,恨不得把筹谋这等恶心盘算的绿阑扔进丧尸堆里。 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丧尸。其他干脆的死法恐怕还要便宜了这人。 祝子翎暂时按捺下杀意,沉着脸思考这件事如何处理。 绿阑、红绡,还有背后指使的胡氏……严格来说,这又是他惹来的麻烦。 告诉容昭或许是最简单的办法,但他现在更想自己解决…… 祝子翎很快有了打算,他直接去了绿阑的住处,面对对方强自镇定中带着惊慌的神色,祝子翎懒得说什么,直接一道异能打入她脑中。 绿阑登时软倒在地,直接昏迷了过去。 在昏睡中,她会一直做梦,梦里的内容自然就是成群的丧尸,她会充分感觉到被丧尸围困攻击的恐惧和痛苦,但只能“眼睁睁看着”,怎么也不会醒,精神饱受折磨,直到身体也在睡梦中死去。 至于表面上,其他人只会以为她是得了莫名其妙的怪病昏迷,最后病逝而已。 祝子翎处理了绿阑,心头的怒意总算消减了些许。 他没有立刻跟着处理红绡,而是只从她那儿拿走了可能影响到容昭的秘药,让红绡在发现绿阑怪病、秘药失窃后战战兢兢,惶恐度日。等绿阑丢了命,再看她会怎么做。 祝子翎拿着那份秘药,正考虑是要直接销毁,还是交给钟老,看能不能研制出些解药之类的。毕竟容昭和他仇家不少,胡氏能搞到第一份,别人也能弄到第二份。 就在他正决定把药给钟老研究,并且去把事情告诉容昭时,突然灵光一闪—— 等会儿,他之前不是正愁找不到办法试探容昭会不会对他有那种反应么? 光靠他自己“引诱”没用,现在想来只能借助些外力了…… 祝子翎的目光落到手里的秘药上,轻轻咽了咽唾沫。 现成的外力,这不就有了…… 第163章 祝子翎盯着那秘药看了一会儿, 到底还是想要弄清楚容昭是不是喜欢他的心思占了上风,将这包本该销毁的东西拆开,自己先弄了点试了试。 先服药,再嗅熏香。 祝子翎控制着不去运转异能, 很快就感到一股强烈的热意在身上沸腾, 让这具年轻的躯体浑身躁动, 迅速变得面红耳赤起来。 即便有了准备,这个功效还是强得有些出乎了祝子翎的预料。不过也可能是他把心思都放在了吃上, 平常也没怎么发泄的缘故。如今骤然动情, 祝子翎忍不住想到容昭中药后的反应,不觉有几分慌乱。 确认这药除了催|情没什么其他危害后, 祝子翎便慌忙用异能将药效给化解了。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却不能“治疗”, 祝子翎只能再自己动手解决。 没料到的这一桩的祝子翎好不容易收拾干净,看到剩下的那些秘药, 心情复杂了一瞬后,便又小心将其收了起来。 有了这药, 容昭要是还没反应,那恐怕得是异能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再想办法求医问药。 不过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 若是容昭起了反应,但对他无意,那他也可以及时用异能解决。 无论试探成与不成,有催|情|药做挡箭牌,应该就不会尴尬了……吧? 祝子翎想到这儿,突然意识到如果留下绿阑红绡,顺着她们的计划让容昭中药,事情会显得更自然。 而且拿容昭受药效影响后, 对他和对别人的反应对比,更容易看出对方是不是对他有特别的心思。 虽然祝子翎已经给了绿阑一道催命符, 还把秘药给用了少许,但这也并非不行。只要他暂且清除掉那股异能,再给红绡绿阑两人一点暗示,保管她们不会发现问题。 然而祝子翎想了想,还是不打算采用这种办法。 虽然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他肯定不会让绿阑得逞,但只要想到容昭可能因为药物意图亲近别人,祝子翎就感觉很不舒服。 而且祝子翎隐隐有种感觉,自己给容昭用药,对方或许不会很生气,但要是任由其他人下药接近容昭,不仅他自己不情愿,容昭知道了恐怕也会很不高兴。 不管是不是单纯,他跟容昭的关系确实很好,闹点折腾对方的事出来,彼此也不会放在心上。可让绿阑那种别有用心的外人掺和进来就不一样了。 祝子翎只犹豫了一瞬,很快就决定还是自己找机会来干这事。反正他想要让容昭吃点加料的东西再容易不过,而且有的是机会和容昭独处,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不像绿阑,虽然计划得好,但实际想在厨房里下药都不一定能成。 再说每餐的菜容昭也吃不了多少,大部分都是进他的肚子。这秘药虽然厉害,但份量也不多,分散到十几道菜里,到时候没准容昭吃下去的那点根本起不了效果。 决定了让绿阑继续在睡梦里体验末世,祝子翎很快就制定好了自己的行动计划——晚上在夜宵里放点药,留给容昭吃,再在卧室里点上一点熏香就行。 反正他塞给容昭的吃食,容昭都是一定会吃的。 就是如果要这么干,那这件事就得先瞒着容昭了。 祝子翎想了想,觉得绿阑虽然在他过去后就“突发怪病”,若是容昭知道定然会生疑,但绿阑只是个打扫院子的丫鬟,而且祝子翎跟容昭关系亲近后,容昭早就已经把王府里监视他身边人的暗卫给撤了,她的消息应该报不到容昭那儿去。 祝子翎并不知道,容昭之前便派了人盯着祝府,并未错过胡氏设法与红绡绿阑联系上的动作。虽然并不清楚对方具体的谋算,但这般异动已经传到了容昭耳朵里。只要稍加调查,想来没什么阴谋藏得住。 容昭弄清楚红绡绿阑是谁后,便意识到此事很有可能是冲着祝子翎去的,当即沉了脸色,要让人将这两人控制住,查清情况。 只不过消息从外面传到王府需要花些时间,因此容昭稍微慢了一步,交代下去后,很快得到的是绿阑昏迷不醒的反馈。 “莫名昏迷?找不出原因?”容昭皱眉看着属下。 属下犹豫了一下,说:“目前只知道昏迷前王妃正好去见了她一次……” 容昭一怔。 “或许王妃可能有什么发现,王爷要不要问一下?”属下忍不住道。 绿阑的症状实在有些离奇,看着只是睡着了,却无论如何都弄不醒,找了大夫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来。另外一个红绡虽然顺利被抓了,但明显对同伴昏迷的情况一无所知。 本以为十分简单的一桩任务出了这样的意外,还是在王府里,说明很可能有不受掌控的危险因素,属下不由有些急切。 “不,”容昭回神,却是面色冷峻,目光沉凝,直接制止了他,“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你们不用查了。” “啊?”属下顿时愣了。 即便属下茫然不解,但容昭仍是说一不二道:“那个红绡你们还没审吧?也先放回去。就说是因为另一个人怪异昏迷的事才找她问话,让她把嘴闭紧,不许对任何人透露。” “剩下的你们暂时不用管,本王自会处理。” 属下虽然弄不懂怎么回事,但闻言只以为容昭另有打算,还是老老实实去执行容昭的命令了。 容昭等人走后,才微微放松了心神。 不用说,绿阑的突然昏迷九成和祝子翎有关。若是继续让人追查此事下去,难保这些人不会发现祝子翎的特异之处。 哪怕他们是自己的心腹,容昭也不会拿祝子翎去赌这些人的忠诚程度。所谓秘密,自然是直接不让其他人知道,这样对双方都好。 虽然不再让手下追查,但只要有毛团在,想知道真相轻而易举。虽然搭上了胡氏,图谋对人不利,但红绡绿阑只是两个没有什么能耐的婢女,还是在厉王府里,祝子翎自然应付得来,撤掉自己的人手,容昭也不用太担心他的安危。 祝子翎让绿阑昏迷,多半就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虽然不想让手下知道太多,但容昭并不觉得祝子翎会对自己隐瞒,只担忧祝子翎会直接对绿阑动手,是不是因为对方的算计太过恶劣,让他生了大气,心情很不好。 不料直到容昭晚上回房,祝子翎似乎都并没有提起这件事的意思。 自从决定要给容昭下药,祝子翎就颇为紧张,根本没心思去注意绿阑昏迷的事有人调查、红绡被人带走又放了回来。 他小心计划,仔细筹谋,最后决定把药下在一份红豆冰淇淋里——鲜亮的色泽和甜蜜的味道可以最大程度掩盖住秘药的存在。 当然,最大的原因其实是他今天夜宵想吃这个。 抱着万无一失的态度,祝子翎还在脑子里模拟了许多遍可能的情形,打算多准备一些备用方案。然而不管他怎么模拟,都觉得只要自己主动把冰淇淋塞给容昭,对方肯定会吃下去,根本没有失败的可能。 除非他自己先把下了药的那份也吃完了。 祝子翎觉得自己还不至于馋到那个份上。 不过为了精益求精,祝子翎还是制定出了一个计划——到时候自己先把冰淇淋吃一口,再把剩下的喂给容昭,绝对万无一失。 暮色降临。 祝子翎紧张得胃口大开,消灭了一大堆夜宵后,盯着剩下一小份冰淇淋神游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容昭。 “王爷你回来啦,快来吃冰淇淋。”祝子翎眼睛一亮,冲着容昭脱口而出。 容昭进来时看到了祝子翎盯着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堆碗碟中,唯一还留存的冰淇淋眼睛放光的一幕,理所当然地以为他还没吃过瘾,说道:“不用,翎儿既然想吃就自己吃了吧。” “……”祝子翎控制住出师不利的紧张和郁闷神色,认真道:“我没想吃,这是我特意留给王爷的。” 容昭并不相信,微微挑眉,走过去端起冰淇淋,然后直接舀了一勺喂到祝子翎嘴边,“翎儿还要跟我客气么?方才你盯着这一碗吃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祝子翎:“……” 他刚才真的没有馋冰淇淋,当时他想的明明都是给容昭下药的事来着…… 祝子翎脸色发红,也不好辩解,只能张嘴把容昭喂到嘴边的这一口吃了。然后连忙把剩下的冰淇淋抢了来,狠狠挖了一大勺,直接往容昭嘴上递。 “谁说我流口水了,都说了是留给你的,王爷必须吃。” 祝子翎坚持,容昭当然也不会非要拒绝。虽然感觉祝子翎的表现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容昭怎么也想不到祝子翎要给他下药,很快就顺了对方的意,把冰淇淋都吃了。 虽然有点小波折,但最后的结果跟他制定的“严密”计划也算是殊途同归,祝子翎紧张的心神微微放松,没有露出更多破绽,然后趁着容昭去洗漱的时候,将熏香在卧室点燃。 绿阑只是个低等丫鬟,根本进不了主子的卧房,因此她想的办法是把熏香的味道熏在自己的衣服上。相比之下祝子翎走的是绝对的简单模式,完全不需要这么麻烦,直接光明正大地就在容昭的卧室里点上了。 虽然祝子翎有异能,点了香也完全不会受药效的影响,但还是忍不住紧张得心跳加快,心神躁动。 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天,容昭终于回来。看到在床边走来走去的祝子翎,容昭有些奇怪,微微蹙眉,“翎儿还不歇息?”祝子翎向来懒散,以往早就懒到了床上躺着,等他也只会在床上等。这会儿在地上来回踱步,倒像是心中发愁的人的表现。 “……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容昭不由微微有些担心起来。 祝子翎从来都是开开心心的模样,麻烦都不往心里去,这般表现容昭还是头一回见。 祝子翎看向容昭,眨了眨眼。 见他紧盯着自己,却不说话,容昭眉心蹙得愈发深了。快步走近,正想再问,却见祝子翎迟疑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王爷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什么感觉? 容昭闻言一怔,见祝子翎正微微仰头,极为专注地望着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睁大,眸光发亮,脸上带着一种好似干了坏事的紧张忧虑,又掩饰不住期待的神色,看在容昭眼里,着实有些……可怜可爱。 容昭眼眸微深,克制住有些涌动的心潮,准备先追问正事,然而随着一次不着痕迹的深呼吸,他陡然感到有一把火从血液中烧了起来,几乎瞬间便摧毁了他刻意压制的牢笼,裹挟起更大的欲念,席卷而来。 容昭的神色一下子变了。 难不成……祝子翎就是在期待这个? 第164章 容昭面上快速闪过一抹错愕, 下意识地便要催动功法压制,然而功法运转后却是带动血液快速流转,反倒让体内暗火愈烧愈烈。 这不是正常的情况。 容昭意识到这点,禁不住眉心紧蹙, 勉力控制住气息, 克制着不露出端倪, 只是漆黑眼瞳中还是忍不住带上了惊色。 在王府里突然遭逢暗算,莫名中此情毒, 容昭不是傻子, 须臾间便从祝子翎方才有些古怪的状态里猜到了罪魁祸首。 只是一时实在难以相信。 祝子翎……偷偷给他下催|情|药? 容昭脑中一出现这个猜测,便忍不住霍然朝对方看去, 只见祝子翎看似没什么异样, 目光却是不着痕迹地悄悄打量着他身上,仿佛是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感到少年的视线悄然扫过身上某些地方, 容昭不由地呼吸一窒。 祝子翎并不知道容昭“忍功卓绝”,见他迟迟未曾出现预料中的反应, 犹自纳闷——这秘药自己试用的时候明明起效很快来着。 容昭不会真的是身体有问题吧? 祝子翎一时间竟是有些心生失望,盯着容昭忍不住问道:“王爷……就没什么感觉吗?” 这话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霎时便如惊雷般在容昭耳中轰然炸响,彻底点燃了他眼眸中深藏的幽暗火光。 果然是……祝子翎故意为之么。 克制欲念、维持不露异样的艰难之举骤然停滞,容昭微微垂眸,掩下其中复杂的神色,并未回应祝子翎的问题,只是逐渐松开了原本掩在袖中用力握拳的手,轻轻呵出一口气。 待他再度抬眸, 那双黑眸再无往常的冷然,被欲|火染上了滚烫的热意, 看向祝子翎的眼神陡然危险起来。 感觉到这一股带着强烈侵占意味的视线,正在忧虑容昭没反应的祝子翎顿时思绪一断。 他怔怔地看着容昭,感到对方的目光就像有如实质般在自己身上一寸寸抚过,终于心有所感,顿时睁大了眼睛。刚想说话,就被对方长臂一伸,拥着他直接倒在了床榻之上。 原本相隔的距离一下子消失,祝子翎回过神,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扣住,用一种全然无力可使的姿势仰倒在床上。容昭一手撑在他身侧,整个人笼罩在他上方,仿若一头圈住了猎物的野兽,将人掌控得密不透风,绝不许对方能逃出生天。 略微沉重的鼻息抵在他颈间,滚烫的温度瞬间让祝子翎的血液也不由地开始升温。 而祝子翎原本纠结没反应的地方,此刻再也不容忽视,嚣张地显示着存在感。 “翎儿特意给我用这种药,是想要我做什么?” 容昭紧盯着祝子翎,眼底翻涌起可怖的风暴,像是在恶狠狠地质问,出口的语气却是极轻,柔得尾音都莫名带了一点暧昧的意味,听在人耳朵里,顿时激起一阵酥麻。 祝子翎感觉到男人灼热的呼吸轻柔扑打在脸颊耳侧,忍不住脸色唰地一片通红。连带着对方鸦青发丝拂在脸上的痒意,一并顺着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呆呆看着眼前呼吸相闻的人,本该为下药被对方抓包心虚窘迫,然而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似乎是急遽跳动的心脏抢走了太多氧气,以至于大脑罢工,一时间几乎什么都想不到了,更忘了用异能替对方消除这样的困境,只迷茫闪过几个念头—— 容昭这算是对他有反应? 那……那这应该算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 药效似乎越来越强,容昭身上的温度越发炽热,惹得祝子翎也直接从脸颊到脖颈红了一片。 容昭看着身下的人这般模样,眼眸越加幽深,但仍是勉力维持住了理智。 见祝子翎只脸红不说话,容昭露出些许了然的神色,伸手抚过少年的脸颊,低头凑近,在唇齿间轻轻叹道:“是我的错。” “不该让你等这么久的……” 祝子翎正努力收拢心神,试图给自己辩解几句,听到容昭的话不由一怔,潜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对。 然而不待他多想,一双削薄但柔软的唇便贴了上来,容昭话里的尾音被送进了他嘴里,在祝子翎脑海中化成一声惊涛骇浪般的巨大嗡鸣。 容昭这是在亲、亲他?! 祝子翎并不知道这其实并非他们第一次这样亲密,他脑中一片空白,毫无防备,几乎任由对方搅动风雨,来去自如。容昭似乎很满意这样的顺从,急切的攻势逐渐转变为春风化雨,慌乱的祝子翎还未能回神推拒,便感觉到了缠绵的滋味,迷迷糊糊间还对容昭过于温柔的动作不知满足,轻哼出声,主动追逐了过去,双手也越发抓紧了身上的人。 容昭发现他的小动作,不由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轻轻捏住他的下巴,更深地吻了下去。 怪不得容昭能给他当食品添加剂,祝子翎沉浸在对方的气息里,晕晕乎乎地想。明明不是能吃下去的食物,但这个吻的味道,远远胜过所有他尝过的山珍海味。 祝子翎完全陶醉在这样亲密的唇齿交融里,就连精神力都情不自禁探了出来,想要与对方的灵魂亲密交缠。 祝子翎没有注意到这样无意识的举动,容昭更没有防备他的气息,只是感觉到强烈的依恋,便愉悦地放任了这股精神力纠缠自己。 虽然容昭并没有精神异能,然而当彼此的神魂也交融在一起时,两人的心神都不由地微微一震。在忍不住要陷入更深的沉沦之际,彼此相融的精神力反而带来了一丝清明。 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受控制,容昭动作一顿,眸光微沉,接着留恋地略微安抚了祝子翎片刻便克制地撤走了唇舌。 突然失去美味的祝子翎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向容昭,水光朦胧的眼睛里似有不满之意。 少年的眼尾染上漂亮的胭色,衣衫微乱,露出的白皙肌肤仿佛也泛着微微的绯红,看得人几欲晃眼。容昭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克制地把手从掌下触感细腻如绸缎的肌肤上移开,从此间暧昧黏稠的氛围间抽身而出。 他不能就这样对祝子翎做什么。 容昭闭了闭眼,为了抵抗药物的影响身体紧绷,如同埋伏捕猎的野兽。他极力克制住这股危险的气息,深深地看着同样深陷身体欢愉的少年。 容昭确信,无论接下来他要做什么,这样的祝子翎都不会拒绝。更何况药本来就是对方下的。 但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他和祝子翎之间或许就总会留下一丝缺憾和隐患。即便他并不因为下药的事对祝子翎有所不满,但若他们第一次是这样稀里糊涂由外物引动,日后祝子翎会怎么想。会不会担忧他其实并非心仪对方,只是碍于药物,便遵从身体欲|望顺水推舟? 或许一开始祝子翎不会想这些,甚至还会欣喜于得偿所愿,但日久天长之后,难保不会成为隐患。哪怕之后便坦诚心意,终究也只能亡羊补牢。他迟迟未能回应对方的心意,直到一朝中药,便与人共赴巫山,这样的行径足以让任何早有心许的话变得不可信。 容昭不想让祝子翎陷入这样难以相信他的境地。 更何况他也不希望与心爱之人洞房花烛的体验进行得这么不清不楚。 灯影摇曳,晃得人心神不宁。容昭默默屏住呼吸,目不斜视地伸手将祝子翎的衣襟整理了一番,这才呼出一口气,决定先将该说的话说清楚。 他需要让祝子翎知道,方才的亲吻,还有后面会发生的更多……都并非是因为药物的作用,而是因为眼前是他早已心心念念许久的爱慕之人,所以才情难自禁。 容昭不知道揭穿下药之事,祝子翎会不会恼羞成怒。为了确保少年不会心生不安,怀疑此中真假,他恐怕有许多话都需要坦白。最明显的,下药肯定不能是对方的错,只能怪他明明早知少年心意,却一直故作不知,即便有心回应,仍拖延至今,才致使对方出此下策。 容昭一心想着如何向祝子翎剖白,好歹分去不少杂念,让身上没有那么难熬,但这也同时让他忽略了精神中一点不寻常的地方—— 虽然容昭放开了祝子翎,还刻意隔开了几分,但祝子翎的精神力却并没有完全放开他,仍然念念不舍地牵连其上。因为方才的互相交融让容昭感到熟悉亲近,此时脑中思绪和身体的负担又同时动摇心神,容昭并未像平常那样敏锐地意识到不对,于是所思所想都没能对祝子翎的精神力设防,当即便一同传到了祝子翎脑子里。 容昭突然冷静抽身,祝子翎从迷茫中回神,刚忍不住升起了一个念头,郁闷这是不是说明容昭根本不喜欢他,所以明明有反应也要忍着不想跟他发生什么,接着就迷迷糊糊地接收到了这股意识。 他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容昭的想法,顿时陷入了更大的呆愣之中。 容昭原来真的喜欢他,而且都喜欢很久了……这也就算了。 说自己喜欢对方,结果因为对方一直没回应,于是忍不住故意下药……又是什么意思?! 思维的速度比真的说出口要快上十倍百倍,眨眼间便能暴露出许多东西。祝子翎呆呆地消化了一会儿容昭那些念头里的意思,顿时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原来容昭一直觉得自己喜欢他?因为自己“百般暗示”他却一直装不知道还很愧疚? 这次被下药也不生气,因为对方也已经喜欢上了他,觉得是自己一直没回应他的心意,让他……“实在控制不住感情等不了了”? 祝子翎的心绪被刚刚总结出的信息冲刷得乱七八糟,怔怔地望着跟前的容昭,两眼发直。 眼看着容昭似乎就要表白,祝子翎却是僵着一张脸,再无绮念,只剩下从头到脚笼罩而下的巨大心虚—— 要是现在让容昭知道事情根本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样,容昭断定他喜欢对方的那些念头,其实都是对方“自作多情”……自己下药还是因为怀疑对方的生理功能,为了试探对方喜不喜欢自己…… 会怎么样? 祝子翎想象不出来,但本能的觉得不妙,慵懒餍足的神态一扫而空,紧张地从床上跳下来,绷直了脊背。 容昭压抑着暗火的幽深眼瞳中闪过一丝讶异,顿时以为是自己“冷淡”的举动让对方误会了,连忙开口:“翎儿……” 祝子翎却不敢听他解释,喉结动了动,有些艰难地咽了下唾沫,结结巴巴地道:“王、王爷,我……你……你好像是中了药,我、我想到了一点线索,现在就去……去处理一下。” 祝子翎连容昭的反应也不敢多看,给对方塞过去一大堆治疗异能后,说完就连忙跑了。 祝子翎跑得突然,容昭猝不及防间竟没能将人拦住,不由看着对方没来得及带上的门神情微愕。 虽然想要追上去,然而身上不自然的躁动虽然因祝子翎的异能瞬间消减了,正常的欲|望却并非异能的处理范围,在只穿亵衣的情况下仍然颇为明显,顿时拖住了容昭的脚步。 等到容昭熟练地运功压制下去,祝子翎已经溜得没影了。容昭的院子里也没有下人守夜,还是大门口的侍卫小心过来,站在门外询问容昭有没有什么事。 “没事,你们不用管。” 容昭没有让侍卫掺和,自己拿了衣服披上,眉心微蹙,出门去找人。 他想不通祝子翎为什么突然跑走,就算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那药不是祝子翎下的,那对方也不应该突然抛下他,大晚上穿着单衣跑去处理才是。 况且祝子翎当时的神色明显有些古怪。 容昭倒并不担忧祝子翎遇到危险,毕竟是在王府里,况且少年并非没有自保能力。就怕祝子翎是误会了什么,跑去躲着自己生闷气。 虽然祝子翎向来坦然,连要求他一心一意的宠爱都理直气壮,但方才在亲密中途他刻意停下来的举动,说不定给人的打击特别大呢? 容昭不由有些后悔,放纵了一丝欲|望,先将人压着亲了,以致于中途再停下来的举动格外生硬明显。 应该一开始就忍着,先把话说清楚才对。 果然凡事都不能留下分毫漏洞,差之毫厘便是失之千里。 祝子翎虽然溜得飞快,但却心神不宁,根本没想到遮掩行踪,因此容昭随便问问一路上值守的侍卫,就轻易跟到了祝子翎的目的地。 其实祝子翎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大晚上的总不可能跑出王府,王府里常去的厨房也不是合适的地方。这么从容昭的卧房出来,自然只能去王妃住的院子了。 容昭追着祝子翎来到院子里,本想直接进去找祝子翎,犹豫了一下,却是让院子里的仆人隐瞒了下来,自己循着屋里人的气息,悄然隐匿了进去。 祝子翎似乎是想躲他,不如先悄悄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平常身边藏匿的暗卫对祝子翎来说都无所遁形,但容昭武功高绝,精神力也很强,比暗卫藏得更好,这会儿祝子翎的思绪正乱得不行,自然没注意到不声不响潜进来的容昭。 屋子里除了祝子翎,还有一个人,正是对当前状况神色莫名的周生。 虽然这座后院里的正院才算是祝子翎这个王妃的住处,但实际上除了白天有时候会过来一趟,晚上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看见祝子翎。祝子翎基本上已经算是搬到了容昭的房里,自己的院子差不多也就剩个放东西的作用,早已名不副实。 看祝子翎和容昭的黏糊程度,周生觉得这里做工精湛的那张千工拔步床大概是一直空置下去的命了,结果祝子翎突然晚上回来,怎能不让周生感到错愕。 等听了对方说的话,周生更懵了。 祝子翎一开始只是因为心虚,不知道怎么面对容昭的表白才跑了出来,连去哪儿都没想好,借口也找的漏洞百出。 等回到这里之后,暂且不用面对容昭后,祝子翎总算心慌意乱地开始动脑子了。 容昭喜欢我…… 容昭还以为我喜欢他…… 容昭疑似是因为以为我喜欢他才会喜欢上我…… 祝子翎捋了一下这个逻辑,顿时纠结得要命。 如果只有第一点也就算了,有前两点也还能凑合解决,但三个加在一起……即便是祝子翎这样一开始就能使唤容昭使唤得理直气壮的人,都心虚得不敢直说了。 他之前那么使唤容昭,容昭怎么会觉得自己暗恋他呢?! 祝子翎回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是哪里给了容昭这样的“错觉”,更不知道这下该怎么处理。他自己越想越乱,犹豫了一下,就把周生叫了过来,打算找个信得过的人参谋参谋。 “咳,你觉得……王爷喜欢我吗?” 祝子翎勉力维持着平静的神色,打算从最简单的问题入手。 周生闻言,脸上狐疑凝重的神色却是一僵。 祝子翎大晚上突然跑回这边,把他喊来,该不会就是为了秀恩爱的吧? 周生把心中腹诽咽了回去,顺着祝子翎的话说道:“这还用说么,王爷现在深情的名声可比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说法响亮多了。王爷跟王妃现在可是咱们京城里出了名的神仙眷侣,往后说不定还能被人编成故事一直传颂下去呢。” “……啊?” 祝子翎本以为周生会跟他一样,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心存疑虑,想要找证据证实呢。这样他就能顺势把这件已经确定的事说出来,好过渡到下一个更要命的问题。 哪知道对方居然根本不怀疑,比温辞当初还要笃定。 而且这些说法,不都是外人见了一点他和容昭相处融洽的情形就夸大其词的吗?周生好歹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不该也跟着不清楚情况的人以讹传讹吧。 祝子翎心里泛起一丝古怪的滋味——容昭喜欢他这点,有这么明显吗…… 周生不清楚祝子翎所想,见状还以为他是嫌这样笼统的说法不够,连忙张嘴又具体地夸了一遍:“王爷不光没有其他侧室侍妾,还直接让王妃住在主院那边,更别说连亲生子嗣都不要了,那些恩爱话本里都没有几个这样的。况且不说别的,单说堆在这院子里的东西,王妃不缺什么,王爷也总记得让人添,如今王府里最贵重的东西恐怕都在这儿了。” 周生原本腹诽祝子翎故意要他夸这两人恩爱来听,但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情真意切地感叹起来:“王爷能让王妃在王府里不用守那些天家规矩,也不用费心神主持中馈,只消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着实是难得了。王妃自从那次落水后就不爱管这些规矩,要是换到别的地方,哪怕是留在尚书府里,恐怕都有的苦头吃呢。” 周生又有些欣慰地叹了口气,“当初皇上赐婚,我担心得不得了,王妃倒是心有所感,一心想要嫁给王爷。” “当初我也是担忧王妃一番情谊落空,所幸王爷也爱重王妃。事到如今,王妃总不至于还为此事忧心吧?” “……”祝子翎听得越发懵了,张了张嘴,艰难道:“可、可是……我没喜欢他啊……” “……什么?!”周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王妃不,不喜欢王爷?!” “那当初怎么嫁得那么高兴?!” 祝子翎:“……” 窗外似乎有些微微的响动,混在嘈杂的蝉鸣声里,祝子翎没有注意。他脸色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周生,那不是高兴嫁人,而是想来找饭票的真相。 “再说要是不喜欢王爷,干嘛一定要跟王爷同食同寝,还离了王爷就吃不好睡不好?!” 祝子翎:……蹭食品添加剂和安眠药啥的就更不好说了。周生大概根本不能理解…… “王妃还为王爷做了那么多的新鲜吃食,每次都亲自给人送过去,连假手他人都不肯。” “平日还总见到王妃主动往王爷身上靠,互相喂食……” “而且美食城的店名还是不羡仙呢!这……这要是不喜欢怎么会取这种名字?!” 祝子翎:…… 听着周生一句句的数落质问,祝子翎越发心虚起来。之前还想不通,现在听人这么一说,好像……好像也不怪容昭会误会自己喜欢他了…… 周生见祝子翎神色讪讪说不出话,慢慢意识到恐怕祝子翎不是开玩笑,不由越发皱眉道:“何况王爷都为王妃不要子嗣了,王妃若是不喜欢,怎么能应承这种事?断了人家的香火,这说不定……说不定要损阴德的呢。” “……” 祝子翎听见这话倒是不心虚了,只是也跟着皱起了眉。 听起来这样确实挺不厚道的,但……但他还是不想让容昭跟其他人生孩子。 “王……少爷,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周生盯着祝子翎,忍不住面带忧虑,微微压低声音道。 “难道就为了能在王府过好日子,所以才故意装成这样的吗?” 祝子翎闻言一怔,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 他确实是为了在王府过好日子,但…… “我不是装的。”祝子翎沉默片刻,抿了抿唇,出声道。 他对容昭确实目的不纯,但想到平常的点滴相处也都被归为欺骗,祝子翎却又觉得十分不舒服。 虽然并非容昭和其他人以为的喜欢,可他后来和容昭关系越来越融洽,想要治好对方的病、给对方帮忙都不是假的。 周生闻言却是不解:“不是装的,那……那不就是喜欢王爷?” 祝子翎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开口说了:“其实……是因为吃的。” 祝子翎把他之前主动嫁给容昭、亲近容昭的原因大致说了说,周生一开始听得频频皱眉,仿佛觉得祝子翎又是在糊弄他,然而到了后面,便越听越脸色古怪。 “所以,少爷其实是为了有好吃好喝才想方设法地亲近王爷,这不是……”欺骗感情吗? 毕竟是自家的少爷,周生把最后几个字吞了回去,但眼神还是透露出了其中的意味来。 “我也没想到你们会这么误会……”祝子翎难得神色郁闷,“现在王爷也以为我喜欢他,而且也……也喜欢上我了,还觉得一直没回应我是他的错……” “王爷已经打算要跟我说开了,可……可我其实不喜欢他啊,”祝子翎忍不住心虚地叹气,“现在要怎么办?” 祝子翎话音才落,窗外突然刮过一阵猛烈的疾风,“砰”的一声将关得并不严实的窗子一下子吹开了。 祝子翎被这声音惊了一下,回头看过去,本以为只是雷雨的前兆,却不料在看到窗外树下的一个人影时,直接僵在原地,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周生也看到了那个黑影,吓了一跳,担心是什么图谋不轨的歹人,当即就要叫护卫。 “什么人……” 周生话没说完,就听见身边的祝子翎怔怔地望着对方,轻声道:“王、王爷……” 王爷?! 周生跟着脸色一变,接着便被对方的可怖气势骇得跌坐不起。 夜色已深,今夜的月亮也不算亮,屋子里的烛光透到窗外,那人又隐在树下,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而已。 然而祝子翎只看到这样一个影子,还是一下子就将人认了出来。 对方的精神力仿佛是在爆发,而他的精神力几乎不受控制地想要接近。 这是他们刚刚还亲密无间交融在一起的证据。 祝子翎怔怔地看着窗外的人,却是陡然心慌起来。 他刚才说的那些,容昭……都听到了? 在祝子翎慌张的注视下,树下的人缓缓提步上前,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终于在跳跃的烛光下完整映照出来,只是眼角眉梢都镌刻着森然冷意,有如终年不化的寒霜。 这是祝子翎并不熟悉的容昭,原本对方在他面前从来不会这样冰冷。 祝子翎莫名的感到憋闷,但却找不到理由,更没有了向对方抱怨的底气。 容昭见此身周的阴鸷气息愈盛,盯着祝子翎眸光沉郁,眼中似有血腥风暴在酝酿。 “原来翎儿对我无意,只是为了一点吃食才委曲求全啊。” 祝子翎:“……” 祝子翎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事实似乎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可反驳的。 就如周生眼神谴责的那样,他确实是误导,乃至欺骗了容昭。 在发现这点后,他就想要找一个稳妥的解决办法。只是还没有找到,这个炸|弹就已经被引爆了。让他猝不及防,也束手无策。 天边并没有雷雨将至,然而这一方空气却沉闷得无以复加。容昭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眸光沉得什么也看不出。但泄露出的一丝内气却使得周围枝叶翻腾,窗子摇晃得咔咔作响,风雨欲来。 显然,方才推开窗子的那一阵风,也是容昭导致的。 看到他眼中逐渐蔓延出一片猩红,祝子翎的担心终于压过了慌乱,忍不住起身走过去,想要替他压制可能发病的症状。 然而看到祝子翎接近,容昭却是直接往后退了几步。 “美食城的盈利足够你吃喝不愁,你无需强迫自己委曲求全,”容昭闭了闭眼,“不过是本王自作多情罢了。” 最后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祝子翎,容昭带着浑身冷意,直接转身大步离开,眨眼就消失在祝子翎的视线里。 “……少爷?” 半晌终于从压抑的气氛挣脱出来,周生担忧地看向祝子翎,却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之前糊里糊涂,可祝子翎和容昭不是一直都甜甜蜜蜜羡煞旁人吗,容昭连一点脸色都舍不得给祝子翎看,怎么一下就闹成这样了? 再说就算不喜欢,但既然祝子翎以前为了好吃好喝能跟容昭那么相处,以后不也可以继续这样吗?怎么突然追究起喜欢不喜欢的事了。 何况感情又不是不能培养,祝子翎也不像是接受不了男人,想找女子娶妻生子的样子,何必跟人闹得这么僵。 周生想了一大堆,却终究不好多说。方才的话谁想到会被容昭听了去,结果就闹出了事。 万一对方这会儿还在,没真的走呢? 周生欲言又止,祝子翎回过神却是敛起了神色,垂眸沉默片刻后,平淡道:“没事,天色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我……我也去睡了。” 周生见状哪里放心得下,坚持要陪着祝子翎,但最后还是被赶回去了。 “我就是打算一个人想想。不用担心,出不了事。” 自从到厉王府,周生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祝子翎这样低沉的神色了。从前在祝府,祝子翎虽然是大少爷,却常有这样不顺心的时候,小小年纪却显得暮气沉沉。然而来到厉王府之后,却仿佛只能见到他开开心心的样子,就连不高兴都是活泼生动的,往往一会儿过去了,不带任何的包袱。 周生想到这儿,越发在心里叹了口气。 祝子翎虽然说了那么多,可他着实搞不懂什么王爷喂的东西更好吃、跟王爷一起就能睡得更香之类的道理。虽然他还没喜欢过什么人,可也隐隐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逻辑,不就像话本里写的能让人瞻前顾后、伤春悲秋、胡思乱想的爱情么。 也许祝子翎不是不喜欢,就是不知道而已? 不过他想的未必对,他说的也未必有用,就让祝子翎先自己想想吧。 祝子翎说要睡觉便真的睡了,只是一个人躺在床上,不出所料地迟迟不睡着。 身边空空荡荡,祝子翎忍不住想起了上回跟容昭闹别扭,自己一个人睡觉的时候。 那次他纠结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爬起来主动去找容昭了。结果容昭也主动回来找他,于是很快就和好了。 这次……估计对方不会再来找他了吧。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办,也没法主动去找容昭。 祝子翎睁着眼睛望着床顶,克制住想要不满抱怨的脾气。 从前他哪会为这种事情抱怨,果然是由俭入奢易。他没喜欢容昭,容昭却已经快要把他惯成“小霸王”了。 之前他居然能理直气壮地觉得容昭对他这么好都是互惠互利,怕不是是脑子都要被安逸腐蚀掉了。 祝子翎唾弃了自己一番,心思又忍不住飘到容昭身上。 看起来容昭这次受的刺激不小,不知道会不会害得他发病。所幸之前他刚给人送了一大堆治疗异能过去,应该能压制住吧。 现在容昭的亲信都知道他能缓解容昭发病的症状,真要是出了事,应该会来找他? 祝子翎勉强放下了担心,在床上不习惯地翻了翻身。 容昭现在知道了自己不喜欢他的真相,以后会怎么样呢? 会因爱生恨,把他赶出王府么? 还是留着王妃的名头,从此形同陌路,像其他世家贵胄那样勉强相敬如宾? 照容昭方才离开之前的表现,似乎会是后者…… 祝子翎不敢去想容昭消气后,他们还和从前一样亲近的情景。显然这不太可能。 然而无论他怎么自我安慰,还是觉得只有这一种情况自己能够接受。什么因爱生恨、相敬如宾……他都不能接受! 但他把容昭气成那样,真的能让对方消气,完全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吗? 祝子翎绞尽脑汁。 事情闹僵是因为容昭以为自己喜欢他,结果其实并不是。那……如果他喜欢容昭,是不是问题就能解决了? 反正所有人似乎都觉得他之前的表现是喜欢容昭,那如果真的喜欢上,他似乎也不用费什么事,不会有什么损失? 况且容昭已经喜欢他了,他就算喜欢上对方,也……也不用再费劲单恋,受什么相思之苦了吧? 祝子翎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合适,剩下要考虑的,就是要怎么喜欢上对方了。 怎么让人喜欢自己,祝子翎还勉强能找出点指导方法来,怎么让自己喜欢上别人,就实在是哪里都找不到说明的奇葩问题了。 祝子翎想了一下,也觉得这思维不太对,于是换了个思路——先确定什么样就算喜欢,然后一条一条完成吧。 凭借之前粗略浏览的小说偶像剧,以及给温辞做顾问积攒的经验,祝子翎很快在心里一条条列了起来。 见到对方就高兴,见不到对方会想念——这个已经符合了,毕竟容昭是能提升他生活质量的万能饭票,当然随时会想到。 喜欢跟对方身体接触——容昭是夏天的自然制冷机,不用说,下一条。 不愿意让对方纳妾、想让对方只对自己好——这个也已达成,跳过。 …… 祝子翎数了半天,结果发现几乎就没有不符合的。按照他和容昭平常的相处,至少能跟一般情侣吻合九成。难怪别人都觉得他早就喜欢容昭了。 祝子翎再次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迟钝的反应,接着把思绪转向那仅仅一成但却至关重要的区别点——对喜欢的人会有欲|望。 他对容昭……似乎只有吃的欲|望? 就算祝子翎再迟钝,也知道彼此有情的人之间的渴求,跟他对食物的欲|望不是一回事。后者他不缺,前者……前者似乎也刚刚才体验过来着…… 而且对象就是容昭。 回想起之前的状况,祝子翎脸上顿时又烧了起来,唇齿上似乎还有某种残留的触感…… 祝子翎连忙摇了摇头,心中古怪——他当时确实是对对方有了渴求……所以,他其实已经喜欢上容昭了? 得出这个结论,祝子翎不由有些恍惚。 因为不喜欢容昭的事被容昭知道了,他跟人闹僵,晚上只能一个人睡觉。结果现在发现,其实他是喜欢容昭的? 那闹的这一出是在干什么? 祝子翎脸色略微黑了黑,觉得真要是这样,自己比容昭“自作多情”的误会还要傻多了。 为免再弄出误会,祝子翎还是觉得应该仔细确认一番。如果他喜欢容昭,容昭也喜欢他,那应该有的渴求,甚至实际会做的事,都不止是亲吻了…… 之前在卧房里,如果没有中途停下…… 祝子翎听着窗外的蝉鸣,忍不住心浮气躁地翻了个身,不敢再往下想,换了个还没捂热的地方,试图驱散身上的热意,逼着自己清心静气赶紧睡觉。 本以为没有身边那个人会一直睡不着,没想到却还是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梦境。 梦里再没有被中途打断,他控制不住渴求、索取、放任的……满满都是那个人。 第165章 祝子翎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 神思仍然留在之前的梦里,直到发现身边空空荡荡,并没有梦里那个人,才逐渐回到现实。 意识到这一点后, 他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阵强烈的失落感, 怔怔地看着床顶发起了呆。 梦境的场景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但那种亲密的感觉似乎仍然残留在身上。祝子翎都不用多作回忆,就足以清楚地意识到, 他一点都不抗拒那样的亲密。甚至硬要说的话, 昨晚的梦,比祝子翎之前在梦里大快朵颐享受美食还要快乐, 以至于如今到了梦醒时分, 他不光觉得失落,而且已经不可避免地开始期待和向往下一次了。 当然, 在现实里真切地品位美食,自然远远要比只在梦里遐想更来得满足。祝子翎想了想昨晚乱七八糟的梦境, 再想想这一切要是发生在现实里…… …… 因为昨晚的变故,周生一宿都忧心忡忡的,没敢躺下睡觉,生怕祝子翎出什么情况。结果不出所料,天边刚有了一丝亮光,就听到祝子翎唤人的声音,周生顿时担心地跑了进去。 祝子翎平常都是要等容昭起床,该跟人一起吃早饭了才会醒,不然至少能睡到辰时去。现在这么早声音就听着清醒了, 肯定是因为昨晚跟容昭吵架的事,说不定一宿都没睡着。 周生这么想着, 已经开始考虑起了劝慰祝子翎的话,不料进屋之后,却见祝子翎并不像他想象中的憔悴,反倒是脸色红润,精神饱满,脸上泛着一层薄红,眼睛亮晶晶的,甚至还有几分兴致勃勃的激动意味。 周生顿时有点懵了。 “让人准备热水,我要洗个澡。”祝子翎没有注意周生的诧异,揉了揉刚才被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弄得微微发烫的脸,直接吩咐道。 周生愣了愣,越发感到古怪——少爷早上起来第一句话不是关于昨晚和王爷闹僵的事就算了,居然也不是问早饭,而是要洗澡。 之前容昭清早也要沐浴,他还听见祝子翎说这是过度洁癖呢,现在突然换了一副面孔,真是前所未闻…… 疑惑归疑惑,祝子翎有吩咐周生当然还是立刻去办了。 虽然周生没说出口,洗澡的时候,祝子翎自己也想起了这件事,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之前容昭被自己吐槽洁癖的真相—— 做这种梦还是挺舒服的,就是有点费洗澡水…… 再回忆了一下容昭额外洗澡的频率,祝子翎顿时越发地心虚愧疚起来,亏他之前还怀疑容昭这方面有问题,其实人家都快要百忍成钢了…… 祝子翎把自己整个人沉在浴桶里降了会儿温,等快要闭不住气才重新冒出头来,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以为容昭想太多,才引起了后续一系列他无法解释的误会,然而现在看来,其实是他自己想得太少才对…… 现在去告诉容昭,其实他也是喜欢对方的,只是之前没发现,应该……还来得及吧? 从容昭之前的种种纵容来看,似乎祝子翎本来并不需要担心太多,只是昨晚容昭神色冷然一去不回的模样控制不住地浮现在他眼前,让祝子翎禁不住就屏住了呼吸,心脏无意识地揪紧。 带着急切的心情,祝子翎草草洗完了澡,不等周生询问就直奔容昭的卧房。不料刚进了院子,就被王向和给拦下了。 “王妃怎么过来了?”王向和面露讶异,“王爷这会儿还不在呢……”。 “不在?”祝子翎闻言一愣,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么早,王爷就出去了?” 王向和见状怔了怔,说:“应该是有什么急事,王爷昨儿夜里就连夜出门了。原来王妃还不知道?” 昨晚祝子翎难得回了自己的院子睡觉,王向和还以为就是因为容昭有事要出门呢。如今发现祝子翎原来并不知情,王向和顿时冒出一丝不怎么好的预感来。 果然,就见祝子翎微微皱起了眉,问道:“那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王向和面露难色:“这个……昨夜事发突然,王爷没说……” 感受到祝子翎低沉下去的情绪,王向和连忙又说道:“王妃别担心,只是事情太匆忙了,王爷定然会尽快回来的。您要是……没什么急事,不如先用早膳?”王向和的语气重新昂扬起来,“王爷走之前还特地交代了一句,他不在的时候您也尽可以挑自己想吃的,不必循什么份例。” 王向和满以为容昭这番交代是和祝子翎关系和睦的表现,不料说完却见祝子翎微微一怔,眉心反倒蹙得更紧了。 不过皱眉过后祝子翎还是点了头,没有再追问容昭的去处,选择了去吃早饭。 昨晚发生的变故似乎还并不为人所知,虽然有些人发现祝子翎和容昭破天荒地分房睡了,但见过之前两人的恩爱表现,并没有人立刻因此怀疑两人之间有了裂痕。包括王向和在内,虽然心有疑惑,但半点也不怀疑容昭对祝子翎的用心,对于祝子翎的要求,仍旧如往常一样尽心尽力。 虽然祝子翎显得有些兴致缺缺,没有主动点菜,送上来的早膳却是极为丰盛,并没有人在意所谓的王妃规制,比往常祝子翎和容昭一起吃的份量花色看着还要再多些。 然而即便得了这样的待遇,祝子翎对着一桌的美味佳肴,却罕见地提不起什么胃口。桌上的食物越丰盛,越让祝子翎明显地感受到身边缺少了一个人,显得位置太空,桌子太大,有些菜离得太远……就连往日赞不绝口的美食都仿佛变得索然无味。 容昭的特意交代似乎是关心照顾,但祝子翎忍不住就联想起昨晚对方赤红着眼,语气森冷说出的话…… 这会是容昭说他不必为了吃委曲求全的含义吗? 会不会以后容昭都会选择用这种方式保证他不“委曲求全”,而再也不会跟他一起吃饭了? 祝子翎越想越觉得这种猜测很有可能,觉得容昭连夜离开也像是为了刻意躲开他,于是越吃越没胃口,只随便吃了一点就不想再动了。 王向和见状心里咯噔一声,终于确认容昭和祝子翎之间出了问题,顿时也一下子愁苦了脸。 “你知道王爷去哪儿了吗?”祝子翎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王向和。 “老奴确实不知道……”王向和也跟着唉声叹气起来。虽然他不知道容昭和祝子翎这是闹了什么别扭,但就看这两人一个特意叮嘱一个心心念念的样子,王向和就觉得他们对彼此的那份心没变,多半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原则问题。 容昭好不容易身体好转,全是靠了祝子翎,王向和要是知道他俩闹了别扭,肯定要把人劝住的。如果他知道容昭躲去了哪儿,八成会主动带着祝子翎上门找人。 这会儿知道这事之后,王向和忧虑心焦的程度几乎赶上祝子翎了。 或许容昭也是因为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才刻意连他也一并隐瞒了吧。 见祝子翎面色失落,王向和只能安慰道:“王妃也不用太着急,王爷兴许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往常也不是没有这样连夜出去处理事情的情况。王爷……王爷还是记挂您的,不会在外面耽搁太久的。” 祝子翎闻言抿了抿唇,“那我等等王爷吧。”或许容昭真的是有急事要处理呢? 这一等就等了一整天。 祝子翎午膳和晚膳越吃越少,更别提平常层出不穷的点心零食,完全沾都没沾。他又回了容昭的卧房,然后直到月上中天,既没能睡着,更没等到想等的人。 床上还带着一丝容昭的气息,然而祝子翎身处其中不仅无法安睡,反而心里越发空落落的。他忍不住缩进薄薄的被子里,试图让容昭的气息环抱住自己,却怎么都没有从前被人拥住的安心感,只带来了更大的心慌。 就这么睁着眼睛躺了一宿,祝子翎看起来还不算憔悴,但情绪却明显压抑了下来。祝子翎向来看起来极为温和无害,然而这天其他人直面他时,却感到这位单纯的王妃身上居然带着强大的压迫力,甚至让人感到了一丝危险。 这样一天过后,王府里的人也都意识到出事了,开始战战兢兢起来,变得大气也不敢出。 祝子翎没有注意其他人的情绪,而是再次开始尝试寻求线索。 容昭不回来,那就他去找人好了。 王向和那里问不出什么,祝子翎又找到其他人一一询问了一遍,除了方简萧越铭他们,从院子里伺候的仆人到看守王府大门的侍卫,祝子翎也一个不落地追问过了,还带上了毛团,以免错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然而最后的结果竟然是一无所获。 容昭昨晚虽然是急急忙忙连夜离开的,在保密方面却是做得滴水不漏,甚至没有忘了考虑毛团的异能,没有让任何留在王府的人知道他的去向。 而方简他们所知道的几个京城里的落脚点,祝子翎一一去找过后,什么也没能找到。 眼看着祝子翎的情绪越发低沉下去,面无表情的模样几乎有些容昭冷酷的影子,方简和王向和几人都跟着胆战心惊起来,一边想不通祝子翎和容昭这是出了什么事,一边担心祝子翎的状态,还有容昭在外面没人知道的情况下出问题。 整个厉王府的气氛前所未有地压抑。 “还有很多事需要王爷处理,王爷不可能一直不回来……”方简看着祝子翎,干巴巴地道。 祝子翎垂眸,声音低落道:“王爷应该是不想见到我,就算回王府了大概还是会故意避开……” 方简张了张嘴,不知道要如何接话了。王向和倒是连忙说道:“王妃别担心,只要王爷回来,我们一定立刻告诉您,把人拦住,肯定不会再让王爷找不见。” 祝子翎微微抿唇,点了点头。 只要容昭一回来,他绝对不要再给对方机会偷偷跑掉了。 为什么他之前能把对容昭的在意都当成是食欲呢,真相明明这样明显。 现在他想要向对方表明自己真实的心意,但……还来得及吗? * 明月孤悬,映照着又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就在同一片月辉下,城南一处僻静院落,让祝子翎睡不着的那个人,同样一夜无眠。 男人的样貌仍然俊美,但眉眼中煞气积聚,让人丝毫不敢升起欣赏之心,反倒显得骇人。眉梢嘴角俱是冰冷的弧度,脸上显出一种略带疲态的苍白,更衬得周身阴鸷气息浓重,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危险。 仆人小心叩门进来时,几乎要以为对方披散下来的一头墨黑长发仿佛都能根根锋锐伤人。 仆人屏息了一瞬,直到略微适应了男人带来的可怖压力才壮起胆子开口:“主子,您找的人到了。” 容昭微微抬头,泛着血色的眼睛在对方身上停留了片刻,迟迟没有开口,仿佛有些犹豫。直到仆人在这样的注目下忍不住开始有些发抖时,男人终于微微垂眸,声音低哑地开口:“让人进来。” “属下见过王爷。”来人是王府里的暗卫,看到容昭后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有些讶异。 即便是从值得信任的渠道接到的命令,暗卫也还是对容昭会藏在这个完全未知的地方偷偷召见他有所疑虑,担心自己可能是中了圈套。好在事实证明他并没有中计,就是不知道容昭叫他来是为了什么,需要行动如此谨慎。 一定是极其重要的大事。 暗卫这么想着,当即肃容道:“但凭王爷吩咐。” 暗卫说完,周围却是一片沉寂,就在暗卫忍不住心生奇怪的时候,终于听到容昭开口,语气低沉里犹带一丝迟疑:“王府里……怎么样?” 暗卫一怔,“王府……除了王妃的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迹象……” “……”容昭看暗卫似乎没有展开多说的意思,停顿了片刻,终究忍不住开口:“王妃出了什么事?” 暗卫愣了一愣,终于似乎领悟出了什么,试探着说道:“王爷这次不告而别,王妃很是焦急忧心,这两日几乎是三更睡五更起,每餐只吃了一点,点心也都未用。还将王府的人都问了个遍,想要找到王爷的行踪。” 容昭顿时听得愣了,紧绷的唇线不知不觉地柔和了几分。 “他……急着在找本王?” 暗卫:“是,王妃还亲自出门找了几处。” 容昭沉默了片刻,问道:“是给王妃准备的膳食点心不好?” 暗卫摇头:“自然不会,无人敢怠慢王妃。” “……” 容昭越发沉默,微微垂眸,目光正落在书桌的抽屉上。里面放着的,正是祝子翎送他的那个香囊。 本来容昭打算将香囊还回去,但之前走得匆忙,忘了摘下,只好暂时封在了柜子里,以免触景伤情。 可香囊好封藏,脑海心底生出的情绪和画面却终究藏不住。 得知祝子翎对自己无意,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容昭不是没有恼怒,乃至产生一些不怎么光鲜的恶念,但激烈的情绪过后,他终究还是不愿伤害强迫祝子翎。毕竟说来祝子翎其实没有错,赐婚的是永宣帝,答应赐婚和自作多情的是他自己。 即便是为了吃食,但祝子翎帮了他的那桩桩件件,足以抵得上几辈子的山珍海味。他才是占便宜,而不是被亏欠的那个。 本来好好的互惠互利的关系,结果他居然有了那样的非分之想,估计对祝子翎来说才苦恼吧。 容昭知道或许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还像从前那样和祝子翎相处才是最好的选择,他依旧可以得到祝子翎带来的那些益处,甚至可以想办法慢慢将人诱骗成功,但容昭也不愿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丑角。要用功利的心态对待祝子翎,在对方面前始终克制住那种过度的感情和欲|望,他恐怕做不到。 就像他明明已经决意要远离祝子翎,切断那些不合时宜也不切实际的妄想,但仅仅两天就忍不住又想方设法探寻对方的消息一样,有些东西一旦开了闸,再想要伪装得像之前一样平静无波就不可能了。 暗卫等了一会儿,见容昭迟迟没有反应,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忍不住试探着问道:“王爷要回王府吗?或者让属下带个消息回去?” 容昭闻言,一时沉默下来。 听到暗卫的提议,容昭不可避免地有些心动了。 得知祝子翎似乎在为他的离开而焦急,容昭原本压抑下去的感情又控制不住地涌动起来,冲击着理智的堤坝试图泛滥。 他连夜离开时刻意隐瞒了去处,没有让留在王府里的一个人知道,可以说是谨慎行事的本能,但未尝不是带了几分潜藏的希冀。只是后来冷静下来,就忍不住嘲笑自己还要自作多情。祝子翎就算还想找他,问一问王向和方简也就顶天了,怎么可能还用上异能在王府里逐一盘问呢。 然而出乎意料,这次谨慎行事竟然派上了用场。少年不光费心费力地问了许多人,还亲自奔波到几个明知没什么希望的地方去找。 他一离开,祝子翎连最在意的美食也忽视了,或许……少年对他也有那么一点思慕之情的在意呢? 这样的念头只要升起来,容昭几乎就能听到自己雀跃的心跳一声一声地响在耳边。但他终究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是用理智将其压了下去。 祝子翎说自己离了他会吃不好睡不好,如今急着找他应该也是因为这个,等过段时间适应了,回到原来和他同食同寝前的状态,想必就不会再在乎他的消息了。 容昭闭了闭眼,压下满腔苦涩的味道,低沉道:“不,你暂时不能再回王府,就留在这儿待命。” 祝子翎和毛团都有特殊的异能,暗卫已经知道了这个藏身之地,一旦回去的话,很可能就会被祝子翎发现线索。 容昭清楚他不可能在这里藏一辈子,但是最近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这样单独冷静一下。如果现在见到祝子翎,面对少年的抱怨或者亲近,他大概很有可能会露出丑态来。 只是因为他没有办法亲口对祝子翎说出不想再见到对方的话,而懦弱到只能采取这样的逃避方式罢了。 暗卫还有些糊涂地领命退下,在发现这个地方并没有任何需要他的重大任务后,终于确认了一件事——容昭动用了最为隐秘的渠道让他从王府过来,原来没有任何紧急的、严重的大事发生,只是为了打听一下祝子翎的消息。 并且在明知道祝子翎因为不知道他的行踪而心焦着急的情况下,容昭却又想方设法把自己的消息瞒得死死的。 实在理不清其中逻辑关系的暗卫表示:大人物的恩爱方式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 虽然王向和保证一有容昭的消息就会通知祝子翎,但其他的亲卫暗卫,还是严格优先遵从容昭的命令,因此祝子翎暂时还没能发现王府里少了的暗卫。 随着容昭再一天的不见踪影,祝子翎越发意识到对方是下定了决心要躲着他。 这样的认知无法不让祝子翎感到沮丧,也让他原本对容昭的心虚内疚越来越变成了不满。 一直找不到容昭,王向和等人越发显得心慌意乱,祝子翎反倒开始变得冷静了下来,虽然仍旧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维持住了自己的状态。 不可能像之前那样轻松惬意,但也没有慌乱崩溃,而是镇定地恢复了日常的生活。 也正是在这种状态,让祝子翎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了容昭对于他的意义。不是所谓的食品添加剂和安眠药,也不是一张换来山珍海味的饭票,容昭就是容昭,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拟的。 容昭不是食物,不是水、土、空气,没有了容昭,他仍然可以生存下去。 只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那会是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祝子翎一点也不想去到的世界。 容昭对他来说并不是生存的必须品,但容昭又是他不愿失去的所有一切。 冷静下来的祝子翎没有再漫无目的地去寻找容昭的线索,而是慢慢在心里盘算好了计划。 即便没有胃口,每一餐他还是尽量吃了不少,并且点心不断,早早睡觉,也不再询问容昭的事,仿佛已经恢复了高高兴兴的状态,把找不到的容昭抛在了脑后。 王向和和方简等人见此心里都忍不住咯噔一声,忧心忡忡地心想,难道祝子翎对他们王爷其实根本没那么在意,这么快就已经不把人放在心上了? 眼看着祝子翎似乎把容昭给忘了,王向和忍不住试探着提了一下,没想到祝子翎居然真的语气随意地说道:“王爷不想见我,我也没办法啊。我也不能真的离了王爷就不吃不喝不过日子了对吧。” 王向和听到这话,心跟着就是一凉。 对比之前祝子翎做什么都非要黏着容昭一起,离了容昭就偏说自己吃不好睡不好的态度,现在祝子翎这话里的意味,几乎相当于在说有没有容昭都无所谓了。王向和恨不得能赶紧千里传音给容昭:王爷你躲哪儿去了!再不回来,王妃别说还像以前那样对你痴心尽力,没准就不要你了啊! 虽然容昭并没有听到王向和心中焦急的呐喊,但他的念叨也没有完全落空。接到消息后,王向和顿时眼睛一亮,立刻就跑到了祝子翎跟前。 “王、王妃,王爷派人回来了!” 第166章 祝子翎听到消息怔了一怔, 不太敢相信自己计划的方法这么快就奏效了。不过见到了人,祝子翎就发现事情果然没有那么容易。这些人送来的并不是容昭的消息,而是…… “辣椒?” 祝子翎惊讶地看向容昭派来的护卫们从车上搬下来的一筐筐红艳艳的果子,实在是感到出乎意料。 “还有这些, ”护卫又另外搬出一筐明显重得多的东西, 动作颇为小心, “王爷说都是宝贝,吩咐务必要送到王妃手上。” 祝子翎看着那一堆土黄土黄的果实, 终于克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土豆?!” “这次除了辣椒, 居然还一起找到了土豆?!” 祝子翎忍不住走到近前,直接拿起一些辣椒和土豆仔细看了看。 其他人并不知道辣椒和土豆的意义, 见祝子翎对着两样没见过的野实野果这么激动, 都有些诧异。但紧接着王府众人便想到了祝子翎弄出来的那些新鲜美食,特别是如今饱受欢迎的番茄, 忍不住也都跟着激动起来——看这样子,这辣椒和土豆定然是不逊于番茄的珍馐美味吧? 众人一时间都泛起了馋虫, 把前一刻还正当头的,王府主人“失踪”了的大事给遗忘了片刻,方简更是忍不住出声道:“这就是辣椒和土豆?居然一下就找到了这么多……王妃今日打算做个什么新菜?” 听到这话,祝子翎这个最爱吃的人反倒率先冷静了下来,瞟了一眼方简,没有理他,而是再度看向这批来送辣椒土豆的护卫们,问道:“王爷就让你们送这些东西回来?” 护卫们点头。 祝子翎:“那知不知道王爷现在在哪儿?他说没说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护卫们顿时连连摇头。 “属下们没见到王爷,只是接了护送东西的命令。王爷的行踪属下们不敢窥探。” 祝子翎又仔细问了几句, 得知他们的信息渠道都是单向,容昭的防范仍旧十分严密之后, 便没有再继续追究,而是垂了垂眼,很快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新得来的辣椒和土豆上。 “今天先做个水煮鱼,酸辣土豆丝,还有辣子鸡,下次再做麻辣香锅、毛血旺、狼牙土豆……” 方简因为被对比得光知道好吃以至于忘了正事,正有些讪讪,却见祝子翎转头便又兴高采烈地安排起了菜谱,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似的,顿时又有些梗住了。 为免再勾起祝子翎对容昭的不满,也没人敢问祝子翎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眼看着得了辣椒和土豆的祝子翎兴致勃勃地去了厨房,不光是王向和,方简也忍不住开始在心里给容昭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王爷是有什么机密要事要处理,居然就这么把王妃晾在一边。哪怕是有苦衷的,但这么一句话都不透露,反倒故意隐瞒的行径,他们看了都着急生气,更别提祝子翎了。再这么下去,估计以后王爷回来日子也别想好过了。 倒不是王向和方简他们胳膊肘往外拐,只向着祝子翎不向着容昭,而是就冲容昭还惦记着第一时间给祝子翎送辣椒土豆,就知道并不是出了祝子翎其实是隐藏的奸人这类的事。那剩下的多半就只是夫妻之间的私事了。 而既然是夫妻私事,容昭往日的表现足以让他们确定,面对祝子翎这个王妃,他们英明神武的王爷一点办法都没有…… 祝子翎自己倒没有这样的信心,他让人把辣椒土豆送到厨房,尽力用往常的状态开始指导厨子们做菜。 鱼片成剔透的薄片,土豆去皮切成薄纸似的细丝,鸡肉剁成小块…… “其他的做法跟以往差不多,就是现在辣酱辣油都可以用上正版的辣椒了。” 可能是因为方便运输,这次送来的辣椒正好有一些是晒干成干辣椒的,比新鲜的辣椒更适合用来调味。 有之前番茄做过示范,这次没有人对于辣椒这个色泽艳丽,味道也十分刺激的食材产生质疑。即便在处理过程中好几人都不慎被辣到了眼睛,依旧十分积极地完成着祝子翎的要求,对之后的成品很是期待。 祝子翎让人把干辣椒切成小段,和其他调料一起放进油锅,一股浓烈的辛辣香气顿时扑了出来。这味道比以往的任何调料都要显得暴烈霸道,只是甫一照面,就让整个厨房的人都忍不住纷纷咳嗽起来,不少人又被刺激出了眼泪。 这样的效果终于让有些人稍微有些感到畏惧起来——只是刚下锅威力就这么大,之后还要吃进嘴里,人真的能受得了吗? 然而不用祝子翎解答,这个疑问很快就自己从他们的想法里消失了。伴随着锅里的油滋滋作响,将各式香料的味道一点点融化,一开始过于呛鼻的油烟略微散去,逐渐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诱人香味,仍然颇为刺激,但却刺激得让人忍不住有些上瘾,一边打喷嚏流眼泪,一边却还忍不住想多闻闻这个味道。 底料炒好,加鱼骨翻炒提味,再加水烧开,便成了一锅颜色红艳,而香味更为诱人的鱼汤。加上一些简单的调料,将配菜和鱼片烫熟装盘倒上汤。此时这一锅鱼已经是色香味俱全,让厨房里的人都开始显出垂涎之色了。 而祝子翎又再让人重新烧了些油,复又放进干辣椒段和花椒蒜末等爆香。热油出锅,滋啦一声,尽数浇在煮好的鲜嫩鱼片上,调料的辛辣裹挟着鱼肉的鲜香味再一次在鼻腔中炸开,直把人刺激得口舌生津。 最后再撒上些葱花点缀,衬得红色鲜艳,绿色青翠,鱼肉白嫩,着实是美不胜收,“秀色可餐”。 辣子鸡和酸辣土豆丝不用泼油,但翻炒中辣椒的香气更加长久销魂,出锅之后的香味也越加蓬勃。厨子们围着这几道新菜,明明都是熟知珍馐的老手了,却都忍不住表现出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只冲着这散发出的香味和模样色泽,就几乎控制不住垂涎欲滴的神色。 祝子翎也露出了迫不及待的神色,等不及菜冷下去就忍不住伸筷子开吃。沉浸在美食诱惑里的人们,没有一个注意到他垂眸咀嚼时眼中的心不在焉。 面对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辣椒,祝子翎也很惊讶地发现,他现在居然提不起太多的兴致。哪怕这次做出来的菜确实美味——鱼肉入口即化,鲜香麻辣的滋味瞬间唤醒所有的味蕾;土豆丝清脆爽滑,痛快的口感和酸辣的味道让人胃口大开;辣子鸡外焦里嫩,鲜嫩的鸡肉浸透了麻辣的辛香,几欲使人上瘾…… 但即便是这样的美味,却也抓不住祝子翎的思绪。他的所思所想总会忍不住飘到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人身上。 就好像是那个人已经将他大部分的精神带走了一样。 好在祝子翎掩饰得不错,并没有人看出他的异样。 之前其他人都觉得祝子翎单纯,其实也是他懒得费心神。真要演戏的话,祝子翎自然也是能演个不错的,至少这次在王府众人眼里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其他人之前没有接触过辣椒的味道,一开始尝试都有些承受不住,但过了一会儿,许多人即便嘴巴仍然像着火似的,即便吃上一口就得灌几口水,歇上好半天,却还是舍不得放下筷子。 比起水煮鱼和辣子鸡,酸辣土豆丝的辣度最轻,土豆这种新鲜食材,咀嚼后渗出一丝清甜的口感味道又十分让人着迷,倒是受到了最大的欢迎。 这几道新菜一出来,众人便忍不住享受惊叹了许久,直到实在辣得不敢吃了,才意识到一件事——这次做出了新菜之后,祝子翎没像以前那样,总惦记要给容昭送上一份,而是光顾着自己胃口大开,对容昭连提都没提了。 想到往常这两人的恩爱模样,这些人惊疑之余都觉得祝子翎不至于眨眼间就变得这么薄情,但想到之前少年焦急地到处找人询问,却什么线索也没找到的样子,一时也没人敢向祝子翎提起要不要给王爷送新菜的事了。 不过没人跟祝子翎提,却是有告诉容昭的。 当晚厉王府的消息再度辗转传到城南的小院,容昭看向下方的暗卫,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问道:“送去的东西,王妃确认是辣椒和土豆了么?” 暗卫小心瞄了容昭一眼,低头回道:“确实是辣椒和土豆,王妃……很是高兴,立刻便让人拿去做了好几道新菜。” “……” 听到这话,容昭还来不及为找到了土豆这样高产作物而高兴,便因为后半句神色微微沉了下来。 男人垂眸沉默了片刻,想说可以退下了,但开口时却又突然停住,迟疑过后,最后出口的却是:“……把具体情况都说一遍。” “……”暗卫倒也不意外,当即把早已准备好的回复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包括辣椒土豆做出来的新菜有多香,祝子翎吃得有多开心,除了一开始问了一句,后来从头到尾都没提到容昭…… 容昭听着手下的转述,得知祝子翎还惦记着找送东西的护卫问他的行踪,刚要忍不住生出一丝隐秘的暗喜,就被后面的话又给压了下去。 听完后,男人仍旧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但浑身冷厉的气息莫名地越发沉郁了。 暗卫小心翼翼地看了容昭一眼,有心想劝,却又不敢开口。 从昨天开始,祝子翎似乎就从对容昭的记挂里挣脱出来了,基本恢复了之前吃好喝好的状态。昨天的消息传回来之后,这院子里的空气就低了一个气压。虽然容昭似乎没有太大反应,看起来也不打算,但暗卫总觉得自家主子身上多了一分焦躁不安的感觉。 正好今天从南边寻到的辣椒土豆到了,暗卫眼看着自家王爷当时整个人都仿佛振奋了一下,然后用要事加急的速度立刻差人把东西送回王府,再心焦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哪怕暗卫自己没有经历任何情爱关系,但凭借这些日子以来对容昭和祝子翎的观察,都能感觉出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惹怒了自家夫人之后不敢回去,寻到对方喜欢的东西后顿时喜出望外,急忙当做礼物送过去,希望以此使夫人消气的套路。 虽然容昭似乎是自己躲出来的,祝子翎还试图找人,但给他这个旁观者的感觉,实在是如出一辙。 可惜,送礼的办法似乎没起效。 暗卫忍不住心中唏嘘。 不知道王爷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王妃消气,早日回到王府里去。今天王妃弄出来的几道新菜他还只闻了个味儿,一口都没能尝到呢。 第167章 容昭并不知道暗卫正殷殷期盼着回到王府, 得知祝子翎对他下落的关注仅仅只持续了短短两天便消失了,唇线不觉便微微绷紧了,本来莫测的神色越发显得冷然。 “送东西去的人呢?”沉默了许久后,容昭终于又再度开口问道。 暗卫:“本来是要走的, 不过王妃后来又想起来要问问那土豆和辣椒的事, 及时把人留下了。” 暗卫说着顿了顿, 忍不住又道:“尝到了土豆丝辣子鸡,那些人被留下的时候都很是高兴。” 容昭:“……” “王妃留下他们, 问的都是那辣椒土豆的事吗?”容昭微微抬眸追问。 暗卫:“是、是啊……” “……”容昭沉默片刻, 忍不住道:“就没有……”问及本王的只言片语么? 后半句话出口之前,容昭终于在暗卫被自己看得有些紧张的神色中惊醒。 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他之所以离开王府, 向祝子翎隐瞒去向, 不就是想让对方和自己都回归到本应有的正常状态上去么?祝子翎如今看起来已经适应了和他分开的状态,这不正是他所想要的? 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加顺利, 他原本担心祝子翎憔悴、生活得不好,或是焦急闹出事情的情况都并未出现, 这难道不该是一件好事? 他应该为此感到轻松才对,如今却反倒为祝子翎的洒脱感到不满意,居然忍不住还想要千方百计地追问出一星半点对方仍然记挂自己的证据。 时至今日,他居然还在自作多情。 容昭忍不住再度看向祝子翎送给自己的香囊,当目光被抽屉阻隔的时候,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微微垂眸,没有再继续这样可笑的追问,摆手示意暗卫, 让人直接退下了。 土豆和辣椒来得突然,是在南洋意外得了条船, 一直开到了东海来,才在船舱里意外发现,然后加紧送到京城来的。据说往日里也曾零星有过这样的货,只是那些人都不认识这两样东西,以为不能吃又卖不上价,运到内陆前便直接给扔了。这次要不是抢来的船不好再在南洋活动,开回了东海,恰好让知道容昭在找海外作物一事的人看到了,恐怕还要错过。 因此一开始容昭也没有得到消息,骤然找到土豆辣椒后,急着送去给祝子翎,安排得便没有那么万全小心。 本来容昭还担心这可能会增加自己行踪暴露的风险,如今看来,果然又是他想多了。 祝子翎之所以在乎他,不过就是把他当成一道特殊的美味罢了。对比起以往那些已经腻味了的吃食可能尚有几分特殊,但有了辣椒这样心心念念的新鲜美食之后,自然就不会多么在意了。 大概他以后都没必要花费心思隐瞒自己的行踪了吧。 试图死灰复燃的妄想再度被压下,容昭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沉声叫来手下吩咐道:“明早的朝会不必安排人去告假了。” 手下怔了怔:“王爷明天要去上朝?” 容昭垂眸,淡淡道:“誉王刚被罚,为免这段时间事情出什么变故,还是去看看为好。” “那……您下了朝是回王府,还是……” 容昭犹豫了一瞬,“……明日再看吧。” 朝会人数众多,下朝回这里并不方便。但要是直接回王府,必然要面对祝子翎。 哪怕祝子翎已经不在乎了,但容昭心中隐隐意识到,自己恐怕……还没法表现得平静无波。 翌日,厉王府里,被容昭认为已经不在乎的祝子翎睁着眼睛躺到了天色大亮起床,接着表面积极实则心不在焉地蘸着新做的辣椒酱吃完了几人份的早点,然后突然表示要去美食城看看。 “现在有辣椒和土豆,有不少新菜色可以做了,我去看看新品怎么安排。”祝子翎的理由很充分。 其他人看祝子翎都已经开始考虑起了美食城的生意,却完全没注意容昭还没尝到新菜,不由越发的替凶名赫赫的厉王殿下担心唏嘘起来。众人心里隐隐的觉得,不管祝子翎是真的忘了,还是刻意不提,这次的事情恐怕都不是那么好收场的了。 只是即便心怀忧虑,祝子翎这个王妃要出门也没人能拦着。王向和只能多找了几个护卫,安排好车马便看着祝子翎出了门。 马车离开王府后,祝子翎还中途让人停下来,买了两回街边早餐摊的小吃,一派悠然闲逛的架势。别说其他人,连周生这个知道两人矛盾原委的,都忍不住觉得祝子翎大概是已经把容昭给抛到脑后了,心情颇为复杂。 路程过半,当祝子翎再一次突然叫停时,众人都以为他是又要买什么好吃的,却不料原本神态懒散的少年突然间像换了一个人,面色微凝,沉声说道:“先不去美食城了,换个地方。” 其他人都是一愣,询问祝子翎要去哪儿,祝子翎却并不回答,只是亲自指挥着车夫改道。周生有心想问,但见祝子翎似乎神情凝重,还有些紧张焦急的样子,还是没敢打扰。 一行人在祝子翎的指挥下左转右绕,眼看着离着美食城越来越远。就在拐来拐去拐得他们一头雾水的时候,一行人突然发现,他们似乎离着那艳丽的朱色宫墙越来越近了。 祝子翎这是……要去皇宫? 眼看着马车在宫门前停下,众人意识到这回没有猜错,但祝子翎突然来皇宫的用意,他们还是猜不透。 王妃总不会是想入宫告王爷的状吧…… 见祝子翎似乎打算下马车,随从顿时为难地提醒道:“王、王妃,午门左右是大臣上朝时走的宫门,王妃若想入宫需走玄武门才是……” 祝子翎闻言却是动作不停,“我不入宫,就是问问。” 周生等人听得都是一愣——问问? 这是要问什么? 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祝子翎已经走到了守卫宫门的一排侍卫跟前,在一帮人诧异的目光中径自问道:“今早厉王殿下来上朝了么?” 众人闻言都又是一愣。 “你是何人?竟敢妄自打探当朝王爷的行踪?” 有没见过祝子翎的皇宫禁卫率先发难,不过很快就被其他了解情况的人制止了:“这是厉王妃,不得无礼。” 那人顿时一惊,连忙低头赔罪,但却忍不住越发感到心中古怪。 祝子翎这一行护卫众多,派头显得相当大,一来到皇宫门前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见祝子翎还不到及冠年纪,侍卫就把他当成了哪家不懂规矩的纨绔少爷,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近来十分出名的厉王妃,大启皇家的第一个男王妃。 这么一看,传言里关于这位的模样相貌倒并非夸大,但是……比起样貌,更为传闻称道的不是厉王与这位厉王妃琴瑟和鸣、恩爱至极么?怎么…… 怎么现在厉王妃连自家夫君是否来上朝了都不知道,还亲自跑来宫门口询问他们这些侍卫? 这侍卫的疑惑也是所有人的疑惑,包括王府跟来的人,也都没想到祝子翎居然是要从皇宫侍卫这里询问容昭的行踪,而且还是自己亲自去问。 今日是大朝会,容昭若是没有想办法告假,确实是一个能找到人的好办法。但除了王妃,他们都未曾想到这一层上,之前还以为王妃悠哉闲适的模样是已经无心去管王爷的事了…… 王府的随从护卫们俱是惊诧难言,一时间连替祝子翎去同皇宫侍卫们交涉都忘了。 不过祝子翎也不打算让人代劳,更没心情满足其他人的好奇,只是在“看到”这些人心中的质疑时,有那么一个瞬间,控制不住微微抿紧了唇。 就在这些皇宫侍卫们各自琢磨出了不同的皇室八卦之后,祝子翎再次问了一遍:“厉王今日上朝了没?” 虽说祝子翎是厉王妃,不过顾及到厉王的凶名,侍卫们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回答。 然而不待他们忖度出个结果,下一刻这一丝犹豫便莫名消失了,几个侍卫一致开口,飞快地回答道:“厉王殿下今日上朝了!” 祝子翎:“待会儿散朝,人是不是也从这边出宫?王爷之前都是走这边吗?” 侍卫们又是连连点头,看起来比一群鹌鹑还要听话。 祝子翎见状终于微微松了口气,逐一看了一眼这帮皇宫侍卫,说:“那等会儿散朝,厉王出来了你们就帮我把人挡住,别让他找机会自己走了。” 侍卫们两眼发直,有些晕乎乎地大声应了是。 王府的随从护卫们并不知道祝子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直接给这一大帮人都用了异能,看到这颇为怪异的一幕,忍不住也跟着有些发晕。 不过祝子翎没给他们纠结的机会,把皇宫侍卫们安排上之后,就转向了王府这些人。 “正好今天来的人多,分成几队,把外面几个路口都看住。要做什么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 祝子翎神色冷肃,语气深沉,眉宇之间仿佛带上了一股威势,与平常那副无忧无虑的少年形象相去甚远,看得一行人越发的怔愣,隐约有种忍不住遵从敬畏,又莫名复杂的感觉。 在按照祝子翎的要求“排兵布阵”过后,众人的心情越发难言。 为了不让容昭有机会溜走,祝子翎让人在宫门和后续的路口都设了“埋伏”,但仍觉得不够,干脆又弄了足足三层卡口,一帮厉王府的护卫几乎把皇宫大门封得严严实实,到时候无论谁出入都得经过层层“盘查”,就差再摆出个龙门阵了。 虽然他们人数不算太多,但这阵仗看起来恐怕都能被人当成是逼宫谋反。一个王爷府上的护卫封了皇宫的门,绝对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群皇宫禁卫居然视而不见…… 众人有心想劝,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都还是晕乎乎地“听从”了祝子翎的命令,一群人眼巴巴地盯着宫门之内,盼着散朝后的那个目标出现。 这副模样看起来颇有几分诡异,所幸皇宫大门来往的人并不多,祝子翎不用费太多心神消除隐患。 他紧盯着容昭很可能会出现的那道宫门,不知是因为紧张急切,还是异能消耗得太多,抑或是阳光太晃眼,直盯得口干舌燥,眼睛仿佛都有些花了,望见一枝摇晃的树影,都好似隐约看见了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偏偏天公不作美,日头愈烈,今日的朝会也格外的长。下朝的人影迟迟未出现,维持着异能输出的祝子翎却没心思觉得疲惫,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不觉越发攥紧了系在腰间的香囊。 祝子翎没有听周生等人的劝,回到马车里等,而是坚持就站在门口,站在可以最快看到容昭的位置。哪怕这样会让容昭也能远远地看到他,从而有机会躲开宫门外的层层关卡,但祝子翎还是坚持这样做。 他在皇宫门口守着,容昭如果还是不想见到他,想要避开的话,那只能再往皇宫里去,然后找借口从其他门出去。 但这样必然会惊动皇宫里的某些人,而这些人是容昭所深恶痛绝的。容昭基本不可能愿意用这种方式。 当然,容昭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为了躲开他,甚至不惜让永宣帝蒋皇后他们抓到一点把柄,那祝子翎觉得,或许他也不用再指望对方还能接受自己的表白了。 不过容昭就算生他的气,应该不会到比永宣帝蒋皇后还讨厌的程度吧…… 要是容昭真对他这样,那他就,就…… 就用异能把容昭给催眠回来! 还要容昭也给他道歉了才能消气! 祝子翎想得气势汹汹,脑子里已经规划了如何把试图“逃跑”的厉王殿下抓回来的方案一二三,旋即又忍不住想到:要是容昭已经气得不愿意再跟他在一起,一直不给他道歉怎么办? 强扭的瓜不甜,如果这样的话,他也只能跟容昭分开了吧? 祝子翎忍不住微微出神。 分开、分开……分开也不用一辈子吧?没准过一段时间,容昭就消气了想通了呢?祝子翎心道。 那就分开个一年……不不,一年太长了,他们认识到现在都还没有一年呢…… 不如半年,半年……半年好像也还是有点长了。 祝子翎皱了皱眉,感到一阵苦恼,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要是容昭真的不愿意见他,那他就让对方再躲一个月……不,最多一个星期! 他放任容昭躲那么久,到时候对方应该就不会再那么生气了。 要是这样还不行……那、那他就只能用异能来对容强取豪夺了! 反正他看的那些未来的戏和话本里面,就有挺多这么干的。虽然过程好像比较麻烦,但最后结局都是两个人好好在一起了。 祝子翎忍不住编排了一下“强取豪夺”的内容,包括强行让容昭时刻给自己陪吃、□□、陪聊、陪玩…… 容昭心怀抗拒,而自己昧着良心用异能催眠,强行让容昭吃自己做出来的那些未来美食,迷住对方的胃,然后用治疗异能给容昭调养,让对方的身体逐渐变得离不开自己(……)。一开始容昭可能会因为被强迫怀恨在心,等到天长日久,就会变成斯……斯什么来着? 祝子翎没想起来那个长词,不过也没在意,继续完成自己的畅想—— 总之日久天长,水滴石穿,习惯了之后容昭就会慢慢接受,直到从身到心都离不开他,重新喜欢上他,接受他的表白! 虽然过程是慢了一点,而且还要丢掉良心,不过这毕竟是作为最后备选的下下策了,也不能要求太多。 以防万一,这个方案他也可以先计划一下。 祝子翎无意识地在脑海里排列组合着看过的各种强取豪夺的小言剧情,倒是缓解了几分因为长时间焦急的等待而快要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异能的消耗越来越大,祝子翎腹中不由饥饿得鼓动起来。但这个从前最让他厌恶甚至恐惧的反应,此刻少年却毫无所觉,只是怔怔地盯着终于出现在视线尽头的那一抹人影。 与那双熟悉的墨色眼眸遥遥相望。 第168章 容昭向来不耐烦上朝, 往日常常是散朝时走得最快的那个,这一日却是没了那份急切,步子比往常都要犹豫—— 对于是否要回王府,他依旧不能下定决心。 奇怪的是, 今日其他人散去的速度也格外的缓慢, 就好像皇宫能随意出入四乘马车的宫门, 突然间变成了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道一样。 这显然不是正常情况,毕竟在朝会上恭恭敬敬地站了那么久, 大部分人都腰酸背痛, 下朝便急着回去休息,没有几个人愿意在这儿耽搁时间。 容昭注意到前面明显开始拥挤起来的人流, 即便并非急着离开的一员, 也不由地微微蹙眉,一时想不到会是出了什么事。 好在他耳力过人, 很快便听到前面隐约传来的嘈杂声响—— “前面……怎么回事?” “好像……拦着,说侍卫……盘查……” “怎么会突然盘查下朝的官员?!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容昭从对话中分辨出些许信息后, 眉头皱得愈深,忍不住开始忖度这是永宣帝还是哪一方弄的什么盘算,居然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方才早朝上还一切正常,总不会是这短短几步路的时间里就出了什么重大变故,要闹出严守宫门、清查百官这样的动静来。 容昭不得不暂且把原本的纠结放下,提步走到前头去一探究竟。得益于身高,很快他就大致看到了宫门口的情形,宫门居然真的被侍卫给封锁起来了。 只是…… 除了皇宫禁卫,为什么还有一群看起来那么像厉王府的人在?! 容昭脑中刚划过这样的疑惑, 下一瞬便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即便前方人头攒动,当朝思暮想的少年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视线里, 还是轻易就夺取了他的全部注意。 更让容昭心神动摇的是,对方在这顷刻间也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彼此目光相接,那一瞬间少年眼里甚至迸发出近乎璀璨的光彩,晃得容昭忍不住心神恍惚。几乎就像是……像是终于等到了心心念念的珍宝,下一刻便忍不住要扑上来一样。 即便一直在逃避回到王府,然而骤然一见祝子翎,原本艰难压抑着的情绪顿时冲破束缚,铺天盖地涌来。容昭几乎控制不住便想快步迎上去,将少年禁锢在怀里,不管对方是否抗拒,都再也不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汹涌的阴暗欲念几近将容昭淹没,但在不自觉地跨出一步后,男人便陡然回神,动作僵在了原地。 果然……只是远远看到祝子翎,他就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哪怕此刻的场景如此不合时宜,他也几乎快要失去理智,想要对欲|望放任自流。 但少年曾给他的帮助,说句恩重如山也不为过。他若是真的为了一己私欲做出强迫对方的事,那就跟卸磨杀驴戕害了齐家的永宣帝成了一路货色,未免也太不是东西。 容昭双手紧握,指甲刺入掌心,微微定了定心神,深吸口气垂眸收回了迈出去的那半步。 果然…… 他还是暂且不要和祝子翎见面为好。 为了抛开脑中那些混蛋的念头,容昭努力把注意转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 祝子翎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 是特意来寻他,还是…… 想到皇宫门口的异常,容昭顿时担心起来,怀疑可能是少年出事了。 祝子翎一看到容昭出现,便感觉这几日总是空落落的心终于一夕间落回了实处,总算重新踏实安稳下来。 不枉他处心积虑地演戏,终于成功把藏起来的容昭给逮到了! 可惜还不等他多高兴,紧接着祝子翎便注意到了男人意欲靠近,最后却又退却了的动作,少年顿时睁大眼睛,眼中绽放的光彩跟着熄灭了。 容昭还是不想见他…… 只是不等强烈的失落涌上心头,祝子翎便已经条件反射地朝容昭飞奔过去,忘了自己催眠的护卫和安排的封锁,不顾中间层层阻隔的人流,控制不住地慌忙奔向对方,生怕这次再让容昭离开,下次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祝子翎慌乱急切的念头无意识地散发出来,驱使着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路的尽头,是面露愕然的容昭。 眼看着少年向自己而来,动作焦急,神色却带着依恋,仿佛在外受了委屈急于归巢寻求安慰的雏鸟,容昭顿时感到那股自作多情的意识又不死心地冒了出来。 理智告诉他应该避开,但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寸都挪动不了。 强烈的心跳直接将其他杂念尽数从脑中驱逐出去,容昭满心满眼都只剩下祝子翎奔向自己的身影,直到熟悉的温度入怀,身体当即便已比思维先一步,遵循习惯微微低头,用最亲密的姿势把人揽入怀中。 压抑许久的渴求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满足,容昭仿佛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种久违的感觉实在是引人沉溺,当他再度对上祝子翎那双极其精致的桃花眼时,这才陡然惊醒。 容昭承受不住被这双眼睛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只是想要避开时,却发现祝子翎冲过来便直接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用力得好像稍微松手他就会突然消失一样。 祝子翎成功抓住了容昭,这才松了口气。感到被熟悉的有力臂膀揽住,祝子翎不由地惊喜了一瞬,但旋即更大的委屈感便涌上心头,忍不住抬头望着眼前俊美的男人,眼眶微微泛红,语气分不清是抱怨还是撒娇地控诉起来: “王爷,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容昭看着不自觉在他怀里蹭了蹭的少年,心跳声大得几乎要听不清祝子翎说的是什么。 “当然……不是。” 怎么会是他不要祝子翎,他甚至恨不得把对方绑在身上,让少年一刻不离地呆在自己身边,永远不离开自己的视线。然而祝子翎只是把他当饭票而已,饭票只能是工具,如果变成了束缚,只会惹人厌倦。 他想要的,却显然不是对方想要的。就这样保持距离,总比让少年往后对他反目成仇要好。 只是看着祝子反倒为此委屈不满的神色,容昭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感到自己的理智已经越发摇摇欲坠,几乎想要让怀中的人知道,如果自己狠下心“要”他的话,会发生些什么。 只是到底舍不得他受罪,最后还是凭借未泯的良心将将克制住。 然而祝子翎却并未领情,仍然不满地黏在容昭身上抱怨:“王爷都不愿意见我了,刚才看到我还想走,明明就是不想要我了。” 容昭张了张嘴,然而那些考虑思量都复杂得没法解释,祝子翎受了委屈的模样又让他控制不住地心焦,只能干巴巴地否认安慰道:“我真的没有……” 祝子翎:“那王爷跟我一起回去,不许再躲着我。” 容昭从来都拒绝不了祝子翎,忍不住便要答应,一个“好”字出口了一半,又因为残存的理智中途停住。 祝子翎见状,顿时着急了:“王爷骗我!你就是不愿意再见到我了对不对?” 祝子翎仰头望着容昭,急得眼眶一红,眸中泛起了水光,语气还凶着,语调却软得不像样:“我,我……我知道错了,王爷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容昭看到那一点水光,大脑不由地一片混沌,顿时心慌得厉害,连忙轻声哄道:“翎儿,别、别哭好不好……” 祝子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听到容昭的话眨了眨眼睛,反倒让一滴折射出光晕的泪水从眼角滴落下去。 “那你跟不跟我回去?” 眼看着那一颗泪滴划过少年的面颊,消失在地面,容昭心脏一紧,再也顾不上其他,缴械投降:“我回去,这就跟你回去。” 祝子翎:“真的?” “真的。” “那以后也都不许再躲着我……” 容昭彻底放弃挣扎,微微低叹:“嗯,不躲。” “要跟以前一样。” “好。” 见容昭有求必应,祝子翎眨了眨眼,得寸进尺地要求:“那王爷要接受我的道歉。” 容昭:“翎儿不用道歉。” 祝子翎望着他,“王爷现在不生我的气了吗?” 容昭垂眸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没有,我没有生过你的气。” 他气的从来都是自作多情又控制不了阴暗心思的自己。 “真的吗?”祝子翎眼睛里的那种光彩再度亮起来,就那么闪闪发亮地望着容昭。 “那……那王爷亲我一下。” 容昭动作一僵,差点没控制住内力,把皇宫的地面轰出一个深坑。 “什……么?”容昭震惊地看向脸颊开始微微泛红的祝子翎,心跳如擂鼓。 祝子翎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祝子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顿时又不满地蹙起眉心,“王爷不是说没有生我的气吗,既、既然王爷喜欢我,我也喜欢王爷,那干嘛不亲我一下。” “还是说……”祝子翎微红的脸色转而白了白,“王爷不生气,也、也已经不喜欢我了吗?” 毕竟是几辈子头一回谈这种情情爱爱的事,即便是祝子翎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当着容昭的面也忍不住有些害羞,出口的声音小了许多。然而听在容昭耳朵里,却是有如雷声轰鸣,直将他震得头晕目眩。 “翎儿,你……”容昭张了张口,却已经思绪混乱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祝子翎却是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带着一丝委屈追问:“我喜欢王爷,王爷能不能继续喜欢我啊?” “我……” 容昭被祝子翎期待的眼神看着,忍不住便想要满足对方的愿望,但还是闭了闭眼,迟疑了一瞬,终究暂且将那两个字咽了回去,狼狈地微微移开视线,不敢去看祝子翎湛然发光的眼睛。 “我们先回去吧。回去再说这些,好不好?”容昭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柔声对祝子翎哄道,“这里这么多人……” 祝子翎对此并不满意,但听到容昭的话,终于想起来他们是在百官下朝的皇宫门口,周围还有一大堆的无关人士,确实不太合适说这些,到底还是顺从了容昭的话,“那我们赶快回王府吧。” 容昭轻轻应了一声,稳了稳心神,急着准备带祝子翎离开,却发现少年迟迟不愿松开紧紧抱在他腰间的手,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松开一只,并且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臂,并且仔细确认抓牢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只手也转移过来。 祝子翎的这一串动作看得容昭一阵哑然。 祝子翎原来……这么害怕他会离开吗? 容昭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口气,忍不住主动扣住了少年的掌心,感受到皮肤间传递的温度,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果祝子翎需要他留在对方身边,那他不会再离开对方。以后再不会让少年这样辛苦忧虑地寻找了。 祝子翎抓稳了容昭,又有了对方回王府的承诺,总算是略微放松下来,然后就注意到,周围一帮人到中年的文武百官,已经不知道围观他们围观了多久,一张张脸上都带着不忍卒视的表情。 不过祝子翎只在面对容昭时会有些许害羞,对于这些人的异样视线丝毫都不放在心上,神情十分自然地又往容昭身上蹭了蹭。 倒是容昭,被这么多同僚看着,想到方才跟祝子翎的相处,忍不住有些僵硬。 王妃跑到皇宫门口直接向丈夫索吻,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谈情说爱……估计明天进宫的奏折上又要有弹劾他的新内容了。 事实上,这些围观了一场惊人八卦的朝臣们,暂时还没人想到弹劾上去。因为他们仍旧被刚才所目睹的一切震得回不了神,以至于祝子翎和容昭说话的整个过程,居然完全没有人出声打扰靠近,几乎所有人都是呆呆地看着事情发展,震惊得难以言语,直到这两人要走了,才逐渐得以收回心神。 不过即便心里翻滚着各种感叹腹诽,一众朝臣们回神后面色古怪地互相看了看,却是难以找到可以表达出满腔情绪的词句来。再被容昭冷冰冰的视线一扫,更没有人敢多说什么。唯独一个清晰一点的念头,便是这位厉王妃实在不是常人…… 默默目送着容昭和祝子翎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众人这才想起,似乎宫门被人封锁了? 这是攸关自己的大事,众人忍不住又探头去看前面的情况。 然后就见证了另一桩惊人的大戏。 容昭也想起了侍卫盘查的事,看到宫门口确实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了,后面的守阵里居然还是一些王府的护卫,顿时眉头紧皱,不着痕迹地将祝子翎护在身后,正要询问情况,却见祝子翎对这些人点了点头——本来应该是想摆摆手,抓着他的左手松了一下,似乎是舍不得,又很快黏了回去,然后改为了点头——说道:“王爷已经抓……咳,带回来了,辛苦大家,人现在可以撤掉了。” 随着祝子翎这一声令下,排列在后面的王府护卫很快散开,把路让了出来。奇怪的是,那些皇宫禁卫也乖乖地听从了祝子翎的命令,把守备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容昭怔了一怔,敏锐地注意到那些禁卫的目光似乎带着几分迷茫,顿时猜到了什么,心头一凛。 “……这关卡,是翎儿让人设下的?”容昭面色微凝,忍不住低声问了问身边的人。 其实不需要问,容昭也已经知道答案了。除了有精神异能的祝子翎,还有谁能又指挥得动王府的护卫,又让皇宫禁卫听话呢。 方才他试着考虑了许多可能的原因,却唯独想不到居然是祝子翎在为了不让他离开,而这样的大费周章。 大逆不道地封锁宫门,用异能控制众多皇宫禁卫,还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 只是因为找不到他了。 容昭想到这儿,忍不住闭了闭眼,控制着身上忍不住散发的森然寒意,牵着祝子翎的手微微握紧,感觉对方掌心的温度越发显得暖人。 容昭深吸了口气,没有管身后其他官员看到封锁解除了的嘈杂议论,对祝子翎说道:“我们先回王府。” 祝子翎自然感觉到了容昭身上的低气压,他也知道弄这么一遭可能会惹出不小的麻烦,顿时有些心虚起来,但仍是不愿意放开容昭一点。 上了马车后,祝子翎小心翼翼地蹭到容昭身边,小心地说道:“王爷别生气,我有做好准备的。只要他们从门口通过,过一会儿就不会记得这件事了。” 祝子翎以为容昭是觉得他这次破绽留得太大,以为听了这话对方会放心一些,却见容昭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消除那么多人的记忆?”容昭看着祝子翎,眼中是深切的忧虑,“你的精神力受得了吗?” 祝子翎一怔。 容昭沉声又道:“你在外面等了多久?” 祝子翎:“……一个半……唔,差不多一个时辰吧。” 容昭闻言顿时眸光沉沉,“控制那几十个皇宫侍卫近两个时辰,这和以往审讯时那一会儿的消耗定然天上地下。费了这么大的心神,还要再去消除几百个人的记忆……你的异能够你这么用吗?” “……其、其实还好,”祝子翎心虚地试图解释,“我不是完全消除那些人的记忆,只是用了一点小暗示,让他们觉得门口只是有两三个王府护卫在等人而已,消耗不大的。” “再说我真的没有控制那些侍卫两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多一点而已……” 容昭仍然沉着脸,并不为祝子翎的花言巧语所动:“今日朝会这么长,在门外等的时间想必比预计的要多不少,异能真的没有透支?” 在容昭的目光下,祝子翎到底不好再糊弄,只能说道:“是、是稍微有点不够用……不过透支这一点问题不大,真的!” “这还是常用的锻炼异能的方法,可以加快异能提升速度呢。” 容昭微微抿唇,并不像是有所宽慰的样子,沉默片刻后又问道:“既然已经不够用了,为什么还要再多用异能去消除记忆?” 祝子翎闻言一怔,“可是……总、总不能不做善后吧?到时候……” “为什么不能?”容昭皱眉打断他,“虽然我之前说希望你少在人前用异能,以免留下破绽,但那是为了不给你带来危险。 这次异能透支,你的身体已经遇到危险了,比起以后的麻烦,自然是先保护好你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祝子翎怔怔地看着容昭,“可是那样的话,会给你惹上很多麻烦……” 他肯定不能为了找到容昭,就给人弄出罪同谋逆的祸事,那样容昭不会更生气吗? “无论什么时候,首先要做的都是保全你自己。”容昭看着祝子翎,轻声说道。 “至于剩下的其他事情,就是惹了天大的麻烦,也自有我替你解决。” “相反,若是你出了事……” 见祝子翎惊诧地睁大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容昭没有再多说。只是如果祝子翎真的因为费尽心力找他出了事,估计他到下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容昭换了话题。 祝子翎连忙摇头,“没有,我挺好的。”唯恐容昭不相信,祝子翎又补充了一句:“多吃东西异能就能补回来了。” 他瞄了瞄容昭,试探道:“王爷陪我一起吃吧?” 容昭看他确实没有不适的样子,也终于微微放下心来,对于祝子翎的要求点了点头。 刚才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祝子翎需要他陪在身边,无论是当成饭票或者什么,他都不会再离开。 只要祝子翎需要。 若是少年有一天不再需要他,到时候……他或许再做不到体面的离开,可能只能让祝子翎消耗掉所有对他的好印象,把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赶走了吧。 容昭这么想着,但看到身边因为得到他允诺而神色喜悦的少年,心便越发的定了—— 即便有那么一天,他也不会后悔了。 * 虽然说异能透支没有影响,但成功说服了容昭回去,放下心头大石后,祝子翎还是露出了几分倦色。 容昭见状忍不住又有些担心,祝子翎微微打了个哈欠,说:“不是异能的问题,都怪这几天王爷不在,我一直没睡好。”现在容昭这个特制安眠药回来了,他自然就想睡觉了。 容昭闻言一顿,想到暗卫汇报的内容,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问祝子翎是怎么回事。 “那是故意装的啊,为了让王爷放松警惕。”祝子翎带着设计成功的得意笑了笑。“不然我怕王爷为了躲着我连大朝会也不去了,那我想再找到你就得更用麻烦的办法了。” 容昭终于有了一丝讶色,心中微动,没想到祝子翎会为了堵住他这么处心积虑。本来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率性而为的一个人,居然硬生生压抑着本性在所有人面前演了这么久的戏。 想到祝子翎吃不好睡不香还要装作开开心心的样子,容昭不由地再一次后悔起了之前的突然离开。 “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吧,醒了就有好吃的了。”容昭让祝子翎躺在自己腿上,轻轻抚了抚他的发丝。 祝子翎困倦地应了一声,合上眼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含糊地开口:“王爷果然有在打听我的情况,幸亏我演得好……” 容昭被他戳破,抿了抿唇,没法答话。 祝子翎继续念叨:“既然王爷还跟王府里有联系,那我总能知道你在哪儿。要是今天没有找到王爷,我就准备从送辣椒的那些人身上顺藤摸瓜,挨个去用毛团审问了……” “先审出他们的上线,再找上线的上线……总之你别想躲过我。” 容昭:“……” “我不躲,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容昭将祝子翎往怀里揽了揽,轻声哄他睡觉。 回到王府时,王向和他们见到容昭居然也在,都不由地大喜过望。 “王爷!王爷您回来了?!您可算是回来了,我就知道您还放不下王妃……” 容昭伸手制止了王向和激动的言语,淡淡道:“行了,小点声,翎儿还睡着。” 王向和一怔,接着连忙点头,捂着嘴不再说话了,只是弯起来的嘴角眉梢遮都遮不住。 容昭让王向和吩咐厨房做上吃的,见祝子翎还睡得沉,便没有将人叫醒,而是直接将少年抱到了屋里的榻上。等人睡安稳了,这才起身,想再找王向和问问这几天的事。 不料刚一抽身,本来睡得香甜的祝子翎便仿佛受到了惊闹一般,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咕哝着什么,手脚都着急地想要往外寻找。 容昭微微一愣,接着就被祝子翎胡乱拽住了衣摆,而对方还想将他拉得更近,却一时拉不动了,于是闭着眼睛也显出了焦急的神色,眼珠转动着,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惊醒。 容昭回过神,连忙俯身下去,让祝子翎成功将他“拉”到了身边,接着就见少年抱住了他的腰际,露出满足的神色,还用脸颊往上蹭了两下,这才重新睡熟了。 即便隔着衣服,容昭也能感觉到少年脸颊柔软的触感。然而这样的亲密,却只是让男人越发感到自责。 以往祝子翎说离了他睡不好,但完全没到这样熟睡后也会惊醒的地步。他逃避的这几天,居然就给祝子翎带来了这么大的负担…… 即便同样几天没好好休息过,容昭这时候却没有任何睡意。他一边伸手轻轻拍着祝子翎,安抚对方入眠,一边忍不住想到方才在皇宫,祝子翎让他不敢细思的话—— “王爷亲我一下。” “既、既然王爷喜欢我,我也喜欢王爷,那干嘛不亲我一下。” “我喜欢王爷,王爷能不能继续喜欢我啊?” 少年撒娇似的音调不断地在耳边回响起来,让容昭几乎要分不清梦境现实。 祝子翎喜欢他吗? 原来祝子翎是喜欢他的吗? 这难道不是做梦?梦里祝子翎还一次又一次要自己亲他,以为他会不愿意……却不知道他这个自作多情的卑鄙小人其实早就偷偷做过这样的事了。 当时他甚至不止是亲一下,而是把少年甜美的味道仔仔细细品尝了一遍,少年在睡梦之中做着被藕夹吃的噩梦,却丝毫不知是他所犯下的恶行…… 如果他现在再做一次这样的事,祝子翎会因为自己亲了他高兴吗?还是会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亲一下的范围,而惊慌失措、心怀抗拒呢? 容昭看着睡得安稳的少年,目光落在对方红润的唇瓣上,眸色渐深。 祝子翎是真的知道了喜欢的含义才对他说出那样的话,还是只是因为离不开他,就认为这是喜欢了呢? 容昭原本不敢深究,但此刻看着祝子翎,却禁不住俯下|身,轻轻吻在了那双暌违已久的唇上。 这次容昭没有做任何过界的动作,只是单纯触碰了一段时间。看着近在咫尺的睡颜,容昭眼睫微动,垂眸就着双唇相贴的姿势轻轻开口: “亲你了。” “一直都喜欢。” * 祝子翎醒过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只是看到容昭就在旁边揽着他,顿时开心起来,自然地往他身上一扑。 “王爷,我们去吃饭吧。辣椒你还没尝过呢,我让人做个火锅给你吃吧。” 肚子饿得厉害的祝子翎暂时还没想起来之前答应容昭回家再谈的话题。 容昭:“嗯,走吧。” 因为要陪着祝子翎,容昭没能去找人询问这几天的具体情况,不过顺便也暂时躲过了被追问离开缘故的麻烦。 看到容昭和祝子翎一起出现,还是那副亲密的模样,大部分人松了口气之余,也不再把前几天的古怪当回事了。 厨房已经聪明地将祝子翎之前用辣椒土豆做的那些新菜都准备上了一份,得知还要加一道火锅,立刻拿出了如今人们常用的铜火锅。 却见祝子翎摇了摇头,说:“我之前让人做的那个锅子呢?” 管事邓荣一愣,旋即将一个中间隔开了一道弧形的圆锅找了出来,“王妃是说这个?” 祝子翎点点头,邓荣好奇道:“这原来是王妃订来做火锅的锅子啊……” 他们之前还有点奇怪,这锅造型奇特,好看倒是有几分,但中间有一道隔档,完全不方便翻炒做菜,还想着会不会是什么大的模具呢。 祝子翎点头道:“这个是鸳鸯锅,可以一次吃两种口味。还有口味更多,做成九宫格的,不过咱们现在调料还不多,暂时用不上。王爷胃不太好,可能吃不了太多辣,正好做一个菌菇骨汤,一个麻辣牛油的。” 听到祝子翎直接起了个鸳鸯锅的名字,接着便关心起了容昭的胃,厨子们终于感觉到了熟悉的狗粮味,互相使了使八卦的眼色,便准备起了食物,前两天由于祝子翎做了新菜却没想着送给容昭而有些紧绷的气氛终于轻松下来。 火锅的做法自然不复杂,食材处理不用祝子翎多说,骨汤也有现成的,只要在做个麻辣牛油底料就行。 这一样对于厉王府里已经跟辣椒磨合过了的厨子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照旧是将干辣椒剪短磨碎,这次只是需要先将干辣椒泡一泡水,把辣椒粉变成湿软的糍粑辣椒而已。然后便是用新鲜的上好牛油做底,依次加入各种香料和磨好的糍粑辣椒,以及之前做好的一些辣椒,再另外加些青花椒、干辣椒提味,炸得均匀入味后再冲入撇开了油、熬得奶白的鲜骨汤,煮沸后稍作调味,一道鲜香麻辣的牛油锅底就可以上桌了。 比起之前尝试过的几道辣菜,麻辣火锅的香味似乎要更加霸道一些,因为始终有热气蒸腾,即便上桌了也能香气四溢、经久不散。 另一边的菌菇骨汤就显得温婉柔和许多,奶白的颜色看着十分可人,更衬得一旁的麻辣锅底红亮鲜艳至极,几如岩浆滚沸,仿佛稍微沾一下便会让人烫了舌头,但却又引诱得人忍不住想要在其中寻求宝物和刺激。 一红一白互相镶嵌,又完美扣合在一起,邓荣看到这一幕,对于这个祝子翎钦定的鸳鸯锅的颜值越发赞许,也忍不住感到“鸳鸯”这个名字果真是恰到好处。 火锅的准备没有用上多少时间,很快祝子翎就跟热气腾腾的鸳鸯锅一起来找容昭了。 之前独自去厨房的时候祝子翎还有点不安稳,好在除了容昭的承诺,还有王向和表示一定会帮他看住容昭,祝子翎这才放心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催促着厨子加快了一下速度。 好在回来时容昭还好好地坐在那儿,祝子翎彻底放下心,高高兴兴地坐到他身边,准备开吃。 不过虽然早在封锁宫门那会儿祝子翎肚子就饿了,但也不知是不是这么长时间已经饿过劲了,祝子翎反倒没有急着大快朵颐,而是先很有兴致地给容昭介绍了一番新出的菜。 “这是辣子鸡,一看这个辣椒量就知道很辣了,王爷第一次吃一定要小口一点,小心被辣得难受。” “牛乳是最解辣的,不过牛乳不处理加糖的话不太好喝,我就让人准备了奶茶,觉得辣就可以喝一口。” “这个水煮鱼,不要看鱼肉很白就以为不辣哦。至于毛血旺,王爷不喜欢吃内脏就不用多吃了……还有这些,都是土豆做的,土豆丝、土豆片、土豆泥、土豆烧牛肉……虽然都是土豆,但每个调味都不一样。不知道王爷喜欢哪种,可以都尝尝。土豆很好吃,而且还饱肚子……唔!” 眼看着祝子翎一直殷勤地给他介绍,似乎完全不急着自己吃,容昭反倒惦记他说自己要吃东西恢复异能的事,忍不住夹了一块没骨头的鸡肉喂到祝子翎嘴里,打断了他的漫长讲解。 “翎儿不是饿了么?可以一边吃一边慢慢说。”容昭说着又放了一块牛肉到他碗里,“吃辣要小心,喝奶茶解辣,水煮鱼也是辣的,我都记住了。翎儿不用着急。” 祝子翎眨眨眼,吃掉嘴里的肉,看着容昭点了点头,然后给他也夹了一堆菜。 容昭见状忍不住朝祝子翎伸出手,在半空中却又突然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向前,摸了摸祝子翎的头。 火锅在屋子里煮出氤氲的雾气,萦绕在祝子翎身边,倒是多了分雾里看花的美感。容昭忍不住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儿,才把视线微微移向红白色沸腾跃动着的火锅,说:“不过这个锅……倒是弄得很漂亮。” 祝子翎没有意识到容昭是在说什么漂亮,闻言还跟着点头,又兴致勃勃说道:“是吧,这是我专门让人做的鸳鸯锅,一次就可以吃两种口味了,是不是很方便实用?” 容昭一怔,“……鸳鸯?”他又认真看了锅子几眼,片刻后轻声道:“嗯,确实是鸳鸯。” 虽说图案与太极图更为温和,不过沸腾火辣的红白锅确实不符合太极的沉稳,叫鸳鸯反倒更有意趣,更适合些。 不过…… 当初的“不羡仙”并非真的不羡仙,如今的“鸳鸯”,又会是真的鸳鸯么? 容昭的思绪忍不住走远了一瞬,但很快就重新回到祝子翎身上,专心地给他投喂。 新得的辣椒确实十分美味刺激,土豆也称得上佳肴,但容昭却无心过多品鉴,而是专心地给祝子翎布菜涮火锅,保证少年的碗里总不缺温度刚好的吃的。自己只偶尔吃上一口,基本都是祝子翎推荐给他,向他询问评价的时候。 就是这辣椒果真比往常的茱萸之类要辣上许多,仅仅只是火锅的雾气便把容昭的眼睛熏得有些泛红。即便喝了不少奶茶,一顿过后,容昭的嘴唇也有些红肿了。 容昭原本嘴唇偏薄,如今稍微肿了一点倒也不太明显,反倒看起来越加红润光泽,似乎还多了一点性感诱人的意味。 祝子翎看到容昭的样子,忍不住眨了几下眼睛,感觉刚填饱的胃口瞬间又有几分馋了…… 祝子翎只顾着盯着容昭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巴其实也算得上异曲同工,只不过祝子翎体内有治疗异能自动运转,所以只是显得更红润些,并没有什么难受。而容昭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半天才移开。 他捧了一杯奶茶给初次吃辣承受不住的容昭解辣,眼睛却盯着被对方抿住的杯沿,看着那双唇微微张开,忍不住冒出了一个想法。 “王爷还是很辣吗?”祝子翎问。 虽然嘴唇有些发麻,但容昭还算平静:“还好。” 祝子翎眨眨眼,说:“王爷难受的话,要不我用治疗异能帮一下你吧?” 容昭一怔,接着便皱起眉,想要告诉祝子翎刚透支过异能不要立刻又用,然而话未出口,便僵在了原地。 “王爷……”祝子翎饱满的嘴唇微微开合,“让我亲你一下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似乎飘飘忽忽的,带着某种奇异的味道,不知是诱哄还是撒娇。就像他此刻仰头望向容昭的目光,黏黏糊糊,纠纠缠缠,让人挣脱不出。 容昭有些僵硬地看着语出惊人的祝子翎,一时难以反应,少年却已经径自凑上前去,直接坐到了男人的腿上,双手抓着容昭的衣襟,微微仰头—— “亲一下,这样我就可以把王爷的嘴巴治好了。” “好不好?” 第169章 容昭以前从来不知道少年的声音里会产生这样蛊惑的味道, 他理应要从那种无形的陷阱里逃开,但回过神来却已经将人困在怀里,低头捕获了那不敢再任其言语的双唇。 辣椒残留的酥麻感陡然间更放大了,但却完全无法遮掩住那种令人心神恍惚的柔软触感, 直到舌尖触到一丝湿润, 容昭才触电般地回神, 动作僵住,停住了控制不住试图深入的动作。 这显然不是什么治疗的必要行为。 容昭想要往后退开, 然而唇上的触感刚一消失, 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攥得更用力了。祝子翎不知是发现了他的躲闪心怀不满,还是无意识地留恋之前亲密的感觉, 在容昭躲开的同时便立刻“追”了上去, 径自用力地重新吻上那双薄唇,彻底堵住了男人的退路。 感觉到少年试图在他唇齿间捣乱进攻的动作, 容昭本想按在对方肩膀将人拉开距离的手霎时僵在半空,眼中光芒越发晦暗难辨。 理智试图重新筑起高墙, 然而少年的一点小动作便让整座地基轰然崩塌,终于化为碎屑消弭在了欲|望的风暴之中。 祝子翎早已想不到太多,只是凭着本能试图撬开男人的唇齿,只是进展缓慢,让他忍不住生出某种急躁的不满。然而就在他因为疲倦稍稍停下动作的时候,仿佛始终不为所动的人突然反守为攻,一下擒住了他刚刚往后退缩的唇舌,并且顺势大军侵袭,狠狠地攻城略地起来。 祝子翎忍不住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 但很快就被夺去了全部思绪,沉浸在对方的气息里, 无暇顾及更多了。 男人原本想要将人推开的手也不知何时按在了祝子翎的后颈上,微微用力扼住了这样的致命之处,迫使少年仰起头,更加毫无保留地承受这样的暴风骤雨。 微微辛辣的味道在彼此的口腔里辗转,但治疗的事显然再没有人在意了。 火锅沸腾的热气早已停止,逐渐冷凝成死水,然而两人间的温度却节节升高,仿佛比刚才吃了重口的辣味还要火热。 滚烫的温度足以烧灼掉所有的理智,但在将要引爆时,容昭仍旧气息不稳地停住了更多的动作,克制得一双点墨似的黑眸都染上了猩红。 “王爷?”感觉到失去了熟悉的温度,祝子翎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疑问的声音仍旧像他们俩刚才一样黏糊,甚或可以称为缠绵,“怎么了吗?” 既然愿意亲他了,那不就是说容昭还是喜欢他,愿意接受他表白的吗? 反正已经两情相悦了,他以为应该会继续下去,把他之前梦到的事都做完呢。怎么到这时候又停下了? 在这方面祝子翎大概说不上聪明,但确实向来坦荡。那天梦里的事情虽然他想起来就会有些冒热气,但从不掩饰自己的期待。刚才不断升温的亲吻,毫无疑问给了祝子翎会继续往下发展的认知,因此容昭突然的刹车,难免让他有些不解乃至不满起来。 两人的发丝还留念地纠缠在一处,祝子翎的手抵在容昭胸膛,却并非推拒,更像是安抚挽留。少年微微偏过头,刚刚被逼出了一丝水光的眼睛上挑着望向对方,比起质疑更像是撒娇地开口:“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面对这样的“质问”,容昭霎时间呼吸一顿,只能不着痕迹地微微撇开了视线,却是无法开口回答。 他甚至怕一开口,就会彻底泄露自己真正的欲|望。 所幸祝子翎虽然犹觉不够,但发现容昭的眼睛泛起了一丝猩红,旖旎的心思立刻便被担忧取代了。 “王爷?你又要发病头疼了?”祝子翎一惊,“是因为……受刺激大了吗?” “……”容昭停顿了片刻,无声默认了。 祝子翎顿时没了其他想法,连忙把治疗异能往容昭身上用,很快就被对方止住。 “没事,现在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多用异能。你今天已经异能透支,不能继续消耗了。”容昭移开视线,深吸了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不让祝子翎窥见。 其实容昭自己清楚,这次的情况与他的病完全无关。他不是要发病,只是差点被某些并不那么光彩的欲|望和渴求逼疯了而已。 只是这样的事实没法告诉祝子翎。 看他眸中异样确实消得差不多,祝子翎勉强放了心,听容昭的停下了治疗异能,也不好再追问刚才的事了。 只是直到回房休息,祝子翎心里还是难免郁闷。 容昭现在病还没好,受不得刺激,可他没想到这个居然对容昭来说也是一种刺激。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上辈子容昭当了皇帝都从来没碰过一个人了。原来不是生理上的问题,而是心理上的。 看来他梦里的事情,只能等先把容昭的病完全治好再说了。 看着男人俊美的侧脸,祝子翎略微失落地叹了口气。 容昭并不知道祝子翎在想什么,不过知道了祝子翎这几天的状态之后,哪怕因为刚才的事感到难以应对,而且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他也还是决定就这样陪祝子翎呆着。 祝子翎显然也还想黏着他,虽然之前的期待泡汤了,但只要接触得不那么深入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他抓着容昭的手,和对方一起待在这间前几天始终感觉空荡荡的卧室,终于感到之前犯错找不到人的难受被悄悄抚平了。 容昭又问了问祝子翎在皇宫门口用异能的情况,祝子翎于是又详细解释了一下。 “控制人完全听话比较费力一点,只是混淆人的记忆和印象很容易。我是在宫门上面留了一点精神力做暗示,所以这上面其实没有耗费多少。而且异能消耗我知道要控制在什么程度,不会透支到有后遗症的地步的,现在已经恢复了很多了。” 不过即便如此,容昭仍是脸色微凝地说:“下次还是不要用这么危险的方法了。” 祝子翎闻言却有些不服气,忍不住抱怨道:“谁叫王爷要躲着我,不用这种办法我还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你人呢。” “……”容昭顿时没话说了,顿了顿,轻声道:“下次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祝子翎也没太追究,毕竟之前的事也算是自己搞出乌龙在先,转而好奇道:“这几天王爷去哪儿了?” 无论是王向和还是方简这样的心腹,竟然都不知道容昭这回的落脚点。而他也不太可能是假装普通人去住了什么客栈,也没听说凶神恶煞的厉王半夜抢了谁家的宅子。 容昭闻言沉默了一下才道:“是城南的一处地方,和王府本来没什么关系。” “嗯?”祝子翎听了更疑惑了。 容昭于是又简单解释了一下,祝子翎才知道,那里是他给齐家人留的一条后路。 “其实齐家还留下了一条血脉,侥幸躲过了被皇帝诛族。”容昭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隐瞒祝子翎。“齐家只剩下她一个人,我封王后才意外找到她,让她改名换姓,安排在了那里。” “她是齐家最后的血脉了,为免消息泄露被人发现,方简他们也都不知道。” 祝子翎闻言怔住,没有想到容昭原来在母族这边还剩下了一个亲人。 “那你这次过去,会不会有什么影响?”祝子翎忍不住问。万一有人注意到容昭在那里,导致那人的身份被人发现呢? 容昭微微摇头,“应该不会,我想应该还没有谁能看到我但不被我发现。只是……” 只是有几个手下也知道了那个地方,不过他们都足够忠心,暂且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他也可以再将人转移到另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唯独比较麻烦的是当事人的意愿…… 见他面露思索,祝子翎眨了眨眼,问道:“齐家留下的,是什么人啊?” 容昭看向祝子翎,答道:“是我母亲的堂侄女。” 祝子翎有些意外,盘算了一下道:“那不相当于是你的表……表姐还是……” “表妹。”容昭低低说道。“她当年出事时不到四岁……比你小几个月。” 祝子翎闻言又眨了眨眼,见容昭提起齐家被诛族的事,似乎有些低沉,便没再多问这位表妹是如何逃过一劫又被容昭找到的情况。但憋了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道:“那……那王爷这几天,原来都是跟表、表妹在一起吗?” 祝子翎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就顾着问这样的问题可能不太好,但终究忍不住,于是尽量试着调整了语气。然而还是一下就让容昭就听出了隐含的酸味,弄得他直接愣了愣,本来直接点头的动作一下僵在了途中。 祝子翎这是……在吃醋? 因为他可能和一个平常根本不见面的表妹在一个地方呆了几天? 容昭一时间有些晃神,又有些不敢相信。 说喜欢可能是因为分不清爱情和依赖,甚至亲吻都有可能只是追求愉悦,但会这样为一点捕风捉影的猜想吃醋,还能找到其他的理由么? 还是说祝子翎只是单纯因为自己撂下对方好几天却跟别人呆在一起而不满…… “王爷?”见容昭迟迟没有回答,反而似乎因为刚才的问题出了神,祝子翎心里更觉得别扭了,忍不住出声拉回对方的注意,有些急切地追问起来。 容昭迎上祝子翎清透的目光,停顿了片刻,说道:“那几天我只和她打了几个照面,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一个房间里呆上一刻钟。” “这么说翎儿满意了吗?” “咳……什么满意,我就是问一下王爷的情况而已。”祝子翎微微移开视线,假装自己没有心虚,却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愉悦的轻笑。然而等他看过去,容昭却还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让祝子翎忍不住抿了抿唇。 既然都被笑话了,祝子翎也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好在容昭也很配合了转了话题。 可惜换的话题依旧有些让祝子翎尴尬。 “我离开王府那天,翎儿是怎么回事?”容昭垂眸看着祝子翎,轻声问道,“和胡氏那两个丫鬟有关?” 祝子翎鼓了下嘴巴,还是把事情都一五一十说了。从被温辞提醒,想要验证容昭是不是喜欢自己,到撞见绿阑红绡的谋算,借机用了催|情|药试探;然后因为没发现自己的感情,把容昭气走之后才终于后知后觉,找人无果后计划演戏堵人…… 即便再坦荡,但要对着心上人阐述自己是如何认识到对对方的爱意,还是难免令人感到羞涩。考虑到容昭不能受那方面的刺激,祝子翎将那一晚的梦境含糊带过,但还是把自己说得脸色绯红,头也半低着不敢多看了。 容昭始终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面色看起来似乎也很平静,唯独落在少爷身上的目光蕴含着难以分辨的浓烈情绪。 “总之就、就是这样了……”祝子翎大致说完,这才抬头看了看仿佛不动声色的男人,有些懊悔地道:“都是我之前太傻了,才弄出一大堆麻烦……” “不过……”祝子翎语气试探,抓住容昭的手臂,“现在我知道我其实早就喜欢王爷了,王爷也还喜欢我,已经原谅我了,对不对?” 祝子翎迎着容昭沉沉的眸光,却没有得到回答。就在他忍不住睁大眼睛,开始心焦想要追问的时候,突然被男人伸手按在了怀里,揉了揉头发。 熟悉的气息在耳边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祝子翎眨了眨眼,终于放下心,安心地在男人颈窝里蹭了蹭。懒散地窝在对方怀里,不打算再动弹了。 误会的问题解决,关于红绡绿阑的事便再度被提了起来。 虽然这两人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失败了,甚至还可以说是恰好给祝子翎帮了点忙,不过祝子翎和容昭都没有因此放过她们的意思。 当然,比起这两个人,幕后指使、几次三番给他们找麻烦的胡氏更应该付出代价。 方才从祝子翎的话里得知胡氏是想让红绡绿阑勾引祝子翎,设计下药弄出丑闻时,容昭不得不费了番力气才克制住怒气,没有中途打断祝子翎的话。如今稍一提及,容昭便又怒气翻涌,再无半点对胡氏手软的想法。 之前他总想着用迂回些的办法整治对方,以免被人抓住把柄,现在却是觉得还不如干脆直接动手的好,哪怕冒一点风险,也好过再给胡氏继续用这种下作手段算计祝子翎的机会。 “翎儿觉得,那位尚书夫人要是哪天出门了意外失踪如何?”容昭语气冷凝地询问祝子翎。 祝子翎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微微一怔,“这……这样会被人怀疑吧?” 容昭:“再怎么怀疑,找不到证据也毫无用处。” 祝子翎:“可是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啊……那两个丫鬟都还活着呢,直接让她们指认胡月欣就可以了吧?” 祝子翎之前得知绿阑想勾引容昭,气得直接用异能让对方陷入了醒不来的噩梦,和容昭闹矛盾那两天也没空管对方,还是看管的人过来汇报说绿阑快要没气了,祝子翎才想起她来。 想着事情闹成这样,应该留对方做个人证,祝子翎才改了主意,先保住了绿阑的命。如今看来,正好人证物证都有,胡氏指使人给亲王王妃下药,应该能定她的罪了吧?这样也不需要再费心思去考虑怎么才能解决胡氏这个总是和他们作对的大|麻烦了。 不过容昭对于祝子翎这个想法并不那么乐观,“除非尚书府那位继夫人给这两个丫鬟留下了把柄,否则光凭她们想要指认定罪,还是很难。” 祝子翎:“除了人证不是还有物证吗,那个催|情|药我猜现在去尚书府没准就能搜到一份。” 以胡氏的行事,没准还特意留下了备用的,想着以后还有机会能用得上呢。 容昭闻言眉梢微挑,说:“如果那位真的有这么蠢,倒确实给我们省事了。” 换成一般人,状告一品大员的夫人恐怕根本没有去府上搜查的机会,只找两个丫鬟出来,几乎毫无疑问牵扯不到对方身上,甚至会被定位为诬告。不过换成容昭就不一样了。堂堂亲王要求彻查一个尚书府,并不算离谱。哪怕他不是受宠的皇子,也不受大多数人待见,但容昭一旦开口,在祝瑞鸿和他之间选择,自然没人会选择得罪他,更不敢和稀泥。 “既然翎儿觉得好,那就这样办吧。”容昭只考虑了片刻,便顺了祝子翎的意思。“之前我也让人着手搜集了些尚书府的消息,跟这次的事情一起,大概足够让胡氏吃个教训了。” 能干出用亲人家眷逼迫丫鬟给亲王妃下药的事,胡氏对自己府上的人显然也不可能没有欺压之举。之前祝子臻偷了胡氏的金钗,胡氏却屈打成招,将无辜的仆人打了半死的事,容昭安排的人就打探到了类似不止一件。 虽然放在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事对于一个尚书夫人来说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但配上陷害亲王妃的罪行,这些就都有用了。 容昭快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这样让胡氏亲眼见证自己罪行败露、身败名裂,比只给对方造成一点□□上的痛苦作为报复更痛快些,这才放弃了之前直接让对方“失踪”的念头。 不过说起胡氏,之前他在祝子臻身上的安排,也不知道还需要多久奏效。 原本容昭是想着祝子臻出了事,胡氏自然就自己垮了。如今的话,就看这对母子谁先得到自己的报应吧。 祝子翎对于祝家那帮人时不时的找茬原本并没有怎么在意,这次绿阑想要把事情牵扯到容昭身上,才让他真正愤怒起来,连带着也迁怒到了幕后主使胡氏的头上。因此对于容昭打算给对方安排更深刻的教训,祝子翎自然也是从善如流。 “不知道之前那几个美人合不合我那个爹的心意,”祝子翎忍不住透出些看好戏的神情,“估计他也迫不及待想换个尚书夫人了,正好我们这次帮他一把。” 容昭见状眼中流出一丝笑意,点头应道:“好。” 虽然到时候定罪的多半只有胡氏,但背骂名的就不会只是她一个了。尚书夫人身上顶着的其实是祝瑞鸿的脸面,他那位岳父到时候恐怕要恨透了他们帮的这个忙。 两人谈些这谈些那,没多久便天色已晚。祝子翎下午已经睡了许久,并没有多少困意,但还是拉着容昭躺在了床上,用熟悉的姿势靠进对方怀里。 “王爷,这几天没跟我一起,你睡得怎么样?”祝子翎感受着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忍不住问道。 容昭闻言微微一顿,薄唇微抿,没有立刻接话。 “应该也没睡好吧?”祝子翎侧过头瞄着他,“王公公说你之前天天都失眠来着,没有我的治疗异能是不是又睡不着了?” 祝子翎话里明显带了几分“谁叫你躲着我,你看睡不好觉了吧”的意思,不过不等容昭回答,他又有些恹恹地说:“不过治了这么长时间,王爷的身体也比以前要好些了,可能也没那么差,或许睡得还行吧……” 他不希望容昭是跟他一样,几乎无眠地度过了几个煎熬的夜晚。但一想到他因为容昭不在而辗转反侧的时候,容昭自己毫无忧虑睡得正香,祝子翎又免不了感到有些不乐意。 看出他的别扭,容昭也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模糊给了个回应:“马马虎虎吧。” 不等祝子翎多问,他便又转而说道:“这次送来了土豆和辣椒,我想要尽快找人种了试试看。” 说到这,祝子翎果然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你说得对,是要早点种了好。” 虽然如今已经找到了土豆这个高产作物,但想要靠它真正地改善到民生,需要的时间还很长。一种作物的推广往往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时间,哪怕容昭能作为当权者强制进行推广种植,也会面临种子不够用的问题。若是想要早一点见到成效,那就必须要尽快开始。 “不过已经快要入秋了,现在想要种的话,必须得去南方了。”祝子翎说道。 容昭点了点头,说:“我准备派些人去江南那边试试。若是收效不错,这一批就都作种,明年春天再在西北大面积种植。” 虽然土豆据说是不挑地的作物,较为贫瘠干旱的地方也能种,但西北冬天太冷,现在种也来不及了,只能去江南,还可以赶在寒冬三九之前收成一回。不过西北容昭可以随意安排,到了江南那边,就只能让人小心行事,暗中行动了。 所幸这次弄到的土豆和辣椒本也不多,种也种不了多大的地方,应该不容易被人发现。 虽说只是种点东西,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造成什么祸事,但容昭自认并非心胸宽大之人,他可不想让祝子翎发现良种的功绩被其他人揽走。 况且他安排人去江南也不是只为了土豆辣椒,还想试着挖一挖蒋家和江南官场之间的勾当,还是要让人小心行事才行。 容昭一边计划着,一边继续和祝子翎闲聊:“现今辣椒和土豆还不够用,只能先紧着你用,美食城那边还是先别添新菜了。” 等到以后产量上来,再有美食城推广,想来种土豆辣椒的风气也会传播得更快。 祝子翎眨眨眼,“这个我知道,今天出门说去美食城只是随便找个借口啦。下一批辣椒要等几个月,还要多留些作种,剩下的我都要省着吃呢。” 容昭顿了顿,抚了抚他的耳侧,说:“也不用太省,要扩大种植非一日之功,这次少种一点也没什么。” 祝子翎却是摇了摇头:“你在边关打仗的时候,应该经常要为了粮食头疼吧?把土豆种出来,这个问题能早一点解决就是一点啊。” 容昭闻言沉默了一下,看他神情颇为认真,到底没再反对。 “而且我还是喜欢辣椒多过土豆一点,辣椒我可以多留点,就我们自己吃。”祝子翎重新回归了一提起美食便心驰神往的神色,盘算了一下之后还能弄哪些好吃的:“烤鱼、臭豆腐、烤冷面这些东西都可以用上正宗的辣酱了,应该比之前更好吃。另外还可以做麻辣香锅、酸辣粉、麻辣小龙虾……” “等下,现在好像还没有小龙虾……那就先换一样……” 祝子翎说着又想到什么:“要不请温辞来吃一顿吧?” 虽然辣椒土豆还不能供应美食城分享给大众,但温辞作为祝子翎的朋友,也该有这么一点特权。况且虽然折腾了这么大一通,但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因为温辞的点破,祝子翎跟容昭之间可能还要再继续这样莫名其妙地误会一段时间呢。以后再戳破的话情况未见得比现在要好。 因此温辞也算是帮了他们不小的忙了。于情于理也该招待感谢对方一下。 祝子翎有了打算,准备弄上一桌新菜请温辞来尝尝,容昭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菜谱聊到了深夜,终于在熟悉的体温中伴着迟来的困意陷入了安眠。 * “你说厉王妃亲自跑到皇宫门口去找容昭?” 延庆宫内,倚在雕花牡丹贵妃榻上的女子眉梢高高挑起,神色似惊又喜,颇为不符一贯端庄的妆容打扮。 下方的嬷嬷也有些被女子的反应惊到,连忙躬身回话:“回皇后娘娘,确实不管是当值的侍卫还是从当时在场的大臣那儿,都传出了这样的消息。”嬷嬷小心看了一眼蒋皇后的脸色,故意说道:“那位男王妃着实是不知羞耻,据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扑到厉王身上去了,还亲自带着下仆在皇宫门口拦人,实在是不成体统。” 蒋皇后闻言却没有太多反应,只是面色微微变幻,长长的指甲在黄花梨木的扶手上轻扣了几下,转动着眼珠轻声问道:“厉王妃不知道容昭的行踪?” 嬷嬷思忖着回答:“似乎……是不知道,厉王妃好像还问了侍卫厉王今日是否上朝,之后见到厉王,好似也说了厉王在躲着他之类的话。” 蒋皇后闻言沉默了片刻,突然轻声笑道:“看来这位蓝颜祸水是和容昭闹过矛盾了,也并非真的那么受宠么。” “不过也是,容昭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被一个男人迷得晕头转向。就算那人有些神异的手段,也未必能一直对杀气深重的煞星有用。” “果然就跟本宫想的一样,这两个人远不像百姓传言里那样,恩爱到一点漏洞都钻不进去” 蒋皇后越说越现出了满意的高兴神色,嬷嬷见状心头一跳,看着蒋皇后小心翼翼地出声道:“可、可是根据那些人说的,厉王对厉王妃看起来还是相当纵容,几次三番都顺着对方,直到厉王妃实在不成体统,竟在大庭广众下要……要行那亲密之事,厉王才制止他,将人带走。而且据说从头到尾都没有训斥一句……” 嬷嬷说完这些,以为蒋皇后会重新作一番考虑,却见对方不怎么耐烦地摆了摆手,微蹙着眉说道:“这些多半只是表象。人前教子,人后教妻。厉王自然不会当着那么多人去教训厉王妃,也不能过分冷落,不然更是让人看了他的笑话。” “何况就算这次厉王仍旧纵容了厉王妃,说明他们此时感情不错,但既然厉王妃连厉王上没上朝都要去问侍卫,那就说明他们之前定然不欢而散过。说明厉王并非是无底线纵容厉王妃的。” “既然如此……” 蒋皇后微微冷笑起来,抬眼看着嬷嬷慢慢说道:“时间越长,积累的矛盾就会越多。而之前既然闹过一次,存了嫌隙,那就肯定还会再有第二次……” 嬷嬷看着她的神色,忍不住感到心惊胆战起来。 “娘娘,您是想……” “没错,这第二次,就是本宫要送给他们的好礼!”蒋皇后面色一沉,冷冷说道:“或许他们自己闹出矛盾还能缓和过来,但这次,本宫非要让他们两败俱伤不可。” 嬷嬷被她阴冷的目光盯得出了一身冷汗,犹疑道:“这……娘娘是想要怎么做?” “之前容昭不是说他不会纳妾么?”蒋皇后冷笑道,“那本宫偏要送他几个美妾。” 嬷嬷一愣,“这……厉王会要么?” “我安排的人,容昭当然不会要。”蒋皇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在嬷嬷提出更多疑问之前说道:“重点不是容昭要或不要,而是厉王妃能不能相信他确实不想要。” “吵过架之前,厉王妃或许很容易信他。但已经有过嫌隙之后,事情就难说了。” 嬷嬷这下听明白了蒋皇后的意思,觉得这番盘算并非没有道理,只是…… “这样的话,岂不是会被厉王记恨……” “他记恨得还少了?!”蒋皇后咬牙切齿地道,“旭儿落入如今的境地,跟这两个该死的灾星脱不了干系!害得旭儿受那样的苦楚,他们俩还想在一起和和美美?做他的春秋大梦!” 看着蒋皇后近乎歇斯底里的模样,嬷嬷不敢再多加劝阻,只能点头附和。誉王最近实在受挫太狠,如今眼看被晋王给压了一头,堂堂左相都帮不上忙,不知何时才能缓过劲,甚至本人还身受重伤。原本向来端庄持重、谋定后动的蒋皇后也没法再维持足够的理智,控制不住想要对容昭和祝子翎进行报复。如今一看起来似乎有了机会,便不愿意再去考虑任何否定的因素。 白天皇宫门口发生的事不止传到了蒋皇后耳中,永宣帝自然也不会错过。 得知祝子翎让其他人当众看了一场热闹,还带人趁下朝在宫门口堵人,永宣帝皱起眉,难免觉得这男儿媳恃宠生骄,着实不够端庄,丢皇家的面子。然而虽说被传为笑谈,永宣帝也不知道祝子翎实际上直接封锁了宫门的行径,而只是带几个家仆在宫门外守着,虽说仍旧可以训斥一二,却也不值得小题大做。 而有容昭做靠山,永宣帝真去训斥祝子翎说不定也讨不了好。思来想去,永宣帝竟是只能自己生上一通闷气,便当不知道这事,眼不见心不烦了。 所幸其他人也没有特别想跟容昭作对的,第二天并没有朝臣把这件事拿出来大书特书,批完奏折的永宣帝松了口气,忍不住心想如何能把这让人头疼的两个家伙送走就好了。 送走容昭和祝子翎的机会永宣帝暂时还没有看到,如今他需要拿主意的是接下来的选秀一事。经过群臣来来回回的打嘴仗,最终这次选秀范围定在了冀北三州,所有六品官以上,家中的未婚女子。 这个范围不小,但也不算太大,不至于很劳民伤财,也算是给足了五皇子面子,同时让永宣帝趁机扩充后宫。 虽然打头的几个皇子年纪都不小了,但实际上永宣帝的儿子并不算多,臣子们忖度着皇帝的心意,当然要谏言让皇帝多生几个。要生孩子自然也要多纳几个美人。 永宣帝并非沉迷美色之辈,但对此当然也不会拒绝,选秀的大致章程定了,涉及到往后秀女那边的事情就得交到皇后手上。 虽然这段时间誉王连番闹出不聪明的丑事,让永宣帝对整个蒋家的观感都差了一层,但对于向来端肃的皇后,永宣帝还是比较放心的,将选秀的事交代给对方后,便去了其他年轻貌美的妃子宫里。也并没有注意到蒋皇后眼中闪过的一丝谋算。 比起蒋皇后,胡氏就要愚蠢得多,迫使红绡绿阑去给祝子翎下药后,她便一直急切地等着厉王府的消息,然而好几天了都没有动静。 虽然安慰自己那两人是要给王府里的主子下药,肯定没那么快得手,但眼看着时间不断流逝,胡氏忍不住试图再次让人联系红绡绿阑,想要得知最新的情况。 然而她不知道,就在这之前,祝子翎和容昭已经将红绡和绿阑审了一遍。 红绡被抓时十分惊恐,一开始还不愿意承认,不过绿阑已经被噩梦吓破了胆子,无需再用异能便颠三倒四地把自己之前想干的事都说了出来。红绡听到绿阑原来对她口蜜腹剑,是想要利用她当投名状勾搭容昭,顿时恨意上涌,不再挣扎,把自己本来不敢行动,被绿阑撺掇弄的计划都说了出来。 不过虽然借着愤懑把话说了,但坦白过后红绡便重新被极端的恐惧笼罩了。厉王虽然并非见人就滥杀的恶鬼,但她也很清楚,一旦做了祸事,厉王给的惩罚绝对跟仁慈不沾边。更何况事情关系到祝子翎,正好触及到了容昭的逆鳞。 红绡满心惨然,也无心再去憎恨一旁精神恍惚的绿阑,恐惧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甚至升起了干脆先咬舌自尽自我了断的念头。只是试了几次,终究还是狠不下心用力把牙齿合拢。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祝子翎问:“你们愿不愿意指认胡月欣?” 红绡有些茫然地看向祝子翎,见祝子翎平淡地道:“你们动手下药,是因为亲眷在胡月欣手里,如今行动失败,你们还招供了,那些人的命运恐怕难说了。不过只要你们愿意指认胡月欣是幕后主使,厉王府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红绡反应了一会儿,有些不敢置信,“王、王爷不杀我吗……” 祝子翎:“本来按你们做的事,多半是没有命留下的,不过这次只要你们向官府投案自首,坚决指认胡月欣,我们就不会再把你们怎么样。至于投案后能不能保住命,那就看你们自己的运道了。” 红绡呆了一会儿,低头抹着眼泪点头:“好,我、我答应,去官府投案,指认夫人。” 祝子翎又看了一眼有些浑浑噩噩的绿阑,说:“她现在已经神智不清了,不过问什么就答什么,还是可以跟你一起作证。” “到时候无论如何,记住把最大的罪责推给胡月欣就行了。” 见红绡哭着点头,祝子翎便拉着容昭离开了。 本来祝子翎还觉得要抓到更多涉及胡月欣的证据会有些麻烦,却不料很快对方就主动给他们送了上来。 得知胡氏联系红绡绿阑的地方有了动静,祝子翎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很快让红绡假装成跟平常一样,跟那边约了个时间地点,然后当场把人逮了个正着。 第170章 试图联系红绡绿阑的正是胡氏的心腹钱嬷嬷。刚有其他人冲进屋里时她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直到见了容昭和祝子翎,这才明白已经东窗事发,顿时整个人抖如筛糠。 不费太大力,祝子翎他们就有了更多指控胡氏的证据, 这会儿直接报官, 足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审问过钱嬷嬷之后, 祝子翎和容昭却决定暂时还是先把对方放回去。因为根据钱嬷嬷的交代,胡氏不仅蠢到还留着物证——也就是试图给祝子翎下的那种秘药, 并且还贪心不足, 打算再次物尽其用。 那种两重作用,可以分开下手的秘药确实颇为难得, 胡氏能弄来似乎也颇为不容易, 因此在用来陷害祝子翎之后也没舍得扔了剩下的,还想着万一一次不够, 或是以后有什么事,也还能用得上。 以胡氏损人利己的心思, 还真很快就给这药又找到了用武之地。 “夫人给少爷相中了魏家的小姐,但是那边似乎看不上少爷,夫人明里暗里试探过几次,魏府都表现得很不热络……”钱嬷嬷僵硬地把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夫人觉得……好亲事再不定就来不及了,几日后府上要办赏菊会,准备找机会让少爷和魏家小姐生、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这亲事就跑不了了……” 胡氏这次想联姻的魏家,正是祝子翎前世里, 那个同样差点和祝府联姻,而魏小姐本人看中了祝子翎没看中祝子臻, 以至于胡氏试图把怀了祝子臻孩子的丫鬟赖给祝子翎的那个内阁三辅家。 虽然如今祝府的境况和前世里已经差了一筹,但胡氏那个只想着自己占便宜得好处,把祝子臻当成宝的性子,仍旧看中了魏家,觉得这样的家世才能跟自己的儿子匹配。 然而胡氏脑子不清醒,堂堂阁老可不会。祝瑞鸿这个礼部尚书之前因胡氏当街闹事被连累官降半级,后来和誉王走得近,刚有了起色,誉王却又连番失势,眼看着短时间内前途是好不起来的。 祝家本身不算什么勋贵豪门,只有祝瑞鸿这个寒门出身的一品大员撑着,如今祝瑞鸿显露颓势,魏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自然不怎么看得上了。 当然若是祝家后继有人,让孙女嫁个尚书家的少年俊杰也未尝不可,然而祝子臻别说俊杰了,那副有些肥头大耳的样貌,连少年都不太称得上,之前闹出赌钱欠下两万两的丑事魏家更不是打听不到。就这样的人,一看就只有败家的份,不可能让人看好做什么提前投资。放在魏阁老这样的人眼里,就更不可能看得上了。 而且胡氏本人如今的形象也并不算好,之前被褫夺了的诰命还没复原,闹出的几桩笑话至今坊间还时有传闻…… 总之魏家得知胡氏想给祝子臻求娶他们家姑娘都有些气得好笑,就祝府如今的景况,居然还好意思高攀阁老家的小姐。没有直接骂胡氏痴心妄想,还是看在祝瑞鸿仍然是个年轻的礼部尚书的份上,留了一线了。 无奈胡氏自己浑然不觉得祝家和祝子臻有哪里配不上的,不仅明里暗里向魏家打听了三番五次,得知快要开始选秀的消息后,更是想拿这点来催促魏家。 然而即便如此,魏家还是把胡氏给拒了。 为了避开选秀,京中许多人家的姑娘都会早早定亲,胡氏看中的那位魏家小姐年方十四,早年确实还不用担心,但这次若不赶紧找人订下,就必须得去参加选秀了。 而仓促之间,必然不会有太好的选择。 胡氏本以为这是给祝子臻争取的好机会,哪知道魏家却毫不着急,胡氏这才意识到,这次选秀比起充实后宫,更主要是给五皇子选妃。 永宣帝已经有了几个年纪大的儿子,而且各自都有势力和倚仗,再把家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送进后宫对于世家勋贵来说并不划算。但要是把姑娘嫁进皇家当亲王妃,除了一开始就心气高到必须奔着皇后去的,其他人绝对都是乐意至极。 以魏家的家世,对于皇子妃确实有一争之力,而且一般来说皇帝对这种情况也都看得懂,除非愿意得罪手下重臣,否则都会心照不宣,哪怕没让对方当皇子妃,也不会自己将人招进后宫。 魏家恐怕就是打了这个算盘,因此对于即将到来的选秀无动于衷。然而胡氏想明白这点后,自然不甘心自己为儿子千挑万选的有背景的好岳家没了。要想不让魏家小姐参加选秀,剩下的时间也不多。正好手上还有那种神奇的秘药,胡氏便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来——生米煮成熟饭,只要魏家小姐和祝子臻有染,那自然就只能“非君不嫁”了。 而秘药的作用,单从食物和熏香里都看不出来,到时候药物下在吃食里,熏香则在祝子臻身上,中途找机会引着魏家小姐与祝子臻“巧遇”一面,呈现出来的效果反倒会是魏小姐主动对祝子臻投怀送抱。胡氏还可以趁机捏着一个对方的把柄,日后也能拿捏魏家,让对方更好地帮扶自己儿子。 胡氏算盘打得好,千请万请让魏家小姐答应了参加赏菊会,已经做好了准备到时候下手。这次急着让人联系红绡绿阑询问进展,也有想更了解下药后药效的原因。 祝子翎并不清楚前世里胡氏栽赃他是为了跟魏家结亲,因此从钱嬷嬷口中得知这事之后,除了再次感到胡氏的无耻之外,倒没什么别的感觉。 “看来幸好我们先发现了这事,还及时查了,不然说不定过几天就要多一位受害人了。”祝子翎对容昭感叹道。 “要不要也告诉魏家?到时候给胡氏定罪也能让他们出把力。” 容昭却是微微摇头,说:“比起事后出力,还是当场人赃并获最拥有。” 祝子翎微微一怔,“你觉得应该等到胡氏办宴会下药的时候再动手?” 容昭并不否认:“那样直接就能省了听她和祝瑞鸿狡辩的时间不是吗?” 这话说得没错,哪怕如今他们抓住了钱嬷嬷和红绡绿阑,胡氏也大可以辩解自己不知情,还得去祝府搜查,再来回审问才能算证据确凿。但要是在胡氏给魏家小姐下药的时候当场抓到,不光难以辩驳,在场参加宴会的其他人也都会看在眼里,省了把胡氏罪行传播出去的事。 不过这样也有一个问题,“会不会有损魏家小姐的闺誉?”祝子翎问。 容昭闻言看着祝子翎,嘴唇微动,说:“翎儿倒是怜香惜玉。” 祝子翎:“这不叫怜香惜玉,顶多算是同样被胡氏陷害的受害人同理心罢了。” 容昭也没有反驳,只是说道:“宴会开始我就会让人带衙役上门搜查,到不了你担心的地步。只要你那个继母没蠢到自己当众说是要给魏小姐下药,就不会损害到谁的名誉。” 虽然魏家跟厉王府的关系并不算好,对方毕竟是文官世族,跟武将出身的齐家一脉天然站在对立面,但胡氏这种算计闺阁女子的手段着实令人恶心,容昭虽然不喜欢祝子翎对别人怜香惜玉,自己却也是不屑为了多一点把握就损害掉一个柔弱女子一生的人。 听了他的安排,祝子翎果然放了心,“那这人咱们先放了?” 容昭没有立刻点头,看向瑟瑟发抖的钱嬷嬷,又问了一句:“这个计划都是胡氏安排的?祝瑞鸿和祝子臻知不知道?” 钱嬷嬷越发僵硬,低头簌簌道:“老、老爷不知道……这件事都是夫人偷偷弄的。之前魏家拒了提亲的事,老爷似乎是觉得丢面子,已经不许夫人再去找魏家了。现在要办这种事,夫人也不敢告诉老爷……” 何况那秘药的来历,以及前一回的用处,就更是不能说了。 “那祝子臻呢?”容昭冷淡道,“要算计魏小姐还得有他配合,他也不知道?” 钱嬷嬷脸色苍白地抖了抖嘴唇,最终没敢否认容昭话里的意味。虽然她知道自己那位主子定然是会不顾一切把祝子臻摘出来的,但没办法,她自己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 容昭见状微微挑眉。 据他所知,祝子臻对于醉春楼的那位沁雨仍旧念念不忘,哪怕如今受了不少训斥和限制,依旧会找机会去与对方见面,甚至说过将人娶回去当正妻的话,一副对对方真爱唯一的模样。哪知道转头面对高门联姻,不仅不拒绝,还配合着要给别人家的贵女下药,果然是无耻败类。 这次要是能让祝子臻跟胡氏母子与共,一起锒铛入狱才好。 容昭微微思索了一下,再没什么要问。 钱嬷嬷正胆战心惊地等着自己的下场,没想到突然间脑袋昏沉了一下,等再清醒过来,就见红绡站在她跟前,皱着眉说:“绿阑她生了病,王府里管得严,我们还没找到机会动手。这次我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出来,只有一会儿的时间,马上就得回去了。” 钱嬷嬷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是按胡氏要求,来联系红绡绿阑询问情况的。结果这两人迟迟没出现,她等了半天一不小心都等睡着了。似乎……中间还做了个什么梦? 钱嬷嬷皱了皱眉,想了一下还是只有梦境似的模糊印象,便不再管了,又问了红绡几句。然而红绡似乎十分担心回去晚了会受罚,钱嬷嬷一时也没看出什么不对,也担心自己和红绡接头会被厉王府发现,于是很快就让对方走了,自己带着毫无进展的消息回了尚书府。 “所以你让那人装成没事的样子继续瞒着胡夫人,然后就这么把人放回去了?万一对方回去就反悔了怎么办?” 受邀来厉王府享用辣味大餐的温辞一见到祝子翎便十分担心地问起了正甚嚣尘上的那桩八卦——厉王妃不知做了什么惹恼了厉王,亲自去皇宫门口找人求和。却不想祝子翎一解释,便牵扯出了一段颇为复杂的经历,从祝子翎听他说容昭喜欢对方,于是决定想办法求证开始。 温辞也没想到事情源头还会落到他身上,目瞪口呆地听着祝子翎说要知道容昭是不是喜欢他,就要验证对方对他有没有那方面的欲|望——恰好有人把催|情|药送到了祝子翎跟前——于是他就直接动手实施了。 “等等……那种药是哪儿来的?”只是听了个开头,温辞就有无数的话想要问,然而比起很难用语言形容的其他情绪,例如祝子翎为什么想到喜不喜欢的问题就直接考虑到那方面去了,以及“既然要试探为什么要下药,下药不是不管喜不喜欢都会有反应吗”之类的……似乎只有药物的来历这个问题最好问出口。 于是话题就中途拐到了另一条线上——关于礼部尚书夫人、祝子翎的继母胡氏打算让丫鬟给祝子翎下药,结果被祝子翎及时识破然后准备反将一军的来龙去脉…… 比起祝子翎给容昭下药试探对方有没有那方面欲|望什么的,这一部分内容不仅不会让温辞听得坐立不安,而且同样足够精彩。温辞也是受过不慈长辈苛待和一些后宅手段的,很容易便跟祝子翎一起对胡氏同仇敌忾起来。得知祝子翎和容昭准备报官将事情曝光,让胡氏彻底身败名裂,也感觉颇为解气。 不过他并不知道祝子翎的异能作用,因此对于钱嬷嬷的处理有些忧虑,忍不住就发出了前面那句疑问。 祝子翎只能含糊道:“放心吧,她不敢反水的。王爷的计划肯定没问题。” 温辞听着只以为是容昭威胁恐吓了钱嬷嬷,做了些安排,想着一个只敢为虎作伥的老仆应该没胆子欺瞒凶神恶煞的厉王,还是略微放了心。 “幸好你足够机警,发现了那丫鬟的不对,不然让那位胡夫人得了逞,那魏家小姐也要遭殃了。”温辞忍不住感叹,又想着有些后怕,皱眉说道:“居然还有这种口服和熏香搭配起来发作的药物,这岂不是让人防不胜防?” 如果换成是他,恐怕说不准就要不小心着了道了。 祝子翎:“这药确实少见,估计胡氏也是费了很大劲才弄到,也不至于谁都能拿来害人。不过平常在外吃东西还是要注意一些,家里也得用值得信任的人。” 他自己毕竟有异能,其实中了招也无所谓,反倒不用太谨慎,温辞他们就不一样了。 不过一般人应该也不像他这么拉仇恨,总有人想要算计。 “不过这回胡氏的药倒是帮了我和王爷的忙,”既解决了他俩的认知错位,又送了个能彻底摁死胡氏的把柄到他们手里,“也算是因祸得福吧。”祝子翎说着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温辞的思绪顿时又被拉回到了前一个话题,看着祝子翎春风满面的样子,有些艰难地问道:“你……你给厉王殿下下药试探……就成了?” 却见祝子翎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 面对温辞,祝子翎没什么害羞的心思,不避讳地把下药——中途逃跑——说自己不喜欢容昭被容昭听到——闹矛盾——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容昭但容昭躲着他——找人无果只能去皇宫门口堵人——道歉表白成功——最后终于和好的过程都大致说了。 当然细节的部分就没说了,比如他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容昭的是因为做了个什么样的梦;比如容昭“离家出走”的时候偷偷让人一直注意他的情况;比如他为了成功堵住容昭怎样假装无动于衷,然后在皇宫门口层层设防;比如他们目前还有容昭在亲近时可能受刺激发病的问题要解决…… 然而就算不说这些,也已经足够把温辞给听得跌宕起伏、目瞪口呆了。 下药试探,然后自己又中途逃跑说不喜欢对方,在温辞看来这已经是完全的死亡选项了,听起来就与玩弄对方的感情无异。 换成一般人,便是原本很有情谊的,这么一弄也几乎能让人反目成仇。放在厉王这样凶煞可怖的人身上,更是想一想就让人从骨子里感到惊惧了。听到祝子翎说经过一晚又意识到自己其实喜欢容昭的时候,温辞都差点想恨铁不成钢地骂他几句了。 亲口说不喜欢只为了吃,把人气成那样之后才知道反悔?早干嘛去了! 即便温辞视祝子翎为好友,对于煞星杀神的厉王颇感畏惧,这会儿也忍不住同情起了后者来。 就是对别人再凶煞,但从他亲眼所见的来说,容昭对祝子翎却是再好不过,一般受人称道的好丈夫都完全不能比,可见那份心有多深。 结果却摊上了这么一个气人的家伙,换成自己温辞觉得都要怄死了,更别提冷厉深沉的厉王。 当然,恨铁不成钢归恨铁不成钢,温辞自然还是更希望祝子翎得偿所愿。结合那个去皇宫找人的传闻,温辞正要忧虑,然而却听见祝子翎又是一番惊人操作,竟然在短短时间又扭转了局面,最后反而和容昭的感情真的更进一步了。 简直不可思议! 温辞几乎都有点恍惚,“厉王殿下几天没回王府,你就直接趁着朝会去皇宫门口堵人了?” “对啊,”祝子翎理所当然地点头,“他故意躲着,我问遍了王府,都没一个人知道他在哪儿,只能用这个办法。” “倒是确实很好用,当时宫门口人多,我一上去就把他给抓住了,他果然不好拒绝,就乖乖跟我回来了。”祝子翎说着还露出了一点得意的神色,“也可能是因为我当时就威胁他亲我,他就只能先答应再不躲着我了。” “……”温辞感觉眼睛被闪得有点瞎,眨了两下恢复过来才艰难地继续问道:“那、那你之后又是怎么让厉王殿下消气的?” “就道歉啊,”祝子翎也跟着眨了眨眼睛,神态越发显出一种“被偏爱就有恃无恐”的理所当然,“我跟王爷说我现在知道自己喜欢他了,王爷也没有在这两天里就移情别恋,那我们就还是两情相悦啊,当然就和好了。” “唔,另外还亲了一下。” “亲了就证明我没有说假话。所以王爷就不生气了。” 祝子翎说的时候刻意抿了抿唇,但还是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甜到有些腻人的笑容,最后咳了一下,才恢复正经的样子。 “大概就是这样。” 温辞:“……” 看到祝子翎掩藏不住愉悦幸福的模样,温辞有些百感交集,脑中混乱的思绪感想不知是惊诧、疑惑、羡慕,还是佩服、自嘲抑或别的什么。 不等他弄清,祝子翎请他来吃的大餐就逐一上了桌。 温辞看着桌上一片喜庆的红色菜式,好奇心不由被转了过去。 “这就是你说的辣椒?”他夹起一片红通通的辣椒段,好奇地凑近鼻子闻了闻。他还记得祝子翎之前提过辣椒是一种特别好吃的调味料,而且名字里就有辣这个字,应该不能直接入口。 事实证明他的谨慎十分正确,因为只是凑近闻了一下,温辞就感觉到鼻腔里涌上一股火烧火燎的呛人味道,顿时呛咳起来。 祝子翎连忙递了杯准备好的奶茶给他。 “这一桌都是辣菜,味道很呛,别用力去闻,吸进气管里很难受的。”祝子翎看着甫一照面还没开始吃就遭受了不小伤害的小伙伴,深刻怀疑对方吃辣的战斗力估计只有微微辣的水平了。 事实证明祝子翎猜的没错,温辞吃辣的能力确实很符合形象——他一看就是喜食清淡的文雅公子类型,即便有了祝子翎的提醒,小心翼翼从不那么辣的菜开始尝试,也两三下就被辣红了眼睛鼻头,光是火锅蒸腾出的辣味就让他收获了一双“欲说还休楚楚可怜”的泪眼。 不过温辞不光是吃不了辣,准确的说,他应该叫人菜瘾还大。哪怕没两下就嘴唇发红发胀发麻,吃一口辣子鸡得喝上三口水,擦眼泪鼻涕的帕子都换了许多张,简直快要形象全无,温辞还是一直没停筷,反倒有越吃越上瘾的架势。 祝子翎这次算是跟温辞“闺蜜聚会”,当然没带容昭。但祝子翎想着等会儿再去陪容昭吃饭,这次只是当主家宴请温辞,这会儿吃得也就不那么热络,以至于乍一看仿佛温辞比祝子翎还能吃。 “这个麻辣火锅太、太好了……”温辞辣得直吸气,但还是忍不住对祝子翎夸赞,“这个味道,简直涮什么都好吃!” “那确实,”祝子翎点头赞同,“要不然我为什么一直想要找到辣椒呢。酸甜苦辣,少了辣味就少了多少好吃的。” 温辞现在也完全理解祝子翎之前时不时念叨辣椒的举动了,他已经完全被今天的辣味大餐征服了味蕾。虽然身体似乎没什么承受力,但比起难受的感觉,味蕾的满足又实在让他欲罢不能。 想到这是大启没有的海外食材,在厉王府吃过这一回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第二顿,温辞忍不住就起了向祝子翎要一点回去的念头。不过好不容易运回来的海外食材,想来就很珍贵,就像番茄至今在美食城二楼都还只是极为少量地供应呢。 这次找到辣椒,祝子翎还记得特意宴请他,已经是相当够朋友的慷慨举动了,他再连吃带拿未免有失分寸。 于是温辞到底没好意思开口,转而问起了辣椒的情况:“这辣椒是什么时候找到的?大启能种吗?” 祝子翎:“前几天刚送来的,就我把王爷找回来的前一天,他让人送过来的。” “种是能种,不过现在要入秋了,北边肯定来不及,想种只能先去南边了。” 温辞的重点本来应该放在后一句话上,但却忍不住关注起了前一句:“前一天?你不是说厉王殿下那时在躲着你吗?” 祝子翎:“是啊,找到辣椒土豆多大的事啊,就这样他自己也不回来,只安排了人送,还把那些送东西来的护卫也都封了口,可不就是在躲着我嘛。” 温辞:“……” 想到容昭在经历了那样堪称被羞辱的场面负气离开后,仍旧在找到祝子翎惦记的东西时,第一时间就送到祝子翎跟前,温辞顿时明白过来,容昭离开并不是在为祝子翎的举动生气,只是试图独自抚平伤口而已。 从头到尾,这个人人畏惧的凶神都避免给祝子翎带来一丝一毫的压力。 而对方被那些无心举动割出的伤口…… 温辞看着祝子翎继续嘀咕“幸好我想到了散朝时候去堵人的办法,还让王爷答应不许再躲我了,他应该还是说话算话的……”,心中微动—— 应该已经被这样明亮的少年治愈了吧。 温辞现在知道祝子翎为什么能在弄出那样的乌龙后柳暗花明,重新跟容昭和好了。 既是因为容昭令人难以置信的深情和包容,也是因为祝子翎无与伦比的坦率和勇气。虽然一开始乌龙,搞出了误会,但一旦认清自己的心意,就一刻不停地前进,毫不吝惜表达,哪怕对方试图缩在壳子里、逃走或者往后退。 爱意足够让一切隔阂消弭于无形。 只要让同样爱你的人看到。 比起祝子翎,他确实是太软弱了。 之后的时间,温辞似乎有种平静许多的感觉。离开之前,他向祝子翎借了一个鸳鸯锅,以及要了一份麻辣火锅底料。 祝子翎看他受不了还要吃辣的样子也不意外,另外又主动送了两小瓶的辣酱给他。 “这次找到的辣椒大部分要作种,剩下吃的不多,只能先给你这些了。”祝子翎替那两个小巧的瓶子解释了一下,“等先种出来一茬,以后就可以敞开吃了。” 温辞自然不会不知好歹,而是郑重道了谢。 “其实我没做什么,你和厉王殿下感情好,就算没有我,总有机会水到渠成两情相悦。我那一提可能反倒给你们添了这一番麻烦,”温辞得知祝子翎这次宴请还有感谢他的意思,摇了摇头说道,“要说感谢,应该是我要感谢你才对。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你帮了我很多。只是厉王殿下已经把你照顾得面面俱到,我都找不到什么能报答你的地方。往后有什么事需要的话,我定然不会推辞的。” 祝子翎眨眨眼,有些迷惑,“我帮了你什么吗?”好像也就是送了个美食城的高级贵宾? 温辞笑了笑,没有解释,和祝子翎道别离开了。 他被温家嫁出去当了男妻后便一直自怨自艾,既不敢面对自己的处境,也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直到遇到祝子翎,他才一点点意识到,原来比起男妻,一个人身上最重要的标签还是自己。 如果像他这样总在逃避,自然只会被世人对男妻千篇一律的定义慢慢蚕食,越来越没有自己的光彩。但如果像祝子翎那样,忽略那层束缚,顺从内心的渴望,或许会□□壁头破血流,可至少始终都是自己。就像厉王与厉王妃的许多故事被人交口相传,但从来没人觉得这个厉王妃只是个男妻一样的概念,顶着这个名头的可以不是祝子翎,随便换个人都行。 事实上,所有人都觉得厉王居然会如此宠爱厉王妃很难以置信,而厉王妃那样看起来清风霁月的少年会不怕凶神恶煞的厉王,反倒对对方极为亲近,同样十分惊人。但两相吃惊的人们,却又都觉得因为是这样优秀又明明白白爱慕着容昭的祝子翎,打动那副凶煞的铁石心肠似乎也合情合理。 没有几个人会觉得厉王会单纯的对一个顶着自己王妃名头的人那么好。只是因为那是独一无二的祝子翎而已。 温辞看着马车走在回将军府的路上,有些惊讶自己现在才想明白这些。 比起祝子翎,他现在别说是在外面,就是在将军府的人眼里,也依旧只是干瘪的“将军夫人”,而不是作为将军夫人的温辞。 换成他自己,对这样一个完全干巴巴的妻子,也不会有什么兴趣吧…… 第171章 之前誉王被罚去云光寺陪太后祈福养病, 霍玄照正巧接了护送的任务,这天才从天琼山回京,在军营重新整备了队伍之后,才回了将军府。 小半月未见, 霍玄照路上便想着该去见一下温辞, 但进门后动作却有些犹豫起来。 只是出门许久回来还不向夫人报个平安说不过去, 霍玄照到底还是抬脚往温辞的院子去了,面上似乎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料中途却被人叫住:“将军, 夫人知道您今天回来, 准备了好菜给您接风呢!据说还是从厉王妃那里学来的新鲜吃食。您直接去正厅吧,夫人不在院里。” 霍玄照闻言愣了一愣, “接风?是夫人要办的?” 那喊住霍玄照的管家点头, “是啊,除了夫人, 府里还有谁能做这个主。再说也就是夫人能弄到厉王妃的那些新鲜的菜谱了。” 霍玄照越发感到意外,他以为温辞一直喜欢躲在自己的空间里, 对于其他人——包括他——的接近都不怎么喜欢。虽然之前对方似乎有意接触他,彼此关系缓和不少,但对方那种一碰就碎的感觉还是让霍玄照不知道怎么拿捏得当,总感觉手足无措。想要接近,但又怕引起对方的不快。 特别是在发现自己居然会产生不合时宜的冲动后,霍玄照更不敢在温辞跟前多露面了。 本来他以为这样能让温辞感觉更自在,也不用为了在将军府里刻意讨好他什么的,没想到这次对方竟主动给他弄起了接风宴。温辞不是最不喜欢跟府上那些不熟的管事仆人接触吗? 难道是他出去这十来天,温辞在府上受了什么委屈? 霍玄照微微蹙起眉, 跟着那管事去了正厅,就见桌上果真已经摆好了一些菜,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之前没闻过的辛香味,意外的刺激食欲,只远远闻到都有些让人口舌生津。 不过霍玄照暂时无心去看什么新菜,没看见温辞的人影,他刚皱眉想问,就见隽秀的青年和一个端着菜的仆人一起出来了。 “放炉子上,小,咳咳……小心点,别洒了。”温辞显然很是注意那仆人手里半红半白的一锅汤,没有立刻发现一侧站着的霍玄照,虽然咳得不停,仍是仔细叮嘱着。 直到经人提醒,青年才转头看过来,如墨的发丝在空中划出一点漂亮的弧线,皮肤仿佛白得剔透,嘴唇格外红润饱满,眼眶周围也泛出一圈脆弱粉嫩的颜色,一时间竟让霍玄照看得愣了。 更令人难以招架的是,映出他的身影后,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里顿时亮起了一缕强烈的光彩,让那双眼瞳如宝石般更加闪亮的同时,也越发的显得眸光含泪,滢滢欲泣了。 望进去便几欲迷了人的眼睛乃至心神。 “将军?”温辞没料到霍玄照这就已经在了,虽说说服自己鼓起了勇气,但骤然见到人还是惊喜中带了几分局促,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哪知道这一下便让在厨房里被辣椒油烟熏红了的眼睛变得酸涩不已,温辞忍不住眨了眨,不小心落下了一滴眼泪。 眼看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纤长的眼睫下钻出来,顺着青年眼角漂亮的弧度一点点在那张皙白的脸上滑落,霍玄照从刚才就变得僵硬的思维和身体一瞬间仿佛又活了过来。只是活过来的不是他,而是他心里终于没能关住的一头野兽。 在理智回笼前,男人已经两步走到了对方面前,在温辞仰头诧异但却毫无戒备的目光中,用带着茧子的手抬起了那形状姣好、对比起来显得格外脆弱的下巴。 “将……” 温辞的疑问刚一出口便不得不停在了中途,一双干燥而火热的唇覆上了那片刚被泪水浸润的嫣红湿润的眼角,让他无法反应地更加睁大了眼睛。 霍玄照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捏着青年下巴的手已经颇为用力,不许他从已经转移到唇舌的掠夺里逃开,另一只手也已然握住了那支细腰,把整个人都一并束缚在自己的怀抱里,不顾对方略微抗拒的挣扎和呜咽。 要不是旁边还有仆人因为这一幕发出了极为吃惊的声响,霍玄照或许仍然沉迷在愉快的餍足里,依旧醒不过来。 他连忙放开了那双愈加鲜红欲滴的唇瓣,只是当看到它们被自己□□成了什么时,差点忍不住再度吻上去。 不过当对上青年仿佛带着控诉的水润目光时,霍玄照骤然回神,触电一边将两只手都收了回来。 那双眼睛和之前一样水光涟涟,萦绕着雾气,然而若说之前的雾气是单纯的漂亮动人,此刻则多了一种暧昧的迷蒙,脸颊更是蒸出诱人的粉色,眼尾潮红越加鲜艳,让霍玄照不得不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才能重新关住先前肆虐的野兽。 虽然情绪控制不住地激动,然而霍玄照的心却已经跌到了谷底。 他张了张嘴,不敢看温辞,更完全想不到该如何对温辞解释,忍不住转身要走。 却不料一只看起来纤细脆弱的手却抓住了他的衣襟,不让他离开。 那只手看起来如此瘦弱,仿佛连霍玄照的一个袖子都拉不住,然而男人却顿时僵住了身体,不敢再有动作。 见拉住了霍玄照,温辞这才松了口气。习惯性地抿唇时却感觉到嘴唇一片酸麻,顿时脸又红了红,眸光却更坚定了。 他抬起头,拉着完全没能迈开步子的男人,小心凑近,鼓起勇气看着对方说:“将军,今、今天晚上到我房里歇息好么?” 虽然给自己壮了许多个胆子,但这句话的声音还是被温辞越说越小,声如蚊讷,甚至后头温辞都不敢看着对方的眼睛。 刚说完,温辞就忍不住嫌弃自己,做了那么久心理准备还是干得这么差。霍玄照没有反应,兴许是根本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于是青年深吸了口气,抬头决定再试一遍。 不过一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睛,温辞就忘了言语,因此那双眼睛里虽然什么都没说,又好似什么都已经说了。 再不需要更多的言语。 听到温辞那句话,霍玄照霎时就僵在了原地,几乎不敢相信,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直到这时,他才微微滚动了一下喉结,看着温辞的眼睛不说话了。 * 祝子翎并不知道他送温辞的火锅底料和辣椒酱差点被浪费,也不知道它们起到了怎样意想之外的作用,这几天他除了让厨房做各种辣味美食,就是帮容昭给派人去江南种土豆和辣椒的事提一些建议,另外再自己偷偷思考让容昭治疗对那方面应激的办法。 前两件事都没什么不顺利的,就是最后一项,祝子翎一时间还找不到什么效率高的办法,只能想着靠多尝试让容昭适应,逐渐脱敏了。 为此祝子翎可谓费心费力,有机会就要拉着容昭要求亲亲抱抱,除了对方有正事的时候忍着不去打扰,其他时候都是找机会就要往对方身上蹭。 不过说起来费心神,其实祝子翎也不用专门找什么机会,看到容昭的时候,往往他不需要多想什么就已经黏上去了,索吻什么的更是半点都不害臊。 倒是容昭,比起以往对祝子翎千依百顺的状态,如今反倒拒绝的时候更多了,仿佛是有些承受不了祝子翎的“需索无度”,甚至有些时候不得不躲着祝子翎走,比如洗澡的时候。 这让祝子翎颇为不满,但稍微冷静下来想想,觉得自己太急于求成了。这件事还是应该循序渐进,他要追求的是一种能不断靠近擦枪走火的边缘,但不会真的擦枪走火的状态。这样才好帮容昭锻炼适应力。睡觉的时候还有一层衣服,倒是洗澡时□□,现在就要黏在一起洗澡确实不太合适。 况且大部分时候容昭还是完全不会抗拒他的黏糊的。就比如此时此刻。 玻璃坊制镜子的工艺有了突破,已经可以做出一般梳妆镜大小的了,管事来向容昭和祝子翎汇报,两人一起看过,给工人们发了赏钱,再定下给美食城贵宾赠送礼品镜子的事项后,就单独黏糊在了一起。 祝子翎靠在容昭怀里,就着他的手观察着镜子……的镜框上的雕花,把下巴枕在男人手臂上,说:“这样的工艺还是挺拿得出手的,要是拿出去卖的话,这么大的镜子应该要卖个三十,嗯……五十两吧。” 普通老百姓是没人用镜子的,都是打盆水随便照照便是了,铜镜都是有钱人家里才会有,这更高档的银镜就更不用说了,自然不能比铜镜卖得便宜。虽说比起成本来,玻璃可比纯铜便宜,但定价向来不是看成本的。反正都是有钱人的韭菜,对祝子翎来说不割白不割。 这批是打算送给美食城贵宾的镜子,为了格调镜框自然也做得相对高档,这样一个做工高级,直径有一个手掌长的镜子,放在外面卖个五十两即便稍显贵了,估计也不愁买家。 这种是送给高级贵宾的,至于少有的几个特级贵宾,好吧,说白了也就誉王晋王永宣帝这三个皇家冤大头,他们能拿到的就是目前最大的那种梳妆镜了。至于人数最多的普通贵宾,自然就只有红烧狮子头那么大的小随身镜,差不多算是跟着过个瘾就行。 容昭搂着怀里的少年,感觉小臂被祝子翎的下巴戳得痒痒的,也没叫他起来,倒是把另一只手按在他颈后,不紧不慢地捏着。 “工匠说再过不久就能搞出更大的半身镜来,翎儿想好在哪儿开店了么?要不要让人先找好铺子?”容昭随口问他。 祝子翎被容昭的肩颈护理按得十分舒服,越发在他怀里软成了一滩,懒懒地开口:“找个富人常去的地方的铺子就行,现在银镜还是独此一家,不愁客源,就不用太在意铺子位置了。” “不过比起半身镜,要是能弄出全身镜,最好是弄出一面墙的那种,那才真正震撼呢。”到时候只要把那么大的镜子往店里一贴,不愁不客似云来。 容昭闻言却是难得疑惑,说道:“全身镜能照到衣着,倒也有用,一整面墙那么大的有何用?”而且不好拿不好放。 “嗯?大的当然有用啊。”祝子翎怔了怔,倒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疑问。他在未来世界的商场里见过许多很大的镜子,看惯了便理所当然觉得大的比视野窄小的要好。如今容昭问起实际用处,一时半会儿反倒想不出来。毕竟他穿过去不久就末世了,也没见过舞蹈室之类的用途,只知道好看而已。 祝子翎搜肠刮肚地想了想,突然想起之前在未来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爱话本里见到过不止一次的东西,顿时眼睛微亮,扒住容昭的手臂,微微撑起身子,扭头看着他—— “王爷想想,假如这面墙整个都是镜子,现在就能把我们还有这张塌都映出来,我坐在这里,不用转头就可以看到王爷,王爷也不用低头就可以看清楚我……” 容昭随着祝子翎的话想象了一下,感觉这样确实不错,很方便。但只是这样,好像还是用处不大?如果想要看到对方,他直接改成和祝子翎面对面不就行了。 容昭正想问,就听见祝子翎仿佛十分单纯的声音又说道:“假如,咳,假如王爷和我正在这张塌上做其他一些事,想要看彼此,但是又不太方便,就可以从镜子看到了不是吗?” 容昭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做什么事?” 祝子翎回忆着看过的那些描述,替换了一下主角,拿来诱哄容昭道:“王爷想一下,我,唔……就我把你吧,我把你按在一整面墙的镜子上,你身前的镜子是冰凉的,但是身后的我是火热的,然后你看着镜子,里面还有一个同样的你和……唔。” 正渐入佳境的祝子翎突然被一只手捂住了嘴,上方传来男人似乎略带咬牙切齿的声音:“不许说了。” 容昭这次再听不懂祝子翎口中“不方便的事”究竟是什么事,那他就是个傻子了。然而实际上,祝子翎只说了寥寥片语,就已经让容昭脑海里描绘出了一幅令他难以自持的画面。 没想到祝子翎要那么大的镜子就是用来搞这个的! 容昭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却又忍不住因为那一点模糊的想象就血气上涌,心跳加速。 还把他按在镜子上,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他非得让祝子翎自己试试前面冰凉背后火热的事情不可。 确实试图借这次机会推进容昭脱敏进程的祝子翎,被容昭训了一下便老实了,告诉自己过犹不及。 他冲容昭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不说了,果然立刻就获得了男人的释放。 然后少年就环住男人的脖颈凑了上去,主动贴近那张已经再熟悉不过的形状完美的薄唇。 “王爷不让我说,那就亲一下吧。”祝子翎黏黏糊糊地要求补偿。 过犹不及,但不过的当然是多多益善啦。 “……” 容昭微微叹了口气,揽住这个他始终没有办法对付的家伙,动作轻柔地吻了过去。 当晚祝子翎又拉着容昭搞了一通“乱七八糟”的,弄得容昭甚至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会走火入魔。等祝子翎睡着了,还得再去洗冷水澡。 可惜他拿祝子翎实在是半点办法都没有,而少年仿佛是刚开窍了,正沉迷于这项新鲜事物,每次邀请都浑然天成,容昭几乎不敢相信他甚至扛到了现在,更不知道自己还能招架多久。可要是他趁这个机会和祝子翎突破最后一层关系,容昭没法不担心祝子翎会后悔。 说实话,容昭觉得祝子翎这短时间里的巨大转变让他显得并不那么理智,以至于害怕一步行差踏错就会给祝子翎带去不好的影响。 从之前不知世事突然变成如今对他亲密渴求的状态,容昭无法确信这是祝子翎喜欢上他的结果,或许更像是某种不可替代的依赖,以及少年初知人事所带来的欲|望和好奇,恰好叠加在一起的催化。 容昭没法拒绝对方的愿望,也拒绝不了自己对少年的渴求,但他还是想给祝子翎保留一个可以后悔的机会,或者说是……在对方面前给自己保留一条退路? 不走到最后一步,如果以后祝子翎对这段时间的冲动后悔了,兴许他们之间就不会变得太难堪呢…… 容昭本来以为,祝子翎显然没法在某件事上主导他,所以想要不突破最终界限应该不那么难。然而事实证明,祝子翎虽然身体强度不够,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控他的情绪,另外一种主导也可以让界限失守,并且祝子翎很擅长。 或许下次只需要再多一点刺激,他就做不到悬崖勒马了。 容昭脑中不自觉浮现出容貌精致的少年贴近一整面墙的透明镜面,墨色长发凌乱蜿蜒其上的画面,回过神顿时闭了闭眼,让冰冷的水温冷却掉这一瞬间就从心脏到血管控制不住蒸腾出的热度。 如果这个下一次真的到来,他恐怕别无选择。 并不知道容昭还在想一些有的没的,以为他们已经解除了所有误会、完全两情相悦的祝子翎,第二天又缠着对方要了个黏黏糊糊的早安吻。直到容昭去处理正事,祝子翎懒了一上午,下午又跟着容昭一起睡了会儿午觉,起来之后才悠悠闲闲地决定今天的行程——出门去美食城看看。 这次肯定不会半路改道。 今早美食城已经开始发银镜礼品了。最近一段时间美食城没怎么上新,二楼客流略微有些下滑,这次送礼品或许能弥补一下最近没有新菜式的缺陷,给美食城重新带来一波热度,祝子翎就打算去看看效果如何。 除了特级贵宾有一次不落直接由店里送上门的待遇,高级和普通都需要自己来美食城登记领取。贵宾有了新鲜礼物,也会给一楼吸引一些凑热闹的普通食客。因此如果效果好的话,这时候的美食城客流应该已经有明显提高了。 祝子翎到了美食城,果然情况并不出他所料,一楼的人流明显多了些,而贵宾区的入口,一大堆造型精致的上好樟木箱整齐摆在迎宾区,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壮阔的气势。 前台登记处围了不少的人,全靠店员维持才排出了几条长长的队伍,没有挤成一团乱。排队的都是达官贵人家里的仆人,但他们排完了大多并不送回府上,而是直接就交到了就在二楼等着的主人手里。可见许多人都是迫不及待要看到这镜子,为了这份礼品亲自来了美食城等着。 祝子翎进去时还听到排队的各家仆人的交谈声—— “这不羡仙送的镜子是有多好,这么热的天我家夫人硬是亲自出来了,连在府上多等一会儿都不愿意……” “听说庞家三夫人今早一早拿到了巴掌大的一个镜子,接连就去串了好几家的门,这到了下午,满京城的夫人小姐就都急着想要这不羡仙的镜子了。” “欸,前面怎么了?” “好像是店员开了箱子给人看镜子呢……” “嘶……这反光,简直跟个太阳似的,可真够亮的。这光一看就是特别清楚的镜子……” 祝子翎听着这些人夸张的议论,还算满意地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一看,真是处处都是镜子的反光,众多的贵妇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手里基本都拿着高级贵宾的镜子,爱不释手地照来照去,莺歌燕语似的笑声不绝于耳。 不过少数只有普通贵宾小镜子的,基本都半藏着没拿出来,神色比同伴就明显透着僵硬,而拿着大镜子的也有意无意地带了炫耀之色,于是祝子翎还看见了一个临时下去升级成高级贵宾的。 真是该死的消费主义啊。祝子翎看着这一幕,在心里唏嘘地摇了摇头。 当然,作为亲手炮制了这些消费主义的始作俑者,祝子翎也只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一下而已,唏嘘过后就对这次贵宾礼品制造出来的效果很满意了。毕竟他要的就是提升美食城贵宾的吸引力,让更多人愿意为此掏钱。 至于有没有人因为陷入消费主义而花钱过度以致于家庭资金出问题?祝子翎是没有那个好心去管的,更不会主动阻止对方给自己送钱。 真要算下来这些能上二楼的都是地主阶级,而且是比较富裕的地主阶级。被他这个更大的地主割了韭菜,那也只能是阶级内部矛盾?反正肯定不算什么压迫老百姓。 祝子翎本身也不是多有同情心的人,除了认识的熟人朋友,可能也就对吃不饱饭的人共情高一点。这些京城的世家勋贵们,说实话九成九过去对厉王的态度都不怎么样,祝子翎对他们就更没什么同情可言了。愿意为了一面几十两的镜子打肿脸充胖子花一万两的冤大头,他完全不介意再多来点。 虽然大部分人都沉迷在了清透如水又光可鉴人的银镜里,但祝子翎在贵宾区还是带着不少护卫,排场格外明显,自然还是让不少人注意到了。 对于这个受宠又很有些神奇本事的厉王妃,这些贵妇们如今还是很愿意接触的。反正凶神恶煞的厉王又不在,难免就有人想跟他这个发明了银镜这样好宝贝的美食城老板套套近乎了。 只不过祝子翎并没什么兴趣做这些应酬,只略应了应其他人的招呼便是有事告辞。即便如此,凑上来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许多人都想着,若是能跟祝子翎混个眼熟,兴许就能再多买几个镜子了呢。毕竟谁家中没有妯娌姐妹女儿这些要考虑。可如今除了美食城送的这一个,那是想花钱都没地方买。 对于这种问题,祝子翎始终只给了非常含糊的回答:“银镜工艺复杂,如今送的这些已经是攒了许久的产量,想要开店还不太可能。” 听得其他人又喜又急。 喜的是自己先拿到了别人一时半会儿弄不到的稀缺品,急的是自己一个也不够,也想着多要几个。 祝子翎被众人寄予了殷切期望,都要他尽量早点开店。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不往前凑反倒试图躲着祝子翎的身影就颇为显眼。 祝子翎探究地往那边看了一看,不料正巧和忍不住探头的对方对上了视线,没想到还是个有旧怨的—— 明兰郡主。 意识到自己被祝子翎发现了,明兰郡主脸色顿时变了几变,好似咬牙想说点什么,不料祝子翎已经直接转头离开了。 明兰郡主怔了怔,越发忍不住咬牙。 她讨厌祝子翎和容昭,本来下了决心再也不来这美食城的。只是今天从其他贵女那儿看到了镜子,终究还是没忍住,把自己之前立的誓给作废了。 