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塑料男团每天都在分崩离析   作者:浪山   文案:   ——   江遇乐,欢喜宗少宗主,百年一遇的少年天才。   四岁练气,十岁筑基,十八岁修成金丹,容颜不老,脱胎成仙。   金丹既成,他辞别父母师尊,辞别红粉堆里的师兄师姐,欢天喜地奔向繁华人间。   然而,仿佛是老天爷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入红尘的第一天,他就被旁人的雷劫牵连,再睁眼时——已然是21世纪。   大师姐曾与他笑说:“这世间男子就如我涂唇的口脂,图他年少成名风头无两也好,图他鲜眉亮眼一时新鲜也好,总有不合时宜惹我厌烦的时候。”   “小遇乐这样漂亮可爱,可别听信凡人的囫囵话,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人大都靠不住,要有备才能无患。”   初听时,江遇乐只当是耳旁风。   重见天日后,他在百倍繁华的现代都市里举目无亲,彻底迷失了方向。   江遇乐回忆起大师姐说过的话,再也不敢不听从。   师姐说的对!   这一次,他给自己备了四个。   *   天然渣受x四个队友(大小姐/酷哥/清冷/小狗攻   鸡飞狗跳的男团日常文   古穿今,受在第二章正式出场,不要认错了   *   结局1v1,第一章作话有重要排雷 第1章 塑料男团每天都在分崩离析   “你俩能不能别吵了?”   短发黑夹克男生抱臂靠在墙边,懒洋洋地开口:“球姐,方羲单方面对我指手画脚也叫吵架?”   叫方羲的白发男生站他对面,闻声挑眉,冷笑了一声:“回应不了质疑就装死,关系户了不起呗。当我们的面就装酷哥真是拽死你了,关起门不会打电话给陈思宇,边哭边说我们孤立你吧?”   “大小姐,”陈骋的声音蓦然冷了几分,“你再提一句他的名字我真揍你了。”   “你再喊一句大小姐试试!”   “别吵了!”   说话的是V.E的经纪人仇娅,她也被这骂阵气得发飙,“你们是斗鸡还是偶像?说不过三句话就吵,幼儿园小朋友都比你俩有礼貌。怎么,被综艺退货很了不起是不是?被嘲炸药男团队友如死仇是不是得意死你们了?还真想出道半年就地解散吗!”   陈骋和方羲别过头各自看向一边,都不说话了,仇娅刚松一口气,某个地方传来一声——   “散就散呗。”   是个红发绿眼的混血少年,笑起来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实则满腹坏水。   仇娅一见他就来火:“洛也,你少说风凉话,先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点赞陈骋早恋劈腿逼女生堕胎的黑料?”   黑料主角陈骋目光森冷地扫了洛也一眼。   洛也装没看到,无辜道:“我手滑呀,又不是故意的。”   “手滑是吧,那小号开帖说某新出道男团队长大小姐脾气,霸凌未成年队友的又是谁?”   作壁上观的方羲也被扯了下来,怒声:“你小子别胡说八道——”   洛也同样充耳不闻,视线却默默飘走了。   仇娅看着他:“怎么,还是手滑?”   洛也耸了下肩,两手揣进口袋,嘴硬道:“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关我什么事。”   “不知道?”仇娅冷声说,“把你手机交上来,你这周断网了,手写5000字检讨,我下周一过来验收。”   “凭什么?你有这个权力吗?”   仇娅嗤笑,反问他:“怎么,你是要我原模原样汇报给洛姐,好让她给我这个权力?”   听到这句话,洛也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心不甘情不愿又不能不听,终于老老实实递了手机。   “文暄,”仇娅又叫了另外一个男生的名字,“你盯着他点。”   被叫到的男生摘下耳机,看了气鼓鼓的洛也一眼,点头说:“好。”   仇娅的视线挨个扫过他们几个,多养眼的模样啊,偏偏个个都是斗鸡脾气,三天两头吵架,听他们说话脑瓜子嗡嗡响。   她叹了口气,忍不住说:“你们几个小兔崽子,除了文暄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被表扬的文暄面色毫无变化,他抬头看着仇娅,突然说:“球姐,我有一件事。”   在其他三位的衬托下,仇娅看他尤其顺眼,怕吓到炸药团唯一小绵羊,她的语气可以说是极近温柔:“嗯,你说。”   “解散的时候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房间东西挺多的,收拾起来有点麻烦。”   洛也:“扑哧。”   仇娅的笑容凝滞在嘴角,她狠狠瞪了洛也一眼,问文暄:“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是和谁闹矛盾了?”   “也不算。”文暄说。   “那是因为什么?”   方羲和洛也也天天闹着要解散,但前者是大小姐脾气,不被人捧着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后者看热闹不嫌事大,闹什么都正常。   但面前这个是文暄,团里最文静乖巧善解人意的文暄,他怎么会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既然大家都在这,有些事希望能跟你们说清楚。”文暄平静地开口。   “我每天晚上的睡眠时间是0点到6点,但是在住进宿舍后从来没有实现过。因为每到凌晨一两点,队长和小也就会因为浴室的使用权吵架,然后给我发微信吐槽对方,一发就是几个小时。   “骋哥也是,一听到他们吵架,就觉得会吓到我,给我分享时长很长的小动物视频,发完不算还要我回馈观后感。我昨天清理手机内存,发现和队长、骋哥、小也三个人的聊天记录加起来正好是50G。   “我说这个不是怪罪任何一个人的意思,有情绪想发泄很正常,因为觉得和我关系还算不错想倾诉给我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大家都觉得自己很辛苦。我昨天晚上反思了很久,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那为什么这半年会过得这么累?   “在反思的同时,队长因为打了工作人员退出综艺上了热搜,他在跟我解释现场的情况,然后我说站在他的角度想,我可以理解。骋哥被队长的不理智行为牵连,一起退出综艺,但他没有发火,而是给我分享雪豹捕猎的视频,我觉得他心态很好。小也、小也很早就跟我说他睡觉了,我不知道他还在刷微博发帖子……   “总之,在我眼里大家都很好,如果每个人都很好,都没有做错什么,我们仍然觉得很累,那一定是环境出了问题。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尽早离开这个环境。”   文暄弯下腰,朝仇娅和大家鞠了一躬,停了几秒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书房。   仇娅看着他走出去,还安静地带上门。沉默许久,发自内心地问:“把文暄逼成这样,你们还是人吗?”   方羲拧着漂亮的眉,第一个说话:“我跟他聊天的时候又不知道他们俩也在。”   陈骋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也是。”   洛也抓了抓红色的脑袋:“我还以为团里就我跟文文关系好呢。”   方羲、陈骋异口同声:“不可能!”   多自大、狂妄、厚颜无耻的三个人啊,文暄还是太有礼貌了,不被人指着鼻子骂一顿,他们是不可能反省自己的。   仇娅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这糟心男团,再带下去老娘肯定得折寿。   不行,这周末一定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乳腺增生。   仇娅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公事公办道:“陈骋,洛也,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事单独跟队长说。”   “又只教训我?”方羲十分不满,“我倒八辈子霉给他们当队长。”   仇娅没压住火,狠狠拍了下桌子:“我倒八辈子霉带你们这个炸药团!”   方羲被她吓一跳,缓了一会儿才说:“您冲我嚷嚷什么?我又没逼女生堕胎。”   已经走到门口的陈骋回头说:“我也没有。”   方羲嗤笑:“谁信啊。”   “你闭嘴!”仇娅厉声,然后说,“我叫你是有别的事情,下周一你们团空降新人,你抽空接一下他。”   暴脾气队长果然又炸了:“一个陈骋还不够塞,又他妈打哪来的关系户?”   仇娅解释:“江总从海——”   方羲却压根不想听:“叫什么V.E,叫关系户天堂算了。”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方羲冷笑一声,依旧是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仇娅一见他这副模样就生气,口不择言说:“要不是你一点就炸,你们团的氛围怎么会烂成现在这样!”   方羲点了点头:“是,行,都怪我,陈骋操女同学的时候是我给他脱的裤子,洛也点赞黑料的时候也是我给他举的手机。”   仇娅:“……”   去他妈的炸药团,天王老子都救不回来,趁早解散算了!   --------------------   一些预警:   攻是四个队友   方羲:傲娇大小姐   陈骋:肉食系酷哥   文暄:人间仙子 貌美心善   洛也:热情活泼小狗狗   改到第一章作话是应编辑要求,给误入不吃的读者提前致歉。   2022.11.22新规定,np属于敏感题材,这篇改成买股1v1,最后会有一个正攻。 第2章 关系户和他成精的粉色行李箱   “这关系户哪来的?”   仇娅难得迟疑了一瞬,似乎她也觉得这答案过分离谱:“年初那会儿江总不是去勘察加海钓嘛,他说是他从海里捞起来的。”   “哈?”方羲一脸你在跟我开玩笑么,“这老头为了钓鱼真是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来,小美人鱼自己上钩是吧?这是最近流行的新人设?”   仇娅叫他的名字:“方羲。”   方羲充耳不闻,自顾自往下说:“他想捧人用点真金白银行不行,别再往我这儿塞了。我们是搞男团的,不是报废小情人收容所!”   “方羲,管管你这张嘴!”仇娅严词厉色,“你在我面前口无遮拦就算了,我不会害你,可你知不知道你在这个圈子里得罪多少人了?”   方羲竟然笑了一下,后背靠在椅背上满不在乎地说:“那又怎么样?是他们先惹我的。”   “是,都是别人的错,你有好多理由,可谁在乎?”仇娅不想忍了,终于将自己憋了一早上的话倾吐出来,“就说今天,你跟我说你没有动手,是那个工作人员自己碰瓷往你脚下躺的,可除了我和陈骋,还有谁会信你?”   提到这件事,方羲那张精致的脸蓦然变得有些难看,他紧抿着唇,目光直瞪瞪地落在仇娅身上。   “很生气是不是?被人误解是不是很难受?可你自己呢,你想想你对陈骋又是什么态度?他和你一样,会觉得生气、憋屈,可你给过他一次解释的机会吗?”   仇娅看着他说,“你没有,因为你不在乎,因为你只想把自己的队友踩在脚下,不想管他的死活。方羲,你太骄傲了,也太自私了。你是我带过的所有团里,最不称职的队长。”   方羲被这个“最不称职”压得身体微微一颤,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只说:“我不会同意他加入的。”   “你不同意?轮得到你说不同意吗?你觉得你能拿什么跟公司谈条件?靠你们出道即巅峰、一路下滑的人气?还是靠三天两头闹出的各种黑料和解散传闻?   “你知道同样是不配合,为什么刚出道那会儿可以顺着你的意,这次却任由你被综艺退货吗?因为你不够火了,公司不想再忍着你的脾气了。”   “我也跟江总说,中途加新人不好,粉丝反对的声音会很大,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仇娅冷笑一声,继续说,“他跟我说没关系呀,反正V.E没有团粉,只有个人粉,顶多也就是换个吵架的由头,新人还能给你们多加点新鲜感。其他团会反对是因为他们和队友是一家人,人家有团魂!你们几个,有人知道团魂这两个字怎么写么?”   “这件事我不会只通知你一个人,”仇娅最后说,“你坐在这里,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有新人要加入的消息很快传到其他三位成员的耳朵里,三个人反应各异——   陈骋不置可否,他自己就是半路加塞的,没这个立场提意见。   文暄也没有意见,只说听公司的安排。   倒是洛也凑到仇娅面前,问她有没有新成员照片,他想看看自己新玩具长什么样。   仇娅让他再说一句怪话,检讨多加一千字。   幼稚小鬼很不服气地比了个鬼脸,还没来得及发表更加恶劣的言论,就被文暄揪着卫衣帽子锁回他自己的房间里。   “我靠——你干什么!——放开我!——球姐你先给我看看照片!——文暄!——你是要做她的狗还是我的狗!”   文暄站在砰砰作响的房门前,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听不懂你在狗叫什么。”   仇娅目光惊叹地看了一眼文暄。   男生说完就离开了,走到冰箱前开了瓶水喝。仰起的侧脸皎白,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却不露半点多余的情绪。   能在炸药团的战场上待满半年不被流弹扫射、还让三方势力都觉得他是自己人……这个小孩儿果然不容小觑。   不到10分钟,结果已经出来了。   可以说,除了最强炸药包方羲,团内全票通过。   仇娅回到书房,把这个结果告诉他的时候,方羲总觉得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说自己才是那个队内毒瘤,差点要炸,可仇娅怒其不争的眼神让他不得不冷静了下来。   他想像排斥陈骋一样排斥这个未知的新人,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和他站在一块儿了。就连最不懂事的洛也都想得明白——要么接受变化做出让步,要么耗到V.E彻底解散的那一天。   他们谁都不相信,这样一个组合会有所谓的更好的未来。   仇娅看到他的面色几经变化,恼怒与焦虑交织在一起,让面前这个像孔雀一样骄傲的年轻人,显露出几分难言的痛苦。   “好,我同意。”他最后说。   夕日欲颓。   无数行人从街道两侧的梧桐树下走过,行李箱的滚轮碾过几片发黄的落叶,停在了红路灯路口。   留着黑色长发的年轻人仰头看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顷刻间氤氲了他的眉眼。远处高楼的霓虹灯、商店的透明橱窗和这条没有尽头的湍急车流在他的眼中依次掠过。   这些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一切事物,在这个时代,都是一座城市不可或缺的元素。   黑色汽车缓缓停到路边,仇娅没在路口看到要找的人,正纳闷要打电话时,突然留意到路边几个背着书包的高中生都在往一个方向看。   仇娅跟随他们的视线望过去,只是一家普通的24h便利店,一群学生坐在那里吃关东煮。她没当一回事,刚要收回目光,突然从他们浅蓝色的校裤缝里,留意到一抹十分突兀的粉红色。   有点像江总一个星期前发给她,要她帮忙选的颜色款式之一。   不会吧。   这位小祖宗不担心自己即将被炸药团队长排挤的未来,还有心情在路边吃关东煮?   心态很好嘛。   仇娅找到目标,刚要下车把人叫过来,想想还是得跟方羲提前沟通一下——   毕竟要来的是个关系户,最好不要……   不是,是千万不要像对陈骋那样一见面就撕破脸!   “方羲——”   “不可能。”暴脾气队长压根意会不到她的意思,发誓要给新人一个下马威,“能跟你来已经很给他面子了,还想我下车迎接?他做梦!”   仇娅:“……”   算了,就这样吧。   仇娅走进便利店,在欢迎的电子音里来到一个男生跟前,那个粉红色的行李箱就傍在他腿边。   “江遇乐?”仇娅小声确认。   江遇乐十分沉浸地盯着某个方向,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转头,撞进仇娅的眼睛里。   眼前是一个模样很招人喜欢的男生,皮肤瓷白,眉目姣丽,乌发软绵绵地垂落在肩,有种初雪般干净舒服的气质。   他亮晶晶地望着仇娅,笑容有点可爱:“是球姐吗?你好。”   “是我。”仇娅答。她对这个小孩儿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好脾气地问了一句,“怎么坐在这里?”   江遇乐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指了指关东煮的方向,又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手机:“我想吃那个,可是我不太会用这个呃、微、微信支付。”   仇娅:“……”   真的吗?我不信。   如果不是见他长着一张只靠卖萌就能混得很好的脸,仇娅很难不觉得这是一场街头诈骗,还是最低级的那种。   可毕竟是初次见面,还是大老板亲自插进来的关系户,仇娅怎么着都得意思一下。   她当即表示要吃什么,我请。   江遇乐眼睛睁得微圆,还忽闪了好几下,像只开心的小狗:“可以吗?球姐你人好好,又漂亮又心善。”   这个小孩明明长着一张血统纯正的中国脸,可不知道为什么,说话的腔调有点怪。   因为他语速慢?还是句尾的咬字会落得有些重?   仇娅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陪他在关东煮的机器前挑挑选选。看着杯桶不断被填满,江总扯淡似的那几句话突然蹿进她的脑子里——   “他啊,我在勘察加海钓的时候遇到的。你不知道,当时我差点被一条大鱼拽进海里,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噌地一下,飞檐走壁把我拽回船上。好家伙,那身手,那气场,再看看那张脸,我要还是个18岁的妹妹,我当场嫁给他……其实主要还是那张脸,我特地回家翻了一下族谱和以前留下的信件,发现他跟我家还真有点渊源……”   ……扯淡的渊源。   仇娅能混到今天,就是因为她从来不信这些有钱男人的鬼话。   这小孩汉语一般,从俄罗斯来的,体格跟战斗民族半点不挨边,江总还因为那张酷似他家人的脸对他青睐有加予取予求……   这么明显了,还有别的选项吗?多半是他流落在俄的私生子。   这些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都该拉去剁了。   她给江遇乐付钱的时候,小孩儿郑重其实地说了声谢谢,还非要她先尝一个。   仇娅不好推辞,一边为这小孩曲折的身世头疼——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爆出私生子争家产的狗血大戏,一边又忍不住感到慰藉。   嘴甜又有礼貌,长得还那么可爱,比车里那个糟心玩意儿强太多了。   车里的糟心玩意儿等了许久不见他们出来,翘着腿越等越不耐烦。   他转头从侧窗玻璃找仇娅的踪影,发现她和一个黑发男生一起出了便利店,手里竟然抓着一串蘑菇。   方羲气得心头火起,为了接这关系户,他自己还是空着肚子来的,他俩倒是先吃上了?   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队长当回事?!   他刚准备要发作一番,突然看到很离谱的一幕——   便利店建在街道上面,有一段五层的台阶要下,关系户跟在仇娅身后,一手抓着关东煮的圆杯桶,一手捏着海带串,边吃边下台阶。   他空不出手,身旁那个粉色行李箱是没人拎着的。   可是在没人拎的情况下,它居然在下台阶!   像只上了发条的玩具兔子、或者青蛙,一蹦一蹦地自己往下跳!   方羲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什么情况?行李箱也能成精?   