虽然她发誓不来的事祝子翎并不知道,但毕竟这家店是祝子翎的,而她自觉已经跟祝子翎算是结了仇,来仇人的店里领礼品又正好被对方看见,放在明兰郡主这样被宠坏了的高门贵女眼里,那简直再丢人不过了。 她本想为自己扯点借口找补一下,结果祝子翎明明看见她了,却又跟没看见似的直接走了。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明兰郡主这下也不想再呆,当即气冲冲地准备回去,没想到到门口便听见“咔擦”一声,只见一枚小小的掌中镜跌落在地,光滑完美的镜面瞬间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痕。 一个高瘦的青年还维持着弯腰伸手试图抓住镜子的姿势,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而另外三个明显是一伙的人在他另一侧,从碎裂声中回过神,反倒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哎哟,这镜子怎么摔了!这可是你没拿稳,别想赖我们头上啊。”三人组为首的那个马脸青年阴阳怪气地说道。 其他两人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都怪这破镜子太小了,这怎么拿得稳,有高级的那么大还差不多。” “对啊,反正这玩意儿花个一千两就有了,舍不得那闻少爷就再掏一千两弄一个呗。不过要我说,这个确实不行,还是那个高级的才有意思,估计也不怕摔了,是不是?” “别胡说,高级贵宾得要一万两呢,咱们闻少爷哪儿来的一万两啊。啊不对,我说错了,闻少爷岂止是没有一万两,一千两也没有啊!连二十两银子都要偷别人的呢!这摔了的这个镜子,估计也是偷来的吧,果然留不住哈哈哈!” 高瘦青年只定在原来的姿势看了地上的镜子一会儿,很快便垂眸收敛了神色,对三人组明显的奚落毫无反应,俯身捡起了碎裂的小镜子,面无表情地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见他要走,那三个人却是又立刻拦了过去。 “宋……一飞,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明兰郡主在这群挡路的人里找到了一个认识的,忍不住皱眉问道。 第172章 宋家也是京城里如今还算鼎盛的世家之一, 往上两代还娶过公主,现在虽然不如当年,但也在朝中把持着几个重要的位置,算是维持着世家名头不堕。 只是这般风光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毕竟宋家的后生们看起来都不算成器, 比如这被明兰郡主认出的宋一飞, 便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之一。 见对方是个著名纨绔,明兰郡主便下意识皱起眉头, 判断是宋一飞带着两个跟班在欺负那个高瘦青年, 好为人出头的性子当即又冒了出来。 “你们三个人堵着一个人想做什么?”宋家势大,宋一飞这帮人平常顽劣惯了, 但明兰郡主可不怕, 当即秀眉一挑,瞪着宋一飞, “这镜子是不是你们弄碎的?不给人道歉还要欺负人?” 马脸青年宋一飞看到明兰郡主,嚣张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眼睛发亮地打量明兰郡主那张明艳的脸,吊儿郎当地冲人装委屈道:“郡主这是说的哪里话,那镜子明明是他自己没拿好,不关我们的事!” 面对宋一飞有些赤|裸的目光,明兰郡主忍不住越发嫌恶起来,“就算镜子摔了跟你们没关系,但你们还把人拦着,说话那么阴阳怪气的,还说不是在欺负人?” 明兰郡主说着看向那高瘦青年, 想要寻求对方的认同,却见对方面无表情, 只是垂眸看着手里碎裂了的小镜子,对她的出手相助完全置之不理。 明兰郡主顿时有点不高兴了。 宋一飞这时嗤笑了一声,说:“郡主有所不知,我只是想跟我这弟弟说几句话罢了,他见到自家兄长,连声招呼都不打,我教他点礼数不为过吧?” 他说着瞥了一眼高瘦青年,又对着明兰郡主挑了挑眉:“郡主这是要替他打抱不平?” 宋一飞这话的语气很有些奇怪,明兰郡主忍不住皱眉,就听对方继续说道:“我劝郡主还是离我这弟弟远点为妙,他可不是个知恩图报的。相反,你帮了他说不定还要被他连累倒霉了呢。” 明兰郡主闻言不由怔住,诧异地看向高瘦青年:“他、他是那个……” 宋一飞呵呵一笑,“郡主也听说过?没错,他就是那个出了名的妖怪灾星,不知道给我宋家带了多少霉运。郡主应该不想沾上吧?” 明兰郡主仍有些怔愣,忍不住去看高瘦青年的瞳孔,但却被对方低垂的眼睫挡住,到底看不出什么。 高瘦青年被这样当面唾骂,依旧面无表情,对于明兰郡主突然间转变的态度也毫无反应,转身再度试图离开。只是又被宋一飞那两个跟班给挡住了。 “唉,急着走干什么,让大家都来见识见识灾星长什么样呗。还是你也知道你那双妖怪眼睛见不得人?”宋一飞当着明兰郡主的面,越发有了表现的欲|望,对着高瘦青年大加讽刺:“还没说清楚呢,你从哪儿弄来的镜子?是不是从家里偷了一千两?” 明兰郡主见宋一飞这番行径忍不住想阻止,但想到青年的身份,顿时又犹豫下来不说话了。 这高瘦青年在京城的达官贵人中颇有几分出名,而那个名头正是宋一飞拿出来骂他的妖怪灾星。据明兰郡主所知,青年名叫宋闻,是宋家三老爷和一名西域舞姬所生,天生一双骇人的异瞳,形似妖魔。 这样的人向来都是兴灾招祸的命,事实似乎也证明确实如此。据说宋闻出生后身边的人就总是出事,弄到没有下人愿意伺候这位主人。几岁时他不知怎么染了天花,一下传染了宋府许多人,甚至害得自己生母因此丧命,他自己的病倒是好了。 后来没两年他的亲爹宋三老爷也莫名地意外坠马,英年早逝。宋家的老太爷老太君跟着就生了大病,差点也要下去陪小儿子了,等到宋家把宋闻送到了京郊的庄子里去,两老才又好转过来,活到了如今的岁数。 明兰郡主原本觉得宋一飞以多欺少很过分,但知道高瘦青年是宋闻后,便有些不确定了。 宋闻只是一个舞姬生的庶子,克父克母,把家里害成这样,放在许多人家里恐怕早就被逐出家门了。宋家还把人养着,只是送到了郊外的庄子,许多人都觉得可算相当仁义了。 这样的灾星,一般人都不敢接近。宋一飞正是宋家三老爷的嫡子,面对害得自己父亲英年早逝的庶弟,讨厌似乎也是应该的? 可……光看青年身姿颀长的模样,实在也不像是什么妖怪灾星…… 明兰郡主微微咬着嘴唇,正纠结着的时候,更多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冲突,纷纷看了过来。 美食城的店员连忙过来想要调和。 看到宋一飞几人,店员便不由变了变脸色,再注意到明兰郡主,店员脸色越发不好,赶忙低声让同伴去请能管事的过来。 因为上回明兰郡主因那卖唱女在美食城大闹了一番,如今店员们对这位俏丽佳人的观感便大大不如以前。正好对方也从那事后便许久再没来光顾,没想到今天一来,就又闹出了事。 虽然店员看眼前的情况,觉得事情应该主要是在宋一飞那几个人身上,但这位好打抱不平的郡主一牵扯进去,店员就忍不住有麻烦的预感,自然要赶紧请上司处理。 明兰郡主毕竟身份高贵,还是个脑子一根筋不怕厉王府护卫的,比一般的达官贵人闹出纠纷还要难处理。管事一听说这位又在他们美食城里掺和进了什么事,也忍不住有些头疼,好的是这次祝子翎也在,得知情况后便直接过去坐镇了。 祝子翎到的时候,情况已经有些乱了,这次明兰郡主倒没添什么火,而是宋一飞几人故意闹起来的。 “这位可是那鼎鼎大名的灾星,你们美食城不是向来标榜服务最好最高档吗,怎么能让这种人进来,要是害我们这些贵宾沾上霉运怎么办?” “而且他肯定没有一千两银子,那镜子还不知是哪儿来的,你们看看是不是偷了你们谁的?” “我也是为诸位着想,以免丢了我们宋家的脸才迫不得已要教育教育我这弟弟。” 不得不说,宋闻的灾星名头,虽然还远远比不上容昭,但也确实有几分响亮,宋一飞这番话已说,许多人便已自己躲开了那高瘦青年,站在远远的地方对人指指点点着。还有些更为忌讳的,当即便附和着要求美食城把灾星赶出去,各种嫌疑厌恶的话语也毫不遮掩。 那高瘦青年原本始终不为所动的脸终于微微变色,拧紧了眉,说:“不是你们拦着,我已经走了。” 宋一飞这时却又眼珠一转,故意嗤笑道:“就知道你想跑,偷镜子的事还没完呢!想走?那先搜了身再说,不然谁知道你是不是还趁机偷了别的东西?” 这话无异于已经给宋闻盖上了偷镜子的戳,若是让人当众搜身,哪怕搜不出什么,也无意于赤|裸裸的羞辱。 有些人听到这儿,看着青年形单影只的身影,多少觉得有些不忍。但也有些人,天然便极为厌恶所谓的灾星,当即便跟上了宋一飞的节奏。 这下宋闻想走也没法直接走了。 店员被闹得一时发蒙,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插嘴处理。 所幸祝子翎终于出现,还带着众多气势森然的王府护卫,原本吵嚷闹腾的人顿时都小心地安静了下来。 祝子翎来时只听说明兰郡主和宋家人又闹出了什么事,来到现场后没想到会是这样,便问了问怎么回事。得知宋一飞质疑宋闻那镜子是偷来的,去找管事的那位店员忍不住说道:“他没有偷,是花钱从一位贵宾那儿买来的,我亲眼看到的。” 这镜子虽好,但对很多男人来说却并不是很有必要,有的人比起镜子更宁愿拿上几十上百两银子,因此其实不乏有贵宾领了镜子卖给别人的事。宋闻并不是唯一一例。 只是一般能花几十上百两买那么一面小镜子的,都是不差钱的主,比如本身已经办了贵宾乃至高级贵宾的,觉得只有送的那一面镜子根本不够,便掏钱另外再去收购一些。而舍不得花一千两在美食城办贵宾的,基本也不会舍得买那么贵的镜子。 因此宋闻又是一个特例。 他被宋家送到外面,吃穿用度也明显跟宋一飞相距甚远,母亲又只是被赎身的舞姬,确实花不起一千两。不过毕竟出身宋家,攒个上百两出来买镜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通这点,大部分人便不再对偷东西一事继续纠缠了,倒是宋一飞和两个跟班显得不太甘心,说:“宋闻以前就偷过不少东西,是个惯犯了,焉知这次不是找机会混进贵宾区里好偷贵人的东西……要不然他花那么一大笔银子买个破镜子干什么。” 这时祝子翎出声了:“宋三少爷是说我们美食城送给各位贵宾的镜子破?” 宋一飞跟他和宋闻的爹一个排行,也是老三。 “当、当然不是,我是说那个妖怪手里那个摔破了的。”宋一飞不料会被祝子翎突然发难,连忙结结巴巴地否认了。 祝子翎并没有就此放过他,反倒追问道:“本店为贵宾准备的礼品都是优中选优,可不会给客户损坏的礼品,他买的时候那镜子难道不是好的?难道不值得买?”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淡淡道:“方才不少贵宾都向我询问过是否能买银镜,出于喜爱甚至不吝钱财,这也是对本店精心提供的礼品的肯定。难道有人觉得,愿意花钱买本店赠送的银镜就有问题?” 这下没人说话了。愿意掏钱买镜子的贵妇贵女那可太多了,虽然这宋闻是个大男人,但兴许……人家就是为了哪个姑娘买的呢?毕竟即便是个灾星,这个年纪慕少艾了也不奇怪。 “可……可他不是贵宾,怎么能来贵宾区?”宋一飞被祝子翎堵得有些莫名,忍不住拿出最大的说头来:“再说这可是个灾星,王妃难道放心让妖怪随便进店里?”他说着停了一下,意识到祝子翎的身份,尽量放平了语气,道:“王妃或许没听说过我这庶弟的事,我也是好心提醒。您可以随便问问其他人,这家伙有多邪性,怕是会给这么多人带来祸事。”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祝子翎闻言却是微微挑了挑眉,反问道:“邪性?有多邪性?有我家王爷名头大吗?” “……” 谁能有厉王杀人不眨眼的名声大啊?! 听见祝子翎的话,所有人都沉默了。宋闻却是忍不住猛地抬眸看向祝子翎,不料正好迎上对方略带好奇的视线。 祝子翎在得知这人是宋闻的时候就有些惊讶,之后会站在他那边辩驳宋一飞当然也不是没有原因。 其他人都只知道宋闻是异瞳的妖怪,会给人带来厄运的灾星,只有祝子翎知道,往后这位顶着灾星名头,依旧会有人趋之若鹜地攀附。这个现在还被人避之不及的宋家庶子,未来却是新朝里首屈一指的人物。 换句话说,就是未来容昭手下的重臣。 这位的经历颇为传奇,因此祝子翎从普通百姓间都能听说不少。 天生异瞳,原本在宋家是被嫌弃的灾星,二十年来除了灾星名头没有任何出彩之处,一个世家子弟几乎过着农家小子的日子。然而一朝陡然变天,厉王登基为帝,宋家作为誉王支持者里的铁杆,遇上新帝这位心狠手辣杀性重的,自然是没能再维持住世家的地位,彻底倒台。 宋闻本也应该同宋家一样不受新帝待见,谁知新帝登基后的一场恩科,这位竟一下中了状元。不仅如此,这个状元还得了新帝的青眼,在清除了一大批官员缺人手的情况下,直接被委以重任。 之后宋闻接连立功,升迁飞快,没两年就成了朝中大员。虽然前二十年都没有丁点好名声,也未曾展现什么才学,却一鸣惊人,在二十出头就直接走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实在不能不令人感叹。原本妖怪灾星的说法,也在他中了状元之后逐渐变化,变成了文曲星。那些原本说是受他牵累的人,就变成了自己福缘不够,承受不了文曲星的仙气。 因为宋闻这个人身上很有戏剧色彩,因此他做过的一些事也比一般朝臣的政绩传播更广。 在祝子翎的听闻里,审理蒋家为靖国公平反的案子似乎就是他主持的。之后这位一路从大理寺升到刑部尚书,还办了不少案,容昭查抄众多贪官污吏,其中就有宋闻的一份力。 如此看来,这位既是未来的己方队友,还是一个在办案方面似乎别有天赋的人才。祝子翎想到容昭一直惦记着但却进展迟滞的靖国公一案,自然就对这宋闻有了拉拢之意。 祝子翎并不清楚前世里容昭是怎么查靖国公案的,兴许宋闻只是擅长断案,而不是调查,不过既然能被容昭予以重用,肯定是有其过人之处,提前交好总能派上用场。万一就对靖国公的案子有帮助呢。 祝子翎倒是没想过去找那些容昭未来用得上的人手提前结交,毕竟那些人不像方简他们一直追随容昭,而是在容昭掌权后才开始替他做事,即便提前招揽,也并不见得会对如今还只是王爷的容昭保持忠诚。 不过碰见宋闻完全是祝子翎意料之外,但既然碰到了,不说折节相交,以他的立场,比起宋家这个誉王派,肯定也该对宋闻有所偏向。 而且宋闻跟其他人有些不同,因为灾星的名头,对方可以说是被自己的家族和其他主流圈子都排斥在外,即便容昭这时还没有登顶九五,如果招揽他,得到的成功率和忠诚度应该也比其他人要高。 再说对方现在的名声还跟容昭有点像,祝子翎爱屋及乌,抛开别的,也愿意帮他一把。 因此祝子翎在惊讶过后很快就有了打算,当然除了拉拢人的计划,祝子翎还很好奇他那双天生妖怪的异瞳是个什么样,但宋闻眼睛总是习惯性地低垂着,基本不与人对视,因此祝子翎迟迟没能看到异处,反倒是觉得对方就是还算俊朗的普通青年,甚至都不如容昭还有一身骇人的煞气,完全没一点妖怪的感觉。 直到对方吃惊抬眸,主动看过来,祝子翎才终于有机会看清楚了那双异瞳的模样。 宋闻的眼睛其实还挺大,眼瞳却并不算亮,右眼是偏深的墨绿色,想必是继承自他那位西域舞姬的母亲;左眼则是黑灰,灰色还算明显,虽然也偏深偏暗,但还是能明显看出跟普通人眼瞳的差别。 实话说,这双眼睛并不算难看,哪怕异色搭配在一起,也没有那么违和。因为颜色都偏暗,若是光线不好,或是像宋闻平常那样垂眸遮掩,乍一下基本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虽然异色瞳颇为神奇,但怎么也不像到了妖怪的地步。 祝子翎甚至有那么一丁点失望。 发现祝子翎莫名露出了一丝遗憾的神色,宋闻越发感到奇怪,忍不住蹙了蹙眉,不知对方是想干什么。 不可否认的是,听到祝子翎刚才的话时,宋闻被震了震。这不是他第一个遇到帮自己说话的人,但却是他头一次遇到这样不把他灾星的身份当回事的人。 他听说过祝子翎和容昭的那些传闻,知道对方必然不是真觉得容昭是个比他更大的煞星,而是对所谓灾星煞星的名头嗤之以鼻,真正的没有放在心上。包括看到他的眼睛之后,祝子翎也显得颇为平淡。 对方的态度并非怜悯,而是对这些人无知行径十足的轻蔑。 宋闻在书上读过很多圣贤的道理,可现实里遇见的,却都是要么愚昧要么丑恶的人,有的人是真的把他当灾星而害怕他,有的人则是心中清楚怎么回事,但却要么出于利益坐实,要么随大流地附和,甚或只是为了一点吸引人的谈资吹牛,浑然不顾被钉上“灾星”名头的人会怎么样。 厉王想必比他更要深受这些人之害,但祝子翎这个厉王妃却毫不在意。 难怪这两人会如此恩爱…… 想到如今厉王因为祝子翎已经有些转变了的风评,宋闻忍不住多看了祝子翎两眼,心想他兴许也不该再将这双异瞳当回事,为愚昧世人所累。 更何况,这位厉王妃还已经造出了那个人一直心心念念的,将人映照得栩栩如生的银镜…… 或许这就是她冥冥之中的提示…… 祝子翎不知道宋闻已经想到了很远的地方,只看了对方两眼,就转向了不知道怎么回应的宋一飞,又问了一遍:“嗯?他没有王爷的名头大吧?” 宋一飞瞪着眼睛,张口结舌地寻找着措辞:“是……但——” 宋闻这个灾星,确实远没有容昭的煞星名头响亮可怕,但是!这东西难道还能这么比的吗?! 谁不是想离可能的灾祸越远越好,祝子翎这个厉王妃,怎么反倒还拿厉王不好的名声出来说事,还仿佛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是不是脑子有坑! 宋一飞满腔的腹诽,偏偏都没法对着祝子翎直接喊出来,还被祝子翎三两下堵了后话:“既然他比王爷还差得远,那在王爷的店里,挂着王爷亲笔写的招牌,就是真有什么霉运的说头,难道还怕镇不住?” 众人:“……” 祝子翎神奇的逻辑不仅震住了宋一飞,也震住了这些旁观者。虽然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但顺着这么一想,他们连克母克妻而且动辄杀人的厉王都不忌讳了,好像……好像也确实不用太在意一个克父克母,但本身没什么直接杀伤力的宋闻? 不是说鬼都怕恶人么?有了厉王的凶煞之气,这不羡仙美食城反倒是红红火火,宋闻的灾气难道还敢在这里放肆? 也有觉得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的,毕竟容昭带来的威慑是有形的,只要躲远点就不至于被对方突然一剑捅了;宋闻带来的霉运却是无形的,说不准就沾染上了,十天半个月之后再发作要了命呢? 这些人仍旧想直接把宋闻给赶走,并且以后也不许他再来,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祝子翎的歪理邪说,一不小心可能就要被抓着污蔑厉王、不敬皇亲的把柄,那祝子翎旁边那么多厉王府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见没人再反驳,祝子翎满意地笑了笑,说:“本店没有什么霉运灾星的说法,只对每一个客人负责。各位难道忘了,这里可是有皇上的龙气庇佑,什么魑魅魍魉都起不了作用。” 祝子翎把皇帝也搬了出来,这下彻底没人能说什么了。就是宋一飞,总不可能继续去说宋闻可能把皇帝也带霉了吧?那不相当于故意给皇帝添堵找死么。宋闻这个灾星名头又不是钦天监官方认定,哪能光明正大地拿到皇帝面前说。 “这位是贵宾带进来的客人,没有违反本店的规定,自然不能随意对人无礼。”祝子翎又看向宋一飞,说:“几位方才没有证据便将人视作小偷的行为有错在先,如今已经证明了乃是污蔑,还请几位对这位客人道个歉吧。” 宋一飞闻言僵住了,瞪大眼睛:“我给他道歉?” 宋一飞看到宋闻这次全身而退就够不爽的了,没想到祝子翎居然还要他道歉。他忍不住暗暗瞪了祝子翎一眼,觉得多半是因为宋家是誉王派,所以祝子翎才故意帮着宋闻说话针对自己。 祝子翎挑眉:“当然,难道宋三少爷觉得污蔑了别人不用道歉?若是你们被人当成小偷,要求大庭广众下搜身,可以不用对方道歉就原谅那个人?” 宋一飞没法反驳,但仍旧不愿意向宋闻低头,只是周围其他人也逐渐附和起了祝子翎的说法。不管宋闻是不是灾星,宋一飞他们说人小偷确实是污蔑了,道歉也是应该的。 “宋三少爷?”随着祝子翎出言提醒,他身边有几个护卫直接向宋一飞迈了两步,仿佛是打算强制他道歉。众目睽睽下,宋一飞终于再顶不住压力,不情不愿地向宋闻认了错。 被半强制地道完歉,宋一飞也不愿意再留,直接带着两个同样脸色僵硬的跟班扭头走了。其他人见状也各自散去。明兰郡主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又看了宋闻几眼,咬了咬嘴唇,有些想要也去道个歉,但最终还是没能开口,带着说不清的心情转身走了。反倒是最先不愿多事一心想着离开的宋闻留了下来。 “抱歉让您在不羡仙美食城遭遇了不愉快的体验,作为补偿,您可以在贵宾区享用一餐。”店员得到祝子翎的吩咐后,对宋闻说道:“还有您这块碎掉的银镜,也可以换一块新的给您。” 宋闻听前一句原本想要拒绝,但听到后面,出口的话顿了顿,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于是他就被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包厢里,和祝子翎坐在了同一张餐桌上。 宋闻没料到祝子翎还在,迟疑了一下才行了个礼。祝子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等对方坐下后,让人拿来了一个盒子。 “这是给你换的镜子。” 宋闻拿着那个足足有一尺见方的盒子,面露怔愣:“王妃,这……这不是我那枚的大小吧……” 他买的那个小镜子,连盒子都只有巴掌心大,这一尺多的,不知道比他那个大了多少,甚至外面高级贵宾领的盒子都只有这个一半,这里面想必不只是祝子翎给他换的镜子吧。 宋闻这么想着,谁知却听祝子翎说道:“那个太小了,就给你换了个大点的。” “……”宋闻忍不住直接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块颇大的梳妆台镜,整块光亮的表面晃得人眼睛一花,待反光过去,整张脸便纤毫毕现地映照其上,宋闻还来不及准备,便已经对上了镜中自己的一双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将盒子关上,看向祝子翎:“这样的宝镜想必价值千金,王妃送在下如此贵重的礼,在下喜不自胜,只是无功不受禄……” 祝子翎摆摆手:“要不了千金,成本其实不高的,现在就是占了个稀缺。再过段时间,就跟你买那个小镜子差不多的价了。” 宋闻闻言怔了怔,旋即还是摇摇头,说道:“没有拿以后的价买现在东西的道理,王妃恕罪,我还是不能收。” 祝子翎也没办法,说:“那给你换小一号的,高级贵宾的那种怎么样?” 宋闻本来还想推脱,顿了顿,试探着开口道:“镜子摔碎一事本就与美食城无关,王妃不光好心为我换新,还要换成更好的……恕在下冒昧,可否请问王妃为何如此?” 祝子翎自然不能说是因为知道未来所以想要拉拢他,把另一个想好的理由拉了出来:“其实……是我对你一见如故,所以想跟你交个朋友。”他眨了眨眼,在宋闻诧异的目光里继续说道:“因为你跟我家王爷有几分相似,另外跟我也有几分相似。” 宋闻这下听得一怔。 跟容昭相似他大概明白,他们都背着克亲的骂名,为世人流言所累。但跟祝子翎相似……他怎么看不出来呢? “你在宋家不受待见,有宋一飞那么个兄长,我也差不多。”祝子翎说他跟宋闻有些相似之处并不是胡乱攀扯,而是确实这么觉得。 “刚才听那宋一飞说你在宋家偷鸡摸狗,考试作弊,气跑过先生什么的,其实我在祝家也一样。被人拖时间没饭吃,挨打跪祠堂,做好的功课莫名其妙毁了,房里多出来什么银子首饰,衣服里多出来什么小抄……你也挺熟的,对吧?” 祝子翎微微耸了耸肩,宋闻听得面露诧异,但很快就逐渐镇静下来,因为祝子翎说的这些,他确实都很熟,几乎都是他经历惯了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祝子翎并没有异瞳这样的妖异之处,原来也跟他过过差不多的日子。 这些事不是自己经历过,对于一般的年轻人来说是很难想象的,宋闻本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厉王妃刻意设套的价值。他虽然自恃藏着不低的才学,但比起祝子翎仍然差得远了,光看眼前的这光可鉴人的银镜,看桌上这些新奇菜色,看这座精致动人的美食城,就知道这位厉王妃有多么惊人的能力。因此在和祝子翎交流过几句后,宋闻很快便不再怀疑对方是因为和他有相似之处所以才起了照顾之心。 因为有相似的经历,两人倒是聊得颇为投契,祝子翎完全不在乎他那双异瞳,让宋闻感觉到了难得的轻松和自在,还有这一桌极为美味的佳肴,让宋闻对祝子翎的好感很快便噌噌上涨。 祝子翎没有陪宋闻太久,感觉这次朋友已经交得差不多,便想着回去找容昭了。离开时宋闻还是收下了那块中号的镜子,更大的梳妆台镜则没要,说是用起来不方便。听得祝子翎还有点讶异,因为他本来也是以为宋闻是要送哪个女孩的,如今听起来倒像是他自己要用。 走之前祝子翎还给宋闻留下了帖子,让对方可以去厉王府找他。宋闻送走祝子翎后,拿着那张帖子,不由陷入了沉思。 他和祝子翎过去有着类似的处境,但如今俨然已经一个天上,一个仍旧在地下。方才跟祝子翎交谈时,对方话里也有些让他早日脱离了宋家才有好日子过的意味。宋闻当然不会因此去嫁人当男妻,但确实因此隐隐动了些别的心思。 其实他早有想过要如何摆脱如今的处境,只是始终没下定决心,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但现在,说不定……就是机会来了? 宋闻默默思索了许久,最终目光落到装着银镜的盒子上,停顿片刻,到底是打开将镜子拿了出来,深吸了口气,再度看向镜中一边墨绿一边暗灰的异样眼眸,一直看得眼睛酸涩,终于闭上眼,也下定了决心。 祝子翎还想着徐徐图之,并不知道那边宋闻已经自己完成了他后续计划的任务。 一路上他想了半天要怎么向容昭说明宋闻这个人值得招揽,不过一回到王府,见到容昭已经在饭桌边等他,祝子翎顿时把什么宋闻给忘到脑后去了。 男人俊美的脸在黄昏的夕阳中镀上绮丽的光,衬得那双眼睛朝他望过来时,里面的柔情越加让人沉醉,难以自拔。仿佛半日没见,这人就又变得更迷人了几分,让已经和他分开半天的祝子翎忍不住思念汹涌,一下子扑进了容昭怀里,黏黏糊糊地在他颈边蹭。 容昭见状眼底含笑,将人揽在怀里安抚了一会儿,等祝子翎的兴奋劲儿终于过去,给他理了理蹭乱的头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祝子翎闻言眨眨眼,仰头看着容昭,斟酌着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发现了一个很特别很有才的人,请他吃饭聊了会儿天,就回来晚了点。” 祝子翎毕竟不好莫名其妙就直接要求容昭去招揽宋闻,而且靖国公的事容昭一直只用最为信任的人去查,想要让容昭采用陌生的宋闻去参与这件事显然不太可能。因此祝子翎目前的计划是一边先跟宋闻交好,同时在容昭面前多夸夸这个人,之后有机会再让容昭跟对方见上几次,聊聊天,说不定容昭就发现了宋闻的才干和天赋,主动把人招揽过来让他去负责查案了。 至于宋闻那边,看他想要摆脱当前处境的状态,应该是不难说动的。 祝子翎一心想着给容昭收揽这么一个人才,虽然没直说,但语气神态里还不自觉地带了点邀功似的雀跃,然而容昭见状却是神色微僵,接着不着痕迹地蹙起了眉。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人,让祝子翎连回来跟他一起吃饭都忘了,跟别人吃饭聊天聊了这么久。祝子翎不是说跟他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格外好吃吗,跟谁吃饭能比得上他? 祝子翎还夸那人很特别很有才,他怎么不知道对方还会在意别人有没有才华?除了好吃的,就没见少年关注过别的什么,顶多再加一个他。 如今只半天不见,突然就多了这么个人,祝子翎提起对方来还显得这么高兴…… 除非那人是个厨子,祝子翎只是在夸对方的手艺,否则…… 容昭垂眸看着怀里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少年,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 第173章 祝子翎可没有容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见对方问起,便略过了自己刻意拉拢人的意图,把在美食城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那人也被人说是灾星,不受待见, 没钱办美食城的贵宾, 就拿一大笔钱出来买了个小镜子, 结果还被专门找茬的兄弟摔了,挺倒霉的。我正好碰见, 就顺便帮了他一下。” “原来如此……”容昭听完面色平淡地点了点头, 似乎对这件事没有多的兴趣了。 祝子翎注意着他的神色,连忙又刻意夸了宋闻几句。 “我跟他聊了几句, 感觉他还是很有几分过人之处的。” 容昭闻言心头一跳, 又迅速按捺下去,微微挑眉, 不动声色道:“嗯?翎儿觉得这宋闻有何过人之处?” 祝子翎自然不能说他知道未来,便另找了些理由—— “他处事很冷静, 不是那种冲动没脑子的,胆魄也有,不像那个什么宋一飞,只会欺软怕硬,被我带的护卫吓一吓就没胆了。” “虽然被那些人喊妖怪灾星什么的,不过我感觉他心思也并不阴沉,没有生出那种觉得所有人都是恶人,对谁都态度恶劣的毛病,还是挺理智聪明的, 是个可交之人。” 容昭:“……” 当着祝子翎的面,容昭半点也不敷衍, 一直在应和着他的话。见祝子翎推崇这人,也会点头附和,并且还时不时主动询问几句,看不出半点口不对心。祝子翎见状还以为是自己的策略起了效果,给容昭推销起未来手下来越发卖力。 “虽然只简单聊了会儿天,不过我感觉他才学应该也很好,若是参加科举,说不定一甲也挣得一个。” “对了,他的眼睛还真有两种颜色,看着确实还挺神奇的呢。” 祝子翎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容昭,希望对方能接收到自己这么明显的暗示—— 面对祝子翎期待的神色,容昭当然不可能注意不到他这番明显的表现。只是容昭接收过去的信号,就未必是祝子翎想传达的那个了…… 夸宋闻冷静有胆魄,还可以说是从对方遇到今日之事的应对里得见,没想到祝子翎竟还替对方吹嘘起了才学。 一甲只有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在才子里都可说是万里挑一方可。这宋闻以前从未听说有才名,祝子翎居然只凭一面之缘就如此看好他,容昭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虽然他是以武功和军功盛名,但文才从来也不差,不说一甲,至少考个进士想来问题不大。 可以前祝子翎却从未关心过这方面,唯独也就是在他为美食城写招牌时夸奖过他的一手字。 他书房里不止有兵书,还有各种史籍经典,俱是熟读于心。然而祝子翎来王府这么长时间,也未曾和他谈论过半点经史子集、辞藻华章,怎么和那个宋闻就立刻聊上了才学,还大力夸赞起来了? 容昭几乎想立刻对祝子翎展示一下自己的文才,然而这样实在太过刻意,到底是勉强按捺了下去。只是原本对宋闻这个人的警惕,已经从三分直接上涨成了八分。 他从未见过祝子翎对一个人如此推崇,甚至对方那双受世人厌恶避讳的异瞳,竟然还得了祝子翎的夸赞! 容昭本是想打探那宋闻为何会突然得了祝子翎的青眼,然而听了半天祝子翎夸别人的话,终究忍受不下去,引着祝子翎转了话题,再不想听他多说宋闻一个字了。 不然继续看着祝子翎这么用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望着他,却是在一一细数那宋闻的优点,容昭确信自己没法继续维持若无其事的平静伪装——祝子翎如今还只是认识了一个聊得来的新朋友,而且对他如此坦荡,他要是因此就反应激烈、表露不满,未免显得太过无理取闹。 容昭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口气,假装无意地说道:“对了,明日就是祝尚书府上办赏菊宴的时候了。” 祝子翎闻言果然立刻就被容昭带走了话头,“明天就到了?那魏家小姐也会去?” 容昭微微点头,略带讽刺道:“祝家毕竟还是尚书门第,也不能交恶。之前结亲不成本就有些僵了关系,如今尚书夫人几番盛情邀请,魏家自然不想真的闹僵,也得给这个面子。” 这些豪门大族之间处关系向来麻烦又虚伪,祝子翎撇了撇嘴,心想若不是被他们提前得知,魏家这一给胡氏面子,说不准就要把自家的女儿和面子都一并断送了。 “那胡氏果然是准备明天给人下药了?” 容昭:“胡氏对明日的菜色安排极为上心,九成是要动手。” 祝子翎:“那……我们就等那边宴会开始了就报官?” 容昭点头:“到尚书府时想必正好能查获加了药的饭菜。” 或许还能有已经用上熏香的祝子臻。 祝子翎想了想,说:“那我们要去现场吗?到时候不会被人说是堂堂亲王倚势凌人吧?” “你想去看么?”容昭问。 祝子翎琢磨了一下,“其实,我感觉好像也无所谓了,看那一家人出丑也不是很有意思,还要听对方的破口大骂。” “既然翎儿不想看,那就不必亲自去。”容昭淡淡道:“让王向和带上本王的令牌和护卫,想来京城府尹也不敢怠慢。” “那之后审案呢,我不去的话会不会有麻烦?”祝子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操心。 容昭闻言却微微蹙眉:“审案的事怎么还能靠着你。便是胡氏不愿轻易认罪,大理寺和刑狱又不是吃干饭的,区区一个愚钝妇人都摆不平。” 祝子翎是习惯了用异能审问,闻言感觉到容昭对他轻易就想着在人前动用异能有些不虞,连忙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容昭见祝子翎意识到错误,刚觉满意,旋即又想到这件事说完,祝子翎说不准就想起了前头无疾而终的话题,只好再利用美食将对方的注意力继续移开。 本就完全没有其他想法的祝子翎自然没有多想,见容昭没真的生气,就高高兴兴地去享受对方投喂的美食了。 虽然期间他也想到了关于宋闻的话题似乎结束得有些草率,不过祝子翎也没指望一天就能完成让容昭招揽人的策划,因此结束一轮安利后就毫无负担地先把这事先放到了一边,吃完饭又开始惦记着怎么给容昭“脱敏”。 虽然给容昭“脱敏”这件事,祝子翎已经尝试了好几天,但效果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如今祝子翎连想跟容昭一起洗个鸳鸯浴都不能达成,尽管其他时候容昭也不会拒绝祝子翎的亲近,但只是简单的亲吻抚摸,男人那双墨色眼眸就会泛起血色,让祝子翎每每都不敢勾着对方再进一步,只能顺着对方的克制举动适可而止。 不过即便如此,祝子翎倒也没有气馁,反倒越来越乐此不疲。 可能是因为……这样程度的亲近也很让人愉悦满足了吧。 见祝子翎又像个眷恋巢穴的小兽一般挨挨蹭蹭地黏过来,容昭既头疼,又控制不住地产生了满足窃喜的情绪。 少年主动贴近的唇舌,将他对宋闻的那点戒备也安抚下去两分—— 至少祝子翎愿意这般亲近的只有他。 因为宋闻的刺激,容昭这次一时忘了挡住祝子翎作乱的手。本来要抵挡祝子翎那些“脱敏”的行为对容昭来说就很是艰难,如今一招不慎,顿时满盘皆输,让少年成功偷到了腥。最后不得不拿出更大的毅力,礼尚往来了一番。 亲昵过后,容昭不敢再留,连忙换地方去泡冷水了。祝子翎没想到这次会突然有了进展,见容昭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病,相当满意,便也没有对人穷追不舍,放任容昭去独自冷静了。 不过容昭找了借口避开祝子翎,不光是平息体内翻涌的气血,还又把今日跟着他出门的护卫叫来,将关于宋闻的事从头到尾仔细又询问了一遍。 王府的护卫就没几个会揣摩粉饰的,自然都是照实说—— “王妃说对那位宋少爷一见如故,帮人解了围,还请人吃了一顿好饭。宋少爷那杯子大的小镜子碎了,王妃直接让人拿了特级贵宾的那种大镜子给他。还是对方说太贵重了没要才又换了小一号的。” “王妃说宋少爷跟他很像,跟王爷也有些相似之处。” “他们说的都是些过往经历,都是在原来的家里被嫡母、兄弟还有恶仆之类欺压的事,聊得很是投机。” “王妃说他知道宋少爷估计跟他以前一样,才学水平肯定不止如今表现出来的这么平庸。还说宋少爷那双眼睛挺好看的……” 容昭方才心情尚算不错,然而这会儿越听脸色越冷,护卫原本说得积极,到后头哪怕以他们大大咧咧的性子也能感觉到自家主上心情不好了,不由自主地低了声,说完讷讷地看着容昭。 容昭回过神,收敛冷气挥手让这些护卫走了,心情却是比之前还要凝重几分。 事情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妙,这宋闻不光是得祝子翎欣赏,更与曾经的祝子翎同病相怜,有许多共同语言可说。 那一双异瞳被其他人视之为怪,然而祝子翎连他杀人如麻的恶名都不怕,更遑论宋闻那点异常。不仅不把所谓灾星之说放在眼里,反倒因此觉得新奇好看,更对此人另眼相看了。 相比之下,他杀伐过多造成的坏名声,完全是毫无助益。发病时眼睛被染红的那一双血眸,也没被祝子翎夸过。 这就显得差了不止一筹了。 好在他虽然没什么特异的相貌,但祝子翎也多次夸过他这张脸,而按照之前听来的,那宋闻长相应该只是普通俊朗,应该远远比不上他。 至于其他外在,诸如身份地位之类,显然也不可能跟他比。 只是有些事没法这么比,或许一瞬间的默契都远比财色权势诸多外在重要,只有外在值得称道反倒会落了下乘…… 祝子翎对宋闻另眼相看,还有一点原因是宋闻的处境与他也有些相似,只是容昭得知之后却不知该不该高兴。往好了想祝子翎这是在乎他所以才爱屋及乌,但换个角度,岂不是宋闻还兼具了他的特点? 祝子翎会对他心生亲近,虽然是为了那一口珍馐美味,但焉知没有可怜他受世人排挤污蔑的成分在呢? 如今这宋闻这般果然也吸引到了祝子翎的关注,再加上他又和祝子翎相像,岂不是更容易惹得对方生出怜爱之心? 即便祝子翎如今似乎并未对那宋闻有其他的意思,表现十分坦荡,但容昭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危机感,思绪瞬间便延伸出去很远。 宋闻的样貌、才学、品性,祝子翎样样都夸得厉害;便是对方最为短板的背景权势,却又能让祝子翎感到同病相怜,推及己身。如此看来,简直可以无往不利。 祝子翎说喜欢他,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依赖,但跟这宋闻……看起来反倒更像是有精神上的契合了。 容昭面带寒霜,控制不住冒出一些往后某日,祝子翎可能与宋闻越来越亲近,甚至对对方有所心动的猜测。 到那个时候,少年说不定就会意识到,其实对他的感情并不是真正的情爱之意。 原本容昭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在祝子翎自身懵懂的情况下,趁人之危满足自己的欲|望太过可耻。即便迎合了祝子翎那些亲密举动已经让他知道了自己其实有多卑鄙,但他仍旧克制着没有彻底占有少年。 为了给对方留一个可以认清心意、后悔回头的机会。 然而如今这个机会刚被他想象出了一丝真的可能派上用场的苗头,男人身上却瞬间迸发出了骇人的戾气,直接将桌上的书页搅得无风自动。太阳穴也开始疼痛地鼓动,仿佛有人正在用重锤敲击,熟悉的头痛试图将他的思维拉进混乱的深渊。 远比方才浓郁的猩红血色开始蔓延,仅剩的清明告诉容昭他现在应该去找祝子翎,让对方帮他压制病症的爆发,然而感情却让他不愿使少年为此伤神,更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突然发病的原因。 最好是他自己熬过去…… 他可以自己熬过去。 祝子翎已经把他治好了很多,现在就算有发病征兆,他应该也完全能压制。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容昭闭上眼,试图平心静气。然而方才想象过的一些画面却不由自主地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映,变成越来越混沌的思绪里唯一清晰的画面。即便他不断告诉自己那是假的也毫无作用。 容昭眉头紧蹙,鬓边渗出一层冷汗,几乎要不能控制自己破坏的欲|望。 控制……控制…… 为什么一定要控制?! 容昭混乱的脑中终于冒出一个蛊惑似的声音—— 既然都已经足够卑鄙了,何不干脆卑鄙到底? 祝子翎都说了喜欢他,他何必还想那么多。就算那喜欢是假的,只要他当做真的,就能永远把人锁在自己身边,不给少年任何离开的机会。 无论宋闻,还是什么可能让少年认清真相的人,统统杀了,不让他们出现在祝子翎面前就是。 这样少年就永远不会醒悟,也不会后悔了。 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少年也不会忧愁不快,多好的选择? 容昭几乎要被这个声音说服,汹涌的杀意开始逐渐压过残存的理智。 直到手心传来一阵奇特的钝痛,容昭突然想起了祝子翎对他说起宋闻时的神采,想起对方窝在他怀里仰头看过来时眼中的信任依恋,激起满腔杀意的大脑蓦的一冷。 若是将人杀了,少年怎么可能不会忧愁不快。 那样的神采,那样的信任恐怕也不会再有。 虽然头痛仍然剧烈,但几欲沸腾的破坏欲|望已经飞速地冷却下来。容昭低头看去,发现手上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攥住了祝子翎送的那枚香囊。 他攥得太过用力,以至于里面那样小的一颗圆润石珠,隔着厚厚一层绣袋,都将那只手掌硌出了明显的痛感。 或许也不只是硌出来的。 容昭盯着香囊上歪歪斜斜的针脚看了一会儿,闭了闭眼,再度用力地握紧了,终于将发病的前兆彻底压制了下去。 冷静过后,容昭整理了一下自己,不敢继续耽搁,深吸了口气便回去卧室,以免祝子翎等的时间太长跑过来寻他。 等他进门,果然见到祝子翎正想出去。 “王爷?你今天洗澡怎么洗得这么慢,这都好晚了。”祝子翎正要去找他,见到人回来便又忍不住抱怨起来。 “……有点事情耽搁。”容昭不欲多说,主动去床上躺下,仿佛因为天色晚了准备赶紧睡觉。 祝子翎习惯性地靠过来时,他也控制着没有露出异样,如平常一般将人用熟悉的姿势圈住,闭眼控制着呼吸和心跳。 “嗯?”祝子翎突然发出一声疑问。 容昭心头微紧,睁开眼,问他:“怎么了?” 祝子翎却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捏了捏容昭的手臂,又凑到他眼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王爷,你刚才是不是又发病了?”就在容昭快要维持不住镇定神色的时候,祝子翎蹙眉出声了。 “……” 容昭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既然祝子翎已经发现,就不可能再瞒过对方了。 “你怎么又不叫我?”祝子翎很不高兴,一边给容昭用治疗异能一边开始控诉他,“上次你就没说,这次还不想告诉我。王爷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只是有一点前期的症状,很快它自己就好了。”容昭避重就轻道。 “没完全发作也要说啊,等王爷完全不会犯病才能算治好了,告诉我总能帮王爷缓解一下,瞒着是做什么。”祝子翎还是很不高兴,低头不去看容昭了,专心给他治疗。 容昭嘴唇微动,却也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开脱,只能跟着沉默下来。 “王爷这次发病,是不是因为之前那样……过分了?”等到感觉容昭的身体状态恢复得差不多,祝子翎这才又出了声,这次却显得沉闷许多。 “是我害了王爷。” 容昭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祝子翎是以为他不能接受那些亲密举动才发病,因此十分自责。 “不,这怎么能怪你……”容昭顿时想要解释,只是说到一半,却没法说出真正的理由,只能说道:“完全是我自己的责任,和翎儿没关系。” 祝子翎却是已经认定了是自己的原因,摇了摇头,说:“王爷一直很有分寸,都是我心急冒进,非要拉着你胡来,才把事情弄过了头。” “都怪我。” 祝子翎把脸贴在容昭胸口,闷闷地道:“对不起,我不该急着拉着王爷做那种事的。” “其实只要王爷可以亲我就很好了。” “如果王爷接受不了,其他的事不做也可以。” 容昭:“……” 容昭张了张嘴,难以接话,也不知道该不该反驳。 祝子翎这番误会,听得他很是别扭,但如果反驳说自己其实恨不得能和祝子翎做更多,那他恐怕真的要控制不住之前那股恶念了。 最终容昭垂眸看着祝子翎的发顶半晌,轻声叹道:“不怪翎儿,是我自己不够自制。” 祝子翎摇了摇头,也不敢再拉着容昭做什么了,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憋闷在容昭怀里合眼睡觉。 容昭看他仍旧眉头微紧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想到祝子翎方才的话,停顿片刻后,低头凑近。 还没睡着的祝子翎有些惊讶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夜空一样,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眸子。 容昭深深地看着祝子翎,贴着他的唇瓣轻轻摩挲着道:“其他的不能做,能做的自然要让翎儿如愿。” 祝子翎眨了眨眼,乖巧地张嘴,放任自己沉溺进彼此都已经熟练的动作里。 当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后,容昭就适时地将人放开了,好在祝子翎果然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要容昭一个吻就足以满足,再闭眼入眠时,眉间的郁色已经被安然取代。 看到少年单纯的睡颜,容昭满腔复杂的念头也跟着平息下来,暂时抛却杂念,共赴梦中。 翌日,祝子翎又检查了一遍容昭的身体,确定没事,便把昨天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容昭经过一晚也重新冷静许多,再想到宋闻也只是有些不舒服,不至于发病了。 趁祝子翎没起的时候,他便竭力压下心头不悦,叫了人手,吩咐他们去调查宋闻更多的真实情况。 祝子翎结识宋闻的这整件事里,唯一能让容昭感到高兴的,就是宋闻很想要一面清晰的银镜。这说明他可能是有爱慕的女子,镜子是想送给对方的礼物。 容昭并不想真的动手杀人,也不愿意手段刻意地阻止这两人相交,但如果宋闻实际是个心中藏奸蒙骗了祝子翎的恶人,那容昭阻止祝子翎和对方来往就完全不会有顾虑了。 而无论祝子翎会不会对宋闻有什么别的意思,如若对方已经喜欢的女子,这两人能发展出什么的可能性都会大大减小。 除了弄清楚这人是否值得祝子翎结交,容昭还希望这番调查能确定这点。 暗暗安排好这事过后,容昭陪着祝子翎吃过早膳,便换了一身衣服,让人备上车马。 祝子翎本以为要等王向和出门后回来才能得知状告胡氏的进展,却见容昭也一副要出门的架势,顿时有些愣了。 “王爷有事要出去?” 容昭:“今日捉拿那位胡夫人,还是本王亲自走一趟。” 祝子翎闻言怔住:“不是说让王公公去就行了吗?怎么王爷也要去了?” 容昭:“京城府尹也是誉王一系,多半会偏袒祝家,王公公兴许有些镇不住。” 实际上这只是临时找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容昭一想到祝子翎对宋闻另眼相看是因为有相似的糟糕经历,而这糟糕的经历就是胡氏等人制造出来的,便忍不住对胡氏的怒意更上一层楼,觉得非得亲自去让这个罪魁祸首身败名裂、翻不了身不可。 只是这般缘由自然是不能对祝子翎说的。所幸少年也向来好哄,更完全没察觉到他对宋闻那隐藏的敌意,此时应该也不会多想。 不出容昭所料,祝子翎果然没有质疑他的说法。虽然觉得容昭昨日说没问题今天就要去坐镇有些说不通——他不相信容昭昨日不知道什么京城府尹的派系问题——但祝子翎向来不在意这些,更对容昭没什么怀疑之心,因此只在脑中过了一过就不管这个了。 “既然王爷要去,那我也要去!”祝子翎很快要求道。 他才不想自己一个人呆在王府里等着呢。 容昭迟疑了一下,想着祝子翎应该也不讨厌去看祝家人的笑话,便点头同意了。 于是出行的规模再加了一番,当厉王府四匹马的车驾和一大堆的护卫来到京城衙门门口时,瞬间便惊动了许多人。 如府尹这样的大人物都是在后堂办公,门口只有一群小吏,看到如此豪华的王府马车上衙门门口,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等到被几个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护卫围上来,厉声问府尹在哪儿,小吏这才回神,差点没一下软了腿摔倒在地。 “府、府尹大人在处理公务……不知厉、厉王殿下,” “咱家是王府总管,还请向府尹大人通传一声,如今有一桩谋害我们王爷王妃的案子报官,要请府尹大人查断。”祝子翎和容昭在马车里并未出来,出来说话的是王向和,他一改平日在2容昭1祝子翎跟前的慈眉善目,语气显得十分趾高气扬。 “意图谋害的贼人被王府的护卫当场拿下,我们已审出了些东西,还请府尹大人下令去捉拿那幕后主使,将其依法论处。” 小吏和门口大着胆子凑热闹的百姓一时都听愣了。 有人谋害堂堂亲王和王妃?这绝对是件大事了。只是这样的大事,还从来没有见过当事人上衙门里报官的啊! 别说亲王了,就是那些豪门世家里的事,大都也是自己查,查完了更不会报案,要么自己暗中处理了,要么直接拿到皇帝面前说,或者在朝会上用来发难。 除非是那种特别的大案,皇帝特意关照了要秉公严查的,否则事关这些大人物的案子,交到衙门里也一般都是和稀泥。再说那些真正的大案也都是由大理寺或者刑部负责了,这个小小的京城衙门是左右都摊不上的。 故而今天听说厉王府要报案,任谁都是一脸错愕。 都是亲王了,谁遇到谋害的事不是直接去宫里找皇帝哭诉,要补偿要好处去? 哦,对,也就厉王了,跟皇帝的关系格外不好,恐怕是没法去找皇帝哭诉的。 但那也不是来衙门报案的理由啊?! 你自己查,查完自己处理了不就行了?厉王那么个煞星,难道还怕杀上几个谋害自己的人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真要是觉得影响不好,查完了在朝会把证据一摊那也可以啊,何必跑来这么个谁都管不住的衙门?还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吓人算怎么回事? 衙门里的师爷惊慌之余腹诽不已,只是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大阵仗”他还没有见到。面对王向和身后比衙役还多的护卫,师爷勉强不让整张脸满面苦相,僵笑了一下,说:“公、公公稍待,我等这就去请府尹大人前来处理。” 说完他瞪了一眼一旁的小吏,小吏回过神,连忙连滚带爬地跑到后头去找府尹了。 过了一会儿,京城府尹便匆匆赶了来,脸上犹带惊慌的神色,气息微喘,官服也跑得不整齐了,显然也是极为慌张。 看到厉王府一行人,他的侥幸之心彻底消失,只能深吸了口气,勉强维持住镇定。 王向和虽然代表厉王府,但毕竟只是个品级不如自己的太监,府尹依靠本能维持住官员仪态,肃容看向王向和,清了清嗓子,说:“吾乃京城府尹,王总管要报案,不知可有状纸?” 王向和闻言向护卫一示意,便有人将红绡绿阑和一纸诉状都带了上前。 “状纸自然有,此二人便是意图谋害王爷王妃之人。真正的罪魁祸首我们也已经审出,正是礼部尚书祝大人的妻室胡夫人,王爷命咱家来告官,便是要请府尹大人秉公执法,这便将此人捉拿归案!”王向和也不给对方拖泥带水的机会,直接当众便将胡氏的罪责说了出去。 京城府尹见到红绡绿阑便怔了怔,因见是两个柔弱女子,还微微松了一口气,以为这谋害之事可能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麻烦。然而他正要让人去接那一纸诉状,却听见王向和直接便将事情牵扯到了一部尚书身上,顿时大惊失色。 厉王他当然是得罪不起的,但礼部尚书他同样也不愿意得罪啊! 京城府尹忍不住冷汗直流,勉力维持镇定,看见外围有些看热闹看得起劲的百姓,连忙好声好气试图请王向和进府衙里面商量。然而王向和却并不理他,只冷声道:“还请府尹大人下令捉拿那幕后主使,勿要拖延。” 京城府尹对王向和这般命令口吻自是不虞,然而旁边一群凶神恶煞的护卫虎视眈眈,他也不敢跟人摆脸子,只能想发设法地找些说辞:“这……不知这两人谋害王爷王妃的罪行具体是如何?王总管说此事涉及祝大人的妻子,可有证据?” “这二人意欲给王爷王妃下药,至于幕后主使,自然是她们自己供出,证据确凿。”王向和抬起眼皮对府尹冷笑道:“府尹大人莫非是觉得咱们王爷王妃还会没事栽赃陷害那位胡夫人不成?” “自、自然不是,”府尹僵硬道,“本官只是怕这两个谋害之人包藏祸心,胡乱攀扯……” “既然王府报官,本官定然会秉公办理此案,不如请公公将犯人和状纸交由衙门,先审理一番?毕竟……毕竟如今吾等对此案案情都不甚了解,怎么能随意上门逮捕命妇。” 王向和闻言却笑道:“自然不会让府尹大人违背律例。想是府尹大人未曾注意,那胡夫人早前已经被褫夺了诰命身份,如今不过一介平民。现下有如此充足的证据指向这位胡夫人,难道请对方前来对簿公堂都不行?” 府尹这下脸色更僵了,“这,这……”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太多借口,只能说道:“如今衙门还未审过,连案卷也未登记,凭空就去抓人,确实不合程序。若是冤枉了人,本官恐怕担不起这等责任,还请公公体谅。” 府尹倒也并非一定要护着胡氏,只想稍微拖延一会儿时间,可以让人暗中给祝瑞鸿递个话。不然就这样突然上门去把一部尚书的夫人抓进衙门,绝对是要跟人结怨的。 惹上厉王府这个煞星,他也不指望能帮同派系的祝家什么,只求自己不惹上麻烦就够了。 虽然厉王府的侍卫吓人,但也不是厉王那样随意杀了大臣也没有后顾之忧。他好歹也是三品官,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这些侍卫应该不敢真的动手。这位王府总管也只是一介阉人,想来没那个真正让护卫动手的魄力。因此府尹决定还是尽量拖一拖。 “府尹担不起礼部尚书的责难?那本王的责难,担得起吗?”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京城府尹身形一僵,虽然还未能弄清楚情况,已经感到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心中大感不妙。定睛望去,果然看见一个极为俊美但却如剑一般散发寒冷肃杀之气的人走下马车,轻飘飘看过来一眼,其中锋锐逼人,霎时让府尹打了个哆嗦。 怎么厉王也在?! 这马车明明十分庞大豪华,然而因为被涌上前的护卫挡住,府尹又满心被麻烦所扰,一时都未能发现。而那些小吏也想的不多,或是没有机会提醒,毕竟四乘马车只有贵人能坐,单凭王向和显然是用不上的。以至于京城府尹完全没想到他要面临的威胁并不只是这些看起来凶煞的厉王府护卫,而是真正凶煞、对他动手也并无顾及的厉王本人! 容昭也没料到这京城府尹还有几分胆大,他不出面便一直想要糊弄王向和。当然王向和也不是傻的,必然也有办法让府尹就范,不过容昭怕祝子翎在马车里等得不耐烦了,干脆还是自己出面了。 面对容昭,府尹的那些借口果然一个也说不出来了,和一并小吏们哆哆嗦嗦地行了礼。 “王爷恕罪,下官……下官谨慎行事惯了,确实是不知变通了些。如今想来,有些急案事先捉人,事后再补案卷早有先例,既、既然王爷有令,下官这就让人将那胡氏带来。” 容昭只是踏下了马车一步,并未再多说一句话,京城府尹便不敢再有半分侥幸,不用容昭再提就当即把抓人的事应了下来,躬身给容昭赔罪,心中不断祈祷。 虽然他是誉王一系,往常也没少想过打压容昭一方的主意,但在幕后找点事,动动嘴皮子无所谓,当着这个煞星的面,那可是真有可能没命的!况且他本来就跟容昭立场不合,对方杀起来想必还更痛快。 性命当头,什么跟礼部尚书结怨之类的都是小事,还有谁会顾忌! 好在容昭也没多跟他计较,淡淡道:“那就请府尹安排人手去尚书府吧。” 京城府尹连连点头,赶快点了一众小吏衙役,风风火火地出门往祝府去。 原本捉拿犯人的事,他堂堂府尹自然是不用动身,只要在府衙以逸待劳就是。然而看着面色冷淡的容昭,府尹哪里敢留下来,让人备上马车也一并前去办案了。 本以为离了衙门就可以松一口气,哪知道他们一动身,厉王府那一行招摇的队伍也跟着动身了,路线还与他们完全一致,显然也是要去尚书府。 “今日凑巧,本王正好陪王妃回去看看,府尹不必多虑。”对于府尹派来小吏小心翼翼的提问,容昭随意地回了一句。 京城府尹听到这话却是忍不住胸口一窒,想要破口大骂又不得不强行忍住,憋得差点眼前一黑。 既然你自己要去,干脆直接把那胡夫人抓了再一并送来衙门不行吗?!非要让我这个无辜倒了大霉的跑这一趟背锅干什么! 敢情就是想让我做事,你跟自家王妃好在旁边开心看戏,你侬我侬? 以前从未得知厉王为人竟如此险恶!! 第174章 再是心中抱怨, 京城府尹也只能认命。大队人马一起往尚书府去,路上便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这般阵仗,今日之事定然是不能善了的了。 京城府尹一路上紧绷着神经,忖度着呆会儿要如何行事才能让容昭这个煞星满意, 又忍不住忧愁事后在祝瑞鸿和左相那边该如何交代, 只觉头疼不已。 哪知道行到半途, 小吏又凑过来说厉王府的马车突然停了。 府尹忍不住有些一惊一乍,生怕又有什么幺蛾子, 出于谨慎也只能跟着停下了。哪知道等他小心翼翼掀开车帘下车望过去, 却见那气势骇人的厉王护着一个灵秀少年下车,走到路边的小摊前, 然后……要了几份锅贴。 不知是那厉王妃心善, 还是厉王虽然严酷却也善于拉拢人心,锅贴他们不仅买了自己的份, 连带着一众随从护卫,一人也给分了半个。好在摊贩正好刚出炉了一锅, 倒不用耽搁时间再烤。 兴许也正是因为这锅贴出炉的味道太香,才引得厉王府的马车停了。 那小贩一开始对这堪称气势汹汹的队伍突然在自己摊子跟前停下,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忧虑之色,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但等到容昭和祝子翎两人上前要买锅贴,小贩反倒神色一缓,顿时不显得害怕了,甚至还露出喜色来。 厉王妃时常会在路边摊贩买吃的早已不是新鲜事,就连厉王偶尔也光顾过他的一些同行, 据说都是为了带回去给王妃尝鲜。 厉王厉王妃自然出手大方,若是能碰巧被挑中, 对这些摊贩来说就是一笔不小的生意了。因此如今这些人不仅对容昭没了那种妖魔化的畏惧心思,甚至还盼着他们能来。 小贩认出这两位的身份,立刻意识到是有生意上门,当即就定神不害怕了。只有京城府尹麻木地看着厉王府的护卫就地享受了一份额外的员工餐,而他领着一群衙役却是为此担惊受怕,还只能这么傻呆呆地站在旁边看着别人吃得香。 京城府尹抽了抽嘴角,堵着一口气简直想要招呼手下转身就走。然而到底没敢,依旧只能小心地陪着。 明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街边锅贴,这些衙役们没谁是吃不起的,然而也不知是新烤出来的东西格外诱人,还是这些粗汉护卫的吃相看着太香,抑或这锅贴能吸引到王爷王妃确有特异之处,总之府尹和衙役们明明都憋着气,那厉王和厉王妃共吃一块的举动更是看了便让人酸倒了牙,然而他们竟还是被那四散的香味勾得馋虫肆虐,控制不住咽起了口水。 师爷忍不住凑到府尹跟前:“大人,要不也让人去买几块来?” 府尹铁青着脸,觉得拉不下脸想要拒绝,然而转头便看见手下们殷切的眼神,沉默一瞬终究还是点了头。 然而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安抚上馋虫,之前出锅的已经被厉王府包圆,新的还得烤上些时候。容昭也没阻拦他们买,只是见那些五大三粗的王府护卫已经几口把锅贴吃了干净,便淡淡道:“时候不早,府尹大人还是先处理公务为好。这锅贴留一个人等会儿送回府衙便是。” “……” 他们是馋这几文钱的锅贴吗?他们是因为这个吃锅贴的气氛才馋的啊!等会儿回了府衙东西都冷了,还能吃出什么美味来! 然而面对容昭他们能说什么呢?只有按这煞星的说法来罢了。 京城府尹忍不住心中腹诽,既然知道时候不早还中途停下来买锅贴干嘛?旋即又想起来容昭说的是他陪厉王妃回娘家看看,跟他这公事无关,自然想有空闲就能有空闲,不能算耽搁时间。只有他们这帮倒霉的官员衙役干点什么,才叫误了时辰。 总之甭管干什么,错的都是他们就是了。 府尹在心里骂了不知几句真不是个东西,对于方才看到的祝子翎也全无好感。 以前厉王还只是让人生畏,自从娶了这厉王妃,不光是骇人,仿佛还更会气人了! 而且如今的容昭比以往越加难以对付,誉王走霉运仿佛也是从打祝子翎的主意开始,作为政敌,京城府尹自然没法待见他。哪怕方才捧着锅贴的少年灵秀质美,令人见之欣然,也抵不过利益带来的负面印象。 那锅贴肯定是祝子翎想吃的! 只是纵有再多不满,府尹也只能暂且憋回去,要抱怨也得留待四下无人之时。 所幸之后一路上再没出什么枝节,看到尚书府他竟还不觉松了口气。 祝子翎不知道自己买锅贴的行为居然拉了一波仇恨,他吃得差不多时,正好也到了目的地。 不等祝子翎动作,容昭便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又仔细洗净他指尖的一点油渍,于是少年立刻又成了一副神仙样子,再看不出一点馋猫似的模样了。 衙门突然来拿人,祝府的下人立时慌乱起来,比起立刻进去给主人报信,更多的是不敢相信,忍不住对着府尹一行人一再质疑。 府尹虽有些在意祝瑞鸿这个礼部尚书,但也不愿被这些仆人折了面子,当即摆出了三品官的官威来,把仆人给吓住了。 祝子翎好奇地从车窗去看,就见祝府的仆人不敢再拦,慌忙地跑去找人报信,一边不得不面露惊恐忧虑地让开了路。 祝府的园子里,赏菊宴正在进行。 如此气候尚早,开了的只有部分早菊,本来并不算太繁盛。但胡氏为这次宴会可以说是精心准备,确实寻了些上品的菊花,又细致地安排摆放,将园子里布置得确有几番意趣。 虽然祝府声势不如以往,胡氏更是连诰命都没了,但祝瑞鸿这个还算颇为年轻的礼部尚书仍然不会缺人巴结。胡氏这次办的赏菊宴,那些真正的公侯权臣家里可能懒得赏脸,但其他与祝瑞鸿有故的普通官员,自然还是要让家中夫人女儿前来捧场。因而整场宴会虽来人规格不算太高,但至少称得上热闹,不至于跌了面子。 魏家小姐便算是此次宴会上家世最好的一位,因着平常熟悉的闺阁好友都不在,她的兴致不怎么高。即便不少人围在她身边奉承讨好,但也没什么新鲜话,这些她早听厌了,于是反倒觉得灼灼烈日更添了几分燥意。 唯一好点的,或许就是这里恰好有她喜欢的冰镇梅子汤,消热可口,好歹是消弭了魏小姐不少的烦躁之感,不知是不是胡氏打听过了特意准备的。 魏小姐打量着这个园子,觉得这祝府或许还不错,胡氏也算有心。只是那祝子臻他见过,长相实在不入眼,如今的家世也差了一筹,想让她嫁过来那定然是没可能的。好在祝家看起来也放弃了,今天她跟着嫂子来这一趟,应该就算是两家把这件事揭过了。 既如此,热上这一时半会儿也不算什么。 魏小姐这么想着,又抿了一口梅子汤,却突然听见一阵嘈杂混乱的声音入耳,霎时破坏了花园里尚且算是宁静隽美的场面。 一个来添梅子汤的婢女正要靠近魏小姐,闻声也不由地停住了动作。 众人都忍不住望了过去,只见几个祝府的仆人匆忙跑来,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慌乱,一看到胡氏的人,也顾不得别的便当着大庭广众直接喊了起来:“夫、夫人,衙门来了一大帮人,这会儿已经进府了,说、说要来拿犯人……” 胡氏正暗中盯着那婢女接近魏小姐,为整个计划极为关键的下一步屏住了呼吸,以至于听到这声的时候,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到其他人中忍不住开始出现窃窃私语时,胡氏才微微一激灵,怒目微睁瞪着跑来的几个下人,斥道:“这么慌慌张张做什么?!惊了诸位贵客,都给我自己去领罚。” 她此刻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倒是因为引魏小姐去见祝子臻的计划被打断而怒意上涌,便先斥责了这些在众人面前给自己丢脸的仆人几句,接着便向其他客人们告罪,打算私下再询问仆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然而那几个下人却是急了,没法顾及还有这么多人看着,急着试图解释:“夫人,差役已经往这边来了,要不了半刻就要到了,咱们还是拼了命才先赶过来……” 胡氏听得眉毛一竖:“什么?什么差役敢在尚书府上胡来?!你们就不知道把人拦住?!” 仆人一脸苦相道:“府、府尹大人亲自来了,小的们实在拦不住……” 胡氏闻言一时惊住了,其他人也不由哗然。京城府尹若是上尚书府拜访,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但带着压抑过来拿犯人……这、这恐怕得是什么惊人的大案了! 魏小姐这时也感觉到不对,站起身蹙眉和自家嫂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胡、胡说八道,府上哪有什么犯人要府尹来拿,定是有其他事前来,被你们这些吓破了胆子的无知下仆误传!”胡氏心中忍不住有些慌乱,毕竟她确实干过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阴私事。但她并不觉得这些事会引得京城府尹前来抓人,因此还是勉强维持着镇定,试图先稳定住局面。 只是她话音刚落,仆人口中的差役队伍就出现在了视线里。进了祝府后没多久便不能再走马车了,因此这些人一出现,便清楚让人看到,还真是京城府尹亲自带着一帮衙役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这般架势,显然不是什么亲切友善的上门拜访之行。 胡氏脸色一僵,其他人也忙不迭地退了几步,未免波及自己,不再与她站在一处。 “府尹大人……不知突然上门,所为何事?”胡氏掐住手心,抱着一丝对方其实是来找某个客人的希望问道。 府尹脸色也有些复杂,但想到今天这么倒霉的源头可能就是对方,便也忍不住对胡氏有几分恼意,再想到容昭大概就在后面看着,于是冷冷说道:“厉王府前来报官,胡夫人与一桩谋害王爷王妃的案子有牵扯,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胡氏闻言猝不及防。她本来觉得被衙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闯进府里拿人就够丢脸的了,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犯人竟然会是自己! 胡氏几乎完全懵了,片刻后才捕捉到“厉王府”这个字眼,这才了悟—— 定然是该死的祝子翎弄的这一出! 意识到这点,胡氏并未因为之前算计祝子翎的行径而心虚,反倒是义愤填膺地瞪着京城府尹一行,怒道:“厉王府难道就能让差役这样不由分说闯进尚书府来抓人吗?我怎么没听说什么谋害之事?你们这般行径,简直目无王法!” 京城府尹也知道胡氏不可能轻易就范,皱眉正待再说,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先响了起来:“夫、夫人,您给我们那种药,要我们去接近王妃,好让王爷和王妃心生嫌隙,还说若是不从,就要杀了我那可怜的母亲和哥哥的事,您难道忘了吗?” 胡氏愣愣地看向声音来源处,只见容昭和祝子翎正姿态闲适地走过来,而前头被几个护卫看着冲上前的,正是刚刚说话的红绡。 看到祝子翎和容昭,胡氏顿时就像被针戳了,立刻便想跳起来破口大骂,然而一看到红绡绿阑,那股气便一下子泄了下去。她睁大眼睛看着这两人,终于意识到什么,顷刻煞白了脸。 红绡看到胡氏,顿时恨意丛生,恶狠狠地盯着她,见对方微微打起了哆嗦说不出话,忍不住也冷笑了起来:“看来夫人还没忘记。” “你……你这贱人……”胡氏指着红绡,以为是她阳奉阴违把自己出卖了,张口便想要骂,然而不等她发怒,周围其他人的窃窃私语便传进了她耳朵里。 先是京城府尹,后是红绡,说的话简直是直接扔下了一个又一个炸雷,把在场的人都狠狠地震了几番。再一看胡氏的反应,便是本来惊讶得不敢相信的人心里也打起了鼓,感觉这是无可辩驳的反应,顿时心里又惊了惊。 看不出来,这胡氏竟然有这样的胆子,就是脑子怎么看怎么不好使。祝子翎怎么说也是她的继子,都已经嫁出去了,便是有仇也不至于这样害人吧。再说这样设计祝子翎失节,惹了2厉王和皇家的嫌恶,整个祝家都难保会被迁怒,她难道能得什么好处不成? 不少人都不着痕迹地离着胡氏更远了一步。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人,还是少接触的好。 魏小姐更是禁不住秀眉紧蹙,心道幸亏没答应跟祝家结亲,否则如今可要跟着丢脸了。 注意到这些人的反应,胡氏的脸色先是煞白,又不由气得涨红。面对众人之指,她如今终于开始感到心虚起来,但知道这时绝对不能不做辩驳,于是勉强定神,冲着红绡骂道:“你这贱人休要胡说八道!你们这些心比天高的小丫鬟自己妄图攀附什么王爷王妃,竟还想把事情栽赃到我头上,其心可诛!” 因着情况实在危急,胡氏本身也不是脑子和嘴皮子多么灵光的人,对在一旁看戏的祝子翎和容昭也没精力去针对了。不过胡氏不针对他们,祝子翎也是要针对对方的,这时便直接出声道:“府尹大人,那药胡夫人说不定还留了些在自己手里,不如搜查一下这尚书府,不就知道是不是栽赃了?” 京城府尹怔了一怔,再看胡氏,却见她愕然过后,脸上竟闪过一丝喜色。 容昭见状微微挑眉,并未说什么。见祝子翎有些狐疑地看过来,微微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估计是这次算计魏小姐都用上了,光搜药粉大概搜不出来。” 祝子翎明白过来,扫了一眼赏菊宴的院子,“那从这里的吃食里查?” “嗯,”容昭微微点头,“祝子臻那边想必也准备好了。” 见这两人凑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低声私语,试图看出容昭脸色的京城府尹不由又僵了僵,片刻后确定容昭没反对的意思,便挥手让差役去搜查了。 胡氏这时胆子仿佛又回来了,义正辞严地道:“搜便搜,看你们能不能找出什么来。” 只要找不出秘药,光凭几个下人的口供,根本不足以定她这个尚书夫人的罪。到时候她非得反过来告祝子翎一个栽赃陷害的罪名不可。 今日对魏小姐的安排虽然未成,但也恰好帮她躲过了这番麻烦。本来那秘药难得,份量就不多。她此次为了确保魏小姐服下去的量足够,不得不把剩下的都用上了,为此还很有几分心疼惋惜。 如今看来,倒也不错。 胡氏这么想着,等到差役前来回报并未找出什么秘药来,便忍不住要面露得意之色。 京城府尹皱起眉,看向容昭和祝子翎,担心事情不如这两位所愿,又要增添波折,却见这两人依旧显得镇定自若,毫无失望的神色。 “不如再请大夫来,查查尚书府的这些吃食。”在府尹意外的目光中,容昭淡淡道:“方才本王便闻到了一丝相似的气味,兴许是胡夫人正好把剩下的药给用了?” 府尹皱了皱眉,觉得容昭这种说法未免有些儿戏,然而他再瞟向胡氏,却见对方竟然惨白着脸,摇摇欲坠,就像是被直接说中了一样。 府尹愣了愣,在场其他人反应了一下,也跟着面色一变。 胡氏把药用在了这里的吃食上,那岂不就是……打算给她们下药?! 这下没几个人有心思看戏了,忍不住有些慌乱起来。魏小姐更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她喝了不少的梅子汤,一阵心慌意乱。 最为悠闲的只剩了容昭和祝子翎,不顾其他人的视线,还找了个荫凉处坐下。 胡氏还想挣扎,解释自己没有下药,然而在其他人都心生忧虑的情况下,京城府尹还是很快让人去请来了大夫。未免一般大夫水平不足,包括魏小姐在内的几位客人还主动提出请太医过来。 太医一般大臣家都不能轻易请到,不过容昭开口,自然也不在话下。等到京城一位老字号医馆的大夫和柳太医来到祝府后,胡氏终于彻底丢了神,跌坐下去,再做不出任何辩驳了。 即便大夫还没验,其他人见此还哪有不明白的,顿时都忍不住想对胡氏痛骂起来。尤其是魏小姐,忍不住生出涔涔冷汗,对于胡氏下药的意图已经有了一丝猜测,狠狠瞪了她一眼,碍于还有厉王和京城府尹在此才勉强忍了。 祝子翎这边还有剩下的秘药,因此对照着查验,柳太医和老大夫很快确认酸梅汤中确实被下了药。 为免做得太明显,因此胡氏并不是只给魏小姐的酸梅汤加了药,而是所有人都喝了一样的,好在事后以此遮掩掉下药的证据。反正只要不与熏香作用,这药便不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如今被当众揭穿,便是前来赏菊的所有人都被下了药,便个个都对胡氏怒目而视,若非柳太医解释她们只吃了这一味药,不遇到另一味就不会有事,这些人恐怕都要冲上去直接撕了胡氏的脸。 下药使人做出通奸苟且之事,落到厉王妃身上她们都忍不住要说一声恶毒,如今落到自己身上,那立刻便要恨得不共戴天了。 有人忍不住愤恨骂道:“无冤无仇,特意办赏菊宴给我们这么多人下药,这是要做什么?!” 京城府尹也皱着眉,想不通胡氏为何要一下得罪这么多世家命妇。 容昭淡淡道:“烦请太医和大夫再查查这尚书府哪里用了那熏香,兴许就知道尚书夫人想干什么了。” 这一查,自然就查到了祝子臻。 未免药效发作,他们没把人带过来,不过众人听说了这个结果,脸色都变了变。 那些还未成婚的女子都感到后怕起来,其他已婚配的命妇们哪怕明白此番设计应该不是针对她们,仍是禁不住咬牙切齿。万一那熏香就飘到她们跟前了呢?这胡氏不知算计哪家的女儿,却连她们也一并连累上了,实在可恨至极! 结亲说媒毕竟是私密的事,因此大部分人一时都还不确定胡氏的目标具体是谁。魏小姐白着一张脸,知道若不是厉王和府尹突然来点破此事,那个会闻到祝子臻身上熏香的,九成就是自己了。她本身没做太多防备,虽然不会在别人府上单独行动,但只要祝子臻找个机会出现,她完全是防不胜防。到时候药效一发作,让其他人看见了,她不光只能嫁给祝子臻,连名声也没了! 没想到家里拒了这门亲事,祝家竟然就用上了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即便烈阳当空,魏小姐身上却还是不由地一阵阵发寒。 如今还在祝府,哪怕事情都被查出来了,她还是一点也不能踏实,生怕会突然在谁身上闻到那熏香的味道,忍不住急着要走。 其他人也多有这样的顾虑,便是再痛恨胡氏,也没有了继续留下的心思。 如今已经将胡氏人赃并获,人证物证俱在,容昭和京城府尹自然都不会拦着这些命妇贵女离开,不过意外的是,这个时候祝瑞鸿突然回来了。 容昭并未让人封锁祝府,因此当发现他们要抓的是胡氏时,便有下人立刻去找祝瑞鸿报信了。碰到这样的事,祝瑞鸿自然没法在礼部继续坐到散值,他这个尚书有事早退一天的权利也是有的 ,立刻便赶了回来。 看到现场的情形,祝瑞鸿便感到极为不妙。他硬着头皮给容昭和祝子翎行了个礼,小心问道:“不知贱内究竟犯了何错,竟劳动王爷王妃和府尹在府上宴客时亲自上门?” 虽然路上已经在心里痛骂了胡氏几番,但胡氏现在代表的还是他的脸面,因此祝瑞鸿还是要先替自己说几句场面话。况且祝子翎他们这一番行动确实也不合常理。 然而祝瑞鸿没想到,他刚暗示容昭和祝子翎这是意图强势相逼,一旁那些同僚家的命妇们却是先冲他骂了起来。 “祝大人还是先问问自家夫人做了些什么吧。若不是王爷王妃和府尹大人来得及时,可别想收场了!” “没错,祝尚书家这宴,我是不敢再来了。” “谁说祝尚书就一定不知道自家夫人的打算,说不定是故意为之,如今还气厉王殿下毁了自家的好算盘呢。” 比起其他还给祝瑞鸿留了面子的,魏小姐忍不住讥嘲得重了些,说得祝瑞鸿忍不住面露错愕,对着这群情激愤的场面心头越来越沉。 “你都干了什么?!”祝瑞鸿瞪向胡氏,怒声质问。胡氏神色浑噩,却是不敢说话。 祝瑞鸿见她这副模样,越发怒气上涌,想要伸手给胡氏一耳光,想到周围还有许多人,只好忍耐下来。 祝子翎见状感觉看戏看得挺高兴,好心道:“不如府尹大人给祝尚书讲一讲前因后果?” “……”京城府尹心中暗骂这对夫夫又给他拉仇恨,但还是老老实实“铁面无私”地把胡氏派人给祝子翎下药被发现,今日厉王府报官后正好被人赃并获,发现她在宴会的梅子汁中都下了药的事说了一遍。 祝瑞鸿听得脸色几度变幻,最后到底没能忍住,转身甩手狠狠给了胡氏一巴掌。 “贱妇!谁让你做出这种事的?!”祝瑞鸿一时没能维持斯文的形象,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我说过几次叫你安分一点,你居然还敢给我干出这种事?” 胡氏被祝瑞鸿吼得懵了懵,旋即也忍不住情绪爆发,歇斯底里起来:“要我安分,那你倒是有点用啊?!让你教训那个孽子你教训不了,让你给儿子说亲也说不成!堂堂一品尚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要是再不做什么,臻儿还哪有前途?怕是连个媳妇儿都娶不回来了!” “那他现在就能娶到了吗?!”祝瑞鸿克制不住又甩了胡氏一巴掌,胡氏整个身子都歪到了一边,回过神来后当即发泄地喊了一声,便要扑到祝瑞鸿身上拳打脚踢,祝瑞鸿却是已经勉强冷静了几分,冷声让下人将胡氏给制住了。 “娶了如此毒妇,实是我家门不幸。”祝瑞鸿深吸一口气,冲着容昭和京城府尹露出悲戚无力之色,闭了闭眼,状似狠心道:“此等罪行不容包庇,府尹将人带走吧。” 他说着看向胡氏,无视对方憎恨的眼神,叹道:“夫妻近二十载,往昔诸多情谊吾铭记在心。然这一年来你行事偏激,吾多次提醒,终是冥顽不灵,一错再错。顾念昔日情谊,吾已多次原谅多次。” “时至今日,终究别无他法,只能以一纸休书作结了。” 听他决定休妻,众人都愣一下,祝瑞鸿又冲赏菊宴的宾客们微微一礼,“在下教内不严,得罪了诸位夫人小姐,改日定当备礼赔罪。” 祝瑞鸿态度看着颇为诚恳,除了胡氏,其他人见此都平息了些怒气,也一时忘了祝瑞鸿刚才的凶恶模样。京城府尹也对他露出同情的目光,觉得这样一个连番惹祸的夫人,确实是应该休了,甚至早该休了才是。 因着胡氏干的事实在过了头,又有这么多见证人,根本遮掩不住,因此没人觉得祝瑞鸿当众宣布要休妻有多过分。甚至因为祝瑞鸿这番作态,觉得他是纯粹的无辜,倒霉被胡氏连累了。 唯独胡氏见此恨意勃发,拼命挣扎想说些什么,然而被人捂住了嘴,终究没能揭穿祝瑞鸿道貌岸然的面具。 祝子翎看着这一番表演倒是感觉十分有意思,甚至情不自禁鼓了几下掌。接收到其他人被掌声聚拢的莫名其妙的视线,祝子翎回过神,放下手眨了眨眼,说:“尚书大人刚才那番快速变脸演得真好,收放自如,我差点以为自己在看戏台子上的名角呢,忍不住就想鼓励一下。” “……” 一旁的容昭轻笑了一声,其他人也都面露古怪,祝瑞鸿几乎一口血涌上喉头,差点没再表演一个快速变脸,生生忍了下去,咬牙道:“王妃谬赞了,方才我实在痛心胡氏如此糊涂,这才一时失态,诸位见谅。” 话是这么说,众人还是被祝子翎提醒得回想起了之前祝瑞鸿打胡氏耳光的模样,再看到他这副斯文有理的样子,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了。 “我看尚书夫人还有话想说?”祝子翎见祝瑞鸿眼中隐隐有些愤恨,又故意说道。 这次祝瑞鸿深吸了口气,沉声叹道:“……再有什么话,也到府衙去说吧,我是已经管不了了。对了……我那小儿此次虽牵涉其中,但他向来没什么心眼,或许并不知情,还望……还望府尹不要太苛待。” 祝瑞鸿一提到祝子臻,奋力挣扎的胡氏便僵住了,眼中神色变了几变,最终一改之前的状态,完全安静了下来,似乎是认命了。 祝子翎见状微微挑眉,容昭干脆冷笑了一声:“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胡氏本来可以将祝瑞鸿一并拉下水,反正祝瑞鸿显然也已经要直接甩脱她了。然而祝子臻的前途还捏在祝瑞鸿这个亲爹手里,祝瑞鸿这句话既是提醒更是威胁,胡氏若是还顾念祝子臻,就只能自己将罪责都揽了,祝子臻和祝瑞鸿都不能沾上分毫。 显然对胡氏来说,祝子臻的前途比她自己的处境更为重要。 如今再给胡氏说话的计划,她也不会再说祝瑞鸿的坏话了。 这出狗咬狗的戏暂时只能到此为止,祝子翎略有些可惜,不过他们本来也没指望这一次就能将祝瑞鸿也一并解决,因此倒也说不上失望。 事情进行到这儿,也没有再在祝府呆下去的必要,接下来就是将胡氏、祝子臻和有牵扯的下人都带去府衙一一审问,等之后定罪结案了。 众多命妇贵女们纷纷告辞,既带着几分后怕又心情激荡。可以想见,明日尚书府里发生的事就会在各家府上传开了。 离开祝府后,魏小姐心里才慢慢冒出来劫后余生的庆幸,长出了一口气。幸好府尹没有当场审问胡氏今天是要算计谁,若是让人知道胡氏是想使她与那祝子臻做出亲密行径,哪怕事情没有成功,恐怕也会于她名声有碍。 想到这儿,魏小姐忍不住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决定赶快回去告诉家中长辈,让他们想办法在审案中压住这个消息。 看着京城府尹抓了一大帮走,祝子翎和容昭反倒没有急着离开,祝瑞鸿看着他俩,还是没忍住咬牙切齿地问:“不知王爷王妃还有何事?” 容昭神色淡淡:“本王带王妃回来看看,岳父不欢迎?” 听着这声“岳父”,祝瑞鸿反而郁气攻心,忍了忍才沉声说道:“王爷王妃前来,府上蓬荜生辉,岂敢不欢迎?只是府上有此变故,恐怕招待不周……” “没事,我们不用招待,”祝子翎轻轻笑了笑,“我就是有些好奇,休了胡夫人,父亲这次还准备半年内再娶么?” 祝瑞鸿闻言脸色变了变,祝子翎继续说道:“应该会的吧,不知道父亲续娶之后,祝子臻往后是不是就要过我从前的日子了?” “……”祝瑞鸿沉默了片刻,忍不住说:“你如今是觉得天道好轮回?” 祝子翎闻言面露惊讶:“怎么会?” 祝瑞鸿皱起眉,正想叫他不必再装模作样,却听祝子翎说道:“你难道以为祝子臻倒霉我就满意了?” 祝瑞鸿呼吸一窒,祝子翎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你还舒舒服服地过着有权有势的日子,算什么天道好轮回?” “你……”祝瑞鸿被祝子翎看得一阵寒意刺骨,骇了片刻才回过神,忍不住想说什么,却见对方已经转头拉着厉王,眉眼带笑地往回走了。 “王爷,咱们回去再买点锅贴吧?” “……有那么好吃?” “今天过得挺开心的,回去的时候也吃一次,有始有终嘛。” 这两人简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祝瑞鸿完全没法阻拦。他看着紧挨着仿佛要融为一体的背影,心中生出了无限的危机感。 转天,胡氏的事果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那些前去宴会的命妇家中,有些看在祝瑞鸿的份上没有上奏弹劾,但魏家却是毫无疑问地直接痛批了一番。 魏阁老乃是三辅,自然让永宣帝也知道了这件事。因着牵涉了不少臣子,永宣帝也特意关照了一番,着令大理寺彻查此案。 胡氏的案子查起来其实已经没有一点难度了,因此很快前因后果便呈上御前。胡氏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祝瑞鸿认错又十分干脆,因此这终究还是内宅之争,其中胡氏一心要跟魏家联姻的部分也被魏家使力淡化了,因此没有牵扯到政治,不算什么大案子。 永宣帝便意思着罚了祝瑞鸿一年俸,胡氏则是判了流放,往后估计都没有回京的机会了。 听说要流放后,即便胡氏已经认命,还是有些不甘心。她之所以自己承认了所有罪责,就是指望着日后祝子臻能出人头地,将她从牢狱中救出来。况且在京中她还能有祝家和胡家的照顾,在狱中总比普通囚犯好过些。 然而换成流放,无论是祝家还是胡家都帮不上多少忙,在那些蛮荒之地没了命的比比皆是,她未必还能等到祝子臻想办法为她减刑的那一天。 自从被定了罪,祝府那边其实几乎就没再派过人来看她,只有祝子臻的小厮来过两回,听说他还被祝瑞鸿狠打了一顿,如今躺在床上还起不来。胡氏想让祝瑞鸿去找人走动,根本没有办法。 孝文伯府那边的消息过来,也总是一副为难埋怨的模样,只说没什么转圜余地了。胡氏只能一边忧心儿子,一边替自己心灰意冷。 出乎意料的是,到了流放的日子,胡氏却没有被抓进队伍里。问了才知道,她流放的批次改成了明年春天。 虽然只是晚了几个月,但胡氏还是大喜过望,觉得这说明祝家或是胡家或许可以想办法让自己就这么一直留在京城里了。然而等到探视时问起,两边却都说并不知道此事,胡氏于是又重新失望下来。 任胡氏怎么想也想不到,这次帮了她的人不在祝家也不在孝文伯府,而是在厉王府里。 “胡氏可以把祝瑞鸿拉下水,最好还是先把人留在京城里。”容昭对祝子翎说道。“只要祝子臻出问题,胡氏就不会再给祝瑞鸿保守秘密,反而会用尽一切办法报复他。” “希望那一天早点来,”祝子翎闻言认真替他们祝福祈祷,“毕竟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容昭:“……” 看出容昭似乎觉得这说法有点不吉利,祝子翎冲他灿然一笑:“没事,这个肯定不包括我。” “我跟王爷才是一家人呀。” 第175章 胡氏的事并没有让容昭耗费太多精力, 就算有人觉得容昭强行让京城府尹将胡氏逮捕归案的举动不合规矩,掐着点抓到胡氏给人下药也有可疑之处,明显是挟私报复之举,但因为胡氏的罪证确凿, 加上也犯了众怒, 誉王一派近期又士气低落不敢再随便冒头, 便也没人会为此去触容昭的眉头。 相比之下,倒是关于那宋闻的事情更引得容昭烦心些。 容昭背着祝子翎让人私下调查了一番, 没找到什么对方疑似包藏祸心的证据, 反倒是是证实了这人确实颇有才名。表面上一文不名,但暗中用的两个笔名, 写了几篇文章诗作, 竟然广受赞誉。 这位还单凭书信拜入了一位退朝隐居的知名大儒门下,未曾上门让老师见过一面, 却是成了对方颇为喜爱的弟子。 在这个无论文人墨客还是市井手艺人,收弟子的规矩都颇为严苛的大启, 能做到这点,可见宋闻的才学确实出众,足以让当世大儒见猎心喜做出让步。 祝子翎评价对方的眼光挺准,但容昭却并不如何高兴,不过到底也对这宋闻高看了一分。 对方在宋家的经历手下也查了查,确实处境十分糟糕。与祝子翎见面的第二天,宋闻想要去给生母扫墓,结果被宋家看守陵墓的下人给挡了,硬是不让他进, 还说了一堆的风凉话。 宋闻好歹也算是宋家的少爷,连个不受宠被发配去守墓的下仆都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辱, 平日在宋家的待遇可见一斑。这样的状态下,能有那样的才学,还是值得称道的。 然而容昭的欣赏抵不过危机感,特别是得知那个宋闻“省吃俭用花大价钱买银镜作礼物”的女子其实并不存在后。 “此人并未跟哪位女子有多余的交集,此次拿到银镜后也未送出,倒是他自己会偶尔独自照一照。次数不多,但一照就会照很长时间,将近一刻。”手下给容昭汇报。“属下斗胆猜测,这银镜应该就是他找来为了自己用的。” “……他照那么长时间是在做什么?画眉上妆?”容昭眉头微蹙。 如今当官都要看长相,男子追求美姿容乃至涂脂抹粉的也并不少见。不过以宋闻的经历处境,不像是会这么注重这方面的人才对。 肉都难吃上,怎么会有闲心花大钱用在臭美上。那双异瞳也不像什么伤疤胎记,能用脂粉遮上。 手下果然也摇头:“没有,他什么都没做,就是看着镜子。偶尔会说低声几句什么,但声音太小,属下们未能听清。” 容昭闻言沉默,摸不准这人的想法。总不会是和祝子翎一样,十分欣赏那双异瞳吧? “此人这几日还隐约打听了一些王爷和王妃的事,给他那位老师写了信,似乎也给王妃写了封信。”手下又说,“王爷可要拦截下来看看?” “……”容昭沉默片刻,还是微微摇头,“不了,此人看来存在危害的可能性不大,你们暂且也不用查了,往后稍加关注即可。” 手下于是领命下去了。容昭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找到的宋闻假名写的几篇文章,最终还是不打算把这些告诉祝子翎。 若是抛开理智,他甚至有把宋闻给祝子翎写的信也给截下撕了,把他们的一切往来都掐断的冲动,但想到祝子翎是期待跟宋闻来往的,他一旦这样做,少年可能会露出的失望神色,容昭的理智就被紧紧地拽住了。 其实他也可以先截下信看一遍,先确认没有不合适的内容,再送到祝子翎手上。但容昭担心自己一旦把信拦下,无论宋闻写了什么,他恐怕都不会再愿意让祝子翎见到,因此到底克制住了,什么也没再做。 不出意料,祝子翎很快收到了宋闻的信。或者更应该说是宋闻写的一篇文章。 让容昭高兴的是,祝子翎很大方地直接拉着容昭一起看了信;但更让他心烦的是,这篇文章不仅写得很不错,而且几乎通篇宋闻都在夸赞祝子翎,感激他之前在美食城的帮助。 宋闻书法也相当出色,根骨挺秀。容昭倒是不觉得能胜过自己,然而文中字句辞藻华章,文采斐然,看得容昭也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确实要逊于对方一筹。那些赞美感激祝子翎的言辞看下来,就连容昭都不得不说是极为动人——连篇大段却能做到完全不重复,夸得厉害却又不过分肉麻,感激赞许但又并未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自然而然营造出了一种朋友知己间发自内心的称道感,使那些夸赞都显得真实而不虚假。 无论是从文字看,还是以交际论,都称得上功底十足。 果然祝子翎看见也很受用,忍不住“哇”了几声,赞叹道:“这写得也太好了吧,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容昭:“……嗯。” 其实宋闻一些夸祝子翎的描述他也很赞同,但见到祝子翎夸宋闻写得好他又感觉有些发闷,只能勉勉强强应和了一声。 祝子翎却没注意到他的别扭,还拉着他继续兴致勃勃地说:“我就说宋闻很有文采,王爷你看,他这个水平绝对是考一甲的料吧?” 容昭:“……若是没有运气不佳,确实有希望。” 祝子翎:“是吧?我觉得他不光文采好,办事能力应该也不差。你看他还写了胡氏的事,分析得就挺准的。” 不知是不是仅仅美食城那天的事夸不出那么多,胡氏的事就发生在第二天,宋闻自然也得知了,并且根据容昭手下的调查,还曾经特意打听过,也一并在这信里写了。不光吹了一波祝子翎和容昭是为民除害,还把胡氏狠狠骂了一通,再表示钦佩祝子翎有这样恶毒的继母,仍然出淤泥而不染,是一位品质高洁的君子。同时还帮祝子翎分析了一波,胡氏出事之后的走向,以及往后有人拿这个继母针对他时可以如何应对。 容昭看着虽然赞同,但也忍不住觉得这宋闻真是颇有心计,不光只会拍马屁,还知道抓住机会恰到好处地展现自己的能力和用处。并且因为同有受家族苛待的经历,宋闻在骂胡氏时,自然而然地便延伸过去,也大骂了一通宋家,既能给宋家拉一波仇恨,又能借机和祝子翎拉近关系,显示两人的亲近。 甚至宋闻还若有似无写了几样宋家的罪行把柄,看似不经意,但容昭觉得,若是想要深究,恐怕很有可能借此查出来什么。 而宋闻提过之后,就转头又狠吹了一波祝子翎能让胡氏自食其果,“以直报怨”,表达了一番自愧不如的羡慕之情。看起来十分自然,但若是深想,就能领会到一些宋闻想要借力报复宋家的暗示。 这么一看,仅仅是一封信,就能看出这宋闻确实颇有些能力。即便是被人视为肆意妄为的容昭,实际为达目的,也需要揣摩他人心思并加以利用。而目前看来,宋闻在这方面堪称表现不俗,只跟祝子翎见过一面,无论关系还是利益分寸都拿捏得当,绝对称得上圆滑心机,且是并不明显、不惹人讨厌的圆滑心机。加上又有上佳的文才,难怪能凭借书信往来就被知名大儒收为弟子。 虽有暗示,但给祝子翎唱赞歌始终是主要基调,乍看起来似乎与单纯歌功颂德讨好权贵的文章一般无二。连带着也夸了容昭许多次,但只是自然而然地捎带上了一两句,或许是因为对方只见过祝子翎,与容昭并未有交集,因此很有分寸地不吹得过度,把主要笔墨放在了祝子翎身上。 这样既夸到了,又显得很真心实意,即便信被容昭看到,也有可能讨好到他。 宋闻这样有能力又有分寸的人,容昭本身并不讨厌,况且对方厌恶宋家,连带也不会喜欢誉王,勉强也能算是和他们利益相符。只要这信不是写给祝子翎,容昭多半都会对宋闻心生赞许。 然而这信就是给祝子翎的。 故而容昭虽然仍旧认可宋闻的才华能力,却也忍不住有些警惕不虞。毕竟在容昭看来,祝子翎是单纯地想跟宋闻结交,而宋闻的感激里却明显掺杂了利益上的利用之心。 哪怕实际上这种利用对于祝子翎来说也算有益无害,应该说是“互惠互利”,但容昭还是忍不住替祝子翎感到不悦,觉得宋闻或许会辜负祝子翎的一腔赤诚。若是祝子翎日后知道宋闻对他有利用之心,没准会为此失望伤心。 虽然是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但容昭已经忍不住为此心生忧虑。见祝子翎果然对宋闻的暗藏意图恍若未觉,还夸赞他为自己设想的那些对策很好,容昭蹙了蹙眉,难免感到有些不虞。 但要是他这时候出言点破,祝子翎会不会不相信,反而觉得是他在针对宋闻? 容昭闭了闭眼,心中微叹—— 好吧……他得承认,他确实有针对宋闻的想法。 这种念头自从祝子翎对宋闻表现得格外推崇后,就一直萦绕到了现在。只是被他刻意压着,不愿也不能多想而已。 “王爷?”祝子翎感觉到容昭的情绪似乎有一点不对,从信上收回心神,看向他:“怎么了吗?” 或许是祝子翎关切的眼神让容昭莫名觉得提高了底气,他动了动嘴唇,还是忍不住做了坏人:“这宋闻能力确实不错,是能混迹官场的类型。只不过……他似乎有意借翎儿和本王的势,想以此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容昭把宋闻潜藏的那些心思给祝子翎点了出来。本以为祝子翎会因此惊讶失望,不料却见少年面色不变地眨了眨眼,疑惑道:“宋闻给我们宋家的把柄,王爷可以以此来打击誉王的势力,这不是很好吗?” 容昭微微一怔,俊美的脸上透出一丝复杂,“我以为……” “以为什么?”祝子翎好奇,却见容昭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祝子翎摸不准他的想法,只好继续说道:“宋闻会写这些,也是说明他愿意信任我们不是吗?而且这是双赢的好事,我觉得还挺好的。” “既然他确实是个人才,又在宋家不受待见,王爷不如把人招揽到麾下?要不然明珠蒙尘,多可惜。”祝子翎终于说到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上,期待地看着容昭,希望他能立刻点头答应。 然而容昭已经忍不住先入为主。在他看来,祝子翎这番表现简直就是对宋闻这个人好感极高,怎么看怎么顺眼,因而对对方的心机盘算也全不介意,甚至反而觉得是好事,一心为对方考虑,为了不埋没对方的才华,还希望他能将人拽出泥潭,给对方展现的平台。 一想到这儿,容昭心堵的感觉便不由地更严重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在祝子翎的殷切目光中说道:“他毕竟是宋家人,若要招揽不是小事,还是先考察一番再说。” 祝子翎也没失望,点点头:“他在信里也说了有空想到王府拜访,到时候王爷也见见,就知道他是真的可用之才了。他跟宋家是真的关系恶劣,我觉得不用太担心他会中途倒向别人。再说还有我和毛团,到时候看一下就知道了。” 祝子翎以为容昭是担心宋闻的忠诚问题,因此说这话是想给对方吃颗定心丸,然而听在容昭耳朵里,却是不仅起不了定心丸的作用,反倒更让他心中复杂难言。 其实顾虑到祝子翎的王妃身份,宋闻在信里夸赞的描写已经很避讳克制了,不像一般文人,为了自荐吹捧甚至能写成闺怨的调调,但容昭想到对方和祝子翎不过见过一次,就这么你来我往地互相吹捧,免不了觉得这两人互夸的和谐气氛有点戳心。 不过对于宋闻要上门拜访的事,容昭还是沉声应了,没再多说什么。暗地里却是强迫自己控制情绪,以免到时候见到宋闻和祝子翎相谈甚欢就激动发作。 为免心情憋闷以致一时冲动,这几天容昭只能更加注意与祝子翎亲近时的分寸。所幸祝子翎也因为上回容昭发病的事也不敢再缠他缠得太厉害,虽然还是爱黏人,但只到接吻的程度就够了,如此才算是暂且相安无事。 只是容昭没有想到,会刺激到他的事不止这一件。 这天他接到消息与霍玄照见面,本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不料对方却只是说了些已知情况的进展。 “没有别的事?”容昭听完微微挑眉,“只这些有必要单独见面?” 霍玄照讪笑了一下,说:“我不是也说了你要是不愿意来也行吗?” 容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霍玄照咳了一声,说:“其实我就是想问问,王府做的那个辣椒酱还有没有多的?能不能给一点我……” “……什么?”容昭面露意外,继而皱眉:“为这种事?” 霍玄照顿时又心虚地笑了两声:“咳,就这一回……主要是那个辣椒酱温辞特别喜欢,你家王妃给的那两瓶这么几天就快要用完了。他现在不吃辣的就嫌没味道,不加一道辣菜就吃不好,我就想着要是王府还有多的,就给他再要一点……” 容昭闻言蹙了蹙眉,说:“辣椒要留来作种,剩下的本就不多。我回去问问翎儿,他若是愿意给,会有人送过去。” 霍玄照跟着容昭一直尽心尽力,而且跟他也是朋友,不仅仅是上司和属下,这回头一次因为私事找他帮忙,容昭还是给了面子,不过应下后还是强调了一遍:“仅此一次。” 霍玄照自然也知道为了私事动用这种秘密联系渠道不合适,无奈如今他想跟容昭单独见面就是这么麻烦,只能擦边找这种机会。好在容昭没太生气,也算是答应了,霍玄照当即点头:“我明白,不会再有下次。” 说着他又忍不住道:“王爷那些安排能快点起效就好了,到时候咱们直接见面也不会怎么样了。” 霍玄照的意思是等容昭能真正掌握大权,他属于厉王这一派的事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不过显然一时半会儿这还不太可能,容昭闻言沉默了片刻,淡淡说道:“已经比之前预计的要好了。” 想到祝子翎弄出的望远镜、石墨炼铁、土豆等等东西,容昭对于原本如履薄冰的复仇计划,如今几乎已经不担心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结果又被霍玄照吞吞吐吐地叫住。 “那个,还有件事,就是……咳,皇家是不是有那种秘制脂膏?”霍玄照神色不自然地问,“能不能稍微匀一点给我……” 容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秘制脂膏?” “就是那种……用在,咳……用在后面的,你肯定用过不少了吧?”霍玄照干咳两声,但说着也逐渐顺畅了起来,毕竟容昭的经验肯定比他多,大家心知肚明,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外面买来的我觉得不怎么好用,温辞又馋辣,事后容易不舒服。我看你家王妃那个小身板,还一直看起来挺好的,你用的那种应该挺好用的。”霍玄照越说越自如,“也是,这种东西肯定是皇家的更好……” “……” 容昭终于听明白了所谓的脂膏是做什么的,再一听霍玄照话里的意思,脸色顿时黑了。 霍玄照还以为那种脂膏他跟祝子翎已经用惯了,甚至已经有了心得,然而事实却是——他根本一次都还没能用上。 不光如此,霍玄照竟是跟温辞已经用过了外面买的脂膏,还想来问他要更好的。想当初这两人的关系明明还乱七八糟,围猎那时他还曾经心下鄙视霍玄照不得家里夫人喜欢呢。 结果到了如今,却是他之前误会了祝子翎的意思,而这两人反倒竟然进展飞快,都用上那种脂膏了。 这对比太过强烈,容昭极力控制才没对自己的得力手下放冷气,然而态度终究也好不起来,冷冷地扔下一句“我会让人给你送去”便即刻走了,不愿留下听霍玄照再多说一句什么。 那种脂膏内务府肯定不缺,不好用也算了,总不能要他跟霍玄照说他其实根本还没用过吧? 容昭回到王府仍然沉着脸,但还是叫来王向和问了一句。王向和听了一愣,接着便面露喜色道:“王爷要用那脂膏?我一早就让人挑了上好的备着了,您和王妃床边的柜子里就有。因是最新制的,不怎么经放,都已经换了几轮了呢。” “……”容昭闻言沉默了一下,片刻后沉声道:“送到抚远将军府去。床边也不用放了。” 他微微垂眸,心想知道了在床上伸手便能拿到脂膏,往后再要克制恐怕就更难了。 王向和本以为容昭这是终于开窍了,哪知道对方却是要把脂膏给送出去,顿时愣了:“啊?这……” 王向和忍不住忧虑起来,正想要劝,却见容昭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蹙眉道:“算了,分一部分送去,剩下的就放着吧。” 王向和顿时松了口气,迟疑了一下还是提醒道:“王爷,这男子不比女子,脂膏恐怕是必须用的,否则容易受伤。到时候万一王妃受伤,王爷也要心疼不是?” “本王明白。”容昭沉着脸应了一句便快步走开,结束了这个话题。 祝子翎正在等他一起用膳,见到桌上一道红通通的香辣蟹,容昭顿时又想起了霍玄照问他要辣椒,后头还炫耀温辞跟他做了那事后吃辣容易不舒服的事,脸色又忍不住黑了黑。 “王爷?”祝子翎疑惑地偏头看他,“发生什么事了?王爷好像不怎么高兴。” “……”容昭平复了一下情绪,微微摇头,在他身边坐下,“没事。” “真的没事?”祝子翎轻轻皱起眉,“王爷没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吧?” 容昭:“……” 事实上真实情况他确实没法跟祝子翎说。 容昭找了个话题转移祝子翎的注意力:“虽然明面上没有来往,但霍玄照其实一直在帮我做事,翎儿知道么?” 这事虽然他从未提过,但祝子翎有精神异能,又跟温辞走得近,或许已经发现了。 祝子翎有些意外容昭会突然告诉他这个,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猜也瞒不过你,”容昭夹了一个螃蟹,拆出其中雪白的肉来,送到祝子翎的碟子里,“确实没什么事,就是霍玄照托我找你给温辞要辣椒酱。” 祝子翎闻言怔了怔,“温辞要辣酱怎么不直接找我,还要霍玄照去找你?” 接着他又反应过来:“霍玄照为了温辞的事找你,看来他俩的问题解决了?温辞终于得偿所愿了?” 容昭闻言蹙了蹙眉,反应了一下,意识到那俩竟然还是温辞先主动的,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越发感到不痛快。 他之前还嘲笑霍玄照,结果祝子翎当时亲近他是为了吃,倒是温辞真的看上了霍玄照;现在霍玄照都“吃饱喝足”挑拣起了脂膏,他跟祝子翎在一起还连想都不敢多想……差距未免太明显。 虽然心中不痛快,但祝子翎的话容昭还是答了:“他俩现在应该挺好的,估计没什么问题了。” 为了掩盖这句语气里的不爽,容昭紧接着就说道:“温辞大概不好意思再多问你要辣椒酱,霍玄照脸皮厚才找上我。” 祝子翎没察觉出不对,闻言挺高兴:“原来他俩已经好了,温辞怎么都没来跟我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办法起作用了。” 他八卦的心思过了片刻才降下去,说道:“辣椒酱确实不算多,不过看在他俩在一起了的份上,那就再给他们几瓶吧,就当是贺礼了。” “……嗯。”容昭绷着脸应了一声,心里却更不爽了。 那两个人心满意足甜甜蜜蜜了,他不仅被霍玄照无形讽刺,还要先送了脂膏,再送上辣椒酱当贺礼……怎么感觉那么亏呢。 容昭这几天一直气不顺,要不是见了祝子翎交换一个吻便要舒服许多,说不定练功都要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好在之后他终于接到了一个勉强算不错的消息,是关于调查靖国公一案的进展。 “……就是说,目前查到了一个疑似给当年定罪的环佩造假的人,这个人现在很有可能是在江南?”祝子翎跟容昭一起听完消息,最后总结道。 手下点头确认。 祝子翎看向容昭:“是不是要派人去江南找人?” “嗯,”容昭点头,“如今可用的线索不多,若是真能找到造假的人和相关证据,顺藤摸瓜,几乎就足以翻案了。” 虽然之前查到了丁五和刘太监,但对靖国公这桩案子的调查实际还是并不算很顺利。一是这两人只能算是案子的旁观者,并非真正参与其中,知道的东西有限;二是调查只能暗中秘密进行,不能惊动了蒋家和永宣帝,束手束脚。故而调查的进展始终谈不上快。 所幸前期的工作并非没有价值。刘太监虽然不清楚蒋家是如何伪造罪证的,但却知道先帝手下做这类事情的人。容昭的手下依此查过去,从这人口中了解到了他们所知能做到这点的同行。 蒋家不比先帝,没有早早养着这种工匠的底蕴,因此定然是中途找了某个有技艺的手艺人,之后再将人灭口或是送远了藏起来。而有这一手的人并不多,根据那人给出的信息按图索骥,容昭的手下终于锁定了一个最有可能参与了环佩造假的人。然后又废了一番周折,推断出对方很有可能是被蒋家送到了江南的信息。 蒋家与江南官场关系密切,若是没有直接灭口,确实很有可能在事后将人藏在江南。 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查到这个地步,定然要派人往江南走一趟。 “那也正好,王爷不是派了人去江南种辣椒土豆么?正好还能趁机安排一波人调查这个。”祝子翎说道,旋即想了想又忍不住说:“其实如果我跟王爷亲自去一趟是不是更好?万一其他人找到了人审不出来怎么办?” 容昭明白祝子翎的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我们估计没办法去。”虽然他的名头很吓人,但无诏离京还是不行,会引起更多麻烦。而且他们突然要跑去江南,说不定就会引起蒋家的警觉。 “也不至于什么都靠你,”容昭揉了揉祝子翎的脑袋,“放心。” 祝子翎低声嘀咕:“可是就算一般人查得出来也没有我效率高啊……要不……” “让毛团一起去吧?”祝子翎眼睛一亮。 正在自己的豪华园子里惬意睡午觉的毛绒绒一团圆球突然蹦了起来,茫然地惊醒,黑豆眼左右瞄了一下,不知危机感从何而来。它低头理了理睡乱了绒毛,狐疑地扑棱翅膀换了个鸟窝,很快就再度睡了过去,浑然不觉即将沦为被迫出差的打工鸟。 祝子翎冒出这个想法后,越想越觉得不错:“毛团审问的效率也很高,而且还没有痕迹,说不定比我还有用。反正这就要入秋,再过两个月就要入冬,鸟儿正好也要飞到南边去过冬,一举两得!” “……毛团这种鸟冬天是不往南边飞的。”容昭给毛团说了句公道话。 再说以王府的条件,也不至于会冻到这只有大用处的团子。 “嗯?”祝子翎闻言意外了一下,但并未改变主意:“那还是可以去啊,江南的气候它应该不会不适应吧?” 容昭沉默了一下,说:“那得找个可信的人接收它的信息。我们不在,能有人看住它么?” 祝子翎想了想:“应该没问题?它也不傻,冲着王府的待遇还有我的异能,应该会乖乖听话,不至于突然想要回归野外,或者去找其他金主吧?” 见祝子翎坚持要让毛团出公差,容昭也没反对,毕竟如果毛团能发挥作用,这一趟调查的效率和成功率想必都会高出许多。 剩下的问题就只有找一个足够可信,能和毛团配合的人了。 祝子翎就这么在毛团没参与的情况下把鸟安排得明明白白,安排完了才感觉到有点对不住那一只手就能捏住的小东西,良心发现道:“人选就让毛团自己挑个喜欢的吧。” 既然给了它选择,那就算是民主决定,不是他□□独|裁了。 尚还无知无觉的毛团在睡梦里又打了个哆嗦。 容昭自然不会反对祝子翎,准备安排几个可信的人到王府来让毛团挑。祝子翎这时又想起了什么,恍然道:“对了,我觉得宋闻也挺有查案的天赋的,王爷要不要把他也带上?” 他努力向容昭推销宋闻,就是为了查靖国公的案子来的,刚才居然差点都给忘了。 容昭听到这话,英挺的眉峰却是飞速蹙了起来,“宋闻?” “是啊,”祝子翎用力点头,绞尽脑汁地找了些理由,“之前那封信里,他对胡氏那桩事情不就分析得挺对的吗?” 容昭顾不上心里打翻了的醋缸,绷着脸道:“那是从朝局关系进行分析,不能算查案的能力。” 祝子翎:“他还抓到了不少宋家的把柄呢,这不是说明找线索的能力强吗?” “宋家他呆了一二十年,能发现一些不对的地方也合情合理,并不能证明太多。” “……”祝子翎忍不住有些诧异,看着难得一直在反驳他的容昭,扁了扁嘴,失落道:“王爷觉得不好,那就算了吧。” 容昭:“……” 眼看祝子翎不自觉地面露委屈,容昭动作一僵,哪里受得了这个,停顿片刻后很快改口:“……没有不好。” 祝子翎疑惑抬头,容昭温声安抚他道:“此人确实有可取之处,只是这件事并不能由外人参与,需要谨慎行事。若是那宋闻确实值得信任,也愿意去江南的话,本王就让他一起去查。” 祝子翎是被容昭宠惯了,以至于如今只是被对方语气略微严厉地反驳了两句就有些郁闷,不过容昭一软化,他也立刻就被哄好了,点头道:“王爷说得对,是我心急了点。” 祝子翎想了想,说:“要不我让宋闻早点过来一趟吧,方便早点确定行程。” 虽然有了毛团,祝子翎觉得此行应该不会查不出东西。但宋闻的参与如果能加一点成功率,尽早把这块一直压在容昭心中的大石解决掉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容昭并不知道祝子翎的想法,见他对宋闻如此关注,并且信任到直接希望对方参与靖国公一案的调查,心里那坛打翻了的醋不由地越酿越酸。 顾及着祝子翎刚才失落的神色,容昭闭了闭眼,没有再让自己在少年面前露出什么端倪,只是理智几乎越来越抵挡不住恶念的侵蚀。 只是见过一面,就如此重视那个人。 继续这样下去,祝子翎最在乎的会是谁呢? 如果不再是他…… 容昭的气息紊乱了一瞬,但很快被他压制下来。 为免控制不住恶念,在祝子翎发现他开始染血的眼睛前,容昭收紧了横在少年腰间的手臂,捏着他的下巴,低头用力吻了下去。 祝子翎有些惊讶,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先惊后喜。很快他就主动合遖颩噤盜上眼睛,仰起头任由对方索取。 感觉到唇齿相交间,少年亲昵地环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将自己送上,容昭心里那股暴戾的阴暗气息终于偃旗息鼓,蛰伏下来。 无论如何,祝子翎现在会如此亲密的是他。 只有他。 容昭再一次勉强压下了某些恶念后,开始安排去江南调查的人手。 之前去种土豆辣椒的人已经走了一批,只是江南是容昭最缺乏根基的地方,而且当地官府豪强尤为盘根错节,要想在那边置得土地,暗中培育新作物,也不是一件轻易就能完成的事。因而先头只去了些考察情况、置田地的人,后续还要有人跟进。 如今这些人在那边经营,倒是也可以给前去调查的人行方便,下一批可以同行。就是如今容昭要做的事太多,除开原先那些准备,又因为祝子翎而增加了诸如找海外作物、做玻璃炼铁等等新项目,如今还要一再派人去江南,也确实开始缺人手了。 容昭正思忖着该如何安排,又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他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祝子翎,说道:“翎儿,我要出去一趟。” 祝子翎没太在意,随口问道:“要去哪儿?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容昭停顿了片刻,说:“去城南,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地方。” 祝子翎一怔,“是……表妹有什么事?” 容昭点头,“她说有事要找我谈谈。” 祝子翎没了先前的随意,微微抿唇,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说道:“我能不能……跟王爷一起去?” 容昭有些惊讶,“应该没什么大事,我很快就能回来。翎儿想一起去?” “嗯……”祝子翎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还有点介意之前容昭单独跟那位表妹呆了几天,所以想去看看,只能含糊地点了点头。但旋即又担心会给容昭添麻烦,又说道:“我就是想去看看,要是这样可能有什么麻烦的话还是算了。” 容昭对自己人都把齐家仅剩的血脉藏得很严,他硬要跟去,要是增加了那个地方暴露的风险就不好了。 “翎儿要去的话,倒也没什么麻烦……”容昭沉默片刻,说道。“其实如今已经不用太担心她的身份被人发现,无须再将那地方藏得那么深了。否则上回我也不会去那儿。翎儿想去看看那就去吧,无需担心。” 以往是容昭的实力还不够,如今即便有人认出那位齐家遗孤的身份,容昭也能抹掉证据把事情压下来,便不需要再那么小心谨慎了。 确定不会有麻烦,祝子翎便跟容昭一起出了门。 虽然不用太谨慎,但此行当然也不能像平常那样大张旗鼓,容昭和祝子翎只坐了普通的马车,没带什么护卫,从王府的角门出去,在城中绕了绕路,确定并没有人跟着,在半途又换了辆车,最终驶进了城南的一处僻静小院。 整个过程中唯一显眼的大概就是掠影。这马非要出门撒欢,硬是在套车时把其他马都赶跑了,想让容昭骑它出门。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预感,知道容昭要去的城南那片地方开阔好跑所以才耍赖。 容昭虽然嫌弃这家伙闹腾,到底也没让它干拉车的活,干脆让它跟着另一辆马车先出门走了另一条路。马车中途停在了一个地方,掠影则半途戴了个花里胡哨得根本认不出来的马鞍装饰,折腾了一番,最终兴高采烈地跟上了祝子翎他们换的车。 第176章 到了空旷的地方, 掠影就自己跑了起来,绕着马车来回溜达。容昭也没管它,但这家伙自己跑还不过瘾,忍不住还要去撩闲拉车的马, 赶车的护卫驱赶它也不怕, 还要催对方加快速度, 仿佛想要来场比赛。 护卫正头疼,大白马终于被一粒车厢里飞出来的莲子给砸了头。 “掠影。”容昭冷冷喊了一声。 大概听出了其中饱含的警告意味, 大白马终于老实, 不再去干扰勤恳拉车的同类了。 不过它也是习惯了被容昭教训,依旧胆大包天, 随着那颗莲子闻到车厢里的点心香味, 又把一颗大头凑了过去,想讨点点心吃。 掠影也不是第一回 干这种事了。往常容昭不爱吃东西, 它闻着味儿厚着脸皮去要,总能得偿所愿一饱口福。 但现在什么点心没事都是祝子翎的了。 掠影把大头凑到窗户边上, 刚想往点心盘子里伸,就对上了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祝子翎的视线。 对方的眼神里,对美味佳肴的满满食欲还未褪去,这么一看过来,瞬间就让大白马回想起了某些往事。 “……” 脸皮厚得本来已经准备强抢的大白马眨眼间就退到了几丈之外,再不敢靠近,干脆远远地躲着马车走了。 “……掠影怎么了?”祝子翎猝不及防间对上一张虽然很俊但实在是有些大了的马脸,本来有些吓人,结果对方反倒像被火燎了尾巴似的, 眨眼间又飞快地蹿跑了,弄得祝子翎来不及受惊就转为了迷惑, “它这是在干嘛?” 祝子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曾经给大白马带来的心理阴影,容昭也不知道掠影对祝子翎还有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见状微微蹙眉,对祝子翎说:“没事,掠影向来顽劣,可能又在自己闹腾什么吧。” 祝子翎探头望了一眼只敢再远远缀着他们的大白马,忍不住说:“掠影好像还是很怕我……” 可是他早就已经没有拿对方打火锅的想法了啊。 而且容昭带他共乘了几次过后,掠影也快习惯了给他当坐骑,基本没什么反应了。怎么刚才好像突然又应激了。 容昭身边关系近的人基本都对他态度很好,唯一跟他不怎么对头的就是之前的李明固。李明固已经算是被容昭解决了,但如果掠影是人的话,恐怕它就是剩下那唯一一个不对头的。 祝子翎以前并不在乎李明固这些无关人士的针对,倒是如今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喜欢容昭之后,反而有些在意容昭身边人的认同。这次想要跟容昭一起来见他那位母族仅剩的亲人,未尝没有这方面的部分因素。 因而如今发现掠影似乎又对他提升了戒备,祝子翎多少有点莫名的郁闷。 容昭哪里想得到这么弯弯绕绕的一层上,不如说他始终不认为祝子翎有什么可怕之处能吓到掠影,闻言失笑道:“翎儿难道觉得自己很可怕?” “掠影连我都不怕,上了战场看到层层叠叠的刀枪利刃、断臂残肢还要人来疯。刚才多半就是它自己又想一出是一出了,定然不是翎儿的问题。” “……”祝子翎也不好说自己曾经想过拿大白马打火锅,多半还被对方意识到了,又瞄了一眼马车后面白色的影子,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有机会他去找掠影谈下心好了。 带上毛团再给对方做个治疗异能保养,应该能让大白马化敌为友了吧…… 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喜迎谈心的掠影一路没再撒欢,老老实实地跟到城南的院子里,看到容昭和祝子翎下了马车,自己先默默跑到马厩去喝水了。 祝子翎也无暇再去想掠影的问题,到了目的地之后,便忍不住好奇地四处看了看。 “她就住在这儿吗?”祝子翎大致看了几眼,感觉这小院虽然五脏俱全,但着实有些简陋,布置清理得也有些粗糙,不太像是有女子居住的样子。 容昭摇了摇头,说:“这里是用来掩人耳目的,真正的位置是附近的另一处宅子,有暗道可以通过来。若有事要见面,便是霜月找机会从暗道过来,在这里见。” 那位表妹的名字叫做齐霜月,祝子翎已经知道了。 听了容昭的解释他领悟地点点头,旋即迟疑了一下,又问:“那……王爷之前两天是住在这儿?还是另外那边?” “在这边。”容昭顿了顿,看着祝子翎:“翎儿想要看看?” 祝子翎当即点头,容昭让手下去通知了齐霜月,便先带着祝子翎去了后院小楼二层的卧房里。 屋里不似外边那么简陋,但也只是普普通通。前厅的桌案上还放着笔墨纸砚,纸张尚还有些凌乱地散落着,看起来像是容昭离开后并未有人整理。 容昭见状怔了一怔,旋即脸色微变,不等祝子翎凑近去看,便率先大步走过去将那一堆摊开的纸卷归拢起来,放进了下面的抽屉里。 祝子翎只来得及扫到一眼纸上的笔迹,凌乱得难以辨认,他似乎从中分辨出了一个“羽”字,但不待细看,便已经被容昭给遮住了。 “王爷,这写的是什么?”祝子翎忍不住问,“不能看吗?” “……”容昭若无其事地绷着脸,说道:“只是我上回随手写的一些推论,离开得匆忙没来得及整理,如今没什么价值。” 祝子翎也没想太多,闻言便又看向了下一处。 容昭当初没有想到祝子翎会去皇宫堵人,因而离开这里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没有收拾,手下们也不能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随意进这间容昭用的卧房,于是凝固的烛台、凉透了的茶壶、柜子里临时的衣物等等东西都还原样地留在了房间里。祝子翎看着几乎就能大致想象出那几天容昭在这里住着的状态。 他忍不住伸手试了一下这里的床被,小声嘟囔道:“果然都没有王府里的舒服,王爷之前肯定没睡好吧?早点回王府多好……” 容昭沉默了一下,没能回答。 他确实没睡好,但跟床的关系实在不大,应该说完全是人的关系。当然如果提到人,那他就更应该回王府了…… 好在祝子翎只是随口抱怨,没有继续拿这事数落容昭的意思,心疼了一下这里不怎么好的住宿条件,顺手打开了窗子。 “这屋子也应该让人每天整理的,就这样关了这么长时间,未免也太闷了。” 容昭:“主要是之前我也没在这里住过,这一间一直空着,本身也不用每天打扫。这次没有提前交代,他们就不敢擅自行动。” “呆会儿我就按翎儿说的,让他们记得安排打扫。” 祝子翎闻言却是又沉吟了一下,说:“我觉得倒也不用了,反正王爷以后也不会再偷偷跑到这里来住了,对吧?” 祝子翎话中有话,容昭被他“恶狠狠”质问和求证的神情看得微微失笑,柔声附和道:“……嗯,翎儿说的对,没什么必要了。” 祝子翎满意地收回视线,推开窗户看向窗外,发现视线中出现了一匹熟悉的大白马。 “这里原来正好能看到院子,还有马厩……”祝子翎望着掠影低头喝水,结果被身上花里胡哨的装饰挡住眼睛,于是烦躁地甩头的动作,正想对容昭说可以让人把大白马身上的东西暂时取下来,就见角落里走出一个人,直接去到了掠影旁边。 那是一个打扮十分简练的女子,一头长发绑成简单的马尾,毫不拖泥带水,穿着也不是什么宽袍大袖,素青的颜色穿得清新而不寡淡,远远的看不清眉眼,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雨中挺立的新竹。 青衣女子走近了掠影,伸手似乎想要帮对方拿掉身上的累赘。虽然她的身形在女子中已经颇为高挑,但与格外高大的掠影一对比,仍旧显得相当娇小,让人感觉很容易受伤。恰巧掠影又是个总爱惹事的,对于陌生人相当不给面子,祝子翎见状不由有些替青衣女子担心起来。 然而在祝子翎惊讶的目光中,那匹让容昭手下许多人都感到头痛的大白马却是盯着青衣女子,似乎是观察了一会儿,接着不仅没有抗拒,反倒亲昵地把长长的脖颈伸过去,蹭了蹭对方。而且这个动作也做得十分有分寸,完全没有把有些瘦弱的女子挤得东倒西歪。 祝子翎看得不由地怔住了,疑问刚刚升起,接着便听见身旁容昭的声音:“霜月来了。” “……那就是表妹?”祝子翎反应了一下,有些怔愣地看向那举止亲昵的一人一马。 容昭:“是。既然她到了,我们下去吧。” 祝子翎跟着容昭往外走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窗外,青衣女子正抚摸着白马的额头,似乎是在笑。 想到掠影刚刚还远远地躲着他,如今却这么亲近这位齐霜月,祝子翎心里不禁冒出了些古怪的感觉,忍不住问容昭:“王爷,掠影和表妹的关系似乎很好?” 掠影是容昭的坐骑,平素除了容昭可以说谁的话也不听。它这么亲近齐霜月,想来至少也是接触过很长时间吧?这么一想的话,容昭和齐霜月往年大概也有很长时间是呆在一起的? 容昭并不知道祝子翎延伸出去的想法,听到这个问题微微点头道:“是不错。我刚找到霜月的那段时间,没有好的地方安置她,只能先让她女扮男装呆在军营里给我当小厮,平常做的事就是照看掠影。” “女子心思比较细腻,比起军营里那些马夫,掠影确实更喜欢她些,后来有一回掠影受伤也是她照看的,关系便越来越好了。” “这样啊……”祝子翎解了惑,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那时候王爷多大年纪?” 容昭想了想,“大概十六。” 容昭十六,那齐霜月就是十一二岁。以祝子翎现在的看法,这个年纪谈那些有的没的肯定小了点,但放在大启,其实也算不上小了。况且女扮男装什么的,简直是话本的经典情节。 祝子翎倒不是怀疑容昭跟齐霜月会有什么,只是因为实在在乎这个人,便在任何与对方有关的事情上,都容易不受控制地有点泛酸。酸的其实不是别的,而是见证对方那些过去岁月的不是他,和对方留下这段记忆的人不是他。 祝子翎之前没有想过这些,如今才发现自己原来相当贪心,贪心到甚至恨不得能占满容昭的所有过去和一切未来,让对方的所有经历都与自己有关。 祝子翎:“表妹在军营待了很久吗?” “只有三个月左右,”容昭微微蹙眉,“女扮男装还是太危险了,如果不是当时因为战事实在没有经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战局稳定之后我就想办法另外找了地方安置她。两年之后送她回了京城。” 容昭的话语简单,但祝子翎听着却是一下子感觉到了其中的辛苦意味。才十六岁的容昭一面要应对激烈的战事,一面还要为齐家遗孤的安全操心费力、提心吊胆。一边是万千将士和边关百姓的生死攸关,一边是母族的冤情血债和仅剩血脉,无论是哪边的压力都足以让人喘不过气,十六岁的容昭却是就这么承担了一切,一路走到现在,提起时的语气轻描淡写。 祝子翎听得却没法不心疼。 容昭之前从没在他跟前说过什么过去的经历,祝子翎以往虽然知道他曾经过得十分糟糕,但因为现在已经好过了,加上他自己也不缺惨痛的经历,故而一直没有仔细深想过。直到这回听到这只言片语,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心疼起来。 “王爷……” “嗯?” 容昭随口应声,突然被一具熟悉的少年躯体撞进了怀里,不由面色微讶地将人揽住,问:“翎儿怎么了?” 祝子翎把脸埋在他颈窝,闷声道:“王爷回去之后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好不好?” “……”容昭闻言顿了顿,“怎么突然要听这个……” “说嘛,我想知道。” 祝子翎抬起头,盯着容昭准备软磨硬泡。容昭沉默片刻,果然还是答应了。 祝子翎满意地又在他怀里蹭了蹭,抓着人的手还舍不得松开。却不料他俩耽搁了这一下,本打算前去迎的齐霜月已经自己先过来了。 “……表兄?” 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来,祝子翎闻声回神,这才跟容昭分开,转身看过去。 之前远远看的那一眼,只能看出这位气质清丽却并不柔弱,有种生机勃勃的坚韧挺拔,让人潜意识里便觉得不是那种姿容美艳的女子。但如今离得近了,祝子翎才发现,这位表妹的长相其实也相当漂亮,与容昭确实颇有些兄妹之间的相似之处。 容昭的长相是祝子翎见过最为俊美的,与他相像的齐霜月自然也是个大美人,好看中带了几分凌厉,不似容昭那般有威势,但也堪称光彩逼人。即便不施粉黛,一颦一笑之间也有些勾魂慑人的力量。 “霜月。”容昭冲她点了点头,又看向祝子翎,“这是……” “是表嫂吧?”齐霜月不等容昭介绍,便先出了声。她看了祝子翎几眼,淡淡一笑:“原来表嫂是这样的。” “……”祝子翎不怎么在乎称呼,但要是一直被人叫嫂子感觉还是有点别扭,向齐霜月打了个招呼:“表妹,不如,呃……你也叫我哥吧。” 齐霜月怔了怔,旋即有些为难:“可是表嫂看起来比我要小……” 祝子翎:“……” 好在容昭出声解释了:“翎儿大你几个月。” 齐霜月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以后就叫子翎哥了?” 虽然并不知道祝子翎会来,但齐霜月接受得很快,也没有什么反感的表现。祝子翎本来以为可能会出现齐霜月向容昭质疑他是否可信之类的事情呢,没想到对方居然完全没表现出什么疑问。 “表兄之前就说过,有机会就让我和子翎哥见面。”似乎看出了祝子翎的想法,齐霜月对他说道。“要不是我只能这么躲躲藏藏,我早就想见见子翎哥了。” 齐霜月并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既然容昭会带祝子翎过来,说明容昭足够相信祝子翎。而她相信容昭的判断能力,自然不会因此闹什么。 更何况虽然跟容昭的联系不算频繁,但她对祝子翎做出的事也有所耳闻,其实她早就很好奇这位了。 祝子翎闻言怔了怔,看了一眼容昭,倒是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出。 原来容昭早就向自己的亲人介绍过他了吗…… 祝子翎心里顿时又像被糖水泡了似的,发甜发软。他冲齐霜月笑了笑:“我也是想见见你所以这次才非要让王爷带我一起来的。你和王爷长得挺像的,很好看。” 互相认识过之后,他们也没有太多时间闲话家常,容昭很快问起了正事:“霜月,你说有急事要我帮忙,是什么事?” 齐霜月收起了笑意,沉默片刻,说:“我想参加选秀。” “什么?”容昭和祝子翎闻言都大吃一惊。 然而齐霜月并未因此改变神色,反而语气越发坚定道:“我知道表兄可以帮我安排合适的身份。”她毫不避忌地看向容昭:“我已经决定好了。” 容昭眉头紧蹙,脸上开始浮现出一层怒气,盯着齐霜月沉声问道:“你去选秀做什么?” “表兄难道不是已经猜到了?”齐霜月看着他,平静说道:“我要进皇宫,亲手杀了皇帝。” “……”容昭确实已经猜到了,对于永宣帝的恨意,齐霜月不比他少。他尚且更多想着为齐家平冤昭雪,但在齐霜月心里,恐怕更渴望的是杀人血恨。 以齐霜月的相貌,参加选秀多半会被选上,届时有了许多接触永宣帝的机会,伺机杀人确实很有可能成功。 但容昭没法赞同她这个计划。报仇的事有他就够了,当初他好不容易找到齐家唯一的幸存者,不是为了对方用这种方式去和那帮仇人同归于尽的。 容昭微微吸气,和目再睁眼看向齐霜月:“要杀他不需要你进后宫……” “我只想亲手杀了他。”齐霜月语气冷静地打断他,“我知道就是没有我,表兄大概也能做到。只要再过上五年、十年。” “但我已经不想等了。” 齐霜月垂下眼睫。 “我知道表兄一直在费力做很多事,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除了这次。”齐霜月声音沉沉,显得心意已决:“这次是个绝好的机会,正好我也等不下去了。” “若是我进了后宫和表兄里应外合,想必表兄以后也会轻松很多。” “有齐家、张家,那么多边关百姓的血,我选秀入宫又算得了什么。” “……”容昭听得沉默下来。 齐霜月和他不一样,他恨永宣帝,也恨蒋家,恨所有参与炮制了这桩冤案的人,而齐霜月的恨意绝大部分都给了永宣帝。 当年靖国公被判通敌叛国时,齐霜月是跟着父母在西北边关。齐家出事的消息比永宣帝的圣旨早一步传过来,齐霜月的父母意识到情况不妙,提前将她送到了至交好友家中,在官差来抓齐家人回京处决时,另外找了一具小孩儿尸体假装是齐霜月突发急病死了。官差急着复命,没有多查,齐霜月才得以在这桩灭门惨案中逃过一劫。 只是往后的日子她还是几经挫折。齐霜月父母的那位至交好友也是西北的一位将官,谎称齐霜月是远房侄女,养在自己家中。这位张将军和他的夫人对齐霜月很好,这才没使得这个几岁就知道自己失去了所有父母亲人的小姑娘直接崩溃。 只是好景不长,齐家人被冤杀后,北狄卷土重来,然而此时原本那些将北狄赶出大启的骁勇之将境况却大不如前,因为在靖国公手下打过仗屡遭攻讦,兵权和话语权被那些只知钻营的小人分薄许多。于是面对来势汹汹的北狄,大启的防线直接摇摇欲坠。 张将军便是上前线应对北狄的其中一位守将,本来以他的能力经验,并不至于守不住,然而因为他与齐霜月的父亲交好,朝中从上到下都处处刁难,皇帝派来的监军屡屡与他作对,粮饷总被克扣,前线需要的粮草又在记恨他的地方官员手里一再延误。 边关百姓仍然记得靖国公带领军士将北狄打得落花流水的景象,也相信张将军,原本都不畏惧一次北狄攻城,因而一开始大多没有选择离城逃跑。哪知道一开始的大好局面就这样步步被葬送,最终北狄围城时,再逃也来不及了。援军迟迟不到,张将军战死,北狄破城,尽屠大启之民。 然而这样的悲剧和耻辱并未真的惊醒那帮只知自私自利的小人。为免继续失城失地,最重要的是为免北狄会打到自己头上,他们不敢再乱做太多手脚,好歹让前线将士暂且止住了北狄的攻势。 但与此同时,面对朝中对之前败仗的问责,这些人毫不犹豫地把责任都推到了诸如张将军这样的人身上。 那些被他们用各种阴谋手段陷害,仍旧为了守护大启百姓战至身死的人,最终却成了致使这一切的罪人。 张将军和两个儿子都不幸在战场上牺牲,而将军夫人却因张将军怠忽职守而被贬为庶人,那些一手害死了张将军的人立刻又如同吸血蚊蝇一般蜂拥而上,逼死了将军夫人,将张家残余的势力家财掠夺一空。 齐霜月这个张家的“远房侄女”,直接被当成丫鬟卖了出去。 因为长相姣好,她不缺买家,很快被一个富商买走,成了那家少爷的丫鬟。然而那少爷是个有暴力倾向的,爱好就是打身边的小丫鬟发泄,齐霜月被打伤了许多次,直到终于有一次她没能忍住动手反抗,那少爷便倒霉得恰好被碎瓷片捅进了喉咙。 意外杀人后,齐霜月懵了一下,很快就扒了少爷身上的首饰钱袋,不等外面的人反应过来,开门就冲出去,钻狗洞从富商家里逃走。 她小心翼翼,凭借足够灵活的小孩儿身材躲过了追查,跑到了离得挺远的乡下。因为怕被人追查到,少爷身上的首饰她都中途扔掉了。只是即便还拿了点银钱,她一个小姑娘也没办法自己立足过日子。一个寡妇看她可怜,将她带回了家。 这寡妇其实还打着让她给儿子当童养媳的主意,不过寡妇和她儿子人还不错,相处过后,寡妇慢慢也将齐霜月当作亲女儿疼了。但就在儿子满十六过后,据说皇帝要建什么行宫,官府直接来拉人去服徭役,寡妇家没钱赎徭役,于是唯一的男丁直接被拉了走。结果两年的徭役刚过了一半,就传来消息,说儿子做工时脚滑摔死了。 寡妇本就身体不好,得到这个消息立刻就一病不起,很快便撒手人寰。 再度变成孤身一人的齐霜月很快被宗族从寡妇的房子里赶了出去,无家可归。 不止如此,十岁过后,她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即便是在都是熟人的村里,也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被人赶走后,立刻就有人想把她抓回家去,齐霜月凭着早年的那一点功夫底子躲开了这些乡野无赖,想要再回西北去。 这时候厉王容昭在西北带兵,重新狠狠教训了北狄的事已经逐渐传开了。齐霜月并不能确定这个和她血脉相近的皇子值得依靠,但她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然而要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安全地跋涉千里还是太难了,不光路费盘缠是问题,那些试图拐卖小孩儿的事情也防不胜防,尤其是她那张出众的脸,给她带去了极多的麻烦。 最后齐霜月被一家纨绔强行抓进府里时,干脆狠心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所幸恰好此时容昭带人来找纨绔这家人的麻烦,这一刀还没有下狠力。因为年纪小,还有容昭请钟老配制的药膏,才算是没有留下疤痕。 因为容貌与齐家人相像,容昭虽然并未立刻怀疑齐霜月的身份,但还是出手帮了她。齐霜月偷偷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容昭跟永宣帝看起来不是一伙的,便主动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相认后,齐霜月过得也并不算很好,只是物质条件上强了,实际却要隐姓埋名,隐藏容貌,仿佛自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她想留在西北,上战场杀北狄,但西北却有不少可能认出她的人,于是她只能离开,常年呆在僻静的院子里,不能外出。 她是个不能存在的人,因此不能再和任何人有亲近的关系,于是她只能控制不住地不断回想曾经有过的亲情,回想儿时的父母、张将军和将军夫人、那个收留她的寡妇,每想一遍恨意就愈深一层。 这恨意本事对过往命运的憎恶,但若要将其具现,毫无疑问会聚集在永宣帝的身上。 齐家灭族是因为永宣帝不辨忠奸,张家受冤是因为永宣帝纵容奸恶,寡妇没命也是因为永宣帝要修行宫横征徭役…… 齐霜月恨北狄、很那些陷害张家的小人、恨强行抓走寡妇儿子的恶吏,但最终所有的恨都会归结到永宣帝头上。 齐霜月不想给容昭拖后腿,所以哪怕她在这样的生活中恨得几乎快要发疯,也没想过随随便便就任性跑出去喊着要报仇。但如今碰到选秀这样近乎千载难逢的机会,齐霜月终于忍不住了。 每当从珍视之人死亡的噩梦中惊醒,她脑子里充斥的念头都是要亲手杀了永宣帝,杀了那些害了他们的人。 所以她之前很能理解容昭的疯病,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容昭那样也不奇怪。 齐霜月能理解容昭,容昭也能明白她的想法。因此这时即便想要劝阻,却知道自己恐怕说什么都没用。 倒是祝子翎终于从惊讶中缓过神来,问齐霜月:“真的有必要用这种办法吗?就算你进宫之后找到机会杀了皇帝,可靖国公的冤案还是没法平反,人们只知道皇帝是被人刺杀的,还是不会知道他都干了哪些坏事。” “……我知道。”齐霜月闻言沉默了一下,仍旧没有改变主意:“可他是皇帝。就算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恶行,皇帝也不可能自己下旨把自己灭族。他还是可以逍遥自在,再去残害下一个忠良。” “我只想让他付出代价,至于为祖父父亲他们平反,我相信表兄会做到的。” “可是……”祝子翎看了一眼容昭,见他始终眉头紧蹙,还是想方设法地劝道:“要用这种办法,还得进宫讨好皇帝,跟他虚与委蛇,这多恶心。” 齐霜月面如寒霜,“确实恶心,但只要能杀他报仇,我会忍住恶心的。” “……”容昭微微叹了口气,看着齐霜月:“你确定要这样?” 齐霜月毫不犹豫地点头,容昭眉头微蹙,薄唇轻启似乎是终于要同意了,祝子翎这时又突然说道:“可是……如果不管后果只是要尽快杀了皇帝,那其实不需要霜月进宫也能做到啊……” 齐霜月闻言一愣,旋即说道:“表兄直接带兵逼宫弑君当然不行……” “不用逼宫,”祝子翎摇摇头,“比安排你进宫还要简单。” “……”齐霜月并不相信,“子翎哥说的是什么办法?” 祝子翎看向容昭,觉得他应该知道是什么办法了。见男人眉间痕迹又深了些,薄唇微抿,没有说话,祝子翎摸了摸下巴,斟酌着说:“嗯……其实我们有让人产生幻觉甚至精神错乱的办法来着……” 接着祝子翎就在齐霜月怀疑的视线中讲了一个“偶遇奇鸟,发现那鸟是只妖精,可以读心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甚至可以控制人的行动”的故事。 祝子翎觉得既然容昭没有阻止他说,说明对方觉得可以让齐霜月知道异能的事,但容昭皱眉说明他或许还是不想让祝子翎暴露出太多特异之处,于是祝子翎就把所有事情都丢到了毛团身上。 而且妖精应该比他这种有异能的人更能让人接受吧。 对于祝子翎的故事,齐霜月一开始不信,但接着听他又说了不少例证,例如用吉兆诓骗永宣帝给美食城花了三十万之类的,逐渐将信将疑起来。 毕竟祝子翎给人的感觉十分纯良,不像是能短时间里编出这么多细节故事的人,而容昭更不会拿这种近乎荒谬的事情逗她玩。 只是想要就这么相信是真的也确实有点难。 齐霜月看向容昭,秀眉轻蹙,“表兄,王府果真有这样的妖精?” “……”容昭用余光扫了一眼真正的“妖精”,点了点头:“果真。” 齐霜月见状不敢置信,“既然这样,为何不让那妖精杀了皇帝,传位给表兄?” 容昭:“……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只是还并不保险。想要强行杀了皇帝可以,只是事后未必能万无一失。况且如今准备尚且不足,不会有人相信皇帝真的传位给我,这样一来,誉王晋王都会带着朝臣再生事端,后果不好预料。” 祝子翎在一旁跟着点头,说:“霜月,你不觉得比起简单杀了皇帝,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最好的报复么?靠那只鸟的能力,相信齐家这件事的真相再过不久就能大白于天下,到时候让皇帝夜夜都梦到齐家先烈,白天也见到鬼影,自己把自己慢慢吓死,这样你不觉得更痛快吗?” 齐霜月闻言愣了。 不得不说,祝子翎这话确实说到了她心坎上。她恨永宣帝,希望对方死得越痛苦越好。若是祝子翎说别的她或许不愿意为此多等,但如果是能让永宣帝更惨,她确实有些想要改变主意了。 看出她已经心动,祝子翎再接再厉:“到时候皇帝被先烈鬼影纠缠,说不定会大加补偿,还有可能到靖国公的坟前痛哭流涕、认错忏悔,发罪己诏让此事天下皆知。这样岂不是比你忍着恶心去讨好皇帝痛快多了吗?” “那只鸟就在王府,你还不相信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回王府,体验一下它的法术就知道了。或者下次我们带它一起来。” 齐霜月到底还是被祝子翎说动了,决定先确认一下祝子翎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有这样的神鸟,那她便不去选秀了,就专心给这鸟妖上贡,等到永宣帝自食恶果的那一天。 容昭没有想到祝子翎竟然用这种办法把齐霜月劝了回来,他略微有些后悔自己对齐霜月的安排还不太好,这时想了想便说道:“我查出了些可能替外祖父翻案的线索,要派人去江南进一步追查,那只鸟也会去。霜月,你要不要也一起去查这件事?” 之前是为了安全,齐霜月只能藏着,什么事都没法干。但这样将人日复一日地关着,对于齐霜月这样心里压着的事情本就多的人来说,难免会让人心思愈加偏激。不如让人出去走走,找些事情干。虽然江南那边不是他的地盘,但只要安排好人手,除非出现极小概率的意外,应该都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去江南?”齐霜月闻言一怔,微微皱眉道:“让那神鸟也去?万一它去了就不回来怎么办?本就是山野精怪,隔了那么远,还会按你们说的做吗?” 祝子翎立刻毫不心虚地继续胡扯道:“你放心,虽然它是妖精,但相当于是已经认主了的,肯定会听话的。去了江南我让它听你的话,它基本也不会不听的。” “不过它有时候爱偷懒犯馋,这种情况你教训教训它也没问题。” 就是这样一来,原本说让毛团挑自己顺眼人选的民主选择权也没了。 祝子翎默默在心里不怎么真诚地对毛团说了声抱歉。 独|裁就独|裁吧,还是先保证表妹不去犯傻比较重要。 并不知道自己又被祝子翎卖了的小胖鸟这会儿被一粒葡萄干卡住了嗓子眼,回想起当初被石珠卡住差点没命的惨痛经历,惊慌地甩着圆得看不出来的脖子一阵乱咳。 好在很快就没事了。 心有余悸的胖鸟不敢再吃,越发觉得最近有“刁民”想要害它。 等到主人和那个大魔头招呼它去见了一个新来的好看姑娘,毛团终于知道了这种危机感是从何而来…… 怀着敬畏之心来见识神奇妖精的齐霜月,只见一只圆滚滚不到巴掌大的毛绒团子,扑腾着短小的翅膀悲愤地发出了一声高啼—— “啾——!” 主人你居然要把我流放出京!! 发现自己竟然听懂了鸟叫的齐霜月:“……?” 第177章 虽然已经知道了这是只妖怪, 但毛团看起来除了圆得厉害,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乍然听到这一声鸟叫在脑子里响成人话,齐霜月还是惊住了。 不过看到毛团叽叽喳喳地向祝子翎控诉, 蹦来蹦去地给自己求情, 死皮赖脸地谈条件, 她很快就由惊讶变成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神色。 这小胖鸟真的是妖怪? 看起来除了会说人话,一点威胁人的本事都没有。还又馋又厚脸皮。 齐霜月原本对妖怪的一点敬畏之心彻底没了, 复杂地看着祝子翎说明情况后, 嘴上许了几个甜枣就哄骗好了毛团。 “反正冬天你在北边呆着受冻,不如跟这个姐姐去南边。南边暖和, 也不会饿着你, 在王府这几个月的水果点心各种供应也可以当攒着了,等回来就把差的那些补给你。要是事情干得好的话, 奖励更多。”祝子翎不理会毛团的抗议,一锤定音:“再说你也该干点活了, 好东西可不会让你白蹭。” 确认祝子翎不会回心转意,毛团本来有些郁闷,好在听到还有额外奖励,又重新振作起来,老老实实答应了,转头看向齐霜月,叫了一声。 “那我就跟你一起去南边了,你要好好给我上供……叽啾!”话没说完,胖鸟就痛得叫了一声。 祝子翎弹了它一脑袋, 冷声说道:“什么上供,去外边是你要听霜月的, 老实一点,不能乱跑,不准惹祸。不然你就别想回来了。” “……”毛团郁闷地飞到一边,背过身把头往翅膀里钻,留下一个圆滚滚的背影给他们,一副不满赌气的样子。 它如今也已经是只有见识的鸟了,知道话本里的精怪都是呼风唤雨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人碰上了不是害怕逃跑就是被害被耍。然而它在厉王府却没人怕,吃点点心还可能被祝子翎心血来潮抢走,想蹭点异能又容易被大魔头容昭恐吓,简直一点都没有妖怪的威慑力。 不过看在祝子翎有异能不是普通人的份上,毛团倒也就没觉得有什么,至少王府其他人对它还是挺恭敬的(手贱总想抓鸟的方简那种不算,忍不住就想摸它的丫鬟这种也不算),毛团觉得自己还是算个“受人敬畏的大妖怪”的。 结果现在来了个陌生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祝子翎竟然也要自己听对方的,毛团顿时就郁闷了。倒也不是对齐霜月有什么意见,纯粹是对自己地位下降产生了不满。 可惜祝子翎是没有心思哄它的,还觉得在他想尽办法劝齐霜月不参加选秀而是去江南的时候,毛团表现得不配合十分欠揍,当即就要把胖鸟抓过来继续强调南下“纪律”。 倒是齐霜月先一步拦住了他的动作。 “翎哥,不如让我先和毛团接触一下吧。”齐霜月看向祝子翎,“要去江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且到时候也只能我来跟它商量,先试试看能不能行吧。” 齐霜月已经不像一般闺阁少女有太多逗趣的心思,但对小胖鸟这样可爱又显得无害的小家伙也还是觉得挺讨喜的,而且对方提要求被祝子翎教训后扭头赌气的样子,竟让她不期然地回忆起了小时候,当初她和父母亲似乎也发生过这样类似的一幕。 齐霜月的情绪顿时起伏了一下。回想到已经模糊的画面里却越加清晰的父母亲的神情,想要去亲手杀了皇帝同归于尽的念头似乎再度被浇息了一些。再看那一团滚圆的毛球,也更多了点理解和怜爱的感觉。 她轻轻走过去,对埋头不看人的小胖鸟说道:“要是你跟我一起去南边,想要什么的话就和我说,可以的话我会尽力给你上供的,这样行吗?” 毛团知道祝子翎只会哄容昭那个大魔头,根本不会来哄它的德性,因此本来只打算自己生生闷气,没指望还有人来说好话。听见齐霜月的话,它一时有些惊讶,旋即一下子高兴起来,感觉终于有人能正视到他这个厉害大妖怪的威风之处了。 毛团很快把头抬了起来,扑扇着短小的翅膀飞到齐霜月跟前,黑豆眼里闪闪发亮:“真的?你愿意给我上供?” 齐霜月失笑,说:“一般的瓜果点心都可以,很贵重难得的东西可能就不行了。” “那也行,”毛团转了转眼睛,歪头想了想,又扇了两下翅膀,主动落在齐霜月的肩膀上,略带得意,“看在你态度还算端正的份上,去了南边我可以帮你做点事。” 齐霜月见状越发失笑,但还是顺着它说道:“……好。” 见他们俩这样便已经其乐融融了起来,祝子翎有些意外,但自然乐见其成。看齐霜月的态度,似乎是已经放弃去选秀的打算了。 接着三人一毛团便又简单说了几句去江南的安排,时间不早,便先安排齐霜月住下休息了。 毛团似乎对这个会给自己“上供”的人类很是满意,没有反对祝子翎让它跟着齐霜月的要求,站在对方肩上一起走了。 安顿好齐霜月,祝子翎看向容昭,说:“霜月看起来应该不会干傻事了,王爷现在放心了吧?” 容昭眼神柔和下来,轻声道:“嗯,多亏了翎儿。” 祝子翎:“这没什么,我不这样劝的话,王爷肯定也要想办法把霜月拦住的吧。” 却见容昭摇了摇头,“我不一定拦得住霜月。”他顿了顿,又说:“还是翎儿的办法好。” 这天发生的一整件事里,容昭仿佛都没能做什么。如今事情解决,一是因为祝子翎的主意,二是毛团确实有用处,而毛团其实也得归因于祝子翎。如果是容昭自己,没有祝子翎那种能更好地报复皇帝的办法,八成是不能把齐霜月给劝住的。 祝子翎闻言诧异了一下,旋即想到了什么。 如果没有他,容昭不能劝齐霜月改主意的话,那要是前世里也发生过这样的事,齐霜月难道真的入宫了? 祝子翎一开始觉得不会,但顺着这个思路,却是还真想到了疑似的人选。传闻后宫中极为受宠的妃子就那么一两个,而前世里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位新受宠的蕙嫔。据传蕙嫔是个长相极为惊艳的美人,入宫就立刻被得了皇帝的宠,本来只是无名小官家的堂亲,位分却升得极快。一年后怀孕,还未生育就被封了妃,只是孩子没能保住,但也并未因此受到责罚。 而之后再过没多久,还称得上壮年的永宣帝就病邪袭身,而且病得越来越严重,最后几个儿子都想夺权,也不知道永宣帝究竟是怎么死的。 容昭登基后,蒋皇后自尽,韦贵妃因参与晋王逼宫也被赐死,其他一些妃子因家族干系或多或少受了罚,唯独没受罚的似乎就是这位家世不显的蕙妃。 因蕙妃美貌,一开始还有容昭想将庶母收入后宫的难听传言,不过没多久这位蕙妃就突然病逝,容昭更是一个人都没放进后宫,连皇后都未立,那一点传言便自己平息了。 前世里倒是没有传过蕙妃和容昭,和齐家人的长相有三分相似,但祝子翎如今想起来,感觉这位似乎很符合是齐霜月选秀入宫的可能。 这样的话,永宣帝突如其来久治不愈的病,和最后不明原因的死亡,或许都有了解释。 蕙妃突然病逝,或许只是死遁后换了个身份。 如果真的是齐霜月,那也难怪夺位逼宫那时候的发展对容昭有利了。 只是如果真是这样,那齐霜月就是在后宫里忍着恶心对永宣帝曲意逢迎了两年,甚至还怀孕又小产,才终于大仇得报。 或许这样的代价对于灭门之恨、皇位之争来说已经相当划算了,但想到做出这种牺牲的很可能是齐霜月,是容昭的表妹,是齐家唯一幸存下来的血脉,祝子翎就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才刚知道齐霜月的事不久,但他感觉得到,容昭对于这个仅剩的真正承认的亲人有多在乎。容昭可以说用了最最小心的方式保护齐霜月,从当初的艰难到后来的越来越有希望。然而这个时候,却要看着她做这样的决定,承受痛苦付出这样的牺牲。 或许这对容昭的复仇计划完全有利无弊,甚至应该说是极为难得的机会,是一件大好事,但祝子翎知道,容昭肯定不会为此高兴。 他总是头痛,不小心就会发病,一次次重复着靖国公府灭门的噩梦。若是连唯一保下来的表妹还要又送到罪魁祸首的永宣帝身边,会不会因此出现新的噩梦? 即便最后齐霜月是成功脱身了,但那两年间,容昭会过得怎么样呢? 之前得知自己母后是因为被先帝下药才生产时去世时,容昭就因为自责自弃而发病。若是齐家唯一的血脉还要与永宣帝虚与委蛇、身处险境,受仇人侮辱,还因此怀孕堕胎,容昭又会自责成什么样? 回想起之前容昭发病时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的样子,祝子翎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不住伸手把身边的男人抱住。 “王爷,要是霜月真的选秀入宫了,你是不是会很难受?” 容昭一怔,回抱住他,但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片刻后说:“我不希望霜月这么做。” 虽然没明说,但祝子翎明白这就是会难受的意思,不由地又将人抱紧了一点。 “要是还有这样的事王爷要跟我说,”祝子翎闷声道,“就算劝不动,还可以用异能让人改变主意。” 或许是他自私,他知道之前要是他没出主意,容昭大概不会干涉齐霜月决定,很可能真的同意,哪怕觉得这不是个正确的选择。但他不会这样。 比起其他人的想法,祝子翎更在乎容昭,如果真的会给容昭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哪怕可能会不尊重齐霜月这样重要亲近的人,祝子翎也不会犹豫。 容昭隐约听出了祝子翎的这一层意思,沉默片刻,低头吻了吻少年头顶的发丝,“……好。” 齐霜月虽然来了王府,但十分低调,王府里的人也大多很有眼色,并不去探究。倒是王向和作为曾经跟在先后身边的人,看到齐霜月的脸隐隐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测。不过见容昭没有主动提,王向和也嘴巴很严地没有去问。 不过大多数人不傻,但还是总有少数没眼色的。尤其齐霜月长相极为出色,又正是妙龄,突然出现在王府,难免会引起某些方面的联想。 虽然容昭对齐霜月的安排很低调,但待遇却相当好,虽说还比不上对祝子翎的千依百顺,但在从前没有一个漂亮女子能得到优待的厉王府里,还是很引人注意了。 要不是齐霜月是跟容昭和祝子翎一起回来的,那只祝子翎养的球一样的胖鸟还会跟在齐霜月身边,恐怕会有更多人认为齐霜月是容昭从外面带回来的红颜了。 好在经过几次清理,又有了毛团这种鉴别忠奸的作弊器,如今王府里的人都还算有分寸,哪怕心有揣测,也没有闹出多少风声来。 见识过毛团的能力,以及容昭对靖国公一案调查的情况后,齐霜月终于决定放弃选秀入宫的打算,按照祝子翎的建议去江南追查线索。于是几人又仔细商量了情况。 容昭安排去江南种土豆辣椒的人,第一批前去做准备的已经出发,齐霜月正好可以跟第二批一起走。到了江南,她的重点是查靖国公的案子,但也可以时不时监督一下辣椒土豆的种植情况。 江南那边容昭没什么势力,因此安排可信的人手非常重要,而这正是毛团可以发挥作用的强项。到时候就也要靠齐霜月了。 虽然齐霜月是一介女流,但她从小就几经变故,并不缺能力和毅力。加上近年来不能出门,也熟读了许多书,不缺见识。而且她的性格也并非刚愎自用的那种,负责种植和追查的也都是容昭信任的能人,齐霜月即便经验不足,只要能听取他们的一些意见,也不可能把事情办砸。 安排好后,容昭就让齐霜月见了会随她去江南的那些手下。手下们对于这样一个年少佳人突然空降成自己的上司都心有诧异,但都没有去质疑容昭的决定。即便王妃那只宠物小胖鸟竟然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南下,感觉古怪的手下们也还是没有多问,只是忍不住有些天马行空的猜测。 “鸟冬天往南边飞难道不是自己飞吗,居然还要骑我们的马走?” “这种鸟又不是往南边飞的,我看说不定是王爷想趁机把鸟送走……” “王爷想送走,这鸟就听话跟着过来了?也没见用笼子啊。” “其实……我觉得王妃这只鸟好像听得懂人话……没准王爷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也说不定,这鸟确实机灵得过分,还是跟在王妃身边的。不是说王妃是神仙么,这鸟说不准就是什么神仙坐骑之类的……” “……那么丁点大还那么肥的坐骑?” “不是坐骑,神仙宠物那也不得了啊。” “那那个岳双姑娘就是神仙侍女?” “反正那模样应该确实当得起神仙侍女了……” 虽然这样猜,但这种言论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下属们内部八卦了一下,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做起了南下的准备工作。 眼看着齐霜月他们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祝子翎原本想着也拉来帮容昭查靖国公案的宋闻终于又有了动静。 这天是大朝会,祝子翎早起跟容昭吃完早饭,就懒散地靠在榻上打哈欠消食。听到仆人通报宋闻拿帖子上门拜访,怔了怔才醒过神来。 “是宋闻?请他去正厅吧,我换个衣服就过去。” 除了上回的信,宋闻已经几天没有动静,祝子翎本来以为还要等过上一段时间才会有新进展,或者得让容昭主动去招揽,却没想到今天对方又突然上门了。 不过偏偏是大朝会,容昭这会儿不在。祝子翎想让容昭亲自见见宋闻,于是想着呆会儿得尽量把宋闻多留一会儿,等容昭下朝回来。 祝子翎换好衣服去正厅后,宋闻已经等在那儿了。对方与之前的样子差别不大,不过祝子翎隐隐感觉那双异色双瞳更明显了几分,似乎宋闻没有再总用垂眸的状态故意遮掩了。 宋闻冲祝子翎一礼,道:“学生宋闻见过王妃。贸然来访,恕在下冒昧。王妃所赠的银镜实在贵重,在下思来想去,还是应该登门道谢,以示诚心。” 祝子翎摆了摆手:“没事,给了你帖子就是让你可以来,没什么冒昧的。” 祝子翎顿了顿,又说:“你上回那封信写得挺好的,我让王爷也看了,王爷也说不错。” 宋闻连忙拱手,但并不显惶恐,颇有从容的气度:“微末小才,不值一提,承蒙王爷和王妃厚爱。” 祝子翎不耐烦打官腔客套,直接又说道:“呆会儿等王爷回府,让王爷见见你如何?” 宋闻似乎并不意外,笑了笑答:“若能有幸见到王爷,在下求之不得。” 祝子翎见状眼眸微亮,听宋闻这意思,似乎是本身就有给容昭效力的打算了? 拉人的进度似乎比之前想的还要顺利,祝子翎挺高兴,让人上了一些点心零嘴,跟宋闻边吃边随便聊。 祝子翎对吟诗作赋什么的早就没兴趣了,于是他俩能聊的除了点心的味道,基本就是过去有些类似的经历。 祝子翎已经不把那些很久远的事情当回事了,说起来也比较无所谓,倒是宋闻明显还有些在意,不过见祝子翎说得坦然,他也渐渐放下了包袱,说了许多的过往经历。 “我这双眼睛,生来便被视为不详,唯独我生母一直跟我说,一绿一灰的眼睛也很好看,并不是不详。”或许是被祝子翎同病相怜的经历触动,又或许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宋闻垂眸将从前一直没有对人提过的经历也都说了出来。 他生母是地位低下的舞姬,生得貌美,确实迷住了那位宋三爷,不仅将人赎身娶回家,还想要给人平妻的位子。不过宋家的老太爷老太君自然不会允许宋三爷这么干,最后宋闻生母只是个侍妾。 虽然是妾,但因为受宠,宋闻生母的日子一开始也不算太难过,虽然有婆婆和主母磋磨,但碍着宋三爷,也没有太过分的举动。 直到宋闻出生,天生异瞳被视为灾星,宋家当时就想把他淹死或者扔了,甚至想连生出他的人一起除掉。 宋三爷本来很期待这个真爱生下来的儿子,但发现是异瞳灾星后立刻就厌恶起来。是宋闻生母死命将孩子护住,宋三爷到底舍不得自己爱的女人,才勉强把宋闻保了下来。 有生母护着,宋闻前几岁的日子过得还勉勉强强。虽然宋家其他人都厌恶针对他,但母亲给了他足够的爱和包容,这才得以让他即便天天被人骂成灾星,也没有精神随之崩溃。 在宋闻小时候被排斥针对辱骂之后,他母亲总会告诉他,异瞳并不是什么灾星,其实他的眼睛很好看。 “别人都只有一种颜色的眼睛,小闻的眼睛有两个颜色,这不是怪,反而是老天爷额外送你的礼物。其他人都只能让人看到一种宝石,你却有两种。” “小闻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墨绿的像翡翠,灰黑的像山石,一点也不吓人。你只要自己看一看就会知道了,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可能是灾星呢。要是你能看到就好了,只要看清楚,” 因为生母的话,小时候宋闻一直想要清楚照出自己的眼睛,看一看是否真的如此。只是水面会荡漾,铜镜颜色暗沉,以至于宋闻从来没有能看出过自己的眼睛有母亲所说的那种美。 宋闻生母不止一次叹息过,要是有那种极为珍贵的水玉琉璃镜就好了,听说那种镜子极为清楚,能将人照得纤毫毕现,肯定能让宋闻看清自己的那双眼睛。 可惜这种水玉琉璃镜宋家都没有,宋闻更没有办法接触到了。 到后来年龄长大,宋闻开始意识到这或许只是生母安慰他的借口。他并不相信自己是灾星,但也不再相信自己异瞳的眼睛好看。 再之后,就是他意外染上天花,传染给了生母。 当他好转过来,发现母亲却已经病重的时候,被挤压了多年的屏障终于崩溃,几乎不得不相信自己或许真的是所谓的灾星,然而病榻上的人还是笑着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他不是灾星,有一双很珍贵很好看的眼睛。只要能认真看清楚这双眼睛,就不会有人觉得这是灾星的象征。 “小闻,不要相信别人说的那些话,”宋闻生母最后还抓着他的手这样叮嘱,“一定要找到镜子自己看,看了你就会知道,这双眼睛,是多么难得的美……” “所以……你才会花那么多钱去买银镜?”祝子翎听完大概,有些惊讶,又有些复杂。 “是的,”宋闻点头,“真正的水玉琉璃镜价值至少万两,而且有价无市,我本以为想要实现母亲的嘱托还遥遥无期,没想到不羡仙美食城赠送的礼品银镜竟然那么清楚,便想要花钱买一个。” 生母离世后,宋闻的处境一落千丈,但因为生母之前的关爱和临终前的话,他虽然还是不信自己的眼睛是好看的,但也没有真正自暴自弃将自己当作灾星,只是越加隐忍,开始刻意遮蔽自己的异瞳。 虽然说不相信,但生母一次次夸赞开解的话还是印在了宋闻心里,其他人的针对打压,更激起了他的怒意,让他一直保持着看清自己双眼的愿望。 因此在发现美食城的银镜清晰度十分惊人后,哪怕几十两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笔相当庞大的支出,他还是想办法花钱买了一面最小的镜子。 只是没想到刚买到就恰好碰到了宋一飞,镜子不慎被打碎,当时宋闻虽然面上不显,心头的恨意已经再度冲上了一个台阶。只是没想到柳暗花明,会碰上祝子翎帮他解围,甚至送了一面更好的镜子给他。 “其实我现在已经知道异瞳是到底怎么回事了,跟灾星无关。只是……母亲一直想要我能看清自己的眼睛……”宋闻眼睑微微抖了抖,过了会儿才又抬起头来,对祝子翎说道:“为人子女,不能不完成父母的心愿。所以王妃能送那面镜子给我,对我来说真的是十分感激。” 那面镜子确实清楚,他终于头一回知道了自己的异瞳到底是什么样子。并没有像母亲说的翡翠秀丽,山石巍峨那样美。 但他终于看清了。 看清了眼睛,也终于看清了自己。 只不过当他带着镜子,想要去告诉母亲他现在可以看清自己眼睛的时候,却被宋家拦在门外。于是原本刚刚萌芽的念头一下子更深了。 这个念头让他给祝子翎递了那封信,也让他最终今天来到厉王府。 因为他需要正视的已经不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自己的野心了。 事实上选择厉王是一步险棋,至少明面上看,除了真正起兵造反的情况,其他时候厉王比起誉王和晋王都有明显劣势。 但毕竟富贵险中求。他的野心需要的是庞大的收益,誉王给不了,晋王大概也给不了。反倒是一直被人在夺嫡竞争里略过的厉王,因为祝子翎这个本来没人看好的男王妃,如今竟然可以看出许多有意思的地方。 手握重兵这点不用说,原本厉王最差的名声,竟然因为和祝子翎相处恩爱而不声不响地逐渐转变。而祝子翎开的这个美食城,更是有许多非同一般的东西,例如玻璃、银镜、番茄。虽然看起来尚且并不与政治民生特别相关,但宋闻却隐隐有种后续远不止如此的预感。 这些新奇特别的东西,弄出一两种可以撞大运,但一样接一样的出现,说明未来会出现更多的可能性相当之大。哪怕都是不能直接影响民生的东西,但一大堆加起来,也很可怕了。 至少单看这个美食城就知道,厉王一方以后财力方面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宋闻斟酌过后,就决定要下这个赌注了。而且从上次和祝子翎见面时的情况来看,对方似乎本来就有些招揽他的意味。虽然有些想不通他这个一般人眼里的灾星怎么会引起厉王府的注意,但宋闻也并没有太往坏处去想。毕竟无论是招揽还是被招揽,大家都要斟酌考虑,判断价值。 宋闻唯一有些拿不准的就是容昭的状态是否稳定,好在至少祝子翎对他的态度比较友好,于是他特意挑了大朝会这天,好先根据厉王府的情况判断一下,再正面接触容昭。目前看来,容昭似乎也并非特别残暴,厉王府的气氛并不特别肃杀。以及祝子翎在王府的待遇应该确实很好,侍卫仆人们都显得非常尊敬殷勤。 宋闻观察过后,心里的天平已经越来越倾斜,情绪也放松了些。没有说心里这些盘算,转而道:“世人多人云亦云,愚昧不堪,在下这样的异瞳实则只是一种无关痛痒的小病症,却只因不同于常人便要被视为异端灾星。甚至于王爷那样战功赫赫、安邦定国的功臣,只因多杀了几个敌军、处死了几个尸位素餐的蛀虫,反倒要受无知之人指责。” “只不过愚民虽愚,却也怪不得他们。这世上大部分人每日辛苦劳作也只是顾个温饱,偶有闲暇议论几句传闻,不过是苦中作乐,哪有心思精力去分辨真假对错,总不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传了什么就是什么。若非如王爷王妃一样让他们亲眼看到事实,哪里改得到对的道上来。要怪也只能怪如今就是这样颠倒黑白的世道。” 祝子翎听得眨了眨眼,略微好奇问:“那你觉得怎么样的世道才是好的世道?” 宋闻顿了顿,说:“好的世道,恐怕要到人人都无需再为温饱劳心,老少皆读书明理,且口头上行恶事酿恶果也能被约束惩处,才有可能吧。” 说完他又忍不住微微叹气:“这样的世道或许也只能想想吧。” 祝子翎想了想,说:“确实,就算能达到这样,至少也还得几百上千年吧。” 宋闻摇头笑了笑,“是我扯得远了,王妃见谅。” “这倒是没什么,不过等会儿你可以跟王爷说说这个。”祝子翎看了看天色,说:“王爷应该快回来了。” 虽然他觉得宋闻说的没什么不对,不过在当下或许也不一定合适,祝子翎还是想着应该让容昭来考察对方的政见。听宋闻的意思,如果他拿出土豆这样的高产作物里,可能很容易吸引对方入伙,不过决定权还是要交给容昭。 祝子翎转向了简单一点的话题:“你说你的异瞳是一种病?” 宋闻点头,“虽然冷门,但医书上确有记载。除了眼睛颜色有异,并无其他症状和影响。” “没有其他症状和影响?”祝子翎闻言忍不住问。 宋闻:“应是没有。在下从未无故感到不适,医书中记载也没有。” 祝子翎说道:“那或许这也不是病,只是一种几率很小的特殊表现呢?” 据他在未来世界的了解,虽然不知道异瞳到底是什么原理,但似乎是有一些独特的表征其实不算病来着。 当然,如果是病的话,不知道用他的异能能不能治? 想到宋闻以后很可能是容昭的左膀右臂,若是真有什么病症自己多半要想办法帮忙治,祝子翎便忍不住起了些好奇心,想要试着验证一下。 “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眼睛?”祝子翎问道。 宋闻一愣,感觉不太好,又不好拒绝,最后见祝子翎迟迟没有改口放弃的意思,只能点头。 祝子翎于是走近了点,先假装随便看了看,然后问:“那个,要我帮你判断一下是不是病吗?按一下太阳穴就行。” “……”宋闻越发僵住,总感觉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就算祝子翎是个男人,但也是王妃,现在这个距离倒还好,但身体接触的话,未免有些瓜田李下之嫌。 但听到祝子翎说帮他判断是不是病,宋闻惊讶之中又不由地有些意动。 厉王妃身上似乎确有不少奇异之处,万一他真的能判断出来呢?即便投效了厉王,以后也不可能随意提出见厉王妃,或许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迟疑了片刻后,宋闻还是咬牙答应了:“那就麻烦王妃了。” 祝子翎完全不像对他有点什么别的意思,加上现在厉王不在,判断一下病症应该不会有问题。 与宋闻的纠结咬牙不同,祝子翎完全没想那么多,见他答应了,就又走近了点,隔着半步的距离伸出手,轻轻碰上对方太阳穴处的皮肤,停留了片刻。 异能流经进去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快速消耗的反馈。 看起来确实不是病? 祝子翎反应了一会儿,大致有了判断,正要将手放下,心头却狠狠一跳,感到仿佛有一股无形压力袭来,忍不住迅速回过头去。 一袭玄衣绣金龙纹朝服的容昭不知何时站在了好几丈开外,发丝和衣袍都像是被沉沉黑云压着,闷得人喘不过气。 “翎儿,”男人轻轻开口,声音却隔着这么远沉沉地传进耳朵里,“你在干什么?” “王爷?”祝子翎见状面露错愕,旋即皱起眉,“你怎么了?” 难道是朝会上出了什么事,容昭怎么仿佛一副受了刺激要发病的样子? 见祝子翎还一脸若无所觉地站在原地,身后半步便是那个极为受他欣赏的宋闻,两人的身影几乎重叠,容昭忍不住闭了闭眼,脑海里禁不住又浮现出刚刚过来时看到的画面—— 两人面对面站得极近,祝子翎甚至亲密地伸手捧住对方的脸。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两个人几乎是发丝重叠、呼吸相闻的距离。宋闻的手没有碰祝子翎,但却紧握成拳,看起来仿佛紧张又期待。 他们在做什么? 那样近的距离,容昭很清楚只要一伸手,就能让祝子翎跌进怀里,把人圈住。然后少年柔韧的腰肢会软软地贴过来,舒适的体温会隔着衣料传递,心跳和呼吸声会在只属于两个人的空气里循环。 而在他和祝子翎那些已经逐渐习以为常的亲密状态中,祝子翎纤长的手也只会揪紧他的衣襟,不会捧着他的脸主动凑近。 他们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容昭脑中的回忆与刚刚看到的画面甫一重叠,便感到脑中一阵轰鸣刺痛,从心肺到大脑,五脏六腑仿佛都开始火烧火燎地抽疼。 原来知道祝子翎喜欢上其他人他会是这种反应,原来真的看到祝子翎疑似和别人亲密会是这种感觉…… 容昭双眸紧闭,不着痕迹地咬牙,发现自己当初自以为还能给祝子翎留选择留退路的想法究竟有多可笑,有多自大。 他怎么可能忍受得了祝子翎跟别人在一起。 就是仅仅一丝发梢一缕衣袖,也绝不能有任何人可以碰。 “王爷?你没事吧?”祝子翎见他反应古怪,忍不住担心起来,提步想要跑过去,不料眨眼之间,玄色身影便如同一阵风似的掠到了跟前。 容昭眼里猩红血色翻滚,内力没了章法地狂乱倾泻而出,衣袍无风自动,裹挟着肃杀的冷意瞬间让这一片空间陷入了近乎死亡的窒息感中。 宋闻从头到尾都没能反应过来,这会儿被容昭饱含杀意的一双血眸盯着,禁不住感到一阵从心底蹿上来的恐惧。然而恐惧太过,甚至连呼吸都动弹不得。 祝子翎也被容昭猝不及防的发病狠狠惊了一跳,好在即便这时容昭的冷意和压迫力仍然没有冲着他来,祝子翎迅速回过神,担心容昭真的失手把宋闻给杀了,连忙冲上前去拦在了两人中间。 “王爷?我在这儿,清醒一下。”祝子翎拦住容昭,慌忙把异能送进他身体里。 然而以前百试百灵的灵药这次却似乎没了效果,容昭没有真正动手攻击的动作,但汹涌的冷意和压迫却不减,眸中血色也并未淡去。 祝子翎见状越发心焦,不断加大异能的输出,过了片刻后,容昭终于从宋闻身上挪开视线,看向了祝子翎。然而那双紧紧盯着他的双眸里,不受理智控制的部分却反而越来越汹涌。 “王爷?”祝子翎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好转,担心地又叫了一声,接着便感到手臂一痛,被容昭紧紧地抓住,几乎要掐进肉里。 “唔……”祝子翎眉头紧皱,疼得出了一声,容昭似乎是听到了,手上的力道瞬间又放松下来。但那一声痛音似乎仍然没有让他好转,相反似乎还刺激了什么。很快祝子翎又猝不及防地轻呼了一声,突然间被容昭拦腰抱起,接着耳边风声一掠,眼前景色一晃,不知怎么就到了卧房里。 发病状态下的容昭仍然认得出祝子翎,但到底不如细致小心,祝子翎被迫倒在榻上,被人用力掐住腰时,几乎难以反应过来。 容昭……这是要做? 之前明明都是亲近过头就发病了得停下来,这次为什么莫名其妙发病还能进一步? “王爷?”祝子翎眉头紧蹙,伸手想要推开他,“王爷,停!你冷静一下!” 容昭现在的举动换个情况恐怕能让他喜出望外,但现在偏偏是发病了。他的异能似乎都没用,这要是真做什么岂不是会更严重,万一搞得人真的彻底疯了怎么办? 祝子翎既忧心又焦虑,然而容昭见他抗拒,眸中神色越来越深,终于化成一片近乎浓稠的黑雾,遮蔽了所有理智。 之前愿意点到为止的亲密,翻来覆去地招惹,现在真正结合却又开始抗拒……果然,他的翎儿不是真的爱慕他,又或者,是现在找到了另一个真正喜欢的人? 可惜,就算祝子翎不喜欢他,他现在都不可能再放人离开了。 就算不愿意,祝子翎都休想再有机会从他身边逃走。 祝子翎不断想要用治疗异能让容昭冷静下来,然而始终徒劳无功,又不敢用精神异能,怕会更加刺激到对方的病情。然而以两人体格的差异,他微弱的抵抗根本没法抵挡男人进攻的动作。 室内的温度很快如同室外正午烈阳一般升高,直至灼烧起来。 * 容昭带着祝子翎突然离开,正厅里的宋闻顿时松了一口劲,双腿一软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大口地喘起了气。整个人后知后觉地冒起了冷汗。 虽然至今还没明白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厉王的恐怖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难怪有人说这位是修罗煞星,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本以为厉王并非传言中那么凶戾无常、有危险性,然而如今看来,这位似乎还是非常不稳定,虽然投资收益可能很大,但风险也极高,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原本已经决定要投效的宋闻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他不是个不敢赌的人,但绝对是一个善于权衡利弊的精明人,没有什么会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他深呼吸了几下,稳住了情绪,不让自己因为残余的恐惧露出丑态,这时接到消息的王府护卫才终于赶了过来。 “王爷王妃呢?”萧越铭扫了一眼,眉头紧蹙问道。 看到了情况的仆人也还打着哆嗦,说:“王、王爷把王妃带、带走了……” 萧越铭知道祝子翎能让发病的容昭冷静下来,闻言脸色微缓,没有心思多管宋闻,立刻循着痕迹继续去找容昭。 没多久,一群人到了两人的卧房外面。 “……” 面对着紧闭的房门,一群人的动作都一下子僵住,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第178章 “……头儿, 咱们要进去么?”差点就闯了门的暗卫僵硬地看向萧越铭。 “……”萧越铭沉默了一下,转头问院子门口值守的护卫:“刚才王爷回来了?是什么情况?” 护卫脸色怪异:“王爷轻功太快,属下没、没怎么看清……只知道像是带着王妃一起进屋了……” 换成其他人,这种心急火燎的架势大概只能是奔着洞房去的, 那他们也不用掺和, 立刻就可以就地解散了。然而偏偏是容昭这个疯病还没治好的, 这会儿两个人关在屋子里没准更危险呢? 萧越铭看着紧闭的卧房大门,一时间简直感觉比以往面对发病攻击性极强的容昭还要头痛。不进去吧, 万一容昭就是严重发病, 连祝子翎也不认了,关在屋子里伤人伤己怎么办? 但话说回来, 容昭之前发病能因为祝子翎清醒过来, 这次也没当场发作,反而是莫名跑了这么远把人带回卧房, 又确实有点像是另外一种意味。 要是进去之后,其实什么事都没有, 只让他们撞见了某些不该看的…… 一想到那个场景,一贯正经分明的萧越铭头一回感到强烈的尴尬,踯躅了片刻,到底还是觉得安全为上,准备至少先敲门问问,看看情况。 不过就在他指节叩上房门的时候,在习武之人灵敏的耳朵里,刚发出一个音节的沉促敲击声下,还掩盖了一声暧昧的低喘。 萧越铭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以他多年战场厮杀的经验, 这绝不是受伤时的那种痛呼。 “头儿?”其他暗卫看他再度停住,忍不住投来疑惑的视线。萧越铭维持着神色, 放下手,面无表情地转身道:“屋子里都没什么大动静,王爷应该没发病,不用进去了,退到院子里守着就行。” 暗卫们的武功不如萧越铭,闻言都还有些犹豫:“王爷真的没发病吗,那刚才在正厅的人怎么会吓成那样……” “……”萧越铭绷着脸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要说祝子翎能治发病的容昭只是多了一点其他人需要非礼勿视的副作用? 好在这种无从开口的窘迫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没多久以暗卫们的耳力也都能听到某些声音了,众人齐齐脸色一僵,纷纷息了声,神色古怪地自觉默默退到了院子里。直到听不见声音了,才莫名的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容昭疑似发病,惊动的人自然不只有这些暗卫。不仅王向和急匆匆赶了来,齐霜月也因此担忧得忍不住露面了。 她是曾经见过容昭发病的状况的,哪怕大概帮不上什么忙,也没法继续坐得住。好在王向和对她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因而同意了让她同行,并且尽力安抚了几句。 他们比萧越铭等人的行动要慢上两步,同样先去了疑似事发的正厅。 这时候被晾在一旁的宋闻已经基本恢复了镇定,并且已经推翻了这几天的决定,不准备再跟厉王这一派接触了。 固然投效容昭的收益可能会很大,而且一般大概也不会恰好撞上容昭像方才那样发病,但他认为以他自己的能力和野心,如若要选择投效,定然是要成为容昭足够倚重的心腹的。这样一来,往后跟容昭直接接触的时候肯定不少,只要再倒霉碰到一次容昭发病,就很可能真的没命了。 虽然除了容昭,誉王晋王他也看不上,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比起出人头地证明自己,聪明人都知道还是保命最重要。 见厉王府的人都在因为容昭出事而慌乱忙碌,宋闻犹豫了一下,便准备干脆趁此机会离开。正好得知王向和这位王府大管家过来了,宋闻便要过去告辞。 然而走了没两步,宋闻便不知不觉停住了步子,目光不经意地瞥到王向和身边的人时,整个人便彻底定住了。 齐霜月打扮得很简单,头上没有珠钗,脸上未曾覆粉,长发只简单梳成髻,藕粉色长裙也不见什么花纹。但就是这样,一张脸却仿佛比天边月色还要更清润剔透,阳光下白得让宋闻看得一阵炫目,白得晃眼。 齐霜月面色并不好,眉间隐隐含着忧色,并未注意到有人紧盯着的目光。得知容昭带着祝子翎离开后,就心焦地和王向和继续去了解情况了。 宋闻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痴痴地盯着齐霜月,都忘了自己本来是打算去找王向和告辞离开的。 直到人彻底离开视线,他才终于慢慢回神,听到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原本打算远离容昭这个危险人物的念头也一下子滞住,悬空,变得犹豫不决。 宋闻深吸了一口气,拉住旁边的一个仆人,问:“刚才来的那位姑娘是谁?” 仆人一愣,反应了一会儿,尴尬道:“不好意思,宋公子,小的也不认识那位小姐。” 宋闻听得一怔,皱起眉:“她不是厉王府的人?” 仆人确实不知道齐霜月的来历,哪怕私下有一点传闻,也不可能详细去跟宋闻这个外客说主家的事,因此只是答道:“小的确实不清楚,宋公子想知道不妨的话去问问王总管。” 宋闻无法,只能暂时放弃了。不过他原本打算加紧离开的念头这会儿是彻底烟消云散了,又找人问王向和在哪儿,还有容昭和祝子翎的行踪。只是这会儿王府里管事的暂时没人有空管他,于是宋闻干脆自己在正厅里坐着等了起来,也不嫌这地方给自己留下心理阴影了,满脑子都在想着刚才惊鸿一瞥的女子。 按理说厉王府并没有女眷,但看王向和这个王府总管的态度,她的地位应该不低,不会是什么大丫鬟之类的身份。可厉王府向来没什么外客,容昭和祝子翎也没有关系近的女性亲属。真要说的话,那女子最有可能的身份似乎就是王府里的妾室了。 但按照容昭和祝子翎的恩爱传言,厉王府的后院中应该就只有一位男王妃才对,怎么还会藏着一位看起来很受宠但没有名分的女子。 宋闻试图以此来否定这个让他心堵的猜想,但又忍不住觉得,以他刚才所见的那种美貌和气质,厉王若真是动了心思也完全没什么奇怪的。兴许女子被带进厉王府也就是这几天的事,甚至可能还是瞒着祝子翎的,因此仆人们还不知道这位的身份来历,外面传的还是厉王和厉王妃恩恩爱爱。 想到这儿,宋闻越发心里堵得慌了,但旋即又觉得,如果只是一般的红颜妾室,王向和这个王府总管的态度似乎也没必要那么照顾,更不该让人出来见到外客。兴许事情也不是他想的那样。 宋闻一肚子的纠结,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干脆决定不把事情搞清楚就不走了。 这一等就直接从正午当头等到了日落西山,宋闻连饭都没被招待上一顿,只有下人送来的点心。中途王向和倒是过来招待了一番,可惜宋闻仍然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宋公子想问那位姑娘?这……实不相瞒,老奴也不清楚,只知道是王爷王妃请来的贵客。”王向和听到宋闻的问题心中警惕,笑着推脱道:“宋公子想知道,恐怕只能亲自去问王爷和王妃了。” “那不知在下何时能见到王爷和王妃?”宋闻闻言顿时急切道。 “……”王向和面色僵了一下,轻咳道:“王爷王妃……咳,现在有事在忙,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无暇招待您了……” 宋闻眉头紧蹙,虽然想不出容昭和祝子翎是在忙什么,但回忆起之前容昭的可怖模样,也猜到王向和应该并不是故意推脱。只是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咬牙说道:“那在下就自己再等一等,王总管不必费心招待了。” 他现在非得尽早知道那位姑娘的消息不可。 王向和闻言惊讶,但劝不动他,便也只能随他去了。 “王爷王妃不在,咱家也不好做主摆膳,只能上些点心填填肚子,还请宋公子多担待。不过再过一两个时辰,王爷王妃应该就有空了。”王向和说。 宋闻于是就这么准备等一两个时辰,哪知道一直到了日暮西斜,还是没有见到容昭或者祝子翎的人。 再去问王向和,王向和神色也十分尴尬:“老奴也没想到会这么久……这,天色已晚,宋公子不如先别等了,日后再来?” 没得到答案的宋闻还是有些不甘心,但大晚上的,再赖在人家府上等人见客确实颇为失礼。硬是又坐了一刻钟之后,宋闻只能蹙眉起身告辞了。 “劳烦王公公了,在下这便告辞,明日再上门拜访。还请公公代我问候王爷王妃。” 总算送走了宋闻,王向和一边心中狐疑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打听齐霜月,一边看向还在“忙”的容昭和祝子翎卧房的方向,脸上忍不住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神色。 他和齐霜月得知容昭发病的事,着急忙慌地赶过去之后,在萧越铭等人僵硬的解释里,花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暗卫们也不好意思直说主家的床笫私事,当时的气氛那叫一个尴尬。 齐霜月虽然飒爽,但毕竟也是个姑娘,反应过来后勉强维持着神色,连忙就脸色微红地走了,倒是王向和惊讶过后很有些喜意,还高高兴兴地让人给守在外面防备有意外发生的暗卫们和其他下人们发了酥糖鸡蛋点心。 不过王向和以为一两个时辰暗卫们应该就可以散了,哪知道到了晚饭的点,卧房的大门依旧紧闭。容昭还没露面,这些人还得饿着肚子继续守着。 以至于本来高兴的王向和都忍不住纠结担忧起来——容昭该不会还是发病了吧,这么长时间祝子翎那个身板受得住吗? 到后来王向和都忍不住想去敲门了,所幸萧越铭等人的神色终于放松了,含含糊糊地说道:“应该没事了……” 祝子翎感觉自己浑身发软,好像要散架了一样,哪怕有异能都抬不起力气来。所幸除了从里到外的疲倦,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祝子翎忍着直接睡过去的倦意,打起精神努力睁大眼睛去看身边的人。 “王爷?”感觉到容昭慢慢平稳下来的呼吸,祝子翎轻轻叫了他一声,抬头望过去,“你现在感觉还好吗?让我看看。” 片刻后,一道低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我没事。” 祝子翎勉强伸手按住男人宽阔的肩:“你低头……让我看看。” “……”容昭抿了抿唇,俊美的脸上显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轻轻抚了抚祝子翎的耳鬓,依言低下头,但还是忍不住问:“翎儿……不生我的气?” 祝子翎没有回答,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和眼神,又聚起异能探了探,这才放松下来,懒懒地又瞥了容昭一眼,说:“谁说我不生气。” “……” “翎儿,”容昭薄唇微动,想要说什么,又被祝子翎不满的声音打断:“前面王爷就已经有清醒意识了吧,都叫你先停下让我看看了,居然装作没听见!还来!就没想过万一真的会加重病情怎么办?” 容昭本来得知祝子翎生气了面色沉郁,听着祝子翎的数落眉头紧锁,然而到了后面却听得怔住,忍不住道:“翎儿……气的是这个?” 不是气他对宋闻起了杀心?不是气他在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迫占有了对方?不是气他借着发病宣泄私欲? 祝子翎也皱起了眉:“这个不应该气?你是不是还没认识到错误?” “……”容昭迅速示弱:“没有,是我错了。” 祝子翎冷冷地哼了一声,可惜因为身上有气无力,腔调又软又黏,听得容昭体内刚刚平复的血气又躁动起来。 感觉到变化的祝子翎面色顿时变了变,瞄了容昭一眼,小心往后缩了缩,撇了撇嘴道:“不要了,我累了都。” 本来祝子翎对跟容昭亲近是很愿意而且主动的,按他的想法,自己一个有治疗系异能的人肯定可以很轻松。哪知道容昭居然这么过分,头一回就弄得他有异能也没精力了。自从重生回来,祝子翎还是头一次有这么累的感觉。 祝子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治疗异能不止会作用到自己身上,同时也作用给了容昭。因此在同样能补充精力的情况下,他怎么都会比容昭更受累…… 容昭感觉到少年瑟缩的动作又带起一阵新的皮肤摩擦,眼神暗了暗,深吸了口气,把过度的渴望压下去。 “别怕,我不会再来了。要不要洗澡?” 祝子翎看他确实不会轻举妄动了,这才放心地又往回蹭了一点,懒散道:“王爷抱我去。” 容昭看着依旧对他亲密不减的少年,原本沸腾的恶念和欲|望终于安稳下来,忍不住低头亲了下祝子翎的眉心,“好。” 王向和听了萧越铭含糊的话,仍旧狐疑地站在房门前,犹豫要不要敲门出声询问,不料面前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容昭穿着还算整齐的外袍,头发却凌乱散开,淡淡地扫了院子里的人一眼。 “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萧越铭微微一拱手,立刻带着人飞快地走了。 容昭这才看向王向和,说:“让人准备好洗澡水。” 王向和还有些呆愣地连忙点头。 容昭又问:“晚膳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了,午膳也备了的,您和王妃没叫……”王向和说着想到两顿都吃上正经饭的宋闻,想再说一下他的事,然而容昭已经结束了对话回头关门了。 “……” 算了,我还是过会儿再跟他们说那宋公子的事吧。王向和心想。 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王向和可是知道容昭和祝子翎这才是正儿八经头一回洞房的,这个时候还是不拿其他人的事情去扫他们的兴为好。 对了,忘了问祝子翎情况怎么样了!毕竟这可足足快要三个时辰了。容昭是不是也得补补…… 好在让人准备晚膳的时候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做的都是不那么刺激但又温补的吃食。王向和一边吩咐人准备沐浴的东西,一边还暗暗把早就准备好的治疗消肿的药也一并放了进去。 打发走了其他人,容昭回过头抱祝子翎去洗澡,却发现少年这一会儿竟然已经睡着了,看起来是真的累到了不行。 容昭不由地有几分内疚,之后给人洗澡的动作也更加轻手轻脚小心翼翼起来。 祝子翎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某些异样的触感,睁开眼看见容昭那张熟悉却百看不厌的俊美脸庞,一时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虽然身困体乏,但浸在温热水波里,面对心爱的人的触碰还是很容易有了感觉,半梦半醒间忍不住主动凑了上去。 本来忍着遐思没有多想的容昭被少年主动的行为弄得动作一僵,面对送上来的大餐,理智的弦再度绷断。等到祝子翎终于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主动羊入虎口,已经为时已晚。 等到浴桶里的水快要凉透,容昭不得不又给人洗了第二遍澡。 这次祝子翎是真的累得没法动了,终于好歹顺利洗完。 “要不要吃饭?还是想直接睡觉?”容昭看着怀里一脸困倦的祝子翎,柔声问道。 祝子翎闻言打起精神,“要吃饭,我要补充点能量。” 他怀疑自己这么累不光是因为折腾了这么多次,更是因为异能消耗太多害得。虽然他也不在乎什么面子吧,但是看容昭那么精神抖擞,自己却眼睛都不想睁开,还是有点不服气的。 当然,不服气归不服气,使唤人的时候祝子翎可不会害臊,吃饭时几乎全靠对方投喂。王向和在一边想要说点正事都感觉插不上话,只能在一旁默默揉眼睛,心道容昭说不定真的那方面有问题,只是跟他之前怀疑的是完全相反的问题!一次就把人折腾成这样,难怪容昭之前一直舍不得对祝子翎做什么了。 所幸吃了一堆美食之后,祝子翎的精力就恢复了一些。他的猜想确实没错,之所以这么累,也是因为异能的消耗有点大了。之前不光是给两人补充精力,还有挺多消耗在了压制容昭发病上。容昭没发病的话,再多做几次也不至于会这样。 祝子翎有了点精神后就立刻想起了正事,逮着容昭审问起来:“王爷,你今天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发病,而且还跟以往的症状不太一样?” “……”容昭面色微僵,看着祝子翎关切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开口。 祝子翎盯着他看了半天,还是没有等到答案,目光不由有些诧异。 “王爷?”难道现在容昭连发病的原因都不能告诉他吗? “……”容昭看着祝子翎眼瞳中映出的自己,半晌后,到底抵挡不住,微微垂眸,轻声道:“我回来的时候,翎儿和那个宋闻在做什么?” “嗯?”祝子翎闻言有些莫名,反应了一下才回忆起来,说:“宋闻不是异色瞳吗,我想试试是不是病,用异能能不能治。” 容昭一怔,“就……这样?” “嗯?不然是什么样?”祝子翎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王爷问这个做什么,这和你今天发病有关系……等一下,”祝子翎终于反应过来蹙眉,瞪着容昭,“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容昭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说:“翎儿对那个宋闻很不一样……” 祝子翎睁大眼睛,“什么很不一样?” “以前没见过翎儿这么关注谁,也没见你这么夸一个人。”容昭声音低沉,语气也尽量客观,但终究还是掩盖不了其中一丝隐隐约约的酸味:“这几天翎儿一直都在跟我夸他,夸他的文才,夸他的本事,连那双眼睛都要夸,还说他在宋家的经历有多可怜,总在盼着他来王府见面。”容昭说着抬眸看着祝子翎,墨色眼瞳幽深不见底,“我以为,翎儿对这个宋闻会有些特殊的想法。” “……我对他能有什么想法?”祝子翎听得愕然,望着容昭,“王爷该不会是以为我对宋闻有什么才发病的吧?” “……” 容昭没有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了。 祝子翎想到刚才容昭还问他试验能不能治宋闻的异瞳的时候是在做什么,只觉得错愕无奈还有几分生气的情绪都冒了出来。 “你……你怎么想的!气死我了!”祝子翎狠狠地瞪了容昭一眼,“我要是真看得上宋闻,怎么会还总是在你面前提他!” “我夸他是为了让你知道这么个人,免得你错过人才好不好?” 祝子翎气得微微鼓起了脸颊,既不满又有点恨铁不成钢,“我就是觉得这个人对王爷很有用,特别是很可能会查案,但是直接说没有证据,才一直用其他办法夸他,还想让人家来王府里给王爷亲自鉴定的啊。” “再说我就是碰了一下宋闻的太阳穴,隔得还远远的呢,你想到哪里去了?!居然看到就发病了,还那么严重!” 容昭听得一怔,片刻后才开口:“我以为……翎儿是没意识到……”没意识到对他不是喜欢,没意识到喜欢宋闻,但是真正的内心已经遮掩不住,不自觉想要靠近对方。 于是在看到祝子翎和宋闻似乎动作亲密的时候,他已经被拉到临界点好几天的情绪就直接崩盘了。 祝子翎没有听他继续说,只是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你以为那就来问我啊,把自己憋得发病是怎么回事?!” “我给王爷治病这都花了多久了,万一就这么功亏一篑甚至搞得更严重了怎么办?”祝子翎越想越气,“明明做了的话还会刺激发病,王爷怎么就不能冷静一点?要不是有异能,说不定就真的出事了。” 祝子翎说着又难免有些郁闷起来,挑起眼睫望着容昭,扁嘴道:“我不是都说了我喜欢王爷,王爷原来不相信我?” 听到这话,容昭微微僵住,喉结微动,说不出话。 他确实不相信,因为不敢相信。 曾经他觉得这是为了祝子翎好,不完全的占有,给对方留下后退的余地。但现在看,或许只是因为他自己的软弱,害怕再一次出现那天听到祝子翎否认喜欢他的情况罢了。 祝子翎看容昭迟迟没有回答,终于也忍不住敛起神色,沉默了下来。虽然还半靠在对方怀里,却仿佛感觉到接触的部位温度在急剧地流失。 在祝子翎的想法里,他们早该是已经两情相悦的关系,原来容昭还一直觉得自己不喜欢他,却仍然对他嘘寒问暖、体贴关系,和他亲吻拥抱、同床共枕。 祝子翎倒也没有愤怒,只是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感觉。他相信自己发自内心的判断,所以不会因此怀疑容昭对他的感情和付出是虚假的,只是一想到容昭在以为他不喜欢对方的情况下,仍旧当了一个完美的恋人,祝子翎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心疼。 他张了张嘴,想要抱怨容昭为什么就不能直接问直接说,但想起自己曾经天天主动黏着人家,结果前脚否认喜欢对方后脚又去堵人表白的行为,又觉得最没有立场责怪对方的就是自己,于是只能又失落地微微低下头。 祝子翎少有这样垂头丧气的模样,容昭见状顿时心中一抽,强烈的自责席卷而来,忍不住将怀中的少年抱紧,低声认错:“对不起。” 祝子翎把脑袋埋进容昭怀里,回抱住他,闭着眼睛贴在他胸口闷声道:“那你现在相信了吗?” “……相信。”容昭轻轻蹭了蹭他的鬓发,闭着眼睛在祝子翎耳边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祝子翎:“那下回你不能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就喜欢王爷,不喜欢别人的。” “……好。”容昭声音有点哑,换了口气才接了下来。 祝子翎:“如果还是觉得有什么,那也要直接问,不许自己憋着生闷气。” 容昭亲了一下他的耳朵,“嗯。” 祝子翎终于抬头,“怎么会觉得我会看上宋闻呢,他又没有哪里比王爷好。” 容昭:“……是我的错。” “不过这次也算因祸得福了吧,”祝子翎望着容昭,脸上重新出现了笑意,“看起来这次直接帮王爷脱敏了,以后都可以做,不用担心发病的问题了。” 容昭:“……” 坐在人腿上的少年片刻后又变了神色,睁大眼睛摇头:“今天不行,今天不能再要了。” 容昭深呼吸了一下,绷着脸把人抱起来,“那就别动,回去早点睡觉。” 第179章 次日, 连日烈阳后的细雨终于带来了一丝初秋的凉意。 宋闻一宿没睡好,但还是起了个大早冒雨来了厉王府。只是即便他迫不及待想要找人打听清楚昨日那位姑娘的情况,但这么一大早就上门打扰实在显得不懂礼数,于是只能在厉王府附近一直等到了巳时, 才重新整理了衣冠前去拜访。 祝子翎这会儿刚醒没多久, 听到宋闻来了, 刚想说让他等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 连忙偏头去看容昭的反应。 容昭眉心微不可查地紧了一瞬, 但很快就恢复平静,没有让祝子翎看到。不过祝子翎还是很懂眼色地主动改了要出口的话:“我还没梳洗, 还是不见客了, 王爷你一个人去吧?” 容昭闻言顿了一顿,察觉到了祝子翎是因为他在刻意避嫌。但他到底不想故作大方, 抚了抚祝子翎的耳鬓,便依言自己单独去了。 只是走出几步又被叫住, 祝子翎抓住他塞了一大堆治疗异能过去,小声道:“王爷应该不气了吧?等会儿见到人别又发病了。” “……”容昭卡壳了一下才道:“不会。” 然而祝子翎还是不能放心,给过治疗异能后又盯着容昭看了半天,然后突然间踮起脚,伸手环住男人的脖子亲了上去。 容昭怔了一下,习惯性地将人搂住回吻过去。 “唔……”虽然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可祝子翎还是抵挡不住围追堵截,只好用力咬了一下容昭的嘴唇,这才喘过一口气。不过咬过人之后, 祝子翎很快又安抚地舔了舔那一处薄唇留下的一点牙印,贴着对方含糊地嘱咐:“好了……亲完之后等会儿就不许再吃莫名其妙的醋了。” 事实证明, 祝子翎上的“双保险”确实很有效,容昭再看到宋闻,虽然还是待见不起来,但勉强也能算心平气和了。 宋闻本来满脑子都是关于那位姑娘的猜测,但一见容昭,还是难免想到昨天几乎踩在死亡边缘的经历,瞬间紧张起来。 所幸他来之前也已经预见到了要见容昭,为此特意做过了心理准备,见容昭这回并没有流露出很强的敌意,骤然急促的心跳便也慢慢平稳下来,深呼吸恭谨地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宋公子坐下说话吧。”容昭淡淡说道。 他没有提昨天几乎差点要杀了对方的事,也没有什么表达歉意的意思。虽然祝子翎为了让他招揽这个人才煞费苦心,哪怕他并不待见宋闻,也不能拂了祝子翎的一腔好意。但谁让宋闻今天一早又主动上门了呢?显然昨天的遭遇并没有让他打消某些意图。既然如此,就不用担心这事会影响到招揽对方了。 不过话说回来,宋闻今天还敢来也让容昭颇有些意外,毕竟他手下一些骁勇善战的武将撞见他发病时凶戾的状态后,短时间内都不太敢见他,宋闻一个年轻的世家子弟,居然在那样的死亡威慑下不光不躲还主动上门,不得不说确实有几分胆略。 原本祝子翎夸了那么多,容昭对于这人的观感也只是颇有成算、或许可用,如今倒是另眼相看了不少。当然,也或许是因为之前误会了祝子翎的意思,所以容昭潜意识里刻意贬低了宋闻几分,现下消除那种偏见了。 敢有这样的胆子主动来见他,宋闻不光胆子够大,野心想来也绝不会小。这样的人很好用,但也很难掌控,一着不慎或许就会被其反噬。 不过容昭倒不担心这个,只是淡淡扫了姿态恭谨的宋闻一眼,对他此行的目的多了几分探究。 宋闻虽然做过了心理准备,但在容昭的审视下还是控制不住绷紧了神经。他当然不能上来就问王府里的女眷,维持着镇定先把容昭和祝子翎来来回回感激赞扬了一通。 虽然除了昨天差点要了他的命,容昭根本没有给过他任何好处,宋闻也凭借过人的文采吹了半天容昭英明神武。 听到对方将他的那些战功,甚至一些并不怎么为人所知的事迹看似自然地一一细数出来,容昭微微挑了挑眉,略微有几分意外。 看来宋闻确实仔细调查过他的事。如今说出来表面看似是奉承讨好,实际倒是有些表忠心的意味。 果不其然,宋闻半藏半露地夸完了一通之后,便颇为直白地说了一句:“还望殿下见谅,学生手无缚鸡之力,实在仰慕殿下庇佑万民之德行,便忍不住一时说得多了些。” 这话的投效意味已经相当明显,宋闻虽然仍心有畏惧,但仍是壮起胆子抬头直视容昭,好让人看到自己的诚意。 “如今朝野看似清平,实则处处藏污纳垢,在下虽然置身所谓钟鸣鼎食之家,所见恶事却不知凡几,只是人微言轻,从来无能为力。”宋闻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看着容昭说:“在下孱弱无力之际,难免想到您向来不畏世家勾连之举,处理他们犯下的恶行能力卓绝。若是以殿下之尊,定然不像我这般只能眼睁睁看着,定能还世道一个清明。” 容昭闻言又打量了宋闻几眼,知道这是对方在向他献投名状了,于是挑眉问道:“你在宋家见了什么恶事,要本王出面?” 宋闻也是聪明人,闻言便心里一松,明白厉王这是果然对宋家的把柄感兴趣了,也不犹豫,直接说道:“不瞒殿下,在下知道些宋家与三年前沉金船案的牵连。” 容昭闻言神色一顿,落在宋闻身上的目光一下子深了许多:“你确定?” 宋闻迎上容昭冷冽的视线,稳住心神道:“学生绝不敢欺瞒殿下。” 容昭看他确实没有心虚之意,神色也不由地郑重了几分。 三年的沉金船一事,虽然比不上当年靖国公叛国那般沸沸扬扬,但也是十年仅有的一桩特大案了。 从南边金矿里挖出的三十万两黄金在运送回京的途中彻底消失,始终未能找到,当初可是让永宣帝直接气了半年之久。 大启国库虽不算空虚,但因边关不稳,皇帝又有些喜好奢靡,怎么也说不上充裕。三十万两黄金说多不算太多,但也绝对不少了,至少是整个大启一年三分之一的赋税。这么大一笔钱凭空消失,永宣帝自然怒不可遏,朝野都狠狠震动了一番。 然而此事动静虽大,结果却是虎头蛇尾,既没有查出什么,也没有找回那三十万两黄金。当时管理此事的官员从上到下被算了个渎职,又发作了一批下面没靠山的小人物,然后就这么过去了。 这批黄金是从南边的金矿来的,用船运送,本来到了江南后,该走运河一路上京,然而那段时间恰逢北边干旱,运河进了枯水期,这艘运金船就改走了海路。然后就疑似在海上的某次风暴里整个船队都沉进了海底。 大海无涯,最后朝廷连船沉在哪儿了都难以确定,那足足三十万两黄金更是如大海捞针,再见不到丝毫踪影了。 按理说运金船上京也只走沿海,不该有大到彻底让整个船队消失的风暴,整个事情难免透露出蹊跷的味道,但永宣帝派人来回地查都没能查出什么。因为运河枯水期改走海路虽然少见,但也并非完全不合理,加上牵连的人很多,永宣帝也没那个魄力跟一大帮世家重臣一直死磕下去,最后只能认了是意外,草草处理了。 只不过虽然事情平息得不了了之,但永宣帝对于那三十万两黄金定然还是耿耿于怀的,这桩案子若是真的另有隐情,一旦被牵扯出来,绝对要掀起比三年前更大的朝野动荡。 因为牵扯进去的多是誉王一派的人,容昭当年本也有心往深里查查,但这件事确实抓不到太多痕迹,容昭主要的心思还是要顾及西北战事,故而没有能发现什么。 如今宋闻却说宋家跟沉金船一事有关…… 即便是容昭,心中都忍不住震了震。 虽然才刚刚接触,但容昭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天生一双异瞳的青年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不会在他跟前耍那种似是而非夸大其词的小把戏。既然对方敢这么笃定地说出口,必然是有某些足够确切的证据。 若是他所言为真,仅凭宋家,定然还不足以以一己之力遮掩三十万两黄金的去向。这桩案子,恐怕足以给整个誉王和蒋家一系一次相当沉重的打击。以永宣帝的心性,甚至可能让他们由此彻底一蹶不振。 如若宋闻送上的是这样一份投名状,不得不说实在是相当有诚意。既给了容昭极大的好处,又主动斩断了自己的退路,彻底与宋家和誉王切割,效忠的意味极为明显了。 容昭站起身,看了看面上勉强不露忐忑的宋闻,淡淡道:“跟我来。” 宋闻怔了怔,还是提起心跟了上去,等见到容昭是带他进了书房,心顿时放下了一半。 书房显然是比会客厅更信任更私密的场所,容昭既然改为让他到书房谈,看起来已经有将他接纳到麾下,并且表达信任的意思了。 本来经过昨天那么一遭,宋闻是想要躲这位随时让人有性命之忧的厉王躲得越远越好的,然而看见齐霜月后,恐惧感就一下被另一种冲昏了头的情绪取代了,以至于经过一晚辗转反侧,宋闻不仅直接下定了决心要替厉王效命——毕竟不这样他根本不可能再接触到厉王府的女眷了——并且为了能打听到那位姑娘的消息,还决定在一开始就将自己手里最有力的筹码拿出来。 昨日那位女子看起来在厉王府地位颇高,若只是一个刚刚投效过来的边缘人物,凭什么去问对方的事,容昭想必理都不会理。只有给出足够的利益,才有可能让容昭“礼尚往来”,达到他的目的。 毕竟那姑娘明显也已经是待嫁年纪了,虽然在厉王府里看起来是主不是客,不太可能是已经出嫁的女眷,但这个年纪也说不定早有婚约,他实在没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了。 若是情况是最差的一种,对方真的是厉王的红颜知己……宋闻昨晚想了一夜,也还是不准备放弃。这种情况也只有拿出足够的利益交换,才更有可能让厉王放人。 本来按照正常的情况,这种最有力的筹码,应该在他站稳脚跟,取得容昭足够的信任,保证自己能获得足够的利益之后再拿出来,可惜见过那样惊鸿一瞥的人之后,宋闻便顾不得更多了。如今什么利益都没有那人的消息重要。 容昭并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个算盘,虽然意外对方这么“无私奉献”,但对他来说显然是何乐而不为的事。在跟宋闻多谈了几句,问出了更多关于宋家牵扯在沉金船案里的确切消息后,容昭只觉得十分满意。 宋闻虽然只是个不受家族重视的庶出子弟,还被强行排斥在外,但显然一直在刻意搜集宋家的罪证,而且还颇有几分能力。即便他找到的东西还不足以给宋家定罪,但却已经能还原出很大一部分的真相了。剩下的主要是以他的资源人手,没法直接去挖出证据。只要有人顺着他找出来的那些“线头”往下查,想来不会让宋家乃至蒋家和誉王逃得掉。 想起祝子翎之前明里暗里说此人擅长查案,容昭心下多少有些惊叹。之前他只觉宋闻确实有几分文采,那些官场手段和心机也颇为无师自通,倒没想到此人还有这般挖掘线索的能力,而祝子翎竟也能一早看出来。 确认宋闻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再回想起祝子翎之前拐弯抹角要他将人招揽过来的举动,容昭再没了对宋闻不悦的心思,只剩下对祝子翎如此方方面面为他考虑而萦绕心间的满足感。 再看宋闻那双被祝子翎夸过好看的异瞳,容昭都平静了很多。 “你做得很好。”容昭对宋闻说道,“此事本王记下了,但事关重大,不是一时之功,往后大概还有很多事情也需要你来做。” “呆会儿会有人给你王府的腰牌,往后有事,可以来王府找本王。” 这就是确认招揽的意思了,宋闻心中一喜,连忙拱手:“属下但凭王爷差遣。” 说完顿了顿,见容昭默认了,宋闻很快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不瞒王爷,属下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王爷通融。” 容昭有些意外,看着明显面露忐忑的宋闻挑了挑眉,问:“什么事?” 宋闻深呼吸后小心翼翼道:“昨日、昨日属下在王府正厅曾意外见到一位姑娘,王总管说不知其身份,属下只能斗胆来请教王爷……” 容昭听出宋闻想要问的人是谁,当即动作顿住,盯着他眼眸微眯,冷冷道:“你想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 宋闻感觉到一股有些熟悉的压迫感又弥漫开来,禁不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所幸这次容昭散发的冷意远没有昨日那般可怖,宋闻想着脑子里自带光芒的粉裙姑娘,还能稳住心神,咬牙说实话道:“属下……属下对那位姑娘一见倾心,寤寐思之,忍不住有此一问,请殿下恕罪。” 容昭本来已经揣测了许多宋闻怀疑齐霜月是齐家遗孤之类的内容,听到对方嘴里吐出的“一见倾心”几个字,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起宋闻来。 齐霜月确实长相出色,但以宋闻的城府和野心,会是见到个美人就忘乎所以的人吗? 容昭并不太相信,但要验证这点其实也不难。 他手指轻轻在椅子扶手上叩了叩,就见宋闻说完这话后一脸紧张窘迫,耳朵都有些红了,但还是遮掩不住急切,忍不住又道:“属下知道这样确实唐突,只是情之所至,难以自拔。只求……只求王爷看在属下一片忠心为您差遣的份上,让我知道她是、是否已有婚配……” 虽然祝子翎和毛团不在,但容昭确信以他的眼力,宋闻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原来这人昨天差点没命今天还主动送上门,不光是出于野心所图甚大,还是因为对齐霜月起了心思? 容昭原来是个向来不在乎情情爱爱的人,若是之前,知道宋闻肖想齐霜月大概也没太多想法。但因为祝子翎自己先来回折腾了几番过后,如今再看这人为了爱慕之人傻不拉几的模样,倒是多了点玩味的心思。 “没有,”容昭垂眸看着宋闻,淡淡说道,“她尚未婚配。” 宋闻一张紧张的脸上顿时迸发出喜色来,“那、那我……” “不过她只是在王府里暂住几天,很快就得走了。” “……”宋闻脸色不由地又是一变,着急道:“不知道这位姑娘家在何处?” 容昭瞥了他一眼,倒也没再卖关子,说:“她姓越,过段时间便要去江南为本王办事。” 宋闻反应了一下,神色喜忧参半:“越姑娘也是为王爷效命?那、那我可有机会和她见面?” 虽然人马上要去江南,但原来宋闻设想里的不好情况都被排除了,对方没有定亲,也跟容昭没有什么暧昧关系。而且也是容昭的属下的话,他正好也能算得上门当户对,更有理由有机会接触对方了。 看出了宋闻的喜意,容昭面色微沉,淡淡道:“她家中没有别的人,不过本王和王妃是将她当作妹子的。” 宋闻一怔,顿时收敛了几分神色,连忙表忠心:“王爷恕罪,属下无意唐突越姑娘,只是忍不住想打听一二……” 他说着忍不住壮着胆子又道:“越姑娘此去江南人手可够?不、不知道属下能不能用得上?” “……”容昭又看了他一眼,原本已经消退的不待见又往上冒了一点出来。虽然这家伙的能力才干还不错,但也野心甚大,心思深沉,好像也配不上齐霜月。 不过齐霜月此行是去查靖国公一案的线索,宋闻这人调查线索的能力刚才他也见识过了,去了的话说不定确实能帮到齐霜月。 考虑了片刻,容昭还是说道:“去江南的事是由她负责,你明天再来吧,能不能去,就看你能不能说服她同意了。” 宋闻本来还担心容昭要他留在京城继续查那三十万两黄金的事,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千恩万谢地感激了一通。 他还想再打听些齐霜月的事,但容昭不那么乐意给他牵线,一个字也不说了。好在今天的收获已经让宋闻喜出望外,即便再问不出什么,他也高高兴兴满怀期待地走了。 虽然说了不少事,不过这次谈话却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容昭回去找祝子翎的时候,他才刚刚在早饭桌前坐下不久。 见容昭回来,祝子翎迅速打量了他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失控发病的征兆后,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再过一会儿就到中午的饭点了,但早上还是先吃点东西比较好。”祝子翎冲容昭招手把人叫过来,掰了一个肉包子,一半塞进自己嘴里,一半递到了容昭嘴边。 容昭知道他吃得多也撑不到,便也没劝他少吃,自己只吃了半个包子一碗粥就放下了筷子,将桌上其他各色早点一一喂给祝子翎。一边把刚才跟宋闻谈的东西都简单说了一遍。 “这个人确实颇有用处,那三十万两黄金看来是被晋王一系偷偷墨下了。金子融了重浇恐怕已经找不出来,不过凭他搜集到的那些线索,应该也能把事情挖出来。” 祝子翎闻言回想了一下,前世容昭登基过后,掀起的那些案子里好像是有这么一桩。于是看着容昭眨了眨眼:“我就说这个宋闻是个值得招揽的人才吧。” 容昭听出其中的潜台词,老实认错:“嗯,还是翎儿慧眼独具,我看得不够清楚。” 祝子翎咬下一口麻团,鼓着腮帮子哼了哼,接着就听到容昭继续说:“不过此人虽然主动投效,但还别有所图。” “嗯?”祝子翎疑惑地皱起眉,“别有所图?” 容昭等他吃完一口把东西都咽了下去,这才说道:“他说昨日见到了霜月,今天便忍不住特意来跟我打听,还想跟着一起去江南。” 祝子翎:“……咳,什么?” 即便容昭特意注意了,祝子翎听到这话还是惊讶得呛了一下,“他对霜月……?” “一见倾心,寤寐思之。”容昭看着祝子翎,停顿片刻后道:“宋闻是这么说的。” 祝子翎:“……呃,王爷你的意思呢?” 他一力推荐宋闻只是想给容昭找个好用的帮手,可没想连带找个妹夫啊。不知道宋闻跟齐霜月的事会不会影响到宋闻给容昭办事。 听到祝子翎的问题,容昭快速蹙了蹙眉,但犹豫片刻还是说道:“这件事还是看霜月自己的意思吧。” 宋闻的能力其实不差,虽然家世不行,心思又深,相貌比起齐霜月也差了些……但换成其他人,容昭也不会觉得满意。更何况比起往后给齐霜月安排一个各方面条件看起来好的,容昭还是更希望齐霜月能凭自己的心意做决定。 虽然他不待见宋闻,但对方至少看起来确实对齐霜月很有热情。就像祝子翎治好了他的病一样,齐霜月其实精神上也并不完全健康,有一个会主动给予爱意和温度的人在身边,说不定也会让她状态更好。有毛团在身边,齐霜月应该也不会轻易被对方的一些花言巧语迷惑,若是那宋闻并非真心,也不会被伤到。因而容昭才允许了宋闻去接触齐霜月。 祝子翎倒没有想那么多,不过他也觉得把这种事交给齐霜月自己决定最好。虽然现在看起来身份上还不太般配,但往后容昭登基,宋闻成了一朝重臣,跟皇帝的表妹在一起倒是能算佳话了。 就是碰巧见了一面就一见倾心什么的,似乎不那么靠谱…… 想到这儿祝子翎不由地回忆了一下前世里宋闻的婚姻情况,结果发现宋闻好像上辈子没有娶妻。以他当时的身份地位,绝对是炙手可热的金龟婿了,居然迟迟没有娶妻,以至于也成了市井八卦之一。 结合之前关于齐霜月前世情况的一些猜测,祝子翎禁不住冒出了个更惊人的猜想——该不会,宋闻前世里也喜欢上了齐霜月,因为齐霜月进宫成了后妃,就一直没娶妻吧? 没准两辈子宋闻给容昭效力,都有齐霜月的原因…… 就是不知道前世里齐霜月如果真的进了宫,在容昭登基后死遁了的话,后来有没有跟宋闻在一起…… 祝子翎借着在未来世界看过的一些狗血电视剧,生生脑补了一出愁肠百转、惊心动魄的大戏,想完之后才忍不住摇了摇头,觉得还是太夸张了。前世里说不定宋闻根本都没机会见到齐霜月。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这样总比他脑补的那种状况要好太多了。一想到宋闻前世里可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当妃子好几年,祝子翎就对他多了一丝怜悯之心,对于他追求齐霜月的事也忍不住多了点支持的想法。 “王爷,你觉得霜月会喜欢宋闻那样的吗?”祝子翎好奇问道。 容昭本想说应该不会,但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瞳,想起自己曾经也认定不会对眼前这个人起情爱之心,顿了顿还是改了口:“不好说。” 祝子翎有心八卦,一直到第二天一早醒来还特意惦记着这两人见面的事。 “不知道宋闻跟霜月见面了是什么样。” 容昭有些无奈,但还是说道:“想看的话,可以一起去。” 祝子翎摇头,“一起去还能看到什么,有别人在肯定都收着了。要看就得偷偷地看。” 容昭:“……” 虽然容昭觉得偷看小儿女的互动很尴尬,偷看的是自己表妹跟其追求者更尴尬,但到底抵不过祝子翎好奇得闪闪发光的眼睛,在宋闻上门打了招呼过后,搂着祝子翎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在那两人会面的房梁上藏了起来。 一见到齐霜月,宋闻便立刻拘谨起来,紧张程度不亚于昨天面对可能带来死亡威胁的容昭。齐霜月倒是神情自然,容昭只和她说了宋闻是他新招揽的人手,调查能力不错,想一起去江南,并没有提及这人其实还对她一见倾心之类的话。 见到宋闻,她有些意外,只觉得对方跟容昭所说心有丘壑谋算颇深的形象不符。 “宋公子?殿下说你主动想去江南,不知是为何?” 齐霜月今日穿的是一身利落的骑装,头发完全梳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秀眉微挑,极为漂亮的一双凤眼中带着审视,略微显出几分凌人的气势来,倒使得那张脸更加光彩逼人。 宋闻一下子看得呆了,支吾了一下才说话重新顺畅起来。所幸齐霜月会问的这些问题的答案他早准备过,心理素质也还算过硬,除了脸色红了点,眼神飘了点,倒没怎么露怯。 宋闻当然没有直白说自己是为了齐霜月来的,扯了一堆为容昭分忧的屁话,凭着过硬的文才,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不过他还是趁机加了几句夸赞齐霜月的话:“如今见了越姑娘这般气度,在下便知此般决定实在明智。想来有越姑娘带着,定能在江南做成一番大事。在下不才,愿为姑娘驱使。” 宋闻说得美滋滋的,还得勉力克制不把喜色表现出来,齐霜月却是越看越觉得他奇怪。一般人见到顶头上司是个女子,多半都会质疑一下。便是容昭的属下令行禁止,信赖容昭的决定不会冒犯她,也没有像宋闻这样不忧反喜的。 齐霜月有些戒备,忍不住看了旁边的毛团一眼,示意它“看”一下宋闻的真实想法。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毛团如今已经很懂齐霜月的眼色了,很快对她“说”道:“这个人没有说假话,就是一直在想你眼睛漂亮鼻子漂亮嘴边也漂亮……想得好吵哦。” 不等齐霜月反应过来,毛团又传来一句:“咦……他为什么要想跟你的孩子该起什么名字?” 齐霜月:“…………” 毛团单独对齐霜月说的话祝子翎他们听不到,但接下来的场景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齐霜月呆了片刻之后,再对上宋闻隐含热切的视线,脸上一下子飞起了红霞,差点扭头就想走。只是她到底不是闺阁女儿,想起对方还是用了正事当借口,努力绷着脸假装无事,花了半天才把宋闻打发走了。 宋闻自然是想多跟她待一会儿的,因此故意拖延东拉西扯地问了半天,偏偏毛团转达的对方脑子里的想法都是“到了江南怎么布置他们的院子”、“越姑娘喜欢什么花什么画”这种毫无营养的东西,齐霜月听得耳朵越来越烫,连忙示意毛团别说了,找了个还有事的理由给宋闻下了逐客令。 好在宋闻也怕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不敢一直死缠烂打,不过走之前还是凭借绕圈子的文才口才,让思绪有些乱的齐霜月应下了下次见面的时候。 人在的时候齐霜月忍着没表现出失态,人一走便忍不住拧起眉,不满地甩了甩手:“这人怎么回事?” 祝子翎和容昭对视一眼,默默离开了,过了一会儿齐霜月就找了过来。 “表兄,那个宋闻到底是哪里找来的?” 容昭瞟了一眼假装吃东西实则悄悄竖起耳朵的祝子翎,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齐霜月,说:“宋闻怎么了?” 齐霜月秀眉紧蹙,满腔抱怨却不知道怎么说,憋了一会儿,道:“这趟去江南能不带他吗?” 容昭也没想到宋闻一个照面就把齐霜月给气到了,不过也不会替他说话:“这次的事已经交给你了,你不想带自然可以不带。” 然而齐霜月听了这话之后却是冷静了些,顿了顿,蹙眉问道:“这个人真的很会查案?” 虽然嫌弃宋闻,但齐霜月向来不会意气用事,容昭这种随她的态度,反倒让她更加想起了肩负的责任。比起自己那点尴尬,此行去江南的正事要重要不知道多少倍。若是对方确实很有用,那就是再难受,她也会以大局为重。 容昭看出了齐霜月的想法,沉默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有毛团在,不用他应该也不会查不出东西。不过这个人确实很有办法,自己一个人在暗中就能挖出很多东西,去江南进行暗中调查应该正合适。” 齐霜月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还是让他一起去吧。” “祖父他们已经等得太久了。” 提起靖国公,屋里的气氛沉闷下来,容昭微微垂眸,也选择了默认。 祝子翎见状连忙咽下嘴里的点心,故意问齐霜月道:“宋闻怎么了吗?你为什么不想让他一起去江南啊?” 齐霜月闻言立刻想起了宋闻那堆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自在的窘迫瞬间又冲上心头。然而对上祝子翎好奇的视线,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口,片刻后只能愤愤道:“这个人……这个人太不正经了!” 祝子翎继续问:“为什么这么说?” 齐霜月抿了抿唇,纠结地找了个措辞:“他……他说正事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一看做事就不认真。” 祝子翎瞄向飞过来想吃点心的毛团,尽量克制住自己八卦的语气:“他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齐霜月摇了摇头,不愿意再说了,但毛团认的主人毕竟还是祝子翎,闻言也没多想,直接就都给秃噜了出来。 “确实不认真,他在那儿想孩子该叫什么名字,男孩叫宋慕越女孩叫宋悦双的想了一大堆……” “……” 齐霜月脸色一下子变了,刚想要拦,但毛团用精神力说话,一眨眼已经快要秃噜完了…… “想齐齐适合戴那种钗子,想她今天这身好看,昨天那身也好看,还想她盖红盖头……” “噗。” 齐霜月没能拦住毛团,回过神来一看,祝子翎已经一下笑了出来。容昭倒是还绷着脸,但神色也有几分怪异,看得她这回真要脑袋冒烟了。 见小姑娘真要恼羞成怒了,祝子翎连忙挥挥手制止了毛团继续,忍笑说道:“这想的确实挺乱七八糟的……” 齐霜月极力板着脸,咬牙假装平静,心里却对宋闻越发不满起来。 “不过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看来他昨天说的确实不是假的,是吧?”祝子翎转头看向容昭,容昭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什么?”齐霜月见状一愣,忍不住也扭头盯着容昭,凤眼圆睁:“表兄你知道他对、对我……” 容昭看了一眼故意捣乱的祝子翎,只能对齐霜月承认道:“是,昨天他特意向我打听你是否婚配,听说你要去江南就主动提出也要一起去。” 齐霜月:“……” 看她满心别扭的样子,祝子翎出声安抚道:“你不用顾虑太多,按自己的意愿来就好。王爷的意思也是这个。” “像你这样漂亮又优秀的姑娘,有人一见倾心是很正常的事,习惯就好,不必太放在心上。要是那人你嫌烦了,直接打发走就是。” 齐霜月毕竟不是未来世界里的现代人,跟容昭和祝子翎两个男人谈起这个到底不怎么自在,只能尴尬道:“他那些想法……太不尊重了……” 祝子翎闻言眨眨眼:“这倒还好吧,毕竟人家爱慕你,自然满脑子都是这些。况且只是想想,不是真做了什么,还是挺正常的。” “而且从他想的这些东西来看,其实还蛮正经的……不是在夸你好看就是在想怎么成亲过日子。要是换成我看到王爷,想的那可是……咳。” 祝子翎说到一半连忙收住了,齐霜月听到这半截话愣了愣,片刻后反应过来祝子翎话里未竟的意思,一下子耳朵彻底红了,终于呆不住,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躲走了。 “……” 容昭看向面露无辜的祝子翎,喉结轻轻动了动,轻声开口:“翎儿想的是什么?” “……”祝子翎看着容昭蓦地变深了的眸子,理直气壮说道:“王爷现在想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一句话被祝子翎说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的音还未尽,就已经被一双薄唇堵了回去。 被抱进里屋时,祝子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是大白天呢……” 容昭俯下|身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一手顺着少年纤细的腰线摸索下去,咬着他的嘴唇轻笑:“谁让翎儿自己说看到我就要想这个?” …… 用膳的点王向和来问,结果又看到熟悉的紧闭房门,默默退了下去。 虽然祝子翎的话反倒把齐霜月安慰跑了,但对比起他的不害臊,宋闻想的那些东西似乎也确实不值得太大惊小怪。齐霜月做过了心理准备,决定以后不再让毛团告诉自己对方在想什么,便说服了自己接受以后跟这么个人共事。 只是即便没有毛团继续读心,齐霜月之前的记忆也没法抹消,看到宋闻时难免会回想起对方之前想的那些东西,甚至有时候会忍不住猜测对方现在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而且宋闻显然也不止光想想,之后不光见缝插针找齐霜月套近乎,还时不时找借口送些吃的和小玩意儿。虽然都被齐霜月板着脸拒收了,但依然乐此不疲。 好在他同时还知道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来,齐霜月每每忍不住想要干脆把人踢出去的时候,又因为对方的才能劝自己不能意气用事。 其实宋闻孔雀开屏并没有开得过度,追求的手段还是算相当温和的。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一开始就已经彻底暴露了,之后的小心思小动作便几乎都无所遁形,干什么在齐霜月眼里都仿佛别有用心。不过也因为这样,齐霜月也渐渐要习惯了有这么一个追求者成日在身边鞍前马后。因为对方没有进攻性太强的举动,倒也就这么默认了下来。 祝子翎观察了一阵他们的情况,感觉日久生情还挺有戏的。容昭见齐霜月因为宋闻显得活泼了许多,也不再那么不待见这么个人给自己当妹夫了。 宋闻频繁来往厉王府被宋家一些人注意到了,但他们并不在意这么个一无是处的灾星。宋闻拿着厉王府这边准备好的东西,很快就和齐霜月一行人启程去了江南。宋家人发现不见他的人,狐疑了一阵也就懒得管了,只当这人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齐霜月离京没多久,秀女们便都入了京。选秀说来麻烦,真正“选”的日子却也就那么几天,日子很快临近中秋,五皇子妃的人选也定了下来。 五皇子被封衡王,王妃是鸿胪寺卿家的嫡小姐,一个不高不低的门第。鸿胪寺卿与誉王一脉走得近,看起来衡王依旧是誉王的支持者。 封王和大婚的事情都定了,接下来便没什么大事,要操办的就是中秋宫宴。大臣们正要歇下一口气,却不料边关又传来消息——北狄有异。 这比容昭当初怀疑北狄异动已经晚了许多,容昭本来想着永宣帝会借此机会立刻将他赶到西北去,然而除了永宣帝,那些大臣们显然都不希望容昭去执掌十几万大军的兵权,都是能拖则拖。 “只是有些小股北狄兵集结,大概就是想趁过冬前找机会劫掠一番,西北边关诸多将士都不是酒囊饭袋,想来轻易便可抵挡,何须这就劳动厉王殿下。” 永宣帝虽然怕容昭会突然发疯对自己动手,但同样也不想容昭能靠着大军威胁皇权,犹豫之下还是顺了大臣们的劝谏,没有让容昭去西北带兵。 容昭见此倒也没有争。该做的准备他已经在做,西北条件不好,能让祝子翎多在京城呆一段时间也不是坏事。 这段时间容昭在等江南、沉金船案、北狄,还有祝家好几方面的进展,没有去找永宣帝和誉王他们的麻烦,然而容昭没有犯人,有些人却总是不死心想要犯他。 蒋皇后早有打算要给容昭塞两个侧妃添堵,如今挑出了两个女孩儿,没有告诉容昭,甚至也没跟永宣帝商量,而是趁着容昭上朝,下懿旨把祝子翎叫去了宫中。 祝子翎猜到蒋皇后找他肯定没好事,不过还是挺好奇对方想干嘛,干脆就直接去了。 “厉王妃真是难得才能见一回面。”蒋皇后见到祝子翎笑得温和,分不出话里的意思是亲切还是讽刺。 祝子翎倒是没兴趣管她怎么想的,也懒得虚与委蛇,敷衍地行了个礼就问道:“不知皇后娘娘传我前来是有何事?” 见他这么不恭敬,蒋皇后笑意收了收,眼中一丝憎恶一闪而过,但转眼便又端好了正宫皇后的派头,淡笑道:“厉王妃倒是个急性子。” “此次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坐下说吧。” 既然能坐,祝子翎也没推脱,坐好后便又看向蒋皇后,就见她对身边的嬷嬷说道:“把人带上来吧。” 祝子翎闻言不由有些奇怪,蒋皇后要带什么人来见他?按理说对方跟他应该找不出什么多余的交集才对。 过了一会儿,两个打扮俏丽的少女跟着嬷嬷进了门,冲蒋皇后行了礼,又转过来小心瞟了一眼祝子翎,冲他福了福身。 “小女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厉王妃。” 祝子翎这时候还没想到关窍,狐疑地看向蒋皇后:“皇后娘娘,不知这两位姑娘是……” 蒋皇后一笑,“这是卞云兰和于雅,是这批秀女里资质上乘的两个,厉王妃瞧着可还满意?” 祝子翎皱起了眉:“秀女和我有什么关系?皇后娘娘为何要问我满不满意?” “厉王妃可真是无忧无虑,”蒋皇后勾着唇角笑了一声,“为厉王管理后院,开枝散叶,可不就该问厉王妃么?” 祝子翎微微一怔,蒋皇后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厉王妃是男子不能生育,与厉王成婚这许久,也该为丈夫纳上几个侧妃妾室了。这二人乃是本宫精挑细选出来的佳人,已与厉王打过招呼,就看厉王妃现下满不满意了。” “若是厉王妃还看得过眼,那中秋过后便也安排人进府。若是看不上……那便得在其他秀女里再挑挑了。” 听到蒋皇后说的话,那两个年纪不大的秀女都有些羞怯地低下了头,又忍不住偷偷去看祝子翎的反应。 她们本来并不愿意进厉王府,毕竟容昭的名声对小姑娘来说还是很吓人的,但蒋皇后派了人一直跟她们说好话,说容昭娶了祝子翎之后没出事就不会再克后院的女子了;说厉王府没有其他人,只要生了孩子就能抓住容昭的心;说容昭对祝子翎有多好,以后对她们也会那么好……如此连番洗脑下来,又让他们看了容昭的画像,到底将两人说动了。 选秀本就身不由己,去哪儿总归不是秀女能决定的,听蒋皇后派的人这么一说,厉王府倒是个好去处,厉王妃听说也是个和善少年,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便还不禁有几分期待。 她们以为当厉王侧妃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今日见到祝子翎,本想着或许能留个好印象,却不料祝子翎听到蒋皇后的话后,脸色却冷得顷刻把她们给吓了一跳。 “我怎么没听说过王爷要纳侧妃?”祝子翎面无表情冷声说道。 蒋皇后面露惊讶:“咦?厉王妃不知道么?本宫是跟厉王打过招呼的呀,莫非厉王没有跟你说?” “你说这事闹得……倒是不小心闹出笑话了。” 祝子翎冷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蒋皇后却不以为意,反倒笑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厉王妃早该有心理准备才是。虽说厉王当初是一时冲动说过不纳侧的话,但堂堂皇家子弟,哪有不留后不传宗接代的?厉王妃早该看开这一层才是。” “云兰和于雅确实是本宫千挑万选出来的,性子温顺的小家碧玉,身体康健,想来日后于子嗣上不难,确实是没有哪里不合适的了。厉王妃如今既已知道,便趁此掌掌眼吧。过了中秋,皇上想必就要下旨了。” 蒋皇后面上带笑,心中却是戳了祝子翎痛点的快意,可惜她并不知道,祝子翎这会儿冷着脸并不是觉得难受,只是实在不想掩饰对她的厌恶了而已。 “皇后娘娘是不是得了什么癔症,”祝子翎看向蒋皇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不屑的笑容,“王爷要娶什么小家碧玉的侧妃留后,不知是您哪天做的白日梦?” 延庆宫中的人听到这话都愣了,蒋皇后更是一噎,接着面色飞快地沉了下来。 “厉王妃这是在说什么胡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长辈了?!” 祝子翎无所谓地笑笑:“皇后娘娘恕罪,我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担心您会把梦境当现实,是什么病症的征兆。我只是担心娘娘的凤体,还是早点请太医看看为好。” “啪!”蒋皇后狠狠一下拍在了案几上,腾地站起来,瞪着祝子翎眼中冒火。 “真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来人!传本宫懿旨,厉王妃毫无孝悌之心,出言不逊,顶撞本宫,将人押去佛堂,不跪满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蒋皇后原本只想让祝子翎吃点闷亏,在他和容昭之间埋下一点祸根。已经知会过容昭确实是她胡诌的,这两个秀女也未必真能塞进厉王府里,但至少能让祝子翎心里梗上一根刺。 如若之前祝子翎找不到容昭只能跑去皇宫门口堵人确实是因为容昭不愿意见他的话,蒋皇后今天弄的这一出说不定就能奏效,之后即便容昭解释自己没有答应纳侧,恐怕祝子翎也不会信。要是能吵到让容昭就这么认了这两个侧妃,那更是意外之喜。 便是不能奏效,但只要祝子翎冲容昭发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也会增加容昭对他的厌烦之心。往后总有裂痕继续扩大的时候。 反正她身为皇后,替皇子操持婚事是应当应分,关于已经知会容昭的事,只要说一句误会弄错了,消息其实没传过去,就谁都没理由再拿她怎么样。 总归今日的安排对蒋皇后来说都有利无弊,然而她偏偏没有料到,自己竟一开始就被祝子翎气了个够呛,以至于忍不住就蹚进了浑水里。本只想暗中拱火祝子翎和容昭,自己好全身而退,如今却是亲自下场罚了祝子翎,除非容昭已经彻底厌弃了这个王妃,否则绝对要被那个煞星记上一笔了。 蒋皇后不是不懂这其中的利益算盘,但实在恨祝子翎那副样子,只想立刻出口气,便顾不得这些了。 延庆宫的仆人听见她的话当即朝祝子翎走过去,想要把他给制住。 祝子翎倒也没想到向来维持端庄模样的蒋皇后如今已经这么受不得激了,看到一帮人围过来,只能不耐烦地看向蒋皇后,准备用异能让她直接“气晕”过去,估计就没人再来管他。不过就在他刚要行动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慌慌张张的通报声—— “报——厉王、厉王殿下到……” 下人极力提醒的话音未落,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正要去抓祝子翎的仆人们动作还未收住,便感到一股森然的寒意蹿上脊背,接着便关节一阵剧痛,顷刻间都呻|吟痛叫着倒在了地上。 蒋皇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望着突然进来的容昭,对上那双黑眸冷冷看过来的阴鸷目光,理智告诉自己不能避让,眼中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本能的恐惧。 ——这个人是真的可能会杀了她的疯子。 那两个从祝子翎冷脸便开始不知所措的秀女,这会儿也一下软了腿脚,情不自禁往远离容昭的方向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只有祝子翎还浑身轻松,面露惊喜朝容昭扑了过去。 “王爷,你怎么来了?” 容昭搂住熟悉的体温,方才提起的心慢慢平复下来,见祝子翎还欢天喜地的,冷声说道:“你擅自过来了,我不来怎么办?” 祝子翎意识到容昭这是看到皇后想罚他又不高兴了,连忙安抚道:“我这不是想看看是什么事嘛……”祝子翎抓着容昭的手讨好地晃了晃,“不会出什么事,你知道刚才我自己也能处理的……” 容昭并没有这样就消气,按住祝子翎,再度看向前方站得有些微晃的蒋皇后,语气森然地开口:“内子心性单纯,身娇体弱,受不得骗,也受不得罚。皇后娘娘若是有什么事,还是直接找本王说为好。” 蒋皇后没有想到容昭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他还能这么维护祝子翎,听到这番话嘴唇发白,微微哆嗦着却一时说不出话。 “这些秀女侧妃,皇后娘娘不如留给自己的儿子。”容昭扫了一眼那两个已经害怕得不行的小姑娘,最后对蒋皇后说了一句:“若是下次再来找内子的事,本王不介意也去找找天琼山那位的事,往后他也不必再回京了。” “你敢!”蒋皇后一听容昭威胁要让誉王不能回京,立时怒意勃发,把畏惧都抛到了脑后,怒喝了一声。 “再想动我的人,你看本王敢不敢。” 容昭面无表情地冷冷扔下这一句,带着祝子翎干脆地转头走了。 蒋皇后看着屋里浑身狼狈的这一堆,再看到容昭和祝子翎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几乎要把一口牙咬碎。 本来怎么算都不会失败的一点小谋划,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蒋皇后这次□□了壁,偏偏还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因为给容昭安排侧妃的事是她私下筹谋,不仅不能跟永宣帝坦白,碍于容昭的威胁,也没法追究对方打伤延庆宫的宫人,以及祝子翎对她无礼的事,只能把苦果都自己咽下去,心中愈发恨意难消。 不过祝子翎回去后其实也吃了些“苦头”,为了把生气的容昭哄好,不得不撒娇卖乖,“辛苦”得又错过了晚膳,才终于让对方消气。 “王爷,我觉得少吃多餐比暴饮暴食要好,你说是不是?”祝子翎靠在容昭身上,懒着发软的身子吃晚饭(夜宵),一边忍不住抱怨:“一次做太久好容易累。还总是错过饭点。” 容昭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舀起一勺补汤递到他嘴边,低声道:“抱歉,以后按翎儿说的来,咳……我会尽量少吃多餐的。” 祝子翎抬头瞄他:“那……说话算话?以后一回最多两次,不许超过一个时辰。” 容昭:“……” 容昭听到这个要求,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祝子翎半天没等到回应,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王爷居然骗我?!” “……”容昭无法,考虑了一下,说:“三次,两个时辰吧。” 祝子翎:“……” “那有什么意义?”他脸上写的都是不满意,“那么久,还不是一做就会错过饭点!” 容昭:“……” 第180章 蒋皇后那里发生的事并没有传扬出去, 但也没法完全瞒住。容昭虽然对永宣帝没什么好态度,但也不介意借对方的手给蒋皇后添点堵,随意写了个折子把这件事讽刺了一笔。 原本蒋皇后想趁中秋团圆的日子,跟永宣帝提一提誉王, 试试看能不能让人回京, 然而这事一出, 别说给儿子说情,蒋皇后自己也吃了永宣帝一顿挂落。 永宣帝可不希望容昭有儿有女地位更加稳固, 还怕容昭再受刺激发疯, 得知蒋皇后偷偷搞了这么一出,直接骂了一顿她没事找事, 把安排中秋宫宴的事转而交给了韦贵妃, 对蒋家的脸色也更差了。 蒋皇后心里恨得快要呕血,但怕再多说多做连累到誉王, 也只能认了,暂且消停下来, 不敢再多生是非。 那两个挑好的秀女自然是不可能送到厉王府了,所幸事情没传开,便只当是正常落选从宫里送回去就行。 因为见识过了容昭足够骇人的模样,两人对此倒没什么不满,还略有几分庆幸,就是难免对安排这整件事情的蒋皇后有了些芥蒂。毕竟之前是延庆宫里这些人一直跟她们说厉王府是个好去处,结果实际上厉王不仅是个可怖的煞星,也没有同意让她们当侧妃的事。这不是纯粹在哄骗她俩往火坑里跳么? 蒋皇后也明白这一点,不过她自己都有些焦头烂额, 且这两人本就是特意挑出来家世不高的,便也懒得多在意她们的看法, 只随意安抚了下就罢了。 韦贵妃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着人打听了个大概后,忍不住跟晋王笑着嘲弄了一通。 “整天端着架子训这个骂那个的,如今自己还不是连这么不体面的事情都做了。还想装什么慈母呢,也不想想容昭那个疯子是吃她一套的吗。现在宫里一半的人都养伤去了,还吃了皇上一顿教训,真是笑死人。”韦贵妃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晋王也笑得志得意满:“看来这老四倒是蒋家的克星,老二那帮子人这一回回跟他别眉头,结果一回比一回倒霉,咱们倒是应该感谢一下老四了。” 韦贵妃闻言倒是收了一下笑,蹙了蹙眉说:“那就是个晦气种子,容旸碰上了倒霉,你最好也别去沾。” 晋王闻言微微失笑:“母妃不必担心,儿臣当然不会真去感谢老四了,自然是看他们斗,坐收渔翁之利来得最好。” 韦贵妃点点头,拿长指甲拨了拨香炉里的烟,说道:“如今容旸跟蒋家倒了霉,也该乘胜追击,让你父皇早日定下太子之位来。你父皇是绝不会看上容昭的,只要将容旸的势头彻底按下去,若要立储便只有你了。” “如今确实形势大好,不过蒋家还是实力未去,现在提立储还未必把握。”晋王微微皱起眉,“若是能再寻到些老二的把柄,或是我能立下大的功绩,那才是板上钉钉了。” 韦贵妃动作微顿,蹙眉道:“说到功绩,北边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晋王:“……是有些动静,还不知道会不会真打起来。” 韦贵妃有些嫌恶地皱眉:“当初把容昭那灾星送到北边去,倒是给了他掌兵立功的机会了。” 说到这儿晋王也有些凝重起来:“谁说不是,往后儿臣坐上了太子之位,老四捏着兵权,也是一个心腹大患。” 韦贵妃闻言却并不显得太担心,说:“兵权的事你父皇到时候自会处理。便是你父皇没处理,等日后你成了太子,真正大权在握,想要将人拿下也没什么难的。那个灾星本来就名声不好,没人会帮他说话,再是凶悍嗜杀难道还抵得过千军万马么?你外祖早就在培养精明悍将了,难道还怕除了他容昭无人能守边?靖国公在西北军经营几代,不也说倒就倒了么。” 晋王顿了顿,忍不住道:“靖国公的事……真是父皇出手?” “那谁知道呢?”韦贵妃闻言随意笑了笑,“不管是谁出的手,你只知道功高震主不会有好下场就是了。” “便是有十几万大军听令,在京城里不还是皇帝一令就满门尽灭么。” 韦贵妃末了得意一笑:“容昭也一样,只要到时候别放虎归山,在这四九城里,还不怕他能翻起什么大浪来。” 晋王舒展开眉头:“母妃说的也对,如今九门提督和皇宫禁卫都已经靠向我们这边了,真要动手的话,老四带着那百十个人也别想逃出生天去。” 韦贵妃笑着点头:“很是。如今我儿还没当上太子,便让那煞星多跟容旸皇后他们咬上几回,也算人尽其用。等时机到了,自然有他的去处。” “现今你还是远着些,免得撞上那家伙发疯,把你跟容旸那倒霉催似的一样打伤了。” “儿臣明白。”晋王答应下来,但离开后还是忍不住有些感叹地跟心腹说道:“看北狄有异动后的朝臣表现,如今西北局势还是只有老四能一手掌控,满朝没有几个可用之将。若老四不是本王的兄弟,本王倒还真不舍得将这等将才给抹了。” 心腹闻言说道:“王爷实在是大度惜才之人。依属下看,厉王的将才倒也未必厉害到不可代替,只不过他一手把控了西北军,其他有天赋的将才得不到历练,这才无法凸显出来。况且厉王行为危险难测、难以把控,留下这等人做臣属对王爷也并非好事。” 晋王笑着摇摇头:“本王就是觉得比起老二他们,老四还算是有用的那个,往后没了这么个打北狄好用的人多少有点可惜罢了。” 说是这么说,但晋王也没有一丝未来会给容昭留下余地的打算。不过回到自己王府里后,晋王发现如果要除掉容昭的话,让人可惜的地方还不止一个。 管家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过来说道:“王爷,不羡仙美食城那边刚送了中秋节礼过来。” “美食城送来的东西?”晋王闻言立刻起了兴致,“打开给本王看看是什么。” 虽然晋王身为堂堂皇子亲王,见过的珍品宝贝不知凡几,但不羡仙美食城的东西还是每每都能让他开一番眼。不说那些没见过又确实美味的新式吃食,只说上次送来的银镜,就实在没法不让人惊叹。 那梳妆镜他送进宫里给了韦贵妃,即便一向厌恶容昭的韦贵妃这回都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喜滋滋地当时就对着镜子照了好半天。 晋王之前纯粹是为了跟誉王争口气才花了十万两办的特级贵宾,如今倒是越来越不觉得亏了。 这回美食城又送来了新东西,他也不由地有些期待。 管家应下命令,一边拆着礼盒,一边说道:“中秋的节礼,美食城送来的人说就是月饼。” 晋王听到这么个普通的答案略有些失望,但还是摆了摆手道:“那就看看是个什么月饼吧。” 月饼的花样繁多,不过作为万人之上的亲王,什么样的花样晋王也都见识过了。过节时底下人孝敬上来的月饼,什么鲍鱼熊掌款的都有,直接用金子玉石做的更不缺,听说美食城送过来的是月饼,晋王的期待度便直接降低了一大截。 然而当盒子打开的时候,晋王和管家还是不由地屏息了片刻。只见十来个精致的彩色月饼镶嵌在雕刻出嫦娥奔月图的盒子里,不同颜色的月饼恰好与描金绘彩的图案吻合,一眼望去颇为惊艳。 再仔细去看那些月饼,竟不像以往见过的任何式样。外皮晶莹如玉,比一般月饼更小巧几分,又带着不同的漂亮颜色,当中一枚更是五彩缤纷,如彩虹般渐变而过,不像是食物,倒像是什么精美雕琢的珠宝物件了。 不过比起珠宝玉石,这些月饼还是多了几分绵软的冻冻状光泽,精美之余仍能勾起人的一丝食欲。 晋王惊讶了一下,忍不住微微挑眉:“美食城送过来的月饼,果然有些蹊跷。”说着便拿起一个最朴素的纯白色的,凑近端详了半天。 “这是蒸出来的月饼?以前从未见过。皮用什么做的?” 晋王对着阳光一照,酒杯大小的月饼更显晶莹,但内馅却又藏得严严实实,只隐约透出一点金黄的色泽来。捏在指尖触感绵软,轻轻便陷下去一个小坑,所幸晋王动作小心,上面精致的桂花树下玉兔玩耍的图样倒没毁了。 只不过再是精致好看,终究都是要进肚子的东西,晋王虽然略感惋惜,但也着实想知道这没见过的新式月饼是个什么味道,看了一会儿便把手上半软的一团放到嘴边咬了下去。 这月饼本身不大,完全可以一口一个,不过晋王还好奇着皮和馅的内容,故而刻意斯文地只先咬了一半下来。 入口有点像粘糕的口感,十分绵软清凉,也没那么粘牙,紧接着内里馅料的味道就弥漫开来,是极为香甜细腻的味道。整个月饼从内到外都十分软糯,饼皮又有一丝并不费力的嚼劲,裹着馅料的味道在舌尖来回弹跳,美味不绝。 这种月饼不像其他月饼用了许多油,吃起来格外的清新爽口,不容易腻。晋王仔细品了品,终于尝出外皮大概是糯米做的,馅料则是美食城之前推出过的奶黄。馅的味道很甜,但跟清淡的外皮一配合便显得恰到好处,口感也十分得宜。 而且还有些冰冰凉凉的感觉,与晋王这些天吃过的其他月饼比起来,意外的清爽有特色。过节期间大鱼大肉的,这么一个月饼吃下去竟是感觉舒服了不少。 晋王很快将剩下半个也吃了,看了看盒子里的,忍不住又捡了一枚出来。这回是碧绿青翠的颜色,很有几分翡翠的感觉,一口咬下去,馅儿却换成了梅子果酱,酸中带甜,回味绵长。 这新式月饼一个还不及普通月饼的半个大,只能说相当不经吃,晋王看了看盒子里剩下的那些,颇有些一一尝试都是些什么口味的欲|望,但想到一共就只有这十来个小月饼,还是停住了动作,命人把盒子给盖上了。 “送去……送去给母妃吧,把那个五彩的留在盒子里,剩下的挑几个出来,送去给王妃。”晋王意犹未尽地吩咐道。 “这月饼估计又是老四那个男妻弄出来的吧?老四别的不说,娶了这么个男妻倒是走了大运了。”晋王忍不住心生感叹,想着往后若是解决掉容昭,祝子翎大概连带也逃不掉,越发觉得惋惜。 “若是可以,到时能把那祝子翎保下来为我所用就好了。”晋王心中想道。 这么个能做出各式新菜,还能弄出玻璃镜子,开个吃食铺子一下赚几十万两的人,既没威胁又有大用,不能为己所用着实可惜。 只是看容昭和祝子翎那种恩爱劲儿,他想对付容昭的话,恐怕再想让祝子翎听话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被人暗中念叨的时候,祝子翎也正在和容昭尝着这种新式月饼。 入秋后天气转凉,加上跟容昭腻歪也没什么负担了,祝子翎便越发惫懒,已经许久都没去鼓捣新吃食了。直到时近中秋,他才想着该做月饼了,折腾了个新式的冰皮月饼出来。 冰皮月饼虽然之前没人做过,但说新鲜也并不太新鲜,就是糯米加上粘米粉、澄粉,还有牛奶、糖和油调配好了蒸熟做成饼皮,与普通糯米饼之类的食物其实大同小异。但是用上月饼的模子,做成月饼的式样,就成了新式月饼了。 就是为了味道口感,冰皮月饼还有个冷藏饼皮的工序,一般人家不太好做。 祝子翎弄出来后,便只让人做了一批,给有固定礼品的美食城贵宾送了一份,然后只在二楼的贵宾区限量供应,没有做太多出来。 当然,这一批里品种就已经非常丰富,冰皮月饼不适合用传统月饼那些火腿鲜肉、蜜枣五仁的馅料,但光是豆沙奶黄莲蓉和各式果酱,祝子翎就搭配了一二十种出来,吃的时候还可以顺便娱乐抽个盲盒。 “可惜霜月他们离得太远,不然也能让他们尝尝。”祝子翎吃掉一个嫩黄色还被压成小鸡仔形状的“月饼”,一边对容昭遗憾道。 容昭不太喜欢这种甜味多又有些黏糊的吃点,因此主要都是在看着祝子翎吃,闻言伸手替他擦掉嘴角一点沾上的糯米粉,说:“没事,再过段时间他们就能回来了,以后总有一起过节的时候。刚刚我才收到消息,江南那边的进展还不错,应该不会耽搁太久。” 齐霜月一行人才在江南落脚了半个月,虽然还没查出那个疑似伪造靖国公案证据的匠人,但线索也并未断绝,而是挖出了许多新的,需要花时间来一一排查。不管如何,能一去就找到更多线索,说明继续查下去找到真相的希望很大。 至于辣椒和土豆的种植,前期进行起来更加容易。容昭的手下伪装好身份,装成富商分别买了几个农庄,让人种什么新奇作物,那些庄户虽然奇怪,但也不会当什么大事,规模并不引人注意。 有祝子翎之前又写又画的那些详细说明,这两样东西种起来也并不难。有的庄户不信容昭手下说的,喜欢凭自己的一些经验来,被敲打过后也就不敢胡来了,如今都已经发出苗来了,没种好的死种不多,算是还挺成功的。照这么下去,过几个月应该能正常收获一批数量不小的辣椒和土豆了。 听容昭说几个月后就不用再省着吃辣椒和土豆了,祝子翎眼睛一亮,当即忍不住说:“那今天晚上就吃一顿麻辣火锅好了。” 如今留下的辣椒越用越少,即便祝子翎在厉王府几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对辣椒也不得不省着用,现在吃一顿辣味满满的麻辣火锅对祝子翎也算得上半个奢侈品了。 不过晚上的火锅要吃,这会儿的月饼祝子翎也没有打算放下的意思。除了他让人新鼓捣出来的冰皮的,其他传统的京式、广式、酥皮月饼等等,王向和也都给安排上了,祝子翎各种口味换着吃,一点也不觉得腻。 又吃了个酥皮冰糖豆沙的,看容昭始终不怎么动口,祝子翎忍不住问道:“王爷觉得月饼是甜的还是咸的好吃?” “都差不太多。”容昭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看了一眼被他消灭了的五花八门的一堆月饼,不由也有点好奇:“翎儿喜欢哪种?” “啊?”祝子翎捧起一个干果五仁的看着容昭,理所当然道:“我当然是都喜欢了。” 他说完就咬下一口月饼,接着眼睛微微一亮,“这个五仁搭配得不错,王爷你尝尝?” 容昭看着少年举到他唇边缺了一口的月饼,眼神略显无奈,但还是听话地依言咬了一口。 祝子翎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好吃吧?” “……嗯。”看着祝子翎眼睛亮闪闪望着自己的模样,容昭感觉口中那一块经典同时也分外常见的五仁月饼确实平白就美味了几分。 “比起咸的甜的,好像这样的最好吃。” 容昭端起茶喝了一口,在祝子翎埋头啃月饼的时候突然又说了这么一句。祝子翎慢了半拍才反应,怔怔地动着嘴巴,花了一会儿才听懂了容昭话里的意思—— 甜的咸的都无所谓,是他亲手喂的才好吃? 祝子翎望向容昭,从他眼里读出来了肯定的意思,感觉自己嘴里的月饼似乎也变甜了…… 他眨了眨眼,说:“那王爷现在知道我之前说跟你在一起东西会更好吃是什么意思了吧?” 容昭闻言顿了顿,很快理亏地笑道:“嗯,之前是我错了。” 然而祝子翎还没说完:“我好早就这么觉得了,你现在才知道……明明就是王爷喜欢我喜欢得更晚。” 容昭:“……” “没有,”虽然看出祝子翎并不是真生气,容昭还是只能微微苦笑着连忙给他解释,“我是不怎么注意吃食的口味,所以才没明白翎儿的意思。”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心悦翎儿,只是不敢让你知道。”甚至也不敢让自己明白。 祝子翎盯着他,追问道:“有多早?” “……”容昭回忆了一下,发现没法找出明确的分界线,想了想只能说道:“至少去春猎之前。” 祝子翎闻言跟着回想了一下,那会儿他来厉王府大概还没满一个月呢。 “真的有那么早?”祝子翎忍不住狐疑道。 容昭无奈,微微叹了口气,说:“……翎儿觉得我那时候对你的举动不像爱慕之举么?” 祝子翎思索着摸了摸下巴,结果刚拿过月饼的一手油都给抹了上去。容昭见状十分自然地拿过帕子给他擦了起来,熟练得像练习过了千百遍。祝子翎瞟了一眼也理所当然任由对方给自己打理,继续去回想来厉王府一个月容昭对他的举止态度。 下巴被擦干净后,祝子翎也回忆得差不多了,承认当时容昭确实已经相当纵容他。跟如今比起来,也就是没有这么随意地黏在一起。当然,那个时候他也已经非常得寸进尺,对着容昭毫不客气了。 不过那会儿容昭明面上还是总板着个脸,语气也搞得冷冰冰的,不像现在,对他说笑就笑,说哄就哄。但看在容昭对其他人态度明显更冷淡的份上,祝子翎觉得对方说春猎之前就开始喜欢他了姑且还是可以相信的。 知道容昭其实也早就喜欢自己了,祝子翎终于满意,在桌案上看了片刻,挑了个桃心造型的冰皮月饼轻轻咬住,在容昭有些不解的视线里抬头送到了他嘴边。 容昭的思绪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张口咬住了送到嘴边的那半个月饼,接着才意识到祝子翎这是在给他吃“最好吃的”,算是……他让对方满意了的奖励? 果然,容昭垂眸再看向祝子翎,就见少年灵动的笑容里带着一点俏皮,说:“我比王爷大方多了,我都会主动给你当美味添加剂。” 容昭见状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翎儿既然这么大方的话,不如多给本王尝尝……” 最后的话音隐没在已经相交的唇齿之间,散落成暧昧的气息,带着刚才月饼里玫瑰蜂蜜味的甜蜜,无声浮动在空气里。 * 虽然花了很多时间陪祝子翎腻歪,但容昭需要花时间处理的事情也很多。方才他只跟祝子翎说了齐霜月那边的消息,其实除此之外,今日还出了另一件与祝子翎算得上更紧密相关的事。 根据他在祝府那边安排的消息来源,之前和祝子翎开玩笑让祝瑞鸿趁早再生一个的话竟然成真了。祝瑞鸿的一个妾室昨日刚刚被诊出了身孕。 这个怀了孕的妾室还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胡氏带来厉王府想要塞给容昭,结果被容昭转头就送到了祝瑞鸿后院的三个美人其中之一。 因为本是誉王安排想塞到厉王府的人,即便被摆了一道,祝瑞鸿一开始也还是不敢碰这三个烫手山芋。但后来誉王接连失势,再没精力管这点小事,胡氏又越发不堪,祝瑞鸿便越来越看不上也同样不争气的祝子臻,确确实实动了再另外生个继承人的念头。 对祝瑞鸿来说,最好的当然是再另娶一位正妻,生下嫡子来。但胡氏才被休不久,如今祝瑞鸿的名声还很受拖累,尤其还是关于男女婚嫁和私情方面的事,弄得祝瑞鸿不仅不好大张旗鼓再去求娶有门第的小姐,那些门第低但有清名的也不愿意把家里的女儿嫁给他,愿意为荣华富贵卖儿鬻女的那种亲家祝瑞鸿又看不上,续娶的事便只能暂且搁置了。 但祝瑞鸿确实也急着想再要个儿子,毕竟祝子臻看起来实在是靠不住,便只能先从妾室入手了。 因着他素来喜好清名,胡氏又颇为善妒,祝瑞鸿的后院并没有几个妾室,颜色都也并不出挑。这种情况下,看着三个名义上已经进了自己后院的年轻美人,祝瑞鸿难免还是动了心思。 那几个女子也聪明,知道她们现在要么给祝瑞鸿当姨太太,要么再被转送或者许配给其他人,也没有太好的出路了。比起蹉跎青春未来嫁给其他不知道是好是歹的人,祝瑞鸿这个正值壮年的礼部尚书已经是相当不错的选择。况且后头这位还没了正房太太,只要受宠,日后大有可为。因而这几个女子便也主动往祝瑞鸿跟前凑,明里暗里地邀宠献媚。 两边都有意,很快祝瑞鸿和这三个美人就有名又有实了。祝瑞鸿想着再生个儿子,三个妾室也都想怀个倚仗,如此努力下来,毕竟年纪还不算大,没过多久果然就有人有孕了。 据说得知消息后,祝瑞鸿大喜过望,对那位姓余的妾室大力赏赐了一番,还直接许诺了侧夫人的位置,只要对方生的是儿子便会将人扶上去。 容昭得知这件事后又问了问祝子臻的情况。 手下说上回胡氏下药的事情败露,明面上祝子臻虽然被她摘了出来,但实际上有脑子的都知道他肯定知情甚至有参与。祝瑞鸿休了胡氏,对祝子臻自然也不会手软,狠狠给了一顿家法。 祝子臻虽然看起来还挺壮,但实际却比较虚,挨了一顿家法后一直躺在床上养伤,现在伤才养好不久,而且还在禁足,并不知道祝瑞鸿开始宠几个妾室想要再生个儿子,并且已经有人怀孕了的事。 “那就让他知道吧,”容昭淡淡道,“看看这个对更名正言顺的嫡母兄长都下手暗害的人,知道了可能会有个取代自己的庶弟会是什么反应。” 现在闹出事情来,祝瑞鸿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护着祝子臻,不过让祝子臻再闹一次也就够了。 容昭没有立刻把这些事告诉祝子翎,虽然祝子翎应该早就不在意祝府那帮人了,但中秋亲人团圆之际,提起那些有还不如没有的血缘关系,说不定会让人多少觉得不舒服。况且祝府的这些事情本身就挺有几分恶心的。 故而容昭暂时把这件事给隐下了,准备等换个时间有其他进展了再让祝子翎知道。 要把那位妾室余氏怀孕的消息让祝子臻知道很容易,甚至无需容昭的人做太多手脚。大户人家的丫鬟随从都很擅长捧高踩低,余氏虽然只是刚刚怀孕不久,也没有强势娘家可以倚靠,但琢磨着祝瑞鸿的态度,尚书府的下人便许多都“从善如流”地主动讨好起来。 那余氏也颇有些招摇,与一同进来的另两位互相别苗头,身边的人连“夫人”都直接开始不时叫上了。 祝子臻作为尚书府唯一的少年,本来是除祝瑞鸿之外最受讨好的对象,即便上回胡氏被休,祝子臻受罚,这个地位仍然稳固,祝府的下人们依旧小心捧着他。 然而余氏这一怀孕,这些极为精明的下人不少都察觉到了新的风向。祝子臻说是嫡子,但有个进大牢被流放的母亲,论身份往后或许未必还比得过普通妾室生的孩子。 当然,祝子臻已经成了人,余氏肚子里那个还没成功生出来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也不能比。但主要是下人们已经隐隐咂摸出了祝瑞鸿的态度。祝子臻养伤,祝瑞鸿态度冷淡,很少去看望,而一得知余氏怀孕,就喜得赏了许多东西,而且明显急切盼着是个男孩儿,连侧夫人的位置都许了。虽然不敢猜测祝瑞鸿已经打算直接放弃祝子臻了,祝府的下人们也多少能意识到祝子臻不怎么受宠受待见了。如此一来,原本许多为求前途献殷勤的便都转了目标,为祝子臻做事时也不知不觉比之前显得怠慢了。 虽然这种转变为时尚短,但本就被关在府里没事可干的祝子臻哪里感觉不到。余氏怀孕的事祝瑞鸿虽然让人不在祝子臻面前说,但祝府的下人也不是嘴特别严的,私下随口聊着天,轻而易举就让祝子臻给听到了。 祝子臻一开始并不相信,那两个丫鬟也连忙改口,怕被祝瑞鸿追究,只说是她们没事干胡乱这么猜测。祝子臻把那两个丫鬟教训了一顿,虽然暂且信了,但还是安稳不下来,让自己的贴身小厮李松偷偷再去打听。 李松自然也是祝瑞鸿要求里需要瞒着的人,但那位余氏志得意满,有些招摇,直接让李松给看到了对方抚着还没有显怀的肚子跟其他妾室争奇斗艳的场面。对方头上还戴着之前胡氏用的华贵珠钗。 这下祝子臻不信也得信了。 得知祝瑞鸿想要儿子而且生了就打算把余氏扶成侧室,那贱人还戴着他母亲的东西耀武扬威,祝子臻当即便坐不住了。 胡氏身陷牢狱,祝瑞鸿的冷漠行径本就让祝子臻极为不满,如今对方还把胡氏的东西送给一个来历有问题的妾室,还有意再生其他儿子继承祝家,一向任性惯了的祝子臻立时便感觉急了,也无心思考太多,当即就跑去找那余氏了。 少爷住的前院和妾室住的后院自然是分开的,但祝子臻气急了非要往里闯,仆人们倒也不敢太硬加阻拦。 毕竟祝子臻虽说不受宠了,但现在终究还是府上唯一的少爷,也说不准哪天就又得祝瑞鸿的喜欢了,又或者余氏肚子里是个不带把的,总之还是不适合明着得罪的,不然对方要对付他们这些人就是轻而易举。 不过这些人没料到,这一回不得罪人的后果会比直接得罪祝子臻这个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的家伙还要严重。 祝子臻直接找到余氏验证了怀孕的真实性,见余氏护着肚子口口声声拿肚子里那团肉说事,当即就气得热血上头,立刻当着人冷嘲热讽地吵起来了。 祝子臻是个好美色的,余氏是个颇有风情的美人,换其他情况,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祝子臻定然直接就心软了三分。然而想到这人是踩着胡氏出事上的位,还准备让怀的小崽子跟他抢祝家的继承权,打算凭借肚子爬到自己的头上,祝子臻就只剩下咬牙切齿的恨了。 那余氏能被誉王算计着往厉王府里塞,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被祝子臻找上了门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实际却已经在想着怎么趁这次机会将这个尚书府唯一的少爷彻底打压下去,好让未来的孩子和自己的前途能更加坦荡。 见祝子臻情绪激动,余氏盘算过情况后,便假装示弱实则故意又激了他几句,终于将祝子臻刺激得直接动了手。 余氏躲开对方激动推搡的势头,按照自己的安排跌了下去,实则暗中有用手撑着,身上并没有受多少力。 仆人们呆了一下连忙拥上去把祝子臻给制住了,一边连忙喊着去“找老爷过来”、“请大夫”…… 这种手段是余氏她们在誉王那儿特意练过的,说不得多高明,但放到祝府里用,方才兵荒马乱的果然没有一个人看出不对来。余氏捂着小腹,面露痛苦之色紧紧咬着嘴唇,额间甚至还沁出了些汗来,看得其他人都慌乱不已,心里齐齐咯噔了一声,忍不住想孩子会不会保不住了,想去将余氏扶起来但又碰都不敢碰。 祝子臻也愣住了,看余氏痛得厉害的样子冒出了一丝心虚。但他毕竟是个自私的人,很快就色厉内荏地冲着余氏骂自己根本没有用力,是余氏自己摔下去的不关他的事,余氏纯粹就是装的想栽赃陷害。 实际上祝子臻说的还真的没错,但这会儿除了余氏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哪怕祝子臻自己其实都不这么觉得。 余氏也没有跟他争辩,只闭上眼睛作虚弱忍痛状,直到大夫来了也一副动不了身子的模样。 祝瑞鸿赶回来看到这一幕,直接抄起一旁桌上盛着月饼的木托盘砸到了祝子臻脑袋上。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过后,得知余氏只是动了胎气,孩子保住了,祝瑞鸿才消了几分怒气。面对着受了委屈楚楚可怜的美妾,自然是又给了许多东西作为补偿安慰。 等这边事了,祝瑞鸿才又去找到闯出祸事的祝子臻。对方被他那一下砸得脑门青了一大块,但没直接昏过去,被砸后越发义愤填膺,冲着祝瑞鸿又大喊大叫了一通,被祝瑞鸿干脆让人堵住了嘴。 这会儿再见到,祝瑞鸿也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拿出家法来,又狠狠将人抽了一顿。 这次祝瑞鸿下手比上回还狠,祝子臻本来也才刚养好不久,如今旧伤再添新伤,直打得都快出气多进气少了。还是祝府的管家等一些人实在看不下去,说再打真要没命了,祝瑞鸿才终于收了手。 大夫给余氏看诊的时候,本来如临大敌,发现情况完全不严重还有点错愕,给祝子臻看诊则是忍不住吸了口气,慌忙让人赶快给人上药熬药。 就算是这祝家少爷故意推的那位怀孕的姨太太,以两人的伤症情况来说,祝尚书这也打的太过了些。 不过虽然心里同情祝子臻,大夫也只是摇头叹了叹气,叮嘱其他人祝子臻必须好好养着,否则肯定要留下病根,而不好去对别人老子教训儿子的家事多说什么。 李松在旁边心慌意乱地点头,终于忙完了给祝子臻上药喂药的事之后,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主子和没几个人再来走动的屋子,而转天便是中秋佳节,顿时一阵荒谬和错位感涌上心头,后知后觉地守在祝子臻旁边哭了起来。 中秋容昭和祝子翎要去宫里参加宫宴,入宫之前容昭便收到了这个新的消息。 “祝子臻真的伤得很重?”容昭冷冷问道。 “确实不轻,”手下快速回答道,“祝尚书大概气急了,直接抽了大几十鞭,都没留手。祝子臻底子本来就还没恢复过来,这次是伤上加伤,有些伤到了脏腑。而且木托盘砸的那一下也有些严重,据说可能会让脑子里有淤血。” “这次的伤,好好养着至少也得两三个月才能下地。若是不小心,没准祝子臻以后就一直是个病秧子了。” 听见祝子臻的惨状,容昭面色未变,手指轻敲着桌面,片刻后淡淡道:“既然如此,可以让人去大狱里走一趟了。” “祝子臻都要没命了,狱里那位也该说出点有意思的东西了。” 手下很快确认了容昭的意思,领命而去。 容昭微微垂眸,敛下方才的神色,起身去找祝子翎。 “王爷?你刚才干嘛去了?再不走就要晚了,怎么还没换衣服?” 祝子翎已经换上了一身特制的男式亲王妃礼服,明黄色泽的上好绸缎上绣着祥云和五彩鸾凤,配上同样特制的凤纹发冠、金丝腰带、朝宴宫珠,比之他平日穿的简洁纯色的打扮,格外的高雅华贵。 容昭顿了一顿,才出声回答道:“有点事情耽搁,我这就去换。” 片刻后,又说道:“翎儿这身很好看。” “是吗?”祝子翎摸了摸头顶的发冠,“应该确实挺亮堂的,就是有点太累赘了,穿起来都要费半天劲儿。” 听到祝子翎对自己“亮堂”的形容,容昭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无心去纠正,自己去把成套的礼服也换了。 看见容昭出来,祝子翎立刻眼睛一亮,除了亮堂立即又想起了其他夸奖的词汇:“原来王爷穿明黄的也特别好看,这一身确实比黑的灰的还显得更气派些。感觉其他人看王爷板着脸也不觉得吓人了,看着只会觉得是有威势有气魄。我穿怎么就没这种效果呢……” 容昭看祝子翎夸了他一通,又回过头对着半身镜打量了自己半天,似乎有些羡慕的样子,不由微微失笑。 “翎儿多吃点,再长高点就会有威势了。” 祝子翎闻言瞥了容昭一眼,说:“我肯定还会长高的,王爷倒是大概长不了多少了,说不定以后还比我矮呢。” 祝子翎可是经历过前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高确实还没封顶的,至少接下来两三年他还能长个一寸。虽然这比容昭还是差了那么一截,但往后的事谁说得准,没准容昭不动了,他还能再突然蹿一蹿呢。 不过祝子翎也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说自己会比容昭更高也就是说着玩。容昭显然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给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领,便牵着人出门上马车,嘴里还随口应着:“好好,翎儿以后会长到比我还高……” 祝子翎也没跟他计较,为了维持衣冠整洁,忍着没在路上就往容昭身上靠,还算得体地到了宫宴上入座。 他们已经算到得晚的,但永宣帝还没来,自然还没有开席。一般人来参加宫宴也不是为了吃东西,而是为了彰显皇帝恩宠、与人交际。这会儿永宣帝不在,这些人便都同左右三三两两地聊着。如晋王这样有身份地位的,更是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寒暄打招呼。 倒是容昭和祝子翎来了,这些人顿了一顿,行了个礼,便没人再往这边凑了。如祝瑞鸿这种,更是皱着眉头恨不得干脆躲着他们。 祝子翎注意到对方不虞但又闪躲的视线,转头看过去,就见祝瑞鸿立刻移开了目光假装没看见,不由无趣地悄悄翻了个白眼。 又不敢做什么,又在哪儿扭扭捏捏地瞪人干什么。一个四十岁了的人渣还搞闺阁女儿欲说还休那套么。 容昭一直注意着祝子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躲躲闪闪的祝瑞鸿,面色淡了淡,没有多说什么。 中秋的日子,祝瑞鸿这个亲爹还躲着自己儿子走,连个招呼都不打,真够可笑的。不过对方现在可能只把余氏刚怀上的那个当自己亲生的了吧。昨天刚被他打了个半死的祝子臻,恐怕祝瑞鸿今天也是不会去看一眼的。 祝子翎没把祝瑞鸿放在心上,倒是远远还看到了温辞,有心想去聊会儿天。 上回见面后接连好几件事情,祝子翎跟温辞倒是有一阵没聚过了。之前先是忙着处理胡氏,后头齐霜月来了厉王府,也不方便再请人上门。再后来就是祝子翎意外跟容昭说开,没了亲近会导致对方发病的顾虑,这一阵便都忍不住把时间花在了跟容昭腻歪上,完全没想起来要跟朋友聚会。 所幸温辞应该不会抱怨他“重色轻友”,按照之前他跟霍玄照成事了,对方还找容昭来替温辞问他要辣椒酱这个情况来看,没准对方这段时间也一直都把重心放在“色”上呢? 祝子翎想到这儿又提起了八卦的劲头,可惜他刚跟温辞远远打了个招呼,永宣帝就来了。众人都快速回了自己的位置,等永宣帝到了上首的位置,便齐齐行礼。 入座后,永宣帝又是一通千篇一律国泰民安的讲话,祝子翎百无聊赖地听着,越听越犯懒,忍不住又习惯性地想往容昭怀里靠。 容昭倒并不介意不给永宣帝面子,但却不想让这么多人看见祝子翎懒散放松的模样,于是及时伸出手扶在祝子翎后腰上,让他当椅背靠着。 感受到熟悉的微凉温度印在腰上,祝子翎微微激灵了一下,忍不住精神了几分。感觉这样容昭太费力,祝子翎还是自己坐好了,将容昭的手拽到了身前,默默玩着打发时间。 他俩的动作幅度说大不大,但皇子的位置就在永宣帝的下边一点,说小那简直是太明显了,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番动静。 有思想顽固的老学究忍不住皱眉,心中唾弃不成体统;有蒋皇后祝瑞鸿这种,本就不满这两个人,见此更是忍不住心下嘲讽贬低;也有只看个热闹的,感觉没上菜就仿佛先被酸倒了牙似的,暗叹知道这两人恩爱,但这未免也过于恩爱了…… 永宣帝也扫到这一幕,忍不住暗暗瞪了一眼,但容昭和祝子翎两个人都头也不抬,显然都没想理他。永宣帝轻轻深吸了口气,加快结束了这一通节日祝词。 说完自然就开宴了,琳琅满目的佳肴一道一道被摆上了桌。祝子翎提起筷子,正要大吃一顿,却发现这御膳房的活计并不太尽如人意。 菜色倒是足够丰富,食材也相当名贵,只是端上来冷的冷热的热,不能说难吃,但口感味道比起祝子翎在厉王府平日的膳食都差了一些。 看出他的失望,容昭给他盛了一碗还热着的人参当归乌鸡汤,低声说道:“这种大型宴会的菜都是提早就准备好了的,可能都反反复复热了不知道多少遍,不好吃是正常的。” 祝子翎之前参加宴会的时候天气暖和,就算菜凉了点影响也不算很大。如今已经完全入秋,更深露重,肉菜冷上一会儿便要结成霜了,再吃冷的显然就很难受了。 倒是这种熬的老汤一直在炉子上不熄火,口感味道都没影响。 “先喝点汤垫垫肚子,等回去了再吃好吃的。”容昭在祝子翎耳边低声说道。 祝子翎默默接过他盛的汤喝了一口,片刻后感叹道:“没想到我现在连冷了的菜都不愿意吃了。” 奢靡的环境真是让人堕落得太快…… 容昭又夹了一个刚出锅冒热气的藕圆子给他,淡淡道:“若是翎儿还要吃残羹冷炙,还要本王做什么。” 祝子翎眨眨眼,突然很想用力抱一下容昭,虽然现在的场合很不合适。 这场倒没闹什么幺蛾子,除了晋王和韦贵妃格外的志得意满,而蒋皇后虽然面上带笑,眼里却藏着不甘和怒意之外,也没有多余的刀光剑影。 吃到半途,祝子翎就没兴趣再呆下去,容昭也不打算装模作样,永宣帝一离席,就说了一声直接带着祝子翎离开了。 霍玄照的府邸离得远,没过多久便也以此为由提前打了招呼回去。 两辆马车在半途碰了个头,之后很快又分开各走各的。 “王妃跟厉王殿下看起来很好。”霍家的马车里,温辞跟祝子翎约过了明天去美食城见面,看着远去的马车里车窗后逐渐模糊的人影对霍玄照轻声说道。 “……是挺好的。”霍玄照不确定温辞想表达什么,闻言只能干巴巴地附和。接着又忍不住说了一句:“咱们也挺好的。” 温辞微微一怔,旋即便笑了起来,很快又微微撇开头,不太好意思地隐去了羞涩和笑意。 “咳,我又没说咱们不好,说王妃跟王爷的事呢,你打岔做什么。” 霍玄照看着温辞板起了脸,耳后却还有没褪去的红霞,不由笑了笑,明显没觉得自己有错,但嘴上还是附和着温辞:“是我打岔,你要说他俩什么事?” “就是……王妃跟厉王殿下其实早就两情相悦了,但偏偏折腾了挺久才心意相通。之前我总觉得错过的那些时间遗憾可惜,现在想想,其实这样也很好。” 就像他跟霍玄照,虽然因为他自卑、犹豫、纠结,动心了一两年之后才终于吐露心声,但其实没经历过中间那些时间,他也不会是现在能和对方互相喜欢的自己了。 现在的他和霍玄照,就很好。 “嗯?什么叫折腾了很久?”霍玄照没有温辞那些细腻的心思,闻言只聚焦在了一个问题上:“厉王不是刚娶回他家王妃就甜甜蜜蜜了么?” 当时知道容昭答应娶一个男妻,他们很多人都不相信。后来才知道是真爱,难怪了。 温辞:“哪有那么容易,前不久王妃才告诉我他终于跟厉王殿下确定心意了呢。之前他都没意识到对厉王殿下是爱慕的感情,还是被我说了之后才反应过来的。” “什么?”霍玄照惊讶地望着他,旋即忍不住露出了一副控制不住好奇八卦的神色:“他俩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说?” 之前容昭的一些表现他不明就里,跟温辞说开了之后才慢慢反应过来那是容昭在故意炫耀自家王妃有多在乎他呢。再之前的事霍玄照不知道,但春猎那会儿容昭炫耀的表现就很明显了。怎么原来其实容昭炫耀的时候根本还没两情相悦呢? 那他怎么好意思那时候就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想到当初自己还有夫人不知道抓紧,单方面被容昭秀了一脸,霍玄照就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内情了,然而温辞却摇了摇头。 “刚才我是忍不住感叹了一下,其实这是人家的私事,我不该随便跟人说的。” 霍玄照着急:“夫人难道还把我当外人么?” 温辞看了他一眼,说:“不管外人内人,对于王妃你肯定都是外人。人家的私事我要是都跟你说了,还怎么对得起别人的信任。” 霍玄照还想再问,不过温辞的话让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占据了他的注意力。 “什么叫不管外人内人?”霍玄照往温辞旁边凑了凑,凝眸问:“夫人还真觉得我可以算成外人?” 温辞:“……我的意思是人家王爷王妃的事不适合告诉你。” 温辞的解释显得徒劳无力,在被霍玄照逐步的逼近下,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便越来越轻,身体也往后躲了躲,但很快就被一个健壮的臂膀阻了去路。 “我不管别人把不把我当什么外人内人,只要夫人知道我跟你必须得是内人就行。” “……”温辞脸颊升温,想妥协表示自己知道了,然而剩下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容昭并不知道自己的倒霉误解已经被霍玄照发现了一角,差一点就要挖出全部,跟祝子翎回府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祝府这两天发生的事。 王向和早已很有经验地让厨房备好了丰富的夜宵,宫宴上没有吃尽兴的祝子翎回来后便开始大快朵颐。容昭看着完全没有思亲忧色的祝子翎,最终还是决定不在这时候影响祝子翎的心情。 那些人算不上祝子翎的家人,也不配当他的亲人,往后每一个团圆节日,都由他来陪他的翎儿。 祝子翎吃饱喝足后,终于有了几分赏月的闲心,容昭带着他到一个二层的暖阁里,打开窗子,正好能将皎洁无暇的月亮收进窗框。 祝子翎趴在窗边,伸出手去比了比月亮,然后用手一握,抓住了一缕轻柔而过的微风。 似乎什么都没抓到,什么都没留下,但祝子翎顺着清风回过头,便直直撞进了容昭满满映着他身影的眼瞳。 那丝微风在容昭耳边掠过,带起一缕飘扬起来的发丝,摇摆过后,轻轻拂在了祝子翎的脸颊,最后隐没在祝子翎肩头披散的发间,再不分彼此。 宫宴上那种突然想拥抱对方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这次祝子翎再没顾忌,心念一动便痛快地扑到了男人怀里。 被并不意外地回抱住的时候,不管是胃里还是心里,便都像是天上那轮圆月一样,是满满当当的完整和圆满。 “王爷中秋快乐。”祝子翎埋在对方怀里笑着说道。 “嗯?”容昭领悟了一下“快乐”的意思,轻吻了一下少年头顶的发丝,也轻声道:“中秋快乐。” 随着这轻轻一声落下,下一刻便是砰砰炸裂的响声和火焰划过空气的呼哨,祝子翎惊讶地转头,五颜六色的瑰丽美景都开始一一在他眼中作画。 天上一轮圆月高悬,无云无风,清辉洒落下来,映着节日的灯笼和天边接连绽开的璀璨盛大的烟花…… 以及, 窗边紧紧相依相融的两个身影。 * “王爷居然还弄了烟花啊?”祝子翎好一会儿才惊讶地仰头看向他。 容昭:“嗯,翎儿喜欢么?” “……虽然感觉有点浪费,但硬要说的话,确实还挺喜欢的……”祝子翎看着漫天灿烂花火,想到这是容昭偷偷为自己准备的惊喜,就感觉心脏仿佛都随着烟火迸裂的声音在跳动,炸出难以言说的愉悦和满足,流向四肢百骸。 “喜欢的话,以后也都会有。” 和你过的第一个中秋,往后还有每一个。 每个都想让你喜欢。 第181章 中秋过后, 街上还留存着不少节日的气氛,美食城里冰皮月饼仍然很受欢迎,供不应求。祝子翎倒是已经有些吃腻了,这次到美食城, 店员主动送来冰皮月饼后, 就都推到了温辞那边。 “所以就是霍玄照不知道为什么亲你, 然后你们就说开了?”祝子翎听完八卦,有些惊讶地看着温辞。 “咳, ”温辞咬着月饼, 耳朵微微发红,“差不多……” “比我轻松好多……”祝子翎忍不住嘀咕道, “不过果然与其纠结有的没的, 还是直接亲直接做最有用。” “……” 当时亲完后也确实做了的温辞听到祝子翎这话越发不自在,不好继续这个话题, 只能夸起了面前的月饼。 “这个冰皮月饼真是新奇又好吃,王妃总有这么多的巧思, 回回都能惊人。我刚才来的路上还看到前不久才开业的银镜店,门口人多得走都走不动。看来这个店以后大概和这美食城一样,又要给厉王府多添一个聚宝盆了。” 银镜店几天前终于布置好开了业,要不是限制了限量供应,那些早就翘首以盼的太太小姐们估计能一开业就把店里的存货都买空了。 不过镜子也不是消耗品,等京城的太太小姐们置换的这头一波过去,后头顾客肯定要少很多。 只是即便如此,光凭这京城里贵妇贵女的市场,能赚的钱也不会比美食城少多少了。而且祝子翎还在店里开通了附加业务——把未来世界的一些妆容风格搬过来, 安排人给顾客化妆做造型。 祝子翎对化妆什么的其实并不太了解,但大启现在流行的妆容风格和理念, 跟未来世界还是相去甚远。虽然很大程度上应该归功于化妆品,但祝子翎还是觉得未来世界的那种风格,在日常情况下会更自然好看一些。 他先让人在王府里试验了一下,尽量按照未来世界的思路给人上妆,不用粉把脸涂得过白,腮红也不打得太明显,用眉黛画眼线让眼睛显得更大,用滑石和眉粉调出来类似高光和修容的效果…… 虽然尝试了很多次,而且和未来世界的妆容效果远不能比,但除了祝子翎,其他人看到最后调整好的妆容还是都忍不住惊叹了。毕竟比起大启如今流行的风格,这样的妆容乍看起来几乎就像没怎么化妆,但偏偏又能让人脸显得小了,眼睛显得大了,整张脸好看上不止一个度。 无需祝子翎费太多心,厉王府找来培训的妆娘们就已经非常积极自觉地研究起这种化妆方式了。银镜店开业的时候,果然也在各家女眷间引起了一波轰动,短短几天已经逐渐在京城的夫人小姐里刮起了风,预约到店里化妆的已经直接排到了一两个月之后。要不是厉王府的名头镇着,恐怕当场就要发生不少以势压人插队的事情。 银镜祝子翎是当奢侈品卖的,这化妆的费用自然也很不便宜,几天下来银镜店的入账便有近万两,头一年赚上几十万两估计问题不大。 厉王府本就不缺钱,如今更是是个人都能看得出富得流油了。 到现在便是最古板守旧非要由正妻生下嫡子的人,提起厉王娶的这个男妻,也都很有几分酸溜溜的意味,就是嘴上不说,心里都难免想着要是自家能娶到这么棵摇钱树,男人也可以啊。都说厉王命不好是个灾星,怎么这回倒是走了这么大运道? 不少人私下嘀咕一番,都觉得容昭这个煞星似乎已经不那么煞了。不光不再克妻,还财运滚滚来,而且在朝中接连在跟誉王的争斗里占了上风,几乎有那么点鸿运当头的意思。 虽然大部分人认定这应该是祝子翎旺夫的功劳,但到底把容昭煞星灾星的印象也洗去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 要不是还存了几分畏惧之心,说不定早就有人厚着脸皮去厉王府攀关系,千求万请地指望祝子翎给自己也透露一点生财之道了。 温辞没这个心思,但却忍不住感叹道:“有王妃在,以后厉王府的家业恐怕人人都要看着眼馋。”便是坐龙椅的皇帝,瞅着这样的宝库没准都要心动。 祝子翎听出温辞话里有点别的意思,递去一个疑问的视线,温辞顿了顿,问道:“王妃跟王爷商量过继承人的事吗?” 祝子翎明白过来:“又有人要你给霍玄照纳妾了?” “倒不是纳妾……”温辞淡笑了下,说:“将军一直不同意纳妾,前段时间又……咳,又特意敲打过一次,现在霍家提这个的倒是没了。不过昨天过节,又有些人找上门来念叨了一顿,想让将军赶紧从本家里过继几个养着。” 温辞看着祝子翎说道:“抚远将军府还说不上家大业大,盯着这继承人位置的就已经有这么些了,现在的厉王府恐怕更不用说了。不知道王妃跟王爷有打算么?” 祝子翎闻言倒是摆了摆头,“这我跟王爷倒是还没具体商量过,你跟霍玄照已经商量好了?” 温辞:“嗯,将军不怎么喜欢霍家本家的人,不打算要本家的那几个,准备慢慢在旁支里挑两三个孩子,合适的再过继。现在已经开始看了。”说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王妃和王爷若是要过继的话,我觉得最好也早做打算,不然往后……怕是会麻烦很多。” 祝子翎明白温辞的意思,他和容昭要过继的话,不光看他们自己的意愿,还需要皇帝和宗人府同意。本来一个亲王世子的头衔就足够让人眼馋,往后再来几个美食城银镜店这样的聚宝盆,想要在这件事上动手脚的估计会越来越多。 而且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是,永宣帝毕竟年纪大上许多,对于容昭后代才能继承的产业可能没那么大的企图;但万一出变故,皇位上换了年轻的人坐,如果厉王府的继承人还没有定下来,那恐怕都会想着借机把厉王府的财势收拢到自己手里。 这种事温辞也没法说得太透,不过祝子翎还是能领悟到的,但他却说道:“不用担心,这个过几年再说也行,现在还不急。” 温辞的顾虑很有道理,但前提是——发生变故后坐上皇位的不是容昭。 如果温辞也像祝子翎一样,知道再过两年容昭就会成为新帝的话,肯定就理解为什么现在不需要着急了。哪怕到时候某些人为了太子之位折腾得更厉害,容昭作为皇帝也会比现在更有自主选择权。 “不过收养些小孩儿倒是可以。”祝子翎突然想到什么,心血来潮道:“要不就弄个福利院吧?” 温辞虽然没弄懂祝子翎的思路,但想着对方和容昭在这些事上肯定比他看得清楚,便也没有多说,顺着问道:“福利院是什么?” 祝子翎简单给他解释了一下,说:“马上要入冬,那些乞儿的日子大概也要难过起来了。反正我现在还没准备自己养孩子,倒是可以先搞个福利院试试,就从银镜店的利润里抽一成当费用好了。” 按照他的记忆,今年冬天比往年还会冷上几分。 温辞听得有些意外,但觉得这样倒也不错。富裕人家碰到灾荒寒日的时候,也常有施粥施药的,不管是真慈悲还是求个好名声,这种事向来都是被夸的。不过银镜店的一成利可不是小数目,一般人估计是不会像祝子翎这样舍得的。 “王妃建福利院的话,还是不要花费太多,把条件弄得太好了,否则怕是会有人故意把孩子扔到福利院里。”温辞提醒道。 “肯定是以实用为主,不会养一帮少爷小姐的。”祝子翎摆摆手说道,“不过有人要把孩子丢过来也无所谓,再多一些人银镜店应该也养得起。”就当给容昭提前培养手下了。 凭借容昭的名头,等以后这些孩子长大成人,估计也没人敢回头再闹着要认亲。 祝子翎经常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回去后就把这事跟容昭说了。办福利院就不是什么特别麻烦需要保密的事了,因此容昭很容易就安排了下去,着手让人在外城挑了屋子和地,按照祝子翎的设想整修一番,安排好几个文武师傅和做饭洒扫的嬷嬷,再开始招收京城里那些没有生活来源的孩子。 想到这些乞儿一直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祝子翎不由地多花了些心思在福利院的事情上,并不知道这几天祝家那边正暗流涌动。 从皇宫的宫宴回来之后,祝瑞鸿果然中秋也没有去看一看祝子臻,而是去陪“动了胎气”的余氏。祝府上下见此,风向改变得愈加明显。 李松没怎么阖眼地守了祝子臻两三天,好不容易等到人高烧的温度降下来点,却发现其他人对他们院里的事情都明显不上心了起来,连送来的药都不是糊了就是有渣子,简直敷衍得生怕人看不出来。 李松一直跟在祝子臻身边,向来是被人捧着耀武扬威的,哪里尝过这种滋味,当时就气急了去找人理论。管事的面上应得殷切,实际一点都没改,送过来的药倒是不糊了,却开始带着霉味。李松再去质问,对方还振振有词:“给二少爷用的药我们怎么敢怠慢,都是从库房里挑了最好的药材。有些珍贵药材一直放在库房里没舍得用的,这回也都用上了。这怎么还能责怪我们不尽心呢?” 休了胡氏后,祝瑞鸿就把对方从孝文伯府带来的许多心腹仆役也一并给打压到底了。而余氏并不是省油的灯,这些日子借着祝瑞鸿的势已经隐隐开始把控尚书府的一些内务,如今这管事睁眼说瞎话李松也没有什么办法,祝子臻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而他一个小厮想找祝瑞鸿告状连人都见不到。 大夫说了祝子臻这回的伤若是不小心养着很难好转,喝这些烂了糊了的药肯定不行。李松着急,只能干脆自己去外面的医馆抓药煎药。 虽然这会儿还不缺买药的银钱,但李松还是忍不住愁着一张脸,连路都看得不专心了,半途便被人拦住。 “……魏七?”李松愣了一下,看清对方后脸色略微好了点。 这魏七也算是个“熟人”,虽然本身是个市井里不务正业的混混,但嘴皮子利索,脑子也挺灵光。之前是在赌场里跟祝子臻认识的,因为总能问别人借到钱去赌,还时不时赚上一笔,祝子臻觉得这人还挺有本事,就笼络他当了自己的跟班。 魏七混在祝子臻身边那会儿,会拍马屁,又能时不时出点主意,还挺会给祝子臻找乐子,算是颇得信任了。 “松哥,你这是急着要做什么去?二少最近怎么样?”魏七问道。 李松跟他自然也结下了交情,听到魏七这么问,脸色顿时又拉了下来。因为以往祝子臻也常常让对方给自己出主意,故而这个时候李松便忍不住把祝府近来发生的事都向魏七抱怨了一遍。 “那个小妾居然敢这么对二少?”魏七皱眉,“这才多久,怪不得都说有后娘就有了后爹……让太太知道了,怕是要心疼死了。” 魏七说的太太自然是胡氏,李松听见这话,想到胡氏没出事之前的景况,对比如今胡氏身陷牢狱即将流放、祝子臻伤重却连需要的药都弄不来,心情越发憋闷:“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魏七突然打断了他,凑近了压低声音,神情却越发认真地盯着李松,说道:“现在少爷这事,说不得还只有靠太太才有办法了。” 李松听得懵了:“夫人都、都下了狱了,能有什么办法……” 魏七:“现在你们尚书府已经没人能给二少说话,只能去找二少的舅舅那边,让孝文伯府出头才有用。” 李松一怔,“那……那我去孝文伯府找人就可以了吧?” 魏七却皱眉摇了摇头,说:“你去把二少的舅舅叫来也是治标不治本,老子管教儿子天经地义,外家也不可能总插手。有那个新得宠的小妾给祝尚书吹枕头风,二少以后在府上都过不了好日子。” 李松听得面色惶惶,正要追问,就听魏七又说道:“不如你趁早想法子去找太太问问,看太太有没有什么法子,趁着这会儿人还没去边荒的地方……” 魏七说着定睛看了他一眼,放慢了语速道:“太太毕竟管了尚书府这么些年,对祝尚书和孝文伯府也更了解,能想出来的应对法子总比我们要强,对吧?” “毕竟现在还会心疼二少的,恐怕就只剩太太一个了。” 李松:“……” 虽然魏七给的办法也说不上办法,但确实现在除了胡氏,祝子臻也没什么可以依靠的对象了。 或许就只剩下这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李松回到祝府,折腾半天好不容易弄好了药给祝子臻喝了,中间又受到了些奚落刁难,忍不住便把魏七支的招给祝子臻说了。 祝子臻这几天憋屈得比李松还要厉害,要不是身上的伤稍微一动就痛得厉害,恐怕早就忍不住去痛打痛骂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去冲祝瑞鸿大喊大叫了。 然而偏偏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让自己被一个不上台面的小妾给欺负得不行,差点没在被祝瑞鸿打出的伤之外,自己又气出肝火病来。 现在听到李松说去找胡氏,哪怕只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祝子臻犹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决定要试试看。 天气转凉,监牢里愈加阴冷得厉害,胡氏从来没过过这种又冷又饿又脏的日子,缩在角落里忍不住的头晕咳嗽。听说有人来见她,顿时神色一振。 果然还是有人记着她,会让人来照顾她的。 胡氏殷切地望向门外,见到李松出现,刚要觉得奇怪,不料对方竟先一步哭丧着脸冲过来对她惨声道:“夫……太太,少年差点被老爷给打得没命了,现在连药都喝不上,您快想想办法吧!” 胡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面色剧变:“你说什么?!臻儿他怎么了?!” “少爷因为之前那事受了老爷一顿家法,才刚能下地,又被老爷重打了一顿,大夫都说不好生医治就要落下一辈子病根了。结果现在府上上下都听那个姓余的姨太太的,给少爷送来的药都是糊了霉了的,老爷也偏着她,实在没有办法了。” 胡氏听到这一番话整个人都有些懵了,不敢置信道:“臻儿居然被打成那样了?!什么余姨太太?还能做府上的主?臻儿可是嫡少爷,一个小妾竟敢这么对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之前厉王送到府上的那几个人,那个余姨太太头些日子怀孕了,就在老爷那里得了宠。少爷听说之后不信,去找人说了两句,结果那余姨太太摔了一下,老爷就大发雷霆,把少爷打得昏死过去。结果那余姨太太根本就没怎么样,反倒是少爷被打得差点都要没了气。” 李松越说越显得委屈,“老爷现在都偏帮着这个新姨太太,还说生出来是儿子就让余姨太太当侧夫人。咱们院里的老人好多都被打发走了,现在少爷这边连药都被人动了手脚老爷也不管,这么下去,少爷恐怕都没活路了。” 胡氏被李松这一番话炸得头晕目眩,听到祝子臻伤重急得差一点就直接倒了下去,好半天才勉强稳住心神,但仍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用力抓住李松追问:“你说的都是真的?祝瑞鸿他现在为了一个刚怀孕的贱人就对臻儿这个亲儿子这样?” 见李松点头,甚至又接连抱怨了许多余氏欺负祝子臻的事,胡氏呆怔了好一会儿,终于不得不接受了现实,紧接着心头便涌上一股强烈的恨意,一下子染红了眼睛。 “祝瑞鸿他怎么敢!”胡氏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 她之所以会顺了祝瑞鸿的意,不顾判罚自己把罪责一力承担下来,就是为了保下祝子臻,可现在祝子臻却反倒因为祝瑞鸿差点连性命都保不住,那她当初的顾虑和妥协还有什么意义?! 让祝瑞鸿把自己摘得干净,回头再跟小妾生新儿子,不管祝子臻? 胡氏恨得快要心头滴血,听见李松说“现在少爷还虚弱得不行,小的只能来找太太问问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勉强定了定神,瞪着赤红了的眼睛恨声道:“你去……找到祝瑞鸿,告诉他要是不好好对臻儿,再让一些没脸没皮的贱人踩到臻儿头上,我就把他那些腌臜事情都说出来,他休想再风风光光当他的一品大员!” 什么余姨太太,当初还是她送到厉王府的人!这可是誉王特意要塞到厉王府的暗子,多半都是些烟花柳巷的出身,祝瑞鸿竟然还真有脸把人给收用了,还为了这种人欺压已经成人的正房嫡子,也不嫌丢人! 她当了祝府一二十年的正房太太,就算不懂朝堂官场的事,多少也会知道些不足为人道的东西。祝瑞鸿既然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李松被胡氏抓着的手臂一阵发疼,皱着脸嘶了一声,听了胡氏的话更是一阵心慌:“可、可是我现在都见不到老爷的人……” “那你就去孝文伯府,让孝文伯府的人帮你去找祝瑞鸿!”胡氏快速说道,喘了一口气,盯着他说:“动作快一点!臻儿现在伤成那样,拖不得了!” 李松着急忙慌地走了,胡氏脑子里突突地疼,气血翻涌,都顾不得冷了,既担心又愤恨,一宿未眠。 第二天她神思不属地等着李松或者祝瑞鸿那边的人过来,腹中空空也吃不下什么东西,结果却是先等到了自己中毒呕血。 “还成,没吃几口,人救回来了。” “奇了怪了,这位不是早就认了罪的么,之前也好好过来了,怎么现在突然有人下毒?” “谁知道呢,听说昨天刚有人来探过监……” “我看上头是没打算管这事的,她这次命大,也不知道还能命大几次。” 胡氏迷迷糊糊醒转过来,听到狱卒的对话,浑噩的脑子里一个激灵,顿时浑身如坠冰窖。 她刚想用祝瑞鸿那些隐秘的把柄威胁对方,就差点没了命,是谁下的毒简直再分明不过。 胡氏浑身发冷,微微哆嗦着,又惊又怕。狱卒却没怎么管她,给她灌了点解毒汤之后就又把人关回了牢房里,果然是没有多问多查的意思。 胡氏生怕自己会被祝瑞鸿收买的狱卒或者官员用各种方法弄死,见这些人并不管她,仍旧不能安心,恨意更是一层层地累积起来,若不是惦记着祝子臻的处境,简直想要干脆把祝瑞鸿的把柄直接给捅出去。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祝瑞鸿似乎也并没有收买到所有的狱卒,又一个不敢入眠的夜晚过后,李松再一次疏通了关系成功和她见面了。只是还不待胡氏高兴,就发现对方哭得比上次还厉害。 “太太,少爷……少爷让人下了毒了……” 胡氏怎么都没想到得来的消息会是这个,脸色刷地惨白,声音发怔:“怎么回事?” 李松一边抽噎一边焦急地解释情况:“我按您说的去伯府了,可是我一个小厮,也没见到伯爷。那边只说会去老爷面前帮少爷说说话,没答应带我去见老爷的面。” 事实上李松说要帮胡氏给祝瑞鸿传话时,孝文伯府便避之不及了。胡氏下药被抓判了流放,不光丢人现眼,还树敌不少,祝瑞鸿把人休了,孝文伯府也不愿意再跟她扯上什么关系。 一个小厮拿着一个囚犯的口信找到伯府来,有谁会当回事? 看在祝子臻好歹是孝文伯外甥的份上,得知祝瑞鸿让小妾掌家欺压祝子臻,他们可以以外家的身份提醒一二。但要让堂堂伯爷去亲自带一个小厮向祝瑞鸿传话,那就太失身份了。 李松还是没能见到祝瑞鸿,但孝文伯能帮祝子臻说话的话,他们的处境大概也能好些了。哪知道李松怀着期望,等来的却是祝子臻的药出了问题中了毒。 这次祝瑞鸿终于前来看望躺在床上昏迷的祝子臻了,然而李松刚要哭诉余氏对祝子臻下毒手,迎来的却是祝瑞鸿劈头盖脸的一顿斥骂,倒是给祝子臻安排了人手服侍,也请了大夫,但却痛骂李松是吃里扒外的奸仆,说他没把祝子臻照顾好,还跑到外面多事。 李松试图给自己辩解,祝瑞鸿却对他坚持是余氏下毒的说法非常反感,把余氏也叫了来,命人彻查。结果余氏早就拉拢了不少人,凭借一副看起来确实意外又无辜的模样,三言两语的,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李松出去买回来的药有问题。 祝瑞鸿也没深查,见到证据就信了,直接把他从祝子臻身边撤下去,打了板子关起来,说要发卖出去。 李松见识不好,也没法顾及场合了,就想把胡氏交代的那些话说出来。然而却没有这个机会,直接被人绑上封住嘴丢到了柴房里。 “小的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伯爷那边说话也没用,现在老爷一心只听那位姨太太的,少爷身边也都换成了生人,以后更要落在她手里了。这回少爷中毒明显就是她弄的,现在少爷也昏迷了她想再动点手脚恐怕更容易了……” 李松把这一番变故说完,六神无主地看向胡氏:“太太,现在可怎么办啊?” 胡氏听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等回过神竟不禁咳出了一口血来。李松见了越发惊慌失色,胡氏却完全无心去管,只满面憎恨之色,眼中都是恨不得要将人千刀万剐的利刃。 “好,好!不光给我下毒,连臻儿都要下毒,祝瑞鸿他可真是好狠的心!枉我还以为虎毒不食子,哈……”胡氏惨笑了两声,眼神越发狠绝,逐渐下定了决心。 她刚让李松带话,就和祝子臻接连中毒,一个小妾就是胆子再大,也没有这么巧的,显然是祝瑞鸿想要斩草除根,连亲儿子都毫不留情。 既然对方这样赶尽杀绝,那她也只有鱼死网破了。 李松没听明白胡氏的话,怔愣地看着已经有些状似疯癫的人,只见对方突然又扭头对他急促道:“你想办法回尚书府去躲着,要是府上乱起来了,就找机会多藏些细软银子,一定要把臻儿的命保住!” 胡氏本来从没想过要真的把祝瑞鸿给扳倒,毕竟那样祝子臻的前途也会彻底完蛋,甚至说不定要受牵连获罪。然而现在如果不这么干,祝子臻可能现下就要性命不保。 祝瑞鸿一得知李松和她有联系,就已经有了灭口的动作,连祝子臻都不放过。一次不成功还会有第二次,她现在别无选择,仅剩的底牌这时候再不用,恐怕结局就得是她和祝子臻死得无声无息,祝家最后被那小贱人生的贱种继承了。 那就彻底来不及了。 就在胡氏恨得急红了眼,终于决心要跟祝瑞鸿同归于尽之后,“魏七”,实际叫做暗七,给容昭做了简单的汇报。 “……孝文伯其实并没有跟祝尚书提到李松去见了胡氏,属下便择机安排,让胡氏和祝子臻都轻微中了次毒。有余氏在,不出所料祝府上下都没有猜到真相,李松和祝子臻也没机会再传胡氏的话。倒是胡氏这边,听了李松‘逃跑’后说的,果然误以为中毒是祝尚书要杀人灭口,选择吐口了。” “按照王爷的吩咐,这一份功劳也送给了晋王那边的人。属下仔细检查过,没有留下什么首尾。想来他们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容昭听完还算满意,但又淡淡吩咐道:“跟那个李松和祝子臻那边的联系先别急着断了,看看胡氏能攀扯出什么,到时候兴许还有用。” “还有晋王那边的人,虽然是送上门的功劳,说不定也能办出蠢事,记得也盯着点。” 暗七领命,易上容继续去当探子了。 之前祝府那边的消息,容昭一直没有告诉祝子翎,不过对于尚书府最近发生的这些事,祝子翎或许挺有八卦的兴趣的。 现在情况差不多明朗了,而且胡氏的告发想必很快便会闹大,容昭便把整件事都和祝子翎说了。 “祝瑞鸿的小妾怀孕?祝子臻被打得丢了半条命?”祝子翎刚听到前情,便忍不住惊讶起来,“原来最近发生了这么精彩的事啊?” “……这只是开始。”容昭顿了顿,继续往后,说到是他安排人引导祝府的那些纷争,以及李松去找胡氏时也没有隐瞒。 “嗯?王爷原来一直在让人偷偷管祝府的事?”祝子翎意外地眨了下眼,旋即忍不住笑起来,凑到容昭眼前故意问道:“是为了给我出气吗?” “……”容昭本来还多少有些担心祝子翎会不喜欢这种手段,见状心头微松,伸手按了下他的眉心,面色不变道:“你说呢?” 祝子翎笑嘻嘻地把他的手抓下来:“让我说的话,那肯定是了。” 容昭没说什么,看着祝子翎的眼神却越发柔和下来,扣住对方的手,继续把后面一系列变故都简略说了说。 祝子翎听到祝瑞鸿被胡氏告发了果然很高兴:“祝瑞鸿肯定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我都迫不及待想看他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了。” 容昭看他一副纯粹看好戏,半点没有为生父怅惘的神态,略微放下了心,但还是问了一句:“如果胡氏说出来的事情很严重,翎儿会担心祝瑞鸿的下场吗?” 祝子翎撇撇嘴,说:“我只会担心胡氏不中用,让祝瑞鸿逃过一劫。” 容昭见状淡笑了下,揉了揉他的脑袋,“翎儿这么想的话,就算胡氏的供词不够用,祝瑞鸿至少也会去跟她作伴的。” 这显然是容昭要趁这个机会公报私仇,狠狠报复祝瑞鸿的意思。祝子翎闻言怔了一下,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王爷为我操了好多心啊。这些事安排起来很麻烦吧?” 容昭:“只是一点小把戏,不算什么。” 容昭话音未落,就被祝子翎笑眯眯探身凑过来在那双薄唇上啄了一下。 “其他人就不会为我想这些‘小把戏’呀,”祝子翎弯着眼睛,“祝瑞鸿祝子臻他们什么下场都不关我事。” “只有王爷最疼我了。” 容昭被他侧着脸像只猫咪似的蹭了蹭,如同被一只毛绒绒软乎乎的小爪子在心上撩拨了一把。少年乖巧讨好的尾音都在空气里发酵出甜味。 容昭眼睫微动,瞟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不错,离饭点还早。 男人顺势低头衔住了近在咫尺的精致耳垂,含糊地在有些猝不及防的祝子翎耳边轻笑道:“我会好好疼翎儿的。” 第182章 胡氏掌握的秘辛其实并没有那么多, 但至少祝瑞鸿后来投靠誉王针对祝子翎和容昭的那一部分是清清楚楚的。而一听还牵涉到誉王,晋王手底下的人自然格外积极卖力,再有容昭让人暗中协助,直到事发, 祝瑞鸿还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大难临头。 虽然因为祝子臻最近府里闹出了些事, 但有新孕育的幼子, 还有贴心的美妾在怀,胡氏惹事的风波也逐渐没人再提, 祝瑞鸿近来心情反倒越发不错。 直到在朝会上猝不及防被人劈头甩了一堆罪行。 “……结党营私、收受贿赂, 不仅让人从市场上搜罗价值数万两的古董字画作为孝敬,连只供皇家的江南贡茶, 据说最好的那部分都先送到了祝尚书手里。这还只是证人所知的部分, 实际贪墨之巨想来更要触目惊心!” “祝尚书一心筹谋入阁,为此攀附权贵、与人结党, 钱财来往数不胜数。不仅如此,甚至胆敢与人勾结, 对皇子亲王图谋不轨,曾试图借岳丈身份将刺客细作之流送进厉王府。事后还妄图灭口人证,堪称是无法无天,恳请陛下彻查!” 祝瑞鸿被这一番指控打得措手不及,跪地试图为自己辩解,却因无所准备显得形色慌张、反驳无力。而指控他的人又故意将那些罪行的程度说得极为夸张。 本来以祝瑞鸿的官位资历,一般的贪墨之事永宣帝不会太过计较,事情若不严重,甚至只罚俸便能过去了。然而听说祝瑞鸿插手贡品, 还截下了最好的部分给自己,这便踩在了永宣帝的第一个禁忌上。与人结党、只手遮天则又紧接着触了第二个雷。 这攀附结党的对象, 状告之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却也暗指得毫不遮掩,就是誉王一派。 永宣帝本来早就对誉王和蒋家占了半壁朝堂的势力有所不满,这一年来更屡屡因誉王犯错生气,如今又听到这一桩,自然忍不住越加气上心头。 六部尚书之一,跟皇子结党,从上到下搞巨额贪墨、私占贡品、谋害其他皇子…… 即便永宣帝不喜欢容昭,也忍不住心中惊怒这帮人是不是要把他这个皇帝架空了?! 思及此,永宣帝大发雷霆,也无心再顾及给祝瑞鸿这个礼部尚书留面子了,干脆命令刑部直接将人扣下,严查此事。 听到状告之人说出贡茶时,誉王那一系人就感觉到不妙,然而对方已经暗指了是他们跟祝瑞鸿结党营私,引得永宣帝起了怒意,因此这时候也无人敢为祝瑞鸿分辩求情半句,只能各自心中发紧,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看着祝瑞鸿被当庭拿下,押去刑部受审。 祝瑞鸿这时还不知道是胡氏告发的他,被审问时即便心里发虚但还是拒不承认想要狡辩。 他自问做得谨慎,并没有留下多少证据,虽然并不知这次为何事发,但只要他死咬着不认,蒋家那边也应该会帮忙抹除痕迹,凭着自己的官身资历,说不定就能逃过这一劫。 然而审问的人见他负隅顽抗,却是冷笑一声:“我劝祝大人还是尽早坦白为好,我们可是已经找到了对你那些事都很了解的证人。就是你现在不说,该查的我们也都能查出来。到时候祝大人可就别想坦白从宽,只能罪加一等了。” 祝瑞鸿听得一愣,紧皱起眉头,看着对方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不由有些没底。祝瑞鸿想不出有什么对他的事很了解的证人,但已然对这人聚积起浓烈的恨意。如果知道是谁,他简直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了。但事已至此,祝瑞鸿还得先应付自己的危局,还是坚称自己没有犯下那些事。 他毕竟是一品大员,背后牵扯着相当多的人脉,即便如今触怒皇帝进了刑部,但刑部并非晋王一派所掌,主审也不好上来就严刑拷打,见祝瑞鸿不说,便冷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敢问祝大人新进门的几位妾室是何来历?你之前为何要将这几人送进厉王府?有何图谋?” 祝瑞鸿闻言心中一沉,知道对方这是想要他把誉王拖下水,只能咬牙说道:“此事乃是我那不上台面的下堂妻所为,是她自作主张找来这三人送去了厉王府,我并不知情。厉王将人收下后又送到了尚书府,王爷所赐,我不好随意处理,只能将人留在后院。” “为此我那下堂妇还与我吵过,至于几人来历,她只说是特意找来的身家清白的女子。将人送进厉王府,是想找女子帮厉王妃生下子嗣固宠。这些我都是事后所知,其余更是概不知情。”祝瑞鸿义正辞严,心中更是对胡氏越发厌弃。本来这就是胡氏背着他搞出来的蠢事! 对方不光一再害得他颜面扫地,现在竟还惹出了这样大的麻烦,简直是个灾星! 祝瑞鸿心虚的是私下与誉王结交收受贿赂,至于什么意图谋害容昭的指控,他自认都是些耸人听闻的夸大其词,否认起来也并不觉得心虚,快速给自己推卸掉责任:“不知这几人是有什么问题?胡氏她……确实对我的长子心怀不满,之前那桩案子想必各位也听说过,不知这是不是她又对厉王妃动了歪心思。” 这话其实也没说错,胡氏试图下药陷害祝子翎的事人尽皆知,弄出这一出也很说得通,哪知祝瑞鸿刚说完,就听见一个满带痛恨的声音冒出来尖声大骂:“祝瑞鸿你还要脸吗?!” 祝瑞鸿一下子愣住,扭头望去,见审问的人冲他皮笑肉不笑道:“既然你们各执一词,那就请证人来与祝大人对质吧。” 祝瑞鸿眼瞳一缩,这一瞬间终于想明白了贡茶贿赂和勾结誉王的事为什么会被人揪出来。 “是你!” 看到披头散发满身脏乱的胡氏出现,祝瑞鸿只愕然了一瞬,接着便立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瞪着对方。 胡氏还戴着枷锁,却是浑然不顾自己身形狼狈,只一心盯着祝瑞鸿,眼里透出比对方还要剧烈恶毒的恨意。 “是我。祝大尚书没想到吧?” 胡氏讽刺地扯起嘴角:“知道派人灭我的口没成功,你就早该想到会有今天!” 祝瑞鸿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直接动手,咬紧牙关才止住了动作,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毕露,冲胡氏怒骂道:“什么派人灭口?简直一派胡言!究竟是谁教你这无知蠢妇这么干的?!” 祝瑞鸿眼睛发红地瞪着她:“我虽然休了你,但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做了蠢事在先,可怪不到我头上!如今你在这里胡编乱造,把我拖下水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我哪儿还敢指望什么好处?”胡氏说着冷笑了一声,恶狠狠地盯着他:“对,是我自己做了蠢事,被你休了被关进大牢里我也认了,可你甩开了我这个罪人,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给一条活路!你还是人吗?!” 祝瑞鸿脸色发青,刚想质问她是从哪儿听来的乱七八糟的消息,明明是祝子臻自己做事不像话,他这个当老子的教训几下而已。 他虽然看不上祝子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但也只是不准备再把对方当继承人培养了,可没想着非要把人弄死不给活路。 却见胡氏讽刺一笑:“也是,我早该看清你祝瑞鸿就是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东西才对。当初你被我爹赏识,我爹遗憾你成家太早,不然肯定想让你当孝文伯府的女婿,不过几月,你就暗中弄死了那没权没势商户出身的宁琬,上我家门来求亲了。如今你又故技重施,见我成了罪人,臻儿占了嫡长的位置,便又想将我们也都弄死,去找小妾生新儿子。要是我不出来说你的这些腌臜事,岂不是真要让你如愿以偿,跟那个残害臻儿的小贱人双宿双飞过好日子了?!” 胡氏说着狠狠朝祝瑞鸿呸了一声:“你想得美!” 祝瑞鸿听得面色越发难看,半晌才抬起手指着她怒声反驳:“胡说八道!” “宁氏是生产时意外而亡,与我有何关系?!当年要不是你家里先多般暗示,我岂会娶你?!” “说到底还不是你冷血无情贪慕权势?现在想要狡辩也没用了。”胡氏满是憎恨神色的脸上闪过一丝快意:“你做过的那些事我可都说了,想必往后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如今要好。” “贱人!”祝瑞鸿怒急攻心,有无数攻击胡氏的话想痛骂出口,却因为过于激动而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大声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盯着胡氏的眼睛恨得几欲滴血。 虽然这一年来祝瑞鸿对胡氏接连惹下的事越来越不满,甚至开始将其视为灾星,但他已经习惯了拿捏对方十多年,况且他和胡氏无论怎样都有大部分利益一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对方反咬一口。他自认行事谨慎,却没想到最后竟是毁在这个被他休弃了的一介妇人手上! 祝瑞鸿既恨又悔,回想起前事种种,竟都忍不住开始后悔二十年前为仕途发展选择孝文伯府结亲了。 胡氏再怎么蠢,毕竟在祝府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即便不清楚他为官的那些事,要帮人从府里找出钱财和东西来却也轻而易举,更别提祝瑞鸿和誉王搭上关系还是她经由孝文伯府牵的线…… 此番是胡氏告发,他这桩案子恐怕是不可能善了了。 祝瑞鸿自私无情,胡氏却也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决意要跟对方鱼死网破,便将各种有罪证没罪证的事都说了出来。 没过多久,这个原本已经淡出世人视线的罪人,就再度在京城权贵和官场中掀起了新的惊涛骇浪。 原本祝子翎对于这两人狗咬狗的戏码没心思多看,结果得知胡氏除了告发祝瑞鸿和誉王结党营私、收受贿赂、陷害容昭、下毒灭口等等,甚至还有多年前疑似为续娶她这个伯府小姐故意害死元配的事。 比起前面那些,后者在刑部调查中并不是重点,但对祝子翎来说,显然这个更为重要。 容昭把消息告诉祝子翎后,见他神色微微发怔,免不了蹙起眉面露担忧。只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片刻后,他只是开口问道:“翎儿打算怎么办?” 祝子翎其实只有一开始心绪有些起伏,沉默了一会儿就冷静了下来,对容昭道:“我可以亲自去审问一下祝瑞鸿吗?看看是不是真的。” 容昭看着他,点了点头:“可以,我来安排。” 感觉到容昭的担忧,祝子翎冲他笑了笑,说:“没事,我早就知道祝瑞鸿是什么人了。是真的我也不意外,这确实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对方对待自己的儿子和继妻都那么冷血,一个出身微末的发妻,又怎么比得上诱人的权势呢。 祝子翎早就对祝瑞鸿的自私狠毒心如止水了,只是终归还是会为自己未曾谋面的母亲感到几分惋惜和不值,偏偏遇到了这么个表面光鲜实则烂到了的芯子里的人。 关于母亲遇人不淑这方面,容昭的情绪比祝子翎要更加浓烈。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祝子翎揽住轻轻拍了拍,将少年那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心酸缓缓化解在温暖安然的怀抱里。 誉王和蒋家那边的人在祝瑞鸿事发后就立刻开始暗暗排查,将一些证据清理销毁,但偏偏誉王本人还在天琼山的云光寺“养病祈福”,反应不及。这次永宣帝发了怒,负责查案的官员都不敢怠慢,而晋王也知道机会难得,要抓紧时间,于是趁机调动人手不断加快审案的进展。加上还有容昭暗中推动,即便祝瑞鸿不愿承认,通过胡氏给出的线索仔细排查,很快也已经搜集出了一些证据。 意识到自己的罪名很可能是逃不掉了,祝瑞鸿整个人彻底没了从前伪装出的翩翩君子模样,变得阴沉狠厉,又带着无力的颓丧,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因为迟迟不愿坦白,他被用了刑,如今脸上身上凝固着一些血迹,拷在枷锁上,一天里都是连番地被审问。 听见又有人来,祝瑞鸿耷拉着眼没有反应,直到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才有些惊愕地抬头。 “祝大人近日看来过得不怎么好。”祝子翎打量了一下祝瑞鸿,并不遮掩恶意地开口道。 出现在眼前的祝子翎和容昭同这带着腥臭味的阴暗牢房毫不搭调,祝瑞鸿面露意外,神色复杂地看向祝子翎:“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一时间心绪繁杂,既因为被这个近乎已经撕破脸的儿子看到如此狼狈的模样窘迫恼怒,又禁不住后悔时移世易,当初若是不放任胡氏打压祝子翎,多亲近这个儿子一些,如今何至于此,恐怕会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祝子翎如今一身锦绣,被凶名赫赫的厉王小心护着,站在溅了血点子的囚室里都透出股贵气来,而他这个当爹的人却衣衫褴褛、满身镣铐地绑在刑具上,对比何其强烈。 心潮起伏过后,这样的境况让祝瑞鸿忍不住又冒出一丝侥幸的希冀来,兴许祝子翎是来帮他的呢? 无论如何,他都是祝子翎的亲爹,若是他成了大罪人,对祝子翎总不是好事。甚至对厉王也不是好事。无论是有一个犯了大罪的爹,还是不管生父的死活,都是会被人攻讦的把柄。若是厉王在乎祝子翎,定然不想让对方沾上污点,未尝不会有替他平息罪责的想法。 若非如此,他们这时候来刑部大牢里见他还能是为何呢? 如今这件案子已经让永宣帝动了怒,晋王恨不得让他拉着誉王一起下地狱,誉王蒋家自顾不暇,唯一还能帮到他的,或许就只有谁的面子都不用给的容昭了。 祝子翎没心思管他在想什么,直接道:“我来干什么你应该心里有数。” 祝瑞鸿愣了愣,旋即那一丝希冀不禁又壮大了几分,浑浊的眼睛微微一亮,听到祝子翎出口的下一句:“说吧,当年我娘是不是你害死你?她难产出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 祝瑞鸿闻言脑子里一激灵,僵硬的脸色几度变幻,恼怒过后便是一阵惊惧涌了上来——祝子翎原来是因为怀疑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才来的! 对方恐怕根本没在意过他这个父亲的死活,更别说想着解救他,甚至还在想着为当年的事对他落井下石! 祝瑞鸿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快速想了想说辞,刚想说话,却感觉脑子里懵了一下,接着忍不住开口和盘托出:“不……不是我干的,确实是意外!当初老孝文伯暗示若是我没有妻室会把胡月欣嫁给我,我确实……确实有些意动,但是我只是想能不能让你娘退让一步,再娶平妻,真的没有想要杀妻续娶!只、只不过后来你娘生产时状况不好,我正要命人去请大夫,想起都说女人生产是过鬼门关,一时鬼迷心窍……就延误了些请大夫的时间……” 祝子翎听着前面几句神色未变,听到这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容昭皱起眉,牵着祝子翎的手微微用力握了握,祝子翎定了定神,冷冷盯着被他异能影响了的祝瑞鸿,厉声问道:“延误了多久?” 祝瑞鸿的神智还算清醒,但却控制不住说出了心里的真话,脸色越发显得惊恐,心里也害怕起来:“你娘是夜里突然发动的,耽搁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夜里不便,我说是天亮才请来大夫,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不、不过大夫说了,他就是来得早了也没办法,你娘这一胎怀得不怎么好,能保住孩子已经是万幸了!确实不是我故意害死的她!是她自己命不好,与我无关!” 祝瑞鸿内心也在为自己辩解找理由,回过神来后惊慌地看着祝子翎,害怕他会生气发泄怒意,然而确定这就是真相后,祝子翎只最后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说白了你还是起了杀人的心思,而且也这么做了。只不过慢了一步罢了。我娘确实命不好,不过你也有你的命会报应到身上的,等着吧。” 说完祝子翎再懒得多看祝瑞鸿一眼,拉着容昭转身离开。 祝瑞鸿愣愣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一下子沉到了底,见容昭转身后又回头用带着杀意的目光冷冷扫了他一眼,不由彻底被恐惧淹没,崩溃对着两人的背影哀求出声:“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王妃,王爷,就饶我一命吧……翎儿,翎儿!我毕竟是你爹啊……” 然而无论祝瑞鸿如何痛哭流涕,都再没有人回头。 听到祝瑞鸿还想求他们帮忙,祝子翎几乎有些好笑,也懒得再为这个人多耗费心思了,对容昭说道:“王爷,这桩案子审完祝瑞鸿会怎么样?” 容昭:“轻则流放,重则问斩。” 他顿了顿,看向祝子翎,轻声说道:“翎儿想要什么结果?现在也不会再有人保他,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祝子翎却并不打算管太多,得知真相后,对于祝瑞鸿这种自私无情到底的人,他也只剩下了冷漠而已。本来早就没有爱,自然也就无所谓恨了。 “不让他死得太痛快就行,”祝子翎想了想说,“我娘大概也不想再碰见他,不如让他继续跟胡氏凑做一对,就这么苟延残喘互相折磨好了。” 容昭于是没有遮掩这次来找祝瑞鸿的行动,干脆以此正大光明地介入了案子,要求控制祝瑞鸿的处置权。晋王把祝瑞鸿当成了一条足以给自己提供功绩的大鱼,当然不愿意让容昭来分杯羹,但容昭适时地将沉金船案的线索暴露了出来,这桩贪腐案的火顿时越烧越旺。 关于沉金船的线索,容昭倒是早与宋闻通过了信,虽然对自己不能亲自参与审判宋家有些遗憾,但这时透露出来,确实是最适合一查到底、有机会将宋家和背后之人一次扳倒的时机,机不可失。 能意识到这点的显然不只有厉王府一方。比起祝瑞鸿牵扯出的事,沉金船案才是永宣帝心中的一个痼疾,若是能将之一查到底收益更大,誉王和蒋家明显不能再独善其身,晋王的目光便立刻转了向,将精力大部分放到了后者上。 虽然并不知道这是容昭的手笔,但晋王精力有限,得知容昭并不想让祝瑞鸿好过,便也松了手,干脆假装做了个人情,答应了容昭插手对祝瑞鸿的处理。 而祝子翎则没有关注这些事太久,因为他收获了另外一个惊喜。 “属下们老想着是要寻海外作物,总是去那些番邦人那里找,一直没想到本地也该找找,结果这回碰巧进了趟山,才发现那边的百姓山民其实早都种上这东西了。” 祝子翎看着仆人们从车上搬下来一筐筐金灿灿的玉米,眼睛亮得比玉米粒的颜色还灿烂些,闻言有些惊讶地问道:“已经有很多人种了玉米了?” 来送东西的下属点了点头,说:“种的人挺多的,据说挺早就有了,还起了个如意果的名字。不过那边人不喜欢这如意果的味道,只是在田间地头随意洒洒,没当成正经作物,种得不多。” 虽然玉米是在南方被发现的,但它耐寒耐旱,贫瘠土地也能成活高产,效用不逊于土豆,甚至更适合在西北种植,如今能意外寻到,对于厉王府来说绝对是难得的惊喜。 不过大启最南方虽然说是蛮荒夷族之地,但气候暖和地足年丰,作物一年几熟,更不缺各种瓜果蔬菜,对于玉米这种粗粮确实不怎么看得上,自己吃不了多少,卖也卖不出价,故而都只随便种种,自给自足。 这回容昭的手下发现这确实是祝子翎要求的番邦作物之后,没花多少钱就收了不少人家的玉米,还让当地人十分吃惊。这玉米也还算方便储存,晾晒风干的话能放上不短的时间,因此这次运回京的量比之前的番茄土豆之类都要多。而且还不需要担心来年的留种,应该说足够让祝子翎敞开肚子吃了。 “这东西南边的那些百姓只是随便洒洒种子,一次都能收成不少,实在是个高产的作物。就是这味道,似乎算不得太好……”下属见祝子翎看起来十分兴奋,忍不住略带遗憾地说了一句。 “味道不好?”祝子翎闻言微微挑了挑眉,“谁说的?” 这会儿的玉米还是比较原始的品种,自然没有未来世界几经培育过后的那么饱满清甜,但餐桌上能多一道新口味,祝子翎还是很高兴的。且不说以他现在的身份,要想吃玉米肯定能吃到最好的部分,再说资质不够,还可以后天来凑,食材欠缺还可以靠做法来扬长避短嘛。 面对着足够他挥霍的一大堆玉米,祝子翎当即就打算先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挑了几个颗粒饱满的让人直接上锅蒸了,然后就指挥着厨子开始剥玉米粒。 饱满金黄的玉米看着颇为好看喜庆,难怪会被叫如意果这样的名字,厉王府的厨子们见到后先是稀奇了一阵,有些惊讶这个东西居然能吃,接着便开始辛辛苦苦地剥起了玉米粒。 等到他们对这一道工序逐渐熟练起来时,剥出的金黄色小珠子已经有了满满一大钵。干瘪的已经被剔了出去,剩下的都是足够大的颗粒。 祝子翎看差不多了,便开始让人进行下一步,清水下锅,只需片刻将玉米粒煮熟,再捞出用淀粉和蛋清给玉米粒挂上糊。 “锅里的水倒掉,擦干之后冷油下锅,油温三成热冒烟了就倒出来先放着,舀一勺玉米粒糊进去,铺开摊成饼……”祝子翎把接下来的步骤一一告诉厨子。 这种简单的操作对于王府的大厨来说自然是毫不费力,一边将玉米粒摊成了几乎无懈可击的浑圆状,一边询问祝子翎道:“王妃是要将这果子煎成饼?” 祝子翎:“差不多吧,就做个拔丝玉米烙。” 玉米饼稍微煎上一会儿后,就要将方才倒出的热油重新淋如锅中,滋啦作响的声音里,弥漫开阵阵油香,片刻后却有一丝玉米的甜意留在鼻腔,和锅中金黄的色泽一起将人的食欲都调动了起来。 对于火候的把控无需祝子翎提醒,待锅中的“玉米饼”及至略深的暗金色,大厨便动作利落地起锅倒出油,将一张金灿灿的饼完美地盛到了白瓷盘里。 一般的玉米烙这会儿其实就可以洒上白糖直接出菜了,不过祝子翎想着玉米本身可能不够甜,准备再加一道拔丝,大厨便又重新架上锅,倒入白糖开始熬。 这道工序就不用祝子翎再教了。白糖融化成糖浆,在不断的熬煮下变成了微微的淡黄色,切成小块的玉米烙就下了锅,很快便在大厨力道精巧的手下均匀裹上了一层晶莹的外壳,反射出诱人的金色光泽。 甜味在热度下滋生成香气,有别于往常见过的那些甜品,不少人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 未免风味不足,祝子翎再进一步,又让人在这份拔丝玉米烙上挤上炼乳,待其稍稍冷却下来,便率先夹了一块尝试。 一小块金黄的玉米烙被迫脱离了同伴,不舍地拉出绵长的糖丝,却被祝子翎毫不留情地拦腰截断。凑到近前,糖和油混合在一起的香味越发明显,祝子翎一口咬下,先觉酥脆,接着很快变为黏软,糖做的外壳在口腔里粘连,让油炸过的玉米粒混合着甜意和炼乳的那一份奶香不断辗转,将其中的味道发挥得淋漓尽致。 外壳酥脆又黏稠,作为主角的玉米却显得清透饱满,水分充足,咬开外壳便极为清甜。虽然也是甜味,却与外层的糖丝形成了完全不同的层次,即便玉米本身甜度并不如糖高,却也不会被喧宾夺主,反而清口解腻,更显出几分特别的味道。 哪怕一口吃完仍有糖丝粘牙,多少有些难受,祝子翎还是接连下筷,又吃了好几块。 很快其他人也被分享了一块,略一品尝,都忍不住面露惊喜。 之前听说这玉米并不好吃,即便高产百姓都不愿意怎么种,众人本来已经少了许多期待,只是还浅浅抱着祝子翎或许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念头。如今细细品尝过后,除了再一次确信了祝子翎的本事,他们也发现玉米本身的味道远远超出期待。或许不适合作为主食,但当做菜品却绝对能成为难得的美味。 “再做几份,拔丝和不拔丝的各来一些。”祝子翎把整个“饼”吃掉一半,解了馋意之后道:“王爷不爱吃太甜的,先做一份,只加炼乳就行了。” 之前直接蒸的几个玉米这会儿也早就熟透了,等稍微晾凉之后,祝子翎拿上一个试探着啃了一下。甜度确实跟未来的品种不能比,但汁水还算充足,也并不显得涩,啃起来倒也还蛮有滋味的。 啃玉米的吃相在世家大族看来多少有些不雅,一旁的周生看得欲言又止,碍于还有其他人在,也不好提醒。不过不得不说,祝子翎这么吃着看起来实在是很香,周生一边纠结着急,一边也忍不住看得馋了。 祝子翎自然不怎么在意所谓仪态,啃完一个,便让人装上一份低甜版玉米烙和一根蒸玉米给容昭,再加了一份自己的。 容昭对于吃的向来没有祝子翎热衷,但祝子翎送来的食物他从来不会不赏脸。即便现在已经知道这些东西其实并不是祝子翎真正亲手做的,容昭也还是很给面子。况且对方弄的这些新菜确实都味道不错,只要不是再来臭豆腐那种,容昭都很捧场,基本都会吃完再夸上几句。 见祝子翎特意给他准备了不那么甜的一份玉米烙,容昭心情越发好。但见到祝子翎啃玉米棒子的时候,他先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旋即便脸色有些僵。 以容昭之见,祝子翎一点点啃玉米的样子确实很可爱,仿佛是什么过冬的小动物,但要是换成他,画面恐怕就不太能看了…… 祝子翎并没有意识到问题,见容昭不动,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王爷怎么不吃?呆会儿玉米就凉了。” 容昭:“……” 祝子翎吃得那么高兴,他觉得这个吃的姿势不雅肯定是不能说的。容昭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拿起玉米默默咬了一小口。 ……难看就难看吧,反正也只有祝子翎会看到。 即便每次都只矜持地咬一小口,容昭还是很快就吃完了一根玉米,迅速将其放下,拿帕子擦了擦手,不着痕迹地微微松了口气。 祝子翎眨了眨眼,这才注意到不对,惊讶地看着容昭:“王爷这么要面子的吗?那下次我不给整个玉米给你啃了。” “……” 容昭看着祝子翎无辜的神色一阵无奈。 都这么说出来了,他还有什么面子。 容昭干脆转移了话题,说道:“抚幼院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翎儿要不要去看看?” 祝子翎一开始说的是福利院,不过为了方便,后来还是把福利院改成了更好理解的抚幼院。祝子翎本来想像未来世界那样再起个名字挂个匾额什么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不搞得大张旗鼓为好。 这件事祝子翎还算上心,听到容昭的话,他果然转移了注意:“已经弄好了吗?现在有多少小孩儿在了?” “还只有十来个,”容昭说道,“如今知道的人还不多,而且不少人不相信我们会花钱白养那么多孩子。往后人应该会变多。” 这倒也不让人意外,祝子翎想了想,说:“那过两天王爷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他说着扫到桌上的玉米烙,眼睛转了一转,旋即弯起嘴角说:“我也给那些小孩儿准备一个小惊喜好了。” 容昭忍不住问道:“什么惊喜?” 祝子翎:“先保密,很快就能知道了。” 容昭闻言动作顿了顿,喝了口茶,淡淡道:“对我也保密?” 祝子翎如今已经越发懂得分辨容昭的情绪了,见状怔了一瞬后笑嘻嘻地凑上去,抱着容昭的手臂仰头亲了他一下,眉眼弯弯地笑道:“我保证惊喜先给王爷,你肯定比那些孩子先知道。” 容昭微微挑了挑眉,不再说话了。 祝子翎说话算话,很快容昭就见到了他所说的惊喜。 看到祝子翎专门让人打造出来一个造型古怪的东西,容昭正要问是做什么用的,就见祝子翎指挥人把玉米粒倒进去,点上了火。 随着摇把一圈圈地转起来,那东西里面不停地砰砰炸响,比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要吵闹,容昭忍不住皱起了眉。不过不等他开口,那古怪东西的开口处就溢出了一堆堆金黄油亮的物体,一股甜美的焦香味随之逸散开来,摇把的人连忙拿大碗接了,不多时便接了三大碗。震耳的响声也终于逐渐消退了下去。 “……这是什么?”容昭终于得以问了出来,祝子翎已经从碗里拿了一把丢进嘴里,一边吃得满意点头一边笑眯眯地说道:“爆米花机呀。” 有了玉米,怎么能不想到经典零食爆米花,而且要给小孩子惊喜,祝子翎自然就想到了这个。 他让人做的倒不是那种街头的老式爆米花机,那种虽说是老式,但技术要求其实不低,大启现在肯定是做不出来的。所幸爆米花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便是现在,大启也有直接拿锅子用大米爆点米花的,因此祝子翎还算容易地让人做了一个更加简易版本的爆米花机,比单纯用锅闷方便效率高,也不会像那种老式爆米花机那样一声炸响惊天动地。 不过这个简易爆米花机的声音也颇为扰民,犹如连续不断的鞭炮声,若非王府够大,恐怕也要吵到邻里几家。 但吵闹归吵闹,这种小小的玉米粒在噼里啪啦里就一下子膨胀变大的游戏,显然年岁小的孩子会很喜欢。 容昭先是蹙了会儿眉头,见祝子翎也像个小孩儿一样,高高兴兴地自己也跑去摇了一锅奶油味的出来,不知不觉便目光纵容,也听不到那些嘈杂的响声了。 事实证明,许多人对于这个新奇东西都很有好奇心,要不是玉米有限,恐怕人人都想去摇一摇那个爆米花机。要不是祝子翎又让人做了一台机器留着王府做爆米花吃,恐怕都要有人不舍得把这爆米花机拿去抚幼院了。 抚幼院在京郊的位置,虽然重新修整了一遍,但很是低调,附近的人许多都不清楚这处的主人是谁。听说这里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大多也将信将疑。 祝子翎和容昭来的时候,自然也没有选择大张旗鼓。几个先生带着那十来个孩子出来迎接,容昭很快免了他们的礼。那些孩子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俩,神色不一。 这十来个孩子大都很小,以五岁左右的居多,最大的刚刚十岁,还是身有残疾瘸了一条腿的。 因为如今大部分人都对抚幼院并不太相信,来的基本都是实在没有生存能力走投无路的孩子。再大些的便已经可以算个劳力,能够养活自己了,便不会过来。 这些孩子都显得怯怯的。外人还不知道这抚幼院是厉王府办的,但他们进来了自然就知道了。容昭的可怕形象这些小孩子印象比大人还深些,有胆子小对传言信得深的甚至知道之后偷偷离开了抚幼院,剩下的这些听说这天要见厉王,也是一个个心如擂鼓。 这会儿真的见到真人,即便容昭已经收敛起了气势,仍然有人觉得吓人,大气也不敢出;也有胆子大点好奇心大的,悄悄打量容昭,感觉厉王完全不像传说里又凶又丑的罗刹样;还有个别脑子活泛圆滑的,看着容昭和祝子翎富贵不显的打扮眼神微动。 小孩儿的心思还是容易猜的,祝子翎扫了一眼,就把他们的想法看了个八|九不离十。虽说抱了给容昭培养人才的想法,但祝子翎主要还是随手做做慈善,因此没有多管这些孩子的想法,拉着容昭在整个院子里四处看了看,又问了负责的人一些情况,这才再度来到大厅里,跟那些小孩聊了几句。 祝子翎自然不会像未来世界的校长那样还要发表什么演讲,只是简单说道:“以后你们在这里都能有吃有穿,但也不是让你们白吃白喝。等你们长大能自己过活了,有钱的就要给抚远院捐钱,没钱就要来帮忙干些活,再把新来的在外面活不下去的小孩儿养大。” “你们想读书,想学武艺,或者想学些其他的手艺,比如当厨子当木匠什么的,都可以跟先生说。当然,平常你们也要干活。学得好做得好有奖励,要是不好好学也不好好做事,在院里经常闹事,被先生罚了还屡教不改的,就不用再留下了。” 一群孩子原本觉得祝子翎看着十分十分可亲,如今被这么冷冰冰一训,不由显得有些讷讷,唯独一个机灵胆大的主动出声道:“小的一定踏实做事,以后好好报答王爷王妃!” 其他孩子见状都愣了一下,片刻后稀稀拉拉地也冒出几声类似的话来。直到容昭的视线扫过来,才僵硬地收了声。 容昭又看了一眼那个最先出声的孩子,见他眼中略带得色,眉梢微挑,没有说什么。 祝子翎看向他,问道:“你叫什么?” 对方眼中兴奋之色更浓,连忙低头答道:“回王妃,我、我没大名,平常只有个黑猴的诨名。不、不知王爷王妃能不能给我赐个大名?” 黑猴微微低着头,但还是忍不住掀起眼皮偷偷去看祝子翎的表情,神色明显带着期待,那一点指望容昭祝子翎给他赐名的小心思并不能遮掩住。 祝子翎看出来了,却只是说道:“大名就等你们学了认字之后,自己起一个满意的吧。” “黑猴,”祝子翎看着这个五岁孩子掩不住失望的脸,说,“你们虽然住在这个抚幼院里,但不是我们的仆人,见到我们不用自称小的,自称我就行了。” 黑猴愣了愣,有些呆地望着祝子翎,忍不住正要担忧害怕自己引起了恶感,却见他已经看向其他人,随意地换到了下一个话题:“第一次来我们备了些礼,是王爷最近让人寻到的一种海外番邦作物,带来让大家尝一尝,增长些见识。” 对于这些从来见不到好东西的乞儿来说,海外的东西还是很引人好奇的,祝子翎让人把玉米拿出来,独特的外形和金灿灿的颜色很快就调动了这些小孩儿的情绪。等到再见识了爆米花机噼里啪啦炸出自己从未想象有朝一日能尝到的美味爆米花后,一群小孩子彻底激动了起来,把对容昭的畏惧也都抛到了脑后,围着爆米花机一阵叽叽喳喳。 黑猴是其中最为兴奋的那个,他伸着脖子看了半天,之后甚至胆大地抱着一根玉米又想来找祝子翎和容昭。不过他刚跑到跟前,就见祝子翎拿了一颗爆米花伸手递到容昭嘴边,脸上带着刚才从未见到的柔和笑意。容昭微微摇了摇头,祝子翎眨了眨眼,却没有立刻将手收回来,而是飞快地用那颗爆米花碰了一下男人的嘴唇,然后才收回来,自己一口吃了。 容昭明显怔了一下,旋即看着仿佛偷到腥的猫儿似的少年,神色既带着惊喜意外,又满是无奈纵容。那份凌人的气势完全融化在一种异样的甜蜜气息里,几乎要让人认不出来。 黑猴的步子霎时不由地慢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时候靠近那两个人不是很合适。 虽然他又黑又瘦,但莫名感觉要是凑近了会变得明显而多余…… 祝子翎和容昭送完玉米和爆米花机就离开了抚幼院,黑猴没能找到机会问自己想问的,只好暗暗记在了心里。 当晚抚幼院的先生问他们见到了王爷王妃有什么感想,大部分人都绞尽脑汁地夸了祝子翎和容昭有多好。轮到黑猴的时候,先生本以为他是最会说奉承话的,却没想到黑黑瘦瘦的小孩想了想,说:“我好像明白那些人说的神仙眷侣是什么意思了。” 第183章 且不提先生追问黑猴一个五岁孩子懂什么神仙眷侣, 结果发现对方是认为能找到玉米这么神奇的海外作物,和能弄出爆米花机这种神奇机器的容昭和祝子翎应该是一对神仙的事,朝中最近因为祝瑞鸿和沉金船的案子,已经开始风云变幻。 誉王一派弃卒保车, 如今案情的进展虽还未明面牵连到誉王和左相太多, 但如宋家、孝文伯府这类誉王拥趸却已经被揭发了不少罪名。 牵扯越广, 永宣帝越发愤怒,也不让誉王继续在寺庙里呆着了, 传旨把人痛骂一顿叫了回来。 晋王倒想趁誉王不在京城将罪名定下, 然而蒋家毕竟浸淫官场多年,短时间内想要抓到实打实的把柄也没有那么容易。即便永宣帝动怒, 但蒋家几乎控制了小半个朝堂并不夸张, 如今出现这样的事这半个朝堂都一损俱损,自然会想方设法地阻碍调查的推进。哪怕晋王努力推动, 进展也并不太顺利。 祝瑞鸿是后期才与誉王接触,实则与蒋家牵连并没有那么深, 如后续沉金船案的宋家,才有可能真正让蒋家伤筋动骨。然而后者调查起来却要困难许多。 誉王回京被永宣帝狠狠一顿痛斥,但只承认了几件不痛不痒的小事,其余什么都没承认。永宣帝当然并不全信,把人禁足在了王府,但案子也逐渐陷入了停滞。 “宋新原死了?”容昭听到方简说到探子报上来的消息,皱了皱眉,问:“怎么死的?” 方简:“说是用刑过重,我们的人找机会验了验, 像是窒息而亡,灭口的可能性更大。” 容昭:“人死之前还没问出东西来?” 方简摇头:“据说这人一开始抵死不认, 口很严实,这次刚用重刑没多久就直接没了。宋家其他人知道的东西不多,恐怕问不出什么了。” “蒋家手段倒是不少,”容昭冷声道,“查出好几个人都'畏罪自杀'了。就这么下去,晋王恐怕一个人都逮不住。” 如今比较关键的证人几乎只剩下祝瑞鸿还活得好好的,祝子翎不想让他死得太容易,容昭自然让人把某些小动作挡得严实。晋王则是顾了东头顾不了西头,可用的人手不够多,反倒是让人一次次钻了空子。 方简闻言神色微动:“那……我们要不要想办法动一动?这次确实是解决蒋家和誉王的好机会,错过就可惜了。” 容昭自然也知道这点,而且只要想办法让祝子翎接触一下那些人,或许很容易就能查出足够的罪证,但他思忖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 如今各方都在剑拔弩张地关注着这桩贪腐案,他若是有大动作,必然会将很多悉心隐藏的力量都暴露出来。没有成为赢家的把握的话,这样其实得不偿失。毕竟扳倒誉王和蒋家对他来说还不是最重要的,对他来说最大的阻碍应该是永宣帝。 “再等等看吧,现在几方都不会善罢甘休,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容昭淡淡说道。 果然,调查虽然停滞,京城中却越发变得风雨欲来,誉王和蒋家低调龟缩,但暗中阻挠的动作不断,晋王越来越急躁,已经骂了手下的人好几遍废物。 偏偏这个时候,西北边关又传来北狄入侵的消息。 这次比上回北狄袭扰的规模要大上不少,虽然如今的西北守将仍是将敌方打退了,但容昭去西北带兵抗敌一事也再度提上了议程。 容昭对西北战况早掌握得清楚,因此并不着急,朝会上议及此事,首先表示要粮草军饷,拿出足够的后勤保障再说。 战时和平常需要的粮草饷银自然差得远,西北十几万军士,容昭也不客气,这一要便是不小的数目。听到这话,户部习惯性便先出来哭穷讨价还价,然而让如今的永宣帝听见,难免又想起贪腐案的巨大数目,自然又是气上心头,大发了一顿脾气,训斥负责的刑部还不赶快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容昭去西北的商议则是暂且不了了之。 永宣帝仍要追查到底,晋王自然更不会消停,没多久就真的刑讯逼供死了几个,还想办法抓了蒋家和誉王府的几个下人。可惜那些人确实知道的不多,晋王没能挖出什么线索来,反倒让一些人暗暗骂了几句残暴不仁。 事情的僵持一直没有打破,就在容昭再次考虑要不要主动找个办法破局的时候,意外从江南那边来了进展。 齐霜月传来消息,说带着毛团在调查靖国公案时,意外发现了某个官员与沉金船有关。京中最近的动静江南那边已经知道了,相关之人难免为之提心吊胆、心有戚戚,因此借助毛团读心的能力,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就从对方身上得知了不少相关的信息,包括几个勾结的官员、金子的一些去向,和这人经手掩盖痕迹的部分。 有了这些信息,再循着一一去查,绝对能查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容昭刚有些纠结如何破局,可以打破僵局的钥匙这就来了。只是无论他安排去江南调查靖国公案的齐霜月等人,还是毛团的特殊能力,都是不能对外去说的,因此即便有了这份消息,容昭也不得不考虑要如何才能把它拿出来用上…… 为了不暴露齐霜月他们,厉王府自然是最好完全不要牵扯到其中。那就只能想办法把这份信息交给其他和誉王蒋家敌对的人,让其他人将之捅出来。 最简单的肯定还是利用埋在晋王那边的人手透露给晋王,但消息的来历还是难以说清,恐怕会引起晋王对他安插之人的怀疑。不过只要能借此机会彻底扳倒誉王蒋家,倒也算得上划算。 要想既撇清容昭派去江南的人,又让晋王采信这个消息,还得再小心做些安排。容昭和方简等人商讨的时候,祝子翎带着一碟子芝士火腿玉米饼进来,听见却提出了一个反对意见。 “何必那么麻烦?”祝子翎听懂了他们要干什么,一边啃着玉米饼一边随口说道:“不是还有个祝瑞鸿在吗?让他把这些招供出来不就行了?就算他其实跟那些人没关系,晋王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吧?” 容昭和方简闻言都是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发现,这确实称得上是最好的办法,即便祝瑞鸿的供词没那么清楚,跟其他人也连不上,但疑点也只会留在祝瑞鸿身上。如今祝瑞鸿的性命处境都攥在容昭手上,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人审问出是他们指使。 至于如何要祝瑞鸿配合,想来简单的威逼利诱就可以了。就算不行,也还有祝子翎的异能可用,不管怎样都比让他用异能去接触其他蒋家人查线索来得安全。 事情很快敲定,祝子翎和容昭再一次来到了关押祝瑞鸿的牢房。十来天过去,对方的状态又肉眼可见地差了许多,就连看到祝子翎和容昭,也没了多少波动,只眼中隐隐透出一丝惶恐和惊惧来,显然经过这些天,已经再不做让祝子翎放他这个亲爹一马的指望。 祝子翎见状眉梢微挑,对祝瑞鸿略作打量后开口说道:“看来你最近也过得不怎么样……不过现在还算好的了,至少命还留着,王爷也没怎么让人给你用大刑。现在查出来的,你还是最严重的那个,若是案子就这么草草结了,等着你的也不知是午门问斩,还是凌迟车裂。” 听到祝子翎的话,祝瑞鸿裂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脸上仍旧透露出一丝恐惧来。祝子翎见状心道果然,对方虽然已经是苟延残喘,但至今也还是贪生怕死。这样的人,只要找准点威逼利诱,不难让对方听话。 容昭这时便开口道:“祝大人之前不是求我们饶你一命?如今倒是有个机会,只要你按本王说的做,本王可以保你这回不死。” 祝瑞鸿愣了好一会儿,听见能有机会保住命先是忍不住严重掠过一丝惊喜,但很快便面露怀疑,看着容昭和祝子翎并不敢相信。 容昭和祝子翎也不再说话,面色未变,只等他做决定。果然祝瑞鸿迟疑半晌,还是艰难地用嘶哑的声音问道:“要、要做什么?” 容昭:“只要你供出几个人。” 这显然是要他做假证,好把某些人拖下水,排除异己。祝瑞鸿面色变幻了几下,再次确认:“王爷确实会保下我?能不能帮我改名换姓去别的地方?” 祝子翎冷笑了一声:“留你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指望帮你安排好去路?反正这件事也不是非你不可,你不想活命的话我们就去找别人。” “……”祝瑞鸿见祝子翎和容昭面色都不为所动,讨价还价无果,最终还是微微咬牙:“罪臣谨遵王爷王妃吩咐。” 祝瑞鸿的供词一出,朝中再次沸腾。几拨人将祝瑞鸿审了一遍又一遍,有容昭让人拦着,倒没让人动大刑,故而祝瑞鸿还是死咬住了容昭给他的那份供词,没有承受不住刑罚说出真相,或是胡乱攀扯。 虽然这份证供有些缺乏前因后果,但经过来回的审问,可信度还是显得越发高了。朝中要将相关人员抓住一一审问,或是直接派钦差去江南调查的方案也逐渐明晰。 相比于前者,后者的可行性和效率显然更高。若是只将祝瑞鸿供出的这几个人带到京城来审问,路途遥远耗费时间不说,后续查出其他人还得再一个一个抓来,关键是还给了其他人毁尸灭迹的时间。若是钦差直接去,能现场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往后再一并将人送审下狱,自然要好上许多。只是这个钦差的人选要小心抉择,否则很可能是白跑一趟,还让那些人彻底擦干净了尾巴。 “这次一定要趁机将蒋家连根拔起,儿臣准备向父皇自请去江南。”韦贵妃宫中,晋王咬着牙,势在必得地说道。“没想到其他人都是硬点子,倒是让给了老四的祝瑞鸿开了口,如今我绝不能再落于人后了。” 这次不光要扳倒誉王,还得是他揽下最大的功绩才行。 韦贵妃闻言微微皱眉道:“这次容昭会不会又要跟你抢?” 一般的官员当钦差去查这种大案,很多时候是祸不是福,说不定反倒引火烧身,甚至能把命都搭进去。不过晋王是皇长子,江南那帮人再胆大包天,想来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因而韦贵妃倒不担心他的安全问题。但只要能查出东西,谁都看得出这是一次大好的功绩,这个钦差之位恐怕也不缺人觊觎。除了晋王,容昭也有不怕涉事官员暗算的先天条件,而且之前才强行要求插手了祝瑞鸿的案子,分走了晋王的功劳,韦贵妃有心怀疑这回容昭也会跟晋王作对。 晋王倒没她那么刻意针对容昭,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上回他抢了祝瑞鸿的案子就是为了给他那个王妃出气,其他的看起来都没心思插手。况且北狄那边的动静看起来要越来越大了,老四说不定马上就要去西北,父皇怎么样都不会让他去江南查什么贪腐案的。” 韦贵妃这才放下心,忍不住说:“要是你这次能扳倒誉王立下大功,容昭也能跟北狄人同归于尽就好了。这样到你登基之后也没了后顾之忧。” 晋王近来烦躁了好一阵,如今终于笑起来:“那儿臣就借母妃吉言了。” 很快,永宣帝果然透露出决定安排钦差南下的意思,晋王立刻自告奋勇,大义凛然地表示要为皇帝分忧。 除了调查案情的能力有待考证,晋王确实称得上是一个上佳人选。如今群臣大都小心翼翼,有誉王出头,自然没有其他人再主动请缨。永宣帝又安排了两个刑部的人给晋王做副手,便把江南之行定下了。 仍然还站在朝中,但已经沉默许久的左相蒋庆泽见此神色晦暗不明。晋王立刻要去江南深查,说明他们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大。 明明祝瑞鸿知道得不多,因而在一些试探的动作被容昭的人拦住后,他们也没有执着派人去灭口。本以为断尾求生,只要将沉金船案的线索一斩断,晋王束手无策后事情就会慢慢平息,却不想竟是祝瑞鸿那边出了问题。 一开始蒋庆泽只当祝瑞鸿是受不住刑随口胡说,并未太过忧虑,结果得知对方供出的内容后,差点便直接露出端倪,好不容易才维持住面上的镇定,心中却是心神俱震,怎么都想不明白祝瑞鸿是如何准确知道的那些事。 为了验证这些信息的来历,也担心对方还会暴露出更多,蒋家又几番派人去接近试探祝瑞鸿,可惜全都受制于厉王的严防死守,没有一个顺利回来了的。 担心继续派人会被趁机抓住把柄,蒋家也只能先偃旗息鼓。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就只有去江南调查的不是容昭,而是晋王了。没有祝瑞鸿这突如其来的一笔,还哪有晋王发挥的余地;往好了想,以晋王自己的本事,想凭借几个人在远离自己势力范围的江南查清楚整个案子,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不光蒋庆泽,容昭其实对于晋王南下的作用也不怎么看好,不过至少能给誉王那边添些堵。这两方专心互相争斗,也能少给他找点事。 当然,若是齐霜月他们还能碰巧发现些东西,容昭倒也不介意像这回一样,有机会就暗中帮上晋王一把。 晋王离京后,近来的这段风波似乎平息了些,誉王一派的人职位被撸下去不少,好在这时候永宣帝还在气头上,发作了两个想借机揽权的大臣,剩下的人便也不敢再多做小动作,蒋家等人更是低调行事,于是政事运行仍如平常,没有起太大波折。 关于容昭去西北坐镇的安排,讨论过几次三番后,也差不多快要定了下来。厉王府已经提前做起了准备,要带的东西都一样样清点了出来。 容昭以往都是轻车简从,这次却是多了许多的行礼,不为别的,纯粹是为了祝子翎。只是怎么比起王府,无论是西北还是路上,带再多的东西条件也总有欠缺,容昭看了王向和列出的行礼,蹙着眉,头一回有些不满当初没有早早把北狄给解决了。 到时候路上就得花半个月,不知道祝子翎受不受得了。 想归这么想,容昭也没有再劝祝子翎留在京城的打算,被叫到御书房去商讨战事安排时,更是干脆把这个要求也提了出来。 老臣里有十分讲规矩礼仪的,愣了一晌当即就要怒斥,目光落到容昭那张隐含煞气的脸又一个激灵卡在中途,声音终究没敢出口。 “你去边关带兵,又不是就封,还要把王妃带着做什么?”永宣帝皱起眉头,“顶多几个月之后就回来了,把女……亲眷带着行军打仗,成何体统?!” 容昭面无表情:“翎儿是男子,那些于女眷的规矩并不适用。况且也不是没有丈夫和男妻两人皆从军的,有何不可?” “翎儿势单力薄,又不懂人心险恶,若是单独留在京城,本王在外领兵也不会放心。” “……”永宣帝听得眼睛抽了抽,面色古怪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心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去就去吧。人留在王府里还担心,好像谁能吃了他似的。” 虽然确实存了些容昭离京,祝子翎留在京中就可以作为软肋人质,约束容昭不会起兵造反的心思,但容昭坚持要带人走,永宣帝也没法坚持跟他对着干。毕竟去西北跟北狄打仗这活计,比之前派钦差去江南还要无人问津多了,除了容昭根本不做他想。为此对于容昭一些稍微出格的行为,永宣帝也只能忍了。 确定即将赶赴西北,容昭开始安排京中的各项人手和事务,确定好各个消息渠道的联络方式,布置一些暗线……另一边祝子翎则是去属于他的那几个产业——美食城,银镜店,还有抚幼院转了转,简单安排了一下之后的经营。 美食城和银镜店都已经稳稳立足,其实不用祝子翎再操什么心,便是几个月没有新菜式和新妆面,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不过祝子翎还是想了些东西写下来,之后店里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通信。 林姨有些担心祝子翎跟着去边关会有危险,但见他没有改的意思,也不好再多劝,只好让他把周生也带上。 祝子翎却又摇了摇头:“周生就留在京城。我又不缺人伺候,带他去西北也没什么用。相反我嫡系的人也就他一个,我出门了这些产业当然要他留下来帮忙看着。” 在外容昭肯定也不会亏待他,但林姨虽然也知道容昭对祝子翎好,见人要远行显然还是止不住担忧,只是到底说不过祝子翎。 “我又不去前线,去了西北顶多就是艰苦一点,没什么危险的。反倒是店里这边,我和王爷一走就相当于靠山走了,要格外小心些。”祝子翎说道。 他跟容昭一离开,大部分人应该还是会慑于厉王府的名头,但也保不齐有胆子大动歪心思的,祝子翎让店里的人在他们走后格外提高警惕,损失些钱财东西不要紧,绝不能让人动手脚坏了口碑。 因为容昭如今没什么发病的危险了,这次萧越铭和一队暗卫便被安排留守京中,正好能顺便给这几个店增加些保卫。 抚幼院那边也怕人动手脚,按照容昭原来那个凶残的名声,某些阴损的人想要再从这方面抹黑他,八成会暗害院里的小孩,再来散布厉王沽名钓誉办抚幼院,实际却残害虐待幼童的消息。因此祝子翎干脆让几个暗卫以武师傅的身份进了抚幼院,尽量防患于未然。 就在厉王府的人纷纷四处忙活的时候,另一边的誉王府却是显得死气沉沉,来往的丫鬟仆人都不敢嬉皮笑脸或者大声说话,府上唯一会清晰回荡的响声是一阵阵乒乒乓乓的嘈杂声响——那是誉王又在砸瓶瓶罐罐泄愤。 突如其来的响声让路过的丫鬟瑟缩了一下,往声音来源处看了一眼,旋即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躲着那边快步走了。 这次回来之后,他们王爷再看不出之前的翩翩气度,反倒越来越像个疯子,三天两头就要发脾气。砸东西还是好的,莫名发作下令把下人打得皮开肉绽的次数也不少。如今便是原来有爬床心思的丫鬟,这会儿都想方设法躲着誉王走了,王妃和几个妾室更是能避则避,见到誉王时也显得十分僵硬。 这些人这样的反应反而让誉王的怒气越来越大,瓷器摆设换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了。 不过誉王确实已经憋闷很久了,自从被容昭拧断一只手,还反被罚去了云光寺思过,誉王就几乎相当于一直被关着。如今终于被永宣帝召回京城,却是因为更加危险倒霉的麻烦,一回来就又被禁足在了王府。 如今他几乎什么都不能做,得来的消息也几乎只有坏的没有好的,难免控制不住情绪,变得越来越焦躁。 看着眼前自己刚刚制造出的一地狼藉,誉王略微恢复了几分理智,擦了擦手上一道细微的伤口,冷声叫人进来打扫。 仆人进来后,动作十足的小心翼翼,头也不敢抬,行礼时声音都有些发抖,誉王看得又是一阵不痛快,差点又想发作,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忍了下来,冷哼一声甩手走了。 走出屋子之后,倒是难得有人迎了上来:“王爷,相爷来了。” 誉王怔了怔,很快迫不及待道:“带本王过去。” 虽然被禁足,但外面的消息蒋家还是能随时传进来的,但平常只动用信任的手下就行。这次蒋庆泽作为左相和誉王的外祖父,亲自上门来找誉王,显然是发生了极为重要的事。 蒋庆泽如今年逾五十,但看起来算年轻的,本来还算一头乌发,然而这段时间费尽心力提心吊胆,竟是一下冒出了不少的银丝,面色也显出几分憔悴疲惫来。 誉王看到人先是怔了一下,接着不由眉头紧蹙,语气忧虑:“外祖父,您……您怎么亲自来了?是又出什么事了?” 蒋庆泽却是微微摇头,让誉王再检查了一遍,确保安全僻静,没有人偷听,这才说道:“晋王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江南,厉王马上要启程前往西北。” “……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誉王一时没有听懂。 蒋庆泽一双鹰目定定地看着他:“不能让厉王走了。” 誉王闻言眉头紧锁,不解道:“……这是为何?” 蒋庆泽沉默片刻,“晋王不在,你若要登基继位,便绝不能让厉王与西北大军会合,否则无异于放虎归山了。” 誉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蒋庆泽话中隐含的意思,呆了一会儿,仍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外祖父的意思是……是要这个时候……” 最后的逼宫上位几个字誉王迟迟没能说出来,显然仍旧不敢相信,蒋庆泽却点了点头,“不错,这个时候动手已经是最好的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晋王离京,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这时候皇帝出事立你为太子,并且立刻直接继位,对方之后再是后悔也无力回天。且厉王还未离开,身边没有那十几万大军护卫,还可以想办法在京城里彻底解决这个心腹之患。” 蒋庆泽说得肯定,显然是已经做好了打算,誉王听得目瞪口呆,思绪仍然有些发飘:“这、这样行吗……会不会太冒险了?”他咽了下唾沫,嗓子干涩道:“就、就不能再慢慢想办法让父皇立我为太子吗?再说……再说父皇现在还年富力强,突然出事,肯定会引起怀疑的。” 对此蒋庆泽早有准备,冷冷说道:“只要及时把厉王一并解决了,之后关于皇帝出事的原因,尽可以都推到厉王头上。有一个名头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即可,夺嫡之争,本就是成王败寇。晋王无能,只要你先名正言顺登基,他回京也成不了气候。” “皇帝既然年富力强,若要等储君继位,不知还要多久。况且这个太子还未必立的是你。到时候若想再成事,可比现在还要名不正言不顺得多。”蒋庆泽说着深深看了誉王一眼。 “……” 誉王虽然仍旧有些难以接受,但听见这话,也确确实实有几分心动了。 不逼宫的话,就算一切顺利,他也还得要十年二十年才能当上皇帝,但如果真能像蒋庆泽说的那样,或许再过十天,他就可以龙袍加身了。 誉王不愿意逼宫,是因为对永宣帝确实有些父子亲情,但古往今来皇家血脉相残的故事何其多,无外乎是在权利的诱惑之下,那一点血脉亲情其实不值一提罢了。 见誉王眸光闪动,已经有意动之色,蒋庆泽这才放松了神色,转变语气,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如今不走这一条路,殿下和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誉王闻言皱眉看着他。 蒋庆泽说道:“殿下这一年来接连不顺,自从祝瑞鸿那匹夫被胡家的弃妇报复告发,事情其实便已经走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便是没有后头被人挖出来的沉金船案,想要再让皇上立储时不排斥殿下,估计至少也得再耗费三年五载的功夫。皇上虽然还称得上是龙马之年,但这个年纪还未立储的天子也少有,立储之事如今已越来越迫在眉睫,想来再拖不了那么久。” “便是往好了想,殿下胜算也不大。更何况……”说到这儿蒋庆泽也忍不住眉头紧蹙,显然对如今的境况也很是不满意,“更何况如今结党贪腐案已经越闹越大,晋王还去了江南查证。皇上并不傻,哪怕晋王查不出什么东西来,有宋新原参与贪墨那三十万两黄金的证据,还有更多人在为此事遮掩的证据,皇上其实多半也已经认定此事与我蒋家、与殿下有关了。” “皇上本就偏宠韦贵妃和晋王几分,有此一事,殿下想来再与储位无缘。便是明面上没有证据,皇上念及旧情兴许不会再追究殿下和我等,但必然要进一步打压殿下手中的势力。经此一役,往后殿下再想争储,恐怕也没有多少倚仗了。” “若是让晋王即位,往后殿下和我蒋家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甚至能不能保全性命都难说。故而殿下如今实则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为免落得被晋王戕害身死魂消的下场,也只有这个时候放手一搏了。” 誉王还没有意识到情势对他来说已经糟糕到了这种地步,听了蒋庆泽这一通分析,彻底动摇起来。片刻后,咬了咬牙道:“外祖父是如何打算的?能有几分把握?” 蒋庆泽眼中精光一闪:“我与皇后娘娘已经做了安排,只等殿下下定决心。此等大事难以判断把握,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见誉王略显忧虑地皱起眉,蒋庆泽微微一笑:“不过依老臣所见,殿下自然该是天命加身、众望所归之人。” * 厉王府里,去西北的行礼已经装了六辆车,所幸都是些生活用品和吃的,不怎么沉,到时候马拉着跑官道应该不影响赶路。 容昭把京中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刚能歇下来,又接到了一个有点古怪的消息。 “探子说,宫里最近的动静有点奇怪。”方简又来向容昭汇报:“因为贪腐案,皇帝连带生了蒋皇后的气,把凤印都给了韦贵妃。蒋皇后是最爱冷静自持那一套的人,前段时间都深居简出,最近不知怎么,竟然主动去找皇帝小意求和。被拒之门外丢了面子还一再又去,听说最近天天都去给皇帝送补汤呢。” 容昭微微蹙眉,一时判断不出什么,问:“皇帝什么反应?” 方简:“据说一开始给蒋皇后甩了几次脸子,后来兴许看蒋皇后一再低头,就心软跟人好好说话了。如今据说是'帝后和睦'。”方简说着感觉有点好笑,补充道:“凤印还是在韦贵妃手里。”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发生么?”容昭顿了顿,问道:“除了蒋皇后,誉王那边如何?蒋家呢?” 方简皱眉仔细回忆了一番:“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倒是城门那边有个消息,说这两天进京的会武的人似乎有点多。” 这两个消息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容昭思忖了一下,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又没法形成切实的想法。片刻后沉声道:“目前看不出来什么,让各方面都关注着。” 总感觉……他这次一走,京城里可能会发生不小的变故。 容昭眉心微蹙。 好在决定将祝子翎一起带走了,要不然恐怕确实不能让人放心。 等他们离开,京中再起变故应该也影响不到他和祝子翎什么。毕竟有霍玄照那几万京畿守备军在,哪怕是有人谋朝篡位,应该也能压制住。 不过容昭还是特地又去和霍玄照见面谈了谈,将京中可能有变务必盯紧动向,以及到时候如何联系应对的事情商量了一番。 虽然容昭有些隐隐的预感,但没想到的是,变故比他想的来得还要快。 就在他和祝子翎要启程出发的前一个晚上,宫里来人敲开了厉王府的门。 第184章 “皇、皇上急召几位王爷进宫。”传旨的小太监见容昭因为大晚上匆忙过来接旨面带寒霜, 连忙慌慌张张地说道。 容昭闻言顿时皱起眉:“什么事?” 叫几位王爷进宫这个说法很是奇怪,且不说大晚上能有什么事,就是永宣帝突然出毛病想把儿子都叫到跟前聚聚,也肯定不会叫他给自己添堵。 小太监显然挺怕容昭的, 被问得连连摇头:“小、小的不知。” 这种经不起事的小太监确实也知道不了太多, 容昭换了个问法:“知不知道另外还传召了哪些人?” 小太监:“小的……小的只知道似乎还传了几位阁老和重臣……” 容昭微微一怔, 旋即脸色微变。 毫无预兆地突然把阁老重臣和皇子亲王都一并叫去宫里,往往都是一种情况—— 皇帝要不行了。 但永宣帝如今还算年轻康健, 身体也没什么毛病, 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就不行了? 容昭心中一下闪过些许猜测,又看了一眼传旨的小太监, 确认他不像是知道更多, 应下旨意转身先回了屋。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晚跑过来传什么旨?”祝子翎窝在被子里, 见到容昭回来立刻问道。 他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后才注意到容昭的神色竟然有几分凝重, 不由怔了一怔,旋即也郑重起来,坐直了问:“真的出了事?” 容昭点了点头:“皇帝应该是出事了,而且恐怕快要不行了。现在急召皇子和重臣入宫。” 祝子翎微微睁大了眼睛,跟着皱起眉:“……怎么回事?皇帝这个时候明明不应该……”不应该出什么事才对。 “难道皇帝吃鱼被刺卡出毛病了?还是突发恶疾?”祝子翎试图假设。 容昭还在思索,没有注意到祝子翎差点说漏嘴的话,沉声道:“我恐怕是……有人谋逆逼宫。” 祝子翎闻言一愣,倒是没被谋逆这件事吓到,第一反应是:“怎、怎么这么早?” “嗯?” 见容昭投来些微不解的目光, 祝子翎反应过来,连忙找补了一下:“我是说, 怎么这就有人谋逆了……” 他停顿片刻,试探问道:“是不是誉王干的?” 容昭微微颔首,这次倒不觉得意外。晋王都不在京城,这个时候会逼宫的皇子,想一想也就只有誉王了。 而且结合最近的那些消息,确实都可以串联起来。 “誉王深陷贪腐案,所以趁晋王离京便冒险逼宫。皇帝大概是被下了毒,蒋皇后近来坚持给皇帝送补品,估计就是为了找机会干这个。最近多的那些入京习武之人,恐怕也是蒋家为逼宫找来的死士。”容昭将信息捋了一遍,皱眉道:“誉王和蒋家下手果断倒是出乎我的预料,也不知皇帝现在是死是活。” 祝子翎知道前世里就是誉王矫诏,晋王逼宫,双双谋逆,最后让容昭坐收了渔翁之利。但现在誉王谋逆的时间竟然提前了许多,即便他有前世记忆也还是猝不及防,一时间倒是有些难以想到应对之法。 而且此时晋王还不在京城,没法让晋王先去和誉王对抗。 虽然容昭仍然可以依靠霍玄照那两三万兵马拿下誉王,但永宣帝本就不喜欢容昭,容昭若是主动动手,说不定最后反倒要被扣上罪名,让晋王给摘了桃子。 容昭比他想得还多一层。若是永宣帝已经要不行了,如今控制皇宫的实际是誉王和蒋皇后,那对方召他入宫显然是另有深意。否则只要叫去几位朝中的顾命大臣,逼着他们承认誉王可以继位,将名头定下就行了。传召其他皇子反倒是增添麻烦。 当然,也有可能是誉王觉得将人骗进皇宫可以软禁起来,等大局已定再放人更稳妥。但他武功卓绝,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誉王和蒋皇后他们应该都知道没那么容易把他关注。既然如此,对方还是选择想办法把让他进宫,恐怕已经想好了对付他的法子。 容昭想到这儿眸光一冷,面沉如水。 晋王不在,誉王需要针对的也确实是他。 此行恐怕会极为危险。但不去会落入被动,也不是个好选择。 祝子翎见容昭面色沉凝,不由也有些焦急起来,忍不住问:“王爷?你要去吗?” 容昭抬眸看向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缓缓点了点头:“去。我需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目前的想法也都只是他的推测,而事实的一些细微出入,可能都会让他后续的决策造成很大的错误。 祝子翎闻言迅速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王爷带我一起去。” 容昭要换衣服的动作一顿,蹙眉纠正道:“这次我一个人去,你不能去,在家就行了。” 祝子翎:“王爷什么时候还听起皇帝的旨意了,带我一起有什么关系。皇帝都要不行了,还会在意王爷多带了一个人吗。” “……”容昭无法,只能说道:“宫里可能有危险,蒋家大概安排了一批有功夫的死士。你不会武,去了说不定会受到波及。” 容昭自信遭遇围攻也有办法保全自己,但如果带上祝子翎,哪怕还有余力护住他,也难免提心吊胆。万一祝子翎受伤,恐怕他的精神状态又要不稳。 祝子翎并不是那种胡搅蛮缠,拖后腿也非要跟着的性格,容昭本以为这话能说服对方,却不想祝子翎睁大眼睛,语气惊异道:“有危险那我不是更应该去吗?!如果王爷受伤,我还能立刻治疗。我自己受一点小伤也没事啊,缺胳膊断腿都能长回来呢,一般的致命伤也都不会有事的。” “而且武功我虽然不会,但是用上异能,让那些人注意不到我应该没什么问题,还可以找机会让那些人自杀残杀,肯定不会给王爷拖后腿的。” “……”容昭哪里想听什么祝子翎缺胳膊断腿再用异能治好的话,但见祝子翎一副很有信心坚持要去的模样,实在说服不了对方。 “我去宫中,但还要联络其他人,需要赶紧调查情况,若是宫中出事也可以作为接应。翎儿不如就留在王府,替我处理这个后顾之忧?” 