车窗是防窥的,江遇乐没看到方羲,却近乎直觉地感知到他视线的存在,飞快叼走竹签上的最后一个丸子,空出一只手按在行李箱拉杆上,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方羲才不信他的刻意伪装,他紧皱着眉,不敢相信——   像他这样万里难挑一的天才帅哥,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麻瓜?   老天一定是瞎了眼。 第3章 中国魔法部,来活了   江遇乐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刚上了车,迎面对上后座另一侧投来的并不算友善的注视。   那是一个漂亮得十分扎眼的年轻人,稍长的头发染成白色,柔顺地陷在颈窝处。灯光昏昏沉沉,映照在他冷白的皮肤上,让他仿佛一只色彩稠艳的山中精怪,眉骨、眼睫都落下一层缓缓流动的光影。   如果不是他眼中流露出的不屑意味太浓,并且毫不掩饰,江遇乐还挺愿意多看他几眼的。   仇娅简单介绍:“这是方羲,你今后的队长。这是江遇乐,江总的……亲戚。”她模糊暗示,然后充满警告意味地瞪了方羲一眼,“要好好相处知不知道。”   江遇乐收回落在方羲身上的目光,在听到“江总的亲戚”这一描述时他也没否认,只是略微苦恼地蹙起眉头,回答道:“我知道了。”   与江遇乐乖巧的反应不同,方羲才懒得搭理他,不仅半点表示友好的举动都没有,还在江遇乐小学生一样回答“知道了”时翻了个白眼。   仇娅早猜到他会这样,并不想多费口舌。   管他们呢,没吵起来就行。   汽车静静汇入车流,往住处开去。   两旁路灯悉数亮起,方羲一手支着下颌,精致的侧脸在光影下明灭不断。他明面上不想搭理明牌关系户,脑子里想的却都是与他有关的事。   都现代社会了,他们这些混迹在人堆里的巫师应该也要考证评级吧,或者申请营业执照?   他考没考过?个人资料里也不写清楚,太不诚实了。   对了,他刚刚还在麻瓜地界违规使用魔法,能不能举报这小子?   ……中国魔法部应该在什么地方来着?   方羲思绪芜杂,脑子里各种念头乱飞。在他想这些的时候,江遇乐突然叫他。   “队长。”   方羲闻声转头,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眸中。他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此刻才看清,这明牌关系户长得还挺顺眼的。   江遇乐指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巨幕,上面的人满身色彩,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仿佛一只趾高气昂的蓝孔雀。   他看着方羲,眼瞳像猫一样圆睁着,十分惊奇地问,“那是你吗?我刚刚好像看到你的脸了。”   方羲沉默了几秒,无语道:“你现在也看到了。”   “不是,那个是——”   “那个是宣传广告。”方羲冷淡打断,“怎么,你觉得很了不起吗?不会还想要我的签名吧?”   偏偏江遇乐没察觉出他语气里的恶感:“啊?签给我吗?不用不用,我——”   方羲拽过他的左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支黑色签字笔,龙飞凤舞在他手心签了名,一直到签完才松开。   江遇乐终于挣回手,盯着那团花体字,很不高兴地说:“我不想要。”   方羲盖回笔帽,愉悦道:“驳回。”   这个人专横惯了,从来不管别人的想法。江遇乐的眉头拧成疙瘩,当即表示:“我也要签回来。”   方羲把笔收回口袋里,大剌剌地往后一靠:“你签什么签?我又不是你粉丝。”   江遇乐说:“我也不是。”   方羲才不管,骄矜地扬了扬下巴:“以后就是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   上车之后,江遇乐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清越的嗓音里满是怒意。   方羲却没有察觉,还火上浇油地朝他一笑,意味嚣张:“怎么样?V.E关系户待遇,收好。”   江遇乐:“……”   他默不作声地扭回头。   方羲看他不吭气了,心里十分舒适,正打算就“折服一枚魔法世界小学生”这事在心里大肆夸奖自己一番,一股冰凉的湿润触感忽然落在他小臂上,像被蛇爬过一样刺刺痒痒的。   方羲感觉不太对劲,扯下袖子一看,黑色墨迹在白皙的小臂上尤其显眼,仿佛被虚空中看不到的手牵引着,顺着笔势蜿蜒而下。   “你真是小学生吧?”   方羲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愉悦消失殆尽,他凑了过去,逼近江遇乐,“这点小事也要报复回来?”   江遇乐也瞪着他,依旧没有吭声。   方羲咬牙小声问他,“用魔法在我身上写你的名字很得意是不是?”   “队长,你不识字吗?”江遇乐突然问。   他在嘲讽自己?   这个刚入团的新人不仅嘲讽人时语气平淡,还伸出手,胆大包天地在方羲脸上掐了一下,好像在逗弄一个蛮不讲理的孩子,“没事的时候多看点书。”   方羲还没来得及发怒,车缓缓停了下来。江遇乐也不与他多纠缠,解开安全带立马下了车。   小臂上酥痒的触感倏地消失,黑色墨迹终于走完了。方羲垂眼一看,赫然是一笔书成的六个大字——小鬼,戒骄戒躁。   方羲:“……”   会写狂草了不起吗?这个小学生到底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气得他肺疼。   仇娅迟迟不见方羲下车,在外面敲了敲车玻璃:“你还不下来?磨蹭什么?”   方羲拽下衣袖,在心里暗自记仇,幼稚地盘算着今后要如何报复回去。   大爷终于下了车,懒洋洋地跟在仇娅身后进电梯。全程盯着江遇乐的一举一动,可这次他不再露马脚,右手没离开过行李箱拉杆,专心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平平无奇的麻瓜。   方羲在心里嗤笑他的装模作样。   电梯门合上,如实地倒映出三个人情绪各异的脸。   仇娅:谢天谢地路上没打起来,信女愿暴瘦十斤换炸药团下半年遵纪守法不爆丑闻。   方羲:等我抓到你在麻瓜地界违规使用魔法的证据一定会做成九宫格,发到中国魔法部挂你!你完了,小学生!   江遇乐:好困,想睡觉,师父说精力不济是修为倒退的征兆,可这方圆几百里一丝灵力都没有,现代人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我这样的修炼天才,不会真的要沦落到睡男人苟活吧……男人要怎么睡来着?师父你没教过我这个啊。当初说好等我回来的,怎么就作古了呢,给我活过来啊!!   --------------------   这篇最开始的书名叫《合欢宗少主靠脸出道后》,江江是合欢宗男妖精(× 第4章 禁止入内   五分钟后,V.E空降新人江遇乐出现在剩下几个成员面前。   气氛理所当然的并不热络,陈骋有自己的行程,不在宿舍,洛也闷在房间,就只有文暄坐在餐厅里吃晚餐。   江遇乐偏头打了个哈欠,有点犯困。他跟着仇娅进屋,睁不开的眼瞳在亮如白昼的灯光刺激之下,下意识眨了眨。   那边的纯色方桌旁,有个男生察觉到他们进来,偏头看了过来。   江遇乐第一眼就注意到他的仪态很好,即使是吃饭的时候,脊背依旧笔直,好像暮冬时节,白雪压不折的松柏。   他眉眼冷清,面色皎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皮相。望过来的那双黑眸却显得十分明净,散发出一种毫无侵略感的温驯气息。   如果江遇乐是个现代人,就会知道这种温驯感被V.E粉丝形容为“虽然只有18岁但至少拿了20年三好学生奖状”“如果每一个曾经做过坏事、起过恶念的人都要被扔石头,他一定是能干干净净站到最后的那个吧”。   因为这一类言论越来越多且越来越过激,逐渐上升到V.E配不上文暄,能留住文暄是V.E其他队友的福气等等,四家唯粉之间冲突不断。   后来因为一句著名的“文暄为什么要进炸药团啊?!仙子下凡历劫也不过如此吧”的个别粉丝言论,在三方争斗中一直保持中立的文暄粉终于惹了众怒,“人间仙子”被钉上了耻辱柱。   然而,众所周知,在粉丝那里,没有不能被舞成爱称的嘲称,现在“人间仙子”基本成了文暄的花名。   和大部分人一样,江遇乐对文暄第一印象不错。在被迫正视自己如今的生理岁数之后,他喜欢这种会把“我很有礼貌”写在脸上的年轻人。   江遇乐谨记现代人的社交礼仪,强打起精神,挺热情地朝文暄招了招手:“你好啊!”   “嗤。”   身后,方羲又被他小学生一样的举动逗笑,意味不明地扫了江遇乐一眼,越过他直接走了。   江遇乐:“……”   紧接着,他听到了洗漱间水龙头打开的声音,是方羲在洗手。   他真想控制水流嗞这只没有礼貌的花孔雀一脸,教教他如何尊重千岁老人,可惜他此刻精力不济,有限的灵力不值得用在这种小事上。   江遇乐的目光转回文暄身上,文暄适时偏过头与他对视,用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问:“晚餐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   江遇乐非常乐意:“好啊。”   仇娅拽了一下江遇乐的衣袖,像个幼儿园老师一样让他脱了外套,先去洗漱台洗过手再吃。又问了文暄一句:“洛也在房间吗?”   “在,要检查他的检讨了?”   “不是,有点别的事要跟他说。不过你提醒我了。”仇娅拍了拍脑袋,正要过去,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顿住脚步。   “文暄,让他和你住一间可以吗?”他指了指江遇乐的方向,“现在只有你房间还有双层床,不住多久,下个月就给你们换套新房子。”   文暄看了一眼懵懂走过来的江遇乐,夹了碗荞麦面放到他面前,点头说:“可以。”   仇娅顿时松了一口气:“还是文暄你好说话,换成他们几个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说起来这已经不是文暄第一次和其他成员做室友了,最开始洛也很黏他——毕竟比起烦人精大小姐,文暄要顺眼太多了。他经常空着自己的房间不睡跑去跟文暄挤,就是因为他,文暄才换了双层床。   然后,陈骋半路空降。他的新房间还没改好,仇娅想着反正洛也有床不睡,不如让给陈骋,可这小子偏不乐意,文暄只能又跟陈骋做了几周室友,培养出这人没事就给自己发动物小视频的转发之情。   先例太多,文暄早习惯这种“一有新人加入先往自己房间塞”的情况,基本没什么抵抗情绪。   他没有意见,但有人有。   方羲从另一边走出来,柳眉倒竖:“凭什么?我不同意。”   他也脱了累赘的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深色卫衣,右手手掌掩在稍长的袖口里,露出的指尖微红,还沾着点潮湿的水汽。   方羲捻了捻手指,越想越来气。   他刚刚搓了快十分钟才把小臂上的墨迹弄干净,手都搓疼了,此刻看江遇乐非常的不顺眼。   他径直过去,端走了江遇乐手旁一盘洗净的车厘子,放到自己面前。拉开文暄对面的椅子,大爷似的坐下后,睨视着江遇乐,不客气道:“你,睡沙发、打地铺都行,文暄睡眠浅,不喜欢跟陌生人同床。”   说完又补了一句,“上下床也不行。”   文暄抬眼看向方羲,有些微妙地皱起眉,似乎是觉得反感,却没有说话。   旁观这一幕的仇娅则快气笑了,简直想问问他,到底是文暄睡眠浅,还是他老人家管天管地作威作福的大小姐脾气又犯了!   可不等幼儿园老师出面,安排好他们三个的分床闹剧,第一当事人先出声了。   “你睡眠浅?”江遇乐侧过头,问文暄。   文暄没当面打方羲的脸,只说:“……还好。”   江遇乐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心下了然,又问方羲:“你们不是陌生人,关系不错?”   方羲哼了一声:“还用你说。”   “那不如这样,你们俩一间。”江遇乐理所当然地安排着,“我睡你房间好了。”   “不可能。”大小姐果然炸了,“那是我房间!”   “是啊,你房间。”江遇乐点点头,从他盘子里拿走一串新鲜的车厘子,故意朝方羲晃晃,唇边的笑意明亮,话里的含义也直接得很,“睡自己的房间,别管别人房间的事。”   方羲:“你——”   “好了,”仇娅在争执进一步扩大之前及时制止了,“文暄都没意见,方羲你别没事找事。再闹小心我让做队长的以身作则先睡沙发了啊。”   说完,她在方羲的怒视之下,替江遇乐把他的行李箱推到文暄房门口,让他彻底没茬找了。   他们这边继续火药味十足的晚餐时,仇娅停下脚步,站在隔壁挂着金色小兔子门牌的房门前。   金色小兔怀里的木牌有时候会有字,有时候又没有,视洛也的心情而定。比如今天,上面草草写了一句“off limits”。   仇娅敲了几下门:“洛也,你睡了吗?”   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是抽屉拉开又合上的声音。微沉的脚步声传来,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有颗红脑袋探了出来,洛也眨了眨那双绿色的眼睛:“球姐。”   仇娅问:“怎么不吃晚饭?”   “吃过了。”   “文暄跟我说你今天三餐都没怎么吃。”仇娅摸了摸他的脑袋,嘱咐道:“你年纪小,饮食上不要跟他们学,营养跟不上就长不高了。”   洛也小声反驳:“我挺高的。”   仇娅笑了一下,又问:“新人过来了,你不出来看看吗?前几天还在闹要看照片,这么快就没兴趣了?”   洛也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没有这个心情:“我一会儿出去跟他打个招呼。”   “小也,”仇娅没提检讨的事,轻声与他转达,“洛姐说她下个月有活动,没时间陪你过生日了。”   “我已经知道了。”   说这话时,浮在他表面的那点紧张顷刻间消失,变成另一种质地坚硬的漠然。洛也垂下眼,“她很忙啊,我早就清楚了。”   “到那天给你放个假怎么样?你想去哪里玩吗?”仇娅给他提议,脸上笑容轻松,试图让眼前消沉的小孩重新活跃起来,“我让江总给你包个场,不带那些烦人精,就我和文暄一起陪你好不好?”   “不用啦。”洛也说,“谢谢球姐。”   他“砰”的一声合住了门,金色小兔子晃了晃,那行潦草的英文重新映入仇娅眼底。   ——off limits。   不知道是不是用过法术的原因,江遇乐今天困倦得厉害,哈欠连天地坠在文暄身后,像只摇摇欲坠的小鸡崽。   他朦胧看文暄进衣帽间腾出一部分空间给他挂衣服,又转去浴室,一边给他备好一应洗漱用品,一边提醒他注意东西都放在哪里了,贴心得仿佛鸡崽亲妈。   文暄给他挂好新毛巾,嘱咐完最后一句,江遇乐却不应声了。他回头,发现这个人蹲到了自己腿旁,一副困到要昏厥的样子,晃晃悠悠的,脑袋差点要撞到自己膝盖上。   文暄伸手扶了他一下,好笑道:“你干嘛,cos不倒翁吗?”   江遇乐被这清沉的嗓音惊醒,眼前一片迷蒙,模模糊糊仿佛见到了曾经的师兄师姐。他们俯下身,满是笑意地捏捏他的脸颊。   “小遇乐,又被我抓到你不用功了,师父一不在就睡大觉……”   江遇乐眼眶一热,抬起潮湿的睫羽,小声唤了一句“师兄”。   文暄似乎是没听清,又或者当他还在说梦话,没有在意。他在江遇乐肩上拍了拍:“醒醒,不要在这里睡着了。先洗澡再上床睡觉。”   江遇乐仰头望着他,怔愣了片刻,在文暄温和的目光下意识逐渐清醒。   他的腿已经蹲麻了,第一下没起来,文暄递过来一只手,让他抓着自己的手臂站起身。   江遇乐揉了揉眼睛,依然很困,撒娇般哼了一句:“我想睡觉。”   文暄垂眼看他,只是笑了一下,没说话,从架子上抽了张纸巾塞在他手心,转身就出去了。   江遇乐捏着纸巾,不明所以。等他困意渐消,缓过神来,转到镜子前准备刷牙洗漱,才在抬眼时发觉自己眼眶通红。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会儿愣,无意识眨了一下眼,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啪嗒下落。   自己有多久没哭过了?   江遇乐莫名其妙想着,是十年……还是近千年? 第5章 如何制服狐狸与孔雀   江遇乐。   这个名字曾经属于合欢宗少宗主,那个红粉堆里长大,不知愁为何物的少年。   师父曾夸他是百年一遇的少年天才,事实也确实如此,四岁练气,十岁筑基,十八岁修成金丹,容颜不老,脱胎成仙。   没人能快过他的剑,也没人不在他鲜红的衣袂下甘拜下风。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他才不学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暗器毒药,不学以色侍人的宗门秘法……   他要堂堂正正的,去做天下第一。   金丹既成,江遇乐辞别父母师父,辞别红粉堆里的师兄师姐,欢天喜地奔向繁华人间。   入红尘的第一天,他就盯上了剑宗大师兄。他要击败剑宗新一辈弟子中的第一人,可第一人却没把他放在眼里。   直到他得知江遇乐来自合欢宗,那个被叫做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的合欢宗。   江遇乐没有与他打成,当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是修士雷劫将至的前兆。他不欲乘人之危,大师兄却没有放过他。   他第一次经历这样深刻的恨意与计谋。   下一刻,一道雷劫将他劈下深海。再睁眼时,已然是21世纪。   重见天日至今,他在百倍繁华的现代都市举目无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是江总把他带了回来,给他看了一沓泛黄的信件和画像。字与像不知道经了多少人的手,却依稀能窥见他少年时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模样。   千年过去,原来爹娘师父、师兄师姐从没放弃要找到他。   可如今乌飞兔走,光阴骤变,他们身在何处?自己又在何处?   江遇乐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没精打采的脚步声。   有人走近问:“文文,你在洗澡吗?”   江遇乐捋了一下湿答答的额发,回头看,是个陌生男孩。蓬松的深红色头发让他看起来像丛林中的一只野狐,矫捷而机警。   此刻,那双漂亮的祖母绿眼睛一眨不眨的,像是被眼前意料之外的人吓到了,狭长微挑的眼睛睁得溜圆。   男孩抓了抓后脑,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你是那个江……江、江,”他没江出所以然来,模糊哼了过去,又有点好奇地问,“你干嘛躲在这里哭,被大小姐骂了?”   江遇乐看着他,没有回话。   这个男孩的神情让江遇乐觉得他似乎要安慰自己,可说出口的话又有点幸灾乐祸……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大小姐”是在指谁?   球姐?不像啊,在说那只蛮不讲理的方姓孔雀还差不多。   男孩等着江遇乐的回答,却一直不见他开口。   细小的水珠沿着江遇乐的下巴往下坠,洇湿了锁骨上一小块衣料。让他此刻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不太近人,又好像藏着几分难以言明的委屈。   看了叫人怪心疼的。   男孩眼神微变,果然误会了。   “干嘛不理我,有这么委屈吗?”   他走近了一些,堂而皇之越过亲密距离凑到江遇乐眼前,端详他此刻的模样。   “方羲脑子有病啦,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不过也可以理解——”他耸肩道,“疯狗就是这样,逮谁咬谁。你想待在这里就不要把他当回事,不然还不如趁早自杀舒服一点。”   江遇乐看了他一眼。   “噢,球姐不让我这么说话,”他反应过来,自顾自纠正了,“不然还不如趁早退出好了。”   江遇乐皱起眉,感觉眼前这人疯疯癫癫的,看起来不太正常。他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下逐客令道:“我要洗澡了。”   “原来看别人哭是这样的。”男孩没头没尾地说。   他不仅没理解江遇乐话里的意思,还不管不顾地堵了过去。微亮的绿眼睛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狡黠的狐狸,紧盯着江遇乐泛起薄红的眼皮不放。