容昭换了个思路来劝,然而祝子翎充耳不闻,一边快速自己弄好了衣服,一边撇嘴道:“我才不信你指望我处理这些呢,不用我你自己肯定也都安排好了。” 虽然容昭处理各种事务都不避讳祝子翎,但也从来没有要求祝子翎去关心哪方面的事。也就是祝子翎有精神异能,对于许多入耳即过的信息都记得住,能对容昭的各种谋划和势力人手安排有大致的了解,换成一般人,只有祝子翎这样的简单接触,根本就弄不懂那么多琐碎复杂的内容。 况且容昭从来不会强求他,突然要他处理誉王谋逆之后的各种动向,显然只是当做借口而已。 “……” 容昭到底没法反驳,又试图劝了几次,结果祝子翎都瞪着他说再不答应就直接用异能控制他一起去了,容昭终究还是只能无奈同意,两人一起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出门之前容昭果然将事情简单交代给了方简,让他给霍玄照和其他一些人都递了消息,并且预备了几个简单的方案。 出门后这座城市都已经陷入静谧的黑暗,然而这一晚注定会是一个无眠的夜。 入宫时容昭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情况,发现看起来仿佛还是一切如常,值守的侍卫似乎并没有到意识到不对,神色姿态都相对放松。 容昭蹙了蹙眉,有些疑心。难道其实不是誉王逼宫谋逆? 不过到了紫宸殿前,容昭就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推测八|九不离十。 紫宸殿外的侍卫看似没什么异常,但容昭很容易就能感觉到,这帮人的气息姿态并不像皇家侍卫,而是有些民间武夫的感觉。 看来誉王已经将紫宸殿外的护卫借着夜色偷偷调换了。 祝子翎比容昭更能感知到人的情绪,因此也当即发现了不对。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声张,假装毫无所觉地继续往里走。 容昭跟祝子翎耽搁了些时间,又做了一些安排,因此来得是最晚的,进殿之后,其他的人都已经在了。 容昭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除了几位重臣阁老,皇子里只有他和誉王,另有一位老王爷,正是如今的宗令。 果然是意图逼宫的配置。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见此情形心中都有猜测。宗令和老臣们都有椅子坐,但这会儿的脸色都称不上好看。 蒋皇后站在上首,看到容昭和祝子翎进来,目露高傲,故意说道:“难怪厉王来得这样迟,原来是舍不得王妃耽搁了。” 蒋皇后看着毫不避讳抓着容昭手的祝子翎眯了眯眼,片刻后心中冷嗤一声。 这个厉王妃也算有几分奇异之处,本来他们还想着可以今夜解决了容昭,日后再将其收入麾下。不过现在看来他跟容昭恐怕确实感情不错,他们若是杀了容昭,大概不可能再招揽到对方。既然如此,对方自己不要命了送上门来,今晚就跟容昭一起做一对黄泉鸳鸯好了。 捕捉到蒋皇后对祝子翎轻蔑中暗藏得意的视线,容昭眸光一冷,不客气地开口:“本王是接了皇上的急召来的,不知皇后娘娘拦在这儿是打算做什么?”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由有些变了变脸色,蒋皇后也不好再找容昭和祝子翎的麻烦,微微正色,面露哀痛,叹了口气,看向几位老臣道:“想来几位大人已经猜到了,今天皇上不知为何突发急病,方才太医过来,竟是说可能……可能都撑不了几日了。” 蒋皇后这一句话说完,宗令和几位老臣都忍不住一脸惊色,就连左相蒋庆泽和誉王都演得非常配合,脸上的惊愕和悲痛不似作假。只有容昭和祝子翎懒得做戏,面色几乎没什么变化。 蒋皇后瞟到这一幕,忍不住又想拿来做一番文章,然而大部分人关心的都不是这个。 “皇上缘何就突发急病了?太医是如何说的?” “怎么就撑不了几日了……这,这怎么可能?!” “皇后娘娘,不知皇上现在可还清醒?我等可否去见见皇上?” 面对老臣的追问,蒋皇后只能放弃追究容昭和祝子翎对于皇帝患病的不为所动,接连回答这些问题: “这病来得实在凶,皇上吃过晚膳正在批折子,突然就吐了几口血昏了过去,叫了周院判来看,说是邪毒入了肺腑,诱发了中风,已经不好治了。周院判并几个太医针灸了半天,皇上才好不容易醒过来,只是身子已经不怎么动得了,喉咙也烧了,现在话也说不出。” 蒋皇后说着还情真意切地抹了抹泪,宗令和大臣听了她的话却是禁不住心里发寒。莫名其妙吐血中风,动不了更说不出话,岂不是可以彻底由蒋皇后摆布了。 蒋皇后也知道不可能真的取信于这些人,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哀戚地说道:“皇上一下出了这么大的事,着实是把本宫吓得狠了。本宫一个妇人,也说不好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无法,只能将皇上向来倚重的各位大人请来,还有已经入朝能拿主意的皇子,一起商量现下该怎么办。” “皇上想来也是同意本宫这个法子的,本宫这就带各位去见见皇上吧。” 虽然让他们去见永宣帝,但听这话众人就知道蒋皇后这是有恃无恐,看来永宣帝的情况确实是很不好了。即便仍然心中震动,但这些人也都已经开始打起了各自的算盘。 进到后面的寝殿里,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混合着药味的浓烈熏香,好几人都不适地打了喷嚏,蒋皇后低声解释道:“发现病了之后皇上的情绪一直很焦躁,为了能让皇上好好休养,太医调了些安神香。” 容昭吸入这个香气,虽然闻着确实像安神香,但却莫名感觉有些不舒服。他正忍不住想要屏息,突然感觉到祝子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一个声音直接传到了脑子里:“王爷,这个香味有毒,但是毒性不大,很微弱。” 意识到这是祝子翎在给他传递信息,容昭眉心微蹙,看了一眼燃着香的香炉,正要考虑是否要尽量屏息,还是用内力压制毒素,就听见祝子翎又在他脑子里说道:“我可以一直给你治疗,不用担心。” “王爷只要抓牢我别放开就行。” 容昭:“……” 他默默侧过头看了一眼祝子翎,祝子翎冲他回了一个笑容。 “你看,就说了我跟王爷一起来能帮忙的吧。” “……” 容昭突然非常遗憾自己没有祝子翎和毛团这样的异能,要不然这会儿他就不会只能“听”不能“说”,可以跟祝子翎直接对话了。 虽然毒素现在对他没影响了,但容昭还是有些疑虑,如果只是为了对付他,为什么要用有毒的熏香?这样岂不是连带宗令等人,包括蒋皇后他们自己,都一并给毒进去了。 虽然这话没出口,但祝子翎的精神力还留着一丝搭在容昭那边,立即便感知到了,当即跟他一起探讨起来:“这个毒素确实很微弱,闻上一会儿也没太大影响,只是会让人困倦乏力,过上几天就能被身体自己消耗掉了,感觉没什么用。” “没准不是有人要下毒,确实就是安神香,只是调配的人技艺不精,弄错了点。”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睡死过去,这样也能让人受自己摆布。” 容昭:“……” 原来他没有异能,也能脑内跟祝子翎沟通。 因为以前都可以直接说话,而且祝子翎一直注意着不随意去探究容昭的思想,倒是一直没发现还有这么个好用的功能。 “确实两种都有可能,估计再等一段时间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听到祝子翎说这个毒是让人困倦乏力,容昭心里略微有了些想法,如果他吸到的毒素没有被祝子翎源源不断送来的异能直接清除掉,或许还能验证一下。现在就只能等蒋皇后等人接下来的动作了。毕竟祝子翎肯定是不会同意他吸毒素来做验证的。 前面的蒋皇后等人并不知道这对夫夫在后面搞起了其他花样,一个个即便嫌弃熏香的味道,也不敢流露出什么不满,都十分郑重地走上前,直到终于看到躺在床上的永宣帝。 永宣帝果然醒着,似乎是早已听到这些人的脚步声,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这边,头顶还插着几根银针,口中似乎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几乎有些像是要来抓人的恶鬼。 乍然对上这么一双眼睛,前头的宗令直接吓了一跳,差点就御前失仪,过了一会儿才定下神来。 其他几位大臣也都经历了这么一个过程,忍不住心惊肉跳了片刻,接着心里越发泛起凉意:不过一天,永宣帝居然就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了! 蒋皇后倒是已经看惯了,完全不害怕,主动走上前去嘘寒问暖温言细语:“皇上,我请来了宗令和各位大人。都是皇上信任的能臣,定能将朝中政事处理好,皇上您可以放宽心些了,让太医好好治病。” 蒋皇后这一番话出口,永宣帝确实给予了回应。也不知他想表达什么,整个人都明显地激动起来,偏偏身体并不怎么受控制,四肢微弱地挣扎扭动着,简直有些像是个被翻过来的王八。 嘴也努力地大张着,然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伴随着嘶哑难听的喉音,只有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边流出来。鼻子急促地翕动着,眼睛几乎要瞪脱了眶。这般焦急迫切却无能为力的神态,简直难看狼狈到了极点,几乎让人目不忍视。 宗令等人都抿唇侧头掩盖了一下自己的神色,唯独祝子翎盯着永宣帝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给容昭传讯:“皇帝看起来都想要把蒋皇后给生撕了。” 容昭:“……” 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一些难看可笑的画面,而是捏了下祝子翎的手作为回应,表示赞同。 虽然宗令他们也都看得出来永宣帝那双眼睛里满是愤恨,但蒋皇后显然浑不在意,直接无视了永宣帝仇恨的视线,转向一旁跪着的几个太医,问:“皇上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周院判摇头,微微叹气道:“皇上平静不下来,如此血液不能流畅,病情会越来越严重。”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治吗?皇上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相对正派的三辅还是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周院判细细解释了一通,说这是永宣帝本身有个罕见的病症,原本不一定发作,但这段时间一直心火过旺,可能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晚间又受了风寒,心肺和肠胃一下子都闹了毛病,昏迷摔倒时又不慎磕到了脑袋引发中风,如今好几样病症混在一起,连用药都处处受限,恐怕实在是找不到办法能治了。 虽然另人怀疑永宣帝怎么能倒霉成这样,但这么一说似乎倒也能勉强解释过去,显然蒋家已经做好了准备。几个老臣扫了一眼殿内,都不见往日永宣帝最信任的何总管,反倒守着几个没见过的精壮侍卫,门外也不声不响站了一排严防死守的人。 再一看那几个太医,都低头唯周院判马首是瞻,不说一句其他的话。大臣们只能在心中都暗自叹了口气,已经看懂了形势。 如今他们也已经是被逼上梁山,无路可走了。 容昭在太医的身影中看到了柳太医,蹙了蹙眉。两人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柳太医幅度极小地冲容昭摇了摇头。 容昭转头看了看故作哀恸,眼中却忍不住透出了一丝得色的蒋皇后和誉王,心下了然。想必蒋皇后是买通了周院判,又故意拉上柳太医等人,仗着他们不敢出声反驳,让这些人也给他们当人证,好证明没有什么下毒谋逆逼宫,永宣帝就是这么自己“倒霉”病死的。 就像是叫来宗令和这几个重臣一样。让太医证明完永宣帝的死因,接下来就该逼他们来证明誉王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了。 永宣帝虽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了,但脑子显然还没一并摔出问题来,明显也意识到了蒋皇后他们的想法,挣扎吵闹得越发激烈。宗令等人也仍心有顾虑,虽说看得出形势,但还是俱都沉默下来,不愿主动去提誉王等人的目的。 不过他们不提,对方自己会提。蒋庆泽顶着永宣帝毒针一样的视线,面不改色地说道:“皇上突然病得这样重,恐怕很难再处理朝政了。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是要请皇上立刻册封太子,才好稳固大启的江山社稷。” 蒋庆泽作为当朝首辅主动提了,还有皇后在一旁暗暗附和催促,几位重臣拖拖拉拉,到底也不得不开口道:“确实是该立储了,只是不知……不知皇上属意的太子人选是哪位皇子?” 蒋庆泽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这便是如今之麻烦所在,皇上迟迟未定储君人选,如今遭逢意外,连问都问不到了,为之奈何?” “……”宗令试探着问道:“说不出,不知皇上可否写下来?” 宗令虽是这么说,但想也知道,蒋庆泽他们定然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了。果然,对方十分大方地让人拿了纸笔来,永宣帝握住笔,也不再去瞪蒋皇后几人,改为盯着笔尖,看起来十分努力地在写,然而那只手显然已经不听永宣帝使唤,哆嗦得厉害,永宣帝越用力地想要去握笔,那支笔反而脱了手,最后只在纸上留下一堆鬼画符。 “看来还是不行,”蒋庆泽又叹了叹气,“为今之计,只能看看皇上有没有留下过传位圣旨了。” “皇上一直未曾认真商讨过立储之事,怎么会留下传位圣旨?”有老臣忍不住说道。 誉王这时出声:“这也未必,传位圣旨是为防患于未然。父皇乃高瞻远瞩之人,即便储君未立,也可能已经思及过多般意外,写下了传位圣旨。” 誉王这话一出,众人还哪有不明白的,显然蒋家是已经把“圣旨”给准备好了。几个大臣对视一眼,终究是认了命。 果然没多久传位圣旨就找到了,打开一看,上面写的也毫不意外,正是誉王容旭。 事已至此,蒋庆泽毫不含糊,直接对着誉王跪下行礼,口中呼道:“太子殿下千岁!” 周院判立刻也在旁边跪了下去。 此情此景,其他的人也只能跟着跪拜了下去,一声声的“太子千岁”传来,仿佛便已彻底将储君之位坐实了。 而仰躺在床上的永宣帝气喘如牛,脸色涨得通红,看起来几乎下一刻就要气死。可被众人拥簇的只有那位已经控制不住露出喜色的“储君”,无人再来关心他这个还没有真的死了的皇帝。 永宣帝正觉得悲愤欲绝,却突然见到有两个人没去凑新太子的热闹,而是走到了他这边。 正是祝子翎和容昭。 “皇上真是选了誉王当太子么?我怎么觉得不会呢……”祝子翎故意在永宣帝跟前和容昭嘀咕道,“听说亲爹没救了接受得这么快,是皇上跟我那个牢里的亲爹一样不干人事?还是誉王白眼狼?” 容昭淡淡道:“都是。对我不干人事,对誉王是誉王白眼狼。” 永宣帝:“……” 若是往常,听见容昭和祝子翎这样说话,永宣帝肯定早就要动怒,然而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是往日那个呼风唤雨的皇帝,真心疼爱的孩子弑父篡位,却只有这两个一直不被自己待见的后辈还主动过来,为他抱了一句不平,永宣帝不由地再生不起气,只是心情格外的复杂难言,终于有了几分亏欠容昭的愧悔。 不管怎么看,容昭帮他将西北边关守得固若金汤,其实有功无过,而把自己父亲残害成这样的誉王,才是那个真正不折不扣的灾星! 可惜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永宣帝看着面无表情的容昭,突然眼神一振,努力想要传达自己的意思:容旭当了皇帝肯定不会容你,你功夫高强,还有兵权在手,不如去把容旭那个弑父谋逆的畜生杀了,你来坐这个皇位! 永宣帝已经不受控制的肢体表达不了这么复杂的含义,但有祝子翎在,还是很快看出了他的意思,惊讶地眉梢微挑,立刻用精神力转告给了容昭。 “皇帝说想让你坐皇位欸……”祝子翎看向容昭,眼睛发亮,“要不我给他治一治,让他说是立你为太子?” 容昭得知这个消息停顿了片刻,却是微微冷笑了一声:“他要是好转了,就不会这么想了,必然要反悔。” 祝子翎怔了怔,就听容昭又说道:“不过,确实不好让皇帝就这么死了,恐怕是得给他稍微治好一点,不能让容旭就这么‘名正言顺’地当上太子。” 祝子翎跟容昭商量完,便不着痕迹地给永宣帝提供了些治疗异能。 容昭特意叮嘱他不要给太多,只要能让永宣帝能说话,短时间内死不了就行。留个病灶一直拖着天天疼最好,并且尽量小心最好不让要永宣帝察觉到不对。于是祝子翎就只分出极其细微的一缕来,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花上个半刻钟就能达到容昭要的效果了。 永宣帝主要是中了一种烈性的毒,因为完全没有好好进行清胃解毒的处理,所以这么长时间下来,一些内脏都已经有不少损伤了,要想完全治好得消耗的异能不少。 但只要死不了、能说话,就简单很多了,祝子翎只要控制一下异能治疗的位置,耗费的异能大概只有进来后给容昭用上的三分之一那么多。 永宣帝并不知道自己有救了,见容昭没法理解他的意思,忍不住面露失望。这时却又听见祝子翎嘀嘀咕咕的声音响起来:“皇上真没救了吗?我怎么觉得也不一定呢……” 祝子翎一边偷偷治永宣帝的嗓子,一边给他做心理暗示:“突然冒出来的毛病,这才几个时辰,哪能这么快就无药可救了,我看是那个什么周院判没给好好治吧……” 永宣帝听到这话又愣了一愣,不知为何心里竟也生出一股希望来,回想了一下,蒋皇后找来了好几个太医,但实际只让周院判给他看了病,之后关于治疗和药方,都只是周院判把情况转述给其他太医做的讨论。 周院判明显是被蒋家收买了的,肯定是故意不给他治,告诉其他太医的也不是他真的病症!若是换成其他太医,兴许本来就可以治好! 永宣帝一下子又振奋起来,刚忍不住想挣扎,找其他太医来给自己看诊,却见那边刚刚自封了太子的誉王似乎终于过足了瘾,把注意力投向了没有去向他臣服的祝子翎和容昭。 蒋皇后冷冰冰地盯着他们眯了眯眼,厉声道:“厉王,厉王妃,还不快来见过太子?” 说着她又故意斥道:“皇上如今病重,你们远远地磕个头就是了,凑那么近耽误皇上休养,是想做什么?” 既然事情顺利,那永宣帝也不必多留了,以免夜长梦多。容昭和祝子翎自己要跑过去,倒是正好可以借机把永宣帝接下来的“意外”甩到他们头上。 蒋皇后自觉自己的儿子已经旗开得胜,神态和语气都有掩盖不住的高傲和得色,哪知道祝子翎却是浑不在意道:“太子?哪里有太子?” 祝子翎甚至都没看蒋皇后他们,漫不经心道:“我倒是看见了有个太想当皇帝于是睁眼说瞎话还找了一群观众自欺欺人的傻子。” “你说什么?!” 没有想到事已至此祝子翎还这般胆大,誉王和蒋皇后霎时间都是面色一变,连蒋庆泽也忍不住目露凶光。 “疯言疯语,难登大雅!”誉王冷冷看着祝子翎,说道:“不要以为你是亲王妃就可以胡作非为,如今孤乃太子,君臣有别,还不给孤跪下!磕上三个响头,孤姑且饶过你这一回。” 誉王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太子的身份里,加上想到马上要解决掉容昭,畏惧之心尽去,满面颐指气使之色。 容昭看到他这么对祝子翎说话,一双黑眸中已经尽是杀意,懒得再等誉王和蒋家的后续招数,忍不住就要直接出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竟还有一个人动作比容昭更快。 “住……住嘴!你算个什么狗屁太子?!” 第185章 见蒋皇后那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誉王更是张口太子闭口自称孤,永宣帝简直怒不可遏,恨不得能把对方得意得刺眼的嘴脸砸扁了才好。然而他现在动弹不得,只能在想象中一遍遍积累起更多的怒气, 把自己憋得脸色紫红。 出乎意料的是, 这股积聚在永宣帝胸口的怒气像是在某个瞬间一下冲破了阻碍, 传递到了整个身体,让他原本不受控制的四肢突然就有了力气, 并且在永宣帝还未意识到的时候, 就“腾”地坐起,抓起了脑袋下面足足有将近十来斤的瓷枕, 一下子将其抡飞了出去。 伴随着重物前行的呼啸, 永宣帝略带含混但却用力到几乎声嘶力竭的愤恨斥骂也在殿中回荡,一时间惊得所有人都愣了。 誉王更是完全猝不及防, 都忘了去躲飞来的瓷枕。 不过永宣帝虽然有力气了,但准头显然还并不行, 瓷枕没有砸到誉王,反而撞到了旁边奉承“新晋太子”最起劲的周院判身上,而且还恰好砸到了脑袋。 周院判一下子被砸得头昏眼花,一声痛呼还没能完整出口,就噗通一下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众人这下才纷纷从突如其来的惊变中回神。吓了一跳的誉王和蒋皇后等人蓦的抬头,惊疑地朝不知怎么突然恢复了的永宣帝看过去,却见永宣帝自己也满脸惊讶之色,将那只“力掷瓷枕”的手放到自己眼前来回看了看, 又张嘴试着清了清嗓子,随即眼中便流露出一阵狂喜—— 这、这是……他的嗓子和身体突然好了?! 和永宣帝的欣喜不同, 誉王和蒋皇后看到这一幕脸色明显意外和慌乱了起来,誉王忍不住开口:“父、父皇,你怎么……” “太子殿下!”左相蒋庆泽脸色发青地打断了他,径自向一旁的几个“侍卫”示意:“皇上病情有变,思维混乱,恐怕是回光返照。尔等还不快去保护皇上,以免皇上不慎伤及己身!” 蒋庆泽快速说完一番颠倒黑白的话,扫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周院判,心脏急促地跳动着。 除了周院判,剩下几个太医他们并未能完全拿捏在手里,那几位重臣更是不好控制。 本来只要永宣帝没法反驳,此次将誉王坐实成名正言顺的太子至少也有七成把握,但如今突生变故,只能指望这些人都识趣看得懂形势了。 在场的人都不傻,蒋庆泽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永宣帝必然要死,怒斥誉王并非太子更是胡话,做不得数。 但如果说刚才尚可以让那些重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成是皇帝病逝太子正常即位的话,现在誉王和蒋家就已经是明晃晃的想要弑君篡位了。 哪怕这几个大臣并没有那么忠烈,但面对这样一不小心就要遗臭万年的局面,还是纷纷变了脸色。 由蒋家死士假扮的侍卫们直接朝永宣帝和在场的太医大臣们围了过去。 “好、好你个蒋庆泽……”永宣帝的怒火几乎要烧出眼眶,可惜刚刚那砸出瓷枕的一击似乎已经透支他的体力,如今他抬起手还有些颤抖,怒骂几句气息便有些不稳,只能死死地瞪着誉王几人:“你、你们……” 永宣帝并未恢复太多,这会儿想要骂人却说不明白话,一时间又怒又急。那些大臣和太医俱是脸色难看,对誉王和蒋家的行径心生不满,却一时无人敢出声为永宣帝诉清正统。没想到在场的人都并未放在心上的祝子翎这时开口了:“皇上这不是自己好了吗,我看多半没什么大事了。左相也不让太医看看就说是回光返照,是在盼着皇上死?” 祝子翎对永宣帝摇头唏嘘道:“皇上看看你养的这好儿子,盼着你死都迫不及待成什么样了,就差没普天同庆,赶紧丧事喜办自己登基了。” “……”誉王被道破丑事,脸色难看,忍不住冲祝子翎喝道:“住嘴!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妻,还妄图口出狂言蛊惑帝心!孤乃是圣谕敕封的太子,名正言顺当承大统,别以为尔等哄骗了病重神智不清的父皇说几句胡话,便可以以下犯上!父皇突然回光返照,说不定就是你们做的手脚!” 永宣帝突然好转让誉王很是慌乱了一阵,但被蒋庆泽提醒后,誉王便很快意识到,如今只有不做不休这一条路可走。在场任何质疑他的人都不能留,永宣帝更不能。 即便他原本并不想明着对永宣帝动手,现在也别无选择。 所幸的是,他们本来就打算好了要对容昭动手,因此做了不少布置。就算如今永宣帝莫名好转,也足以将变故镇压。 “来人,将厉王和厉王妃押下去!”誉王镇定心神,冷声下令:“父皇现在身体虚弱,应该安静休息,不能让无关人等打扰。” 一干死士们快速围了上来,其他人即便明白誉王这是弑君逼宫,也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倒是直面威胁的祝子翎面色轻松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好好的,轮得到你说话么?一个假太子还抖威风,没准你比皇上死得还快呢。” “……” 永宣帝听着祝子翎这话,一时竟有些分辨不出好赖,但紧接着他便突然感觉呼吸一畅,骂誉王的话终于能出口了—— “逆、逆子!朕可还没死!” 顾及到誉王手下的那些死士,永宣帝不敢骂太狠,勉强按捺住怒火,试图言语让对方收手:“你给朕把这些人撤下去,朕不需要!先让太医过来给朕看病!” 永宣帝现在确实不像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样子,况且祝子翎都能忠君直言,辅佐了永宣帝多年的老臣刘次辅见状忍不住出声道:“既然皇上得天庇佑,病情好转,继位之事不如容后再议吧。要以皇上龙体为重啊!” 蒋庆泽闻言冷笑一声:“刘大人从哪里看出来皇上病情好转?分明是厉王挟持了皇上,还不顾皇上安危,用了不知何等武功邪法强行逼迫皇上起身说话!刘大人听信那厉王妃的说法,不欲让太子殿下派人保护皇上,是有何居心?” 誉王接收到蒋庆泽的示意,心领神会,当即给死士下令道:“父皇安危事关重大,非常时刻,意图混淆视听者,格杀勿论!” 既然已经决定要威逼这些人臣服,干脆在第一个敢质疑的人出声时就杀鸡儆猴。 作为皇帝倚重的重臣,刘次辅自忖到哪里都有几分薄面,没想到向来态度温和的誉王竟然一言不合就要杀他。他还来不及错愕求饶,刽子手便已经举起了刀。 看着死士二话不说就用锐利的刀锋朝刘次辅的颈项挥去,其他人俱是心惊胆战,然而却无人再敢出声阻止,只能撇过头不忍多看。 眼看刀锋将近,刘次辅恐惧地闭上眼,感到一阵冰凉的风从脖子上掠过,觉得自己是必死无疑了。 果然下一刻便是一声惨叫响起,脖子上痛得不…… 等等!他的脖子……好像不痛? 而且他也还没张嘴…… 那惨叫的是谁? 刘次辅诧异地睁开了眼睛,却见那个死士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其他人都看向了一个方向,那是……厉王? “四弟不是嗜杀如命么,怎么现在还救起人来了?”誉王盯着容昭,阴恻恻地道。 容昭面色冷淡:“本王想怎么做,轮不到你管。” “现在这紫宸殿是孤说了算,往后大启天下也会是孤一言九鼎!你以为自己有点功夫,就能给这些人当救星了?”誉王说着朝容昭冷笑了一声,眼中显出几分不怀好意来:“哼,救吧。你现在救得越痛快,等会儿就死得越惨。” 语罢他不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掩饰,直接让死士对容昭和永宣帝动手:“把这些人都给孤拿下,特别是孤的好四弟,不论死活!” 永宣帝怎么也没想到誉王竟会如此心狠手辣,面对那帮冲过来的凶徒心脏一阵紧缩,忍不住慌乱喊道:“住手!朕、朕乃真龙天子、九五至尊,胆敢弑君犯上,再不收手,定然被处以极刑,株连九族!” 没人理永宣帝,祝子翎看向容昭,用精神力问他:“王爷,要不要我把这些人控制了?” “不用,”容昭把他安抚下来,“本王能解决,翎儿养精蓄锐就好。” 容昭连牵着祝子翎的那只手都没有松开,直到刀光冲到眼前,永宣帝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几乎要厥过去时,才用另一只手拽下龙床边的一串珠帘,随手扔了出去。 珠帘寸寸断裂,一颗颗珍珠四散成道道流光,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死士还未能做出反应,指甲大小的珍珠一个闪烁间便没入了他们的胸口。 连血色都没沁出多少来,这几人便伴随着几声短促的惨叫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短短一瞬间的变化,把那些大臣太医都看愣了,特别是刚刚获救的刘次辅。 原来厉王刚才救他,就是这样救的…… 这次用掉了一把珍珠,刚才大概只用了一颗吧? 誉王安排的都是凶煞之徒,而且是一批人满怀杀意地冲过去,看起来极有压迫感。哪怕知道容昭武功高强,他们也忍不住觉得对方恐怕凶多吉少。 然而容昭仿佛只是随便一挥手,便将这一波进攻瓦解得无声无息,比拂去身上微尘还要来得轻描淡写。 俗话说蚁多咬死象,然而眼前这一幕却是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誉王企图困杀容昭,反而是在以卵击石了。 看起来誉王精心安排的这些人简直根本不能威胁到他分毫。 蒋家死士一个照面便死伤惨重,后面那些人也顿时有些踌躇不前,誉王见此脸色铁青。 即便早知道容昭不好对付,誉王也没想到他们特意安排的这么多好手都没能给容昭带来一点威胁。 偏偏这时祝子翎还赞叹出声:“王爷真厉害!这珠帘的珠子还有百来个呢,每人送一个,估计还能剩下不少。” “……” 永宣帝本来都紧张得忘了呼吸,这时候听见祝子翎这话,突然感觉半颗心已经放回了肚子里,终于喘出一口气来。 从前他向来忌惮容昭高绝的武功,现在倒是头一回为此感到了安心。 谁能想到,一直谦恭孝顺的誉王实际却是真正弑君谋反的那个,反倒是从不给他这个父皇面子、甚至动辄发疯杀人的容昭救了他的命。 “誉王殿下可能是太弱了吧,根本想象不到王爷有多厉害,才会让你们过来白白送死。”祝子翎对剩下面色严峻的死士说道。 “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夏虫不可语冰,誉王殿下应该也不是故意的。”祝子翎冲着脸色铁青的誉王笑了笑:“就像自作聪明的蠢货去揣测真正的聪明人,以己度人的结果一般都是这样的。” “我看多出来的珠子不如就都送誉王殿下吧,到时候也不用再安排陪葬品了,这些就尽够了。镶进血肉里,保证誉王殿下死了也能带走。要不然作为谋逆的乱臣贼子,恐怕是不会有人给殿下祭祀烧纸的。” “……” 祝子翎这一番话听得永宣帝等人一愣一愣的,容昭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还认真应道:“好,就按翎儿说的办。” 誉王被说得脸色青红变幻,蒋皇后更是忍不住气急败坏道:“旭儿是要继位的太子,待会儿出了这紫宸殿,天下人自然知道谁才是乱臣贼子,你们也就是现在还能逞点口舌之快罢了。” 蒋皇后阴狠一笑:“不怕告诉你们,这殿中的安神香可是专门为厉王准备的好东西!普通人闻了只是容易困倦乏力,但习武之人却是会内力不畅、经脉滞涩,越是动用内力,越容易引发内伤。武功越高,就越容易走火入魔。” 誉王也想起这点,显然立刻重拾了信心,露出一丝笑来,说:“没错,厉王妃恐怕是高兴得太早了。这些‘侍卫’事先可都服过解药,不知道孤这武功绝顶的四弟,在殿中呆了这么久,又接连动用内力,还能撑多久呢?” “厉王妃是不会武功不懂这些,四弟自己现在想必已经感觉到不对了吧?你的内力还能用几次?到时候走火入魔,怕是不用别人动手,你就自己先把现在护着的这些人都杀个干净了。” 誉王不怀好意地笑道。 容昭闻言只看着他微微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这个安神香的问题他早就有所猜测,并不意外,而有祝子翎一刻也不松手地给他送治疗异能,现在更是无须有任何担心。 但这话虽然对容昭不起作用,听在永宣帝等人耳朵里却是有如晴天霹雳。他们才刚因为容昭的强大看到了希望,没想到转头就听到了这样的噩耗,一时间不由地再度心生悲意。 这一劫难道是注定躲不过去了么? 意识到毒烟这个后盾,那些死士们也明显降低了对容昭的畏惧,在誉王的命令下再度冲了上来。 虽然知道毒烟对容昭没影响,祝子翎还是不自觉地加大了异能供应。照顾好自家王爷后,顺便给永宣帝施舍了点边角料,免得这人重病状态下一不小心被吓得心肌梗死。同时祝子翎还不忘继续嘲讽誉王:“想得倒是很美,不过都说了夏虫不可语冰了,万一王爷在走火入魔之前解决掉你们也绰绰有余呢?” 永宣帝此时心中一片灰暗,听见祝子翎这话也并未能燃起多少希望。 其他人显然也一样。誉王只当是祝子翎不知道毒烟的可怕效果,要么是痴心妄想要么是死鸭子嘴硬,冷嗤了一声“大言不惭”便命令更多的死士一起动手。 众人心神紧张,但容昭看起来并未因誉王说的奇毒有所动摇,依旧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这次他多扯了几串珠子,死士们有所戒备,但容昭出手的速度更快了,仅仅几个人勉强避过了致命之处,还来不及松口气,下一刻就被补上来的几颗珍珠一击致死。 虽然多用了几息时间,但这一批死士仍旧是全军覆没。 哪怕是刻意被训练不在乎性命的死士,脸色也不由地有些变了。 大殿中变得一片死寂。 “啊,损耗比我想的要大啊……”祝子翎的声音打破寂静,“看来誉王殿下的随葬品要变少了。” “……” 永宣帝等人原本极度紧张,听见祝子翎似乎真的感到惋惜的语气,情绪一下子尴尬地停住,莫名的感觉微妙起来…… 誉王本因容昭的杀伤力心惊,听到祝子翎的话顿时被激得大怒,一挥手竟又叫出几十个死士来,怒道:“都给本王上!” 他瞪着容昭和祝子翎,阴沉道:“现在威风一时又如何,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这殿中可是藏了上百好手,只要孤一声令下,还随时可以叫来源源不断的援军,拖也能把你们给拖死。” 誉王正目露凶光,这时容昭冷冷一眼扫过来,誉王霎时面色一滞,竟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即便坚信能靠着毒烟发作将人拿下,可容昭的武功之强还是给誉王带来了巨大的恐惧。哪怕嘴上叫嚣,可对方此时还看不出分毫中毒的模样,难免让誉王心头一寒,生怕自己也被区区一颗珍珠轻易夺了性命。 退了一步后誉王才顿觉丢脸,连忙命令死士攻击。 誉王确实没有说大话,事先安排的人手极多,哪怕容昭又杀了十几人,殿中血腥味逐渐浓到令人作呕,誉王却完全不在乎消耗,竟是又叫来了一批死士,攻势毫不放缓。 短短时间里,永宣帝的心态再次大起大落,刚觉得以容昭的实力兴许真能像祝子翎说的,在毒性发作之前就将这些人解决了,转头就见誉王又招来了更多人手,本质还很虚弱的身体几乎要承受不起打击,祝子翎只好再给了永宣帝些异能续命。 “有王爷在,那些乌合之众根本没法靠近,皇上可别先把自己给吓死了……”祝子翎勉强送出点异能,语气明显对永宣帝略显嫌弃,“他们不就以多欺少一个办法么,风水轮流转,待会儿倒霉的还说不定是谁呢。” 蒋皇后对祝子翎的话相当敏感,闻言顿时嗤笑道:“哼,异想天开!天亮前不会有任何人靠近紫宸殿,你难道以为厉王还能支撑一整晚?” “要说风水轮流转,这一年来旭儿和本宫被害得连番受辱,如今该到你们还回来的时候了!” 殿中拼杀了半天,地板已经被一层鲜血浸透,外面却仍是一片安静,显然誉王和蒋家确实是有备而来,将这紫宸殿内外彻底控制了。 永宣帝一开始还寄望于宫中和外面的禁军能发现誉王逼宫的行径,及时前来肃反,见此再难抱多少希望,对于祝子翎“风水轮流转”的想法只是心中叹气。 这厉王妃实在是胸无城府想法简单,而且缺乏礼数,对他这个皇帝很不恭敬。但至少这人还是盼他活着,没有歹念的。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形下,还胆敢直接辱骂谋逆的乱臣贼子,也称得上是大义忠君了。 永宣帝原本对祝子翎这个坑了他三十万两银子,还跟容昭学得一样不敬的家伙颇为不满,如今身处患难,倒是不知不觉改观不少。 可惜恐怕也没什么用了。 誉王不计手下死士性命,又填送了几批人,地上尸体几乎都要多得堆不下。年纪大的老臣和太医已经有两三个吓得晕厥,剩下的也都是一脸恐慌惊惧,已经心生绝望。 他们都亲眼看到了誉王意图弑君篡位的行径,哪怕愿意和誉王同流合污,过后怕是也很难保住性命了。 容昭用掉最后一串珠帘时,誉王的死士已经伤亡大半,然而剩下的仍旧还有许多。 即便付出了这样的伤亡,他们却仍未摸到容昭的衣角,多少也有些打击誉王这边的士气。但见容昭用完珠串后面色微沉皱了皱眉,似是终于被毒烟影响,誉王顿时精神一振,命令剩下的死士继续悍不畏死地冲了上去。 这次容昭应对起来果然不如之前那样轻易,没有了能一次性攻击许多人的趁手武器,只能挨个将人打退,看起来仿佛逐渐开始捉襟见肘。 誉王见此神色一喜:“快!加紧攻击!他毒性发作撑不下去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陡然喊杀声震天,誉王吓了一跳,皱起眉刚要斥骂这些人闹出的动静太大,突然身后有人跌跌撞撞跑进来,急切地对蒋庆泽喊道:“殿下,外面突然来了不少禁卫军,我们的兵力不够,要撑不住了!” 无论是誉王一派还是永宣帝这边,所有人都愣住了。 “禁卫军怎么会突然冲过来?!禁军统领和今夜值守的人不是都安排好了么?!”誉王脸色大变。 那人焦急应道:“是副统领柴世明突然带了大队人马来,发现殿外守卫被换,就声称护驾,把紫宸殿围起来直接动手了。对方的兵力是我们好几倍,门外守不住多久,殿下赶紧想个应对办法吧,要不分些人去外面抵挡,想办法冲出去?” “怎么会这样……”誉王哪能想到情势会如此急转直下,脸色陡然苍白,还是蒋庆泽更加老成,当即神色难看至极地开口:“我们兵力不足,若是拖下去必然不敌,分兵无益。现下也只能赌一把了。” 誉王闻言有些茫然地抬眼,见蒋庆泽面色冷凝地盯着自己,一字一句沉声道:“皇上急病,传位于太子。厉王因未得太子之位,发疯将皇上和诸位大人尽屠于此,耗费众多侍卫性命,最终伏诛。” 誉王愣了愣,片刻后在蒋庆泽凝重的神色中明白过来,这是要在禁卫军攻进来之前消灭掉在场所有可能的人证,再把一切都推到容昭头上。 只要这些人都死了,自然可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永宣帝崩,他这个中宫皇子继位,还有伪造好的传位圣旨,区区禁卫副统领明面上无法轻易质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谋逆的证据。况且最有可能与他作对的晋王此时不在京城,朝中几个有话语权的重臣也都在这里,只要不再出其他意外,之后他未必不能掌控全局。 只是要下这样的狠心需要一些心理准备,但若不这样做,可以预见他们只会有彻底失败成为阶下囚一个结局。誉王只沉默了片刻,便不再迟疑地下令动手。 “送他们上路!”誉王说完顿了顿,看了一眼永宣帝,很快移开视线,说:“就让父皇先走吧。” 其他人的性命留下一两条还有办法补救,唯独永宣帝,哪怕只剩下一口气,都会成为巨大的麻烦。 这次死士们不再只围攻容昭,而是一拥而上,对着除了己方以外的所有人都挥出了屠刀。而且最首要的死亡目标就是永宣帝。 永宣帝听到禁卫军来了,刚刚大喜过望,哪想到誉王竟是狠毒至此,不光要杀光这么多人,还要首先拿他开刀,哪里还有半分懂得礼义廉耻、忠孝节义的模样? 到底是自己真心栽培过的亲儿子,如今见对方竟然毫不留情开口就要他的命,永宣帝实在怒急攻心,竟是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容昭见永宣帝吐血怔了怔,旋即忍不住皱紧眉头对他说道:“你小心点,现在别折腾身体。” 折腾出毛病还得辛苦祝子翎用异能去救。 容昭说这话只是因为不希望祝子翎增加负担,然而永宣帝却是听得愣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的原因,自然就只以为容昭是在关心他的身体,怕他出事。 眼看着道道刀光剑影冲着他而来,而容昭又一次挡在他身前,将那些攻击统统击退,永宣帝看着这个向来不喜的儿子,眼神越发复杂起来。 见已经有援兵前来,容昭出手也不再收敛,没了珠帘,他便随手拍碎一个玉麒麟的摆件,再夺下冲在最前的死士的刀,手腕一个翻转间刀锋便从对方的脖颈上掠过,接着那把刀就如同承受不住容昭用出的力气一般,迅速蔓延出蜿蜒的裂纹,崩解成道道碎片,裹挟着那死士颈间刚喷薄而出的猩红血液,追着已经化作利器的碎玉,往前呼啸而去,如之前的珍珠一般,眨眼间便个个取一人性命。 刘次辅和柳太医等人正心中悲凉,看着逼近的刀锋悲叹天要亡己,不料转眼又被一道流光所救,惊愕过后便是难以言说的震撼。 他们知道容昭实力高强,却没想到竟然会强到如此地步。按理说对方还中了专门针对他的毒气,然而现在不仅未见颓势,反而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更厉害了。之前容昭还只是挡住了针对一人的进攻,现在竟是眨眼间就将这么多人同时救下,简直不可思议! 受到震撼的不止有被救的这些人,誉王等人更是大受刺激,蒋皇后控制不住瞪大眼睛对着容昭尖声怒骂起来:“怎么回事?!你不应该早就中毒了吗,怎么还能这样肆无忌惮动用内力?!” 禁卫军在外,他们能处理殿内残局的时间不多了!若是容昭还能继续这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他们所有的筹谋都只能功亏一篑! 誉王和蒋庆泽也明显急了起来,别说现在时间不够了,就是他们安排的人手,被容昭这么一波波的杀下来,现在剩的也越来越少。殿外不断传来喊杀和惨叫声,显然形势也很不乐观,这下他们是真的要被逼到绝境了! “……先不管其他人了,抓紧送孤的父皇上路!”誉王咬牙道。 永宣帝见状气得快要神魂出窍:“你!你这个孽子!” 他又几欲吐血,却感到胸口突然一阵舒畅,化开了郁气,整个人都舒服了些,不由有些意外地抬头,却正好撞上了容昭蹙眉不满的视线。 “……”永宣帝怔了一怔,神色难辨地停顿了片刻,又看了一眼容昭和祝子翎,而后冷声对誉王道:“你这等谋逆弑父的乱臣贼子,休想朕将皇位传给你!” “朕现在还没死,在此便敬告天地和大启容氏先祖,立四皇子厉王容昭为我大启太子!” 永宣帝几度经受刺激,此时情绪正激动,没有在意众人惊诧的目光,继续道:“誉王容旭和皇后蒋氏皆剥去一切身份品级,贬为庶民,删去玉牒,以谋逆罪论处!” “待朕百年之后,便由容昭即位为新帝!” 第186章 永宣帝情绪激动下, 突然宣布立容昭为太子,出口后见众人都面露讶色,稍稍冷静后也感觉自己有些冲动。但一看到誉王瞪大眼睛难以接受的样子,永宣帝顿时没了悔意。他看向同样意外的容昭本人, 心道虽然他们的父子关系很僵, 但危难关头, 看得出这个儿子还是惦记他这个父皇的。 比起誉王的待遇,他以前确实冷落亏欠容昭不少, 但对方还能如此关心他的身体, 可见即便对他心有埋怨,也不是不可化解。 永宣帝正对容昭生出不少愧疚之意, 又见对方如此忠君护驾, 便觉得将太子之位给容昭也没什么问题了。 容昭并不知道自己对永宣帝一再耗费祝子翎异能的不满,却被对方当成了真心关切, 破天荒地懵了一瞬,忍不住蹙眉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永宣帝怎么可能愿意主动传位给他? 倒是祝子翎惊讶过后, 顿时面露赞同之色:“没错没错,太子之位当然非王爷莫属,皇上总算是有眼光了一次。” 出于对永宣帝这一诏令的满意,祝子翎主动又赏了他一点治疗异能。 永宣帝莫名感到身上又多了几分力气,也无暇再管祝子翎没大没小的发言,诧异之余看着一直显得轻松自在的祝子翎,忍不住冒出了一些猜测—— 怎么好像……这厉王妃说了话就会有好事发生? 不等永宣帝多想,誉王已经气急败坏吼道:“住口!孤才是太子!想要立别人,那就去阎罗殿里立吧!” 此时誉王已经是孤注一掷, 状若癫狂,最后数十个死士竟是拿出了一些雷火弹, 。雷火弹不比弓箭刀剑,想要完全挡住其杀伤显然更要难上许多。与此同时,一旦容昭将一些雷火弹击回,誉王这边受到损失的可能性也很大,而且此物难得,他们手里的雷火弹数量也不算多。因此为保成功,那些死士们并不是直接朝容昭他们投掷雷火弹,而是冲上前来,再在极小的距离里攻击引爆,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保证雷火弹在能伤及容昭他们的范围里爆炸。 见誉王竟然还拿出了雷火弹,容昭也感到了一丝棘手。雷火弹这类武器成本高而且不够稳定,如今在大型战场上其实作用有限,大多只能起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但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就很容易带来极大的危害。 如果只是容昭自己,自然无需担心。但殿中还有这么多人,想要保证他们都不受爆炸波及的话,就有些麻烦了。而且万一誉王要是早在这紫宸殿里,特别是永宣帝的龙床附近,偷偷藏了火药,那即便一个没伤到人的火星没能挡住,都可能带来可怕的后果。 最好的办法,只有在对方接近之前就将人都解决掉才行。 容昭只思考了一瞬便心知不能迟疑,立刻出手,当先的几个死士明白他们多半敌不过容昭,见容昭动手,只能咬牙将雷火弹砸过来。然而就在这时,这些人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停顿了一瞬,手中的雷火弹没能出手。而这一次错过,他们就再也没有了机会,下一刻就被容昭统统取了性命。 尸体倒在地上,雷火弹并未被引爆,容昭见此心头微松,看来这雷火弹还算稳定。 他侧过脸看了看祝子翎,猜到刚才应该是祝子翎用异能帮了忙,在心里道:“多亏翎儿的助力。” 祝子翎用精神力回应他:“这不算什么。要不我直接控制他们,让他们把雷火弹往誉王那儿扔吧?” 容昭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不用,接下来本王来就行了。你注意保护好自己。” 容昭原本一直站在祝子翎身边,即便经过了之前的激烈交锋,却步子都未挪动一下,这时他终于有所动作,不再呆在原地,而是一下子飞跃向前,直取剩下那些拿着雷火弹的死士。 这些人的位置靠后,没有料到容昭竟然会主动迎上来,愣了一下才想到攻击,然而容昭出手的速度远在他们之上,眨眼间就用气劲分别击打在这些人的手肘手腕,让他们扔出的雷火弹朝完全相反的方向飞了过去。而那个方向,正是他们剩下的同伴,以及誉王等人的方向。 担心紫宸殿藏了火药,容昭一直避免在较近的地方引爆雷火弹,所幸誉王因为要杀他又慑于他的武力,一直躲在离祝子翎那边挺远的位置,两边泾渭分明,甚至几乎用尸体隔出了一道“城墙”。这么长时间容昭在殿中都并没有闻到火药味,所以就算誉王提前藏了火药,数量肯定也很少,因此这时候把雷火弹向誉王的方向引爆,多半不会危及祝子翎那边,容昭并不顾忌。最多就是引发紫宸殿陷入火海,但以他的能力,外面还有大批的禁卫军,完全可以及时将人救出来。 眼看着雷火弹迎头而来,那些死士想要躲避却来不及,很快一声声巨响伴随着巨大的烟雾火光冲天而起,后排死士们拿着的那些雷火弹也一个个被引爆,爆炸声不绝于耳,人的惨叫和悲鸣直接被压得无法分辨,硝烟迅速弥漫了整个大殿。 而容昭早在第一次爆炸开始前就飞快地退了回去,发尾衣角甚至仿佛沾上了火光,好在再去细看,就会发现其实是完好如初的。 祝子翎见到容昭居然只身冲上去面对一帮拿着雷火弹的死士,忍不住提心吊胆,但还是选择相信自家王爷的能力,所幸对方确实能驾驭这般险境。不过等容昭一回来,祝子翎还是立刻又给他塞了一大堆治疗异能。 眼看着爆炸在快速向他自己这边蔓延,誉王控制不住露出惊恐之色,还是被护卫拉着,才连忙跌跌撞撞地往后躲避。 但伴随着这一阵震耳欲聋的连环爆炸,门外也传来一声巨响,“砰”的一声,殿门轰然破开,一群披甲执锐的军士一下子涌了进来。 爆炸果然引得紫宸殿起火,爆炸声终于停止下来时,誉王的死士已经不剩下几个了。火光映在誉王等人眼中,只剩下失魂落魄的惶然。 大势已去。 禁卫军副统领柴世明冲进来,看到殿中堆积的残破尸体和燃起的熊熊大火,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好在接着他便看到,永宣帝还安然无恙,而厉王厉王妃和那些大臣太医,似乎……也都没什么事? 虽然一时还想不明白,经过那么惨烈的战斗怎么会看不到伤亡,柴世明还是率先让人围困了誉王等人,对永宣帝行礼道:“微臣救驾来迟,陛下恕罪。” 到这个时候,永宣帝终于几乎有些不敢置信地放下心——誉王谋逆失败,他真的逃过一劫了! 刘次辅和宗令等人也是纷纷长舒了一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连忙从着火的紫宸殿里转移了出去。 誉王和蒋庆泽、蒋皇后等逆党被抓住暂且关了起来,紫宸殿的救火工作也开始紧张进行,永宣帝终于从方才生死一线的经历中回过神,开始追究调查这桩恶行滔天的谋逆案。 “统领大人不知所踪,恐怕是被誉……逆党控制了,紫宸殿周围守卫的禁军在交接后都被换了,其他地方仍是一切如常,不知这些逆党是如何悄无声息混进宫里把人换了的。”柴世明向永宣帝禀报道。 “微臣今日休沐,所幸有人察觉到紫宸殿守卫可能有问题。紫宸殿守卫关系陛下安危,事关重大,微臣得知消息便立刻进宫,见守卫被不知底细的人替换,便立刻令禁军攻打,万幸赶上了救驾。后续处理,还请陛下示下。” 其实柴世明这次能及时赶到,是因为晚上突然有人跑到他府上说宫中可能有变,柴世明这才进宫核实,进而得以及时救驾。他不知道来通知他的是何许人,本来是心存怀疑和忌惮的,但现在柴世明心知自己这次救驾的功劳应该极大,加官进爵估计跑不了,便不想将最重要的功劳给让出去,于是刻意隐瞒了有人来通知自己这一节。 况且对方当时既然没有表明身份,那想必也是不想暴露于人前的。既然如此,他和对方完全可以各取所需。 柴世明面色沉痛,心中却藏不住喜意,却不料容昭扫了他一眼,突然说道:“本王接到传召入宫时觉得有些奇怪,故而让人去找柴副统领注意一二。因只是些许怀疑,加之事情紧迫,未能与柴副统领说清情况,好在柴副统领机警,来得及时,没有让本王失望。” 众人闻言一愣,柴世明惊讶地抬头看向容昭:“是、是王爷让人通知微臣的?” 容昭:“本王觉得那等深夜急召不合常理,又从传旨太监口中得知还有诸位大臣也接到了宣召,想必是出了大事。虽不知道这大事是什么,但仍需防患于未然罢了。” 永宣帝尚在壮年,正常情况下不可能突然出事,怀疑是誉王逼宫,容昭就立刻做了安排。他有霍玄照的京畿守军可用,倒不怕解决不了谋逆篡位的誉王,但事发紧急,随意调动京畿守军师出无名,弄不好反倒成了谋逆,而且一时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好在容昭知道禁卫军副统领已经偷偷投靠了晋王,誉王要是想逼宫坐上皇位,身处晋王一派的柴世明是肯定不会容许的。而且禁卫军统领完全有理由进宫,并且可以直接调动部队,是牵制誉王的最好办法。于是容昭便让人去给柴世明通风报信,同时也调动起厉王府在城内的力量,并传讯给霍玄照。 如若柴世明没能带禁卫军将事情解决,那就要靠容昭安排的其他人了。 本来容昭是不打算让人知道此事与他有关,而是准备再一次隐藏在晋王一方后面。但永宣帝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居然说了立他为太子,于是容昭便不准备再让晋王揽下这个好处了。 永宣帝都能让他当太子,想必也不会因为这事对他找理由怀疑挑刺。 得知禁卫军这个援兵也是容昭找来的,众人颇有些惊讶感慨,刘次辅率先感叹道:“太子殿下机敏过人!今夜情势实在危急,幸甚有太子殿下在,没让那逆臣贼子得逞。” “太子殿下?!”柴世明惊异出声,怀疑刘次辅是不是脑子坏了在说胡话,却见其他人都是并不意外的模样,只是也没有主动附和,而是悄悄看向了永宣帝。 倒是刘次辅因为被容昭救了不止一次,而且向来遵从永宣帝的命令,对容昭的新晋太子之位已经有了几分拥护之心,主动向柴世明解释道:“方才陛下临危敕令,已将厉王殿下立为太子了。” 永宣帝想起这一茬来,面色微紧,倒也并未反驳。 柴世明顿时傻了。 他作为晋王的人,正想着靠这次救驾有功多争取些筹码呢,结果转头人家厉王已经成太子了?! 柴世明心中慌乱惊异,但还是只能咬牙冲容昭行礼道:“微臣一时不知,请太子殿下恕罪。” 容昭淡淡道:“无妨,先处理蒋家谋逆之事为要。” 永宣帝自然想把誉王谋逆的一切同党都枭首示众,但祝子翎给他的治疗能量并不多,完全是即用即没,消耗到现在所剩无几,于是永宣帝的大脑和身体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他想要叫人把誉王等人押来审问,却眼前一黑突然倒了下去,再睁开眼睛就见刘次辅等大臣忧虑道:“不知逆党对陛下做了什么,还是先让太医为陛下看病吧。” “陛下龙体不适,应以休养为重,调查谋逆一案不若交由太子殿下处理?” 永宣帝是想亲自审问誉王的,但实在浑身无力脑袋昏沉,只能对大臣们的提议点了头:“那就……就让太子办吧。” 永宣帝说完这句就昏睡了过去,大权就这么名正言顺到了容昭手里。 容昭也没想到原本一桩麻烦的意外,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不过他自然不会客气,当即以太子身份开始让人处理誉王一案。 “翎儿先回府休息?”容昭低声问身边的祝子翎。 祝子翎摇头,抓住他的手,说:“我和王爷一起。” 其他人看着他俩的小动作,心中念头变幻:自来皇子便没有娶男妻的,按理来说娶了男妻便也就没有继承权了。偏偏如今只有一个男王妃的容昭成了太子,虽然他们并不会因此反对,但其实也可以说是于礼不合,足以拿来质疑容昭的太子之位。 若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很简单,只要容昭休妻再娶,或是登基后只给祝子翎一个妃位,另立新后就行。 只是容昭曾在文武百官前宣称除了祝子翎不会再娶别人,可见对他感情之深。但若是和太子尊位、君临天下作比,也不知孰轻孰重…… 这位身为男人的厉王妃,往后又将何去何从呢? 容昭并不知道这些人已经在揣测他会抛弃祝子翎另娶了,见祝子翎不愿意自己回去休息,容昭便加快了处理的速度。 毕竟是皇子、皇后并当朝首辅一起逼宫谋逆,可以说是惊天大案了,一时肯定是处理不完的。容昭以一些事项要请示永宣帝再决定为由,待紫宸殿的火灭了,让柳太医给永宣帝看了病,并且让禁卫军封锁宫门,将宫中的人全都控制住等待调查,又派人去将蒋家的人都抓捕控制起来后,就让刘次辅等人都回去休息,自己也带着祝子翎走了。 期间太医表示永宣帝中了毒,情况复杂,说不好能不能脱离危险。除了柴世明闻言脸色大变,其他几位重臣和宗令虽然也有些意外,但也多少有些心理准备,都看向了容昭。 若是永宣帝真的撑不过去,就该容昭这个太子登基即位了。 祝子翎忍不住用精神力对容昭兴奋道:“誉王这算不算是给王爷做嫁衣了?等皇帝死了,王爷就能继位了!” “也不知道皇帝怎么突然开了眼,知道应该选王爷当太子了。” 容昭却是并没有喜出望外,而是说道:“估计只是受了誉王刺激,于是一时冲动。等他再醒了,回过神没准就要反悔了。” “那哪能让他反悔?”祝子翎当即表示:“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要不干脆让他没有醒过来的机会,你直接登基?” 祝子翎觉得这样再好不过,反正永宣帝已经承认过容昭是太子,等他死了容昭可以名正言顺继位。到时候容昭就不需要担心太子之位会被人收回去,而是直接成为执掌天下的皇帝了。 然而容昭却没有赞同他的提议,而是略微沉默了下来。 祝子翎有些奇怪:“怎么了?你觉得这样哪里不好吗?” 容昭:“……我想要的并不是皇位。”祝子翎感觉到容昭的精神力传来复杂的情绪。 “你来王府之前,我一直想要的是能为母后和外祖,为齐家一脉报仇。现在我想要的除了报仇,还想要和你一起过没有后顾之忧的日子。皇帝如果就此死了,我虽然可以立刻称帝,但隐忧却很多。晋王在外,威远候手握近十万兵马,得知我称帝,未必不会相机起兵。现在北狄之乱还未平息,如若晋王也以皇子之名举兵,可能会让我们腹背受敌。” “况且……我若是称帝,定会有人要求新帝广选后宫开枝散叶,这点麻烦虽然不难镇压,但若是与内忧外患合在一起,恐怕你还不如在王府中过得自在。” 容昭最后又叹息道:“且皇帝就这样身死虽然并非什么好下场,但还是没有还齐家烈士清白,没有还我母亲和外祖的债。” 虽然这样想可能有些矫情,等永宣帝死了,他当了皇帝给齐家平反肯定更容易,但想到没有让永宣帝亲口承认,亲自认错,容昭确实多少会不甘心。 祝子翎之前没想到这些,感受到容昭的情绪,顿时觉得确实是自己想简单了。 “以前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报仇,”容昭看向祝子翎,传出一丝笑意来,“有翎儿和我在一起,倒是越来越贪心了。” “这算什么贪心?”祝子翎当即反对道:“皇帝本来就该亲自给你母后他们赎罪,一死了之确实太便宜他了。王爷这叫行事万全才对!” “既然皇帝现在死了不好,那要不我再把他治好三成吧?想让他再活多久都可以。”祝子翎说道,旋即又皱起眉:“可是皇帝要是真的反悔不让你当太子了怎么办?” 容昭扫了一眼在场的诸多大臣,快速思忖了一遍,在脑海里对祝子翎道:“他应该也没办法轻易反悔,毕竟有这么多朝中重臣见证,皇帝恐怕也不好随便就把自己的脸面扔了。最多是拖着不正式册封,短时间内应是不会直接反悔的。” 容昭顿了顿,又说道:“唯一可能积极鼓动皇帝反悔的是晋王那边,不过晋王如今不在京城,短时间内能使的劲不大,往后时间长了……只要皇帝以为自己还能治好,就不会想要立刻立储。” “这个太子之位只要不被其他人占住就行,本王倒也无所谓是否是太子。” 祝子翎明白了容昭的意思,目前是要把这个局面继续拖下去最好。 “那我就再给点异能,让皇帝以为自己能好?” 容昭更加吝啬:“给一点就行,不用真治好多少。皇帝的脉案我可以去跟柳太医商量。” 这是准备联合柳太医哄骗皇帝的意思了。 祝子翎应了下来,给了皇帝一丝丝异能吊命,准备之后再配合柳太医循序渐进地演戏。 得了这一丝异能,柳太医再去把脉,果然斟酌说道:“方才的针灸似乎有些效果,皇上明日应该能醒。只是脏腑受毒素侵蚀严重,虽然能醒,却不知未来能好转到什么程度。” 听到永宣帝还能醒,宗令和大臣们已经算是满意,便安心出了皇宫,准备明日再来。 柴世明也急着想出去找人商议如今的情况,但却被容昭要求率领禁卫军看守宫人和谋逆的誉王等人,脱不了身。 宫中虽然经过了几乎翻天覆地的一夜,宫外却还暂时看不到什么变化,只是天色将明,鸡鸣声开始在城市的一处处角落响起。 祝子翎一夜未眠但并不困倦,回到王府见容昭还要处理这一夜变故引起的后续许多事,没有被容昭哄着去补眠,而是陪着他到天亮吃了一顿早餐,等容昭不得不再次入宫去继续调查誉王谋逆一事,才给对方塞了一大堆异能,自己回房睡了一会儿。 永宣帝暂时还没醒,容昭没有立刻审问誉王等人,而是先让人一一审问了宫人,又搜查了蒋皇后的延庆宫,最后在延庆宫发现了一个密道,还从中找到了昨夜应该在紫宸殿值守的那些侍卫。 这密道竟然直通到宫外,那些数量惊人的死士想来应该就是从这里潜入皇宫的。而从延庆宫的下人口中,也问出了一些蒋家谋逆的线索,包括永宣帝中的可能是一种叫“哑蝉”的烈性毒。中毒之后只能苟延残喘几天,并且不能说话动弹不得。 不过知道了永宣帝中的毒,对太医的诊治也起不到太多帮助,因为永宣帝被救治得太晚,毒|药已经侵入肺腑,没办法再用简单的解毒汤剂拔除了。 容昭处理誉王一党的时候,许多人还不知一夜过后皇城几乎要变了天,大臣们来上朝,却见皇宫突然戒备森严,连他们人都不让进了。 “宫中正在严查,今日朝会取消,诸位大人还请离开。”侍卫板着脸说道。 虽然可以不上朝,但见此情形,大臣们都有些心慌,并未散去,而是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严查?难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有住处离皇宫比较近的人突然说道:“昨夜……我仿佛听见宫里响了一阵雷声……” 其他人皱眉:“昨夜有雷?可这两天明明都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也没见路上哪里湿了。” 大臣们越想越不对,有些忐忑地互相看了看。 “朝会取消不该是侍卫来通知我等吧,皇上难道没有让人传旨?” 受到质疑,侍卫终于又开口了:“这是厉王殿下下的令。”柴世明并未让侍卫们改口称呼容昭太子。 大臣们闻言顿时一阵哗然:“厉王殿下的命令?所以不是皇上亲自下令?皇宫禁卫为何会遵从厉王?!” 就在这些人已经忍不住脑补出容昭逼宫篡位成功的剧情时,终于有昨夜在场的大臣出现了。 “诸位切勿胡思乱想,昨夜确实有些变故,但皇上已亲口立厉王殿下为太子,并将宫中事宜暂且交由太子殿下处理。” 这话大臣们听了几乎没有一个相信的,按照他们一贯的想法,永宣帝立谁为太子都不可能立容昭。然而说话的这位却是朝中重臣,应该不会说这样的胡话,也不太像是受了厉王的胁迫。 这时刘次辅也来了。 刘次辅是永宣帝的心腹重臣,肯定是最不可能背叛永宣帝的,心中怀疑的大臣们连忙上去询问他是否知情,不料却见刘次辅叹气道:“皇上乃英明神武之人,及时立了厉王殿下为太子。也多亏太子殿下处事得力,不然……” 昨晚的事现在还不能随便对人透露,刘次辅想到永宣帝可能时日无多,只能一再叹气,但提到容昭时,还是说了不少好话。 其他人听得都有些傻了,他们什么时候听同僚说过容昭的好话?更别说维护娶了男妻的容昭当太子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臣们拉着刘次辅不让人离开,想要问出更多,但还是被以要进宫觐见商讨大事的理由给甩开了。侍卫们也不让他们继续在宫门聚众议论,强硬地将人都赶了回去。 * 祝子翎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晌午时分,容昭还留在宫中没有回来。 见祝子翎还算悠闲地吃起了午饭,周生这才忍不住向他打听昨夜是怎么回事。祝子翎简单说了几句,周生听得连连惊呼。 先是因为誉王让死士围攻他们提心吊胆,等听到容昭成了太子,又惊喜地跳了起来。 “王爷竟然当上了太子了!那王妃以后岂不就是太子妃了?再往后是不是就是皇后了?!” 周生刚高兴得不得了,突然想起来,无论大启还是前朝,从来没有过男后。容昭要是当了皇帝,不会不让祝子翎这个正妃当皇后吧? 周生忍不住把这个担忧说了,祝子翎只是摇了摇头,说容昭不会,况且什么皇帝皇后还早得很呢。 周生也不是心思纠结的人,闻言便不多想了,转而说道:“王爷成了太子,是不是不用去西北打仗了?”虽然他不懂什么朝政,但也听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皇帝和太子身份贵重,不能随便去危险地方的说法。 而且祝子翎马上要跟容昭一起去西北,周生一直是担心的,如今想到他们可能不用去了,顿时积极起来。 祝子翎倒是没想到这方面,闻言怔了怔,旋即摇了摇头,说道:“这也不是一定的,北狄未平,王爷肯定是要去的。” “而且若是王爷不去的话,也没人可去了。总不能为了太子,就不管边关的城池百姓。” 想到他们本准备这几天就动身去西北,不知会因这场变故耽搁多久,祝子翎便有些担忧。 记忆里这一仗容昭应该也遇到了一些麻烦,如果去得晚了,不知道会不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容昭也确实在考虑这件事,这也是他并不希望永宣帝很快没命让他继位的原因之一。今年西北边关的动向有些严峻,他必须亲自去一趟,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 在容昭考虑北上的时候,永宣帝终于醒了,刘次辅等人早已等候多时,得知消息便立刻前去觐见。 永宣帝得知自己的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实在心绪难平,听见几位重臣提请让太子监国,脸色愈加不好看,对于容昭这个自己危急中冲动立的太子难免生出了丝丝嫉妒和不满。 然而他现在浑身无力,脑袋也昏昏沉沉,显然不可能处理政事,最终还是只得答应了暂时让容昭监国,但大事还是要向他汇报。 事情说完,刘次辅等人正要退下去,好让永宣帝休息,永宣帝突然问道:“怎么回事?外面是什么声音?” 刘次辅迟疑了一下,低头答道:“贵妃娘娘一早便要求见皇上,因皇上未曾醒来,太子殿下并未允许。贵妃娘娘……许是有些不满。” 永宣帝皱起眉,看了始终面色冷淡的容昭一眼,喘了口气道:“你们退下吧,让、让她进来。” 韦贵妃终于能见永宣帝,进来时狠狠瞪了容昭一眼。 容昭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知道韦贵妃肯定是来替晋王争取的。被自己的宠妃哭诉一番,永宣帝必然会更后悔立他这个太子。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 反正他也没打算为了太子的名号留在皇城里跟他们勾心斗角。等他到西北,切实掌控着十几万西北军,永宣帝定然更不敢随便改口反悔,韦贵妃吹再多枕头风大概也是无用功罢了。 第187章 韦贵妃一见永宣帝, 当即便抹起了眼泪:“臣妾总算见到皇上了。” 她先对永宣帝嘘寒问暖了一番,接着就旁敲侧击给容昭上起了眼药:“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厉王竟然……竟然说他现在是太子了,皇宫各项事务要由他掌管, 如今他一手把持着殿内外, 不光不让臣妾见皇上, 连通传一声都不愿意!臣妾担心……” 昨夜韦贵妃早早便睡下了,后半夜被喊杀声和雷火弹惊醒后, 才从禁卫军副统领柴世明那里得到了些消息。 然而她怎么也不信永宣帝会主动立容昭为太子, 且一贯受宠跋扈惯了,告状的话自然是添油加醋。事实上容昭当然没有那么嚣张的表现, 他只是让人拦着韦贵妃, 并未理她,更没自称过太子, 是那几位大臣见到韦贵妃在殿外闹才提醒了一二。 韦贵妃能受宠多年,自然是对永宣帝的心思有几分了解的, 一番话说完,永宣帝眼中果然透出了些许不满之色,不过他沉默片刻后只是冷声道:“昨夜蒋庆泽纠结了一帮乱臣贼子谋逆,厉王临危护驾,立下大功。” 见永宣帝没有称容昭为太子,解释的话也有些勉强,韦贵妃心念一动,确信永宣帝这次立储果然并不那么真心实意。晋王应该还有机会! 她先状似惊讶,关心了一番永宣帝, 将蒋家人一顿痛骂,然后假模假样地夸了两句容昭救驾有功, 接着便不着痕迹地说道:“旸儿如今身在万里之外,若是得知皇上受了此番凶险,还不知道会担心得如何茶饭不思呢。如能回到当场,旸儿定是也想要自己代皇上受这般难的。” 比起誉王,晋王一直更受永宣帝疼爱,也是储位的有力候选人之一。永宣帝听韦贵妃提起晋王,想到对方奉命离京,结果自己就仓促定了别人为太子,难免生出一丝心虚和愧疚来。 韦贵妃看出他的态度,继续试探道:“厉王确实是功不可没,无论如何褒奖都是应该的。只是……他的风评……并无贤德之名,又娶了男妻,就这样将人立为太子,会不会引起朝中和民间的不满,有些草率了?” 论理后宫不能干政,自是不能谈论太子人选是否合适的。不过韦贵妃表面上是从为永宣帝考虑的角度说话,本身又受宠,不怕为此被皇帝责难,自然也就没什么所谓。 永宣帝果然并未生气。比起容昭,他自然还是更偏爱晋王的。虽然之前危难之时对容昭产生了不少感激愧疚之心,但现下过了那种紧急状态,再看见容昭对他不够恭敬的态度,不满就又一点点滋生了出来。 不过如今永宣帝对容昭的信任程度还算是比较高的,只是不喜欢罢了。 即便他当初确实有些草率,但如今在朝中几位肱股之臣那里都过了明路,且他的身体或许撑不了多久就必须传位于人,京中又没有其他能立得起来的皇子,若是就这么改口将容昭废立,定然是又要引发一场动乱的。 永宣帝虽然被韦贵妃说动了几分,但还是暂且放下了这个念头。 费了这么些心神,他已经疲乏无力得厉害,也不再留韦贵妃,自己沉沉睡了过去。 韦贵妃倒是并不算太气馁,毕竟她也没指望几句话就能让永宣帝收回成命。至少如今看来,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容昭成了太子又如何,只要皇帝有心,历朝历代被废的太子还少了么? 为了让永宣帝(以为自己)能好转,祝子翎又进了一趟宫。 周院判被和誉王等人一同拿下后,容昭就直接点了柳太医暂代院判一职。柳太医虽然升了职,但这两天都得一直看顾着永宣帝的情况,又要研究如何诊治、拿捏药方,如今面上疲态尽显。 又探过了一回脉后,柳太医叹气道还是老样子。之前以为有好转的迹象,现在看来似乎只能勉强治到这个程度了。接下来每日喝药调养,也说不好能撑多久。 永宣帝脸色难看地听完,扫了一眼容昭,见他眉心微凝,并没有泄露出什么高兴窃喜的神色,勉强算是感觉舒服了一点。 眼看着又有新熬好的苦药送过来,永宣帝眉头紧皱,忍不住有些心生厌烦:“先放着吧。” 喝了这么多药扎了这么多针,结果效果还是说不好,这些太医真是没一个中用!让人恨不得泼了药干脆不治算了! 柳太医等人连忙劝了起来,永宣帝却只摆了摆手,看起来并不想听。 祝子翎还想着要靠太医的诊治给异能做伪装呢,见状也出声道:“药还是该喝的,万一就治好了呢?” 永宣帝没理别人,听见祝子翎的话倒是迟疑了一下,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终于皱眉开口:“药端过来。” 倒不是永宣帝格外给祝子翎面子,而是他想起了誉王逼宫那夜生出的一个怀疑——厉王妃身上似乎有些玄妙。 当时情势太过紧张,永宣帝无暇多想,现在回忆起来,仿佛每每誉王占尽优势嚣张得意的时候,祝子翎随口猜测的话都会应验。 当时他明明手不能动口不能言,誉王等人已经给他判了死期,祝子翎一句“我觉得不一定”,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就好了。 之后誉王自曝在安神香中下了针对容昭的毒,信誓旦旦对方撑不了多久,祝子翎说发作之前解决那帮叛逆绰绰有余,不料竟然真的绰绰有余。 还有誉王声称人手充足还有援军,结果祝子翎说完“风水轮流转”,过了一会儿来的援军不是誉王的,而是他们的。“以多欺少”的果然换成了他们。 …… 这些细节看起来也并不一定有什么因果关系,或许只是巧合,但放在一起想想,又似乎确实有些玄妙。 而且祝子翎这个人本身就异处颇多,据他所知,因为那玻璃和银镜,民间就有不少传言说他是什么仙君转世了。 还有当初他被灵龟祥瑞托梦,也与祝子翎的美食城有不小的关系。 虽然如今看来那宣称能让他延寿的祥瑞似乎是假的,但若是祝子翎真的牵扯着一些神异,说不定还在后头呢? 极可能命不久矣的永宣帝自然不愿意去想这些都是弄虚作假的可能性,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祝子翎的神异之处没准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他本能的想要将其抓住。 之前好几次祝子翎开口后,他的身体感觉上便好了不少,不知道这次会不会也有效果。 抱着这样的想法,永宣帝把药喝了,满怀期待地等了一会儿…… 无事发生。 并没有之前浑身一轻的感觉出现,脑袋和身子依然沉重得难以控制。 “……”难道只是他想多了? 永宣帝又看了一眼祝子翎,心中难掩失望。 他有心想再尝试一二,但随着药效发作,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趁永宣帝睡着,祝子翎又给他输了一些异能。 这次祝子翎不像之前那么吝啬,略微多给了一些,足以让永宣帝的身体呈现出好转的迹象。不过实际上祝子翎并没有让异能治疗永宣帝的病灶,而只是用异能给他的五脏六腑增加了活力,让它们在一段时间内看起来像是好了。 就像是塑造了一个完好的“外壳”暂时代替本身的器官,无论诊脉甚至是用未来世界的医学技术检验,都突破不了这层异能做的“壳”,看不到真正的内里,只会把这种情况当成是病人真的在逐步康复。但实际上永宣帝的病根还在,等到这个“外壳”的能量耗尽,对方就会快速重新显现出原来病入膏肓的样子。 永宣帝带着失望睡了没多久,醒来时便感到一阵轻松。他愣了一下,意识到这种有些熟悉的感觉代表着什么,眼中顿时闪过喜色,连忙又叫来了太医。 “咦,陛下的脉搏有力了不少!”柳太医惊讶道:“气血也不像之前那样阻滞,若是能保持这样下去的话,就有望大安了。” “果真能好?!”永宣帝大喜过望,越发感觉身上轻松许多,又让太医来来回回仔细诊了几遍,确认自己现在能治好的可能性不小,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口气。 虽然没有立时奏效,但也没隔多少工夫,这样一看,祝子翎的话果然是又灵验了! 此人绝对是有些特殊之处在身上! 一句话便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更能保他的命,怎么说也可以算是个福星了。 想到自从祝子翎进了厉王府,容昭这个极为原本不受待见的厉王不仅变得风生水起、日进斗金,甚至现在还直接成了太子,永宣帝越发肯定了自己这番猜测。 就算未必是什么仙人转世,祝子翎也定然是福运加身之人。连容昭那样的凶煞命格和他这个至富至贵的皇帝都能影响到,这般福运实在是非同小可。 永宣帝几乎是立刻就决心要拉拢祝子翎,与他搞好关系。只是祝子翎现在是厉王妃,名义上他这个皇帝不好多做接触,而对方又仿佛对容昭情根深种…… 这样的话,想要废掉容昭的太子之位就更不可行了。 想到这儿,永宣帝忍不住冒出了几分阴暗想法,怀疑容昭就是因为知道了祝子翎的特异之处,所以才会故意表现出深情的样子,时不时和对方招摇过市,当朝说只要一人绝不另娶……说不定都只是为了谋求更大的利益权势! 不过祝子翎嫁进厉王府之前似乎过得也并不顺……容昭应该是不可能一开始就奔着这点算计好了。 如果这么看的话,倒像是天意注定了。 换句话说,容昭成了太子没准也是天意,命该如此…… 永宣帝眉头紧锁,废掉容昭改立太子的心思却越发的淡了。 容昭和祝子翎并不知道永宣帝想的这一大堆有的没的,排查过皇宫的一些人后,容昭便开始审问誉王几人。只是这个过程并不顺利。 左相蒋庆泽在容昭提审之前就干脆自尽了。誉王和蒋皇后虽然都犯了妄图弑君谋逆的大罪,但身份上还是最为贵重的亲王和皇后,除非皇帝亲自下令否则不好随便动刑。这两人似乎还不能接受事情失败的结果,看见容昭这个“罪魁祸首”更是反应极大,受审时拒不配合。 不过宫变毕竟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除非皇帝是完全的傀儡,否则只要把皇宫乃至京城翻一遍,总能找出线索。即便誉王和蒋皇后不开口,容昭也从之前的排查中逐步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另外几位和容昭一起查谋逆案的大臣本来都觉得这么大的案子定然要拖很久,见容昭竟然短短几天就基本查清了情况,一时间难掩赞赏之色:“太子殿下真是明察秋毫,能力过人!” 这几天永宣帝一直没露面,誉王意图谋逆伤了永宣帝的消息也逐渐传了出去,众多朝臣心中都不太安稳。好在这几天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停了几□□会也不影响政事。容昭出面下了几次令,有刘次辅等重臣背书,其他大臣们虽然心里嘀咕,也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做事。 倒是刘次辅这样和容昭接触多的几个人,很有些出乎意料的感觉。 原本容昭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一直是一个凶残狠戾的武夫,打仗厉害,若是碰上各种多方利益牵扯的琐碎政事,定然会处处抓瞎、手段粗暴乃至闯出祸事。 若非是有救命之恩,这样一个太子想要让他们接受可不容易。 然而真正等到容昭处理政事的时候,刘次辅等人才发现实际情况跟他们想象的全不一样。 容昭处理事务确实极为干脆,态度也显得冷淡、缺乏耐心,但做出的决策却都是最为恰当的那个,并非粗暴,而是高效。他不耐烦去照顾那些错综复杂的利益牵扯和潜规则,但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将事情解决好,让其他人找不到挑刺的地方,对于共事的大臣们来说,反倒极为省心。 而且实际接触过后,能感觉到厉王其实也没有之前印象里的那么可怖,并不会动辄发怒动武,即便是被誉王和蒋皇后破口大骂也一直很冷静,也没有骄奢淫逸的毛病,不会仗着身份在其他人面前作威作福。 要说这位新太子唯一让人不太看得过眼的地方,可能就是和他那位男王妃有些过于黏糊了。不光每天饭点都要回府,还时不时把人也带到宫里陪着。 虽说这样有些不合规矩,但好在祝子翎是个男人,没有那么多避忌。碍于容昭的凶名,几位大臣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种时候,他们一般会得到一些不羡仙美食城里的那些新奇点心,每每也都能吃得人忘了一些这这那那的规矩。 就算是不小心看见了人家小夫夫你喂我我喂你的有点伤眼,味蕾的满足倒也足够补偿了。 因此又看到祝子翎跟着容昭一起出现的时候,几位大臣都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也完全懒得多问了。不过这次祝子翎却不是单纯来陪容昭,而是来干正事的。 誉王谋逆逼宫的案子基本水落石出了,但比起这个,容昭更想从誉王他们口中挖出来的自然是当年蒋家是如何诬陷靖国公的。 只是这件事此时还不能明面上问,就算问了誉王他们估计也更不会承认,因此这种情况下,自然就又轮到祝子翎出马了。 一见到容昭,誉王眼中的恨意便几乎要喷薄而出,不用容昭搭理他,他便率先瞪起眼睛恨声道:“你又来做什么?本王什么都不会说的!” 说着誉王扫了一眼跟在容昭身边的祝子翎,越发阴沉道:“还带这人过来……怎么?你是终于打算动刑,特意耀武扬威来了?难道是想起了从前你被本王打压得如同丧家之犬,现在要在小情人面前威风回来?” 祝子翎见状顿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他嫌弃撇了撇嘴,“谁有兴趣看你受刑,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真要是不怕死的话,趁早学你外祖父自己抹脖子。真正的丧家之犬还好意思在这儿笑别人,拿以前干的一些缺德事出来反以为荣,也不知道该说你是假豪迈还是真蠢。” 誉王被祝子翎一噎,顿时脸色一黑,破口大骂道:“你一个困在内宅的男人得意什么?!真以为容昭就是太子,你以后能当皇后了?!” “本王告诉你,他这个太子绝对长久不了!你们也不过就是得意这一时罢了!” 誉王盯着容昭,眼神淬毒:“你确实命硬,要不是那毒|药不知怎么失了效,现在你早该被本王的死士砍成碎肉,死无全尸,连皇家的陵寝都别想进!” “本王才应该是太子,不,是新帝!” 誉王幻想着早已不可能的画面,脸色发紫地冲着容昭吼道:“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还让你活了这么多年。就该让你跟你那个短命的娘一起去投胎才对!” 容昭本来对于誉王的咒骂毫无波动,听到这一句脸色才沉了沉,不过他还是拉住了一旁神色明显更加生气的祝子翎,淡淡道:“不过是废物走投无路的发泄,没有放在心上的价值。” 祝子翎蹙着眉:“可是我不想到听人说王爷的坏话。” 语气不容反驳。 容昭闻言怔了怔,紧接着就见正激愤着还要继续咒骂的誉王突然两眼一翻,头朝后直接砸在了地上,“咚”的一声,清脆响亮。 “……” 容昭看向祝子翎,果然得到了祝子翎精神力传来的回复:“好了,现在没有噪音了。” “……”容昭能做什么反应,还不是只能顺着他。 好在祝子翎并没有为了一时痛快忘了正事,很快又对容昭道:“反正这人都已经确定谋逆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傻了疯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要是按之前祝子翎“审问”人的办法,要么控制对方让人自己开□□代罪行,要么在审问时读取对方当时的思想,这就都需要对方醒着被问话。现在誉王被祝子翎弄昏了,显然这两种方式都没用了。 不过除此之外,祝子翎其实还有别的办法。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祝子翎的异能虽然还没有大的升阶,但也已经增长了不小的程度。现在他已经可以用一个之前还做不到的能力,类似于志怪小说里所描述的“搜魂术”一类,用精神力直接攫取、搜索其他人的思维记忆。 相较之下,这个显然比前面的办法消耗要大,而且相对于基本没有副作用的前者来说,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被用这种办法强行读取记忆,很容易对当事人的大脑和精神力造成影响,就此出现精神问题的可能性极大。 异能等级很高,而且操作时非常小心的话,可能不一定会造成严重的副作用。但以祝子翎目前的异能,这么“审问”誉王之后,对方肯定是至少也得半疯了。 不过誉王疯或者傻对祝子翎和容昭来说显然都不需要在意,因此他们在用精神力交流过后,立刻决定就这么干。 祝子翎很快控制了誉王的大脑,开始搜索其中关于靖国公一案的内容。昏迷中的誉王像是陷入了梦魇,眉头紧皱无意识地抗拒着,手脚在空中胡乱抓挠动弹,喉间发出恐慌的呻|吟。 容昭蹙眉挡在祝子翎身前,免得他不小心被誉王突然伤到。誉王的意志力并不太坚定,祝子翎速战速决,没多久就搞定了整个过程。 可惜结果不算特别令人满意。 “关于这次的贪腐,还有那个沉金船的案子誉王基本都挺清楚的,但是当年关于通敌案的事,他知道的不多。”祝子翎微微拧眉道:“他只知道是蒋家伪造了证据,一力促成了这桩诬陷,但是具体是怎么做的,跟哪些人有关,只有蒋庆泽最清楚,誉王并不知道。” 蒋家炮制出靖国公通敌案时誉王也才不到十岁,没有参与其中自然不知道细节,事后蒋庆泽和蒋皇后也并没有告诉他太多。誉王问过一次,蒋庆泽也只是说了说通过伪造证据找准时机陷害政敌的大致流程办法,并且告诫他善后一定要抹去痕迹,知道情况的人越少越好。 既然都是早已经成功的旧事,故而誉王只需要学其中的手段,自然不必去了解相关的细节和牵扯。 这样的结果让祝子翎颇感失望,看着仍然陷在“噩梦”里的誉王越发嫌弃,容昭倒是很快恢复了平常心态,安抚祝子翎:“没事,誉王知道的不多我之前就有猜测,况且贪腐案的线索也很有用。辛苦翎儿了。” 容昭现在已经算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按理是应该要组建自己的班底了。 目前看起来,容昭除了兵权,在朝中没有任何的势力,但实际上他已经暗中收拢了一些家世不显的落魄官员和寒门子弟。这些人的能量确实还不算大,因为大多都是没有家世的年轻人,目前自然都只是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小官,不过现在容昭成了太子,而誉王谋逆一事,和晋王特意跑到江南去查的贪腐案,都是现成的功劳,而且会让出许多的空缺。容昭只要借助现在挖出来的信息,让那些原本官位不显的人适当表现,就可以趁机不露痕迹把自己的人提拔起来,放在各种关键位置,增加自己在朝堂的实力。 “那就算他还有点用吧……”祝子翎闻言嘀咕了一声,但想到给外家昭雪是容昭一直以来的心病,忍不住又提议道:“要不我们再去‘问问’皇后?皇后应该比誉王知道得多。” 容昭却是立刻拒绝了:“算了,两个人都接连痴傻的话很容易被人看出问题,不能冒这个险。而且皇后估计也不知道蒋庆泽是怎么处理那些线索证据的。霜月他们那边的调查,进展还算顺利,现在誉王和蒋家都已经彻底倒了,我们自己查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不必急于这一时。” 祝子翎还是听了容昭的话,没有再管地上紧闭双眼说着胡话的誉王,跟着容昭直接离开了。 容昭这次带祝子翎来并没有避着人,出去时也直接对守卫说他们方才跟誉王吵了几句,对方激动之下摔了,这会儿正在吵吵嚷嚷地闹。 誉王虽然成了阶下囚,但气性还是很大,经常看见谁去都骂,这些守卫也都见怪不怪了,听了容昭的话都并不怀疑,也不打算去自讨没趣,只继续在外面站自己的岗。 晚上送饭时,誉王还躺在地上,似乎是睡着了,时不时发出一声含糊的梦呓。送饭的仆人叫了两声没把人叫起来,便也不再多管了。 第二天,这才有人来报,说誉王似乎是疯了。 第188章 “人疯了?!怎么疯的?” 已经能自己坐起来的永宣帝面色不虞, “先有蒋庆泽自尽,现在又疯了一个,你们是怎么看管人的?!” 负责看守的人只能提心吊胆地解释:“誉王昨天还好好的,厉……太子殿下还去看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醒过来, 人就开始疯言疯语, 表现不正常了……” 为免受到责难, 看管的人带过了誉王昨晚似乎就不太清醒睡在了地上的事没提。 容昭清楚对方这种心理,主动开口说道:“昨日本王想要让誉王交代一些有关贪腐案的情况, 不过他还是拒不开口, 情绪很激动,然后摔了一下。摔得不重, 当时誉王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本王便没有在意。” 容昭淡淡道:“不过过了一夜之后,可能情况突然变严重了, 才导致出现了现在的情况。” 听了容昭的话众人都有些意外。永宣帝皱着眉,让太医去看了。果然太医也没法确定誉王突然疯了的真正原因, 能确切查出来的就是脑袋上磕的伤,因此都附和了容昭的话。 “这个头部的撞伤从外面看确实不严重,当时本人可能也没什么感觉。但因为没有及时诊治,一夜过去,里面的淤血成形,确实可能因此影响到神智。” 讨论出这样的结果,太医们对永宣帝表示,这算是比较小概率的意外情况,只能说誉王实在是太不走运了。 当然, 这只是一种看似合理的推测,也不是没有人心有疑虑, 但誉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乱臣贼子,关于他疯了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又有谁会真正在乎呢。 现在誉王突然疯了可以怪容昭刺激他摔了脑袋,也可以怪看守的人没有注意及时叫人诊治,但硬要说,其他人也算不上有什么责任,毕竟摔完誉王应该还“活蹦乱跳”的,谁知道第二天就突然不行了呢? 这种情况,永宣帝顶多责骂几句,想来是不会为了一个要杀自己的逆子对容昭和守卫多加惩罚的。 果然,永宣帝只微微沉着脸,没有说话。有大臣还主动开解道:“所幸太子殿下已经将这帮人谋逆的一干行径查得差不多了,如今誉王神智不清……影响倒也不大。” 永宣帝:“……” 到底是自己儿子,骤然得知人突然疯了,永宣帝多少有些悲切之心。但这么一被人提醒誉王谋逆的事,这股悲凉的情绪顿时被怒意取代了。 “现在都查出些什么了?”永宣帝看向容昭,沉声问道。 容昭:“蒋家一早就有不臣之心,那些死士已经训练多年,之前都藏身在离京六百里的一处偏僻道观,一旬之前在蒋家的安排掩护下分批进京。已经派人前去拔除此处窝藏反贼的据点。” “蒋家还利用皇后掌控六宫之便,数年前便挖出了一条从外面通往宫中的地道。出口在延庆宫后的假山下,入口则在相府一个管家名下的一处民宅里。” “谋逆当日,数量过百的死士通过地道进入宫中。同样是依托皇后和誉王在宫中之势,紫宸殿的侍卫和仆役有几人被收买,当晚将一些守卫调虎离山,再利用迷烟等手段逐个击破,用蒋家的死士替换掉了原来的守卫和仆役。” “誉王和蒋家伪造了一份传位圣旨,其上皇帝大印的盖章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目前还没有确切找到蒋家伪造大印的方法和匠人。” “谋逆当晚,皇后借机在皇上的点心里下了一种叫做‘哑蝉’的毒|药,并串通周院判伪造出皇上病重的状态,请了几位重臣和宗令入宫,试图威胁众人都承认是皇上主动传位于誉王。” “这种毒|药会使人清醒着但不能说话不能动,并且几日内就会没命。是蒋家从南地所获,在延庆宫和相府都搜到了剩余。取其中一厘喂狗后,一刻钟过后狗便瘫痪在地奄奄一息,半日后气绝。” “皇后和誉王都拒不交代给皇上用了多少‘哑蝉’,不过按照各方面推测,应该至少用了一分。” “好,好啊!”永宣帝听一句就气一回,听到最后一句更是怒不可遏:“死士、地道、伪造大印!真是好一个蒋家!好一个誉王!” “他们这是一早就惦记起了皇位,一开始就打算要朕的命啊!当上了首辅,出了个皇后,就把这大启江山当成他们家的了?!” 永宣帝情绪一激动,气息不足,胸口顿时又憋闷起来。 想到这都是蒋家下的毒|药害的,而且几日后就会致人死亡,永宣帝越发恨急,喘了两口气,怒道:“既然给朕下毒,那就让他们也尝尝这个‘哑蝉’的滋味!把药给那个该死的毒妇送去,给她两分,让她自己吃下去,一点都不许少!” “蒋庆泽那个家伙倒是死得痛快,既然如此,那就把剩下的蒋家人全都罪加一等!”永宣帝怒火冲天。 “还有那个孽子,贬为庶民,除出玉牒,以蒋家人论处!” 永宣帝的怒火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但是谋逆已是诛九族的大罪,还要再罪加一等,只能是邻居故旧、师生好友这些都一并罚了。而蒋家之前几乎占据了朝中的半壁江山,能牵扯到的人何其多,如此一来,不光京城将要血流成河,朝廷恐怕也要变得几乎空空如也了…… 到时候朝中一时无人可用,偏偏永宣帝自己又身体欠佳,偌大一个国家的政事又要如何处理? 几位重臣都觉得有些不妥,但永宣帝在气头上又没法开口去劝。毕竟是谋逆这样的大罪,若是替人求情,恐怕要被说是也有不臣不敬之心了。 这个时候,容昭出乎人意料地开口了:“谋逆自是罪该万死,但这种事也不宜造成太大动荡。真正参与谋逆的其实只有蒋庆泽这一脉,诛三族也就够了。” 众人闻言心中惊讶,果然见永宣帝顿时皱起眉:“只诛三族?谋逆按律本该诛九族,岂有对逆臣贼子心慈手软的道理?” 容昭:“蒋家不是什么前朝遗族,便是留下了旁支血脉,也没法拿蒋庆泽的名头举旗造反,本也无所谓斩草除根之说。” “况且三族之外的旁支与蒋庆泽恐怕早就没多少来往,几百人流放充军还能种地做工,杀了又有何益处?多费几把砍头刀?” 永宣帝着实愣了愣,有些狐疑地看着容昭:“……朕以为你应该是最想严惩蒋家人的一个?” 其他人心里也有这个疑问。无论是从容昭和誉王的多年龃龉来看,还是仅就对方谋逆当夜一再想要容昭性命的举动来说,容昭能不给对方落井下石就很难得了,主动提出帮蒋家人减轻刑罚,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况且……容昭不是应该残暴嗜杀的么,怎么这样一看,反倒比他们还显得更悲天悯人些? 事实上容昭当然不能说是悲天悯人,他冷淡地道:“蒋庆泽的蒋家自然要严惩。只是本王没兴趣在无关的普通人身上泄愤罢了。” 永宣帝面色不由变了变。容昭这话一说,他顿时就成了拿普通人性命泄愤的那个。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了片刻,刘次辅出声给永宣帝递了个台阶下:“皇上,不如就按太子殿下所说?这样少造杀孽,既彰显皇上仁德之心,也算是为皇上身安永寿积福了。” 原本正对容昭不满的永宣帝听了这句也改了主意。 他要让蒋家人罪加一等确实只是泄愤,相比之下,还是对他自己的身体更看重。即便只是一丝虚无缥缈的可能,永宣帝也立刻决定攥进手里。 除了将诛九族改为诛三族,容昭另外还提出先不要立刻行刑:“从蒋家和誉王府还查出了不少和贪腐案有关的东西。要想把事情查清,最好暂且把这些人留着办案。” 虽然最终同意了按容昭的提议来,但永宣帝还是因为容昭这次唱反调的行为积累起了不满。当晚韦贵妃又来他跟前殷勤讨好的时候,面上就忍不住带出了几分。 这几天韦贵妃一直见缝插针地在永宣帝面前给容昭上眼药,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厉王现在可真是威风了,”韦贵妃故意在永宣帝面前说道,“臣妾看如今不管是这宫里的禁军,还是那几位陛下倚重的大臣,都很听厉王的话呢。” “怪不得当初那么那么小的年纪都拿捏住了十几万大军,看来厉王着实是揽权的一把好手。” 韦贵妃明褒暗贬,永宣帝果然听得面色淡了。 这段时间容昭不光调查誉王的案子,也处理了一些朝政,因为确实能力出众,颇让那几位重臣折服,对容昭的排斥畏惧之心越发消减。加之誉王谋逆当晚,他们多少可以说是受了容昭的庇护,有几分救命之恩在,故而这几天都纷纷替容昭说了一些好话,不时在永宣帝面前夸赞攻处事很有能力,决断果敢、经韬纬略。 重臣们说的都是好话,永宣帝听了却不怎么舒服。 若是自己疼爱的孩子,即便身为皇帝心性多疑、不愿被其他人占据权柄,至少也会为有这样表现出色的太子骄傲几分。但永宣帝既因为自己突遭变故,对于不得不将权柄移交出去格外不高兴;又对容昭没有半分疼爱。那一时的感激愧疚耗尽了就没有了,如今听到夸赞容昭的话,永宣帝只能生出嫉妒和不平。故而对于韦贵妃仍然只称呼容昭为厉王,他始终保持了默许。 容昭会揽权,那谁的权被揽走了?自然是他的权被分走了! 现在的容昭不得不说是春风得意,因为他无力于朝政,俨然已经快像是皇帝,而要把他变成管不了事的太上皇了! 这让永宣帝的心里如何没有想法。 不过再是心中不满,永宣帝倒也还没完全被情绪冲破理智。他还是知道容昭这个太子之位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动的。 因此虽然听了韦贵妃的话就沉着脸,永宣帝也只是脸色不佳,没有多说什么。 韦贵妃见次便也不着痕迹地换了个方向:“陛下今天身上感觉如何了?我才接到旸儿加急送回来的信,他听到京中一些消息,实在是担心坏了,急着想要回来看陛下呢。” 晋王眼下确实是急得不得了。他远去江南本就是为了给自己增添履历功勋,好为争夺储位增加筹码,哪知道他一离开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消息传到江南时京城里其实已经尘埃落定,晋王得知消息时简直天都塌了,如今他既错过了讨伐誉王谋逆,反而让容昭拔得了头筹,直接一下被永宣帝口头立了太子;连原本靠贪腐案立功的机会,也可以说让容昭给一并截了胡。 一事无成。 誉王这一下直接垮了台,但晋王同样也是出力不讨好,白费力气不说,连都原本储位有力争夺者的地位都失去了。如今还远在江南,想立刻赶回来都不行,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容昭一个人在京中逐步站稳脚跟、一天比一天坐稳太子之位。 韦贵妃自然也急得不行,可惜晋王这边原本在文臣中就没多少势力,如今情势特殊,誉王一派都受了牵连,朝中仰赖的就只有剩下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而这几个人如今看起来都站在了容昭这个“太子”一方。晋王这边一时群龙无首,也没法直接跟容昭对着干。 现在他们只能先想办法让晋王能尽快回京。 虽然容昭直接从誉王府和蒋家找到了线索证据,把调查贪腐案的风头都抢了过去,但明面上晋王去江南调查贪腐一事还没什么结果,自然没法随随便便就回来,只有靠永宣帝主动将人叫回来才行。 晋王太急着回来一看就是想要跟容昭争权,故而韦贵妃也不好做得太明显,这两天才开始给永宣帝暗示。 永宣帝本来没有立刻松口,但刚刚又被容昭呛了一回,于是这次沉默了一下就说道:“现下贪腐案有了新进展,确实也该让老大回来一趟。” 容昭的太子之位确实不好擅动,不过也该让他知道,他还只是太子,不是皇帝。真正掌控大权的还是他这个皇帝。 让晋王回京的话,正好可以和容昭互相制衡。 韦贵妃欣喜不已,从永宣帝那儿回去立刻就让人去给晋王传信。 第二天永宣帝召见容昭和几位阁老重臣,听完了这一天的例行政事汇报,见大臣们又夸了容昭好几回,蹙眉正准备说要把晋王叫回来的事,不料容昭先一步道:“因为容旭谋逆这桩意外,本王原定去西北的行程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现下朝局差不多已经稳定下来,此行不好再拖,本王准备后日就动身北上。” 无论是永宣帝还是其他大臣,一下子都被容昭的话弄懵了。 自从誉王谋逆,容昭名义上已经成了太子之后,他们都已经默认对方不会再去西北亲自率兵打仗了。至少这次的行程肯定得取消。 容昭对战北狄确实无一败绩,而且他的武功也登峰造极,看起来在前线出事的可能性非常小。但抛开储君亲自去前线率兵的危险性不谈,现下容昭还没有获得正式的册封,正是需要进一步确立储君之位的关键时刻,谁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储位之争是多大的事,万一走后就发生变故、功亏一篑了怎么办? 但凡知道权衡利弊的人,这时候都不可能走。而在场的人无论谁都不会把容昭当成一个看不清形势的傻子。 偏偏容昭真的打算要走。 不等永宣帝反应,一位大臣率先匪夷所思地劝道:“皇上如今还需养病,不能过多劳心费神,殿下这时怎能离京?满朝事务要如何处理?” 永宣帝对于容昭此举,惊讶过后其实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怀疑,甚至暗中揣测这是不是容昭的以退为进之举,闻言便紧盯着容昭,想看他什么反应。不料容昭并未借此推脱,或是将事情推给他来安他的心,而是直接说道:“把晋王叫回来就可以了。有诸位大人在,大事自然有皇上决定。至于一些平常事务,有晋王辅助就足够了。” “这……” 众人一下子都没话说了,更是怎么也想不到,容昭竟然会主动把手里的权力送给晋王。就不怕晋王借此抢了太子之位吗? 要知道永宣帝现在的身体虽然比之前好了点,但能好到什么程度也难说。万一哪天突然出点毛病,而晋王在京城统领大权,容昭远在边关,那容昭这个太子的名头可就不是好处,而是催命符了。 容昭究竟是怎么想的? 永宣帝这会儿脑子里也正在盘旋这个问题。他没想到自己想要用来打压容昭的办法,反倒被容昭主动提了出来,几乎不敢相信,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道:“把晋王叫回来代替你?你确定?” 容昭面色淡淡:“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 刘次辅忍不住说道:“殿下何必定要以太子之躯北上犯险?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其他人连声附和,却在容昭一句话下又哑了声:“本王不去,还有谁能去?难道要任由北狄劫掠大启边疆百姓?” “……”众人静默了一下,都不说话了。 虽然大启现在其实武将不少,但除了容昭率领的西北军,真正打过仗的将领其实没几个。一般顶多也就是偶尔打打土匪山寨什么的,晋王外家威远候的几万兵马驻扎在西南,其实也久不历战事了。 而北狄又与一般的敌人不同,格外凶悍,永宣帝在之前的靖国公通敌案中将原本赶走了北狄的可用之将尽去,全靠容昭,这十来年才一点点重新拉起来。现在说要找其他人代替容昭去应对北狄侵袭,确实是找不出谁了。 或许仅凭当下西北军的守将也能应付,但谁都没法保证战事会变成什么样。 “如今战局还不算吃紧,兴许今年不需要太子殿下亲自去呢?”沉默了一会儿后有人说道,“太子殿下如今毕竟不光只能解西北之危,关系到的是整个大启啊!” 然而容昭却道:“其他地方都是正常运转,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需要本王解决的只有西北的问题。” 现在是没什么问题,你走了就有问题了啊! 几个大臣皱着老脸在心里喊道。 刘次辅看向永宣帝:“皇上,您劝一劝太子殿下……” 永宣帝看着容昭,却是说道:“既然你一心要去,那就这样吧。” 他说完这句话便眼睛一刻不眨地盯着容昭的反应,却见容昭没有露出半分错愕惊慌的神色,而是非常平静地点了点头:“相关事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后日本王便动身出京。” 永宣帝又盯着容昭看了半天,确定他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懊恼不甘的神情,终于有些难以置信地确信:容昭不是在以退为进地演戏,这就是他真实的打算。 极大的诧异和错愕间,永宣帝想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和揣测,终于又对眼前这个一贯不喜的儿子生出了一丝歉疚。 他以为容昭成了太子之后就沉迷权柄一心揽权,打算把晋王叫回来好打压他,而容昭却是一心想着西北边关的安全,主动要把权利交出来。 虽然永宣帝一向更喜欢晋王,但他哪里看不出对方急着回京和韦贵妃三番五次的暗示是为了什么。 之前他因为对容昭不满所以没有多在意,可如今看来,真正急着揽权的明显是晋王,反倒是容昭,虽然于他不够恭敬,却实打实是在一心为大启做事。 去边关打仗哪里是什么好差事,但这么多年容昭不仅不推脱,连成了太子都要主动出征。除了打仗,他也从不做多余的事,既不像誉王一样在朝中拉帮结派,也不像晋王和韦贵妃总在他跟前讨好,有事的时候却很靠得住。谋逆这样的内忧能解决,北狄那样的外患更是主动应战。 气人是气人了点,但确实是能实打实替他分忧的。 真要比较的话,恐怕确实容昭才是当太子的最好材料。 永宣帝心情复杂,看着容昭的视线到底还是缓和了些。几位大臣这时却是惊慌起来,没想法皇帝就这么答应了太子离京去跟北狄打仗。 “皇上,此举不妥啊!” 这几个大臣一致反对起了永宣帝的决定。 毕竟永宣帝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稳,说得难听点,说不定哪天就会驾崩。这种情况下太子不在京中,跑去前线,万一永宣帝没撑住,必然会有一场关于新帝继位的乱子。 尤其是现在容昭还未被正式册封,现在都还只自称本王,而京城里又有晋王这个明显不会甘心失去储位的庶长子。到时候一旦山陵崩,容昭这个太子又没有昭告天下,晋王完全可以借机登位,而容昭才是被先帝承认的太子,他们这些臣子若要遵循先帝遗志,那京中恐怕要经历一场血洗。 即便他们“识时务”承认晋王,容昭作为手握十几万大军的真正正统,难道也会甘于向晋王俯首吗? 到时候掀起的恐怕就得是席卷整个大启的一场浩劫了。 决不能让这样的危险出现! 几位重臣坚决反对容昭就这么离京,但容昭和永宣帝都已经决定,臣子的话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没办法,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请求永宣帝在容昭离京前将他正式立为太子。 这样其实也不能完全消除出现政变的风险,但至少容昭明确占据了太子正统,晋王再想要趁机继位的话就势必要先背上反贼的名头。除非晋王足以掌握京城内外,否则到时候京城内部和周围布防的部队都可以对晋王进行“平叛”。只要那些兵将不是有叛逆之心的人多,容昭这个正统太子就能以比较小的代价入主京城。 有时候一个正统的名头确实非常重要,要不然誉王谋逆干嘛要想方设法地伪造出永宣帝正常传位于他呢。 没有料到大臣会谏言此事,永宣帝惊讶蹙眉,下意识就想拒绝。然而大臣们说的理由确实非常正当,哪怕永宣帝并不满意“容昭离京几个月他就可能不小心驾崩”这样的假设,却也没法反驳。 若是之前,即便没有反对的理由,永宣帝恐怕也不会答应就这么正式册封容昭,但方才产生的对容昭的些许愧疚这时还没有耗尽,正是还算充盈的时候,容昭当太子也确实比晋王合适,于是永宣帝看了看对此神色微讶,但并不显得欣喜若狂,反而很快就平静下来的容昭,皱眉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点头应下了。 至少容昭是真的不那么在乎所谓的太子权柄,未来就算正式册封了,大概也不会主动与他争权。 “时间紧迫,就只先祭祖昭告一下吧,祭祀天地的仪式等回来了再说。”永宣帝最后拍板。 容昭本来后天就要走,被几个大臣劝着留到晋王回京了再走。不过那估计也没有几天了,于是钦天监紧赶慢赶地算出来一个吉时,就在三天之后。 韦贵妃才刚为永宣帝下旨召晋王回京高兴,转头得知了这个消息,顿时整个人都懵了。 她不敢相信,明明永宣帝头一天才表现得对容昭非常不满,怎么会转头就要正式册封太子,然而这次韦贵妃再想去找永宣帝,却被赶了出来。 永宣帝一看韦贵妃着急忙慌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明明晋王能回京了,她却因为本就已经算得上是太子的容昭被册封就如此着急地上门,毫不遮掩想法,可见之前说晋王想要回京只是因为担心他这个父皇之类的都是假的!他们一直盯着的就只有权势! 哪怕偏爱晋王和韦贵妃,和主动放下权柄的容昭比起来,永宣帝也难免生气。 韦贵妃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永宣帝教训,几乎茫然无措,之后想让晋王麾下的那些大臣提出反对意见阻止册封,却拿不出什么充足的理由,很容易就被刘次辅等重臣压了下去。 容昭在永宣帝面前表现平淡,不过厉王府众人却是差点被意外之喜砸晕了。他们也都担心容昭去西北晋王会趁虚而入呢,但怎么也不敢想永宣帝竟然会因此松口正式册封容昭。 “这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方简不知道是慨是叹,摇着头道,“谁能想到誉王谋反,居然最后让王爷你名正言顺坐上太子之位,这可真是福兮祸之所倚了。” “皇帝究竟为什么会愿意立你,真是不可思议……咱们被针对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他肯定都恨透了你了,其他儿子死绝说不定都不会传位给你呢。”方简忍不住说道。“那天接到誉王谋反的消息,我都紧张死了,以为接下来说不定就得带着咱们那几百个人去冲禁宫了。还悄悄让人混到城门那里,好及时给霍玄照那两万人马开门。哪知道最后什么也没干,你就当上了太子了。” “这感觉可真够奇妙的……” 相比方简的兴奋,容昭显得面色淡淡,说:“本王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 方简笑道:“现在你该改称‘孤’了。” 容昭没有管他的玩笑,继续道:“也没必要管他怎么想,现在形势比我们之前预计的好太多,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不要一时松懈,反而乐极生悲。” 容昭顿了顿,忍不住又说:“这几日发生的事,若不是有翎儿在,也不会这么顺利。” “不要把这种好事当成常态。一个太子名头也不代表什么,告诉其他人,戒骄戒躁,越是形势好就越要小心行事。” 方简闻言怔了怔,有些好奇但还是没有多问。 虽然不知道容昭是怎么靠祝子翎顺利成了太子的,但方简并不怀疑容昭的话。即便容昭一直对祝子翎身上的神异之处遮遮掩掩,但如方简他们还是多少有些猜测的,并且绝对支持容昭保密的策略。 不管祝子翎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来历,什么不得了的身份,既然能给容昭带来这么多好处,那就绝对不能让其他人有机会抢去了! 方简并不知道永宣帝的思路,但至少在他们这些追随容昭的人眼里,祝子翎早就是板上钉钉的福星了! 幸好他们王爷当初没有拒绝皇帝赐婚,把人娶回府了。 老天爷之前瞎眼让容昭受了那么多苦,这次总算没瞎眼! 而让老天爷开眼的福星本星,此时抱着一根香喷喷的烤玉米,打了两个突如其来的喷嚏。 第189章 誉王谋逆, 短短时间内禁宫中风云变幻,外面自然也并不平静。即便皇帝出事的消息一直未曾对外透露,也并没有弄出全城戒严之类的大动静,但百姓都长了眼睛耳朵, 哪里嗅不到山雨欲来的气息。 偌大的相府和誉王府突然被披坚执锐的禁军层层封锁, 路上时不时可见搜查的兵丁行色匆匆, 几日都没见到永宣帝的官宦贵胄们,焦虑蔓延到阖府上下, 一时间那些向来张扬享乐的纨绔子弟都变得安分了不少。心思敏锐的商贾百姓见此也开始小心翼翼, 于是紧张的空气迅速由上而下笼罩了整个京城。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扎根在皇城的百姓向来懂得关键时刻谨小慎微的重要性, 戏院茶楼, 勾栏酒馆,连说书人的摊子也变得沉寂了许多。 在这样紧绷的气氛中, 一个热烈宣传要推出新品并准备举行活动庆祝的店家自然就显得格外突出。 这半年来一直备受瞩目的不羡仙美食城又整出了新花样,突然要办一个什么新品发布的回馈活动。 这也是祝子翎一时心血来潮。 得知永宣帝松口要正式册封容昭为太子的消息, 祝子翎也很是惊喜,虽然在他心里容昭远远不止是太子,更会成为新帝,但这辈子的发展轨迹已经变了许多,比起前世记忆里,容昭背负杀兄弑父上位的恶毒揣测登基,如今能提前得到继位正统,自然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其实容昭对此并没有太大波动,在方简、王向和等人面前还刻意泼了冷水, 提醒他们不要因为一个名头就高兴得太早,为免引起永宣帝警觉, 还需低调行事。但一见祝子翎眼睛发亮,仿若盛满了星光,眸中尽是为他所洋溢的喜悦,容昭的那份欣喜似乎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冒了头,让他的心融化在了星光间,神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容昭不仅纵容了祝子翎的兴奋,当少年提议想要在美食城举办庆祝活动时,更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所幸这一幕没有被方简他们看到。 因为时间紧迫,事情也很多,故而祝子翎也没想弄什么特别复杂的庆祝活动。况且刚出了皇子谋逆的祸事,永宣帝还缠绵病榻,为免落人口实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喜气洋洋,祝子翎便决定只以推出新菜和回馈顾客的名义在美食城小小的庆祝一下。 毕竟是为了庆祝,祝子翎也不打算弄太多套路和花样,直接打折赠送就行,也算是回馈大众了。至于这个新菜,自然就是王府近来食材的新宠玉米。 和之前找到的番茄辣椒那些不同,玉米是大启南地已经有种植的作物,因而数量要充足许多,不需要留种也不需要省着用,就算供应美食城也不会缺。同时这东西又是京城百姓没见过的,完全可以用来推出一个各式各样的“玉米宴”来,足以吸引到许多人,拿出来当活动主题完全没问题。 尤其是炸爆米花,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很喜庆,正好还可以在目前这个不适合进行大肆庆祝的状态下替代爆竹。 因为局势骤变,近段时间那些达官贵人们都有些无心享乐,于是美食城也显得比往日冷清几分。但新菜品的宣传活动一出,顿时就吸引了比之前更多的目光。 虽然行事都变得小心翼翼,但从高官豪门到贩夫走卒,私底下的相关议论绝不会少。无人不知美食城与厉王府的关系,以往美食城也没有因为推出新菜搞过什么庆祝活动,如今突然来这么一个举动,顿时拨动了整个京城空气里紧绷着的那一根弦,引得人们揣测纷纷。 容昭成为太子一事还未昭告天下,但朝廷中枢的那些大臣早已知道,京城中自然不乏消息灵通之辈。只是事情迟迟未公布,加上容昭一贯的形象,让这些人一直难以确定事情真假,直到见到美食城高调的动作,忍不住纷纷猜测:这是局势已定,果然是厉王笑到最后,打算庆功了? 官员富绅想打听消息,普通民众想凑个热闹,活动当天,美食城人流如织,热闹得看不出半点京城刚刚经历过动荡的迹象。 安平郡主的马车路过街口的地方,听到美食城那边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脸色阴沉,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又不是什么大日子,还一个劲儿的放起了爆竹,真是小人得志!也不怕得意忘形乐极生悲!” 如今的人除了过年,只在乔迁开业的时候会放鞭炮庆祝,这会儿美食城只是办了个推出新品的小活动,怎么看都不是该放鞭炮的大日子,安平郡主自然觉得这明摆着就是在借机炫耀容昭抢到了太子之位,自然心气不顺。 安平郡主不光跟容昭和祝子翎有矛盾,还和誉王走得近,故而这次誉王倒台让容昭上位,安平郡主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所幸她虽然支持誉王,但只是依着交情互相帮忙做一些不太见得了人的小事,并非能真正参与到对方夺嫡的大计里,加之安平好歹也是一位皇家郡主,因此这回誉王一系的人被调查清扫倒没怎么影响到她。只是容昭雷厉风行的清查还是让皇城中的贵人们风声鹤唳,安平郡主被自己的亲娘长公主特意警示了一番,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任性,如今讽刺容昭和祝子翎小人得志也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真是吵死了,走快点不会吗?”安平郡主到底不敢真的再触容昭霉头,只能转头训斥起了车夫,让对方快点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比起急着离开的安平郡主车驾,从其他地方涌向美食城的贵人车驾明显更多,有跟安平郡主相熟的,还特意跟她打了个招呼。 “你也是去美食城吧,怎么这就回来了?” 一句话就让安平郡主的脸色难看不已。 “谁说我是去那儿,”安平郡主冷哼一声,“一堆人挤着还放鞭,也不怕把马惊了闹出事来。本郡主还有事要做,才没那个闲工夫去凑这些乱七八糟的热闹。”说完就神色高傲地走了。 和她打招呼的是位侯府的小姐,闻言有些诧异,再往前一段,果不其然就听到了连续不断的鞭炮声。 侯府小姐看了看天色,不由疑惑:“这活动应该早就开始了吧,怎么还在放鞭?” 她有些担心驾车的马会被鞭炮炸到受惊,但想到美食城即将推出的新品,还是让家仆驾车继续往前,所幸进到了这条街上,就出现了美食城的人引导秩序,虽然目之所及几乎处处人头攒动,但马车和行人都被妥善地分开,并没有什么惊马伤人的情况。 侯府小姐见状放了心,只是听到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停止片刻后又重新响了起来,忍不住问道:“今日不是要出新吗,这是要放一整天鞭?” 谁家放鞭炮不是就那一阵?纵使美食城日进斗金,这样放一整天也耗费太大了吧。况且难道不嫌吵吗? 那美食城的引导人员一听这话却是笑了:“小姐误会了,这声音不是在放鞭,这就是咱们美食城的新品。” 侯府小姐闻言越发奇怪起来:“美食城的新品……不是吃食么?” 工作人员们今天已经遇到类似的问题许多次了,当即便熟练地给人解释起来:“自然是新的吃食,只不过这新品做法独特,便干脆摆在了外面现做,除了吃还能让大家看个热闹,听着也喜庆不是?” 侯府小姐是想不出这犹如爆竹的新吃食是怎么做的,顿时被这话吊起了胃口,越发急着想要赶紧去一探究竟了。 美食城门口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在作为花了大钱的贵宾客户还是有优待的,侯府小姐的马车还算顺畅地从人群中穿过,到达了一个优质的观看位置,总算看到了那新品的真容。 只见整个前院被围出了一块空地,中间一张长桌,上面摆着几筐形状竖长,整齐镶满了黄灿灿果实的奇怪作物。一个人坐在桌边,从筐子里拿出那奇怪作物,不知怎么就将上面的果子给剥了下来,留下一根光秃秃的棒子。一颗颗果子在碗里逐渐堆积,既有金的颜色,又有玉的光泽,显得格外的漂亮。 但更让人瞩目的还是后面摆的三台造型奇怪的机器,此刻都架在火上,被人把着慢慢转动。 那些机器中不断迸发出噼啪的爆响声,与此同时一种色泽焦黄的奇怪“果子”不断地从开口处涌出来,不一会就能接满一大碗,空气中更是始终弥漫着一种诱人的甜香味道。 碗里装满之后,就有人将其分别倒进油纸折好的小杯中,送给那些围观的顾客们试吃。那些普通百姓,工作人员会拿着小纸杯往每人手上倒几粒,如侯府小姐这样的贵宾客户就直接拿到了三个整杯。 “这道新品名为爆米花,乃是我们王妃命人从南地找到的新食材玉米所制,有糖酥、奶油、原味三种口味。除了爆米花,店里还有更多用玉米制成的新品,欢迎贵客前去品尝。” 爆米花的香味越发霸道地钻进鼻子,毫不留情地刺激着唾液的分泌,侯府小姐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还是克制不住好奇心,选择先问道:“桌上那个就是玉米?那做爆米花的……又是什么物什?” 美食城店员带着仿佛与有荣焉的神色,即便类似的问题答了许多遍也不嫌烦:“是的,这玉米味道清甜、做法多样,据说还格外高产,是上好的食材。做爆米花的就叫做爆米花机,是专门用来做这样小吃的机器,也是王妃殿下弄出来的。” 原来又是那位厉王妃弄出来的新奇花样…… 侯府小姐听得既惊奇又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又是新食材,又是奇奇怪怪的爆米花机,这厉王妃怎么就总能弄出别人闻所未闻的新东西来?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经过了这么一遭又一遭的洗礼,他们再听到这样的事似乎又完全不会奇怪了。 大概厉王妃就是这么神奇吧。 侯府小姐心下感叹了片刻,又新奇地看了一会儿爆米花的过程,见其他人捧着几颗爆米花都吃得很香了,便终于忍不住避过人群,自己也品尝起美味来。 三种口味,各有各的风味。她本来一颗一颗吃得颇为珍惜,直到又看到了还有烤玉米、玉米烙、什锦玉米种种美食,顿时不再节省,把其他新品也都尝了个遍。 因为活动有回馈顾客的意思,故而这一天美食城的各种菜品都是折扣价,爆米花更是免费发放,不少普通百姓就一直聚集在院子里不肯走,一边看新奇一边等店员发爆米花,一颗能在嘴里咂摸好久,吃完就忍不住和旁边的人互相感叹吹嘘一番,几乎要把这玉米和爆米花夸到了天上去。 黑猴一边在心里赞同地点头,一边忍不住找到店员问:“怎么能让一个人领许多次爆米花呢?那些人领了几次还不走,新客都进不来了。” 店员:“王妃交代了,今天就是图个喜庆,爆米花无限量赠送,不用管那些。把新品的名头传出去就好,今日没进来的客人以后也还是会来的。况且今天是折扣价,咱们美食城的东西又不愁卖,相比起来今天卖出去利润还少了呢。” 听到是祝子翎的安排,黑猴顿时不说话了。 因为祝子翎规定抚幼院要“勤工俭学”,今天美食城搞活动,院里大点的孩子就被安排来帮忙了。 以黑猴为首的孩子们最想干的工作当然是去炸爆米花,但活动这么多人,这种工作肯定不能让小孩子来,于是他们只能做点杂事,时不时跑跑腿。 虽然是杂事,但几个孩子做得都很卖力,黑猴更是操心起了客流和收益,相当有主动意识了。 他又干了一会儿活,发现门口虽然还是人满为患,但美食城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尤其是二楼的贵宾区都要坐满了,而且都是直接要了一桌的全玉米宴,顿时觉得果然自己是瞎操心,还是祝子翎看得清楚。 小孩子们并不太忙,得闲的时候还经常能得些多余的边角料当零嘴吃,黑猴啃着小半截烤玉米随意逛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几个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那爆米花机确实有点意思……” “嘿,我跟你说,这事可不止表面的这点意思……这几天可是变了天了,往日那些恨不得屁股翘到天上去的小霸王一个个都夹紧了尾巴做人,这厉王妃开的美食城非要赶在这个时候搞得这么热闹,还弄了个爆米花当鞭炮使,你们说是怎么回事?” 有人吸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是说……这天已经换了?” 有人不可置信:“真换了?可都没听到宫里敲钟呢……” 皇帝殡天,丧钟要遍响京城,举国守孝。 “我听说皇上已经好些天不上朝了,誉王府和丞相府都封了,晋王又没见着人,现在还能是谁执掌大权?再说不敲钟也不代表没变天啊,你忘了那位是什么人了?” “若不是那位更进一步了,这美食城又怎么会在这会儿大张旗鼓地庆祝?” “……”其他人听完一时沉默,似乎都被说服了。 这人神秘兮兮地继续道:“你别看这美食城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那位可是个实打实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我听说,他不光把誉王和蒋相抓了,还直接控制了皇上,逼着皇上立了太子,宗室和满朝文武都没有敢说话的,恐怕再过不久就要准备登基了。” 其他人被这话吓了一跳,有人不敢再多听,连连摆手制止,有人惊疑喃喃:“厉……那位也不至于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吧……” “我原本也觉得不至于,可我打听消息的那人可是和宫里有联系的,多半不会有错。后来我又仔细想了想,你们说那位在前头几年是做不出这事的人吗?” “这一年是因着那位王妃……我们才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吧?可是谁能说那位真的有这么大的变化么?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焉知从王妃到这美食城不是那位的设计呢?” 说话的人自诩掌握了骇人听闻的独家消息,声音虽然低得小心,但看见其他几人惊异中隐隐信服的神色,颇有些得意的意味。 “你放屁!王爷和王妃一样,都是大好人!”一个童声突然怒斥道:“你们吃着王爷王妃送的爆米花,竟然还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妖言惑众,这才叫不知廉耻、烂了心肝呢!” 黑猴本来只是路过,却不想正碰见这人造谣诋毁容昭和祝子翎,本想偷偷去告诉管事,但听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直接开口骂了起来。 “王爷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你们这种心瞎嘴贱的人还想在这里瞎编乱造?连自己有几条命都数不明白还敢议论宫里贵人的事,早该进拔舌地狱了!” 黑猴当了许久的市井乞儿,绝对不缺骂人的话。要不是考虑到美食城的形象有所克制,还能说得难听十倍百倍。 私下议论大人物的一些小道消息对许多人来说算是种乐趣,但一被当众叫破可就麻烦了,受人难堪还是轻的,稍微严重一点就是大难临头。 那个自诩消息准确的家伙,看到身材矮小以至于他们没有注意、不知道听了多少的黑猴,霎时间就变得脸色刷白,半点看不出原本那副振振有词面有得色的模样。 其他几人同样面色惊惶,匆忙试图掩盖罪责:“不、不是……我们没有……” 几人仓皇试图离开,但这里的动静被其他人注意到,不少都好奇地围了过来,这几人一时没走脱,很快便被过来的店员堵住了。听黑猴说他们诋毁了容昭和祝子翎,店员当即叫护卫把人扣了下来。 “我什么都没说,都是这小孩胡说的!”之前说得最起劲的那个人彻底慌了,知道一旦事情被坐实会是大罪,千方百计地想要赶紧脱身:“我……我就是跟人说了点家里的闲话,这小孩可能是哪儿听错了,误以为我是在说王爷王妃,其实真的没有!不信……不信你们问问别人!” 除了黑猴,没有人听到这几个人说话,而此人言辞一出,他的那些同伴自然是立刻附和上了,都想赶紧洗脱罪责。 “对对,我们就是说了点家常……” “我们哪敢妄议王爷王妃啊,就是个误会……” 见果然没有其他人能作证,那个罪魁祸首松了口气,眼睛一转,越发装作无辜地哀求道:“不知道这孩子是哪里听错了,对王爷王妃不敬那是多大的罪名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担得起,诸位可一定要明辨是非啊!” “你、你还想颠倒黑白!”黑猴有一肚子痛骂这人的话,偏偏拿不出给对方定罪的证据,气得脸都红了。 眼看着对方还使起了苦肉计,风向偏向了他们那边,而美食城这边还在搞活动,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把人抓了不知道又会出现什么不好的传言,匆忙过来处理这事的林姨一时间进退两难。 她看得出这几人之前多少有些心虚的神色,自然是相信黑猴没说谎的,也想给诋毁祝子翎和容昭的人一些教训,不愿意就这么放了他们。可要是不放人,又没有证据对人扣押惩罚,毕竟黑猴只是一个小孩,说的话天然没有那几个成人有力。 围观的那些人大多对于美食城还是有好感,因此对祝子翎和容昭也是偏向正面居多,但谁不会私底下议论些贵人的八卦呢。他们不知道那几个人具体是怎么说的,难免觉得若是这种行为都要被大张旗鼓地论罪,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况且有些还是认识的邻居熟人,便多少还是倾向于应该将那几人放了。 “今天可是好日子,闹得太难看了就不好了……” “是啊,王妃是慈悲人,干脆让他们自打几个嘴巴子赔声罪就是了。” 黑猴行乞长大,遇见让人憋闷不平的事其实多了:上街乞讨被人骂晦气;给人做事换吃食结果被赖了工钱;好不容易讨到的一点钱被二流子抢走还要挨一顿打;一群调皮的小子拿他当靶子比弹弓,大人看见只骂他们不许跟乞丐玩会长虫得病…… 这些事情让黑猴对遭受不公都快习以为常了,本来不该多么愤怒,毕竟活着就已经要用尽力气了,哪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这些无力改变无力反抗的东西呢。 但或许是这段时间在抚幼院过得太快活了,再不用饿几顿才能勉强混个半饱,再不用时不时挨几下拳打脚踢,再不用被那些嫌恶蔑视的目光包围……以至于他重新又有了愤怒的力气。 这股愤怒为的不是自己,而是重新给了他力气的祝子翎和容昭。 “你们敢跟我对质吗?”黑猴昂着头,虽然是仰视对方,但眼睛里却有能压迫得人低头的凌厉:“你说你们只是在谈论家事,那麻烦你说说,你们谈论的是什么家事?难不成是有个人姓黄,有人个姓王,还有人姓誉、姓晋,名王的家事?有宗室和满朝文武,还有姓太名子的人的家事?我倒是想不明白你们谁的家事能牵扯到宗室和满朝文武,难不成是天上的神仙?” 那几人没料到黑猴又突然发难,本来眼见形势大好都微微松了口气,如今被这么拿原话里的重点一逼问,脸色都霎时变了变。 这几人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人物,就是几个爱夸夸其谈吹牛的懒汉。黑猴虽然只是个小孩,这一番话却说得颇有几分气势,加上对方说出来的都是相当危险的禁忌,这几人难免心里发憷,即便心里想的都是绝不能承认,但还是控制不住露出了心虚的神色,并不能完全掩饰,吓了一跳后才开始想办法地反驳。 “什、什么姓誉姓太的……我、我哪里说了这个?你听错了,我说的其实是……是台、台子……还有总是……” “不、不对!我没说过这些,都是你编造的!” 这人脑子并不够用,一开始没转过来,只想着顺着黑猴的话解释狡辩,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应该全盘否认,像之前一样说黑猴都是胡诌的。然而此刻再醒悟有些为时已晚,他慌乱的神色和漏洞百出的解释已经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对比起黑猴义正辞严胸有成竹的神态,自然都有了看法。 看来还是这几个家伙说了谎,而且听黑猴说的话,他们议论的并不是众人以为的容昭和祝子翎的琐事或者感情八卦,竟然还谈论起了太子。如今储君未立,对于那些大官们来说这都是不能轻易沾惹的话题,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说这个那更是不要命了。 其他人顿时再不复之前小事化了的态度,纷纷谨言慎行起来,甚至开始担心事情会不会闹大把他们也给牵扯进去。 林姨没有想到小小的黑猴一番质问竟然将情势扭转了,着实有些惊讶,见状当即顺势让人把人扣下来,“暂且将人留下,交给王爷和王妃发落。” 说完她看向旁观的那些人,缓和态度道:“惊扰了各位客人实在抱歉,我做主给诸位每人赠送一块玉米薄脆聊作补偿,各位客人可以继续参与本店的活动了。” 虽然是奔着看热闹来的,但这些人最后确实受了点惊,闻言连忙散开,不敢再多说此事。 林姨安排好后笑着摸了摸黑猴的头:“今日多亏你机敏,等王爷王妃来了,可要好好奖赏你一番。” 黑猴怔了怔,刻意绷直的唇角翘了起来,黢黑脸颊上的一抹红色竟越发明显了,高兴又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挠了挠头,说:“我就是见不得那人那样说王爷王妃还能颠倒黑白装委屈……” 容昭和祝子翎这时正往美食城去。 因为容昭近来事务繁多,祝子翎为了多点时间黏着容昭,故而即便美食城今天搞活动,祝子翎也没有一早就过去,而是等容昭有空了才一起去看看。况且这次活动其实也是为了暗中给容昭庆祝,因此肯定是容昭也在才比较有意义。 所幸美食城如今的运营安排都很完善,虽然是一些新式的活动,弄起来也没有出什么纰漏。 祝子翎和容昭去往美食城,隔着两条街路上便已经都是拿着烤玉米或者爆米花、在谈论美食城的人了,可见这次的活动有多火热。 “看来玉米挺受欢迎的,上行下效,京城里流行了,以后推广其他地方种应该也更简单了。”祝子翎看着路上那些刚从美食城里出来的食客们,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容昭看着他有些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唇角微勾,眼含笑意道:“翎儿近来似乎变得忧国忧民了些?” 祝子翎转头看他,理所当然道:“毕竟王爷你都是太子了啊,以后还要当皇帝的,我肯定要给你分忧的嘛。” 其实祝子翎一早就知道容昭会当皇帝,但一开始只想着自己吃饱吃好了,哪管什么国什么民。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当初祝子翎只想着靠容昭这个皇帝的国方便自己过好日子,如今想的却是自己先把这个国的事情管一管,好让容昭能少些麻烦。 看似颠覆性的转变,但却发生得自然而然。 容昭倒是没想到祝子翎还想得这么远,心头一软,忍不住道:“翎儿往常那样便已经助我良多,这太子之位,若我出力占了三分,你的功劳更占了七分。若是还要翎儿再多操心,倒是显得我没用了。” 祝子翎听到容昭说的三七分顿时摇头:“没有我你照样会是皇帝的,我哪有那么大作用。而且我在王府一直也没有干过什么正事,周生还一直说我懒来着……” “翎儿随手点拨,就比那些自以为睿智之人费尽心思要强了百倍,何须定要干什么正事。”再说望远镜、美食城、土豆玉米,哪样不是足以掀动惊涛骇浪的正事。 饶是以祝子翎的性格,都觉得容昭吹得实在有些夸张了,略微脸红了一下,说:“可王爷你现在就这么忙了,我要是能帮上忙,也好让你以后能多点时间陪我啊。” “……”容昭闻言沉默了一下,把人揽进怀里,承诺道:“往后除了上朝,其他时候我都陪你。” 他的王妃这么博闻广识、灵慧出众,又这么忧国忧民、心系天(天)下(子),本身也是男子,往后在他批阅奏折召见阁臣的时候,一直坐在他身边替他出谋划策想必也没问题吧? 嗯,一点问题都没有。 第190章 让祝子翎参与政事肯定会引起一帮人的不满, 容昭暗暗思忖着到时候要用什么办法让这些人老实听话,就感觉马车速度突然明显慢了下来。 这一路上人都不少,越靠近美食城越是人流拥挤,好在京城的百姓习惯了车来车往, 更是对躲避达官贵人的车驾很有眼力, 因此路上虽然人多, 但马车一直走得还算顺畅。这时突然滞缓,多半是有什么意外。 祝子翎拨开车帘, 看了一眼前面, 只见围着不少人,但又站得不挤, 这么松松散散的, 就把一条路堵得只剩三分了。 王府的车马一般人还是心有所畏的,加上祝子翎和容昭还带着侍卫, 人群外围注意到了的连忙避了开,很快让出一条可供通过的路, 同时也让那人群中心的景象落到了祝子翎和容昭眼里。 一个老妇人搂着一个三四岁的幼童,嘶哑焦急的哭喊声里已经开始染上绝望的意味。 “阿苗!阿苗你快咳啊!咳出来就好了,阿苗……”孙婆婆用力地拍打着孙子的背部,然而本该活泼好动的幼童这时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小小一张脸透着可怕的乌青,嘴唇发紫,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路让出来了,厉王府的马车本要继续往前,容昭见此眉头微蹙, 让人先停了下来。 其他人的议论声也断断续续传进了车厢内—— “唉,看这个样子, 这孩子恐怕救不过来了……” “小娃吃东西还是要注意啊,万一呛着了说不准就没得救了!几年前我东家好不容易得的个小子,养得那叫一个精贵,结果就是偷吃了几个莲子给呛着了,也没救回来。” “这爆米花可讨小孩儿喜欢了,平常尝不到甜味的小孩儿,一吃得急了可不容易出事么!” “是啊,这孙婆子我知道,家里儿子腿残了,她又管儿子又带孙子,就靠纳鞋底过活,平常连美食城一楼都舍不得去的。也就是这回送了不要钱的爆米花,才让孙子敞开了吃,结果……唉。” 短短几息间的议论声,已经让祝子翎和容昭听出了大概是怎么回事——那小孩儿吃爆米花时不慎呛住,如今已经是危在旦夕。 在停下的车驾引起人们的其他议论前,容昭已经快速下了马车。 孙婆婆手上的动作不停,但声音嘶哑得越来越明显,她能感觉到孙子的脉搏虽然还没停,但已经一点点微弱下来,心中希望的火光终究越烧越弱,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控制不住地满是仓惶。 她一心心系孙子的安危,直至容昭走到近前才注意到。 见到一身煞气神色冷峻的容昭,以及他身后护卫森严的王府车驾,孙婆婆一下子慌了,以为容昭是因为她挡了路,或是嫌晦气,要治她和孙子的罪,顿时满面惊惧,抱着怀里的孩子惶恐地试图往旁边躲:“贵人恕罪,贵人恕罪,贱民这就走,不是故意要污了贵人的眼……” 孙婆婆不认识容昭,但对她这样处在最弱势底层的人来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都可怕得厉害,甚至只是一个普通官员的家仆都能让他们倒大霉,何况容昭这样一看就贵气有来头的大人物。无论是好是坏,孙婆婆都半点不敢沾惹。 孙婆婆一心想躲,却不料容昭动作飞快,竟是一下子将她怀里的孩子抢了过去! 孙婆婆愣了一愣,旋即有如晴天霹雳,惶恐得无以复加,越发心生绝望。不知道她可怜的孙子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刚遭了一劫还未过去,又遇上这样的难…… 孙婆婆想要抢回孙子却又因容昭的气势不敢动作,只能立刻跪了下来,在容昭脚边拼命磕头,哭着哀求道:“贵人,贵人您息怒啊!阿苗是不慎噎着了,不是故意要冲撞贵人,您要治罪的话还请冲着我来吧……” 这变故看得其他人也是一惊,即便心怀畏惧,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交流起来—— “这不是……厉王殿下……” “是啊……抢那孩子做什么……” “难不成……因为爆米花……不高兴了,报复……” “这位……是这种人……” 容昭面色微凝,对于孙婆婆的哭求和其他人的揣测都充耳不闻,依旧做自己的事。夺来小孩儿后他便一手将人托着,另一手快速按在小孩儿背部,手掌内力一激,径直震入小孩儿的胸肺…… “咳咳……” 一声低低的咳嗽响起,紧接着周围的各种声音突然静了。 原本已经没了知觉的幼童,在容昭手上突然张嘴咳出了东西。 众人静了一瞬,旋即惊讶地反应过来——这是容昭把人救了?! 孙婆婆怔愣地看着被容昭托着、胸口渐渐开始正常起伏的孙子,连磕出血色的额头上火辣辣的痛都感觉不到了。 阿苗……得救了? 是这位贵人救了阿苗? 贵人原来不是要治她们的罪,是要救阿苗? 孙婆婆被突然的惊喜冲击得几乎不敢置信,一时间都恍惚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再做梦。见一位生得恍如仙君童子的少年站到容昭身边,越发觉得像梦了。 被当做仙君童子的祝子翎只是动作没有容昭快而已,他是跟着容昭下车的,却是这会儿才走到前头。本来他还以为要靠自己救人,没想到容昭的效率比他高多了。 不过即便已经将气管中的异物吐出来了,之后肯定能慢慢恢复,但这孩子刚才窒息得太严重,这会儿仍然没有完全恢复意识,很是虚弱,脸上的青色也还是十分明显,看着颇为骇人。祝子翎见状,便也伸出手去,就着容昭的动作轻轻拍了拍小孩儿的背。 看似是拍背,实际是用了治疗异能,故而祝子翎的这下动作如有奇效,小孩儿的脸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正常。仅仅几个呼吸间,原本乌紫的嘴唇都变成了极为健康的红润,方才还被许多人断定“没救了”的人悠悠转醒,直接睁开了眼睛! 这一幕落在在场这些人眼里,顿时有如仙人之笔! 一时间四周满是惊异的抽气声。 孙婆婆毋庸置疑是最为震撼的那个,她完全不敢置信,直到看起来十分健康活泼的孙子睁眼后看见容昭显出又疑惑又害怕的神色,扭头四处寻找,终于看见她,连忙略显慌乱地叫了一声“奶”…… 孙婆婆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是真的啊! 阿苗是真的没事了! 即便很想抱一抱劫后余生的孙儿,孙婆婆却还是保持着跪着的姿势,用比刚才更加虔诚的态度快速用力地“砰砰”磕起了头。 “多谢贵人救了我孙儿,两位贵人真是小神仙!活菩萨!是积德积福的大善人!小的以后一定日日为活菩萨和小神仙祈福,报答二位的救命之恩!” 孙婆婆磕得实在用力,祝子翎连忙将人拦住了:“只是恰好遇见顺手帮忙,也不费什么力,大娘不必如此。” “要的要的!”孙婆婆却是用力点头,一边将已经被容昭放下的孙子叫过来,让他也跟着跪下,一边极为虔诚地对容昭和祝子翎道:“方才阿苗都快没了脉搏,若不是二位贵人,哪还有命在。老婆子我哪里不知道,小孩儿一旦噎上个一时半刻还咳不出来,那就是阎王爷定了要将人收走,是救不回来的。从阎王爷抢人,即便是神仙菩萨,恐怕也是要费不小的功力的。劳累二位心慈的善人为我这孙儿耗费修为,这怎么能不谢恩!老婆子就是普通人,实在为神仙菩萨做不了太多,也只能多磕几个头了。” 孙婆婆懂的不多,见容昭和祝子翎没什么大动作就令几乎已经踏进鬼门关的孙子转危为安,理所当然地觉得容昭和祝子翎是神异之人了。尤其是祝子翎,他一拍之后孙子的变化实在惊人,再厉害的神医恐怕也弄不出这种效果来。况且祝子翎本身看起来就像个小仙人,孙婆婆自然是直接笃定他定是什么仙人星君了。 能跟仙人一道,且瞧着十分相搭的容昭那自然也不会是普通人。要么她怎么拍都拍不出来的异物,对方随手一按就出来了呢? 虽然这位乍看着还有些吓人,不太像什么超然物外的仙人,但除了那慈悲为怀的菩萨,菩萨里不是还有怒目金刚么?看着凶神恶煞,但那是为了震慑恶人,实际做的是惩恶扬善的事,遇到善人多半也会出手相救。 这位想来就是这一类的。 孙婆婆越想越觉得合理,感激之余还忍不住有几分激动。祝子翎和容昭哪里知道她是这么想的,容昭闻言有些无奈,出言解释道:“本王能将异物逼出是因为有内力,并非什么法术修为。” 孙婆婆听完愣了一下,但很快又说道:“内力我们这些普通人也寻摸不到啊,恐怕贵……王爷正是星君转世,才能修出这么好用的内力呢。不管怎么说,若不是王爷,我家阿苗恐怕都是救不回来的。” “其实没有什么内力修为,小孩儿呛着也是有办法的。”这时祝子翎说道。 孙婆婆要坚持迷信到底,其实也没什么关系,这个时候的底层百姓大都这样,对于祝子翎和容昭来说,被当成神仙菩萨也不是什么坏事。但祝子翎方才就想起了一个从未来世界学来的法子,若是不说出来,让许多如孙婆婆这样的人以后在遇到类似事情时,只顾求神拜佛,误了亲人性命,那就太不应当了。 听见这话,孙婆婆比之前更惊讶了:“成了阿苗刚才那样,我们这些普通人也有法子?” “有。” 祝子翎声音不大,但十分有力:“不说板上钉钉,但只要操作到位,都有希望救。” 第191章 祝子翎说的事他在未来世界里学到的一种办法。末世食物匮乏, 饿久了的人好不容易找到食物,直接心急地狼吞虎咽的不在少数,不小心呛住的情况自然也多。大部分成人都是咳几下就慢慢好了,但也有呛得比较严重的, 祝子翎就见过有人用这种方法施救。 因为当时有类似经历的人实在不少, 所以这种办法后来还几乎成了末世里人人都掌握的一个技能。即便祝子翎有治疗异能, 也还是完整学了一手。毕竟异能在遇到气管的异物时还不如直接的物理手段有效率。 这个办法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海姆立克急救法,只是祝子翎当初是直接看了其他人的手法学会的, 一直不知道名称叫做什么, 此时面对着孙婆婆等人惊讶、不敢置信的目光,一时也不知如何介绍, 想了想说道:“这法子不难, 只是光用嘴说也不清楚。这样,过两天我让人在美食城专门演示、教授要如何做, 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去看。吃爆米花确实容易呛到,也是该将这法子让更多人知道。到时候各位最好叫上左邻右舍都去学一学, 万一家里的孩子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有备无患。” 孙婆婆闻言愣了一下,这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小神仙是开了这美食城的王妃殿下?” 不用祝子翎回答,就有其他人在旁边出声:“没错,这可不就是王妃和厉王殿下。” 孙婆婆方才虽然听到了容昭自称本王,但心思还都在他和祝子翎用仙家手段把孙子救活了这件事上,没有细想。这会儿得知了他们的身份,只惊讶了一瞬,旋即想起美食城那些新鲜东西:玻璃、银镜、番茄……还有刚刚见过的玉米,这么些没见过的新奇物什出来后, 京中纷纷传言这位厉王妃的种种奇异之处,顿时越发笃定了先前认为祝子翎是小神仙的猜测。 虽然已经开了半年多, 但哪怕到了现在,只是远远看到美食城光滑锃亮的玻璃窗,回想起当初美食城开业时熠熠生辉、仙气缥缈的景象,孙婆婆都忍不住会觉得这肯定是那仙界才有的好东西。 难怪厉王妃能救活阿苗,她果然没想错,这定是仙人手段! 而既然祝子翎是小神仙的猜测如此合理,那她给容昭安排的怒目金刚活菩萨多半也没错了! 虽然容昭以前的名声让人生畏,但毕竟刚刚才救过自己孙儿,哪怕气势有些骇人,孙婆婆还是倾向于将人往好的方面想,连带着对容昭以前那些可怕传闻都一并做了美化,越想越觉得也很有几分怒目金刚或是主杀伐的将星样子。 这一下两边过往事迹都给对上了,孙婆婆对祝子翎和容昭愈加怀了对神仙似的敬畏之心。即便祝子翎现下说的含糊,还得过几天才知道究竟是什么法子,她还是立刻笃信不疑起来,脸上还带出几分喜色。 她家阿苗这下倒也算是因祸得福,是沾过神仙气的人了! “王妃真是慈悲仁德,老婆子到时候一定多叫人去听王妃的教诲!”孙婆婆兴奋道,忍不住又冲祝子翎磕起头来。 其他人倒是还有想弄清楚祝子翎说的究竟是什么法子的,但也不敢缠着堂堂王爷王妃问,便也都打定主意到时候一定要去美食城看个究竟。 祝子翎和容昭见拦不住孙婆婆磕头,干脆也赶紧上马车离开了。 回到马车里,容昭忍不住问道:“翎儿所说的是什么办法?真能那般有效?” 祝子翎见他面色微凝,不由道:“应该效果不差……这事……是我自作主张了吗?” 听到祝子翎肯定,容昭神色缓和了一些,摇头解释说:“自然不是。真有这样好用的法子,确实要尽力教给百姓。翎儿心善。我只是怕到时若是有人用了效果不佳,反倒要怪到你头上。”如果祝子翎能先把这办法告诉他,他再安排人传出去更为稳妥一些。 “一时情急嘛,也怪我之前都没想起来这事……”祝子翎闻言,也有几分惋惜起来。这明明也是很有用的东西,他之前总想着还有什么能帮到容昭的,却没想起来……要是早点传出去,说不定就能多救几个人呢。 “没事,现下这样也不错。”容昭见祝子翎心情低落下来,连忙转了语气,转而夸赞起来:“今日确实是情急之举,但效果倒不错。若不是今日恰逢其会,恐怕找人教这办法也没几个人会真的去学。有今日这一桩事,至少知道有这么个应急办法的人不会少了,倒是能省下不少力。” 祝子翎想想也是,旋即又想起来孙婆婆坚持把他们当神仙的模样,凑近了小声问容昭:“王爷,我刚才用了点异能,让那些人都看到那小孩儿好得特别快,会有问题么?” 毕竟容昭曾经一再叮嘱祝子翎不能显露异能,方才祝子翎也是见小孩子看起来实在严重才帮了一把,也好全了容昭出手救人的行径,免得招来什么埋怨。只是那小孩儿的症状都显露在了脸上,一点异能缓解状况后变化便极为明显,难免会引来注意。 容昭自然也考虑了这件事,见祝子翎似乎有些惴惴地望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没事,依方才的情况看,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那孙婆婆一心将你当小神仙,一般人也想不到别的地方去,估摸着多半都会这么想。如此倒是于翎儿有利。” 治疗异能与精神异能不同,前者只会引人垂涎,而后者还非常让人戒备忌惮,更需保密。 他如今已是太子,永宣帝基本已经不足为虑,祝子翎露出一点虚无缥缈的“神迹”,确实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即便引起了某些人的觊觎,他也完全能将人护住。而且有这么一个小神仙的说法,很多时候还是给祝子翎多加了一层保护壳,确实算不得坏事。 确认没惹出什么麻烦,祝子翎彻底放下心。到了美食城,不等他们交代安排人教授急救法的事,便先得知了美食城里发生的意外。 “那几人被关在后面,这会儿还哭喊求饶呢。”林姨把有人私下诋毁容昭的事情简单说了,又揉了揉身旁黑猴的小脑袋:“这次多亏这孩子机灵,我替他给王爷王妃讨个赏可好?” 当初祝子翎和容昭去抚幼院,黑猴是最为胆大殷勤的一个,这会儿站在他们跟前,却显得腼腆了起来,微微抿着嘴笑:“我就是听不下去,就反驳了几句……王爷王妃明明是大好人,哪里是他们说的那样。我听那人嘴里说的,这话还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呢,王爷王妃可一定得好好查查!” 祝子翎听了那些揣度容昭的话就生气,这时候同黑猴一样,孩子气地附和:“没错,得仔细查查!又来抹黑王爷,太可恶了!” 容昭得知那几人说的是什么,便心知类似的传言恐怕不少,即便这几人背后未必有预谋,但肯定不缺故意散播此类传言的人。本来他并不在意这种不痛不痒的流言,毕竟光凭几句耸人听闻漏洞百出的话也不可能再动摇他的储君之位,但见祝子翎气鼓鼓的模样,容昭当即也表示定会好好审问那几个人,将暗中使坏的人都揪出来。 安抚过了祝子翎,容昭看向黑猴,道:“你年纪尚小,能当众对质,揭穿那些的人胡言乱语,做得不错,确实该赏。你想要什么赏赐?” 黑猴虽然显出了几分腼腆,但关于赏赐一事显然也已经想了半天,犹豫了一下便大着胆子、眼含期待地问:“不、不知王爷王妃可否给小子起一个名字?” 祝子翎和容昭闻言都是一怔。 “给你赐名?你只要这个?”容昭微讶。 黑猴脸颊上慢慢映出一点酡红色,点了点头,有些结巴道:“只、只要这个。小子如今在抚幼院住着,什么都不缺。我们都没个大名,夫子让我们自己给自己取个名字,我、我想不到取什么好,还请王爷王妃赏我一个名字。” 容昭看着黑猴,判断出他应该不是刻意伪装。 要他们赐名当做赏赐,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要,但实际上却是露脸的绝佳方式。抚幼院那么多孩子,自己起名的自然会有点不一样。 不过这个请求确实也合情合理,容昭思忖了一瞬,就跟祝子翎答应了下来。 “你可有什么喜欢的字或者东西?” 黑猴看了他俩一眼,小心翼翼说道:“王爷王妃是我的大恩人,我、我想跟王妃姓,不知道可不可以?” 容是国姓,黑猴肯定不能跟容昭姓,就只能用祝子翎的姓了。 容昭闻言微微挑眉,没有说什么,把决定权交给了祝子翎。祝子翎也有些惊讶,但倒也不在意这个,当即点了点头:“可以,那你就姓祝吧。” 说着他看向容昭:“既然姓随我了,名就王爷来起吧?可以吗?”最后又问了黑猴。 黑猴连连点头:“劳烦王爷赐名。” 容昭思忖片刻,说道:“那便叫祝云程吧。既然你要王妃赐姓,便当有凌云壮志,鹏程万里之心,往后不堕王妃声名才是。” 容昭选这两个字,也是看出黑猴有几分聪明,但混于市井,心性还有些窄,希望黑猴往后能目光开阔,志向远大,以免沉迷小道,走偏了路。 “祝云程,祝云程……”黑猴并不知道容昭的想法,当即忍不住来回念了几遍新名字,越念越喜欢,满脸喜色地跪下谢恩。 虽说黑猴只要了名字做赏赐,容昭自然还是会给些实质性的东西,另外又赏了点银子和物件。 “刚出炉”的祝云程满脸喜色地去找同伴炫耀新得的大名,容昭和祝子翎便去审问了那几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那几人并无人刻意指使,审问起来也很是容易,见到容昭便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求饶,问什么也都老实说了。 说容昭控制了永宣帝和誉王的那人,实际也不是有什么宫里人的消息,只是从一个肉铺老板那里听来的几句含糊话。那肉铺老板与某个大商人府里的一个丫鬟相好,那丫鬟恐怕也只零星听了几句主子的议论,与相好的当闲话说了,肉铺老板又为了炫耀自己有门路,跟这人说了几句。而这人炫耀之心更甚,在美食城里就跟一群狐朋狗友胡说八道上了。 这种闲话自然是越耸动越吸引人,故而肉铺老板说的只有七分,到这人嘴里就已经变了十分了。若是再往回倒,那大商人在家中说的兴许只是皇帝和誉王这些天都见不到人,容昭成了太子,这么传过几轮之后,就变成容昭趁着晋王离京,把永宣帝和誉王都抓了,自己一手遮天了。 只从这几个在美食城犯事的人来看,这一次事件里或许并没有刻意针对容昭的阴谋,但也可能,动手的人是隐晦地把消息传到了商人这一层,剩下的便只需要这些爱吹牛的闲汉自发就能完成。 “此事查起来应该不难,若有幕后主使,也只有晋王一派了。”容昭说道。 祝子翎皱眉:“这些人又来这一招,明明是誉王谋反,要不是王爷,皇帝早没命了!” 容昭:“没事,只等明日昭告天下,这些阴沟流言自然都没有用了。” 祝子翎还是气不顺:“明面上不说,私底下说不定还传得更起劲呢。王爷总是被泼脏水,就算影响不了大局,烦也够烦人的了。不能让那些家伙这么得意!” 祝子翎想着要是能找个办法反击就好了,至少不能让不懂实情的百姓都误会容昭,习惯抹黑容昭吧。 只是他一时没想到办法,只能先找林姨安排起在美食城教急救法的事。 祝子翎先让林姨叫来一批,教了一遍海姆立克法急救法的动作和注意点,并且做了详细的示范。呛住的小孩儿由抚幼院的孩子扮演了,大人自然只能是容昭。 容昭比祝子翎明显高大一圈,祝子翎从身后环住他时颇有些费劲,要不是他俩都不在意,否则让御史看见了没准还得参一句不成体统。 容昭本有些怀疑祝子翎是否能帮他这种身形的人急救,不过待对方拳头抵在他胸口,往斜上方一用力,便感觉确实有一股不小的力道,让人喉头也有些想吐出东西的感觉,果然是有用的。 众人都没想过原来这么简单的急救法就能救命,若非是祝子翎提出来的,恐怕都不太相信。好在学过一遍后他们互相练习尝试了一番,便多了几分信心。 祝子翎给他们纠正了一下姿势动作,确定他们都学会了,便让他们再去教其他人,之后再挑人上台演示。 “明明也不是很难的法子,怎么之前就没人想到过呢?”这些人学完之后就先下去了,有的忍不住就说道。 其他人也有这么疑惑的,但更有人觉得理所当然:“简单那也不是谁能随随便便想得出来的。那炸鸡烤鱼的做法都简单,蛋糕双皮奶的做法也不难啊,怎么就从没见别人想到过?” 这么一说众人想想也是,便也都放下那点疑惑了。 “确实,想来是王妃聪慧有福缘,这些东西才能想出一个又一个来。” “王妃殿下既能想出玻璃银镜,又能想出各色吃食,现在还想到了救人的法子,实在是厉害。” “不光厉害心还善呢,方才王妃还说为了尽快把这救人的法子教给百姓,要免费给人送东西……” 教完了具体操作,祝子翎又交代起了到时候在美食城教百姓学的安排。 “在前面院子里专门隔出一块地方来,搭个台子,到时候让人像我那样一边讲解一边演示,上午下午都定一段时间,多教几天。这几天来了客人都记得宣传,定要多让些人知道,往后卖爆米花的地方也得做个提示,让人记得学。再找人画些示意图,除了美食城外面,城里其他地方也贴一些。”祝子翎一边说一边完善构思。 祝云程因为机灵,这会儿没跟其他人走,而是被林姨带在身边,听见祝子翎这话,忍不住说道:“王妃,光是告示恐怕没什么人爱看,若是画成小人书图册子,看的人肯定多。” 祝云程想了想,又道:“而且既然搭了台子,若是能弄成戏唱,到时候不用多做什么宣……宣传,南街东巷的就没有不喜欢听故事的,满京城的人估计自己就凑过来了。” 林姨见祝云程一个小孩子插话,本想拦着,听了之后却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先训了祝云程一句,又赞同道:“这话说得倒也不错,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总觉得官府那些正儿八经的话听不懂,也不爱去看布告,但若是有新戏,那戏里讲的什么倒是传得可快了。如果戏里有这急救法,虽然恐怕有人不会当真,但知道的人肯定多。” “那就结合起来办吧。”祝子翎闻言从善如流地修改了方案,“先直接教,让一帮人知道这是真有用的,之后再编到戏里,好传得更广些。” 如果戏引来的人多,还能给美食城吸引客流。 发觉这是个很好的宣传手段后,祝子翎突然想到了他方才还在纠结的问题—— 如今天抓的那几个闲汉并非是故意想害容昭,其实本质只是想说些惊世骇俗的故事吸引人来听,可能是因为容昭以往的形象,于是他们夸大的时候也往负面的形象去。而人这种闲话议论的本性是止不住的,总有人听有人说。如果大部分人对容昭都倾向于负面的形象,那即便没有人特意针对,对于容昭来说也不好。 但也因为这些人并非刻意,也就是说如果讲一个惊世骇俗的故事,里面的容昭是正面的形象,这些人可能也爱听也爱往下说。到时候说得多了,就如同晋王誉王等人这么多年把容昭塑造成灾星煞星一样,既可以扭转容昭的形象,也可以趁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而要在民间传播得快,就像祝云程和林姨说的,非唱戏、话本这些莫属。 想通这一点后,祝子翎当即决定要把美食城的台子常态化,往后就编各种容昭英明神武、大显神威、力挽狂澜的戏免费演出,还可以定时出去巡演。戏不好天天唱,说书先生也可以安排上。话本小人书也不用说,到时候做精装版当做贵宾礼品,这样京城权贵基本都能囊括到了…… 也是祝子翎在未来世界没有什么机会接触网络,更没有接触过娱乐圈营销,不然早该想到这些利用舆论的办法了。 但如今想起来也不算晚,左右容昭已经把握了大局,祝子翎现在只是帮忙填补一些细枝末节。 给容昭编戏本的事祝子翎没有当着林姨他们的面说,出了美食城才和容昭说了。 “正好王爷马上就要被正式封为太子,可以先让人写一场誉王谋逆,王爷英勇救驾的故事。戏要排演,可以写出来先让说书先生讲,效果应该也不错。” 虽然时间紧迫,但说书先生能吃这口饭,多半都有些现编现造的能耐,故而他们其实只要提供个故事大纲就够了。就按照当日的实情来说,也够惊心动魄、英勇救驾的了! 容昭以前从来不在乎这些,但见祝子翎如此为他费心费力地想了办法,想了想也觉得确实有用,自然点头:“翎儿这办法是很好。” 祝子翎:“而且这法子不光能这样用,往后若是再有急救法这样的法子,或者是教人怎么种玉米土豆,都可以想办法靠听书听戏让老百姓学会,感觉也能省不少事呢。” 容昭听祝子翎还想到了这层,微微一怔后忍不住夸道:“翎儿真是眼光深远,有一颗为民之心,我不及你许多。” “我也是被黑……祝云程提醒了才想起来。”祝子翎不太好意思,还叹了口气:“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倒是脑子不够灵活,拖到现在,不然今天说不定就没有那几个人抹黑王爷的事了。” 祝子翎是实打实的有些懊恼,今天已经发现两个自己之前错过的有用之法了,没想到下一刻却被人一下子拢进了怀里。 熟悉的香囊味道萦绕在鼻尖,容昭在他耳边低低一叹:“是我不好,让翎儿为我费心。” 他抱着人,下巴轻轻蹭在对方耳鬓,柔声道:“回府我就安排人去写你说的故事,让人送戏班子传唱到大江南北,以后定然再不让你为旁人的闲话生气了,好不好?” 祝子翎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心跳,依恋地窝在这个令人安心的怀抱里,那几分懊丧不知不觉就散尽了,抵在对方胸口的声音黏黏糯糯的:“就知道王爷最好了。” 第192章 答应了祝子翎, 即便容昭现在有一堆的事正要忙,仍是第一时间把找人说书排戏的事交代了下去。 以往容昭是精力都放在了能抓到手里的实力上,懒得管那些舆论风波,如今他马上就要受封太子, 也是该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处理风评问题了。 对于祝子翎的提议, 方简等人一开始有些诧异, 但琢磨了一下就慢慢觉出其中的妙处来。 容昭之所以一直被人塑造得形象可怖,虽然是少不了誉王晋王这些人故意的污蔑诋毁, 但也有容昭扎根军中, 导致和那些文官、读书人天生不对付的原因在。 偏偏这些读书人就是最能影响风评、给舆论定调子的人,又讲究所谓不畏强权的清名。容昭不驯礼法, 之前向来是儒生们批判的对象, 即便如今成了太子,这些爱面子的儒生也未必就会说容昭的好话。故而这扭转舆论的法子, 方简等人其实都还没有特别好的想法。有了祝子翎的建议后,他们顿时感觉豁然开朗。 方简他们并非是不恤民生的那种人, 但这个时代,为官做宰的人与普通百姓之间的距离本就很远,无论是当官的,还是读过书的,一贯的逻辑都是上行下效,从高处指点江山,而不会从底层百姓出发。甚至许多官员都觉得百姓什么都不懂,很多道理即便说给他们听也是白费力,只要老实驯服听话就行。 从州牧这个官名, 也可以看出在某些统治者看来,管理百姓其实与放牧牛羊无异。 牛羊当然是很有用的, 要想领地上兴旺繁荣,也不能让牛羊太少了太瘦了,但谁会在谋划用计干大事的时候指望靠牛羊来配合呢? 操控舆论?那当然是要找会写文章的读书人!靠那些愚昧的百姓有什么用?那些左右朝堂、手握权柄的人会管愚民们怎么想吗? 就是到了民不聊生改朝换代的时候,实际被在乎的也大多不是那些一辈子面朝黄土、连饭都吃不饱的人的民意,而是那些盘踞地方的士绅豪强。毕竟后者更有能力顺势揭竿而起、逐鹿天下,而前者能成气候的太少。 身居高位的人会天然地忽视底层的自主思想,因此祝子翎的提议虽然看起来不是什么难事,但之前却没有人想到这么做。况且说书、唱戏,这都是下九流的营生,把堂堂太子编排到戏里,岂不是有辱皇家威严?即便大启的言路还算开阔,并没有明令禁止这种事,一般却也是没人敢干的。 当然,即便没人敢明说,可一旦天潢贵胄、达官贵人们闹出了什么事,百姓的议论也还是少不了的,借古讽今之类的办法更是屡见不鲜。故而与其任人以讹传讹,倒不如利用好这块阵地。 方简之前没转过这个弯,如今越想越妙。容昭以前被读书人骂得不少,那些腐儒们自诩出尘,常常觉得大字不识的底层百姓有辱斯文,偏偏又爱把民意民心挂在嘴上。他倒是想看看,往后要是老百姓都夸起容昭来,这些人又要怎么办! “王……太子妃殿下真是聪慧过人,智计别出!” 容昭的太子之位板上钉钉,但祝子翎这个正妃却并不会一同受册封。在有些人看来,容昭往后都要继位当皇帝了,肯定要有嫡子的。即便祝子翎是厉王妃,却未必能是太子妃。即便是容昭的手下里,也未必没有这样想的人。 不过方简是看得很清楚的,不说容昭和祝子翎的感情,就是单凭祝子翎带来的这些助益,这个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之位,也不能给了别人! 就是跟最有势力的世家联姻,益处也不见得能跟祝子翎比。祝子翎还不会有一帮想要借势的亲戚,一心想的都是容昭。 除了不能生,便是纵观古今,也再没有能比这更好的皇后人选了! 方简想到这儿,忍不住又对容昭说了一句:“殿下可一定要和太子妃长长久久,将人放在心上啊!” 容昭淡淡瞥了他一眼:“还用你说?” “誉王谋逆时的情形你已经知道大致了,到时候让人添补一些,多夸几句翎儿。”容昭交代道。 宫变当晚本就得益于祝子翎替他免去中毒之忧,还把永宣帝救了回来,只是异能的事不能让人知道,只能另外想办法给祝子翎增加亮点了。 “还有,本王向来受人惧怕,大举歌功颂德恐怕效果不佳,不如先将翎儿的事传扬出去,有玻璃这些明晃晃的东西在,想必不缺说服力。” “……”方简说完那句话就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听到容昭的后话,顿时越发后悔自己多话。 “是,还是殿下考虑得周到。” 果然,容昭给祝子翎的待遇哪里还需要他操心。他不如想想祝子翎以后有没有可能找出什么能让男人生孩子的神奇宝贝,说不定还更有意义一点。 虽然是讨论正事,但还是被塞了一肚子狗粮的方简退场去找人编故事了,容昭又让人顺着今日美食城那几人供出的线索查了查,而后又处理了一些明日受封仪式的事宜,还有边关传来的消息、之后北上的一些准备工作。 一直忙到挺晚,容昭才回了卧房,只见祝子翎也还没睡,拿一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了他。 “关于这个编书排戏的方案,我自己这这那那地想了一些东西出来,都写在上面了,王爷拿去,看看有什么能用得上的。”祝子翎懊恼这办法想得太晚,如今很是积极,虽然不擅长这些,还是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要怎么不着痕迹地给百姓吹容昭、挑哪些事出来艺术加工……连夜宵都没怎么吃。 容昭心头微动:“翎儿辛苦了。” 他接过那一叠纸正要看,却被祝子翎拦住:“现在不急着看,明天有大事要办,还要早起呢,王爷赶紧休息吧。” “好。”容昭顿了顿便依言更衣就寝,熟悉的温热躯体很快蹭进了怀里。不待他升起绮思,被治愈的舒适感觉就充斥了整个身体。 “翎儿……”意识到祝子翎又在给他用治疗能量,容昭忍不住想要出言阻止,毕竟时间很晚,对方也忙了一天。不过祝子翎先一步挡了回去:“反正异能不用也是浪费,那些仪式据说都挺累人的,王爷得养好精神。” 容昭闻言揉了揉他的耳朵,“那算什么累,不用你的异能,只要翎儿亲我一下,我就精神了。” “……那就双管齐下。”祝子翎说着凑近主动亲了容昭一口,接着就要继续给人输送治疗异能,结果被人抓住不放,很快就没法再一心二用了。 说好的时间已晚,明日还有要事,结果两人还是放纵了很久。 好在有异能这个作弊器在,第二天容昭出现在人前,仍旧显得精神奕奕。 因为时间紧迫,永宣帝也还缠绵病榻行动艰难,这次的仪式比较简单,只在宫中昭告了天地和文武百官,并在太庙祭祖就完了。 虽然简单,但效力是一样的,自此容昭就是大启真正的太子了,待永宣帝殡天,就能名正言顺登基为帝。 永宣帝如今还不怎么站得起来,故而册封仪式上只坐着露了露面。看着受封后仍然面色淡然的容昭,永宣帝颇有些五味陈杂,既有些不甘,又有些轻松。他原本从未想过要把江山交给这个最不喜的儿子,但现在立了容昭,却发现自己竟是难得感到了一丝放心。 这个儿子虽然跟他不对付,但却又是最不与他争权的那个,又有处理国事的能力,如今看来竟反倒是最能让他放心的接班人…… 永宣帝出席了一段时间身上就不怎么舒服起来,只能又回去歇着养病,各种复杂的念头也跟着消散了。 现在他考虑什么权势制衡也没用,不把这副身体养好了,想什么都是徒增烦扰。 因为办得紧急,事情又多,虽然容昭有了太子的名头,但太子的府邸、太子手下的官员等等相关事宜都没有安排,所幸容昭马上要去西北,等到回来的时候这些自然都能安排好了。 这天一完成仪式,容昭便穿着一身明黄龙纹的太子朝服,又和朝中的重臣商议起了后续之事。 虽然容昭自己没有空闲去得意庆祝,但官方的消息一出,外面当天便热闹了起来。美食城庆祝活动本来已经结束,结果却还是有股很浓的庆祝气氛。 林姨和店里的员工们自然都是高兴不已,那爆米花机也没撤走,在院子里鞭炮似的响个不停,不少知道了新太子消息的人便以为美食城还在庆祝,想到之前免费吃的爆米花,便说着恭喜话进来了。 毕竟是大喜事,林姨也没有扫兴赶客,之前为活动准备的玉米还有剩,便还是免费赠送,与民同庆了。 当然,这是态度友善,反应好的,自然也有反应不好,不怎么满意容昭当太子的。 “厉王穷兵黩武之举,暴虐不仁之行,妇孺皆知,如何堪为储君?” “这美食城的东西,不过是些奇淫巧技、微末小道,以蝇头小利蛊惑百姓罢了!那位不通圣人之言,不遵朝纲之序,不仁不义,无礼无德,岂能治天下?” “噤声!听说昨日才有人因口出狂言不敬皇室被抓。人家现在贵为太子,岂是我们能议论的?” “这、这是滥用私刑!” 义愤归义愤,对容昭心怀不满的人却也没几个敢大声说的。 朝臣早就心里有数,晋王一派都只能暂且偃旗息鼓,自然没有明面上反对的。因此这会儿义正辞严的多是一些尚未当官、自诩清高、愤世嫉俗的书生。书生最要求皇帝的就是仁德,最好还能听他们的话,因此对于未来可能要在容昭这样一个独断专横、发怒了会在朝会上直接杀人的皇帝手上讨生活,自然是怎么想怎么不满意。不过皇城脚下,这些人还是知道小心,只和好友同窗偷偷抱怨几句,并没有像之前那几个闲汉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直接在美食城里说容昭坏话的。 至于普通百姓,也有惊讶嘀咕的,也有认为容昭残暴不仁而忍不住担惊受怕的……但大部分人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无论好坏只议论一阵也就过了。毕竟皇帝太子这些离他们太远,皇位上坐着一个什么样的人,虽然跟天下的人都息息相关,却又和他们扯不上半点关系。 当然,还有少之又少的,诸如孙婆婆这样的人,得知容昭成了太子之后喜气洋洋,回去又多给容昭和祝子翎多念了几遍《长生经》。 厉王府自然是庆祝了一番的,祝子翎让人做了一桌子红红火火的菜,等着容昭回来享用。 “王爷,以后我是不是就不能再叫你王爷了?”祝子翎难得端了一杯酒,饱满的唇镀着一层水色,乖巧地望着容昭。 “没事,翎儿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容昭无限纵容道。 虽然祝子翎称呼不对被人听到说不准会被参,但马上他们就要去西北,等回来之后……想必那时候他也该更近一步,不怕有人参了。 祝子翎不知道容昭已经想着要为了他能随意称呼尽快大权独揽,自己说道:“是该改改,王爷这个称呼现在已经配不上你了,”他看着容昭翘起唇角笑了一下,“你现在都已经是太子殿下了。” 容昭被他笑得心头有些发痒,喉结微动,道:“那翎儿打算叫我什么?” 祝子翎想了想:“只能叫殿下了吧。” “殿下。”祝子翎说着便冲容昭叫了一声,觉得还算顺口。 “不过殿下也不知道能叫多久,以后大概又要改成陛下了。”祝子翎看着容昭眨了眨眼睛。不是抱怨,更像带着某种称赞和鼓励。 “……”容昭低低清了下嗓子:“翎儿是不是有些醉了?” “嗯?我没醉啊。” 有异能在身,祝子翎自然是喝不醉的,然而那一声“殿下”落在容昭耳中,却仿佛像是被酒泡化了似的,无端的带着香气,又软又醇。后面一句“陛下”,更是在醇香的酒上点了一把火,烧得人理智蒸发,几欲失控。 最后这一桌大餐祝子翎到底没能吃进去多少,反倒是换了地方又叫了好几声“陛下”。 除了大餐,厉王府中的人还都得了一份赏钱,就连掠影这些马匹牲畜,也得了一份好料加餐,可以说是阖府同庆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番行事也并不张扬,这一日许多人打破之前的禁忌,给王府递了帖子,但都被以事务繁忙无暇招待为由推了。容昭只简单在府中同祝子翎一起庆祝过,之后便越发忙了起来,除了称呼和服制,低调得几乎看不出成为太子后有什么变化。官宦贵胄们见此,一颗心便也渐渐静了下去。 与此相反,民间百姓对于容昭这新出炉的太子,却议论得逐渐火热了起来。 晋王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却还是没能赶在容昭受封之前回来阻止,不仅如此,进了京城后,他还不断听到处处都有人提及此事,越发心头沤血。 “……一声令下,就是百八十名好手围上了太子!贼子满以为以多欺少胜负已定,却不知太子乃是当今绝顶高手,在数万北狄大军中都能来去自如,这区区百十号人其实根本不被太子看在眼里! 只见那些反贼齐齐持刀朝太子围攻而去,有人刺向胸腹,有人欲砍下脑袋,有人攻下盘……刀光剑影从四面八方而来,完全是密不透风,恐怕连只蚊子都飞不过去! 然而太子面不改色,浑然不惧!普通的江湖高手摘叶飞花,如太子这样的绝世高手,却是出手如电,将太子妃护在身后,竟是从太子妃的衣袖上抽出了一根金线来!那金线本软而易断,哪比得上反贼手中锋利的刀刃,偏偏太子将那绝世功法的内力一用,金线便有如神龙摆尾,眨眼间就接连洞穿了数个贼人的喉咙!其余的贼人慌忙抵挡,然而那金线就好像真的活了似的,竟是在空中灵动游走,避过刀锋,专门逮着机会便刺破贼人的喉咙……” “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晋王实在听不下去,黑着脸忍不住斥了一句。 因为着急赶路,晋王此行的排场不大,路过一个说书摊子时,围着的人都听得起劲,竟然完全没有注意他们这一行人。 路不够宽敞,晋王他们就走得慢了些,恰好将说书人在说的东西听了这么一段。 要不是太子和北狄这两个词让他听出了说的是谁,晋王定然不会放在心上。然而听出这是在讲容昭后,晋王只觉得莫名其妙。 说书人居然敢拿容昭讲故事?把容昭讲成个离谱的江湖侠客就罢了,怎么还像是在说容昭的好话?甚至周围的百姓还听得津津有味,积极地喝彩叫好起来了?! 且不说容昭现在成了太子,往常也没说书人敢这么光明正大拿容昭出来戏说啊!这些人难道不怕容昭那残暴嗜杀的性子了? 听见晋王带着一股诡异的怒气斥骂的那一声,说书人顿时停了话朝他看过来,见晋王看起来是个贵胄子弟,这才压下几分不高兴,板着脸说道:“这位公子,我讲的这段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乃是前些日子圣上遇刺,太子英勇救驾的真人真事,这满城百姓可都知道。” “是啊,这怎么是乱七八糟了,太子救驾的事现在谁不知道?” “就是,大家都知道,太子救驾有功,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快被封为太子呢!” “这先生说的同我之前听过的有点不同,但太子救驾、以一敌众这事肯定是错不了的。就因为说的是真事,所以圣上和太子可都没治谁的罪……” “如今京城哪个说书先生不讲这段,这位怕不是从外地来的,不清楚状况吧?” 晋王本来只是听着实在离谱,随口说了一句,并不打算同一个小小的说书人多说,哪知道会听到这样的话,顿时脸色都有些变了。 “京城人人都知道此事?!”晋王眉头紧皱地追问道。 普通百姓还是有点害怕这种贵胄子弟的,见晋王露出厉色,不由小心起来,不敢再七嘴八舌。 不过还是有人忍不住回答道:“是啊,太子殿下受了封,知道这事的人也不瞒了,就传出来了。你若是不知道,随便找个说书人,保证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今日这说书先生讲得不错,我之前在南街巷子那里听的也挺好的。” “我觉得西胡同里那个讲得最好,不止太子以少胜多打退反贼,还讲了太子和太子妃双剑合璧呢!” “太子妃又不会武,哪儿来的双剑合璧?还是我听的那个太子中毒,太子妃便心有所感,咬破手指,以血为太子解毒的好些……” 这些听众甚至努力地给晋王卖起了安利,讨论起了各版本的优劣,晋王却是神色紧绷,不想再多听,带着人快速离开了。 他此番回来得狼狈,容昭以朝中事务繁忙,晋王又没有公务在身为由,甚至只安排了一个礼部的小官去城外迎接。 此刻这个小官便面色惴惴地跟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太子救驾的故事今日朝中刚议论过,容昭这个太子主动表示既然说的大体是事实,只要百姓并无不敬之心,便不该因言获罪。此乃仁德之举,自然得了大部分朝臣的赞同,小部分不满的反倒被太子强压下去,如今这些说书人倒是谁都动不得了。 看晋王这样子,显然是对此事不满,也不知一会儿去见太子会不会又闹出什么风波来……只能希望到时候不要拿他这个做不了主的小人物出气了。 容昭自然不会特意等着晋王,因此进了皇宫后,晋王不得不又等了半天,等得这个礼部小官越发胆战心惊。 即便如此,晋王还是维持住了理智,忍耐着等到了容昭出现。 “方才在与几位阁老议事,劳大哥久等。”见到晋王,容昭淡淡说了句。 晋王压抑着怒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正要说话,却被跟在容昭身后的王向和率先高声斥了一句: “晋王殿下,见到太子为何不行君臣之礼?” 晋王霎时愣住了,他愕然看向容昭,却见容昭面无表情神色冷淡,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得意,仿佛与这声尖锐的责问无关。 但他却偏偏又站在高处,就那么冷冷地垂眼看着他,一举一动都显示出理所当然的睥睨和藐视来。 晋王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他仍旧只是个普通的皇子,而容昭现在是太子了。 晋王牙关紧咬,脸色铁青,指甲掐进掌中站了良久,最终还是在王向和“还不行礼?”的诘问中,艰难地跪了下去。 “臣,拜见太子。” 第193章 知道这是容昭给的一个下马威, 晋王还是只能忍辱负重地承认了容昭这个太子。哪怕之后就得到了接下来监国的权利,仍然情绪憋闷,高兴不起来。 毕竟这不是因为他真的掌握了朝中大权,而是被容昭这个胜利者施舍的。 不过晋王也知道自己这一遭确实输得彻底, 现在只能先把能拿到的权力攥紧了, 往后再徐徐图之。虽然不知道容昭为什么要这时候跑去边关, 还把国事交给他,但这么好的机会晋王自然不会放过。 去见永宣帝时, 晋王只老老实实的表了一番忠心和关心, 尽力挽回之前因为失去太子之位表现得过于心急如焚,而给永宣帝留下的不佳印象。 到底是自己最喜欢的儿子, 眼看着晋王神色憔悴、风尘仆仆, 还一脸关心孺慕的模样,病中的永宣帝还是心软了些, 不再计较晋王之前那些不合时宜的举动。 他们父子俩其乐融融,容昭也并未放在心上。 晋王再怎么讨好永宣帝, 也不过就是为了找机会把他拉下储位。但既然他敢远离京城让晋王监国,自然有不怕对方使出各种手段的把握。 左右容昭也不是会给晋王仔细交接朝中政事的性子,更没耐心等着晋王和永宣帝“互诉衷肠”,干脆就把剩下的那些琐事一扔,找了理由出宫回府。 一路上容昭也听见了不少街边人在谈论“太子救驾”的故事,即便这一切的源头就是他们弄出来的,如今的效果也着实出乎了容昭的意料。如今京城里说书先生要是不会讲这一段,恐怕连饭碗都捧不住。 短短几天,他们最初安排的相对真实合理的故事, 不仅飞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还已经自动演变出了不知多少个版本, 而且越来越花里胡哨、夸张狗血。 也不怪晋王之前听得匪夷所思,就是容昭自己,有些听了也忍不住想说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偏偏百姓们却是喜闻乐见,越夸张的还越喜欢听,跟其他人聊起来也更起劲了。 好在毕竟是明指当今太子乃至皇上的故事,大多人只敢往好了说,容昭听到虽然觉得离谱,但也不至于生气。 而且说书人讲豪杰侠客,定要再配上一个美人,来一段侠骨柔情,因而不少都给他和祝子翎加了各种感情戏,不是情意绵绵生死相依,就是心有灵犀以身解毒,花样繁多,倒是多少让容昭多了几分满意。 可以考虑将那几个感情戏加得好的收为“专业推广”。容昭面色不变,心中暗忖。 祝子翎并不知道自己绞尽脑汁想办法给容昭塑造人设、改善风评,而对方却只想着加感情戏。 这会儿他心情很好。几乎是一夜之间,许多人对容昭的印象就改了风向。虽然还是杀起人来轻而易举的凶狠形象,但以往是可能胡乱屠杀良民的恶人,现在则基本变成忠君爱国、只会杀乱臣贼子的好人了。 毕竟平民百姓们也没真正见过容昭杀人,甚至连亲眼见过容昭的都没几个,以往的印象大多也是这样口耳相传地听来的,还不如现在“太子救驾”传出来的消息细致可信。加上这一年来容昭和祝子翎的恩爱传闻已经颇为深入人心,故而人们转变起想法来,也基本没什么负担。 既然这个办法效果好,当然不能就用这么一次。除了宫变当晚的事情需要辟谣,容昭以前在边关与北狄屡次交战显然也是绝佳的故事素材,包括之前在朝会上当庭斩了贪官的事,也未尝不能“变废为宝”。 等容昭回来,祝子翎就很是积极地跟他探讨了一番。 “殿下再给我讲讲你之前战场上的事吧。正好咱们马上要去重门关了,我可以顺便提前了解适应一下。” 其实要把这些事编成话本故事也不是祝子翎亲力亲为,主要还是祝子翎自己想知道更多容昭的经历。之前他缠着容昭讲过一些,但因为不想让他难受,很多事情容昭都一语带过了,这会儿祝子翎就想趁机再多了解一些。 面对着眼巴巴的祝子翎,容昭到底还是将人揽进怀里,用低沉平静的声音给他讲起了故事。 “……北狄人怕山崖上设了埋伏,但当时我受了点伤,他们舍不得这个机会,还是追着我冲进山谷里了,就中了埋伏。” “……不严重,那边天气冷,伤口自己就冻上止血了,之后休养几天就好了。” 本来是在说容昭自己受伤的事,然而他不知不觉就转到了祝子翎身上:“这回咱们过去那边就已经入冬了,你第一次去恐怕会不适应,到时候不舒服就说,觉得冷就尽量别出门,宅子里我已经让人去弄了地暖。” “只是冷一点而已,我可是有异能的人,怎么可能这样就不舒服。”祝子翎打断容昭让他转回正题,皱眉道:“你受的伤肯定不轻,要是真的只是小伤,北狄人怎么可能冒着被埋伏的风险还要继续追杀。不是伤口冻上了就没事的,太冷了还失血人是会失温死掉的。除非每次战斗我都能跟着殿下,不然你下次都不能这样冒险了。我要是就呆在宅子里,天气再冷也没什么关系,你才要多注意。” 容昭被祝子翎一通“教训”,一如既往地以妥协告终。 不过虽然容昭给祝子翎这么讲了不少“故事”,等到他们正式启程离京的时候,这些故事却都并没有在京城里流传。如今京城百姓们的最热话题,是祝子翎应该是什么来历,以及在此基础上,“太子救驾”故事的各种升级版。 本来“太子救驾”的看点主要是在容昭以一敌众上,因为美食城开始进行海姆立克急救法的现场教学,祝子翎这才又吸引了视线。 美食城如今自然不缺客流,这么一件新鲜事听说了的人也是主动呼朋唤友,因而来看了的人相当多。 一开始自然是有不少人怀疑那样简单的动作是不是真能有用,但孙婆婆每到教急救法的时候都主动过来捧场,听见有人嘀咕就拉着阿苗主动说:“太子妃想出来的办法怎么可能有假?前几天我孙子就是吃爆米花呛着了,人已经昏过去脸都给憋青了,就是太子和太子妃两下给救回来的!” 容昭和祝子翎当时救人其实用的不是海姆立克急救法,但孙婆婆这么一说,众人自然都以为阿苗就是靠急救法救回来的。 这事当初还有一些目击者,也有不少隐约耳闻过的。如此一来,大部分人倒都信了几分。 还有祝云程十分机灵地在旁边说:“你们就看看这美食城,看看那玻璃窗、那爆米花机、那抽水马桶……想想这些是一般人能弄出来的东西么?太子妃是什么样的人物,他老人家弄出来的,哪样不是宝贝?这急救法咱们不要钱就能学,可是占了大便宜了!还得仰赖太子妃仁德!不学那可是自己吃亏。” 祝云程说的话许多人听了还真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态,一个二个也都学得认真了。 事实上这话也确实没错,急救法学了确实是有好处,没两天就有人遇到情况,靠急救法快速解决了。 因着这段时间京城里讨论称赞容昭和祝子翎的东风,这些事也一下子扩散开,顿时让人们纷纷夸起了祝子翎。 不用人特意引导,有祝云程的那些话,还有孙婆婆这样真心实意把祝子翎当神仙的在,祝子翎在老百姓嘴里很快就有了这神仙那菩萨转世的各种来历。 本来之前就有不少人觉得祝子翎身有神异,经此一遭后他身上的神话色彩自然是愈演愈烈。 最后虽然还是没能辩论出祝子翎究竟是哪路神仙下凡或转世,但人们都认同了祝子翎绝对是个福星。 不说别的,就看看容昭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全是祝子翎嫁过去的短短大半年里发生的变化。容昭不光不克妻了,还靠着美食城和银镜店日进斗金;不光有了钱,甚至还当上了太子! 这不是福星什么是福星? 想来容昭能在怀疑誉王谋逆时还把祝子翎带上,最后以一胜多、毫发无损,恐怕都少不了祝子翎这个福星的作用! 如果说之前说书人把容昭说得英勇无匹只是让老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祝子翎这个“福星”,则是直接被他们当成神仙供着,嘴上都开始时不时会念叨两句“太子妃保佑”了。 容昭本来就打算接下来让说书人讲祝子翎的“故事”,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 毕竟一个救驾故事他的风评就已经改善不少,如果还接着连续不断地传他的事,不光可能让某些人意识到是有人刻意操作,还可能让老百姓觉得听烦了,以至于效果打折。而改为表现祝子翎就完全不同,既显得相对无害不太可能引起对手警觉,还能让祝子翎得到能提升地位的光环。 至少现在,即便没被册封,在京城百姓里,祝子翎也已经是太子妃了。而且拥有这样一个福星光环后,往后有人就算能找各种理由让祝子翎让位,实际也得悠着点来了。 唯一造成的一点麻烦,是永宣帝在听到福星的说法后,突然又提出让祝子翎留在京城。 永宣帝为的倒不是别的,就是他的身体健康。早在京城百姓之前,永宣帝就觉得祝子翎是能使他的病痛好转的福星了。若非早就答应容昭带着祝子翎一同出征西北,永宣帝是早想将人留在京城的。只是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永宣帝也不好开口专门把儿媳妇留下。 如今京中福星一说传得沸沸扬扬,不仅重新勾起了永宣帝的念头,也给了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既然祝子翎是福星,那当然要留在京城为他这个病中的天子祈福。 哪怕祝子翎并不至于能起到“药引”的效果,能当个吉祥物也是好的。 永宣帝突然变卦想扣下祝子翎,晋王也乐得如此。容昭到了西北就有了十几万大军,合该把祝子翎留在京城作为人质。戍边的武将向来就该是这样。 于是晋王也跟着使力,拿忠君和孝道来压容昭,想要让容昭妥协。 就连刘次辅等已经偏向容昭这个太子的大臣,也觉得容昭应该把祝子翎留下,毕竟上战场带家眷本就不那么合适,若为了这点事情就不顾忠孝大义,实在是鲁莽之举。 然而在这些人眼中形象已经改善、没有那么残暴的容昭,却是在各个声音都附和着要求祝子翎留京时,直接让他们再次感受到了几乎生死一线的恐怖。 “内子的福运要庇佑也只会庇佑孤,跟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容昭神色冷然,满身阴鸷煞气中嗤出一丝讽意:“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想借他的福运,你们觉得自己配吗?” 第194章 容昭一句话霎时让在场的人纷纷变色。朝臣们本以为容昭如今已经是个稳重的太子了, 没想到他突然又“大逆不道”起来,一时间又惊又怕。 永宣帝和晋王的脸色更是难看极了。 “你、太子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晋王脸色阴沉,勉强控制住畏惧之意,趁机对容昭发难道:“以父皇之尊, 天下人能为父皇祈福都是三生有幸, 太子说的乱七八糟的人是指的谁?竟然为了区区一介男妻对父皇如此不敬!简直不忠不孝!” 容昭勾唇冷笑:“皇上既是天下之主, 气运自然不是内子能比的。即便内子不在这京城里,又有什么影响?何况内子不过是多了几句民间传言, 百姓都只当听个故事, 才习惯夸大几分,反倒是某些人就因此口口声声为皇上着想, 要将国之大事压在那几句闲暇取乐上?可笑至极。” 晋王倒没想到容昭还会这么强词夺理, 顿时被噎了一下,接着就要揪着“乱七八糟的人”这个点继续发难, 以免容昭就这么避重就轻了过去,然而却被容昭率先道:“孤看分明是有些人想要借题发挥, 贪图所谓福运,意图对孤不利,却要拿皇上当做借口。内子的福运还未见其他人能借到,但确实于孤有益。某些人强行要将人留下,是想要孤到时候在战场上马失前蹄,让我大启丢城失地么?” 容昭为了夸大事情的严重性,说起自己战败来也毫不顾忌,盯着晋王冷冷一笑:“这种心怀不轨之人,孤说一句乱七八糟有何不对?倒是晋王殿下, 偏要将事情扯到皇上身上,有何居心?” “……”晋王不料容昭竟然还能找到这么刁钻的理由反将一军,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也都听得愣了,还是永宣帝率先开口,沉着脸将事情糊弄了过去,也不再提让祝子翎留京了。 刘次辅等人也纷纷附和,不敢再触到容昭的霉头。 其实容昭这一番话,冷静下来想想还是基本在强词夺理的,但他如今贵为太子,除了永宣帝其他人没身份和他争辩,且理由又上升得好,拿边关战事出来说事,于是永宣帝也不好轻举妄动。 虽然被容昭先直截了当,而后又指桑骂槐地骂了一通,让永宣帝极为气恼,但他如今还真没有与容昭这个有军权的太子撕破脸,再让刚刚安稳下来的大启朝政闹出麻烦的底气了。不管怎么说,容昭明面上好歹还是照顾了他的面子,永宣帝便只能顺着台阶下,将此事就这么揭过了。 风波过后,祝子翎终于跟着容昭一道,启程奔赴西北翼州府。 因为此行实在耽搁了许久,一些车马辎重早已先行一步,容昭和祝子翎这次便相对轻车简行,一路快马加鞭,好在天气变得恶劣之前赶到目的地。 虽然是轻车简行,但因为有祝子翎在,队伍中还是备了好几辆马车,给祝子翎坐的更是相当宽敞舒适。一路走在官道上,倒也不算太颠簸。 即便如此,马车坐久了也还是颇为难受。祝子翎自然不会要求车队放慢行程,只是时不时会让容昭带他骑一会儿马。累了就再回去坐车。 之前因为齐霜月的事,祝子翎想着该跟掠影搞好关系,用治疗能量贿赂了掠影几次后,一人一马的紧张关系也算是成功得以缓和。如今不用容昭带着,祝子翎也能和掠影保持融洽,骑着它到处跑了。 因为随行的有上百亲卫,这一路上没有出什么意外,半个多月后,容昭和祝子翎就顺利抵达了冀州府。 虽然路上只花了半个多月,但他们直接从秋日进入到了凛冽的严冬,到的时候,冀州府竟是已经下起了雪。 祝子翎仗着异能,并不怎么怕冷,看着从未见过的边塞雪景,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却不期然回想起容昭说自己在战场上受伤,好在凛冽风雪将伤口也冻住的事,终于忍不住感觉到一丝肃杀的冷意。 太子亲临,府尹和守城的将军都出城来迎。祝子翎还看见了一个熟人,是容昭的亲卫俞信衡。 西北三州可以说都算得上是容昭的地盘,这些人也差不多都是容昭的属下,容昭到来,他们自然相当高兴,只是虽然神色激动,脸色却都有些青黑憔悴,不知怎么还隐隐带着些焦虑和沉郁。 容昭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对,顿时微微蹙眉问道:“战局出了问题?北狄又搞了什么动作么?” 张府尹闻言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王、太子殿下料敌先机,早先便提醒了众将士,因而今年北狄的几番动作都被及时抵挡,目前都没什么问题。” 容昭:“那是出了什么事?” 张府尹也不隐瞒,微微叹了口气,道:“是西山铁矿,昨天突然塌陷,造成了不少死伤,如今还有人没挖出来……” 没有想到竟是发生了矿洞塌陷的意外,容昭眉头皱得愈深:“死伤多少?现下情况如何了?” “死三人,伤十六人,有一半都是重伤。另外还有十几人还在矿下没能找到,生死不知……” 说是生死不知,但矿洞都塌了,又过了这么长时间,这十几个人多半都已经没命在了。 一来就收到坏消息,容昭面色发沉,但迅速冷静处理起了后续:“伤者的救治还有矿山那边都是如何安排的?短期内再出现塌陷的风险是多少?” 张府尹连忙一一回答。只是事出紧急时间仓促,他对现下的情况了解得也没有那么清晰,至于矿场的具体情况,还没来得及去看。 容昭当机立断,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让俞信衡他们先带祝子翎去宅邸安置。 打仗必需的不仅是兵员粮草,还有武器,因此西山的铁矿场对整个西北军来说尤为重要。死伤几十人,放在一场大型战斗中来看损失可能并不算大,但在矿场上已经是不小的事故了。不光是人员损失的问题,后续想要重新开工估计也困难重重。 而且现在还下起了雪,救援环境更恶劣了,容昭觉得有必要亲自去处理。 容昭做了决定,张府尹等人便并不多劝,而是立刻开始做准备执行。 俞信衡冲祝子翎行了个礼,便要让人领着马车往容昭在这边的府邸去。 “等等,”一直没有插话的祝子翎突然出声,看向容昭,“殿下,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吧。” 容昭闻言蹙眉,正要拒绝,却听祝子翎又说道:“殿下要去看望伤员的吧?我去了正好也能帮上忙。” “……”容昭沉默片刻,同意了让祝子翎同行。 张府尹等人见状有些诧异,不知道看起来就颇为娇气的祝子翎能帮上什么忙。但既然容昭决定了要让祝子翎一起去,他们还是没有出声质疑,只是心里有些好奇。 西山矿场离冀州府城不算太远,为了加快速度,祝子翎自然是舍了马车,直接坐到了掠影身上。 怕他被冷风吹得不舒服,容昭给他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大氅,将人安置在自己身后,还让祝子翎可以把手塞进他衣襟里面暖着。 张府尹等人眼看着容昭前一刻还神色冷峻地下达命令,转头就开始精心呵护起了瓷娃娃,难得在紧张的事态中额外生出一点八卦的心思来。 方才还没发现,原来成了婚娶了王妃的容昭是这样的。 实在出乎预料。 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一行人便到了西山脚下的庄子。这是在矿场做事的人住的地方,伤员们不宜挪动,这会儿也都留在这里医治。 昨天晚上得到消息,张府尹便派人带了府城的大夫来,只是这一来一回便废了不少时间,太过严重的情况大夫也束手无策,祝子翎他们到了之后,便得知重伤的人中又有三个没救回来,死者人数已经到了六人。 出了塌陷的事,其他的矿工便也都呆在了庄子里。接连得到平日朝夕相处的同伴离世的消息,还有不少人生死未卜,许多人都眼睛微红,神色黯然。 看到突然到来的容昭,这些人怔愣了一下,这才显出几分振奋来。 “王、王爷,是王爷来了?” “什么王爷,不记得之前管事说的了?现在得叫太子才对!” “王、太子殿下是记着咱们矿场这些人的,可惜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看到容昭微喜过后,他们很快就注意到了容昭身边的祝子翎。毕竟穿着名贵狐裘、样貌精致、唇红齿白的1祝子翎着实是与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出现在这 好在容昭很有威信,见到他,这些人越发有主心骨了。容昭出言将人安抚了一下,众人便很快感觉安心下来。听到容昭说要去看伤员,就听话地让开了路。 伤员被安置在最明亮宽敞的几间屋子里,屋里烧着炕,条件算是这里最好的了,但一进去后还是让人忍不住皱眉。 刺鼻的血腥味在屋子里萦绕不去,伤患痛苦的呻|吟更是听得人心里发沉。有人脸上几乎血肉模糊,有人似乎伤到了胸肺气管,只能发出要断气似的粗喘;有人因为濒死的绝望涕泗横流;有人伤口深可见骨,昏迷着毫无知觉…… 众多重伤患聚在一起,即便是大夫也看得尤为难受,所幸容昭等人是在战场上厮杀下来,对这样的惨状倒是能镇定以对。 容昭有些担心祝子翎会觉得不适,却见祝子翎竟也完全没有变色,看起来什么影响都没有。 容昭自然不知道祝子翎在末世里见过更惨绝人寰的景象,他微微放下心,叫来大夫询问情况,一边考虑要如何让祝子翎不着痕迹地用上异能。 既然因为祝子翎说能帮忙而将人带来了,容昭自然是打算让祝子翎救人的。虽然不欲让祝子翎的特殊能力引起太多揣测觊觎,但如今毕竟性命攸关,而且铁矿是容昭手里的一处重要资源,在矿上做事的人不说都是他的嫡系,至少也是对他颇为忠诚爱戴的百姓,这些人能救人自然还是要尽量救。 容昭正考虑着,却见祝子翎已经径直走到那个腿上伤口深可见骨的人旁边,说道:“这个人的伤口这么深,还在渗血,这样下去失血太多肯定不行,不如用针线先将伤口缝起来。” “缝、缝起来?”正在给这个伤患换布包扎的小药童听得一愣,“人还能缝吗?” 其他人也大都被祝子翎的提议惊了惊,倒是有一位大夫怔了一怔,说:“用针线缝伤口的办法似乎确在一些医书里有记载,只是……此法据说效果也并不好,已经很久不见有人用了。” 因为医疗条件差,重伤到需要缝针的人,即便缝上了伤口,也还是很容易感染死亡。人没救回来还多受了罪,因而一些人并不喜欢这个技术,认为效果不好。 加之自前朝的百年来,人们越发讲究一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说法,医者便也开始趋向保守,给人医治时越来越慎重,对于一些动刀子、缝针这样比较激进的古法,渐渐的就再也不用。 即便是常常见到利器造成的大型伤口的军医,也因为绝大多数情况下都缺乏缝针治疗的条件,而渐渐“遗忘”了这个治疗手段。毕竟军医的数量,相对于战场上受伤的军士来说绝对是不够用的,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受伤太重的人往往就直接被放弃了,军中没有条件,甚至都没有时间去考虑如何治疗这些人。 时至今日,专业的大夫也还要祝子翎提及才想起缝针这个办法,但对于实施仍旧心怀犹豫。张府尹等人更是觉得有些无法想象。 祝子翎自然也不能保证缝上伤口这人就一定能好,但他还有异能,至少可以保证这次缝针的效果。 虽然不缝针他也可以凭借异能将人治好,但那样的话必须要让伤口直接愈合到一定程度才能止血,太过明显。况且缝合伤口其实是个相当有效的治疗手段,如今有机会,正该借此推广出去。 “死马当成活马医就是了,”祝子翎说道,“让他继续这么下去,估计是必死无疑。缝了针就算效果不好,至少能有一点希望。” “这……”众人闻言都沉默了,看了看那人的伤,不得不承认祝子翎说的确实没错。 容昭看向那个知道缝针的大夫,沉声道:“既然此法可能有用,还请大夫一试。” 大夫见状,咬了咬牙,答应下来,听取了祝子翎的意见,找到针线用沸水煮过,又用火烧了银针,用烈酒洗净伤口,然后硬着头皮缝了起来。 所幸这人已经昏迷得很深,伤口剧痛也一直没醒,大夫虽然不怎么熟练,但还是顺利缝好了。缝完后见伤患的状态没有明显变差,大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之后给人涂上止血的药粉,发现伤口往外渗血冲掉药粉的速度似乎确实变慢了些。 众人见状眼睛一亮,刚觉得这办法确实有用,旋即就又提起了心。毕竟很多人没撑过去不是因为伤口止不住血,而是因为之后被邪风入体、久烧不愈,也就是死于伤口感染。如今这人还不能说是保住命了。 不过好歹缝针还算成功,张府尹等人看完后都感觉多了几分希望,没有再在病房多留,跟着容昭去处理后续的救援事宜了。只留下了祝子翎和两个护卫。 五个重伤患,还有不少轻伤的,即便有一个人好了点,几个大夫也还是有很多事要忙。 趁此期间,祝子翎也已经悄悄把治疗异能用到了几个重伤患身上。等到容昭和其他人商讨完回来,就发现所有伤者似乎都好转了些,显得比之前要精神。 便是那个仿佛喉咙破了一阵阵粗喘的,呼吸声都变得平和了些,脸色不再像之前那么痛苦煎熬。 至于缝了针的那人,伤口竟是已经完全止住血了,气色也好了不知多少。 更让那几个大夫惊奇的是一个重伤患,原本不仅断了肋骨还伤到了内脏,药也喂不进去,反倒往外吐血沫子,他们都觉得已经是药石罔效,苟延残喘也过不了多久了。这段时间他们也没有办法给这人医治,只能眼看着对方越来越虚弱,一步步接近死亡。然而不知怎的,这人竟是不知不觉间重新变得精神了,而且已经不再吐血,甚至还主动要求起了食物。 “照这样下去,这些人兴许都能救下来!” 大夫们惊异之余也很是兴奋。 现如今受了重伤的想活下来其实都得靠老天保佑,他们之前费尽心力治了一夜,重伤患还是很快就走了三个。剩下的五个人他们其实都做好了救不活的准备,哪想到如今竟然能一个都不落地保下来。而且他们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硬要说的话,简直就像是有什么神仙突然显灵了似的。 但他们这些行医的人,其实本身是不怎么相信神仙显灵这种事的。毕竟以前见过的死伤那么多,却从未有什么必死无疑的人突然好转的奇迹发生…… 如果祝子翎再多用一些异能,大夫们大概就对神仙显灵的想法没什么疑异了,不过因为祝子翎听了容昭的叮嘱,用的还算小心,于是伤患们好转的程度并不夸张,虽然让人奇怪,但却也不能完全认定有什么神神鬼鬼的因素。 于是这时候大夫和伤患们都还没有怀疑到祝子翎头上。 这时候突然又来了一批伤患,一问原来是去救援挖掘那些埋在矿下的人,结果矿井又发生了小规模的塌陷,导致不少人受了伤。 大夫们顿时又忙碌起来,更无暇多想了。 这些人伤得没有之前的伤患那么重,毕竟提前有警惕,做了一些防范,但还是不乏头破血流的,看着也相当凄惨。 容昭和张府尹他们因为矿坑二次塌陷的的事情眉头紧皱。如今这情况,再派人下去显然很危险,但要是不派人,困在矿里的那十几个人就真的求生无门了。 “孤带上亲卫下去。”容昭很快做下决定。 其他人闻言顿时大惊失色,纷纷反对,容昭淡淡道:“矿下的人总不能不救。孤和这些亲卫都有几分功夫,就算发生意外也能及时躲开,不会有多大危险。” 容昭说的倒没有夸大,以他的武功,从感觉到晃动到坍塌下来的时候,绝对足够他逃生。只是即便如此,众人还是不同意他去涉险。 祝子翎也没想到容昭竟然要亲自去救人,他第一反应自然也是觉得不行,但想了想却还是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反对,而是说道:“殿下要去的话,那把我也带上吧?” 第195章 容昭和祝子翎最后还是没有下矿, 其他人好说歹说地劝住了,由亲卫们下去找人,容昭和祝子翎则在矿洞口就地等着。 本来这样张府尹他们也觉得不妥,但拗不过容昭, 又有跟着容昭从京城来的亲卫忍不住说了句:“王妃是福运加身的人, 要是去了能让更事情顺利就好了。” 身处冀州的张府尹等人自然还不怎么相信福星的说法, 但祝子翎主动附和了这话,他们就更不好劝阻了。 虽然祝子翎并没有保证救援顺利的能力, 但至少万一救出了垂危濒死的伤员来, 他能给人保住命,于是理直气壮地拿着“福星保佑”的理由, 最终还是跟容昭一起进了矿山的工地。 走之前他找机会给刚到庄子的这批伤员送了些治疗异能, 而后就在风雪交加、满是土石的矿山上一直等到了夜幕降临。 虽然雪下得并不大,但天色一黑下来, 寒意便越发浸入骨髓,其他人忍不住开始劝容昭和祝子翎先回去。容昭蹙了蹙眉, 看着团在沾了不少灰土的狐裘里的祝子翎,也有心劝他不继续留下受罪了。 令人惊喜的是,祝子翎那并不存在的福运仿佛还真的发挥了作用,下方这时传出信号来,说是已经把人给找到了。 众人顿时都是喜出望外。虽然他们已经等了许久,但要知道这种矿洞塌了的事故,常常是找上一两天都未必能找到人的,如今不过几个时辰,不仅没再发生新的塌陷, 而且看传来的消息,是一次性把人都找着了, 简直是运气好得不得了。 接下来亲卫们就要将困在底下的人一个个救上来,这个过程也相当费时,但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满心振奋,一点也不觉得等待的时间难熬。 更有人已经当场就成了祝子翎这个“福星”的信徒,再也不提让他和容昭回去歇着,反而在心里念叨起了“太子妃保佑”。 救上来的人果然状态并不好,好几个重度缺氧昏迷的,亏了亲卫们的身手好,要不然还难以将人带上来。等到见了祝子翎在这些人旁边转悠了一下,几个重伤患就一下子喘匀了气,脸色好转得飞快,张府尹他们目瞪口呆过后,顿时更想要把祝子翎给供起来了。 照这么一看,不用说,之前庄子里那些伤患情况好转,恐怕也是祝子翎的功劳。 什么样的“福运”都没有这来得直观。 这十几个人到底没能全部救下来,有几人在被找到之前就已经没了气,但即便如此,如今的结果也已经很让人惊喜了,得知出现塌陷事故后,就没有人想过后续救援能这么顺利。 一行人回到庄子里,得知之前的重伤患竟是没有一个再继续恶化,很可能都能救回来,越发感到敬畏起来。 这样的重伤存活率,若是以后战场上受伤的军士也能得到祝子翎的“保佑”,岂不是不知道能多活下来多少! 有了这样的想法,在这帮人眼里祝子翎顿时成了绝世珍宝,什么事都先紧着祝子翎的意见来,一时间连容昭都给越了过去。 好在容昭不会介意这个,见他们越发重视祝子翎反倒觉得满意。 这里都是可以信任的人,而且祝子翎也不是直接展现出惊人的治疗能力,而是依托在缥缈的“福运”上,引起的多是人们对未知神异的敬畏,倒不会招来太多坏心思,对祝子翎算是利大于弊的。 救完人,又安置好了伤员,接下来要头疼的就只剩后续处理事宜了,管理铁矿的人又叹起气来。 “这矿山虽好,偏偏开采起来实在不易。比起一般的矿上,咱们已经多般小心了,还是出了事,说塌就塌,唉。” “是啊,这一次要不是太子、太子妃殿下来了,恐怕一下就要折损二三十人进去了。” “就是不出这样的大事,平常不慎被碎石砸得头破血流的那也不少啊,又有什么办法呢?” 没人想到祝子翎这时又开口了:“有种叫安全帽的帽子,或许能有点用。” 容昭闻言怔了怔。他担心祝子翎耗费异能太多,本想让人先去休息,祝子翎不愿意,容昭还当是对方定要等他一起,却不想原来是又想出了有用的新东西。 “安全帽?跟普通的帽子有什么不同么?” 其他人也被祝子翎的话惊了惊,旋即便兴奋起来,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是知道玻璃镜子那些奇巧物件是祝子翎弄出来的,如今这安全帽,多半也是个宝贝! 祝子翎对安全帽的大体构造很熟悉,这种帽子虽然戴着完全说不上好看,但在末世里却是不错的防护用具,多少能挡住一些针对头部的致命攻击。大部分人都弄不到更好的军用头盔,倒是安全帽相当普及,戴的人不少。 祝子翎自然也戴过,这会儿就给人描述了一下安全帽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他也不懂什么具体的减震原理,大启也没有未来做安全帽的那些材料,不过只要照葫芦画瓢,按那个构造做出差不多的东西来,就算效果远远不如正版,多少也是能起点作用的吧? 安全帽的结构其实挺简单,其防护效果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依赖于材料的缓冲作用。因此祝子翎也不敢夸口,而是一再强调找不到合适材料的话,这安全帽的效果也很难保证。 不过其他人完全没有因为祝子翎的说法沮丧,仍旧显得颇为振奋。 “不管怎样都是个办法,实在不行可以慢慢找材料,总能找到合适的。” “我看这安全帽的模样,就感觉这东西是有用的,你看咱们要稳定矿道,不也是要像这样弄上一堆的柱子横梁做支撑么?这安全帽除了外面一层帽子,里面还有这么多带子撑着,就是壳子塌了,一下子也砸不到下面来呢。” “这么一说还真是……不是太子妃,咱们这些人成天在矿上转悠的人还都想不出来……” 这些人虽然说不出系统的受力理论,但常年在矿场做事,一些朴素的物理原理却是能理解的,因而都对祝子翎说的安全帽很是赞赏。 尝试做安全帽的事就这么被定下了。 容昭之前听祝子翎的建议,搜寻了一些精于数算、喜爱格物的人,专门研究、改进祝子翎提出的一些想法。冀州府作为他在西北的大本营,自然是有这样一帮人在的,安全帽这个新任务很快就被布置了下去。 又安排了矿场后续其他的一些事项,容昭和祝子翎才在这庄子里将就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又去慰问了一下伤患,祝子翎又送出去一些异能,确保这些人往后都能康复后,这才终于进了冀州府城。 昨天事发突然,他们刚到城外就转而奔赴西山铁矿了,这回祝子翎才真正看到冀州府城内的景象。城墙巍峨,道路宽敞,但肯定远远不如京城繁华,房屋建筑更是显得粗犷,都没什么装饰,基本见不到如京城里达官贵人住的雕梁画栋之所。 天气严寒,昨天的那场雪已经停了,此时街上的人并不算少。 这里的人皮肤也比南边更显得粗糙一些,装束打扮也大多很简单,一路上都见不到几个花枝招展或是风流翩翩的。但他们的眼睛却显得格外黑亮,在刺骨的寒风里也没有结冰,而是像燃了一小团火,小得都看不见火的颜色,却总有那么一丝融融的暖意一直持续下去,让他们不为这边关凛冽的冬日悲苦伤怀。 容昭一行排场不算大,但该有的护卫还是不会少的。冀州府可没有京城那么多的高门贵胄,故而这样一行人出现在路上,即便容昭没有露面,许多百姓也猜到了车里坐的是他。 不少人都面露欣喜,站在路边冲着马车里的容昭打起了招呼,一点也没有害怕畏惧的模样。护卫也不阻止,显然是对此习以为常。 “殿下把这里治理得真好。”祝子翎看着外面的景象,对容昭说道。 这些百姓的生活未见得有多么舒适,但却并没有常年面对兵祸的惶恐不安,而是带着对未来的希望,更对容昭充满了信任爱戴,踏踏实实地过着日子。 “只是挡住了北狄来犯而已,”容昭听见却是微微摇头,“西北苦寒,就是冬天冻死饿死的人少了,大部分百姓过的也还是苦日子,年年要为吃穿发愁。” 这些年来,西北军得不到京城太多支持,常常粮草吃紧,不少胜仗是靠西北当地的百姓勒紧裤腰带才供出来的。这边粮食出产本就不多,州府和百姓因而一直没什么存粮,即便没了北狄入侵,比起中原腹地,日子也还是过得艰难。 好在今年因为祝子翎,他们找到了土豆玉米这样的高产作物,若是种着合适,缺粮的情况就能大大缓解了。 祝子翎也想到了这点,出声问道:“殿下,之前安排人种的土豆现在状况怎么样了?还有玉米,也是适合在西北种的。” 容昭:“目前得来的消息还不错,据说土豆这东西不难照顾,按照翎儿给的那些说明,如今长势很好,再过一个月就能收获了。” “玉米今年是赶不上了,只能开春再种了。” 好在今年祝子翎开的美食城和银镜店都利润巨大,大启也没怎么遭灾,容昭手下的人买到的粮食比以往多不少,哪怕一时还种不上土豆玉米,这个冬天西北也不用担心会缺粮了。 这些普通百姓此时还不知道这些,看到马车上有人开着窗往外看,却是个没见过的漂亮少年,不由纷纷好奇地猜测起来。 “哎,那是谁?长得可真俊俏。” “怕是跟着王爷从京城来的,咱们这地界可少见这么水灵的后生。” “你看又忘了不是,现在该叫太子了。能跟太子一道坐车来,肯定也不是普通人物。” “这一看就是个小少爷,应该不是来打仗的吧?” “嘶……我倒是想起来个事了,你们都忘了?太子今年可是成亲了!” 不少人被这么一提醒,顿时就猜到了几分祝子翎的身份。毕竟当初容昭被赐婚的时候,他们还都义愤填膺了一阵呢,自然知道容昭娶的是个男妻。 这俊俏的小少爷,莫不是就是容昭新娶的媳妇儿? 这些百姓们并不知道祝子翎弄出来的那些好东西,只知道容昭被迫娶了男妻就不能继承大统了。但他们心思也简单,见祝子翎生得跟个小神仙似的,就对他没了恶感。再想想容昭现在已经是太子了,不能继承大统的说法自然是不用再纠结。而且这么一个看着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愿意跟着容昭一起来这满是风霜的西北吃苦受罪,也算是相当难得了。 这么想着,百姓们对祝子翎的态度也格外友善起来。 喜欢俊秀后生的老大娘笑眯眯地冲着祝子翎喊:“车里的可是太子妃么?太子最爱喝我家酿的羊奶酒,呆会儿我就送一罐子到您府上,太子妃记得也尝尝。” 还有人善意调侃:“难怪往常太子都是直接骑马,这回却是坐了车,原来是要陪媳妇儿。” 其他人听了都哄笑起来。 西北这边民风有些剽悍,对容昭也是敬爱多于畏惧,因此言行比起京城百姓显得要大胆许多。坐在马车里的祝子翎都被他们弄得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难得感到有几分不好意思。 倒是容昭仍然显得很镇定,看祝子翎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当即伸手给人扶住腰,说道:“别怕,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性情直爽了些。翎儿若是介意,我叫他们散了就是。” 祝子翎已经很快放松下来,闻言连忙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有点意外而已。” 他还真没经历过这样被众人调笑的场面,但反应过来了就感觉也并不讨厌。这些百姓不怕容昭,连带着还会开他和容昭的玩笑,祝子翎觉得很高兴。 他又重新看向窗外,冲着说要送他东西的几个人笑了笑,又激起几分惊呼感叹。 这么一路伴随着百姓们喜气洋洋的声音到了容昭的府邸,祝子翎已经把这府城里口碑好的东西都白得了一遍,可谓是收获颇丰。 不过比起百姓们的欢迎,容昭的安排显然更加面面俱到。因为祝子翎要来,整座宅子都被容昭交代着重新翻修了。主要的房间里花大价钱起了地龙,祝子翎可能常去的厨房也扩建加宽,规整一新,窗户都换成了玻璃,茅厕浴房也做了改造。虽然整体还是跟京城里的厉王府比不了,但基本能保证祝子翎住起来也跟王府里差不多舒服。 本身祝子翎也不在乎什么亭台楼阁的景致、稀有昂贵的黄花梨木家具,这样对他来说就已经相当满意了。 这边府上的仆妇不算很多,但手脚都很麻利。王向和也来了西北,有他安排,很快就让容昭和祝子翎在宅子里安置好了,接着就摆上了午饭。 一眼望去,好几道祝子翎喜欢的新菜式,显然这也是容昭交代过的。 祝子翎美美吃了一顿,睡了个午觉起来,从百姓们哪儿蹭的礼就已经送到了不少,大多都是些当地特色的吃的喝的。 容昭自然是不会总收百姓的礼的,这种外来的食物说不定也可能混进去一些有问题的,但有些特殊的情况,容昭也不会拒绝百姓的好意,比如曾经冀州府差点被攻破,多亏容昭力挽狂澜,率军打退了北狄之后,百姓送来的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差点淹了府上的门。 显然,这次人们给祝子翎送礼,也算得上是个特殊情况,王向和便没有扫兴,让人将那些东西都收了下来,查验过没有有毒有害的,就给祝子翎送了过去。 祝子翎倒没想到这些人还真的都送了东西,还以为大部分人只是说说呢。他随手拿一包羊肉干吃了几片,觉得味道确实不错,想想自己多少也该给些回礼,便去了厨房。 这边府上的厨子虽然并不知道祝子翎折腾新菜都折腾出了个美食城,但他们被容昭和王向和特意交代过,见堂堂王妃——如今口头上都是太子妃了——亲自到厨房来要做吃的,虽然心中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从吩咐。 西北的冬天基本没什么菜可吃,只有那么几种,倒是厨房里的肉很是不少,在京城贵价的牛肉羊肉,在这里却比鸡鸭猪肉还要多。 祝子翎见状琢磨了一下,“那就做些灯影牛肉丝好了。” 第196章 祝子翎在厨房里看到了一大块新鲜的牛后腿肉, 正是做灯影牛肉的好材料。 这道菜是一道名菜,不过做法算不上复杂,就是对刀工的要求比较高,要将大块的牛后腿肉切成纸似的薄片, 之后晾干烘烤, 最后再过一遍油, 裹上调料酱汁就行。因为成品薄如蝉翼,放在灯前能完全透出光来, 才有了灯影牛肉这个名字。 按照经典的做法, 灯影牛肉丝应该是将这样做成的牛肉片切丝,但碍于一般人没有那样的刀工, 便另外发展出另一种家常的简易做法。先将大块牛肉下锅卤熟, 再用手将牛肉撕成一条条细丝,最后油炸调味。 祝子翎本来是想着按简单的家常做法来的, 结果尝试了一下后事与愿违,大厨们常年切肉的一手刀工是不怕露怯的, 反倒是嫌将牛肉一点点撕成细丝实在太费时间。 牛肉脯、牛肉丝这些小吃对冀州府的厨子们来说都算不上新鲜,故而这些人一开始对于祝子翎要做的这样吃食都并不觉得如何特别。直到祝子翎他们从京城带来的辣椒进了油锅,那股既刺激又莫名诱人的浓烈味道扑鼻而来,众人这才一下子惊住了。 等到亲口尝过了粘满芝麻红油、入口酥脆鲜香的灯影牛肉丝,众人顿时都被其中那独特的令人上瘾的麻辣味道迷住,看着辣椒的眼神都是止不住的惊叹。 得知这辣椒是祝子翎让人找回来的新食材,这些原本觉得他弄不出什么独家美食的人纷纷改变了看法。 能发现新的香料调味料,祝子翎即便不精通厨艺,也必定是精于美食一道的人。祝子翎他们从京城带来的食材, 还不止辣椒这一样是他们没见过的,其他几样挑着做做, 随便也能出不少的新菜色了。 他们在这太子府邸当厨子,可以说并不差牛肉吃,甚至对牛肉的味道都有点腻。但这刚做出来灯影牛肉丝,众人分到后本没想多吃,却是没花多久就忍不住都吃完了。为了能多品味一会儿这个味道,他们还是一根一根地细细尝的,然而吃完后只觉得意犹未尽,怎么都不够满足。 众人都清楚这般美味有一半都在那辣椒上,可惜听说那辣椒是海外找来的,已经被吃得所剩无几,新种下去的一时半会儿也还收不了,不由越发感觉到馋了。 对这灯影牛肉丝连番夸赞过后,眼看着祝子翎将剩下分装成小包的牛肉丝拿走,他们还依依不舍,一再“进言”,强调务必要将这辣椒多种点。 祝子翎看他们如此为辣椒“神思不属”,干脆让人先去折腾玉米解馋了。反正这个也是没见过的新食材,而且不像辣椒那么稀缺,量足管饱。 众人本就对运来的玉米土豆番茄颇为好奇,此时便终于听从京城跟过来的人讲了一遍祝子翎给容昭“做菜”的那些丰功伟绩,什么软得像云一样的奶油蛋糕,闻着臭吃着香的臭豆腐,噼里啪啦放鞭炮一样做出来的爆米花,还弄出一个高级贵宾要收十万两白银的美食城……听得这些人是目瞪口呆,惊叹连连。 原本这边的人对于祝子翎这个新主子的为人都有些拿不准,这回做了一次灯影牛肉,又听了一耳朵书,这些人的想法也飞快地跟京城那边的人统一了,不光打心眼里认可了容昭这个正妃,还忍不住开始崇拜起来。 祝子翎这次让人做出来的牛肉丝不少,但给他送东西来的人很多,分到每一个人手上就只能有三两重的一小包了,勉强多出来的一盘子,自然是要留给容昭。 容昭下午又去了府衙议事,回来时便得知祝子翎一安顿下来就去厨房折腾了新菜,还给那些百姓送了回礼。 “这牛肉丝口味不错,”容昭尝过后赞了一句,“看来翎儿对这里还算适应?” 祝子翎:“这边就是稍微冷一点而已,况且殿下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我还能有什么不适应的。” 末世那样的恶劣环境他都适应过了,更不用说现在还是被容昭小心护着的。 容昭见状微微放心,说道:“明日我要去城外的军营看看,可能需得呆一两天……” 若是以前,容昭可能就干脆直接住在军营了,不过现在还并没有什么紧急的战事,倒也无需他整日都呆在军营。他自然也不想把祝子翎一个人丢在宅子里,回府城住也无妨。 祝子翎听出他的意思,不由问:“我不能跟殿下一起去吗?” 容昭顿了顿,“翎儿想去?” “可以吗?”祝子翎点头,看着容昭,“殿下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么久呢,而且我去了说不定也能帮上点忙?” 容昭眉心微蹙,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 军营重地,祝子翎虽然是他的正妃,但按理也是不能随便进的。若是被朝中一些板正的大臣知道,少不了要被参上一本。不过西北军向来是容昭说了算,祝子翎又是男子,去了倒不至于有什么麻烦。而且那些军中将领其实早就想见祝子翎了,也不会因此不满。 于是斟酌过后,第二天容昭便载着祝子翎一起到了军营。 冀州府不小,却称得上是抗击北狄的第一线,再往北些便是阻隔北狄的天险重门关了。至于左右两侧,则散落着一些较小的城池,与北狄之间大多有山脉阻隔。 冀州府算得上是边防线上的一个中心,与另外几个边境重镇交通通达,适合驰援。因此十几万西北军中,有五万都驻扎在冀州府,不过驻地自然不在府城内,而是在城外。 一行人到了军营后,那些士兵们先是看见了容昭欢呼行礼,接着就忍不住把视线聚集在了祝子翎身上。 毕竟在军营里,祝子翎这么一个脸白手嫩、俊俏娇贵的少年怎么看都格格不入,而且他还一身锦衣狐裘,走在容昭和那些几经沙场的精锐亲卫们之间,就显得差异更明显了。 不少人皱起了眉,不理解甚至不赞同祝子翎的出现。他们并不讨厌祝子翎本人,只是作为以战斗为天职的士兵,天然地排斥这种看起来养尊处优、上战场的话很可能拖后腿的人物出现在军营里。 要不是容昭足够有威信,这些军士可能就直接开口质疑了。即便如此,也忍不住心中嘀咕。 “那是太子妃?看着比姑娘家还要娇气,在军营里肯定待不住。殿下怎么还把人带这儿来了?” “殿下此举确实有些欠妥,司徒将军脾气燥,可是最不喜欢那些仗着身份的无关人等进大营的,等会儿可别跟殿下吵起来……” 许多人都觉得容昭带来的祝子翎会引起营中将官的不满,见几个将军迎出来,都忍不住注意着情况,却见那几人在看到祝子翎时愣了一下,旋即竟是笑容满面,分外殷勤地对着祝子翎连连欢迎恭维。 被人认为最有可能发难吵架的司徒将军,甚至是最热情的那个,要不是还记着几分礼数,差点想拉关系跟祝子翎兄弟相称。 底下的军士们一头雾水地看着祝子翎被簇拥去了大帐,几乎显得地位比容昭还要高几分,半晌都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祝子翎弄出来的望远镜那些。 “今年狄人的动作果然比前两年要多不少,不过这帮孙子不知道咱们有了望远镜这样的宝贝,每次派人偷袭的动作都被咱们提前看得一清二楚,来了好几次结果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哈哈!”司徒进笑得畅快,对着祝子翎的态度别提多殷勤了。 “要不是太子妃想出来这望远镜,北狄这连番袭扰起来要应对可没有这么轻易。” 还有据说是海外寻来的良种土豆、玉米,虽然现在还说不好是否真有那么高的产量,但只要那良种的优点里有一两项能作数,譬如哪怕产量一般,但适应这西北相对干涸贫瘠的田地,就比望远镜还要意义非凡了。 另外就连祝子翎玩闹似的令人找到的石墨,如今竟也被发现了不小的作用。因此物极为耐热,用在窑炉里,便能烧出更硬的砖、炼出更好的铁来。这就代表了更坚固的城墙、更锋利的兵器啊! 祝子翎轻轻松松弄出来的几样东西,对于他们西北军却都如此有用,司徒进哪能不把人好好地捧着? 来军营怎么了?他还巴不得祝子翎能在军营里看上一圈,再想出什么军中需要的好东西呢! 尝过了望远镜的甜头,而且知道祝子翎不是就误打误撞搞出来这么一样,他是还有很多新奇点子的!几个西北军中的高级将领都眼巴巴地盼着能见祝子翎一面,想求求情卖卖惨,看祝子翎能不能又弄出什么好宝贝,把他们其他的一些“痴心妄想”也给实现了。 这会儿有人就忍不住问祝子翎:“现在咱们‘千里眼’有了,不知道太子妃还有没有什么‘顺风耳’、‘千里传音’之类的……” 被容昭凉凉地看了一眼,这人没敢把异想天开的话说完,但其他人显然也只是想法没有他这么夸张而已,一样都把祝子翎当成了能挖出好东西的宝库。 “望远镜那样的宝贝奇巧已极,实在是帮了太子和臣等的大忙,但想来也不是能轻易得到的。不知太子妃能不能想到其他简单些的东西,只要是于我西北军有用就行。” 司徒进顶着一张粗黑的脸,眼巴巴地望着祝子翎,看得祝子翎心里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无奈道:“我对这方面确实了解得不多……” 要说对军中有用的,祝子翎最容易想到的自然是未来的那些枪械火炮了。但这个他真不懂怎么做,当初也因为好奇去看过一些相关说明,结果基本什么都没看懂。就算把他知道的那点东西告诉容昭找来的专业人才,估计一时也研究不出什么。 别说枪炮了,就连水泥他都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也就是对食物食材了解得足够充分了。 然而司徒进听见他这么说,失落的表现实在太过明显:“太子妃真的想不出什么来吗?” 容昭见状微微凝眉,沉声开口道:“行了,太子妃一旦想到了自然不会藏私,将军该知道强求无益的道理……” 容昭话未说完,祝子翎却略带迟疑地说道:“倒是有一样东西,可能有点用。” 由于司徒进等人表现得太过可怜,祝子翎还是绞尽脑汁想了个东西,本来正在被容昭训的人转眼就眼睛亮了:“臣就知道太子妃不缺天赐之才!” 祝子翎摆了摆手,道:“这个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效果大概也有限,跟望远镜是比不了的,司徒将军不要太抱期望。” “没事没事,”司徒进咧着嘴搓了搓手,“太子妃给啥都行,臣不挑。” 祝子翎这次想起来的是□□,属于是非常容易自制的一种武器。只要在玻璃瓶中装上半瓶易燃液体,再用布条当做引线,封住瓶口,攻击时点燃布条扔出去就行。玻璃瓶砸碎后,烈火会随着飞溅的易燃液体蔓延一片,杀伤力可以说是很大的了。不过缺点也很明显,就是用在大启这时候的正规战场上的话,效果估计一般。 祝子翎在末世里见过人自制□□杀丧尸,效果还不错,主要是因为丧尸为了追杀活人常常一堆聚在一起,而且动作迟缓,一个烧着了旁边的也不怎么知道躲,因此属于范围攻击的□□很有用。但对付战场上的活人效果肯定就没这么好了。 一方面投掷□□距离有限,两军正面交战的话,敌军的箭矢绝对比自己这边能丢出去的□□要来得快。另一方面活人也没那么死板,会躲会灭火,除非直接砸中率军的将领,否则少量□□丢出去,估计也就能对大规模的敌军造成一些小的骚乱,决定不了战局。 最关键的还有一点,那就是未来世界里汽油、酒精都很好找,但在大启,用烈酒做□□,考虑到酿酒十分耗费粮食,因此是不可能大规模做的,只能做少量出来。 祝子翎把□□相关信息大致说了,容昭听得若有所思。 祝子翎最后总结道:“所以这个最多只能当一个出奇制胜的东西,大概没办法起太大作用。” 司徒进闻言却是笑着对祝子翎道:“谁说的,能出奇制胜,那就绝对是有大用处的!不信太子妃问问太子殿下就知道了。” 祝子翎微怔,看向容昭,就见他盯着自己不急不缓地说道:“翎儿所言不错,这□□确实只能出奇制胜,玻璃和烈酒都不便宜,若是大军对垒时,用了恐怕是白白耗费。但若是用在烧毁粮草、暗中伏击之时,未必不可立奇功。” “兵者诡道,此等奇招之策若是用好了,同样能轻易左右战局。大军对垒时有时分不出输赢,决胜之处却是就在这些地方。” “翎儿此计,功效甚大。”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殿下说的没错,此物即便比不上望远镜,也绝对是好东西!要是能趁狄人过山谷的时候突然给他们来上一顿……嘿嘿。” □□还没见到,这帮人就先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了要怎么用上给北狄来一记狠的。为了早日将□□拿到手里,原本打算多留两天检阅一下的容昭也被司徒进等人喜气洋洋地提前送了出来,好让他赶紧去安排制作的事。 同时还极力欢迎祝子翎下次再来,要是能再送个新点子就最好了。 于是容昭和祝子翎一行又在夜色中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府城,并且第二天一早就要赶去精研坊,也就是容昭收拢了一些人,专门研究祝子翎提出的那些东西的地方。 第197章 容昭让人收拢的那些技术人才, 一批尚在京城,另外一批自然就是被安排在了这精研坊里。 精研坊算是随口起的一个名字,实际上这处地方当然是没有挂什么牌匾的,守卫外松内紧, 一般人只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庄子, 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来。 虽然是因祝子翎提议, 由容昭特意下令建的,但他们这回都是头一次去, 负责精研坊的管事好不容易才等到顶头的大老板来视察, 恨不得把这坊里的东西都夸个遍。 “这边是专门研究玻璃的,连带工匠有十几个人在。虽然这玻璃、望远镜的做法一开始是从京城那边来的, 不过现在靠的可都是咱们这边的人了!这两天还刚弄了一样新东西出来呢!” 现在军中的望远镜都是靠这边供应的, 而且比最开始的那种提升了不少清晰度和放大倍数,确实也是值得称道的成果。 至于管事说的新东西, 祝子翎跟着去看了看,发现竟然是那种夹层镀银的暖水瓶内胆。 “这是谁想出来的?”祝子翎惊喜问道。 几个看起来十分朴素的年轻匠人站了出来, 有些拘谨地道:“回太子妃,这就是我们几个胡乱琢磨出来的,保温的效果很好,就是还没法稳定制作……” 祝子翎见到这个暖水瓶内胆确实显得比较粗糙,目前大概还是个雏形,想要大量制作估计还有许多困难需要解决。 不过这东西整体已经跟祝子翎未来所见的暖水瓶相差无几,既然主要思路都已经有了,剩下的细节问题想必总能想到办法,祝子翎自然是又夸了他们几句, 容昭也毫不吝啬地让人给了赏赐。 管事的更是精神一振,越发积极地领着祝子翎和容昭继续去看别的“研究处”。 “太子、太子妃您二位看, 这是近来咱们坊里按照吩咐用石墨做出来的铅笔,有硬的有软的,好几种呢!” 到了专门研究石墨的地方,管事连忙又介绍起了成果。这些铅笔都还有点这儿那儿的毛病,因此还没有直接呈上去,不过祝子翎还是兴致勃勃地立刻上手试了试,倒是感觉还行,比当初刚发现石墨时拿的几根粗制铅笔要强多了。 不过石墨的作用自然远远不限于铅笔,单凭一个耐热性,用在窑炉上,作为铸模,就连玻璃都烧得更好了。 除了这两个规模比较大的研究处,精研坊里另外还有一些人在研究其他的一些零碎“课题”,比如之前祝子翎仅仅提了一嘴、目前没什么思路的水泥,昨天刚接到的安全帽任务,还有弩箭、投石器这些武器的改进等等。 虽然目前还没有出大的成果,但这些研究显然也是很必要的。 容昭对这帮“研究员”勉励了几句,便将□□的事也交代给了他们。 根据祝子翎的说法,这□□做起来是比较容易的,果然都没要他们等多久,这些人就弄出了几个初步版本的出来。毕竟玻璃瓶、烈酒、布条这些材料都是现成的,也就是瓶口的密封需要费些心思,研究员们暂且用了软木塞一试。 精研坊里场地够大,武器实验也是能做的,管事的当即让人把刚出炉的□□实验给祝子翎和容昭看。 为防失火,那一片周围的枯草都被铲除了,他们在木架子上裹上皮子、布料甚至盔甲铁器,分别试了试□□砸过去的效果,发现火势果然是蔓延得极快,即便是在铲平了草的光土地上,只要沾上了洒出来的烈酒,火焰都能烧上半天。若是附近再有些草木,风一吹没准就能烧出一场难以扑灭的大火。 这□□引火的效果,看着比往日烧粮草、烧云梯时直接泼油要更容易扩散一点,效率能再高几分。 “这东西不错,就是用的酒必须得够烈,不烈估计就没什么效果了。”一个研究武器的人说道,“不过没有酒,用油也行,不妨碍。” “确实是个好东西。” 祝子翎听见这话,倒是想起了之前漏了的一件事—— “酒可以蒸馏,弄成酒精用。” 酒精不光更易燃,还有个很重要的作用是消毒杀菌,之前在矿场救人时他就该想到的,但因为自己习惯了靠异能治疗伤病,倒是把这一点给忽略过去了。但以后大夫们再想尝试给人缝针、做手术的话,没有他的异能,靠酒精消毒才是降低感染风险的最好办法。 蒸馏酒精也只需要相应的玻璃器具就行,原理也不复杂,听祝子翎一讲这些技术人员就懂了个大概,当即答应尽快烧出这样一套玻璃器来试验。 这些人原本有些觉得祝子翎看着不像是爱琢磨什么玻璃铅笔的人,现在亲眼见到他转瞬就想出两个好点子来,相较之下他们往往花费许久还弄不出什么可行的新东西,顿时再没了对祝子翎的那一丝疑惑,而是越加佩服赞叹起来。 可能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天才吧。 只可惜作为太子妃,祝子翎偏偏不缺这口饭,不然他要是能专心研究这些,不知能弄出多少好东西来! 这些人既羡慕又惋惜,但等到尝到了祝子翎赏赐过来的蛋糕、炸鸡、玉米烙、灯影牛肉丝……顿时又觉得祝子翎没有全心研究这些匠人工艺,还分了心去研究厨艺也算不上什么坏事了。 被美食收买的不止他们,还有冀州府的众多百姓。之前谁也没能想到,祝子翎到了这边没多久,他们对这位太子妃的印象,就从神仙模样的娇贵少爷,不知不觉变成了特别会吃、还总能琢磨出新吃食的小福星。 尝过了当地百姓送来的一些吃食后,祝子翎就又让人把喜欢的几样买了许多回去。平常偶尔出门逛街,还最爱在路边买各种小吃。加上今年容昭府上采买食材的标准明显比往年高了,可见这看似带几分仙气的太子妃,实际却是个爱吃的。 发现这点之后,倒也没人觉得不好,反而那些大娘大婶们心里头越发觉得祝子翎看着讨喜可爱了,私下谈论起来都说太子这样老成持重的,就该配祝子翎这种活泼的。 但没多久,冀州百姓们就又发现,祝子翎跟一般爱吃的人还不一样,他不仅会吃,还总能吃出与众不同的新点子来。 最开始他们没想到给太子府上送了东西还能收到祝子翎的回礼,更没想到那小小一包的牛肉丝那么美味,得知是祝子翎让人用了一种新调料做出来的,还没有想太多,只觉得这个男太子妃是个心好的,还会给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回礼。 直到容昭府上的人突然在外面开了个小吃店,还打了太子妃的旗号,什么烤冷面,番茄酸汤肥牛,爆米花,奶茶,臭豆腐……各种从未见过的好吃的开始源源不断地传出来,着实让本来以为这店就是祝子翎开着好玩的人惊讶得不行。 祝子翎除了前头奔波了几天,很快就重新闲了下来。但因容昭仍旧每天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为了防备北狄也一直轻松不下来,他便也想另外做点什么,最好能帮上容昭的忙。 能用来对付北狄的东西祝子翎一时也再想不出什么了,倒是在吃这一方面称得上得心应手。西北没有京城资源充足,有钱人也不多,食物的花样本来就相对比较少,祝子翎就想着开个平价小吃店,也给百姓们换换口味,还能趁机推广一下番茄、玉米这些外来食材。 这个小吃店远远没有美食城那么花里胡哨,只稍微收拾一下就开张了,不过冀州府百姓的惊叹程度却一点也不比当初的京城百姓低。 他们这边冬天本身就缺菜,除了几种酸菜和肉,剩下能吃的菜也就是豆腐了,哪里见过祝子翎弄出来的这些花头? 甚至祝子翎连豆腐也弄出了几个新花样,什么素鸡、腐乳、炸响铃、烤面筋……就这么一种菜换着吃都不容易腻了。 而且小吃店的价格相当便宜,实在贫苦的,还能单单打上一碗番茄酸汤回去,下些糙面疙瘩,让一家人都尝尝滋味。像是素鸡、油面筋这些东西的做法,更是直接都告诉了他们。 多了这一间小吃店,冀州府的百姓感觉这个冬天的餐桌比以往都要丰富了许多。 而他们尝着这些以前没见过的好滋味,对开店的祝子翎心怀感激的同时,自然也听说了这些吃食都是祝子翎弄出来的,据说还是为了容昭,这下哪有不好奇的? 这么一好奇,从容昭府上到小吃店里忙活的人,自然就把从京城来的人那里听说的那些事都兴致勃勃地又给其他人讲了。 大冬天的,人们也没有什么活干,这“祝子翎是福星转世专程来护佑容昭这个真命天子”的故事,既足够新奇,又正好贴近了西北百姓的所见所闻所想,自然是极为受欢迎,很快就火爆风靡起来。而且百姓们都深信不疑。 “太子妃确实是福泽深厚,之前给太子妃送了些我家的肉干,后头几天我家的生意就好了不少呢。” “没错,上回太子妃在我那儿买枣糕,我腰痛的毛病正犯得厉害,太子妃跟我说了句要少弯腰,过后我的腰就不怎么痛了!” “是啊,太子殿下是嫡子,本来早就该是太子的,结果这么多年都没被立,倒是今年娶了太子妃这个男妻,之前都说这下更难当太子了,结果这不到一年,反而就成了!太子妃这还不是福星,什么是福星?” 即便这回根本没有容昭刻意安排人说书传播,只在祝子翎来了的这短短时间里,冀州百姓还是飞快地跟京城百姓的想法同步了。 现在祝子翎再出门,百姓们对他越发热情,都想沾一沾福运。若不是祝子翎后来一再强调了再不收百姓的东西,他出一趟门马车都能被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堆满了。 这些天里,北狄又小规模袭扰了边境两次,依旧没能占到便宜。容昭也把西北这边一年来的事务了解得差不多,略微空闲了下来。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到了早晨雪停了,却连路都看不清,容昭便没有出门,留在府里陪祝子翎休息了一天。 这是祝子翎来西北后遇到的第二场雪,一夜便积了有膝盖高,祝子翎特意拉着容昭,去暖阁里开着窗,一边赏雪一边吃了一顿火锅,感觉相当惬意。 祝子翎吃得欢实,容昭就勤勤恳恳地替他涮肉涮菜,一边说道:“霜月送来了信,说种的土豆和辣椒都收成了不少。土豆一亩就有将近两千斤,他们一开始都不敢信。现在已经安排人运了一些过来,估计下个月就能到了。” “辣椒和土豆种出来了?”祝子翎闻言眼睛一亮,高兴道:“我就说土豆很高产吧!就算平常不能当饭吃,饥荒的时候也能救命的。等到下个月,这两样菜终于不用再省着做了!小吃店里也可以上土豆辣椒做的吃食了。” “对了,殿下让霜月去江南查的事情进展怎么样了?”祝子翎想起来容昭派人去江南的另一个目的,问道。 容昭:“霜月和宋闻已经靠着毛团找到了那个当初伪造北狄环佩的人,蒋家大概是还想着以后还可能要用到这人的手艺,没有灭口,只把人毒坏了嗓子,放在江南看管。誉王和蒋家倒了,那些人也再顾不上这处,被霜月让人捉了活口,顺着又找出了一些当初参与过的人和证据。” “京城那边还在查誉王勾连出来的贪腐案,江南一些大员都落了马。只要将人带回京城,再顺着一一审问,就能彻底查出所有真相了。” 主导这桩诬陷的蒋庆泽已经自尽了,当初直接经手了的那些人也未必还活着,但知情人不可能都死光了,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有毛团的能力,定然能顺藤摸瓜找到足够的证据,还齐家九族清白。 “那我们是不是得早点打完北狄回京城?”祝子翎听见容昭说已经找到了人,先是高兴,旋即想到什么又担忧起来,“现在在查誉王那一摊子的不是晋王么?要是他先把那些人都给定罪斩了就不好了。” 不过北狄什么能打完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祝子翎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说完便皱起眉头,抱怨道:“这北狄真是可恨,总要跑来大启劫掠,残害百姓,还耽误殿下的事。” 见祝子翎一副愤愤的模样,容昭倒是不由微微勾起了唇角,安抚他道:“没事,晋王一时半会儿不会把人都杀了的。誉王和蒋家的案子太大,至少也要查上几个月才行。” 晋王想捞功劳,但阻止誉王谋逆和解决贪腐案调查阻碍的功劳都已经被他拿走了,晋王想再显出自己的能力功绩来,就只能再把案子往细里查,把事情办得圆圆满满,将这些人的罪责都挖得清清楚楚。一丝不漏才行。如此一来,耗费的时间自然不少。 更何况还有容昭安排的人,会找机会将调查往诬陷靖国公通敌这件事上引的。 两人吃着火锅说过了话,祝子翎看着外面厚厚的一层白雪,到底还是没忍住,拉着容昭去玩雪了。 末世后来气候恶劣,也天寒地冻的,但下的雪都变得灰扑扑脏兮兮的,祝子翎其实已经挺久没见过这样洁白漂亮的一层雪覆盖住大地了,像蛋糕上铺的一层棉花糖奶油。 碍于外面寒气慑人,他纠结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果然也还是没忍住玩心,一脚踩进了一尺深的雪里。 容昭怕他冻着,不光给人披了狐裘,还戴上了貂皮帽子,也是没有瑕疵的白色,若非那披散下来的乌发,祝子翎差点就融进了白茫茫的雪地里。 祝子翎在雪地里一踩一个深坑,容昭却是依靠轻功走得轻松多了,几乎踏雪无痕。看得祝子翎都有点羡慕,心想异能也不是万能的,有的时候还是武功更好用。 他在雪地扑腾了一会儿,又试着画了几个图案,因为不满意又都给抹了,把一块完美的“大奶砖”弄得坑坑洼洼。 片刻后终于放弃,改为堆雪人,还要跟容昭比。 “我打算堆个殿下。”祝子翎兴致勃勃。 “……”想到祝子翎画画的惨不忍睹,容昭不由建议道:“太高的雪人不太好做,不如先堆个毛团?” 祝子翎不愿意,“堆毛团有什么意思,我要堆殿下!” “殿下也堆个我好了,咱们比一比。” 祝子翎不改主意,容昭当然还是老老实实地堆起了祝子翎的雪人。 凭借内力,他想要把雪人弄成想要的模样速度会很快,但祝子翎还在一点点地给雪人垒身子,容昭自然也没用能力,而是和他一同慢慢地一次次抓起雪放上去拍拍打打。 饶是如此,祝子翎折腾了半天,雪人还连个人形都没有,倒是容昭,已经修出一个跟祝子翎身形差不多的模子了。 眼看着这差距,祝子翎给自己找起了借口:“我太久没堆过雪人了,上次还是在七八岁的时候,手艺生疏了。” “殿下在西北呆的时间长,玩雪的机会应该很多吧?” “……是很多。”容昭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自己以前来西北也根本没心思玩雪堆雪人。 听到祝子翎提到七八岁,容昭心中微微一动,想到了什么,暂且放下了手中已经逐渐成形的雪人,开始在旁边另外堆起了一个小的。 祝子翎见状睁大眼睛:“殿下不想堆我了吗?” 容昭却没有停手,只道:“等会儿翎儿看了就知道了。” 这个小雪人容昭堆起来很快,没多久祝子翎就看出来,那是个小孩儿的样子。他忍不住有些猜测,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果然见看到这个雪娃娃一点点长出了和他相似的五官。 容昭以内劲为刀,不一会儿就雕琢出一个生得精致可爱、粉雕玉琢的四五岁小孩,仰头望着人的模样惟妙惟肖,一双大眼睛仿佛只要将瞳仁染黑,就会灵动得眨起来。 “哇!好像啊!”祝子翎蹲下来望着这个雪娃娃惊讶赞叹:“我这么大的时候头发就是这么梳的,脸蛋胖瘦也正好……殿下居然凭着我现在的样子就能把我小时候做得这么像,差点都要让我以为你见过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呢。” 容昭笑了笑,“说不定我真的见过呢?” “嗯?”祝子翎闻言有些不明所以地望过来,容昭却没有再多解释,只是摸了摸祝子翎的脑袋,说:“翎儿小时候跟现在都一般可爱。” 祝子翎至今还是没有想起来他们幼时的那次相遇,容昭方才突然想到要堆一个当初的小祝子翎出来,倒也有一点勾起祝子翎回忆的想法。不过见他还是并未意识到,容昭也并不打算强求,左右现在人都是自己的了,机会还有很多。 祝子翎也没有多想,见容昭这个雪人做得这么好,便决定也堆个幼年容昭的雪人。 “殿下说得对,雪人太高了确实不好弄,还是小点矮点的好做。”祝子翎又给自己找了借口,结果堆出来的还是个小型的妖魔鬼怪,最后还是靠容昭帮忙,让小祝子翎旁边站了个小容昭。 “为什么要把殿下堆得比我高这么多?”祝子翎发现了一个问题。 容昭理由充分:“翎儿四岁的时候我是八岁,自然应当是这么高。” 祝子翎:“那好吧……” 堆好后祝子翎盯着容昭小雪人又看了半天,笑眯眯道:“殿下小时候是这个样子啊,真可爱。” 容昭看他还是没有想起什么,只笑着道:“不如翎儿可爱。” 这么好看的两个雪娃娃,祝子翎越看越喜欢,舍不得让它们化了,几乎想要整个挪到冰窖里去一直保存着。容昭知道这样效果也未必好,只好安慰他,以后再下雪的时候都会陪他再堆新的,祝子翎这才放弃了想法。 玩了半天雪,容昭怕祝子翎冻着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将人带回屋里,慢慢烘火给他手上涂防冻的药膏。不料原本以为清闲的一天,却突然被一封急报打断。 因昨夜大雪被封上的路还未完全清理干净,即便如此,传信之人还是一路疾驰赶了过来,可见此次的事情十分重大。 容昭接过简报看了一眼,眉心微蹙。 “出什么事了?”祝子翎有些担心地问。 容昭声音有些低,但仍然沉稳,轻声说道:“北狄的大部队终于来了。” 第198章 这一年北狄内部发生了一些变动, 容昭早就猜测他们会有兴兵之举,还在京城时就让西北守军加强了防范,并且在朝中局势变动的关键时刻仍然亲赴边关。 截至现在,北狄做的都还只是和前两年一样的小动作, 但该来的事情果然躲不了, 北狄多般袭扰没占到便宜, 也到底准备大军压境了。 好在这一遭容昭早有预料,而且消息是侦察兵在关外挺远的地方用望远镜发现了大军踪迹, 急忙加快脚程传回来的。如今北狄大军距离大启的防线尚有不少距离, 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提前做出应对。 容昭简单对祝子翎交代了情况,顿了顿又低声说道:“此次去军中, 商议完大概就要去前线作战, 恐怕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了。” 祝子翎闻言沉默了片刻,突然一下扑进了容昭怀里, 抱着人略显低落地说:“知道了。殿下早日旗开得胜,我会好好等你回来的。” 容昭早就和祝子翎说好了, 他要出征前线的时候祝子翎就留在府上。虽然祝子翎想一起去,表示这样可以及时救治容昭和战场上的伤兵,但容昭还是说服了他,毕竟祝子翎并不适合行军的队伍,也不可能跟他一起去战场上冲杀。大战一起,会交战的地方多半不止一个两个,祝子翎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伤兵,不如就留在后方,也能让他更安心一些。 祝子翎知道容昭说的没错, 因此虽然不舍,还是跟人黏巴了一下就接受了这个安排。 当然, 他还把能用的治疗异能一股脑地都塞给了容昭,保证容昭就算在战场上受了致命伤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要不然也没法放心呆在府里。 军营大帐中,司徒进等人面色沉凝地坐在一处,等到容昭来了,当即讨论起北狄大军的动向。 “咱们的人是在重门关二百里外发现的北狄军,规模有数万之众。斥候快马交接一日一夜赶回来报信,北狄几万人要赶到重门关来,至少还要行军三四天。咱们完全有时间提前设下埋伏,先消耗掉他们一部分兵力。” 容昭没有立刻应和埋伏之计,而是看向桌上的舆图,问道:“斥候观察到北狄大军的位置是哪里?” 一个副将伸手划了一块位置:“应该是在后旗这一片,斥候当时在此处,相隔差不多二十里,用望远镜看到旗子上的像是隗字。” “看来这次来的是隗冲那个家伙?”司徒进忍不住面露厌恶之色。 隗冲此人用兵奸猾狡诈,又性情残暴,不止一次干出过残杀俘虏的事,偏偏又十分怕死惜命,虽然是主帅,在战场上却屡屡躲在后面,一见情况不妙就跑得飞快,从容昭手上逃跑了两次。 西北军中对此人都是厌恶至极。 容昭关注的点却不在此处:“后旗……北狄军行进的方向未必一定是重门关。” 司徒进等人闻言微微蹙眉,容昭手指在舆图模拟起北狄军的路线:“过了后旗,便是塘兹。再过塘兹,就直到重门关。但从塘兹还可以转去……”容昭指尖落在一处,轻轻点了点,“榆城。” 其他人怔了怔,皱眉道:“转道榆城?那岂不是要大军绕上好一段路,翻山而过?” 这时候行军不是易事,几万大军调动起来更是麻烦,多走一天耗费的粮草就不是小数目。而且攻城战往往也没有什么偷袭的效果,榆城还有一座山作为阻隔,故而在场众人都并没有怎么往这个可能上想。 容昭淡淡道:“重门关直面北狄,一旦被破就相当于对北狄门户大开,但向来防守严密,后方更驻扎着五万人守卫冀州府,可以随时增援。北狄就算知道得没那么清楚,也不会一点都猜不到。倒是榆城,守军不过几千,虽有玉澜山为阻,但路途并不险峻,翻山而过也只需一两日而已。” “以隗冲的行事,你们觉得他是会选择在重门关和孤硬碰硬,还是更有可能虚晃一枪,花几天绕路去攻打榆城?” 几人听了一琢磨,觉得隗冲确实是会选后者的人。这人在容昭手下吃过不少亏,根据斥候所言此次北狄出兵看着大约三四万人,应该不到五万,以少攻多打的还是容昭,隗冲恐怕是不会愿意干这种明显没有胜算的事的。 “太子所言有理,此事不得不防。” 这些将领们向来信任容昭的判断,不过北狄大军压境到底不是小事,容昭并没有立刻根据推测部署行动,毕竟这三四万人后头兴许还有增援,就是冲着重门关来的也说不准,而是又让人多探查了两天。 换成之前,容昭多半就会冒几分风险按照自己认为最有可能的推测先行布兵了,毕竟时间不等人,战场上占住先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如今因有了望远镜,他们完全可以提前不少时间便发现敌军的动向,因而缓上两天再行动也不会失去优势,倒是能将风险给排除掉。 斥候们揣着望远镜远远跟着北狄大军又侦查了两天后,发现他们虽然仍在朝重门关行进,甚至直接过了塘兹,看似让容昭的猜测落了空,然而过塘兹后,北狄却是只分出五千余人快速向重门关急行,剩下数万的大部队放缓了步子,似是准备给先头的突击部队增援。若非斥候小心绕道到高处,仔细观察,恐怕都发现不了北狄队伍后头已经在暗中分兵折返,开始转道往榆城的方向。 “隗冲倒是打的好算盘,那五千人跑到重门关一打起来,后头看着还有大片援兵,到时一般人心思恐怕都在眼前的威胁上,只想着守好重门关,谁还会想到去管他们后面的人是不是悄悄掉队去了别地。” 大军已经交上战,斥候自然也难以再跑出去侦查敌军后方,到时候等打了一阵,发现对方来攻关的兵力不如预估,再注意到这个问题,恐怕就要晚了。到那时对方兴许都已经到了榆城,等他们接到消息再驰援至少还要几天。 虽然按理来说几天应该也不至于城破,但既然北狄如此费尽周章地去突袭榆城,未必没有后手,自然还是先破了他们的打算为好。 “可惜北狄算盘打得再好又如何,到了太子殿下面前还不是被一眼识破!”司徒进畅快笑道,“还有这望远镜,也实在是一大功臣!” 众将习惯性地吹了容昭几句,又忍不住夸了夸弄出望远镜的祝子翎,这才又转回正题,定下了应对北狄之策。 北狄对重门关只是佯攻,实际目标是防守较弱的榆城。不过五千兵马也不是小数,可不能因为发现了北狄的奸计就一时大意,真让人突破了关口,因而还是决定由司徒进领兵五千立刻增援重门关。容昭则决定亲自率兵两万,赶在北狄之前增援榆城。 相比于冀州府,榆城要小上不少,加上辅兵也不过几千守军。若是以数万兵力攻城,且想办法切断其获得增援的后路,花上一些时日便多半能将此城收入囊中。 榆城是座小城,本身夺下的收益不大,但不管怎样,都是在大启的防线上撕了一个口子。以此作为据点,北狄再想调兵攻打大启的其他城池时就方便了许多。 故而绝不能让北狄此计得逞。 三天后,容昭站在榆城城楼上,看着远处玉澜山脚下开始集结的北狄军队,神色冷然。 “山路难行,那些攻城器运起来更难,北狄居然真的让几万大军翻山突袭榆城……”守将也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幕,眉头紧蹙。 “他们转道过来的速度很快,看来是一路急行军。这么卖力,恐怕是对这一仗很有把握……”容昭说着眼神微凝,冷声吩咐道:“让人注意防范城内,查一查有没有人不安分。” 守将闻言一愣,意识到容昭这是怀疑北狄在榆城中安排了内应,因而才会绕道走山路也要加紧攻城,顿时忍不住出了一层冷汗。 若真有内应,没有容昭带来的增援,榆城面对几万敌军,能守多久就真的难说了! 好在现在有容昭带来的两万人马,将城门处的守军都筛了一遍,还能轻松控制住整个榆城城内。北狄就算有再多的手段,也别想如他们所愿了。 “该死,城里多了很多检查巡逻的人,榆城有增兵的消息传不出去怎么办?我还差点被那帮巡查的发现。”一间不起眼的民房里,一个人快速闪进屋里,关紧门窗后低声对同伴说道。 “看这架势,等攻城开始,咱们想换上大启兵的装束开城门,或者在城里弄出乱子,恐怕都要不行了。” 这人的同伴也是脸色铁青,“榆城来了这么多人增援,原本的计划就已经泡汤了一半。到时候先试试,实在不行……就只能留待以后了。” 容昭让人一番清查,虽然没能立刻把这些居心叵测的人抓出来,但却让他们不得不蛰伏下来,没法再搞小动作。与此同时,北狄军在山脚只稍作休整后,便整装列队,打出旗帜,快速向榆城攻来。 到这个时候,无需望远镜也能在城楼上看到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大军正逐步逼近,容昭借着望远镜,更是能看到对方的主帅隗冲骑在马上,就在整个队伍的前部,一副要带队身先士卒的架势。 不过容昭清楚,这只是因为此时距离尚远,什么攻击都还挨不到隗冲的边。等到距离近了,对方保准就躲到后面,绝对不冒头了。 以前隗冲还没有这么谨慎,不过几年前容昭曾经在百丈之外一箭射死了北狄的三王子,当时隗冲正好就在旁边,而后自己也差点成为容昭的箭下亡魂,从此便再不敢在跟大启的战斗中轻易露头,始终躲在交锋的一两里外,生怕不慎就被容昭取了性命。 现在他们还隔着榆城城墙十多里,隗冲自然还敢耍耍威风。 容昭眯了眯眼睛,取弓撘弦,借着望远镜的观测,凭感觉瞄准了高头大马上的隗冲。 即便能看见,这个距离显然也不是弓箭能射到的,但容昭却有种隐隐的感觉,他可以将隗冲射落马下。 在其他人惊疑的目光中,容昭将手中的弓弦轻轻一松,利箭划破空气,如流星一样急速飞驰而去,人的目光根本追不上它的轨迹。 然而逾千丈的距离,即便是这么快的速度,也需要一会儿才能到。即便容昭用的是足有三石的重弓,恐怕也不足以支撑箭矢飞到如此之远。以常理看,恐怕出现在北狄军的视线里时便已经速度锐减,轻易就能被其他人拦下。 然而容昭并没有去看箭矢的痕迹,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隗冲,眼眸微眯,直到某一刻心里自然而然地冒出一个声音来—— 到了! 就在这一刻,泛着寒光的箭霎时出现在容昭沉默观望的视野中,仿佛眨眼间便突然而至,近乎突兀地出现在隗冲前方仅仅几尺之处,毫不留情地疾飞而去。 正在预想待会儿如何攻城的隗冲刚意识到不对,眼中映出一道急速迫近的箭尖,还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感到喉间一凉。利箭瞬间洞穿咽喉后,深深扎入地面,染上鲜红的箭羽微微晃动着。 鲜血喷涌而出,隗冲耳边还残留着那伴随凛冽杀意的破空声,接着是仿佛从喉咙里穿过的风声,空洞地回响了片刻,而后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 这是隗冲亲眼见过的死亡阴影,没想到几年过后到底还是笼罩到了自己头上。 北狄军士们都没有注意到那支突然出现的箭,直至隗冲身边的亲卫脸上被溅上了鲜血,隗冲的身体从马上栽倒了下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将军,将军?快!快把巫医叫来!” “有人放冷箭,注意防备!” “这、这是厉王容昭的箭!厉王就埋伏在附近!!” 北狄军的阵型一下子乱了。 主帅遇刺,又听说容昭在附近埋伏,隗冲周围那一圈已经有些乱做一团,大军的步伐也逐渐跟着停了下来。 尽管亲卫努力试图救治,但隗冲很快就没了气息,再神叨的巫医也无力回天。因为是当众落马,事情也没法遮掩,听到此消息,北狄的将士都忍不住心中惶然。 他们还尚未见到敌人,主帅便被人出其不意取了性命,一般人哪有不慌乱的。 眼看着军心不定,副将不得不出面指挥大军。本来照此情形,已经不适合继续攻城了,但速取榆城的计划干系重大,如果此时退却,先前佯攻重门关急行绕道玉澜山的诸多消耗都要付诸东流,给潜进榆城的策应安排好的行动也要失去作用。 错过这一次,估计就不会再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主帅已经身死,副将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还是选择硬着头皮整军,继续攻城。 只是回想起隗冲方才中的那一箭,副将一边大声给手底下的士兵鼓舞士气,一边却忍不住心中胆寒、战战兢兢。 目之所及根本没有能埋伏放箭的地方,况且隗冲离整个部队阵型的边缘还有不小的距离,那一箭究竟是怎么射来的?! 不光北狄人百思不解,榆城里,就站在容昭身边的那些将士,也都一个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这都快十里了,竟然真的能射中?! 容昭自己倒是有所感觉,似乎并非是他射出的箭违背了常理,真的能飞那么远,而是……他觉得那支箭应该出现在那个地方,射死隗冲,它就真的出现了。 容昭垂下眼睫,没有提自己这种奇妙的意识,在其他人忍不住万分惊叹,说他这一箭射得好,隗冲死得好的时候,放下长弓,淡淡道:“北狄看起来还不打算退,做好应对准备。” 其他人闻言正了正神色,但还是显得比之前轻松不少,纷纷笑着说:“主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这帮人还能有心思好好打仗?还要继续攻城,不是送上门来找削么?” 事实证明这话说得没什么错,北狄副将领兵强行开始攻城后,发现榆城守军并不像遭遇了突袭的状态,而且人数远比他们以为的要多,很快便显出了颓势。 虽然主将阵亡,但死得实在不够壮烈,反而有点莫名其妙,因此也没能给北狄士兵带来哀兵的效果。北狄副将咬牙带兵攻打了半天,成效却很差,没等来城中内应的行动,反而自己也被容昭一箭射穿了肩膀,要不是躲得及时,差一点就要步上隗冲的后尘。 意识到榆城如今并非防守薄弱之处,还有容昭坐镇,继续攻打不仅讨不到便宜,自己还很可能小命不保,副将终究还是放弃了这次强行攻城的举动,命令大军收缩撤退。 容昭没有轻易将人放走,而是见势转守为攻,率精锐部队追击了出去。 北狄战意溃散,又相对缺乏指挥,被容昭留下不少,最后容昭下令不再追击时,北狄撤到安全位置重新聚拢的人只剩下了一半。 这一战只持续了两天一夜,北狄竟是死伤过万,而容昭这边,损失还不到千人。 谁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场大胜,西北军一片欢腾,对容昭的崇拜越发深了。容昭让人打扫了战场,并且将城外的山林仔细搜寻了一遍,而后与将士们进行了一番庆功,一边又让手下重新排查了一遍城中的人。 西北军能一直压着北狄难以进犯,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时间和人力都充足的情况下,北狄潜藏进来的探子虽然极力躲藏,还是有被发现的。 这些探子虽然多是死士,但是也不乏一抓能抓出来一串的那种,虽然没有精神异能可用,但军中自有一套审讯的办法,最终将这些人都清理了出来。 榆城这边的北狄军溃退,没两天攻打重门关的那一帮也选择缩了回去,看起来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有动静了。 祝子翎得知容昭大胜的消息时,容昭也已经回到冀州府了。 虽然知道容昭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毕竟前世里这一年他也胜了北狄,如今又有他给的异能,还有望远镜等好东西,更不应该出什么事,但这些天里祝子翎还是难以克服担心的情绪。而且容昭一走,他就感觉自己是真的已经不习惯晚上一个人睡了,白天吃吃喝喝也提不起什么劲,要不是身怀异能,恐怕要变得憔悴不少。 知道容昭这一仗赢了之后,祝子翎刚升起想要见到对方的期盼来,下一刻那人就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挟了一身风霜血气,眼中却是缱绻柔情。 “翎儿,我回来了。” 第199章 祝子翎第一时间就要黏进容昭怀里, 没想到却被对方拦住。 “我铠甲还没脱,上面都是寒气,翎儿先别碰。” “……哦。”祝子翎被容昭拒绝靠近,差点以为自己是被嫌弃了, 闻言才放下心, 催促道:“那你快去把衣服换了吧。” 容昭应了一声, “这就去。”说着又拿出一个油纸包,“这是榆钱糕, 是榆城那边的特色, 我给你带了些尝尝。” 没想到容昭出征打仗还记得给他带吃的,祝子翎看着那精心打包的糕点怔了怔, 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到底是不顾容昭反对,凑上去将自己塞进了对方怀里。 虽然铠甲的触感确实冷冰冰的, 但祝子翎心头的暖意却一点都没有被影响。他埋头在容昭的颈窝蹭了蹭,软软地跟人絮叨:“殿下真好, 还给我带了好吃的……这段时间我都没睡好,每天都好想殿下。我又没什么事做,就老是想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有时候还做梦梦到殿下已经回来了,高兴醒了才发现原来根本没有。” 祝子翎语气带上了两分委屈,但很快又高兴道:“在我梦里殿下都不知道给我带吃的呢,还是现实里的殿下最好了!” 容昭本想阻止祝子翎往冰凉的盔甲上蹭,然而听到祝子翎撒娇似的念叨,到底没舍得将怀里的少年推开。他眸色微暗, 揽着人轻轻拍了拍,轻声道:“是我回来太慢, 让翎儿等急了。” 祝子翎:“没有,都怪北狄。殿下肯定也很想我,又不会故意拖时间不回来,是打仗没办法么。” “我听到这次殿下大胜的消息了,这下北狄是不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找事了?” 容昭:“这个冬天里估计还会有动作,不过应该会消停上一阵子。” 虽然就只有这一阵,但那也不错了,祝子翎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便不再缠着容昭,让人去梳洗打理了一番,自己拿了一块容昭特意带回来的榆钱糕尝了起来。 整理过后,祝子翎才又拉着容昭腻在一起,细细问起了这次战事的具体情况。 “听说王爷几里之外就一箭射死了敌军主帅?隔着这么远都能射得这么准吗?”祝子翎有些兴奋地问他。 说到此事,容昭却是蹙了下眉,略有些迟疑地说:“确实射中了,不过……那一箭或许并非是飞了那么远,而是……省了中间的距离,直接出现在北狄主帅跟前了。” 祝子翎听得不明就里,容昭将自己当时觉得能射中、想着应该到了箭就出现了的玄妙状态解释了一番。 事后他也几番思忖过,觉得隗冲其实并不是死在他的箭术下,而是死于另外某种奇特的能力。只是这种能力他既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也尚还不能运用自如,之后针对北狄副将的一箭就没能用出来。 不过容昭倒并没有太为此事纠结,毕竟这种超出常理的特殊能力,他是见过其他人有的,故而并未怎么惊疑慌乱或是得意沉迷过头。 祝子翎显然也意识到了容昭的想法,听完他的解释后微微睁大了眼睛:“殿下觉得是……异能?” 祝子翎先是有些不敢置信,但旋即就想起了一些事。容昭一直将那颗石珠带在身边,虽然以他和毛团的经验来看,似乎要在生死之间才能依靠石珠觉醒异能,但毕竟能参考的信息太少,也未必没有其他觉醒异能的办法。 祝子翎顿时又想到了之前的一件事,当初他们和誉王在宫里起了冲突,表面上容昭只是将人打断了手,但当时誉王确实有一阵莫名窒息的状态。当时祝子翎便怀疑过是否会跟异能有关,但之后容昭就再没弄出过什么不对的现象,祝子翎便也没再多想。 毕竟异能这样非比寻常的强大能力,若是让容昭对此生出了期待,结果最后却根本没有,难免会让人为之失落颓丧。把握不大的话,还是不提为好。 容昭自己当初也是想过此事的,但他行事谨慎,没有把握的事情向来基本不提,因而到了这个时候才和祝子翎谈论起这种可能性。 如今再看,容昭兴许是真的觉醒了某种异能,只是还很不稳定,甚至还难以看出究竟是哪方面的异能。 祝子翎试着教了些锻炼异能的方法给容昭,容昭也没产生什么感觉,祝子翎便判断容昭即便有了异能,恐怕也还不怎么强,所以这么长时间都没显现出特异之处。 “殿下记得把石珠贴身带着,能力应该能慢慢增强。”祝子翎叮嘱道:“要是觉得头痛,或者又有发病的感觉,一定要早点告诉我。” 容昭的病现在应该是已经好全了,但异能觉醒一般情况下都是个复杂且很不好受的过程,祝子翎担心这回再次引动容昭曾经的病灶,因此特意又强调了一遍,直到容昭认真点头答应下来。 “翎儿之前提的缝针术,还有那酒精,此次都起了作用。”容昭又说起这一战里其他的一些事。 虽然这次大胜了北狄,伤亡人数不到对方的零头,但终归也还是有一些将士血染沙场。大部分是救得回来的轻伤,受了重伤还能在咽气前得到救治的相当少。这次没有祝子翎在,这些重伤员还是多半都没能保住。但靠着祝子翎说过的手术缝针和酒精消毒、无菌环境这些东西,死亡率竟是明显比以往要降了一点。 这就足以让人感到惊喜了。 祝子翎只有一个人,不可能每次有重大伤亡都及时赶到帮忙,反倒是这一套办法,只要学会了,整个大启哪里都可以用,比起祝子翎用异能救人意义会更大。 除了这些,祝子翎提出的安全帽如今也做了出来,用的是藤编做的外壳。现在还有不少军队穿的藤甲,可见这东西的防护能力不差,既有韧性又能抵挡冲击和一些尖锐物体,而且相对轻便透气,穿戴起来也能舒服一点。 里面的带子则是用的牛皮,比较坚韧又有一定弹性。 经过实验,这种安全帽防护落石的效果相当不错,已经开始进行批量制造,供应到矿上。 有人戴着安全帽避过了小块落石造成的轻伤后,矿上的人对此物都是赞不绝口,对于祝子翎自然是越发推崇了。 这些事情现在还没有传开,等到百姓们都听说之后,拿祝子翎当神仙的风气恐怕是要愈演愈烈。 祝子翎倒不觉得自己做的这点事有多么了不得,跟容昭分开了十多天,现在他只想和对方腻在一起,也不想动什么脑子,只跟着容昭的话点头。 虽然听得其实挺认真,但却莫名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发现祝子翎始终在朝他身上走神,容昭忍不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西北的冬天日头格外的短,此时分明还不到申时,天色却已经快要暗得差不多了,像是这片天地送来的一个纵容的讯号。 容昭顿了顿,低声问了祝子翎一句饿不饿。 祝子翎:“我刚吃过点心,殿下饿了吗?饿了就让人现在上晚膳吧。” 祝子翎正要叫人,却骤然腾空,被容昭一把抱了起来。 男人的薄唇擦过他的耳鬓,脚下的步子径直去向卧房,轻声说道:“确实饿了,翎儿既然不饿的话,先喂饱我好不好?” 祝子翎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不由翘起了嘴角,像只偷了腥的猫儿一样看着容昭笑起来:“好啊。” 路上的仆人们见到这一幕都是一愣,接着便目不斜视,直到两个主人进屋,才和同伴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一抹对于年轻爱侣的笑意。 此次容昭对战北狄大捷,西北百姓们自然是一片欢庆。战报加急送到京城,朝中也是一片欢腾鼓舞。就连久病不愈的永宣帝也同样面露欣喜,在朝臣夸赞容昭的表现时还点头赞许了几次。 唯独有一小撮人对这个消息并不欢迎,虽然面上带笑,心里却满是不虞。 勉强在其他人面前装完了样子,晋王一回到王府中,便忍不住露出了愤然之色,在心腹面前狠狠地拍了桌子。 “听听那帮人都是怎么夸老四的!骁勇善战、英明神武、威震北狄、将星再世!不愧是太子,功绩无人能及!” “就连以往最讨厌老四的那帮文官现在都在拍他的马屁!再这样下去,本王还能有机会吗?!” 晋王的心腹幕僚们一个个都不敢说话。 没办法,谁叫容昭就是有这个能力呢? 若是这战功是晋王拿下的,他们报官能叫朝中对晋王的吹捧比如今对容昭的夸赞更多,但偏偏晋王什么值得称道的功绩都没有,编故事都编不出几个足够令人瞩目的,难道他们还能强摁着别人不夸容昭改夸晋王吗? “厉王确实善战,此次出征会得到一些战功,本身也在我们之前的预料之内。”幕僚只能斟酌着说道。 晋王不喜欢听人称容昭太子,他的幕僚们便也只能跟着掩耳盗铃。 “殿下其实无需太过重视此事,厉王向来不缺战功,多这一桩……影响也不大,而如今能在京中总揽大权的是殿下,殿下应该趁此机会多发展人手、孝顺圣上,如此才能尽早等到翻盘之机。” 晋王听见这话却是越发烦躁:“等等等!等了有用吗?!我天天在朝中费心费力地做事,晨昏定省去父皇跟前尽孝,到现在也没见父皇有什么改立太子的意思!更别说那帮大臣,恨不得一有机会就把容昭夸到天上去了!” 容昭当初敢远赴西北,让晋王监国,自然是有所倚仗的。 永宣帝虽对他不喜,但在需要他对抗北狄,且正统领着十几万大军的时候,怎么也不会太刺激他。即便永宣帝对晋王偏爱几分,但也不可能因为对方几句话就废太子。 况且储君也不是说换就能换的,若是无故废立,朝臣们就算不一致反对,至少也要吵得昏天黑地。而晋王不像誉王,本身也一直不讨文臣的喜欢。容昭如今是已经成了正统,民间风评又有所转变,加之确实能力出众,众人这才逐渐认可了这个太子。既已认下了,又要突然换成晋王?保管到时候除了晋王一派的,根本没几个人会同意。 至少就监国的效果来看,晋王比现在的太子容昭可是差得远了。 怀柔路线晋王不可能走通,至于来硬的,容昭也完全不担心。甚至可以说,容昭还是特意留了这个口子,希望晋王能动武夺位。 当初誉王谋逆时,容昭特意让投靠了晋王的禁卫军副统领柴世明领了一份大功,不仅是因为当时的情况下对方好用,也是为日后晋王走誉王的旧路,武力逼宫创造条件。 因为救驾有功,柴世明已经升任了禁卫军统领。有此条件,当晋王发现用其他方法夺嫡已经难以实现时,直接动武逼宫夺取皇位看起来就反而会成为最简单、成功率也最高的选择。 哪怕夺位之后容昭很可能带着西北十几万大军打过来,总好过彻底无缘皇位。 但容昭如此设计,自然不是为了让晋王过一把皇帝的瘾,而是为了一次就彻底解决掉晋王这个隐患,免得日后还要时时应付晋王的作对。 事实上容昭还有霍玄照在京郊的两万兵马,足以将柴世明那几千禁军消灭,让晋王登位的希望直接破灭,不需要动用西北军。 到时候晋王和誉王一样成了逆臣贼子,连带他们在朝中的势力也能一并清剿干净,容昭这个太子之位便没有了任何威胁,完全能将一国之权彻底抓在手里,往后行事时也少了桎梏。 晋王不知道容昭其实盼着自己逼宫,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了不行险着的话希望渺茫,自然也是想过直接动兵的。但晋王虽然性情冲动,却又有几分胆小,总觉得容昭若是带大军反了,又有正统的名号,他便是强行登基,在京城里恐怕也当不了多久的皇帝。 因而虽然愤懑,直接逼宫的选项还是被晋王排除了出去。 这个办法不成,那只有从另外一个方向上解决问题了—— 幕僚们没能安慰到晋王,只能将话题转到他们一直在尝试推进的计划:“战场上毕竟有生死之险,无论厉王战功如何惊人,只要哪天回不来了,自然就对殿下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晋王神色阴冷:“难道本王不知道这些?问题是要什么时候才能成事?!派去西北的人,到现在别说军营了,连老四宅子的门都摸不进去!” 容昭治军甚严,带出来的人还格外的忠心,他们早就派了人,想要找机会要了容昭的命,但到现在他们的人还是只能混进普通的兵卒里,根本没有办法混到那些高级将领身边去,更别提有机会刺杀容昭了。 晋王又发了一通脾气,幕僚们也没办法,只能小心劝诱,又纷纷提了一些建议,再加紧派人去西北渗透。军中效果不佳,就从其他方向入手。 必须要在容昭回京前找到机会! “实在不行,或许可以找北狄合作。他们想必比我们更想要厉王的命。”有一个幕僚说道。 有人闻言沉默,也有人皱眉反驳:“怎能与狄人共谋?!若是泄露战场情报,到时候恐怕死的不止厉王,还得有不知多少大启将士陪葬。若是再丢城失地,让北狄耀武扬威,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什么千古罪人,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等到殿下登基朝纲稳固,自然要派人将北狄再打回去的。”提议的那人反驳道。 “杀了厉王便罢,现在西北军其他将领也不至于被北狄打得丢盔卸甲。但若是与北狄合作,这可是引狼入室!” 两方争吵起来,晋王过了一会儿才出声制止,却是眼神闪烁,跳过了这个话题,没有说到底要不要考虑与北狄合作。 “按先前说的,那些武将身边不好渗透,就找当地的文官。再不行当地的士绅豪族,或者给老四府上送菜送货的,都可以想办法。” “不能让他有机会回京。” 晋王在密谋刺杀容昭,京城的百姓们在听说了大捷的消息后,则是引得说书人飞快换了故事,讲起了此次容昭如何大胜北狄,连带着之前容昭在边关的许多战事也都开始流行起来。 此次战事的具体情形百姓们并不清楚,说书先生自然是编造居多,倒是也勉强统一出一段神乎其神的大致情节来。倒是容昭之前打仗的事,因容昭本来就在祝子翎的建议下打算进行宣传,又碰上祝云程自告奋勇,要领着抚幼院的孩子们去推个小吃摊讲故事,便有相对真实的内容流出来。 抚幼院的孩子们都不安心白吃白喝,总想着自己赚钱,祝云程人小鬼大,就想到了弄个小吃摊的好法子,既能借美食城的方子,又能借容昭和祝子翎的招牌。要干的活不重,因是一群小孩儿开摊子,也更容易揽客。 他本就对容昭打胜仗的事情十分好奇,之前就缠着抚幼院的武师傅问了不少,本身又能说会道,见如今京城里关于容昭和祝子翎的故事极为风靡,又想到之前祝子翎想用这种办法宣传,就想了个在小吃摊旁边配着讲故事的主意。 大人们有时候不爱把孩子话当真,有时候又觉得小孩儿不会说假话。祝云程的故事讲起来之后,没有说书先生那么离奇,但既有细节,又有抚幼院和美食城的“官方”背景,便自然被人们听信进去了。 因为祝云程他们就是一帮小孩儿,人们便没有多少他们是在“自卖自夸”的感觉。真要是故意设计出来骗他们的,哪能用这么一群小孩子?再说要论夸,祝云程他们夸得还远不如那些说书先生厉害呢。 总之,京城百姓们越来越了解容昭的一些经历了,曾经的恐惧和恶感已经完全消弭,倒是赞叹崇敬越来越多起来。容昭之前被泼上的一些脏水,诸如屠杀俘虏之类,经此逐渐都被洗清了。 就连之前“克死”过几任未婚妻的事,如今在百姓们口中也变成那些女子是肉体凡胎,本不该与容昭这个将星转世相配,只是当初无人清楚此事,钦天监也不顶用没看出来,才害得那些佳人香消玉殒了。 只有祝子翎这个同样是神仙下凡的福星,才是跟容昭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神仙配的爱情故事向来比征战沙场的故事热度还高,人们说的时候因提及当朝太子和太子妃还收敛些,但私下看的各种代指的话本,却是什么样的都有,而且短短时间便已经从京城传了出去。虽还没到西北这样的偏远地方,如江南这样的富饶之地却是已经出现不少。 与此同时,容昭在这些地方的风评,也被飞快地改善了。 倒是没人料到,这些容昭想作为私货夹带,但实际并没有实践,全凭群众百姓自发传开的爱情故事,对改善容昭形象的效果,却比容昭手下特意策划的系列战场故事还要更好。 京城里不断出现新故事、新话本的同时,祝子翎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辣椒和土豆,也终于运到了冀州府。 当地百姓许多都尝过番茄和玉米的滋味,听说小吃店里又要上新食材,即便天气严寒,也还是纷纷十分热情地前去捧场。 如今已近深冬,西北的风刮起来如刀子般凛冽刺骨,祝子翎有异能不会感冒,但冷还是会感觉到的,故而也已经越来越少出门了。 不过这次土豆和辣椒到了,祝子翎除了自己敞开吃以外,给小吃店也加了几样新品。毕竟是日后要推广种植的品种,祝子翎还是决定去小吃店看看反响如何。 出门一趟,祝子翎不仅裹上了狐裘,还抱了个手炉,因为是坐车,倒是没有戴帽子。 相比之下,容昭穿的显然“单薄”许多,只在亵衣外加了一层不算太厚的棉衣,再外面便是薄薄一层的外衫了。 容昭身负内力,不怎么畏寒,祝子翎虽然知道这点,但自己连同脸都陷在一层柔软厚实的狐毛里,看着容昭的脖子就那么露在外面,还是忍不住替他觉得冷。 “殿下,你要不戴个围巾吧?” 容昭微微一怔:“围巾?” 祝子翎反应过来,大启还没有这种叫法,改口说道:“就是围脖。殿下这样脖子被风吹得不冷么?还是戴一个吧。” 容昭:“……” 这时候的围脖一般都是皮子做的,就是在脖子上扣成一个圈。保暖确实保暖,只是会戴的大多是女子,以及一些年纪不大的纨绔子弟。及冠之后的男子戴起来,除非如祝子翎这样身上本就穿着毛皮大氅,否则都容易显得……有些古怪滑稽。更不用说容昭戴的效果了。 “翎儿一定要我戴吗?”容昭略有些艰难地问。 祝子翎:“戴了暖和,又没有什么害处,干嘛不戴?” 容昭只好让人拿了一条兔皮围脖,迟疑着放在颈部扣住。 祝子翎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虽然以容昭的样貌身量,还是勉强撑住了这个造型,但围脖不仅跟容昭身上的黑金外衫很不协调,一戴还无端地显得脖子短了。头仿佛也变大了,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别扭。 “呃……有没有那种比较长的,可以绕起来垂下来的?”祝子翎神色略显尴尬,说:“这个就算了。” 王向和闻言在旁边道:“不知太子妃说的长的是什么?围脖都是这样的,要更长的话……就只有披帛了。” “围脖没有长的吗?”祝子翎闻言有些惊讶,“就……用毛线编的,这边应该有吧?” 祝子翎知道京城是没有他说的这种围巾的,但这不是在西北么,这边羊肉比猪肉还普遍,应该有各种羊毛做的编织品吧? 王向和却是越发疑惑:“毛线?是什么毛做的线?” 祝子翎:“就是羊毛呀。这边爱吃羊肉,羊毛难道不是拿来做衣服什么的吗?” 容昭说道:“羊毛一般用来做毯子、毛毡之类,用羊毛做衣服的我还尚未见过。翎儿知道如何用羊毛做衣服?” 祝子翎闻言不由惊讶,没想到西北这边竟是也还没有编毛线织毛衣的。 “我只知道个大概……可以把羊毛弄成毛线,然后编成衣服。既然能做成毯子,那应该也能做衣服吧?”祝子翎疑惑道,“毛衣穿着保暖挺好的呀,做起来也不难,难道之前都没有人做过吗?” 容昭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什么编织做衣服毯子也不甚了解,不过保暖确实是对边城的军士和百姓都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因而听到祝子翎说这种毛衣易做又保暖,容昭便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当即打算安排人去调查一番相关的情况。 由于实在不符合审美,又没有理想的围巾可用,最后祝子翎叹着气让容昭摘下了那个兔皮围脖:“还是不戴了。” 耽搁了一阵,两人到小吃店时,店内已经是摩肩接踵、热闹非凡,新出的土豆饼上洒着辣椒粉,一次可以尝到两种新食材,价格实惠,极其受欢迎。 因天气冷,当地百姓们相当喜欢辣椒这种吃下去感觉体内火辣辣的滋味,店员不得不百般劝着他们不要吃太多辣椒,否则会肠胃不适。 即便如此,卖得不怎么便宜的辣椒酱还是极为抢手,没花多久提前备的一批货就给卖空了。 人们吃着香喷喷的土豆饼,一边听人说这土豆亩产近两千斤,而且耐旱耐贫瘠,往后他们这边都能种,一时间都不知道嘴里跟心里的滋味哪个更美。 “我的个乖乖……两千斤?那以后一亩地岂不是要抵之前的五六亩了?” “真不吃水不吃肥,咱们这儿也能种?这也太好了!” “这土豆吃着顶饱,当饭吃也没问题。能找到这么好的东西,太子妃真是福星降世了!” “这也是太子妃心善,想着让咱们也能不饿肚子,要不然何必去费心用自己的福运找良种,找座金山银山的岂不更好?” “这辣椒也好,味道好还能驱寒,正适合咱们这边吃……” 店内对辣椒土豆和祝子翎的溢美之词不断,当祝子翎和容昭出现在街上时,甚至有年纪大的老人忍不住过去给他们磕头。 他们是经历了不少荒年,饿过肚子,甚至因此失去过亲人,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亩产两千斤的作物能带来多大的改变了。 “太子大德!太子妃大德!” 干瘦的老人眼中含泪,磕头感谢的动作却分外有力。 祝子翎和容昭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他们给拦了下来。回到府中后,祝子翎先关注了一番开春安排人种植土豆的事,接着就主动回忆起了毛线、毛衣相关的东西。 毛衣轻便又保暖,对于和那老者一般的百姓,应该也是有用的吧? 第200章 对于毛衣毛线这些东西, 祝子翎自然了解得没有吃的那么多,不过倒是曾经在看菜谱望梅止渴的时候,恰巧也翻过几本夹杂进来的、同为日常家居类的编织书籍。 而且祝子翎也亲眼见过其他人织毛衣。末世环境恶劣气候极端,在外打丧尸找物资都挺费衣服, 有时候找不到合身且足够的保暖衣物, 倒是恰好能换到一些毛线, 就有一些选择自己打毛衣的。 凭借祝子翎的精神力,这些看过的编织手法他都基本还记得。 不过对于怎么把羊毛弄成毛线, 他知道的就少了。但既然大启也有做羊毛毯什么的, 应该本身就有织线的办法。况且按照他扫过的几本编织书上的一些简单介绍,只用手也能将羊毛搓成毛线, 往后效率更高, 则是用了适合织毛线的纺织机。 同是纺线,想必羊毛跟棉麻蚕丝也不至于毫无共通之处。棉麻蚕丝的纺织工艺大启自是不缺的, 这给羊毛用的纺织机应该也能弄出来。 在冀州府呆了这段时间,祝子翎知道这边的百姓也大多是农时忙, 到了冬日里就比较闲了。且因为冬天格外冷,日常不出门在家猫冬的更多。除了有些女子会在家做手帕做鞋子做绣工赚些零钱,大多的人都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赚钱活计,而织毛衣什么的,则显然是个非常适合冬天在家里做的事。如果能把这个手艺和风气推广开,以后百姓们不光多了一种保暖的衣物,也多了一样可以挣钱的办法。 祝子翎想得很好,却没想到容昭让人去了解过相关情况后,报上来的首要问题却是—— “羊不够多?” 祝子翎很有些诧异, 听人汇报了一会儿才搞懂了大概是怎么回事。 他之前觉得西北羊肉比猪肉还常见,所以应该不缺羊也不缺羊毛, 但实际上西北也只是比中原地区养羊多而已,与关外一家人便动辄养上几百上千头牛羊的不能比。 本身大启习惯的穿着还是棉麻,皮毛价格也相对昂贵,贫苦人家用不起,有条件的则会直接穿更厚实的羊皮袄。因为产出的羊毛量也不够大,做成毯子毛毡卖给富贵人家就消耗完了,因而没有发展出仅仅用羊毛做保暖衣物的习惯。 祝子翎想要自己做些毛衣倒没问题,但想要推广,恐怕目前出产的羊毛是不够折腾的。就算弄出来了,估摸着也要变成暂时只有高门豪族用得起的东西。 “多养一些羊不行吗?”祝子翎忍不住问。 这次不用那调查的人回答,容昭便给他解释道:“多了养不起,没有那么多草料给羊吃。” 大启虽然幅员辽阔,但地少人多,田地都开垦得差不多,种粮食给人吃都紧巴巴的了,更不会去大量种植牧草。另外又没有广阔无人的大片草原可以到处放牧,牲畜多了自然是养不起的。 明白了原委,祝子翎眉头微蹙,心想未来世界在末世之前好似一小块地方就能养上几千几万头的牛羊,是因为那时种的都是高产作物所以才不缺草料么? 那往后都有玉米土豆了,要是还能再找到红薯什么的,大启应该也能多养些牲畜了? 祝子翎知道未来世界里,牲畜并不是像大启现在这样直接吃的草料,而是用加工得看不出原样的饲料喂的。 祝子翎还见过那边的畜类饲料是什么样,基本都做成了完全看不出原料的颗粒,末世里饿极了的人不乏去吃这个的。 吃过的人还苦中作乐地跟他讲,说这些饲料基本是玉米大豆这些做的,人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吃的,就算是不能吃的秸秆和玉米棒子,加工处理过后反而能吸收了,反正吃不坏肚子,比起饿死吃点猪饲料又算什么。猪吃着肉长得飞快,说明这饲料营养充足、搭配合理,吃了说不定还能多扛几顿。 现在回想起来,祝子翎感觉未来世界养得起那么多羊,不光是作物高产,处理加工饲料的办法似乎也起了很大作用。 如果在大启用上类似的办法,至少一些牲畜不爱吃、往往只能烧掉的秸秆也能利用起来了。 想到这儿,祝子翎又问了问现在百姓都是怎么喂养牲畜,得知果然基本都是割一些草直接喂,便试图从记忆里搜寻一些加工饲料的办法。 “翎儿的主意向来不会错,若是将毛衣做出来定然能引得人争相效仿。便是产出的羊毛不多也不碍事,到时还可从西夷那些部落买来。”容昭见祝子翎眉头紧蹙,似乎很是为此事伤神的模样,忍不住劝解。 大启与北狄常年交战,自然没什么通商,不过私底下照样会有一些人走私。倒是西夷那边关系尚可,他们用盐糖茶叶和对方交易的时候不少。 祝子翎虽然纠结的已经不是这个问题,但闻言还是稍微松了松眉头,觉得容昭说的也不错,若是毛衣的需求大了,自然就会需要更多地养羊收获养毛,说不定就能促使改进饲料和养殖技术的办法更快出现呢? 既然如此,他便先开始了折腾毛线的事。 这会儿的毛线果然是还只有手工搓出来的,纺织机什么的祝子翎清楚自己恐怕是想不出来的,便决定还是先用毛线做些成品出来,展示一下作用,这样才好让人去研究这个。 这时候的毛线不像未来世界处理得那么柔软细腻,不过也勉强能用,祝子翎让人削了几根木针,就开始试着按记忆里的操作打毛衣了。 编织书籍上的花样多种多样,祝子翎直接用了最简单的一种。只是他虽然记得清楚,但从来没有过干这个的经验,本身手也算不得很巧,于是虽然磕磕绊绊地将线织起来了,速度却实在不怎么快。 熟手要打出一件毛衣来至少也得花上不少天,按祝子翎的效率,等一件毛衣织完恐怕不知道得到猴年马月了…… 祝子翎识时务者为俊杰,刚织了半天就改了主意,决定先只织一条之前想给容昭戴的长围巾出来。 围巾自然比毛衣要简单多了,以祝子翎的速度三五天也能做出来。 他兢兢业业地捏着几根长长的针,坐在毛线堆里穿针引线,一副认认真真严阵以待的神色,不小心打错了就忍不住脸颊微鼓皱起眉头,容昭看到了忍不住既满觉喜爱,又不由地心疼。 “这木针虽钝,戳在手上也会疼。翎儿不如交给丫鬟去做,只将做法说给她们,从旁指导就是了。”容昭见祝子翎手指屡次被针尖戳得发红,虽然眨眼间就被异能治愈了,但到底不怎么舍得让他继续,劝道:“那些惯会做针线活的丫鬟,想来做起这事来要比翎儿快些。” 容昭这话说得颇有道理,祝子翎织围巾时,身边服侍的丫鬟也都在好奇地跟着学,之前上手试了试,转眼间就比他织得快了。 祝子翎:“……” 虽然感觉有那么一点丢脸,祝子翎还是从善如流,采纳了容昭的建议,把大部分工作让给了府上的丫鬟,除了围巾,还让人织起了手套、袜子,自己只偶尔做一下演示。 如此一来,打毛线的进度飞快,祝子翎要做的事也少了,又开始在脑子里挖掘起了饲料的事,倒是真想起了东西来。 “青贮?”容昭接住略显激动地跑来的祝子翎,既疑又喜地问,“翎儿这又是想出了什么好东西?” “就是在草料多的时候,把新鲜的密封埋起来,可以保存很长时间,等到没有草料的时候再拿来喂牲畜。”祝子翎兴高采烈地道:“这么青贮过后,不光可以把一些牲畜原本不吃的东西加进去,而且弄出来的饲料,它们还会更爱吃呢!还比单纯的干草吃了更长肉!” “竟有这么好?”容昭听得难掩惊讶。 草料的储存对于饲养牲畜绝对是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容昭虽然没养过牛羊,但对于军中战马的事情自然是了解一二的。 毕竟是战马,冬天的草料供应自然也是要先紧着它们来,不会缺到哪里去,但每每一冬过去,除了掠影这样待遇特殊的,一般的军中马匹还是多少会瘦几分。 一方面是虽然不至于缺,量也没有草木旺盛的季节足,而且豆饼高粱这些给马补充营养的粮食,到了冬天也是紧巴巴的;另一方面则是成天就吃干草,口味上也确实差了,吃上一个冬天,战马多少也会恹恹的。 而祝子翎说的青贮,既能改善饲料不够的问题,还能改善饲料的口味。若是此法不假,不光是能让人养上更多的牛羊,可以产出更多羊毛来做毛衣,对于往后的行军打仗,也称得上意义重大了。 祝子翎能想起这个方法,还是当初有一次因为没有找到菜谱来“画饼充饥”,拿了一本讲各种动物吃什么的科普书勉强作为替代,才看到了一些相关的介绍。 这书当时祝子翎看得自然不是很认真,而且书上科普的重点也不在青贮的技术上,故而内容比较简略,让祝子翎想了几天才从犄角旮旯里搜寻出这部分记忆来。 虽然了解得很粗略,但好在青贮的制作步骤就那么几个,也称不上复杂。本身未来世界用的一些办法他们现在也没法照搬,祝子翎知道个大概,剩下的都得靠大启自己的技术人员想办法弄出平替,实在不行也就是多花费些时间。 现下毕竟已经是冬天了,暂时没有立刻用上青贮的条件,倒是正好可以先做一些实验,研究出一套好用的方法,这样明年开春后就可以大规模应用了。 精研坊于是又增加了新任务,按照祝子翎说的,将草料切成小段,快速填进挖好的青贮窖池或者建好的青贮塔,逐层踩紧压实,排出空气,最后密闭压土封严。过几个月饲料发酵到了适当程度,就可以随用随取,可以一直保存两三年。 祝子翎还记得科普书上解释了,这是靠隔绝空气尽量保存了植物里的营养和水分,还能让乳酸菌大量繁殖,把植物发酵得口感软和还有香味,所以比起干草喂养的效果更好。 除了单纯的密封贮藏,未来世界还会直接添加单独的乳酸菌发酵剂进去,减少有其他杂菌污染、影响青贮效果的情况。 只是他们现在当然没有这个条件,便只进行了基础的自然青贮,至于添加剂,祝子翎也只能让精研坊的技术人员拿着酸奶乳酪什么的慢慢试,看能不能找出好用的方子了。 折腾了一番,但效果至少还得看几个月后,祝子翎很快又回头去忙他的羊毛织物产业了。 干惯了针线活的丫鬟们确实效率极高,都说这么粗的毛线和针,穿针引线起来比以往缝衣服做绣活要轻松简单得多,没两天就都交了围巾手套的作业。还有无师自通,不用祝子翎教,自己就琢磨出了新花样的。 祝子翎见此,干脆把记得的那些编织手法都一次性回想出来,给人演示了一遍,之后对于织毛衣的事就完全只当个甩手掌柜了。 已经织成的那几样东西,虽然全都只有最初的白色,式样也普通,但仍是让摸到成品的人颇有些爱不释手。 这羊毛织出来的东西确实是软和又舒服,保暖效果也很足,厚厚一双袜子穿着,一双脚再不像之前那样容易冷得僵住了。尤其是那分指的手套,更是让人赞叹不已,戴着既暖和,还不会耽误干活做事,别提多实用。 至于围巾,看着倒是最简单的,但用起来效果也不差。祝子翎在自己和容昭身上试了试,发现不仅暖和,还有几分好看。 虽然和广袖长袍搭配起来多少还是有点奇怪的感觉,但不像是之前的套圈围脖那样大多是负面效果,反倒新奇中还能透出点特殊的美感来。 府上的丫鬟们更是纷纷觉得这围巾完全可以弄成挺好看的配饰,又能保暖,保准有不少夫人小姐会喜欢。 这三样羊毛织出来的小物件都十分成功,可以想见等那毛衣织出来,穿在身上也不会差。 不过这会儿祝子翎倒是先不急着去推广毛衣了,目前羊毛没多少,听容昭提了一句后,他便决定暂且还是先做一些手套袜子出来,供应给容昭的西北军。 毕竟大部分百姓冷了还能缩在屋里烧炕取暖,军中的将士却常常要顶着凛冽寒风练兵打仗。 有了这一层,容昭对养羊取羊毛的事也越加重视,又想办法找来了一些工匠甚至织工绣娘,让精研坊抓紧研究出能把羊毛加工成毛线的纺织机。 府上的丫鬟们手艺愈加精湛,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先紧着容昭和祝子翎来。 容昭不怎么爱戴围巾,嫌垂下来容易碍事,但对于羊毛手套和袜子相当赞赏,特地穿戴着去了军营。 到军中去自然要穿绑袖绑腿的劲装,因而容昭手上戴着的手套一眼就被其他人给注意到了。 武将们行事粗犷,奇怪过后顿时就眼睛亮了,一个两个的都很快厚着脸皮追着容昭问:“殿下手上戴的这东西是啥?看着还真不错!能不能让我也试试?” 容昭没有露出之前的半点惊喜模样,避开这帮粗汉伸出来的“黑手”,不动声色道:“此乃手套,是翎儿想出来的御寒之物,特意让人给孤织的。” 容昭这话说得像是祝子翎是特意为了他一人做的样貌手套,但是细究起来也不算错。祝子翎会想起毛衣这事,就是因为想给容昭配个围巾保暖。而后做出手套袜子之后,也是特意让丫鬟先按容昭的尺寸做了好几双。再往远了说,他之所以要费心思想打毛衣、青贮饲料这些办法,本身也是因为想要给容昭一些助力。 即便如此,几个西北军的将领听见容昭这话,还是忍不住露出一副受不了的神色,心道又来了又来了,这个人又来显摆媳妇儿对自己有多好,还要暗示他们一起吹! 本来祝子翎在这些将领中就赞誉连连,这帮人都会自发吹他,然而容昭常常在他们吹得兴起的时候,故作谦虚平淡、实则是暗中显摆地来一句。 比如他们夸祝子翎能让人找来玉米土豆,容昭就说祝子翎福泽深厚,想给他祈福没想到真找着了好东西。 他们夸祝子翎弄出来的望远镜好用,容昭就说当时祝子翎知道这样东西对他作用大,于是特意让人先想办法做出来。 他们说祝子翎弄的那些新鲜吃食好吃,容昭就“随口”提起了祝子翎在王府里折腾新菜还非要顿顿都跟他一起吃的事。 …… 这些大老粗一开始还听不出来容昭话里的意思,到后来都熟练得容昭一提祝子翎就知道他是想干嘛了。 这会儿见容昭又“故技重施”,虽然心中对于如今战神形象已然崩塌得厉害的顶头上司十分无语,但冲着对方手上那双看着就精巧的手套,司徒进等人还是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熟练地吹捧了一番太子妃和太子殿下鹣鲽情深、天作之合。 “这手套是怎么做的?咱们能不能也让人跟太子妃学学?”快速拍完马屁,几人忙不迭地吐露出了真实目的。 容昭:“是用羊毛织的,做起来不难,就是羊毛不够多。翎儿已经安排人收购了羊毛来做,除了手套还有袜子,到时候会先给军中供应。” 司徒进听得两眼发光:“真的?直接给咱们供?”这样岂不是既有了这好物件,还不需要军中出钱? 容昭淡淡道:“能收来的羊毛量不多,这个冬天便先做些凑合,花不了多少钱。往后自然是要另外安排。” 就算量不多那也不错了,确定此事无误之后,司徒进他们纷纷感叹:“太子妃可真是咱们西北军的大恩人。” 说完之后,一帮人再度围住了容昭:“殿下能不能把手套摘下来让我们看看?” “不知道戴着这东西舞枪射箭能不能行……” “殿下能不能让我试试,让我试试吧!” 好在容昭不止带来了一双样品,司徒进等人逐一尝试过后,越发喜欢起这两样东西。 虽然射箭这种精细活,戴了手套手感会有些影响,但大部分事情干起来都不影响。普通士兵射箭也不需要多么精准,基本都是远远地射上一片。有了这种手套,在寒风刺骨的日子拿着冰冷的铁器打仗多少也能少受点罪。 脚上的保暖就更重要了,手一般只会冻得皲裂生冻疮,脚却是会直接冻僵甚至冻掉的,更容易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依他们所见,羊毛袜子最好能给所有军士都配上,倒是手套可以放在后一步再做。 得到了“订单”,太子府邸里织毛线的队伍也开始全力开工,很快就交付了第一批袜子。 这首批袜子的量很少,也就几百双,只能先给精锐的斥候营和容昭的亲卫分。不过虽然只有几百人能拿到,其他军士却也飞快知道了这羊毛袜子的舒服厚实,都期盼起自己也能尽早领到一双。 可惜在此之前,北狄的军队便再一次气势汹汹地挥师南下。 或许是上回佯攻转道偷袭却吃了大亏,这一次北狄干脆摆明了车马,数万大军并不遮掩,稳扎稳打地向大启边境前进。西北军的斥候这次也远远地看到了他们的踪迹。 “北狄这回是要往哪儿去?才折了一两万人,居然不到一个月又调了近十万兵出来,这是非要跟我们决战到底啊!” “这次的兵将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否则不可能来得这么快。看来上回的败仗也没打消狄人大举南下的念头。” “估计还是北狄那个大王子于胡烈的主意!一心就想着侵占我大启的大片土地,也不怕跟他那个三弟一样在战场上丢了命!” “不管怎么说,看得出北狄此次决心甚大,咱们必须得小心防范。” 容昭跟麾下将领对着舆图分析了一番战情,最后在冀州府以西三百余里的凉城点了点:“北狄这次的目标,恐怕是凉城。” “不过对方一次就用出这么多兵力,也有可能分兵作战。如若分兵,榆城、云州、昌节、沐阳都有可能遇敌。” 司徒进皱眉:“这样的话,咱们就没办法像上回一样提前增援,打北狄一个措手不及了。” 事关数城百姓,守城时他们只能以稳为主,除非确定北狄已经没了攻城之力,否则不宜大举出兵去到关外和对方作战。而且十万大军放慢速度谨慎行军,除非他们也一次用上五万人以上,不然搞一些小的埋伏突袭收益也不会很大。 对方攻城的路线可能太多,虽然凭借望远镜他们还是能占一些先机,但若是要保证能抢先调兵救援,恐怕会弄得疲于奔命,并不是好选择。 容昭凝眸盯着舆图看了片刻,说:“无论北狄攻哪一座城,城中将士都会誓死守城,决不至于城破于旦夕,必然可以等到救援。” “传讯出去,让各城严查城中是否有北狄细作。” “十万北狄大军,正面对上只能是消耗战。纵使我西北军的将士不怕与狄人死战,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该这么损伤。所以到时候,让守城军先抵挡住北狄军正面,我们去背面找机会。” “十万大军动起来可不是容易的事,一旦缺了粮草辎重,就是不攻自破。” 司徒进他们听出了容昭的打算,虽然暂且还是按兵不动等着北狄的动向,但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紧锣密鼓地安排下去。 容昭再一次和祝子翎告别,这次离开的时间恐怕还要比上回更长。 祝子翎倒没有显得伤感,只是拉着容昭输了半天的治疗异能,又一再叮嘱容昭一定要把那颗石珠贴身带着,才终于念念不舍地目送对方离去。 容昭不在府上,织手套袜子和精研坊的事情也都不需要他操心,祝子翎更觉闲来无事。因为容昭不在,他也提不起劲去弄吃的,意外看见自己之前刚织了个开头的围巾半成品,怔愣了一下,不知怎的又重新捡起来继续往下织。 这条围巾他一开始就想过织好了就送给容昭,无奈实在手艺不精。相较之下,府上的丫鬟们织的又快又好,他就算慢慢吞吞地弄完了,估计也不怎么好看,于是选择打消了原先的念头。 只不过人陪在身边时不觉得,等对方去了战场,这条本来打算送给容昭的半成品围巾,仿佛就成了一个不怎么让人满意的遗憾,让祝子翎想要将之填补回来。 索性现在没什么事做,他可以慢慢地织,不用在乎速度。 祝子翎这么想着,但却还是会不自觉地努力让自己织快一点。 因为总觉得或许当他织好了这条围巾的时候,容昭就会回来了。 第201章 闪电般的利箭划破长空, 一只振翅飞过的凶猛猎鹰被射中翅膀,无力地从高空摔下。 “好!”看见这一幕的人低声欢呼,“又中了一个!殿下的箭法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看那于胡烈能用的鹰还剩几只!” 刚放下弓的容昭:“估计他们不会再让战鹰往这边来了。” 这些战鹰飞得很高,速度也不慢, 一般的神射手也未必此次都能射中。不过容昭如今对自己模模糊糊的异能多了几分感觉, 这才能百发百中。 如他之前所想, 北狄十万大军分兵两路,一部攻打云州, 另一部主力则是围攻了凉城。 凉城地势较为开阔, 易攻难守,因而城内的守军是比较多的, 有将近两万之众。但北狄看起来是想好了要打消耗战, 直接陈兵七万围城,利用兵力优势阻截了增援的来路, 攻打云州的三万军队则更像是为了牵制大启一方的兵力,一副耗也要把凉城内守军耗死的模样。 而且这次北狄大军的主帅便是向来主张对大启兴兵的大王子于胡烈, 他还养了好几只可以用来侦查的战鹰,飞出去可以探查的距离极远,以至于大启将士手里拿的望远镜作用都受到了一定的限制,没办法提前给北狄军队安排上大规模的埋伏。 于胡烈一直认为北狄应该尽早挥师南下,将大启的土地人口收入囊中。但几年前与他一心的北狄三王子不仅战场失利还丢了性命,于胡烈被北狄单于不满,气焰便不得不压了下来。另一派认为没必要和大启死磕,时不时去劫掠占一番好处才是明智选择的二王子则涨了风头,与于胡烈激烈争夺起单于接班人的位置。 结果今年, 二王子突然不明缘由地暴毙,大王子于胡烈便相当于成了北狄的太子, 重新掌握了话语权,果然就如同容昭推测里的,立刻大举兴兵,对大启边境动武了。 只是于胡烈这人虽然战略上极为激进,自己带兵攻城时却是走的求稳的路子。不光靠着兵力优势围城,剩下不在第一线攻城的队伍也一直保持着防备敌军突袭的阵型,还总是放战鹰去外头侦查动向,相当谨慎。 “另外一边预计今天就能到位了,让大家做好准备,这一仗的关键就看今晚了。”容昭对手下将士交代道。 他身边只带了两千多人的精锐队伍,此刻众人皆是神情一肃,眼中又隐隐透出些兴奋来。 终于要给这帮北狄兵一些颜色看看了。 * 不出容昭的所料,又一次迟迟没等到战鹰回来的北狄大王子果然没再舍得把仅剩的鹰放出去送死,他坐在大帐中,不虞地冷笑道:“竟是次次都能阻截我的战鹰,看来那容昭倒确实是有一手好箭术。不过要让他失望了,就算他千方百计不让人探查到那片山里藏了什么,我也是不会上他的当的。” 于胡烈一直防着大启会来的增援,直到两三天前,附近终于出现了大启的军士,却不是大批的援军,而是仅仅一两千人的小股部队,时不时袭扰他们的阵型边缘。因为北狄布置的阵型偏向于谨慎防守,故而对方一小群轻骑袭扰过后还能快速脱身。 就这么一两千人的队伍,对于北狄正在攻打凉城的七万大军来说完全不值一提,只要多派一些人追击,定然能将其消灭,也免得三番五次地受人袭扰,烦不胜烦。 但于胡烈考虑得谨慎,没有立刻派人追出去围剿这个小股的骑兵部队,而是怀疑其中有诈。毕竟他们数万大军在这里坐镇,大启哪怕不增援呢,要增援的话怎么也不可能就派几千人过来送死。 发现这支骚扰部队竟然还是容昭亲自带队后,于胡烈更是确定这是对方的诱敌之计。容昭他们每次快速袭扰过后都是退到一片山林里去。那是凉城附近唯一地势并不开阔平坦的地方,若是想要藏下大量军队、设什么埋伏,也只有那一片地方可行。 这么一看,显然他一直戒备的大启的大量援军已经到了,就藏在山林中。只是他让麾下戒备得太好,对方没有找到可以攻击的漏子,恐怕也知道直接和北狄七万强军正面交战难胜,就故意拿容昭带的小队精锐作饵,想把他们引进设好的埋伏里去。 若是他不够谨慎理智,被对方的骚扰搞烦了,或是觉得很有希望借机干掉容昭而被诱惑出兵追击,恐怕就要落入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了! 认为自己识破了容昭的计划,于胡烈勉强散去了损失精心培养的战鹰的憋闷情绪,下令让人更加收缩阵型,严防大启的大规模援军从山林方向冲出突袭。 既然对方不想直接出兵,那拖一天,仅凭凉城守军,凉城被攻破的几率就更大一分,反而还对他们有利。 夜色渐深,北狄又轮换了一批攻城门的人。 再是戒备,到了晚上许多人也还是需要休息。加上日落时那支小部队刚出来又袭扰了一次,此时值守的北狄士兵也忍不住略微松懈了些。 晚上又视野受限,于是没人注意到容昭带着一些人悄无声息地摸黑来到了某个计算好的位置,用背着的某种小型器械架上了装着酒精火油的□□,借助望远镜调整好方位,便一齐点燃远远地射了出去。 一道火光飞掠而来,北狄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自家的营帐便已经燃起了熊熊火光…… “中了中了!” “别光高兴,赶紧继续!” 几百个□□被快速投掷了出去,瞬间便在北狄的营地中点起了一处处燃烧的火炬。 躺在营帐中睡觉的于胡烈,突然做起了陷入烈焰火海的噩梦,在炽烈的温度里眉头紧锁,接着就被惊慌的声音喊醒。 “……王子,大王子!着火了!” 于胡烈眉头紧蹙地睁开眼,正欲斥骂,便被自己营帐中已经蔓延起的火光惊了惊,不由得脸色骤变,什么想说的话都先咽了回去,慌乱地赶紧先逃离了火场。 他的营帐时刻有亲卫值守,因此被叫起来得还算很快,但偏偏恰好有个□□直接砸到了他的营帐上,火势蔓延得飞快,于胡烈在亲卫的掩护下总算避开了火场,没有受伤,却是被火舌燎没了胡子和一小撮眉毛。衣服也没穿整齐,整个人都变得灰头土脸的。 但他此时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虽然自己脱离了危险,然后出来看到营地的状况后,于胡烈的心几乎一下就凉了。 处处都仿佛火光冲天,火势蔓延得极为迅速,放着粮草辎重的那一片烧得尤其旺盛。起火的源头仿佛分散在四面八方,许多人从烧着的帐篷里跑出来,慌乱地在地上打滚扑灭身上的火星,战马更是受了惊乱跑。偏偏数万大军的营地,他还特意让人收缩了阵型,几万人马在躲避火焰时完全挤成了一片混乱。想要救火的人也行动受阻,乱了方向,迟迟组织不起来,以至于火越烧越大,几乎要把这一片映得如同白昼。 在火光的映衬下,于胡烈的脸色阴沉至极,他大怒着收拢了亲卫,出来稳定军心,吼着叫人安排灭火。 被猝不及防送进火海的北狄军士刚刚开始恢复秩序,突然又从外围骚动起来。 “怎么回事?!还在不安分闹事的,都要以延误军情论罪!”于胡烈看着莫名又开始乱起来的方向,厉声斥道。 “是大启!大启人从北面打过来了!” 听到士兵惶恐的喊叫,于胡烈霎时瞪大眼睛,整个人都仿佛沉进了冰窟窿里,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知觉,抓住人气急追问道:“大启人真的从北面来了?!有多少人?” 不用那人回答,震天的喊杀声很快给了于胡烈答案,大批披坚执锐的大启精兵出现在北狄营地后方的不远处,正气势汹汹冲杀而来。 而他们北狄的将士,此刻许多都没穿上完整的盔甲,武器也落在了燃烧的营帐里。 不论是谁,都能轻易看出这样的两方一旦短接相接会是何种形势。更不用说北狄军士刚被起火打得措手不及,又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上遇到强敌,不知道还留着几分战斗的意志。 于胡烈心中一半气血翻腾,满是怒意,一半又如坠冰窖,心知此战艰难,只能勉强指挥北狄军士对敌,尽量不输得太惨罢了。 借着北狄大营燃烧的火光,大启将士杀敌越加勇猛,北狄数万大军,此时却几乎一触即溃,甚至几乎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攻城的北狄士兵自然也都停下了来,慌忙回援大营,而凉城中的守军则趁此机会冲出城外,配合援军对北狄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一夜拼杀,北狄几乎被打得快要溃不成军。 天光破晓时,他们终于耗费了众多兵力勉强挡住大启军队的片刻攻势,艰难地保护着于胡烈往后撤退逃走了。 将殿后的这些北狄军尽数消灭后,容昭没有让人继续追击。 “这一仗打得痛快!可惜没有把于胡烈给留下。”战斗落幕,司徒进喜气洋洋地感叹。 “贪多必失,这一战的效果已经在原本的预期之外。”容昭脸上看不出多少大胜后的喜色,淡淡说道。 这一次他算是兵行险着,好在效果卓绝。 因为北狄围城,阻断了他们直接增援凉城的路线,容昭便干脆决定让援军绕过凉城,迂回到北狄身后。 但凉城外地势开阔,即便迂回绕后,也难以达到突袭的效果。他们这一批援军数量不过三万,远不及北狄七万人之众。只是这样恐怕不仅起不到救援的效果,还会给北狄送去战绩。 于是容昭又以身犯险,只带了两千人在北狄大军另一侧进行袭扰,为另一边的大部队分散注意。同时在这两天里观察北狄大营,基本确认了粮草辎重和主将营帐的位置,然后在大军就位时,趁夜实施火攻之计,这才一举打出一场以少对多的大胜来。 如果于胡烈之前几次派大部队去追击容昭,即便不能说一定能将容昭这个己方的大威胁抓住,几率也实在不少。更不用说就不会遭遇到之后猝不及防的火攻导致大败。 可惜容昭摸准了对方的心思,最终成功使其“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仅一下解了凉城之围,还再度消灭了足足两三万的北狄军。 被人护着狼狈逃跑的于胡烈这个时候也早就想明白了容昭这一番算计,恨得心中呕血。 容昭简直是把他耍得团团转! 对方射杀战鹰,死死隐瞒着山林中的布兵情况,又亲自带兵袭扰,不是为了引他追击,反而是为了让他认定山中藏有大军,一心严守阵地防备山林方向,而对北面毫无警觉! 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敢只带一两千人,在七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晃悠! 于胡烈忍不住咬牙切齿,却也知道此次自己中计,可以说是输了个彻底。只是他还是实在想不通,容昭是怎么短时间就在他们那么大的营地里处处点起火的。 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人能偷偷摸进去不被发现,用箭射这个距离也根本够不到。就算容昭箭术惊人,可以射出那么远,但凭他一个人,也不可能短短时间就射出那么多支箭,让火势蔓延那么快,几乎把整个大营都点燃! 于胡烈自然不可能想得到,容昭是用了不光能点火还附赠燃料的□□,又有精研坊的研究人员恰好设计出一样小型的改良投石器,投距远,但没法用来攻城,用来投掷□□这种大小的物体却是正好。 如果不是有这些条件,容昭恐怕也只能用牺牲更大的办法来对付北狄这七万大军。 经此一役,于胡烈还能指挥着的北狄军只剩下四万出头,虽然仍然算得上是大军,但失去了大部分粮草补给,又刚吃了败仗气势低迷,战斗力可以说是直线下降。 这四万兵马不可能再突然又去攻打大启哪座城,只能要么选择往北狄腹地撤回休整,要么去跟云州外的那部分北狄军会合。 于胡烈心中怒气难消,作为一直以来的主战派,也不可能就这么退回北狄让自己丢脸,自然选择了去云州方向,与那三万兵马会合再做打算。 艰难撤退后,北狄军士们提心吊胆,生怕会有追兵,然而容昭却放过了这个好机会。 结果就在他们开始略微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后,追兵又突然出现了。 北狄军顿时慌乱起来,结果发现这次的追兵只有一个小部队,再仔细一看,还是当初2容昭带着不断袭扰他们大营的那些人! “可恶!”于胡烈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几乎目眦欲裂,“容昭欺人太甚!” 即便是灰溜溜地逃跑,四万兵马怎么也不会害怕区区一两千人。再度被容昭用之前戏耍般的手段袭击又溜走,于胡烈还缺着一块眉毛的面容上满是狰狞,大怒道:“故技重施,以为我还会上当?!” “传令下去,着三千铁骑一万甲兵立即追击!” 参将们大惊失色,连忙劝他:“对方逃窜的方向乃是灰蛇口,正是设伏的好地方,这多半是对方的诱敌之计,您万万不可中计啊!” 于胡烈闻言却是冷笑道:“就怕按你们这么想,才是中了容昭那家伙的奸计!上一回认为对方设了埋伏,咱们已经吃过大亏了,这次难道还要再一再二?况且大启的大军去救援凉城,现在不可能跑得到这里来设伏,容昭明显是追击而来,既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兵力,不过是又在玩虚张声势的把戏罢了!” “既然他还敢玩,这次本王就让他吃个教训!” 凉城兵败简直是于胡烈此生最丢人的时候,再看到容昭这个罪魁祸首又在眼前嚣张,实在没法不气急败坏。他一心想要给容昭好看,强硬压下了一些人的反对,率军追击容昭一行。为了保险,足足动用了一万多的兵马去围剿容昭那两千人。 到了灰蛇口,于胡烈到底还是谨慎了几分,让几百人先进去探路。 他仅剩的战鹰在凉城外那场大败中也不见了踪影,恐怕是也被大启的人给逮着杀了。如今只能靠人探查情况了。 灰蛇口顾名思义,是一道长蛇一样的山口,弯曲绵延,足有几里长。因两边的山壁岩石偏灰色,故而叫做灰蛇口。 灰蛇口不到五丈宽,一旦被人在山壁上设了埋伏,大部队进去必然会死伤惨重,且毫无还手之力。 于胡烈自然也清楚这点,被怒火烧着的脑袋稍有降温。但等到先头队伍始终没有遇到埋伏,也未曾发现什么异样后,想要报复容昭的念头重新占了上风。 于胡烈带着追击部队进了灰蛇口。 一直走过了一半,都没有埋伏的人出现,北狄军也渐渐放下了心。 然而就在前方的队伍已经顺利出了山口,顺着地上的痕迹继续向前追击了一段时,数支利箭突然齐刷刷飞射而来,地上的绊马索、陷马坑也接连出现,直接打了北狄军一个措手不及。 先头部队遇袭,已经基本放下戒心将灰蛇口塞满的北狄军也紧接着终于遭到了袭击。油罐倾泻,又是数量众多的□□从高空砸下,几乎眨眼间便将灰蛇口变成了一条火蛇。 灰蛇口空间太窄,行军的队伍挨得紧凑,沾上火焰后根本无处来躲避扑灭,因此山谷中的情形比之前火烧大营更加惨烈,几乎像是人间炼狱。 此时于胡烈刚刚从灰蛇口出来,倒是免于火烧,然而前方已经有大批大启军士涌了上来,数量绝不止一两千,反而开始对他们进行围剿。 而整个北狄追击部队的尾部,连忙从灰蛇口往外退,想要回头去找没有前来追击的另外两万人马,却在慌忙赶回去后发现,那边竟然也被大启兵马突袭,不得不仓皇交战。 原来之前在凉城的那些大启兵将,也趁这时候从后面追上来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足足四万的北狄军却是几乎被大启军队包围了起来。 于胡烈只带了一万多人过灰蛇口,其中半数被堵在了灰蛇口,另有许多出来就中了埋伏被消灭了,如今倒是他的身边真的只剩下了一两千人。 面对至少一两万的大启伏兵,于胡烈此刻已经顾不上生气懊恼,只能提着心在四处飞来的箭雨中仓皇逃窜,艰难地试图找机会突围逃跑。然而他本来就是大启军士的重点目标,在敌我力量悬殊,又中了埋伏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轻易跑掉。 最后于胡烈身边只剩下了几十个人,艰难地躲进了深山,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大启军队的搜查。 或许是运气好,这一片山林很大,他们恰好从一个被草木遮挡的小山谷穿了出去,避过了大启的包围圈。 只是逃出来后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贸然去找剩下的北狄军,只能继续躲躲藏藏,希望尽快跑回北狄的地盘去。 于胡烈现在比上回还要更灰头土脸,不仅受了些伤,连吃饭喝水都是问题。 好在运气还算不错,两次甩开了碰见的追兵,眼看着就能离开大启军队活动的地方了。 容昭带人在山中找了两天就改变了策略,此时果然收到了报告—— “殿下的方法果然奏效,有人发现于胡烈了。” 大山里面几万兵马洒进去都不算多,于胡烈要藏起来确实不好找。不过对方不可能在山里待一辈子,肯定是会抓紧从山里跑出去,甚至直接跑回北狄的。 左右他们手里是有望远镜这种好东西的,容昭让人在从山里出去后的各个路线上都设了观察点,果然就又锁定了于胡烈的位置。 之所以凉城一战的援军只有三万人,就是因为容昭推演过后,判断于胡烈会带兵与攻打云州的一部会合,认为有把握将对方引入这里的埋伏,于是安排了三万人提前埋伏在这里。 这又是一步很有可能功亏一篑的险棋,好在于胡烈相当配合。这一次五六万大启军对四万北狄残兵进行了围剿,可以说是彻底击溃了这支军队。最后只有一万多人溃散进山林里,又被慢慢清剿掉一些,剩下的也不太可能形成有规模的战斗力了。 除了于胡烈暂时跑了,这一仗可以说是功德圆满。众将士们都因此兴奋了许久,一个两个的都念叨着要是能把于胡烈也抓到就好了。 因而有了于胡烈的踪迹,容昭就亲自带人过去了一趟。 以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却又突然被一帮人围困,于胡烈和身边仅剩的十几个人都是大惊失色。亲卫护着他试图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但刚刚动手就一个个被远处飞来的利箭穿喉。 于胡烈呆愣了片刻,旋即愤怒地大吼起来:“容昭!你给我滚出来!” “喊什么喊什么?”在场的一个大启总兵皱眉骂他,“都这样了你还想跟谁耍威风呢?叫我们太子殿下干嘛?你一个输成这样的手下败将,给太子殿下提鞋都不配,哪儿来的脸还要他老人家亲自出面?” 于胡烈顿时被说得更气,脸色紫红,气喘如牛。 好在容昭还是如他的愿出现了,只是手持重弓将于胡烈那最后几个亲卫也取了性命,而后才看着他冷冷问了一句:“还不束手就擒?” 于胡烈哪里甘心束手就擒,眼看着亲卫死绝,愈加悲愤,瞪着容昭喘了几口粗气,突然一下子举刀冲了过来,一副要和容昭同归于尽的架势。 于胡烈的武艺还不错,这一下突然的爆发竟是让很多人反应不及,眨眼间就快要到了容昭身前。大启将士们纷纷变色,连忙要去护卫容昭,不过不待他们动作,容昭便轻而易举用重弓架住了于胡烈的刀,而后面色冰冷地转了转手腕,手里的重弓一端便裹挟着巨大的力道打在了于胡烈的头盔上,直接将他整个人都给扇到了十几尺之外。铁甲头盔被打飞到更远的地方,于胡烈更是直接吐了一口血,趴在地上脑子发蒙。 “以你的本事,肖想攻下大启做中原之主未免也太可笑了。”容昭垂眸看着迟迟爬不起来的于胡烈,淡淡道。 之前嘲讽于胡烈的总兵闻言当即附和了一句,几个人积极地围过去要抓于胡烈,不料对方却又强行动了,竟是拿着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旁边,抬头眼睛充血瞪着容昭,满怀憎恨道:“我宁愿死,也不会对你投……” 于胡烈正准备要抹脖子,却不料话未说完,容昭就面无表情地拉弓对他射了一箭。 寒冰一样的箭矢嗖地一下从他耳边划过,下一刻于胡烈便感觉整个人都被手腕上遭受的巨大力道往后一带,刀一下子脱了手,手臂更是扭曲翻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整个人直接被一支箭钉在了地上。 容昭懒得看于胡烈宁死不屈的表演,射出这一箭便交代其他人:“把人绑起来带走。” 那个总兵看着入地三分的箭啧啧赞叹了两声,带着人飞快将于胡烈给五花大绑起来,这才去处理对方的箭伤。 于胡烈逃跑躲藏的这几天里已经心力交瘁,短短时间精神又一再遭受巨大打击,连想要自尽都被容昭猫捉耗子般阻止,积攒到极点、汹涌勃发的怒气终于像手腕伤口处汨汨流出的血一样,骤然之间一下散空了。 于胡烈被人摁在地上,眼神放空地望着远处,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起来,再提不起方才要同归于尽、宁死不屈的气势。 一举消灭了近七万大军,还活捉了北狄大王子,西北军的将士们一个个都欢天喜地,押送于胡烈的时候恨不得一路敲锣打鼓。 那些溃散的北狄军有的逃到了云州那边,正在攻打云州作为牵制的这部分北狄军,从溃兵那儿得来消息后简直不敢置信,一开始差点要把这些人当成被大启派来故意扰乱军心的细作,直接抓住斩了。等到确定于胡烈真的葬送了七万大军,自己也生死不知,这边的主将也只能赶紧后撤,不敢再拿三万兵马继续攻城。 押送于胡烈的队伍走得张扬,很快这帮北狄军就得知于胡烈被活捉了。 主将咬了咬牙,心知要是就这么退回北狄,到时候那些责难都得自己来受,还是决定找机会劫下于胡烈,让他回北狄自己的锅自己背。 只是如今仅凭三万兵马,北狄军已经没有了兵力优势,又有于胡烈这个落入敌手的软肋,容昭更不可能轻易让对方从自己手上把人劫走了。 这三万人马伺机试探、声东击西了两次,又拼死拼活直接血战了一回,最后还是没能救出人来,还被容昭从三万精兵也打成了两万残兵败将。 好不容易带着残部逃走,主将这下也没了其他想法,只能彻底放弃了这一次出兵大启的作战,连夜奔回北狄,把这个要命的消息也传回去。 北狄大动干戈、来势汹汹,结果很快就被容昭打得惨淡收场、狼狈地缩了回去,消息在西北各州各府传开,一时间百姓们欢庆不断,寒冬腊月的冷意也阻挡不住。 祝子翎也在小吃店搞了活动,爆米花机放鞭炮似的喜庆声音噼里啪啦响得不停。 得知容昭已经押着北狄大王子往冀州府回来了,祝子翎一直微微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大半。 给容昭织的围巾早已经成了,这些天祝子翎还另外往上添了些花样,把此时恐怕会让人觉得不吉利的纯白围巾改进成了红白相间的。比之前刚织出那半条残次品的手艺,着实可以说精进了不少。 祝子翎难得有耐心干这种活,甚至晚上做梦还会梦到自己在穿针引线,除了织毛线,还有摆弄绣花针的。 有时候梦里的他还是个肉乎乎的五短手指,捏着绣花针在一个花里胡哨的荷包上戳来戳去,然后因为被针扎了手就哇哇大哭。 梦里被他折腾的荷包似乎有些眼熟,不过做梦常常这样,祝子翎也没放在心上,除了时不时关心一下精研坊和小吃店,就是在折腾围巾。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比那些已经把毛线玩出花来的姑娘们要手拙许多,因而还是只费心钻研要送给容昭的这样礼物,也并没有因此打算动手再织些其他东西。 等他将这条围巾又修饰上了几缕流苏后,容昭总算回来了。 “这次没能遇到什么好吃的,倒是在山里见了一片开得极好的梅花,便折了这一枝回来。” 容昭看着眼前久未得见的人,掩下眸中几分急切,递出手中绽满点点红梅的花枝。 “翎儿可喜欢?” 第202章 那支梅花确实开得极好, 小巧的花瓣都明艳地舒展开,又和同伴三三两两地簇拥在一起,开在细细一根枝条上,既星星点点又热烈烂漫。 被折下后也不减风姿, 一看就是被一路小心护着带回来的。 祝子翎并不怎么喜好风雅, 但看见容昭指尖执的这一枝红梅, 却抑制不住地高兴起来,嘴角完全压不下去。 接过花枝, 祝子翎眼神亮晶晶地冲着容昭笑着说:“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正好我也有回礼要给殿下。” 容昭微微一怔,看着祝子翎拿出一条点缀着和梅花一样的嫣红色的围巾, 兴高采烈捧到他跟前, 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反应。 容昭意识到什么,接过围巾轻声道:“这是……翎儿亲手做的?” 祝子翎连连点头:“对啊, 你出门我就开始织了,还不错吧?” 容昭喉结微动, 目光越发温柔:“织得很好,辛苦翎儿了。” “翎儿给我戴上?” 容昭之前不喜欢戴围巾,现在却主动要求要戴,祝子翎顿时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地替他穿戴起来。 祝子翎一踮脚尖,容昭便主动微微倾身,让对方给自己整理。 那一支梅花也被妥善安置在一个流光溢彩的玻璃花瓶中,摆在窗前,衬着窗外残雪, 将单调的冬日景象骤然点亮了几分。 * “这一次打得顺利,这个冬天北狄估计不会再来了。” 这次回来之后, 容昭明显轻松了不少。要忙的多是些仗打完了的后续事宜,再不像之前那样紧绷。 祝子翎有些好奇:“北狄输这一次就不会再来了?” 容昭道:“此次兴兵应当是那北狄大王子一力促成的,如今他自己都成了阶下囚,继续打仗的想法估计也没什么人推了。” 而且连同上次,北狄军几乎被消耗没了近十万精兵,粮草武器也都损失众多。 北狄人口本就不算多,军队满打满算恐怕也就二三十万,今年因为攻打大启快要直接少了一半,称得上是元气大伤,正常情况下一时半会儿都不可能有什么大动作了。 就算对方还能临时征兵,再拉出一支大军来,但经过之前的交战,北狄的粮草、武器也损耗不小,临时组出来的新兵缺乏武器粮草,又没有经过足够的训练,拉出来跟大启西北军打,恐怕完全是让人送死去的。 除非决策者已经彻底陷入疯狂的状态,否则多半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坚持跟大启过不去。 况且今年他们西北军有了望远镜□□这些好用的装备,战斗力更上一层楼;就连往年总是拖拖拉拉的粮饷,因为他如今成了太子,那些人也不敢怠慢,都给及时送到了。 有了这么好的条件,哪怕北狄还想两败俱伤鱼死网破,容昭也不用怎么担心。 得知容昭大概不用再一出征就是一个月,祝子翎自然十分高兴:“希望北狄赶紧投降!” “对了,”他想起来什么,看着容昭,“殿下抓住了北狄大王子,是不是可以让他证明靖国公的清白了?” 当初靖国公就是被指和北狄大王子有书信来往,又藏着一枚北狄皇室的环佩,这才被盖上了通敌的罪状。 于胡烈如今已经三四十岁,十多年前的北狄大王子指的也是他。作为通敌案的“直接当事人”,只要他证明根本没有过这回事,这桩冤案自然也可以推翻了。 容昭自然也是想过这点的,不过面对祝子翎的问题他还是微微摇头,说:“北狄王子身份敏感,牵涉进去说不准是好是坏。况且于胡烈未必愿意配合,反倒可能更愿意给当年西北军的大将泼脏水。” 如果让于胡烈出来作证,没准还要被有心人说成是他也跟北狄勾结,故意让于胡烈给自己的外祖家掩饰罪行。 哪怕他都把北狄大王子抓回来了,也挡不住有些人非要胡搅蛮缠,故意搅浑水。 见祝子翎闻言略微有几分失望,容昭又说道:“此事也不需要靠北狄人,霜月他们找到的证据已经足够,等之后咱们回京,定然就能洗清这桩冤案。翎儿不必介怀。” 祝子翎点点头:“我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上面。既然殿下说北狄不会再打过来了,是不是再过不久咱们就要回京了?” 容昭:“应该是。不过这个年我们肯定是要在冀州府过了。” 祝子翎窝在他怀里眨眨眼睛:“果然当初我跟来是对的吧,不然都没法跟殿下一起过年了。” 如容昭所料,被打得丢盔卸甲的北狄残兵回去后,没过多久,那边就派人来发出了求和赎人的信号。 此等胜利的消息跟在容昭活捉了北狄大王子的捷报之后,很快也加急进了京城。 年节将至,听说了这样的好消息,举国欢庆的气氛越发浓烈,许多百姓主动去美食城多买几样吃的当做庆祝。年关边不仅给各路神佛上香,还给容昭和祝子翎也点上祈福香的人家也越来越多。 就连朝中那些大臣们,都忍不住心中更加认定了祝子翎是福星的说法。 容昭擅长带兵打仗他们一直是知道的,但以前也没在短短两三个月打出过这样惊人的战绩。不光活捉了北狄大王子,还逼得北狄向他们低头乞和,让这些不擅武的大臣们都忍不住与有荣焉。 以往容昭次次打胜仗,却也常常打得艰难,早年更是多惨胜,哪有这般一路凯歌高唱的。 或许容昭是又变厉害了些,但看送上来的战报,他做的那些布置实在都很险,偏偏北狄还真就一次次按照容昭的想法踩进圈套,这运气也实在不可忽视,多半是今年多出的祝子翎的功劳。 有些人面上不说,私底下却是也偷偷拜起了小福星。也有的人同样有上面一番想法,却是恨不得诅咒祝子翎立刻变成霉神。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晋王憋了一天的气,回府后再度大发脾气,从来回夸赞容昭的那些大臣,到自己手下派去西北的那些人,连同来势汹汹结果没两下就被容昭击溃了的北狄,通通骂了个遍。 发泄过后,晋王才阴沉着脸又叫来心腹,商讨要如何应对。只是商讨来商讨去,也只有想方设法在容昭回京前留下他的性命这一个办法。 以容昭如今的声势,除非突然失心疯把位置让出来,晋王是休想再从对方手里抢过太子之位了。 “咱们派去的人跟着运粮督战的人,倒是混进了当地一些能接触厉王的人的身边。只是……厉王一身功夫,仅仅几个杀手,哪怕有刺杀的机会,恐怕也很难刺杀成功……” “那能怎么办?又不可能把一大队兵马都安插进冀州府。” 一帮人一筹莫展之时,有人出声道:“咱们确实派不了那么多人去,但有人能派。” 其他人听得一愣。 晋王眉心紧蹙,眼睛微眯:“你说的是……” “没错,就是北狄人!” “虽然明面上求和了,但是他们定然是想救出北狄大王子的,为此必然会派出不少功夫高强的人手。况且若是有机会,北狄绝对想要厉王的命!” “王爷只需给北狄的人行个方便,或许不用咱们自己动手,就能除掉王爷的心腹大患。” 这次反对与北狄合作的声音明显小了,毕竟对于晋王来说,已经到了几乎别无选择的时候。 见晋王面色犹疑,有人劝道:“北狄已经乞和,想来近几年也无法再对大启造成威胁。只是借他们的手对付厉王,又不是通敌卖国,只要不留下痕迹,不会对王爷有什么害处的。” “到时候北狄刺杀了厉王,那些西北军再与北狄作战时,自然会更加奋勇,王爷应当无需担心。” 这么一想此计简直百利而无害,晋王很快就被说动了心。 年关将过,西北百姓虽然不那么富足,但也都尽力张灯结彩、杀猪买肉,穿上新衣新袜,置办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太子府上的年夜饭自然是远超寻常的丰盛,不光摆上了几十上百道菜,还不乏烤全羊甚至烤骆驼这样的大菜。用了足足加出数尺长的桌子才摆下。 为免菜冷了,桌子下面还置了数个炭火炉子,缓缓地煨着热气。 身处西北,虽然条件不如京城,但毕竟是他和祝子翎过的第一个年,容昭自是耗费了大力气,定要弄得尽善尽美。 以往京城里的王府都是节庆时最沉闷的一个,现在容昭却是花了大价钱,把远在西北的这座宅子装点得分外喜庆热闹。 天公作美,昨日夜间下了一场瑞雪,白日便投下和煦的日光来,冷意都少了几分。莹白的雪积在路边房顶,将原本灰冷的色调变得明亮通透;盖在红亮亮的灯笼顶上,格外清新可爱;挂在树木枝头,好似梨花初绽,又恰恰露出一片绿意盎然的新芽来,透出满是希望的春意。 容昭在祝子翎央求下写了对联,一同亲自在房间厅堂的门口贴了,而后又被拉着凑热闹扫尘除旧,扫雪扫着扫着便又被对方央着要堆雪人。 “一年过了,我跟殿下也应该都长大了。”祝子翎振振有词道。 之前那一对小雪人容昭修补了几次,最后自然还是化了。祝子翎始终念念不舍,如今不止想要新的,还指名要长大的。 容昭哪里会不让他如愿,自然是又堆出一对十多岁的少年雪人,按照祝子翎的设想牵着手,开开心心地走在庙会里。 雪人的眉眼比容昭和祝子翎如今稚嫩些许,看着彼此的神态却仿佛与他们现在一般无二。 堆过雪人,两人沐浴完,都换上一身颜色鲜亮的新衣服。虽然在屋里并不冷,容昭却还是戴着那条红白相间的围巾,毛绒绒的质感衬得他浑身冷峻的气势都变柔软了几分。 祝子翎直接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看得容昭直接怔了怔,禁不住回想起对方身着大红嫁衣来到他身边的那一天。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久得有祝子翎在身边的记忆比他尚未出现时要鲜活太多;又好像只是刚刚翻过一页,每一个细节似乎都还那么清晰可见。 见祝子翎吃了糕点嘴边又沾上油迹,容昭习惯性地抬手替他擦去,旋即不由勾唇轻笑了一声。 还是和那时候一个模样。 原来当初他生出的一丝异样,并非戒备怀疑,只是头一次被莫名引诱到的无所适从。 不过现在的祝子翎早已不会再像当初那样觉得容昭的行为捉摸不透了。抬眸对上男人微深的眸光,祝子翎直接凑上去亲了人一口。 容昭勾唇揽住红衣灼灼的少年,心满意足地把曾经没有完成的事补上了。 这一顿年夜饭,祝子翎在时隔很久之后再次展现了自己过人的饭量,容昭浅浅酌着酒,陪他将百来道菜通通尝过一遍,一直从黄昏之前一直品到了岁尽春来的那一刻。 因容昭前不久打下来的大胜仗,冀州府今年的年过得格外喜庆些,新年爆竹放得明显比以往要多。 门外庆贺新年的爆竹声声,屋内祝子翎快速咽下一口金丝蜜枣羊肉羹,急急忙忙在震耳的鞭炮声里转头凑近了容昭,用力大声地说道:“殿下新年快乐!心想事成,想要什么都有、做什么事都顺利!” 容昭墨黑的眸子里映着炉火的暖光,温声应下了祝子翎毫无文采修饰的祝福:“翎儿也是。” 愿吾之挚爱此后一切顺遂,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跨过了年,年夜饭终于撤席,多出来的菜都赏给了府上的下人,除此之外还有几两银子的红包。人人都喜笑颜开,吉祥话说了一箩筐。 祝子翎简单粗暴的祝福语似乎还挺有用的,至少后半夜里容昭想做的事情果然没落空。 新年第一天,祝子翎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所幸这是在冀州府,他们不用去给谁拜年,起晚了倒也没什么影响。 倒是有不少人要来给容昭拜年,不过容昭向来不爱应付这些,只接待了其中极小的一部分。 不用人情往来,祝子翎这个年自然过得很清闲。出乎意料的是,有些人心知上容昭府上不会被接待,便只送了礼,而后又给祝子翎单独送了帖子,试图请他去参加各种宴会活动。 这倒不是因为知道他空闲着没什么事,而是本身这也算得上“夫人交际”的一种。以往是容昭没有成婚,如今有了祝子翎,他又明显不像容昭那么难以接触,故而当地的一些官员士绅们都很积极地想试着联络一下关系。 祝子翎问容昭该接哪些邀请,容昭只说他挑自己感兴趣的去就行,反正这种宴会也不算什么深层的交际,去与不去影响都不大。 容昭要处理跟北狄谈判的事,不是每天都能呆在家里,祝子翎便挑了两三家看起来准备的食物会比较好吃的应下了。 祝子翎首先赴宴的是当地的一个望族陈家,虽然本身陈家人并没有身居高位的,但与好几个当地官员和军中将领有姻亲关系,人脉极广。而且因早年捐赠过不少钱粮给陷入困境的西北军,也算得了容昭几分敬重回报,又常做善事,将名声经营得颇好,于是这些年的地位也颇有些水涨船高。 能在没人当官的情况下经营成这样,可见陈家是十分擅长结交巩固人脉的。这次邀请祝子翎,对方也聪明地投其所好,说是意外得了一样极品珍馐八珍汤的食谱,还有些少见的西域食材,邀请祝子翎去家中赴宴,品尝一二。 当天容昭早早地又去应付北狄来的使臣,临近午时,祝子翎带着一干护卫到了陈府。 毕竟是有声望又帮过容昭的,祝子翎也比较给陈家面子,进陈府后就只让几个护卫随身跟着,其他人则是隔得比较远地跟在后面。不然身边始终一大群凶神恶煞的护卫围着,实在不像赴宴,倒像是来踢馆的。 “太子妃一来,着实是让小民这粗陋府宅蓬荜生辉!” 陈家人分外殷勤,不仅接待得小心,更是好话不断。不过祝子翎对这些却没什么心思,只想直奔主题。 “已经到午膳的点儿了,不知那八珍汤准备好了么?” 陈家主没能拍成功祝子翎的马屁,却是面色不变,当即笑着应道:“殿下说的是,时候不早,是该用午膳了。八珍汤自然是已经给您备上了,小民这就让人摆膳,殿下请随我来。” 看出祝子翎就对吃的感兴趣,陈家主很有眼力劲儿地立刻换了话题,一路上改为说道:“这八珍汤乃是用了虎骨、熊掌、鱼翅、鹿茸等八味名贵食材经过数道工序熬煮出来,最后却不吃这些鱼翅熊掌,而只取吸收了这些食材精华的汤来喝,据说不仅味道鲜美至极,还是绝佳的滋补圣品。就是这食材难寻,小民好不容易找齐了一锅汤的原料,想着光自己喝实在舍不得,便厚颜请太子妃殿下来品鉴一番。” “除了八珍汤,还有一同搜罗到的鸵鸟、鸵鸟蛋,也算是个难得的吃食。小民府上的厨子着实比不上殿下那小吃店里的奇思妙想,但做这鸵鸟和鸟蛋的手艺是相当不错的。殿下待会儿尝了就知道小民绝对所言不虚。” 陈家主说了一路,倒确实把祝子翎的食欲越发勾起来了,他到陈家准备好的小花园,扫了一眼,就见这里颇为奢侈地烘着许多暖炉,不仅在冬日里都不怎么冷,还生生让一些不是这季节的花开得姹紫嫣红。 大概是怕耗费太大,小花园的面积倒不算大,空出的位置只摆上一个大的圆桌便用完了。桌上已摆好了一些凉菜点心,陈家主殷勤地请祝子翎落座在了上首。 为了跟祝子翎搞好关系,陈家显然是用了心思,祝子翎尝了桌上的糕点凉菜,发觉味道确实相当不错,比容昭特意为他找来的厨子也不差多少。 先前陈家其他人都跟在陈家主身后,不做声也不起眼,这会儿倒是也都跟着落座了,偶尔与上首的祝子翎对上视线便赶忙也说句好话。 祝子翎心思都放在吃上,本没有在意,结果发现有个人似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不由注意了几分。 如今能上桌的自然都是陈家受器重的嫡系人物,大部分虽没有陈家主那么圆滑善言,但也都是一副想要讨好祝子翎但力图表现得自然的模样。唯独这个人,虽然表面上也在讨好他,但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想要获得他的关注,反倒似乎有些……心虚。 好端端的,似乎没什么理由对他心虚。 祝子翎微微蹙眉,提起了一分警惕,用精神力将小花园扫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什么。 他暂且按捺下怀疑,心想对方心虚说不定只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事,也不好就这么当众用精神异能去审问,决定还是先等等看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一直到此次重头戏的八珍汤被端上桌,仍然一切风平浪静。不过祝子翎发现那人惊惶心虚的情绪似乎也在这时变得更强烈了。 祝子翎看向桌上散发着莹莹热气和鲜美气味的八珍汤。 难道说…… 第一碗汤自然是要盛给祝子翎,不过能端到他眼前的东西,之前肯定早已有不止一个人验过毒了。 以陈家招待的周到,定然是不会忘了验毒的。另外保护祝子翎的护卫队,也是会安排自己人亲自验的。 按理说这样的话,这汤里应该是不可能被下了毒的。偏偏那个陈家子弟的表现却极为符合“汤里有毒”的猜测。让人想不明白。 好在这也不需要祝子翎费心去问去猜,他直接把汤喝了一口。 祝子翎来不及品位这八珍汤的味道,汤一入喉,他就摔了手里的碗。 还真有毒。 这毒不算很烈,但应该是可以致死的,只喝了一口,他体内的治疗异能就飞快被调动起来,将毒素彻底清理了干净。 如果这顿饭只有祝子翎一个人在吃,他倒是不介意先把这一碗汤的滋味品完。但为免其他人中毒,祝子翎便只好直接摔了碗,打断了桌上其余几人准备品尝的动作。 陈家主吓了一跳,连忙小心询问:“殿下!殿下息怒,可是小民哪里做得不周到了?” 祝子翎也不迂回,直接说道:“汤里有毒。” “什么?有毒?!” 陈家人又是被吓了一大跳,扑通地软了腿跪在了地上。祝子翎的护卫更是当即眼神一厉,迅速将祝子翎护在中间,戒备地看向周围和那些陈家人。 “这……太子妃明鉴,小民决计不敢对您不敬,更不可能做下毒这种事的啊!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家主惊惶不已,一时间都忍不住想到了这会不会是祝子翎按着容昭的意思在找借口对付他们陈家,不满陈家如今逐渐发展成西北根深蒂固的世家势力…… 祝子翎不知道陈家主已经延伸到了那么远,面对对方的辩解,正要把那个心虚的陈家人拉出来审问,这时却异变陡生。 “有刺客!” 外面突然传来短兵相接的砍杀声,在小花园门口守着的几个护卫大声提醒,但他们显然双拳不敌众手,很快便有十几个刺客从四面八方翻进了小花园里,直接冲着祝子翎围了过去。 陈家人这下是真吓傻了,就连那个似乎对下毒知情的,看到突然出现的刺客也是一副极其惊诧的模样,反应过来之后更显得害怕了。 祝子翎带的护卫不少,但大部分呆在外面一进的院子里,带到了小花园这边的只有几个,而这帮来势汹汹的刺客足有一二十个,而且身手看着都相当好,容昭给祝子翎安排的护卫也只能勉强一个人挡住两三个刺客,还是在拼着受伤不管自己性命的情况下。 在场几个护卫都意识到形势严峻,但还是竭力将祝子翎护在中间,门口的两人也快速退进来,挡在祝子翎前面。 只是短短片刻,几人身上便都渗了血。 外面的大部队注意到动静肯定会立刻往这里赶,但按照这个情况,很可能他们赶到时,刺客已经突破了护卫的防线,抓住甚至取走了祝子翎的性命。 陈家人已经完全瘫在了地上,感觉脸上被飞出的血液溅上,越发不敢动弹,一声大气也出不来。 祝子翎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他发现重生后被容昭投喂了这一年,他的危机意识和反应速度是真的有些下降了,此时竟然比这些武功高手要慢了一拍。 好在也还来得及。 眼看着一个他颇为熟悉的护卫不慎被人刺中了胸腹,勉力还击后还是倒了下去,祝子翎的精神力顿时携带了无穷的怒火,凶狠地朝那些刺客碾了过去。 见同伴开始倒下,其他护卫心中越发焦急忧虑,拼命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让这帮刺客得逞,可惜无论怎么想,似乎都希望渺茫。 如果是太子殿下在这里,定然不会怕这二十个刺客! 都怪他们太弱了,连太子妃都保护不好。 以后不仅没脸见太子殿下,没脸见军中同僚,也没脸再见大启众多将太子妃视作福星的百姓了。 几人心中悲切,只能告诉自己尽力多撑一时是一时,撑到援军来了就好了。然而就在他们拼死也要多拖一会儿的时候,那些下手凶戾的刺客用出的招数却一下松了劲,直接给他们露出了大大的破绽。 不仅如此,接下来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本来行为目标十分一致的刺客们突然开始自相残杀了! 这下他们又变回了之前的狠厉。 几个护卫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这是刺客的什么新招数,然而仔细一看,对方是真真正正地在互相拼杀,很快就有见血乃至被伤到要害的。 就在他们想着是不是要趁机也去给刺客捅黑刀的时候,祝子翎用异能及时保住了地上那个胸腹受伤的护卫的命,松了口气,站起来语气冰冷地交代了一句:“别都杀了,留几个活口。” 看着祝子翎镇定自若的神色,护卫们精神一震,忍不住佩服起来,心想不愧是和太子殿下姻缘天定的人,这样的危险之境,祝子翎一个不会武的娇贵少年竟然能和容昭一样镇定,此等风范一般人实在难以企及。 刺客自相残杀没多久,祝子翎的其他护卫也赶到了,这回直接将剩下的刺客都给制服抓了起来。 令人古怪的是,在被抓时这些刺客似乎又变得懵了,不再攻击自己人,也不再攻击他们,就那么反应迟缓地被一抓一个准。 陈家人这时也终于开始回魂了,小花园里的花香完全被血腥味掩盖,闻到这股气味,看到处处刺目的鲜红色,陈家主简直想再晕过去。他哆哆嗦嗦地试图求饶解释,但还是和那些刺客一样,也被护卫们一并控制了起来。 祝子翎送出一些治疗异能,让受伤严重的护卫先去治伤,接着便就地安排人调查今天这一串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怒火还未过去,祝子翎当场便想要用异能审问刺客,然而刚一动作,脑子却突然一阵抽疼,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眼中映出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在这地上蔓延开的无边血色。 “殿下?殿下!” 接到祝子翎遇刺昏迷的消息,容昭脸色骤变。 祝子翎有治疗异能,一般的伤本身都影响不到他,这次竟然昏迷不醒,该是遇到了什么样的危险?! 亏他还自以为能保证对方的安全,结果却在自己势力大本营的冀州府让祝子翎出了事…… 容昭一路快马疾奔,只用了平常一半的时间赶回来,看到躺在床上的祝子翎时,已经将牙齿咬得渗了血。 “究竟出了什么事?” 容昭看过了祝子翎的情况,从大夫口中得知对方目前发烧昏迷可能与中毒有关,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什么时候能醒说不好,闭了闭眼,从房里出来,盯着护卫们嘶哑地问道。 他眼眸黑沉,并不像从前控制不住发病时那样布满血丝,冷凝的面色看起来也仍然理智,但身上那股森然杀意却犹有过之,即便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也让在场其他人都汗毛直立,被有如实质的死亡阴影压得喘不过气,仿佛自己的性命就在对方弹指之间。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是因祝子翎受到伤害而燃起的怒火,不将相关之人烧成灰烬,就绝不会平息。 第203章 满目血色。 祝子翎怔怔地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 有些受惊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怎么会在刑场这种地方? 祝子翎感觉脑子有些发胀,而后慢慢想起来——哦,对,他是刚刚又跟祝子臻吵了一架, 就偷偷从家里溜了出来, 免得对方去跟人告状, 又把他叫去受罚。 半路上发现好多人都朝这边走,一副有热闹看的样子, 他就也跟了过来。 没想到居然是行刑问斩的场面。 祝子翎被滚落的人头和飞溅的鲜血吓了一跳, 甚至看到了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也被押上断头台。 听到周围的人说这些都是靖国公的亲眷,靖国公勾结北狄, 为了战功杀害平民, 现在报应来了,不光自己畏罪自杀, 家眷也都要被砍头,祝子翎不由地有些疑惑——靖国公不是镇守西北、大败了北狄的大英雄吗, 怎么突然就变成通敌的罪人,连家里那么小的孩子都要被处死了? 祝子翎被胡氏和祝子臻排挤在显贵的交际圈子之外,一个小孩儿也没什么消息来源,平常接触的仆役都少,因此还是这时候才听说了这桩惊天的大案。 倒是以前他就听过不少赞扬靖国公力克北狄的故事说辞,孩童时又是容易认死理的,于是祝子翎这时候并不像大多围观的人那样义愤填膺地议论叫好,而是疑惑中夹杂着几分不信,看到小孩子都要被砍头, 忍不住觉得可怜,有点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不想再看了。 他在人群里钻了钻,却是没能走开,反倒被人流带到了另一边去,意外又碰见了见血的场面。 看着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孩竟然打跑了好几个大人,祝子翎惊讶得微微张圆了嘴巴。 对方拿着滴血的刀冷眼扫过来时,看热闹的人顿时受了惊般轰然散开。祝子翎这个相较之下还矮墩墩的小孩儿没能进入杀气的扫射范围,于是他不仅没怎么害怕,还很是佩服羡慕地留在了原地。 这个小哥哥好厉害啊! 以前他跟祝子臻打过几次架,没让对方讨到好,结果后来对方再来找他的茬就总带着仆人,祝子翎气不过想打人也打不成了。 要是他有这么厉害的话,祝子臻再带着仆人来耀武扬威,他不就也可以照样教训对方一顿了吗! 而且这个哥哥还能一眼吓跑这么多人,他要是也有这个本领,说不定能吓得祝子臻再也不敢来惹他! 祝子翎冒出几分“拜师学艺”的念头,但很快就想起,刚才被打跑的几个人还放了狠话,说要去找人回来报仇,回来就要给小哥哥好看。 虽然这次小哥哥打赢了,但身上看着也受了伤,要是对方再多叫来些人,岂不是就要挨打了么? 见对方不知为何还呆在原地没有离开,祝子翎忍不住替人着急起来,也没多想就跑了过去,大着胆子一下拉住了男孩比自己大上几分的手。 “那些人都说要再找人来报仇了,你快走呀。”祝子翎催促道,想要拉着他先到别处躲一躲。然而对方却纹丝不动,低头冷冷看过来的眼中还带着一片狰狞血色。 祝子翎愣了愣,旋即踮起脚,努力对着人一片猩红的眼睛小心吹了吹。 怪不得小哥哥一直不走,原来是被血溅到了眼睛里看不清楚了。 虽然他打架厉害,但是好像有点要面子怕露怯呢…… 祝子翎人小气短,又只到对方胸口高,踮着脚用力吹了好几口气,总算让人有反应了。男孩眼中的血色褪去些许,黑沉的目光略带诧异地看着祝子翎,。 “你……” 祝子翎眼睛一亮,不等对方多问,立刻就着急地先拉着人跑了。 这次他一拽就把人拽动了,很快带着人七拐八拐地跑出挺远,到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这才松了一口气,跟人说话。 祝子翎觉得眼前这个小哥哥显然就是故事里讲的那种少年侠客、小英雄,有一帮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的仇家,有惊人的武功和气势,或许还有不凡的身世和不幸的血海深仇。 自认为是要帮故事主角惩恶扬善的好人,祝子翎非常有自觉地没有追问对方的情况,看着人包扎了伤口,还把自己没舍得吃完的炸糖果儿也送了出去。 就跟侠客故事里一样,小哥哥不能说自己的名字身世,为了感谢他帮忙,还拿出一个一看就很贵很贵的宝石要送给他作为信物。祝子翎越发觉得自己是遇到了一个小英雄故事里的主角,还得到了对方的欣赏,分外高兴。不过那贵重的宝石他还是没敢要,但又舍不得放弃小英雄给的信物,最后要来了一个给宝石做搭配的石珠,珍惜地放进了自己的小布包。 祝子翎本来也想留个信物给对方的,可他身上就只剩下了那个空空荡荡的小布包,上面的小鸡仔还是自己缝的,歪歪扭扭实在不怎么好看,到底没好意思拿来送人,只能就这么和小哥哥道了别,想着以后再遇到,一定要补上一份回礼…… 说好了要帮人保密,尽管遇到故事里的小侠客让祝子翎十分兴奋,回去后他却连亲近的林姨和周生也一句话没说,只宝贝地让林姨给他做了链子,从此把石珠挂在了脖子上。被问起其来历,也只说是外面得来的。 他还连续好几晚上做梦,不是梦到那个小哥哥帮他把祝子臻一帮人打得屁滚尿流,就是梦到自己也变得像对方那么厉害,跟人一起除恶扬善、行侠仗义,一起成了什么少年双侠故事的主角,声名远播,走到哪里都有许多人仰慕,恶人们都闻风丧胆…… 后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做这样的梦来着? 祝子翎脑子昏昏沉沉的,一点点地往后捋清楚脉络。 好像……是他在学堂里又一次跟祝子臻起冲突,结果他没有小哥哥那样的功夫把人打趴下,反倒是被对方的小团体推得在石头上撞破了头,然后……之前的一些记忆就都变得七零八落了。 他自己都忘了那颗一直戴在颈上的石珠是怎么来的。 曾经说会来找他的小少年也再没有出现,之前的相遇越来越像是一场单纯的幻梦。 他甚至两度死而复生,还去到了遥远的时空之外,对方始终只尘封在他自己都无法得见的记忆深处。 直到从被人系在腰间的端午香囊里,解开看到一枚他没能认出的蓝色玉石,祝子翎终于惊讶地将青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对上了几分当初小少年的眉眼。 惊异猝不及防间如急进的洪水迸溅奔流,但又很快又重建出秩序,化为一片更为广阔幽深的安稳水域,将越加强大了的力量隐藏在水面之下。 祝子翎终于从昏沉的长梦中醒来。 容昭正在病床边守着,见床上的人睫毛轻轻颤动起来,不由动作微僵,生出期待,又怕是自己期望过高。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了床上的人,惊吓到对方,让人不愿醒来。 祝子翎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立刻就看到了自己梦里的人目露关切担忧、眼下略显疲色的模样,他眨了眨眼,首先冒出的念头是—— “殿下长大后真是越发俊美了。” “……”满心忧虑焦急的容昭闻言都愣住了,不知道祝子翎怎么醒了突然就说这样的话:“翎儿?你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祝子翎慢慢地回了神:“我……我没事,现在感觉挺好的,殿下不用担心。” 注意到容昭眼下的青黑,祝子翎不由地问:“我这次是不是睡了很久?” 容昭还是眼带紧张,说:“你昏迷快三天了,之前还发热,今日才降下来。” 即便现在祝子翎醒了,容昭还是很不放心,“现在真的没事了?翎儿这次为何会突然发热昏迷?” “真的没事了……”祝子翎知道不解释清楚容昭不会安心,于是准备支起身子凑近些说,不料刚有动作就被人按了回来,容昭小心翼翼地一定要让他继续躺着,自己凑近低头附耳过来,把被子给他掖得严严实实:“翎儿别动,大夫说了你得好好养着。” 祝子翎无法,只好就这么说道:“殿下真的不用担心了,其实这次还应该算好事才对,我这是异能在升级,现在已经成功了。晋级的时候是会昏迷发烧一段时间,等再过一会儿异能完全恢复,保证一点儿事都没有,比之前还要健壮很多!” “升级之后我的异能更强,现在我再去治殿下当初的病,大概只用两三次就能彻底治好了。” 容昭一怔,看祝子翎的脸色确实已经有在恢复的迹象,总算放心了几分,又问:“异能升级可会有危险?” 祝子翎眨眨眼:“……对我来说基本没什么危险,毕竟我有治疗异能嘛。这次是之前遇到那些刺客,一下子异能用得有点多才突然升级的,平常我都可以预先感觉到,就更不会危险了。” 虽然听出这还是有风险的意思,但知道这事毕竟怪不到祝子翎身上,容昭便也没再追究这方面的事,而是因祝子翎的话,越发憎恶起那帮刺客来。 “这次的事我已经查出了大致,刺客是北狄派来的,目的是救于胡烈出去。”容昭寒着一张脸,语气冰冷。 “救北狄大王子?”祝子翎听得诧异,“那为什么会冲着我来?” “他们倒是想直接把于胡烈劫走,可惜人被我关在了军营里,他们这二十几个人根本混进不去,只能想其他的办法。”容昭冷冷地说出北狄的计划:“北狄知道冲着我来也难成功,听说了你的事,就想着挟持你来要挟我把于胡烈放走。” 祝子翎微微睁大眼睛:“北狄真的觉得这也行?” 容昭捋了捋祝子翎散乱在被子外面的发丝,沉声道:“刺客也没有其他选择。他们认为我对翎儿宠爱至极,挟持了你交换于胡烈,至少能有五成把握。” 容昭微微垂眸。 事实上,远不止五成。 祝子翎却是说道:“他们想得也太美了,还五成把握……就算我被挟持了,殿下肯定也能既把我救回来,还不让北狄得逞啊。” “……”容昭听得顿了顿,忍不住给人摸了摸头,“这次是我疏忽,让一些人混进了冀州府,还没有防备到他们跟北狄人里应外合……” 祝子翎诧异:“冀州府还另外有势力在帮北狄?”他说着想起陈家那个表现心虚的人,“是陈家人?” 容昭:“陈家只是棋子。” 因祝子翎昏迷,容昭震怒,直接用动荡整个冀州府的架势开始彻查,这三天已经将抓到的刺客和陈家人都毫不留情地审问过了。 哪怕那些刺客都是北狄精心培养的死士,在容昭的暴怒之下,直接被审死了大半,剩下的几个人也终究承受不住吐口了,交代了他们知道的事情。 至于陈家人,更是吓得哭爹喊娘,问什么就答什么。 于是容昭用极快的速度弄清楚了此次事件的经过—— 陈家那个不成器的子弟一个多月前遇到一对打算投奔亲戚的孤苦兄妹,其中妹妹长相出色性格也体贴,陈家子弟得知他们投奔的亲戚已经不见踪影后,便将女子纳为妾室,把无处可去的两人带回了陈家。 陈家子弟对新纳的美妾极为宠爱,连带也给对方的兄长在陈家安排了不错的差事。不料在祝子翎答应要到陈家赴宴后,陈家子弟便被自己的美妾下了毒。那毒若不及时服下解药,两个时辰后就会开始皮肤溃烂,五到七天便能让人活活痛死。美妾等到陈家子弟亲眼看到自己身上开始溃烂,就以解药威胁他,将这种毒下到祝子翎当天来赴宴的主菜八珍汤中。 美妾跟陈家子弟说她家中和祝子翎有仇,这次来冀州府就是为了报仇。这种毒|药几个时辰之后才发作,到时喝了汤的陈家人她都会给解药,之后就远走高飞离开这里。只祝子翎一人中毒,而且乍看并不像毒,而像一种怪病,容昭未必会查到陈家头上,况且从陈家子弟手上也找不出毒|药来,只要他不承认就不会有事。 但如若不配合她,她和兄长不光会让陈家人都试试浑身溃烂至死的滋味,还会以陈家的名义去给冀州府百姓吃水用的水井里投毒,到时候陈家不光要死,还会彻底遗臭万年。 陈家子弟自私自利贪生怕死,选择了听信美妾的话,却不知道对方实际是在和北狄人合作,不光威胁他给祝子翎下毒,还利用陈家的身份之便,悄悄将二十来个北狄刺客掩护进了陈家,藏在准备宴请祝子翎的地方附近。 北狄人设想的情况是,最好能下毒成功,之后在假作大夫,不用多少力气就能用祝子翎威胁容昭放人;但若是有意外情况,就只能出动刺客,当场把祝子翎给抓住。 毒汤祝子翎刚沾了一口就扔了,还直接点出了有毒的事实,显然就是意外情况,仅靠下毒的办法是难以奏效了,刺客便只能出来搏命,抓紧机会挟持祝子翎。 陈家子弟并不知道这一层,当时也吓傻了,而后被抓之后越想越害怕,清楚美妾所图定然远不止所谓的报私仇,自己如今更是不可能蒙混过去。为免真的害了全族遗臭万年,陈家子弟被审时心如死灰地全盘托出,连下毒的事都直接说了。 只是按着他交代的东西去找那一对兄妹时,对方和各种痕迹都已经人去楼空。 容昭对此自然不会满意,忍着将这人千刀万剐的冲动,直接以太子妃遇刺为由,命令人在城中大举搜查可疑之人。 想到祝子翎去陈家赴宴算是临时起意,而那对兄妹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开始在陈家经营,容昭心知如这对兄妹之人恐怕还有不少,当即让人重点在那些官宦士绅家中排查,将近几个月才出现的那些人统统都抓住进行审查。 若非是容昭,这般行事恐怕都会引出一片骂声,更甚恐怕会有人直接到人面前抗议闹事。也就是他在西北积威深重,百姓得知祝子翎遇刺更是义愤填膺,这些大户人家又与陈家来往不少,此时人人自危怕火烧到自家身上,这才没有人出声反抗。 这般一查,虽然没有直接抓住那俩兄妹,果然也查到了新东西。 虽然一开始没有一个人承认与行刺祝子翎的人有关联,但容昭不仅抓了人,还并不在乎那些当地豪门的面子,直接让人把这些人住的和常去的地方都搜了个遍,果然从几个地方找出了陈家子弟说的那种毒|药。 有此证据,这几个人自然被重点审问,虽然也都是如同北狄刺客一样硬骨头的死士,但还是没能捱过容昭因祝子翎迟迟未醒而越演越烈的怒火,吐出了一些东西。 原来帮北狄刺客潜藏在冀州府、让他们有机会对祝子翎行凶的并不是北狄事先派进来的细作,而是晋王手底下的人。 相较北狄,晋王想要在冀州府安排人手、渗透到城中的显贵人家里,显然容易许多。北狄人样貌有异,西北百姓对之也一直十分警惕,若非有内应帮忙,二十多北狄刺客想要藏在城中绝非易事,更不用说找到能在祝子翎赴宴时近距离攻击挟持的机会。 容昭对于晋王会搞小动作并非完全没有戒备,但确实是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会与北狄搭上,而且不来针对他,却是针对起了祝子翎。 实际上晋王更想要针对的当然是容昭,但光凭他自己手下的力量做不成什么,必须借北狄作刀。而北狄却是并不愿意冲着容昭去的。他们现在的目标是救走于胡烈,而不是刺杀容昭。就那么一小撮刺客,攻击容昭未必能打过不说,以容昭的行事,即便被俘,恐怕也是不会受那个屈辱,同意拿于胡烈换自己被释放的。 还不如挟持祝子翎的成功率高。 晋王没法说服北狄首先针对容昭,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过北狄挟持祝子翎,他们也想好了后续该怎么以此攻击容昭。 只要北狄挟持成功,无论容昭答不答应拿于胡烈交换,都已经是容昭作为镇守西北的主将的重大疏漏。 如果容昭换了,为了一介男妻放了北狄大王子,显然就是因私废公,因小失大。堂堂太子岂能为了儿女私情不顾国家社稷,容昭一旦放人,自然是不堪为储。 不仅如此,晋王手底下的人还想出了一个极为恶心的说辞,容昭若是将于胡烈放回去,到时候就说他很可能不仅是为了祝子翎,而是本身就想找机会将人放回去,祝子翎被挟持恐怕也是容昭自导自演。毕竟谁都知道容昭将西北守得如铁桶一般,怎么会突然放了几十个北狄刺客进城,还让他们有机会挟持祝子翎呢? 恐怕这些都是容昭谋划好的,只是为了把于胡烈放回去而找的借口罢了。要知道当年容昭的外祖,通敌联络的对象就是这大王子于胡烈,焉知容昭不是和其外祖一样,早就与这北狄大王子暗通曲款了? 说不定整个战事都跟靖国公当年一样是做戏一场,这样容昭既领了活捉北狄王子的大功,又把人给放回去让对方欠下了人情,岂不是就能两头占好处,欺上瞒下,好不痛快? 这番说辞明显是胡乱攀扯,况且晋王心里也明白靖国公多半是被冤枉的,但他还是让人精心准备,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要怎么以此攻讦容昭和外祖一脉相承,勾结北狄假冒战功,不配太子之位。 毕竟按照之前的种种情形来看,容昭对祝子翎极为重视,想来是舍不得为一个于胡烈就看着祝子翎没命的。 当然,如果容昭一改之前的表现,就是不同意放人,那也不奇怪。本身容昭就是个残暴不仁的煞星,就算对祝子翎另眼相待,骨子里的冷血也未必会变。 如果是这样,晋王自然也准备了相应的话术。虽然不如自导自演、通敌来得严重,但如今百姓们很多都真心实意觉得祝子翎是福星降世,若是就这么折了自家的福星,着实显得容昭冷血无能,更无什么神佛庇佑。 抛开福星的说法,祝子翎弄的那些新奇之物对容昭也助力颇多,除掉祝子翎也算是废了容昭的臂膀,对于容昭现在如日中天的气势更是很大的打击。 也是因为有这些理由来对容昭发难,晋王才愿意背上和北狄合作的风险,想方设法地针对祝子翎。下毒和刺杀的办法还是他们提供给北狄的,但还记得小心谨慎地对北狄隐瞒了身份,直接相关的那两“兄妹”更是在事发之前就先一步逃得再无踪迹。若非容昭盛怒,直接将冀州府掀了个底朝天,恐怕还真找不到这幕后黑手的线索。 若非晋王和北狄都实在想不到祝子翎身怀异能,他们这一回的计划成功率恐怕不低。即便祝子翎被挟持了容昭也能找到机会将人及时救回来,这次也得是吃了个大亏。 在晋王的想法里,这次的行动应当是极为重要的,几乎是他将容昭拉下储位的最后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如此精心算计,成功的机会怎么看都不小。便是事情实在不成,也绝不能给容昭留下把柄。 然而如今不仅祝子翎没事,设下毒计的晋王和北狄也都被逮了个正着。 北狄要要求放人,怎么都要与容昭摊牌,故而多半做好了事情败露的准备。倒是远在京城的晋王,此时恐怕还在畅想将容昭□□下太子之位的情景,不知道自己的腌臜行迹已然要被人赃并获。 祝子翎听完容昭说了查出来的真相,惊讶之余忍不住夸赞道:“这么快就把事情都查清楚了,殿下好厉害!” “就算我用异能,可能也没办法立刻查到那些人家里最近几个月出现的人身上。现在看来都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 果然不愧是他当初以为的少年小英雄! 见祝子翎笑得开心,容昭紧绷了几天的神经也终于舒缓下来,说:“翎儿那天是用了不少精神异能吧?若非翎儿让那些刺客都被抓了活口,我也没办法这样审。” 抓住的人多,容昭才肆无忌惮让人严刑审问,甚至干脆折磨死了几个用来威吓其他人。如果只能抓到两三个人,一不小心拷问过头没了命,线索就直接断了,只能小心着来。 听护卫的汇报,那天刺客的反应十分诡异,最后还呆愣地任人抓捕,显然是祝子翎做的。 祝子翎:“是用了一些,当时比较急,我就没怎么注意,结果恰好就异能升级了。” 容昭闻言想说下次应当注意一些,不能再这么莽撞,但话未出口,想到这本来是他疏忽才导致的意外,祝子翎已经做得很好,便又沉默下来。 “不会再有下次。”容昭低声承诺道。 祝子翎听出他话里的自责,眨眨眼睛,把脸蹭过去主动贴在了对方手上:“嗯,我相信殿下。殿下之前说会来找我,就真的找到我了。” 容昭微微一怔。 祝子翎有些不好意思冲他笑了笑,说:“我之前是摔了脑袋,记性不好,所以有些事情没想起来,不是故意跟殿下闹……” 没错,祝子翎已经意识到了,当初他因为容昭把他错认成别人跟对方闹了一场不小的别扭,里面的那个“别人”,其实就是他自己。 当初他义正辞严、信誓旦旦地跟容昭强调是认错了人,谁知道现在发现小丑竟是他自己。 想起当初容昭说了证据却被自己一再否认,闹得两人不欢而散,足足一整天都没有见面,容昭还又伤了手差点发病,晚上去找对方的时候还都特别小心翼翼,以祝子翎的厚脸皮都忍不住觉得相当尴尬…… 他的错误判断还误导了容昭,让人又给自己另外表了不少衷心…… 虽然现在祝子翎再不担心改口会对他和容昭的感情产生什么影响,但……尴尬是真的尴尬。 容昭倒是没注意到祝子翎的那分尴尬,他看着人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惊讶地道:“翎儿是……想起小时候那次的事来了?” 祝子翎抓着被子,把脸往里缩了缩,这才点了点头。 “异能升级把我的记忆都过了一遍,就想起来了。” 祝子翎闷着嘴巴,却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小时候就好厉害。” 容昭这会儿终于勾起了唇角,轻笑道:“不及翎儿。无论曾经现在,我都是被翎儿救回来的。” 祝子翎现在哪还好意思觉得小时候自己是什么仗义出手、帮人惩恶扬善,不过想到原来他曾经帮过容昭,他们曾经那么早就产生过交集,还留下了信物和约定,对自己至关重要的石珠更是来自容昭的礼物……祝子翎就忍不住有种莫名的高兴。 难怪他重生两次还是会回来,因为他早就跟容昭约好了,他的异能离不开容昭,也注定要用来给容昭治病。 他们注定就是该在一起的。 祝子翎想得美滋滋的,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瞄着容昭,眼中仿若星辉闪烁。容昭似乎也看懂了他在想什么,纤长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含笑道:“早说了不是别人,与我这般有缘的,从来都只有翎儿一人。” 祝子翎高高翘起嘴角,抓住他的手:“我现在知道也不晚嘛,反正以后殿下也都只能跟我有缘。” 容昭神色极为纵容:“嗯,翎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腻腻歪歪亲昵了一会儿,祝子翎回头想起正事:“现在知道是晋王和北狄干的坏事,殿下打算怎么处理?” 提到让祝子翎出意外的罪魁祸首,容昭顿时脸色微微一冷,答道:“既然他们要用尽办法暗中算计,那就偏不如他们的意,干脆把事情摊到明面上。” “北狄既然还敢对未来皇后动手,那这和不谈也罢。除非再给出孤满意的价格,否则北狄休想再要回于胡烈。至于晋王,与北狄勾结,别想有比誉王更好的下场了。” 虽然关于晋王的证据还没那么充分,但是容昭也并不担心对方翻盘,说到做到,祝子翎恢复没多久,就将有关此事的奏折快马发到了京城,并且直接表示,北狄既然不敬大启,刺杀祝子翎,显然毫无和谈诚意,那干脆就不用再谈了,他准备押着于胡烈回京,到时候再来商议如何处理这个北狄大王子。 有关晋王参与此事的证据,容昭这时候还并未提及,以免对方狗急跳墙。 现在已经有了可以彻底处理掉晋王的把柄,容昭也不需要再刺激对方造反了,这样还能少一些烂摊子。 即便如此,在京城的晋王看到这样的急奏,也足够惊慌失措的了。 得知北狄为救援于胡烈行刺祝子翎,朝中俱是一片惊异之声,倒是将晋王的慌乱遮掩了下去。 晋王虽然已经猜到西北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恐怕事情不顺,但也没想到容昭不仅将北狄刺客活捉了不少,竟是还要借此直接回京,连和谈都不谈了。 虽然晋王觉得自己此番安排足够谨慎,不太会留下把柄,但容昭一副要把事情闹大追究到底的模样,而且只要对方回京自己就没了监国大权,难免还是让晋王心里发慌。 “……可以借此事让北狄多让出许多东西来,既然如此,不如让太子坐镇北疆趁热打铁,将和谈事宜一并处理完,再行回京。”晋王努力维持着镇定,找了个理由冠冕堂皇地在朝会上说道。 有些人觉得这话说得不错,但更多重视正统的文臣则是早就希望作为太子的容昭能呆在京城,而不是跑到边关去冒险,此时容昭主动要求,又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文臣立刻就反驳了晋王让容昭在西北多留一会儿的提议:“战事既已停了,谈判在哪里都能谈,何须将太子拖在遥遥西北之地?况且此事有赖文臣,让太子在外领着一帮粗枝大叶的武将管这件事本身也并不合适。倒不如让北狄遣使臣上京来谈,届时令对方亲自在吾皇面前磕头谢罪,再将他们那大王子千里迢迢带回去,或是干脆留在这里作为人质,如此方更能扬我国威。” 虽然晋王如今监国,但最终拍板的还得是永宣帝。永宣帝而今身体仍然称不上好,需要时时修养,但看着是不会轻易就没命的,对于朝政也还有些心思。 这段时间里,晋王虽然努力表演孝顺,但因极其渴求能有大权独揽的那天,难免总会流露出想要把持一些政事权力的模样。而永宣帝也是个舍不得放开权势的人,见了晋王这般行径自然不满,因而如今也未必会在他和容昭之间向着他说话。 况且如今皇帝还是他,容昭大胜北狄的功绩,在史书记载、百姓口中,那也都算是他的功绩,更别说如果能让北狄王子对他跪拜俯首,留京为质,那他就是头一个能做到这点的皇帝,永宣帝想想就觉得极为痛快。 他也是相信了祝子翎是福星的,还指望对方能让自己的身体进一步好转,得知北狄要刺杀祝子翎,永宣帝自然也颇为不虞,觉得应该给北狄一些教训。加之朝臣畅想的这番景象,永宣帝自然没同意晋王的说法,而是应下了容昭即刻押送于胡烈回京的要求。 因本就预计快要回程,虽然这次的行程赶了一点,容昭和祝子翎倒也并不算忙乱,走之前,将各项事情都一一安排妥当。 北狄那边确实是已无战意了,因前一轮大战损耗太多,如今开春不得不休养生息;最有优势的继承人还成了敌国俘虏,只剩下两三个原本毫无势力的年幼王子,内部政局颇为混乱;因此哪怕容昭回京,也不用怕北狄再出击大启。 而冀州府中,容昭借着陈家子弟一事,将如陈家此类,有心在当地成势的豪门望族,也或明或暗地敲打清理了一番,如今冀州府风气越发清明了些。 精研坊的各种研究还在继续。 铅笔已经出了配方合适的成品,祝子翎试用感觉很好,此次便准备带一些回京。 青贮实验时间已经有两个月,研究人员挖开检查了一下,有的没有成功长了许多霉,有的效果不错,根据实验结果可以继续稳步向前推进推广。 供给西北军的羊毛袜子已经又交付几批,编织的各种花样也有了一批熟练工,往后教会更多的人毫无问题。织毛线的机器也摸索出了大概,如今用机器的效率已经超过手搓毛线不少,只需要慢慢改进成品的质量。 学会了蒸馏的办法,研究人员有了更多的奇思妙想和尝试,意外弄出了一款对肥田很有效果的化肥。 其他的各种研究也都还算顺利地在慢慢推进…… 小吃店红红火火,祝子翎特意交代,他走了还是一切照旧。 土豆、玉米、番茄、辣椒的种植方法都已经给百姓教过,尝过这些美味的百姓们种植热情也很高,只等土地化冻,开耕播种。 缝针、消毒的方法理念在西北的这些大夫间逐渐传开,借助祝子翎的福星身份,也比较快地得到了老百姓的接受。 …… 另外对行刺一事的追查,依靠祝子翎的精神异能,也比想象中要顺利。 容昭搜查出毒|药的那几个人并非就是晋王派来的全部人手,这些人到底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让真正与晋王有联系的上线躲了起来。 祝子翎用异能知道了这个人,而对方聪明反被聪明误,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仍然没有离开冀州府,结果就被容昭安排针对他的严密搜查抓住了。 这人虽然还不能直接指认晋王,但知道的东西不少。凭借从他脑子里得出来的信息,等到容昭和祝子翎回京,多半可以顺藤摸瓜,彻底抓住晋王的罪证。 他们走时正是惊蛰时分。前一天春雷隆隆,惊醒大地,百姓们笑谈这正是真龙要启程回京了。 一场雨过后,气温微凉,整个冀州府却在百姓的热情送行中,显得暖意融融。 百姓们前头拿着自家做得最好的各色点心、吃食、小玩意儿一定要容昭和祝子翎收下,后头就拿着烂菜叶子臭鸡蛋砸向于胡烈的囚车。目标明确,动作精准,绝不混淆。 这一路容昭带了两千精兵,走得比来时慢上一些,并未再遇到什么意外。 二月末,队伍来到僵笑着来迎的晋王跟前。 “恭迎太子殿下!” 容昭骑在高大白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跟前咬牙低头跪拜的人。 “许久未见,大皇兄憔悴不少。” “不知是处理国事力不从心,还是另有忧思?” 第204章 晋王这段时间确实是过得心力交瘁, 借北狄刺客暗算容昭的计划失败,派去冀州府的人手也联络不上,京中还是一片欢天喜地迎接太子还朝的喜庆气氛,实在事事不顺。 晋王心知潜进冀州府的那些人多半是已经被容昭发现, 虽然早已做过准备, 觉得容昭应该查不到他头上, 但还是连忙把上线都收了回来,谨慎扫清相关的痕迹。 即便如此, 提心吊胆也是难免的。更何况便是顺利度过了此事, 他想要从容昭手里夺下储位的机会也还是越来越渺茫。晋王一派本想再在容昭回京途中安排截杀,只是因对方带了两千精兵, 又怕主动给人送了把柄, 只能打消了念头,安慰自己此时最要紧的是先稳住, 往后再徐徐图之。 不过这样的说辞,当初用确实还有几分道理, 如今他们自己也心知已经基本成了一句空话了。晋王这些天自然是没个气顺的时候,随着容昭一步步抵近京城更是越发憋闷,如今对着人俯首称臣还被如此讽刺,一时脸色着实难看得厉害。 “近来确实国事繁忙,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晋王勉强维持着理智,干巴巴地挤出一句答话。 “那你想必对孤回京很是欢迎了?以后就可以少为国事费心了。”容昭眉梢微挑,漫不经心道:“孤还以为晋王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日日担惊受怕才显得这般憔悴呢。” 