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摸一下。却被江遇乐半道截下,捏住了手腕。   “诶——”男孩拖长音,惊讶地叹一声。   “洛也。”江遇乐清楚地叫出男孩的名字,他瞪着他,心里一阵烦躁,“出去。”   “你知道我是谁啊。”洛也说。   这个奇怪的红发男孩弯起眼睛,长而翘的睫毛扑簌眨了几下,笑容愈加可爱,泛起一股腻人的甜意,“小哭包,好可爱,我喜欢你。”   江遇乐更烦了。   他攥紧洛也的手腕,抑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将反感表现得过于明显。   “你看起来好像要打小孩。”洛也观察着他的表情。   江遇乐懒得同他周旋,扣着洛也清瘦的腕骨把他丢了出去。关紧门,低头对着门锁研究了一会儿,才成功反锁上。   洛也不在浴室与他纠缠,模糊的影子却仍落在玻璃门上。   他故意敲了敲,语气亲昵极了:“江江,你晚上睡哪?我们这儿好像没有空房间了,你今晚就跟我睡一起好不好?”   江遇乐一直没搭理他,洗完澡换好睡衣,带着满身潮湿的水汽推门走出去。   洛也果然没有离开,像只专注捕猎的狐狸,或者守家的小狗一样靠在昏黄的壁灯下,笑容灿烂地朝他挥了挥手。   真烦人。   江遇乐扬声喊了一嗓子:“队长!”   叛逆的红毛小鬼一愣,没搞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叫他做什么,找骂么?”   没过多久,被唤的人出来了。   方羲换了一件贴身的丝绸睡袍,带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未干透的白发潦草地在脑后绑了个揪,脸上不知道敷了一层什么东西,看着像泥巴。   现代人稀奇古怪的东西太多了,江遇乐也不敢乱猜。   “喊我干嘛?”方羲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扫了他们一眼,勉强看懂了情况,却依旧懒得管,“要打架关起门来打,别吵我行不行?”   有一种人即使泥巴糊脸,依然能通过肢体语言传达出自己的傲慢骄溢。   这股熟悉的想教他做人的冲动,是那只矜贵孔雀无疑。   江遇乐抬手指向洛也:“你能不能把他弄走?”   方羲没好气地问:“你说弄就弄?你以为你是谁,自己在使唤谁?”   洛也左看看江遇乐,右看看方羲,不能理解此时的情况:“你们在聊什么?当我是盆栽吗?”   谁都没有搭理红毛小鬼,方羲只听到江遇乐问了一句“你真不管?”,冷笑还没完全露出来。下一秒,腰带突然被一股无名的力拽了一下。   方羲惊险地抓住了,反应过来后,登时气得火冒三丈。   “你是变态吗?”   “哪个学院毕业的?”   “哪个学院能教出你这样的人?!”   江遇乐听不懂他在乱吠什么,气定神闲站在一旁。   洛也则十二分的莫名其妙,不理解大小姐为什么像被人摸了屁股一样愤然作色,细看耳尖还透出一丝红。   江遇乐又问了一遍:“你管不管?”   方羲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管”字,大步过去掐住洛也的后颈。   洛也:?!   他扭头嚷嚷:“我靠!大小姐,你又犯病吗?!”   方羲往他后脑勺敲了一下,把他敲没声了。扭头逼近江遇乐,压着嗓音说:“会魔法了不起是吧?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的。”   “好啊,快来整治我。”   江遇乐打了个哈欠,没放在心上。转头对上方羲泥糊的脸,有些嫌弃地躲了一下,“你别凑我这么近,泥巴要蹭我脸上了。”   “你才糊泥巴,土包子。”方羲瞪着他,又补了一句,“有事情可以找我,要是让我知道你用这招对付文暄,你就别想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了。”   江遇乐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洛也飞快抬头:“异性相吸你懂吗?文文是我们团唯一一个女的,我们三个都在追他!”   啊?文暄是女的?!   江遇乐追问:“真的吗?”   “你真有精神病吧?”方羲忍无可忍,又敲了洛也一下,“少上网少刷微博少跟那群缺德泥塑粉打成一片,年纪轻轻大学没上过先进四院,你以后不靠发疯博人眼球,也一定是内娱男团第一人。”   江遇乐又问:“泥塑粉和四院是什么?”   方羲没理他,一手制住洛也胡乱挣扎的手臂,一手掐着他的后颈,把人逮进了房间。从手法的娴熟程度看,霸凌传闻不像假的。   大小姐刚刚那番话里的“生难词汇”严重超标,江遇乐听不懂,正纳着闷,不经意扭头,在昏暗的过道中看到一隙亮光。   有个挺拔的身影安静站在房门口,淡淡地往他们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   察觉到江遇乐的注视,文暄转头看过来:“不是说困了吗,还不睡?”   “来了。”江遇乐走了过去,瞟了一眼文暄月光般皎白无瑕的侧脸,心里微动,小声问他,“你是女扮男装进来的?不会被发现吗?”   文暄:“……?” 第6章 米酒汤圆   文暄当然不会说“要不要给你摸一下,确认好我的性别”,这不符合他的人设。   他只是侧过头,黑色瞳仁倒映出江遇乐疑惑的面庞,然后浮起一层清浅的笑意:“是的话怎么办?为了避嫌你出去睡沙发吧。”   江遇乐说“好”,赤脚踩上木床楼梯,动作麻利地抱走文暄刚刚给他铺好的薄被和枕头。   其实他们宗门并不讲究男女大防,师兄师姐的床铺江遇乐都一样滚,只要不打扰他们修炼就好。   但在下山前师父嘱咐过他,外面有诸多避讳,不要总依着自己的性情行事。人在屋檐下,就要按别人的规矩来。   江遇乐不觉得自己需要避嫌,都不在一张床上,有什么好避的。但文暄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照做。   刚要下去,一个身影堵在了木梯之下。   ——是文暄。   江遇乐居高临下,被迫从这个视角看清文暄的眉目身材,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长成这副模样,会被剩下三个人追求也很正常。   V.E作为完颜团,一直没有官方门面,但在民选门面上,点进任何一个颜值相关的讨论,基本都是方羲粉和文暄粉的战场。   文暄粉自认为粉随正主不争不抢,但颜面之争寸步不能让。本着这个信念,对上V.E战斗力最强的一家,她们竟然也能打得有来有往的。   “别看了。”文暄说。   他微抬起头看着江遇乐,表情怪怪的,又懒得多说什么,“放回去睡觉吧。”   江遇乐怔愣着眨了眨眼睛,现代人也这么善变吗,怎么又不避嫌了?   可文暄有些无奈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多问一句都显得不懂事,只应了一声“哦”,就听话放下了。   江遇乐来到宿舍的第一晚,风平浪静。   他的到来丝毫没有影响到V.E的行程。第二天,团队助理送早餐过来时,江遇乐推门出去,正好与方羲打了个照面,对面递来一个“你好自为之”的威胁眼神,就带着助理离开了宿舍。   “小遇,过来吃早饭。”   文暄把可颂三明治和拿铁咖啡留给还没起床的洛也,对着剩下的面包热豆浆和橙汁问,“你喜欢吃什么?”   小玉?在叫谁?   江遇乐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称呼自己。   为什么要这样叫自己?好奇怪。   他不太理解,迟钝地应了声“哦”,边扒拉睡乱的黑发坐过去,两肘支在餐桌上,撑着脸看文暄挨个拆开早餐盒子。   他的手骨节分明,漂亮得好似玉雕。江遇乐垂眼看着,不自觉出了会儿神,想起自己的大师姐。   每次清晨练完剑,江遇乐都能撞见大师姐在海棠树下弹琴。合欢宗从来不缺美人,在美人如云的宗门里,江遇乐最喜欢大师姐。因为她刚一下山就是天下第一,风华绝代,名动京都。   师父笑话他,说“你哪是喜欢美人啊,就是喜欢天下第一,小孩子脾气”。   江遇乐却不这么认为,即使大师姐不是天下第一,他也会喜欢大师姐,他会在路过海棠树时想起她翻飞的皓腕与拨琴的葱白指节;会在山门口坐下,等她戴着京都流行的新款珠钗,从不同男修的佩剑上下来,送自己新鲜出炉的醪糟汤圆。   江遇乐小声嘟囔:“我想吃汤圆。”   文暄抬眼看他,十分微妙地蹙起眉:“今天没有,明天行吗?”   江遇乐有点不高兴了,没有应声。从手腕滑出一根黑皮筋,垂下脑袋扎头发。   文暄也不再理他,转身去叫洛也起床。只在错身时用余光瞥见江遇乐脊背几节突起的骨头,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单薄易折,却又显得朝气蓬勃。   文暄进洛也房间时,没有开口叫他,抬手就关了空调,坐在一把电吉他旁。   他十分残忍地看着闷在空调被的红发少年滚了几圈,眉头紧锁着,额头渐渐闷出一层细汗,像一尾熟透的鱼一样跃起——   文暄站适时起身。   洛也揉了把脸,懵懂转头:“文文?”   “嗯。”文暄摸了一下洛也汗淋淋的脑袋,“起来吃饭了,留了你喜欢的小龙虾三明治。”   “好啊~”洛也小狗似的顶了顶文暄的掌心,撒娇道,“还是文文好,我最喜欢你了。”   文暄毫无愧意地接受了。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文暄低头看,是仇娅的电话。他有事,洛也也不纠缠,下半身仍陷在床上,双手“啪”的合住,朝文暄拜了一拜。   好像眼前是一尊满足人心愿的菩萨,他的愿望就是千万别告自己的状。   “你是笨蛋吗?”文暄无声问。   洛也仰起脑袋冲他笑了一笑,文暄挺无奈地推开眼前乱糟糟的红脑袋,让他赶紧去洗漱。   洛也走到餐厅,看到江遇乐捏着一把塑料勺,低头在咬一颗圆圆滚滚的东西。   这一样早点从没在助理给他们的早餐选项出现过,洛也乍一看有点好奇,走过去问:“你在吃什么?”   “米酒汤圆。”江遇乐含糊地说,他咬了一口,皱眉吐掉了。见洛也一脸期待,十分自然地问,“你要尝尝吗?”   洛也忙不迭点头,拉着椅子坐了过去。   江遇乐大方地说:“都给你吧。”   文暄推门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两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不过,什么汤圆?江遇乐刚刚是说过要吃,可是……   他略微疑惑地皱起眉,回忆自己有没有听到开关门的声音。这么短的时间,他也来不及点外卖或者出去买吧?   或是带过来的速食早餐?   可是刚刚有烧水煮东西的动静吗?   文暄一头雾水走过去,随即敏锐地发现盛汤圆的碗上印着“徐记早点”的字样——这肯定不是这里会有的碗。   他看向江遇乐那张清纯无害的脸,按下心里的疑惑,并没有过问。   只在坐下时,提醒洛也:“少喝点米酒,你一碰酒精就上脸,别忘了一会儿还要上课。”   “你要上课?”江遇乐问。   洛也点头,皱着脸说:“文化辅导课。”   他见江遇乐有些发愣的样子,随口问他,“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大大吧,也在上学吗?”   江遇乐转头朝他笑了一下,并不回答。   这个笑容怪可爱的,洛也不由多看了一眼,还留意到他眼底闪烁的星点泪光(其实是醒太早困出来的),莫名咂摸出一丝楚楚动人的味道。   洛也一下就忘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不愉快,看在汤圆的份上,决定不再刁难江遇乐,与新人好好相处。   “行吧。”他戳走碗里最后一个汤圆塞进嘴里,鼓着脸颊抱怨,“全队就我一个人要高考。”   文暄握着热豆浆,端详江遇乐此时的神情。   在洛也自作多情瞎分析的时候,江遇乐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而是旁若无人地发着呆,不太专心,也不局促,因此显得十分漫不经心。   文暄看过他的资料,18岁,与自己同龄,比洛也大一岁,临江大学历史系的大一新生,因为特殊原因,开学就办理了休学手续。据说非常擅长古代乐器和古典舞,但并没有相应的奖项、履历或者成绩单做证明,显得不够有说服力。   文暄对江遇乐的实力持保留态度,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心态好得吓人,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从进宿舍、来到他们身边起,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表现出一个新人该有的局促不安。无论是与经纪人交流、被方羲针对,还是应付两幅面孔的洛也,都显得异常冷静自如。   他想起上星期基本每一天都在气到爆炸的边缘徘徊的方羲,忍不住想——难道这就是关系户的底气?   “小遇。”文暄叫他,“你今天——”   “我刚刚就想问了,”江遇乐抬眼看过来,打断说,“你为什么要叫我小玉啊?”   “因为他不喜欢叫重名。”洛也咕咚咽下一口拿铁,举手抢答,“文文家里有只叫乐乐的猫咪,我抱过,好乖,超可爱!”   “这样啊。”江遇乐明白了,“那和你一样,叫我的姓或者江遇乐都可以,小玉我听不习惯。”   文暄点头,应声说“好”。心里却想,还有从不拐弯抹角,非常直接的个性。   江遇乐想起方才没说完的话,问他:“你刚刚说今天要干嘛?”   文暄淡淡地笑了一笑,不动声色抹去仇娅在电话里的前半句“先让他跟你们熟悉几天”,直接说:“球姐让我陪你去练习室。”   “上课吗?”   “是。”   江遇乐并没有察觉出不对,握着那杯橙汁,挺乖地朝文暄点了点头。 第7章 “骋哥?”   因为一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汤圆,他们各自吃完时还剩下几份早点。   洛也扫了一眼,问文暄:“那个谁呢?他今天还不回来吗?”   “骋哥?”文暄也不太清楚,“他在外面有房子,回不回看他心情吧。”   洛也对陈骋观感一般,本来就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关心他回不回,爱回不回,不回最好。   但是——陈骋毕竟是队里唯一一个有能力和大小姐对着干的人,而且长了一张打人很痛的脸,这么想洛也又希望他回来了。   至少能压制住气焰嚣张的大小姐,最好打起来,打烂方羲那张讨人厌的脸。   文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洛也朝他笑,微眯的眼睛看起来像只吃饱喝足就开始算计人的小狐狸。   他才不会主动跟文暄说实话,只对他们摆摆手,自己找舒服地方窝着上网课去了。   江遇乐看他大摇大摆地走开,身后仿佛还晃着一根不存在的毛绒大尾巴。有点想笑,突然觉得这小孩儿没有昨天那么讨人嫌了。   “我们也走吧。”文暄说。   V.E是欢朝娱乐旗下最红的男团,也是欢朝目前唯一的男团,因为原来几个早已经解散,成员各自单飞了。   说实话,这未尝不是V.E粉烧香拜佛祈祷的那个结局——只要心够诚,哥哥明天就解散!   老板姓江,大名江连洲,是个祖传富N代。今年四十有余,英年早婚,儿女双全,越发觉得人生圆满,公司大小决策一概不管,志趣只在飞往全国各地打卡钓鱼。   好在欢朝成立多年,各个部门发展得相当成熟,并不需要一个挂名老板指手画脚。   但他又没有完全放权,明明人不在公司了,还要在V.E的成员构成上插两脚。   第一脚在距离V.E出道半个月后,把老朋友陈思宇的独子陈骋塞了进去,官方理由是出道前定好的舞担,因为身体原因延期出道。   给的理由过于离谱,把方羲气够呛,也就只够糊弄粉丝了。   身体原因?在纸片人身材的文暄、唯一未成年洛也的衬托下,一米九一的陈骋怎么看也不像身体会出问题的人。   方羲脾气上来,当着他的面质问球姐。   “不如说清楚啊,身体原因是什么?他手脚残疾?我国的医疗事业已经发展得这么完善了,残疾人也能当舞担?还是脑子有问题?那更厉害了,新概念男团,让粉丝追星慈善两不误是吧?!”   截至此刻,陈骋只是跟大小姐结了仇。   如果洛也没靠在文暄肩上,不仅笑出了声,还带头鼓掌的话……V.E成员间的关系,或许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水火不容。   第二脚插在把江遇乐踹进来,球姐一句模棱两可的“江总亲戚”听起来更可恶了。   这回装都不装了,明牌关系户空降进团?   但或许是忙于内斗、无暇他顾的原因,不论是方羲还是洛也,对江遇乐的火力都比半年前要小不少。   尤其是方羲,不知道他吃错什么药,大小姐脾气被克制到只能算“使小性子”的程度。   仅剩的一点不满也仅仅表现在暗戳戳给文暄发微信,让他离江遇乐远一点,挑拨说这小子也就长得还行,实际压根不是省油的灯。   也不知道他这么评价别人的时候,自己照过镜子没有?   他这脾气要是再“温婉”两天,洛也就该在网上编料,庆祝某伪劣维生素团的队长终于变性成功,成为真“大小姐”了。   文暄和江遇乐一起进电梯,不知道哪里在录歌还是表演,江遇乐侧了侧头,听到一群孩子正在齐声唱歌。   电梯门合住,那声音就阻隔在门外了。   他心生好奇。   “管今宵宿上宫,”江遇乐准确地念出他们的唱词,问了一句,“他们唱的是什么歌?”   文暄一愣,面色诧异。   身后有人回答他:“听着像昆曲的词,应该是岑姐请来合作的儿童乐团吧。不过这你都能听清?听力这么好。”   听到他的惊叹,江遇乐反而皱了皱眉,双手揣兜慢吞吞地说:“凑巧吧,也不是很清楚。”   一边说一边瞟了文暄一眼。   文暄领会他的意思,接话道:“是不是隔音室的门没关好?我刚刚好像也模糊听到几句。”   “真的假的?”那人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那我得过去看看。”   说罢在下一层离开了电梯。   数字缓缓跳动,电梯仍在往上走。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气氛有些僵硬。   文暄看着江遇乐默不作声的侧脸,问他:“那间隔音室的门关了吗?”   江遇乐依旧沉默,眼睫低垂,表情有些无法形容,说不清是无辜更多还是无谓更多。老半天过去,他才迟钝地点了点头:“关了。”   文暄盯着他,也不说话了,两个人一起往九楼V.E训练室走。   经过走廊的展览照片时,文暄留意到江遇乐突然转头,扫了一眼V.E四个人的团体照片,不知道是在看他们中的哪一个。   V.E训练室空无一人,江遇乐往里看,奇怪地问:“老师还没来吗?”   今天当然不会有老师,文暄是故意诓他过来的。   听到江遇乐这么问,文暄面不改色道:“可能路上堵车?再等一会儿吧。”   江遇乐点了点头。   文暄看着他,眸光微闪,提议道:“要不我陪你去乐器房逛逛,你擅长什么乐器?”   “都会一点。”江遇乐说。   江遇乐的母亲是合欢宗宗主,父亲却出自世家名门,六艺五德,四修八雅都是以前的必修课。   放在少年时期,他当然可以说这天下就没有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如今却不敢托大。   毕竟叫江连洲的后辈千叮咛万嘱咐,现代社会千万得谨言慎行,既要藏锋,又不能露怯……   江遇乐过得好生艰难——他自以为的艰难,如果江总知道他这段时间都在什么情况下用灵力,或许就没有满世界打卡钓鱼的心情了。   和文暄猜的一样,江遇乐走向的是七弦琴。   选的曲子却出乎他的意料,不是《广陵散》《阳关三叠》那些经典曲目,也不是时下的流行歌改编。   他垂眼拨弦,琴声清泠泠的,仿佛幼童在山野间奔跑,笑闹声盈天;到中期却急转直下,志得意满的铿锵行进中,暗含一股盛极而衰、风雨飘摇的颓势。   文暄安静看着他,脑子里其实什么也没有想,是江遇乐自己把意象与情绪送到他面前。   长刀大弓   坐拥江东   车如流水马如龙   看江山在望中   一团箫管香风送   千羣旌斾祥云捧   苏台高处锦重重   管今宵宿上宫   琴声停的时候,文暄心里滞涩着一股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感受。   让他觉得好像有一个时刻,眼前这个人离琴与他建构的意境最近,离自己所在的这个人间最远。   ……乘风欲仙就是这种感觉吗?   “《长刀大弓》?”身后有人评价,“弹得不错。”   江遇乐听到声音,抬眼看过去,笑了起来:“果然是你啊。”   