晋王听得心头一惊,忍不住觉得容昭意有所指。 难道他查出什么来了? 晋王霎时有些慌了, 猛然抬头看向容昭,却见对方说完这句之后已经转而去跟其他官员寒暄, 似乎只是随口讽刺,并没有其他目的,晋王这才重新维持住镇定,心道应当只是在诈他,顶多有些怀疑猜测,若是真有可以指证他的证据,容昭又怎么会至今一字都未提过。 在场其他人看了容昭和晋王这一场针锋相对,心中都明白,往后这两人如这般的争斗恐怕会常常出现。不过无论是从大势,还是从方才这一场直接冲突来看,显然容昭都把晋王给压得死死的。 往后京城的天会怎么变,这些官员们此时个个都基本心中有数了,这时候迎接容昭便越发殷勤卖力。 他们是出城二十里迎接的太子回京,规模浩大,而整个队伍进城后,更有众多京城百姓夹道欢迎、掷果盈车,蔚为壮观。 祝子翎本来是坐在马车里,因为百姓们纷纷呼喊着太子妃、小神仙、福星,容昭干脆带着他一同骑马,跟百姓打了一路招呼。 异能升级过后,祝子翎整个人越发显得气质出众又莫名亲和,浑身上下毫无瑕疵,比之前更有“神仙”模样了,以至于凑热闹的百姓们见了,对他的福星身份越发笃信不疑,欣喜万分地冲着他拜谒赞颂、祈福许愿。 容昭也连带沾了光,受了许多真心实意的称颂。 按照地位,晋王本来还应该走在祝子翎的马车之前,只在容昭的身后,如今却是只能看着前面两个人受万民景仰,自己不过落后几尺,却被忽视得彻彻底底。 回想起几个月前他从江南回京时,根本无人问津的场面,晋王心中憋闷愈甚。 容昭和祝子翎这次回来,永宣帝难得也给了好脸色,接见时不吝夸耀。一是因为容昭打的大胜仗和抓回来的于胡烈,二则是因为祝子翎这个福星终于回京了,往后就能让他多沾些福运。 不过毕竟关系算不得好,容昭也依旧不怎么给永宣帝面子,即便永宣帝好心夸人,时间长了还是显得气氛颇为尴尬,永宣帝便只说了几句就让人先回去休息了。 虽然规模盛大,但这次进京也着实折腾了一天,久违地回到厉王府,祝子翎和容昭便都先泡澡松缓了一下,而后才边吃饭边了解近来京城里的情况。 几个月不见,王府里倒没有太多变化,祝子翎和容昭用惯的东西、喜欢的饭菜都提前准备得妥当。倒是许久未见的周生,终于等到祝子翎回来,既高兴又差点眼泪汪汪的,而后说起这段时间美食城和银镜店的事,又兴高采烈地露出得色。 “太子打了胜仗,美食城和银镜店来的客人也多了。店里还按您交代的,办了几个活动,效果都相当好。虽然这几个月没怎么出新品,利润和口碑也没怎么受影响。” “您和太子殿下的故事和戏也排出了不少,现在美食城院子外面时不时就会演一场,有戏看的那天,美食城生意都更好了。现在大家有空都爱往美食城这边来看看。” 祝子翎叼走容昭筷子上的虾饺,满意地点了点头,准备接下来就把暖水瓶和铅笔这两样在西北出炉的新品也推销出去。 至于美食城的新菜,如今土豆和辣椒已经不那么缺,也该让京城百姓尝尝味道了。当初祝子翎还曾经拿给美食城添这两样新菜当借口去皇宫堵容昭,现在一转眼过了半年,美食城的厨子和食客都还没不知道辣椒和土豆长什么样…… 比起祝子翎这边的事,容昭要处理的事情自然要复杂许多,除了晋王勾结北狄的调查,还有朝中的许多变动,都需要一一让容昭了解清楚。 所幸方简和萧越铭等人是很能干的,即便晋王掌了几个月的大权,却也没能在朝中占到多少优势,反倒有不少容昭招揽的年轻臣子,已经借着处理誉王蒋家一派的机会,不声不响地升了上去。 其中有一些人还被晋王试图拉拢,不过无论是从知遇之恩,还是从发展前景来看,都没有一个人会选晋王,反倒是让容昭多了几条搜集晋王消息的渠道。 晋王对誉王和蒋家查得仔细,虽然还没挖出诬陷靖国公这桩陈年旧事,但也已经查出了累累罪行,当初的三十万两黄金也陆续追回了一些。不过他倒是犹嫌不够,还不肯就这么结案,依旧留着誉王等许多关键人物的命,时不时拷问折磨。 倒是也方便了容昭。 第二天,已经先一步回京的齐霜月和宋闻低调地掩饰行踪进了厉王府。 祝子翎身怀异能,一路上虽然有些疲倦,但身体却是没什么劳累的,歇了一天之后就精神满满,去见小表妹的时候还揣着八卦的念头。 不过在探究八卦之前,一只似乎又变圆了一圈的小胖鸟率先冲着祝子翎扑过来。 “主人主人!我回来啦!” 毛团连用精神力说话的本事都忘了,一见祝子翎就激动地直接冲着他啾啾啾道:“主人说了去南边就会给我奖励的。” 小胖鸟在桌上、祝子翎的茶盏边打了个滚,而后翅膀一摊冲祝子翎伸出一只细细小小的爪子:“奖励。” 祝子翎:“……” 好好一只肥啾,怎么好似学了个无赖性子。 看着大爷似的瘫在桌上的毛绒团子,祝子翎刚生出的一点想念之情不由地被一丝嫌弃取代。 他伸出食指戳了戳小胖鸟圆滚滚的肚子,到底还是把对方梦寐以求的异能送了些过去。 自觉劳苦功高的毛团满足地眯起了黑豆眼,结果没享受多久,就被祝子翎停下异能,一个弹指像球一样弹到了桌子对面去。 球一样的胖团子在桌上滚了几圈,而后以不符合体型的灵活度,用一对细小得完全被那圆圆的肚子遮住的脚爪,一下子刹住车站了起来,蹦蹦跳跳地对着祝子翎抗议:“干嘛干嘛!难道我辛辛苦苦不远万里的奖励那么点就没了吗?还要!还要还要!” 祝子翎挥手把它赶到一边,说:“循序渐进,分期支付。之前差点一颗石子把自己吃死的事你又忘了?” 毛团这才偃旗息鼓,撇开把它当球弹的祝子翎,去蹭齐霜月了。 齐霜月弯起指节捋了捋小胖鸟的头毛,笑着对祝子翎说道:“之前都不知道,原来子翎哥竟是福星转世,难怪能收服毛团这样的小精怪。此次江南之行,可是多亏了它呢。” 祝子翎是福星的说法,如今在江南也有耳闻。不同于那些听说而来的百姓,齐霜月是亲自体验过毛团的神异之处的,因而得知这样的传闻后,她几乎一下就相信了,之后遇到什么好事,都觉得兴许是有祝子翎的加成。 毕竟她是容昭的表妹,除了容昭,说不定就是她沾光最多了。 齐霜月差点对自己的男表嫂搞起了迷信活动,好在如今见面,祝子翎还是跟之前差不多的性子,很是鲜活,倒是让齐霜月没了之前幻想里那种对天上仙人的拘谨态度,没有生出什么隔阂,很快自然地跟人聊到了一起。 祝子翎看了一眼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宋闻,眨了眨眼,小声问齐霜月:“你把毛团的事告诉他啦?” 宋闻当初是不知道毛团的特异之处的,如今齐霜月夸赞毛团的作用却没有避着对方。祝子翎觉得多半不是疏忽,而是这两人的关系确实非同以往了。 果然,齐霜月点了点头,面色略微显出一丝羞赧来,“不是我特意说的,是先被他发现了。” 毛团这只小胖鸟本身就显得有些异样,以宋闻的敏锐,这么长时间自然能发现不对。至于对方是如何确定此事,又让齐霜月承认,就是齐霜月更不好意思说出来的了。 祝子翎看了暗暗往齐霜月这边瞟过来,那只灰眼里都掩饰不住闪着亮光的宋闻,在心里啧啧两声,往旁边的容昭身上一靠,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殿下的小表妹看来是快要留不住了。” 容昭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之间的那些端倪,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不那么顺眼的打断了宋闻的含情脉脉,冷声道:“该说正事了。” 祝子翎看得感觉有些好笑,倒也不着急,反正待会儿回去“审问”一下毛团,就能把这两人在江南的发展弄得一清二楚。 齐霜月将他们在江南做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那伪造北狄信物的匠人已经带回来了,还搜集到了一些参与之人的证据和线索,这是相关的名单。有这些证据,足以让蒋家脱不了干系,为祖父平反。现在就差能指认蒋庆泽和废后的证据了。” “这两人现在却都已经死了。死人一了百了,恐怕这最后一节会难得圆满。”齐霜月说着秀眉微蹙。 容昭看着手上的名单,淡淡道:“做过的事总有痕迹,人死了,不也还能验尸么?” 容昭的别庄里还关着一个刘太监,可以指证蒋皇后宫中的宫女与伪造北狄的信物环佩有关系。左右蒋家已经脱不了干系,此等大事,除了蒋庆泽和蒋皇后这样的顶梁柱,也不可能有其他蒋家人能瞒着他们干出来。 便是实在证据没那么足,到底人都已经死了,多一桩罪少一桩罪也没有差别。其他牵连进去的人,定然会主动将罪责都推到他们头上的。 如今证据已查得差不多,容昭也已站稳了脚跟,不惧跟永宣帝摊牌。 也该要到将真相大白天下的时候了。 只不过如何揭露真相,还需要好好谋划一番。除此之外,容昭还有一件事亟需处理。 “之前北狄大兵攻城,又派人刺杀,表兄和子翎哥在西北可曾受伤?”商量过后续安排,齐霜月关切道。 祝子翎摇头,正要说没事,却被容昭先一步道:“虽然没出事,但晋王勾结北狄,意图挟持翎儿威胁孤,害得翎儿足足发热昏迷了好几天。” 齐霜月闻言眉头一蹙:“晋王竟敢勾结北狄?!” “此等大事,我们查的那些东西可以先放一放,表兄不如先处理了晋王。” 容昭眼中划过冷意,道:“放心,孤自然不会忘了他。” 毕竟是皇子,要一次性将人扳倒比对付蒋庆泽等人更难。证据力度不够,就难免会被人含糊过去,必须得掌握无可辩驳的证据,让对方直接不能翻身才行。 宋闻也皱眉说道:“此事确实有些不是时候。如若要为齐老将军昭雪,便天下人人都知勾结北狄可能是被污蔑的。无论是先还是后追究晋王通敌,恐怕都会引得一些人胡思乱想,替晋王喊冤。” 祝子翎闻言想了想,说:“如果能让晋王自己承认,或者众目睽睽之下当场捉赃,闹出一件大事,再编成故事让老百姓都知道晋王是怎么跟北狄勾连的,是不是就不用担心有人觉得晋王是冤枉的了?” 他被下毒刺杀的事虽然很刺激,但后头查案牵扯上晋王这一块显然就没有能轰动人心的情节了。这样直接编成故事的话,证据不足,也不够吸引人传播。 “编故事让百姓知道倒是个好办法,”齐霜月闻言说道,“只是如今晋王定然千方百计销毁证据,怎么会再闹出大事,被人发现和北狄有首尾,甚至自己承认呢?” 宋闻这时一双异瞳闪了闪,说:“晋王自己确实不会干,但未必也不能想办法让他干。” “如今北狄大王子被带到了京城,北狄总要派人上京与大启和谈的吧?” 晋王前面和北狄合谋的那次,切得还算干净,要想再抓到直接证据,自然要靠下一波的北狄人了。 听出宋闻的意思,容昭和祝子翎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个办法确实可以试试。 有了计划,容昭也没有急着去推靖国公的案子,而是状似平静地开始处理在京的日常事务。 他一回来,按道理晋王就得把监国权给还回来了,不过晋王拖拖拉拉好几天,一直不开口。容昭也不介意,只按部就班地上朝,没多久朝臣们就纷纷遇事直接找容昭处理,不再去请示晋王了。 到这时候,晋王顶着监国的名头也只是空有其名,只好灰溜溜地将位置让了出来。 现下朝中讨论最多的自然是与北狄一战的后续事宜,另外还有今年的春耕,其中容昭和祝子翎让人找到的高产作物土豆和玉米的推广种植,也是一项重要议题。除此之外,最大的就是有关容昭这个太子的各种安排。 首先就是当初容昭受封太子没有祭天,礼部认为现在应该找时间补上。其次容昭现在还住在厉王府里,应该择日搬进东宫,并且东宫的一应官员也应该配齐。再然后就是祝子翎这个前所未有的男王妃,如今容昭成了太子,是要让祝子翎继续当前所未有的男太子妃,往后甚至是前所未有的男后,还是给容昭另择贵女,母仪天下呢? 前两件事处理起来都没有什么难题,就是这最后一项,让一众朝臣,甚至永宣帝都十分犯愁。 若是半年前,他们定然不会同意太子妃乃至皇后之位被一个生不出嫡子的男人占着,但如今祝子翎刨去男人的身份,还有个影响更大的福星身份。 福星落入皇家,辅佐储君,这本来是好事,总不能往外推吧?若是以妻为妾,那更是得罪福星,以后还想不想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了? 只是若就让祝子翎当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也实在是不合规矩。不仅往后没有嫡子,定继承人时容易出问题,还总会有不少讲究阴阳调和顺应天道、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读书人口诛笔伐。 从各位大臣的心里来说,也确实是不想让男人当一国皇后的。万一后世效仿,出现个受宠的男后,没有祝子翎这般的福运,反倒包藏祸心,当上皇后就借机干预朝政,甚至借身份之便谋害皇帝、掌控宫闱,直接谋朝篡位怎么办? 只是顾虑再多,也迟迟没有人直接在容昭面前提起另立太子妃的话头。毕竟他们顾虑的不仅是祝子翎的福星身份,还有容昭的态度。 之前容昭一纸急奏传回京城,痛斥北狄行径时,说的便是对方意图谋害大启未来的皇后。 奏章上的写的内容自然是十分严肃的事,换作其他人,用这种说法恐怕都是要被狠狠参上几本的,也就是一众大臣习惯了容昭不拘礼法肆意妄为的行事,又怕得罪祝子翎有损自己的福运,这才没说什么。 不过由此也可见,容昭是想好了要让祝子翎成为一个开天辟地的男皇后的。 虽然容昭如今还只是太子,但威望渐深,又向来说一不二,大部分人还是不想直接上去跟人唱反调,宁愿先拖一拖。 不过有想拖的,自然也有着急的。 曾经京中的高门贵胄选联姻对象时,容昭还是最令人避之不及的那个,但如今却已然变成了最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即便有祝子翎这个福星转世挡在前面,仍然有不少人起了心思。 这些人急着想抢未来国丈、国舅的位置,却也还不想把祝子翎得罪死,倒是想出了个另辟蹊径的解决办法—— “封内子为侯爵?”容昭未动声色,问提议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厉王妃殿下福运加身,破除了北狄的奸计,还为大启百姓发现了土豆、玉米这样的高产良种,功勋卓越,理应受朝廷嘉奖。” 这是好话,但容昭听着却微微挑起了眉,“就这样?” 提议的大臣顿了一下,片刻后还是低声说道:“侯爷可以入住侯府、另立门户。殿下需立下太子妃,届时侯爷也可另行婚配,窃以为此乃两全其美之举。” 容昭冷笑了一声:“好一个两全其美。区区一个侯爵,比太子妃的品级岂不是差远了?” 那人闻言还以为容昭是不满给祝子翎的待遇不够,连忙说道:“殿下觉得不足,那国公之位也未为不可。” 这个办法他们思来想去,都觉得再好不过。虽是没让祝子翎当太子妃,但也给了足够的补偿。对一个男人来说,给别人当妻子,哪怕是皇帝的正妻,也未必有自己手握权势,为公为侯来得痛快。而为祝子翎封爵,也就间接取消了对方的王妃品级和身份,无需刻意操作,便也相当于两人和离分开了,不用闹得难看。 分开后容昭和祝子翎一个是将为人极的太子,一个是有爵位的福星,往后都不愁嫁娶。同时对于京中寻觅姻亲的世家宦族来说,一下多了两个顶级优质的人选,更是极大的好事。 除了再没有名义上的夫妻关系,对于容昭和祝子翎来说没有任何损失。即便他俩确实真情相许,这样也不影响往后继续保持关系。 如此看来,这着实称得上是多方共赢之举,故而这才有人大着胆子向容昭旁敲侧击,以为有几分把握能成功。 然而这人却见容昭对他冷冷一笑:“另行婚配?两全其美?算计得倒是好。不过诸位可别忘了,孤的后院里,除了翎儿,恐怕就只有死人能呆了。” 揣着心思的这些大臣被容昭出乎意料的冷厉态度震住,片刻后才有人忍不住小心劝道:“殿、殿下如今已沾染了许久的福运,焉知是不是已经将当初的煞气抵消,不会再出事了呢?” 容昭听到这话都有些气笑了,“怎么?合着你们还想要翎儿栽树,你们来乘凉?众卿这脸皮厚度还真是让孤叹为观止。” 不等他们辩解,容昭脸色便蓦的沉下来,冰冷的眸光将这些人扫了一遍,语气森然道:“若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非要挤到孤的后院里碍翎儿的眼,便是那所谓的煞气不管用,孤也会亲自给他们修上一座坟。” “……” 被容昭身上的杀意骇得寒毛直竖,原本打着小心思的这些人顿时脑袋一个激灵,再不敢说话了。 有些人就此直接打消了念头,不再指望自己能给太子当岳家。但也总有一些信奉富贵险中求的没打算放弃,还想着另找方法、徐徐图之。 祝子翎此时还不知道有人正想方设法地要拆散他和容昭,再另外给他们塞一堆妻妾,他到美食城视察了一下新菜推出的情况,又和许久未见的朋友温辞聚了聚。 “这暖水瓶还真好用……我都快怀疑你是不是真是神仙下凡了。”温辞从祝子翎送他的暖水瓶里倒出一杯水,看着冒出来的蒸蒸热气忍不住感叹。 祝子翎:“这暖水瓶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是殿下招揽的一些人想出来的。” “你光跟我解释可没什么用,”温辞笑着说道,“如今百姓都快拿你的塑像去供进道观庙宇里当福星拜了。” “我家将军都要信了那些戏文话本里的说法,好几次说太子殿下运气好呢。” 祝子翎闻言咕咚咽下一口奶茶,看着温辞,一针见血道:“霍将军羡慕的怕是殿下去西北还能带着我吧?他现在是不是常常得呆在军营,没几天空闲能回府找你啊?” 戏文话本那些本来就是容昭手下安排的,霍玄照即便不清楚具体,也应该知道几分,哪会把传言当真。几次在温辞面前羡慕容昭 ,多半意有所指。 温辞:“……”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可真会想。” 温辞莫名尴尬地很快转了话题,祝子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明明就是猜对了。 “美食城终于上辣椒了。你之前送我的那些辣椒酱都被我吃完好久了。”温辞感叹。“不过我看现在辣椒也还是不够多,自从出来之后店里大部分人点的都是辣菜,我觉得你们之前种出来的那些也支撑不了多久。” “对了,这次你能不能分我些种子,我可以在庄子上自己种一片。” 祝子翎自然是点头应了,自己夹了一块辣子鸡,又忍不住奇怪道:“既然之前的辣酱都吃完好久了,怎么我让人上了这些菜你都光看不吃啊?你不是特别喜欢吃辣么?” 温辞:“……今天不、不是很想吃辣。” 祝子翎眨眨眼,打量了温辞片刻,恍然道:“哦——我懂了。” “……”温辞脸比之前又红了一层。 祝子翎笑嘻嘻地调侃:“看来你跟霍将军过得还是很和谐很滋润嘛。” 温辞呛了两声,红着一张脸还击道:“那定然是比你和太子殿下要差远了的。” 祝子翎却一点也不羞窘,还故意道:“谁说的,你看我现在就可以随便吃辣啊。” 温辞:“……” 并不知道祝子翎有异能,前一夜闹得再凶第二天也照样活蹦乱跳,温辞还真以为祝子翎跟容昭在这方面确实比较克制,不由地有几分羞愧。 两人胡乱聊了一会儿,温辞想起之前在其他宴会上听到的一些话,略微认真道:“太子殿下说了要何时立你为太子妃吗?” 祝子翎摇摇头:“还没。” 现在容昭要忙的事情着实不少,这个形式之举自然是暂时推后了的。 温辞微微蹙眉,说:“这几个月我参加了几场宴会,看着有不止一家的夫人打着主意想让女儿当未来皇帝的妃子。有的看架势还是冲着皇后之位去的,都说……” 说男妻不能生,无论如何,容昭之后定然是会再纳新人的。 祝子翎闻言倒也没觉得意外,“他们爱想就想吧,反正殿下也不会理。”祝子翎哼了一声,说:“我跟殿下可是天定的前缘,其他人都别指望能抢了去。” 温辞怔了一怔,“前缘?” “没错!”祝子翎翘起嘴角,略显得意地对他兴致勃勃说道:“殿下小时候偷偷出宫,那个时候我们就见过了!殿下说了会来找我,还给了我宝石当作信物!” “其他人才没有这个缘分!” “竟然这么巧?”温辞听得惊讶,“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祝子翎:“我之前摔了脑袋忘记了,在西北才想起来的。” “那太子殿下呢?”温辞好奇,“难道太子殿下同意了指婚,就是因为知道是你吗?” 祝子翎:“……那倒也没有,他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祝子翎略过了自己搞的乌龙,强调中心思想道:“就是因为小时候有约定,又能恰巧成婚,所以才说是天定的缘分嘛。” “殿下就是要跟我在一起的,别人都没份。” 前世里容昭没有提前找到他,即便当皇帝了还是孤身一人,在他死后却将尸身保存着,千方百计想要让他复活,失败后更是干脆为他殉葬了…… 祝子翎不愿多想前世的遗憾,但他相信,无论什么时候,容昭定然都是只在乎他的。 前世里他都不清楚对方的事,对方尚且从没有接受过别人,如今有他在,就更不可能顺那些人的意,搞什么三妻四妾、三宫六院了。 温辞倒也不怀疑容昭对祝子翎的用情,只是担心对方成了太子,难免要受什么君王社稷规矩的束缚。如今提醒过后,见祝子翎态度笃定,便也放下了心。 虽然他不怎么迷信,但也是觉得祝子翎确实气运过人的。既然如此,想来以后即便出事,祝子翎大概也不会是真吃亏的那个吧。 结果温辞才提醒完的第二天,坊间就开始传出了一条不怎么好的流言。 “听说有大臣提出论功行赏,要给太子妃封侯爵的,结果被太子一句话给否了!” “咦?封爵不是好事吗?太子殿下做什么要拒绝?” “太子妃虽然是太子妃,但毕竟是个男人,有个爵位既是功绩,也好傍身,为何太子要反对?” “嗐,你想想那些娶了男妻的人家,要是男妻上朝当了大官,他们这当丈夫的反倒只是家中不受重视的纨绔子弟,能觉得高兴?” “可太子妃就算得了爵位,那不是也越不过太子去吗?” “那人家兴许也不想让自己媳妇儿抛头露面呢?往后别人遇见太子妃,是该叫太子妃,还是叫侯爷?这不乱了套了么?” “太子难道就为这就不让太子妃拿爵位?” “都说太子和太子妃恩爱至极,结果真遇到事情,也不见得靠得住啊……” 这般说法传得不算很快,毕竟大部分百姓还是认定容昭和祝子翎感情甚笃的。不过到底是有一些影响,许多人都在找人问容昭是不是真的否了祝子翎的封爵。 因为安排了人搞舆论传播,容昭收到消息还算快。 他倒没想到那些人会用这个办法,想用舆论逼他答应给祝子翎封爵? 容昭勾唇冷笑了一声。如果只是让祝子翎多个爵位,他反对干什么? 这个招数实在太容易解决了。 封爵的事祝子翎是听容昭说过了的,知道这事后就直接又去美食城晃了晃,果然很容易就遇到了大胆的百姓上前询问此事。 那百姓还是祝子翎之前便眼熟的人,正是将他和容昭视为大恩人的孙婆婆。 对方并不相信传言里隐射容昭对祝子翎其实并没有那么好的说法,想要来美食城问个究竟。没有在美食城的店员口中问出来,便坚持等来了祝子翎。 祝子翎自然是趁机把实情都说了:“按照规矩,我要是有了爵位,那王妃的品级就可以不算数了,就不能再当王妃或者太子妃,相当于要跟太子殿下和离了。” “那些人其实不是想给我封赏,是想让我跟殿下分开,好趁机把他们自家的人弄到殿下|身边当太子妃。” “我和殿下当然不愿意分开,反正我也不缺那一个侯位,自然是要拒绝的。” 孙婆婆听得愣了:“这……这怎么有爵位就要跟太子殿下和离呢?” 祝子翎解释道:“侯爷是要上朝的,可后妃又不能干政,这两样自然就有冲突了。要是我成了侯爷,就算不答应和离,那些人肯定也要用这个理由逼我和殿下分开的。” 这样一说孙婆婆他们自然就懂了,旋即便义愤填膺起来:“除了福星下凡的太子妃,还有谁能配得上将星转世的太子殿下?这些人想让自家人去当太子妃,根本就是自不量力!” “用这样的办法算计太子太子妃和离,真是阴险至极!” “就知道太子和太子妃是天定姻缘、情比金坚,弄出这些事的人实在可恶!” “这是哪些大臣提出来的?真该让他们回去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长得配不配想那么美!” 有祝子翎亲自现身说法,反转的真相比先前的流言传播得要快得多,不想让祝子翎当太子妃的人还没等到书生腐儒对容昭离经叛道的口诛笔伐,先被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没了。 容昭也没替那些有想法的人瞒着,将干这事的几个大臣直接透露了出去。以至于很快人人都知道了这几家人为了攀慕权势、让自家儿女当上未来的皇后妃子,故意算计要拆散天造地设的太子太子妃一对。 这回百姓们甚至不用容昭找人编排,便自发地编出了一套故事,就是讲祝子翎和容昭如何受到各种诱惑、算计险些分开,但最终仍然矢志不渝的。 其中的各种丑角,自然就都是由那几个大臣扮演了。 这故事传得极为热闹,很快那几个原本官位不低的大臣都没了官声可言。百姓路过他们家的宅子都会想起来呸上一口,之前还展望当未来皇帝岳家的几家人如今都显得灰头土脸,家中的小儿女议亲的名声也受了影响,平常出门在外更是没脸极了。 见此情形,其他人哪有再敢让容昭另立太子妃的,都纷纷不提此事,专心去做别的了。 即便如此,百姓们也是群情汹涌,渐渐地不光唾弃那些要拆散容昭和祝子翎的人,还声称太子妃就该祝子翎来当,别人都不行! 因为当了侯爷就不能再当太子妃这个冷知识,热心的百姓们还特意多了解了些,得知祝子翎如今实际上只是厉王妃,还没有被封为太子妃,便纷纷摇旗呐喊,要赶紧把祝子翎正式册封为太子妃。 会痛痛快快赞同祝子翎当太子妃的朝臣屈指可数,因而朝中对此颇有些焦头烂额,好在很快有了一件事可以转移百姓的注意力。 北狄派来赎回俘虏的使团上京了。 第205章 北狄使团不受大启百姓的待见, 朝中自然也拿捏着派头,没有给出多少迎接的礼遇,把人在冷板凳上晾了两天,这才正式接见。 北狄使臣也都清楚如今情势如何, 没有对此表达什么不满, 态度还算谦恭, 不仅主动进献了一些北狄的珍贵皮毛玉器,还抛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筹码。 “大启太子殿下尊贵威武, 我国月汐公主仰慕已久。公主此次与使团同行, 愿与太子殿下结两国之好。” 在场众人听得都是一阵诧异——北狄竟然主动要让公主来和亲? 和亲这件事并不稀奇,但从前朝往上, 往往都是他们这些中原国度嫁公主给北边的夷狄求和。反过来的和亲, 这数百年来还从未有过。 永宣帝惊讶过后,忍不住生出一股得意之情。如此一来, 他可就是数朝之中有开天辟地功绩的盛明皇帝了! 永宣帝头脑一热差点就想应下,一眼扫到容昭冷冰冰的神色, 这才陡然清醒几分,改为含糊道:“难得贵国公主有此心意,不过此事毕竟非同小可,诸位这才初来大启,这些事情还是之后再行商议吧。” 其他人想到他们刚刚才从事关容昭妻妾的风波里出来,这时候便也没敢出言怂恿,一个个惊讶惊喜但保持沉默。 晋王倒是想刺容昭一句,却在这个气氛之下也不好开口。 北狄大使见状难免十分意外,他本以为这个提议大启一方应当很是欢迎才是。 虽然近来他们也听说了一些容昭和祝子翎的事情, 但这可是两国结盟的大事,一点小情小爱又算得了什么?就算容昭对一个男人宠溺无度, 不愿娶他们的公主,可永宣帝和那些大臣们也不会任由他这么胡来吧? 北狄大使心中疑惑,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不瞒陛下和太子,月汐公主乃是我王最为美艳的宠姬所生,是我国内公认的第一美人,且舞艺也是一绝,爱慕者不知凡几。只是公主因仰慕太子殿下,一直向往大启风貌,还熟读过不少大启典籍,拒绝了许多青年才俊。此次若非公主执意要来,主动百般请求,我王本也是不会舍得让公主远嫁至此的。” 北狄大使以为大启这边态度冷淡,是怀疑他们和亲的条件和诚意,便主动表示了一番,公主是货真价实的公主,而且并不是随便拉来的不受宠的,而是条件极为出众的绝色美人。 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的绝色美人,偏偏对容昭这样情根深种,他难道真能一点不动心? 北狄大使这一番话说了倒也并不是没有作用,有不少人听了都露出几分心动和艳羡的神色来,连永宣帝都有些不是滋味。 一般和亲都是给皇帝送人,结果北狄送来一个绝色公主,却是全然没有考虑他这个皇帝,直接就盯准容昭了。 大启这边的气氛有些骚动,然而北狄大使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容昭冷声道:“可惜,孤只喜内子一人。便是退一步,也不喜女子。贵国公主虽好,孤也无福消受。” 容昭这话一出,气氛便完全僵了。北狄使臣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拒绝得这么死,大启群臣同样听得惊诧。 即便早知容昭如今不愿另纳妃妾,但这般直言自己不喜女子,难不成往后新帝不仅要没有嫡子,甚至连亲生子都不打算要一个? 这……这哪能行呢? 大启这边对容昭的表态也心有异议,但毕竟当着北狄人的面,还是没有立刻出言反对。 自家百般夸赞的公主被容昭一句不喜欢女人堵了回来,北狄大使一时也没法再找话说。 场面尴尬之时,永宣帝咳嗽两声,赶紧换了个话题。 第一次对北狄使团的会见就这么有些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散场过后,容昭也没给其他人劝谏他一国储君不可无后的机会,径直回了府。倒是晋王在后头既幸灾乐祸,又有些羡妒地哼了一声,心中暗骂:“老四这家伙为了讨好祝子翎这个福星倒是真够卖力的,断子绝孙都情愿,这是生怕万一惹到福星,没了福气就穿不上龙袍了啊!” 晋王等人揣测得恶意,然而容昭回去后便将事情都和祝子翎说了。 祝子翎确实不怎么高兴:“北狄人要把公主送来,之前怎么不提?说什么仰慕殿下已久,肯定是骗人的。” 祝子翎是情绪使然,容昭却认真附和他道:“是,北狄恐怕不怀好意,并非只意在和亲。这月汐公主之前从未听说过,却说熟读大启典籍,说不准便是早早有针对大启的安排。” 祝子翎微微蹙着眉,“殿下这次拒绝了,北狄会放弃和亲的打算吗?” 对方既然处心积虑,那恐怕即便容昭拒绝,也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了。 本来北狄前来求和对他们是件好事,没想到还会多出这么一个麻烦来。 容昭将人揽住,安抚地轻拍了拍,说:“翎儿不用担心,咱们本来就打算给北狄人找些事做,到时候他们自然没心思去想什么和亲了。” “据今日所见,那北狄使团看着内部也并非一心,多的是漏洞可钻。” 没两天,北狄使团的分歧在谈判过程中越发明显。容昭调查过后,发现北狄如今政局分裂,派来的使团也同样分为了两派。北狄单于如今年纪已经很大,无力再领兵打仗,因而许多权利都要由接班人掌管。之前二王子暴毙后,大王子于胡烈便成了接班人,将其他派系给压得死死的。结果于胡烈一朝被俘,原本跟于胡烈不对付的人得以重新起势,联合选择拥立尚且只有几岁的小王子。 因于胡烈这次在容昭手上实在输得惨烈,北狄内部对其不满意的讨伐之声不断,原本被打压的几派反倒翻身占了上风,这次派来和谈的使团里便主要都是他们的人。 于胡烈一派群龙无首,气势极为低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以大使为首的一派是支持拥立幼主的,而副使一派便是大王子于胡烈的人。 幼主派并不想将于胡烈好好赎回去,甚至巴不得让人留在大启为质,一心想着靠自家的绝色公主和亲,好为幼主派系拉拢容昭,少让出一些实打实的利益。 与之相对,副使那边自然是千方百计想让将于胡烈迎回北狄,不惜为此多牺牲几分北狄的利益。不然若是幼王子真坐稳了继任单于之位,他们这些于胡烈的旧部还哪有未来可言。 和亲的事容昭不配合,北狄使团内部又想法不一,谈判的进展自然十分缓慢。 就在北狄人带了公主来想嫁给容昭的消息悄然传出时,北狄副使被人暗中找上了门。 “若是还想要于胡烈全须全尾地回去,就想办法取了容昭的性命。” 北狄副使一惊:“你们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冷冷道:“不用问这么多,要是愿意杀了容昭保你们大王子,就去祥云布庄找花掌柜,到时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副使绷紧了脸,说:“我只是一介使臣,在大启的京城,孤立无援,如何杀得了有重兵护卫的大启太子。” “这是你们的事。”黑衣人轻蔑道:“解决不了容昭,于胡烈看别想能活着离开大启。” “本来上次大好的机会,却被你们那帮废物杀手搞砸了。这次要是再不成,大王子只有这么一群如此蠢钝的手下,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副使闻言脸色大变,之前北狄派人挟持祝子翎来威胁容昭的计划他是知道的,听黑衣人的话,对方原来就是当初帮他们的刺客混入冀州府的势力! 有这一桩事,对方应当是真心想要杀大启太子找他合作,不至于是来试探诱他入套的。 副使定了定神,说:“若是大启太子出事,怀疑到我们头上,大启人岂不对我们仇恨更甚?怎么保证能让我们大王子安全回国?” 黑衣人道:“若是愿意合作,去祥云布庄主动说明来意,我们主子也不会一直隐瞒身份。保证到时候你不会担心事成之后大王子走不了。” 黑衣人离开后,北狄副使纠结良久,在又一次被大使夹枪带棒刺了一通之后,到底是悄悄进了那祥云布庄的门。 * “禀告殿下,北狄副使已经确定和晋王搭上线了,目前看来两方都并未发现异状。” 容昭微微颔首,交代道:“务必把人盯紧了。这次是故意卖了破绽出去,可不要反倒阴沟里翻船。” “孤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唱一出什么样的杀人戏码。” 晋王的暗子收到消息,得知北狄找上门来,说愿意刺杀容昭换取于胡烈回国,只以为是对方主动提出合作,并不知其实是容昭让潜藏在晋王手下的卧底所为。 此事诱惑甚大,晋王自然愿意合作,否则眼看着他是要彻底无望于龙位了。但晋王和北狄人到底也没什么信任可言,彼此猜忌,因而有些彼此对不上、意料之外的地方,例如晋王发现副使竟然知道他与上回挟持祝子翎有关,也都被认为是对方抓到了把柄故意在威胁自己,于是容昭从中动的手脚始终没有被发现。 毕竟与北狄勾结不是什么好事,上次晋王做得极为隐蔽,心腹中也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因此容昭即便在晋王手底下安排了不少卧底,仍然没能提前防备到此事。 但这回容昭直接将北狄副使引到了祥云布庄,这条线上不乏容昭的人。因知情人越少越好,晋王这次的行动也只能顺势动用这条线,这样对方这一次的动作自然就瞒不过容昭了。 “你们那公主果真能有用?”晋王听了北狄副使的计策后怀疑道。 毕竟事关重大,又要证明自己有兑现承诺放走于胡烈的能力,晋王还是跟北狄副使互相透露了身份。 副使微微一笑,道:“不瞒晋王殿下,月汐公主美则美矣,却是经过精心培育的毒人,表面上查不出什么,但若是与其交欢,日积月累,人自然会变得越来越虚弱。” “若非如此,那帮人也不会如今还想方设法,非要将其塞给那只好男风的大启太子。” 晋王原本对容昭有美人倾心有几分羡妒,还想过容昭坚决不要,为了和亲这月汐公主最后会不会被他收入囊中。此时听了这话,顿时浑身一寒,一阵后怕。 北狄人果然是狼子野心! 虽心中反感,但如今对方却是他解决劲敌的帮手,晋王皱眉没有表露什么,只继续问道:“只是越来越虚弱,那得多久才能死?况且既然知道容昭只好男风,谁知道他会不会碰你们那公主。” “慢慢虚弱那是大使那帮人原本的计划,既然如今晋王殿下想尽快要人的命,那只需再另外下上一味药,让人与公主意乱情迷一回,而后过上两天,此人定当毒发身亡。” “只是可惜了我国公主,用了这药,一经欢好便会立刻香消玉殒、红颜枯骨了。” 这精心培养的毒人果然可怕!但听着也确实是个好法子。 晋王心中正思度着,副使笑着冲他道:“我国公主此等绝色,美人枯骨实在可惜。但若是为国殒身,倒也值得了。不过我等在京既无权势也无人手,让大启太子意乱情迷这一步,想来只能有赖晋王殿下了。” 晋王没说话,想了想自己麾下的柴世明如今是皇宫守卫的禁军统领,而蒋皇后被废赐毒后已死,如今自然是他的母亲韦贵妃执掌后宫,因此皇宫中的事,可以说是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容昭的府邸守备森严,倒是在宫中多半可以找到机会。 晋王于是应下了此事,与北狄副使仔细商议了详细的计划。 * 听说北狄人想把公主嫁给容昭,京城百姓一开始都很不感冒,觉得什么劳什子的北狄公主才配不上容昭呢。 直到有一次,不少人亲眼看见了一位极其惊艳的美人,一头鲜艳的红发上缀满炫目的宝石头饰,碧绿色的眼眸大而清透,眉毛浓密卷翘、嘴唇红润饱满,鼻梁高挺、身姿绰约,是远不同于大启女子的美艳容貌,别有一番摄人心魄的韵味。 许多人都忍不住一时被美貌所迷,也不好再对这么漂亮的姑娘说重话,一些难听的话少了不少。 有觉得这月汐公主即便长得美,也比不上祝子翎有仙人气质,觊觎容昭还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自然也有为美貌所动,觉得未尝不可答应和亲,此等绝色不收入府中未免可惜的。 不止民间,朝中似乎也有人为美色所动,在晾了人许多天之后,突然提出要办一场宴会,接待一下远道而来的北狄公主。 容昭对此态度冷淡,只是永宣帝对那月汐公主也颇为好奇,宴会到底是办了起来。 果然月汐公主一经出场,又惊艳了一片,只是当他们回过神来,偷偷去看美人一直注目着的容昭的反应,却见他丝毫没有在意这北狄公主,还抢了布菜宫人的活,在那亲自用筷子给祝子翎剥虾壳。 ……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见月汐黯然低头,不少人跟着心中暗叹。容昭将剥好的虾夹进祝子翎碗里,抬头扫了一眼,心中微微冷笑。 北狄这面上功夫倒是做得很足。 要不是知道那是个刻意培养出来、杀人不见血的毒人,换了一般男人,看到这般美人为得不到自己的垂怜而哀愁,谁会不起几分怜惜。 容昭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暗暗交换了一下眼色的北狄副使和晋王,假作不知,将杯中酒液饮尽。 月汐公主容颜绝艳,颇受追捧,还跳了一支舞,永宣帝也夸了两句。只是容昭一直无动于衷,视线都只围着祝子翎转,让以为能借此机会打动容昭的北狄大使颇感尴尬。 今日的酒水味道香醇,引得人杯盏不停,却颇有些烈,没过多久,月汐公主便不胜酒力下了场,其他人也喝得一片熏熏然。 韦贵妃朝永宣帝开口,想把喝醉了的晋王留在宫里住一晚。转眼扫到向来酒量过人的容昭也显出几分醉意,便自然而然地一并带上了容昭。 永宣帝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开口让容昭一并留宿一晚。 虽然他和晋王早就出宫建府,但皇子在宫中原来住的宫殿其实也都还留着,并没有其他人住。 祝子翎一贯光吃东西不喝酒,这会儿完全没醉。晋王见此暗暗皱了皱眉,退席后又叫人来交代了一番。 晋王回到自己宫中,一直等到手底下的人来表示已经安排妥当,这才为显逼真,自己也回房躺下,等着外面闹起来,再假装刚刚被吵醒,同其他人一起去收获成果。 晋王想着装睡,却不料刚刚躺到床上,意识便立刻昏沉了下去。 * “来人呐!公主……公主不见了!” 外面吵起来的时候,容昭已经浑身清爽地沐浴完,正安安稳稳地靠在塌上,哪还看得出一丝醉意。 祝子翎靠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打起精神重新坐直:“等了这么半天,总算开场了。” 容昭伸手给祝子翎整理好衣襟头发,直到搜查的声音来到了自己这宫门外,才不紧不慢地牵着人走了出去。 一只胖成球的小肥鸟仍然躺在小几上呼呼大睡,听到声音只翻了个身用翅膀挡住了耳朵。 “这是在干什么?”容昭冷冷将人扫了一眼,一帮人顿时都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不敢再动,“孤的院子是你们能擅闯的?” 为首得到晋王交代的禁卫军,见容昭竟然跟祝子翎一起安安稳稳地出现了,顿时心头一惊,支支吾吾地答道:“回、回太子殿下,月汐公主晚上突然不见踪影,有、有目击者称是被殿下宫里的宫人带走了……” 容昭听得冷笑:“区区一个北狄的公主,为她失踪了,竟要将大启皇宫弄得乱七八糟?出事不先请示,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大张旗鼓地往孤的住处闯?” 禁卫心里咯噔一声,刚想辩解求饶,容昭却已经毫不留情地下令:“押下去,待孤处理完失踪一事再来论他们的罪。” 晋王安排的人被抓了,还有韦贵妃和被惊动了的永宣帝。 韦贵妃匆匆赶来,就听见容昭对永宣帝身边的张总管说:“孤查问过了,北狄公主或许是去了晋王的宫中。” 韦贵妃顿时面色一变,顾不得惊疑,当即对容昭斥道:“胡说八道!带走月汐的明明是你宫里的人!” “是或不是,一看便知。”容昭镇定道。“孤这宫里已经让人找过了,并无什么公主的影子。至于晋王那里有没有,不如这就去看看?” “去便去。”韦贵妃绷着一张脸,当着张总管咬牙应道。 虽不知是哪一步出了错,以至于月汐公主不见人影,容昭没能中计,但不管怎样,人现在总不会呆在晋王那边。只是之后恐怕要被容昭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得尽量先压下去了。 韦贵妃这么想着,一路到了晋王宫中,却见宫人有些支支吾吾地说晋王正睡着,心头又不由地惊跳起来。 奇怪,便是事情没成,晋王也该同她一样,出来寻容昭的不是才对,怎么会此时还留在屋里睡觉…… 韦贵妃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是晋王近来太过劳累,一时不慎真的睡着了,然而走近内殿,便听到了出乎意料的吵闹声。 “该死!你不应该去找容昭吗!怎么会在这儿?!” 晋王意识逐渐清醒过来时,就发现屋子里一片狼藉,身上还残留着难言的快感,又有些中了猛药堪堪解开后的虚弱无力。身下的女子美艳绝伦,晋王却是在看清那张脸后目眦欲裂,直接掐住人的脖子逼问起来。 “说!你究竟为什么跑到本王这里?!是不是为了下毒要挟本王?!” “果然你们北狄人不可靠,说好暗算容昭,竟然敢耍本王?!” 意识到自己刚才中药跟月汐公主发生了关系,晋王又惊又怒。因不知头绪,又见月汐并没有像北狄副使说的那样,欢好完就没了命,便忍不住怀疑他这是中了北狄的算计,一时情绪难以控制,对着月汐公主一阵怒骂。 韦贵妃听见这般声音入耳,彻底脸色大变,恨不得立刻进去将晋王的嘴给捂上。容昭也算如她的意,让人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 为了设计去捉奸容昭,晋王不仅安排了皇宫禁卫,还特意让人将各方人马的注意力都引来,好让容昭彻彻底底地声名扫地。 于是此刻容昭便也带了这多方的人,直接将晋王此时狼狈疯狂的姿态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屋里这一对年轻男女都还衣衫不整,祝子翎眨了眨眼,还没看清楚,就被容昭伸手给捂住了眼睛。 “脏东西,翎儿别看。” 祝子翎听到容昭凑到自己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晋王看到容昭领着一大帮人闯进来,一时间猝不及防,手上微微一松,愣在了原地。还是韦贵妃惊叫了一声,苍白着脸,冷声试图让容昭这一行人退出去:“就这么闯进来,不敬晋王,成何体统!还不快出去!” 容昭不为所动道:“确实不成体统,晋王和公主还是赶紧整理一下仪表吧,下面还要受审呢。” “审、审什么……”韦贵妃故作镇定,“本宫看就是年轻小儿女情难自禁、夜间私会,低调处理就是了,何必大张旗鼓,反倒丢脸。” 皇子和来和亲的别国公主偷情苟且,自然也绝不是不怎么丢脸的小事。只是比起晋王方才说的那些要命的话,能将事情用男女私会糊弄过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韦贵妃脑子里的弦几乎要绷断,如今只是勉力维持着。 代表永宣帝来的张总管脸色十分难看,意识到这次卷进了大|麻烦,心中直呼倒霉,不敢贸然出声。 韦贵妃还想再往外赶人平息事态,祝子翎忍不住拉下了容昭的手,疑惑道:“情难自禁?我怎么看晋王仿佛都恨不得要把公主给掐死了?这是不光夜半私会,还要夜半杀人吗?” “月汐公主在大启皇宫里出了事,这可不是小事了,怎么能不查清楚。” 晋王这时也清醒过来,憋青了脸,披上外衣勉强遮身,也试图大事化小道:“那只是误会,本王并无伤害公主的打算。” 容昭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此漏洞百出地糊弄过去,淡淡道:“误会?莫非晋王方才对公主在此处百般惊异,指责北狄背信弃义,还不止一次提到今夜之事原本乃是为了暗算孤,也是误会?” 容昭说着转向张总管,问道:“张总管,你也听到了吧?” 张总管脸色僵硬。他是在誉王逼宫一事之后,因永宣帝信任的何总管倒霉被叛党杀了,才被提上来当了新任大内总管,因此底气并不是很足,自觉太子和贵妃谁都得罪不起。 只是这么被容昭问到,张总管也只能勉强道:“奴才,奴才确实听到了……” 容昭继续问:“既然如此,勾结别国,暗算太子,不知该当何罪?” 张总管咽了咽唾沫:“奴才……奴才人微言轻,不敢妄言,不如……不如请皇上定夺?” “不,何、何必打扰父皇,都这么晚了……”晋王神色仓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确实多虑了,本王只是……只是一时不甚清醒,说了几句胡话。” “哦?是吗?”容昭眉梢微挑。 祝子翎这时出了个主意:“晋王殿下既然如此不想对公主负责,那低调处理也不是不行。” 迎着晋王和韦贵妃诧异的目光,祝子翎微微笑着说道:“毕竟惹出了这样的事,晋王便安安静静在这宫中呆上一段日子,清心寡欲,往后都不能再和月汐公主和使团接触,如何?” 乍一听起来祝子翎说的不过是软禁一段时间,这实在是再轻不过的了,晋王诧异过后眼中一喜,就要赶紧答应下来:“好……” 然而话一出口,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霎时一僵。 他已与月汐交欢过,难说是否已经中了那两天后就会让人暴毙而亡的毒。虽说月汐如今还没死,兴许他也并没有中毒,但万一若是中了,他被关在宫里,不能找北狄人要解药,看似只是软禁,但岂不是过两天就会没命?! 晋王一时间心惊肉跳,既担心自己中了毒命不久矣,又担心祝子翎提出这样的要求会不会是已经清楚了内情,僵在原地难以言语。 容昭却是干脆当他默认了,“翎儿开口,孤便放过你们这一次。就这样吧。来人,将月汐公主送回去,此处从现在开始严守,往后未经孤的许可,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 晋王闻言脸色极为难看,连忙看向那月汐公主,然而对方只是低头跪扶着,没有反应。 侍卫听了容昭的命令上前,要将人带走,结果碰到人之后愣了愣,旋即惊慌喊道:“殿、殿下!公主……公主好像没气了!” “什么?!” 晋王比任何人都要慌张,连忙过去将月汐检查了一番,最后不得不承认,对方是确确实实已经没命了。 别国的公主直接死在了皇宫里,这下再怎么想捂,事情也不可能随便捂住了。晋王跌坐在月汐公主的尸体旁,满脸恐慌,韦贵妃同样也是脸色惨白,呆呆地站着,一时没了反应。 容昭叫来太医,确认人已经彻底没救了,这才重新看向晋王,冷声道:“事已至此,孤也只能先将你关在这里了,好自为之吧。” 晋王听到这话终于打了个抖回过神,看着转身准备离开的容昭神色大变,跌跌撞撞地追了过去,喊道:“不不不……我不能呆在这儿,我要见北狄副使!容昭……太子殿下!我认罪!我愿意认罪!让我去找北狄人,我不能死!我需要解药!” 容昭停住步子,转过头却并不往回走,只站在原地,淡淡问道:“你认罪?” 晋王见他一副明显还想一走了之的态度,想到自己不知道过上多久就会七窍流血而死的场面,只能慌忙说道:“我认!我都认!今天确实是我和北狄人商量好了,打算将月汐引到你那里去。月汐是北狄用药灌出来的毒人,跟她交合次数多了,会让身体逐渐虚弱,若是再服另一种药,只交合一次就会在两天后暴毙。我……我现在就中了这毒,必须要找北狄人要解药!” 晋王为了自己的命,一股脑地将原本的谋算都说了出来。 他借着禁卫军统领和韦贵妃掌控宫闱的便利,让人在容昭宫中下了极为烈性的催|情|药,并支开祝子翎,而后再让容昭宫里的宫人把月汐公主带过去,到时便可以营造出容昭□□月汐公主致死的假象,并且安排了许多人意欲当场捉奸。 到时候这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容昭的□□之行,还弄死了北狄公主,即便他是太子,也不可能压下此事。而且晋王还准备让祝子翎也亲眼看到此事,届时祝子翎这个福星觉得被容昭背弃,所谓福运想必不会再保佑容昭。到时候容昭不仅会风评下降,等几日后毒发暴毙,也可以被说成是他背叛了福星的因果报应,借此将中毒的事情掩盖过去。 到时容昭死了,太子之位自然是由他来坐。他再以北狄被容昭害死了一个公主为由,降低些条件将于胡烈这个大王子放回去。 待到北狄人一走,此事便堪称天衣无缝。 只是晋王打算得很好,实际上容昭从一开始就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靠着探子和毛团出马,早把晋王和北狄副使的计划弄得一清二楚。 这么歹毒的算计,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为妙。容昭也没做多的,只带上毛团,由祝子翎教导了一下毛团精神异能的运用,那在容昭房中下催|情|药,和领着月汐公主过去的人,就都被一只没有在意的小鸟迷了思绪,以为自己的目的地是容昭房里,实际却是去了晋王的所在之处。 如此一来,晋王的精心筹谋最终全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祝子翎和容昭要将晋王与北狄使团隔绝,自然也是故意为之。果然死亡危机之下,晋王不仅无心辩驳,更是干脆直接认罪了。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晋王这一番话说出来,便再不可能翻供了。 韦贵妃倒是有心想阻止儿子主动承认罪行,但听到晋王口口声声喊着要解药,便也不敢去拦,只哭着立刻要命人去找北狄人算账。 祝子翎和容昭倒是悄悄相视一笑,只感到一阵解决了麻烦之后的轻松。 “晋王认罪了,殿下是不是不好再拦着他去要解药了?”回屋后祝子翎有些遗憾地问道。 容昭却是勾了勾唇,说:“即便不拦,这般奇毒的解药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晋王勾连北狄,害得祝子翎险些出事,发烧昏迷了好几天,这仇容昭可是一直记着的。 如今都有了机会,他可不会还让对方能活得好好的。 祝子翎眨眨眼,听出了容昭的意思,跟着笑了起来:“殿下说的对,晋王人品那么差,肯定找不到解药。” 他的异能倒是可解百毒,不过意图谋害容昭的人,他哪怕异能再多,也不会施舍给对方一分一毫。 之前那月汐公主还没完全断气的时候他没救,晋王这个主使他更不可能去救。 死了活该。 第206章 第二天大臣们听说了消息, 一个个都是懵的,谁都没料到一夜之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永宣帝脸色更是极为难看,看着跑到他跟前来哭的韦贵妃恨不得破口大骂。 他除去容昭外的这几个儿子,不争气也就算了, 偏偏还特别能惹事!一个直接谋逆, 差点把他毒死, 现在另一个又勾结北狄干坏事,简直也要把他给气死! “哭哭哭!你还有脸哭!”永宣帝把药盅砸到韦贵妃身上, 两眼发黑地痛骂:“他干的这事, 把自己毒死了也是活该!” 永宣帝骂得厉害,但誉王的命他都还留着, 如今自然也还舍不得让向来最疼爱的儿子真的没命。他赶走了韦贵妃, 到底还是叫来容昭,安抚一通后希望他能尽量给晋王找到解药。 容昭神色冷淡:“孤刚刚审了北狄的人, 才知道容旸不止这次和对方勾结想要暗害孤,之前北狄刺客潜藏进冀州府, 为了要挟孤放了于胡烈刺杀翎儿的事,也都是容旸一手操作疏通。” “他把北狄的精兵放进西北边关,为了北狄人营救于胡烈出谋划策,别说是一国亲王,就是普通的大启百姓,他也不配当。” “孤不屑刻意去害他,若是能找到解药算他运气好。但要让孤去想办法救他,绝不可能。” 永宣帝没想到晋王原来之前就跟北狄有勾结,还涉及到了战事, 被容昭堵得无话可说,只能让他走了。 晋王这一出事, 朝中大权自然完完全全地到了容昭手上。借着这桩案子,容昭直接将祝子翎遇刺的事也彻底掀开,干脆将前朝后宫都彻底清查了一遍。 宫中禁卫为晋王一系的人通通撤换,威远候等官员也一概贬的贬、抓的抓,韦贵妃也再无法掌管后宫,直接降到嫔位,打入冷宫。 此事实在骇人听闻,无论是晋王竟然与北狄暗中勾结谋害太子容昭,还是绝色公主原来竟是一毒人,以欢好之道来悄无声息地害人,都能令人震惊至极。 如此惊人之事、下作手段,传到民间后蔓延的速度简直飞快。北狄和晋王毫无疑问引起了众怒。 北狄明明是战场输了来求和,送来和亲的公主却是为了谋害容昭的毒人;晋王明明是大启的皇子亲王,享受着大启百姓的税赋,却和北狄狼狈为奸、残害手足。要不是容昭有福星保佑,让晋王的手下莫名出了岔子、自食其果,容昭作为对抗北狄的支柱,万一真的被害死,往后晋王怕不是要把他们大启人的土地亲朋都卖给北狄了! 百姓们实在忍不住群情激愤,差点自发砸了晋王府和北狄使团住的驿馆。 如此情势之下,容昭雷霆手段将晋王一派之人尽去,朝臣和永宣帝也无人能出声反对。 之前誉王和蒋相一派倒台尚还余波未绝,如今依附晋王的人也空出了一大片的位置,为保朝政运行顺畅,容昭干脆地提拔了不少缺乏背景的年轻官员上来,永宣帝和仅剩的那些老臣们也都默认下来。 所幸这些人大都是能干实事的,面对此时的忙乱境地也顺利应对了过来。 晋王不如蒋家步步为营、树大根深,各种罪证查起来更快。直到相关人员都被一一定罪发落,晋王还在苦苦地求着人要解药。 晋王中的那毒本身确实是有解药的,北狄人也知道方子。但事发那天,北狄使团被抓捕时一片兵荒马乱,别的东西没少,偏偏将那仅有的解药给弄丢了。而若要临时再做,因那毒乃是混合了毒人身上复杂的奇毒,这解药自然十分复杂,还需要一些北狄独有的药材,一时半会根本凑不齐。 晋王被各路太医轮番诊治,喝了一些不那么对症的解毒汤,倒是没有两日后直接七窍流血暴毙而亡,但也只是勉强吊着命,痛得只能躺在床上,哀痛呻|吟地念叨着求永宣帝、求容昭找解药来救命,也不知对他到底是好事还是折磨。 不过眼看着容昭已经毫不留情将那些人都处理了,晋王却还迟迟没凑到解药,只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着,永宣帝还是忍不住再次找了容昭说情。 “朕已经下令将容旸贬为庶人,终身看守皇陵了。你既不喜欢他,干脆替他凑一副解药,将人早些打发走算了。”永宣帝叹着气道:“毕竟是你的血亲兄弟,总不能让人就那样受罪下去,就当是给你和你的王妃积德。” 容昭听得讽刺,忍不住反问道:“勾结北狄、通敌叛国原来是贬为庶人就够了的罪行?” “孤又没要他的命,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若是还要救他,只怕不是积德,倒要被在战场上被北狄人杀死的大启将士的冤魂索命了。” “……哪里至于像你说的那样。”永宣帝僵着一张脸,到底是没法直接说自己这个皇帝的儿子,命就是比那些普通的百姓军士要金贵。 他不说,容昭却是冷冷开口道:“上一桩勾连北狄的案子,皇上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判的?” 永宣帝闻言一怔,旋即心头忍不住跳了跳。 上一桩案子……那不就是容昭外祖靖国公的事?那事他也知道有些蹊跷,但确实也有足够的罪证,早已盖棺定论多年。他不过是按律法判的,顶多是没有刻意维护靖国公这个岳家罢了。容昭这个时候突然提起,是想干什么? 永宣帝沉了沉神,盯着容昭问道:“跟上一桩有什么关系?你是什么意思?” 容昭阴鸷黑沉的眸子盯着永宣帝停顿了片刻,见对方到底还是不自觉避开了视线,眼中划过一丝心虚,这才扯了扯嘴角,讽笑道:“没什么,只是提醒一下皇上,别忘了通敌叛国是该诛九族的。容旸是投了个好胎,皇家九族不用给他陪葬,皇上甚至还为他找医中圣手、珍贵药材续命,难道这还不够仁至义尽?” “当初靖国公之事,远不如容旸这般证据确凿、罄竹难书。即便不是儿子,那也是岳家,可是未见皇上对其有半分这样的情面。” “容旸几次三番想要害翎儿和孤的命,孤没将他千刀万剐,已经够手下留情了。莫非皇上还要孤为这么一个叛徒,去低三下四向北狄人求药不成?”容昭居高临下地垂眼瞥着永宣帝,毫不留情地冷嘲道:“便是皇上丢得起这个人,大启也丢不起!” 永宣帝被说得脸色一阵青白,到底再开不了口,憋气地挥手将容昭赶走了。 容昭虽一贯对他态度不如何恭敬,最近却是越来越气人明显了,连带朝政之事上,也越发有了独断专行的迹象。 联系对方突然提起靖国公一案,永宣帝不由心头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 不……应该是他多虑了。永宣帝蹙着眉头自我安慰道。 容昭连个亲生子都不想要,连传宗接代都不在乎,应该本身确实并无多少贪求权势的心思。 这次与他呛声,多半只是反感晋王,不满他为晋王求情,才将靖国公拉出来对比。 不管永宣帝怎么想,如今誉王和晋王都彻底没了继位可能,容昭俨然已经完全坐稳太子之位。永宣帝即便对容昭不满,有心想要拿回权柄再另立储君,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意外的状况一波接着一波,容昭和祝子翎至今还没能腾出空来搬去太子东宫,依旧住在厉王府里。 如今这座王府再没有曾经被人形容成龙潭虎穴、吃人不眨眼的可怖气氛,百姓路过时不仅不再避之不及,反倒还会高高兴兴地琢磨着沾点仙气,冲着里面念叨几句福星保佑。 府里的下人们隐隐感到近来主家的态度与以往有些不同,仿佛有些紧张地在等着什么。虽然仍然做事周全小心,但心中却暗暗觉得应该会是好事。 毕竟他们府里可是有福星坐镇呢。 容昭将接下来的安排让人一一交代下去,难得有些心神不定地看向窗外已然生气盎然的春景。 “殿下担心翻案的事会不顺利吗?”祝子翎敏锐地感觉到容昭的情绪,凑过去把脑袋搁在他手臂上,偏过脸望着他宽慰道:“殿下都准备得那么充足了,定然没问题!”说着祝子翎扒着他蹭了蹭又拍了拍,“再说这不是还有小福星给你开光吗!就放心吧!” 容昭被他扒住便习惯性地将人圈进了怀里,闻言果然唇角微勾,下巴在他耳廓蹭了蹭:“嗯,翎儿保佑,一定顺顺利利。” 停顿了片刻,容昭略微轻叹了叹,轻声对祝子翎道:“并非担心事情不顺……如今确实准备万全,皇帝也不能再奈我何。只是筹谋了这么多年的事,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候,滋味多少有些难言罢了……” 祝子翎眨眨眼,理解地又拍了拍他,“激动是正常的,毕竟是之前的毕生目标。外祖父他老人家蒙受了这么久的冤屈,现在终于要等到平冤昭雪,紧张也是正常的。之前我还看到霜月眼睛都红了呢。” 祝子翎说着又想起什么,说:“宋闻当时还趁机去说笑话哄霜月了。” 容昭:“……” “宋闻虽然已经立下功劳,但现在还既无功名又无官身,实在是屈才了。还是要尽快给他安排些事做。”容昭脸色不怎么好地说道。 祝子翎抬眼看他:“殿下怎么总想棒打鸳鸯?”看八卦不开心嘛? “何来的棒打?”容昭淡淡道:“不过是一点考验罢了。” 他这表妹还没过过几天轻松日子,哪能那么容易就让宋闻那家伙给骗了去。 祝子翎见此只能在心里对宋闻表示抱歉。之前对方还偷偷找他求情,希望他能在容昭面前帮忙说几句好话来着。不过现在看来……既然容昭也不是真的不满意宋闻,只是想折腾一下未来的妹夫,那他肯定是要以容昭开心为重的嘛! 拿暧昧状态的一对年轻人调侃了一番,容昭的心情显然轻松了不少,祝子翎又想到什么,对容昭提议道:“殿下紧张的话,要不去给母后和外祖父他们说说吧?虽然现在事情还没成,但知道殿下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这么努力费心,他们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容昭闻言怔了怔,旋即神色微微沉静下来,片刻后轻声道:“翎儿说的是。” 齐皇后的牌位祭祀在太庙里,但因靖国公被判通敌的关系,被挪到了偏殿,所受供奉的待遇也并不算好。 不过自从容昭成了太子,上上下下的宫人也大都闻弦歌而知雅意,虽然不能将齐皇后挪回正殿,供奉上的精心程度却是暗暗提升了不少。 如今宫中已经清除了晋王和韦贵妃的人手,换上了不少容昭的人,容昭带着祝子翎去太庙自然也是畅通无阻,并不需要担心永宣帝或者其他人会有什么想法。 这还是祝子翎第一次来太庙祭拜齐皇后。之前的清明和中元节这些日子,祝子翎只跟着容昭自己在府里简单祭拜了一下。 以往怕容昭在这种日子会想得多了被刺激发病,这些事便基本都是由王向和安排,容昭尽量不耗费耗费心神,只快速跪拜过便结束,更不会专门去和先人说心里话了。 如今也是容昭已经被祝子翎治好了,在祝子翎的建议下才有了这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容昭进了偏殿就让那些宫人们都退避下去,牵着祝子翎,看向齐皇后的牌位顿了一顿,开口道:“母后,我带翎儿来看您了。” “翎儿和我去年二月成婚,儿子不孝,现在才带人来给您过目。” 容昭说着顿了顿,“母后,翎儿是我的正妃,往后也会是我的皇后。而且只会有他一人。” 一旁的祝子翎听得一怔,却见容昭还在认真地向齐皇后道:“除他之外,儿子不会再要任何人。” “儿子觉得这样很好,母后应当也是这么觉得吧?虽然您往后不会有亲孙子了,但若非翎儿,或许儿子自己如今都已经没有命在,更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得到为外祖父昭雪的证据和条件。” 祝子翎以为容昭是来化解紧张的,没想到对方见到齐皇后的牌位,首先说的却都是他的事。祝子翎惊讶之余心里噗呲噗呲地冒出了小花,开心之余也忍不住有点忧虑,忍不住问容昭:“殿下怎么上来就说这个……母后真的会觉得这样很好吗?” “当然。”容昭斩钉截铁,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我能和翎儿在一起,本就有母后在冥冥之中保佑,她定然也是很喜欢你的。” “当初本想送你的玉石和你拿走的那颗石珠,都是母后留给我的。” 祝子翎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莫名真的有点相信了容昭“母后保佑”的说法。 如若没有当初的石珠,他又哪能轮回两世后终得和容昭再遇呢。 虽然送宝石的是容昭,要石珠的还是他自己,但有这么一层,确实也称得上是齐皇后冥冥之中保佑了吧? 既然如此,他也算是齐皇后给容昭钦定的对象了! 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祝子翎顿时腰板更直了,随着容昭喊母后也喊得越发利索。 容昭到底不是话多的人,更不会去跟已逝的母亲一句句讲自己都做了什么,这些年有多辛苦。因而到了后头反而是祝子翎一直在说,絮絮叨叨地把跟容昭有关的那些事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从打仗赢了北狄到做的雪人特别逼真……样样都向齐皇后夸了一遍。 容昭在旁边沉默地听着,垂眸静静看着神采飞扬的少年,目光幽深,却如这春日暖阳和煦。 祝子翎还帮着他吧啦吧啦地表了一番孝心,最后说得嘴巴都干了,走的时候还意犹未尽。 “等过段时间外祖父平反了,我们再来跟母后说话。” “好。”容昭轻轻应了一声。 祭拜过了齐皇后,他们又去靖国公坟前祭告了一番。 因被判通敌之罪,齐家被夷九族,亲朋好友都受了牵连,自然也无人敢为之收殓。上百具尸体被扔在乱葬岗,还是仅存的一些靖国公旧部后来勉强偷偷找回了一些尸身,为靖国公和齐家几族另立了一片无名坟冢。因是通敌的罪人,甚至不敢刻下一点碑铭,坟地也建在极为偏僻之处。 容昭挤出一天休沐带着祝子翎出城去了郊外,花上不少时间才到靖国公墓前祭拜了一番。 祝子翎看着这一片荒郊野坟之象,这次也无心欢腾地讲容昭的事了,只是与容昭认真进行了祭拜,留下一句定会早日为他们昭雪的保证。 因这一趟花了很多时间,当天祝子翎和容昭没直接赶回京城,而是就在京郊的庄子留宿了一晚。 这庄子算是容昭的一个基地,看起来普通,但内部守备森严,如今还关着丁五、刘太监等与靖国公一案相关的证人。 容昭和祝子翎这次只是恰巧留宿,倒没打算安排什么正事,但却意外听说有另外一个被关在这里的人非要见容昭。 “李明固?”祝子翎想了想才记起来这个人是谁,“原来他也被关在这里啊。” 这人本来是容昭手下颇受敬重的元老,却因为看他这个男王妃不顺眼,不分轻重地跟容昭呛声,甚至试图摆长辈的架子教训容昭,结果反倒被祝子翎气吐血了几次,还被容昭直接给软禁到了现在。 祝子翎都快把这个人忘了,这会儿忍不住问道:“他又怎么了?到现在还没消停呢?” 来人面上略微露出难色,回禀道:“李先生一直要求面见殿下,还写了不少血书……因殿下交代了要给李先生看病,但李先生很不配合,近来还试图绝食,属下斗胆,只能趁殿下此行,前来禀报请示一二。” 容昭听着面色冷淡问:“那血书是写来向太子妃认错的么?” 手下:“并、并非……” 容昭见状微微冷笑了一下,“孤说了,他什么时候给翎儿认错,就什么时候让他出来。什么血书绝食,他愿意饿就饿着,饿死那也是自找的。来孤面前耍这种把戏,他当自己是谁?” 手下心中微凛,闻言便立刻准备退下,这时祝子翎却是拉着容昭道:“要不就见一下吧?” 手下动作顿住,容昭蹙起眉,说道:“想来他也没什么正事可说,还死不悔改,何必去见?” 祝子翎:“不管怎么样,见一下也好说清楚嘛。殿下现在都是太子了,而且很快就能给外祖父平反,说不定这位李先生知道后也就幡然悔悟了呢?” 如果那李明固是又要弄什么新的幺蛾子,那见一下也可以提前了解加强防范嘛。 祝子翎这么说了,容昭果然还是顺了他的意,让人将李明固带了过来。 祝子翎看着眼前许久未曾见过的人,忍不住有些唏嘘。区区一年不到的时间,对方完全像是老了十岁,面颊消瘦凹陷,脸色虚弱苍白,头发竟也白了大半。 看到容昭时,对方面上这才显出一点激动的血色。看到祝子翎站在容昭身旁,李明固眼中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很快就转了回去,定定地望着容昭,跪下悲愤喊道:“余被拘禁在此许久,听闻殿下这一年来气运加身、喜讯连连,本实属欣喜之事,但……既然殿下已是太子,又有福星相助,为何却迟迟不曾听闻殿下为自己的外祖声张真相?!” 因为之前李明固坏过事,被容昭命人软禁之后,其他人也再不会将一星半点儿容昭交代下来的任务消息让他知道。李明固只能和那些普通百姓一样,听说各种事情在尘埃落定之后的传闻,但他却不知为何仍然自我意识良好,觉得即便如今容昭对他不喜,但关于靖国公一案的消息也不应该瞒着他。毕竟他是最为忠心靖国公的、靖国公仅剩的旧部。 因此这么长时间里,李明固不断听到容昭在夺嫡和抗击北狄等各种事情上高歌猛进,连对祝子翎这个原本极为不喜的男妻都改观了,却从来没有容昭为靖国公平反奔走的消息,便在心中认定容昭是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为此悲愤不已,宁肯绝食也定要当面痛斥容昭。 李明固抬头紧紧盯着容昭,脸上神情仿佛像在看着叛徒一样,话里满是不甘的诘问:“殿下接连斗败了誉王晋王,被那皇帝封为太子,难道就要忘了曾经皇帝对殿下不闻不问、将殿下派到前线送死的旧怨?!” “殿下可还记得,自先后离世,若无靖国公的庇佑,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边关,殿下都难逃一死。如今有了太子之位,殿下莫非就要如那无耻的皇帝一般,将昔日恩情统统弃之不顾?!” 李明固一番质问慷慨激昂,容昭听了却只觉可笑,他懒得跟这个越来越自以为是的人多说,正要让人把他带下去,不料身旁的祝子翎却抬脚直接狠狠踹了李明固一脚。 “你有病吧?!当殿下跟你一样呢,正经事做不了只会无能狂怒?为齐家翻案那么容易,怎么你这么多年都还一事无成?”祝子翎怒气冲冲地把人给踹倒了,恨不得还要再上去补两脚,“殿下做的事不知比你有用多少,只不过没像你这样,随便有点什么就喊得闹得满城风雨,唯恐到时候不出意外一样而已!” “况且你以为自己是谁,殿下做了什么还得向你汇报不成?当了太子就无耻了?你要是关在屋里能看看书写写策论、多为替靖国公平反出几分力,我还能高看你几分。一个只会没事找事闹绝食的废物,殿下好吃好喝养着你都是仁至义尽,哪儿来的脸指责搜集证据、安排引子翻案的殿下没做事?!” 祝子翎也是想着李明固毕竟是靖国公的旧部,马上靖国公就要平反,这个最大的矛盾都能解决,对方自然应该也不会再妨碍到容昭。看在靖国公的面子上,也没必要一直把人当犯人关着。 只是祝子翎没想到,这李明固关了这么些时候,不仅没清醒过来,反倒越来越拎不清了,根本不清楚状况就自以为是地上来对着容昭劈头盖脸一顿指责。听得祝子翎当即就后悔了,之前实在不该为这么个货色说情,让容昭因为对方那些话心里不痛快。 祝子翎少有这样生气的时候,容昭都反应了一下,这才将噼里啪啦眨眼就回敬了李明固更大一段讽刺的祝子翎安抚住:“没事,翎儿,我没觉得生气。” 容昭揽着祝子翎,微凉的手掌在少年后颈安抚地轻轻按了按,“那不过都是他的臆想,我听了也只觉得好笑罢了。翎儿也不必为此生气。” 反正自从之前李明固非要盯着祝子翎找事,他就对这个人没什么情分和寄望了,剩下的只是公事公办的一点情面。他不会因这种口舌上的事就要对方的命,但对方这么把他揣测成一个不堪无耻之人,容昭也并不会为此感到丝毫的受伤。 反倒是祝子翎担心容昭会为此伤心,比他要更为生气,这时候被容昭安抚下来,还是很不高兴地让人直接把李明固给堵上了嘴,免得他还要在那里瞪着眼睛“据理力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我看李先生呆在庄子里也是浪费粮食,不如去给靖国公守陵吧,多少也算是能做点事。” “等过段时间殿下让靖国公得以迁坟、风光大葬,李先生再对着靖国公的墓碑慢慢想,要怎么给殿下道歉吧!” 祝子翎说完就让人把李明固带了下去。李明固瞪大眼睛,用力挣扎,脸上似乎是有几分后悔,急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容昭还是毫不留情地让人直接押了下去,没再给对方一个眼神。 听了祝子翎的话,李明固自然也意识到容昭并非什么都没做,而是接下来就要有大动作。他一心想要给靖国公平冤,当然极其想要即刻得知、亲眼看到此事的进展,偏偏祝子翎要让他这个时候去荒山里守陵,等到一切结束才能知道消息。 他并非不愿给靖国公守陵,只是实在想要亲自参与为靖国公平反一事。若成则死而无憾,若是不成,便实在抱憾终身。按照祝子翎的安排,到时候普通百姓或许都因知道了靖国公受冤之事沸反盈天,他却呆在深山里无能为力、一无所知,想想这种感觉,李明固自然十分后悔心焦。 然而祝子翎也是看准了这点,才故意这么处置他。虽然不好因为这人无能狂怒的几句话就对他狠打狠骂,但完全可以这么憋屈死对方。到时候他再“让靖国公给这人托个梦”,定要让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知道羞愧、痛心后悔不迭! 解决了李明固这个不愉快的插曲,容昭怕祝子翎还憋着气,晚间便带人去泡了温泉舒缓一番。 祝子翎当初第一次和容昭泡这个温泉时,发现对方身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而如今两人再来,那道十来寸的伤疤却已经彻底消隐无踪,只余下再无一丝瑕疵的肌肉线条。 当初就让祝子翎“犯馋”的精瘦身躯,如今已经愈加完美,祝子翎浸在水里看了几眼,果然转眼就忘了刚才生的气,被温泉的热气蒸得热意上涌,脸很快变成了一片红扑扑的颜色。 看着不知不觉就蹭到了自己边上的人,容昭呼吸微顿。这回再不像曾经那样严防死守地不许人“摸伤疤”,在少年玩闹地踩着他的脚背,而后顺着小腿、膝盖一路蹭上去时,男人一手抓住了那白生生的脚腕,将作乱的人拉进了怀里。 最后两人勉强忍着没有污染温泉池水,在浴房和卧室里都各又折腾了一番。第二天睡了懒觉起来,才慢悠悠地回了城。 容昭一回来,朝中便出了一件让百官都感到有些心惊肉跳的事—— 大理寺新提上来的年轻官员奏上一件事:审问北狄使臣和大王子于胡烈时,对方透露出信息,于胡烈的那枚王室环佩至今还好好地呆着,且对方的笔迹也不同于当初靖国公与北狄大王子“通信”中所用的笔迹。这都与当年靖国公通敌案的情况不符,建议对此重新进行查证。 众人万万没想到这次晋王勾结北狄的事,还能牵扯出前事来;便是有牵扯,也实在没想到竟然有人直接借此提出质疑,要重新彻查。 当初不是没人觉得靖国公被定罪得有些草率,但皇帝都金口玉言、一锤定音说是通敌了,自然不会有人再多做质疑。便是如今确实发现了事有蹊跷,但按理来说,考虑到还活着的永宣帝,也不该有人没眼色到直接把此事提出来才对。 那奏事的官员确实还年轻,但观之前行事,明显不是那种不会看形势的愣头青,要不然也不能在这个年纪升任大理寺高层。 但如果这官员确实看了形势,还刻意重提靖国公的案子,那这背后的含义便不得不让朝臣们感到心惊了。 众臣忍不住看向了如今朝中与靖国公关系最近的靖国公的外孙、如今的储君容昭,又瞟了一眼因永宣帝身体不适没有上朝而空荡荡的龙椅,暗自咽了咽唾沫。 要说此事出自谁的授意,也只有可能是容昭了。只是这么一来,明显就是在打永宣帝的脸。 他们不是没想过容昭可能想要给靖国公翻案,但都以为会是在容昭继位之后的事了。 现在皇帝还未退位,莫非太子就急着打算变天了? 不出所料,那官员启奏完,容昭便在朝上淡淡道:“勾结北狄此等大事,既然事有蹊跷,那自然应当查个清楚。诸位以为呢?” 一时大殿中数百人都鸦雀无声,无人敢说话。 毫无疑问,此事若是出声,无异于是在直接站队。支持那就是打永宣帝的脸,但若是明言反对,那便是直接与容昭作对了,故而众人一时只能沉默。 按常理来说,比起太子,自然站皇帝更为可靠。但永宣帝虽然还未完全日薄西山,却眼看着已经难以直接理政。反倒是容昭这个太子,如今不光手握重兵,连朝中权柄也都完全抓在了手里,更为如日中天。 为前途计,看起来还是站队太子更好。但永宣帝毕竟还是皇帝,这些整天说着忠君的大臣们一时也迈不过这个槛…… 寂静中,那提出此事的年轻官员并不令人意外地先出声赞同了容昭,片刻后却是刘次辅叹了口气,出言道:“此事牵涉甚广,不如请皇上定夺?” 容昭早知会有人反对,淡淡道:“不过是北狄那帮人牵扯出的一桩旧案,顺手查一查罢了,比起容旭容旸的案子都算不得什么大事。此事自然会报给皇上,只不过皇上近来身体抱恙,倒也不必事实都要去劳烦皇上定夺。” “此事孤以为可查,众卿若无其他意见,便就这么办吧。” 刘次辅等几个最为忠心永宣帝的老臣张了张嘴,知道以容昭的身份,自然是可以压下他们这点异议直接下令,但到底还是想要再劝阻几句。 也不是不让他给靖国公平反,但好歹等上几年,等到永宣帝殡天之后呢! 朝中如今已经被过了两遍筛子,因而刘次辅等几个硕果仅存的老臣说话还是相当有份量的,只是不待他们再开口,竟是有为数不少的人直接出言附和起了容昭! 近来提拔上来的臣子中,竟有不少都直接站了太子的队! 甚至已经经营几年的一些各部中坚的大臣,竟也在为容昭说话! 一直以为容昭在朝臣中没有发展什么势力的刘次辅等人都忍不住面露愕然,到这时才猛然意识到,誉王和晋王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不只是因为他们自己不够争气,也是因为实在低估了容昭! 亏得他们之前竟一直因为容昭只有兵权,在朝中没有势力,而没把人当成劲敌,只顾着彼此争斗。若是知道容昭其实暗中已经织成了一张这样的网,誉王和晋王定然都会首先选择对容昭下手! 虽然是在补了两批人之后,容昭在朝中的人手才显得如此惊人,但对方竟然能在之前那般不利的形势下,不声不响地发展成这样,也着实是令人惊叹了。 此等能力,别说跟现在缠绵病榻的永宣帝比,就是比起当初还年富力强的永宣帝,也着实超出太多。 事已至此,容昭既有身份,又有“民意”,刘次辅等人再做劝阻也是无用了,只能暗暗苦笑了一声,心中叹气道:看来其实早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这天就已经变了。 这一事的折子,几个阁臣拿到手上简直如同烫手山芋,既没办法压,也不敢往永宣帝那里呈,最后只能暂且拖了拖,干脆先瞒着永宣帝再说。 调查这方面他们其实也想拖,但容昭不像永宣帝已经无力理事,而是大权在握,直接就把重新查证的命令批了下去,各部更是不乏他的人手,接到指示,立刻便查了起来。 本来许多人都觉得这桩陈年旧案查起来肯定不会容易,即便如今已经发现了疑点,但隔了这么些年,当初能找到的证据现在恐怕都早已湮灭了,当初指证的人证也没几个能找到。 况且誉王晋王的案子还没有完全收尾,各部都任务繁重人手不足,要查起来岂是易事?说不定三五个月都没什么大进展。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自重查靖国公通敌的事情吩咐下去后,调查的进展简直是如有神助、一日千里!好像那些细碎零散、抽丝剥茧的证据,拐弯抹角、隐姓埋名的证人,早都在等着人来查一样!大理寺和刑部根本不费什么力,就进展神速地将案情推进到了全新的阶段—— 当年定罪的关键证据——北狄王室环佩并非真品,而是仿造;靖国公乃是被人诬陷,并无与北狄勾连之事;伪造证据诬陷靖国公之人的线索俱是指向蒋家,可以确认是蒋家所为,只是暂时还不清楚具体是哪些蒋家人所为。 短短几天,真相浮出,证据齐全,所有人都对此惊异不已。 刘次辅等几位阁臣没想到不过拖延区区几天,便拖延出了这么要命的结果,一时间也不知是惊是慌是悔。 这样的速度,显然容昭其实是早已有所准备,已经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只等着找机会在朝中光明正大地掀开,好声势浩大地为外家讨回公道。 刘次辅他们实在没想到容昭能做到这种地步,对方竟然在之前羽翼未丰、处处受制之时,还能在暗中偷偷将这种极为隐蔽的积年旧案查清楚。 这与收拢朝臣、发展势力不同,不光是看本人的能力,还要看手下的能力,甚至是很看运气。 提到运气,这些人想起容昭娶回家的祝子翎,终究只能又羡又妒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有福星保佑,看来这个太子党他们不想当也只能当了。 第207章 转眼之间, 京城百姓都已经开始逐渐听说靖国公当年原来是被人诬陷,永宣帝那边自然也没法再继续拖着瞒下去,到底是知道了此事。 得知容昭命人重新查证靖国公的案子,永宣帝刚觉不妙, 立刻就想赶紧阻止住容昭的动作, 结果下一句便听人说事情都已经查完了, 当年确为诬告错判无疑。 正憋气想着要如何制止容昭的永宣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用力抓着张总管闭了好一会儿眼, 才满目急出血丝地重新睁开。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永宣帝费力地喘着气怒骂道:“事情都完了才报给朕, 这些人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容昭急着给他的母族洗刷名声也就算了,那些朝臣宗室, 竟然还跟着对方一起, 把他这个天子蒙在鼓里! 他可还没死呢! 永宣帝实在控制不住满腔的气急败坏,刚被怒火冲击得精神亢奋了一阵, 吼着让人把容昭叫来,下一刻就突然思绪一断, 眼前发黑地往下倒,被张总管慌忙扶住,赶紧还是先叫了太医。 本来之前永宣帝从太医那儿得来的说法,还是好好修养着就能基本康复,以至于永宣帝还一直指望过两年就能收回权柄,重新亲政。 然而这个修养的实际进展实在缓慢,中毒后这几个月刚看得出些好转,就又遇到晋王惹出事情,永宣帝心绪起伏之下, 顿时就又恶化了回去,一时又没有精力上朝听政了。 如今再被容昭给靖国公翻案的事一刺激, 永宣帝更是焦头烂额、气急攻心。太医看了只能劝他务必平心静气,少做操劳,否则病情恐怕要积重难返,再难恢复。 于是永宣帝气生到一半,就不得不任太医针灸喝药什么的折腾了半天,最后憋了一晚的气,第二天才终于把容昭叫到跟前来训话。 对于永宣帝的反应,容昭自然早有所料。他本来也差不多要跟这人摊牌,一早接到传召便十分平静地准备动身。 见容昭起身,祝子翎拉住他的袖子:“我想跟殿下一起去。” 容昭动作一顿,说:“皇帝现在黔驴技穷,把我叫去也只能嘴上发泄,估计不会说什么好话。翎儿也无需去听他胡言乱语。” 祝子翎:“就是因为他肯定要骂你,所以我才要一起啊。殿下你平常又不会骂人,到时候我来帮你骂皇帝!” 容昭:“……翎儿真要去?” 祝子翎飞快点头,“这次殿下就要跟皇帝彻底撕破脸了不是吗?我当然要陪着你了。再说万一皇帝也狗急跳墙设了什么陷阱呢?我在的话可以保证殿下的安全。” 容昭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和祝子翎一同进了皇宫。 本来他并不想让祝子翎看到自己与永宣帝互相指责,甚至威胁逼迫的场面,对方到底是他的生父,若是做得太狠,难免会有许多人觉得他冷血无情、不孝不义。即便祝子翎清楚他跟永宣帝早没有什么父子情,但容昭也不想冒哪怕就一丁点、让祝子翎对他产生不好看法的风险。 只是容昭没想到,祝子翎竟然反倒主动表示要去帮他骂永宣帝,生怕他在口舌上也吃一点亏。 这让容昭对待会儿注定不会愉快的见面都有些心生欢迎起来。 容昭和祝子翎径直去到紫宸殿。虽然永宣帝传召的人没有祝子翎,但如今就连这天子寝殿值守的侍卫和宫人,也十分有眼力地主动以容昭马首是瞻,对于容昭带这祝子翎一道过来,自然也无人阻拦。 张总管出来迎接,见状也不敢让容昭和祝子翎在外稍待,只能连忙朝屋里通报一声,就引着人到了永宣帝跟前。 永宣帝看到容昭还是那副威严睥睨的模样,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并无悔改之意,还带了祝子翎,顿时怒火更甚。 “朕今日叫你来是有重要的政事要谈,你未经禀报就把王妃到处带,成何体统!看你这样子,还没继位登基呢,是不是就要让后院的人干政了?!” 永宣帝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不过这话实际多是借口。自从觉得祝子翎像是福星,永宣帝便一直有捧着对方的意思,更想着能借到对方的福运早日恢复。为此之前即便不满容昭坚持不放晋王一马,还跟他呛声,看在祝子翎的福运上,永宣帝也忍了下来,没去针对容昭。 这次实在是容昭直接照着他的脸打,还一下就给打肿了,本就心虚的永宣帝才终于再忍不住要叫容昭来交代清楚。 虽然身份上优势明显,但永宣帝心里也隐隐清楚,如今容昭实际说话的份量未必在他之下。这次找人来问话,他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偏偏容昭这个时候还要把祝子翎给带着,好像生怕没了祝子翎会运气不够、自己会吃上一点亏似的! 永宣帝一直想借祝子翎的福运,还找过几次借口,让祝子翎进宫觐见。然而自从对方离京再回来,永宣帝就再没像之前那样感觉到效果,只看着容昭的处境一天比一天顺利,让人又羡又妒。 以往也就罢了,现在轮到他自己要和容昭对立,想到容昭这时候还会因祝子翎好运连连,永宣帝难免越发心梗,一见到人就觉得气闷,也顾不得再跟祝子翎这个福星搞好关系了。 “你现在是越发不把朕放在眼里了,随意带人进出紫宸殿,瞒着朕在朝中兴风搅雨、肆意妄为……你别忘了自己现在可还没登基呢!是不是现在就迫不及待要抢了朕这个位置、谋朝篡位了?!” 永宣帝一把将手边刚喝完的药碗扫了下去,迸发的碎裂声过后,殿中只余他粗重得略显艰难的喘息。 容昭被永宣帝狠狠地盯着,握了下祝子翎的手,阻止了他想要反驳的动作,眼神无波地看向永宣帝,说道:“孤以为不过是纠正了一桩以往的冤假错案,皇上何来的肆意妄为之说?莫非皇上觉得冤案不能查?不该查?” 永宣帝脸色涨了涨,怒道:“不管该不该查,你也不能瞒着朕私自决定!你现在不过只是太子,朕才是这大启的九五之尊!你收拢朝臣、结成党羽,想要把朕封闭耳目,变成聋子、瞎子,此罪岂不甚大?!” 容昭没什么感情的扯了扯嘴角,“皇上自己身体抱恙,将这些日子的听政都省了,与孤要把皇上封闭耳目有什么关系?” 他意有所指道:“本来传上来的内容也不会事无巨细,皇上这次发这么大火,看来是认为重查靖国公冤案是一件举足轻重的大事了?” “……” 永宣帝憋青了脸,瞪着容昭一时没有说话。 容昭见状微微垂眸,心知永宣帝果然还是心虚的,不由勾起一丝冷笑,道:“原来皇上还是一直记得这桩案子的。孤还以为皇上其实根本就不在意什么勾结北狄,只是看对方是什么人就自己想怎么判罢了。” “够了!”永宣帝闻言恼羞成怒,瞪着容昭大声斥道:“靖国公的案子当年证据确凿!朕不过是秉公办理,有什么错?!” “你如今另外找了蒋家当替罪羊,给靖国公翻案就算了,还想用这事来踩到朕的头上吗?!” “证据确凿?”容昭听得好笑,“原来一个无名指证就将人下狱、多处有矛盾不能取证的供词、几样来历不明查证不了的书信和环佩、审了不到半个月,前因后果什么都没查出来就急匆匆将人定案诛九族……这叫证据确凿?” 提到当初匆忙将靖国公定罪的事,永宣帝脸色变了变,到底不再像之前那么有底气,故作镇定道:“当初你外祖通敌叛国杀良冒功的传得群情激愤,朕因此才不得不尽快定案……” “有容旸干的事让百姓群情激愤吗?!”容昭冷冷地打断永宣帝的狡辩,“当初明明百姓一开始都不相信外祖父会与北狄勾连,西北数万官兵百姓联名上书为外祖父陈情,朝中也知此事关系甚大,须得慎重查清真相……齐家人更是从未认罪!” “难道当年你就一点看不到这些群情,一丝未发现那些疑点?!” “这究竟是一桩错案?还是皇上跟蒋家沆瀣一气,真正的幕后主使实则另有其人的刻意安排?!” 容昭话到此处,留在殿中服侍的张总管等人纷纷脸色惊惧,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才好。 这、这哪里是他们能听得的话,简直是要了命了!今日过后他们还能有命在吗? 在场的宫人们心惊不已,永宣帝的心跳幅度却也不遑多让。 未料到容昭竟反过来直接向他发难,永宣帝几乎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脸色剧变,惊得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色厉内荏地高声反驳:“你这孽子!胡说八道什么?!” “朕、朕那时不过是一时不察……你这是想做什么?!还要给朕也定罪不成?!” “不敢。”容昭勾唇讽笑道,“皇上毕竟还是皇上,孤不过区区太子,自然是没办法像皇上判外祖父通敌那样给皇上判罪的。” “你、你……”永宣帝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恨恨地喘气。 祝子翎本想给容昭助阵,结果永宣帝却是真的心虚,被容昭质问几句就自己乱了阵脚,似乎都用不到祝子翎给容昭当嘴替了。于是他干脆只在旁边看着,没有做声。 永宣帝本想教训容昭,结果却被人反将一军,又气又慌,半晌才勉强喘匀了气,不敢再继续找容昭的事,试图给个命令将人打发走:“既然你都已经给靖国公翻案了,那蒋家也任由你处置,此事便到此为止,不要再闹大。” “毕竟是错案,闹得沸沸扬扬,总归于颜面无光。” 容昭冷笑:“颜面无光?皇上以为为百战忠良平冤昭雪,还能比当初被北狄打得丢城失地、差点进逼都城更来得丢脸?” 永宣帝被说得脸色青白变幻:“……” “区区一个死不足惜的蒋家,便是能抵消掉齐家九族上百口人,十几年的冤屈,难道还能抵消掉边防无人、被北狄人烧杀掳掠、侵辱屠戮的几城百姓?!” 容昭本来觉得早就知道永宣帝是个什么德性,但此时想起曾经血色漫天的刑场、艰难拼杀死伤惨重的西北将士、好不容易打退北狄收复失地却被屠戮一空的一城百姓……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住怒意,一个眨眼间飞身到了永宣帝跟前,红着眼睛一手掐住了这人的脖子。 “害了这么多人,你还有脸拿着大启皇帝的身份作威作福,只知道在乎你那点不值钱的颜面?!” 永宣帝万万没想到容昭竟会动手,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来不及反应便被掐住了脖子,很快就难以呼吸地翻起了白眼。 殿中众人吓了一跳,有宫人惊呼了一声,但如张总管等人都只敢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幕,不敢叫人进来,更不敢上前阻拦。 祝子翎倒是有些担心容昭的状态,连忙送了些治疗异能过去,好在他看起来意识还是清醒的,并不是失控发病的样子。 感觉到熟悉的治愈能力,容昭从盛怒的状态中略微冷静了下来,侧过头看了一眼祝子翎,眼神迅速变得温和。 “殿下?” 祝子翎询问地喊了容昭一声,容昭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本就不打算直接杀了永宣帝,见人已经快要到了断气的边缘,便又松了手。 “咳、咳咳……” 永宣帝惊恐地望着容昭,张嘴想要叫侍卫进来护驾,但嘴唇刚动,就想起容昭那一身武功,誉王特意安排的百十个高手刺客都拿他没办法。相反现在他离对方最近,若是叫人,恐怕不等外面的侍卫进来,容昭就能让他死得不能再死…… 永宣帝只好又打消了求救的念头,惊惧地看着容昭,小心道:“朕……咳、咳,朕承认当初是做错了,朕会下令,给齐家人正名、厚葬。你、你还想要什么?” 容昭漆黑幽深的眸子盯着永宣帝,满是寒意:“你现在承认,当初给靖国公定下通敌罪是故意为之了?” “不是,朕没、没……” 永宣帝闻言连忙摇头,想要否认,却又被容昭毫不留情地掐住了脖子:“说实话。” 这次永宣帝再不敢狡辩,害怕地低声说道:“朕、朕只是想打压齐家,借着有人状告,又有人证物证,就干脆没有细查疑点,顺水推舟定了罪……但是、但是诬陷的事真的与朕无关!定然都是蒋家所为!朕是真的不知道此事!” 知道永宣帝这下说的是真话了,容昭把人松开,冷笑道:“诬陷确实是蒋家所为,但若非你为了打压齐家是非不分,直接给人定罪,又岂会让一代忠良蒙冤,让西北百姓受难?” 永宣帝动了动嘴唇,只能惧怕道:“是……是朕的错……” “既然你也知道是自己做下的孽,如今也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了。”容昭淡淡道:“下罪己诏吧。” “什……什么?”永宣帝瞪大眼睛,“你……你要朕下罪己诏?!” 容昭神色冷峻:“皇上既已承认自己有错,为何不能下罪己诏?” “……”本来已经满心都只剩下惊惧的永宣帝,这时忍不住又重新涌起了怒气。 有几个皇帝会承认自己的错误?还大张旗鼓地正告天下?罪己诏那都是出了大的天灾时才会发的,实则也不过是个形势,不轻不重提几句都称不上错的话糊弄一下罢了,谁会把错判冤案、陷害忠良这样的事写在罪己诏上广而告之?! 若是下了这样的诏书,他就别想因北狄来降在史书上记下功绩卓绝的一笔了,反倒恐怕是要成为开天辟地头一个因为罪己诏遗臭万年的皇帝! 即便畏惧容昭,永宣帝也实在不愿开口答应这个条件。 “自古罪己诏就没有因为这种事情下的,靖国公的案子,你要朕怎么补偿都行,唯独此事,朕不能答应。”永宣帝撑起胆子,有些视死如归地看着容昭道:“便是你今日宁愿弑君篡位的骂名,朕也是不会下这样的诏书的!” 容昭看着竟是显出了几分大义凛然之色的永宣帝,却是冷笑了一声,道:“孤不仅要你下罪己诏,还要你去齐家人和那些西北将士百姓的灵位前叩头认罪!就供奉在宫中,日日叩拜,到你死为止!” “你……你想都别想!”永宣帝闻言目眦欲裂,“容昭!你对朕如此不忠不孝,就不怕遭报应吗?!” 容昭一把抓住了永宣帝衣领,将人提起来,满目狠厉地盯着他,阴沉道:“齐家九族、几城百姓,都是因你而死。你都不怕有冤魂索命,孤怕什么?” “若是你不想活着的时候磕头认错,那不如孤送你去那边,自己跟那几百几万的冤魂解释?” 永宣帝脸色难看,吓得浑身发抖,然而想到容昭说的那些事,到底也没法开口认下,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这时祝子翎见状凑了上来,拉了下容昭的手臂。 “皇上真的不怕被冤魂索命遭报应吗?”祝子翎对永宣帝道。“不要以为之前他们没来过,以后就也都不会来找你。” 祝子翎说完转向容昭:“殿下,既然皇上不怕,那就让他试试吧。不用你亲自动手。”祝子翎冲容昭眨了下眼睛。 意识到祝子翎想做什么,容昭顿了顿,没有拒绝。 虽然继续威逼下去,永宣帝应该也会松口,但若是真让永宣帝见了齐家英烈、被屠百姓,想必更能让人屁滚尿流、痛哭流涕。 容昭挥手将人扔了回去,永宣帝正惶然着不知是不是就此躲过了一劫,却见祝子翎又冲他笑了笑,说:“如今齐家人终得平冤昭雪,蒋家那些人也不能有命在,若是他们还心有不甘想找人说道一下,就只剩下皇上了吧。” 永宣帝听了祝子翎这话,莫名脑中一沉,旋即便忍不住心惊肉跳起来,仿佛感觉已有阴魂窥伺在身周,正要找他索命来了! 不过说完这话,永宣帝惊讶地发现容昭和祝子翎竟是真的就此走了,不光没再管他,连殿里的宫人也都没管,径直离开了紫宸殿。 见人出去,永宣帝呆了片刻,旋即立刻大声让人叫起了侍卫,然而无论怎么喊,外面却是始终一片沉寂,毫无反应。 永宣帝意识到不妙,连忙命令张总管:“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张总管刚从紫宸殿前门探出头,就被一道刀光迎了过来。 “太子殿下有令,殿内之人不得随便走动。” 比往常更加森严的守卫将整个紫宸殿包围起来,俨然已经是将皇帝给软禁了。 “……”张总管心道他愿意就地转向太子党啊!就知道今天这下麻烦大了! 怎么偏就这么倒霉,在前任何总管没了之后他就升上来了呢?如今有位置没命坐,还不如干脆等太子继位登基之后再往上爬呢! 张总管哭丧着脸回去给永宣帝禀报,永宣帝虽然已有所料,但还是又大发了一通脾气。 亏他当初还觉得容昭只干实事不重权势,虽然态度上不恭敬,但大事上不会像誉王那般忤逆! 结果!结果呢! 容昭根本就从没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过! 靖国公是他的外祖,自己还是他的亲爹呢!怎么容昭就偏要为了外家隐忍筹谋,却对他这个亲生父亲毫无敬重,甚至赶尽杀绝! 如今对方直接明目张胆地把他软禁了,他难不成还真要答应下罪己诏、去齐家人的灵位前磕头认错吗? 永宣帝既急又怒,一片焦头烂额,勉强撑到现在的病体终于再度承受不住,又一下往后倒去,失去意识陷入了昏沉。 “皇上?皇上!” 张总管见状也跟着要愁出病了,犹豫半晌,到底是怕出事责任落到自己头上,只能小心翼翼地出门又被闪了一次刀光。 “皇上昏过去了,得、得请太医……” 守卫听了之后仍是把他拦在这里,但却另外让人去叫了太医过来。 看来太子确实还不打算要皇上的命。 太医过来看过后,只说永宣帝还是老毛病,只是这次受的刺激明显比较严重,生命危险还没有,但一时半会是养不好的。 到了夜半三更,张总管正暗自盘算着,怎么在这眼看已经穷途末路的永宣帝身边保下自己的命,突然被几声粗粝的惊叫吓了一跳。再一看,发出声音的正是昏睡的永宣帝。 永宣帝睡得满头冷汗,眉心紧蹙,手脚不自觉地动弹着,一看就是陷入了不好的梦魇。 “别、别过来 ……跟朕没关系……你们去蒋家!去找蒋庆泽啊!” “朕是皇帝,你们这些恶鬼近不了朕的身……滚!都滚开!” “啊——!!放开,放开朕!求你们……靖国公!不,岳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来找我……” 张总管想要将人叫醒,却无论如何也喊不醒噩梦中的永宣帝。 听着永宣帝念叨出来的梦话,张总管越发冒起了冷汗,汗毛直耸,感觉自己以后难保命在了。 祝子翎和容昭从皇宫出来后,宫中的异状也无人发现。 如今容昭威严日盛,如刘次辅这样的重臣也不敢掠其锋芒,多做置喙。而皇宫中的各项守备安排已经悄无声息在容昭控制之下,加上永宣帝近来缠绵病榻,不怎么招人觐见,大臣们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为靖国公翻案的事情挨骂……于是紫宸殿已经被封锁起来的事情也完全没有被人发现。 “不知道皇帝能撑多久。”祝子翎给人用了精神暗示,保证永宣帝看到的那些被他冤死的人,比当初毛团编造出的祥瑞更逼真十倍百倍。 想到永宣帝那副心虚的样子,祝子翎甚至有点担心起来:“我是不是应该给人用点治疗异能?应该不至于直接给人吓死了吧?” “……”容昭顿了顿,“死便死了,那也是该他的。” 好在永宣帝还没有脆弱到这种地步,第二天容昭接到消息,人还活着,只是又出了点毛病。 祝子翎和容昭两人再度来到紫宸殿,几个太医已经跪在了殿中。 永宣帝这时也醒着,看到他俩登时睁大了眼睛,面部抽动,一副十分想要怒骂出声的样子,却只挤出几声根本分辨不清的含糊声响,看起来实在是狼狈不已。 “皇上本就尚未养好身子,体质虚弱,昨日又心神不宁,夜间做了噩梦,结果出完冷汗后受了寒,便不慎……不慎中风了。” 中风的情况还比较严重,不止身体瘫了不能动,舌头也不听使唤,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像婴儿那样,含糊地哼唧呻|吟上几声。 柳太医把永宣帝的状况说明了一番,道:“中风之症本就难以医治,因皇上体内还有之前的毒素,便越发凶险,臣等……也只能尽力施为。如若恢复得好,皇上或许还能正常行动言语;如若恢复不好……恐怕往后就只能一直是这般状况了。” 容昭眉梢微挑,扫了一眼瘫在床上无能狂怒的永宣帝,对有些战战兢兢的太医们说道:“你们尽力便是,剩下就看皇上自己的造化了。” 一众太医闻言松了口气,又是一番施针熬药,对于紫宸殿如今古怪的气氛都不敢多想,做完事便连忙退了下去。 祝子翎也没料到他的精神暗示会产生这样的结果,忍不住故意问永宣帝:“皇上确定昨晚是做噩梦吗?还是真被冤魂找上门了?” “……”永宣帝打了个寒颤,回过神后便又不满地瞪向祝子翎。 “看来皇上还是不打算下罪己诏了?”容昭见状冷声问道。 见永宣帝只能用一双眼睛恨急地瞪着他,容昭冷嗤了一声:“你都成了这副德性,还以为孤非要你那一张罪己诏不可么?” 永宣帝一愣,没多久就明白了容昭的意思。 容昭和祝子翎没有多留,过了一会儿,竟是主动将刘次辅等重臣请过来,让他们探望了一番中风的永宣帝。 永宣帝口不能言,想要让人知道容昭将他软禁的谋逆行径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刘次辅等人只顾着因他突然中风惊诧不已,问起怎么回事时,张总管甚至还很有眼力劲地提了提永宣帝昨夜做的噩梦和说的梦话。 刘次辅他们一听,自然就领悟到了事情真相——皇帝知道了容昭给靖国公翻案的事,心虚愧疚做了噩梦,把自己吓得中风了! 虽然早知永宣帝会因此不虞,但他们也没有想到对方竟会反应这么大。这下不用罪己诏,这些大臣也都觉得当年靖国公定案,恐怕永宣帝的过失很大了!否则堂堂生杀予夺的天子,不至于为一桩错案这样心虚。 意识到这些人在想什么的永宣帝顿时越发恨了,然而再忠心的臣子,这时候也没法读心知道他的想法,更别说这些人多半都已经看明白了形势,让自己转向“太子党”了。 见朝中重臣来了一趟,不仅没有揭开容昭将他软禁威逼的恶行,反倒断定了是他对不起靖国公、还把自己吓成这样,永宣帝又是心头一梗,气得喉咙一甜,再度昏了过去。 又过一日,做了一夜更为恐怖的噩梦后,永宣帝艰难醒来,恍惚许久后回神,便不断向张总管等人示意,想让人把容昭叫来。 然而众人只当他是还要闹妖,干脆装作看不懂意思,都不去理会。 直到太医这次来给他扎完一遍针,永宣帝意外一下感觉好了不少,竟是能勉强说清楚话了,连忙出声说要见容昭。 “他居然还好得挺快的……”祝子翎得知后不由有些嘀咕,还是跟着容昭又到了紫宸殿,却不料这次永宣帝没有一见他们就吹胡子瞪眼,反倒是迫不及待地嘶哑着声音道:“那罪、罪己诏朕下了就是……” “要朕去靖国公灵位前赔罪也可……让、让你外祖父和那些人都早日瞑目吧……” 事实证明,永宣帝只撑了两天便果然忍不住妥协了。实在是他如今白天动弹不得,晚上又要受那些冤魂拷问,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而且容昭还在朝中大臣那里“过了明路”,随时都可以让他直接“病逝”,自己继位登基,到时候以他的名义留个罪己诏,他也完全没办法。 既然如此,还是干脆服软为好。 容昭见状倒是并不太意外,让人拿了准备好内容的罪己诏来,让永宣帝一字一句地按着上面的说法下了诏书,最后由张总管按着永宣帝的手盖上了皇帝大印。 永宣帝看着那纸诏书心绪复杂,只能不去多想,深吸口气,偏过头艰难地冲容昭道:“现、现在你可以把朕放了吧……” 祝子翎看着容昭拿着永宣帝自述残害忠良、致大启山河动荡、百姓受辱的罪己诏停顿了片刻,知道他现在定然又是想到了枉死的靖国公等人,在向他们告慰,便没有打断,而是替他接过了永宣帝的话,眼睛转了转说道:“皇上如今中风在床,只能躺着养病,又不是被殿下关着,何必要殿下放人呢?” 永宣帝闻言顿时脸色变得更为难看,咬牙道:“那些条件朕都答应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祝子翎看了一眼收回思绪望过来的容昭,笑了笑说道:“皇上如今身体不济、无心朝政,又自认犯下了大错,还坐在皇位上,岂能使天下人心悦诚服?” “不如就趁此机会退位让贤,颐养天年,也好专心赎罪礼佛,不是么?” 永宣帝忍不住睁大眼睛,瞪着祝子翎哆嗦着张了张嘴,结果竟是直接吐出了一口血来。 容昭闻言也微微一怔。 他之前倒是只想着让永宣帝向齐家和天下人认罪,没有想过还借此逼他退位。毕竟他现在已经抓稳了朝中大权,便是没有皇帝的名头,永宣帝也不可能再翻出什么浪花来。 相反要让这人放弃皇位,恐怕比逼他下罪己诏还要难。 但祝子翎现在提了出来,容昭自然也不会反对,见永宣帝被气得吐了血,也只揽过祝子翎的肩,看着永宣帝淡淡道:“翎儿说的不错,左右皇上现在躺在床上动不了,跟退位的区别也不过是换个称呼罢了。” 永宣帝又想气昏过去了,然而这次却偏偏保持了清醒,直到最终还是不得不低头,一并签下了退位诏书。 这一封诏书也盖过了大印后,祝子翎立刻散去了让对方维持清醒的那一丝异能,彻底不再去管心痛欲悔、失魂落魄的永宣帝了。 走出紫宸殿,容昭摩挲了一下祝子翎的手腕,说:“翎儿是不是想吃御厨的手艺和那些贡品了?” “是孤疏忽了,该早些让皇帝把位子让出来的。” 祝子翎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容昭怎么想到了这点上面。虽然他当初兴高采烈地嫁进厉王府,就是想着以后容昭成了新帝能跟着吃上御膳,但方才却是完全没想到这些的。只是觉得永宣帝退位了,容昭就彻底不会有什么掣肘和碍眼的了。 不过容昭提起御厨和那些极其珍稀的贡品佳肴,祝子翎自然也不会拒绝,当即点了点头,但又想起什么说道:“不是殿下疏忽,现在已经比我想的要快了。” 按照前世的记忆,容昭本来还得过一两年才能登基呢。 容昭不知祝子翎心里想的,只觉得如今祝子翎现在很少再对他提要求,以致自己近来确实有些疏忽了对方的喜好。那羊毛围巾、□□和青贮的法子,都是祝子翎为了帮他在费心费力。相反,他却已经很久没让对方吃上新的美味了。 虽然同样都手握实权,但身为太子和身为我皇帝,名义上享受的吃用等级,到底还是有差距的。 而且当了皇帝,像派人出海、搜罗山珍海味这样的事,才能直接动用举国之力。 想到这儿,容昭微微垂下眼睫,对祝子翎道:“京中事了,过后孤便再多派些人手出海,尽早寻到翎儿想要的食材。” 祝子翎有些不明就里,但闻言还是当即冲容昭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好啊,到时候我让人给殿下做好吃的。” 少年身披春日暖阳,整个人显出一种明亮粲然又毛茸茸的温暖触感,满满映出自己身形的眼眸闪着光,明媚如枝头绽放正盛的桃花,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容昭俯身轻吻在他额间,心跳越发安定而有力。 从前种种背负,至此都已落下句点。往后他所有的牵绊相思,都只系于眼前之人一身。 * 得知永宣帝下了罪己诏退位,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永宣帝以前连立太子都迟迟不愿意,中毒之后对皇子监国也总有戒备之心,朝臣们都看在眼里。如今突然间就直接退位,难免让许多人生疑。 况且别说皇帝,就是一般人,若非受外力所迫,也不会如那罪己诏般指着鼻子骂自己骂得那么狠。 永宣帝如此反常,众人惊疑过后顿时就忍不住把目光放到了容昭身上。 若说这罪己诏和退位诏书是受人逼迫,那想必逼迫永宣帝之人,除了容昭不做他想。 只是这段时间下来,朝臣都渐渐认为容昭是刚正之人,与誉王晋王这等行事歹毒之流不同。难道对方只是隐藏更深,如今也终于图穷匕见了吗? 众臣有些心惊,总觉得容昭也有了谋逆之行,永宣帝这些儿子,竟是没有一个真正忠孝老实的;但也有许多人猜测之余也心存疑虑,觉得容昭应当不至于干出这种事。 永宣帝的身体眼看已经不会如何中用了,容昭储位稳固,且已经大权在握,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况且…… 容昭若真是誉王那样的谋逆小人,祝子翎这个福星又怎么会一直留在他身边襄助? 朝臣的想法林林总总,到底没有把容昭一杆子打死成逆贼。几个重臣试探要求去见永宣帝,却见容昭直接同意了。 众臣刚惊讶地松了口气,旋即想起永宣帝上回已经中风口不能言的样子,又微微一惊,怀疑容昭是不是就是趁着这点用永宣帝的名义发了诏书,还不怕他们去看。 然而到紫宸殿后,他们惊讶地发现永宣帝竟是还好了些许,能说话了! 被问到罪己诏和退位一事,永宣帝脸色狰狞抽搐许久,最终却是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不完全清晰的声音,说自己深感罪孽深重,此番乃是遭报,再无力于政事,这才下罪己诏退位。 几个大臣先是惊疑不已,但接着想起之前永宣帝在噩梦中喊着靖国公,直接被吓得严重中风的模样,便终究还是信了这番说辞。 看来永宣帝是因觉得自己遭了报应,为了避祸才态度大改、无心权位。与容昭无关。 既如此,朝臣们对容昭这个新帝便再没有什么不欢迎的,积极主动地开始商议安排起了新帝登基事宜。 然而朝中每每提议,容昭却总是不置可否,始终未曾确切点头。 三请三让的流程都过了,容昭却还没应下登基继位。 群臣不解其意,直到有个年轻臣子灵光闪现,在奏请容昭登基称帝时,还提及了立祝子翎为后,一并举行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这回始终不动声色的容昭终于点头应允。 一众朝臣见此忍不住互相看了看,只能微微苦笑,认下了这开天辟地头一位的男皇后。 * 永宣帝的罪己诏在民间也引发了不小的轰动,没想到靖国公竟是遭了蒋家陷害、无故蒙冤灭族,而皇帝明明知道事有不对,却还是匆忙将人定罪,结果害得西北空虚,让北狄人打进来屠了几城的百姓。 当初靖国公被判通敌,一开始不少人都心有疑虑,尤其是确实接触过靖国公的,总觉得或许是弄错了。 但后来因永宣帝金口玉言直接定了罪,普通百姓不知内情,众口铄金之下,自然便慢慢以为之前是靖国公掩藏得好,实则内里乃是不堪的叛国之徒。尤其以前越崇敬靖国公的人,发现“真相”后便反倒对人唾骂得更狠。 如今得知靖国公其实并未通敌,皆是皇帝和蒋家因一己私利陷害忠良,这些人难免义愤。且人的怒气总不会冲自己,而是尽皆冲着永宣帝去了。 即便永宣帝下了罪己诏,还同时宣布退位,还是常常要被私底下骂上几句,西北百姓中尤甚。 一般情况下百姓们自是不敢议论皇帝,但毕竟也还有一句俗话叫天高皇帝远,若是真引得了百姓直接的怨气,被千家万户关上门骂也绝对是免不了的。 况且永宣帝已经要退位,马上就要换人当皇帝了! 论起容昭这个即将继位的新帝,如今的民间风评就远胜永宣帝了。 “太子殿下是靖国公的亲外孙,这次就是他查出了靖国公被诬陷的证据,给人翻案的。” “太子跟靖国公一样,都是压着北狄打的能人!之前北狄连破数城,就是才十二三的太子给带人打回去的,这次还把北狄大王子给抓回来了!” “你听说过太子让人在明州那边种的什么土豆玉米吗?据说是能亩产上千斤的良种呢!” “这都是太子妃让人找来的,太子妃可是福星!跟太子一起去了趟西北,就让太子打了好大的胜仗!” “靖国公的后人,还能有福星在侧,太子肯定是个好的。等太子和太子妃成了皇上皇后,咱们大启想来会更加强盛。” “希望太子早点登基!太子妃成了皇后,咱们这些百姓说不定就能多沾点福运了。” 出于各种原因,百姓们对于新帝即位可以说是翘首以盼。钦天监本来看的是两三月过后的日子,依着民意,不得不提前到了一个月之后。 即便如此,还有嫌晚的百姓恨不得去皇宫、衙门请愿,但实在不能再提前了。一个月时间,各项准备都不得不加班加点才能赶上。 到了大典当日,天公作美,数不清的百姓主动来贺。 祝子翎被容昭牵着手一步步跨过台阶,来到祭祀天地的高台之上。 台下是百官跪拜,万民叩首。 一片山呼山河永固、帝后永安的声浪中,祝子翎和容昭转头看向彼此,在天地山河和社稷万民的见证下,默契地相视一笑。 一个弯起眉眼,另一个便也不禁微微勾了唇角。 从此余生执手,定不分割。 第208章 新帝登基, 普天同庆。 按照惯例,应当大赦天下,不过容昭却不想这么干,而是组织了一批人去各地巡查, 考察当地的判案结果, 除了给百姓提供一个有冤能告的机会, 也是了解民意民情。 朝臣们觉得这分明是新皇登基三把火,完全没有大赦天下那种施恩的意思, 于是劝了又劝, 到底还是让容昭答应了讨个吉利,减轻了一些罪责较轻的犯人的刑罚, 允许他们以工抵囚, 按照规定干活就能缩短刑期。 不过涉及誉王谋逆、晋王通敌这两桩案子的人就基本沾不上大赦的光了,罪责严重的被判斩首, 剩下的人也大多是流放。 那些不知情的奴仆容昭倒是免了他们被主家连带的罪责,也没将罪人之后充奴作婢, 而是都一并流放去了偏远之地干活开荒。 如今处处要种新粮种,造玻璃、镜子、铅笔的工坊里也都要人,还要处理贮藏饲料多养羊养牲畜……比起在大户人家里伺候的,还是更缺干农活脏活的人手。 容昭雷厉风行,定案之后很快就把这些人安排出京。 祝瑞鸿被关了许久,一开始还忍不住三番五次试探容昭和祝子翎有没有可能放了他,到后来时间长了,自己也已经不抱希望,觉得大概会就这么被关上一辈子。 不料就在他浑浑噩噩已经认了要这么被熬死在牢里之后, 却又突然被塞进了流放西南的队伍里。 “识相就别在外面说自己是谁,否则论罪你可是要砍头的, 懂吗?”看守他的狱卒在临行前威胁道,“我们主子答应了留你一条命,以后你就叫付成,原本是个大户人家的管家,主家犯了罪于是跟着落难。听明白了?” “等到了羌州,过得怎么样就都是你自己的事了。不管是好是坏,我们主子都不会再管。” 祝瑞鸿没想到自己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祝子翎和容昭竟是满足了他之前改名换姓去其他地方的要求,但他原本希望的自然也不是像这样以罪奴之身被流放,被塞进到一片哀戚的流放队伍里时,只觉一阵茫然,不知该喜该悲。 一直浑浑噩噩地跟着队伍走了几天,祝瑞鸿才慢慢从其他人口中听出一个令他震惊的事实来—— “皇上退位了?新皇是厉、厉王?!” 祝瑞鸿实在是难以置信。 他从誉王出事前被关到现在,完全不知外面情势。本以为这次不过是誉王和蒋家的贪腐案被查,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卒子倒霉被砍头流放,誉王本人恐怕也就是禁足一段时间,哪知道短短半年里竟是风云巨变。 誉王不光贪腐,还直接谋逆被抓,竟是一下让容昭当了太子;成了太子的容昭还跑去西北打了一趟北狄,把人家的大王子都抓回来了;结果转头晋王又想出馊主意,勾结北狄谋害容昭,反而自食其果暴露,跟誉王结伴做罪人去了。 不光两个夺嫡呼声最高的皇子短短时间里都倒得彻底,居然连永宣帝都突然下了罪己诏,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顿后主动退位,转眼就让原本最不可能上位的容昭登基成了新帝。 祝瑞鸿一开始怎么都不敢相信事情能发展成这样,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结果求证再三,确认如今执掌天下的正是娶了自己儿子当男妻,当初被公认没了继承权的厉王,一时间心绪起伏不定。 “厉……皇、皇上如今立后了么?”祝瑞鸿忍不住找人问道,“原、原来的厉王妃现在……是什么位分?” 听到他这问题的人一脸莫名:“原来的王妃,现在自然是皇后了,你这问的不是废话么?” “皇后?”祝瑞鸿一愣,“可王妃不是男人……” “男人又怎么样,别人家里娶男人当正妻的又不少,这些规矩还不都是皇家定?”对方撇了撇嘴,“现在可都说这位皇后是福星呢,换了别人从上到下都不依的,前头北狄想把公主嫁过来和亲还闹出事了呢。” 这人是誉王手底下一个小官的兄弟,原本日子过得还行,直到容昭和祝子翎得势,他就被誉王牵连,倒霉流放了。因而对于祝子翎的福星身份,这人并不像普通百姓那样待见追捧,话里有几分怨念。 不过对于祝子翎给容昭带来的运气,他却不得不承认:“也难怪皇帝非要把一个男人立后,他娶这个男妻之前,谁能想到一年后会是这么个光景,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祝瑞鸿满目茫然,又仔细打听了些事,最后不得不确认,那个当初被他当做弃子嫁出去的儿子,如今已经成了整个大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存在。而且并非是个性命荣宠都只能系于君王一身的后妃,而是自己便有功绩有民望,连皇帝也轻易动不得的人物。 如今庙堂上下都难以见到反对男后的声音,偶尔出现些不信邪的,也立刻便会被其他人驳下去,尤其是要遭到百姓的口诛笔伐。 祝子翎已经快要成了百姓眼里的活神仙,可见哪怕往后真的荣宠不再,也不用担心人走茶凉、兔死狗烹之事。至少往后找良种、弄一些新奇玩意赚钱这些事,总还要倚仗祝子翎。 更不用说至少现在,容昭这个新帝绝对是将之看得如珍如宝的,据说刚刚登基,就下令各地搜罗一些新奇的珍馐美馔进贡,还张榜悬赏有独家拿手菜的厨子进京给祝子翎做吃的。 另外还立刻就专门组建了好几支船队,据说就为了远赴海外去寻祝子翎想找的新食材。 此事有许多大臣反对,毕竟虽然说是去海外能寻到高产作物,但如今已经刚得了土豆和玉米,还未推广种植开,并不急着去找新的。 况且出海风险甚大,容昭刚刚登基,事务繁多,更不宜劳民伤财。 一支船队至少好几艘船,要出海更是得要大船,光船的造价便颇为不菲。哪怕是容昭刚抄了不少人的家,国库还算充盈,也不好这么浪费。 而且他们总觉得看容昭的意思,也不是一心为了找新的良种,而是花钱为了给祝子翎满足口腹之欲的。 虽然碍着祝子翎的福星身份,朝臣们都不好直接跟祝子翎作对,但新皇刚登基就表现出了骄奢淫逸、为宠妃昏庸无道的苗头,他们也实在坐不住,当朝便极力反对。 可惜这事他们说了不算,容昭根本没有管朝中的反对,直接就下了令,让这帮臣子再一次感受到这位新帝的独断专行。 作为一个刚即位的年轻新皇,容昭本应该没那么快站稳脚跟,更不应该上来就跟朝臣起冲突。然而实际上,这位在即位之前就已经一次次压得群臣退让,而他们除了私下无奈不满,毫无办法。以至于如今众人都已经越发习惯,接到相关旨意之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做起拨款、造船、组织的事来都一点不敢应付,免得步了前头还权倾朝野的蒋家人的后尘。 这种情况下,大臣们唯独庆幸的一点,就是祝子翎跟自己家里的关系并不好。那胡氏和祝子臻都被判了罪流放了,亲爹祝瑞鸿则是据说是被蒋家派人灭口没了命,祝子翎另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宗族亲戚要照拂。 要不然以容昭对这位的宠爱程度,他们绝对还要担心出现外戚专权的乱子。 也幸好原本的祝尚书直接死了,不然再怎么说,祝子翎恐怕都不能放着亲爹不管,到时候说不定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祝瑞鸿并不知道有不少人都盼着他死个干净,相反,得知了祝子翎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满心想的都是如今朝中大臣们提防的那些事。 原本他觉得比起在阴暗的牢房里关到死,被流放出去也不算坏事,可祝子翎都成了皇后了,他本来应该是国丈才是啊! 若说当初的厉王可能没法在誉王那件大案里把他捞出来,现在容昭都是皇帝了,赦免他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他、他如今还年华未尽,只要有国丈这样的身份,何愁不能东山再起,更进一步? 退一万步,就算容昭不因为祝子翎这个皇后给他加官进爵、封侯拜相,哪怕只是免了他的官,让他留在京城里呢。总比如今改头换面,顶着一个罪奴的身份去南蛮之地要好上太多。 偏偏!偏偏容昭竟然抹去他的身份,把他安上贱籍远远流放了! 走之前对方竟还特意让人警告他不能说出自己到底是谁,怕是也知道自己作为祝子翎的亲生父亲,祝子翎当了皇后过得锦衣玉食,却对生父不闻不问、如此苛待,实在不孝,传出去会堵不住悠悠众口,这才使了这么一招出来! 以往厉王的名声不好,也不在乎多一桩厉王妃不孝的罪名,现在可是大不一样! 容昭都成了众望所归的真命天子,祝子翎更是人尽皆知的福星,万一传出这种不好听的消息,想必容昭现在都得小心应对,不敢再那般肆无忌惮! 想到这儿祝瑞鸿顿时就后悔了,恨不得赶紧飞回京城,大肆宣扬自己乃是当今皇后的亲爹。 可惜到底为时已晚。 现在他的死讯恐怕早都传开了,还顶着另外的身份在这流放队伍里呆了好几天,若是此时再闹,毫无证据,恐怕只会被人当成胡言乱语。 想到失之交臂的国丈身份和相应的富贵荣华,原本在牢里已经认命的祝瑞鸿重新恨得几乎心头沥血。 流放之路本就艰辛,他郁气积淤,很快便患上了水土不服之症,上吐下泻。 整个队伍自然不会为他停滞,监官只在同行的犯人里找了个赤脚郎中随意给他治了治,便鞭打着催人继续赶路。 祝瑞鸿病得虚弱无力,担心自己命不久矣时含含糊糊说出几句“要见皇上皇后”、“自己是皇后亲爹”之类的话,自然是全被当作了胡话,无人在意。 等到了流放之地的羌州,祝瑞鸿已经去了半条命,心知自己摆脱困境恢复身份的希望已经愈发渺茫,到底不想就这么病死,只能勉强让自己认命,老老实实地跟其他犯人一样在当地安家干活。 结果没想到,没过多久他竟是碰见了胡氏。 祝瑞鸿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还是对方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阴阳怪气地出声:“祝瑞鸿?还真是你!尚书大人不是连亲儿子都不管,现在该美妾幼子在怀吗?怎么会在这儿?” 祝瑞鸿惊吓过后才将眼前同样衣着狼狈、状态糟糕的人认出来,旋即便是怒气上涌。 他怨恨祝子翎和容昭,但更把出卖了自己的胡氏认为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今乍然见到人,还被对方直接戳中痛处,哪能罢休,当即骂了起来:“贱妇!若不是你干的好事,会弄成现在这样?要是当初你不去得罪祝子翎,搞什么下药的龌龊事,你我现在都该在京城当新皇的岳家,哪会来这个破地方当囚犯?!” 胡氏当初因为祝瑞鸿把祝子臻打得重伤还不闻不问,破釜沉舟将祝瑞鸿和誉王拉下水,本来已经做好了没命的准备,如今还能活着流放,自然是再不会给祝瑞鸿一星半点的好脸色,直接跟人对骂起来。 “还皇帝岳家,你想得可真美,有本事去祝子翎跟前问问,看他还认不认你这个爹!” “谁叫你要为了个贱人肚子里的种害我的臻儿,现在身败名裂,前头养大的两个儿子都不认你,还在肚子里的那个,就是没掉估计人家也自己打了。那可是誉王调|教了当细作的丫鬟,不可能还情深义重给你把孩子生下来。要我说,你祝瑞鸿就活该是个断子绝孙的命!” 这话祝瑞鸿听着哪能不气,自然又骂了回去。 两人一开始还顾忌着不让其他人注意,到后来说得火起,便也无心去管那些细枝末节了,祝瑞鸿没忍住干脆动了手。 结果他久病未愈,竟是还不如已经干了一段时间体力活的胡氏有力气,也没对方豁得出去,于是打起来反倒没能讨到好,比对方还要多伤了不少处。 这么一闹,其他人便不可能不注意了,看管的人呵斥着过来让两人住了手。 “你们怎么回事?”小吏皱着眉问,见他俩只顾憎恶地瞪着对方不回话,脸色越发沉下来,冷声道:“问你们话呢!姓名身份,刚才在闹什么,说!” 胡氏率先冷静了下来,低头冲小吏报了名字。祝瑞鸿却是浑身僵硬,眼看着小吏要发脾气,又问了一遍,才终于艰难地低声吐出两个字:“付、付成……” 胡氏一愣,瞪向祝瑞鸿:“什么?你……” 小吏刚记下付成这个名字,见状顿时看向胡氏,怀疑道:“怎么,他这名字有问题?” 胡氏又怔了怔,瞥了一眼祝瑞鸿,见他脸色铁青浑身紧绷,满是不甘的味道,瞬间意识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没,没问题。”胡氏一时间笑得畅快,对小吏说道:“他就叫付成,只是平常都叫他付大傻子,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不要,外面来历不明的相好说怀了孩子,他就把前头的亲儿子逼出了家门。结果后头那相好的孩子也不是他的,直接把他甩了,这人最后什么都没落着,这事传出来我们就都叫他付大傻子了。”胡氏脑子一转,迅速给祝瑞鸿编排了一套话。 “我刚才就是拿这事笑了他几句,他不乐意,就吵起来了,还动手要打我。” 听闻只是普通口角,不是什么大事,小吏面色微缓,又瞥向祝瑞鸿,问:“是这么回事么?” “……”祝瑞鸿被胡氏编排得快要气疯了,然而面色青白交加变幻了半天,还是只能给小吏挤出了一个“是”字。 被戴了绿帽子,还被一顿人知道嘲笑,小吏对鼻青脸肿的祝瑞鸿生出几分怜悯之意,问清楚之后就没太追究,最后将两人训了一顿,又罚了顿饭,勒令他们不准再打架闹事,而后便没当回事地离开了。 看热闹的人散开后,胡氏瞄着脸色极为难看的祝瑞鸿冷冷笑了下。 “付大傻子啊……挺好。”胡氏熄了骂他的心思,笑了笑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你以后就当一辈子的付大傻子吧。” 祝瑞鸿站在原地,紧紧握成拳的手不停地颤抖着,盯着胡氏的背影恨不得能将人立刻送去见阎王爷。 祝瑞鸿阴沉着脸饿了一顿,当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胡氏的讥笑,试着搏一把的心思越来越强烈。 他忍不住要翻身起来,却突然感到眼前寒光一闪,一道利箭擦着他耳边飞过,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 祝瑞鸿骇得厉害,好一会儿才从箭上拿下一张字条—— 【祝瑞鸿已经是个死人,活着的只有付成,你可要想好了】 惊魂未定的祝瑞鸿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意识到容昭并不是把他流放了就不管了,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威胁他,如果他要说出自己是谁,想以此获得国丈的身份,那支箭完全能直接洞穿他的喉咙! 祝瑞鸿捏着那张字条哆嗦了一宿,到底还是将其撕碎了,连那支箭也藏了起来。 从此以后,祝子翎的那个生父祝瑞鸿便彻底成了坟墓里的一抔黄土。 活着的是一个流放羌州、被人笑话的付大傻子。 * 千里之外的京城中,容昭问过了祝子翎的意见,安排完祝瑞鸿,就没再在意这个人。 祝子翎更不用说。搬进了皇宫,容昭又正处在刚登基十分忙碌的状态,祝子翎就把心思放到了一早就垂涎的御膳上。 容昭登基,不光开天辟地立了一个男后,在其他安排上也多有逾制。 没有搬进一贯作为天子办公就寝之所的紫宸殿,仍旧让瘫痪在床的永宣帝住着,自己另选了一处位置比较偏的光华殿。 不仅如此,祝子翎作为皇后,应该在后宫安排居所,容昭却在前殿挑了一间宫室改名为栖凤宫,赐给祝子翎住。 而原本住在后宫的那些永宣帝的妃子儿女,本来该腾出位置让给新皇的妃子儿女了,倒是被容昭赐了份恩典,不用搬去更小更挤的地方。 此事自然引起了许多反对,不过容昭坚持祝子翎是男人,无需太过避嫌,住在前殿也无碍;又以现在后宫中住着的是各位太妃,祝子翎作为男子之身更应该避后宫之嫌为由,硬是将此事定了下来。 那些一心守礼的大臣和宗室勋贵自然很是不满,然而事情传到外面,百姓们却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合礼法,反倒纷纷认为肯定是这样安排能有利国运,支持容昭就这么胡来。 容昭既掌兵权又有民意,反对的人又不怎么敢为此真的触怒容昭,自然也没了办法,只能默认了下来。 不过因为此事,朝臣们对祝子翎这个本来当是吉祥物的男皇后,戒备不由提高了许多。 容昭为了对方甚至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祝子翎又是男人,还直接跟容昭一样住在皇宫前殿,若是往后祝子翎想要参与政事,恐怕容昭根本不会阻拦,再容易不过! 实在不能不令人担忧。 虽然祝子翎现在在普通老百姓眼里那就是千好万好的福星,但这些贵胄权臣想的自然没那么简单。有些赶鸭子上架地承认了祝子翎这个男后之后,不少人就一直提心吊胆地提防着,担心对方会将手伸到前朝中来。 结果没提防多久,他们就发现,祝子翎根本就在他们担心的另一个极端那头才对! 因光华殿不合天子仪制,需要重新修葺一番,容昭干脆每天都睡在栖凤宫,甚至有时候懒了,处理政务也直接让人到栖凤宫去。 然而就在朝臣们心道“来了来了,政务都在皇后宫里处理了,他本人插手干政还会远吗”的时候,却发现偶尔碰到祝子翎也在,对方虽然没有避嫌的心思,但听着他们讨论政事,脸上直接就写着“左耳进右耳出”几个大字。 嘴巴一直不停空,却是一句话都不插嘴,只往往没一会儿就把点心盘子给吃空了,然后就借口要补充点心跑出去透气,要不是容昭还在这儿,看着根本就不想回来。 再有时候人更是直接打起了瞌睡,而后被容昭给抱回到后头的寝殿去。 不仅如此,很快容昭又干了一件让他们反对的事——把后宫事务直接交给了王向和去管。 后宫自然应该皇后来管,皇后受罚或实在身体不适,才能轮到其他嫔妃。哪怕祝子翎只挂个名呢?让一个身份低贱的太监统管后宫算怎么回事?!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祝子翎这个当皇后的不想费心思去管那些琐事,容昭又是个对人宠溺无度的,就直接把任务扔给王向和了。 好在最后大臣们好劝歹劝,还是让容昭收回了成命,给祝子翎挂了个名。 至此,大臣们终于意识到,祝子翎连宫务都不想管,更别说那些听着直接打瞌睡的麻烦政事。整个皇宫里他唯一想操心的地方,除了关于容昭本身的事,也就只有一个御膳房了。 容昭本身并不喜好奢靡,后宫更是除了祝子翎没有其他人,因而宫中各项用度大多都相应地减少了,唯一的例外就是御膳房,不仅拨的款项没少,甚至还扩建增员了。 原本厉王府的厨子们,手艺也不见得比御厨低上太多,加上又已经习惯了受祝子翎指挥,又了解祝子翎的口味,用起来想必比宫中的御厨还更顺手些,如今便也被容昭一并安排进了御膳房里。 骤然换了主子,还多了一批人来竞争,原本的御厨们也不由地战战兢兢,给容昭和祝子翎做菜时使尽了浑身解数,生怕被王府来的厨子抢了位置和风头。 祝子翎吃了几顿,对御厨的手艺还是挺满意的。想着御膳房的食材比在王府要更丰富不少,便琢磨着又打算弄些新菜。 未来世界的各种平价小吃他已经折腾得差不多,如今既然有御膳的条件,祝子翎就想起了之前没有做过的一些名贵菜式。 找容昭议事的大臣们便也开始有了当初方简那样的体验—— 正事说到一半,人就端着吃的来体贴夫君了。有心想劝主上不要沉迷享乐耽搁正事吧,自己都被那飘飘悠悠的香味勾得咽口水,还得眼巴巴地盼着人能给自己分上一口…… 祝子翎今天一盅佛跳墙,明天一碗开水白菜地送到容昭跟前献宝,到后来再没哪个大臣担心他可能乱权干政的事,倒是往宫中议事的时候越发积极了。 没过多久,祝子翎干脆让御膳房做出了一百零八道的满汉全席。恰好容昭准备办一场宫宴,祝子翎别的宫务不管,倒是把宴席的菜色安排贡献了出来。 “这次宫宴主要是给你办的,你看看这个菜单怎么样?”栖凤宫里,祝子翎和容昭坐在一起,对坐在对面的齐霜月道。 齐霜月有些不好意思,只说道:“表兄和子翎哥的安排定然是很好的,我就不看了……” 容昭道:“看看吧,往后你就是公主了,要习惯自己定夺事情,该有的气势也得拿出来。” 祝子翎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你要多长几分脾气,不然陛下总担心你以后嫁出去了会受欺负。” 齐霜月被祝子翎这么一说,不由地更不好意思了,不过这次还是接过了单子,又听王向和讲了一番宫宴的安排。 齐霜月成了公主,这也是容昭登基后干的一件让群臣们极为反对,但最后也没能拗过的事。 公主封号向来只有皇帝的女儿才能有,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才可能有亲王之女被破格封为公主。 靖国公平反后,容昭便也不再藏着齐霜月的身份。此事虽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惊诧,但齐霜月别说是皇帝亲王的女儿,连皇室血脉都不是,论理县君乡君都是没得封的,结果容昭竟然直接要把人封为公主,朝臣和宗室哪能同意。 只是靖国公一家确实被冤枉得太惨,按理说不光要给人哀荣,如若有子孙在世,给人补偿爵位是板上钉钉的。如今齐霜月是女子,不能承袭国公之位,容昭便提出将其加封为公主作为补偿。虽然不合常理,但情理上却也算是说得通的。 如今靖国公被冤之事正惹得百姓群情激愤,得知齐家血脉还留下了一个齐霜月,天下人都在看着朝廷给的补偿呢。他们若是非要以齐霜月并非皇室血脉的理由阻拦容昭给人加封,传出去怕是要被骂得不轻。 宗室于是勉强退了一步,说公主还是太不合规矩了,不如将人封为郡主,食邑以公主品级算。 然而容昭并不吃他们那套,直接表示,既然这样那他不如干脆将靖国公加封为世袭罔替的异姓王,这样再将齐霜月破格封为公主就合规矩了。 这下宗室的脸色直接变了,朝臣们也都紧张起来,没想到容昭竟然说到了这一步。 虽说靖国公一脉男丁已经断绝,但直接加封出一个世袭罔替的异姓王怎么都不是小事。相较之下,一个公主称号实在是小事一桩,不能相提并论。 两害相权取其轻,眼看着没可能让容昭妥协,宗室也只好松口。大臣们连忙劝着容昭只封公主,最多再给靖国公单独追封,千万不要一封就是世袭罔替。 如此一来,齐霜月加封的事就定下来了,按照她自己的意思,封号靖宁。 齐霜月没有什么和先祖名号一样就不合适的想法,反倒是希望能以此永远与远逝的亲人同在。 而今要办的宫宴,正是安排靖宁公主首次在京城的圈子里亮个相。其规格和受重视程度,某种程度上便也代表了齐霜月如今的地位。 容昭虽然还有好几个永宣帝生的亲姐妹,但要么对方当年也对他捧高踩低过,要么好一点的也就是基本没怎么接触,总之关系都谈不上好。实际被他放在心上的妹妹,其实也就齐霜月一个。因而这次宴会,容昭自然是不吝排场,准备得相当盛大。 齐霜月并不是担不起事的人,只是在亲近的人面前才偶尔会露出些羞怯的情态。宴会的事商量过了,几人便自然而然说起了别的。 “我打算要安排一些人出去巡查各地的冤假错案,这件事我以为交给宋闻最合适,霜月你觉得呢?”容昭突然问道。 虽然对于觊觎自己妹妹的宋闻,容昭多少有些看不顺眼,但他主要还是看齐霜月自己的意思,也不可能真的去做棒打鸳鸯的事。 宋闻为人机敏,擅长挖掘线索查案,这桩派人出巡的任务确实由他负责最合适,但若是在外出巡,宋闻恐怕得耗上一两年才能再回京,和齐霜月就见不到面了。 考虑到这点,容昭还是没有立刻定下宋闻,先来问了问齐霜月。 齐霜月闻言怔了怔,还没说话,祝子翎就先一步对容昭道:“不行不行,这一看就不合适呀。宋闻要是一去几年,霜月现在是公主了,也不能跟着一起,难道就只靠书信往来吗?” 祝子翎替这俩小情侣求情,抱住容昭心有戚戚道:“陛下之前上战场打仗,一次出去不到一个月,我就特别特别想你,想得快受不了了。你肯定也想我的对吧?” 容昭听着祝子翎主动说特别想他,还怎么可能摇头,自然是点头赞同。 祝子翎:“所以啊,如果让人家这一下子就分开几年,陛下想想得多难受。” “……”容昭知道这是祝子翎故意撒娇替宋闻说好话,但也没法不顺着他,将人搂了搂,微微叹气道:“你都快比他们俩自己还操心了。” 虽然没正面回答,但显然是答应不派宋闻出去了。 容昭瞟了一眼齐霜月,见她脸色微红,抿了抿唇,犹豫过后还是主动对他说道:“皇、皇兄,这件事我先和他商量一下,可以么?” 换成一般的闺阁女儿,哪有婚前有事就直接和相中的对象商量的,这是没嫁出去就俨然已经跟那臭小子成一体了。 但放在齐霜月身上,容昭也只能在心里嗤一嗤宋闻,对着齐霜月还是温和地点头应允。 “商量一下也好,毕竟此事做好了便是很大的功绩。你已是公主,宋闻如今毕竟还差得远。” “别担心,他就是随口说说。”祝子翎在容昭说话后当即宽齐霜月的心道:“只要你喜欢,不管什么人他其实都不会反对的。” “就是碰上了什么负心汉渣滓也不要怕,我们一定能保护好你。” 齐霜月怔了怔,看着终于重新收获的、会护犊子保护自己的家人,鼻子微微一酸,旋即开心地展颜一笑:“嗯,我记住了。” 感情是处出来的,如今齐霜月重获了能为她提供温暖的亲人朋友,当初一心要亲手向永宣帝报仇,为此甚至甘愿求死的心理问题不知不觉便已消弭于无形。 被封靖宁公主后,她也和其他公主一样在宫里被安排了住处。然而如今不时经过永宣帝所在的紫宸殿,齐霜月心中已经变得十分平静了。 容昭之前带她去看了永宣帝一次,那人虽然不能跪在靖国公的坟前认罪,但却一直困在当初为一己私利残害了齐家九族的阴影里,始终不得解脱。 得知齐霜月是齐家遗孤,对方更是既惊又怕,既惧又喜,一边不敢面对她,一边又忍不住含糊念叨着想让她告诉靖国公他知道错了,让那些冤魂放过他。 见到永宣帝这么卑劣又懦弱的丑陋样子,齐霜月再懒得将一丝一毫的心力放在仇恨这个人身上了。 多亏了祝子翎和容昭……还有宋闻,她现在也已经走出了亲人接连被害的绝望。 往后……就都是新的人生了。 齐霜月抬眼看向容昭和祝子翎,不料恰好瞄到祝子翎抓着容昭的手蹭了蹭自己的嘴唇,顿时双颊一红,连忙撇开了视线。 以容昭的性子,本来其实很难和齐霜月相处得像现在这么亲近,说起来也亏了祝子翎经常这样不把她当外人,硬生生把她和容昭相处的一些尴尬和隔膜都给打破了。 比如现在,发现被齐霜月瞥见,容昭俊美的脸不自觉僵了僵,但又舍不得甩开祝子翎,最后完全端不住兄长的气势,也没法再继续折腾齐霜月和宋闻这对小鸳鸯,只能僵硬地找了个借口转移话题。 倒是祝子翎,当着妹妹的面跟容昭腻歪也一点不带害臊的,在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还想拉着齐霜月继续八卦她和宋闻。 这下齐霜月也招架不住,识相地不敢再打扰容昭和祝子翎的二人世界,找机会便自己溜走了。 “霜月真是脸皮太薄了。”又没能打探到八卦的祝子翎叹了口气,看向容昭,“果然跟你是兄妹。” 头一回被人说脸皮薄的容昭:“……” “朕脸皮薄?” 没了其他人在,容昭直接将人抱到了腿上,一双幽深的黑眸微垂着盯着人问道:“梓童何以见得?” 祝子翎眨眨眼睛,从善如流改口到:“没有,我说错了。陛下脸皮不薄,是我脸皮薄才对。” 容昭闻言笑了一声,捏着他的下巴俯身吻下来,在唇齿间微微哼笑道:“翎儿若是叫脸皮薄,世上恐怕就没有脸皮不薄的了。” 有几个皇后能当着别人的面主动抓着皇帝的手去碰自己嘴唇的。 祝子翎在这方面……总是坦荡得反而让他招架不住。 头一回听到容昭说他的“坏话”,祝子翎睁大了眼睛,想要反驳,却很快就被彻底占据了唇舌。 栖凤宫很大,祝子翎和容昭又解锁了一个新地点。 剩下可供探索的地方也还有许多。 * 第二天,容昭虽然已经决定挑其他人代替宋闻出巡,但还是把宋闻叫到了跟前,问他是什么想法。 宋闻不知是否已经和齐霜月商量过,总之一听容昭的话就飞快拒绝道:“能为陛下分忧,微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只是……如今时间特殊,靖宁公主端丽大方、兰心蕙质,刚刚受封,据微臣所知便已有不少门户家中有意求娶。微臣……咳,微臣实不敢此时长期离京。” “……”听着宋闻就差直接向他提亲说要娶齐霜月的话,容昭脸色忍不住黑了黑,心道自己之前说的确实不对。 如果祝子翎算脸皮薄,那至少还有一个宋闻绝对是脸皮厚得不会被人比下去的! 他冷声说道:“靖宁虽然不是皇家血脉,但样貌心性无一不出众,若是不堪匹配之人,便是再如何相求,朕也是绝不会将她许出去的。” 宋闻仿佛半点也没听出容昭话里夹枪带棒的意思,十分自然地跪下附和道:“陛下所言甚是!微臣也是这么认为的。靖宁公主那般尊贵出色之人,岂是那些妄图攀附权势的小人家中的纨绔子能配得上的!” 在容昭听得惊讶的时候,他快速说道:“故而微臣已经在准备明年的恩科,只待来年打马游街。届时定当向陛下请旨赐婚。” “此番确实是无法担下出巡重责,还望陛下恕罪。有负陛下厚爱,实乃微臣之过。” 容昭:“……” 容昭:“???” 你不打算干朕交代的活,还想让朕下旨赐婚把妹子嫁给你,怎么还有脸在这儿振振有词的?! 厚爱个屁! 第209章 容昭沉着脸赶走了宋闻, 回去后没忍住对祝子翎道:“朕以为还是把他派出去为好。” 祝子翎疑惑:“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吗?” 容昭面色不虞,道:“宋闻居然现在就敢当面跟我说,等明年科举中了一甲,就要找我请旨赐婚。” “哇!”祝子翎闻言惊讶地睁大眼睛, 感叹了一声, “那不是很好吗!金榜题名, 请旨赐婚,公主下嫁。郎才女貌, 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这么看宋闻还是挺有心的啊, 知道考取了功名再光明正大求娶霜月,没有仗着两人现在郎情妾意就急着把人糊弄回去。” 容昭:“……” 见祝子翎反而夸奖起了宋闻, 容昭越发不高兴, 蹙眉道:“我看他是夸夸其谈才对。一甲哪是那么好考的,这时候就敢当着我的面把话说得这么满, 平常怕是没少用一些漂亮话去哄霜月。” 祝子翎闻言眨了眨眼睛,意识到问题所在。 因为前世之事, 他知道宋闻是能考状元的人,因此完全没有对方在说大话的感觉。但放在其他人的角度来看,可能确实会觉得宋闻过分自信了。 “那就到时候看他考不考得上,没考上再说嘛。”祝子翎对容昭说道,“不管怎么样,他能想着考上功名再当众请旨赐婚,心还是好的不是吗?” “到时候大家都知道霜月是新科状……才子心中倾慕,主动求娶的,这肯定比直接赐婚让人觉得是陛下挑挑拣拣选的妹夫好呀。霜月到时候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说到这儿, 祝子翎突然又想到了自己身上,“话说回来, 我和陛下成婚就定得很草率么,没有这样的仪式场面……” 容昭:“……” 祝子翎其实只是随口一说,他并不是一个注重仪式感的人,比起搞一些大场面,更喜欢直接跟容昭撒娇黏糊。 但容昭还是感觉原本想批评宋闻的说辞,反而变成刀扎到了自己身上。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翎儿喜欢这样的?” “嗯?”祝子翎看到容昭有些紧绷的唇线,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冲他一笑,道:“这种我当然喜欢啊。但是你跟宋闻又不一样。” “比起殿前请旨赐婚,我还是更喜欢你悄悄把宝贝的玉石放在香囊里送我,凯旋之时还记得千里迢迢给我折回来一枝梅花。” 祝子翎自然而然地靠向容昭,将脸贴上他的心口,满眼笑意道:“不管跟什么比,我当然是最喜欢你了。” “……”容昭神情微动,喉结滚了滚,将怀里的人搂住,许久后轻声应了少年一句:“嗯,我也最喜欢翎儿。” * 被祝子翎安抚过了的容昭到底没再去找宋闻的麻烦,很快就到了举办宫宴的日子。 这虽然不是容昭登基后第一次举办的宫宴,但却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因为主角是齐霜月,这次宫宴除了权贵大臣,还邀请了许多女眷,因而人数比之前多上不少。 祝子翎不怎么爱管这些事,整场宴会的事项便大多经的是齐霜月的手。 虽然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但有王向和他们的辅助,齐霜月也是早早就担过事的人,一个宫宴安排下来都没有弄出什么纰漏。 当天各项事务井井有条,尤其宴席的菜色不同以往,味道好不说还有几分新意。即便参加宫宴的这些人没几个是为了吃来的,但仍然对这一点都颇觉满意。 这些人并不知道各项安排是齐霜月在管,还以为都是祝子翎这个皇后安排的。 祝子翎虽然是个有些不合礼法的男后,但无论从受宠程度,还是他自身的福星身份来说,都免不了有许多人想要巴结讨好。 宴会上,齐霜月这个主角亮相,众人识相地依次说过了一轮好话后,就有人开始想办法讨好起祝子翎了。 “今日之宴实在令人难忘,皇后真是管理调度有方,不愧为天下之表率。” 祝子翎坐在容昭身边,刚咬住一个容昭给他剔好的炸鲜贝,听到有人拍来这么拔高的马屁,默默咽下扇贝,直接说道:“这次宫宴的管理调度都是由靖宁公主一手安排的,只有桌上的这些菜色跟我有关。要说表率,那也得是靖宁公主才对。” 众人听得怔了怔,没想到这么重要的宫宴,容昭和祝子翎竟然会直接交给齐霜月来办。 本来他们都觉得齐霜月这个公主,也就是容昭补偿自己外家才封的。虽然看起来还挺受容昭这个新帝的重视,但本质也就是个名头。实际有什么事的话,可能根本说不上话,还是和皇家公主不能比。 却不料现在祝子翎竟然直言是让齐霜月安排的宫宴。 看起来只是一场宫宴,但也是事关皇家颜面的大事。按常理来说,别说公主,就是后妃,若是位分不够高不够受宠,也都是没办法沾手的。若能得了皇帝或是太后皇后的钦点,主持这种高规格的宫宴,对于皇后以外的妃子来说,都是当做一种殊荣的。 让齐霜月一个外姓公主主持宫宴,明显说明容昭和祝子翎是有心给对方管理一些权力的。 这么一看,齐霜月不光很有管理内务的本事,还是真能在容昭和祝子翎跟前说得上话的,并非那种容昭只是抱着补偿心思封的一个花瓶公主。 知道这点后,这些心思转得飞快的人精自然又连连夸了齐霜月半天,当然对祝子翎也没落下,改为称赞他爱护后辈、知人善用了。 不过想到祝子翎唯独只管了这宴席的菜色,众人惊讶过后又感觉似乎有些理所当然。 这位皇后在以福星身份出名前,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开的那家美食城。其中种种新奇的吃食据说都是出自他手。如今人当了皇后,别的没管,倒是就惦记着改进御膳房的菜单,让人忍不住感到诧异,又难免失笑,心道这也算是不忘初心了吧。 换成他们,定然不可能到了那个位置还光想着吃的。 众人心中嘀咕,忍不住朝祝子翎看去,就见对方就着容昭这个皇帝的筷子,又吃了一只虾。 容昭自然是坐在正上首,祝子翎在他旁边,作为今日宴会主角的齐霜月就在另一边。 本来上方的座位是一人一张长桌,极为宽敞,然而下面的人这才猛然发现,祝子翎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蹭到了容昭这桌上,要不然他伸长了脖子也接不到容昭喂过去的虾! 相较之下,齐霜月一个人坐在另一边,独美得分外明显。 “……” 好在许多大臣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了,心中腹诽面上还是保持了镇定,没有不识相去阻止皇帝跟皇后坐得近方便给人剥壳夹菜的。 倒是女眷们,有些才头一回见到容昭和祝子翎这般相处,很是惊讶,忍不住和身边的姐妹闺蜜低声私语了一番。 “向来听说皇上与皇后极为恩爱,却也没想到竟会是恩爱到如此地步。” “是啊,我看皇上自己根本没怎么吃,大半都是在顾着皇后。” “皇上九五之尊,还能对人如此体贴。便是公主招的驸马,也少见能有这么好的。皇后实在是好命。” “那可是福星,能不好命吗?要我说皇上宠爱皇后也是应该的,咱们一般人可跟福星比不了。就这一桌子好菜,我吃着都开心呢。” 毕竟大庭广众,也没人敢说太多,大多感叹艳羡几句便息了。 因有女眷,宫宴进行的时间并不晚,宴席过后,女眷们还可以到御花园游园。 对不少人来说,逛御花园的机会难得,因此大多三三两两地一起去了,少有直接就此离开的。 安平郡主就是那少数中的一个。 朋友来邀她一起的时候,她直接摇头道:“我便不去了,御花园我也不是没逛过。” 朋友想找个伴,便劝她道:“去了又不是不能再去。现在御花园的花应是开得正好,跟你之前逛的时候未必一样,去看看有什么不好的?” 安平郡主绷着脸,说:“你真当是去看花的么,去了到时候就是给那位靖宁公主当陪衬的,还得你争我斗地讨好人家。反正我不去。” 朋友闻言一愣。 她们这样的人家,平常弄什么活动本身就都有交际的意思。况且如今看出齐霜月颇有地位,她也是想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跟人交好的,却没想到安平郡主突然会说这样的话。 朋友蹙了蹙眉,试探着道:“你……你这是怎么了?若是能结识靖宁公主,难道不是好事么?况且像你说的,到时候靖宁公主身边人肯定多,咱们还未必凑得上去不是吗。真不想掺和,要避开也容易,何必连花都不赏了。” 再说人家都留下来交际,就她先单独回家的话,少不得回去还要被长辈数落不聪明不合群、没有眼力劲呢。 朋友本是在劝,孰料安平郡主闻言却反而受了刺激似的,突然甩开她的手,气势汹汹地说:“都说了我不去!谁想跟她呆在一块地方!” “她算个什么公主?明明就是靠齐家灭九族才换来的称号,倒是好意思真当自己是公主!” “还好事……我看跟这样的人走得近完全是晦气还差不多!除非是只为了自己平步青云,宁愿全家死绝的。” 这一通话砸下来,把朋友吓了个够呛,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失了分寸的安平郡主,一时惊骇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安平郡主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有些后悔,但还是憋不住心里那股气。 自从容昭当上太子,安平郡主就一直愤愤不平,一心盼着永宣帝能赶紧废掉这个太子。结果没多久,反而等到容昭登基当了皇帝。这下她更气不顺了,却被自己的亲娘长公主耳提面命,让她以后在容昭和祝子翎必须老老实实地伏低做小,把想着跟人作对的心思彻底丢干净。 安平郡主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还跟皇帝皇后对着干,因之前的事,长公主也明显受了新皇的冷待,安平郡主当然也不得不老实起来。只是终归心里还是憋气。 等到齐霜月被封为了公主,这股气便越发壮大,不敢再冲着容昭和祝子翎,就全冲着齐霜月去了。 安平郡主向来以自己母亲是当朝长公主为耀,也把自己皇家郡主的身份看得很重。因长公主在宗室中颇有些地位,早年她还想着自己也能被破格封为公主。 然而一个长公主到底谈不上有权势,和永宣帝也不是同母所出,没那么亲,因而这事只是安平郡主自己想想,根本不可能能成。 她自己想当公主没能当成,眼见着齐霜月一个原本连乡君都封不上的,竟然就被容昭直接封为了公主,心中妒忌可想而知。今日席间又见一帮人都在奉承齐霜月,包括一些平常爱跟她别苗头的。 本就脾性不好的安平郡主到底是忍不住了,哪里还见得了一群人围着齐霜月讨好的场面,见朋友还要拉她去掺和,到底是一下子直接爆发了出来。 所幸这会儿人已经散了许多,她们周围也没别人。安平郡主脸上后悔之色一闪而过,旋即就收敛了神色,开口想将事情盖过去。 却没想到,不等她开口,竟是突然冒出了一道指责的声音:“靖国公一家是受人诬陷的忠臣,蒙冤许久才好不容易昭雪,又不是靖宁公主害死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安平郡主脸色一变,转头看去,竟是向来爱管闲事的明兰郡主从她没注意到的角落里走了出来,面带怀疑和愤怒地质问她道:“靖宁公主是靖国公难得留下的血脉,陛下赐恩,公主的亲人九泉之下知道了也该是高兴安心才对。安平你这是在诋毁公主吗?”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之前听说我遇到尹月儿那事是你撺掇,我还不敢相信,如今看来还真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明兰郡主本就嫉恶如仇,虽然脑子太简单容易好心办坏事,但遇到看不惯的事从来不藏着掖着。 之前掺和进尹月儿这个卖唱女在美食城纠缠的事,明兰郡主只知道是誉王的算计,后来誉王谋逆失败受审,到后面连诸如这样的小事也审了出来,明兰郡主才听说,原来誉王当初那般算计还是听了安平郡主的建议,才把她也给牵扯了进去。 明兰郡主跟安平郡主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没什么交恶,得知这事后明兰郡主还一直有些不相信,想不通安平郡主为什么要借机害她。 实际上也没有为什么,只是安平郡主本就是个损人不利己的,虽然跟明兰郡主算不上对头,但私下里对对方明艳出色的容貌多少有几分羡嫉,有机会就一并也坑人一把了。 这事在誉王干的事里实在不算什么,除了誉王口头供述,也没有牵扯到安平郡主的直接证据,于是也没大张旗鼓传开,被长公主压了下来。 但明兰郡主的父亲英王还是听说了,自然又拿来教育了一番明兰郡主,让她以后多长点心眼。 如今碰巧又撞上安平郡主对齐霜月大放厥词,明兰郡主得知齐家受冤的事便十分同情,自然看不惯安平郡主那般刻薄的说辞,和背地里诋毁的小人行径,一时间也算是新仇加上旧恨,当即跟人吵了起来。 安平郡主哪敢把事情闹大,见朋友因明兰郡主说到尹月儿的事越发面露诧异,安平郡主一时间也慌了神,冷汗涔涔而下。 面对明兰郡主的“咄咄逼人”,眼看着已经有其他人注意到往这边来了,安平郡主越发慌乱,连忙转身想走,然而却被向来不依不饶的明兰郡主拉住,没能脱身。 最后事情到底是闹开了。 如今宫中主事的也就一个祝子翎,他自然没去御花园挤,退席后就跟容昭一起窝着。听人禀报安平郡主和明兰郡主起了冲突时,祝子翎还愣了一下,心想这是什么奇怪发展,这两个人怎么还能跟对方闹出事的? 等知道了具体是怎么回事,祝子翎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因是两个郡主之间的口角,容昭并没有来,全由祝子翎这个皇后处理。 祝子翎庆幸了一下没让容昭和齐霜月他们听到那些关于齐家极其恶毒的话,接着便冷冷看向自己也知道不妙、已经在微微发抖的安平郡主,冷声道:“你确实是这么说的?” 安平郡主咬了咬嘴唇,完全不敢抬头看祝子翎,还试图说假话糊弄过去:“没、我没有说那样的话……” 她根本不敢承认,知道后果定然极为严重,便想着干脆说是明兰郡主诬陷,反正除了对方也没有其他人听见她说话。只要她的朋友能帮她遮掩一二,就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些不敬的话是她说的。 安平郡主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悄悄想给那个朋友使眼色,然而对方却不敢接她的暗示,慌忙撇开了视线。 明兰郡主见状越发气愤难当:“不是你说的是谁说的?!居然说我诬陷,你这人果然一肚子心思都是坏的!” 祝子翎制止住安平的甩锅和明兰的吵闹,看向安平郡主的那个朋友,问她:“你来说,她们谁说的是真的?” “若你说的不是实话,便与罪魁祸首同罪,一并处罚。” 这人本还有些迟疑,对上祝子翎肃穆冷凝的神色,竟是从那张精致若仙的脸上感受到了修罗似的森然寒意,整个人都是一骇,旋即再不敢犹豫,立刻将安平郡主供了出来。 安平郡主见大势已去,心神彻底乱了,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祝子翎其实不用审也看得出是安平郡主干的好事,这次也没有用异能,三言两语问出了真相,当场便将人罚了。 祝子翎居高临下,垂眸看向惊慌的安平郡主,声音冰凉:“不敬先烈、不尊公主,心性恶毒、气量狭小,实在给皇家丢脸。降为县君,以后就呆在你的封邑吧,不用再回京城了。” 为几句口舌闹得太严重不值当,但祝子翎也不想让这么个人再因为什么胡言乱语让容昭和齐霜月听了不快,干脆就让人以后不能再在京城出现,免得还有机会碰上。 公主郡主的封地都只是作为食邑之处,并不会像封王那样离京就藩,也没有管理封地的实权。但要把一个郡主——现在只是县君了——远远地打发出去,自然也只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然而安平郡主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的惩罚,虽然十分害怕,但她也只以为将她贬成县君就是最大的惩罚了。却不想祝子翎竟然还要把她赶出京城。 即便成了县君,但她毕竟有个长公主的母亲,虽然没法再像以前那样自恃身份,但生活上总不会差。然而若是远离京城,她自己的食邑大大减少,又不能再被长公主护着补贴,过的日子必然要比之前差上许多,恐怕要与那些乡间富户无异了! 她向来爱与别人比较,总要争先,凡是风头盖过自己的便看不顺眼,最爱在压过其他人时刻意炫耀、耀武扬威,如今却一下子要沦落到乡下去,京城里随便一个之前都入不了她眼的人,往后都可以看不起她,这简直是安平最难以接受的打击。 她愣愣地抬头望向祝子翎,几乎想要大骂,然而看到对方冷眼无波地转身上了皇后仪仗,身后的仆婢护卫动作森严,那一股绝望的怒气到底没敢发出来,终究低头颓丧了下去。 此事说不上大事,但还是引起了一些关注。只因祝子翎在许多人眼里都是一个看着就很好说话,还不怎么管事的形象,这次却一下子把一个郡主罚得这么狠,让人忍不住有些诧异和好奇。 这件事祝子翎没让容昭管,长公主来求情,也直接被他拒绝了,拦着都没让人见到容昭。 当时在场的人,祝子翎也让他们都封了口,给难得真做了回好事的明兰郡主赏了一些东西。 容昭并不知道安平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其实大致也能猜出一些来。见祝子翎如此严防死守地不想让他听到那些话,容昭不由地心头发软。 祝子翎从来没什么脾气,迄今为止,每次生气都是因为在乎他。 想到派出去的商队刚传信回来,说又在海外发现了一些特殊的食材,容昭便当即命人去尽快把东西带回来,也好让祝子翎高兴。 容昭如今成了皇帝,想要加急送东西自然比以前要来得更快,没过多久,这次的新鲜食物就上了京。 容昭得到消息,便立刻叫来祝子翎一起去看,只是刚要靠近却忍不住停住了步子,眉头紧蹙。 “这是什么味道?” 容昭看着桌上那满是尖刺,仿佛都能直接拿来当武器的东西,莫名感觉不妙。 第210章 容昭喜洁, 也不喜欢难闻的气味,这是他以前为了让自己从战场的环境中脱离出来、压制杀戮冲动而养成的习惯。 如今被祝子翎治好了疯病,但这个习惯还是没变。于是闻见某种不太好的气味,容昭便面色微沉。 他是想着用新找到的海外食物给祝子翎惊喜的, 怎么能出现这种难闻的味道。 容昭刚想责问, 开口后却见在场的人都面色有些尴尬地瞄向桌上那奇形怪状的东西, 欲言又止。 容昭越发感觉不妙,皱眉正要让人说清楚, 却听身边的祝子翎先一步出声道: “榴莲?!” 祝子翎撂下容昭, 快速跑到了桌边,左右打量了一会儿那浑身是刺的东西, 还仔细低头凑近嗅了嗅, 这才点头道:“没错!应该就是榴莲!” 不同于之前的番茄辣椒,榴莲他在未来世界也并没有真正吃过。这种水果价格比较昂贵, 数量算不上很多,也不是很容易保存, 因此祝子翎一直是只闻其名,未尝其味。就连这不怎么样的气味,都还是第一次闻到。 见祝子翎出声确认,容昭脸色微缓,但旋即便又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气味钻进了鼻腔,顿时神色又是一僵。 容昭:“……这是翎儿要找的东西?”他眉心紧蹙,“这个能吃?” 祝子翎连忙解释了一番:“这个叫榴莲,是一种水果,外面这个是壳, 里面有能吃的果肉。” “榴莲还挺稀罕的,据说闻起来很臭, 吃起来却很好吃呢。” 容昭闻言,刚要往祝子翎那边走的动作又是一僵,“……” 闻起来臭…… 也就是说这股气味就是从这榴莲身上发出来的?! 如果说当初祝子翎弄的臭豆腐,做好后的气味好歹还带着油香,那现在这榴莲的气味就属于是一无是处,闻了只会让人憋闷,一丁点的食欲都生不出来。 “……这真能吃?” 不小心闻到了更强烈的一阵气味,容昭脸色隐隐泛青,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祝子翎也没尝过榴莲,说不好自己会不会喜欢这东西,但见容昭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忍不住就有点想逗他。 “试试就知道了,说不定陛下尝了会很喜欢呢?”祝子翎弯起眼睛,故意说道。 容昭没说话,只是自己暗中闭气了,默默陪着祝子翎开了一个榴莲。 打开壳之后,那股味道明显更浓郁了,容昭虽然闭气闻不到,却完全能从其他人的神情上窥得一二。只是顺着那些略显扭曲的表情想象了一下,就禁不住也跟着蹙紧了眉。 祝子翎面对食物,倒是适应能力十分强,面不改色地捞出一块榴莲果肉来,难得没有自己先吃,反倒是朝浑身上下都写着避之不及的容昭递了过去。 “陛下尝尝?” 容昭:“……” 虽然看出来祝子翎是故意,容昭还是“视死如归”地低头咬了一口,入口的感觉…… 倒是并不像散发出的气味那么令人难受,但是味道仍然十分古怪,口感也说不上脆或者糯,总之就是让容昭感觉无法形容…… 他勉强咽下这一口,接着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祝子翎手上的榴莲,忍不住匪夷所思道:“为什么这东西会被人发现能吃?” 就冲那个远远闻着都难受的气味,一碰就扎手的壳子,还有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口味,究竟为什么会成为一种稀罕的水果?! 容昭依旧绷着一张冷峻的脸,但是祝子翎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某种怀疑人生的状态,忍不住笑了起来。 会被榴莲臭到怀疑人生的容昭真是好可爱啊。 “陛下不喜欢吗?据说榴莲就是讨厌的人特别讨厌,喜欢的人就会特别喜欢这个味道。” 容昭:“……翎儿喜欢这个榴莲么?” 祝子翎就着容昭没吃完的那块榴莲也咬了一口,倒是真的吃出了一种柔嫩顺滑、清甜可口的滋味来,惊讶地睁大眼睛,“是挺好吃的欸。” 容昭十分不能理解地看着他,“真的好吃?” 最后在场许多人都尝试过后,确认榴莲确实是一种有人爱更有人恨的美食,还真有好几个喜欢这味道,以至于连榴莲散发出的气味都不怎么觉得难闻了的。 容昭本来想禁止这个诡异的东西再进入皇宫,然而知道祝子翎确实还挺喜欢后,不仅没法禁止,还得僵着脸让人再从南边送更多的榴莲过来。 祝子翎把容昭的反应看够了,便笑着主动拉人离开,说:“咱们回去洗澡吧,以后我吃榴莲肯定不当着陛下的面。” 然而这么承诺过后的祝子翎,转头就在御膳房里鼓捣起了另一样东西—— 螺蛳粉。 当初做完臭豆腐,祝子翎就想到要做这个了,只不过当时他想要吃的东西实在是多,酸豆角又要腌上挺久,于是祝子翎转头就又把螺蛳粉给忘了。 这次再想起来,他便再不耽搁,直接开始动手了。 螺蛳这东西,现在的达官贵人们基本是不吃的,宫里自然也没有,祝子翎特意让御膳房的人去外面寻了。 其他食材基本都有现成的,酸笋要腌上几天,也花不了太久。 等到时间差不多,祝子翎让人将酸笋打开验收,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 经历过臭豆腐开盖的原王府大厨们面色还维持着镇定,御膳房的御厨则是忍不住都拧起了五官…… 这个臭味,真是…… 臭豆腐也臭,但这个未免臭得太有茅房的气味了…… 便是对各种怪异食材见多识广的御厨们,都忍不住有些怀疑——用这做出来的菜,真的有人能吃得下去? 祝子翎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尝了一下酸笋感觉还不错,便让人开始熬螺蛳粉的汤底。 螺蛳粉有别于其他粉、面的特色之处,就是汤底并不单是普遍的骨汤,而是加了螺蛳熬煮出来的独特味道。 祝子翎让人将姜蒜下锅爆香,而后加入螺蛳肉,调味放上一应香料,最后加水煮沸,而后再加到炖好的骨头汤里,再熬上一段时间,加上辣椒油,便是螺蛳粉汤底特有的香味了。 弄好了汤底,再将一应配菜准备好,最后只需将米粉下锅煮到软硬适中,用碗一盛,再放上配菜,浇上汤底,便可以直接上桌了。 祝子翎正在御膳房给螺蛳粉收尾,一行人走在皇宫的路上,突然远远闻到一股不怎么令人愉快的气息…… 本以为过一会儿就该没了,结果越沿着路往里走,气味却越发强烈,让原本建造得庄严华丽的皇宫大殿,都沾上了某种诡异的联想……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霍玄照捏了捏鼻子,看了看身旁面色略显尴尬的温辞,皱眉屏住气息,出声问领路的太监:“那边,是被改成了恭房了?” 太监:“……” 太监:“并未,那边是御膳房。” 温辞:“……” 霍玄照:“……啥玩意儿?” 御膳房为什么会传出茅房的味道?!而且还是炸了坑的茅房! 领路太监也很尴尬,只能说道:“霍将军恕罪,奴才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尽快走过这条路,应该就闻不到什么气味了。” 用手去捂鼻子太过失礼,温辞当即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其他人显然也想法一致,健步如飞地“逃离”了这一块地方。 等到了容昭的光华殿前,霍玄照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再如释重负地呼了出来。 还好那个味道没有笼罩整个皇宫。 霍玄照看着温辞也喘匀了气,这才对他道:“我去见皇上了,你去找皇后聊天吧。” 温辞点点头,看着霍玄照进殿后,转道去了栖凤宫,结果却得知祝子翎这时不在。 “皇后去御膳房做新菜了。”仆婢对温辞道。 温辞顿时一愣。 …… 祝子翎现在就在御膳房? 气味一言难尽到他们刚刚飞快逃出那一片、被霍玄照误以为是恭房的御膳房? 祝子翎这做的什么诡异的新菜? 温辞莫名地提心吊胆起来,在栖凤宫呆得坐立不安。 好在没过多久,祝子翎就回来了。 只是温辞刚站起来去迎,就同时闻到了一股刚刚才勉强从脑子里洗刷下去的味道,当即僵在了原地…… 祝子翎带着一行人回来,手里都托着食盘,上面一个大碗,还盖着盖子保温,但却掩不住那股强烈的气味。 甚至因为看不到内容物,还更容易让人产生某些不好的联想了…… 温辞脸色都差点白了一下,在小心克制的呼吸间艰难问道:“这、这是……” 祝子翎看到他来,高兴地打了个招呼,说:“这是螺蛳粉,我刚让御膳房做出来的,知道你们今天要进宫,正好可以一起吃。” 温辞:“……” 那边容昭跟霍玄照说完正事,还毫无所觉地道:“对了,皇后今天让人弄了新菜,呆会儿你们有口福了。” 霍玄照一怔,旋即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了刚刚路过的御膳房…… “皇后是在御膳房做新菜吗?”霍玄照试探着问道。 容昭听得莫名其妙,淡淡道:“做菜当然是在御膳房,不然还能在哪里?” 霍玄照:“……” 他现在倒宁愿祝子翎是在浣衣局里做的新菜了。 两人也没说几句,就有宫人过来传信说祝子翎叫他们去栖凤宫吃饭。容昭自然是快步动了身,霍玄照跟在后面,满腹疑窦,又不得不提前给自己做起了心理建设。 到了栖凤宫外,容昭的步子也迟疑了起来…… 怎么感觉……仿佛闻到了一股比榴莲更霸道的臭味…… 因螺蛳粉气味大,祝子翎干脆让人在院子里摆上桌子,直接就在外面吃。于是容昭一进来,就看到了桌上几大碗红通通的螺蛳粉。 若不是一同扑面而来的臭气,看起来还很诱人。 “陛下?你过来啊!” 容昭站在门口停了半天,直到祝子翎喊他,才终于重新提步,又默默闭气走了过去。 走近看桌上红艳艳一碗的螺蛳粉,怎么都想不到它竟能散发出那样“惊人”的气味。 辣椒油盖着的汤底颜色鲜红,洁白的米粉在其中沾染上艳色,颇为好看。黑色的木耳、青褐的酸豆角,酸笋微黄、腐竹金亮,花生外皮粉嫩,星星落落地点缀其间,五颜六色,形状也各式,一朵一根一片一颗…… 没有气味干扰,这一碗粉怎么看都确实是令人垂涎。 然而一想到那股气味……实在让人难以下口。 容昭被祝子翎拉着坐下,人还是僵着的。霍玄照则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带上温辞跑路了。 祝子翎看他们三个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有那么难闻吗?这不是明明很香?” “……”容昭看向祝子翎,之前吃榴莲时那种匪夷所思的眼神又来了,仿佛在问“你认真的?” 祝子翎差点又笑出声,还是认真给他们推荐道:“适应一会儿就不会感觉臭了,真的很香。不信你们尝一下试试?” 他冲容昭补充道:“陛下放心,这个没有榴莲那么极端,一般人都不会觉得特别难吃的。” 祝子翎率先吸溜了一口,看起来确实很香。容昭到底闭着气,勉强让自己避掉了臭味的荼毒,见状还是面无表情也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跟榴莲不一样,这毕竟是祝子翎做的菜。虽然祝子翎当初说鼓捣新菜是为了他,其中借口的成分很大,但祝子翎亲自弄出来的菜,他总不能让给别人先吃吧。 容昭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尝了一口粉,结果意外发现,螺蛳粉的味道远没有它的“香气”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虽然同样都很刺激,但米粉裹着汤汁红油入口的味道完全是麻辣鲜香,有些没尝过的特别感觉,但却十分美味。 这个麻辣鲜香不光是普通红油骨汤的那种味道,还带着几分螺蛳的鲜味和腥味,混合着豆角酸笋腌制出的丝丝酸味,落在味蕾上便显得格外刺激,使人回味无穷。 米粉煮得是恰到好处的嫩滑饱满,又没有过分软烂失了口感,在口中嚼起来便微微跳动,将汤汁的味道盈满口腔,让人吃了一口,便忍不住马上就要再来下一口。 容昭也是有些嗜辣的,回过神时,竟是已经将这极其抗拒的螺蛳粉接连吃了好几口。再一看霍玄照和温辞,也都已经埋头沉浸了进去,再不见一点之前因气味难闻而拧眉咬紧牙关的模样。 没过多久,四人都各自将自己碗里的螺蛳粉吃完了。容昭和霍玄照也中途就不再闭气,倒是真的觉出了祝子翎所说那种越闻越香的感觉。 不过饭毕后不久,螺蛳粉留下的气味还在身周萦绕不散,而这个时候再闻起来,没了那鲜香麻辣的热气,比吃之前的那种味道还要更让人难受。 容昭立刻坐不住了,温辞也感到十分尴尬。 容昭抬眸对上霍玄照的视线,顿时明了地让人给他俩也安排了浴房,而后连忙各自带着自家媳妇儿去沐浴更衣了。 全都整理完毕,祝子翎这才得以重新坐下来,跟温辞说起了话。 “这个螺蛳粉味道确实不错,就是吃起来麻烦了些……”每次吃完还得洗澡换一身衣服。 祝子翎立刻道:“可以专门在准备沐浴之前吃啊。” 而且也是容昭他们比较讲究,换成普通老百姓,肯定不在乎那么一会儿的气味。 “我准备把这道菜也放到美食城里卖,肯定很受欢迎。” 在未来世界,螺蛳粉店那可是相当红火。 温辞闻言却是脸色微变:“那不是会臭……咳,影响整个美食城吗?” 祝子翎顿了下,“会影响那么大吗?臭豆腐不就没事?” 温辞委婉道:“我感觉它们俩……气味的扩散程度,相距甚远。” 祝子翎想了想,美食城里的摊子,确实不算很通风,可能是会影响很大,于是改了主意。 “那就再另外开个螺蛳粉店吧。” 说着祝子翎看向温辞,突然想到:“要不然这家店给你来开怎么样?” 第211章 祝子翎这话不是随便说说, 而是真的感觉这个主意不错。 他和容昭现在身份毕竟不同以往了,在外开店虽然不是不行,但总归有点过于引人注目,容易多生事端。成了皇后, 至少明面上便该是于国无私了, 确实不好拿自己的名号出去做生意, 否则未免要被有些人说是与民争利。一般情况下都是交给家里人,自己顶多作为靠山收些分红孝敬。 祝子翎用不上家里人, 能找的也就是温辞这样的朋友亲信。正好温辞之前也提过想要找些事做, 祝子翎于是越想越觉得很合适。 不料温辞闻言怔了一怔,接着却摇了摇头。 祝子翎诧异道:“这个安排不好吗?” 他顿了顿, 看着温辞, 问:“你是不是还是嫌螺蛳粉太臭了?” “……”温辞摇头道:“自然不是。这螺蛳粉确实味道上佳,开店一看就很有前景。况且也不用我每天去店里做事闻那个气味, 怎么会为了这个拒绝你一番好意。” 见祝子翎疑惑,温辞继续解释道:“其实是将军说过段时间他恐怕要去西南驻守, 我自然要和他一起过去,到时候不在京城,就没办法管开店的事了。” 祝子翎:“你们要去西南?陛下安排的吗?” 他还没听容昭说过。 温辞点点头,“将军今日入宫大概就是要谈这事,可能再过不久就得动身了。” 西南一直是由晋王的外祖威远候驻守。晋王勾结北狄谋害容昭和祝子翎事发后,他的那些势力都被容昭顺势清剿了一番,唯独威远候因还手握重兵镇守西南,且晋王和韦贵妃干的事确实扯不到远在万里之外的威远候头上,因此晋王母族虽也受了一番申饬整治, 容昭却还暂且留着威远候没有动。 但这种情况显然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容昭登基以来理清楚了朝政, 便自然该着手准备,要把威远候手里的兵权卸掉了。 威远候其实也该知道大势已去,容昭一定会有这番动作,但也难保他事到临头时不会狗急跳墙、闹出抗旨造反的动作。因此接手西南兵权的人选容昭自然得挑自己足够信任的心腹,事情自然就落到了霍玄照头上。 这事容昭并未拿到内阁或者朝会上商议,也还没跟祝子翎说起,不过祝子翎想一想也大致明白了,意识到之后温辞可能真的一会半会儿回不了京城了。 好在祝子翎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虽然想到要跟朋友分别挺久,多少想要叹气,但很快也振作产生了新想法:“那你可以在西南开个分店呀,不光是螺蛳粉店,直接加盟美食城怎么样?” 美食城受欢迎又赚钱,如卢子阳之类的容昭手下商队,其实早都有去各地开分店的想法。只不过之前容昭要做的事情太多,人手终归不太够,便一直搁置了下来。容昭登基后,这更是成了不怎么要紧的事,也没能正式提上日程。 如今温辞要跟霍玄照去西南,祝子翎想了想,顿时觉得交给对方,比之前都要可行些。 到时候霍玄照也算封疆大吏,温辞在当地开店定然不会受什么阻碍。到时候赚的钱给他和容昭分成一部分,可以直接用来作为当地的建设资金,也免得弄成官家产业的话,太多人都想往里伸手占便宜。 温辞闻言怔了怔,忍不住觉得祝子翎这番设想确实不错,两人干脆接着将这件事商量了半天。 祝子翎其实除了提供各种新菜的做法,大多数时候都是当的甩手掌柜,因此也没有太多可交代的,只让温辞记得去美食城取经,得提前培训好厨子和店员。至于美食城的装潢和菜单,基本只要直接照着搬过去就行,顶多再依据当地人的口味和审美改动一下。 不过相信即便完全不改,以美食城的新奇,在京城都令人啧啧称道,更别说放在西南边陲了。相信也足以直接打开市场。 把这事大致定了下来,温辞提起了另一件事。 “将军已经跟霍家族人说好了过继子嗣,我们打算在去西南之前就挑好,到时候带人一起走。” 祝子翎闻言一怔:“霍家人又催霍玄照纳妾生子了?” 温辞摇了摇头,略带苦笑道:“这次倒不是霍家人……” 温辞跟霍玄照说开了心意相通后,他们商量过了子嗣的事,霍玄照便直接跟霍家人打了招呼。 霍家那些人之前催霍玄照纳妾,是想把自己的一些亲戚塞进将军府里,好多沾些光。如今霍玄照要过继族里的孩子,那自己家的孩子也有机会进将军府了,还是去当继承人,霍家人自然就没必要再逼霍玄照纳妾,都改为往过继这事上使劲了。 本来虽然要过继,但霍玄照和温辞都是想着慢慢观察,要挑个好的。如今动作变急,一方面是要去西南驻守,短时间内肯定没法回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温家这边闹出的事。 温辞是被他那个叔叔抢了继承权嫁出去的,对于那边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情分了。 以他的性子,后来有了霍玄照的支持也没打算特意报复,只想着往后各走各的道就是了。 然而他那个叔叔没什么能力,只会一些钻营小道,之前一心想要巴结誉王那边。誉王倒台,他作为一个根本没真正巴结上的无名小卒,虽然没有像那些誉王的铁杆一样成了反贼,但也因为被查出些贿赂上峰、玩忽职守的事情,被贬职罚俸,一下子就落魄下来。而且作为跟谋逆的誉王有些牵连的罪臣,眼看着也没有再起复的希望。 温家原本也算不上显赫,但温辞叔叔直接成了一个七品的芝麻小官,为了减轻罪责更是花费不少打点,连温家原本的大宅子都要住不起了。 这样一来,他们难免把目光放到了温辞身上。 原本当初把温辞嫁出去时,他那个叔叔只是想把这个碍事的侄子弄走,倒也没想太巴结霍玄照。毕竟文武有别,两边官员都颇为泾渭分明。 温家人本身也没指望嫁出去的温辞还能过什么好日子,哪知道现在一看,他们自己落魄成了芝麻小官,倒是温辞这个被当麻烦嫁出去的人成了最为显赫的那个。 皇帝换了人当,霍玄照却仍旧是身居要职的三品大员,还对温辞十分重视,直接把温家比到了泥里。 温家人心有不甘,觉得当初就不该把这么好的一门婚事给了温辞,也受不了这么落魄的日子,还是求到了温辞跟前。 本来温辞是根本不打算理会他们的,但却得知因为现今的温家主,也就是他叔叔被贬,连累得他堂妹原本说好的亲事都被人退了亲。 温家现在的状况本来就不好,女子被人退亲更是会于名声有碍,往后想再找一门好的婚事就更难了。 虽然温辞跟那位堂妹一直不怎么亲近,但想到一个小姑娘遭遇这样的事也确实可怜。他为人到底有些心软,虽然不喜温家主,但没有迁怒到堂妹身上,想着婚事毕竟关乎姑娘家的一辈子,终究在此事上松口答应了会帮帮忙。 然而白眼狼教出来的也很可能是白眼狼。温辞好心替堂妹相看了几个小官家里人品好前途有望的子弟,结果对方非但不领情,还说温辞是故意踩她的脸面。她父亲让对方嫁的是三品大员,温辞却只给她介绍六七品小官家里还没考上功名的儿子,完全是恩将仇报。 不仅如此,这堂妹去了将军府几次,看霍玄照长相英武又年轻有为,身居高位还对温辞十分体贴,竟是起了心思,要温辞让霍玄照娶了她当平妻。反正温辞也没法生,到时候她生出来的孩子也算是跟温辞有几分血脉亲缘,总比找其他非亲非故的人好。 温辞再是心软也没这么好脾气,当时就冷脸把人赶了出去,再不许温家人去将军府了。 结果温家人认为这是温辞小肚鸡肠、为了争风吃醋就不惜让霍玄照断子绝孙,霍玄照知道了肯定不会高兴,于是找机会在人回府的时候将人拦住,让堂妹哭得风情万种地上去告了一通状。话里话外都是仰慕霍玄照,不求别的,只想跟在他身边,但温辞太过霸道善妒,还严防死守不让他们见到对方…… 温家主以己度人,觉得女儿长相不差,到时候一男一女兄妹共侍,是个男人定然都会心动,因此大着胆子安排了这么一出。 没想到霍玄照当场沉了脸色,扬起马蹄把堂妹吓得狼狈摔在了地上,不是因温辞替他赶人的行为生气,反而冷声问堂妹和温家主他们:真的只是想跟着他就行了? 虽然被吓了一跳,霍玄照也没显出一点对她欣赏怜惜的神色,但堂妹闻言便以为对方实际已经意动,这是在考验她,连忙点头,越加温柔小意地表达了一番只求郎君一顾的钦慕。 霍玄照冷眼看完,扔下一句“既然这样那你们等着吧”,便纵马离开,从头到尾也没去把堂妹扶起来,还将人精心准备的衣服踩了几个马蹄印。 回去之后,霍玄照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温辞。 “霍玄照要把温家人弄去西南?”祝子翎听完温辞说的,忍不住好奇道:“他想干什么?” 温辞微微叹气:“也不干什么吧,就是觉得那些人既然说只要跟着他就行,那就看看等真去了西南他们会怎么样。” 霍玄照自然不是真要把温家堂妹娶了,只是顺着对方的话,让他们自食恶果罢了。 温家人现在还拎不清,堂妹对温辞帮忙相看的对象还想着挑肥拣瘦,等到了西南他们就该知道,之前温辞对他们的安排已经是顶好的了。 霍玄照打算让容昭把温家主调到西南去,正好也准备这次说。 到时候那位堂妹恐怕还未必愿意跟着一起去。 如果对方就这么偃旗息鼓,选择留在京城过没有靠山的日子,自己找个人嫁了,那霍玄照也不会再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但要是对方还惦记着什么跟在他身边的事,给温辞添堵,那霍玄照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毕竟温家人和温辞姓的还是同一个温,京城里盯着的眼睛又实在多,他不好真对那家人做什么。但去了西南,温家人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不过一个没什么品级的小官,自然可以随他处置,怎么也不会招来什么关注。 “免得以后还出这种烦心的事,我跟将军就想着还是尽早把过继的事情定下来。”温辞说道。 祝子翎吃完这一通瓜,闻言点了点头,觉得这样早点定了也好。 他想了想,说道:“那我让毛团去给你帮帮忙吧?到时候你们挑过继的人选,可以让毛团帮着看看,应该就不怕挑到心性不好的了。” 温辞一怔,接着便有些惊喜:“那倒是很好,有毛团帮忙,我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对了,你和皇上怎么样,可有遇到这样的事?” 说完温辞这边的事,话题转到祝子翎身上。 比起霍玄照,容昭对于某些人的诱惑显然更大,而且过继这样的事也更难安排。 “太上皇有找你,要你给皇上纳妃开枝散叶么?” 温辞知道容昭把祝子翎护得很好,一般的大臣应该都没法给祝子翎找不痛快。他不知道永宣帝的情况,还以为最能给他们带来影响的,就是永宣帝这个作为容昭亲爹的前任皇帝了。 祝子翎:“那倒没有。” “太上皇病得重,现在什么事都没精力管。” 当初永宣帝被过于真实的噩梦吓得厉害,为了寻求心理解脱,勉强咬牙答应容昭下罪己诏退位。 之后祝子翎就把永宣帝身上的精神异能给消除了,免得对方觉得下了罪己诏也不起效,反悔去找容昭的麻烦。反正看永宣帝那样子,也是时日无多,不必再急着将人吓死。 不过可能是前面受的刺激太大,即便祝子翎收回了异能,永宣帝仍然时不时陷入梦魇,不用容昭和祝子翎动手,就把自己折腾得情况越来越差。到现在已经不仅因中风动弹不得,还越发浑浑噩噩,一天里没几个时辰的清醒了。 如今谁都看出永宣帝不中用了,朝中也再没人会拿太上皇说事,老老实实地唯容昭马首是瞻。 关于皇家子嗣的事,虽然还有很多人觉得容昭应该纳妃留嗣,但毕竟他登基还没多久,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将整个朝堂整治清洗了一遍,行事独断狠厉让人生畏,因此暂且还没有人敢立刻去触这位新帝的霉头。 况且容昭也还年轻,暂时不用太着急。 总之祝子翎目前还没有遇到温家那样的麻烦。 温辞闻言替他松了口气,说:“那还好。以皇上的魄力,等以后你们过继个孩子,有了太子,应当便不会有人能说三道四了。” 两人接着又聊了些开店的事,温辞走的时候,祝子翎找来毛团,让小胖鸟跟着人一起走了。 没了温辞这个人选,祝子翎只能重新物色开螺蛳粉店的人选。想了想也没有太多的选择,祝子翎便打算交给周生了。 容昭登基后,祝子翎没让周生跟到皇宫里伺候。对方本就早脱了奴籍,趁此机会祝子翎就干脆让人不再继续围着他转,去过自己的生活。 之前祝子翎跟容昭去西北那段时间,让周生替他注意着京城里的这家店,对方做得还算不错。如今跟着林姨一起经营美食城,也算块做生意的料子。螺蛳粉店让周生来开,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螺蛳粉虽然好吃,但气味确实谈不上好,御厨们多少还是有点包袱,当天过后还是小心翼翼地给祝子翎进言,说此物有些不雅,还是不太适合在御膳房里做。 祝子翎想到容昭的洁癖,倒也舍不得总让人觉得难受,便答应了往后不在御膳房里做,安抚了御厨们那颗紧张的小心脏。 等螺蛳粉店开了,他犯馋了就让店里送吧。 转天祝子翎便把周生叫进宫,将事情交代了一番。 “让我开店?”周生诧异了一下,“您不让皇上安排么?” 之前祝子翎可是自己什么事都不想干,全都直接扔给容昭的。难道现在当了皇帝皇后,反而开始打算自己弄私房了? 祝子翎道:“陛下不喜欢螺蛳粉的气味了,这次还是不让他管了。” 当然,主要是一家螺蛳粉店这事太小,也犯不着让容昭操心。像让温辞和霍玄照去西南开美食城分店的事,自然还是要让容昭去安排的。 周生如今也有些历练了,听了祝子翎的话,脑子里便打了一遍腹稿,想好了找铺子、收食材、找厨子、搞宣传之类一系列的事,最后就剩下资金来源和利润分成没有定下来。 一间小小的螺蛳粉店显然投入不会太大,周生凭着自己之前在王府里领的赏钱也勉强足够了。但如果这样的话,祝子翎显然就不再是老板,顶多拿些分红。 但周生想的还是自己给祝子翎打工,于是便问祝子翎:“您打算开多大的店,投多少本钱呢?” 祝子翎没多想,直接说道:“这些你看着办吧。” 周生倒也熟悉祝子翎这万事不管的状态,不得不伸出手,等了片刻,却见对方仍然没有下一步动作。 “……” 周生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您不掏本钱吗?” 祝子翎:“……” 祝子翎还真就忘了这次要自己掏本钱的事了,毕竟平常根本没有需要自己用钱的时候。 虽然他身家一点不低,当初容昭送的聘礼就价值几十万两,后来美食城银镜店也都一直在给他分成,容昭从来没有侵吞过,都是记到了祝子翎名下。各种资产不说富可敌国,那也绝对是身家不菲。 只是这些钱祝子翎根本都用不到,平常各种开销从来不用自己掏钱,容昭给他弄的私库,钥匙虽然自己收着了,但完全没在意过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之前要干什么事祝子翎都是缠着容昭,自己只需要提一句话,剩下的都不用操心。如今被周生一说,才想起来让对方开店的话还需要自己拨款。 祝子翎默默回头去找出了自己的私库钥匙,而后叫了个丫鬟领着自己和周生过去。 ——他连位置在哪儿都没记住。 丫鬟叫梦莺,听到祝子翎说要去一趟私库怔了怔,连忙要去叫人起皇后仪仗,被祝子翎拦了下来。 “不用那么麻烦,应该离这儿不远吧,就这么走过去就行了。” 其实祝子翎本身也不用去,只要让周生去跟管着私库的若漪说一声,就能直接支取一笔钱出来了。不过祝子翎想到往后说不定还会再有要自己掏钱的事,便打算要去看一看自己都有些什么东西。 容昭本来是想让周生给祝子翎管着私库的,毕竟只有周生算是祝子翎身边的人,其他人都是容昭的手下。不过祝子翎并不在意,若漪也一并来了栖凤宫,他就把这事交给了若漪。 这会儿若漪正好不在,所幸祝子翎自己手上也有钥匙,就另外叫了梦莺带路。 梦莺是本身就在皇宫里的,对祝子翎还不算太熟悉,不过就从这些天的接触里,也看得出这位是性子简单好说话的。虽然对他们这些宫婢仆人从来没怎么亲近拉拢,但也不会随意打骂迁怒。 因而听祝子翎说要直接去,梦莺便也不坚持什么仪制,从善如流,领着人往那边走了。 私库比祝子翎想象的还要大,守卫也相当严密,连续开了三道门后,祝子翎进去看了看,随便打开一个箱子都是满满的金银珠宝。这样的箱子堆了不知凡几,比当初去看从祝府要来的嫁妆和聘礼时,明显还要多了许多。 容昭原来都给他攒了这么多东西了? 祝子翎虽然知道美食城什么的很赚钱,但还是感觉有些超出预料。 他又把架子上小一些的盒子打开看了看,发现是各种更为难得的珍宝,诸如一些珍稀的古董字画,还有一些稀有的药材等等。 祝子翎都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些东西。 他看了一些,还剩下大半也没力气再看,随便让人取了三千两银子出来,交给周生,作为之后一段时间螺蛳粉店的资金。 刚从私库里出来,不巧却正好碰到了有容昭的暗卫托着盒子,要把东西送进去。 “参见皇后。”那暗卫看到祝子翎,连忙跪下行礼,一边小心翼翼地举着手里的盒子。 祝子翎把人叫起来,好奇问道:“你拿的什么东西?” 暗卫回道:“是刚有人进献上来的一座血玉雕刻,陛下命我送到您的私库。” 祝子翎疑惑:“进献的东西干嘛放我的私库里?陛下也没说要送东西给我啊?” “……属下只是奉命行事。”暗卫低眉顺眼道。 祝子翎:“……” 他转而问道:“陛下这样让人送来的东西多吗?” “……”暗卫老老实实回答:“隔三差五。” 祝子翎这下明白库房里的东西为什么会比他想象的多那么多了。 容昭有什么好东西就要塞进来,还是悄无声息地塞,都没让他知道。 祝子翎打开盒子看了看那血玉雕刻,确实很好看,不过对于祝子翎来说是不会怎么放在心上的。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容昭才没刻意跟他说,也不拿来邀功。 相反,要是找到了什么新食材,容昭才会像上次有人送来榴莲那样,自己连气味都还没闻过,就积极地带着他去看。 想到这儿祝子翎翘了翘嘴角,没再查问暗卫,让人把东西放了进去。 虽然这次掏钱也没找容昭帮忙,但三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沉得厉害,祝子翎只好又顺便叫暗卫帮忙去换成银票。 结果暗卫跑完一趟,不光拿来了银票,三千两银子也又放回了库房。 “皇上说您需要用钱说一声即可,不用动私库。”暗卫一板一眼地说。 祝子翎:“……那私库里的银子放着干嘛?等它们生小银子出来?” “……” 把自己当传声筒的暗卫不说话了。 祝子翎也知道跟他说没用,还是摆摆手让人走了,把银票拿给了周生。 周生看了一眼,“咦”了一声:“这是五千两不是三千两啊!” 祝子翎:“……” 好吧,容昭是真的喜欢给他贴钱。 “五千就五千吧,你先拿着,多的可以留到下一家店。”祝子翎道。 周生点头应下,忍不住笑道:“陛下对您还是这么好。” 即便对方是皇帝,都让人觉得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祝子翎:“既然是他出的钱,到时候这店赚的也都算给他好了。” 周生也没什么反对的意思,还点头说道:“一家汤粉店说不定一辈子都赚不到今天那块血玉的价钱呢。” 虽然感叹,但是如周生或者暗卫,对容昭这般行径都没有多少惊讶的意思。唯独跟着去私库走了一趟的梦莺,抑制不住地感到了惊异。 她没有进去库房,不知道里面堆积了多少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只是在门口看到容昭悄无声息地让人送东西进祝子翎的私库,便实在止不住惊讶。 她在宫里做事多年,对于这些东西好不好多少也有几分眼力。那血玉雕刻足有将近一尺,玉色莹透,雕工精妙,便是之前的皇后贵妃手里也难见到这样的宝贝。 这样难得的好东西进献上来,皇帝几乎都会自己留着,最多孝敬给太后,少有舍得赏赐给别人的。 然而容昭不仅送给了祝子翎,还是没有说要赏赐,直接就悄悄送进了对方的库房。 简直不可思议! 而且听他们说的话里的意思,容昭这样送东西还不只是一次两次,而是常常会有。 若非所有人都说这是皇后的私库,梦莺差点要以为那其实是容昭自己的库房才对了。 在这宫中呆久了,梦莺自认为也见过受宠的嫔妃是什么样。可以往再是受宠的,待遇跟容昭对祝子翎这般一对比起来,也着实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因一直呆在宫里,梦莺对容昭和祝子翎的恩爱传闻只是略有听说,并不像宫外百姓那般耳熟能详。亲眼见过后,虽然知道两人确实亲密,但因祝子翎实在不太像个后妃,连栖凤宫的事都不怎么管,每日除了吃吃睡睡、和容昭腻歪,便没有别的事,梦莺对这位看起来心性似乎颇为幼稚的男皇后便多少有几分不自觉的轻视。 祝子翎身边都没个亲信,宫中事宜和自己的私库都得让容昭手下的若漪去管,自己身上连傍身的钱都没有,都捏在若漪手里,给宫人发赏银的事都是若漪来提。看着虽然受宠,但自己拿捏不了一点事,一举一动都要仗着容昭。 偏偏祝子翎也没想着要将他们这些人收归己用,培养自己的人手,反倒只顾着吃吃喝喝。梦莺在宫里见过不少,少见有给皇帝当了后妃还这么傻的。 祝子翎外面也没个族人撑腰,如今受宠不觉得怎么样,往后一旦失宠,那恐怕一点好日子都没了。 帝王恩宠最是缥缈,祝子翎这么“不求上进”,又是个男人不会有孩子,怎么看地位都不会长远。 梦莺本来是这么觉得的,今日过后才发现事情与她想的其实大有出入。 祝子翎哪里是手上没钱,他根本是已经受宠到不知钱为何物了! 新皇三天两头就往他的私房里塞价值连城的好东西;知道祝子翎要用钱了,转头就送钱来补上不说,还要再添上大半。 之前梦莺还觉得祝子翎的私库大小夸张了点,现在看来,照这么个只进不出的状态,没准过几年就得换更大的地方了。 虽然之前认定祝子翎往后很有可能失宠,可如今梦莺的想法也不由地被颠覆了。 一国之主不仅对人如此宠爱,关键是还体贴到了这个地步,真的会让人失宠吗? 梦莺原本是觉得在祝子翎的栖凤宫没什么“前途”,且还有若漪这个容昭的心腹在,便一直没有怎么用心钻营,只平平淡淡做着自己的事。 然而如今看来,祝子翎在宫中未必不长久,她若是抓住机会,趁着祝子翎如今没有倚重的宫人,率先凑上去,或许也是能给自己搏一份前程的。 梦莺的种种想法祝子翎不知道,更没在意过,说完事就让周生揣着五千两启动资金离开了。 傍晚容昭过来跟他一起用晚膳,还率先问他:“翎儿要用钱怎么不说?五千两够么?” 祝子翎:“当然够了,开个螺蛳粉店而已,我原本的三千两就已经很多了,你还要给我加到五千。再说我不是有很多钱么,不用放着也是发霉,这点小事哪里需要麻烦你。” “不麻烦,”容昭顿了顿,低声在祝子翎耳边道,“我喜欢翎儿向我提要求。” 能帮祝子翎做事,容昭会有种满足感。 而且这样的话,之后向少年索取“报酬”也能更心安理得。 “嗯?”祝子翎没有立刻意会到容昭的深意,有些奇怪。但既然对方说喜欢他提要求,祝子翎便也愿意满足对方。 “如果陛下不觉得太忙的话,那我以后有事都找陛下?” 容昭唇角微勾,应了一声。 不过祝子翎还有话要说:“但是这样的话我私库里那些东西不都只能放着发霉了吗?陛下又不用,还要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往里塞。” 容昭:“……” “那块血玉很难得……” 祝子翎打断他:“再难得的宝贝只一直放在库房里,那不都是给老鼠做窝的结局么?” “不知道你都塞了多少进去,虽然那些东西不是我喜欢的,也未免感觉有些暴殄天物了。” “……”容昭略微不自在地轻轻咳了一声。 跟想让祝子翎找他提要求一样,容昭也很享受给祝子翎攒东西的感觉,哪怕对方自己都不知道。 “那翎儿觉得怎么样好?”容昭问道。 祝子翎:“血玉雕刻那样的东西就直接都拿出来在宫里摆上吧,好歹也能见个光。至于金银这些,既然陛下要我都问你要,那也不用再往我那个私库里塞了,还是就放在你手上。” 容昭微微蹙眉:“金银都是翎儿的分成,我怎么能拿?” 祝子翎:“可是给我我也用不上呀,你非要我只花你的钱……” 容昭脱口而出道:“翎儿是我的皇后,花我的钱不是天经地义么?” 祝子翎:“……好吧好吧,那其他东西你不能再偷偷往里塞了。” 见容昭一副说不通的样子,祝子翎放弃了继续无效沟通,心想好在金银这种东西不怕发霉,堆着就堆着吧。 容昭看着祝子翎露出拿他没办法的神色,心动之余又有点心虚,也退了一步,答应不再暗中另外送东西了。 一次说不上是好是坏的小风波就这么过去,容昭给祝子翎卷了一块沾满酱汁的烤鸭,而后自然而然帮他擦了擦嘴角,接着聊起了其他事。 这次主动选择在两人用膳时服侍的梦莺在一旁听到些许声音,后知后觉地发现容昭甚至在祝子翎面前都不会自称“朕”,而是跟平常人一样说“我”。 明明是给祝子翎送好东西,堂堂九五至尊却反倒要给人认错改正……梦莺惊讶又震撼,连忙垂着头掩盖住神色。 平常容昭和祝子翎相处时都不怎么让仆人呆在旁边,也就是吃饭时能凑得近些,故而有些事情梦莺这时才终于发现,譬如容昭在祝子翎面前一点都不带帝王威势,甚至是姿态更低的一方;祝子翎想吃哪个菜,一个眼神容昭就能领会到,并且会主动给人喂到嘴边;祝子翎埋头吃东西,姿态甚至没什么礼仪可言,容昭却还是会看得专注,满眼温柔…… 用完膳之后,两人再窝在一起的样子梦莺就看不到了。只是第二天见祝子翎睡到巳时才懒懒起身,颈边还残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暧昧印记,她便已经能想象出许多。 以往梦莺总觉得那浑身冷意的年轻帝王定然是不会体贴人的,但这一日开始,她想象出的却都是俊美无俦的男人动作缱绻、满目柔情的模样,忍不住脸色发烫。 这么暗暗观察了几天过后,梦莺原本已经决定努力奋斗成祝子翎跟前红人的心思,不知不觉又变了些…… “周生说螺蛳粉店安排得差不多了,在准备试营业,我要出宫去看看。”这天吃过午饭,祝子翎对容昭说道。 容昭闻言蹙了下眉,顿了下还是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祝子翎感受到了他的那一丝抗拒,笑着看他,说:“你下午不是还有事要处理吗?出去一趟回来还得洗一遍澡,太耽搁时间了。我自己去就行了,就看一眼,很快就回来。” 祝子翎没提容昭不喜螺蛳粉气味的事,算是给他留了面子。而且容昭下午确实有事,想了想,还是同意让祝子翎自己出去了。 “多带些护卫,最好不要暴露了身份,小心被那些百姓抢回家去当神仙供起来。”容昭带着一分笑意叮嘱他。 祝子翎凑过去亲了下他,弯起眼睛道:“都知道这个神仙是当今皇上家的,哪有人敢抢?” 两人不怎么害臊地在外面黏糊了一会儿。看着祝子翎坐上马车离开,容昭这才收回目光,随意扫了一眼某个站在阴影下的宫人,也转身走了。 彻底看不到那位帝王的身影后,梦莺才后怕地松了口气。 方才那一眼与祝子翎在时简直是天差地别,在晌午的艳阳天底下都冷得让人害怕。好在容昭看起来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应该不是针对她。 想到方才容昭温声开玩笑哄祝子翎的样子,梦莺颤抖紧缩了一瞬的心又重新跳得迫切。她咬了咬嘴唇,让自己下了决心。 * 祝子翎作为皇后,按理是不能随便出宫的,不过容昭登基后做的逾制的事实在不少,之前也已经和祝子翎一起暗中出宫过,这种小事便也不值一提了。 大部分朝臣都不会知道祝子翎出宫的事,就是恰好发现了的,也基本会识相地不说什么。 祝子翎也不打算随便逛,直接直奔即将开张的螺蛳粉店地址。 周生挑的店铺位置并不特别繁华,但算得上交通要道。优点是周围比较开阔,适合通风换气。 当然,同时也容易“香”飘万里…… 整个店不算很大,但有两层,摆上一二十张桌子没什么问题。 毕竟不同于美食城,螺蛳粉店的装潢非常简单,不会给人消费很贵的印象,因此短短几天就弄好了。好在店里也收拾得利落干净,算是恰到好处。 这会儿还没开业,招牌仍被红布盖着。墙上挂了块颜色干净的木板,上面用粗铅笔写了菜单配料和价钱,另外还有大大的“开业八折”几个字。 店里唯一比较奢侈的地方,是后厨和前店用了玻璃隔开,能看到厨房里面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用的料和操作台都很干净。 二楼弄了几个相对奢华一点的小隔间,主要准备供特别喜欢这口又不太好意思当众吃这种臭东西的达官贵人来用。 除此之外,这间店便和其他小吃摊子一样普普通通,说不上什么特别了。 倒是气味上的差别可以说十分之大…… 祝子翎刚到门外,便已经嗅到了螺蛳粉那种霸道的气味,进去后更觉气味扑鼻。 这还没正式开业,只是提前尝试而已。 等正式开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附近其他店家找上门来抗议…… 第212章 气味可能影响周边的问题, 祝子翎准备另外再跟周生商量一下,其他方面看过后就都没有什么问题了。 他现场让人煮了一碗螺蛳粉出来,尝了尝味道,点头表示合格了。 因整个店面不大, 目前一共就安排了五个店员, 厨房里两个厨工, 前店收拾送餐的伙计两个,另外再加一个收钱的。 本身经营这么大的铺子, 五个人应该是绰绰有余, 不过祝子翎想到自己以后吃螺蛳粉都得叫外送了,便建议周生另外再安排几个送餐员, 增加一项外卖业务。 “虽然楼上有雅间, 人家真好面子的恐怕也不好意思来吃,到时候私下偷偷叫外送的肯定不少。”祝子翎对周生说道。 大启现今的情况, 要做未来的那种外卖生意自然没那么容易,既没有那个便捷程度, 成本也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只是在螺蛳粉店增加一样外送服务,操作起来就简单多了,而且主要是赚那些比较讲究的富人的钱,成本高收费也可以高,不怕外送比堂食价格高会赶走客户。 其实大部分饭店酒楼都可以外带,达官贵人们遣家里的仆人去把东西买回去的事并不少见,因此周生也没想过要专门弄一个外送服务出来。 不过听祝子翎这一提,倒也并非完全没有前景。 虽然高门大户里都不缺仆人跑腿,但若是主子提前想好了之后哪个时辰要吃这东西, 早上仆人出门采买活动时顺便提前订下,到了点店里就有专人送过去, 也算少一趟奔波,稍微能更方便上一点。 而且还可以让店里的送餐员去送餐回来时,顺便沿路挨家问问,有没有需要送螺蛳粉的,说不定还能多卖出去不少。 另外京城也有很多那种有些闲钱,但家里并没有大把仆人伺候的人家,这个外送服务对于他们来说倒是相当合适。 “这个店准备开业到现在花了六百两,如果生意好,我就把另外两个地方看好的铺子也一并盘下来,到时候城里的客源基本都能照顾到了。”周生把账本给祝子翎看了看,说:“再开两家店估计也最多用掉两千两,多的三千两您要不先拿回去?” 祝子翎自然是摇头,“你拿着就是了,折腾什么。以后说不定还得再开其他店呢。” 这三千两他拿回去估计又是放进私库里吃灰,往后周生再要资金的话,恐怕容昭又得给他多送钱。果然还是算了。 将祝子翎送走后,其他几个店员才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凑近周生问道:“掌柜的,那位公子是什么来历啊?” 他们并不知道祝子翎的身份,只听说是个身份极高的大人物,本就有些奇怪对方怎么会开一家这么“奇特”的米粉店。直到看到周生亲自将祝子翎迎进来,越发有些发愣,总觉得那一看就满身贵气仙气的人,怎么都不该踏进这气味难言的鲍鱼之肆才对。 周生看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知道是咱们得罪不起的贵人就是了,打听这么多干什么,做你们的事去。” 这次祝子翎没打算暴露身份,周生自然也不会透露什么。经过了这一轮“验收”,很快就开始宣传,准备过两天就开业。 祝子翎也没在外停留太久,除了在路上看见炸糖果儿的摊子,心头一动又买了些回去,便径直回了皇宫。 在螺蛳粉店到底还是染上了些气味,祝子翎回来先洗了个澡,然后便拎着炸糖果儿去找容昭了。 祝子翎来往光华殿向来是畅通无阻的,他进去时容昭正在听人汇报。 “已令各地推行青贮之法,今年西北蓄养牲畜的数量也酌情提高了一些……” 听到是自己弄出来的事情,祝子翎没让容昭暂停,也跟着听了起来。 好在目前汇报上来的情况基本都不错,确认自己这些主意帮上了容昭的忙,祝子翎满意地点了点头。 容昭言简意赅地给人交代完工作,转头看向祝子翎,“翎儿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还以为祝子翎现在很久才出宫一次,会趁机在外面多逛一会儿。 祝子翎一笑:“陛下不是担心我被人抢去了么?我当然要尽早回来了。” 他说着把那包炸糖果儿拆开,“我还给你带了吃的,快去洗个手。” 容昭看到熟悉的小零食,依言去净手,不过洗到一半,就先被人噔噔噔地跑到身边,捏着一个喂到了嘴里。 “味道怎么样?有之前的好吃么?”祝子翎迫不及待问道。 容昭:“嗯,都好吃。” 其实这种民间小摊上的粗糙零嘴,除了吃个油香味,基本就谈不上什么好味道了。即便容昭对于食物并不挑剔,实际也不觉得这东西好吃到哪里去。 但祝子翎喂过来的东西,于容昭而言显然也难吃不起来。况且还是对于他和祝子翎来说有些特别意义的吃食,容昭自然只会说好。 祝子翎闻言自己尝了一个,旋即就蹙起了眉,说:“这家做的不好,不怎么好吃。” 他抬头看向容昭,怀疑道:“陛下真的觉得好吃?你是不是不记得之前吃的是什么味道了?” 容昭:“……没有。” 他差点没法辩驳,只能说道:“你送的对我来说都好吃。” 祝子翎似乎还不太信,问道:“那陛下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也送过你炸糖果儿?” 容昭微微一怔,没想到祝子翎也想起了当初这些细节,目光愈发柔和,“自然记得。” “真的吗?那当时那一份吃起来是什么味道陛下还记得吗?”祝子翎似乎还不怎么相信,继续盯着容昭追问道。 “当初我买的可是城里做得最好一家的,比今天这个好吃多了!” 容昭给出的却是一样的评价,这让祝子翎严重怀疑对方是不是根本不记得了! 容昭:“……”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在祝子翎的灼灼目光下微微叹了口气,将人抱到怀里,放在自己腿上,实话实说道:“抱歉,我记住的就只有翎儿……翎儿当时的样子,说过的话,送我的点心……印象里当时的炸糖果儿是很好吃的,就是之后再回想起来,都只剩下你的味道了。” 祝子翎听到耳边带着叹息的低沉嗓音,默默主动把微微发热的脸埋在了男人颈窝,心想容昭未免也太会说话了,这下就算对方明摆着表示已经不记得当初尝过的味道了,他都不好意思再跟人“兴师问罪”…… “那下次你不准再忘了。”祝子翎为了扳回一城,片刻后无理取闹地要求道。 然而向来对他千依百顺的容昭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反而喉结滚了滚,说:“我可能没办法保证……”他侧过脸亲了亲跟前染上绯红的漂亮耳廓,“看到翎儿,我大概总会不知不觉就把其他事情都忘了……” 祝子翎想用炸糖果儿跟容昭回忆一下往昔,不料反而被人哄得晕晕乎乎的,没多久容昭就暂时搁置了当日接下来的政务,直接抱着人去了后面的寝殿。 这日的晚膳也跟着推迟了几回,过了戌时祝子翎才终于吃上饭。 晚上回栖凤宫时,祝子翎懒懒地靠在容昭身上,下轿子也是被人抱着,一副身娇体弱受了磋磨的样子。 容昭知道他其实身体状况好得很,但祝子翎这样分不清是撒娇还是抗议的犯懒,倒是让他有种满足感。 宫人们看到这一幕显然也都心有猜测,各自收敛目光,心中所想却很是丰富。 猜到这些人恐怕都觉得他白日宣淫,还把祝子翎折腾得太过,容昭也不觉得生气。见少年又主动黏到自己怀里,更是忍不住勾了勾唇。 待容昭抱着人进了内殿后,宫人才敢小声感叹:“皇上和皇后殿下真是感情好。” “……是啊。”梦莺抿了抿唇,望向将她们这些宫婢隔绝在外的地方,目光里闪过一丝渴望。 自从意识到祝子翎有多受宠后,她就想借着这棵大树给自己攀个好前程。一开始梦莺想的是表现一番,主动投效,成为祝子翎的心腹,往后以祝子翎对容昭的影响力,随便说一句话或许就能将她放出宫,找一个衣食无忧的去处,或者给她安排一桩好婚事。 只是看多了祝子翎享受的帝王温情后,梦莺便渐渐有些不满足于原本的想法了。 虽然容昭一身杀伐之气确实很有些可怕,但这样的人一旦露出温柔的一面,也更加让人抵挡不住。况且容昭还是九五至尊,普天之下都再没有身份地位比他更吸引人的,又生得俊美,文武双全,说一不二。 这样的人,偏偏还将满腔柔情都尽付一人,宠溺体贴之举难以概述,便是话本上那些故事里的好男人都未必做得到…… 哪怕梦莺只是作为旁观者,都禁不住看得动了心,心中一个念头萦绕不去—— 如果能得容昭这样另眼相看的是她……那该多好。 想到当时看到的那血玉雕刻,还有容昭给祝子翎布菜擦嘴的那些画面、眼带笑意神色温柔看着祝子翎的模样……梦莺便忍不住心跳得悸动。 哪怕她能得到的就只有容昭对祝子翎十分之一的眷顾,那也已经远超之前设想靠祝子翎嫁个好人家的处境了。 情和利掺杂在一起,到底让梦莺控制不住念想,生出了些心思。 如若保持理智,梦莺自然应该想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条件和优势能打动容昭,哪怕只是相对于祝子翎十分之一的眷顾,对方也没有理由让她如愿。而容昭既然那样钟爱祝子翎,又怎么会容忍她的想法,让他给祝子翎添堵? 可惜感情和利益都容易让人陷入蒙蔽。梦莺陷在容昭对祝子翎的温柔里,抑制不住一遍遍回忆起那些画面。因为重心都放在了容昭身上,便不由得生出错觉,好像那些爱意和柔情都是给自己的,只要她接近了容昭,容昭就也会那样对待她。 这样的错觉让梦莺被利益驱动的那一半大脑也再冷静不下来。她决定不管怎样都要想办法尝试一下。 因为祝子翎的缘故,作为栖凤宫的宫人,见到容昭的机会其实不少。只要有心,她肯定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第二天,容昭陪着祝子翎吃完早饭,哄着人又去睡了回笼觉,再出来时便恰好撞见梦莺端着一个漂亮的小香炉。梦莺有些慌乱地停步,而后身姿袅袅地行了个礼,神色略微惊惧又无辜地向他请罪。 容昭面色冷淡无波,直接将人挥退没有多看,继续大步往前,去了光华殿处理政事。 只是到了之后,他随口便对王向和吩咐道:“把刚才挡路的那个宫女换个地方,不用留在栖凤宫了。” 王向和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闻言也并不多问,立即就按容昭说的去办了。 梦莺野心勃勃地筹谋了一番。她虽然有些被蒙蔽了理智,但也不傻,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宫婢,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必须慎之又慎,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成功。最好就是能慢慢进展,先让容昭注意到她,而后再更进一步。 若是顺利的话,或许引起容昭注意后,不用她再做什么,就能得偿所愿了。 今早这一出便是梦莺计划的第一步,可惜看起来并没能成功给容昭留下什么印象。 被容昭直接赶开后,梦莺失落了一下,接着便安慰自己,好歹容昭不是那种随意迁怒泄愤的,这次也没什么损失,往后机会还很多。 梦莺一边心不在焉地做事,一边暗暗考虑起了下一次的谋划,直到若漪突然将栖凤宫的宫人都叫了过去。 “王公公看看,要找的是哪一个?” 若漪没对梦莺她们解释什么,显然是直接帮王向和认人的。 王向和将人扫了一遍,很快将目光定在了梦莺身上。 梦莺顿时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知道王向和是容昭身边的人。对方这时候突然来找人,肯定也是奉了容昭的命。 莫不是……莫不是方才容昭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她,只是时间紧迫无暇耽搁,这便要提携她了? 曙光乍起,梦莺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对上王向和的视线,也不禁有了几分喜悦的羞怯。 “这位姑娘,原本是做什么的?”王向和果然点了她,问若漪道。 若漪不像梦莺那样想的尽是美事,她知道王向和奉命来找一个祝子翎宫里的宫女,多半是人惹了什么麻烦,见状微微蹙眉道:“这是梦莺,一等宫女,负责这宫里的熏香、插花和摆设。” “会插花啊,那正好……” 王向和闻言点了点头,看着梦莺。梦莺心跳得扑通扑通的,既紧张又激动,脸都红了几分,觉得这果然是要把她调去容昭的光华殿了。 一切都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 梦莺期待地屏住了呼吸,就听王向和说道:“御花园正缺人手,你往后就去御花园当差吧。不用留在栖凤宫了。” ??? 梦莺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瞪大眼睛,一时间都忘了规矩,当场冲着王向和惊声质问:“什、什么?怎么会是去御花园?!” 王向和脸色一沉,冷声道:“放肆!皇上的旨意,岂是你能质疑的?!还不快领旨谢恩?” 梦莺浑身一震,不敢相信,“怎么会……”皇上怎么会突然把她赶去御花园?! 便是早上那一遭没能给人留下了个好印象,也不至于会受这样的惩罚啊?! 王向和这会儿已经看出了几分东西,猜出了容昭为什么要处理这个叫梦莺的宫女。他冷眼看着一脸难以接受的梦莺,说:“为奴为婢的本分,就是照主子的命令行事,容得你来问为什么?” “宫女梦莺,言语行事僭越,降为二等,不许再在栖凤宫中伺候,改为去御花园做洒扫丫鬟。” 虽然降等的命令不是容昭下的,不过王向和这个大内总管也有这个权利,更清楚这么做容昭也不会反对。 或许容昭还不知道梦莺已经起了不好的心思,只是感觉对他有点感情上的苗头,因此只想着把人换个职位。 但王向和已经看出来了,这丫鬟不光是有些小女儿心思,还是当真动了不切实际的念想的,方才恐怕还想着自己被容昭看上了呢。 一个宫女心这么大,而且还是祝子翎这个皇后宫里的,既没规矩又有背主之嫌,那就必须要罚了。 梦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刚有了一点明明根本都称不上错的小动作,竟然就直接被一下打入了谷底。 她不知道容昭到底是只因为被她挡了下路,还是因为发现了她的心思而下的令,只是无论怎样都忍不住心中悲戚,心想容昭对祝子翎那么纵容宠爱,从来不摆帝王的架子,可对其他的人,难道就能冷血无情到如此地步吗? 梦莺一时僵在原地没有反应,恰好见祝子翎面带疑惑地来了这边,顿时一下子跪了下去,冲着祝子翎用力磕头求饶起来:“皇后殿下,求您!求您救救奴婢!奴婢在栖凤宫做事并未出什么错,王公公突然要把奴婢赶去御花园当差。奴婢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求皇后开恩,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祝子翎回笼觉没睡多久,醒了发现栖凤宫里的宫人好像都没像往日那样做事,心中奇怪,便自己寻了过来。这会儿见梦莺突然向他求情,虽然还不清楚来龙去脉,但看着目前的状况,却是直接对梦莺怀疑道:“没出什么错?” 没事王向和突然来栖凤宫找一个宫女的麻烦干什么? 况且王向和做的事多半就是容昭的意思,那不管有理没理,祝子翎肯定也都是要站容昭那边的。 其他人也不料事情被祝子翎撞见,这下也连忙跪下给人行礼。 王向和没想到梦莺竟然还能在祝子翎面前狡辩,顿时拧起眉,对祝子翎说:“皇后,此人心术不正,皇上觉着放在您宫里不好,这才命老奴把人安排去御花园的。” 梦莺闻言脸色微变,意识到竟然真是容昭一个照面就发现了自己那点心思,一时间不敢再说话了。 祝子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又听王向和凑过来小声嘀咕了几句,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看了一眼梦莺,一时间心情有些奇异的复杂。 不知道该生气吃醋,还是郁闷前几天才信誓旦旦地跟温辞说自己应该不会遇到温家堂妹那样的麻烦。抑或因为容昭主动将人赶得远远的高兴,还是更进一步,因为自己这个有精神异能的人后院失火了都不知道,还是让容昭先发现的,而感到那么一点羞愧…… 为免冤枉了人,祝子翎还是用上一点精神暗示,又问了问梦莺:“你真的觉得自己没错什么?” “……我、我……”梦莺略微挣扎了一下,很快就在祝子翎的注视下喃喃道:“我就是想、想让皇上也能注意到我而已,这有什么错……皇上他、他对皇后实在太好,太好了……” 在场其他宫人见状脸色都有些变了,一个个将头埋得更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若漪和王向和则是脸色都有些黑了。尤其是若漪,梦莺算起来还是她的下属,竟然有这样触动祝子翎和容昭逆鳞的大逆不道的想法,真要追究起来,她恐怕都要背上连带责任。 若漪当即就也跪下向祝子翎请罪了,好在祝子翎倒并不怎么生气,反正梦莺再怎么觊觎,容昭也不会看上她。 毕竟容昭那么好,有人喜欢也再正常不过。祝子翎虽然不高兴别人想跟他抢人,却也不会太为这种事生气。 “这不关你的事。”祝子翎让若漪起来,对王向和说道:“既然梦莺还没做出什么来,那也不折腾罚来罚去的了,干脆让人出宫去吧。免得往后逛御花园碰见了还要烦心。” 王向和皱起眉,看了一眼呆怔住的梦莺,不由说道:“那岂不是太便宜她……” 宫女被放出宫一般都是恩典,梦莺这个犯了大错,哪能不受罚,还碰上这种好事? 祝子翎:“现在不是放宫女出宫的时间,只要让人知道她是受罚被赶出去的,也不算便宜了。” 就像从富贵人家出去的仆人,好的是主家给人消了奴籍,出去是更上一层楼。但如若是犯了错被发卖出去的,那就是很差的了,往后估计也不会有好的待遇。 不过宫女跟普通奴仆还是有些不一样,没有奴籍,不会被发卖。梦莺往后只要藏着点,估计也不会让人知道自己是在宫里犯了错被赶出来的,日子应当也不会太差。 当然比起她梦寐以求的,容昭给祝子翎那样的待遇,甚或一开始,想着巴结祝子翎,好有皇后做靠山的未来,定然都是要差上十万八千里的。 祝子翎觉得这样就差不多也够了。 比起当初的红绡绿阑,梦莺还没动什么会实质损害到容昭的心思,祝子翎便也对她没那么憎恶,不打算对一个女子下什么狠手。 祝子翎做了决定,容昭都向来顺着,王向和他们自然也不会再反对,立刻便按这个办法去办了。 梦莺还有些呆呆的,还来不及奇怪自己怎么会在祝子翎面前吐露对容昭的心思,就被祝子翎定下的处置她的办法惊住,迟迟回不过神来。 原本以为自己说了那样的话,容昭还主动先罚了她,这位皇后定然会趁势严惩,将她狠狠磋磨一番。 没想到…… 没想到祝子翎真的不像一般的后妃…… 是个真心善的好人。 梦莺被用最快的速度赶出了皇宫,但她在宫里攒下的钱和东西却也没被拿走。她背着包袱,转头看着身后紧闭的朱红宫门,之前种种一时狂热的妄想,突然间就“啪”地一声破灭消散了。 容昭在祝子翎面前的温柔神色,又在她脑海里快速掠过了一遍,却再掀不起什么悸动澎湃的心潮,最后反倒定格在祝子翎那句语气淡淡“让人出宫去吧”的话上。 换作是她,绝不会有祝子翎这么大度。 放眼其他人,恐怕也少有比得上的。 她自以为聪明,却看不到并非所有人都克服不了那些人性的弱点。有些感情是真的可以坚贞不变,有的人也是真的豁达淡泊。 难怪容昭会这么喜欢这个男后,身为富有天下的帝王,却真正做到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有过这一回逐利自大的教训,往后梦莺倒是也淡泊了许多。虽然因受罚出宫,之后也不乏碰壁的时候,却再没起过之前那样急功近利投机取巧的心思了。 祝子翎自然不知道梦莺之后的事,他让人出宫之后就是真的不在意了,反正对方也不可能再有觊觎容昭的机会。 不过到了容昭跟前,关于这件事祝子翎还是有话要说的。 “陛下怎么会发现那个梦莺不对的?”祝子翎好奇中夹杂了一点酸味,扒着容昭问他。 他对宫里的宫人确实都不怎么在意,更不会用异能去检查那些人都在想什么。梦莺表现得不明显,他一时没发现倒也正常。不过之前有毛团在,不用主动费什么力就能看出人的许多想法来,若是那时梦莺就起了这种心思,毛团肯定会跟他打小报告。 既然没有,说明梦莺觊觎容昭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结果对方刚弄了一出看起来还挺自然的小意外,容昭就发现了问题,祝子翎一时不知是因为容昭观察格外敏锐,还是他本身就有些注意这个梦莺。 容昭道:“其实我也没有发现什么,只是有点怀疑。” 梦莺早上安排的那一出其实还挺自然的,容昭也没有证据直接断定她心怀不轨。但因为昨天送祝子翎出宫时,容昭就注意到了这个半藏在阴影下,悄悄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的宫女。短短时间内又被人撞到跟前,难免不让人多想。 容昭虽然之前后院里一直都干干净净,但各方试图用美人计安插细作到他身边的事情实在碰到过不少,因此对一个人是不是有意诱惑勾引,多少能看出来几分。 梦莺还算谨慎,做得其实不怎么明显,若是巧合也说得过去。但容昭既已起了疑心,哪怕真是意外,也不会把人留着,让她有在祝子翎跟前添堵的可能。 “昨天她就盯着你看吗?我竟然都没发现!”祝子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对外界环境的机警程度,居然都已经下降到这个地步了吗?! 祝子翎有些不能相信,但回想了一番,自己每天吃吃喝喝的,好像真的已经忘光了要随时保持警惕这回事…… 以前他还会注意容昭安排的暗卫藏在了哪里,现在都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注意过了! 祝子翎面色僵了僵,不想承认是自己变懒变废了,把锅推给容昭道:“肯定是因为我注意力都放在陛下|身上了!陛下在的时候我总是光顾着看你,所以才注意不到别的!” 虽然是推锅,这话容昭听了却禁不住勾起了唇,轻笑道:“没事,这样很好。再有这样的事我也会处理的,翎儿只注意我就好。” 祝子翎确实也没什么发奋图强的意思,闻言道:“没事,等毛团回来就好了,不用再担心有这种麻烦。” 容昭:“……” 毛团现在还是挺识时务的,能力对于他们来说也确实很有用,容昭到底没再那么嫌弃小胖鸟,淡淡地嗯了一声,揭过了这个话题。 过继子嗣毕竟是件大事,因此去给霍玄照和温辞帮忙的小胖鸟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倒是螺蛳粉店开业的日子先到了。 跟祝子翎以前开的那些店不同,螺蛳粉店开业的情形相比起来有一些……古怪。 京城里吃面摊子多,做粉的比较少,但也并非新鲜到没人敢尝试。周生提前宣传了一番,听说卖的是什么螺蛳粉,本来是有挺多人想趁着开业折扣去尝尝看的。 然而当天循着位置找过来的食客们,刚接近店面就闻到一股……实在难以言说的味道,本来积极的步子一下子就踌躇不前起来…… 一部分人迟疑觉得可能是找错了地方,一部分人试探着走到近前,结果直接被更加强烈的气味给熏跑了,只有极少的一小撮人,确实过招牌和迎宾后,勉强捂着鼻子进了店,也不点粉,而是直接质问道:“你们这店什么味道?卖的真是粉?不会是粪吧?!” 店里的伙计虽然早就预料螺蛳粉这气味会招来不少质疑,但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脸都僵了。 周生只能连忙给人解释:“真是螺蛳粉,咱们外面那宣传板上也写了不是?这东西就跟那臭豆腐似的,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您一尝就知道了!” “就算外面写了臭,那也不至于这么臭啊!臭豆腐哪有这个味儿?”来的食客捏着鼻子,还是不信,“这大粪味儿的东西能吃?!” 便是再有胃口、不怕臭气,听着人一口一个大粪,那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周生脸色难看,跟人解释几句说不通,只能不怎么客气地把人请了出去。 这样来来回回折腾半天,虽然开业宣传引来的人不少,却是没几个真进店的。最后只有寥寥几个好奇心特别重爱找刺激的人,隔着玻璃看后厨其实挺干净的,做的真是粉,这才坐下点了一碗粉吃吃看。 而顾客没吸引来多少,周围的商家和人家却是组团来了。 “你们卖的这个东西这么臭,整条街都能闻到!我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是啊,搞得到处都是茅房的气味,这日子还怎么过?!” 其实螺蛳粉店也远远没到影响整条街的程度,但左邻右舍确实是会有些难受,时不时就能闻到一阵气味。周生特意挑了这个周围比较宽敞空旷的位置,也没办法完全消除影响,这种时候也只能给人赔礼道歉。 之前周生就跟祝子翎商量过了,对于影响比较大的邻居,最好是跟人协商好,每个月付一笔钱来解决这事。毕竟损害了人家的利益,是该给些补偿。 但这事情周生也不能张口就提出来,不能让这些人真把他们当成冤大头,借此都找理由狠敲一笔。 周生毕竟年纪尚轻,面对一帮人的纠缠有些焦头烂额。好在这些人看到店里那光亮的玻璃,猜到这家小店背后的人怕是有些权势,便也没有逼得太狠,暂且只吵嚷了一通。 最后开业一天,螺蛳粉也没有卖出去多少碗。哪怕真正吃过的人,大部分都颇为惊叹这个味道真是闻着臭吃着香,周生也很是挫败,感觉祝子翎因为信任他让他来开店,结果就被自己搞砸了。 又过了两天,因为不少回头客又带了人来,店里稍微红火了一点,但整体依然是门可罗雀。 与此同时,“西街开了一家店卖大粪味儿的粉”的传言,倒是飞快成了京城最为火爆的新鲜消息。 周生饱受讥嘲质疑,虽然很想争一口气,但被叫到宫里时,还是忍不住郁闷地说了实情。 祝子翎倒不知道螺蛳粉最开始被人接受会有这么一段艰难的过程,在他的印象里,螺蛳粉在未来世界已经是各地都很流行的美食了,可见市场之广。 “这不是你的问题,”祝子翎安慰周生道,“刚开始可能确实接受的人少,不过你不是说吃过的人大都觉得挺好吃么?回头客也多。照这个趋势,以后人肯定会慢慢多起来的。” 这点周生倒也知道,只是比起美食城推出新品的火爆程度,螺蛳粉店如今的效益确实差太远了,要想客流上去,恐怕也还要等很久。 “现在生意这样,另外两家店就暂时不开了吧?”周生询问道。 祝子翎想了想,却是摇头,“不如干脆趁这个时候一并开起来。” 周生一愣,就听祝子翎说道:“螺蛳粉现在的问题是还没培养出足够多的受众,只能靠少数愿意尝试的人向周围的熟人扩散,越多的回头客能拉来的新客就也越多,这样一直往后,就是不断翻番地往上递增。只要多开两个店,一开始能吸引来尝试的人就会多一点,这样往后翻番,能把达到我们想要的顾客量需要的时间缩短很多。” “反正现在也不缺本钱,投入也没必要那么小心,直接开新店!” 周生一开始有些不能理解,但琢磨了一下,发现确实是祝子翎说的这个道理,只是需要先多花些钱,投入的风险会更大一些。 但祝子翎又不缺钱。 就是一次性把那五千两都用完了,对于他来说也算不上九牛一毛。 “如果客流还是迟迟起不来,那你就把螺蛳粉是我做的宣传出去吧。”想到周生刚刚诉的苦,祝子翎又说道。 “再弄些挑战,什么特臭特辣,限时吃完多少就免费之类的……这样弄完,应该不会还没人来的。” “要说螺蛳粉是您做的?”周生怔住,“这……这样好么?” 以螺蛳粉的气味,这消息一传出去,虽然引人好奇,但祝子翎如今的形象飘飘若仙的,跟螺蛳粉联系起来,恐怕实在有损形象,要有不少人感到幻灭了。 祝子翎倒是觉得无所谓,说:“本来也是我让人做的,实话实说而已。何况吃过之后,大部分人肯定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话虽这么说,周生还是把这一条办法放到了最后,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准备“败坏”祝子翎的形象。 出乎意料的是,不用抵押上祝子翎的名誉,螺蛳粉店就突然意外地火爆了起来。 原因是人们看到近来说书故事里的红人,身份高贵、长得仿佛天仙一样的靖宁公主,竟是连续两天进了那家奇臭无比的小店,吃得唇色一片红艳才出来。 这下顿时没人嫌弃臭不臭了,反倒是一个个都想知道,那螺蛳粉究竟是有多好吃,竟然能让靖宁公主这样的贵女顶着臭气,不在乎染上一身不雅的味道,一连两天都要亲自光顾一家小店? 这时的宣传方式简单,因而如皇子公主这些人的名人效应反倒极大,况且齐霜月跟螺蛳粉店的反差也堪称巨大,很难不让人产生好奇和探究的想法。 而且这回的螺蛳粉店不像是以前贵人们用的那些东西,普通百姓根本消费不起。相反,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其实要克服的只是臭气罢了。 这个问题连最该讲究的公主都不在意,那他们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于是凭借齐霜月的广告效应,螺蛳粉店一夕之间便火爆了起来,店里很快就从空空荡荡变得满满当当。许多新客跑来尝试,来的人吃过之后也大多觉得不虚此行,还会再带人来……不大的店面很快就连位置都开始抢不到了。 这时候店里的外送服务多少缓解了一些客流的压力,顺便还将这项业务趁机也推广了开。 因齐霜月光顾,想要尝试螺蛳粉的达官贵人也不在少数,但还是比平民百姓要多碍于脸面一些,不太好意思进店,只能叫下人去买。 而后发现店里就有外送服务,也贵不了多少,恐怕还不及让下人跑腿的赏钱,这些人便逐渐习惯起让店里直接外送了。 如今店里的两个厨子几乎要忙不过来,一天能卖过千碗的粉出去,虽然价钱不高,利润跟美食城开贵宾实在比不了,但也眼看着两个月就能赚回本钱了。 周生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峰回路转,他连忙开始张罗新店,一边激动地给祝子翎送了信。 得知是齐霜月帮忙推了一把,祝子翎意外了一下,而后默默叫了两碗螺蛳粉的外送到宫里,把齐霜月给叫了过来。 “上回宫里做螺蛳粉,忘记给你送一份了。”祝子翎有些歉意道。“你喜欢吃的话,往后就直接叫人送到宫里来。” 齐霜月被祝子翎发现外出贪吃,也不太好意思,脸色微红,说:“我一开始还不知道螺蛳粉是子翎哥弄的……” 后来闻过那个味道,又想起之前宫人议论过御膳房似乎有天闻着特别臭,齐霜月才猜到了这大概又是祝子翎“发明”的新菜。 齐霜月老实道:“是宋闻跟我说那家店很好吃才去试了一下,尝了之后确实很合口味,就……” 就忍不住又去了。 而后发现注意她的人太多了,这才不好再去。 齐霜月少有这样显得贪吃的时候。不过未来世界里,确实不少女孩子都特别喜欢螺蛳粉这一口。 更加好吃的祝子翎十分理解地道:“没事,以后想吃就叫人送,这次你倒是正好帮了我大忙呢。” “不过这事就别跟你哥说了,”祝子翎小声叮嘱道,“他虽然也觉得螺蛳粉好吃,但还不怎么接受得了那个气味,容易别扭。” 要是听说齐霜月还是被宋闻拐带的,那就更要生气了。 齐霜月正低头吸溜了一口粉,连忙鼓着腮帮子点头。 等到容昭回来,两人都已经重新打理过了,没有留下偷偷嗦粉的罪证。 容昭随口问了一句齐霜月过来有没有什么事,被祝子翎用只是叫人来聊了聊天搪塞过去,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不过没过多久,容昭还是发现了问题。 “翎儿怎么换了衣服?” 祝子翎:“……” 他衣柜的衣服实在不少,可是偏偏就没有两件一样的。 注意到不对,容昭哪里还猜不出来怎么回事,将人抱到怀里在祝子翎颈边来回嗅了嗅,闻到一股清新的皂荚味。 “翎儿刚才是叫霜月过来偷偷吃螺蛳粉了?” “……”祝子翎眨了眨眼睛,“那怎么能叫偷吃?” 容昭不由失笑:“我又不会不让你吃,这还瞒着做什么?” 祝子翎:“陛下不是不喜欢那个味道吗,我就是怕你只是听到也会想起来。” 容昭无奈:“……倒也没有到那种程度。” “翎儿做的东西,没有不好吃的。螺蛳粉其实吃起来也还不错,气味不好我还可以闭气,现在也不怎么想得起来了。” 祝子翎闻言却是眼睛一亮,顿时得寸进尺道:“那你以后陪我一起吃吗?反正可以闭气。” 容昭:“……” 想到衣服头发都要被螺蛳粉那个气味腌上许久,容昭的脸色还是不可避免地崩了一下,然而对上祝子翎闪亮亮的目光,到底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容昭:“嗯,陪你。” 祝子翎体贴道:“陛下放心,我就只在准备沐浴前拉你一起吃,不会连累你总去沐浴的。” 容昭失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反正从来都是你说了算。” 第213章 一转眼年末岁尾便至, 朝中官员很是忙碌了一年,终于盼得了半个月的休沐。休沐前夕,几位阁臣在皇帝面前做着一年最后的交代,难得显出了些轻松神态。 这一年忙归忙, 国事倒是称得上顺畅。 新帝登基便将上下官员狠狠清扫了一遍, 虽然害得剩下的人身上任务一下重了许多, 但既给人紧了皮,又眼看着有大好前途可供提拔, 这些人自然做事都兢兢业业, 免了许多人祸。 加之老天爷许是也给福星面子,年景调和, 各处都没什么天灾。推广下去的新粮种土豆和玉米, 更是丰产得让人几乎难以置信,收成上报后地方和中央都喜得不行。 容昭才登基头年, 不光手握重兵利刃,民生也眼见整治得好, 故而即将过的这个年也是安安稳稳,朝中大臣们都觉得舒心,可以踏踏实实清闲过年,不怕来年开朝还要处理一堆焦头烂额的事。 “除了明年的春闱尚需注意几分,其余便没什么大事了。”光华殿里,几位阁臣最后对容昭汇报道。 容昭微微点头,见事情都安排好了,便干脆利落地给人放了假。几位大臣叩谢过后起身,动作一致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退了出去。 刚出殿外,就远远看见祝子翎又来了光华殿, 几人连忙停下,等祝子翎到了便躬身行礼。 祝子翎冲几人点了点头,很快便进去找容昭了。 等到走得远了,几个大臣这才低声谈笑起来,说:“这眼镜着实是好物件,唯独这种时候有些麻烦。隔了老远也能看清人,非得等上半天给贵人请安才行,不然还要落个罪过。” 另一人笑道:“怎么,给皇后请个安你还抱怨起来了?若是没了皇后让人做出来的眼镜,你这昏花老眼,怕是折子都要看不清了吧。” “那哪能啊,皇后体恤年纪大的读书人,做出这眼镜来,我可是感恩戴德得不行。这不是夸戴了眼镜看得清楚么,玩笑话罢了。” 其他人本也是开玩笑,这时便故意说道:“皇上眼里可揉不得沙子,这还在宫里呢,陈大人都敢说这样的玩笑话了,可真是胆大包天,你们说是不是?” “这不是皇后才去了皇上跟前么,要不然我哪里有这个胆子。”陈大人连忙笑道:“皇上便是要罚我,想必看见皇后就消了气,自然会心慈手软放过我这一遭了。” 这话说得几人都深以为然,一同笑了起来。 想当初一众朝臣都对容昭畏惧颇深,见了人便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慎会将人惹怒招来杀身之祸,哪能想到如今他们竟是敢就这么调侃起容昭和祝子翎了。 倒并不是容昭真变得有多心慈手软,只是见多了这位预想里的暴君跟祝子翎相处的模样,实在是无法不让人换了心境,甚至想要调侃一二。 这就好像一个惧内的男人,难免容易让人觉得他对外也不会凶恶残暴到哪里去一样。 容昭并不知道自己正被大臣们隐晦地调侃“惧内”,见祝子翎过来,便立刻将人揽到身边。 “不是说了我过一会儿就到栖凤宫去,怎么又要跑这一趟吹风?冷不冷?”容昭说着微微蹙眉,伸手碰了碰祝子翎的手背,果然感觉有一丝凉意。 祝子翎却不当一回事:“就这几步路我都抱着手炉呢,怎么会冷?” 被容昭攥着手给他取暖,祝子翎挣了挣,反过来拿自己烘得热热的掌心贴到容昭手上,证明自己一点不冷。 “陛下是从现在开始就放假了吗?”祝子翎兴致勃勃地望着他,“是不是可以出去逛逛了?” 容昭登基后,祝子翎基本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若说有什么求而不得的,那便是没法像之前那样随时跟容昭一起出门逛街游玩了。 容昭并不拘着祝子翎,自己也不怕那些大臣各种谏言阻止,没打算就这么困在皇宫里。只是这一年都着实是忙,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陪祝子翎外出转转。 祝子翎觉得自己逛没意思,因此容昭许他出宫去玩也一直懒得动,宁愿窝在人身边打瞌睡看话本。但许久未出宫了,难免还是对外面有些惦记,便一直等着容昭这放假的日子,说好了要出去转转。 虽然朝廷都休沐了,但容昭这个皇帝却也不是完完全全的放假,偌大一国,总会有些事务要处理。 不过容昭自是不会让祝子翎失望,只是蹙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天色不好,这两天怕是又要下雪,等放晴了就去如何?” “那就过两天。”祝子翎倒也不着急,左右容昭放假了,他可以一直跟人呆在一起。 容昭金口玉言,果然到了晚膳的点外面就开始下起了雪,容昭干脆将祝子翎留在了天子寝殿住,不在风大雪大的时候折腾回栖凤宫了。 宫人们对此都见怪不怪,轻车熟路地伺候安排着。 虽然按规矩来说,皇帝召后妃侍寝,都不能留人在龙床上过夜,然而容昭的龙床上,连枕头都一直是放的两个。因祝子翎嫌名贵的玉枕瓷枕硌人,放的还是软弹的布枕头。上好的丝绵按祝子翎的要求做成两头高中间低的弧形,一开始让人看得古怪,用过了才知道舒服。 祝子翎还另外让人给容昭做了类似弧度特殊的靠背,以免他长期坐着批折子腰酸。让那些来往的大臣们看了去,如今已然又成了一样流行物件。 晚膳过后,雪下得愈发大了,祝子翎打开窗子想伸手去接雪花,结果风先裹挟着冷意瞬间卷了进来,把他的头发吹得张牙舞爪。 祝子翎被头发和风雪糊了一脸,连忙伸手去抹,然而整理的动作还是有些跟不上头发和雪花在疾风里的飞速跳动,顾了左边就顾不到右边。 眼看着祝子翎被吹得脑袋像个炸毛的海胆球,容昭本来急着去帮忙的动作都不由地顿了顿,咳了一声掩饰掉笑意,这才去将窗子掩住,一下子让祝子翎狂乱飞舞的头发都安静下来。 “呸呸呸。” 祝子翎拨开头发,把趁乱钻进嘴里的雪花给吐出来。容昭递过帕子给他擦脸,自己轻轻去擦祝子翎沾湿的头发。 “看就知道外面风大,这个时候怎么还跑去开窗?”容昭半藏着笑意半是担心地道。 祝子翎偏过头任由容昭给自己整理,一边替自己刚才的倒霉模样辩解道:“我想着风是往另外一边吹的,开一点窗户吹不进来多少。哪知道这样风还这么大……” 容昭沉默半晌,说:“……冬天刮西北风,朝南的窗子是对面那边。” “……” 祝子翎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搞反了方向,顿了顿,干脆扔开帕子直接把脑袋埋进了男人怀里,假装没有发生自己犯蠢这回事。 容昭垂眸看着怀里头发还炸开着的脑袋,眼中笑意愈深。但还是揽着人拍了拍,没再多逗他。 好在祝子翎也不是特别在意面子的人,过了一会儿,就不死心地又想去开南边的窗子。 容昭也只能顺着他,自己先替人把窗户估量着开了一半。 这回果然再没有大风席卷进来,只是容昭的发丝被吹得略微飞扬起来,并不狂乱,倒显得多了几分潇洒风流,看得人眼前一亮。 祝子翎虽然没亲眼看到自己方才的海胆造型,但也能想象出一二。眼看着他跟容昭这天差地别的待遇,也不知是该高兴欣赏,还是先替自己心酸郁闷一番。 他迅速凑了过去,忍不住黏着容昭抱了一会儿,这才像只猫儿一样扒拉着窗台,探头去往外看。入眼满是呼啸的风雪,不用他伸手去接,头上肩上便覆上了不少的雪花。 容昭怕他身上被弄湿了不舒服,很快将人拉回来,伸手给他掸雪。祝子翎抬头看见男人头上也沾染了些许雪花,却是眼睛亮了亮。 墨发被微微吹动,缀着零星的洁白霜雪,与容昭那张冷峻英挺的脸搭配起来格外契合,整个人都看起来有种风雪般清冽寒凉的气息。 偏偏对方还在低头细心替人整理,神色间又满是温柔,越发显得引人心动。 祝子翎本想礼尚往来,也给对方掸一掸雪,然而看见容昭这般模样,忍不住就沉迷起了美色。 “陛下以后就算老了头发白了肯定也很好看。”祝子翎望着容昭,眼神发亮道:“这样算不算是我和陛下一起白头过了?” 容昭听到这话微微一顿,因为这句“一起白头”的寓意,给祝子翎擦去雪花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甚至突然想自己也去漫天的大雪里走一遭,陪对方走到“白首”。 不过最后容昭还是没有这么干,对祝子翎身体的重视终究占了上风。 若是他尚还命不久矣,或许会迫切想要追逐这样的意向,但如今祝子翎已经给了他长长久久的未来,他自然是要真真切切地和祝子翎一同走到白首。 不必去求大雪送来一场短暂的美梦。 被擦干头发并且制止再把脑袋伸出去的祝子翎,只能改为用手接了些雪花,捏成迷你的小雪人放在窗台上。 太精致的雪人他捏不出来,最后干脆搓了一个圆滚滚的球,对容昭说:“这是毛团,像不像?” 容昭一点也不违心地点头:“像。” 被留在了栖凤宫的毛团突然在暖融融的窝里打了个喷嚏,立刻就猜到,自己大概又被那两个主人诋毁形象了。 小胖鸟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旋即就翻了个身抱住一颗榛子继续呼呼大睡。 反正早就知道那俩人就只看得见对方,毫无主宠爱,被说坏话什么的它也早都习惯了。 容昭让祝子翎又扒着窗户看了一会儿雪,就带着人去洗了热水澡,又仔细将祝子翎的手上了一遍膏药。 晚上屋外风声呼啸,将龙床上那些暧昧的呜咽声都悄悄吞没了。 第二天早上雪便停了,风也息了,大地一片银装素裹,一晚的积雪便有近尺深。天光放晴,处处看去都是白得晃眼。 道路上积雪未清,也不好立刻出门,祝子翎便又拉着容昭去玩雪。 出门前他还记着把自己织的那条围巾让容昭戴上,自己也缠了一条围巾。结果还被容昭抓住,又仔细给人套上了厚实的毛线手套,用帽子将他的耳朵遮了个严实,这才牵着人出去。 虽然这一场雪已经很大,但比之去年在西北时的风雪还是不如。不过当初北狄之患未解,如今祝子翎和容昭的状态都比当时要轻松许多,在雪地里玩的时间倒是更长了。 因为祝子翎也想起来了小时候的那次见面,回想起去年那两个雪人小娃娃,便越发眼馋惋惜。这会儿就忍不住又缠着容昭,想要他再做一对。 一开始祝子翎是想自己堆的,无奈实在没有那个动手能力,只能弄出两个面目模糊的团子来,与他纪念当初相遇之景的想法相去甚远。 为了满足祝子翎自己堆个好看雪人的愿望,容昭便手把手地带着他将那两个小雪人又做了出来。 不过跟上次全凭容昭不同,这回祝子翎倒是多了不少指点和想法。 “我那时候应该没有比你矮这么多圆这么多吧?”祝子翎蹙眉嘀咕。 “……”容昭拿祝子翎没办法,只能按他的意思给祝子翎的小雪人略微增高瘦身了一丝。 没过一会儿,祝子翎又道:“陛下把自己的脸做成这么板着的样子干嘛,明明吃炸糖果儿的时候脸还鼓鼓的呢,那样多可爱。” 容昭无奈,默默把“自己”的脸也修得圆了几分,好歹是让人满意了。 许久过后,两个经过修饰的雪人终于完工,祝子翎欣赏了半天,忍不住把当初那个绣着小鸡仔的荷包拿了出来,挂到了个矮的雪人身上。 想起当年的事后,祝子翎回京就把这个荷包找了出来,另外小心地存放着。这时候不光把荷包给自己的雪人挂上,还专门去让御膳房赶紧做了一锅的炸糖果儿,抓了一把放进容昭雪人的手里。 “这样就一模一样了。” 祝子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身姿挺拔已经成人,却还像个小孩儿似的去打扮雪人的少年,以及那个与他容貌一致的雪人小娃娃,容昭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眉目间满是温柔。 无论当初相遇,还是如今拥有,都让他庆幸万分。 容昭也不怕失了威严,两个雪人做好后,便特意交代宫人要小心维护着,尽量多保存些时日。 宫人们看着这两个跟帝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雪人,一边惊讶都当了万民之主的两个人竟还这般有童趣,一边忍不住怀疑容昭和祝子翎其实并非是突然被赐婚,而是一直竹马竹马相伴长大的,早就互许终生了。 至少看这两个惟妙惟肖的雪人,恐怕任谁都会这么以为。 因为此事,宫里关于帝后的恩爱故事,又多了一个两小无猜的版本。 晌午过后,路上积雪清扫得差不多,祝子翎便和容昭一起悄悄出了宫。 首先自然是要去祝子翎的那些铺子看一看情况。 美食城的红火一如既往,如今有了金字招牌,更不需要祝子翎担心。 银镜店过了开业火爆的时期,但凭借高端消费,收益也不低。前段时间终于产出了大的全身镜上市,着实又引动了一阵风潮。 而且店里化妆业务发展得极好,干脆另外开辟出了一个彩妆店,几乎成了京中命妇贵女们妆容的风向标。 螺蛳粉店已经开到了第五家,百姓们也都知道了这样新吃食还是祝子翎弄出来的,越发捧场,五家店家家都是客似云来。 不过这次祝子翎和容昭都没进店,毕竟之后要逛的地方还有许多。 之前做出来的铅笔和暖水瓶,和各种玻璃器皿一起放进了一家杂货店,已经成了十分风靡的产品。 铅笔虽然读书人一开始用不惯,但可以随时携带随时记录,比毛笔墨汁方便许多。加上价格不贵,在木板上都能写,自然受贫寒人家的欢迎,因此很快就打开了市场,销量很大。 相较之下,暖水瓶就是属于富人的奢侈商品了,定价与银镜不相上下。 即便如此,却也一点不缺买家。 冬日里想要立即用上热水,都是灶上得一直留着火才行。富贵人家其实都有这个条件,但遇上暖水瓶这样新奇好用的物件,也没有谁会错过,不然平白显得比人差了一头。 而且暖水瓶出外也可以带着,还能装些熬好的汤药,确实也很方便。 店里见此又推出了原理相同的保温饭盒,很快也受到了这些人的青睐。 另外就是新开没多久的眼镜店,如今在百姓看来还很是稀奇,往来客人络绎不绝。 其实早在做出望远镜时,玻璃坊的工匠便把眼镜给做出来了,但这东西卖的话需要量身定制,还得给人验光,操作起来颇有些麻烦,祝子翎便一直搁置着,近来才终于开起了店。 眼镜一经面市,很快就被人传得神乎其神,成为祝子翎是神仙下凡的又一例证。原本有些特别顽固的老学究,对祝子翎整天折腾一些奇淫巧技和庖厨之事感到不满的,见识过了眼镜对读书人的作用,也不好再说祝子翎不务正业了。 如今京城里戴眼镜快要成了时尚,有些眼睛看得很清楚的人也要弄上一副平光镜戴着,好显得自己有学问和书卷气。 像内阁的陈大人这种,属于是开业酬宾特邀顾客。再往后店里的单子很快就变得排不过来了,如今许多官位不低的大臣都还在等着。 为免被来往的大臣认出来,祝子翎和容昭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就走了,最后转道去看了看尚在修建中的图书馆。 建图书馆也是祝子翎的主意。 一开始是容昭批奏折,他在旁边呆得无聊,就找了些书来打发时间。宫里那些珍藏的孤本祝子翎看着觉得无聊,容昭就另外给他找了许多话本。 却不想话本祝子翎也嫌看得累,拿出一套叫做标点符号的东西给容昭看,说用这种方法作句读能让文章易读许多。 容昭自然看得出这标点符号的作用,无论从推动知识普及,还是满足祝子翎的角度,都决定要把这套东西推广下去。 此事自然也有阻力,毕竟用了标点符号,会让文章经义的含义表达明确许多,明显有利于寒门学子。世家之所以为世家,很大程度上就在于部分垄断了知识,家中藏书便往往会有先辈的句读和注释,自然就领先了只能硬读典籍的寒门学子一大步。 他们当然不愿意失去这种优势。 只不过除了拿所谓的祖宗规矩、圣人之言不可改来说事,世家贵族们也找不到太好的借口反对。偏偏他们面对的又是容昭这样惯于独断专行、根本不在乎大臣反对的皇帝,因此使了不少办法,还是并未能阻止标点符号的推行。 容昭下令上奏折要用标点符号,否则便算作失职失仪,所有大臣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学着去打那个勾和圈。 便是有底蕴的世家之人也不敢不用,毕竟容昭杀人抄家起来可是一点也不留情。 权力中枢的人都在用,标点符号自然便成了风尚,眨眼间就受到了读书人的追捧。 一些聪明的寒门子弟看得出容昭推行标点符号的好处,很有赞扬之声。有些原本家世好学问不错的人,却是见不得其他人追上自己,便要把用标点符号说成是学问不精的表现,痛心疾首地骂容昭此举有辱斯文。 这些还未能入朝的年轻学子本来也只能嘴上骂几句,然而祝子翎在见林姨等人的时候,听到祝云程告状说这些人在说容昭的坏话,便感到十分不高兴,想了想干脆建议容昭在各地都建一座图书馆,把市面上的经典书目,包括皇宫里的藏书都抄录进去,供人借阅。 建图书馆对天下学子来说都是一桩极大的好事,而且容昭还将宫中的藏书都抄录公开,这下任谁都没法再说容昭的不好。而且有了容昭这般举动,世家们也不得不做个样子,哪怕明知这么一来自家的优势地位会越发受到冲击,却也不得不捐些自家的藏书出来,不然就要被那帮下九流的说书人编排成无德无义、为富不仁。 当然,他们自是不愿意真的贡献多少家族的积攒,不过容昭先后将支持誉王和晋王的那些高官贵族都抄了家,很是收缴了一批书,因而也根本不怕这些世家大户不出力。 容昭也并不居功,下诏时坦然表示是祝子翎的主意。加上标点符号和眼镜的影响,如今大启的读书人们也都真心实意地开始给祝子翎这个男皇后歌功颂德,以至于如今容昭登基大半年,朝野上下都没什么提选秀纳妃和子嗣问题的声音。 祝子翎和容昭去到图书馆的工地时,有一些盼望得急切的学子也跑来看进度。祝子翎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还能听到他们在夸自己。 “我以前做梦就希望能有个地方,可以随我想看什么书都行,没想到如今竟是几乎能实现了。” “皇后真是一心为民之人,不光找来新粮种,在读书上也如此帮扶我们平民子弟。我看古往今来,再没有哪位皇后有如此的贤德功绩。” “此言不错。” 这些话祝子翎自己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一开始还真没有这么高尚的想法。 “他们怎么就光夸我不夸你?”祝子翎拉着容昭快步离开后,忍不住还有些鸣不平道:“要不是陛下愿意去做这些事,我估计说破天了也没用。” 容昭见状微微笑道:“左右我与翎儿一体,夸翎儿便是夸我了。” 祝子翎扁了扁嘴,之后非要再听百姓说了几句容昭的好话才满意。 暮色降临,但因年节将至,城中热闹不减,庙会之处更是人流由少渐多。 祝子翎和容昭难得出来一趟,自然要玩得尽兴,在街市上选了两个面具,戴上便毫无负担地逛起了庙会。 祝子翎本来打算给容昭挑个兔子面具,结果对方抢先便拿了个罗刹模样的,祝子翎只好把那个兔子按在了自己脸上。 那兔子面具做得颇为可爱,祝子翎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从孔洞里望出来,面具顶上还竖着两个白中透粉的长耳朵,看得容昭顿时萌了一下。 “翎儿戴这个很适合。”容昭忍不住伸手撸了一把“兔子毛”。 祝子翎撇了撇嘴,还是没说自己本来是想给容昭挑的。 容昭平时气势慑人,如今戴着同样有些吓人的罗刹面具,却是庙会上常见的模样,不会引起什么注目。 两人牵着手轻松地在庙会里看着玩着,时不时就能收到摊贩说他们恩爱般配的恭维,另外还买了一大堆的小吃。 如今烤玉米烤土豆已然是小吃摊上常见的菜色,祝子翎还看见了抚幼院的孩子炸臭豆腐的小摊,没人嫌弃气味,反倒十分受人青睐。 这些小吃的味道要说做得多好倒也不尽然,但一口下去便是世间烟火佳节长的喜庆味道,伴着割舍不掉的此方陪伴。 一直玩到了月上中天,祝子翎这才跟容昭回了皇宫,却见气氛仿佛有些不同以往。 宫人们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看起来情绪比起平常略有紧张。直到祝子翎和容昭回来整理完后,王向和才开口道: “陛下,紫宸殿那位……刚刚戌时殁了。” 第214章 太上皇崩逝本该是头等大事, 换成一般情况,皇帝都该第一时间赶过去,哪里还能在外面游玩闲逛。 不过王向和清楚容昭根本不在乎永宣帝的死活,因此没有急着让人去打扰难得出宫游玩一次的容昭和祝子翎, 径自将消息暂且压着, 等他们回来了这才禀报。 容昭和祝子翎闻言怔了一下, 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并不怎么意外。 中风过后, 永宣帝的身体就每况愈下, 哪怕祝子翎撤回了精神暗示,他也照样常常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苟延残喘到现在, 其实早就不行了。 前两个月太医便说了永宣帝恐怕再撑不了多久, 这消息容昭也没瞒着,无论朝中大臣还是皇宫里的这些人, 早对他的死有了心理准备。如今事到临头,也就是略微一愣, 之后便只觉果然如此。 只是没想到永宣帝偏偏捱到年边,挑着大家正要喜庆过节的时候走了。容昭淡淡道:“朕知道了。今日太晚,大冷天的还是让百姓先睡个好觉,消息明日再发吧。” “给太上皇整理的人安排了么?” 王向和连忙道:“奴才已经做了准备,只是陛下尚未有令,不敢擅作主张。” 容昭顿了顿,说:“让人先整理一下,朕过去看看。” 虽然不待见永宣帝,但人都死了, 完全不闻不问也确实说不过去,形式还是得走一下。 见容昭起身, 祝子翎自然也要跟着。容昭本来只打算自己去走个过场,当即拦住了祝子翎:“都快子时了,夜深露重,翎儿就不用去了,我很快就回来。” 祝子翎摇头,“陛下知道我不会生病的,我要跟你一起去。” 虽然祝子翎清楚容昭对永宣帝早就不剩一点好感和在意,但不管怎么说,终究是血脉相连的近亲,去看对方的死状对容昭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况且大晚上的,人又容易情绪波动,以容昭的性子不至于去为永宣帝伤感,但祝子翎也不希望他因此想起一些不让人高兴的往事,因而非要跟容昭一起。 最后容昭不光没能劝住祝子翎,还多带了一个齐霜月。 “皇兄,太上皇……真的崩了?” 齐霜月到底恨了永宣帝许久,听说人没了的消息,忍不住就来找容昭求证。见容昭和祝子翎要过去一趟,便也想要去亲眼确认一番。 容昭知道她原来的心结,没有拒绝,带她一并去了。 紫宸殿装饰得奢华,进去后却若有似无地弥漫着一股颓败之气,让人莫名的不太舒服。寝殿更是萦满药味,浓郁得仿佛整个屋子都充斥着沉沉病气,令人不原踏足。 永宣帝的尸体还在床上未被收殓,齐霜月看见时都被吓了一跳。对方的模样比她想象中更要枯槁许多,面皮松弛眼窝凹陷,几乎要看不出之前的样子,哪里像个曾经龙御天下的国之君主。 过了这些时间,尸身脸上已经泛起了乌青,睁着的眼睛也还未合上,用力望着这边,着实有些吓人,连伺候的宫人们都不敢多看。 检查过了的太医匆匆向容昭解释:“太上皇应是做了噩梦,梦里受惊喉咙卡了痰,没能及时通气,这才……” 一般这种情况都不至于后果这么严重,只要及时顺过气就好了。然而永宣帝身体已经虚弱到躺在床上连大的动静都弄不出来,加上宫人都知道他不受容昭待见,伺候得也没那么尽心,一时不察,便让永宣帝将自己憋死了。 看永宣帝脸上残留的神色,对方显然死得并不心甘情愿,神情还带着几分惊惧惶恐,眼睛徒劳地大睁着,嘴边还挂着涎水。 容昭自己并未有些什么波动,只是眉心微蹙地立刻揽过祝子翎,不想让他被尸体这副模样恶心到。 其实祝子翎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哪里会被这点东西吓到,但容昭主动伸手挡住了他的视线,祝子翎便也顺从地不去看了,乖乖靠进容昭的怀里。 剩下没有得到这份贴心照顾的齐霜月,小小地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心情舒畅地确认,她当初恨不得以命换命亲自报仇的狗皇帝是真的已经死了。死得还很难看,很狼狈,甚至很可笑。 “让人给太上皇整理一下仪容吧。生死有命,如今国泰民安,想来太上皇应当可以瞑目了。”容昭来过一趟后便不打算多呆,揽着祝子翎淡淡交代了一句。 永宣帝曾经是一块悬在他头顶将他压得喘不过气的巨石,他曾一度害怕无法在自己命尽前让对方尝到苦果,留下满腔遗恨。 然而到了如今,永宣帝的死活对容昭来说早已无足轻重。对方活着他也已经不在意了,对方死了,于他而言也不过如同路边虫豸消亡,再激不起任何波澜。 见容昭并没有一点追究永宣帝死讯的意思,太医和紫宸殿的宫人们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容昭不待见永宣帝,但如今真把人伺候死了,这些人还是有些害怕会被怪罪的。毕竟永宣帝的死确实有些照顾不周的因素。 如今不仅没事,以后还不用在这个气氛压抑且毫无前途的紫宸殿呆着,众人虽然不好高兴得太明显,但眼见也没有一个为永宣帝伤心的。 祝子翎注意到这点,虚情假意地在心里为永宣帝唏嘘了一声。 夜色已深,明天想也知道还会有一大堆事,见容昭和齐霜月都并未被此事影响多少,祝子翎便催着人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清早,宫里敲了丧钟,正式开始走丧葬仪式。大臣命妇们都要按规矩进宫哭灵,民间也要服一段时间的国丧。 但这些人也大都显不出几分真切的悲痛来,反倒要暗中叹气,抱怨永宣帝死得不是时候。换个时间可以罢朝几日,如今却是恰好占了他们的休沐假期。 唯一真正能有几分悲切的,也就是宫中剩下的几个太妃,和永宣帝剩下的几个皇子公主。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容昭明显是比永宣帝要隔着一层的,永宣帝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大的依仗。 只不过时至今日,永宣帝的妃子和皇子公主也都没剩几个。 晋王中的毒没找到解药,熬的时间还不及永宣帝,早已先一步毒发身亡。冷宫中的韦贵妃知道消息,便也跟着自尽了。誉王是永宣帝亲口说的贬为庶人、以蒋家人论处,作为谋逆祸首,最后判罪行刑时自然是低调问斩了。跟誉王走得近的五皇子也受了些牵连,爵位被降,如今只敢夹着尾巴做人。 宫中只剩下几个年幼的皇子公主,那些妃子也因誉王和晋王的事情被发落过一遍,就剩几个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低位嫔妃。 这些人其实早已接受了容昭大权独揽的现实,学会了安分守己,此时除了替自己多哭上一声,也不敢再表现出什么怀念永宣帝的意思了。 整个吊唁都没什么悲伤的气氛,反倒像是走了一道不得不应付的程序,所有人都匆忙敷衍,连庄重的气息都没有几分。 至于民间,事情尤甚。因为之前昭告天下了的罪己诏,百姓们对于永宣帝的印象基本都谈不上多么正面。本来今年物美年丰,大家正准备高高兴兴过个大年,结果偏偏这个当口,一个没做什么好事的老皇帝死了,搞得所有人都不得娱乐庆祝,百姓自然心有不满。虽然明面上不敢说,私底下却难免要抱怨几句人死得不是时候,还不如干脆早几年死,早几年让容昭来当这个皇帝,想必他们老百姓的日子能更好过些。 也不知永宣帝若是魂魄尚在,看到这样的景象会不会生生把自己气活了。 永宣帝丧仪的规格容昭自然没有弄得太大,一切都做了简化。只是皇帝的丧仪,再怎么简化也相当繁琐。容昭特意将齐皇后的棺椁另外换了位置,没有与永宣帝同葬。太庙中供奉的位置也完全隔开。 将人彻底下葬过后,已然到了来年二月开春。 永宣帝驾崩还影响了的一件大事就是科举。按照规矩,容昭应该守孝一年,科举自然也是要停掉的。偏偏恰逢容昭登基后的恩科秋闱已过,马上就该春闱会试,这么一停,不仅考生要多耽搁一年,朝中更是还紧缺人手。朝野上下越发觉得永宣帝死得不是时候。 然而容昭哪里愿意为了永宣帝耽搁国事,下旨国丧只持续三个月,之后照常进行科举。 容昭给永宣帝定的谥号为惑,明显的贬义,如今又明目张胆地缩短守孝时间,难免还是有些人跳出来指责容昭不孝。 不过这种声浪并不太大,毕竟会针砭国事的多是士子读书人,而各地的图书馆这时也都陆陆续续建了起来。大部分读书人受了恩惠,自然拿人手短。 皇帝孝不孝顺往大了说是治国的大事,但实际却跟他们自身也扯不上太大关系,哪里比得上自己能免费在图书馆看到想找的孤本典籍重要。 能不用拖一年再参加春闱,过了乡试的那些学子更是庆幸不迭。 其实最为高兴的,绝对非宋闻莫属。毕竟他若不是盘算着金榜题目后请旨赐婚,恐怕早就该上皇宫去提亲了。若是真要直接推迟一年才能会试,那可真是要急成热锅上的蚂蚁。要知道如今想求娶靖宁公主的人家可是太多了,即便齐霜月有个容昭这样挑剔、不想把妹妹嫁出去的皇兄,宋闻也等不安稳。 之前他还担心容昭会乐于把时间推迟呢,所幸容昭还没有这么意气用事。如今只要对方不假公济私,故意黜落掉他的卷子就行了。 容昭并不知道宋闻将他想得如此无所不用其极,虽然确实很不想让对方搞出什么金榜题名时请旨赐婚的戏码,但看在祝子翎还挺期待那场面的份上,容昭还是勉为其难地希望宋闻能考个二甲,不然他嫌丢人。 结果宋闻考了个状元。 顿时再没人记得什么异瞳灾星的说法,宋闻瞬间成了众人眼里的金龟婿,一时间抢手程度不下于齐霜月。 可惜这新科状元的结亲难度也不亚于金尊玉贵的靖宁公主,无论什么门第前去打听,都只说自己已经差不多要定亲了,至于有人试探能否好歹送个妾室偏房,状元郎更是不假辞色,直接拒之门外。 众人都想不通是哪家姑娘能觅得如此好郎君,直到琼林宴上,宋闻迫不及待地跪在容昭跟前,说自己倾慕靖宁公主已久,但求皇上成全。 在场之人震惊之余,见容昭遇到这一出后面色之冷凝,纷纷战战兢兢,都以为新科状元恐怕要失望而归了。 却见宋闻不仅不害怕。还又情真意切地表达了一番自己对人家妹子的倾慕。 毕竟这点冷脸,跟当初他头一回去厉王府见祝子翎时,容昭释放的杀意根本不能比。 结果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容昭仿佛嫌弃地挑剔了宋闻几句后,最终却是答应了这桩婚事。 京中贵族们怔愣过后,发现给家里孩子看好的两个婚配对象一下子都没了,既失望又觉得理所当然。 难怪皇上一直没有替靖宁公主相看婚事。难怪状元郎把所有结亲的试探都拒得干净,连一个侍妾也不要。 有心之人再一摸索,自然就发现宋闻之前便是给容昭做过事的,看这模样,定是早就见过了靖宁公主,兴许两人之前就已互许终生了,只是偏要等到宋闻考上了状元,这才由容昭下旨定亲。 如此的故事传到民间,自然很是受人青睐,一时间公主与状元郎的故事,都压过了容昭和祝子翎帝后恩爱的热度。 祝子翎兴致勃勃让人去打听了流传的各种版本,跟毛团一起,一边磕瓜子一边听得兴起,还要时不时讨论一下:故事编得实际情况跟有哪些出入,霜月应该不会这么娇羞,宋闻大概比这还不要脸…… 齐霜月过来碰到过一次这个场景,立时便不好意思地又走了,之后好久都不敢再来找祝子翎。 容昭也不爱听这些编排齐霜月跟宋闻痴痴缠缠的故事,但更舍不得影响祝子翎的娱乐爱好。好在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一样东西,成功转移了祝子翎的注意力。 “又有新发现了?”祝子翎眼睛发亮,连忙去看容昭派的人从海外找回来的好东西。 那东西与之前让容昭退避三舍的榴莲有几分相似之处,黄颜色,浑身是刺,所幸容昭已经事先看过,并没有榴莲那样难以言喻的气味。 “是菠萝啊!”祝子翎脱口而出,“这个据说很好吃,而且会咬人呢。” 容昭:“……?” 第215章 容昭一时没有弄懂菠萝咬人的意思, 刚要询问,就见祝子翎让人切了一个菠萝,拿了一块直接咬了一口。 “唔,原来这就是被菠萝‘咬’的感觉……”祝子翎感觉到美味的酸甜之外, 口腔里还泛起了一阵酸麻, 只是很快就被异能给消弭下去, 不由还颇感新鲜。 容昭本就心有疑虑,听到祝子翎说自己被“咬”, 不由越发蹙眉, 拦住了祝子翎继续送菠萝入口的动作,问道:“翎儿被咬了?可有事?” 因为异能治疗得太快, 祝子翎还想再多体验一下菠萝“咬人”, 被容昭这一阻拦,连忙摇头, “陛下知道的,我哪里会有什么事。这个菠萝挺好吃的!” 说着他又吩咐人去准备淡盐水, 让人将剩下几块菠萝都浸泡在了盐水里。 “陛下你也尝尝就知道了,不过最好等泡一会儿再吃。” 容昭见状反应过来,神色微凝道:“此物可是有些毒性?” 切开后的菠萝,内里的果肉金灿鲜亮,散发出的香气清甜中还带了一缕酸,便是他们这些没尝过菠萝味道的人,也难免觉得很是诱人。 只是这东西不光里面还长了内刺需要削掉,似乎还有毒,看起来着实不是一样容易入口的美味。 他们吃就得泡盐水, 可见“咬人”其实就是有毒的一种说法,祝子翎就是仗着自己的异能才会直接上嘴。 “其实也算不上有毒……”祝子翎被容昭看得略微心虚起来, “就是直接吃容易嘴麻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容昭:“既然如此,那何必多等,朕也直接吃好了。” 容昭当即就要去拿菠萝,果然被祝子翎给拦住了。 祝子翎抓住容昭的手,迅速送了一大堆异能过去,而后就这么牵着,说道:“陛下要吃的话就这样吃吧。”觉得嘴麻不舒服了他可以立刻就给治好。 容昭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但在旁边伺候的那些宫人看来,祝子翎吃菠萝还得先跟人牵手的举动,就多少有些令人迷惑了。 也不知是牵着手吃东西会更甜,还是祝子翎的福星气运能通过牵手保佑容昭不被那番邦水果“咬”? 宫人们心里打趣,但都清楚皇后这些奇奇怪怪的行事是帝王一手纵容出来的,此次想必也不例外。 果然见容昭没将人放开,就着这个姿势拿一块菠萝尝了一口。 入口是酸味最重,而后甜味随着咀嚼涌出来,带着清新的果香,确实味道不错。可惜的是很快还出现了一种相当涩口的感觉,把口腔刺激得渐渐麻木,让人几乎难以品尝到原本的美味了。 当然这点酸麻对容昭来说不算什么,但祝子翎一下子就从他变化无几的神色里看出了问题,当即就送上了异能,替他把那一点不虞给驱逐掉了。 容昭回过神,没之前那么担心了,看向祝子翎:“这就是翎儿说的‘会咬人’?” 菠萝吃了嘴麻倒不算奇怪,不少药材咀嚼了都会让人麻木,但跟咬人似乎没什么关系。 祝子翎见容昭似乎不生气他之前直接吃菠萝的行径了,便解释道:“本来菠萝也不是有毒,就是有点刺激,一般就只会嘴麻。就是严重一点的可能嘴里会出血,这不就好像是菠萝反过来把人咬了么?” 具体原理大概是菠萝里有什么蛋白酶和刺激性物质,如果嘴里本身有伤口或者炎症,吃菠萝就容易刺激伤口出血。 祝子翎其实也不怎么懂蛋白酶啥的,只是记得相关介绍里说这种东西有消化作用,因此对“菠萝咬人”这个说法记忆格外深刻深。 可惜如今自己尝试过后,因为口腔完好无损,倒是没能体验到那种“被咬”的刺痛感。 容昭看见祝子翎略显失望的模样,哪里猜不到他的想法。好在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容昭没再追究祝子翎先前“以身涉险”,放任了他继续去由着这菠萝“咬”。 祝子翎吃了两三块后,兴奋劲也过去了,便乖乖等着盐水浸泡好的那一批,再和容昭一起感受了一下效果。 经过处理的菠萝颜色仍然鲜亮,甚至更显晶莹,入口后,那种涩口的感觉明显褪去了很多,本身的鲜甜味道势不可挡地占据了味蕾,带着一点微微的果酸,越发让人口舌生津。 本来有些嫌弃此物还需要费时费事处理的容昭,这回却是点了点头,道:“翎儿说的果然不错,这菠萝确实十分味美。” 祝子翎也对这样新找回来的食物很满意,听容昭夸赞,当即想了想道:“那我等会儿就做个菠萝饭,肯定也很好吃。” 祝子翎去鼓捣新菜的时候,容昭也把菠萝给身边人赏了一些。结果不光有被“咬”出血了的,大部分人吃过后都感觉牙酸得厉害,喝口水都感觉牙齿仿佛要化了似的。 因为很多人都有些急着想尝这新奇水果的味道,浸盐水的时间不太足,加上这个时代对于口腔的卫生护理也还不怎么到位,有炎症甚至蛀牙问题的人不少,于是这菠萝一吃之后,着实是快乐并痛着。 宋闻清楚容昭多半不会给他送这种好吃的,这次悄悄在齐霜月宫里蹭到了后,还来不及高兴,就差点被酸掉了牙,不由地心里一阵哀叹。 平常总是因为容昭和祝子翎秀恩爱牙酸也就罢了,这次好不容易以为成功钻了点空子,结果却是差点真要把自己牙酸掉了……可真是占不了这对夫夫一点便宜。 不过宋闻好歹借此在齐霜月跟前卖惨耍宝了一番,其他人则大多只能捂着发酸的腮帮子,对自己牙齿的未来忧心忡忡。 靠着治疗异能毫无此等后顾之忧的祝子翎和容昭,自然与他们的悲欢并不相通。祝子翎带着几个菠萝去了御膳房,很快就看着御厨做了几份菠萝饭出来。 菠萝饭说着新奇,其实做法很简单,跟炒饭差不多。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加了菠萝,并且直接用菠萝壳子来装盘,显得别有意趣。 将整个菠萝切下三分之一,把里面的果肉都掏出来,就成了一个好看又好吃的“饭碗”。 炒饭除了菠萝,另外加的配菜可以随个人喜好。最经典的鸡蛋自然少不了,御膳房的食材丰富,各种腊肉虾仁的口味,祝子翎都让人做了一份。 菠萝要先挤一挤水,后头再放进去翻炒,以免炒出来太多水分影响整份饭的口感。 一份简简单单的炒饭,对于御厨们自然是信手拈来,哪怕多出一样没见过的菠萝,火候调味也不需要祝子翎多操心。 大火一上来,香味弥漫,以菠萝的甜香味最为明显,厨子们只是嗅着,便已经佩服起了这个拿水果炒饭的搭配,倒是一下子又跟寻常炒饭显出不同来了。 米饭本就是煮熟了的,炒也不用多长时间,很快一锅锅菠萝饭就新鲜出锅,盛在剔得完整的菠萝壳子里,炒饭晶莹,各色配菜五彩斑斓,配着金黄的菠萝和绿色茁壮的叶柄,看起来着实漂亮。 若是还想再进一步入味,还可以将菠萝饭连壳带饭再一并烘烤片刻,让菠萝的味道更深地渗透进饭里。 做好了饭,祝子翎就带着几个“菠萝”去找容昭了。 容昭刚处理了些送菠萝的商队在外遇到的事务,还恰巧堵住了悄悄进宫见齐霜月的宋闻,又跟人暗暗别了别苗头。 其实齐霜月能随意把宋闻叫进宫也是容昭默许的,两人的婚期也就定在了不久之后。但每每碰到齐霜月没有跟他们报备就“私下”跟宋闻见面,容昭总难免冒出点女大不中留的老父亲心态。哪怕宋闻除了脸皮厚点其实也没哪儿不好,见着人也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这次宋闻还把他特意分给齐霜月的菠萝给刮走了一半,见人愁眉苦脸地说牙齿酸,容昭只觉得他该。 “既然宋卿受不得菠萝的酸味,待会儿皇后命人做的菠萝饭就不留你尝了。”容昭淡淡说道。 宋闻:“……” 齐霜月闻言悄悄舔了下牙齿,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也吃菠萝吃得牙酸得很。 祝子翎弄出来的新菜怎么能错过?牙酸归牙酸,吃还是要吃的。 最后祝子翎带着菠萝饭来的时候,宋闻好歹还是死皮赖脸地留下了,到底蹭到了一个“菠萝”。 几份菠萝饭有青豆虾仁的,有玉米火腿的,有萝卜腊肉的,祝子翎和容昭一人挑了个口味,而后不光吃自己的,还时不时从对方的菠萝里舀一勺子,一次品尝两种味道。 宋闻和齐霜月吃的也是不一样的,看着祝子翎和容昭的动作心中羡慕,却并不敢在大舅子眼皮底下干一样的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好在菠萝饭确实美味可口,倒是能抚平他这一点“创伤”。 米饭软硬适中,配合着多种配菜,口感十分丰富。火腿蛋炒饭本身就是一样经典搭配,以御厨的手艺,单吃着也是开胃可口,如今多了一样菠萝,更是有如画龙点睛一般,让炒饭的味道更上了一层台阶。 倒不是说经典炒饭就不如菠萝饭好吃,只是比起前者,后者更加独特新奇,乍一尝来,自然更有惊艳之感。整份菠萝饭,放在面前便觉甜香扑鼻,因是清新的果香,便是不爱吃糖的人也半点不觉得腻味,反而让人食指大动。 再一品尝,这股甜味也恰到好处地融进了颗粒饱满的饭里,处处浸润蔓延,却并不霸道,与火腿腊肉的咸味也半点不起冲突。饭里没有放醋,只凭着菠萝本身的酸味调味,却是浑然天成,遮盖掉了肉的腻,虾的腥。偶尔有一小块菠萝夹在饭中吃进嘴里,更觉清甜开胃。 而且菠萝饭对牙齿的杀伤力也远不像菠萝那样惊人。刚开始宋闻一合拢牙齿咀嚼就面部表情失控,勉强吃下几口之后却是慢慢好了,等到吃完,反倒恢复了正常。 宋闻顿时赞不绝口,连连夸祝子翎于美食一道上想法出众,弄出来的新菜样样好吃,旁人拍马也难及。 这一番奉承,祝子翎自己没怎么在意,倒是容昭对宋闻明显没那么横眉冷对了,没多计较对方频繁进宫,还“抢”了齐霜月菠萝的事,只随意敲打了两句,就也不管这对小男女,自己先跟祝子翎二人世界去了。 “之前出海的船走得都不算远,没有到翎儿说过的那另外半边地方。如今大船造好了,卢子阳也找了些西洋人,弄到了海图,这次可以派人走远些了。顺利的话,或许能将翎儿说的那些作物尽量一次找齐了。”容昭给祝子翎分享了好消息。 海对面的另外半边大陆,自然就是祝子翎记下的许多作物的原产地,像土豆番茄玉米,几乎都是从那里来的。不过他们如今找到的这些品种,基本都是去过的西洋人带了些回来,恰好又被他们遇到。要想尽量找全那些作物,说白了还是得他们自己人直接去一趟才快。 不过说是快,但这一趟出海,至少也得有个三年多才有可能回来,更不用说这样远距离海上航行的风险。 而且抛开时间和风险,想要凑足出海远航的条件就不是易事。容昭虽然一早就答应了祝子翎,却是直到现在登基称帝都过了段时间,才终于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因这两年已经陆陆续续找到了不少好东西,祝子翎对于派人出海的事倒是没有当初那么迫切,不过听到容昭说大船造好了,他还是很高兴,跟容昭商量了一下,决定到时候船队要出发了就亲自去送一送。 他在未来世界听说过某朝皇帝派人下西洋的故事,想来容昭做得肯定不会比别的皇帝差。 不过这么大的行动自然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在给远洋航行的队伍送行之前,祝子翎就已经又得到了好几个找到新食材的好消息,一样是西边内陆传来的洋葱,一样是习性特殊引人注意的向日葵,剩下一样则是同样颇为高产的花生。 洋葱不光是菜,也是很好的调味剂,除了容易让人流眼泪的副作用,很是受御厨们的欢迎。 而向日葵就更引人好奇了,它一株植物,竟然会每天跟着太阳改变方向,便是宋闻方简这些并非寻常文人的,见了之后,第一反应都是忍不住给此物赋予了不少或是高洁或是谄媚的意向。 而且这花又圆又大,开得还挺好看。籽就密密麻麻得嵌在花里,着实很有些特别,让人都有些下不了手去掰下来吃。 当然,等尝过了五香葵花籽、椒盐葵花籽、酸奶葵花籽……的味道,众人立时就忘记下不了手这回事了。 比起以往吃的西瓜籽,葵花籽不仅饱满肉多,嗑起来也容易了几倍。周生就是个不怎么会嗑西瓜籽的,每每不是皮没吐干净,就是肉没吃多少,嗑过了葵花籽之后,简直是一雪前耻,如获至宝。 这东西产量还不算低,又能榨油,又是一项值得大力推广的作物。 最后倒是花生看起来显得最平平无奇。虽然外形也有些趣味,剥壳后两颗红润果实,搓去外皮里面更是白白嫩嫩,但也没人立刻联想到那些多子多福的意头。 不过很快,祝子翎就让人们发现,此物虽然一般做不了主菜主食,但适合做各种配菜,炒来下酒更是一绝。 最重要的是,花生的出油率堪比芝麻,比现下大启主要用来榨油的作物都要高不少。而比起芝麻,花生可以说是产量极高。如果说玉米土豆能大幅提高大启的粮食产量,那花生就是可以大幅提高大启油料产量的宝贝,作用不下于土豆玉米。 得知这一点之后,群臣自然是又欢天喜地了一番,明知容昭不耐烦看那些繁冗温辞,也还是连上了几天歌功颂德的折子。 不过大臣们也基本摸准了容昭的脉,夸的时候皇帝总揽在前,细细赞扬吹捧的却多是皇后,果然帝王看了不仅没有不耐烦,还连续几天都难得称得上和颜悦色。 到了齐霜月和宋闻大婚的日子,花生已经被文人臣子的诗赋吹捧出了不少吉祥寓意,祝子翎想起未来世界介绍过的习俗,提了一句,于是齐霜月就成为了大启头一个,在洒了花生的大红喜被上成亲的新娘子。 容昭能力排众议将齐霜月封为公主,如今齐霜月成婚,容昭自然更是不吝排场,这场婚礼的规格极为盛大,便是那些见惯了好东西的达官贵人们,过后很长一段时间也忍不住一直津津乐道。喜被上除了红枣莲子,还洒了花生的事也流传了出去。 如今花生还未推广种植开,反倒越发有了种珍贵难得的感觉,更吸引人效仿了。之后好几家大臣家中有儿女成亲的,还会壮着胆子求容昭赏几颗花生回去送喜。 虽然为人冷厉,但几颗花生容昭也不至于不给,结果这么一来二去,竟是还多出了一样容昭亲自赏的花生,能保佑丈夫对妻子一心一意的说法。 时间一长,容昭竟是除了将星转世的身份,差点在月老祠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好在后来还传出公主婚礼喜被上的花生是祝子翎的主意,民间于是将“传说”进一步发展壮大,变成了容昭和祝子翎一起保佑人能觅得良缘、新婚夫妻恩恩爱爱,从此两人在民间的业务除了求福气求平安,又多了一样求姻缘。 容昭虽然很有些莫名,但见祝子翎觉得挺有意思的,自然也就不介意了。 听说京郊的月老祠甚至还真给他们造了像作供奉,祝子翎还忍不住好奇想去看看。 “想去便去,正好这几日无甚大事。”容昭看出他的想法便直接说道。 祝子翎:“那要清场么,我其实是想看看人家是怎么拜我们求姻缘的。” 容昭闻言顿了顿,旋即说道:“那便不清场,就像上回那样戴面具,带些暗卫就行。” 逛庙会戴面具很常见,但在庙里祭拜戴面具就有些古怪了,不过既然祝子翎想看的是热闹,古怪一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月老祠这种地方,想来也不会有人有心思刻意找麻烦,除非是早就盯准了冲着他们来的。 两天过后,祝子翎和容昭换了一身比较低调的打扮,再次悄悄出了宫。 一路上看过的京城景象十分繁盛,到城外京郊,去往月老祠的方向也不乏同行之人。 “看来月老祠香火还挺旺的。”祝子翎见状说道。 容昭:“京城就这一座月老祠,自然不会差。” 祝子翎:“这月老祠的道士应当也很会经营,这么快就想到把我和陛下的塑像给放进去。若是另外有人给咱们盖一座姻缘庙,不知道能抢走月老祠多少香火。” 容昭见祝子翎好似还真起了些攀比的心思,不由失笑,道:“翎儿这是想抢月老的活干了?咱们不过才被百姓谈笑几句,可不像月老都传了千百年了,根基尚浅,哪有人会立刻给建庙的。” “所以我说这月老祠很会经营么,眼光长远。”祝子翎主要还是觉得好奇、好玩,对容昭说道:“陛下你说,我们在月老祠的香火会是什么水平?” 容昭猜测了一下,说:“最近消息传得多,或许能有个五六成吧。” 等到地方到了,祝子翎和容昭戴着面具随着人群进去,却发现偏殿竟是比主殿更要摩肩接踵。 祝子翎眼睛睁大了片刻,旋即立刻转过来对容昭道:“陛……你看,明明是我们这边香火更旺!这里的道长真是好心机!” 容昭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的姻缘业务,还真能这么受欢迎。 旋即他回忆起,那些极其敬畏他的大臣,为了给子女的婚事添点好寓意,都能大着胆子求他赏花生,可见人们为了求一个姻缘美满,确实也是会很努力了。 容昭护着祝子翎,径直去往了偏殿。 两人虽然面具遮脸,但身姿气质仍是掩盖不了的出众,加上这种地方戴着面具更加显眼,一时果然有很多人投过来打量的目光。 所幸如同容昭所料的那样,人们见两人戴了面具,就猜到这是不想显露身份,虽有好奇,但却也不想这个时候去找事,因而都只是打量几眼,没有上前说什么的。 不少人还心里有了猜测,觉得两人大概是一对已经互许终生但还未定亲的小情侣,因而不敢显露身份。两个男子成婚到底有些束缚,这两人俱是气度非凡,想来恐怕是家中长辈并不同意娶男妻或嫁儿子,于是来月老祠许愿,希望能成功得以厮守。 因两人看着着实般配,相携前行时高大青年将人仔细护持着,被护着的那人也频频回头看向对方,面具下的眼睛总带着笑,更是看得出彼此情谊颇深。故而不少人都在心里默默祝福了一句,希望这一对璧人能得偿所愿。 祝子翎并不知道自己和容昭已经成了他人眼里受父母阻碍的痴男怨男,还获得了不少祝福。他拉着容昭挤进了偏殿后,就看见了上方他们俩的塑像。 不知道这月老祠的道士,或是做塑像的工匠有没有亲眼见过他们,但这一对塑像确实做得有几分相像。虽然祝子翎觉得比之容昭和他本人还差了点,但也是星眸朗目,有几分俊逸出尘的气派。 不过最为特别的,还是这两樽塑像其实是连在一起的,他和容昭并肩而坐,手却是在椅背上十指相扣地交叠着,就和他们现在一样。 见此祝子翎不觉有几分满意,正难得要夸这里的道士两句,突然听见身边的容昭说道:“这是……《渡情劫》?” 祝子翎闻言一怔,刚要询问,却见容昭好似才反应出不对,连忙看向祝子翎,却并未继续解释。 “……” 祝子翎越发感到狐疑了,盯着容昭,“什么《渡情劫》?” 容昭:“……” 容昭沉默中懊悔神色一闪而过,祝子翎蹙起眉正准备追问,却听旁边一人对着他们惊喜出声道:“你也看出来啦?没错,这塑像就是照着《渡情劫》里皇上皇后重归仙位、群臣恭贺两方永结同心那一幕做的!” “《渡情劫》绝对是皇上皇后的故事话本里画得最好看的,这一幕更是经典,这塑像照着做出来,见过的人都说好,要不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专门过来祈愿了。” 那人大概是《渡情劫》的忠实粉丝,见了同好便十分激动。祝子翎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了片刻才转头看向容昭,有许多话想说,却碍于目前的场合没法直接说,于是眼神里含着千言万语…… “……” 容昭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庆幸他戴了面具…… 毕竟这《渡情劫》祝子翎都没有听说过,容昭实在有些不好承认自己暗中收藏了许多关于他和祝子翎的故事话本,还是趁理政的时候都偷偷看了,连经典场景都记得清楚…… 只是即便容昭不说,祝子翎也很快猜出了大概,打发掉了那位激情安利的粉丝后,他目光幽幽地看向容昭,用力握了一下男人的大手。 容昭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到”祝子翎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来:陛下看话本怎么不带我? 容昭:“……” 即便有面具挡着,他还是忍不住以拳抵唇轻轻咳了一声,可惜内心真实的想法却并未对祝子翎隐瞒住。 一开始其实是因为关于他俩的话本,跟以前那些情爱话本套路相似,总有些棒打鸳鸯、误会错过、他人纠缠的桥段,容昭看了不怎么喜欢,也不想让祝子翎看了不高兴,便想着先把那些话本审核一番。 因为不想让祝子翎知道,容昭只能偷偷看。结果这一“审核”,便看到了不少写得好画得好的故事,容昭便颇有些沉迷了。 因为两人的身份,作者描写时其实都不敢太露骨,但其中有些逸趣横生的设想,例如祝子翎变成了一只狐妖,长着狐狸耳朵和九条尾巴还生性魅惑之类的,容昭虽然见猎心喜,却也没有脸皮厚到让祝子翎看。 到后来容昭的收藏日渐充盈,怎么看都难以正直解释为什么要偷偷用办公时间看那些自己和祝子翎的话本,便只能一直瞒了下来。 直到如今他不慎说漏嘴,精神力又已经对祝子翎毫不设防,顿时什么想瞒着的都让祝子翎知道了。 祝子翎着实没想到容昭还会背着他偷偷看那些话本,但还未升起古怪的意味,就先感觉到可爱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容昭有这么幼稚的反应。 这份喜爱之意清晰地顺着两人连接的精神力传递到了容昭那里,他有些意外地怔了片刻,垂眸对上祝子翎那双满满映着他的眼睛,几乎想要揭开面具低头吻下去。 “以后陛下觉得好的故事,我们一起看好不好?” 祝子翎的意识在容昭脑子里撒娇,比出声说话时更显出看似卖乖讨好实则恃宠生骄的理直气壮来。 容昭顿时想起了话本里的狐妖祝子翎,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实际却要用毛绒绒的尾巴尖扫过他的心口,让人哪里还说得出一个“不”字。 两人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沉浸了半天,等前方人群散去大半才回过神,只见已经快要排到他们俩了。 祝子翎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终于注意观察起了来找他和容昭祈愿的这些人。 “皇上保佑,皇后保佑,让民女找到一个好夫君,不求有皇上半分英明神武,只要能一心一意对我好,不是白眼狼就行。” “若是民女所托非人,但求皇上能将那负心汉一剑砍死。” 祝子翎:“……” 难怪容昭能吸引到业务,原来是求姻缘之余还能兼职震慑恶人…… 再去看另一边,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无声默念着,祝子翎从他的嘴型读出来:“皇上皇后保佑晚生娶一贤妻,晚生定不贪花纳妾,只待她一人好。” “只求她能生得皇后一半聪慧,待我考取功名,能多多助力。” 祝子翎:“……” 行叭,他好像也兼职了求事业的业务,难怪来的人多。 有这样冲着他和容昭的其他长处来的,也有确实只冲着夫妻恩爱的好姻缘来的,祝子翎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绝大部分人都在真心实意歆羡他和容昭感情好,便也心情愈发好了,等排到他们的时候,拉着容昭真的给他们自己供奉祈愿了一番。 “但愿长长久久,也要朝朝暮暮。” 祝子翎许愿完并未鞠躬叩拜,而是转头径直看向了容昭。 陛下…… 他做了下口型,接着笑着问对方道:“你说我许的愿望会实现吗?” 容昭又想揭下面具吻他了。 “当然会实现。”容昭深深地看着他,说:“不光长长久久,朝朝暮暮,还要生生世世。” 祝子翎怔了一下,旋即笑容越加粲然。 “那我也答应你许的愿望会实现。” 其他人见他俩来月老祠祈愿,却先抢了神仙的活,多少有些好笑,但却都是善意的笑,毕竟感情姻缘的事,便是再灵验的神灵保佑,也未必有彼此许诺的此刻钟情来得美好动人。 月老祠一行没有出什么变故,出来返程时祝子翎还是挺愉快的,虽然还是认定这月老祠的主事道士十分心机——不光瞅准了时机眼疾手快地把他俩迎了进去,还直接用大受好评的话本里的经典形象塑像,不过看在此行还算收获不错的份上,祝子翎便也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当天回去他就和容昭一起看了那本《渡情劫》,其中倒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画面,只是有几处留白,颇为引人遐思。 譬如他因仙魂恢复记忆陷入昏迷,容昭为了救醒他给他渡仙气,结果发现只靠仙气效力不够,挣扎过后,不得不给他渡仙元…… 而后便是朦胧雾境,只隐约看到些两人交颈之姿,虽不直白赤|裸,却亲密缠绵。 “实际受伤了的话,应该是我给陛下治病吧?”祝子翎看到这里说道。 容昭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不料祝子翎突然又转过头来看向他,好像没看明白似的问:“陛下要给我渡仙元吗?” “……” 容昭顿了一瞬,很快从祝子翎带着一点作弄和玩闹的眼神里看出他是故意的,默默将那本《渡情劫》丢到了一边,抱起人去做那雾气朦胧下被遮掩的事了。 第216章 出海的船队一应准备俱全, 选了个风和浪静的良辰吉日出发。因为祝子翎说了要去送行,容昭便摆着皇帝仪驾到了渤州。 这是容昭登基后头一回出京,因并未出什么天灾人祸的危急事要处理,倒也没有人反对。毕竟有的皇帝避暑巡游什么的一年能折腾几次, 容昭已经算是相当勤俭的了。 渤州没有行宫, 好在如今皇宫里也没什么人, 容昭出行只带一个祝子翎就够了,因此住也不用太大的地方, 挑了个精致的庄子别院买下来, 略微修葺了一番便可以用来落脚。 这一趟只是为了给船队送行,容昭本来没打算在外面久呆, 不过见祝子翎路上对于当地的一些特色美食都挺感兴趣, 容昭便想着来都来了,干脆回程的时候沿路慢慢巡查一番。 正好这次齐霜月也在, 宋闻于是硬也跟来了,还有一个毛团。便是当地那些官员看得到皇帝仪驾, 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藏了起来,想来也是瞒不住什么的。 到了渤州的第三天,就是船队出航的日子,祝子翎跟着容昭来到港口,只见足有十余条船,最大的能有百尺多高,构造精妙,看着好似还装了炮台,威武非常。 一条条船有序地排在海面上, 颇为震撼。 此次航行的总领正是卢子阳。虽然比起出海,他更喜欢做生意上的事, 但此行要往西边走,中途需要多次补充物资,还要和一些当地人交易东西打开商路,少不了协调这些事的角色。那些西洋人和航海士也是卢子阳找来的,这次自然是他带着最方便。 好在卢子阳也不讨厌海上的生活,想到要先去西洋人的地盘做生意,再去找祝子翎说的那些宝贝作物,总体还是挺有干劲的。 不过出发之前,他不光先找祝子翎弄出来的新菜吃了个遍,还问容昭把那些菜的食谱都要了一份,寻思着到时候换给西洋人说不定也可以赚一笔。 除了卢子阳,其他人也大多是原来容昭手下商队里常常出海的老手,另外还有零星几个各部官员,主要是为了去其他地方了解各方面的情况,把相关信息带回来。 因为祝子翎的提议,队伍里还带了几只猫。为免御前失仪,这会儿都被人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十足谨慎地摁在怀里。 容昭并不是什么话多煽情的人,因此这番送行也进行得很快。不过船队的人都很高兴,不光是因为得到了今上的重视,还因为知道了是祝子翎特意要来给他们送行。 毕竟皇后可是福星,有皇后亲临,他们这趟航行想来肯定不会出什么事了。 “朕与皇后祝各位一路顺风,不负众望,平安归来。” 容昭和祝子翎一起举起酒杯,向船员们敬了这一杯践行酒,而后便看着众人行礼谢恩,十几艘船鼓起风帆,浩浩荡荡地离开港口,驶向远方。 容昭和祝子翎站在原地看了半晌,等到方才在岸边看着极为高大震撼的船队,真正驶入无边无垠的大海,变得只如沧海一粟般渺小后,这才离开。 渤州靠海,祝子翎拉着容昭多在这里停了几天,就为了多尝一尝新鲜的海鲜。 容昭如今已经是皇帝,倒不缺用冰保存着运回京的海鲜吃,但用冰保存和真正的新鲜到底还是有差距的,便是不注重口腹之欲的容昭也能吃得出来,更不用说祝子翎。 这几天也不需要祝子翎再指导什么做法,他专挑那些难以保鲜的海鲜吃,吃的就是一个鲜味,也无需什么特别的烹饪办法。 好在祝子翎本身还是个口味偏重的,这样吃了几天后续很快就感觉有些腻了,便也不再继续留在渤州,开始启程回京。 不过祝子翎这一趟也不算完全是出来闲逛,吃了几天海产后,他蓦然想起未来世界里一样十分重要的调味剂味精,主要成分似乎就是从海产里弄出来的。 具体怎么弄祝子翎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他想了想,感觉用一些海产品磨成粉末,例如虾米海藻之类的,再加些蘑菇粉调配一下,应该也有增鲜的作用。 更专业的那种提取出来的味精,恐怕就得让真正专业的人慢慢研究了。 之后祝子翎让人试了试,海产和蘑菇磨成粉当调料增鲜确实是有效的,就是海产的海腥味和蘑菇的土腥味未必能去除干净,对菜的味道也会略微有点影响。 不过这算不上什么太大的缺陷,从效果上来说,祝子翎的这个想法总体还是挺成功的。 这种粗制味精成本不算太高,做成调料想必略微富足一些的人家都买得起,以后定然也会是一大笔进项。 不过祝子翎这次却是没打算再自己让人卖了,索性做法也简单,干脆直接公开了出去,给那些出海打渔和种蘑菇的人家多一样营生。 做粗制味精需要的海产都不是那种精贵的,而是一文钱一把的海带虾米之类。蘑菇以前只能去野天野地里找,现在因早前祝子翎就告诉容昭的种植方法,如今也已经普及开,再不算多难得的东西。故而这粗制味精的做法公布过后,除了最开始就机灵果断立刻做了卖的一些人短暂暴利了没几天,其价格很快就被压到了相当实惠的水平,又成了一桩让老百姓念祝子翎好的事。 渤州离京城不算太远,一路巡查回来,走走停停,也只用了一个月。 宋闻这一趟本来是想跟着齐霜月度假,没想到回程还被安排了差事。本来还有几分郁闷,结果齐霜月却不爱游山玩水,反而主动想跟宋闻一起去当地暗查。这下宋闻顿时又干活积极起来,唯一可惜的,就是还有毛团这个虽然体积小却格外影响约会的家伙。 或许是容昭才登基不久,威势又重,各地官员目前还夹着尾巴,倒是没什么惊天的大案。但一些不大不小的贪赃枉法之事却是很多。 因这些人做得还没那么过分,当地民生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如此简单短暂的巡查,他们都觉得定然查不出什么来。 结果有些早已没了痕迹,便是他们自己都已经忘了的坏事,竟是也被翻了出来。 于是容昭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又处理了一批官员,还有一些当地的富户大户。那些官员经过朝中前事,畏惧容昭,倒是做事还不敢太贪太狠,但各地的一些大户,却是作为地头蛇嚣张已久,行事往往比这些官吏还要放肆得多,十分为害乡里。 这次处理的这些大户,如今还敢横行霸道的,显然是背后还有靠山所在。不过这次容昭雷厉风行地将这些人判处了,却是没有人出来求情,显然都对容昭的行事心里有数,不敢赌自己的小命。 何况他们也不敢帮那些人做什么严重的恶事,自认只是收了一点孝敬,还不到欺上瞒下的程度,没理由为别人把自己的命搭上。 容昭见此,倒也难得抬手轻放了一次,没再往深了追究。毕竟那些地方官和豪绅大户,跟京中某些人的联系确实也不算紧密。加上他虽然刚刚办过了一场恩科,但朝中仍然缺人,再给官员加重工作量,恐怕真要引人抗议了。 这事让朝中的气氛紧了一紧,不过很快,容昭又收到了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陛下叫我过来是什么事?”公务时间,祝子翎突然被容昭派人急匆匆地喊过来,一脸疑惑。 却见容昭脸上带笑,似乎比平日要更高兴些,指着地上的一样东西对他道:“翎儿看看这个?” 祝子翎低头看过去,怔愣了片刻后,顿时双眼发亮,满面惊喜:“这是……水泥?” “水泥做出来了?!” 站在一旁的下属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禀皇后,这是精研坊新做出来的,与您之前所说的水泥确实相当接近,不知皇后当初所说的是不是此物?” 祝子翎伸手摸了摸这一大块粗糙的东西,又敲了敲,说:“应该就是了……” 他抬起头,问这是用什么做出来的,做出来是什么样子,硬度如何,下属一一答了。 祝子翎听着觉得跟他了解的那点东西基本是吻合的,打消掉了那一丝不敢置信,目光灼灼地看向容昭,满脸兴奋道:“陛下,水泥真的做成了!” 容昭看见他这般模样,也越发觉得高兴。 虽然之前不知道水泥是什么,但如今见到实物,又有了一些了解,哪里还想不到此物能有的巨大作用。他不仅为这水泥高兴,更为祝子翎早早地替他想着水泥这件事而欣然。 “这是谁做出来的?人怎么没亲自来?”祝子翎忍不住又问道。 容昭已经先一步了解了情况,这时便为他解答道:“是精研坊的几位师傅阴差阳错做成功的,知道此物有用,咱们怕是会着急,就先用日夜兼程的渠道把样品送了来,人还在路上。” “不过几位师傅把做法已经都写下来了,原料也有一些,虽然人还没到,但咱们也可以先做来试试。” 祝子翎闻言还是难掩兴奋,点了点头,说:“几位师傅这回绝对是大功一件,等人进京,陛下记得多加赏赐。” 这点容昭自然知道,他对这水泥本身也很好奇,跟祝子翎说了几句后,便一起找了个空地实验了起来。 先是刀枪剑戟都在这一块几寸厚的水泥上折腾了一遍。除了容昭这等功夫绝顶的,普通军士都只能在上面留下划痕,难以造成什么破坏。而这样薄薄的一块,想要将其从中撞断,也耗费了几人之力。 容昭还拿雷火弹试了试,发现除了威力特别强的,基本都不会对这水泥造成多大影响。 虽然这般实验十分粗糙,不过容昭已经对水泥的强度大致有了数,比起一般靠糯米黏土粘连建起来的城墙,定然是要强韧不少的。 若是拿来建房建屋,自然也远比乡间穷人住的泥巴房子要坚固。 而看水泥制作的原料和方法,虽然造价比泥巴肯定贵,但却也算得上平价,至少比民间富人建的青砖房,和这用名贵木料建的皇宫要便宜很多。 容昭不由赞叹:“确实是好东西。” 祝子翎迫不及待道:“陛下,我们也自己做点水泥试试吧?水泥用来修路是最好的,又简单又平稳。” 容昭闻言岂会不应,当即顺着祝子翎的意思,让人拿来还未兑水搅拌的原料水泥,试着铺了段路。 皇帝皇后的衣服自然都是宽袍广袖,自然不可能适合铺水泥路,容昭特意去换了一身练武的短打,祝子翎也只能换上了一身仍旧不便宜的骑装,而后兴冲冲地去堆水泥了。 末世里其实不乏用水泥建简单的防御工事之类的事。祝子翎也见过许多,不过自己却是从来没尝试过。若不是当时饿着肚子没有心思去想别的,祝子翎多半是很想去亲自尝试一下这厉害的未来发明的。 所幸如今既没有了生存危机,还能跟容昭一起“玩”,祝子翎连翻铲子搅拌都觉得很有意思,难得一点儿也没有嫌累躲懒。 容昭本以为他很快就会丧失兴趣,没想到祝子翎还真像模像样地干了半天活,惊讶之余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这么高兴?” 祝子翎点点头,却是说道:“之前去渤州,路上我都觉得颠得有点难受……”更不用说之前去西北那回了。 “还是早点换平整的水泥路吧,要不然以后都不想出远门了。” 如今的官道是砖石路,虽然年年维护,但也实在说不上多么平整。马车虽然做得极为精致豪华了,但坐一天下来,该颠麻的还是得麻。 其实水泥路如果铺得不平整,也还是会颠,不过跟砖石路的颠不是一个感觉,好歹有个念想。而且水泥路光滑,速度可以提升不少。 搅拌水泥是个费力气的事,所幸祝子翎和容昭只是弄了一点做尝试,没花太大力气就差不多弄好了,而后就是将水泥在路上铺开。 路够不够平就得看这一步了。 祝子翎试图回忆了一下前世里的场景,却发现没什么能借鉴的,只能拿着泥瓦匠的工具一点点把新浇上水泥的路面抹平。 结果祝子翎抹完一遍,一眼望去,明显歪歪斜斜。他蹙眉修补了一遍,再一看,成了另一个方向的坑坑洼洼。 祝子翎:“……” 看来他不光没有堆雪人的精细天赋,连铺路这样的粗糙手艺也驾驭不来…… 最后还是容昭看不得祝子翎沮丧失落,用内气对着尚未凝固的水泥一推,直接把原本凹凸不平的表面变成了平平整整的一块。 祝子翎没想到内力还有此等妙用,睁大眼睛惊讶过后,倒是并不觉得自己不如对方,直接理直气壮地跟容昭荣誉共享了。 “接下来直接晾个几天应该就行了。” 祝子翎目光“慈爱”地看着这块水泥地,虽然很想伸手爱抚一下那完美的表面,特别是按个手印什么的,但终究还是勉强忍住了冲动,转头用满是灰的手在容昭的黑衣服上留了个手印,好歹也算舒服了。 容昭方才一直刻意挡掉了灰尘,衣服本来没什么脏的地方,唯独让祝子翎按上了这个灰手印,明显得不得了。 他一时无奈,看着跟前偏偏把自己脸上也搞出两撮灰胡子的小脏猫,只能抱了人一同去洗澡更衣。 天公作美,这几天阳光灿烂,没有下雨,祝子翎和容昭铺的那块水泥地被人好好看着,连一片树叶都不许飘上去,如今终于是彻底凝固了。 水泥地是灰扑扑的颜色,其实说不上好看,但一整块地面都光滑平整,某种程度上也能让人觉得舒畅。 至少看了就很想跑上去撒欢。 祝子翎克制着先在边缘用力踩了几脚,确定是真的结实了,这才快步跑到中心的位置,不顾形象地又跳了两下,这才点了点头。 至少表面上跟未来世界的水泥地差不多了。 至于质量和维持效果,那估计还是差远了的。 容昭也上去走了几步,感觉跟宫里铺得整齐的砖石地面差不多,但比民间的土路和官道都要好。 只是走路感觉还不大,再试了试骑马和驾车,哪怕这块路面很短,没多少发挥余地,仍然能让人清晰感觉到好走的路面对速度上的提升。 至于震感,就更不用说了。 祝子翎试过马车后,虽然跟未来世界的汽车走水泥路比不了,但也已经很满意了。 王向和好奇地坐上车后,当即就惊讶不迭,张口结舌了半天,都忘了怎么夸。 “这、这……这路也太好了!跑着既不震也不晃,这可是太舒服了。”王向和长舒了一口气,“有这样的路,以后还怕什么出远门呢?” 容昭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他们这只铺了薄薄一层水泥,平归平,但祝子翎说了质量恐怕不怎么好,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开裂坏掉。好在从成本看,到时候官道完全可以铺得厚许多,而且有人定时维修,损耗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总之修水泥路的话,益处还是相当大的。 容昭心里有了章程,这块他和祝子翎一起铺的水泥地,接下来几天就迎来送往了不少“游客”,主要都是朝中的大臣。 听说又有人在祝子翎的点拨下做出了新鲜东西,大臣们本就很是期待,直到听容昭说要花上千万两银子修路,这才迟疑反对了起来。即便容昭登基抄家抄了不少银子出来,这两年的税赋也比较足,但上千万两银子也绝不是小数目,哪能随便一说就支出去。 不过等到亲身体验过水泥地后,众臣便是又惊又叹,也不反对拨款修路了,只是要求一段段修,这样财政支出也可以分摊到许多年里,不至于一下子要拿千万出来。 其实容昭原本的打算就是这样,毕竟想要一口气把全国的路修完,水泥的产量也没有那么多。 于是等那几位发明人终于到了京城的时候,水泥的大规模应用都已经先敲定好了。 容昭不光给几人大笔赏赐了一番,和祝子翎商量过后,干脆增加了一个研究所的部门,内设职位博士、研究员等等。只是闲职,不用上朝点卯,但有俸禄,也算是当官了。 冀州府的精研坊招到的人,大多都是无心科举文章,以为往后都无缘仕途的。在这个工匠地位不高的时代,便是做出了难得的好东西,也不敢想自己能封爵拜官。 即便容昭给的赏赐丰厚,让他们不缺金银,可官员跟平民的地位差距还是难以弥补的。 如今容昭为了更加调动起这些人才的积极性,便想到要拿官位做激励。没有实权倒是无所谓,毕竟对这类人来说,实际当官处理政务多半属于不擅长也不需要的内容。 容昭把想法跟祝子翎一说,祝子翎就很赞同,又借鉴了一下未来世界的设定,提议弄一个研究所。 与国有益的人才,地位肯定是不能低的。 要知道在未来世界,便是到了末世里,顶级的科学家比一些官员首脑和顶级异能者都要更受重视。 增设官职的事,朝臣一开始不太同意,毕竟没人愿意自己的权利地位被分走。只是那几人做出水泥,绝对是立下了大功,封个爵位也不为过。如今只是挂个闲职,大臣们也找不到太多的理由反对,最后也只好认了。 容昭于是干脆把这个研究所建立了起来,不需要财政拨款,但研究所研究出来的东西,生产后的部分盈利要作为研究所的经费。 朝臣们还没来得及为不用财政拨款高兴,紧接着就一片哗然。 只看水泥就知道,这绝对是一大笔钱,哪能就这么让一个没实权的部门占了去。 于是便又接连吵了几天的架。容昭却难得没怎么生气,只是任他们吵不说话,老神在在地等着那些大臣自己恹恹地熄了火。 大臣们并不知道最近出了一本写得挺好的新话本,容昭每天跟祝子翎一起看得和谐,故而心情确实不错,容忍度高了不少。 只是容昭即便一声不吭,看在别人眼里,那也不是无话反驳准备妥协的样子,反倒带着浓浓的“我看你们究竟想怎么死”的味道。 故而容昭越沉默,朝臣的胆子却是越来越小,最后反对了半天,还是让容昭一句话把事情拍板敲定了。 这下容昭的心情更愉快了。 虽然不再需要偷偷看话本了,却是在单独处理政事的时候又偷偷干起了另一件事。 祝子翎一开始没发现,直到又一次去光华殿,宫人照样没怎么特意通传,结果容昭意外看到祝子翎后,虽然面色不改,却是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而后还看似无意地将一样东西给遮了起来。 换成其他人或许都看不出什么破绽,但以祝子翎的精神力,以及对容昭的熟悉程度,还是一眼发现了问题。 他可不是会假装没看见,自己私底下去想七想八的人,当即就直接问了:“陛下藏了什么?” 容昭:“……” 清楚不坦白没法让祝子翎满意,容昭只能心中微叹了一声,将人揽到身前,揭开了遮挡给他看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小人,浑身灰暗暗的,但眉眼姿态却雕刻得十分精致。小人手里捧着一个包子,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熟悉到让祝子翎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是……陛下给我做的?”祝子翎睁圆了眼睛。 第217章 虽然祝子翎问了一句, 但想也知道除了是容昭做的,多半不会有别的答案。 果然容昭默认道:“前几天做的,才刚定型,本来想上好颜色了再给你看的。” 之前几次堆的雪人祝子翎都很喜欢, 可惜天气热了, 雪人总是要化的。后来看到祝子翎颇有些心心念念的水泥终于做成功, 容昭便突然想到了可以用来做个雕塑。 虽然比起陶人瓷人,水泥明显要显得古怪, 恐怕也不如陶瓷来得光滑好看, 更不比金银玉石做的名贵,但毕竟与他们更有几分渊源, 也显得更特别一点。 之前两人一起铺的那块水泥地, 容昭上回还听见祝子翎特意问坏没坏,说要是坏了就立刻去修。想来对方应该是会喜欢的。 事实上祝子翎在乎的当然不是什么水泥, 而是那块地是他和容昭一起工作的成果。所以这个时候,他自然也不会觉得灰扑扑的水泥小人不好看, 而是小心翼翼地用手拿起来,惊喜又爱惜地摸了摸。 目前大启能制作出来的水泥质量,只能说是平平,巴掌大的水泥小人放在手里沉甸甸的,表面的质感还有些粗粝,用力摩挲能把手磨得生疼,不过祝子翎还是爱不释手。 “做得真好,我还想再要一个陛下的……”祝子翎眼睛发亮地看向容昭。 容昭自然不能拒绝。 于是之后又在祝子翎的指(要)导(求)下,做了一个对应的自己侧头看着对方的小人, 又一起上了色,最后摆在了栖凤宫的床头。 容昭技艺还算精湛, 祝子翎觉得最后的成品比那月老庙里借鉴《渡情劫》的塑像还要好看不少,除了姿态不够庄重,放到庙里去没准更能吸引香客前去。 虽然祝子翎说是只想再要一个,但有一就有二,后来干脆开发了一项新兴趣,让容昭做的“手办”逐渐摆满了一个又一个架子,许多还是照着一些天马行空的话本里的造型做的,例如什么龙君狐妖之类的。 栖凤宫的宫人们每日都要精心护理这些水泥塑的小人,常常忍不住一边脸红一边在心里腹诽,堂堂一国帝后,这方面的花样可真多。 容昭拿了一对造型严肃些的摆在光华殿的书桌上,还可以当做镇纸来用。来往的大臣们看到了也不好意思多问,只是出了宫门就忍不住跟同僚或者在家里说上几句稀罕,没多久各种小泥人瓷人的生意就火爆了一阵,不少人都学着容昭拿来当镇纸;新出的话本也有了容昭和祝子翎变成巴掌大小人的题材,可谓是“紧跟时事”了。 不过拿水泥做手办只是私下的乐趣,大面上这东西还很稀缺,得先紧着修路的事情来。 除了中央拨款下令,容昭也打算让各地视情况推进修水泥路的事。不过这种大工程,除了需要钱之外,征用徭役劳力也是大事,如果准备工作做得不好,很可能会让百姓产生抵触情绪。 这次修路的徭役并不要求强征,会给人发工钱,但如今信息流通不畅,底层的百姓很可能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听到徭役就要慌了。这种时候宣传工作就十分的重要。 往常都是政令下发各级,在衙门门口贴了告示,而后就由小吏去往下面的十里八乡里招人。穷苦百姓识字的人少,又都害怕和官家打交道,这样往往有很多人从始至终都不清楚情况,一点曲解就容易传出谣言造成恐慌,没准就引得百姓不敢去做修路的工。 为了减少这种情况,容昭打算大力推广刚刚弄出来的报纸。 这办报纸的主意还是被祝云程提醒了的。 祝子翎虽然在未来世界见过报纸,但他穿去那会儿,人们已经习惯了用网络传输信息,平常根本见不到看报纸的人。因而祝子翎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东西对于传播信息能起到的作用,是祝云程看各种话本故事都很受追捧,冒出了做一本每月连载话本的书,找商家在上面打广告收取广告费的主意,询问祝子翎时,这才让他想起了杂志,而后就想起了报纸。 祝子翎也并不喜欢看报纸,毕竟上面一般也没有美食专栏。不过他对上面那种整个大版面的广告印象还挺深的,被祝云程提醒后,很快就觉得这个主意做起来的话应该能赚钱。 现在市面上的各种故事话本虽然不少,但实际说来也不可能撑得起一本杂志每月连载的量,真要做估计顶多也就是几页报纸的事。 不过未来常见的报纸上大多没什么话本故事,而是各种政事和民生消息。祝子翎想了想,觉得刊登这些虽然不如话本小说受欢迎,但只要能找到人付费打广告,应该也能赚。只要能做到覆盖面广,能将各种国家政令传达下去的意义便不可小觑。 还有关于种植、畜牧、医疗卫生等等关乎民生的技术知识也都需要进行推广,报纸应该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容昭虽然未曾见过报纸,但听祝子翎一说自然也能想到这些,当即安排人着手去办了。 虽然祝子翎实际不管事,但这些接到任务的人终究不太明了报纸的意思,思维多有局限,很多事都得他出主意,于是这报纸容昭还是交给了祝子翎来管,让他挂了个顾问的名。 官方办的报纸自然不好登什么情情爱爱的故事,但只写政事相关又吸引不了大部分百姓,因此祝子翎让人琢磨着把种土豆、发酵肥料这些技术编成一些带趣味性的小故事,兼顾趣味和科普推广。另外还刊登了一些比较曲折的刑事案例,往往过程跌宕起伏,最终善恶有报,保证能吸引到人,同时还可以普法,宣传惩恶扬善的风气。 不过如今会读书看报的,主要还是准备科举的读书人。为了吸引这部分人,祝子翎又问容昭要了权限,弄了一个科考版块,把往年的科举的一些真题,配上优秀的卷子,和当考官的大臣的批改解析放上去。到时候不愁这些读书人不来买。 最后就是祝子翎还“以权谋私”,收了一些描写容昭戍边战事的稿子,读者可以当话本看,还能增进一下军民情谊,再顺便吹一吹容昭。 这么一弄,报纸的内容整体就挺丰富了。 编辑部的人手和工作都弄好,刊登的内容也有了,离印刷成品基本就差拉广告商这一步了。 如今的印刷成本是比较高的,若是没有广告招商,只能靠财政补贴来压低报纸的价格,不然要价太贵便起不到祝子翎和容昭设想的作用了。 不过出乎祝子翎的意料,一放出招商的风声,便有不少人蜂拥而上,眼看办报纸的资金问题是不用怎么担心了。 祝子翎本来以为至少得发行个一两期,让其他人看到效果了才会有人来送钱,却没想到他的名头早已成为了金字招牌。在许多人看来,祝子翎不光是福星,更是只要做出一样新鲜东西,就能大赚一笔日进斗金的财神爷。如今听说他又弄出一样没听说过的报纸,还要招商,不就相当于给了其他人分杯羹的机会?哪里有不踊跃的。 何况抛开其他,光凭祝子翎如今的身份,那些有钱的商人们能给人孝敬一笔钱拉一拉关系,就已经相当的庆幸,便是白送出去,那也没有什么不甘愿的。 一切准备充足,到如今,报纸终于要发行第一期了。名字就叫大启月报,每个月出一期。 第一期自然要隆重一些,祝子翎特意让容昭这个皇帝写了个发刊贺词。容昭一半内容夸报纸,一半内容秀祝子翎,倒是半点也不觉得害臊。 抛开皇帝致辞,首期最重大的消息就是修水泥路了。相关内容占了接近两个版面,从水泥的研发、作用,到铺路的方法,以及征用徭役的标准都十分仔细地写了上去,而且写得也相对白话,只要找个认字的人,多半都能看懂。 这报纸除了售卖,下面的那些村子则是村长每月都可以去衙门领一份,而且必须去领。这样一来,一个村的村民基本上都能知道报纸上的内容。 除了水泥路,另外还有个消息容昭需要广泛传播出去,那就是研究所要招更多的人,征集各种有益处的发明。 研究所虽然设了一些官位,但只有做出重大成果的人才能得到授官,而平常搞各种研究、实际做事的人,即便容昭之前搜罗招揽过不少,却是还缺着许多。 虽然研究所招人的政令下了,却是只有无心科举喜好研究的读书人可能前来尝试。那些技艺出色、有改良和发明能力的各类工匠,不仅不会敢来应征,甚至可能根本都无从得知这件事。 如今报纸上写明了,出色的工匠也要招,和读过书的一样,只要能做出有用的东西就有奖励,甚至能当官。 报纸发出去,京城当然是最先看到的,其他的那些州府,则是陆陆续续一两个月后,才终于慢慢发到底下的村子里去。 虽然来得有早有晚,但无论哪里,都被这大启月报掀起了一阵波澜。 官员们对着容昭写的发刊词方方面面地琢磨吹捧,老百姓们则是对说是比青砖还要好的水泥路、用了亩产翻番的肥料、伤口可以拿线缝起来等啧啧称奇,一连数日谈资都离不开那薄薄的一份报纸。 如今大部分老百姓懂得不多,把话本和说书故事当真的不少,对于报纸上的东西自然更是没什么质疑。毕竟这可是村长从衙门领回来的,上面还印着皇帝亲自写的文章呢,简直跟圣旨也差不多了。 加上祝子翎和容昭神仙下凡的形象已经日渐深入人心,便是对于一些本来超出很多人认知的事,如今这些百姓们也大都深信不疑了。 毕竟那土豆他们种了,亩产就算没到千斤,七八百至少也是有的。 既然亩产千斤的粮食能有,那光滑平整的水泥路、千里眼一样的望远镜又有啥不能有的? 有此铺垫,之后各地修路果然顺利许多,进展也比之前预计的快。因为报纸上把修路的待遇要求写得清清楚楚,各级官员趁机克扣中饱私囊的行为也减少了。 当然,总有些特别胆大包天的,即便如此仍然要打修路款项的主意。明面上没法从工钱里扣,就在买材料那里短斤少两,或是做假账,吃空饷。 西南羌州,修路一事的推进比其他地方要慢上一些。 这里不仅语言跟中原地方不通,读书识字的人更是极少,当地土著氏族相对与外界隔绝,因而报纸的宣传效果远远比不上其他州府。 原来在京城的温家主,也就是温辞的叔叔,如今在羌州就是负责修路事宜的一个小官。 之前温家人看中了霍玄照,温家主的女儿非要跟在霍玄照身边,霍玄照就如了他们的意。 温家人以为这是他们用的伎俩成功了,正高兴着,却不想不是等到霍玄照来迎亲,而是等到了温家主被派去西南的一纸调令。 温家人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又找上将军府,得知原来霍玄照要去西南。 “不是说要跟着我?怎么?要去西南就不想跟了?既然这样,那以后就再也别来我跟前碍眼。” 霍玄照当时是故意这么说激温家人。 温家主自是不愿意去西南的,虽然品级不变,但西南蛮荒之地,跟京城简直是有如云泥,他年纪也不小,一旦外派,甚至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回京。哪怕有女儿能嫁给霍玄照这根胡萝卜吊在跟前,温家主也不怎么敢冒这个风险。 但调令已下,哪里是温家主不愿意就能更改的。倒是那位温姑娘,未必一定要随温家主去西南赴任。 但她正满心想着嫁给霍玄照,挤下温辞如今的风头,听到霍玄照故意的话,反倒越发坚信这是对方对她情谊的考验,自是不愿意就此放弃。 况且温家已经落魄,她的父亲又要被外放,可以借势的温辞霍玄照往后也都不在这里,要是留在京城,可想而知难再找到什么好姻缘。 如此一来,温姑娘自然宁愿一赌,咬牙跟着温家主一起去了西南。 西南比起京城要穷苦太多,温家主一个七品小官,被安排的职位还只是副手,根本无人重视。去了之后,温家人都很不适应。 温姑娘一路上便劳累得失了颜色,到西南后被各种蛇虫鼠蚁吓得不轻,好不容易身上疹子消了,去找霍玄照,满心以为可以苦尽甘来了,哪知道却见霍玄照道:“你不是说只要跟着我就行了么?如今你温府跟将军府也隔不了多远,难不成还要跟着本将军去军营?” 温家人一时都傻了,没想到对方说的让温姑娘跟着,真的就只是跟着。反应过来后,温家人当然想要控诉霍玄照说话不算话故意耍人,可西南不比京城,没人会为了他们一家外地来的小角色,去跟手握重兵足以当土皇帝的霍玄照讨公道。 更何况霍玄照本来也只承诺了让他们跟着,可没说会娶温姑娘。这里的民风也不讲究什么姑娘的名节,温家人想出去说霍玄照的坏话都占不到什么道理。 几人刚一闹起来,就被霍玄照的亲兵扔了出去,之后还想再找温辞,结果又被霍玄照刻意“关照”了一番,便再不敢上门,只能默默地把这亏吃了。 温家人打上霍玄照的主意,结果不仅没攀上高枝,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从京官沦落到了穷僻的西南,却是悔之晚矣。 没多久温家主就开始埋怨起了自己女儿,怪她非要嫁霍玄照,都是因为她才把自己拖累成这样。 温姑娘自然不愿意光自己背锅,温家吵得不得安宁,越发事事不顺起来。 后来温家主为了站稳脚跟,把女儿嫁给了当地一个九品小官的儿子,比起之前温辞帮忙相看的人家可以说差了许多,离温姑娘原本的目标更是十万八千里。只是那小官的氏族在当地颇有势力,还不是主支,但温家主为了摆脱困境,还是拿女儿与人结亲了。 如今这修路的差事,其实也是温家主靠着亲家得来的。 温家主把修路当成了一桩肥差,这里实打实的天高皇帝远,当地百姓虽然性情有些凶悍,但懂的却很少,他不光能减少水泥的用量,中饱私囊,还能克扣掉做工的百姓至少三分之一的工钱,只要随便找个理由就行。 这些西南人习惯了官府类似的行径,闹不出什么事。 温家主靠着裙带关系当着蠹虫,倒是比之前得意不少。羌州虽然比京城差得远,但手里有点实权能捞钱,还能吆五喝六的被一些人捧着,确实也比当个无人问津的闲散小官要强。 朝廷这次给这水泥路拨款还挺大方,温家主看着比要求薄了快一半,但表面看上去还是很平整完美光滑的路面,再想到被自己揣进兜里的银子,那是相当的美滋滋。 霍玄照虽然打压他,但对方只是武官,没法过多干涉行政这边,还不如当地氏族影响力大呢。他嫁女儿的选择才是对的。 温家主心里冷哼,看见搅拌水泥的人把水泥倒多了,连忙过去数落了几句:“手上一点数都没有,还不赶快多加点水,搞得那么稠做什么,感情不是你出钱买的东西就不知道心疼是不是……” 一直到那堆水泥稀得快要没法凝固了,温家主这才喊停。毕竟这省下来的可都是他的钱。 温辞和霍玄照来看修路的情况,正见到这一幕,顿时皱起了眉。 “这么偷工减料,铺出来的路能用吗?” 温家主一愣,转头看到他俩,心虚了一瞬,但很快就提起底气来:“怎么就偷工减料不能用了?前面铺好的路那不是都走得好好的?材料就那么多,要是不精打细算一点,岂不马上就耗费光了?我这也是给皇上节约经费。” 温辞忍不住道:“朝中拨下来的钱能修多少就是多少,你这样自作主张,到时候路的质量不行,没两天就坏了,重修的钱又要谁来掏?” 温辞如此追究,温家主却更不敢露怯,犟着道:“谁说没两天就会坏?我看这质量好着呢。羌州这地方来往车马本身就少,本来也不需要用那么多材料,我这是因地制宜!” 霍玄照:“你的‘因地制宜’上报了吗?有人批准了吗?不用那么多材料,那多出来的到谁手里了?” 温家主一时找不到借口,半晌只能瞪着眼睛道:“……这是我们衙门的事,不劳您这位戍边大将操心。” “谁说我管不了?”霍玄照冷笑了一声,“奉皇上之命,羌州修路的督办和验收之事,都由我来。” 不等温家主面露惊慌之色,霍玄照便用上几分内力,一脚踩碎了温家主前头让人修好的路面。 “这路都薄成了这样,一触即碎,还敢说质量好?”霍玄照冷冷看着温家主,“我看你是根本没有按照朝廷的要求来,半点都不把皇上的政令放在心上,阳奉阴违!这样的路不必再修了,前面的也都得重修,否则修完了还得再统统返工。” “板上钉钉的疏漏职守,把这人先抓起来。” 温家主瞪大眼睛,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不敢相信事情突然就急转直下到了这个地步,可惜霍玄照没再给他挣扎的机会,带的军士立刻就把他给摁住了。 在场的虽有几个平常巴结温家主的小吏,但这样的场面,也没人会为了他出头。 温家主这下彻底慌了,毕竟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经不起查,原本以为霍玄照一个武官应该管不到他头上,哪知道皇帝还给他弄个查验修路的差事。他还没得意几天呢,这就一下撞到对方手里了。 温家主慌不择路,不敢直面霍玄照,看到他身边的温辞,当即求饶起来:“温辞,好侄儿!叔叔就是没注意,之后一定让人都把路往厚了修!你快跟霍将军求求情,哪里至于为这点事就闹成这样?先把叔叔给放了,啊?” 温辞看了他一眼,说:“将军领的是皇上的命,自然要替皇上尽忠职守,我怎么能随意干涉公事。况且您既然要攀这一层亲戚关系,就更不该疏漏职责,把事做成这样。如今还要将军亲自拿下,岂不是丢我和将军的脸?” “……”温家主听得脸色发青,“你、你们这是公报私仇!” 霍玄照:“是不是私仇,等会儿查过就知道了。” 查完的结果自然不是,温家主偷工减料、中饱私囊的行径做得根本不怎么隐蔽,不过是仗着估计不会有人查罢了。如今被霍玄照盯上,当天就人赃并获,各种罪证都一个不漏。 若只是疏忽职责,惩罚不过是贬官罚俸,然而温家主被查出了明摆着的贪污行径,虽然比起那些惊天的大案来说,数额几乎微不足道,但一旦追究,至少也要被削职甚至下狱。 霍玄照并不打算留情。虽然心里觉得温辞定然也不会怜悯这个一再欺压他的叔叔,但还是问了问对方。 温辞:“将军秉公办理就是。羌州本地势力错杂,恐怕像这样趁修路之事借机贪墨的人不少,直接杀鸡儆猴,也可威慑一二。” 听了温辞的话,霍玄照并不意外,于是雷厉风行地将温家主给处理了。 毕竟只是一个七品小官,霍玄照又有容昭的任命,无须上报就能自己决定怎么处理。温家主自然是没了乌纱帽,还要在牢里呆上两年。他的妻子和外嫁的女儿倒是没有受到波及,但以后的日子显然是要比之前难过了。 霍玄照还有职责在身,将人处理过后也没放在心上,又去了另一处修路的地方检查。 温辞跟他一起,顺便在当地看看各种店里的生意。 来西南前,祝子翎让温辞在这边代表他开个美食城的分店,只是温辞来实地考察过后,感觉羌州的状况恐怕还撑不起那么大的一座美食城,于是退而求其次,只是像祝子翎在西北时那样,开了一些小吃店。 这些小吃店如今都很红火,特别是临行前祝子翎提议的螺蛳粉店,在西南这边意外地格外受欢迎,因为相关食材这边都有,所以价格相对比较便宜,比起小吃店卖的寿司臭豆腐那样,更加量大管饱,因此是如今消费人群最多的。 另外温辞还开了杂货店,卖铅笔之类的东西,收入不如吃食店多,但也还可以。 这边的百姓都不怎么富足,故而不可能像祝子翎在京城里开的店那样日进斗金,但细水长流,倒也赚得不少。 而且西南物产其实颇为丰富,祝子翎之前还叮嘱过温辞可以多在这边找找有没有什么独特的水果或者草药,可以想办法加工成新产品销出去。 水果不易运输存储,温辞虽然吃了不少,但却不方便往别处卖。倒是药材能找到不少,也方便运到其他地方,不过本就有商队会固定过来收药材,温辞也弄不出什么新产品来,因而也创造不出更多利润。 好在现在开始修起了水泥路,温辞一试过就知道,往后来往各地方便许多,时间恐怕能缩短不少。 这么一来,一些本来运不出去的好东西也有机会卖出价来了。 他之前便想过做把水果做成果脯蜜饯,密封能存上许久。但瓶瓶罐罐的,不光格外的重,运起来很慢,在不平坦的路上更是十分容易磕碰碎了,因此温辞到底没有做这门生意。 如今有了这样好的水泥路,兴许就可以一试了。 为了之后的贸易需求考虑,这路必定得修得足够坚固才行,因此这回霍玄照奉命督查,温辞也特意跟着一起来了。 倒是没想到头一个撞上来的就是他那个叔叔。 温辞只五味杂陈了片刻,很快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比起温家主,如今他恐怕跟祝子翎还来得更亲近些。温家主贪墨朝廷发下来的银子,他也只会站在祝子翎这个皇后那边,把人绳之以法。 霍玄照和温辞几天便快速跑了好几个修路的现场,果然很快就得罪了不少人。好在他们带了不少人,霍玄照手里更是掌着兵,并不怕当地氏族什么。 “从京城被支使到这穷乡僻壤,又是管兵马,又是抓贪官,我可真是给咱们圣上当牛做马、任劳任怨。”晚间休息时霍玄照同温辞说笑道。 温辞瞥他,说:“这是皇上看重你,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眼馋。” 霍玄照故意叹气:“是看重也累啊,不过……” 霍玄照说着一顿,而后在温辞狐疑的目光里笑了笑,道:“他送过来的脂膏倒是没断过,也还算有良心吧。” “要不是为了这唯一让你用得惯的皇家脂膏,我估计早罢工了。” 温辞:“……” 俊秀的青年迅速红了脸,狠狠瞪了霍玄照一眼。 霍玄照嘿嘿一笑,将人打横抱起来,去床上用脂膏了。 第218章 不止西南一地有霍玄照这样的监工, 在京城周边的路上验证过效果后,水泥路就被安排上了全国各地的官道,其他地方容昭也都派了人检查。 之前宋闻死活不愿意离京巡查,如今成功娶到了齐霜月, 倒是自告奋勇, 开开心心两人一起去出旅游差了。 如今修路的进度飞快, 祝子翎刚吃上的芒果捞,就是靠了新修的路才得以快马加鞭从南边送过来的。 芒果原本南洋就有, 算是祝子翎列出的那些植物里比较容易找到的, 只是这东西只能长在南边,果实也不易存放, 以往想千里迢迢送上京, 都难存下囫囵一个来。如今道路条件改善了些,这才勉强能让宫里的贵人吃上一口新鲜的。 便是如此, 送一次芒果上京说不准也要跑死好几匹马。 芒果的味道甜而不腻,还有一种独特的清香, 口感还十分顺滑,比起中原内陆长的水果,似乎有种特别的味道。 祝子翎和容昭尝过后都挺喜欢,可惜这东西想要吃一次耗费着实不小,哪怕是皇帝,常常让人千里送来也有些奢靡了。 好在新鲜芒果没得吃,晾干处理过的芒果干还是能保存很长时间的,足够吃个管饱。 祝子翎捧着芒果干像松鼠一样从左到右用门牙啃下一层,满意道:“这也挺好吃的, 以后吃不着新鲜的,还能吃芒果干解馋。” 容昭闻言却道:“翎儿想吃新鲜的, 叫人送就是了。” 以容昭自己来说,当然不会为了一点口腹之欲这么折腾。但祝子翎喜欢就不一样了,一年里让人送上三五回倒也不算什么。 偶尔几次还算不得昏君之行,况且这水泥路等桩桩件件的好东西都是托了祝子翎的福,他又已经无可封赏,几乎不要什么好处。只是送点时令水果作为回馈,付出的其实已经不能再少了,想来到时候就算有人有意见,如此一算也不好意思再多说。 倒是祝子翎自己也觉得这样太折腾,摇了摇头,心道如今的交通速度还是慢了点,若是这些水果不光最南边才能种,京城附近也能有就好了。 这念头本来只是随便一晃,毕竟都知道北边冷南边热,怕冷的植物移栽到更北的地方肯定是长不活的,不过祝子翎刚想到芒果树怕冷,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大启北边,到了冬天基本就什么新鲜菜都没有了,但未来世界里,再冷的地方,末世前冬天也是不怎么缺菜吃的。 祝子翎之前在一些作物种植的相关科普里扫过几眼,很多地方冬天种菜靠的是一种叫蔬菜大棚的东西。据说大棚里面的温度能比外面暖和不少,用塑料膜罩着,不漏风保温,但因为又是透明的,阳光能完全照进去,把大棚里照得暖烘烘的。这样外面再冷,里面的菜都能长得好好的。 种植大棚的事祝子翎了解得不算多,而且以他的身份,其实冬天了也不会缺菜吃,因而之前没能想起这一茬来。如今因为舍不得芒果的美味,倒是终于灵光闪现了。 塑料膜祝子翎现在肯定是找不到的,但除了塑料大棚,还有一个更“奢侈”一点的选项,那就是玻璃暖房。 要论密封和透光的效果,玻璃显然也可以完美符合,而且做出来想必会比塑料的要好看不少。 玻璃现在他们完全不缺,祝子翎想了一下就觉得可行,当即跟容昭说了。 容昭听得微怔,旋即忍不住看着祝子翎道:“翎儿总有奇思妙想。” 感觉好像任何延续千百年的难题放到祝子翎面前,他都能想到神奇的解决办法。 祝子翎也没好意思居功,摆摆手道:“也不是我想的,就是在梦里见过而已。” 这玻璃暖房建起来不难,皇宫里就能辟出一块地来,只是因为大面积都是玻璃,为了保证稳固性,让建房的师傅多琢磨了一阵。一间暖房不大,最后建好也没花上几天,一眼望去简直漂亮至极。 用着玻璃窗的美食城,如今大家都已经看惯不新鲜了,然而乍一见到几乎通体玻璃的暖房,仍是有如入仙境之感。 阳光下,剔透的玻璃晶莹透亮得仿佛不存在,却偏又折射出炫目的光彩,让人难以抑制地目眩神迷。 祝子翎清楚光照下玻璃多了容易把人看得晃眼,未来世界里还有光污染的说法,看了两眼就不盯着了。然而那些宫人们却迟迟舍不得移开目光,还以为这越看越头昏眼花的感觉是什么神仙术法,这玻璃暖发怕不是常人不能多看的神仙之所。 祝子翎并不知道这些人的心理活动,直接拉着容昭进了暖房。 此时尚是初秋,刚刚泛起一丝凉意,人们穿着的仍是薄衫,然而才一进去,站在暖房的玻璃屋顶下面,竟觉日头比在外边更烈了。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最热的三伏天里,空气热得黏稠而凝滞,几乎没有一点风,只有滚滚的热浪从地面、从头顶、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烤得人几乎眨眼间便汗如雨下。 祝子翎是不打算自己种菜的,只是先来看个稀奇,没一会儿便感觉呆不住了,确认这玻璃暖房升温效果不错,便赶忙逃了出去。 “这两天日头好,大概才能晒得这么热。不知道等下雨降温的时候,保温效果怎么样。”祝子翎说道。 而且这些玻璃要长期暴晒,内外温度又差很多,也不知道质量能不能扛住。 容昭却是比他要盲目自信很多,“看目前的效果,翎儿的主意完全没问题。若是达不到,应当是底下的人做出来的东西还不够好。” 祝子翎对这样帮亲不帮理的吹捧,既满足又着实不太好意思,默默让人给造玻璃暖房的工匠多发了些赏钱。 试验暖房效果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种芒果更是,因而祝子翎的心思很快就没再多放在这上面了。 秋风渐起,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带着越发明显的寒意降落地面。栖凤宫里已经处处铺上了绒毯,祝子翎窝在容昭怀里,半点也不被冷意侵扰到,听着窗外的雨声,两人一起看着霍玄照和温辞传回来的信。 这信跟公文不同,霍玄照毕竟跟容昭交情不一样,是可以有私人渠道送过来的。 如果只是霍玄照传回的消息,那基本都是军中的公事,祝子翎是不太感兴趣的。不过还有温辞,这封信便也称不上严肃,更像是朋友往来。祝子翎看过去,首先就看到温辞说了他那一家亲戚的事情。 温家主因为在修路一事上贪墨被下了狱,温辞的婶婶和堂妹几次三番想找他求情,温辞都没理。他霍玄照另外还处理了几个当地氏族的地头蛇,有个别胆大不服的,还试图对他们动武行凶。好在霍玄照带的一千人都是精兵,又擅长指挥谋略,最后以少胜多,事后更是将那一族刺头势力给狠狠打压了一番。 恰好这回温家的两人正好也来找温辞,经历了一番兵荒马乱之后,虽然最后没受伤,却是着实吓得不轻。事后再看到人家的下场,意识到霍玄照实在是个心狠手辣不能惹的,终于不敢再去骚扰温辞了。 借着这次修路的事,霍玄照算是将西南当地的实力整饬了一番。 容昭派他去西南是为了接管兵权,能借机进一步在当地建立威信,也算意外之喜。 威远候属于是没胆子真的造反,但要把兵权交出去也不甘心的人,容昭占据皇城登基,把晋王等人列为通敌罪人后,远在西南的威远候没敢反驳,老实认了。但等到霍玄照去接手西南军的时候,威远候却又三推四阻,承认了霍玄照的头衔官职,却迟迟不愿意真正让权,还想联合当地氏族给霍玄照乃至容昭这个新帝施压,想要继续占着西南大军当土皇帝。 虽然霍玄照特意带了一万兵马,但比起几万西南军还是处在下风,而且还不占据主场优势,一开始只能与对方僵持着。 好在容昭之前就在西南有所布局,不仅早有商队往来摸清了情况,还安排了一些兵马假作匪盗藏匿山中。 原本这是为了抗衡永宣帝所做的布置,如今倒是正好还能用在威远候头上。 温辞借助玻璃和银镜等生意,联系疏通了部分当地豪族,将威远候的联盟暗中分化了一些,又搅浑了水,接着霍玄照便趁其不备,直接和威远候起了冲突。 为免被容昭抓住把柄,使下更多雷霆手段,威远候其实并不想跟霍玄照正面冲突。但事到临头,他也只能先动手,事后再想办法平息。 因为已经让人盯住了对方那一万兵马的大部队,威远候便以为能简单抓住霍玄照,不至于弄出太大的乱子。却不知霍玄照手里还有那些藏匿起来的近万兵马,威远候一时轻敌,不仅没抓住人,反而中了埋伏,自己成了阶下囚。 如此一来,霍玄照终于顺利接管了西南军,如今又训练整饬了一段时间,压制了当地豪族,这块不太受控制的边陲之地已然彻底安定下来。 修到西南的水泥路,温辞开起来的小吃店、杂货店,都让当地百姓见识到了一些新东西,也使得他们心中跟中原的联系更紧密了些许。温辞还一直想着寻找当地能卖得上价的东西,借助水泥路可以更好地送到中原贸易,发展民生。这样慢慢下去,这片地方的人心大概也会彻底融入大启的版图了。 温辞自觉对于经商的主意远远比不上祝子翎,因而在信里写了不少自己的想法,一一询问祝子翎的意见。 他也没能在西南发现什么特别大的商机,如今只想出了让百姓种植草药,还有把水果做成果脯果干蜜饯之类的主意。言辞间颇有些叹气自己没用的意思。 祝子翎倒是觉得温辞想的已经挺好的了。换成如今的很多地方官员,恐怕都未必有这样给百姓找生计的意识,顶多抓一抓粮食的产量,哪里会操心百姓种草药做果脯能不能卖出去赚钱。 而且温辞并不是随便一想了事,而是已经有了比较细致可行的规划了。祝子翎自认并不是什么商业奇才,只是借助了未来世界的一些见识,对温辞的想法也提不出多少意见来,只能帮他想一想营销的主意。 这信是霍玄照和温辞两个人凑在一起的,但看字迹,还是能直接分辨出谁写了哪一部分。 霍玄照最后又厚着脸皮问容昭要了脂膏——这话看着大概是被温辞给抹掉了一次,但霍玄照最后还是加上了——还说祝子翎要是又弄出什么好东西,一定记得要给在西南的他们送一份,毕竟他替容昭守在这到处是瘴气毒虫的地方,怎么也算劳苦功高。 比起霍玄照,温辞就正经多了,最后是跟祝子翎说他在当地发现了一种有些古怪的树。这树有些稀少,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当地人说应该是从外面来的。被割开会流出汁液,可惜并不能吃,也不在祝子翎要找的那些作物里,有人去尝还中了毒。 温辞问祝子翎认不认识这种树,但言辞间颇为遗憾难得找到的新东西没有什么用处,显然对祝子翎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希望也不大。然而祝子翎却是看着信里的形容愣了一愣,旋即几乎有些兴奋起来。 “橡胶?!” 容昭见状微怔:“翎儿知道这种树?” 祝子翎这眼睛发亮的样子,看着竟是仿佛比之前找到菠萝芒果时还要再高兴些。可是信里不是写了这树上的东西不能吃吗?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种树大概是橡胶树。”祝子翎有些激动道,“橡胶可是好东西。” 他之前总结的那些海外作物,都是想着吃才能一一列出来,不能吃的橡胶树自然是没有上榜。因为不是能吃的,所以对橡胶树他也远没有对其他作物那样了解,相关的模样习性也都说不清楚,只知道个大概。 但如果真是橡胶树,那作用可是比菠萝芒果这些要大得多了。之前他坐马车时还在心里念叨,虽然有了水泥路,但车轮没有轮胎还是颠。没想到这就很可能找到橡胶了。 虽然有橡胶想要做出轮胎估计也没那么容易,但总比没有强太多了。实在不行,直接用天然橡胶给车轮套一圈应该也能减震。 而且除了做轮胎,橡胶密封、弹性、防水的作用也大有用处。 祝子翎是不指望他有生之年能用上橡胶保护的电线了,但不用系腰带有松紧带的裤子应该能指望一下? 虽然祝子翎平常不用干活还有一堆人伺候,穿需要系腰带的衣服也算不上麻烦,但不得不说,如今回想起未来世界那种直接靠橡皮筋就能固定的裤子,他还是有一点想念的。 毕竟确实方便又舒服,吃得多肚子胀的时候也不会像腰带那么勒得难受,还得偷偷松一松。上厕所时也简单。 当然这些细节他就没有跟容昭说了,只是简单告诉容昭,橡胶可以做轮胎。 容昭虽然没体验过轮胎的好处,但见祝子翎这么激动,便立刻把这橡胶的事列为了一个重要事项,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立刻派人去西南,令人多种植这橡胶树,收集橡胶做轮胎。” 祝子翎:“也不用那么急,我对这东西也不懂多少,要做出轮胎来估计还得好久呢,慢慢来就行了。还得先想办法确认一下温辞说的到底是不是橡胶树,万一不是那就白高兴了。” 容昭揉揉他的脑袋,温声道:“如若不是,朕就下令让人去给翎儿寻真正的橡胶树来。” 祝子翎闻言翘起嘴角蹭了蹭他,“等轮胎做出来了,我就和陛下一起去各地旅游怎么样?到时候路上应该就不怎么累人了。” 按理说一国之君是不可能到处去旅游的,不过容昭却不管这些,只是对祝子翎许诺道:“好,到时候我们一起,翎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虽然约的是做出轮胎之后,但没过多久,祝子翎和容昭就定下了一趟出游的行程。 此时他们才刚刚跟温辞那边辗转确定了发现的确实是橡胶树,不光运了一些胶乳,也就是天然橡胶到京城的研究所,让人研究怎么加以利用,还干脆安排了一些人去西南实地研究。 经过大启月报的一轮宣传后,来研究所报名的人明显多了不少。不过研究所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招的,要么长于数算物理的做一套试卷能达标,要么是长于技艺的工匠,得有过一些独家的发明改造,或是展示出绝佳的技术才行。 因为研究发明是一个说不好时间的漫长过程,因而这些人招进来,即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成果,也是会发工资的。 研究所有水泥的利润分红,养这些人倒是也不会差钱,不过所里还是每年都要进行考核,进来之后一直混吃等死的人照样会被开除出去。 有大笔奖金乃至封官拜爵的激励在,会混吃等死的显然是极少数,这次关于橡胶的研发任务,即便是要去到偏僻的西南,依然有不少人自告奋勇。 不过一时半会儿自然是出不了什么成果的,祝子翎和容昭这次准备出游,是因为另外一个直接的原因。 之前温辞让人送了从树上取的橡胶过来,凑热闹的毛团好奇嘴贱,对着果冻似的橡胶叨了一口,然而就果不其然地中毒了。 虽然就一口,但相对毛团的小身板来说,毒性也够用了。好在祝子翎就在旁边,及时用异能把小胖鸟抢救了回来。 虽然嫌弃这家伙嘴贱,但看在它中毒了的份上,这次祝子翎还是多给它用了些异能。结果毛团解了毒也还晕晕乎乎的,一双细小的爪子踩在桌上左摇右晃,看得祝子翎以为它还没好,于是异能又加了点力度。 结果不倒翁似的肥啾反而两眼一翻,彻底倒了。 这一下弄得祝子翎猝不及防,差点以为自己异能出问题了。容昭都忍不住蹙紧了眉。 虽然他之前常常嫌弃这小胖鸟,但毕竟是祝子翎让自己取了大名的小家伙,养了这么久,还帮过不少忙,已经是容昭认可的家庭成员了。见到对方出事,还是难免有些担心。 好在毛团很快就一口气喘了回来,两只脚爪蹬了几下,而后就一个鲤鱼……肥啾打挺,一下子又蹦了起来。 “啾啾啾啾!”好险好险,挺过来了! 小胖鸟扑棱着翅膀,几乎没有的脖子快速左右扭了几遍,而后受惊地咋呼了几声。 祝子翎和容昭诧异之余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 毛团飞到祝子翎手臂上,刚习惯性想要卖乖蹭些异能,下一刻就抖了抖毛,把原本的动作压了回去。 “我、我刚刚能量升级了啾!”毛团既得意又心虚地答道。 原来它这么长时间一直在祝子翎身边蹭能量,刚才祝子翎一下子输入的异能又多了些,就恰好到了异能升级的槛。 但因为平常蹭的能量多,其实毛团本身的异能水平还比较弱,这时候升级多少有点拔苗助长。它身体又只那么一丁点,相对于人类也挺弱的,因此这回意料之外的升级就多了一点危险性。 好在祝子翎的异能实在特殊,虽然平常拔苗助长,这种时候却也能救命,而且毛团的异能一开始就是在祝子翎的异能下激发出来的,于是最后有惊无险,小胖鸟成功升级了。 相比之下,容昭身上冒过几次异能的苗头,却至今还没有真正觉醒异能。显然难度要大得多。 升级后的毛团也没进化出特别惊人的能力,只是之前只能在别人脑子里说话,现在还可以进一步直接给人“放电影”了。只要是它见过的画面场景,可以直接让其他人也一样“看到”。 比起之前,可以说小胖鸟如今暗中传递信息的效果更进了一步。 当然,也可以用来误导人。 除此之外,毛团进行共感精神暗示的能力也加强了一些,以前只能在人梦里用用,现在对清醒着的人也能起一点效果了。 晋级后有几分得意的小胖鸟本来想当场展示一下,然而对祝子翎它肯定没法班门弄斧,转头再对上容昭的视线,本来挺起的毛绒绒的小胸脯顿时缩了回去。 即便容昭还没能觉醒异能,但毛团觉得自己升了级的异能,对这个大魔头估计也是没法奏效的。而且事后大魔头肯定有几百倍的办法报复。它一只无辜的小鸟,还是不要作死了。 在容昭的气势威慑下不敢再嘚瑟的毛团,不仅很快恢复了平常的状态,也不再兴致勃勃地试验自己的新能力。 这场微小的异能升级风波转眼就过去了。 直到又过了几天,升级过的毛团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我想起主人之前问的那个树在哪里了啾。” 祝子翎先是怔了一下,等意识到毛团说的是什么后,顿时激动起来。 “在哪儿?!” 祝子翎当初鸟口夺石,为了能找到更多石珠这样能起死回生的宝贝,就问了毛团那颗石珠是从哪儿来的。结果毛团只知道是一棵树上找到,却想不起那树在哪儿。 没有线索,祝子翎也放弃了大海捞针去找,只能安慰自己,这等宝贝也强求不来。没想到隔了这么久,突然峰回路转,小胖鸟又想起来了。 看来是以前脑容量太小了记不住什么东西,现在异能升级脑子变好了点,就又想起来了。 不过即便毛团脑子变好了,显然变好得也有限,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那棵树的位置,只会用“特别大的山”、“飞了好远好远才飞到”这样的语言形容。 要不是还要靠着它去找那棵树,祝子翎急得都想打它一顿。 所幸毛团这次异能升级出了新能力,一人一鸟浪费了半天时间之后,终于想起来毛团可以直接让祝子翎“看到”那棵树在哪儿。 祝子翎透过毛团的记忆,看到一座座连绵的山脉极为宏伟壮丽,确实是特别大的山。 山上草木繁盛,“自己”一点点在茂密的山林间穿梭,时不时遇到果子就停下来吃两口。就这么飞了很久,也不知飞到了山里的哪一片。直到有天晚上,“自己”突然被一只夜枭给盯上了,慌不择路地四处逃跑,结果不知不觉跌进了一处被树木掩藏着的山谷里。 山谷里是一汪浅浅的清泉,两边的山壁上树木茂盛,交织着将这个不大的凹谷遮得严实。谷底被山泉浅浅没过,一眼能看到水底都是漂亮的石子和细沙,却什么东西都没长,只除了有一棵……说不上是古怪还是奇特的树。 那树就长在小山谷正中心的位置,粗得快有一丈宽,几乎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棵树。 正常的树木若是长得这么宽,那高度也该直立云霄了,然而这刻树却是仅仅只长了树干宽度的两倍高,甚至都没能突破上方山壁上树木的遮挡。乍一看上去,颇有些矮胖圆钝的感觉。 不仅如此,这棵树的树干竟还是两头稍窄,中间宽,形状仿佛一个蚕茧。只是这个“蚕茧”并不浑圆光滑,反而浑身缠绕着一些古怪的凸起,像是皮肤上一条条凸起的青筋。树木的枝桠只从这些“青筋”上冒出来,倒是十分茂密,一棵树就基本占满了山谷上方的空间。 祝子翎看到这样一棵奇异的树,先是觉得古怪,而后却莫名看出了一丝熟悉感。 他愣了片刻,终于意识到这份熟悉感的来源—— 这棵树……像前世容昭为他们选的棺椁。 第219章 祝子翎怔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毛团疑惑地停下了画面共享,他才骤然回神,几乎分不清心里复杂激荡的情绪。 “主人怎么了啾?” “再、再给我看看那棵树!”祝子翎快速转头,盯着毛团催促道。“没出什么事, 我就是想再看清楚一点。” 已经“放映”了半天的毛团这时已经有点累了, 祝子翎见状当即又给它投喂了治疗异能, 补充了精力的小胖鸟这才乖乖地继续“放映”。 这次祝子翎努力回忆了一番当初梦里看到的棺椁,仔仔细细地跟脑海里“看到”的奇树对比起来, 最后确认果然就是一样的。他当初还疑惑过容昭为什么会选那么一个造型怪异的棺椁, 如今才知道,原来竟是用这棵跟异能关系匪浅的树做出来的。 能特地把这棵树找出来, 也不知前世里容昭都做了些什么…… 祝子翎之前一直不太愿意去想前世的事, 因为前世无论是他还是容昭都过得并不好。如果说他尚且还可以算死得早但好歹干脆,从来没有什么负担, 容昭却是在病痛和压力的折磨下,抱着死志, 守着一具尸体慢慢苦熬到油尽灯枯。 之前在梦里看到容昭的状态,后来祝子翎一次都不忍多去回想。即便如今清楚容昭的病已经好了,自己更不会轻易没命,他们定然不会再出现前世那样的结局,但每当脑海里浮现前世容昭躺进棺椁,紧扣住他早已僵硬的手,静静阖上猩红双眼的死寂模样,祝子翎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感到心慌,非要立刻找到容昭, 紧紧贴上去,确认他们现在是好好的在一起才行。 这棵树的出现, 再一次让祝子翎不得不心脏抽紧,意识到前世里容昭所经历的,恐怕还远不止他能看到的那些。 前世里可没有身怀异能的他帮忙,容昭是凭借什么,才能为了一副棺椁,在这无尽山脉的深处找出一棵掩藏着的奇异树木来? 若是那种异能石珠真是从这树上生出来的,容昭怎么都不想办法用来给自己治病,偏偏只拿来做一张共赴黄泉的温床,未免也太傻了…… 祝子翎一下子很想很想见容昭,想要再骂他一顿,想要问他为什么,更想紧紧把人抓住不松手,再不让对方有机会做这样的傻事。 所幸容昭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 “翎儿?” 容昭一进来就接住了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祝子翎,想要问出了什么事,对方却不说话,只是抓着他的手,一点也不许他松开。容昭怔了怔,只好将人搂紧了,安静地感受着彼此胸腔里的心跳。 祝子翎窝在熟悉的怀抱里,把脸贴在对方颈窝,在耳边微凉的呼吸中慢慢平静了下来。虽然有一肚子想要教训人的话,可祝子翎也知道,眼前的容昭根本不知道前世的事,他就算对着对方说上再多,也不会有一点用处。 最后恢复抱了许久恢复冷静的祝子翎,只在男人颈侧咬了一口就把人松开了。一开始他还愤愤地打算狠狠用力,结果刚一上嘴就立刻心疼了,差点连个印子都没给人留下。最后还是忍了忍才没用异能直接把这点红印也给治疗好。 算了算了,不管怎么样,现在肯定不会发生了前世那样的事,就不拿容昭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罚他了。 祝子翎在心里哼了一声,好歹是就这么把人放过了。 容昭被他这一番动作弄得一头雾水,看着祝子翎有些迟疑道:“出了什么事?怎么生气了?” 之前就觉得祝子翎状态古怪的毛团也飞了过来,叽叽喳喳地附和。 祝子翎瞥了一眼小胖鸟,毫不心虚地随口找到理由:“毛团太蠢了,指个地方半天说不清楚,把我气到了。” 毛团:“……” 容昭没有怀疑被扣在小胖鸟身上的锅,疑惑道:“找毛团指什么地方?” 祝子翎:“就之前我给你的那粒石子,我不是问过它是在哪儿找的么?它刚才终于想起来了。” 虽然容昭还没完全觉醒异能,但也不会低估那种石珠的意义,闻言顿时也重视起来,“毛团想到了?是在哪里?” 祝子翎:“它一只鸟说不清楚,刚才给我看了画面,倒是能看到地方,就是还不知道是哪座山里……” 容昭闻言让毛团给他也放了一遍,忍不住道:“这棵树如此奇特,定然有些奇异之处,看来应该没找错。” 他本来还担心毛团找到那粒石子说不定也是中途捡的,未必知道真正的来源,到时候他和祝子翎即便找过去了也是空欢喜一场。 这么一看,他们倒是运气很好,很有可能一下子就找到了源头所在。 事实上不用容昭推测,过了一会儿毛团就想起来,虽然祝子翎当时问的是树在哪儿,但其实它找到那颗小石子的画面也是可以放的。 那棵树虽然长得并不高耸,但枝叶茂密,结合树干极粗的宽度,整个树冠都快要长成了蘑菇似的伞盖,几乎没什么空隙。 好在毛团只有很小一只,在枝桠间穿行了半天,成功飞到了树干的顶端。 从顶端看,这棵树越发显得古怪。主干仿佛长到一半戛然而止,不像是树,倒像一颗土豆。顶上只有一些相比起来极其细小的分枝,虽然长得茂密,但看上去却有点像是长了一堆头发,而不是树枝。 毛团大概是飞了太久饿了,想找找这树有没有果子,结果找了半天,只在树干顶上那堆茂密的分枝间找到唯一一处花苞似的凸起,里面嵌着一颗果子似的东西。 毛团试着上去啄了一下,硬邦邦的根本啄不动。 就是那颗被它带到千里之外的石子。 这么一看,这粒小石子显然基本就是从这树上长出来的,看着有点像是种子。 如此粗壮的一棵树,从上到下仅仅只长出来这么小小一颗而已。 不过想想也是,能够帮人保命、让人获得异能的奇珍异宝,如果像普通树木上的种子那样,一长就长一大把,那这世上会“仙术”的人恐怕早已随处可见了。 毛团虽然一下子没能啄动这粒种子,但可能觉得有果实藏在壳里,硬是嘴巴爪子齐上,费了不少力将其从花苞凸起上撬了下来。 之后又啄了半天,还是没能打开壳子吃到果肉,这才抓着石子飞走了。 之后小胖鸟是如何带着这颗石子一直飞到京郊,就是另外一场更长的“电影”了。祝子翎和容昭不需要再继续往下看,到这里就已经能够确定,那棵古怪的树就是他们需要找的。 不过天下山川何其多,毛团又是个脑子迷糊不够用的,分辨不清从那山里一直飞到京畿之地的距离。好在身为一只鸟,毛团还认得方位,容昭又将整个山脉的外形看了几遍,结合其他信息,终于敲定了最有可能的目的地—— “应该是……骊山。” 虽然暂时并没有迫切的需求,但能让人觉醒异能的宝贝显然是需要重视的大事,而且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因此确定了位置后,祝子翎和容昭很快就准备亲自去一趟骊山,去探寻一下那株奇树。 骊山在京城的东南方向,离得不算太远,差不多只隔着一个沧州,而且方便的是,皇家在骊山本身就建有一座行宫,以前大启的皇帝有时候会去骊山行宫避暑。 因此这一趟出行说起来还是挺好安排的。虽然朝臣们都搞不懂,已经秋分了,帝后为什么这时候要去避暑的行宫,但行程路线、食宿侍从这些都有可循的安排,即便容昭这次属于是心血来潮,但也并不费什么事。 至于朝中的事务,紧急的重要的还是给皇帝送去,其他常规的,朝臣和内阁自己也处理得来。到如今,大启无论政局还是民情,都已经足够安稳,容昭这个皇帝临时休上一个月假出去旅游,倒是也不妨碍什么。 可惜的是这么短的时间,关于橡胶轮胎的研究还没有太大进展,因此这一趟路上坐车还是得忍受一些颠簸。 不过反正他们要找的是一棵树,也不会突然长脚跑了,因此祝子翎和容昭路上倒也不着急,和郊游似的走走停停,车里都垫着厚厚的软垫,坐车累了就骑会儿马,骑马累了还能就地休息野餐,倒也并不至于颠得难受。 就这么慢慢走了快十天,帝王车驾终于走到了骊山脚下。 毕竟是用来安排避暑的地方,如今本就已然入秋,进入这重重山峦便越发让人感到阵阵凉意,缭绕的雾气带着湿冷往人的皮肤里钻,让人忍不住直打激灵。 祝子翎不愿意呆在马车里,要在外面骑马看风景,还嫌冬天穿的披风大氅会热,容昭只好用一张薄点的羊毛毯子把人裹了个严实,就放在自己身前。 祝子翎礼尚往来,给容昭也缠了条围巾,再把毯子下摆抖开,把对方牵着缰绳的手,还有两旁的大腿膝盖也一并盖了进去。 掠影嫌垂在自己肚子两旁的毛毯须子蹭着有点痒痒,更重要的是身上这么耷拉着毛毯,想也知道一点都不威武,于是大白马故意摆了摆脑袋抗议。接着就被祝子翎在长脖子上拍了一巴掌,给了些治疗异能,这才老实了,慢慢驮着两个人往山里走。 虽然已经入秋,但骊山的风景还是很好,树叶呈现出斑驳的颜色,从枝头、地面再到溪水,一直连绵成斑斓的画面,山顶雾气时不时流动,一会儿露出这边一角,一会儿再展现出另外一隅,景色时时变幻。 虽然这个时间来确实冷了点,但却也值得一看。 毛团或许是感觉到了熟悉,小小一只自己飞了出去,仿佛忘了自己当初还在这片山里被夜枭追得九死一生。 好在这只是山外围,修了路时不时有人走动,因此没什么大的动物。没多久毛团就找到了一些坚果回来,还有几分得意。 祝子翎拒绝了它找来的纯天然但没洗的坚果,骑马看够了风景,就拉着容昭重新坐进马车,吃泡芙喝热奶茶去了。 毛团瞅了一眼自己找来的硬邦邦小坚果,再去看祝子翎手里松松软软的奶油泡芙,顿时感觉到了差距,连忙也蹭了过去,眨巴着黑豆眼,眼巴巴地望着。 掠影见没了束缚,容昭跟祝子翎腻歪着肯定顾不上管自己了,当即就眨眼飞奔到了前面去,单独一匹马在林子里一阵撒欢。不光尝了尝本地草的口味,吓到了一窝兔子,还踢了一脚无辜路过的蛇,这才踢踢踏踏地慢慢回来。 果然回来的时候容昭也连个眼神都没给它。 大白马越发得意自己预料得准。就知道跟这个小两脚兽在一起的时候,主人就只能看到这个小两脚兽。 行宫的位置自然不会在深山里,一行人走到半山腰便到了。里面早已被人打扫准备好,容昭和祝子翎一到,直接就可以接风洗尘。 洗完澡再吃了顿饭,祝子翎和容昭这才讨论起找那棵树的事。 虽然有毛团的记忆回放,但在山林里想辨认位置还是很困难,而且毛团意外发现那棵树的时候,是慌不择路的逃亡状态,还是在晚上,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 也就是说,容昭和祝子翎还是需要在这连绵的大山里一点点找才行。 这么大的山,山路又很难走,即便容昭是皇帝,可以动用很多人手,但因为奇树的存在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因此要找这一棵树实际还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容昭和祝子翎商量许久,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住在行宫里,带人慢慢往山里找着看看。 不过按照毛团的记忆,奇树的位置肯定是在骊山深处,至少免去了他们在外围搜索的力气。 当天休息了一晚,翌日祝子翎和容昭就开始往山里走。 容昭也不说是要找东西,只说是随便转转。 外围这些地方没什么危险,本身就修了一些路和观景的位置,可以随意走动,因此一开始并没有人拦着。只是没两天后,容昭就开始往深山里去了。底下的人这才慌忙反对劝说,却也根本拦不住。 到后来,容昭甚至带着祝子翎一起露宿在深林里,一去就是几天,那些官员和侍从们也没了办法。 随行的侍卫们虽然也摸不着头脑,觉得有些危险,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遵循着容昭的命令。虽然知道以容昭的身手,便是深山老林里也没什么野兽能伤到他,侍卫们仍旧小心地探查着四周的动静,晚上找地方扎帐篷守夜更是谨慎。 在外野营的条件自然远不如住在行宫,晚上深山里的寒意更是极为深重,好在如今毛线的产量已经提升了不少,这些容昭的亲卫分到了一套毛衣毛裤作为工作福利。这会儿都穿在身上,暖和又不笨重。 守夜的人还可以点着火堆取暖,因而倒也没怎么被冻到。 祝子翎则是睡着特制的折叠床,不直接接触地面隔绝了寒气,上面保暖的毯子皮毛再铺得厚厚的,睡着不仅不冷,甚至还有些发热。 恰好容昭的体温偏凉,祝子翎往对方怀里一钻,晚上睡觉便是恰到好处,再舒服不过。 至于吃的方面,虽然是在野外,但他们吃得也并不简陋。除了现场打的野味,还有带着的各种吃食——菜有各种卤肉豆干丸子、海带虾米和干蘑菇,主食有各种粉条和手抓饼烤冷面,点心不好带松软的蛋糕,瓷实的冰皮小月饼、红糖糍粑却是不缺……再加上几种不同的酱料。靠着几个不大的蜂窝煤炉子,都可以随时煮火锅吃。 这次往深山里跑,容昭和祝子翎只带了护卫没带厨子,好在祝子翎引进的这些新菜式大多简单好做,不怎么考验厨艺,有相应的调料酱料在,只凭侍卫的粗糙手艺,也能做出不错的味道来。 出来之后,每天他们都有不少时间是在做饭吃饭。烤肉配饼子是比较常吃的,遇到山泉时吃的就是火锅或者各种粉。各种配菜都往里放,煮出来丰富的一大锅,酱料一放,远远闻着就香得不行。 中间还又做了一回叫花鸡,没有荷叶,就另外找了宽大的芭蕉叶代替,味道没有荷叶的清香,但鸡肉烤得很有韧性。 偶尔在泉水里抓到几条鱼,祝子翎还指挥着人做了水煮鱼片和剁椒鱼头,出锅后掌勺的那个侍卫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 每天这么吃吃喝喝,跟来的侍卫们都快要以为祝子翎和容昭就是出来野炊的,没想到这天容昭和祝子翎却突然看向一个方向,微微变了脸色,对视一眼过后,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要往那边赶。 祝子翎和容昭进山后确实并不紧迫,因为知道目标位置是一小块谷地,所以也不用真的一寸寸去林子里找,只要先注意地势,没有山谷的地方就可以直接略过了。 这样多少还是有些大海捞针,因此容昭也没指望很快就能有所收获,因此一直保持着不紧不慢的状态。却没想到就在刚刚,他们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召唤感,似乎那个方向,有什么正在牵引着他们过去。 祝子翎的感受最为明显,而且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觉,仿佛是在被亲人呼唤着。毛团也受到了影响,当时就忍不住扇着翅膀飞了出去,一直飞出十多米之后才回过神,转头跑回来找祝子翎。 容昭受的影响其实挺轻,但他有的戒备和警惕心极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问题,当即皱眉望了一眼那个方向,而后立刻去看祝子翎的情况。 “陛下,我们过去看看吧?”祝子翎停顿了一会儿,确认这股牵引感并没有什么恶意,不由有些惊喜地对容昭说道:“这应该就是那棵树传出来的,应该不会是什么埋伏。” 容昭比他要更谨慎一些,不过既然他们是要来找那棵树,遇到这样的机会肯定不可能不去一探究竟。 事到临头,容昭也不喜欢多等,当即让人提高了戒备,朝那个方向寻过去。 越往里走,那种召唤感也在一点点变强。好在虽然牵引的感觉很强烈,祝子翎和容昭却并没有感觉到强迫的意味。他们如果不往那边去,随时调头离开也不会因此觉得难受。 山路难行,他们一直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看见了一处凹下去的位置,与毛团记忆里的山谷看着确实相像。只是两边的山壁都相当陡峭,一看就很难下去。 容昭的亲卫都是精兵,倒是不至于找不到下去的办法。但为了保证这次进山祝子翎的食宿质量,他们身上背着的东西都不少,走山路没什么,爬悬崖就明显很不方便了。 好在容昭本来也不打算让这些人都接触到那棵特殊的树,见此干脆让大部分侍卫留在原地,只带上一些轻功好身手敏捷的暗卫下去。 侍卫们来不及多问,就见容昭交代后,把祝子翎横抱起来,足尖一点,便一下跃到了脚下陡峭山崖长出的树梢上。明明还抱着一个人,却在悬崖间的枝头上如履平地,辗转腾挪几下过后,很快就下到了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暗卫们都赶忙跟了过去,只剩下侍卫疑惑地面面相觑。 “皇上这次原来是有正事要办?我还以为这次就是陪皇后出来玩呢……” “这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难道皇上是来找宝贝的?” “会不会是皇家在这里修了个藏宝洞?” “要是找财宝,怎么会不叫我们下去?光靠那几个暗卫,才能拿多少东西出来?” 祝子翎抱着容昭的脖子,只感觉耳边“呼呼”响过了几阵风声后,没一会儿就到了底。半点也没有从悬崖绝壁上直直下来的惊险。 越靠近,祝子翎就越确定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目的地,到底后张望了一眼,果然看到了枝叶几乎将整个小山谷占满的怪异树木。 山谷地面都被泉水没过了,容昭只好落在这棵树的一根枝桠上,也没把祝子翎放下来,仍然就这么抱着。 跟下来的几个暗卫见状也只能找了枝桠落脚,只是这树除了主干,树枝其实都挺细的,暗卫们落下也不敢踩实了,只能保持提着一口气的状态。 只是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看清这树找什么模样,暗卫们提着的一口气差点都一下松懈掉。 这树……模样也太奇怪了吧! 见暗卫们踩着的枝桠狠狠晃动了几下,容昭皱了皱眉,命令道:“你们到两边山壁的树上去等着。” 这些暗卫都是容昭绝对信任的,让他们发现一些奇异之处倒是也没什么,不过这树的枝叶太密,人的体型比毛团大了太多,想要钻进去靠近树干明显都是件麻烦事,树上人一多就更不方便了。 停在这棵树上本身就很费劲,暗卫得了命令都不做他想,立刻从善如流地齐齐转移了位置。 毛团已经凭借体型优势先钻进了树丛里看不见了,容昭两只手都占着,只能靠祝子翎去拨开枝叶。看到一些枝条十分不听话地从祝子翎脸上身上划过,容昭霎时眉头皱得死紧,几乎想把这些枝条直接都给震碎了。只是想到这棵树跟那样神奇的异能有关,没准自己就会反击,甚至报复,于是不得不又忍耐下来。 只是因为枝叶实在太茂密,最后祝子翎还是不得不用力扒拉开好些枝条,这才得以靠近了那直径将近一丈的树干。期间树上的叶子还被祝子翎扒掉了不少,好在对方并没有像容昭担心警惕的那样,突然活过来甩起枝条来打人。 身在这棵树的包围之中,祝子翎和容昭感觉到的还是那种偏向善意的亲切感。 祝子翎好奇地伸手摸了摸树干上那经络似的凸起,接着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居然有一股精纯的能量从树身上传过来! 原来被人输入能量是这样的感觉,难怪毛团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要蹭他的异能。 根据祝子翎在末世里的经验,除了治疗异能,其他异能都是没有办法传递给别人的。因为使用之后对方接受到的其实并不是能量,而是异能的效果,不仅没法补充自己,还会被异能伤到。 但从这棵树上流出来的能量,虽然并不是治疗的能量,但祝子翎觉得大概给谁用都是好东西,都不会被伤到。 能让人获得异能的石珠就来源于这棵树,没准这棵树的能量,就是最纯粹的异能本源的能量,比异能者的能量要有用很多。 “陛下,你快摸一下树干,有没有什么感觉?”祝子翎自己其实并不缺能量,不过发现了这棵树的效果后他还是当即兴奋起来,主要是为了容昭。 容昭的异能早就有了苗头,但一直没能完全觉醒,现在有了疑似异能本源的能量,没准他获得一些之后就能真正觉醒了。 容昭依言将祝子翎抱紧了几分,腾出一只手来,触碰上除了凸起之外异样光滑的树干。 “怎么样?是不是有很舒服的能量传过来?有没有要觉醒的感觉?”祝子翎一脸期待地望着他问。 容昭看着他热切的模样,顿了顿,答道:“不如你舒服。” “……” 见祝子翎脸上似乎浮现出问号,容昭沉默了一下,正要解释他的意思是不如收到祝子翎的治疗异能舒服,这时在树干顶上看了他俩半天的毛团突然蹦跶着啾啾叫了几声。 “你们在下面干嘛,怎么还不上来?长石子的地方只有上面有。就是现在还是空的,好像没有长新石子。” 祝子翎和容昭挤到树干边上都费了不少劲,要想再往上去,不知道还要撇开多少树枝。 但他们肯定是得去看一下能生出异能石珠的位置的。 两人纠结了一下,不等容昭想出办法,祝子翎便干脆伸手,从旁边掰了一根枝条下来。 容昭见状一怔,浑身的肌肉都瞬间绷紧了,好在除了祝子翎折下的枝条来回晃了晃,并没有发生什么变故,一切都还和之前一样。 见此,祝子翎便也不束手束脚了,干脆又接连折下来好几枝树枝,顺利到了主干上方。 容昭担心可能是祸害的树枝多了才会有反应,因而一直紧绷着神经,好在直到后面这棵树还是老老实实地任由祝子翎掰,容昭这才放松了些。看来它虽然处处奇特,但到底还是跟其他树一样不会反抗的。 有毛团指地方,两人很快就看到了那个花苞似的凸起位置。似乎比从毛团记忆里看到的要缩回去了些。中间的小凹口空空荡荡的,确实还一点看不到新生出来的石子的影子。 “这棵树只有这一个结籽的位置,而且恐怕是很多年才能长出一颗那样的石子。”容昭推测道。“这个花苞看起来还要先花不少时间缩回去,然后再用不知道多少年重新长起来。” 祝子翎又让毛团给自己看了看当初的画面,感觉应该就是像容昭说的这样。果然石珠这回的宝贝没那么容易得到,这么一看至少得十几年,甚至几十上百年,才能长出一颗来。 不过如果石珠真的是种子的话,那他给容昭缝在香囊里的那个,莫非也能种出一棵这样的树来? 可惜他们手上就只有这么一颗石珠了,让祝子翎选的话,自然还是让容昭带在身上保命更重要。要是还有多的,那他还真想种一种试试。 祝子翎正有些遗憾,容昭突然了然似的问道:“要不要把这棵树移栽到京城去?” 祝子翎怔了怔,旋即连忙摇头,“算了吧,万一到京城里长不活呢?人家的种子都到我们手里了,总不好还恩将仇报把它也给抄家了。” 容昭闻言也不坚持,看了一眼祝子翎手里的几根枝条,说:“可以回去试试这些树枝能不能种活。” 祝子翎自然点头,接着想到什么,说:“要不让暗卫过来试试,看他们能不能接收到能量?兴许没有石珠,呆在这棵树旁边也能促进异能呢?” 说是这么说,不过祝子翎觉得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要是这样的话,这棵树肯定至少在这里长了几百上千年了,附近恐怕会有不少觉醒了异能的动物。但他们在山里转了这么多天,一次都没有碰到过。而且有异能的动物肯定会常常过来吸收能量,当初那颗石子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毛团给弄走了。 果然,容昭叫来等在两边的暗卫试了一下,一群人摸着这棵古怪的树,露出的都是茫然的神色。 他们远远看着容昭和祝子翎呆在树上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怎么都猜不透这一行的目的。终于被叫过去了,结果却被要求去摸树? 主子还问他们摸着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感觉这树长得特别奇怪算不算? 暗卫们被容昭要求在树皮上摩挲了半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祝子翎于是确认,光靠接近这棵树是没办法觉醒异能的。 日积月累不知道能不能有点效果,但看山上动物的情况,效果应该也很有限。 能保命促进异能觉醒的石珠种子产量太低,这棵树本身就只能给已经开始觉醒的异能者补充能量。虽然这种能量非常好,但不是在末世那种消耗极大的极端环境里,无论他还是容昭,其实都不是很需要额外补充能量,自己恢复积攒的就完全够用。偶尔需要快速大量补充能量的时候,比如在战场上,这棵树又是固定长在地里的,没法随时随地带过去用。 这么看起来,这棵树的作用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大。就是不知道折下的枝叶能不能种活也长成新的树。如果可以的话,那倒是能培养出一批异能者来,甚至或许能影响到未来世界的变化。 不过祝子翎是觉得这种可能性也不大的,毕竟山谷里这树的枝叶都快无处可去了,不可能没有脱落折断过的。但地上还是只长着这么一棵树,没见到第二棵能冒头的树苗。 虽然树的作用有限,不过对于正卡在觉醒阶段的容昭来说应该正有用,祝子翎于是催着容昭多吸收一些能量。但不知道是不是容昭没有直接吸收过石珠的原因,从奇树上吸收了不少的能量,容昭还是找不到自己的异能。 因为祝子翎一直期待地望着他,容昭自然也想快点觉醒异能。可惜花了半天时间,却还是如泥牛入海,迟迟没有什么感觉。容昭忍不住蹙眉,看了看祝子翎,干脆收回手,抱起人道:“先上去,耽搁这么长时间,你还没吃饭。” 祝子翎顿时怔了怔,连忙说道:“没事,我不饿,有能量补充就不会饿的,我可以继续等你觉醒。” 容昭却已经不由分说地抱着人腾跃起来,把山崖上的树木当作阶梯拾级而上,“先上去吃饭,吃完再下来。” 祝子翎喜欢的是享受美食,跟不饿是两回事。在山里祝子翎能吃到的美味本来就少了,怎么能连难得享受食物的时间都忽略过去。 待会儿还得打包些零食下去,免得祝子翎等他等得太无聊。 容昭琢磨着投喂祝子翎,祝子翎却是一心抓紧时间,让人做了一锅简单的酸辣土豆粉吃了。当然,说简单只是说的做法,实际上里面的各种配菜绝对足够丰富。另外容昭还给他烤了些肉串,一顿吃下来还是让祝子翎满足地直叹气。 天色过午,侍卫们得到命令,找了个地方开始扎帐篷,准备就在附近休息一夜。容昭则抱着再次下了悬崖,暗卫们则是背着各种点心零食,甚至有的还得抱着暖水瓶和茶具,默默跟了下去。 知道这棵树不会反抗,容昭干脆给祝子翎在树下清理出了一小块树荫来,暗卫搬下来的折叠床架展开放上,再铺上毯子,祝子翎就能有地方坐着休息了。 床上还架了个小桌,各种零食点心都可以摆上,暖水瓶里倒出热茶,烟雾般的热气丝丝缕缕地飘出来,伴着头顶树叶簌簌,脚下泉水潺潺,可谓是无与伦比的风雅惬意。 容昭这才觉得满意,把祝子翎放到床上,自己再去茂密的树丛里小心地踩着树枝吸收能量。 好在这棵树上面似乎完全不长虫子,除了空间挤点,倒也不算难以忍受。 祝子翎看着眼前布置得精致的桌榻,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停顿片刻后,他拿起一块小米酥咬了一口,撑着下巴望着容昭,心道自己可是从末世回来的人,才没有这么娇气。要是以后哪天他变得无法无天了,那肯定都是容昭的错。 容昭站在一根细瘦的树枝上,闭眼将手掌抵在树上,静静地感应着吸收来的能量。因为要控制着力气以免将树枝踩断,原本挺拔的身形额外显出一种轻盈的飘逸感来,俊美的脸在层层叠叠的树叶后面若隐若现,因为看不到全貌,反倒越发吸引人的目光。 祝子翎就这么吃着点心,看着容昭,就着人下饭。 渐渐的点心也不吃了,光是看着,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夕阳西下。 晚霞的光彩透过层层枝叶洒下零星,在冷峻的男人身上染上温暖的颜色。 祝子翎看得更入迷了。 虽然对这棵树流出的能量感应不强,不过容昭一直吸收着能量,还是逐渐沉浸了进去,慢慢地仿佛也有一点感觉到能量在自己体内的流动了。 就在他似乎就要触摸到那一层屏障的时候,突兀的声响突然将他拉了回来。 “有大虫!保护皇上皇后!” 第220章 容昭骤然睁眼, 转头望过去,竟是看到一只斑斓巨虎从陡峭的山壁上快速朝山谷这里冲了过来。 按理来说,以暗卫们的身手,应对一只老虎应该是在容易不过的事, 然而远远看去, 那只老虎不光明显比普通的老虎要大上一圈, 而且速度极快,甚至能在枝桠纵横的山壁上来去自如, 看起来轻功甚至不逊色于暗卫了。 守在两边的暗卫刚发现它时还有些轻敌, 但很快就注意到了不对,立刻示警迎了上去。然而那只看似笨重的巨虎, 竟是闪身躲过了几个暗卫的大部分攻击, 尾巴如同钢鞭,将射来的暗器也扫落大半, 张嘴发出了一声雷鸣般的虎啸,急速冲向山谷底而来。 见暗卫第一波行动都没能把这老虎拦住, 容昭面色一冷,抽出佩剑,一下斩断了跟前的十几根枝条,如利箭般朝那老虎射了出去。 眨眼之间那老虎便到了离谷底十几丈的位置,而那些枝条化作的利箭也已经到了它的眼前,眼看就要将一张虎皮扎成筛子。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那老虎竟是再次陡然加速,突然跳出几丈远,堪堪将容昭射出的枝条都躲了过去。同时也把围拢过来的暗卫再一次甩在了身后。 不过这一番攻击显然也越发激怒了它, 巨虎怒吼了一声,为了甩脱暗卫, 在容昭再次送来雷霆一箭时,突然转了方向,猝不及防地扑向了树荫下祝子翎的位置。 这一下巨虎竟是跳得更远了,张着满嘴凶戾的獠牙直冲祝子翎而去。容昭霎时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只知道凭自己最快的速度挡在祝子翎身前。 他身处巨树中心,周围是层层枝桠,无论是运用轻功闪身过去,还是直接将前方的障碍斩断,都得多停顿一息。而那凶戾巨虎却是毫无阻碍,看起来只在下一刻就能用獠牙抵上祝子翎的胸膛,而且速度还不知是否到达了极限…… 祝子翎沉迷看人看景,一开始也没在意这只突然冒出来的老虎,没想到只是转瞬过后,对方就突破重围直接威胁到了自己。 眼看着钵大的虎爪就要朝他拍下来,祝子翎心神一凛,当即用精神异能狠狠朝巨虎攻击过去。精神异能对大脑不发达的动物其实没有对人来得好用,尤其是巨虎这样庞大的体型,祝子翎不得不对攻击效果只做了很低的预期。不过就算这老虎再强壮,他这次精神攻击至少也能迟滞对方的行动。祝子翎也不敢怠慢,异能用出去后,同时立刻就要闪身躲向一旁。 但容昭比他更快。 整个过程其实都只发生在眨眼之间,祝子翎躲避的动作还没做出来,一个身影就突然出现在了身前,在半空中一下按住了扑过来的巨虎的脑袋,狠狠掼到了地上。 足有近丈长的庞然大物被轰然砸到地上,惊起阵阵水花烟尘。被挡在身后的祝子翎倒是没受到一点波及,一下子安心下来。 容昭死死摁着这只老虎,看着对方不断试图咆哮挣扎,眼中泛着一片薄薄的血色,满是杀意。巨虎百般挣扎,四肢将地面都凿出了深坑,却还是动弹不得,在容昭手底下站都站不起来。 它犹不甘心,嘴巴完全张不开,利齿派不上用场,就用前爪朝头顶的手抓过去,尾巴也狠狠地抽向容昭,将空气震出了猎猎风声。 然而容昭手中剑光一闪,巨虎那条钢鞭似的尾巴直接被砍断了,两个巨大的前爪也被许多根树枝穿透,死死钉在了地上。 巨虎顿时哀嚎了一声,声音却也只能被闷在嘴巴里,痛得抽搐起来,忍不住试图去咬容昭,结果嘴里也磨出了血。容昭又一剑捅穿了它的上颚,将巨虎的脑袋也钉在了地上,这才松手重新站起身来。 