文暄也回头,看清来人时神色微怔:“骋哥,你怎么过来了?” 第8章 “小瞎子。”   他身后的男生个子特别高,长相锋利,英气逼人。但他的英俊并不仅仅停留在脸,任何一个将目光落在陈骋身上的人,都很难控制自己不注意到他的身材。   比如此刻,就算只穿了一身街头风的白色外套,还是款式特别宽松的那种,却仍然显得腿长得要命。隐藏在宽大外套下的肢体和腿部线条流畅而紧绷,像一只在阳光下打盹的雪豹,看起来懒洋洋的,身躯之下尽是蛰伏的力量感。   不知道是不是文暄的错觉,他总觉得陈骋来了之后,江遇乐要比刚刚精神,微亮的眼瞳活跃了几分。   他们好像以前就认识,空降联盟?   让队长知道了别把他气死。   “我正好有空,球姐知道你们来公司,让我过来认认人。”   陈骋垂眼扫过文暄素白的脸,轻轻揭过他假传命令的事,问江遇乐,“来练习?”   江遇乐两肘支在案上,撑着脸点了点头:“在等老师来上课。”   陈骋闻言又瞥了文暄一眼,文暄表面神色端庄,没吭声,只是不着痕迹地往避开了他的目光。   陈骋笑了一下,看江遇乐仍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神示意文暄去休息区给他带杯咖啡。文暄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江遇乐没有留意他们之间的小动作,打了个哈欠,眼睛眯成一条缝,“老师怎么还不来,我都等困了。”   “文暄记错时间了。”陈骋走过去。   江遇乐仰起脑袋:“嗯?”   他看着陈骋来到七弦琴案前,手伸过来,揉小狗一样按了一下他的发顶,江遇乐被他揉得脑袋往后一仰,差点没坐稳,睁开微圆的眼睛就要发脾气。   长辈的头是能随便乱摸的吗?   没大没小!   陈骋垂眼打量他,忍着笑意,佯作漫不经心地问:“今天没有老师来,不如找我学?”   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他突然岔开话题说正事,自己也不好发作了,只能好脾气地不与小辈计较。   江遇乐点头同意了,扶着桌案站起身。   陈骋盯着他的发顶,又忍不住探手过来,将他翘起的一撮呆毛往下戳了戳。   “啪”的一声,江遇乐拍开他,没好气道:“你再摸我头我打你了。”   陈骋撤回手,笑话他:“还是这么大脾气,小瞎子。”   江遇乐回嘴:“你才瞎子。”   与方羲他们不一样,他早在半年前就认识陈骋,对他有天然一层信任。   那段时间的情形有些难以形容,他从海下破冰而出,顺手捞起一个即将坠海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江连洲,与他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江家小辈——他总觉得自己不过刚满十八岁,还未真正见过山下的繁华,转眼居然成了别人的老祖宗。   世事果真曲折难料。   他就这样上了江总的贼船——不是,豪华游艇。   船上除了江连洲,几乎都是有着一整块幸福大肚腩的中年男人。   江遇乐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丑人,眼睛都快瞎了。比起语言不太通,这才是他来到现代社会以后,经历的第一大残忍之事。   眼睛快瞎了不是一句形容,他真的瞎了将近三个月。江连洲把医生诊断的结果传达给他,简单来说就是因为他的双眼长期没有视物,此时已经接近退化,未来或许都要做一个盲人了。   好在江遇乐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可以被凡人尊称为“仙人”的金丹期修士,一点眼疾而已,自己就可以轻松治好。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他想得那样轻松。   这是一个没有灵力的时代,等于他每一次运功,都只能消耗自身,没有任何外界事物可以依仗。长此以往,就算他的灵力池大得如同一片海域,也总有抽干耗尽的那一天。   完全治好自己的眼睛,江遇乐花了三个月,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顺便对自己身上的其他零部件敲敲打打,修理了一番。被困海下的千余年,让他仿佛一台加速老化的机器,洗涮干净捞起来,乍一看还是全新的,实际全身上下哪哪都是问题。   如果没有磅礴的灵力傍身,怕是在重见天日的那一瞬江遇乐就该灰飞烟灭了。   不过也不存在这个假设,因为如果没有灵力,他未必能挨过这千年光阴。   治伤是江遇乐自己秘密在做的事,除了知晓他来历的江连洲,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在旁人眼中,江遇乐这段时间主要在上“儿童早教课”——为了学中文、说普通话,早日融入现代社会。他对外的身份是神秘高手,江总的救命恩人,来自俄国的年轻华侨,因为见到祖国的大好前景,打算回国发展,所以正在努力学习母语。   ——即使那时,江遇乐压根不知道俄国是什么锅、华侨又是什么桥,配菜吗?   陈骋就是这个“旁人”。   因为父辈相熟,陈骋和江连洲来往比较频繁,游艇与江遇乐上“早教课”的江宅他都有在场。   江遇乐在久别重逢的日光下骤然失明,那一瞬间,慌乱抓住的那只温热手掌就是陈骋的。   在这种关头,江遇乐也依然有自己的标准——宁死不碰丑人。   好在陈骋不丑,江遇乐看不清他的具体长相,但在自己的灵力感知下,这个人神清骨秀,举止利落潇洒,应该是个没有幸福大肚腩的帅哥。   江遇乐勉强满意。   在这之后,陈骋就常来找他。   江遇乐能猜到是为什么,他对自己也很好奇。看在游艇上他帮过自己不少忙的份上,江遇乐愿意满足他这点好奇心。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这么熟络起来。   陈骋没通告的时候常来找他玩,可能是觉得江遇乐就这么一天到晚闷在家里也挺无聊的,所以有事没事就会带他出去逛逛,一起在外面吃顿饭,给这个没见识的俄国小瞎子喂点中华美食。   他们回到V.E练习室,江遇乐抬头端详陈骋的侧脸轮廓,虽然认识了挺长时间,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个人。   陈骋知道他在看什么,好笑地回头:“满意吗?”   江遇乐挺矜持地一颔首:“还可以。” 第9章 “你喜欢骋哥?”   陈骋打开投影幕,一边问他:“你会古典舞,有没有另外学过街舞?”   江遇乐摇了摇头:“没有。”   陈骋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诧异,不说信不信,但确实挑了一首节奏轻快、动作也不复杂的爵士舞。   “我先不示范,你边看录像自己跟一遍。”   江遇乐点头,他抬起清亮的眼眸观察录像中的舞蹈动作时,陈骋也在观察他。   江遇乐——国外回来的小孩儿,不懂简体中文,不懂普通话,也不懂基本的现代常识,却又会弹古琴,能把中国古典乐器和古典舞作为特长写进简历里。   还有,身手非常灵活敏捷。   很矛盾的一个人。   俄罗斯是不是有专门培养这些特殊人才的机构?建在冰天雪地里,因为与世隔绝所以不通人事……这样想似乎也合理,不过十八岁就能退休?更新换代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他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些,突然发现第一遍录像放完,江遇乐都没有动。   跟不上?   他正要抬手准备播放第二遍,江遇乐突然往前走了一步,随着第一个音乐节拍进入状态。   他不需要再看录像跟动作,看过一遍就能将手与步伐的动作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还能卡上音乐的节拍变化,动作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或许是因为他有舞蹈基础,虽然舞种不同,但身体的柔韧性和对自身肢体力量的掌控都已经锻炼得非常优秀了。   这段舞并不长,快要结束时,陈骋走到江遇乐身边,打算纠正一些他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小问题。   江遇乐却突然抬手,一把拽下陈骋的外套领口,强迫他弯下腰。   陈骋一愣,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江遇乐踮起脚尖凑上前来,温热的触感贴上他的嘴唇。   这个吻一触即离,发生得也莫名其妙。   陈骋推开江遇乐的脑袋,想了几秒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江遇乐退回去,看到陈骋抬手蹭了一下嘴唇,有些尴尬地低低咳了一声。   “怎么了?”他仰起脑袋问。   陈骋垂眼,满脸纠结地看他,简直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好,好半天才开口:“最后那个只是一个借位的假动作,不用真的亲下去。”   江遇乐不觉得有什么,平淡地应了一声“哦”。   陈骋对他说:“你下次不要——”   “笃笃。”   有人在训练室的门上敲了两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陈骋回头,看到文暄端着一杯拿铁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鸦黑的睫毛一眨不眨的,目光比平时更显距离感。   “骋哥。”文暄保持着礼貌的姿态,就算是质问的语气也不显得咄咄逼人,“你在做什么?”   但就算不咄咄逼人也依然是质问,陈骋在他冰凉的目光下哑然片刻,猜到是方才的情形让他误会了,语气不自觉有些无奈:“陪他练舞。”   文暄对他的回答不做评判,走了过来,将拿铁递给江遇乐:“真的吗?”   江遇乐懂他的意思,接过纸杯,一边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啊。”   陈骋并不觉得自己理亏,反问文暄:“你在怀疑什么?”   文暄却毫不留情地说:“怀疑你的私生活,作为队友,我不建议你把这种荤素不忌的作风带到队里来。”   陈骋愣了愣,重复一遍:“荤素不忌?”   文暄继续说:“如果再有下次,我不替你隐瞒,会直接告诉球姐。”   陈骋听着他生冷的语气,仿佛第一次认识他,气得想笑:“原来你也是这么看我的?”   文暄直视他,清淡的眼神仿佛在问——不然呢?   陈骋垂眼注视文暄,愈发觉得与他无话可说。   “行啊,你说是那我就是。”   “你觉得我在误会你?如果是真的误会了我会向你道歉。”文暄平静地回道,“但是在那之前,麻烦骋哥你先跟我解释一下——”   他抬手一指投影幕,认真问,“你教他练舞,然后选一首女团舞的用意在哪里?”   江遇乐握着拿铁喝了一大口,一边旁观他们吵架,咕咚咚几口咽下,一边恍然插话:“原来那是女团舞。”   陈骋:“……”   江遇乐话音一落,陈骋能明显感觉到文暄盯着自己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他的人生少有这样百口莫辩的时候——似乎也不是,网上关于他私生活的风言风语从来没少过,只是他从不放在心上而已。   陈骋:“……我和他开玩笑的。”   文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偏头问江遇乐:“你觉得好笑吗?”   江遇乐的目光从投影幕上收回,他没细听他们刚刚在说些什么,于是如实地摇了摇头。   “好像不是很好笑。”文暄说,“希望骋哥下次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他一把攥住江遇乐的手腕,将他带出了练习室。   江遇乐回头看陈骋,他也出了练习室,却不与他们同路,背身走向另一个方向,俊挺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孤独,像只习惯了离群索居的猛兽。   江遇乐问文暄:“今天不练了?”   “不练了。”   “我们现在去哪?”   “我带你回去。”   “不等他一起吗?”   文暄终于回头,清丽的眉目第一次浮现出怒容:“江遇乐,你还是小孩子吗?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江遇乐:“……啊?”   文暄看他依旧一副万事不过心的样子,更生气了:“你对人能不能有点最基本的防备心?”   江遇乐不解地问:“防备心?我要防备什么?”   你们两个吗?没有这个必要吧。   像你们这样弱不禁风的人类,我一巴掌就可以拍死十个,比逮兔子还要轻松。   文暄对他脑袋里的可怕想法一无所知,像个高中风纪委员一样教育他:“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你的意愿亲近你,不管那个人是你的前辈、熟人还是什么,也不管他用的是多冠冕堂皇的借口,练习也好,为艺术牺牲也好,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你发什么呆,听懂了吗?!”   “哦。”江遇乐点了点头,从容道,“可是,如果是他的话我可以啊。”   文暄愣住。   江遇乐歪头端详他此刻的表情,想起什么,突然啊了一声:“你不行,因为你是女的。”   文暄完全没料到他会在这时候提起这一茬,一时没忍住,凶了回去:“你才是女的。”   “所以你们是为了这个在吵架,”江遇乐说,“因为我亲了他一下?”   文暄重复:“你,亲了他?”   他找到练习室去时,陈骋背着门口朝江遇乐走去,然后突然俯身……这样看确实不清楚是谁先主动的。   江遇乐点头。   文暄看着他,搞不懂怎么会有他这种长得清纯可爱,却又直白到过分的人。   他忍不住问江遇乐:“你喜欢骋哥?你不会是为了他才进来的吧?”   江遇乐仔细想了一下这个问题,摇头否认了。   文暄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到他冷不丁说:“应该算不上喜欢吧,我只是单纯想睡他而已。”   文暄:“……” 第10章 “我应该是神仙。”   文暄沉默了许久,好半天才艰难开口:“你可以不用告诉我这个——”对上江遇乐明亮的眼睛,又突然顿了一下,改口说,“偶像不能谈恋爱,更不能在队里乱搞。”   “我没想谈恋爱呀。”江遇乐说,“我只要他呜——”   文暄倏地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江遇乐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文暄,早啊。这位是?”   文暄放下手,笑道:“岑姐早,他是我们新来的小朋友。”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可以理解成是仇娅签的新人,也可能只是换了一个生活助理。   文暄瞥了江遇乐一眼,江遇乐立马转过头,和身后那位长相明艳的大姐姐打招呼:“岑姐好。”   岑姐端详他片刻,眨眼笑起来,开玩笑道:“羡慕你们仇娅姐,天天跟这么可爱的一群小男生一起工作,看着心情都要变好了。”   两边互相商业问好后就各自离开了。   文暄把江遇乐拽进电梯,揉了揉额头说:“我真是疯了才会跟你在公司里讨论这个。”   “哪个?”江遇乐问,“我想睡陈骋这个——”   “你还说!”文暄瞪他一眼。   江遇乐一脸无辜:“我又怎么了?”   文暄口不择言:“陈骋会给人下蛊吗?”   “啊?”江遇乐心想,我都不会的东西他上哪学的?一边提醒文暄,“你叫他大名了。”   “叫就叫了。”文暄并不在乎这个,“你知不知道,他前几个绯闻对象的微博小作文也跟你一样,说什么不奢求和他谈恋爱,只贪图他的身体。”   “是吗?”江遇乐心想,“微博小作文”是什么?他直觉文暄不会想搭理自己,跳过这个词勉强理解了个大概,安慰他说,“那我的想法很普通嘛。”   文暄垂眼看他,心说:你的想法可一点也不普通。   他们那些人顶多微博发疯,你可是空降关系户,让一群人大动干戈,结果目的只是睡陈骋,和那些富家子弟追明星的传统套路一点也不一样……太有创意了,真该写进洛也连载的《我的神经病队友》系列大作里。   电梯停了,他递给江遇乐一个“闭嘴,不许说话”的眼神,带他上了商务车。   江遇乐拿着那杯喝到一半的拿铁,感觉车里气氛不太对。他偷偷抬眼,看到文暄肩背笔直,盯着前方,长而直的睫毛一眨不眨的。因为方才情绪有些激动,冰雪般的侧脸染上一层绯红。   好漂亮。   江遇乐心想,他发起脾气来比平时温柔良善的好脾气模样要生动好多,一点也不像精致的假人了。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你好看啊。”江遇乐理所当然地说。   “你——”文暄被他噎了一下,拧眉看过去,“你什么意思?打算换目标了?”   江遇乐虽然搞不懂他在生什么气,但还是想顺他的意。他朝文暄飞快眨了眨眼,很不坚定地说:“你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文暄:“……”   不,他应该做《我的神经病队友》的主角。   江遇乐一直看着他,倏的靠了过去,小臂搭在扶手上,仰着脑袋问:“你为什么这副表情?”   “不想理你了。”文暄面无表情地说,“坐回去,离我远点。”   “为什么啊。”江遇乐认识许多平时一本正经、私底下无理取闹的师兄们,很懂像他这样的人要怎么哄。不仅不听,还要伸手过去摇晃他的胳膊,“文文,文暄,你在生什么气?”   “我没生气。”   “你就是在生气啊,要照一下镜子吗?”   文暄愈感烦躁,不再与他废话,皱眉抽回手,却没注意撞到了江遇乐手上的拿铁,一下打翻了。   “啪”的一声,纸杯里的大部分咖啡都泼在了文暄自己的大腿上,小部分顺着座椅往下流。   只能庆幸还好是常温的,不至于烫伤。但他今天穿的是棉质长裤,一下就浸湿了,湿哒哒地黏在腿上,很不舒服。   江遇乐垂着脑袋说了声“对不起”。   脸上却看不出抱歉的意思,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实践现代社交用语。   文暄已经很难比较到底是自己的三条傻狗队友咬成一团更让他无语,还是一个搞不懂在想什么的江遇乐更让他头痛了。   他叹了口气,对江遇乐说:“你别干看着,那边箱子里的湿巾拿来给我。”   江遇乐没动,捞起滚到地上的杯子。   文暄不解:“你——”   江遇乐伸手过去,低垂着眼睫,在他大腿上空做了一个抓的动作。   文暄满脸莫名其妙,只觉得腿上倏地一凉,像是被最弱档的吹风机吹了一下。然后,那股粘腻的触感在顷刻间消失了,回归柔软干净的质地。   只有江遇乐手里的纸杯突然颤动起来,他松开手,杯子却没下落,在空中短暂悬浮了几秒,随后就在他轻轻一挥手间,从打开的车窗咻地飞进了垃圾桶里。   江遇乐拍了一下手,用他不久前学会的词轻松道:“魔术,喜欢吗?”   “谢谢。”文暄抬起一只手支着额,忍不住说,“我会记得这么说服自己的。”   江遇乐没心没肺地朝他笑了一笑,仍然是那副亮晶晶的、可爱无害的模样,但却象征着另一种残忍事件的发生。   ——比如一个人十八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崩塌。   文暄艰难地从一片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件可供掌握的:“下次记得要垃圾分类。”   “哦。”江遇乐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对了,”文暄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早上的汤圆也是这么来的?”   江遇乐不明所以地说:“是啊。”   “你付过钱吗?”   江遇乐的眼睛忽闪两下,又不说话了。   文暄太熟这种表情了,洛也每次在网上更新完他的大作后撞见自己,都是这副狗背着主人拆了家的躲闪眼神。   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那家店叫什么地址在哪你还记得吧?我让助理过去一趟。”   江遇乐告诉他后,小声解释了一句:“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现在都不用现金了,我也没有,然后那个、我用不习惯……”   不用解释,可以理解的。