换成一般的野兽,这样的伤早就足以致命,然而这只巨虎竟是还能不断挣扎,痛苦地喘着粗气。大量的血从伤口流出来,将谷底的清泉都染成了一片红色。 确认巨虎已经彻底没了威胁,容昭立刻回头去看祝子翎的情况,“我来晚了,刚才是不是吓到了?” 祝子翎连忙摇头,“没有,陛下来得很快。” 他的心确实还咚咚咚地跳着,但比起害怕,还是刺激和兴奋更多。刚才的变故在他过往的经历其实算不上特别危急的,他完全能保持着冷静逃生,自认靠自己也应付得来。倒是看到容昭突然挡在身前,杀伐果断地三两下将巨虎解决,让祝子翎忍不住激动起来。 “刚才陛下就像是一下凭空出现的一样,我都没有想到。” 容昭闻言微微一怔,想起之前战场上骤然出现在数里之外、射死北狄主将的一箭,顿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冲过来保护祝子翎的方向。 那里仍然是枝桠葱茏,没受半点影响。 就好像…… 并不是他用了轻功,而是真的从树冠下凭空消失,再出现在了这里。 莫非……这就是他的异能? 容昭不由地握了下拳,似乎真的在身体里隐隐感觉到一股特殊的能量。不过还来不及多做验证,就见祝子翎忍不住要到他身边来,容昭顿时暂且放下了念头,蹙眉拦道:“水里脏了,翎儿别下来。” 因为自己身上也被溅上了一些血迹,容昭迟疑了一下,也没像之前那样直接抱着他来来回回。 祝子翎却没管这些,自己朝容昭跑了过去,抓着他的手掌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去看地上苟延残喘的巨虎。 虽然巨虎挣扎的力道已经越来越小,看起来是再没一点暴起反抗的可能,但容昭还是把祝子翎往身后挡了挡,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这只老虎明显与普通老虎大为不同,方才容昭还一直戒备着,担心巨虎还藏着什么特殊的异能。好在被伤成这样也没见巨虎显露出异样,它应该是再没什么出其不意的能力了。 凑近了看,越发能感觉到这只巨虎的庞大,足足比普通老虎还要大出一半来,獠牙也明显更长更锋利,而且皮毛应该也比一般老虎坚硬,暗卫那些锋利的暗器只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一些小伤口。 即便受了重伤,看起来也很是吓人。毛团飞过来围观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凑得太近。 祝子翎忍不住道:“这只老虎这么特殊,说不定跟这棵树有关系。” 他本来以为这棵树对这山里的动物应该没什么影响,却不想转头就遇到了巨虎,顿时觉得应该研究一下。 方才的精神异能攻击中途中断了,这次祝子翎再用异能去读取巨虎的记忆,受伤虚弱的巨虎果然完全不能抵挡,只是对方大概已经快要到了极限,再被精神异能一刺激,狠命地挣扎了一下,伤口顿时变得更大更深,剩下的最后一口生气眼看也要撑不下去了。 祝子翎还没从它的记忆里看出什么来,见此只好暂时停下了这种比较粗暴的记忆读取,顿了顿,对容昭道:“陛下,要不你把剑拔|出来,我给它治疗一下吧?” 容昭闻言蹙起眉头,显然觉得这样很不安全,祝子翎抓着他的手晃了晃,坚持道:“我就只给它留一口气,不会有事的。” 最后容昭叫来暗卫守在旁边,将弩箭直接抵在了巨虎身上,这才同意让祝子翎施救。 他让祝子翎退后了两步,以免身上被血溅到,这才把闪着寒光的剑从巨虎嘴上抽了出来。大量的血从伤口溢出来,巨虎痛得嘶吼了一声,眼看就要没了气息。祝子翎连忙想要过去,却还是被容昭护在身后,只让他远远地用异能治疗。 好在只远距离治疗也够用了,巨虎本就生命力顽强,脑袋上被贯穿的伤口止住血后,就明显没了死气,又恢复了一点力气。 似乎是已经被打怕了,感觉到伤口的恢复后,巨虎抬了抬眼皮,似乎有些迷惑地看了看周围,却没再对着容昭他们露出獠牙,大力挣扎反抗。 祝子翎于是再度用出精神异能,为免再刺激到巨虎,作为安抚同时也没断掉治疗异能。 这下感觉到疼痛明显缓解的巨虎不仅再没胡乱挣扎,精神力更是舒服得一并躺平了,大大方方地敞开着随便祝子翎看,甚至还有些亲近起祝子翎的精神力来。属实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祝子翎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感觉到巨虎传递出来讨要治疗能量的精神波动,停顿片刻后,还是心软地多给了它点。 毕竟对方也确实挺倒霉的。 按照巨虎的记忆来看,对方一开始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虎,而且还是幼崽的时候就没了母亲,从山崖上摔到了这个山谷里,差一点就没了命。 本来它浑身内伤,已经站都站不起来了,饿得只能啃了嘴边的树叶。 为了促进消化,老虎其实也是会吃草的,但一般都不会去啃树叶,而且不可能靠这个填饱肚子。只是没想到它接连吃了几天的叶子,不仅没饿死,伤竟然也慢慢好了。 这山谷里除了这棵树见不到其他活物,小小一只老虎崽子也不可能从四面的陡峭山崖爬出去,它就靠着吃这棵树的叶子,竟是也活了挺久。虽然没能长大多少,但有一天突然就发现,自己可以跳上山壁出去了。 之后它每当在外面受了伤,就会跑回这个山谷里来啃树叶,不知不觉慢慢地就比一般的老虎长得大了许多,还跑得更快跳得更远,成了这山里的一霸。 不过它舍不得这棵树,时不时就要回来吃吃叶子,所以只在这一片深山活动,没有往外面去过,基本没见过人。 巨虎把这棵树当成宝贝,因为好几次都是靠对方救命,还颇为爱惜,吃叶子的时候都是小心地啃,从来不祸祸。结果这次回来,一帮人占了自己的地盘,甚至还把树的枝叶削空了好一块,巨虎哪能不怒从心起。 暗卫们一开始没在意巨虎,巨虎一开始也没把这帮长得细长细长的两脚兽放在眼里。却不想一交锋过后,两边都惊异不已。巨虎更是没想到自己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山中霸主,竟是会被一个看起来根本没什么力气的两脚兽按住就动弹不得,甚至还被削了尾巴钉在地上,眼看着就要丢了命。 前面巨虎努力挣扎其实不是为了反抗,主要是想要去吃树叶给自己疗伤。它虽然对两脚兽祸害了自己的树极其生气,但更不想就这样没命。 只是容昭钉得太死,它挣扎了半天,到底还是不得不放弃,已经准备等死了。却没想到突然又冒出来一股能量,一下子把它治好了不少。 这股能量比以前吃树叶疗伤的感觉还要舒服很多,毕竟祝子翎的异能有治疗的效果,而这棵树含有的能量,应该就只是纯粹的能量而已。巨虎吃了树叶能好转,应该是本身吸收能力强,体质也比较好,所以才能依靠充足的能量加快伤处的恢复。 依靠树叶里的能量,巨虎并没有觉醒异能,只是身体得到了明显的进化,各方面的体质明显比普通老虎要强多了。 这显然是个重要的发现。 异能石珠数量太过稀少,但这棵树的树叶简直是数不胜数,若是能像巨虎这样让人增强体质,那绝对也是极其难得的宝贝了! 祝子翎看完巨虎的记忆,顿时眼睛发亮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容昭。 容昭当即决定要试验一番。 虽然暗卫们听到了祝子翎跟容昭说的话,都忍不住有些心动,但容昭还是没有直接在人身上试验,而是看向了地上的巨虎,“正好有现成的,先给它喂点叶子看看效果。” 巨虎爪子还被钉着,但脑袋已经被放了开,暗卫领命之后只能小心地从后面揪住巨虎的脑袋,让它张开嘴把树叶塞进去。 没想到之前分外凶戾的巨虎这会儿竟是颇为顺从,还不等暗卫使力,就已经张开了嘴巴。 要塞树叶的暗卫愣了一下,连忙把一团叶子丢到那张血盆大口里。巨虎这才慢慢悠悠地合上了嘴巴,安静地趴在地上咀嚼着,看得众人一时都有点意外,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会突然乖巧起来。 其实只是祝子翎用精神力对巨虎说了一句,要给它喂树叶而已。 巨虎重视这棵树就是因为能救命,这个时候自然也立刻喜欢上祝子翎的治疗能量。至于什么有精神力在翻自己的记忆,那算个什么。连衣服都不穿的野兽,才不会觉得让人知道了自己脑子想的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 它本来就知道树叶是好东西,又已经开始信任亲近祝子翎的能量和精神力,听到说要给自己吃树叶治伤,自然不会不听话惹事。 只不过……给它治伤的能量跟这帮可恶的两脚兽是一伙的? 巨虎疑惑了一下,但脑容量也不容它多想,很快就开始专心让自己恢复身体。 没有觉醒异能,吸收起树叶里的能量应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见巨虎吃完树叶之后,身体就微微抽搐起来,喉咙里时不时发出难受的低嚎,看起来还挺痛的。 虽然已经习惯了这个过程,但刚刚才体验过了毫无副作用的治疗异能,巨虎不由地感觉身上的痛格外的明显,越发觉得刚才的那个能量舒服,忍不住又呜咽着讨要起来。 因为容昭要试验而收回了治疗异能的祝子翎略微心虚,想了想还是给它求了下情:“陛下,要不把它的爪子也松开吧?不然愈合了树枝恐怕要长到肉里了。” 容昭皱了下眉,说:“不会真让它好全,太危险了。” 在容昭眼里,从巨虎身上知道了树叶的作用,再在它身上实际看看效果,就已经算是物尽其用了,之后就不必再给这只老虎留命。毕竟这个山谷以后他们肯定还不时要来,放过了巨虎,对方未必不会记仇。 况且就冲它差点威胁到祝子翎,容昭本来也不想留下巨虎的性命。 祝子翎却是觉得巨虎挺可怜的,毕竟人家才是先来的那个,吃树叶只长肌肉没长脑子,长到这么大也不容易。虽然意图攻击他们,但是被容昭收拾得遍体鳞伤,看着就只剩下惨了。 而且动物的想法就是谁厉害谁说了算,虽然巨虎把这片山谷认作是自己的地盘,但被容昭揍得毫无反抗之力,它已经默认这块地方以后就归给容昭了。至于记仇,虽然多少会有点,但比起记仇,依靠直觉的野兽更识时务。知道自己打不过容昭,以后能救命的树叶还不归它了,为了保命,巨虎基本也不会去挑衅容昭了。 况且这只庞然巨兽还很傻很好忽悠,因为一点治疗异能已经很听祝子翎的话了。而且好歹是从对方身上得了很大的好处,再对它下杀手,祝子翎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陛下就留它一命好了,”祝子翎用精神力对容昭道,“我可以用精神力让它认主,不会有危险的。” 容昭怔了怔,“翎儿想养老虎?” 祝子翎:“能这么厉害的老虎也挺难得了,杀了还挺可惜的。” 容昭顿了一顿,再次确认道:“真的能让它完全听话认主?” 见他快要松口,祝子翎飞快点头,“这老虎挺傻的,用精神异能让它听话很容易。” 天大地大也没有祝子翎的意愿大,容昭见此还是放弃了要巨虎的命,让祝子翎把它收服了。 祝子翎只用异能控制过人,倒是没尝试过让动物认主。不过精神力的运用一通百通,巨虎本来就挺亲近祝子翎的精神力,受到暗示和控制的烙印时也没怎么抗拒,听到祝子翎说听他的话就给治疗能量,倒是比祝子翎还要积极主动。 因为刚补充了树叶里的那些能量,这个认主的连结倒是比祝子翎预想的更强一点,弄好之后,巨虎铜铃似的眼睛直接就看向了祝子翎。它现在已经能认出那份精神力是属于谁了。 再被祝子翎告知容昭也是它的主人,巨虎果然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觉得主人果然是要比自己厉害的,转头就立刻惦记祝子翎的治疗异能去了。 然而为了观察树叶的效果,祝子翎还是无情地没有给它治疗,只是让人将钉在它前爪里的树枝给清理了出来。 暗卫们见巨虎竟然一直忍着痛乖乖让他们清理树枝,着实有些诧异。容昭见此倒是终于放心了一些,不再拦着祝子翎靠近巨虎了。 “这老虎以后便是皇后的宠物了,你们注意看着些。”容昭对暗卫说道。 暗卫们有些呆愣地看着祝子翎摸了摸硕大的老虎头,见巨虎竟然还努力撑起受伤的脑袋往祝子翎手上蹭,一个个都是满脸惊异。 难怪突然变乖了,原来竟是被皇后给收服了?! 也没看祝子翎做了什么啊,怎么突然就收服了这样一头他们联手都没能拦住的猛兽? 皇后真的是神仙啊! 一群人不由晕晕乎乎地想。 倒是毛团迟一步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啾啾啾地跑到祝子翎跟前质问去了。 祝子翎干嘛要养这个大家伙,到时候无论祝子翎的异能还是各种好吃的,它岂不是都要抢不过了?! “不会差你那一口吃的。”祝子翎抓住扇着小短翅膀的毛球,让它“闭嘴”。 “它又不会飞,也没有异能,你怕它干什么?” 由于祝子翎的霸道和压迫,这家庭中老大和二胎的矛盾没能作妖太久,很快就被拍熄了。 毛团不仅没能把老虎赶出去,反倒还多了一项监督、教导它的任务。而老二是个傻的,为了蹭治疗异能什么都答应得飞快,一点也没把还不够塞牙缝的小胖鸟当回事。 气氛终于重新和谐安定起来。 天色渐渐暗下去,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巨虎的伤势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好转,那些血洞只是止住了血而已,愈合速度远不如之前祝子翎用异能治巨虎嘴上的伤。不过整只老虎的气息却是有力了许多,看着就是能撑过养伤阶段,最后恢复健康的。 可见光靠树叶,确实没有治疗的效果,只是能补充能量。吸收能量的过程能扛过去的话,倒是也能救命。 初步试验得差不多,祝子翎终于给可怜兮兮的大老虎输送了一些治疗能量,而后就跟容昭一起回到了山崖上面,煮了一顿火锅吃完,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暗卫都不是会多话的人,但这一天里的经历实在特别,让他们到底忍不住在夜色里低声议论了几句。 因为出了巨虎的事,侍卫们越发警戒,安排守夜的人也多了些。 容昭能听到帐篷外细碎的声音,却无心在意,而是忍不住重新思考起之前被打断的念头。 祝子翎正要拉人睡觉,却见他面色微凝地端坐着,不由凑过去,趴在容昭腿上从下往上望过去,疑惑道:“陛下怎么啦?” 容昭垂眸和他对视一眼,把情况说了:“之前我拦那头老虎的时候,似乎是用了异能。” 祝子翎顿时睁大眼睛:“真的?!” “那你现在还能再用出来吗,有没有什么感觉?”他连忙又问道。 容昭握了握拳,微蹙着眉道:“能感觉到似乎有一股气在流动,但是还不受我控制。” 祝子翎当初觉醒异能是在生死之间,倒是没有过这样的阶段,但是末世里其他人觉醒异能的情况他也了解一些,闻言当即道:“既然陛下已经能感觉到异能了,那应该很快就要觉醒了。” “凭空消失出现,这是什么异能呢?瞬移?转换?”祝子翎琢磨了一下,却又想起当初容昭曾经远距离让誉王窒息的事,越发感觉琢磨不透了。 “反正陛下就往这几个方向想吧,集中注意立去想着控制自己的异能做这些事。试试看,说不定就能彻底觉醒了。”祝子翎不急着睡觉了,直接开始给容昭送治疗异能,还催促他把香囊里的那颗小石珠拿出来,握在手里,尝试激发出异能觉醒。 或许是没有直接受到石珠的冲击,容昭没能像毛团那样快速觉醒,始终隔着一层屏障似的。祝子翎也不知道容昭这次能用出异能是因为吸收了那棵树的能量,还是被巨虎的袭击激发了潜力。但既然容昭已经感受到了异能的存在,自然要趁热打铁,帮他尽快觉醒试试。 虽然这深山老林里的条件不怎么好,但异能觉醒这事万一不顺利,在一堆人服侍的豪华行宫里也没有用,反倒是在这儿,有他可以随时治疗,还有山崖下的那棵树可以补充能量,可以说是最佳的地点了。 “能感觉到体内的能量的话,试试沉心静气,能不能在脑子里‘看到’一个异能核?”祝子翎尝试引导着容昭。 容昭依言将精神都集中在自己体内,一开始只能看到黑沉沉的一片,慢慢地,从流量流过的地方渐渐看出了光影。 随着他尝试去操控那些能量,光影变得越来越明显,容昭逐渐发现它们似乎都流向了一个共同的位置。 他的意识循着这些光影一点点找过去,最后真的看到了一颗晶莹的晶核,不断发出明亮但不晃眼的光来,化作一束束能量循环流淌。 这就是……他的异能核吗? 容昭忍不住用意识触碰上了这颗不大的晶核,就在这一刹那,他的耳边仿佛炸开山崩似的巨响,整个身体似乎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地震,眼前的画面霎时变得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警戒!” 营地里突然被一阵无形能量冲击而过,树木被刮得噼啪作响,烧着的火堆都被震得熄灭了,侍卫们瞬间紧张起来,连忙开始呼喊同伴,并且立刻赶到了祝子翎和容昭的帐篷外护卫。 侍卫叫了两人一声,正要提醒情况,却听见祝子翎的声音传出来:“不用紧张,刚才是陛下在练功,你们照常守夜就行。” 正如临大敌的侍卫们闻言互相看了看,默默收回武器,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不愧是皇上,在这里还大半夜练功。 祝子翎打发了侍卫,继续注意着容昭的情况。刚才那一下震荡,说明容昭已经觉醒了,只要能学会控制体内的能量,把后面这一段熬过去,那就是觉醒成功了。 当然,如果控制不好异能,说不定就会像当初直接吞下石珠的毛团一样,根本承受不了能量爆发。好一点的是失去异能,差的可能就直接没命了。 不过祝子翎相信,以容昭的能力,肯定不会熬不过这个阶段。实在不行,还有他的治疗异能,和作为兜底的石珠在呢。 眼看容昭两鬓开始冒出冷汗,祝子翎也不敢打扰,只能越发小心地把治疗能量送进他身体里。 而容昭现在眼前已经完全变了画面。 在一处藏在书铺下的暗桩里睁开眼,容昭恍惚了一下。 “主子?” 手下见他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询问。 记忆一点点回笼,容昭顿了顿,点点头继续往外走去。 他来此处是为了晋王那边的情报,出去时自然也掩藏了行迹,如若普通行人般,若无其事地路过书铺的门外。 却被一个清亮的声音勾住了脚步。 “让开,我要走了。” 容昭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书铺,只见一个俊秀的少年抱着几本书,被几个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的家伙拦着,明显是在找茬。 “大哥连个小厮都不带,一个人出来偷偷摸摸买了什么?该不会是最近特别流行的那个春宫图册吧?”为首那个长得有些肥头大耳的纨绔子弟满怀恶意地说道,一边毫不客气地直接从俊秀少年手里抢过书看了看。 见是几本策论相关的书,这人脸色变了变,却不是为自己恶意揣测羞耻,反倒越发轻蔑地嘲笑起少年来:“哎哟,还买这些书,你不会还以为自己能考上功名吧?” 这人的跟班顿时连声附和:“是啊,二少,听说你这位大哥小小年纪就作弊,书院的先生都不愿意教他。换作是我,早就没脸出门了,还来买科考的书装模作样。” 听到这些嘲讽,少年脸色半点没变,避开直接就要往外走,然而那几人却还是不愿放过他,竟是直接把从少年上抢来的书撕了扔到地上,故意嗤笑道:“大哥还是别拿这些书装样子了,科举作弊跟在学堂里可不一样,是要打板子的。再说你从小在学堂里就不是作弊就是偷东西,家里请的先生都能被你气走,倒是跑外面来买书,也不知道糊弄给谁看呢。” 原本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倾向于同情那个俊秀少年,毕竟少年皮相好,看着就令人心生好感,而另一方一看就是纨绔行径,还以多欺少。然而听到这少年似乎作弊还偷窃,一些人顿时忍不住动摇起来。 那少年倒是没见生气,但看起来也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见对方看起来就是不打算放过他,当即冷笑了一声,说:“你娘随便拿点东西栽赃,在先生跟前拉两句偏架,就能糊弄这么多人说我作弊偷东西。我买几本书爱糊弄谁就糊弄谁,又关你什么事?” 纨绔被少年反驳,不由变了脸色,“你、你竟然说我娘诬陷?明明我娘一直在帮你遮掩,你居然还倒打一耙,真是没脸没皮!” 俊秀少年冷嗤一声:“要说没脸没皮,那还是比不上你娘在我娘离世不到半年就进门当续弦,生的你还就比我小一年。” 这话一出,听到的人顿时都八卦起来。 原来那纨绔的娘是少年的继母。半年不到就续弦……确实有点不合礼数了。刨去这半年,续弦生的儿子只比原配儿子小一年,那岂不是……哦豁! 这种八卦人们向来喜欢听,而且纨绔一看就是有家世的人,这会儿看向他的目光顿时都各有意味起来。 这下纨绔彻底恼了,“你个废物胡说八道什么!我、我是早产的!” “你随便找个人问问,看我跟你哪个更像是早产的?光看我和你的衣裳就知道你娘这个续弦是怎么当的,总扯这些傻子才看不出的遮羞布有什么用?” 少年虽然样貌比纨绔胜出不少,但只看衣着打扮,纨绔的明显要好出一大截来。众人都有眼睛看得到,顿时越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纨绔见说不赢对方,还被揭了老底,当即恼羞成怒,忍不住就要去推搡少年。却不料那少年更是眼疾手快,先一步把剩下没被抢去的书扔到了对面几人脸上,一边趁机闪身往外跑,一边还说道:“这书你爱撕多少撕多少,反正我还没给钱。” “这么见不得我买书,不如把城里几个书铺都盘下来,免得下回想找春宫图册还怕被我回去告状,非要在这儿没事找事。” 纨绔几人被砸得懵了一下,扔开书想要去追人时,却被店里的小二拦了下来,要他们把那几本书的钱给了。 “这是他拿的书,你们找他去啊!”纨绔气急败坏道。 “书是你们弄坏的。要不是你们闹,这几本书本来已经正常卖出去了,现在书坏了没法卖,这钱不该你们补谁补?” 书铺里小二和几个纨绔理论起来。 而少年看着瘦弱,行动却十分利索,不仅从纨绔和跟班的包围里跑了出去,还很快就从街上跑没影了。 毕竟没有对方人多,又爹不疼娘不爱,这时候躲开是最好的选择。好歹没怎么吃亏,还让对方连带着家里一起出了丑。只是损失几两赔书的银子,那纨绔估计回去了也不敢跟父母告状。 容昭看着这个机灵的少年从身边跑过去,感到一阵微微的风拂过耳畔。莫名就记住了当时风送来对方身上染着的一丝书纸香气,还有那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里的神采。 或许是因为有些同病相怜,容昭后来便多关注了一丝这个同样生母早逝、被继母苛待的少年,得知他原来是礼部尚书家里的大少爷祝子翎,只是实际过得还不如小门小户里的孩子。 不过少年并没有因此就放任自流直接认命,眼里那份灵动的神采始终没有熄灭,虽然被继母千方百计断绝学习的机会,却还是暗中努力,考上了秀才。 虽然跟他不能比,但在祝子翎身上,容昭确实仿佛看到了几分自己的影子。 他性子冷,没几个亲近的人,虽然对这个偶然遇见的少年有几分不同,但平时都是万事缠身,也无暇顾及太多,只是让人偶尔关注一二,闲下来才了解一下对方的近况罢了。 何况以他这时的境况,若是与少年走得近了,恐怕反倒会害了对方。 不过每当听说少年又在继母的眼皮底下给自己占了一点便宜,或是又让他那个没脑子的纨绔弟弟吃了瘪,容昭便也不由地难得感到一阵轻松的愉悦。 只要少年能考上举人,就足以从那个继母的控制里脱离出来,走向真正自由光明的未来。 想到这里,容昭就好像也从自己满是荆棘的前路上挣脱了一瞬,透了口气一样。 只是第二年秋闱时,胡氏下了狠手,直接找人要断了祝子翎的科举路。容昭身在西北,在京城留的人手不多,也不能时时照应到祝子翎,因此出事时去得不够及时,虽然最后将那些歹人吓走了,没让他们划伤祝子翎的脸,但祝子翎还是因为受了伤没能考中。 容昭得知消息后,沉默了许久,直到再一次在京城里看到少年,才扫去了心里的一股消沉。 少年受伤初愈,神色越发显得苍白羸弱,但一双眼睛还是带着光。 他出门的时候少,不是为了买书看书,就是去见关系好的乳母林姨。 林姨和她的丈夫都在酒楼里做事,容昭特意挑了楼上的雅座,趁祝子翎来酒楼跟人打招呼时,远远看了人一眼。 少年和唯一还能算是亲近长辈的乳母说了几句话,秋闱的事想必总是绕不过去的,提起时神色也多少还有些失落,但并不颓丧,很快就又扬起笑脸。虽然有时眼中燃烧着汹涌的恨意,应该是提到了阻止他科考的罪魁祸首,但那层恨意也是带着生机的,并没有浇灭少年发自内心的自信和希望的神采。 容昭看着这样的祝子翎,一直坐了很久,等桌上的酒菜都冷透了,这才起身离开。 祝子翎毕竟跟他不一样,不会因为一时的挫折就心灰意冷,因为还有无限的未来。 可惜他已经走在了倒计时上。 容昭越来越关注祝子翎,这次却不再是因为他们相像,而是因为对方有他没有但渴望至极的东西。 虽然安排了人暗中照应祝子翎,但容昭常常不在京城,对于尚书府里的事也没法时时让人看顾。结果祝子翎又被那个继母生的弟弟欺负,掉进水池里,高烧了几天才救回来。 容昭当时正在应付永宣帝假惺惺的赐婚,得到消息后忍不住亲自找了机会,瞒着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属下和亲信,潜进尚书府里,偷偷看了祝子翎一眼。 本来只是为了了解对方的病情,然而容昭却不料,竟然会意外在祝子翎颈上看到一颗熟悉的石珠吊坠。 容昭当时怔愣了好久,差点被回屋照顾祝子翎的周生发生。回去之后又花了很久,勉强挤出几个人将祝子翎之前的事又仔细查了一番,终于还是把少年和当初踮脚给他吹伤口的小孩对上了。 容昭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巧,原来他一直关注着的小少年,就是他一直想要找的那个小娃娃。祝子翎曾经在亲人的刑场上将他的理智从血色的仇恨里找回来,又再一次在他没发觉的时候,成为了他唯一能照进他漆黑前路的一束光。 难怪当初他走过书铺门口时会莫名停下脚步,或许有些人,命中注定就是特别的。 他想要履行儿时约定、一直暗中寻找护持的人,和想要看到对方实现愿望、把对方的未来也当做自己未来的,原来是同一个人。 就只有这一个。 确认了这点后,容昭的状态似乎多了些鲜活,病情也莫名好了些许,似乎可以再多撑上一段时间了。 即便忙得厉害,他还是会想办法偶尔去看一眼祝子翎,哪怕只是擦肩而过的短短一瞬,遥远距离外的惊鸿一瞥。 只是时间越来越紧迫,很快容昭连去远远看一眼祝子翎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天下最煊赫的权势争夺、最残忍的生死倾轧,容昭都必须要费劲所有心力才能在这种局势中拼到一分胜算。 只有他知道自己强大的表面之下,其实内部却早已被挤压得千疮百孔,唯独想起少年绚烂的笑脸,才能稍微喘一口气,在已经浸透了死寂的仇恨里,找出一丁点对未来的期待来。 好在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他杀了其他的争夺者和原来的皇帝,在反对者的鲜血中登上帝位,终于从无尽的仇恨重压下得以解脱。 然而虽然坐拥了天下,他却还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成功之后,容昭首先想到的就是祝子翎,他想要再不仅仅是远远地看上一眼,而是再无顾忌地直接和对方相认,和对方分享这份喜悦,光明正大地派人保护他、给他一切想要的,让祝家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惜这些想法都只是开了个头,就不得不被容昭自己掐断了。就算坐上了皇位,他也还是一个即将要死的人。或许祝子翎对于他这个突然冒出来、莫名就觉得彼此交情甚笃的家伙不会太在意,等到他哪天死了也不会怎么伤心,但他杀人太多,死后权势更迭,九成会被清算,到时明显受他重视的祝子翎恐怕也会被牵连。 他这个将死之人的靠近,会葬送掉祝子翎的未来。 容昭只能死死克制住了自己接近对方的欲|望,就像之前一样,仿佛根本不曾认识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少年。 只有他才知道他们之间有着那样的联系,而祝子翎始终一无所知。 容昭登基后的宫宴,祝子翎的位置与高高在上的皇座相隔甚远。他还是只能和以前一样,就这么远远地看了祝子翎一会儿。 而后一字未提。 之后他很快找机会清理掉了祝家的人,把祝家的家财都留给祝子翎,给他扫清了所有障碍,希望他可以去过理想里的生活。 摆脱了祝家人的祝子翎不再决心科举,反倒是搬到京郊,每天悠闲度日,琢磨起了开什么商行,眼睛里的光彩还是一如既往。 容昭如今再不缺人手,暗中派了亲卫去保护照应,对方日日夜夜的一些生活琐事,写成了厚厚的信,隔三差五就会递到令天下人胆寒的暴君案头。 当上皇帝之后,要做的事也并不比之前谋夺皇位时少。容昭前朝后宫杀了太多人,操心的事就更多了。难得偶尔有空,就会像以前一样,掩盖行踪,悄悄等在祝子翎会去的地方,赴一场单方面的约。 本就是将死之人,他也没对记忆里的小娃娃生出多的心思,然而群臣一再奏请他选秀纳妃,容昭冷脸拒绝,晚上却是做了让人心烦意乱的梦。 梦里的少年不再只当他是相逢对面不相识的陌生人,而是知道他们每一次过往,知道他所有压抑的情绪,甚至……知道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渴求。 漂亮的少年会冲着露出梦寐以求的亲近姿态,笑得比他曾经见过的还要好看,笑的时候,眼睛里还会有他。 梦里他终于能认识对方,亲近对方,甚至占有对方……而祝子翎不会抗拒,不会害怕,不会像他其实一直隐隐担心的那样,怒骂他是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煞星暴君。 容昭将自己陷在了这个梦里,不愿醒来。哪怕他一以贯之的理智几乎第一时间就在告诉自己,这只是梦。 意识到自己对对方的关注已经酿成了更贪婪的感情,容昭越发难以接近祝子翎。 他勉强让自己回归到之前的状态,还对奏请选秀纳妃的谏言大发雷霆,之后再不准人提起一句。之后又花了很长时间,才像之前一样,去时不时看一眼祝子翎。 只是哪怕再如何压制,现在容昭即便看到人,仍然会觉得难捱,如同饮鸩止渴。 爱欲甚至是比仇恨更刻骨可怕的东西,越是理智的人,一旦陷入其中,越容易被燃烧殆尽。 容昭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和自己的理智哪一个会先走到尽头,然而时间偏偏给了一个最让他痛苦的选项,先出现意外的居然是祝子翎。 在他又一次暗中去祝子翎喜欢的酒楼时,遇上了刺客的埋伏。这些刺客伤不了已经濒临死期的他分毫,却偏偏害了祝子翎。 不,其实害了祝子翎的是他才对。 容昭眼看着自己连接近都怕灼烧到一分的人在眼前倒下,只来得及接住对方眨眼间就染上了大片鲜血的身体。 终于拥住心中朝思暮想的少年,却是在对方心脏停止跳动,一点点变得冰冷的时候。那一刻容昭眼睛里蔓延开的血色几乎分不清是后悔疯狂,还是绝望。 那些刺客和背后的指使者,被容昭用最残酷的刑罚折磨,但这些都毫无意义。 即便他贵为帝王,寻遍四海的名医奇药,仍旧做不到起死回生。 容昭抱着一具尸体枯坐了许久,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直到意识到怀里的身体竟然一直保持着生人一样的鲜活,他才又陡然惊醒过来,紧紧抓住一根几乎虚无缥缈的救命稻草。 第221章 即便祝子翎留下的身体再栩栩如生, 仍旧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容昭不顾各种风言风语,硬是将之安置在了帝王的寝殿。之后更是大动干戈,为求复生之法遍寻四海, 越发成为一些人口中行事荒唐出格的暴君。 容昭身边的亲信曾屡次劝谏他为自己搜寻良药奇珍, 往往只得他敷衍以对, 怎么都未曾想到容昭竟会为了一个见面不相识的少年动用天下权柄,追寻起更加不切实际的死而复生, 几乎走火入魔。 有人觉得荒唐, 有人认为无益,最后却都在容昭冰冷死寂的神色下不敢多言。 可惜无论容昭找了多少办法, 最终都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白玉床上的祝子翎仍然像是刚刚睡着那样安然, 他却已经病入膏肓,比对方更像是个死人。 到了这个时候, 就连身边的亲信也不敢再劝容昭放弃。他的身体已经快要走到极限,只是为了那一丝妄想, 才努力让自己的性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一旦将妄念斩断,恐怕容昭立刻就会走向油尽灯枯。 他几乎整夜都无法入睡,实在疲倦睡着也很快就会被噩梦惊醒,梦里祝子翎身上的腥红血色在醒来后仍长久地残留在视线里,刺得人心脏一阵阵抽疼。 偶尔做了少年回来了的美梦,醒来时恍惚不愿分清现实,伸出手去却只触碰到对方冰冷的指尖,而后僵在原地。 照不出暖意的烛光摇动许久,令人望而生畏的暴君小心翼翼攥住了那只冰凉的手, 轻轻将额头抵上去,闭上眼挡住了其中的痛苦。 只是一直枯坐到天明, 被紧握着的那只手也无法再暖起来。 而即便是这样的日子,也终究不能长久。 容昭的身体越来越差,不得不开始为祝子翎,也为自己安排起后事。 他另寻一处灵秀之地让人修建了陵墓,地宫不大,陪葬品也简单,谈不上半点恢弘豪奢,甚至根本不拘俗礼。世人见了只怕都想不到这会是一位帝王为自己准备的埋骨之地。 只有从处处精巧的细节里,能窥得修建之人的几分用心。 墓主曾经用过的一些普普通通的物件,都被封存得严严实实,那些奢华值钱的宝贝反倒像是仅仅用来妆点墓室的饰品,摆放随意。 防贼的机关多得对这一处小墓来说太过大材小用,却又可以从内部轻松打开,就好像……觉得墓穴里的人还能走出去一样。 最为古怪的还是墓中的棺椁,那是用骊山的一株奇树做成的。 推测出当年自己给祝子翎的小石珠是对方尸身不腐的缘由,容昭一直试图再找到其他这样的宝物,只是这样的大海捞针,注定一无所获。直到听闻骊山出了一头妖虎,容昭才终于循着线索寻到一棵确有奇异之处的树。 然而当容昭满怀惊喜地验证了这树能治病疗伤后,便愈加痛苦地发现,这样好的奇物也到底还是无法起死回生。 最后的希望再度破灭,容昭无力更无心再吸收奇树上的能量,来让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苟延残喘。他拒绝了方简等人用这棵树慢慢给自己延寿的恳求,而是让人将其做成一副棺椁,以求能让祝子翎的身体一直鲜活下去。 兴许……时间足够的话还会有奇迹发生的那一天呢? 直到容昭小心翼翼地握住祝子翎的手,陪对方躺在棺椁里看着眼前的光线一点点湮灭时,他才发现自己仍然不那么甘心,也无法感到解脱。 要是他没有暗中去看祝子翎,没有对少年起不该有的贪念……要是祝子翎从来没遇见过他,要是他不苟活这么久,干干脆脆早点死了…… 少年现在应该还好好的吧。 他确实是个灾星,早就该死了,偏偏却要拖累对方。 窒息的感觉一点点加重,容昭却感觉不到痛苦,在意识逐渐远去时,脑子里仍然翻涌着不甘的念头—— 他这一条命肯定比不上祝子翎的命值钱,可容昭还是贪心地想要换回身边的少年。 虽然他异想天开地刻意留了机关,但下葬之人复活从墓穴里出去定然也处处都是麻烦。 如果能让少年回到从前就好了——容昭的意识因为脱离躯体愈渐模糊,这一道执念却越发强烈,不自觉将掌心里冰凉的手握得更紧——最好能让祝子翎回到他重新注意到对方之前,这次不要再沾染上自己这个灾星,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这样才好。 生死界限间,容昭恍惚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能量席卷而来,只是不等他分辨出什么,便彻底陷入了黑暗的死寂。 祝子翎守着容昭一直到了天光将明,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一般异能觉醒不会这么久,无论成功失败都早该结束了。 虽然容昭身上一直没有出现那种失败不受控的能量波动,但鬓间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眉心紧锁着。祝子翎紧张又不敢打扰,只能越发小心地把治疗异能送过去,希望能抚平男人紧皱的眉心。 虽然容昭皱着眉也一样好看,但他还是更喜欢对方不染愁绪的模样。 感觉到容昭身周的能量突然收敛了起来,祝子翎连忙去看情况。 容昭被熹微透进来的天光唤醒,睁开眼看到正正占据了视野、凑到自己跟前的祝子翎,霎时间怔住了。 祝子翎见人醒了,心神一松,正要询问,不料却突然被人一把拥进怀中。 靠在男人胸膛上的祝子翎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只感觉到耳畔炽热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 不等祝子翎从这个仿佛劫后余生的拥抱中反应过来,便感觉容昭莫名僵了僵,而后又飞快地放开了他,不自然地拉开了距离。 “陛下?”祝子翎不由感到迷惑起来。 “抱歉,”只见容昭深吸了口气,视线始终不舍得从少年身上移开,语气却显得僵硬,“方才是我唐突了。” “啊?”祝子翎越发不解,容昭抱他一下有什么唐突的? 祝子翎又朝对方凑近了一些,伸手去抓容昭的手,想要做个检查。却见容昭似乎被他的动作吓住了,好似受惊地想躲开,只是中途又忍住了,甚至小心地放轻了呼吸,墨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祝子翎。 虽然看得出容昭仍然很在意他,但这种有些生疏的感觉还是让祝子翎觉得不对,“陛下怎么了?是异能觉醒出问题了吗?” 祝子翎快速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问题,容昭的异能觉醒看起来也成功了,体内的能量充沛且有序。不过他还是给人用上了治疗异能。 容昭忍不住紧盯着祝子翎亲密地握着自己的手,闻言怔愣了一瞬,而后渐渐蹙起眉,一点点回过了神。 “我没事……”半晌容昭终于出声,垂眸掩下了复杂的神色,“异能觉醒应该是成功了。” 祝子翎:“成功了?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为免祝子翎继续担心,容昭正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作为安抚,指尖要落到祝子翎发上时,动作却不知怎么僵了一僵。 祝子翎捕捉到这个瞬间,顿时皱起了眉,觉得不对,“陛下是不是对我过敏了?” 容昭:“……没有。” 这样的黑锅容昭哪里敢背。 为了自证清白,他当即将人抱到了怀里放好。 这次动作没再卡壳,但复杂紧绷的神色却没能完全遮掩住,还是没逃过祝子翎的眼睛。 “陛下还想骗我?”祝子翎把脸凑到容昭的眼前,不让对方有机会躲避他的视线,“我感觉到你在心虚了!” “……”容昭沉默片刻,见怀中的少年没有半点放弃追究的意思,终究还是艰难开口道:“如果……如果我说我很可能会害死你,翎儿以后会不会躲着我?” 祝子翎一怔,蹙眉道:“陛下怎么问这个?你怎么会害死我?” 容昭看着少年毫无保留热切依赖的神态,几乎想要逃避,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低声道:“异能觉醒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祝子翎只听容昭讲了几句,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陛下也看到前世的事了?” “前世?”容昭一怔,旋即脸色不由地变了变,“那是前世的事?翎儿也见过?” 容昭原本以为那是他的异能在警示他所做的一场梦,是在告诉他,如若没有这份特殊的能量,未来可能会发展成什么样。 如果石珠没有让祝子翎觉醒异能,如果他错过了赐婚的机会,没有把少年从祝府带到自己的羽翼之下,最后的结局很可能就像是梦里他所看到的那样。满是错过、牵累、悔恨和痛苦。 只是想象这样的可能,已经让容昭难以接受。 他早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还有大好未来的祝子翎也会被自己害死。 刚醒来时,他还沉浸在那段记忆里,看到眼前真正鲜活的、有温度的祝子翎时,甚至恍惚以为是自己为了让人起死回生的布置终于成功了。 他情不自禁将人搂紧,又因为想起自己只是害死了对方的陌生人而匆忙放开。 等到终于记忆回笼,发现那其实是一场极度真实的梦时,哪怕现实已经跟梦里的发展完全不一样了,容昭仍旧控制不住地紧张,害怕他真的就是个灾星,注定会连累祝子翎。更害怕让祝子翎知道这点,因此对他失望。 但容昭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祝子翎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些,甚至……这可能并不是他以为的预示的梦,而是前世,是真正已经发生过了的曾经。 不是预警,不是可能,是他真的害死了祝子翎。 容昭脑中嗡鸣,几乎陷入了一片混乱。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瞬间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几乎难以去想似乎比他先一步就知道一切的祝子翎是如何接受这样的前世,又是如何接受自己这个罪魁祸首的。 他这样一个害死对方的凶手,有什么脸享受对方的付出。 祝子翎对容昭看到前世情景只是诧异了一瞬,很快就不再多想,毕竟上回石珠发光就让他看到了前世,这次容昭异能觉醒,能看到前世情景也不奇怪。 本身祝子翎一开始就清楚当初的死因,之后又重活两世,对前世的死早就不在意了,自然没当回事,听到容昭得知了前世过往,第一反应是正好可以抓着对方再深切反省一下给他殉葬的错误行为。 只是不等他开始批评,却见容昭眼中染上了层层阴翳,怀抱着祝子翎的手也仿佛变得无力,指尖不自觉地蜷缩回避,只在他的手背上留下转瞬冰冷的触感。 祝子翎不由怔住。 “陛下?”祝子翎支起上身,攀着容昭的肩膀,忍不住跟人更贴近了些,好把温度传递过去。见那双变得幽暗的眸子重新聚焦到自己身上,祝子翎凑近用鼻尖蹭了蹭对方英挺的鼻子,“陛下怎么了?就是知道了一些前尘往事而已,怎么好像要对我过敏一样?” 明明是要安慰对方,但对着这个人就会不自觉变成了半是抱怨半是撒娇的语气:“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 容昭被鼻尖微凉的触感唤醒,心中积压的阴霾被祝子翎亲近的举动拨开了些许。看着少年毫不在意的样子,容昭喉咙发紧,干涩道:“前世的事,翎儿早就知道?” 祝子翎:“对啊,我比陛下先有的异能,当然知道的也比你早。” 容昭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翎儿知道了也不害怕……不生气么?” “当然生气!”祝子翎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有了气势,摆出严肃的神色盯着容昭,开始教训道:“明明还有的活,你居然就把自己活埋了,你说我生不生气!” “刚知道的时候我就骂了你一顿!” “你现在来给我说说,干嘛要干这种傻事?” “……” 容昭本来已经做好了承受更尖锐质问的准备,却不料祝子翎生的竟然是这个气,与他设想的截然不同,顿时一下子愣住了,看着气鼓鼓的祝子翎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翎儿生气的是这个?”容昭微微仰头,看着面前支棱起上半身、目光税利的少年。 对方摆出了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人却还跨坐在自己怀里。腿上那份熟悉的重量和温度,直接消弭了所有刻意营造出来的压力。 祝子翎还浑然不知自己在容昭眼里已经没有了气势和威严,还想让对方就生殉的错误行为写一份检讨书出来,气势汹汹道:“这个是最可气的!你为了一具尸体糟蹋自己的身体我还没说呢。之前我就让陛下保证了不许给人生殉,难道你现在还认识不到错误吗?” 容昭看着祝子翎,感觉对方张牙舞爪的模样实在鲜亮得过分,把盘旋在心头的阴翳几乎都驱散了。 但想到前世里那种长久刻骨的悔恨,他还是忍不住心中沉郁,薄唇微抿。 “我害死了翎儿,本来就该给翎儿偿命。” 祝子翎闻言眉头紧蹙:“那是意外!再说了随便给人偿命你傻不傻?前世除了小时候那点渊源,我对你来说就是个陌生人,怎么就值得你殉葬……” 祝子翎正要批判容昭太不重视自己的生命,结果话才起了个头就被容昭打断: “不是陌生人。” 容昭望着祝子翎透出错愕的眼睛,轻声坦白道:“我是特意去看你的。” “如果不是我实在想见你,那次刺杀就不会连累你。” “那个前世里,我也一样心悦翎儿。” “……” 祝子翎怔怔地看着容昭,一时难以置信,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前世里陛下就心悦我?可、可是我一点都不知道……” 容昭垂下眼睫,沉声道:“当时我本也活不了多久,哪能拖累翎儿。” “况且我兴许真是个灾星。” “是我害了翎儿,还自私地非要和翎儿死同穴。” 祝子翎本以为自己对前尘往事已经一清二楚了,却不想还有这点他不知道的。只是还不待他惋惜前世里没有及早跟容昭在一起,便因为容昭透着低沉颓败的语气紧张起来。 “怎么就灾星了?”祝子翎当即反驳:“陛下明明就是太不自私了!要不然早就把我抢进宫去,既能生同衾死同穴,刺客也没这个可趁之机了。” 容昭闻言不由愣了一愣,一时接不上话。 祝子翎又说道:“不过这么看我和陛下缘分还是很深的,前世结局不好,老天爷都还要我们重来一次再续前缘。” “说明现在才是我们应该有的状态,之前那都是些铺垫,不用放在心上,更扯不上什么灾星,不是吗?” 听到“重来一次”,容昭不由恍惚了一下,突然想到前世里自己临死时想让祝子翎回到从前的念头,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一直没来得及关注自己刚觉醒的异能的容昭,这时才终于沉下心,去感知了一下新获得的奇异力量。 片刻后,他有些复杂地收回心神,长出了一口气,对祝子翎轻轻勾唇笑了笑,说:“幸好,我给翎儿殉葬还是起了作用的。” “……什么?”祝子翎皱起了眉。 容昭把自己刚才的发现说了。 他刚刚感知验证了一下,自己觉醒的异能有些特殊,是一种转换的能力。简单的运用就是转移物体的位置,例如之前在战场上,容昭射出的箭眨眼间就出现在了数里之外,一箭便取了主将性命。这种转移也可以作用在无形之物上,比如之前容昭起了杀机,誉王在没有被人接触的情况下莫名窒息濒死,就是容昭当时短暂发挥出了异能,将誉王身边的空气都转移走了。 虽然现在容昭还做不到,但他隐约能感知到,当他的异能足够强大,还可以作用在活物上,无论什么物体、再远的距离都能悄无声息地实现转换;甚至可以在战场上把敌方的大军一下子投送到牢房里去。 更进一步的话,这种转换,甚至能够跨越时空。 或许是那棵奇树提供的能量足够充足,而他濒死时的意念又极为强大,于是异能就在那一瞬间爆发了,真的实现了他希求祝子翎能回到过去的愿望。 或许他也算是一并回来了,只是直到异能觉醒了,才重新回忆起这些前尘旧事。 祝子翎从来没想过自己重生竟然会和容昭有关,他惊讶地听完容昭的解释,既为容昭直到最后还一心惦记自己动容,又实在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道:“陛下最后爆发了异能,让我回到过去?可是我先去了末世啊?” “末世?”容昭闻言一怔,旋即蹙起眉,听这名称就知道大概不是什么好去处。 “翎儿还有多少东西没告诉我?” “……”祝子翎略微心虚了一下,把自己一开始就有前世记忆,死后还去过未来世界的事都说了。 “……所以说,那些玻璃什么的,确实都不是我想出来的,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厉害……”祝子翎说着瘪了瘪嘴,却又抓紧了容昭的手臂,色厉内荏地瞪大眼睛,“虽然我没有那么厉害,但是陛下也不许嫌弃我,不准对我失望!别人我不管,反正你不行!” 容昭哪里有心思失望,得知祝子翎在末世里艰难生存,天天忍饥挨饿,容昭心疼还来不及。虽然最后离开末世的原因被对方含糊带过,但还是能推测出来,少年甚至很可能是生生饿死的。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异能出了错,还是有另外的原因,让祝子翎竟然又多遭了这样一世的罪,一时间揪心不已。 再回想起之前祝子翎刚到厉王府时,贪吃食物被人讥讽是饿死鬼的事,容昭越发感到心疼。 如果前世他能早点觉醒异能,或许就能安安稳稳地和祝子翎一起回到过去,不会害得祝子翎吃这么多苦了。 容昭再顾不得痛心于前世祝子翎的死因,将人揽住劝哄似的轻拍了拍,道:“末世里那么辛苦,翎儿能记得这些东西已经很厉害了。之前翎儿也说过这些是做了梦被仙人传授的,也不算骗人。不会有谁失望,更没有人会嫌弃你。要是没有翎儿把这些东西带来,很多人的日子都要比之前差远了。” 见容昭确实没有失望的模样,祝子翎放下了心,跟着自信点头道:“确实,有这么些好东西,想想其实还挺庆幸我去那边呆了几年的。” 听到这话容昭却是蹙起了眉,搂着祝子翎低声道:“那我还是宁愿你不要经历那个末世。” “……”祝子翎闻言不由心头发软,默默蹭了蹭容昭。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如果真的是陛下的异能让我回来的,那明明就是好事。” 祝子翎望进容昭的眼睛里,认真道:“如果之前那些曲折是为了遇到你,那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值得。” 是容昭让他们的结局并未停留在痛苦和遗憾里,让故事不再停留在悲剧结局。 当后面还会有很好很长的未来等着他们共度,曾经的苦难就只是路上可以跨越的小小波折。 容昭克制不住惊讶地看着祝子翎,没有想到自己最难以面对的,伤害了对方的事,竟然会被祝子翎这样看待。 他从来不敢奢望,少年会因为在乎他,就将那样的伤害视为一种值得付出的代价。 然而祝子翎就是这么说了。 容昭一时说不出话,只能听到胸腔里的心脏在急促鼓动,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让令人难以平静的血液飞快地涌向全身…… 他不愿意看到祝子翎对他露出排斥失望的表情,但少年其实总是比他能想象的还要好。 容昭忍不住将人抱紧了些,埋头抵在祝子翎的颈窝,这才让鼓噪的心跳慢慢安稳下来。 容昭很少有这样示弱的举动,祝子翎心头微酸,不由像对方之前常常哄自己那样,环过容昭的肩背轻轻安抚起来。 这个包容支撑的拥抱让容昭汲取了更多力量,等松开时,他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神色,眼中阴翳散去大半。 祝子翎见状心神也跟着松缓下来。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摊开来,两人之间再不存在任何的秘密和隐瞒,干脆把话说回了异能的事。 祝子翎仔细问了容昭前世处理那棵树,还有最后时刻疑似异能爆发的情况,而后又让容昭试验了一下此时异能的效果,最后姑且得出结论,他两度重生可能确实是因为容昭的异能。 或许是前期准备了很长时间,又有前世异能爆发过的底子,容昭刚刚觉醒的异能已经是比较强的了,虽然还赶不上如今已经修炼许久的祝子翎,但比祝子翎刚觉醒时要强不少,跟当初的毛团比起来更是云泥之别。 如今容昭足以将一间屋子那么大的物体转移到百里之外,还可以做到非常精准。操控活物要难一些,暂时还只能将小的一些活物,诸如麻雀蚂蚱这些,从几里之外直接转移到他们的帐篷里来。 不过异能用在容昭自己身上是不受限制的,凭借异能他完全可以做到一日千里。 唯独跨越时间的转换是难度最大的,即便容昭已经对这方面隐隐有所感觉,目前却也还是不能让任何东西的时间倒流哪怕短短一瞬。 但既然容昭的异能有这个可能,那在靠奇树提供了大量能量的情况下,也并非不可能让祝子翎去到不同的时空。 或许因为是临死时的异能爆发,又是依靠外界的能量,因此异能的效果不够稳定,意外把祝子翎送到未来时空去了一趟。但这么大的一株奇树所蕴含的能量实在极为强大,因此出错后也并未直接消散,反而之后又重新将人拉回了正轨。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目前看来,除此之外,祝子翎的经历似乎也没有更能讲得通的解释。 而容昭或许是精神力跟祝子翎一样重来了一回,或是当初的意念记忆一直附着在祝子翎身上,留在异能石珠里,直到如今容昭自己异能觉醒,才终于重新融合回去。 理清楚这些后,容昭对于前世悲切的结局算是释怀了许多。好歹他还是成功归还了祝子翎本该有的大好未来,对于当初牵连对方的遗憾,也终于可以少一些负罪,将煎熬和痛悔封存进记忆,不再时刻背负。 当然,不仅仅只是少了负罪…… 感受着彼此相扣的手心传来的暖意,容昭忍不住轻吻了一下怀中少年的发丝,心中涌出难言的庆幸。 曾经连拥抱祝子翎都是他连奢求都不敢的妄想,而今他们不仅拜过堂,喝了交杯酒,更是一起度过了不知多少个亲密的日夜。 他们一起看过日出日落、赏过烟花初雪,也曾彼此坦诚爱慕、宣告誓言。 在分别时饱尝思念,在重逢时用牵挂作答,在相伴中许诺一同白首…… 这是前世里容昭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 但终究成为了现实。 容昭万分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放弃,直到最后一刻也记得要握紧祝子翎的手。 第222章 前世的种种都已经蜕变成如今的新景, 当初容昭选择陪着祝子翎陷入黑暗,而现在他们正依偎在一起迎来了晨光。在身边人的陪伴下,两人激烈起伏的心潮也渐渐平静下来。 祝子翎向来不是个愁肠百结的人,惊讶冲击过后, 就不由好奇起了前世里他完全不知道的那件事—— “陛下真的前世就喜欢我了?可是后来我们面都没见过吧, 我那时候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陛下是怎么知道我, 怎么喜欢上我的?”祝子翎警惕地微微凝眉,质疑道:“陛下不是故意哄我的吧?” 容昭闻言身体顿时僵硬了一瞬。毕竟他自认为当初自己在祝子翎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暗中窥视对方, 还安排人到祝子翎身边, 结果甚至把人连累了的行径,说起来多少有点变态了, 实在不怎么体面。只是对上祝子翎迫切好奇的目光, 容昭也只能实话实说: “不是哄你……翎儿没见过我,但我恰好见了翎儿一回, 就是祝子臻在清源书铺找你麻烦的那次。” “清源书铺?”祝子翎怔了怔,回忆起了当初确实有这么件事, 却还是不解道:“陛下当时也在书铺?可要是你在的话,我肯定能记得,一眼就能注意到!” 容昭:“我只是从门外路过。而且当初是去暗桩,所以做了些掩饰,翎儿自然注意不到。” 祝子翎回想了一下,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见容昭似乎没有继续往下说的自觉,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追问道:“然后呢?这只是路过看了一眼, 总不能陛下这就直接看上我了吧?” “……”容昭无奈,微微垂眸道:“也许是吧。我也说不清。” 以他的性子, 会去特意关注一个碰巧遇到的少年,或许就是当时已经动心了。 在意识到自己心思的很久之后,容昭再回头去想,似乎都能听到当时自己某种想要破土而出的心动。 然而祝子翎听到这话,却是眨了眨眼睛,怀疑道:“真的假的?那这辈子我刚去王府的时候,陛下怎么没有对我一见钟情?!” 虽然一开始容昭就对他挺好的,但跟后来两个人心意相通之后相比,还是明显有很大不同。 容昭:“……” 容昭不得不又给自己这辈子辩解道:“是我一开始都没有发现。这辈子如果不是翎儿,我也不会答应成婚。” 祝子翎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若有所思道:“所以陛下是对我的脸一见钟情。” 容昭:“……” “或许吧……我没有想过长相的事,只觉得好像是注定的。” “硬要说原因的话,或许也是当初小时候结下的缘分一直都在,所以再遇到翎儿之后,就算看起来不记得了,直觉也还是会提醒我,让我忍不住在意你。” 听到这话的祝子翎微微怔住,一时都忘了呼吸。 容昭说话时眼神认真地看着祝子翎,神情很坦然,看得出并不是为了哄他,也没有刻意只说好听的话。祝子翎回过神,顿时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他一下,说道:“如果前世的缘分是因为小时候我帮过的一点小忙,那我们这辈子的缘分肯定都是因为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还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 容昭闻言怔了怔,祝子翎用力抱了他一下,“所以陛下真的不需要内疚。” 容昭:“……嗯。” 虽然听起来似乎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但容昭从前世惨痛记忆骤然回到现世的那些惶恐和负累,此刻终于被一阵清风拂去,不再留痕。 “所以说,陛下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后面也是特意跑到我常去的酒楼见我,可为什么我连陛下的正脸都还没看过一次?这中间可是有好几年呢,肯定还有别的事吧?”祝子翎随心随性,向来是煽情不了多久的,转头便又继续刨根究底了。 “……”容昭无法,只能尽量简略地坦白了一些事,诸如自己会时不时让人关注一下他的状况,在前世祝子翎被祝子臻害得落水后,暗中去探望,结果意外发现原来彼此曾幼时相交;一开始精力不足,没怎么照管到对方,称帝之后,得以发落了祝瑞鸿,特意安排让祝子翎不受牵连拿到了家财…… 祝子翎恍然:“所以俞大哥是陛下安排的人?怪不得。” 当初他其实也奇怪过,为何祝瑞鸿犯下大罪,祝子臻和胡氏也都没讨到好,偏偏他竟然没被牵连,甚至还能拿到祝家的钱财。 只是当时他怎么都想不到还会有刚登基的新帝暗恋自己这种可能,就只能归结于胡氏和祝子臻对祝瑞鸿的事也沾了手,判案的官员善恶分明,知道他不受这家人待见,以前挺倒霉的,所以就高抬贵手帮了一把。 现在看来,果然一般人也不至于这么好心。 也就只有容昭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原来容昭已经为他做过许多事。 祝子翎这么想着,不由地越发想要念叨:“那陛下怎么就一直不说呢?前面几年没有条件,后来你都当上皇帝了,干嘛还只偷着干好事?” 祝子翎回想起前世里容昭登基后举办宫宴,自己悄悄朝着上首处令人畏之如虎的年轻帝王,远远望上的那模糊的一眼,忍不住对容昭道:“陛下就该登基之后直接下令让我入宫,不是大臣都催你纳妃么,要是我被挑中了祝瑞鸿肯定巴不得。” “那样我就可以跟陛下在一起了,既摆脱了祝家的人,还能随便给他们气受,在皇宫里过好日子。陛下也不用专门跑到外面的酒楼去见我,就不会遇到后面那回刺杀了,多好!” “……” 容昭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何尝没有起过这样干脆直接占有祝子翎的念头,只是到底不希望祝子翎会为他的自私付出代价。 “我活不了多久,自然不能把你拖进泥潭里。况且当时只是我倾心翎儿……翎儿对我毫无印象,身为男子骤然要入禁宫,恐怕也未必会高兴……” 容昭也做梦过祝子翎会接受他,和他两情相悦,但从理智的角度考虑,他和祝子翎都是男子,以当时容昭在世人眼中的形象,祝子翎会也喜欢上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有可能满是抗拒厌恶。 况且以他的身份,别说直接下旨将人纳进宫里,就是用更温和的方法向对方示好、尝试追求,都难免会有强迫之感,容易给人带来压力。 容昭意识到自己原来也会是胆小鬼,比起无法直接坦露爱意,他更害怕祝子翎不得不在他面前强颜欢笑,实际却畏惧他、厌恶他;害怕自己的感情会变成一种伤害和逼迫,让祝子翎在排斥中走到无法挽回的境地。 祝子翎如今已经爱上他了,自然会觉得前世如果能进宫跟他在一起是好事,但对于前世的祝子翎来说,恐怕未必。 然而容昭话音未落,就听祝子翎斩钉截铁道:“谁说的,我肯定会高兴啊!陛下都喜欢我了,只要好好相处一阵子,我一定会喜欢上陛下的。” 容昭闻言一顿,忍不住问道:“翎儿从哪里判断出来的?往日毕竟不同今时。” 容昭觉得祝子翎多半是出于感情倾向才这么觉得,不料却见他煞有介事地答道:“很简单啊。这辈子我有异能,已经不在乎祝家那摊麻烦了,成婚之后还发现你是前世害我倒霉了的人,所以陛下对我好,我也当成是本来就该补偿我的,就没有很感激陛下。” “一开始陛下也没有把我当成喜欢的人,还想吓我来着。” “结果这样我也还是很快就喜欢上你了。” “相比之下,上辈子我还在受祝家人的气,那时候天天都想让他们遭报应呢。陛下要是登基后就让我进宫,不光能让我摆脱祝家人,还能踩在他们头上,我肯定欢天喜地就去了。再说陛下当时都特别喜欢我了,那肯定比这辈子我刚去王府的时候对我更好,更不会强迫我什么,所以我绝对不会认为你不好,反而会觉得你特别好,特别感激你。” “其实之前我就不怎么赞同其他人的那些说法,我觉得陛下没有传言的那么可怕。毕竟我跟陛下的身世经历有点像嘛,自然不觉得跟不合的父兄撕破脸就一定是什么无情不孝,有些人就是活该啊。” “当初我就还挺佩服陛下的呢。” 祝子翎最后总结推理:“所以说,前世里那个时候,陛下一开始就喜欢我,会对我更好,我又觉得陛下哪里都好,陛下做点什么我肯定马上就感激感动了,这样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只会喜欢得更快更早的!” 容昭听得几乎有些怔愣,张了张嘴,道:“对你好,翎儿就会喜欢吗?” 祝子翎眨眨眼,说:“可是只有你会对我这么好啊。” “我也没那么贪心,不管从前以后,我有陛下就够了。” “……”容昭难以控制地被祝子翎的描述打动,几乎也忍不住想要幻想前世自己就和对方成为了一对美满眷侣,只是这样的想象很快就被横亘的现实问题打断,“我当时已经没几天可活了,即便把翎儿安排进宫,怕也等不到两厢情愿的那天,反倒留你面对危局……” “谁说的?兴许我跟陛下在一起之后,就能碰到机会觉醒异能呢?”祝子翎闻言当即打断了容昭,“只要知道陛下|身体不好,我肯定会想发设法救你的,说不定哪天就有治疗异能了。” “实在不行,按照前世发展,只要找到那棵树,我肯定也能觉醒。” 祝子翎道:“虽然上辈子最后陛下的异能起了作用,还能跨越时空起死回生,比我的要厉害,但要是用上的是我的治疗能力,代价也小很多啊。” 祝子翎说着畅想道:“到时候我用异能偷偷把陛下治好,再趁机把那些对陛下不怀好意的人都解决掉,虽然不会有现在玻璃水泥这些东西,应该还会遇到不少麻烦和反对,可是就算这样也很好啊。” “和陛下在一起是最让我高兴的事,不管做什么吃什么看什么,可以多一辈子长长久久在一起,多好啊。” 容昭听得怔住,几乎舍不得打断。倒是祝子翎兴奋畅想过后又怕给容昭负担,连忙又贴贴他,道:“虽然陛下还是心软胆小了点,但也已经做得很好啦。只是多了点小波折,但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现在我不光可以跟陛下一起泡汤池堆雪人,还能一起吃火锅喝奶茶呢。” 说到吃火锅,容昭才注意到此时已然是天光大亮。他们彼此倾吐间不知不觉便过了许久。 祝子翎本就陪他熬了一夜,现在时辰不早,容昭顿时担心起饿着人了,这才和祝子翎简单整理了一番,立刻叫人安排早饭。 护卫们不知道容昭昨天夜里练的是什么功,只看容昭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但却感觉容昭跟祝子翎之间流淌的那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无形气场,似乎更加浓厚了…… 吃过了粉丝汤和牛肉饼,祝子翎和容昭基本恢复了往日的状态,想起这里还需要处理的事。 本来之前预计为了让容昭觉醒异能,可能需要为了山谷下的那棵树多留几天,现在容昭一天就成功觉醒了,那也该做一些后续的安排了。 再次来到山谷下面,已经眼巴巴等了许久的巨虎,立刻就跟一只小猫咪似的黏了上来,要去蹭祝子翎。 第223章 昨天一夜, 巨虎靠着啃树叶,伤势又恢复了不少。可体验过祝子翎的无痛治疗后,再自己忍痛靠树叶疗伤就更能感觉出差距了。 要不是能嗅到祝子翎他们就在山崖上头没走,巨虎说不定都要自己找上去跟着, 这会儿看到人, 自然是两眼放光。 毕竟是那么一头庞然大物, 才刚接受也不那么让人放心,见它要去蹭祝子翎, 容昭习惯性地挡在了前面。 巨虎被容昭警告的冷然视线看得不敢放肆, 蹭不到祝子翎,只能停在两尺之外, 垂着尾巴耷拉着脑袋小声地“呜咽”了一声。 自己觉得自己可委屈了。 结果远处林子的鸟都被这一声给惊得飞了一片。 “……” 毕竟是已经认了主有精神链接的, 看巨虎这副可怜样子,祝子翎还是拍了拍了容昭, 走上前给巨虎送了点治疗能量。 巨虎顿时又高兴起来,记吃不记打地想要用前爪抱住祝子翎多吸几口, 又被容昭冰冷的目光止住。 祝子翎觉得容昭完全可以对巨虎放下戒心,毕竟—— “它虽然长得大,但是傻呀。” 容昭:“……” 看在前世是这只傻老虎引得他找到了这棵异能奇树的份上,容昭还是决定用心接受这个二胎。 前世因为得知了巨虎的存在,容昭才进一步找到这棵树,当时也不可避免地跟巨虎起了冲突。巨虎向来识时务,当时发现打不过容昭了就想跑,但还是被容昭又强行捉住了。 要不是考虑到可能活的妖虎才有用,后来又发现巨虎的特殊之处都是从奇树上来的, 本身没啥“妖力”,这只老虎很可能早都没了命, 被容昭拿虎骨虎心泡酒炼丹,尝试能不能救活祝子翎去了。 对于它来说,属实也是无妄之灾。 出于这一丁点愧疚,容昭还是决定要对这傻大个好一点。 祝子翎和容昭考虑了一下,让容昭又吸收奇树的能量巩固了一天,便准备先摘一些枝叶回行宫里,试验一下相关的效果,同时让人把这里的路径摸熟了。等验证得差不多,再看情况要不要在山谷附近就近建一些房子,安排人守卫。 他们估计还得在骊山行宫停留一段时间,本来是想先让巨虎就呆在山谷,离开时再看要不要带对方回京,结果巨虎“听懂”祝子翎的意思后,耳朵尾巴胡子都一并耷拉了,一定要跟着祝子翎,说好要接纳这个二胎的容昭和祝子翎也只好同意了。 既然肯定要带回家了,总不能还老虎老虎的叫,容昭让祝子翎给巨虎起个名字。 祝子翎于是盯着黄黑斑纹的大老虎看了一会儿,咂吧了两下嘴,道:“想吃虎皮蛋糕了……要不就叫蛋糕吧?” 容昭:“……” 也就是祝子翎了,能给这么一头凶兽起出这样软乎乎甜蜜蜜的名字来…… “蛋糕长得威武,等回京了肯定要被人当做异兽的。为免传出什么妖怪之言,不如再起个威武正派的大名。”容昭建议道。 祝子翎:“那大名就陛下起一个好了。” 容昭想了想:“狴犴如何?” “……”祝子翎看了一眼傻乎乎的大老虎,“会不会太给它贴金了?” 狴犴是神兽,传说中是可以明辨是非,看穿冤假错案,保证判案公平公正的。 他们家这只老虎,差距可有点大。 容昭道:“狴犴是虎形,正好对得上。况且只要让毛团跟着帮忙,蛋糕也能有那判断是非的能力,便是真去判几个案子也无妨,到时自然不用担心无人信服。” 到时候祝子翎养的老虎都是神兽,祝子翎自然就更是仙人了,那些有小心思的人想找麻烦也得再多掂量掂量。 祝子翎没想到容昭都想好了还能这样虚假宣传,但这么一看蛋糕还真是有狴犴“潜质”,起这个名竟然比别的还要合适。 也就是毛团听到还要自己配合蛋糕不太开心,但容昭说的话它也不敢反抗…… 最后只能用异能忽悠着蛋糕,让对方傻乎乎地把自己叫大哥,便又满意了。 一行人终于从深山中返程,回来比去时还多了一只吓人的大虫,行宫中的人都惊讶不已。得知那老虎认了主,还真的看到它听祝子翎的话乖巧不伤人时,众人越发止不住吃惊。 再一听蛋糕的大名,狴犴,这些人这下都理解了。 原来是神兽,难怪这么听话通人性。怪不得容昭和祝子翎跑到深山里去这么久,原来是为了找神兽狴犴。 肯定是祝子翎这个仙人转世感应出什么,或者是得到了其他仙人的传讯,所以才会知道神兽会出现在骊山。 众人把一切都脑补得合理且神乎其神,果然达到了容昭这么起名的目的。 奇树的相关信息自然是机密,容昭让心腹的暗卫仔细试验了一段时间过后,便另外安排了足够信任的手下,另寻一条更加隐蔽的路线,建一处可以供人就近安排的地方,把奇树隐秘地守卫起来。 经过试验,把树叶直接吃下去,或者煮软烂了、泡水喝,都能缓步提升暗卫的身体素质,还能治好一些体内的暗伤。不过若是吃得太猛,比如让鸡鸭兔子一次吞下过多树叶,反倒会让它们血管爆裂丧命。 对于轻伤,和身体里一些隐藏的问题,这些树叶有很好的促进治疗作用。但若是没有事先接触并且适应奇树的能量,在重伤濒死的状态下,直接食用树叶的话,基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还可能会加重身体负担。 奇树的枝叶脱落下来后似乎也不能再生根发芽,但能长时间不凋零枯朽,无怪当初可以保存祝子翎的躯体。 那种小石珠似乎就是树的种子,容昭觉醒异能并未将祝子翎送的那颗石珠消耗掉,如今对其的需求也不再那么迫切,可以留着之后尝试看能不能种活。 把这里的事都安排妥当后,距离祝子翎和容昭离京的时间已经过了近两个月,朝中大臣已经催了几次要皇帝回宫了。两人便也没再多留,踏上返程。 这一行的收获已经远远出乎他们的期望,虽然没能再找到新的石珠,但不仅让容昭成功觉醒了异能,还理清了前世的因果,另外获得了奇树这样一个能治病疗伤、强身健体、未来或许还能再长出新石珠的巨大宝库,运气简直再好不过。 本来容昭还做好了白跑一趟的准备,却不想一次就功德圆满,倒是难得庆幸。 回去比来时走得更轻松些,虽然多了一项防止蛋糕吓到马匹吓到人的工作,但祝子翎也多了个老虎坐骑,路上坐车感觉累了闷了,就跟容昭骑一会儿马,再坐一会儿天然虎皮毯子,想无聊厌烦也难。 容昭的异能也十分方便,之前祝子翎想要吃什么零嘴点心了,时不时便要起身在马车的柜子抽屉里去拿,如今却只要容昭心念一动,就能直接落到手上让祝子翎吃到。 这么一来,祝子翎越发可以一直赖在容昭身上不动弹,还心安理得地美其名曰帮容昭锻炼异能。 但真正为容昭提升异能做出了贡献的反而是毛团。毕竟容昭的异能在死物上的效果已经很够用了,除了容昭尚且没能摸到什么边的时间转换,难点就在对活物的效果上。 毛团的大小,正好差不多是容昭现在能控制转移的极限,这又是一只有异能的小胖鸟,比一般麻雀更有难度一些,还听得懂人话可以配合,自然就成了容昭的练手工具。 从一开始只能在马车车厢内转移,然后慢慢地让毛团一步步飞到更远的地方去,再试着让其突然出现在车厢内,经过这一路,容昭的异能确实稳固了不少。 就是毛团每天来来回回地飞,时不时突然被异能闪现,累得够呛。要不是有祝子翎给的治疗能量当报酬,恐怕早就要瘦成正常体型、闹着罢工了。 蛋糕倒是很眼馋这份工作,偏偏体型太大,想要成为容昭的训练工具还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每次见毛团抱怨整天都在来来回回又枯燥又累,蛋糕的黄黑条纹脸上都会显露出一种“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幽怨。 毛团见这个大个子这么羡慕自己,不由觉得果然自己还是最受祝子翎和容昭重视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为此对于当工具鸟的事也变积极了,还颇有几分当老大要罩着点蛋糕这个新来的小弟的意思。 蛋糕被祝子翎规定了不许招惹队伍里和路上遇到的活物,被毛团当小弟带着玩了几次,很快一鸟一虎就混熟了。蛋糕这个不怎么带脑子的也不知道毛团自认是老大,老虎和麻雀也没有很强的捕食关系,因此关系很快好了起来。 相比之下,掠影跟这两个多少带点憨的家伙就混不到一起去。毕竟是习惯了装模作样、会偷偷欺负其他马的恶霸,掠影本来胆子就大,生得也高大,一般体型的老虎未必能把它怎么样。而且它吃了奇树树叶之后也更健壮了,还能精准分辨出容昭和祝子翎对新来的傻大个的威慑,因此对偌大一头的蛋糕也不怎么害怕,看到对方被各种限制没法放开了撒欢,甚至还会打响鼻嘲笑。 所幸这俩一个足够傻,一个则确实精,懂得把握分寸,这才没引发出什么冲突来。 一路走的官道,前面有人开路,还算顺畅。蛋糕被挡在行进队伍的中间,被两翼披坚执锐的护卫们挡着,没吓到什么过路人。但进了人员密集的京城,众多的视线就挡不住了。 意识到是帝后回京,京城百姓们还挺高兴,不少人都想凑近了看,最好再沾点祝子翎的福运仙气。结果一眼就注意到仪仗队伍里竟然有一条大虫,大得乍一看去几乎就像是什么妖怪,顿时惊呼连连。若不是那大虫与人群间还隔了层层兵士,众人恐怕已经要么四散而逃要么瘫软在地了。 即便如此,也已经有不少失手摔了东西,甚至不小心把自己头发胡子揪了的声音,伴随着孩童一声“老虎!”的惊叫,一个拳头大的沙包突然从人群里飞了出来,眨眼就要砸到队伍中间。 帝后仪驾护卫森严,自然不会让一个孩子失手丢出来的沙包突破了防线,只是不等护卫动作,之间那只恐怖的庞然巨兽骤然跃到了空中,钢鞭似的尾巴一卷,就精准地接住了沙包,落下后立刻凑到了祝子翎和容昭跟前,用尾巴把沙包直接递了过去。 围观百姓一时间都看得愣了。 这……这大虫还、还挺乖巧? 众人眼看着祝子翎接过了那个沙包,那大老虎还主动把脑袋伸过去,讨夸似的,乖乖地让祝子翎挼了两下大脑袋才满意,一时间稀奇得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因为预料到百姓可能受惊,容昭和祝子翎在进城后就没有呆在车里,而是特意出来坐在了外面,就直接挨着蛋糕,好让百姓更安心一些。 见这意外的插曲让众人对蛋糕的看法开始有了变化,容昭趁机牵着祝子翎,对百姓道:“此虎乃皇后此行收服的异兽,名为狴犴。已经认皇后为主,不会随意伤人,诸位无需惧怕。” 容昭声音并不震耳,但偏偏能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极为清楚。不等他们感到惊异,就见那只异兽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粗长锐利的獠牙反射着凶残的光,狠狠地……打了个哈欠…… 而后竟是主动伏下了身子,让祝子翎坐到了自己背上,过程中还十分小心地用尾巴将人扶了扶。 众多百姓一时都看傻了眼。 等到容昭让护卫把沙包还给了激动失手的小孩,队伍继续朝皇宫而去后,大家才慢慢从惊异中回过神来,接着立刻就兴奋地激烈讨论了起来。 “乖乖,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老虎……” “没听皇上说么,人家可是异兽,跟老虎可不一样!再说普通的大虫你也没见过。” 有了解的书生解释:“狴犴乃是龙子,是掌管诉讼刑狱的瑞兽,天生能明辨是非、秉公而断,可不是一般的异兽。” 得知此事的百姓们越发惊叹连连。 没人怀疑这只大老虎不是真正的瑞兽,只是蹭了个名字贴金。相反,见过蛋糕那跟猛兽外形不符的乖巧听话的模样,所有人都认定这绝不可能是一只没什么来历的普通老虎。 “那这狴犴可厉害了,一眼就能看出真假对错,往后岂不是不用再担心有什么冤案了?” “若真如此,咱们这些升斗小民的日子可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果然皇后是仙人下凡,你看这神兽都直接被收服了,跟着过来给人当坐骑……” 拿回了沙包的小孩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家从此多了一样传家宝,就被一群人围住殷切道:“能不能给咱也摸一下这个沙包,沾沾皇上皇后还有那瑞兽的仙气?给你买个肉包子……怎么样?” 第224章 又是一岁年关, 京城纷纷扬扬下了几天的大雪,刚刚放晴,望去一片银装素裹。那些庆贺新年的大红装饰点缀其间,别有意趣。 温辞和霍玄照走在刚清理出的路面上, 既怀念又略带新奇地打量着这座城。 他俩在西南经营许久, 阔别三年回京, 发现以前从小长到大的地界竟是已经有些认不出了。 以往大雪过后,除了砖石铺就的主干道, 其他路面常常泥泞不堪, 走一趟多半都要沾衣湿鞋。如今这些地方却都有了水泥路面,只要把积雪推开扫走, 便基本不留什么痕迹, 既平整又干净,再也不至于无处下脚。 街边一些人家在清扫自家屋顶的雪盖, 没有毛皮帽子毛皮围脖的,大多也戴着织出来的毛线帽和毛线围脖。方便干活的分指毛线手套更是受欢迎。 这些人一边干活一边搭话聊天, 感慨这场雪下得可真大,早年这样的大雪肯定是要压塌不少房子的,他们邻里街坊的,自家没塌,也都要去别家帮忙救人。所幸今年倒是没听到多少出事的,只用自己扫扫自家的雪就行了。那研究院弄出来的什么混凝土、小红砖,盖房子确实比以往砌墙用的泥巴结实多了。关键价格也不贵,现在光景好,一家人攒上个一两年, 就够把自家房子修一修了。 过冬前官府还来人检查,要是房子实在太差下雪可能被压垮, 还能先向官府借钱把房子修了,利息也不算很高。 这些新修的屋子,有的同原来一般刷了漆,换了芯子外表还看不出来;有的则只顺带用水泥把墙面糊平,省钱但也还算干净平整;有的更拮据些的,干脆就把一层层交替的红砖露在外面,看着倒是也别添声色。 天气放晴,街边的一些铺子也都开了门,其中卖年货的自然最为红火。除了惯常的爆竹对联、糖果炒货、鸡鸭鱼肉,温辞看到从西南边运来的果酱也摆在铺子门口的货架上,看起来还挺受欢迎。 转过街角,路过一处不算大的市集,这里摆摊的价格显然比街上店里要亲民不少,卖的也多是些没怎么加工的农产品。 温辞听到一个卖鸡鸭的摊子上客人和摊主讨价还价,一个说价格贵了,半个月之前比现在要便宜,一个说这都到了年边了,哪能跟半个月之前比,再说这也够便宜的了,放到前头永宣年间,淡季都比现在过年时候要贵。以往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口肉,现在什么都便宜了,粮食便宜布也便宜,肉也便宜了,那过年了还不得吃点好的么。 那客人显然也觉得摊主这话没错,兴许是跟以前对比了一下,便也不那么心疼了,跟人又磨了两句,让老板抹了零头,就给钱拎了一对鸭子回家。 风雪刚过,冷意还未褪尽,来往百姓的神色却跟放晴的天一样开阔舒畅,眼角眉梢都带着红火。 前头还有些小吃摊子,除了原本常见的锅贴、麻花、糖饼,还有好几种花样的烤土豆烤玉米,卖鸡蛋糕、麻辣烫之类的也有。 显然几年过去,这些原本的新鲜食材已经变得常见,一些简单的小吃做法也被许多人摸索了出来。 一开始人们觉得美食城是祝子翎的产业,怕自己学了美食城的吃食去卖会触犯什么罪名,只有抚幼院的孩子们会毫不避讳地拿美食城的食谱在外面摆摊。直到有一天,祝云程建议一个独身给人做洒扫,但被嫌弃腿脚不好的老婆婆可以弄个小摊卖臭豆腐,老婆婆和其他人都连说不行,觉得这是偷了祝子翎的生意,结果祝云程信誓旦旦说自己听祝子翎亲口说了,他根本不介意别人也卖这些东西,还希望能有更多人把这些好吃的传播出去,发扬光大呢。 虽然这话传出去后人们只是将信将疑,但能赚钱自然就有胆大的。刚开始京城百姓看到其他人出来卖寿司、烤冷面,不仅不买账,甚至主动口诛笔伐,要替祝子翎“打假”。 不过美食城毕竟只有一家,虽然一楼价格便宜,但很多人嘴馋了想吃上一口也未必方便。因为有这个需求,做生意的人也会拿祝云程说的替自己解释,于是有一些物美价廉的摊子还是慢慢站稳了脚跟。 后来见官家果然没拿捏过什么,甚至美食城的那位林店长,亲自去一些摊子尝过后,不仅没生过气,还夸了一些摊主的手艺和创新的口味,人们便彻底放心,这些小吃摊很快就越开越多了。 百姓吃得方便,摆摊的人有了生计赚了钱,也算皆大欢喜。 当然,免不了还要再夸一番祝子翎心胸开阔,体恤百姓。 看似最受损的美食城,实际也并没有吃什么亏。本身美食城的盈利主要是靠贵宾费,而距离近的,或是一次想有体验丰富选择的人,也还是选择在美食城消费。 况且美食城还时不时会推出新品,偶尔出个章鱼烧、鸡蛋堡,持续更新各种口味的咖喱饭菜、辣条辣片、果酱蛋糕冰淇淋…… 单一的街头小吃自然不可能动摇美食城的地位。 三年多没回京城,要说温辞和霍玄照有什么惦记的,也就是祝子翎鼓捣出的新吃食了。以前过不了多久就能尝到,在西南就大多只能看着信上的字犯馋。 两人闻着街边小摊上的香气有点饿了,本想买点吃的填填肚子,想起马上就能进宫,问容昭和子翎要新菜招待,最后还是一致决定忍忍,把肚子留到皇宫再多吃点。 “这几年我还觉得羌州繁华了不少,现在一看果然跟京城比还是差太多了。”温辞看着路上来来往往拿了不少年货的人微微感叹道。 霍玄照道:“以前的京城也没有这样。” 一样的人多热闹,但这还是霍玄照第一次见有这么多人大份大份地买肉、买年货回家,看穿着也只是普通百姓。 几乎人人都带着喜悦满足的神情,好像看不到什么辛苦,只有满满的富足。 “羌州比之前繁华,也是靠的皇后的点子,和皇上找人研究出来的那些东西。他俩就在京城里,京城自然变化得比别处还更要快些。”霍玄照道。 温辞闻言赞同:“也是,平常的粮食,用上研究出来的化肥,产量一下子就上去了。又有土豆、花生这样产量特别高的新粮种,去岁西北干旱,也没闹出□□来。现在禽畜又养得多了,也是因为青贮的法子实用,肉价都一天比一天便宜,以后能时不时吃上一顿肉的人想必也会越来越多。” “还有推广的那个新纺织机,织布比原来快得多,布价也一下子降了不少。现在百姓手里的钱能买的东西比之前确实多了不少。” 说话间迎面来了一辆没有完整车厢,只搭着个简易棚顶的马车。虽然车身简陋,然而车轮却并不简单,温辞一眼便看出这马车车轮上竟是有橡胶制成的轮胎。 橡胶树还是温辞向祝子翎提起才被发现的,在南边才种得活,现在算是西南地区的拳头产品了。因为祝子翎说这个东西有大用,大家都对其做了极大的关心和投入。 轮胎是祝子翎点名要求了的一项成果,温辞还是最先试用的人之一。 这轮胎的工艺技术还不算特别令人满意,但确实有明显的减震增速的效果,就是目前的造价还很不便宜。温辞满以为之前从西南送到京城的轮胎可能只会专供皇家,或者是像美食城的贵宾一样收割一下达官贵人的钱财,不料亲眼所见却是用在了这么一辆马车上,上面坐着的几个人还满身背篓提篮的,看着也只是最普通的小老百姓。 温辞正诧异不已,只见那马车走到一块木牌边停下了。一个人大包小包地下车了,车夫看着他掏出几文钱投进了木牌下面上锁的小盒子里,接着继续扬鞭前进。 温辞和霍玄照没好意思找人问,只能好奇地自己凑过去看了看木牌,发现上面写着“公共马车,一站一文,卯时至申时,两炷香一趟”。 温辞默默心算了一下,感觉这么一辆公共马车,得一两年才能把一对轮胎的钱赚回来。看起来似乎一两年之后就是纯赚了,但问题是这么高强度的跑法,轮胎还不知道能不能撑两年呢…… 这公共马车多半还是祝子翎的主意,只不过看来并不像他以前的点子那样能吸金无数,而是赔本补贴方便百姓了。 回想起刚才车上一个胸前绑着一两岁的孩子,背上手上还有许多东西占着的妇人,温辞也不去想轮胎的成本了。 这样倒也不错。 霍玄照心生感慨:“这公共马车倒是不错,便是没有轮胎,若是能在其他地方推广开也是好事。” “短短几年,百姓无论衣食住行,都比以前好上许多。内无灾祸,外无敌扰,百姓安居乐业,岂不是盛世之景?” 从水泥路到红砖房,从便宜了的粮油肉到降价了的布料、普及的毛线制品,温辞他们还看到了一些以前没见过的衣着样式,诸如直接包住了整个脖子、不需要再戴围脖的高领毛衣,还有用了橡胶做的松紧带,不用系长长的腰带的裙子…… 虽然很多重要的东西都在降价,但容昭控制得还算好,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震荡。虽然单价低了,但销量也会增多,大部分人还是可以赚到更多的钱。想要恶意拉抬价格、操纵市场的商人,被容昭派蛋糕和毛团审了几个,不光狠罚了这些商人和他们的靠山,还顺便把蛋糕“狴犴”的形象成功树立了起来。 其他本来蠢蠢欲动的人,听说这皇后养的神兽不用审,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心里打的主意,自然也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如今对于大部分普通百姓来说,有越来越多的营生可以赚钱,有越来越好的未来可以期盼……这一切都晕染出一种蓬勃向上的气息,让生活在里面的人怀揣着满足和希望,让这一座城、一个国都逐渐变成梦中的太平景象。 霍玄照很早就跟容昭结识,以前从来不信什么神仙、真龙的说法,到如今都忍不住有些想要信了。不然一个本来不想要的赐婚,他怎么就能遇到知道那么些好东西的祝子翎,之后出趟门又捡到神兽,还找到一棵能练功疗伤的宝树。 那株异能树的叶子容昭给自己的亲信下属都分了些,远在西南的霍玄照和温辞当然也没落下。 亲自体验过这树叶的功效后,霍玄照着实忍不住要怀疑容昭的身份了。在看过那本经典的《渡情劫》之后,他十分怀疑里面的内容可能都是真的,容昭一定是前世为了保护祝子翎失去修为落入凡间,才会有祝子翎这样的神仙人物主动跟过来,尽心尽力地帮他。 不过为免被取笑,这话霍玄照连温辞也没说过。 两人穿过半个京城,越发被路上各种食物的香气激得腹中空空,迫不及待地进了皇宫。 暂且还没到饭点,不过有祝子翎的地方,容昭自然不会让它缺吃的。很快婢女就给每人端上了一盘茄汁牛肉意面,还有一块提拉米苏,再搭配装在剔透玻璃杯里的葡萄酒。 本身这个所谓的意面也只是祝子翎让人挑了本土一种比较硬的小麦做出来的,自然就更不会去注意什么用刀叉的礼仪,直接就用筷子开始嗦面条。 虽然东西不正宗,但味道还是没得说的。温辞和霍玄照尝过后越发庆幸他们特意空着肚子来皇宫蹭吃的决定。 “果然还是你想出来的新吃食味道好。我在羌州几年,都没法给店里添一道新菜色。”温辞忍不住对祝子翎感叹道。 祝子翎:“术业有专攻嘛,新菜可以让厨师去想。你不是把那边的店都经营得很好吗?” “这倒是尚可。虽然跟你比不了,但对我来说应该不错了。”说到这个,温辞虽然不好意思,但难得眼中透出了一点得色。 “这几年,除了你交给我的几家店,加上新做起来的水果加工,还有橡胶的生意,赚的也差不多有百万两了。果干果脯还有很大的市场没铺开,橡胶也才刚刚开始发展,往后做大了,一年几百万两也是有可能的。” “听你这话,还想继续呆在西南?”祝子翎闻言问道。 温辞转头和霍玄照对视一眼,霍玄照说道:“皇后不是说那橡胶特别重要么,还要加强海防,总要有个信得过的人在那儿镇着吧。既然如此,做生不如做熟。” 容昭看祝子翎的提拉米苏快要吃完了,把自己的那份默默挪过去,一边对霍玄照道:“朕还以为你要抱怨朕把你‘发配边疆’的时间太长,没想到你还不想回来了。” “要按理说,当皇帝的可不会拿这种差事做熟,说不定就养虎为患了。” 霍玄照:“皇上跟一般当皇帝的怎么一样?您都有狴犴了,难道还怕我有二心么?” 说着霍玄照跟着好奇起来:“对了,神兽这会儿在哪儿?我能看看么?” 祝子翎不由地看向温辞,见温辞默默垂下了眼睫,意识到对方还把毛团的事对霍玄照保密着。 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无权向别人透露祝子翎的秘密的想法,还是因为当初借毛团去偷看过霍玄照对自己的心思,怕被对方知道,但既然温辞没说,祝子翎也就顺带替他保密了。 “蛋糕大概在御花园玩,等会儿饭点回来就能看到了。”祝子翎道。 容昭自然是顺着祝子翎意思来的,见祝子翎没有透露的意思,就只是默默挖了一勺提拉米苏喂到祝子翎嘴边,续上他刚刚吃完的那块。 浑然不知自己被其他三个人蒙在鼓里的霍玄照期待了一下传说中的神兽,接着想起祝子翎说的“饭点”,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盘了的意面和蛋糕,觉得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去御花园陪神兽逛逛消消食。 “西南虽然是□□那时就纳入了大启版图,可亲自去了才知道,当地很多氏族百姓甚至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大启人,根本不懂中原朝廷为何物。到了皇上登基后,只这短短几年,当地百姓就对朝廷归心许多,想要读书进学的人也多了。” “如此再发展一段时间,西南估计就彻底稳固了,到时候皇上就可以把我叫回来,不用怕养虎为患了。” 葡萄酒还是不太合霍玄照的口味,尝过一杯之后就重新换成了茶,一边品茗一边半是敬服半是玩笑地和容昭聊天。 容昭手上给祝子翎剥着新端上来的干果,闻言漫不经心道:“说得好像朕打算卸磨杀驴一样。你邀功就邀功,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霍玄照也不尴尬,笑了笑道:“我倒是没做什么,就是抓几个人,吓了吓那些地头蛇。也没打硬仗,不算什么大功。就是我们家温辞,为了那些生意天天起早贪黑的,还总是要往那些穷苦乡下、深山老林里跑,差点都让蛇毒蛇给咬了,各种虫子咬的包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这橡胶弄出来了,往后一年几百万两的利润,能把整个西南都慢慢带起来,我家温辞怎么也得算个劳苦功高吧?” 容昭还没说什么,温辞听到这话先不好意思了。毕竟在他看来,他在西南做起来的那些赚钱的生意,其实都是祝子翎的主意,说他劳苦都有点夸张了,功高更是实在算不上。 然而其他人却都挺赞同霍玄照的话,“给温辞的封赏确实是少了。朕和皇后商量过了,这次会给他封个官职爵位,如何?”容昭道。 温辞闻言顿时怔住,“封官?这、这可以么?” 虽然男子少有不想建功立业的,可一旦当了男妻,便再无缘科举,更别说入仕当官了。历来就没有男妻能入官场的先例。祝子翎作为男妻有皇帝撑腰,当上皇后都并非那么容易,温辞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还能当上一官半职。 “西南那些生意也算关系大局,大半算是皇家和朝廷的生意,总由封疆大吏的夫人出面也不合适,本来就该设立官职方便管理。既然你做得很好,这个位置也就应该给你,有何不可?”容昭眉眼不抬地继续剥着干果,十分随意道。 霍玄照也没料到他为温辞邀功竟然邀到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虽然知道此事不会像容昭的语气这么轻松,但还是很为温辞激动,先行替他接下来道:“还是皇上皇后有眼光,这个官职温辞一定能当好。要我说,之前他就比不少西南的知府县令更为当地百姓操心了。” 霍玄照和温辞之所以还想继续留在西南,主要就是因为温辞对在西南的事业投入了许多心血,舍不得一下子抛开。霍玄照之前总担心温辞胆子太小,在家闷着没事做心情不好,直到去西南做起了生意,温辞虽然辛苦,但却明显变得更加有活力更开心了。 即便霍玄照对温辞再好,男妻这个身份还是会对人有诸多限制,只是平常不显。如果温辞凭借能力获得了官职,才是彻底突破了这种限制,不仅拥有了更独立的身份,也终于可以获得对于他自我价值的真正认可,和更广阔的未来图景。 至于那些会激愤大骂“男妻当官成何体统”的家伙,霍玄照才懒得管。反正凭借祝子翎带来的这些好东西,那些酸腐儒生再怎么跳脚都动摇不了容昭的统治地位和民心。 容昭打算新设立的部门叫商业司,下属几大商局,主要就是以国家名义进行一些商业经营活动。第一个被任命的温辞会是西南商局的总领。 商局跟现有的皇商不一样,更类似盐铁这种国家经营。皇商只是有货品能供应皇家的私商,以此来响亮自己的招牌,商局则是主要由国家出资、国家经营,只是做的不一定是盐铁那样的垄断生意。 这也是容昭知道祝子翎去过未来世界的经历后,和他慢慢讨论出来的想法。后世商业活动会极为活跃,如今大启的财政收入还主要依靠农业,但从祝子翎提出的这些生意几年里带动的营收来看,以后商业方面的经营和税收肯定会变成国家收入的大头,于是容昭便未雨绸缪,准备先将需要的管理部门逐步搭建起来。 为免在朝野引起太多的反弹,这个商业司一开始只会是边缘的小部门,温辞这个西南商局总领的官阶也不会太高,大概只在五品。 不过就算是这样,温辞也已经感到喜出望外了。他又跟祝子翎聊了半天,确定这个新部门确实是容昭和祝子翎本来就规划好要建的,这才有些激动地应下了这份大礼。 “本来我还跟皇上说,打算把你安排到其他商局去,好把其他地方的商业也像西南这样推一推呢。既然你还想在西南多呆几年,那等把那边都发展好了,你就可以升官回中央来了。到时候就该全国都管了。”祝子翎对温辞说道。 霍玄照闻言忍不住道:“皇后这话听着怎么好像就指着这一个人使唤呢……” 祝子翎捡了容昭剥好的杏仁扔进嘴里,毫无愧疚道:“现在确实就温辞一个能用的,你要心疼就多给他帮帮忙呗。” “……”霍玄照只能也默默往温辞的碟子里剥了几个龙眼。 “江南那边豪商不少,会经商的苗子估计也多,皇上怎么不考虑挑几个,往中原西北发展试试?”霍玄照提议道。 容昭淡淡道:“现在西南安稳了,北狄那边虽说开始有了变化,但想要短时间卷土重来还不可能。如今整个大启,要说最不安定的地方,恐怕还就是你说的江南。” 霍玄照闻言蹙了蹙眉,旋即领会到容昭的意思。江南文风兴盛,商业也发达,虽然没有西边和北边边陲那样的武力威胁,但用文人笔墨、金银财宝来改变局势的本事却是不可小觑。要论世家豪强的根深蒂固,江南更是当属头名。 如今容昭想要大兴商业,还是朝廷直接把控,显然会触犯到江南豪商群体的利益。而这些人做出的对抗举动往往也是隐晦的、暗藏的,很难用武力粗暴镇压解决。确实是最容易不安定的一部分。 “那皇上对江南有什么打算么?” 容昭:“不着急,很快就有机会了。” 在祝子翎的提议下,容昭已经安排了人开始在做一些粮食杂交育种、禽畜选种培育的工作。因为有了新的高产作物,禽畜养殖也在扩大规模,土地农业的政策也差不多该进行一番改革了。 从大启立国至今不到百年,百姓土地被豪强侵吞兼并其实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容易打仗的西北,和山地多田地少的西南可能还好些,中原这种现象已经很不少了,而天高皇帝远又处处有良田的江南绝对是最为严重的。 容昭准备改土地政策,那就势必要先压下江南的世家豪强才有可能。 霍玄照十分好奇容昭笃定的机会究竟是什么,然而到最后容昭也没有透露。以他们的关系都要这样保密,霍玄照便觉得此事实在关系重大,兴许就是什么不可泄露的天机。 这么半公半私地随意聊了挺久,到饭点霍玄照见过了“神兽狴犴”,跟温辞又享受了一顿美味过后,就差不多准备回自己府上休息了。 这时候突然有人送来了一封急报,容昭没有避讳,当场就拆开看了,而后微微一怔,递给了祝子翎。 祝子翎不由诧异,低头一看,结果眼睛一下子亮了。 “嗯?出海的船队回来了?!” 第225章 历时三余年, 去海外寻找新食材和新大陆的船队终于走完了航程。船队到达港口之后,消息便加急送到了京城容昭的手里,但卢子阳和一众船员们,还有此行的收获, 暂时都还停在渤州的港口, 要运到京城还得费上一些功夫。 急报中附了卢子阳的信, 说这次航行虽然辛苦但收获颇丰,容昭和祝子翎看了都有些激动。不过迎接跟送别不同, 船队都已经回港了, 也没必要再折腾亲自到现场去迎。容昭当即安排了方简去处理协调让船队的人和货物回京的事,到时候他和祝子翎再到城外迎接, 也足以彰显重视。 再过十来天就要到年边休沐, 因为船队回来的事,一些部门不得不又多忙了几天, 好歹是在除夕岁末之前顺利把帝后亲迎的仪式完成了。 虽然即将过年,天气也很冷, 但听说了此事的百姓,还是有许多人特意到城门外来凑热闹。 巨大的海船驶不进京城,但光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货车车队,也足以让百姓们感到惊叹了。 当然,最引起他们注目的,还是队伍中几个顶着一头金毛模样奇怪的“妖怪”。若不是在场人数众多,而且百姓们大多坚信祝子翎和容昭是神仙,还有狴犴这种神兽,不怕有什么妖魔鬼怪跑来京城作恶, 恐怕有些人看到这样的“妖怪”就要惊慌失措、喊打喊杀了。 容昭和祝子翎不耐烦繁文缛节,因此只简单走了下接见流程, 便和带队的卢子阳自然交谈起来。 几年不见,卢子阳的皮肤明显变得更黑更粗糙了一些,人显得更加精瘦了。虽然眼神看着愈加稳重精悍,但见到容昭和祝子翎时,他还是一脸掩饰不了的激动。 “臣完成皇上皇后当初交代的任务了,幸不辱命!” 船队这回带回来的东西其实已经列好了单子,但一些东西写得不详细,卢子阳坚持要当面向容昭和祝子翎,特别是祝子翎汇报。 毕竟最重要的就是带回来的一些粮种菜种,还是得问过祝子翎才能确认是不是他想要的。 因为大部分作物都需要保温,因此在城外迎接过后,船队的人和货物便很快都去了皇宫。 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卢子阳小心地把带回来的一些植物和种子给祝子翎看:“这次我们找到了大概十来样可以吃的东西带回来,这几样跟皇后您重点提过的一些很像,不知道是不是?” 祝子翎一眼就看到了一样自己心心念念的美味:“红薯!” 容昭把祝子翎目光下的紫红皮块茎拿到手里看了看,“这就是红薯?” 卢子阳的心直接放下了一半,道:“是红薯没错?那就好。” “这个跟皇后写下的信息确实很吻合,但当时我们也是意外换到了一些,没在当地找到种植这个的,摸不准产量是不是真的有皇后说的红薯那么高。” 只要红薯真的有祝子翎之前描述的产量和适应性,那他们这趟航行就已经不算亏了。 祝子翎直接拿一个让人洗净去皮,然后就这么咬了一口。入口又脆又甜,清爽适口,咀嚼便会渗出一股甜浆,虽然有点费牙,但还是一吃就让人感觉停不下来。 果然就是红薯的滋味没错! 确定红薯没问题,众人的脸上都已经带上了轻松的笑,祝子翎又去看其他的东西,发现还有南瓜、苹果、草莓、花菜、卷心菜…… 可以说都是好东西。 只可惜气候的影响很大,不是所有的作物和果苗都成功存活了下来。尽管这些植物卢子阳都尽量多带了一些,最后能留作育种的也没有多少。因此祝子翎即便嘴馋,也还是没有先每一样拿点给自己打牙祭,只先尝了那一个红薯,之后就当即让人把这些作物先培育种植起来。 之前容昭给祝子翎在宫里弄的一个玻璃暖房,实践下来效果还不错,如今寒冬腊月,正好可以用来种这些东西,以免再放一个冬天更多种子活不了。 “之前皇后说过海外有些牲畜比咱们的长肉快,我就挑了一下,也带了一些番邦的牲畜回来。”看完作物,卢子阳又说道。 “那些牲畜比较脏臭,这会儿还放在马厩那边,皇上皇后要去看看么?” 祝子翎自然好奇,闻言拉着容昭就过去了,看到了一堆鸡鸭,还有足足几十头的大白猪。 “你居然连猪都带回来了!”祝子翎忍不住有些惊叹。 卢子阳笑了笑:“我看这猪长的肉实在多,比咱们大启的猪肥多了,实在舍不得不要,就想办法带回来了这些,大部分都是母猪。” 带活物确实麻烦,猪还特别臭,好在他们船够大,找几个货舱关着还算装得下。就是另外还得给这些禽畜备不少的饲料,为此可是少了大量能装货物的空间。如果按本来能装货物赚的钱算,可以说这些猪每一头都堪称身价不菲。 “这笔买卖做得很好,这些大白猪也算是宝贝了,也就只比红薯的价值差一点。”虽然气味不好闻,但祝子翎还是特别赞赏了卢子阳一番。 他没有强调过要找海外的优质畜种这一点,只是以前随口提过,卢子阳就自己注意到了,而且很有长远眼光,牺牲了运送金银财宝的空间也要带回这些难得的资源。 看完了各种食材,卢子阳这才把此行收集到的大量黄金、珠宝详细给容昭和祝子翎作了汇报。 “我们的香料、茶叶、丝绸、瓷器这些,在其他地方都非常受欢迎。我们带的货物几乎到了西边那些金毛的地界就要被抢完了。在黑皮人的地方,还有皇后所说的海对面的那块大陆,虽然那些人看起来像衣不蔽体的野人,但是有大量的黄金宝石,很愿意拿来换我们的这些东西。” “把这些货物带出海的利润,比起在大启能卖的价格,至少有几十倍!就算不用再出海去找什么东西,这个生意我觉得也完全可以继续做下去!” “对了,皇上不是一直在找擅长物理数算的人么,我从西边带了几个有点特别的金毛……番邦人回来,不知道皇上皇后用不用得上?” 祝子翎闻言来了兴趣,“怎么特别的番邦人?” 卢子阳:“反正看着数算应该不差,但是神神叨叨的。” “有个家伙说他认为太阳才是天地中心,地是绕着太阳转的,结果当地教会要烧死他,我就把他救下来了。” 祝子翎闻言一怔,“你相信他说的?” 卢子阳:“我哪儿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这不是之前您给画过海图,提过咱们在的这块大地不是平的,而是个球能绕回来吗?在海上航行久了,我也有这种感觉。所以我就想着这番邦人说的也不是不可能,就把人带回来了。” 关于地球是圆的这点,祝子翎没有对外宣扬过,只和卢子阳这些要出海的负责人说过。一方面是他并没怎么在意这种不好应用的科学知识,另一方面也是知道这种观点可能掀起轩然大波。 像卢子阳这样,本身不是整天读典籍的书生文人,而是接受能力强的实用思维型人才,经过种种事情之后已经很信服祝子翎,认为祝子翎的神异之处是超出世间一贯的原理的人,在听到祝子翎说地球是圆的,才不至于特别激动一竿子打死地反驳,而是将信将疑。换成其他的官员文人,乃至普通读了几年书的学生,都只会觉得祝子翎胡说八道、异想天开。 然而一趟环球航行回来,卢子阳和一众船员们已经亲身验证了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确实是圆的。 容昭已经从祝子翎的种种叙述里几乎描绘出了未来世界的全貌,因此这时候已经知道卢子阳确实找了个聪明人回来,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这人救得不错,大概能给你再记上一功。其他的呢?你还带了什么样的番邦人回来?” 卢子阳听得有些发愣,“还……还有几个可能就没这个厉害了,就是几个数算挺好,但是很穷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的年轻人……” “那也不错,正好研究所一直很缺人。这些番邦人还能让我们深入了解一些西边的情况。”容昭对卢子阳道:“这一趟出海,比之前预想的结果还要好还多,你做得很好。年后就赏个官给你。” 卢子阳刚要高兴就被容昭的话说愣了,“啊?怎么还赏官?我不想当官啊,就想出去做买卖赚钱……皇上您这是赏我么?难道想当官的人还不够了?” 容昭淡淡道:“这个官的职责就是做买卖,当不当?” 这下卢子阳反应过来了,“专门做买卖的官?那当当当!” 祝子翎在旁边忍不住看笑了。估计卢子阳和他的那些同僚都会被这么薅进商业司…… 当天宫里特地为船队满载而归举办了宴会,容昭和祝子翎还亲自接见了一下那几个卢子阳带回来的番邦人。 比起西方那些国家,大启幅员辽阔,还有瓷器丝绸这样的好东西,本身就带着神秘富裕的色彩。踏上这片土地后,一路从港口来到京城,看到都是年节盛世之景,容昭和祝子翎的帝后排场更是威严令人震撼,这几人心中已经敬畏非常。 他们在原本的国度混得都不如人意,没想到来到强盛的大启,竟然还有机会受到皇帝和皇后的接见,一时间都是受宠若惊。 差点被烧死的那人叫巴尼,听到容昭和祝子翎认同欣赏他的学说,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只是被简单勉励了几句,几个人都对容昭和祝子翎产生了强烈的感激之情。毕竟他们都自认是千里马,最需要的就是伯乐。 等到在宴会上尝过了琳琅满目的各种佳肴,几个金发碧眼的家伙越发激动,筷子使得飞快。 “噢,天啦,我爱这个国度!” “幸亏当初我选择了上卢的船,这里绝对是我见过最神奇最好的地方!” “是啊,这里多么开放包容,皇帝皇后甚至会相信日心说,皇后还可以是男人!” “关键是食物也超乎想象的美味!怪不得在船上那些大启人天天嫌弃干面包难吃。” 几个番邦人被安排进了研究所,正好赶上春节,看到舞龙舞狮的表演,见到什么热闹,就喜欢往里凑,没多久反倒成了百姓口中的京城一景。 研究所的同僚一开始得知要来几个长相怪异的蛮夷,都不怎么欢迎,但让这几人写了份数算的卷子,发现他们确实有几分能力后,这些醉心技术的人自然很快就接纳了对方,一同探讨起研究所的种种课题。 巴尼的日心说一开始让他们觉得难以置信,但看过理论验算后,一部分人就克服了固有思维,终于接受,在其他方向上的思路,也意外地随之更加地打开。 目标是改良火器的研究组,在其中一个番邦人加入后,渐渐摸索总结出了一套关于炮弹受力落点的理论算法,一下子提高了发射炮弹的准度。 因为见过了研究所出产的水泥、望远镜这些东西,所以这几个番邦人一进来就都保持了欣赏敬佩的态度,虽然跟其他人有些许语言障碍,但还是相处得不错。 后来他们从同僚口中得知,这些厉害的发明很多都得益于祝子翎,纷纷惊叹,觉得大启这位男皇后实在很传奇。据说很多好吃的菜也都是他想出来的。 巴尼等人觉得祝子翎是和他们一样探求真理的人,于是有什么新的思路和想法,就会希望能找祝子翎探讨。 实际上祝子翎连三元二次方程都算不明白,但毕竟脑子有点未来世界的零散知识,平常想不起来,说不定一经提醒突然想到什么,就能帮巴尼他们的研究少走许多弯路,进而让这些人能早日给容昭帮上更大的忙。于是祝子翎偶尔还会见一下他们,假装跟对方探讨几句。当然能来的不止巴尼几人,在搞理论研究的都能提出申请,一个月有两次机会。 这天又到了祝子翎的“答疑会”。虽然容昭就在旁边,点心零食也就在眼前,但这种时候祝子翎还是要保持一下自己的形象的,没有像平常那样黏在容昭身上,也没拿桌上的东西吃,只偶尔喝上一口杨枝甘露。 事实证明,祝子翎很少能对这些人的研究“画龙点睛”,但对方一般在长篇大论说明自己理论的时候也格外沉浸,并不会注意到祝子翎的走神和茫然。 容昭坐在旁边,看着祝子翎借着低头喝杨枝甘露的动作偷偷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而后重新坐好,眨眨眼睛努力打起精神,但没多久眼神又开始变得茫然困倦…… 他对耳边充满算式和枯燥理论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盯着祝子翎,十分想要把人放进怀里,让对方靠着自己,打个舒服的盹。 这几年里容昭一直在提升自己的异能,他不像祝子翎那样懒散,几乎每时每刻都会记着练习。到现在容昭已经可以随心控制猫狗这样的活物的位置了,但离改变一个人的位置还差得远。 要不是异能还没达到这种水平,这个时候大概祝子翎已经出现在他的怀里了。 容昭正忍不住这么想着,下一刻就突然感觉到怀中一沉。 看着真的出现在自己怀中的少年,容昭顿时愣住了,几乎以为是自己异能成真,不由地呼吸微促低声问道:“翎儿是怎么过来的?” 祝子翎看着他微微偏头,说:“我刚才看到陛下,感觉你很想要我抱一下。” “所以我就来啦。” 容昭怔了怔,明明不是期待的回答,却感觉心脏更加酸软。 他以为是用异能才得以拉近的人,其实只是看他一眼就会主动为他而来。 第226章 新朝岁和年丰几载, 大启百姓的日子是明显越过越好了。但祝子翎和容昭毕竟也不是真的神仙,总有天公不作美的时候。 过年时刚为出海的船队归来大庆,转过来这一夏便发了一场大洪水,江南三四个州府都或多或少遭了灾。 所幸容昭之前便下令要大兴水利、筑牢堤坝, 当时还有人担心规模太大劳民伤财了些, 谏言还是慢着一点点来为好, 却不料这就派上了大用场。坚固的水泥一挡,滔滔洪水的危害便比之前小了不少。 加上有了土豆、玉米、红薯这些高产作物, 虽然很多底层百姓的田地房子都毁了, 但至少受灾后不会轻易饿死。虽是灾年,但比之以往的天灾时节, 已经算是万幸了。 江南富庶, 可遇到这样的灾害,还是也得朝中安排赈灾。这差事虽然辛苦些, 但做好了就是大功绩,如今朝中多了许多年轻官员, 锐意进取者不在少数,自然是好一番争抢。 最后容昭还是点了宋闻和齐霜月去。 有些人见好事又落到了宋闻头上,还有齐霜月这个女流之辈,难免心有不甘。只是即便心有异议,面对容昭也到底不敢说什么。 自新朝以来,宋闻就一直颇受重用,成绩地位都已经稳固,往常便多次执行离京巡视的事务。这次又担了重任,其他人便是不满他“多吃多占”, 也没什么理由反对。 而齐霜月,因以往整天藏在家里憋得久了, 如今更爱外出游览,常常陪同宋闻一起出差。之前容昭没有给她安排官职,只是给了个可以跟宋闻一起走的恩典,但齐霜月公主的身份毕竟在那儿,都知道她受容昭的看重,因此要办事时也能使唤动人,于是一路跟宋闻配合默契,处事机敏还立下过大功。容昭便借机给她封了个虚衔官职。 早在年后容昭给温辞一个男妻封官时,便听够了各种反对声浪,但终究还是被他压下去了。 后头这次封赏齐霜月自然也一样。 虽然那些人抗议得更厉害了,一个女子,比男妻当官还让他们难以接受,而且齐霜月的身份还让人担忧外戚做大。但容昭手里的权柄越来越稳固,软硬不吃,最终还是没人能阻止,后来大家便也只能慢慢认了。 有了特殊的官职,如今要派公主替皇帝去赈济灾民,也能掰扯得有理有据,让反对之人无话可说。 就是难免有人心里嘀咕,容昭这个皇帝真是把什么规矩打破了,先是立了男后,之后连男妻、女子都能做官了。 对皇室宗亲不假辞色,反倒去偏心一个外家的表妹。 事实上容昭的安排自然不是因为偏心,而是齐霜月和宋闻确实是最佳人选,不仅下地方巡查的经验丰富,当年为查靖国公一案,还在江南呆过一段时间,熟悉那边的情况,又有身份压阵,方便成事。 那些有抱负的年轻人,容昭也给了机会,安排了不少人随行,赈灾的队伍十分大。 不仅如此,容昭还给齐霜月和宋闻配了一队兵马,连毛团和蛋糕这两只都一并安排上了。 这阵仗看得其他人都忍不住愣神,毕竟这次受灾的情况已经不算是特别严重的了,怎么看都不需要这么大规模的赈济。 不少人觉得这是容昭在故意抬举齐霜月和宋闻,让人刷政绩去的。 有些人想得多,甚至开始忧虑容昭该不会连立储传位的规矩都要打破,想让大启以后改姓齐吧? 实际赈灾只是其一,容昭之所以派出这么多的亲信人手,更重要的是准备借此机会,将江南的田地重新清丈一遍,把一些兼并、侵占土地的事情整治一番,打压下当地的士族豪强的气焰,让这帮人以后能老实听话。 年初容昭宣布要建商业司商局,果不其然引起了许多反对,要么说商贾之事难登大雅之堂,朝廷不能做,要么说这是与民争利。其中以江南一派的官员文人为甚。 虽然这些反对都阻止不了容昭,但这也是因为商业司暂时还只是个空架子,江南商局更还没建起来,所以那些势力的反抗尚且没到十分激烈的地步,也还无法给商局下什么绊子。但若是不能把这股气焰打下去,往后商局真正要开始经营的时候,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明里暗里的麻烦。 这次洪水虽是不幸天灾,但对容昭处理江南豪族来说,倒是绝好的机会。 原本大灾之时,百姓卖儿鬻女的都有不少,手里有田地的更是很多都不得不低价卖了,只求能换到一点粮食维生。而商贾豪强们即便受灾也不缺吃穿,一方面低价收购百姓的良田,一方面又囤积居奇,把粮食、药材的价格抬得极高,趁着天灾从本就受难的贫苦百姓身上再刮下一层肉来,只为给自己本就已经吃不下的大鱼大肉再多添上一味佐料。 但这一次容昭派人前去赈灾,不仅让人将哄抬粮价、逼诱低价卖地的人抓的抓、审的审,之后更是趁洪水冲毁了原本田地的界限,重新丈量划分了土地。原本当地豪强都有大量不上税的隐田,这一重新清丈,自然是全都归了公。 不仅如此,宋闻他们直接接触当地的灾民百姓,借助毛团的异能和蛋糕“狴犴”的名声,主动审了几桩被使各种手段强行买走土地的案子。无论是背景多么深厚的人家,用了腌臜手段的一律严判。便是拿着地契但确实不清楚底下具体枝节的上头主子,哪怕找不出确切的罪名,也要给上一笔赔偿出出血。 这样审了几回,很快便有许多受豪族欺压过的人主动找上来要报案。宋闻他们的职责,很快就从赈灾变成了审查断案。 成为一方豪族后,家中不藏污纳垢的自然是凤毛麟角,宋闻和齐霜月这大刀阔斧地一动,顿时就得罪了当地绝大部分世家大族。 这些人跟当地大员甚至京中高官都连着关系,不过因容昭登基时将朝中筛过了一遍,又时不时就给人紧紧皮子,如今四五年过去,新的利益网还没到根深蒂固的地步,面对齐霜月宋闻这样一看就是秉了圣意的钦差,大多高官大员都不会对当地世族一护到底,替别人出头跟容昭作对。 毕竟那神兽“狴犴”可是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干没干过坏事的啊,本身当了官也没有几个干净得半点墨点子不沾的,一旦让钦差记了仇,转头就能把自己送进去,谁会这个时候上去触霉头舍己为人?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动歪脑筋,软的不行想来硬的,但这一行的“钦差”人数众多,基本都是容昭提拔的年轻官员,江南的世族没法轻易拉拢,想要都解决了更不现实。这些人又有数千的精锐兵马保护,江南这边属于文成武不就,来硬的一看就拼不过。 再者查土地兼并案主要还是落在宋闻、齐霜月和那狴犴身上。这几个身份都不一般,如若出了事,恐怕不仅结束不了钦差团现在的这番动作,反而要惹得远在京中的那位暴君更加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那些泥腿子整天都夸容昭是什么神仙下凡,但是要是神仙,杀起人来恐怕是更容易、更不放在心上了。 有心黑的,便想法子先找上了可能告自家的那些苦主,解决不了查案的就把苦主先解决了。 发现此事后,齐霜月和宋闻怒急,让毛团用精神暗示把主使者狠狠折磨了几天,才当众处了重刑。关系密切的其他族人也都受了牵连,所有财产统统罚没,三代不得科举。 有此前车之鉴,实在找不到对策的江南豪强也只能含恨低头。转弯快有眼色的便积极认错,也去找苦主,不是灭口而是先给予补偿,能消弭事态最好,不行也多少能减轻罪责。 见这些当地世族知道乖顺了,齐霜月和宋闻罚得便也没那么重了,牵扯到人命的大案还是要严判,主要是银钱上的纠纷,就允许世族们多出赔偿赎买了。 几个月后,江南这块地界便堪称被彻底整顿了一通。那些世家豪族一个个声望大跌不说,钱财产业缩水充公了不少,家中子弟、办事的亲信更是不乏被关进大牢的,接下来的几年估计都要谨小慎微,一时半会儿是没什么敢跟朝廷作对的刺头敢冒出来了。 原本江南地界做官的多,豪商也多,粮食产量也高,可以说是一个国家各方面的重要倚仗,自然有底气。但如今再一看,做官的多,可容昭一点也不是个能受臣子左右的君主,又有百姓爱戴,人家有兵权在手,文官的声音总压不过泱泱民心。 豪商钱财多,然而皇后祝子翎弄出的那些珍奇商品异军突起,撬动了庞大的市场,是独一份的,赚钱那叫一个厉害。而容昭有这样的筹码,已经在筹备建立各地商局了,到时候再凭借朝廷支持,轻易就能分走原本属于江南商贾的大片市场。 粮食产量高,祝子翎让人去海外找到了好几种高产作物,那研究所据说还有人搞什么水稻育种,能弄出增产的新稻种,也不用指着你江南这块地方了。 这样一看,果然是时移世易,江南的世家大族已经没有了可以挟制中央的底牌,难怪皇帝有底气收拾他们了。 看出现实的江南世族只能惨然叹气,其他人得知发生的这些事后,则是纷纷悚然而惊。 “怪不得当初皇上还要给靖宁公主一行人配上几千兵马,原来是当时就准备要在江南做这般大动作了!这可真是……” 有人觉得容昭深谋远虑,有人觉得容昭心狠手辣,倒是都不由地提了提心神,关起门来把自家给整肃了一下,对一些欺男霸女的纨绔也多约束了几分,生怕哪天容昭不声不响突然要查自家这一片,步了江南世族的后尘。 比起其他人,霍玄照和温辞更为震惊。 西南边陲的消息要慢上一拍,霍玄照和温辞从京城回到西南,路上便走了许久,再收到消息的时候,江南的灾情已经被料理得差不多。 “之前皇上说很快就有处理江南豪强的机会,难道就是说的这次洪灾?”霍玄照和温辞对视一眼,满脸错愕,“皇上怎么会知道会有洪灾?” 温辞也有些惊疑,半晌迟疑道:“或许……皇上皇后果真是天上仙人,知道后事?” 这个问题不好在书信里问,温辞和霍玄照也只好暂时积压下来。不过潜意识里已经是越来越相信祝子翎和容昭的不凡身份了。 当然,实际上容昭就是异能觉醒有了前世记忆,所以知道了这几年应该会发生什么。只是除了洪灾这样的大事,其他事情大多都已经跟前世大相径庭,无法再作为参考。 关于这次江南洪灾,容昭主要还是提前做了筑堤和赈灾的准备,借机处理江南世族,只是想到了就顺势而为。否则按如今的形势发展,便是这次他不动手,等到商局建好,那些世族忍不住搞小动作的时候再出手料理,也只是要狠下心多杀些人罢了。 经过这一遭,之后建立商局的一些工作,推行起来就没多少阻碍了。凭借研究所不断出品的各种新奇好用的物件,以及利润惊人的海外贸易,商局很快做大。 原本的那些豪商虽然对此看得心里发酸,但大多也不敢做太多手脚,只能暗地说几句酸话。 市场竞争大了,擅长经营的商户也得努力提升质量和服务。有的聪明有心的,摸索创新出了新产品新工艺,生意比之前更好。至于只会吃老本的,自然只能每况愈下。如此一来,百姓们花钱买东西的体验倒是也越来越好了。 还有心思活络的商贾,看着朝廷的商局越发红火,想的是自己能不能也掺一脚,搭上这趟日入斗金的顺风车。 只是容昭对官员违法乱纪向来办得严,这些人起了心思一时也不知能往哪里伸手,又怕再不慎触了容昭的霉头。 却不料没多久商业司竟是主动出了新章程,提出了公私合营的相关事项。这下子大家都挤破头了想分一杯羹,想着跟商局作对的愈发少了。 当然商局的利益巨大,时间长了难免有人经不住诱惑,所幸有毛团和祝子翎的精神异能,重要人员有什么问题和不好的苗头,还算能及时发现,一些弯弯绕绕的隐蔽手段也能看破。有了这些经验,容昭再让人不断完善相关的管理和纠察体系。如此一来,各种商业都比较健康平稳地逐渐发展起来,大启的经济愈渐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民间富庶,边疆也安稳多年,兵马久不历战事。在本国人眼里是盛世祥和,但在另一些人看来,就越来越像是一块让人蠢蠢欲动的肥肉了。 当初北狄大败后上京求和,结果闹出勾结晋王意图刺杀容昭的恶行,容昭自然借此向北狄施压,索要了更多赔偿和供奉才同意了求和。 当时刺杀的事是由北狄大王子于胡烈一派的副使所为,大使并不知情,事后被容昭索要赔偿时自然十分不甘心,几次三番想要挑动大启这边用于胡烈的命抵罪,而非给北狄增加岁供压力。 然而容昭虽然和于胡烈这个主导侵犯大启疆域的家伙有刻骨深仇,这个时候却并没有选择杀了对方泄愤痛快一时,反而还把这位北狄大王子给放了回去,名义上说是新帝仁慈,网开一面,只是要了一些马匹牲畜,就把堂堂北狄太子给放了,北狄合该感恩戴德才是。 于胡烈这一派自然是感恩戴德的,哪怕于胡烈战场大败还被活捉,声势大降,能回来也总比人没了强。 相反,拥护小王子的北狄大使等人就咬牙切齿,恨不得于胡烈赶紧暴毙了才好。 虽然北狄惨败后,内部小王子一派占了上风,但小王子毕竟年岁太小,算不得真正的首领,派系内部相对松散,各有心思的多,不够团结一致,办事效率就容易打折扣。 而于胡烈之前能一力掌控北狄大局力主出兵,还是有几分手段和魄力的,回国后已经到了不得不背水一战的地步,于是行事越发狠辣,一时间倒是还勉强跟小王子一派斗了个旗鼓相当。 北狄刚在战争中损失了大量兵马,作为战败方又要供给大启沉重的岁供赔偿,如今内部权利斗争还极为剧烈,自然是没有力气对外闹出什么事,暂时老实沉寂了下来。 等到两年后拥立小王子的一派终于胜出,因着这一方原本便不主张大举入侵大启硬碰硬,加上百姓和军队也还没恢复过来,于是之后也还算老实,又安静蛰伏了几年。 只是北狄向来贪婪成性,从古至今看到中原大地富裕便想要侵占掠夺,哪里忍受得了还要一直给大启提供大量岁供。 眼看着大启人过得越来越好,简直是遍地黄金,而自家日子已经过得苦哈哈的,还得把攒起来的好东西送到大启,北狄终究忍不住了。 多年过去,当初惨痛的败绩似乎已经在人的记忆里淡去,唯有眼前的利益最为真实。 想着这么多年没有战事磨砺,大启的边防恐怕早已松懈,而容昭当了皇帝,大启的皇帝讲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向来不会亲自上战场,北狄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在容昭登基八年后再度悍然犯边。 这回北狄倒也没想像于胡烈那样大举入侵、攻城略池,而是打着快速劫掠的主意,抢一笔就跑,岁供自然也顺理成章不再给了。 这样的快速劫掠大启这边抓不住,但又只是小规模侵扰,想来大启也不至于上来就大动干戈。到时候北狄就可以一点点试探出大启如今的态度、战力,进而决定是否可以更进一步。 只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北狄的意料,他们刚抢了几个大启的村子,大启就迅速集结起了十几万大军,直接往北,朝北狄王城攻了过去。 还是容昭直接御驾亲征。 北狄不知多久没尝过被中原人反攻的滋味了,一开始猝不及防,接着就是怒不可遏,觉得容昭实在欺人太甚! 虽然以前在容昭手上吃过几次败仗,但在外侵略跟主场防守自然不同。他们北狄人天生人高马大、骁勇善战,如今也差不多恢复得兵强马壮,这次定要给容昭这个自大的中原皇帝一点颜色瞧瞧! 进攻一方,向来比可以依托城墙地势防守的一方难度更大、更不能犯错,因此北狄这番抵抗还算是有底气。 然而战事的发展却再一次脱离了他们的预期。 大启军队仿若有千里眼似的,总能看穿他们的行军路线、排兵布阵,容昭带兵更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偷袭截击、火烧粮草这种以小博大的行动屡试不爽,把北狄军憋屈得厉害,再是善战,却无处发挥,在本该占尽优势的野外接连败退,不得不据城退守。 然而面对最难啃的城池高墙,本以为容昭的部队必然要被阻拦许久,结果才区区几千人的大启先锋军,几个铁球投过来,竟是能引来轰隆雷响,有如天罚一般慑人。 原本觉得坚固已极的城墙,在“雷击”火光中,几下就变得残破不堪。守城的北狄军士一个个不是畏惧就是发蒙,哪还抵挡得了大启精锐势如破竹地攻城略地。 如此被连下几城后,北狄军连连退守,已经露出明显的颓势。哪怕随着部队深入,大启的后勤补给也越发受限,不得不放缓了攻势,但北狄这边从将领到兵卒,已经都有些被料敌如神还有火雷天罚的大启军吓没了战意。北狄王城里那些原本还想着劫掠大启百姓试探大启底线的人,到这个时候也都慌了起来,眼看着容昭的大军一步步逼近王城,慌忙选择了先一步弃城而逃。 因为这些北狄的王公贵族带走了不少兵力作为护卫,容昭攻下这座王城也不算特别费力。不过即便这一路出征已经算是相当顺利,打下北狄王城时,容昭算起来也已经离京一年多了。 当然,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一年多确实只是“算起来”。 这次容昭率军出征北狄捷报连连,如今更是打下了北狄王城,自然也该庆贺一番了。 难得有一次松快享受的机会,其他人吃肉喝酒,直接欢腾到了后半夜,唯独容昭出面褒奖过将士们之后,就先行回房休息了。 “感觉皇上在京里呆久了,是不是有点不爱跟咱们这些大老粗搁一块儿了,这回出来总是一个人早早就去营帐里歇着……”有人忍不住嘀咕。 “谁说的,前几天行军做饭,皇上还特意把带来的调料粉分给咱们烤肉了。听伙头兵讲他娶了媳妇儿,还说了好几句话呢!可没哪里嫌弃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皇上刚才有点像我那些兵打完仗急着回去见媳妇儿的模样……” “你又净说没谱的。皇后又不在那帐篷里,人还在十万八千里外的京城呢。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跟皇后感情那么好,这出来都一年多没见到人了,估摸着也是想得慌……” 众人并不知道,直接被他们排除了的离谱想法,实际上还真是最接近正确答案的。容昭匆匆离席,确实是为了去见祝子翎。 任谁都想不到,本该远在京师的祝子翎,这个时候就在容昭的卧房里。 经过这些年坚持不懈的锻炼,容昭的异能如今已经变强了很多,北狄到京城这么远的距离也可以轻松把物体转移过去。 攻下王城的急报送到京城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后,但容昭立刻就可以写张纸条,放到和祝子翎约好的柜子里。祝子翎时不时就会检查一下这个柜子,可以说知道这个消息只比亲自攻城的将士们晚一点。 同胜利的消息一同递到祝子翎眼前的,还有容昭留下的今晚可以见面的暗号。 是的,替分隔两地的帝后唏嘘的将士们,并不知道这两个人看似一个出征在外,一个留守在京,实际上却时不时就能“暗通款曲”,同没分开时一样,夜里相拥而眠。 譬如今晚,收到暗号的祝子翎就会早早歇息,让侍从都离开寝殿不再打扰,还要放下床帐掩人耳目,而后就是等待着出现在容昭身边的那一刻。 说来也是幸运,容昭的异能其实尚且还不能随意改变其他人的位置,但也许是因为祝子翎和容昭的联系格外的紧密,平常的能量交流多得已经接近一体,也许是因为唯独祝子翎能全心全意地信任容昭,毫不抗拒容昭的异能,所以这个尚还不到位的能力,偏偏却对祝子翎可以用。 说实话,要不是容昭的异能可以让他们随时见面,祝子翎这次没准就想跟着容昭一起出征了。毕竟这次容昭御驾亲征,就是做了要彻底打垮北狄的准备,至少也得用上一两年。 祝子翎和容昭这么些年连两个月都没分开过,足足一两年见不到面,消息也只能很久才听到一回,对方还是在有危险的战场上,不知道会惦记成什么样,哪里能忍受得了。 只是即便祝子翎跟着一起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容昭也不想让他这么辛苦。毕竟是外出打仗,容昭再心疼祝子翎,也不可能在行军路上为他准备上最好的衣食住行,搞一些烽火戏诸侯的戏码。时间和精力也都要放在战场局势上。 也只有刚打完胜仗的休整期,北狄暂时不太可能搞事反击的时候,才能比较放松地休息一下。 其实容昭自己是可以在北狄和皇宫之间来去自如的,但他却并不能选择抽空回来陪祝子翎。毕竟他带兵出征就要对这些交付性命的大启将士负责,战场上的局势说不准,万一突然出现意外,总不能让十几万大军找不到主帅。 所幸容昭的异能也物似主人,就是对祝子翎格外特殊,让事情得以两全其美。如今祝子翎就是每日都要和容昭传传书信,等到容昭打了胜仗有了空闲,就在夜里悄悄赴一趟万里之约。 为免被人注意到不对,这样的夜晚容昭和祝子翎基本也不会做什么,只是互相依偎着,紧靠在一起,用最割舍不下的陪伴化解思念,感受爱意如月色流淌。 直到天边将明。 第227章 “都打下北狄王城了, 陛下是不是很快就能回来了?” 为免被人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房间门窗都紧闭着,祝子翎窝在容昭怀里,声音也小心地放轻了。 虽然凭借容昭的异能, 祝子翎来往见面还算方便, 但这样次数多了, 也说不准哪次就会被人发现破绽。如今容昭麾下的将士便觉得容昭有些古怪,祝子翎那边刻意支开其他人更是难免显得“形迹可疑”。虽然还不至于让这些人真正猜到什么, 但终归还是让人不那么放心。 好在这样的隐秘行事应该快可以结束了。 容昭安抚祝子翎道:“北狄王室已经不成气候了, 顺利的话,再过一两个月就能班师回朝。” 祝子翎闻言顿时眼睛更亮了几分, 高兴地贴着容昭蹭了蹭, 但很快又叹了口气,说道:“两个月也还要好久……下次你再要御驾亲征, 我一定也要跟着!” 容昭觉得这次把北狄打趴下,往后多半不会再有这样需要他亲自上阵的大战了, 闻言便顺着祝子翎道:“嗯,以后都带你一起,就让翎儿住我的帐篷,坐在我马背上行军。” 祝子翎煞有介事地点头:“没错,陛下住哪儿,我就住哪儿。就算行军没有马也行,我自己走也不累,保证不会掉队。” 容昭见状微微失笑,道:“嗯, 没有马的话,我可以背着翎儿。” 祝子翎闻言忍不住把脑袋稍微用力地撞进男人怀里, 故意生气道:“都说我没那么娇气了!末世我都经历过了,难道几步路还走不了了?” 容昭低头亲了下怀中人似乎是气出了一点粉色的耳朵,轻笑道:“我知道,不是翎儿娇气,是我舍不得,就是想要背你。都怪我太矫情了,总怕翎儿会累到,只能让翎儿迁就我。” “……” 这话说得干什么都理直气壮的祝子翎一下子都无从下手,顿了顿才哼唧道:“陛下也就做那事的时候不怕我累到了……” “……” 这下容昭只能沉默。 好在祝子翎抱怨归抱怨,也没有要容昭真在那种时候也小心不让自己累到的意思。毕竟小别许久,攻下北狄王城后,容昭住的卧房也比行军帐篷要私密许多,这一晚两人到底情难自禁。虽然小心克制着动静,但却很是“辛苦”了几回。 翌日一早,容昭把祝子翎送回远隔千里的皇宫,神清气爽地又投入进了战局,思考怎样能尽快彻底解决北狄。 也好早点回去跟祝子翎团聚。 实际上,以容昭如今的异能,若是敞开了用,大启军队的补给完全不是问题,甚至根本不需要费时费力地运输调配,只凭容昭一个人就完全可以随时随地供给,攻打北狄的进展也会快上很多。 只是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还势必要暴露容昭真正的特异之处,引起一些未知的变动。 异能石珠毕竟不能量产,让其他人知道异能的存在,对于容昭和祝子翎其实没有什么益处。 如今容昭手握一只能明辨是非看穿内心的“狴犴”,其实已经让许多人坐立难安了。若是再多了这样惊人的能力,恐怕更要惹得手下的人战战兢兢。毕竟人都是需要隐私边界和安全感的,哪怕没什么坏心思,被顶头上司时刻给予这么大的压力也难免觉得难受。 即便以容昭和祝子翎如今的能力,有人知道异能后起了贪念也成不了气候,但却未必不会助长一些人的贪欲和惰性。 一批人可能想要借此穷兵黩武,毕竟容昭的异能如此适合行军打仗,何不凭借这个巨大优势去打下更多的地盘,开疆扩土青史留名? 也可能更多的人会因此把容昭过分神化,发现很多攸关国家的难题,特别是各种物资的运输困难,仅仅只要容昭动用一下异能就能解决,这样很多官员就都不需要费心费力处理很多棘手的问题了。久而久之,往后再出什么事,恐怕这些人也习惯了不动脑子,光想着指望容昭。 有此种种考虑,容昭自然是对外把异能隐藏了。因此战事的进展也只能实打实一步步来。 当然有望远镜和火炮这样神兵利器助阵,容昭这次出征的效率已经称得上十分惊人了。如今北狄王城已下,军队更是损失了大半,即便还有近半的疆域没被占领,也不可能再抵挡容昭多久。 依靠火炮,容昭只用了几千精锐就攻破了北狄王城,其他的一些人手则是提前安排在了其他方位,于是几天过后,斥候就找到了弃城而逃的北狄王室,并且发出信号,让外围的大启军及时将人阻截住了。 不过半月,容昭便率军将带着近两万护卫的北狄王室和贵族抓获了。 他不打算留着这些人签什么战败纳贡的协议,毕竟带着大军来这一趟耗费不小,如果只是来了就走,还让这帮人在大启军离开后继续当土皇帝作威作福,那对容昭来说可是亏大了。 只有实打实的土地、资源、人口,能够保证控制权的武力占领,才能换来足够的利益。 因此这些北狄的王室贵族容昭基本是不打算留下的。 只是为免让剩下的北狄人抵抗得更激烈,也不能立刻把这些王室贵族杀了。 容昭让人对其中一部分小贵族威逼利诱,一边大军继续推进,攻打剩下的北狄城池,一边让这些小贵族去游说那些城池里沾亲带故的实权人士,劝他们与其成为战俘,甚至直接丢了命,不如及时转向投降,还有可能平步青云,踩到那些原本看不起他们的王城大贵族头上去,岂不美哉。 这种办法虽然说不上多高明,但在大启军队势如破竹的死亡威胁下,果然还是说动了不少惜命的人。在这些人的配合下,大启军队很快又占领了好几座城池。 虽然大启将士对北狄人仇恨颇深,但容昭还是下令禁止了军士们对北狄的普通百姓搞烧杀抢掠的一套。当然考虑到将士们的心情,也没有怀柔,而是进行了略微严苛的管理。 常言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容昭手下实打实能打仗的军士其实不过十几万人,如果分散到北狄这么大的疆域里,一个地方不过几百几千人,比起当地北狄人的数量几乎不值一提,一旦北狄人反抗哗变,很有可能镇压不住。 所幸北狄人过的是游牧生活,战事起了之后,在外的牧民便自行迁徙得零零散散,少有大量聚居的,因而暂且还不需要费太多人力去管理。但固定的城池里总会聚集个几万人,一旦闹起事来,至少需要几千的军队坐镇弹压。 容昭亲自率领的十几万军士都是精锐,许多还是骑兵,用来接管城市治安难免浪费,还会拖慢前线的进程。好在这点他也提前考虑到了,这一年来不光打仗,还让人随着战线推进,同时从大启往北狄修了路,让更多的新兵、地方守军慢慢补充进来,维持打下来的城池。 修路就直接征发了当地北狄人的徭役,待遇不像大启百姓那么好,没有工钱,每天工作的时间还多一个时辰,吃的也只是能饱。看在大启将士眼里,便有几分出了气的感觉。只是没想到在大启人眼里本该十分恶劣的北狄人,做着苦活却也安安分分的,基本没闹出过什么大事来。 这时候的普通百姓其实大多没什么国家观念,自身没有被逼到绝境,不会为了所谓的“亡国”反抗。虽然修路辛苦,但也没有苦到完全承受不了的地步,还能吃个饱饭,因此对大部分人来说都不至于冒险反抗。而且每天干活差不多把精力消耗光了,自然也没机会惹事。 另一方面,则是北狄人被大启的各种东西震住了。除了王城的人见识过的简直有如天罚的火炮,无论是他们亲自修出来的水泥路,还是剔透如水晶的玻璃,都让他们震撼不已,甚至视为神迹。大启人还在城里开了一些店,从可以让人随时喝到热水的暖水瓶,到模样奇怪但能烧很久的蜂窝煤,以及各种没见过、据说是漂洋过海才找到的美味食物,都难免令北狄人感到神往,甚至不自觉地将大启神化了许多。 如此一来,自然也少了抗拒之心。 靠着这种有些意料之外的影响,大启基本上实际控制了每座攻打下来的城池。 又两个月后,容昭率军到了北狄的西北边境,而北狄原本的邻居勒图,则是已经趁机在这边占了不少便宜。好在对方显然不想招惹大启,没敢和容昭碰面,直接退了回去。 至此,容昭几乎可以说彻底攻下了整个北狄。 当然要想真正把打下来的地方容纳进大启的版图,后续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但容昭迫不及待想要结束和祝子翎的两地分居,只做了大致安排就立刻班师回朝。 好在除了及时投降的一些小贵族,北狄的本土权贵基本都被容昭连根拔起了。容昭处决了不少北狄的实权贵族,留下王室和其他几个有象征意义的贵族里的旁支没有杀,而是让这些人签下了战败书,代表北狄承认归顺大启,以后北狄只是大启的下辖属国。 之后容昭虽然给这些人封王封爵,但却把人都带回了京城,从此原本掌管北狄的大家族便只有食禄没有实权,几乎相当于软禁。 有了名正言顺的控制权,又消除了北狄旧势力的阻碍,加上还有大批军队留下实行半军事化的管理,因此即便容昭离开得匆忙,暂时也不需要担心出现大的叛乱。 另外路也修通得差不多,消息传递的速度也变快了,因而容昭走得还算放心。 踏上回程后,容昭就恨不得能直接瞬移回京城皇宫里,偏偏只能千里迢迢地一点点往回走。他没有再找机会把祝子翎“偷渡”到身边,而是一心赶路,风雨兼程。 即便如此,也花了近一个月才终于走到。 祝子翎早就等得心焦了,得到容昭终于再过两天就能到达京城的消息,恨不得立刻就出城去迎,好歹是被人劝住了。 容昭回来当天,祝子翎远远看到浩浩荡荡的队伍,不需要费力去寻,就已经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策马飞奔而来。 祝子翎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就被来人一伸手带到了马上,紧紧抱住。 刚刚还在疾驰的白马在载上第二个人后便聪明地自己减速,背上两位主人感受到彼此久违的熟悉拥抱,也和大白马的动作一样,心中瞬间安稳下来。 “陛下终于回来了。真好。”祝子翎紧紧靠在容昭身上,一时舍不得松手,哪怕已经贴得够近了,还想再往人怀里钻。 容昭也恨不得跟人黏得死死的,没有在乎周围几乎还有满朝文武在,搂着怀里的宝贝情不自禁地亲了亲耳鬓,又亲了亲额头,“是我的错,让翎儿久等了。” 终于又靠在了心心念念的怀抱里,祝子翎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喉咙里不自觉地咕哝了一声,出声抱怨,语气却像在撒娇:“就说当时应该跟你一起去的,下次不许你再一个人走这么久了。” 容昭连忙又亲了亲怀中人的脸,哄道:“都听你的,下次肯定不走了。” “……” 即便早知道这两位向来黏糊,分别许久后重逢肯定很激动,但前来迎接容昭的文武官员们看着这一幕,还是有些麻木。他们也不敢上前打断,只能忍着不自在的感觉,低头等在一旁。 等两人的激动之情略微平复下来,容昭这才看向了在场其他人。他始终没有松开祝子翎,就这么抱着人在马上说了几句,便算是走完了过场,接着便一马当先载着祝子翎回皇宫里去了。皇帝仪仗在后面都险些追不上。 见容昭这么着急,无论接驾的官员还是看到的京城百姓,都难免脑补了些有的没的。第二天,京城里的八卦中心不在刚刚班师回朝的皇帝打下的大胜仗上,反而几乎都在暗暗讨论离京近两年的皇上,一回来就抱着皇后飞奔回宫之后会做些什么。 没过两天,相关的话本子也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看过的人互相交流时都带着某种心知肚明的笑容。 原本正向描写帝后感情的话本故事并未被禁止,但最近出来的这些,真要追究恐怕只有被禁的份了。 实际上的情况当然没有广大八卦群众脑补的那么“禁书”,容昭当然不是急色,只是按捺不住久别重逢的激动,不想走那些没有实质用处的形式,只想和祝子翎单独呆在一起而已。 当然等到晚上发生的事,也不愧对那些“禁书”就是了。 * 亲自率军彻底解决掉北狄这个心腹大患,将大启的版图扩展了至少三成之后,容昭的帝位愈发稳固,朝野皆是赞颂之声。 即便如此,在容昭眼看年纪渐长,仍然始终没有一个子嗣的状态下,朝臣们还是忍不住关心起了继承人的问题。 因为容昭如今已经积威愈重,祝子翎也名望极高,朝臣们基本都识时务地没直接提让容昭另外纳妃生子,而是拐弯抹角地劝容昭该选继承人了。 大部分人想的都是容昭能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少数人虽然不明说,但其实还藏着希望说动容昭选妃生子的心思。只有个别人的想法比较天马行空,在朝会上讨论到继承人话题的时候,小心询问容昭,祝子翎有没有可能能生,毕竟是神仙下凡,会不会等时机到了就可以有感而孕,或者种出一颗人参果化人之类的…… 容昭一时间沉默了:“……” 看着对祝子翎抱了莫大信心的臣子,容昭还是不得不戳破他的幻想:“应该不行。” 之后祝子翎得知了这件事,也是一阵沉默:“……” “陛下是怎么想的?”祝子翎问道,“现在就要挑人等以后继位吗?” 容昭蹙了蹙眉,道:“这件事我还没想好。” 最开始他根本没想过继任者的问题,等彻底坐稳皇位后,才开始考虑。他不在乎所谓皇家的血脉,但为了后世百姓着想,肯定需要挑个好的才行。 后来从祝子翎那里得知了一些未来世界的事,容昭发现似乎也不是非要一个皇帝。如果把大启也改成没有皇帝的那种状态,似乎比挑一人继承皇位更能保证不出大错。 但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考察,容昭意识到事情也并没有那么简单。祝子翎对未来世界的政治框架了解得也并不多,容昭得不到太多的参考。而以大启的情况,要一下子取消帝位,比改旧制娶男后、谋朝篡位、开疆扩土都要难太多太多。即便他如今权柄极高、威望日盛,或许可以把改革推行下去,但一旦把控得不好,等他死后反对势力再卷土重来,恐怕反而会引起国家动荡,事与愿违。 这么一看,即便是打算取消帝制,看起来没有一个靠谱的继承人也不行。 但如果是要找一个能舍弃帝位的继承人,那多半是不能按朝臣的意思选宗室子的。 容昭把这些考虑和祝子翎简单说了说,祝子翎想了想,说道:“既然宗室的不合适,那就慢慢等呗,碰到合适的再说。反正时间还多着,也不用着急。” 祝子翎把手塞进容昭掌心里,扣住对方,晃了晃道:“陛下也不用想那么多,废掉皇帝这件事也不是非要你来做,时机不成熟那就算了呗,不用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以后的人要是不想要皇帝了,自然会有人想办法改的。陛下把自己能管的事管好就很不错了,还要管以后的事,那多费心啊。说不定就算一切都安排得好,结果突然又末世了呢?谁说得准。” 容昭闻言怔了怔,握紧祝子翎的手,有些释怀地提了提嘴角,看着祝子翎:“嗯,还是翎儿聪明。” “要是过继的话,翎儿就得教孩子了,愿意吗?”容昭问道。 祝子翎设想了一下,觉得应该还行,“生活琐事有宫女太监管,学习监国有太傅大臣管,应该也用不到我?” 容昭揉揉他的脑袋,说:“嗯,肯定不要你费心。到时候你给人讲讲故事,说些未来的事就好。” 祝子翎:“我还可以帮你挑人,保证找一个聪明乖巧的。” 容昭一笑,“好,到时候就按翎儿的意思选。” 跟祝子翎沟通过后,容昭就给大臣们知会了一下,表示会过继,不过要由皇后找到合适的,打算慢慢来,不着急。 听到容昭说准备过继,家里有年幼孩子的宗室都激动起来,有些干脆忍不住带着孩子直接求见了祝子翎,希望能抢占先机。 祝子翎倒是没有拒绝,主动求见的都看了一眼,但却一直没有看到合适的。大部分孩子倒是都没什么坏心,但这些人既然会如此积极地把自家孩子送来,显然是比较贪慕权势的,基本也没少对孩子说“要好好表现”之类的话。受这样的环境影响的孩子,祝子翎自然不会觉得合适。 哪怕是还在襁褓里对外界没什么概念的婴儿,有这样的父母亲人,显然也不会是祝子翎的首选。 没多久,有心的宗室家里的年幼孩童就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见祝子翎一个都没看中,这些人除了私下嘀咕祝子翎其实故意不想过继之外,也只能重新安分下来。 容昭没说他打算过继的范围并不限于宗室,任由这些人去揣测。原本他和祝子翎便会偶尔去抚幼院看看,现在时不时去一趟也并不引人注意。 只是如今大启百姓的生活愈发好了,遗弃孩子的事自然也少了许多,因而祝子翎和容昭去看了几回,也没碰见合眼缘的。 找继承人虽然是大事,但既不适合大张旗鼓,也不可能就为了这事到处跑抚幼院,时间长了,朝臣催也催不出个结果,容昭和祝子翎自己也不怎么刻意挂心了。 好在祝子翎神仙下凡的人设树立得足够深刻,大臣们得知祝子翎要挑合适的,都觉得其中多半有些玄而又玄的因素,祝子翎肯定是要找个身有神异,说不定也有什么仙缘的孩子,现在只是时候未到。 鉴于大臣们非常会“自我安慰”,祝子翎便心安理得地把这事放到了一边,偶尔想起来了才看看有没有新情况,也不再听说抚幼院收养了新孩子就过去看了。 祝子翎不再关注,然而最后被他们收养的孩子,却还是和抚幼院有关。 如今抚幼院里祝子翎最熟悉的第一批进来的孩子基本已经长大成人,大多都在祝子翎和容昭开办的那些店铺、工厂里有了合适的工作,慢慢攒够了钱,就能买一间自己的房子,组建自己的小家。个别读书或者习武有天赋的,则在准备考文举武举,以后发展得好,或许就可以为官做宰。 其中祝云程是唯一一个跟着船队跑到海外的,如今已经走过一个来回了。他本身就是那一批小孩里最会来事的,还请了容昭赐名,之后又在祝子翎跟前出过主意,船队受表彰时也亮了相,关系跟其他同伴比也就显得更近一些。于是这天他递了封信进来,祝子翎闲着没什么事,干脆直接把人叫了过来。 祝子翎多少有些意外,本以为祝云程递信是要问出海的事,没想到他却是想请祝子翎和容昭帮一个和皇家宗室有关的忙。 “你是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祝子翎有些好奇道。 按理说祝云程向来机灵,不会提出不合时宜的要求。皇家宗室的事一看就不该是他沾手的,也不知他为什么会提这个话。 祝云程也知道自己提这件事可能有些僭越了,但还是深吸了口气说道:“其实属下也是受人所托,有家人想请您和陛下替诚礼伯府的二少爷一家主持公道。” 祝子翎愣了一下,“诚礼伯?那是哪家?” 他对京城里一茬一茬的达官贵人本来就不算上心,区区一个伯,自然更不知道是谁了。 祝云程道:“是容姓宗室,在西街的那一家,是诚礼侯的后人。” 祝子翎在若漪的帮助下,终于弄明白,这就是个没落宗室,跟容昭的关系已经很远了,朝堂上更没什么存在感,属于是老百姓看着威风,实际上七品小官也未必会放在眼里的一类宗室。 祝子翎越发疑惑:“有人要替诚礼伯的二少爷喊冤?是谁找你的?这二少爷怎么了?” 祝云程把他了解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是有一家黄姓的人家,是摆馄饨摊的,我之前见过几次。他家有个刚三四岁的孩子,上个月在街上碰到有人惊马,是那位二少爷救下来的。结果那位二少爷自己却因此伤重不治,不幸殒命。而且二公子的妻子刚怀胎九月,据说因为这事受了刺激,也难产而亡,只留下腹中胎儿勉强存活。” “黄家人本来想到诚礼伯府找人报恩,却听说这个消息,实在愧疚难安。诚礼伯府不许他们上门,黄家人便只是不时送些东西过去,结果却听见伯府的婢子议论,说二少爷是大房独子,与二房关系素来不好。二房受老太太喜欢,把持伯府,向来针对大房,果然也不会好好好照顾二少爷的孩子。她方才经过那边,听见孩子哭得厉害也没人管。还说那位二少爷兴许一开始还有的救,但二房十分怠慢,药都放冷了才端过去,这么拖也拖得没救了。” “黄家人打听到二少爷确实与伯府二房关系不睦,担心恩人孩子被人磋磨,想着诚礼伯府是宗室,便想找您和陛下主持公道。他们没什么路子,只知道您偶尔会去抚幼院,就一直在抚幼院那边等着,问有什么事也不说。还是我认识这家人,多问了几句才问出来。” “这件事属下也还没有查证完全,只知道惊马救人一事是真的,诚礼伯府的情况还不太清楚。只是我想着如果是真的,幼儿的性命可能耽搁不起,所以还是大胆先禀报给您了。” 祝子翎听完这番前因后果,心中便微微一动。又看了祝云程一眼,很快用异能确定至少祝云程说的都是实话。 既然如此,不管是确有其事,还是某些人故意设计,有所图谋,这事确实也值得查一查。 祝子翎于是对祝云程点了点头,说:“行,我会让人去查的。” 祝云程果然还是很有分寸,没有再多说什么,行了个礼道谢后就退下了。 第228章 祝云程从皇宫出来, 快到抚幼院的时候,就看到神色忐忑又殷切地等在那里的黄家人。 “放心吧,我已经把事情都禀告给皇后殿下了。”祝云程对他们安抚道:“皇后已经答应会查那一家了。” 黄家人闻言顿时欣喜起来。 “太好了!咱就说皇后是神仙下凡,有人干了恶事肯定瞒不过去!” “有皇后在, 定能还恩公一家一个公道!” “恩公的孩子也不知如何了……有皇后出面, 他们应该不敢不好好照料人了吧?” “还是多亏了祝小哥, 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等到皇后来抚幼院。” 黄家人说着便要招待祝云程表达谢意,祝云程摆了摆手道:“不用客气, 我就是传个话而已, 也没做什么。那孩子你们也不用担心,皇后殿下最是心善, 只要情况属实, 他以后的前程肯定错不了。” 说不定……还有一番大造化呢。 * 诚礼伯家只是个没落宗室,查起来自然不费什么劲, 当天就有了结果。 事情和祝云程所说的差不多,诚礼伯府那位二少爷叫容柏行, 上月因舍身救人伤重不治,怀胎的妻子得知噩耗,没多久也跟着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遗腹子。 诚礼伯家虽是宗室,但和如今皇家的关系实在也远了,容柏行又只是一个没有爵位的二少爷,因此也没人会把这样的事情报到容昭和祝子翎跟前。 诚礼伯府的老太爷尚在,只是缠绵病榻,早已不主事了。家中两个嫡子, 长子早年就病逝了,次子是个撑不起事的纨绔, 因而如今府上是老太君钱氏说了算。 按理说这容柏行是长房嫡孙,他的父亲也是钱氏的亲儿子,还是嫡长子,在家中应该地位更高才是。就算父母不在了,也不该被二房欺压。然而钱氏原本就偏疼嘴甜会卖乖的小儿子,后来因长子在婚事上忤逆,没有和钱氏娘家结亲,坚持娶了容柏行的娘,钱氏便对长房越发不喜。等到自己喜欢的娘家侄女进了二房,从此更是一心偏向二房。 不光偏心二房,对着不满意的大儿媳,钱氏更是想着法儿的磋磨。容柏行的父亲为了护着他娘,自然就越来越多地和钱氏起冲突。钱氏见此,便越发恼怒,反倒更要变本加厉。如此反复之下,加上二房的煽风点火,亲母子几乎快要处成了仇人。 容柏行的父亲还在世时,毕竟是嫡长子,是越不过去的伯府继承人,因而即便与老太君关系不睦,日子也还过得下去。只是后来容柏行的父母病逝,容柏行年纪尚小,二房和钱氏当即动了越过长房,让次子袭爵的心思。一开始府上的老太爷还能压着点,老太爷病重后,再没人能挡着钱氏和二房作威作福。 钱氏本就不喜长房,还怀疑容柏行有些晦气克亲,对这个孙子完全置之不理,任由二房欺压。 按照祝子翎让人查到的东西来看,容柏行受伤后,原本有没有可能救活说不好,但二房刻意怠慢、耽搁了救治是确有其事的。 虽然只是个末等伯爵,再降一级就只是个小子爵了,但二房显然还是很想要袭爵的。只要容柏行这个长房嫡孙没了,爵位落到二房头上就是板上钉钉。他们没胆子刻意杀人,但容柏行自己倒霉受了重伤,只是在救治时稍稍怠慢一二,人没了那说出去也是容柏行自己命不好。这样的诱惑想来确实不少人都经受不住。 容柏行的妻子难产出事,二房倒是没故意做什么手脚,但她已经怀胎九月,得知丈夫伤重便差点倒下,急着想要救人却被二房安排的人拖延阻拦,顿时怒急攻心早产。分娩时隐约听到有人说容柏行没救回来,到底没撑下去。 唯独孩子命大,因着已经有九个月了,身体还算强健,好歹保下了一命。 只是对于这个艰难留下来的孩子,二房哪里会待见,不愿多看直接就扔给了奴仆。如果没人插手,想来那黄姓人家担心的孩子受磋磨是跑不掉的。 这一家的消息听得容昭忍不住蹙眉,“容柏行若泉下有知,恐怕死不瞑目。” 祝子翎也不由地道:“是啊,他救了人本来是善举,反而被害得家破人亡,是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容昭这时反而眉头松解几分,看着祝子翎道:“容柏行救人还是结了善缘的,若不是那被救的人家有报恩之心,我们也不会知道此事了。虽然容柏行夫妻已逝,但这孩子也算是得了福报。” 祝子翎知道容昭听了诚礼伯府的事,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这个孩子没了生身父母,既是宗室子,又出身没落,跟势大的权贵没有利益牵扯,可以说是过继给他们的绝佳人选。 当然,祝子翎只是觉得这个机缘恰好合适,如果见了发现那孩子不合眼缘,也未必就要过继,另外安排个好去处也不费什么事。 诚礼伯府的二房虽然行事不堪,却也没有实际的罪证。延误病情毕竟不比动手杀人,真追究起来,人家完全可以推说是一时慌乱照顾不周,虽然是疏忽但也不能算是大罪。况且诚礼伯家还是那孩子关系最近的亲人,即便是皇帝,也不好就因为证据不明的事情横加干涉,让失怙失恃的孩子跟亲曾祖家断了关系,否则反倒要让容昭和祝子翎背上恶人的风评。 但是提出过继的话,诚礼伯府定然不会也不能拒绝。哪怕最后没有过继,祝子翎也可以借口喜欢这个孩子,给人另外安排个好的身份,保证他不会再受那二房的欺负。如此一来就可以让这孩子名正言顺跟那一家人脱了关系,而且说来还是皇帝皇后赐下的恩泽。 祝子翎把这番想法跟容昭一说,很快就说好让人去诚礼伯府透个口风,让他们把孩子送进宫来,看看要不要过继。 “若是不适合过继,那便赏他平级袭爵,把诚礼伯的爵位给他。”容昭把祝子翎的想法完善好,“正好霜月也才生不久,这孩子可以给人做个伴读,就在公主府养着。” 其实要是给皇子做伴读,把人留在宫中,那更名正言顺些。只是现在宫里一个皇子都没有,其他宗室容昭也大多都不亲近,只能选公主府了。 祝子翎:“那得先问问霜月。” 容昭:“嗯,到时候可以先把孩子在宫中留一段时间,不行的话再想其他去处就是。” * 诚礼伯府这段时间办了两场丧事,但府上却不见什么悲色,尤其是二房里,欢声笑语不断。 二房的老爷太太正说着等一过了容柏行夫妇的七七,就去宗人府定下袭爵的事,奴仆突然慌忙跑来,说皇上派人来传口谕了。 二房的人一时都愣住了,诚礼伯府都没落得连宫宴都参加不了,怎么会突然被皇上想起来?他们连算计畅想都只会围绕着一个承袭下来的子爵,根本想都没想过会跟皇帝直接扯上关系。 诚礼伯府的人不知是好事坏事,忐忑不安地聚到了传话太监跟前。 老太君钱氏为首,小心地对传话太监道:“公公恕罪,伯爷实在病重起不来身,并非有意怠慢皇上谕旨……” 传话太监道:“咱家只是替圣上传口谕,本也不必像宣旨那样讲究。你们诚礼伯府的人听到话了就行。” 钱氏于是连连点头,“不知皇上是何旨意?” 太监道:“听闻贵府最近做了白事,留下一稚儿,无依无靠。皇后心善,怜惜幼子,得知其父乃是舍身救人的义士,便特许你们带着孩子进宫。若是合了眼缘,兴许会留在宫中照管几日。” 钱氏等人听完这一句,心脏顿时猛地一跳。 虽然传话太监说得不直接,但话到这份上,他们哪里会想不起之前容昭说过继要祝子翎看了合眼缘,于是三天两头就有宗室把自家孩子送到皇后跟前“掌眼”的事情。 别人都是上赶着送去,他们家却是皇帝主动派人来说,毫无疑问,这就是帝后有意要过继大房那孩子啊! 刚听到太监说起白事时,诚礼伯府一干人还心下慌了慌,转而意识到长房唯独留下的那个小子竟交了这等好运,顿时又惊又妒又喜。 诚礼伯府的人即便情绪翻涌也不敢表露太多,等送走了传话太监,这才忍不住了。 “皇上竟然还能想起咱们家来,这小兔崽子倒是好命,没爹没娘倒是有机会一步登天了。”二老爷话里难掩酸意。 钱氏倒是心平气和些,说:“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懂什么,说到底,这是咱们伯府的运道。若是真能被过继过去,以后在宗室里咱们才是跟皇上最近的,等你成了皇帝的亲叔叔,肯定不会只封一个子爵。” 二老爷听了觉得也是,二房太太却仍是觉得气不顺。就算小孩子好哄转,能让人一直亲近伯府,可对方要是成了皇子乃至皇帝 ,他们哪怕当上公爵,不也还得一直小心巴结讨好着这个长房的小崽子才行? 二太太自从嫁进诚礼伯府,就一直在跟长房争,兄嫂病逝后就压着对方一头,最近更是好不容易就要大获全胜了,结果现在竟然反而要给长房的晚辈伏低做小,二太太自是咽不下这口气。 “就怕孩子送到宫里,未必还会认伯府这门亲。便是过继成了,今上也至少得过二三十年才可能传位。这孩子生身父母不在,到时候伯府就我们这做叔婶的,本就隔了一层。人家在宫里当皇子,咱们也没机会跟人处出感情来,反倒大房的那点事未必瞒得过去,只怕到时候沾不了多少光,还要吃挂落了。”二太太说道。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钱氏和二老爷闻言都蹙起了眉。片刻后,钱氏沉着脸道:“血浓于水,不管怎么说,咱们府上都是那孩子最亲近的血亲。以前的事情也落不到他身上,往后你们多用心几分,一个刚满月的小孩儿,皇帝皇后也不是亲爹妈,花上十年八年的,哪里哄不熟?如今皇上都传了口谕,也没有别的法子。” 话虽如此,二太太却犹不甘心,突然眼睛一转,急切道:“谁说没有更好的法子?” 在其他人疑惑的视线中,二太太掩嘴一笑,道:“昱儿媳妇不是头几个月也才生了个小子么,只差了一两个月,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钱氏闻言一怔,旋即面色微变,“你想用昱儿的小子换了大房的送进宫?这、这要是被发现,可是欺君的大罪!” 二老爷也惊了一惊,但稍作考虑便赞同起来:“这法子好!大房那个,生出来就克死了自己亲爹亲娘,这么泼天的富贵,想来他也受不住。昱儿的小子可是咱们的亲孙子,这关系可是怎么也斩不断的。便是到时候孩子长成了,嫌贫爱富不亲近咱们这破落户,只要让他知道了他的身世,便是当了皇帝,为了自己的脸面,他也得老老实实地捧着咱们不是?” 二老爷这么一说,钱氏听来也有几分心动,但还是有些害怕:“可万一被人发现……” “咱们小心些,不让人知道就是了。”二老爷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么大的小孩儿本身也都长得差不多,况且都是咱们家的小子,想来会有几分相似。再说皇上又没有见过那小崽子,只要咱们不说,又有谁会发现?” 见钱氏意动,二太太又推波助澜了几句:“娘,以大房的那股胳膊肘往外拐的性子,若真把那孩子送去,往后他即便不跟咱们离心,也不知道是荫泽伯府更多,还是荫泽母家岳家更多呢。您可要想好了。” 钱氏闻言嘴唇紧抿,再没说什么了。 翌日诚礼伯府的人就带着孩子进了宫。 还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这一趟自然不会弄得太正式,只当是去皇后跟前露个脸。因而出面的也是伯府上当家的女眷,老太君和二太太。 即便事先在心里做了许多准备,来到容昭和祝子翎跟前时,两人还是顿时紧张起来。 作为之前都没机会亲眼见到皇帝皇后的没落宗室,钱氏和二太太即便再如何想象,也根本想象不出一国帝后的威严和气势。而且因着对这家人没什么好感,容昭和祝子翎也刻意没给出什么好脸色。于是乍一见到目光中带着煞气的容昭,两人就差点先软了腿。 好在容昭还没打算一开始就对这些人发作,好歹让人给看了座。 那两人坐下后,祝子翎也没兴趣多做寒暄,看着这两人的样子,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直接便问道:“这就是容柏行和妻子留下的孩子?” 钱氏和二太太提着心小心应了句。 祝子翎便命人抱过来给他看看。 二太太把婴儿的襁褓交给婢女,由婢女抱到了祝子翎面前。祝子翎看了看,孩子生得颇为白嫩壮实,只是眼前见到的都是陌生人,顿时瘪嘴就要哭。 容昭也看了一眼,说道:“这孩子你们照顾得不错。” 钱氏和二太太顿时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闻言连忙殷切笑道:“这孩子身世凄苦,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心疼,自然是要好好照顾的。” 容昭和祝子翎对这话却是不置可否,转而问道:“知道让你们带孩子过来看看是为的什么吧?” 两人闻言顿了顿,心跳忍不住快了起来,这回却不是忐忑,而是激动的。听到这话,二太太觉得成功几乎已经近在眼前了,忍不住壮着胆子道:“臣妇大概能猜到些……这孩子乖巧,照看起来也不费什么事。偏偏命苦,若是有幸能入陛下和皇后殿下的眼,那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二太太话音刚落,已经憋了一会儿的婴孩却不给面子地恰好大哭了起来,顿时让她的脸色僵了僵,片刻后才在哭声里尴尬地赔笑道:“这孩子还是很省心的,可能就是有点认生……” 钱氏和二太太连忙想要制止孩子的哭闹,再说些好坏,生怕这天大的好事要飞了,这时却突然看见后面冒出了一颗硕大的虎头,顿时吓得一下软在了椅子上。 等对于猛兽的本能恐惧过去之后,两人心头才涌上一股更大的惊惧——没想到这种场合,容昭和祝子翎还让这么大一只老虎出来了。这神兽狴犴,据说可是能一眼看穿是非真相的! 见那头大得吓人的老虎甚至还走到了婴儿的襁褓边嗅了嗅,钱氏和二太太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儿,不光腿软得坐不起来,上半身的手臂也克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见她们这副样子,容昭和祝子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祝子翎用异能一探,就知道了这诚礼伯府到底弄了什么幺蛾子。 容昭与他心意相通,眨眼便也弄清楚了来龙去脉,顿时冷冷看向那两个人,冷声道:“朕再问一遍,你们带来的真的是容柏行夫妻的孩子?” 容昭话音落下,巨大的老虎便跟着转头冲她们咆哮了一声,把人吓得都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钱氏和二太太到底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到这地步,哪里还端得住,很快就怕得涕泗横流地把孩子换了人的事情全给交代了。 “区区一个诚礼伯府,朕倒是小瞧你们了,欺君的事情也敢做。看来若不是诚礼伯的家业太小,容柏行怕是早就被除掉了,哪还等得到被你们延误伤情。”容昭冷笑一声,让人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钱氏和二太太押了下去。 两人一听,皇帝竟对他们之前的小动作一清二楚,意识到这回的过继恐怕一开始对诚礼伯府就不是什么好事,不由越发惊惧瘫软,只恨他们都被泼天的富贵迷了眼,竟然有胆子在身怀神异的皇帝皇后面前搞偷梁换柱的把戏,这下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下一条命来。 祝子翎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诚礼伯府犯下这样的罪行,倒是更方便让容柏行一家跟着家人切割了。只是接那孩子进宫的事多了点波折,祝子翎干脆对容昭道:“要不我们干脆直接去诚礼伯府把孩子带回来吧。” 容昭自然没什么异议。 诚礼伯府前脚刚因欺君之罪被禁军围了起来,接着就等到了皇帝皇后亲至。府上的人还来不及揣测是什么情况,就被禁军给一一控制了。 二老爷心慌不迭,还是硬着头皮就要喊冤。容昭和祝子翎懒得听他废话,直接问道:“容柏行之子在何处?” 二房的几个人听到这话,心顿时沉了下去。 果然是事情败露了!竟然这么快! 一群人都忍不住慌乱起来,一时无人开口答话。祝子翎不打算等他们,一眼看穿了几人的想法,直接对一旁不敢抬头的仆人问道:“池香院的偏房在哪儿?” 诚礼伯府的人顿时都变了脸色,不知道祝子翎是怎么一语道破的。 那仆人大概已经彻底将祝子翎当成了无所不知的神仙,连忙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带路。 为了掩人耳目,二太太昨日特意让人把孩子抱到了二房的池香院,说是好带在身边照看,和二房的小孙子放在了一处。今日进宫,抱走的则是自家孙子,而把容柏行的孩子充作了二房的,以后再找机会送走处理了也更方便。 二房那孩子的母亲虽然也同意了这狸猫换太子的计划,但几个月大的孩子被带走难免心中不舍,对于被塞过来的别人家孩子自然更没了耐性,直接把孩子丢在了偏房让丫鬟看着,看都不愿去多看一眼。 祝子翎和容昭到的时候,偏房这里一个仆人招呼的仆人都没有,孩子就裹了一层有些单薄的襁褓被放在榻上,双眼紧闭着,看起来十分瑟缩。 比起刚才在宫里见到的二房孩子,他明显瘦小许多,脸上的色泽也格外苍白。 见状祝子翎和容昭脸色微沉,祝子翎连忙把孩子抱了起来,要将治疗异能送过去,却见孩子被抱起来后,小小的脑袋直接无力地垂到了一边,没有一点反应。 容昭脸色一变,伸手扶住孩子,连忙去探他的心跳。感觉到手下似乎传来了一点微弱的跳动,容昭还来不及欣喜,接着就发现掌心下的小小胸膛完全沉寂了下来。 祝子翎也感觉到异能的输送出现了阻碍,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治疗异能对但凡还有一口气的人都能起效,但在末世里,他也没少遇到用异能也来不及救下的人…… 祝子翎的心霎时跟着沉了下去,抬头与容昭对视了一眼。 只差一息……他们竟是没能赶上…… 看见祝子翎懊悔的神色,容昭心中也一阵发紧。 这孩子未来的安排祝子翎都和他一起规划好了,如今却是连人都没救下来。只要再早一步,靠祝子翎的异能定然能将小孩救回来的…… 只需要快那么一瞬! 不知是不是容昭的想法太强烈,他突然间脑袋狠狠地发晕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竟是感觉手心处似乎又感受到了一股生命的微弱撞击。 不等容昭出声提醒,一直没放弃输送异能的祝子翎也发现异能突然又顺利进入了怀里小小的身体,很快就有了效果,仿佛刚才短暂的凝滞其实并未发生过。 这回再没出什么意外,随着祝子翎大量异能的浇灌,孩子的心跳很快强健起来,苍白的脸上也逐渐有了血色。容昭和祝子翎这下都松了口气。 说起来他们都很久没有这么紧张的时候了。 “这下应该没事了吧?”祝子翎异能不敢停,还有些紧张地问道。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怀里的小家伙动弹起来,小手还紧紧抓住了祝子翎的手,不像之前那样无力。 祝子翎和容昭低头看去,只见小家伙已经睁开了眼睛,眨巴着盯着两人。 比起一般的婴儿,这个小家伙脸上也没有太多肉,小小的一张脸,反倒越发显得那双眼睛又大又亮。乌黑的眼珠两边转了转,容昭和祝子翎正担心才满月的婴儿见了生人要哭,却见他反倒弯起了一双大眼睛,咧开还没长牙齿的小嘴巴,冲着他们甜甜地笑了起来。 容昭和祝子翎都怔了怔,看着这个或许刚刚才从鬼门关死里逃生,就对他们笑起来的孩子,不由更心软了些。 容昭这才说道:“看来确实没事了,多亏了翎儿。” 祝子翎戳了戳小家伙还不甚圆润的腮帮子,见对方还是冲他笑得高兴,不由道:“陛下,要不我们就养他了吧?” 第229章 祝子翎和容昭把孩子带了回去, 交给了安排好的奶娘喂奶,又让太医给看了看。小家伙不知是不是对被救的事情有感觉,被送去喂奶的时候虽然没有哭闹,却一直偏头盯着祝子翎和容昭, 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等到再被送回来, 这才又开心了起来。 这回是容昭抱着他, 祝子翎盯着这个傻乐的崽,抓住他伸出来想往自己这边够的小短手晃了晃, 道:“光知道高兴, 你今天差点就没了知不知道?” 说到这事,容昭也觉得惊险, “我本来也以为晚了一步, 心跳都停了。好在他还是有一线生机的,翎儿的异能用上就起效了。” 祝子翎闻言却摇了摇头, 说:“应该不是我的异能。他一开始确实没有生机了,我的异能根本送不过去。但不知怎么人很快又活过来了, 有了一口气,我的异能才能重新用上。” 容昭微微一怔,突然想起当时自己那一阵剧烈的头晕,不由微微蹙眉。 当时……他好像是在想如果能早来那么一点,时间能倒流那么一瞬就好了…… 难道…… 见容昭神色凝重,祝子翎忍不住问了问。容昭顿了一下,把想法都说了。祝子翎听完眨了眨眼睛,“所以是陛下你的异能更厉害了,一下子转换时间救了人?”祝子翎忍不住惊喜出声:“哇!这也太厉害了吧!” 容昭蹙了蹙眉, 说:“也不一定。我现在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用的异能,现在也没法再做到。” 祝子翎对此不以为意, 道:“除了陛下的异能,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我的治疗异能都用不了了,没有外力,人不可能自己活过来。时间转换这么厉害的能力肯定没那么容易,可能是当时情况危急才用出来。不过既然有第一次,以后肯定还会有第二第三次,慢慢练就是了。” 容昭想了想觉得也是,垂眸看了一眼半躺在自己臂弯里的小婴儿。 小家伙并不知道他们讨论的是跟自己有关的生死大事,一直老老实实的没有打扰,只是眼睛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看起来眼巴巴的,很想参与的模样。 “这么一说的话,这孩子是靠了我和翎儿的异能一起用上才得以救回来的。”容昭道。 “是哦,”祝子翎闻言灵光一闪,“这么说的话,我们也差不多算是他的再生父母了吧?” 之前那些宗室想要送来过继的人祝子翎都觉得不合眼缘,如今看来,这个小家伙倒确实称得上跟他们缘分匪浅,正合适当他们的孩子。 容昭见状便也点了点头道:“那就过继过来吧。便是他不适合当太子,咱们当孩子养着也行。” 定下了过继的事,两人就商量着给即将成为皇子的小家伙取了名字。 容柏行夫妻没来得及给孩子定名,不过据长房伺候的仆婢所说,容柏行曾和妻子说过要给孩子取一“瑾”字。 于是容昭和祝子翎斟酌过后,便定下了容瑾钰作为小家伙的大名。 祝子翎谈不上多喜欢孩子,但刚得了一个崽,还是很新鲜的。而且小瑾钰十分乖巧,见到他们就笑,即便现在还不够白胖,但小手小脚的,也像个娃娃似的,让大人很想上手摆弄。 之前没机会凑上来的毛团和蛋糕,这时候也忍不住眼馋地凑到了小家伙跟前。 毛团歪了歪头,发现小婴儿的思绪完全是乱七八糟的,它从中都读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但每当它飞起来,小瑾钰的视线就忍不住追过来,似乎十分惊叹崇拜的样子,毛团顿时又找到了当大哥的感觉,当即觉得以后要罩着这孩子。蛋糕要探头去看小瑾钰,当即就被自视监护鸟的毛团制止了。 “你别凑那么近,会吓到小孩子。” 蛋糕顿时有些委屈地退了退,却被祝子翎又招呼了过去。 “没事,初生牛犊不怕虎。反正总要见面的,早点见了也能早点习惯。以后熟悉了就不会怕了。” 得了许可的蛋糕顿时兴高采烈地把大脑袋伸到了小瑾钰的上方。小家伙眼看着头顶冒出一个一口就能把他整个人吞下去的巨大老虎脑袋,当即有些呆住了。左右看了看,视线竟是被挡了个干净,祝子翎和容昭都看不见了,这才瘪了瘪嘴,哭了起来。 蛋糕一看竟然真的把小孩儿吓哭了,连忙心虚地把脑袋缩了回去,这下小瑾钰又能看到祝子翎和容昭了,哭声一下就收住了。 祝子翎于是把他抱着转了个方向,让他再去看一旁的大老虎。这回小家伙先扭头看了看,见祝子翎和容昭还在,便也放了心,再看到蛋糕,一点害怕的意思也没有,还好奇地冲着它伸开了两只小短胳膊,似乎是想比划这只大老虎有多大。 见他并不害怕老虎,祝子翎玩起来便更尽兴了,当即给他送了张搭老虎车的票。只是才这么点大的孩子还并不能坐起来,于是只能趴在蛋糕背上。老虎毛对于婴儿的皮肤来说有些粗粝,所幸容昭还记得垫了张小毯子。小家伙趴下之后,努力昂起头,只能看到圆圆的老虎头上面支棱的两个小圆耳朵,两个耳朵一动起来的时候,小家伙就瞅入了神。 背上的小孩儿轻得很,但蛋糕却提起了十二分的心,老虎车走得相当之慢。这么慢的速度,祝子翎都没了在一旁扶着的耐性,倒是圆滚滚的小麻雀落在老虎脑袋上指挥,大老虎则小心翼翼地用尾巴卷着背上的小家伙,以免孩子不小心掉下去。 这么玩了半天,无论祝子翎怎么摆弄,小家伙都没哭,别提多给面子,弄得刚新鲜上头的祝子翎,晚上睡觉都准备带着孩子一起睡了。 容昭看出祝子翎在兴头上,也没不同意。只是等睡着过后,祝子翎便习惯性地缩到了容昭怀里,小瑾钰在另一边顺着被子滚了滚,顿时留了个屁股在外面。 容昭早猜到会这样,默默伸长了胳膊把孩子抱过来,轻轻敲了两下床沿。 宫女循声而来,连忙接过了睡梦中的小家伙,送到了专门的婴儿床上。 * 容昭和祝子翎决定过继容瑾钰,大臣和宗室们都有些猝不及防。虽然不知道容昭怎么突然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了这么一家,而且还闹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事,但帝后已经一锤定音,容瑾钰论起来也还是容家血脉,除了亲族犯了欺君之罪,没什么不能当未来太子的地方,大家即便意外,也都没什么异议地认下了。 虽然诚礼伯府犯了欺君之罪,但皇子的亲生父亲却被容昭特意嘉奖了舍身救人之举,众人便都识趣地只提那边的长房,并不将诚礼伯府其他人跟容瑾钰联系起来。容昭剥去了诚礼伯的爵位,家产充公,给参与了欺君罔上的主犯都判了流放。另外追封了已逝的容柏行一个伯爵,以示和诚礼伯一脉彻底分家。 之后便是祭祀太庙、昭告天下。 等着容昭和祝子翎处置诚礼伯府二房的黄家人,在得知诚礼伯府的人被判了流放之后,一边高兴一边担心恩人的孩子无人照料。哪怕恩人有了个爵位,孩子可以袭爵,但那么小的孩子,没有亲近可靠的大人看顾,就怕会被人奴大欺主。 黄家人正想着实在不行,就想办法再找祝云程求了皇后,让他们去新伯府当个仆从,也好帮恩人看着一点,结果就看到这孩子被帝后过继的昭告,顿时有些傻眼。 “这……这是皇后要亲自照料那孩子?皇后也太尽心了……” “居然成了皇子……恩公这下应该能放心了吧?” “可是这样的话,恩公岂不是后继无人……” 黄家人有喜有忧,去祭拜容柏行时,见坟墓不仅被重新修葺过了,碑文上没了诚礼伯府的钱氏等人,但还刻着“子容瑾钰”的字样,没有因过继给容昭便把这边抹去。 见此黄家人便放下了最后的一点心,如此容柏行便也还是身后有子了。 * 过继了容瑾钰后,朝臣再不需要操心容昭的后嗣问题,如今只盼着这个孩子资质好,担得起储君之位。 也就是容瑾钰现在才刚刚两个月,但凡到了两岁,估计朝臣们都开始催着要给孩子安排课程了。毕竟容昭和祝子翎这一对天家夫夫实在太过厉害,如今大启疆域大了,变革多了,还要常常探索海外。小皇子若是不够聪明努力,怎么接得下这么大的摊子。 所幸小瑾钰暂时还感受不到这些压力,还能开开心心地要么吃要么睡要么玩。 因为小家伙十分黏他和容昭,平时又乖巧,祝子翎便没像当初说的那样,大多时候把孩子给宫婢照顾,而是基本自己带着。 有祝子翎的治疗异能,小家伙没病没灾,没养多久,便也跟大部分婴儿一样,脸颊鼓出两块肉乎乎的婴儿肥,小胳膊小腿也成了圆乎乎的藕节样。 祝子翎说是带娃,基本就是在玩,小家伙的脸蛋一天不知道被他戳多少遍。 一开始他的新鲜劲儿还没过,玩小崽子玩得也挺开心,到后来慢慢平淡下来,就有些嫌抱着孩子时间长了手酸了。好在小瑾钰格外乖巧,只要饿不到肚子,能看到祝子翎和容昭,就从不闹腾。 祝子翎先是让容昭抱孩子,但没多久他就发现,这样自己就不能靠在容昭怀里了。于是祝子翎就干脆找了个能让小家伙看到他们的地方,就把他放那儿躺着,自己窝到容昭怀里。 小家伙这样也不会闹腾,就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两个爹腻歪。因为整个人就那么丁点大,存在感也小,于是一旦祝子翎和容昭黏糊起来,一不小心就会把角落里小小一只的娃给忘了。 这时候往往是毛团和蛋糕过来,一边腹诽那两个大人,一边在小家伙面前又飞又跳、用尾巴晃拨浪鼓地逗孩子玩。 再后来小瑾钰慢慢地会坐、会爬、会走了,这两个人常常也是一开始还兴冲冲地看着,不知不觉就又只顾着靠在一起讲悄悄话了。 眼看着孩子爬到了边缘的地方,大老虎已经毫无波动,习以为常地默默甩出尾巴将崽拉回去,教育小朋友小心的任务也落到了叽叽喳喳的小胖鸟身上。 比起祝子翎和容昭这俩当爹的,小瑾钰恐怕实际上更应该说是由毛团和蛋糕带大的。 可能是也觉得自己的参与感不够,祝子翎想起自己当年看各种的菜谱望梅止渴的时候,混进去过几本宝宝辅食,于是就按照能回忆起来的让御膳房做出来。 虽然给小孩子吃的东西是最健康的,御膳房做的也格外精心,但小宝宝的那些辅食,即便是祝子翎看着都产生不了太多食欲。于是他难得认真地让容昭把小家伙抱着,自己一勺一勺地给人喂饭。 本来这确实是一段难得温馨的亲子时光,然而因为小瑾钰一口一口地吃得极为认真,还主动张着嘴要,一副特别香的样子,祝子翎对于这份宝宝辅食的味道也越来越好奇起来。 终于在只剩下最后一勺的时候,祝子翎眼看只剩下最后的机会,勺子递出时天人交战,终究还是从小家伙的嘴边“嗖”的一下收了回来,迅速送进了自己嘴里。 小瑾钰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抬头,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最后的美味居然到了他向来信赖的祝子翎嘴里,顿时晴天霹雳,眼睛瞪得滚圆。 祝子翎终于尝到了辅食的味道,却发现跟他一开始想的一样,并不好吃,皱着眉才勉强咽了下去,嫌弃地放下勺子,哪知道抬眸就对上自家崽深受打击不敢置信的目光。 面对着满心单纯的小家伙,祝子翎难得心虚了起来,咳了下正色道:“你还小,不能吃太多。” 容昭顿时笑出了声。 等犹自不可置信的小崽子被毛团蛋糕带走去哄,祝子翎才对容昭小声道:“咱儿子都没尝过好东西,这东西一点都不好吃,也就他还傻乎乎地当宝,下次我才不会跟他抢。” 后来小瑾钰吃东西的时候更护食了,似乎被人抢走最后一口美味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祝子翎一开始觉得这个崽真是不给他面子,结果等换了一种辅食,见小家伙一次次吃得仿佛比之前更香,还一副怕被他抢的样子,最初的判断不由地再次一点点动摇起来。最后一个没忍住,又抢了一口儿子的吃食。 “呸呸……这个怎么比上回的还难吃?” 容昭只能一边笑一边劝道:“小家伙品位不行,下次不跟他抢了,我们就挑你喜欢吃的,让他看着你吃。” * 天天由蛋糕毛团带孩子,小瑾钰无师自通学会了像老虎一样嗷嗷,以及挥着手臂假装成翅膀。祝子翎见此来了兴致,让人做了小老虎和小胖鸟的玩偶服,给这只崽子套上了。 有祝子翎的指导,这两套玩偶服做得饱满蓬松,小家伙本来已经胖乎乎的了,穿上玩偶服后简直成了圆滚滚,很有未来世界那种卡通比例的效果。 小家伙也很乖巧,被套上笨重的衣服也不闹腾,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跟蛋糕一样的花色,还兴奋起来,聪明地主动学蛋糕那样,趴着含混地嗷嗷几声。爬动的时候,屁股上的假尾巴来回地晃悠着,看着活像个身残志坚的小老虎,又可爱又好笑。 因为有一圈大大的头套,“小老虎”有些看不清前面,一头撞进了枕头里,栽在里面半天爬不出来,爪子在空中胡乱地蹬,看得祝子翎一下笑出了声,顿时想把这个画面给他记录下来。 可惜现在没办法拍照,要不然把这些都拍下来,等容瑾钰长大以后再给他看,那就更有趣了。 之后换了胖鸟玩偶服,小家伙也是穿得又呆又萌,可惜原本的画面留不下来,也就只能找宫廷画师画上两张图。 后来画出来的图果然没有本来的画面那么灵动好玩,祝子翎也只能跟容昭表达了一下可惜的想法。 “要是我从未来回来,还带了些手机照相机之类的就好了。”这些东西比水泥织布机之类要先进太多,研究所十年八载也是不可能做出来的,也只能想想了。 容昭闻言伸手摸了摸头,说道:“我的异能不是可以转换时间了吗,兴许以后可能弄一个回来呢?” 虽然这么说,但救回小瑾钰的那一瞬容昭还没摸清楚,要想跨越大启和未来世界隔着的几百年,显然更不可能。 祝子翎自然也清楚这点,但对于容昭的话,他还是很愿意相信。 “要是能做到的话,最好我能和陛下一起去未来世界,没有末世的更好。我们不光可以一起拍很多照,那边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好多我之前都没机会尝试。”祝子翎回想着那些他在末世后看到的荒废的游乐园,其他人聊天时怀念的各种美食、游戏、风景,还有说起来很丰富的情侣活动,越发心动。 “要是能和陛下一起去就好了。” 容昭看着祝子翎眼睛里闪着的光,没有再说话,只是暗暗决定要更抓紧提升异能。 然而比容昭的异能提升得更快的,是研究所给人惊喜的速度。没过多久,研究所竟然真的发明出了照相机。 这个照相机自然没有祝子翎在未来世界见过的那样先进,而是祝子翎并不了解的最老式的那种,非常大的一个,拍照时还会“嘭”一声,不光不怎么清晰,还只能拍黑白照。 但即便如此,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了。 祝子翎当即又把小瑾钰套上玩偶服,给他拍了几张弥补遗憾。但没多久,祝子翎想让镜头对准的对象,就越来越多地变成了容昭。 静下心来看的话,无论容昭是在批阅奏折,还在骑马射猎,抑或是在前头牵着他漫步,一举一动都足以入画,祝子翎每一个角度都想留下来。 只可惜现在的照相机还不允许他全方位多角度地留影,而比起被拍,容昭也更喜欢和祝子翎一起合照,或者是就专门拍对方。 一时间皇宫里快门声不绝,过了好一段时间,帝后的这股新鲜劲儿才平息。 * 很快容瑾钰就长到了三岁,文武百官的“鸡娃”方案也开始呈上了容昭的案头。 从小就被祝子翎一边用异能养着,一边用各种不靠谱的方式玩着坑着,容瑾钰也算是身体强健、脑子聪明。容昭斟酌着给他安排了一些课业,小家伙适应得也还行。 本来这种程度还很正常,只是聪明的小瑾钰知道自己以后责任重大,一直努力表现得很好。于是那些文武师傅们见他游刃有余,便开始给他提升难度。不想提升过后,小皇子仍然可以驾驭,师傅们便越发见猎心喜,于是继续增加难度。 偏偏小家伙能一天三顿地享受爸爸的异能服务,学得再累,一通异能下去,顿时又神清气爽了。治疗异能解决身体问题,就连精神上的紧张,祝子翎也能用强大的精神异能一并解决了。于是课业再怎么增加,也始终没有超出他能承受的限度,反倒是循序渐进地把小家伙的耐力、毅力、专注度这些都练出来了。 哪怕太傅们越发惊喜,还想给“天才”加作业,无奈一天怎么都只有十二个时辰,就算容瑾钰学得完,他们教也教不了那么多。于是慢慢的小家伙也就习惯这种强度的学习了,不会觉得辛苦。 倒是容昭和祝子翎后来看到他的功课有些惊讶,确认小家伙没问题,祝子翎忍不住道:“没想到我们运气这么好,一挑就挑到了个天才……” 之前太傅们倒是也有向容昭夸赞小瑾钰乃是良才美质、聪慧已极,不过祝子翎和容昭都以为只是一般聪明的那种,毕竟对着皇子,太傅们一般也是要说好话的。这点容昭很了解,因而之前也没有太过在意。没想到这回人家说的其实一点不带奉承,就是实话。 容昭也不由地点了点头,“翎儿眼光好。” 又道:“瑾钰学得快也很好,到时候我们也能早些传位给他,我陪翎儿去尝遍天下美食。” 祝子翎:“挺好……不过这话不要让儿子听到。” 容昭轻笑:“自然不会。” 浑然不知已经被安排好了社畜命运的容瑾钰,带着一只胖鸟和一只老虎下课回来,看见祝子翎和容昭,还主动地凑了过去,像小时候一样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来。坐到两人边上撒娇道:“父皇,母后,先生又给我留了好多好多功课!” “……” 两个大人的良心不由微微一痛。 但终究只是一瞬。 想到往后跟容昭一起出门旅游的规划,祝子翎很快就黑心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没事,我给你拍拍就不累了,不怕写作业。” 容昭也绷着脸道:“先生们这是对你寄予厚望,要努力知道么?” 容瑾钰本身也并没有承受不住,只是想跟家里人撒娇,得到祝子翎和容昭的安抚就满足了,不知人心险恶地写作业去了。 直到许多年后,容瑾钰已经长成了一个芝兰玉树的少年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坑了。 容瑾钰十岁时,被容昭立为太子。其素有才名,从小骑着老虎长大,文武都极为出众,即便年岁尚小,却是满朝文武都心服口服的储君。 如今,才满十四岁的太子殿下课业已经学得差不多,却又多了上朝观政的功课,还是每天忙得不行。哪里一觉醒来,竟又接到一个“噩耗”——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接替王向和的大太监咳了一声,“太子殿下,皇上下旨,要和皇后出巡江南,这段时间由太子您监国……” 从小到大还从没出远门旅游过的太子殿下脸都黑了。 虽然他已经知道他那两个爹准备把事情甩给他,好自己出门玩,但他还以为怎么也得等到他十八二十呢,这未免也太早了吧!! 祝子翎和容昭这时已经出了京城,看着车窗外晃动的光影,在初夏的微风里同时因为飘来的飞絮打了个喷嚏。 “这个时间,瑾钰确实差不多要骂我们了。”祝子翎揉了揉鼻子道。 容昭跟着轻咳一声,“他确实还小,这次我也没有直接传位给他。不过还是有必要先让他适应一下,反正这回我们也不会出去太久。” “嗯,估计他也就是抱怨两句,反正应该也习惯了。”祝子翎道。 “……” 见祝子翎说完便毫不心虚地往他怀中一倒,容昭也不再说话,默默把对方视线落点处的奶糖拆开糖纸,喂到祝子翎嘴里。 过了一会儿,怀中的人爬起来还了他一个奶香味的吻。 二三十年过去,整个大启处处都变化许多,时光却仿佛从未在祝子翎和容昭脸上留下痕迹。比起当初大喜之日的“初见”,两人的模样似乎只是变得更成熟了些。 就连性格,祝子翎也依旧没有多少长进,仍然贪吃爱玩,又直接坦荡。遇到庙会庆典,仍然会毫不害羞地拉着容昭的手,挤在那些小年轻中间,指挥容昭帮他套来想要的奖品,买一串糖葫芦两人分食。 两人顺着运河南下,一路走走停停,唯独手中牵着的那个人,始终不变。 “咱们经历过上辈子了,这辈子也很好,说不定还有下辈子呢……” “嗯,下辈子就去你说的没有末世的未来世界,我陪翎儿坐飞机、吃情侣打折的自助餐……” “还有在摩天轮上接吻!” “嗯,还有在摩天轮上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