文暄心想,不管是关系户还是会“魔术”的江湖骗子,这两种职业通常来说都不用自己掏钱吃饭。   文暄发完微信,定定看了江遇乐一会儿,认真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得确认一下这人到底是“普通”关系户还是江湖骗子。   江遇乐想了想:“我应该是神仙。”   行吧,江湖骗子。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文暄还是顺着他安抚了一句:“神仙吃人供奉一般也不用给钱,这不算违法。”   “但我不会保佑他。”没想到江遇乐还来劲了,越演越真,“他今天煮的汤圆都是变质坏掉的。”   文暄听完,思忖片刻,决定宁可信其有。他再次点开微信找助理,让他过去之后先买一份汤圆,买完别吃,直接给消费者协会打电话举报一下试试。   助理:???   文暄:听话,罚款算你奖金。   助理:好的老板!   文暄收起手机,抬头问:“这就是你把汤圆让给洛也的原因?”   “啊?”江遇乐一脸无辜,“我没想害他,因为他看起来挺想吃的,而且确实吃不死。”   文暄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对他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为了确保江遇乐听得明白,他还打了个比方,“有些狗没有自己的判断力,见人吃什么都是香的,你顺着他反而是害他。”   但江湖骗子就不一样了,我顺着你是为了将来连你们团伙也一网打尽。 第11章 “你别太过分了。”   回到宿舍时,洛也还在认真严肃地上网课……理论上,真实情况是他蜷坐在沙发里,电脑搁在不远处,屏幕小窗里堪堪卡着半边肩,他拿着个手柄躲在视角外打游戏。   打得十分之沉浸,突然听到大门“嘭”的一声响,红毛小鬼抬眼一看,登时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们、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文暄一言不发走过去时,江遇乐就跟在他身后探头看热闹。   上学贪玩被抓这一直是他自己少年时期的体验,没想到还有机会从第三人的视角旁观这一幕,不可谓不好玩。   “是你跟球姐说我去公司了?”文暄居高临下,不等他回答,先瞥了一眼屏幕上的“GAME OVER”,淡淡道,“你还挺忙的。”   是她先问我你们在哪的呀?这是不能说的吗?   洛也大气都不敢出,也不管分屏里惨烈的战况,默不作声地以一个上供的姿势将手柄上交了。   文暄从洛也的爪子上拿走了手柄,随手递给江遇乐,一边说:“不如让他帮你分担一点?你觉得呢?”   洛也没有意见,也不敢有。   文暄歪头又问了一句:“人家帮了你,应该说什么?”   洛也咬牙切齿:“……谢谢。”   恐吓完小孩,文暄却仍然没离开,垂眼看了他片刻,看得洛也心里直发毛,然后听到他问:“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嗯?洛也满脸困惑,犹豫半晌后,试探性地捂住心口:“有点缺氧,算吗?”   心脏跳太快,紧张的。   只有江遇乐知道文暄在问什么,转过头把洛也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揭发道:“他没事,这在他吃过的东西里只是中等水平,不算最脏的。”   文暄沉默了一会儿,懒得问更多了,直接对洛也说:“把你最近半年的外卖订单截图发我一份。”   洛也:“啊?”   文暄说完转身便走了,江遇乐拿着手柄挤过来。抬眼瞥见洛也此刻疑惑之余、又不免如释重负的表情,嘲笑他:“你为什么会怕他,跟条小狗一样。”   “你才小狗。”洛也把他推了出去,嘴上念叨着,“你能不能小心点,别凑镜头那么近。被他们看到截图发出去,又要骂我恶意卖队友。”   “哦。”江遇乐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指着疯狂@洛也的电脑屏幕,小声提醒他,“到你了。”   在洛也被迫安心听课的时候,江遇乐拿起手柄,研究如何操作回到起始点的小人。   第一次被一群小怪磨死——   洛也:“不是这样玩的,你要先观察他们的攻击频率和范围……”   江遇乐:“你别吵。”   第二次冲进岩浆被烫死——   洛也:“啧啧,我刚刚说过了吧。”   江遇乐:“闭嘴,上你的课。”   第三次被二命老爹创死——   洛也:“这里不怪你,我也觉得他好赖皮。”   江遇乐放下手柄,看了一眼他网课的进度,正在上《劝学》,随口抽背:“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后一句是什么?”   洛也:“……用心一也。”   江遇乐:“乖,听听老祖宗的话。”   江遇乐一直陪他坐在中午——用在旁边打游戏不停干扰他的方式陪读。   是第四个人进门的动静打断了洛也难得的专注状态,他在聊天框输入“老师再见”,点下发送后抬头看,这才注意到是陈骋回来了。   洛也原本还算惬意的脸色顷刻间沉了下去,这家伙这么早回来干嘛?这里又没有大小姐跟他掐。   正这样想着,身旁的江遇乐突然站起来。   陈骋站在原地,等江遇乐过去后,十分自然地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在干什么?”   “监督小孩儿上课。”江遇乐说。   陈骋笑了一下,看都不看洛也,只对江遇乐说:“要不要跟我出去,带你看样东西。”   洛也眼睁睁看着他的玩伴(他自认的)跟自己的仇人腻歪到一块儿去了,自己还沦为随口一句“小孩儿”,心里一半是不解,另一半已经被愤怒充斥,开口叫住他们:“喂,你们要去哪?”   “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场合。”陈骋终于瞥了他一眼,大方问,“你要来吗?”   嘴上是个问句,眼底却是明晃晃的蔑视。   洛也是V.E年纪最小的成员,年纪小就代表着——他真的很容易被激怒到。   “你什么意思?”洛也冷眼瞪了过去。   陈骋也直截了当回答:“不欢迎你的意思,最好别来。”   一般来说,陈骋会跟方羲起冲突,但基本不太搭理洛也。   毕竟他俩一个队里年纪最大,一个队里年纪最小,本身就有年龄代沟在,聊不到一块儿去,吵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传出去还有以大欺小的嫌疑,很不值得。   所以,不管平时洛也怎么暗戳戳给他下绊子,陈骋都没放在心里,就跟德牧不在乎冲他乱吠的柯基是一个道理,没那个必要。   像这样两句话没有就吵起来的局面,已经算是很不寻常了。   洛也当即就反应过来,这家伙未必是在朝自己撒火,他本身就是憋着火回来的!   靠,那更不能让江江跟着他走了!   众所周知V.E盛产神经病,自己这样友善包容的好男孩才是世间少有,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像他一样照顾新来的江遇乐。   方羲是一条一天到晚吠个不停的疯狗,陈骋就是一条平时不吭气但冷不丁咬你一口的疯狗,谁知道被一条疯狗带走,江遇乐还有没有好果子吃。   “你爱去哪去哪,别带江江,你看他像是愿意跟你走的样子吗?”洛也讽刺道,“看看场合,少拿队友当炮友勾搭行不行?”   “洛也。”陈骋也不耐烦了,“点赞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过账,别来犯贱。”   “我都说了是手滑,谁稀罕故意害你!你觉得你的名声还有被害的空间吗?”   “那我也可以手滑一次,‘洛也是著名影星洛渝的私生子’应该是条大料吧。你觉得洛姐是会辟谣呢?”陈骋轻描淡写地掠了他一眼,“还是终于愿意承认你呢?”   “你去死!”   “嘭”的一声,电脑被洛也一脚踹到地上,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踹地上死不了人。”陈骋侧头看他,并没有被他吓到,还故意指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往这儿来,闹大一点说不定就能让她看见你了,要不要试试?”   “骋哥。”   有道清沉的声音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   电脑砸地的那声巨响把文暄从房间里吵了出来,他仅从陈骋口中的最后一句话里就了解了情况,径直过去按住了洛也颤抖不止的手,“你别太过分了。” 第12章 “陈骋让我跟他同居。”   江遇乐的目光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流连,即使他是个不谙世事的性子,也能从此时的剑拔弩张里感知到陈骋与洛也之间恐怕积怨颇深。   他并不想管这桩闲事,横竖都与他无关,可是那边洛也强忍泪意的凶狠眼神,简直像一只走在路上却无故被人踹了一脚的流浪狗。   “文暄,”陈骋也开口,“你要是真想管就拴好他们,别既想出头做好人,又想置身事外不沾腥,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我该怎么做不劳你费心。”文暄语调平和,淡漠地回视他,“骋哥,既然各自都不愉快,也别凑在一起了,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不干涉。”   陈骋身体力行告诉他自己就要“爱去哪去哪”了,拉过江遇乐转身就走,江遇乐跟着他飞快走了几步,仰起脑袋看他乌黑的后脑勺,从没觉得这个人有像今天这样冷漠刻薄过。   他跟他们有这么深的仇恨吗?   江遇乐有些疑惑,右手搭过去,拽了拽陈骋的袖口要他停下脚步,开口问:“你为什么——”   “江江,你过来。”   一道有些沙哑的命令打断了他的疑问。   江遇乐回头,看到一对浸水的绿眼睛,因为含着泪光,稀薄的强势没撑起来,看起来色厉内荏的。   虽然是他挑衅在先,但这只被狠踹一脚无法回击、只能原地汪汪叫的小狗也太可怜了。   文暄也看了过来:“江遇乐,你确定要跟他走吗?”   他的语气冰冷而微妙,仿佛是日光下一个悬浮着的透明泡泡,他不说小心,只等江遇乐自己戳破,看清它易碎的本质。   江遇乐停了下来。   陈骋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抗拒,脚步微顿,回首看过来,三个人的目光便齐齐地聚在了江遇乐身上。   他隐约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不知在何时见过,不经意对上陈骋的眼神,经年日久的记忆猛然将他一口吞下。   “你说你爹与别的叔叔在吵架?让他们吵,我可不想管,男人拈起酸来真叫人受不了。”娘亲对着铜镜描眉,眸光流转时动人极了,语气却十分惫懒,“下回再看到可别跟我告状,宝宝自己离远一些,找别人玩去,不理他们。”   小小的江遇乐站在旁边,为爹爹交付来的任务完不成了而分外苦恼,眉头皱成一团。   娘亲描完眉,发觉他还在,正稀奇,又见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一个头两个大。当即捞起他出门,丢给了住在雪苑的师父——即使那时他还不是江遇乐的师父。   娘亲蹲下身,柔柔地说:“既然宝宝已经有娘亲膝盖高了,那就开始学点真本事,以后每逢月中考试过了才许你去你爹那儿。”   小江遇乐停止假哭,愣愣地看着她,很久之后才明白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那以后,他就知道,他的娘亲什么都懂,不理爹爹不是疏忽了,是她向来铁石心肠。   江遇乐判断不了他们三个的角色分别代表了爹娘叔叔里的谁,但就是觉得这一情景与那时如出一辙。反正爹娘都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幼子只是他们彼此都好拿捏的活筹码。   他心里微微一动,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他们内部分裂,所以都想拉自己上船。   即使这件事与他无关,可如果他真跟着陈骋走了,势必会被洛也记恨;相反,如果他留在这里,撇下陈骋,他们之间就不怎么紧密的关系也必然破裂。   江遇乐的目光挨个扫过他们几个,简直不敢相信,爹娘拿他当筹码也就算了,这几个人类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当他也是任人搓揉的小狗吗?   他缓缓抽回手,在陈骋的注视下对他说:“你等一下。”   陈骋没问他等什么,但黑沉沉的眼睛里确实有这个疑惑。   江遇乐转头,对文暄和洛也说,“我也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你们不放心的话,不如大家一起吧。”   陈骋没有作声,文暄神情一凝,洛也目瞪口呆。   有一瞬间,他们感觉自己面前站了个端水天才,不是褒义的那种。   “做梦。”陈骋简单回答他。   他没有强迫江遇乐跟自己走,只问了一句,“你手机呢?”   江遇乐回忆了一下:“还在箱子里,忘记拿出来了。”   “去看消息,还有我的电话记得要接。”陈骋淡淡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走了。”   江遇乐没去看剩下两个人是什么表情,回房间找手机,发现屏幕摁不亮,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没电了,又去找充电线。   忙活了一阵才终于看到陈骋的消息,今天早上就发过来了,是门牌号和一张室内的照片。   他留言问江遇乐要不要过来住,楼下有单独给他的房间。   这个“楼下”是在哪?   江遇乐翻上去,看到门牌号才发现它长得和宿舍门上挂着的那个十分相似。   文暄说他在外面有房子的那个“外面”,居然连楼层也没出去。   江遇乐:我看到了   G:来不来   江遇乐不回答,反问他:你为什么要说自己家里不许未成年人进去?   G:因为不想准备儿童房   江遇乐当真了,觉得他深谋远虑,考虑得相当周到,真这么回复时,陈骋却只给了他一串省略号,然后就不理人了,脾气阴晴不定的。   江遇乐也不理他了,出去要找文暄,迎面却撞上洛也。他抓着那台摔过的电脑,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洛也心里有点疙瘩,幼稚地把他划到了敌对阵营,错开要走,听到江遇乐问:“没坏吗?”   洛也硬梆梆地说:“不知道。”   “那你还拿着?”   “关你什么事?”洛也恼怒道,“我作业还存在里面!拿回去看看,不行吗?!”   江遇乐“哦”了一声,又问:“你怎么不哭了?”   洛也更加生气了,表情一会儿别扭一会儿凶狠:“谁哭了!你哪只眼睛看到——”   “是你哭了啊。”江遇乐认真接话,“你说我哪只眼睛看到了?就刚刚,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洛也的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翠绿的色泽仿佛被雨洗过的青果子,清新而稚嫩。   他狡辩不了,也懒得同江遇乐车轱辘,冷飕飕地说:“你不也哭了,昨天晚上被大小姐整哭的吧。刚来就被他针对,你以为你以后会好过吗?”   江遇乐就知道大小姐是指方羲,这个外号还挺适合他的。   他十分好心,不提昨晚是谁被方羲掐着后颈拎回房间这件事,眼睫一弯,笑意盈盈地开口:“昨天还夸我可爱说喜欢我,今天就翻脸不认人,现在的小孩儿啊。”   “谁翻脸不认人,还不是你先——”洛也话还没说完,江遇乐倏地抬起手,抓乱了他蓬松的红头发。   好软,软得跟小狗一样。   他在洛也反应过来之前轻快地跑开了。   “喂!”洛也嚷嚷,“你回来!谁让你摸我头的!”   江遇乐往后摆摆手:“还不快去救你的作业。”   “文——暄——”   江遇乐拖长音,喊着文暄的名字挨着他坐到旁边,两手搭在桌子上,开门见山说,“陈骋让我跟他同居。”   文暄从平板上抬起眼,安静看了他一会儿:“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江遇乐托腮看他:“问问你的意见呀。”   “随你。”文暄垂下眼睫看平板,“我没意见。”   这人几个小时前的豪言壮志还残留在耳畔,“想睡他”三个字响得振聋发聩。文暄知道自己应该要有意见的,至少是为了“偶像准则”“队里风气建设”一类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他扣在自己眼皮底下,不要惹出什么事来。   可他不想再管了。   他希望大家都好,V.E长长久久的愿望是真的;觉得环境压抑,每个人都不可理喻,越发面目狰狞是真的;最后日渐疲惫,只想冷眼旁观的心情也是真的。   “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江遇乐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看得我想亲你一下。”   文暄忍了几秒,没忍住,让他赶紧滚去和陈骋同居。   原话没有滚,但文暄的表情告诉他有。   --------------------   周五应该就要上第一个榜了,不知道人气够不够,大家有多余的海星可以送我吗!   拜托了QwQ 第13章 不要不要不要   “事情就是这样,我被他赶出来了。”江遇乐抱怨。   此刻,他趴在床上翻漫画,看得正起劲,眼睛没离开纸页,只伸直手去够陈骋手里的可乐。   陈骋为他一心三用的能力感到好笑,捏起他的手腕放了回去。   右手翻过一页,江遇乐慢半拍地抬起头,插好的吸管已经送到他的嘴边。他叼着吸管喝了一大口,眼睛笑弯起来,为这满分服务倍感贴心。   他鼓着腮帮子,“我还是搞不明白,这种长得跟中药一样的东西怎么会这么好喝。”   “感谢禁酒令。”陈骋说。   他把可乐给了江遇乐,自己拎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目光微垂,落在他铺在腰际的墨色长发上。日光下的乌发显出分外柔顺的光泽,好似一匹锦缎,衬得江遇乐脖颈的皮肤细腻如雪。   陈骋看了一会儿,随手将他陷在颈侧的一撮软发拨出来,五指作梳,替他理顺了,动作熟稔得像在抚摸自家小动物的皮毛。   江遇乐单手支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由着他梳。   只在他的手不经意碰到自己的脊背时忍不住抖了一下,衣料下凸起的肩胛骨微颤,仿佛蝴蝶休憩时呼吸的翅膀。   梳了几分钟,陈骋就收回手。   他没对江遇乐说的“我被他赶出来了”这件事发表看法,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真话。   文暄是他们四个人里办事最认真稳妥的,也是唯一一个不会把话说死、把路走绝的人。虽然陈骋冷眼旁观,时常替他累得慌,但也必须承认,如果没有文暄,V.E很难相安无事到今天。   像文暄这样的假菩萨、滥好人,即使真对江遇乐没好感,也照样会维护他,把他隔离在自己能接触到的范围之外。   陈骋猜测,比起被谁赶出来,更大的可能应该是没人管他,他自己觉得无聊才跑过来的。   “晚饭和我一起吃还是回去吃?”陈骋问他。   江遇乐的眼睛牢牢黏在漫画上,摇着脑袋回答:“不饿,不想吃,不吃了。”   陈骋拿起手机,点开一个除了经纪人和助理就再没人说话的群聊,把今天晚上的菜单放大,挡在了漫画书上黑发侠客拔剑迎敌之前。   江遇乐一眼扫过去,都是些藜麦饭、水煮空心菜、蘑菇黄瓜汤、蔬菜沙拉之类的东西,落在他眼里等于——粗粮、草、草汤和拌草。   看完这一串,江遇乐更没食欲了。仰起头,脸上露出一个“你们都属羊吗?”的困惑表情。   “我带你吃别的。”陈骋朝他笑了一下,拿回手机问,“尝尝菠萝虾仁饭?”   江遇乐被他的提议勾起兴趣,忙不迭点头说“好啊”,刚念完的三连“不”转眼就被抛诸脑后。   在等晚饭送过来的时间里,江遇乐刷拉拉翻到了第四册 ,白衣侠客安顿好故庄与红颜,往更遥远的世界奔赴而去。   他边看边和陈骋闲聊:   “你和文暄他们的关系很差吗?”   “很差。”陈骋并不掩饰这一点。   “为什么?”江遇乐头也不抬地说,“我觉得他们人还挺好的。”   陈骋只说:“关系不好不需要理由。”   江遇乐不满意这个回答,丢开漫画书,趴到了陈骋腿旁,漆黑的眼睛睁得圆滚滚的。   “为什么?”他执着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像只在撒娇耍赖的猫。陈骋心想。   他突然很想揉一下这只猫的肚皮。   “啊——你干什么?”   江遇乐猝不及防被陈骋翻了个面,干燥灼热的掌心贴在他小腹,明明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却激起一阵酥痒的快感,让他不禁为之战栗。   露台外,夕阳偏斜,乔木树叶在秋风里沙沙簌簌。   江遇乐仰躺在床上,宽松的衣服被他滚得凌乱,露出一截白皙的细腰。   他侧过头,不太高兴地瞪了陈骋一眼,随即捕捉到他眼睛里掺着的促狭笑意,更不高兴了。   小猫挠人一样,江遇乐抬手拍了陈骋一下,却被他半空接住,攥紧了手指,轻轻拢在掌心。   这个姿势有点奇怪,像在和小猫小狗之类的东西握手。   江遇乐飞快眨了眨眼,目光从握着的手掠到陈骋脸上。   他垂眼看着自己,疏朗的眉骨被漫射进来的霞光照着,眼睛深邃得不像话。   江遇乐才发现他看人时是这样的,像在盯自己看中的猎物,却又没有一击杀死的意图,漫不经心地捏在手里玩弄。   他确实在捏江遇乐,拇指指腹按在他手心,仿佛这不是人的手掌,而是动物的肉垫。   江遇乐有点痒,默不作声缩回了手,错开视线不再看他。   床边的手机适时震动,是他们的晚餐已经送过来了。   陈骋看清江遇乐抿紧的唇瓣和躲闪开的眼神,知道他现在不自在了,闷声笑了一笑,不再捉弄他,拿起震动的手机起身出了房间。   到最后,江遇乐也没有问到他和队友关系不好的原因是什么。   或许确实如他说的那样,关系不好没有理由,他是屹立在三个人之外的一座孤岛。   江遇乐回去的时候正撞上文暄。   他刚从浴室出来,黑发仍是潮湿的,细碎的水珠在灯光下悄然凝结,整个人看起来冷飕飕的。   江遇乐也没想到会这么巧,竟然被他抓了个正着。   但他丝毫不慌张,一副“我从外面鬼混回来了”的嬉笑模样,抬手朝文暄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   文暄静默片刻,眸光微垂落在江遇乐身上,竟然什么也没说。既不诧异他怎么回来了,也不质问他去了哪,略微一点头,转身就回了房间。   “文暄。”江遇乐跟进房间。   文暄关掉吹风机,回头看了过去,不冷不热地说:“和谁同居的事不用跟我报备,除了这个,你还有事吗?”   “有。”江遇乐走过去说,“今天晚上我想和你一起睡。”   “随你。都说了不用跟我说。”文暄重新拿起吹风机,不经意往后瞥了一眼,神色蓦然一变,“你坐哪?”   江遇乐坐在文暄床边,一脸认真地回看他:“你自己说随我的。”   “我没同意这个。”文暄没了吹头发的心情,径直走过去,“起来。”   江遇乐:“不要。”   “给我一个理由。”文暄问。   “我不喜欢睡太高。”江遇乐说,“昨天晚上我就没睡好。”   文暄当即说:“我跟你换。”   “不要。”江遇乐依旧摇头,“我不习惯上面有人。”   文暄耐下性子商量:“隔壁队长和骋哥的房间都是空的。”   “不要,睡了方羲的房间,他回来会咬死我。”   “还有骋哥。”   “他说他的房间很久没有打扫过了。”   “洛也。”   “我怕他哭。”   文暄忍无可忍道:“那你回来干什么?你不能留在陈骋那儿吗!”   “不要,我感觉他有点危险。”江遇乐抱住文暄的腰,贴着他脑袋乱拱,“文暄,求你了,你人最好最温柔了。”   江遇乐听到文暄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沾着水汽的手落在他发顶,轻轻拍了拍,似乎态度已然松动。   可随即,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撕开他。   江遇乐诧异抬头。   文暄俯视着他,眸光凝着雪,毫无温度地说:“你不觉得先去洗个澡,把陈骋那儿沾来的香水味洗掉再来跟我演这个,会比较有说服力吗?” 第14章 去哪了   “有吗?”江遇乐低头嗅自己的衣袖,“我怎么没闻到。”   胳膊肘还没放下,就被文暄握住了。他把江遇乐拽起来,像对待一个不讨他喜欢的玩具一样,随手塞进墙根的懒人沙发上。   江遇乐没有反抗,他也将自己当成一只软绵绵的玩具,坐姿懒散地窝在沙发里,保持一动不动的姿态。只有脑袋微微转动,目光追随着文暄坐回椅子上,两个人安静占据房间的两个角。   江遇乐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有睡眠障碍。   自从在这个时代醒来,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冰冷、僵硬和无止尽的黑暗成为他跨越不了的梦魇,在每一个深夜反复磋磨他。   小时候,师父教他念“气要坚,神莫耗。若不行,空老耄”,教他“景物关情,川途换目,顿来催老”,那时他觉得这些离自己那么遥远。   谁会在十几岁的时候想象“老”是什么呢?   他只知道“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勇,就是无所畏惧。   他手里捏着劈山斩海的力量,他身后是一整个宗门的倚仗,他是天道宠儿,命里就该无所不能。   所以,谁能想到他会有今天?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害怕,害怕长夜难明,醒来不知道过了几个千年,睁眼又是何朝何代。   人人都说光阴易逝,为什么只有他的光阴还在,而过去的一切被蒸发般消失殆尽,如梦幻泡影,再也寻不回来。   到最后,这所城市里彻夜不休的灯火,竟然成了他看过最多的东西。   江遇乐仰躺在沙发上,室内顶灯光线柔和,显得被笼罩着的一切事物都很温柔,包括忙着吹头发不理人的文暄。   他坐着没事又想撩闲,搭在旁边的手指轻点几下,这个房间就随着他的节奏明明灭灭。文暄的影子落在柔软地毯上,也一会儿出现,一会儿融入黑暗之中。   文暄背对他没有回头,只斥了一句:“能不能别闹了。”   “哦。”江遇乐说。   室内的光静默亮着,变回冷酷而严肃的模样,不再摇晃个不停。   江遇乐仰头眨了眨眼睛,越发感到无趣,起身出去了。   关门时,他好像听到风声停了一两秒,但太过短暂,并不足够引起他的注意。   “咚咚。”   有人敲门,文暄原以为是江遇乐回来了,还在想他又准备闹什么幺蛾子,门缝里却探进一颗红色的脑袋。   洛也扫了一眼室内,诧异地问:“诶,江江不在吗?”   “出去了。”文暄反问他,“不在外面?”   “不在,我刚从外面进来。”洛也说。   此刻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自从江遇乐在自己面前展露他的“神通”后,文暄已经学会不拿正常的开关门声判断他还在不在、有没有出过门了。   可能真去找陈骋了吧。文暄猜测。   他忽略心里那点微妙的不舒服,问洛也:“你找他有事?”   洛也抓了抓脑袋,面上显出几分犹豫,只说:“也没什么大事,我明天再问他。”   文暄看他躲闪的表情,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江遇乐初来乍到才几天,不会连未成年也敢撩吧?!   他拦住洛也,神色凛然:“你别含含糊糊的,说清楚。”   “真没什么事啊,文文你的表情好吓人。”   洛也往后躲开,见文暄挡在房门前,实在跑不掉才无奈道,“好吧好吧,我告诉你。”   “先说好,我今天的卷子都做完了啊,一点都没偷懒,你别没事找我麻烦。靠!什么东西——”   洛也一屁股坐在懒人沙发上,又“噌”地弹跳起来,然后从刚刚的位置摸出一个手机。   洛也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没被他坐坏,仍是完好无损的样子才松一口气,抱怨说:“谁的手机?怎么乱扔。”   “江遇乐的吧。”文暄说。   “嗡嗡”。   界面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G:睡了么   “这谁?”洛也不经意扫见,立马扭头看文暄,压低声音,“他连密码都不设,不怕被别人偷看隐私吗?”   文暄:“……你别偷看就行。”   洛也哼哼:“我是这种人吗?”   没多久,这个人又发来第二条——   G:又不带手机?   洛也天真地问:“他有急事吗?要不要替江江回一句他不在,晚点再回?”   文暄的视线也落在屏幕上,目光有些复杂。   他看向无知无觉的洛也,对他说:“这个G,应该是骋哥。”   洛也的表情登时变了。   他不认识陈骋的网名,也互相没有对方的好友。在经纪人球姐看来,没有也挺好的,适当保持一点距离有益于自己的身心健康。   不然她很难保证他们几个会不会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随机挑选一名看不顺眼的幸运队友给她表演一场线上互殴……半夜发火很伤肝的。   “这都几点了,他要聊骚找别人不行吗?干嘛要缠着江江?”洛也来火了,“专挑软柿子捏是吧?”   文暄还没来得及与他说,他心目中的软柿子或许也没有那么软,洛也已经气呼呼地划开屏幕。   “我非要看看他都跟江江聊什么了!”   文暄及时抬手,盖住手机屏幕:“别看,放回去。”   “凭什么!”   “你和骋哥的恩怨跟他没关系。”文暄直截了当说,“你觉得你这样合适吗?礼貌吗?”   洛也抿着唇不说话。   文暄从洛也手里抽走江遇乐的手机,放回沙发上。   他注视洛也,神色自若地将话题绕回最开始那个:“你刚刚说你找江遇乐有什么事?”   洛也别开眼。   被文暄一通批评,此刻他兴致全无,憋了会儿气才干巴巴地开口:“我玩游戏的时候看到那个存档的最快通关记录被人破了,想问一下是不是他打的。”   文暄愣了一下,这和他想象中的情况出入有些大。   “你就因为这件事找他?”   洛也感觉自己被他轻视了,不满地瞪文暄一眼:“你懂什么?”   竟然直接跑开了。   江遇乐留下的那个记录是三分二十六秒,比他自己正常的通关时间快了近两分钟。   要知道,《Darkness》这个游戏的速通世界记录也才三分二十秒,江遇乐只慢了六秒。如果他是老玩家也就算了,可他是在洛也的眼皮底下玩的前几局,那死来死去的样子,明明就是刚上手的菜鸟水平。   洛也不相信,他非要让江遇乐在自己眼前亲手通关一次不可!   与洛也猝然燃起的胜负欲不同,文暄在想另一件事。   他走到窗前,拉开了一侧纱帘。   夜幕是一层厚涂的深蓝色,远处高楼灯火阑珊。凉风不停在吹,拂过文暄的侧脸,刮灭了又几盏灯,纱帘扫在书桌上,房间再也安静不下来,沙沙簌簌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   已经这么晚了,江遇乐多半不会回来了。   既不在这里,也不在陈骋那儿……他还能去哪?   --------------------   一些备注:   气要坚,神莫耗。若不行,空老耄。——《三字诀》吕洞宾   景物关情,川途换目,顿来催老。——《氐州第一》周邦彦   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论语》 第15章 回家   晨光熹微,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露台外。   此刻是凌晨五点,天刚蒙蒙亮,不大的玉簪花花叶纤长,刚破开一个小口,在角落默默吐香。   江遇乐过去随手拨弄了一下雪白的花蕊,这东西长得又仙又漂亮,还挺像它那个一生气就不理人的主人。   他轻轻一碰,玉簪花花瓣似乎往他指尖贴了贴,江遇乐露出个笑,带着满身凉意走入室内。   文暄和洛也都还在睡,江遇乐悄无声息地穿过卧室,自己另找地方休息去了。   “噗——”   这动静把文暄吵醒了,似乎是某种膨化食品包装袋漏气的声音。他朦胧想着,刚坐起身,猛然发现身旁立着一个人。   熟悉的身影弯下腰,进入他的视线范围内。   是张不会招人讨厌的笑脸。   “吓不到你?没劲。”江遇乐两手夹着一袋薯片,坐到床尾,挺稀奇地说,“都这个点了,原来你也会睡懒觉啊。”   文暄没理他,摸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此刻已经九点钟了。   文暄静默片刻,决口不提昨晚自己等他到几点,只问了一句:“你去哪了?”   “回家啊。”江遇乐理所当然地说。   他不等文暄反应,猝然贴近,薯片袋子凑到文暄鼻子跟前,一股清爽的黄瓜味扑面而来,“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谢谢,不用了。”文暄礼貌地拒绝了,盯着包装袋看了片刻,“你从哪拿的?”   江遇乐眨眼:“唔。”   文暄已经猜出来了:“下次再翻洛也的私人零食箱记得告诉我,如果不在他发现之前补回去他会生气。”   “哦。”江遇乐点点头。   他答应完就不再多话,像只啮齿动物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尾啃薯片。   ……也不是很安静,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   文暄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人似乎很擅长营造一种专注的氛围,不管在啃薯片还是弹琴,都显得十分认真;不管面前的是谁,都能给对方一种“你对我很重要”的错觉。   洛也一碰到江遇乐,就爱自作多情地觉得他很亲近自己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脑子里刚想到洛也,门外就传来一声惊叫——   “我靠这都几点了!”   “文文你怎么不叫我起床了!你心里已经没我了吗呜呜呜!!”   “完蛋我真错过打卡签到了!!!”   “你不理他吗?”   文暄听到外面挠门的动静就头疼,捂着额头躺回去装死:“算了,上课迟到的又不是我。”   江遇乐直白道:“我还以为你的爱好就是给人当妈。”   文暄:“……你给我礼貌一点。”   江遇乐啃完薯片,拍拍手捏了个口诀,就堂而皇之地不去洗手,往文暄旁边一滚,直接躺下了。   文暄:“别逼我踹你下去。”   “最好别,”江遇乐闭着眼睛说,“你打不过我。”   文暄被他理智气壮的口吻激得想笑,还没想到要怎么对付这个嚣张过头的家伙,一转头看到江遇乐趴在床面上,脑袋枕着交叠的手臂,露出半张恬静温驯的侧脸。   就算知道他本性恶劣,和恬静温驯这两个词八竿子打不着,但文暄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要怪只能怪他确实长着一张很适合搞诈骗的脸。   文暄静静躺在旁边,不太确定江遇乐是真睡还是装睡。   会不会下一秒就“嗷呜——”蹦起来要吓他一跳。   这样想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轻轻绕过文暄的鼻尖。   不是陈骋惯用的那款香水味,而是残留在江遇乐身上的另一种更加潮湿和冰凉的气息。   湿漉漉的,仿佛置身于深林之间。   这股湿润而昏沉的气息萦绕周身,所有没理清的思绪都变得黏稠起来。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一起睡着了。   醒时是手机在震动,文暄的大脑还停留在久睡后的朦胧里,理智尚未回笼,然后忽然意识到有人在摸自己。   捏捏耳朵,拨弄拨弄睫毛,肆无忌惮得像在玩一只没有意识的大号洋娃娃。   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谁。   文暄好想叹气。   他拨开江遇乐乱动的爪子,警告他:“你再拿没洗过的手碰我,我真会赶你下去。”   江遇乐收回手,支着脑袋看他:“我娘亲、哦不是,妈妈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关我什么事。”文暄冷漠道,“别在这里找妈。”   江遇乐突然扑到他胸前,仰头喊了一嗓子:“妈——”   叫得像只烦人的小羊羔,还是不怀好意的那种。   文暄屈膝顶了一下他的腿:“从我身上下去,快点。”   “不要。”   “我掀你下去了。”   “文暄你善良一点好不好?”   “三、二——。”   “啊——”   江遇乐揉着屁股抱怨:“你好凶,都不数到一,我要讨厌你了。”   “谢谢。”文暄淡淡道,“那可太好了。”   他睡醒之后越发觉得自己昏了头,竟然会荒废一上午陪江遇乐在这里睡懒觉,懒散果然是会传染的。   他很快下了床,看都不看被他掀下去的人,径直从他身旁越了过去。   江遇乐坐在地毯上,脑袋随文暄的方向转了过去,略微不满地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两个人先后出了房间,洛也看见他们立马凑了过来。   “你俩也太能睡了,这都几点了。”   文暄没理他,匆匆走过。洛也诧异地看向他的背影,忍不住问,“文文为什么要突然洗床单被套?”   江遇乐扭头瞥了一眼,慢吞吞地说:“我也不知道,他比较爱干净吧。”   等文暄回来,洛也就没胆子当面议论他了,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午餐。   洛也也问江遇乐昨晚去了哪,又被他拿“回家”敷衍过去了。   对于这个词,剩下两个人想法各异——   洛也:外国人也有家?   文暄:骗、子、老、巢。   洛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没纠结太久,就沉浸在手机屏幕里,吃着饭,突然闷声笑起来。   文暄和江遇乐抬眼看他,他立马调转屏幕,给他们分享。   “你们看这个,他说馥羽自然保护公园里的一只恶霸猴子横行霸道几年了,昨天还抢了游客的包和手机不还,追都追不回来,今天不知道被谁揍了满头包,躲起来不好意思见人了哈哈哈哈哈哈他们还追着拍,你看这个慌不择路的红屁股。”   文暄看完依旧搞不懂他的笑点:“猴子好笑还是屁股好笑?”   洛也笑得浑身发抖:“都好笑。”   “随你吧。”文暄说,“别往嘴里塞东西了,小心呛到。”   只有江遇乐咬着筷子尖,瞥了一眼就别开头,装作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都与他无关的样子。   这周五是洛也的十八岁生日。   球姐打电话来通知他们,周五当天要准备拍一段庆生视频,全员合体,不管私底下关系如何,镜头面前装也要装融洽。   方羲一如既往地不给任何人面子:“没空,回不来。”   仇娅:“你有没有空我不知道?”   “姐,说太清楚就没意思了。”方羲毫不避讳地说,“不会吧?不会真有傻子觉得大家一起过个生日粉丝就不会撕起来了,流着鼻涕泡感动得原地变团粉吧?”   仇娅冷静道:“你上周难道不是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发誓要好好做队长吗?所以我才费心费力给你处理黑热搜沟通商务安排新通告……”   “你确定?”方羲打断她,“球姐,我理解大家的工作都很辛苦,但我劝你还是不要把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投射到我身上。真的,我的痛哭流涕还没有那么廉价。”   仇娅:“……廉价?”   妈的,谁替我给他两拳。 第16章 “对方正在输入……”   最后,仇娅用这周末搬新宿舍说服了方羲,成功“劝”他及时赶回来。   毕竟缺席的人会直接失去新房间的选择权,20平地下室欢迎你。仇娅很懂方羲,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绝对受不了这委屈。   周四凌晨,方羲回到宿舍,原以为他们都该睡了,却不期然在沙发一角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窗帘拉得很开,清明的月光透过玻璃窗落进客厅,将那人手旁一只玻璃杯中的水光打到了墙上,墙面摇曳着粼粼微光。   方羲走过去,浓深的影子盖过了滟滟水光。他整个人沐浴在月色之下,稠丽的眉眼一寸一寸显露清晰。   是个美人。   如果没长嘴就更好了。   江遇乐早就发现他了,本来不想搭理,谁知道他自己走过来了,只能不情不愿地抬手打了个招呼:“晚上好。”   “是你。”方羲语气微妙,问他,“你怎么还不睡?”   江遇乐说:“不困。”   方羲不再问了,垂眼看着江遇乐,思索他说的是不是真话。是因为睡不着出来喝水,还是被剩下几个人孤立了想不开?   方羲和江遇乐不熟,不清楚他是不是这样委曲求全的人。   如果是的话,方羲阴暗地想,那可真是太好了。   “你盯着我干嘛。”江遇乐问他,“你也睡不好?”   “你管我睡得好不好。”方羲话没说两句,又故态复萌与他呛了起来,“跟你个小学生有关系吗?”   江遇乐朝他笑了一笑,不作声了。   心里却想:如果他是真孔雀就好了,拔一根毛能让他长记性吗?一根不行的话两根。   两人静默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有人从房间里出来,还轻声问了一句:   “江遇乐,你又跑去哪?”   方羲的注意立马从江遇乐身上离开,回头望过去。   文暄走到客厅才发现这里并不只有江遇乐一个人在,有些诧异地说:“队长?你回来了。”   “嗯。”方羲点头。   见到文暄,他气势汹汹的神情总算消去一些,又起了一丝疑惑,“你来找他?”   “球姐让我看着他点……”   江遇乐坐在旁边,心不在焉地握起玻璃杯喝完最后一点水,咕咚咚咽下去。   文暄走到沙发旁,还在和方羲说话,他也不管,顺势坐起来,没骨头似的贴到文暄身上。   有道视线倏地盯了过来。   江遇乐装出浑然不觉的模样,仰起脑袋说:“文暄,我头晕。”   文暄垂眼,抬手往他额头上贴,不烫,很正常的温度。   “回去睡觉,睡醒就不会了。”   江遇乐磨着他的手心摇头:“睡不着。”   “现在睡不着,早上起来又说困。”   江遇乐否认:“我什么时候说过?”   文暄这几天快被江遇乐折腾习惯了,懒得搭理他的花式撒娇,只敷衍地斥了声:“别闹了。”   这话落到方羲耳朵里,意味就变得浑然不同。   文暄惯常清冷的口吻在此刻简直是刺耳般宠溺。   是,宠溺!   他在宠谁?那个魔法世界在逃小学生?   他也配?   所以自己不在的这一周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方羲记得他明明跟文暄说过,要离这家伙远一点的。   方羲不敢相信,到底是文暄背叛了他的信任,还是狡猾的小学生无耻地打入了自己的后方?   还用想吗?肯定是后者!   文暄拉着江遇乐的手,把他从沙发上拽下来,只对方羲说了声:“我带他回去了,队长你也早点休息。”   方羲艰难地应了声“好”。   江遇乐被文暄拖走,不太高兴地哼唧了几句,嗓音听起来软得发腻,像是迟来的困意终于到来。   可他分明清醒得很。   方羲眼睁睁看着他在错身时故意朝自己看过来,还附赠来一个狡猾的wink。   方羲:“……”   他心里又上火又不屑,简直不愿承认,自己此刻的确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孤立个鬼,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他也太他妈擅长争宠了!   第二天就是洛也的生日,为了庆祝这个,工作人员忙前忙后提前做准备,但不论是寿星本人还是剩下几名队友兴致都不高。   洛也闷在房间不出来,陈骋压根没出现,只有文暄和方羲讨论了一下要送什么礼物合适。   没讨论多久,方羲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礼物?这个问题也需要认真想么?我送他二十套高考模拟题就是对他这个高考生最大的尊重。”   文暄思忖片刻:“也不是不行。”   他们俩被抓去挑蛋糕的时候,江遇乐在和陈骋聊天。   江遇乐:你不来吗?   G:没必要   江遇乐:也是,上次你们吵好凶,你来才坏气氛   G:……   G:你说得对   江遇乐:我想不到要送他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G:你不送也行   江遇乐:为什么?   G:反正只是走个流程,你又不会出镜   江遇乐:可是我也想送   G:我替你送   江遇乐:不要,我要自己来   江遇乐:啊,原来你也会送洛也礼物   G:怎么了   江遇乐:你不是不来吗,我以为你不送了   G:无所谓,走个流程   江遇乐:那为什么不愿意走个流程回来一趟?   G:因为不想   江遇乐:不想来,但是想送他礼物   G:……   江遇乐:对了,之前忘了问,洛也说的炮友是什么意思?   G:?   江遇乐:我是你的炮友吗?   G:不是   江遇乐:那炮友是什么?   江遇乐盯着G下面的“对方正在输入……”。   明明输入了很久,可到最后,陈骋只回复他一句——   G:别问那么多 第17章 #洛也18岁生日快乐#   晚上洛也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一反常态地没跟任何人说话,自己一个人坐在阳台的吊椅上。   江遇乐瞥了一眼,发现他手掌底下沾着一点黑色墨迹,应该是写字时无意蹭上的,他自己却没有发觉,只顾着低头刷手机。   江遇乐往他手上戳了一下,提醒道:“你这儿弄脏了。”   洛也翻过手掌看了看,又无动于衷地放下去:“没事,随便吧。”   声音说不出的消沉,一点也没有平时快乐小狗的味道了。   江遇乐端详洛也,不懂他为什么会在生日前一天表现得这么郁郁寡欢,脸上还显露出一股神经质的焦虑。   江遇乐两手搭在吊椅后面,凑头问他:“你在干什么呀?”   “随便看看。”   江遇乐又说:“划这么快看得清屏幕吗?”   洛也依旧回答:“随便看看。”   词汇量低得像个未经调试就拎出来用的智障机器人。   仇娅从客厅路过,远远瞥见这一幕,忍不住吐槽。   “洛也要是能跟小江学学就好了,见他这几次,我就没看到小江像他一样高频率地玩过手机。同样都是年轻人,怎么就他没这么重的网瘾?”   文暄转头看了一眼,声音不冷不热的:“学他什么?学他一声不吭乱跑,还是手机乱扔,动不动失联?”   “小江会这样吗?”仇娅诧异地说,“他看起来挺让人省心的,怎么跟陈骋一个德行?”   文暄淡淡道:“我也想知道。”   仇娅转头:“嗯?”   文暄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不再多话了。   仇娅注视他,眼神略微有些意外:“怎么觉得你对小江意见很大的样子?为什么?你也不喜欢他吗?”   文暄愣了一瞬,停了几秒才说:“没有。”   仇娅却当他不好直说,笑笑道:“真奇怪。我原来以为你这个性格应该很受不了方羲和小也,他们两个加起来比十个人还能吵,可是从来没听你抱怨过。   “小江看起来挺乖的,我又想应该会讨你喜欢,别人怎么样不管,起码你是几个人里最跟他合得来的,现在感觉也没有……”   仇娅总结道:“看来合不合得来这件事,还是要看缘分。”   她说话时,文暄默默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作声。   “不过我还真不信,他能比方羲还烦人吗?”   文暄张了张嘴,还未开口,跟在她身旁的方羲先拧起眉头。   “球姐,夸他贬我一次就算了,我忍了。能别当我不在一样行不行?他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仇娅一听他这语气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听不出来亲疏远近吗?给直钩就咬是吧!还有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你出去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的队友也能是这种态度?”   “这已经是我修饰过后的态度了。”   方羲两手揣进口袋里懒洋洋走着,十分体贴地对她说,“修饰前的你应该更不爱听,所以我才没说的。”   仇娅:“你小子——”   “球姐,”文暄打断了他们的争吵,淡淡地说,“没什么好比的,他和队长不一样。”   方羲理所当然道:“那还用说?”   “要一样了还得了,”仇娅揉了揉额头,痛苦道,“屋顶都给你掀了。”   文暄的目光不自觉落到江遇乐身上,他低着头站在洛也身后,扎起的乌发垂了几缕在肩头,笑起来时色若桃花,像个没心没肺的娇矜小少爷。   他讨厌江遇乐吗?   不会,有生以来文暄就没有讨厌过任何一个人,江遇乐的所作所为还没有恶劣到能够上这种标准。   但他又确实反感江遇乐没有界限的亲近,好像从来不知道亲密距离为何物。   众人约定俗成的界限屏障在他眼里仿佛都不存在,像个蛮不讲理的孩子一样,一边推倒高墙,一边不由分说地挤进别人的空间里。   文暄想不通,为什么他可以那么理所当然?   “对了文暄。”   球姐朝他递来一串车钥匙,“这是陈骋要送洛也的,到时候你替他转达吧。”   文暄接过,捏了捏钥匙上挂着的一颗毛绒球,感觉这件礼物有些奇怪,但还是应声说好。   身旁,方羲垂眼看清牌子,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不满道:“凭什么他可以不来?”   “他是家里临时有事。”   “家里有事?”方羲挑刺问,“哪个家?关系户的那个家还是十来个姐姐妹妹的家?”   仇娅受不了他夹枪带棒的口吻,问道:“方羲,闭嘴一会儿是会憋死你吗?”   “嘟——”   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过来,洛也的瞳孔骤然一缩。   可等看清屏幕上被标记的“骚扰电话”后,他面无表情地划开,直接挂断,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沮丧了。   “你是不是在等人?”江遇乐旁观这一幕,终于明白了,“等人给你打电话?”   洛也的绿眼睛骨碌一转,目光从暗下的屏幕缓缓定在倒映出来的江遇乐脸上。   “关你什么事。”他生硬地说。   脸上却不受控地流露出狐狸被踩到尾巴般的隐痛感。   江遇乐知道自己猜对了,闭嘴不再烦他,自己默默走开了。   他不知道洛也有没有等到他在等的那通电话。   二十六号零点的那半个小时,作为V.E的未公开成员,他是在房间里度过的。   外面的场面在江遇乐听来十分欢快,彩带与歌声,玩笑与掌声不停,像个装着无数惊喜的漂亮礼盒。   三十分钟一到,礼盒被拆完,该拍的内容都拍了,气氛骤然冷清下来。   洛也立刻拿下头上蠢兮兮的皇冠,在收到各式各样的礼物时勉强提起唇角,很明显的强颜欢笑的意味。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在收到方羲的——二十套高考模拟题(名师签名版)时,洛也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方羲皱眉:“你能不能放尊重一点,稍微露出点感恩戴德的表情来?”   洛也冷笑一声:“我又不是傻X。”   文暄最后将车钥匙放在桌面上,推给洛也。   看到是文暄,洛也稍微给了点面子,接过钥匙,有些奇怪地问:“你刚刚不是送过了吗?”   “球姐说这是骋哥和江遇乐一起送你的。”   听到前者名字时,洛也不由露出晦气的表情,被文暄警告似的看了一眼。   到江遇乐,他面色稍缓,掀起眼皮:“哪个是江江送我的?”   文暄伸手,捏住挂在旁边的那个白色毛团,然后调整方向转了一圈,露出另一面——一只眼睛溜圆唇角微翘的猫猫头。   洛也一愣,方羲则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   文暄没有对这只猫咪发表意见,音调毫无起伏地履行完传话任务。   “骋哥的意思是江遇乐不知道这件事,让你收到就行,别跟他说。”   洛也却近乎敏锐地察觉到这件附赠礼物背后的暧昧含义,忍不住发怒道:   “他是不是有病啊?” 第18章 缺德の神   凌晨一点,等他们充满嫌弃与火药味的送礼物环节过去,工作人员悉数离开,江遇乐终于被放出来吃蛋糕了。   他前脚过去方羲后脚就走,端着他自己的那块蛋糕,满脸困倦地准备回房间。   错身时,他忽地垂眼,瞟了江遇乐一眼,表情有些怪异。   但在江遇乐的印象里,这个人见到自己,没有哪一次不是这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拧巴神情,仿佛犯了一种见他就发作的恶疾。   江遇乐不爱搭理他,看过就忘,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方羲也懒得与他多嘴,哼了一声,转头走了。   到客厅时,文暄给江遇乐重新切了一块蛋糕。   抬头将蛋糕推给江遇乐,江遇乐才看到文暄此刻的模样有些狼狈。脸上不知道被谁抹了几道奶油,头发上也沾着一点金色亮片,看起来比寿星本人还要喜庆。   江遇乐抬手替他拈下几片,再伸手的时候文暄往后避了避:“不用,我一会儿就去洗澡。”   江遇乐问他:“你怎么不躲一下?”   那只孔雀可是干干净净来,又干干净净离开的。   “没关系。”文暄说,“你跟小也坐一会儿,要吃蛋糕的话别吃太多,晚上不好消化。”   他怎么又变回这副温柔体贴的假人样子了?   江遇乐有些纳闷,刚点了点头,文暄看都不看他,直接起身洗澡去了。   客厅的灯开得不亮,暖黄色,有些昏昏沉沉的。地板上都是被喷出来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碎纸和金色亮片。江遇乐跨过去,看到洛也蜷坐在沙发角落,又在低头玩手机。   江遇乐先咬了一口蛋糕,甜腻腻的,味道一般。他放下叉子,没兴趣再尝第二口了。这才走向洛也,扬声朝他喊了一嗓子:“生日快乐!”   洛也被他震得下意识捂住耳朵,终于抬起了头:“……谢谢。你喊那么大声干嘛。”   “怕你听不见。”江遇乐坐过去,“感觉你今天不怎么高兴,为什么?”   洛也嘴硬道:“我没有。”   江遇乐不拆穿他,转而又说:“我还没有送你生日礼物呢,你有想要的吗?说吧,我都可以给你。”   洛也好笑般看了江遇乐一眼,面色稍霁,为他的大言不惭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想要什么礼物?他什么都不缺,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来。   那颗圆滚滚的猫咪毛团还躺在他的口袋里,洛也隔着一层布料轻轻捏了捏,思索该说些什么好。   啊——好烦,总不能说陈骋是个大变态你一定要离他远一点吧!   嗯?好像也不是不行。   洛也决定好,当即出声:“江江,我跟你说——”   “你想不想跟我去个地方?”江遇乐突然问。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江遇乐凝视洛也的绿眼睛,问得十分认真,立马把洛也有些游移的注意力带跑了:“现在?去哪儿?”   江遇乐朝他笑了一下,漂亮的笑眼弯得有些动人。   “来了你就知道了。”   洛也不自觉晃了晃神,不知什么时候被江遇乐牵住了手心,眼前的光景骤然变换——   一眨眼间,昏暗的客厅空无一人,只有洛也仓促落下的手机砸在沙发上,兀自亮着屏。   “这是哪儿啊?”洛也语气震撼。   他仰头望着头顶遮天蔽月的巨大树林,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脚下骤然悬空——   身后有人拽了他一下将他拎回去:“你看清楚点再走。”   洛也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低头一看,忍不住叫出声:“我靠靠靠——!我们怎么在树上了?!”   此刻,他们脚下是一片浓郁的黑暗,只能朦胧看清脚下一根粗壮的枝杈,地面被深草覆盖,几乎看不清有多高。   “摔下去会死吗?这至少有20米高吧!”洛也忍不住抱紧了身旁的树干,“我有点夜盲……和恐高,你别吓我。”   “没事啦。”江遇乐在他旁边坐下,“有我护着你,不用怕。”   “你怎么护我,摔下去的时候给我当垫背的吗?”   虽然这么说,洛也还是小心蹲下,学着他的样子缓缓坐在树干上。手下树皮粗粝,差不多有象腿那么粗,轻易摔不下来,他终于觉得安心了一点。   江遇乐又问:“你更喜欢金鱼还是兔子?”   洛也下意识答:“兔子吧,兔子可爱一点。”   江遇乐捏了个照明诀,一只黄灿灿的小兔子倏地从他手心跳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自顾自地扑腾打滚。   小兔子照得这片区域十分光亮,密林寂静无声。   但这只兔子有些过于活泼了,扑腾一会儿就要带着光源跑远斑,斑驳树影划过他们的脸,在暗处彼此交错。   江遇乐也不拘着它,跟闹着玩似的,一次次放兔子跑远,又一次次勾手把它抓回来。   一连抓了十来次,江遇乐可算觉得累了,揪着兔子耳朵把它塞到洛也怀里:“送你了,你看着它。”   洛也抱住这只黄灿灿的、不停在蹬他的小兔子,脑袋里一阵懵。   这算什么?爱丽丝梦游仙境?   他抚摸兔子的后背发呆,温暖的触感贴着他的手心,显得无比真实,仿佛他真的将月兔揣进了自己怀里。   洛也做梦似的问:“江江,你是神仙吗?”   江遇乐说:“是啊。”   洛也脱口而出:“那请一定保佑我高考顺利,考的都会蒙的都对拜托了!”   “啊?”江遇乐挠挠脸,“我不管这个呀,你不应该拜文殊菩萨吗?”   “没关系,我们中国人拜神很功利的。”洛也理所当然道,“明年考完我看看,考上了什么神都是真的。”   “考不上呢?”   “都是封建迷信,我们新时代新青年只相信科学!”   江遇乐笑了一声,没有接话,只在那一瞬间回忆起小时候一直想不通的一个问题——   “师父,神明也会死吗?”   “不知道。”师父对他说,“可能会吧。”   “为什么?他们不应该很厉害,无所不能吗?难道还有什么能杀死神吗?”   难道还有什么能杀死神吗?   江遇乐静静想着这句话,耳旁突然听到洛也在问:“这是哪儿?”   他回神说:“无渡山。”   “我怎么没听说过?”   江遇乐停顿片刻:“现在你们好像管它叫馥羽自然保护公园了。”   洛也闻声一愣:“我们这样算逃票吗?”   江遇乐:“……”   洛也:“算吗?”   “你们能不能不要这样?”江遇乐少见地露出愠怒的神色,“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我回家已经需要买票才能进去了,烦不烦。”   “你们?”洛也捕捉到关键词,“还有谁?”   江遇乐说:“江连洲。”   洛也心里悚然一惊,他就猜到江总把江遇乐弄进来肯定没安好心!   像江家这种也没搞什么实业但就是莫名其妙有钱,还一代比一代有钱的家族,总是会流传出一些古怪的传说。   比如他们家老宅地下埋了一个聚财的古老阵法,又比如他搞娱乐公司就是为了吸走一批又一批年轻人的气运……不然那些解约单飞的前辈们怎么都黑料缠身,一个赛一个的倒霉!   他现在严重怀疑江连洲看上自己年轻鲜活的肉体,要喂给面前这只自称神仙的大妖怪!   什么神不神仙的,三岁小孩儿都不信。   笑话!他承认了就真的是吗?   黄鼠狼不也自称黄大仙吗!   阴风习习,洛也不经意对上江遇乐的眼睛,突然发觉他的瞳孔亮得出奇。   ……不像人的。   山风一阵一阵地刮过,树叶飒飒作响,向上的枝杈在夜色下仿佛一双双鬼手,网罗住了整个天幕。   洛也盯着他,心脏越跳越快。   江遇乐不知道为什么,旁边的红发男生突然抖了一下,紧接着抱紧那只发光兔子就往旁边躲,一副要离自己远远的的架势。   江遇乐好心提醒:“你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他乍一出声,洛也的面色愈发难看,颤颤巍巍问:“你、你能不能不要过来?”   嗯?江遇乐歪头看他。   洛也更慌了,努力屏住乱得不成章法的呼吸,但惊惧已经从眼神里泄露出来。   江遇乐很坏心眼地想:他好像快要吓哭了。   他故意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洛也身旁,将他卡在树杈之间,进退不得。   然后蹲在洛也面前,两手撑着脸,黑眼睛里倒映出暖黄色的光晕,明亮得吓人。   “洛也,你在想什么啊?”   此刻,他可爱又带点孩子气的面容在洛也看来却是说不出来的狰狞。   洛也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胸口起伏,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得快要震出胸腔。   没听到他回话,江遇乐蓦然沉下脸。   他默不作声地举起手,在脸颊旁比了一个抓的动作:“嗷呜——”   “啊啊啊啊啊——”   洛也的尖叫声穿透树林震破云翳。   文暄洗完澡出来,听到客厅有铃声在响。   走过来看才发现方羲已经出来了,他一个人站在客厅,手里拿着那只重归安静的手机,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文暄叫了他一声。   方羲回过头,问道:“文暄,洛也人呢?”   文暄立即反应过来:“洛姐的电话?”   “是。”方羲将手机抛回沙发上,嗤笑说,“他不是已经等了一天了吗?自己又不敢主动打,怎么这会儿人不在了?”   转头时不经意瞥见茶几上摆着一块蛋糕,缺了一角,不知道被谁啃了一口却没吃完。   方羲激灵一下,脑袋里闪过一张可恶的笑脸。   他环视一圈,表情蓦然变了,疑惑中透出几丝说不出的凝重。不应该啊,这里既没壁炉也没扫帚,他是怎么带人走的?   而且,市区是禁飞区,他在这里飞不怕被人打下来吗?到底懂不懂规矩!   文暄站在一旁,莫名其妙地看方羲开始绕圈,像只在追逐自己尾巴的蠢猫,心里却同样感到苦恼。   毫无疑问是江遇乐出于某种原因把洛也带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让他拿上手机,如果真的出了事,洛也想哭都找不到第二个人听。   他无声叹了口气,随口扯了句谎,替他们隐瞒过去:“小也心情不好,可能只是想在小区里走走散散心,我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方羲点头,缓缓道:“还有江遇乐——”   “也跟小也一起去了吧。”   “可能去买夜宵了。”   两个人同时张嘴,又同时闭上。   他们看着彼此,不管心里有多抓狂,都露出一副肯定而冷静的样子,尽力不让对方察觉出一丝端倪。   脑海里浮起的某个念头,却不谋而合地从眼神里流露出来——   文暄/队长这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看起来真是又傻又可怜。 第19章 “我们这里有人疯掉了。”   作为队里最了解洛也的人,文暄的猜测没有错。   他被圈在树上,吓到泪崩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只能屈辱地对着大妖怪啪嗒啪嗒掉眼泪。   “好了好了,”江·大妖怪·遇乐抬起手,用某样柔软的东西给洛也擦眼泪,“不要再哭了,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洛也倔强地偏开脑袋,依旧没忍住抽噎,闷声闷气地说:“你就是故意的。”   “是。”江遇乐毫不挣扎,坦然承认了,“我是故意的。”   他抓着兔子的耳朵将它拎起来,强迫兔子睁着红眼睛与洛也大眼瞪小眼,一边逗洛也,“你胆子好小,比它还小。”   “你拿它给我擦脸?”洛也此刻才看清他攥在手里的是什么东西,满脸不可置信。   “你很介意这个?”江遇乐朝他张开另一只巴掌,“它不沾灰的,比我的手干净多了,你看。”   可洛也依旧维持震惊的神情:“干净就可以拿来擦脸?”   “还可以拿来擦手、擦鞋。”江遇乐瞟了一眼洛也越发难看的脸色,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从来没这么干过,你是第一个。”   洛也脑袋里的问号和感叹号如果可以具象化,此刻已经一个一个蹦出来将他活埋了。   “我还要谢谢你吗!”   “而且——”他激愤难忍,从江遇乐手里夺回兔子,“它长得这么可爱,你把它当抹布用?还抓它耳朵!你这人怎么这么坏?!”   “这是假的,又不会痛。而且——”江遇乐一脸无聊地听完洛也的控诉,直白地说,“看不惯你能怎么办?你又打不过我,还不是只能听我的。”   洛也瞪着他:“你把我带到荒郊野岭来,就是为了找个合适的地方揍我?”   江遇乐一愣:“……不是啊。”   洛也不相信,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摇摇欲坠:“我又没欺负过你……就算要揍,你不能等我过完生日再动手吗?”   江遇乐解释:“我真的没有这么想。”   洛也迟迟没有说话,当他的愤怒无声褪去,就只剩一层单薄的难过。   他脊背抵着树干,默默看着江遇乐,话音落得很轻很轻。   “你非得挑今天吗?今天有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   江遇乐问他“什么事”时,洛也没有回答。碧绿的眼睛笼着一层水雾,委屈得像只被弃养的小狗。   “我以为他们都是骗人的,她不养我也不怎么来看我不是因为讨厌我,只是没时间,我又离她太远了而已。我没有怪过她,她没空的话我可以自己来找她的……可是为什么我都这么努力了,她还是看不到我?难道我的存在真的让她很丢脸吗?”   他说完蓦然意识到江遇乐是知情的。   在自己和陈骋吵架那天,他也在场。   那一瞬间的窘迫简直写在了洛也脸上,他为自己没来由的倾诉欲感觉到难堪,脸上浮起淡淡一层红,恨不得敲晕江遇乐逼他忘掉这一段。   可江遇乐远没有洛也以为的那样在乎他。   他听着听着就低下了头,心不在焉地揪洛也指缝里露出来的兔子毛。意识到他终于说完了,才一脸认真地靠过去,两手搭在洛也的膝盖上:“你不哭了吧?”   洛也怔怔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他的敷衍了事。   江遇乐又叹了口气,仰起脸时,表情说不出的诚恳。   “求求你啦,不要再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今天晚上我俩就只能坐在这里对着嗷嗷哭了,你听过狼叫吗?刚出生那种,跟我俩可能也差不多。”   山风静静拂过他们的脸颊,洛也看着江遇乐微圆的眼睛,唇角弯弯的模样,像只惯于骗人的妖精。   他忍不住想,难怪陈骋搞暧昧的时候要往钥匙上挂猫猫头,这个人真的好像山猫成精,即使能化成漂亮的人形,但偶尔还是会露出一点蹩脚的端倪——   证明他像猫像妖精,唯独不怎么像人。   江遇乐不知道洛也在想什么,风越来越凉了,他带洛也回到地上。   一声响指,山路上倏地滚出一只又一只黄灿灿圆滚滚的小兔子,照得山路亮堂堂的。   无数小兔子争先恐后地往前蹦跶,滚成了一条金黄色的兔子河,长长的一直蜿蜒而下,几乎看不到尽头。   他们跟着兔子的指引往前走,洛也怀里那只仍然在不停地用后腿蹬他。   江遇乐说:“你放它下去吧。”   洛也摇头,并不想这么干。   事实上,他不仅不想放,还想再捞一只带回去。   江遇乐仿佛听出了他的企图,随口与他说:“你现在抱着也没用,等太阳出来,它们就都不见了。”   “啊?”洛也有些不舍,“不能给我留一只吗?”   “你很想要吗?”江遇乐看他一眼,“你想要我可以给你,就是有点麻烦。这个没什么稀奇的吧?兔子形状的台灯商场里不都有卖吗?”   “那些又不会动。”洛也捏了捏兔子的前掌,热乎乎的,“而且也没有这么逼真。”   “逼真是你的幻觉。”江遇乐打碎他的幻想,“它们只是按照我的想法在动而已。”   洛也反驳他:“可它是热的,不信你摸摸看。”   江遇乐没有去摸,他转头看洛也,笑容在那一瞬间变得有点古怪,他慢悠悠地说:“我当然知道是热的。”   他伸手过来,没有摸兔子,而是将手心轻轻覆盖在洛也手背上,“和我一样热,对吧。”   他的手一触即离,只剩洛也呆立在原地,反应过来时差点将兔子抛出去,再也不敢提要将兔子带回去的事了。   他追上江遇乐,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兔子捧在手心里,心惊胆战问:“你刚刚那么说是什么意思啊?”   江遇乐没有回答他,仰起头望着深林里浓密的枝杈,突然说:“你的礼物来了。”   “什么?”洛也一愣,往周围张望了一圈,“有东西吗?”   下一刻——   “嘭。”   一颗青果砸在洛也深红色的脑袋上。   洛也捂着脑袋回头看,突然在不远处的枝杈间捕捉到一双发光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紧盯着他们,一眨不眨的,仿佛游戏里含着刻毒仇恨的怪物。   洛也登时毛骨悚然,在他的认知里,只有警惕状态下的野生动物才会有这样可怖的眼神!   刚刚江遇乐说什么来着?   礼物?   他是要把那玩意当作礼物送给自己……还是要把自己当作礼物喂给那玩意?   还用想吗?这只大妖怪能有多好心啊!   “哎,你跑什么?”江遇乐连忙抓住洛也的手。   洛也强行被他拽去见野兽,心里简直欲哭无泪。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那样想念过自己的队友,想念文暄、大小姐和陈骋。   虽然后面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自己和他们有那么多的过节、数也数不清的矛盾,但毕竟他们都是人,不会抓自己去喂野兽!   再凶恶的人,和江遇乐相比,都显得多么纯真善良……   树杈上的黑影咻地从树上往下滑,江遇乐朝它招招手:“过来。”   洛也准备好告别这个美好世界,在心里起草自己的遗书时,一张毛脸倒吊着凑到了他的跟前。   粉色的脸,毛茸茸的头,有些畸形的脑袋,和大到不成比例的发光眼睛。   是只猴子。   一只虽然丑绝但细看又透出一丝丝眼熟的猴子。   还没等洛也研究出它与自己的两名队友是否存在一些亲缘关系,江遇乐站在旁边问:“送给你做小弟好不好?”   洛也僵硬地与倒挂的猴子对视:“……我能拒绝吗?”   “为什么?”江遇乐不解,“你上次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我什么时候笑了?!”洛也脱口而出。   下一刻突然回想起来,这只猴子他好像是见过的——在八百年前被他浏览过的营销号缺德笑话里。   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他一定取关那个营销号,尊重世上每一只猴子。   江遇乐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你不喜欢吗?”   洛也不敢喜欢。   他该如何对江遇乐解释,法治社会,连路边的钢镚捡到了都要交给警察叔叔,更别提野生动物这种东西,现在早就不是占山为王见者有份的时候了!   内娱有千千万万种塌房的姿势,但因为偷盗野生动物进局子一定是里面最离谱搞笑的。   他还年轻,刚满18周岁,人生不过刚刚开始,一点也不想自己的脸出现在内娱塌房男明星搞笑合集里!   但洛也不敢触怒江遇乐,这个人太可怕了。   他只能八百倍速调动自己的大脑智慧,想出一个妥善且合理的借口:“那个,谢谢你的礼物,好意我心领了。但在我现在、现在有点困。对,时间太晚了,文文说不定还在等我们,能早点回去睡觉吗?而且我明天还有课要上。”   他在江遇乐沉默的注视下揣摩他此刻的内心,为了让他满意,还十分屈辱地喊了一声“哥”。   被大小姐知道了会被他笑死的程度,可江遇乐反应平平,只是点了点头。   兔子趁洛也没有防备,狠狠踹了他一脚。   洛也捂着腰,眼睁睁看它轻盈地跃入金色的河里。   江遇乐躬身捡起滚到一旁的青果,递给了那只猴子,看它噌噌地爬回树端。   在洛也紧张且饱含期待的目光下,江遇乐朝他看过来。   “哦。”他说,“行吧。”   洛也差点喜极而泣。   凌晨两点,洛也终于回到了他温馨可爱又安全的房间里。他在床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仰面躺平时,手往口袋里摸,摸了个空,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把手机落客厅了,又出去找。   客厅居然还亮着灯,两个影子分别立在沙发两端。   是方羲和文暄。   他们一个在玩手游一个在听歌,两个人之间毫无交流,就连模糊的影子都隔得远远的。   只在洛也走近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他看不懂的神情。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文暄摘下耳机,目光淡淡地望着他。   方羲则站起身,挑眉说:“终于回来了?”   他们居然都在等自己?   果然还是同类好!   洛也眼眶一热,不计前嫌地扑过去,挨个给了他们俩一个熊抱。   文暄被他扑到沙发上,有些怔愣地眨了眨眼睛。   方羲则嫌弃地往后仰头,扭头用眼神询问文暄:这小子又犯什么病?   文暄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   方羲用一根指头戳开洛也的脑袋,没成功,他癞皮狗似的又贴了上来。   方羲不耐烦了,没好气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洛也趴在方羲肩头,垂眼想了很久,然后咬牙切齿地说:“文文,大小姐,你们谁有渠道,替我弄死江连洲!”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过后——   “喂,110吗?”方羲举起洛也的手机,“我们这里有人疯掉了。”   --------------------   江江给洛洛的生日礼物是吉吉国王体验卡   洛也:谢谢你,下次不要再送了   以及,没人祝洛洛生日快乐吗? 第20章 “我感觉你问题很大啊。”   “你才疯了。”洛也当即收回抱住他的手,还是觉得这个人不是东西,他必与大小姐势不两立!   再一看,“我手机怎么在你这儿?”   方羲瞥他一眼,没说话,强硬地拉过洛也的手,摁着他的大拇指逼他解开屏锁,还十分嚣张地在洛也的抢夺下举高手机,单手点了几下屏幕后才将手机轻轻抛回给他。   “大小姐,你又发什么病?”   洛也原本没有在意,拿回手机看清屏幕上“洛渝”两个大字后,才后知后觉地傻眼了。   他整个人都懵了,既不敢听也不敢挂断,直愣愣地看着方羲,“你,你在干什么啊?”   方羲才懒得跟他解释始末,压根不提是对方先打过来的这件事,只轻慢地抬了抬下巴:“你等她接不就行了。”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半了!”洛也发怒道,“你让我在这个点打扰她?”   “别说凌晨两点半,四点半六点半她都该起来接。”方羲说。   “你能不能别老用你的想法要求别人?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你真把自己当颐指气使的大小姐吗?”   “看在你生日的份上,今天我不揍你。”   方羲横他一眼,懒散的嗓音里又透出几分事不关己的刻薄。   “我真想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对面的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还是你跟我们一样,毕恭毕敬地拿她当长辈?当前辈?”   “如果你真这么想,那你这几天又在不甘心什么?想要被重视又不敢引起她的注意,洛也,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可怜的人。”   洛也说不过方羲,整个队里,就没人说得过他。   在这么多人里,唯独他能将人的语言用成一把扎向心口的刀。   洛也没有反驳,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四十多秒过去,仍然没有人接。   他垂下眼,直接挂断了这个电话。   方羲站在跟前,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嗤笑一声:“怂货。”说完转身走了。   洛也攥紧手机,方羲对他无话可说,他对方羲也是如此。   因为他不是大小姐,大小姐也不是他。   那些在洛也心里重逾千斤的负累在他那里从来都算不上什么烦恼,甚至不值得他多看一眼,即使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这个人也只会站在旁边说风凉话:快来看,这里有好大一个废物,他要被一团空气压死了耶。   昏黄的灯寂静亮着,洛也脑袋里一片空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突兀地想到在他与大小姐的争执间,似乎少了一个流程。   文暄没有来劝架。   他抬眼看向方才文暄坐着的位置,昏黄光晕的笼罩下,那里空无一人。   可能已经去休息了,洛也没去打扰他,关灯回到房间。刚一打开门,一只黄灿灿的小兔子忽地跳到他的腿边,像是一场幻境里遗漏的唯一细节。   他惊奇地蹲下身,伸手抚摸它。兔子的皮毛暖融融的,它在发光,那么亮,照得整个房间恍如金玉一般。   洛也小声问它:“是江江让你来的吗?”   兔子绕着他蹦蹦跳跳。   洛也换了个说法:“是大妖怪让你来的吗?”   兔子停下了,张开三瓣嘴往他指头上狠狠咬了一口,然而并不痛,洛也收回手看了一眼,一个牙坑也没留下。   再低头时,兔子已经蹦蹦哒哒地跑远了,十分大胆地跳上洛也的床,在他枕头旁边安静趴下。   小小的脑袋枕在小小的爪子上,身上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变得越来越像个普通的毛绒玩具,只有竖起耳朵偶尔动一动,证明它还在,随时都可以活蹦乱跳的。   洛也喜欢这只兔子。   几分钟前,在谁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文暄悄无声息回到房间,果不其然在自己床上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江遇乐,他抱着膝盖坐在床边,眼睛紧闭着,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分辨不出是醒着还是已经睡着了。   唯一与上次不一样的是——没有薯片和脏爪子了。   他洗完澡乖乖换好了睡衣,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软乎乎的,乌发散下来铺满脊背,没来得及吹干,带着满身潮湿的水汽。   文暄合上门,走过去,往江遇乐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江遇乐没有动。   文暄站在他面前:“起来。”   江遇乐皱起眉,不大高兴地睁开了眼睛,嘟嘟囔囔的:“不要叫我。”   文暄说:“头发吹干了再睡。”   “都说随便了,你不要管我。”江遇乐在他眼皮底下往后一倒,湿润的黑发在被子一滚,就滚出一团深色的水渍。   好声好气对他说话一点用也没有。   文暄不再忍他,直接把人拖下床,江遇乐鞋都没来得及穿,赤脚踩在地毯上往前跟了几步,就被摁到椅子上。   他根本坐不住,脑袋和眼皮都在一点一点往下掉,等文暄拿着吹风机回来,这个人趴在桌子上,额头抵着小臂,已经快要睡着了。   文暄垂眼端详他片刻,总觉得这副困成鸡崽的模样似曾相识。   他没有多想,拿着吹风机直接开到最大风往他耳后一贴。   江遇乐无意识抖了一下,伸手把风筒推开,抬起一张怨气很重的脸,眉头越皱越深。   他回头看文暄,漆黑的眼睛里簇起点亮光,像一盏飘摇的火。没等文暄看清楚这是一副什么状态,他很快就闭上眼睛,用一种很受伤的语气说:“我讨厌你。”   “随你便。”文暄学着他的口吻回答。   “像讨厌萝卜那样。”江遇乐仰起脑袋,手伸过去揪他袖口的扣子,一边问,“你知道我讨厌什么萝卜吗?”   “你讨厌什么萝卜都得吹干头发再睡觉。”文暄面无表情按下他不安分的手。   江遇乐“哦”了一声,慢慢将手搭在膝盖上,终于不说话了。   文暄没把他的小情绪放在心上,右手按住他发顶不让他乱动,十分娴熟地吹完了这头过分长的浓密黑发。   花了至少十分钟,时间长到够让江遇乐再睡一觉了。   吹完后,文暄替他顺了顺,总觉得这个人应该没有多好的耐心去护理这么长的头发,他问江遇乐:“你有没有考虑过把头发剪短一点?”   江遇乐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他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推了推江遇乐的后脑勺,放他回去睡觉了。   江遇乐走到梯子旁,犹豫了一会儿,转头问:“我还是不能和你一起睡?”   文暄没搭理他,垂眼收好吹风机:“不能。”   “哦。”江遇乐点点头,“那我去找陈骋了,再见。”   文暄怔愣着抬起头,眼睁睁看他像被橡皮擦去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在自己眼前。   连鞋都没穿。   文暄:“……”   他很少有怀疑自己的时刻,但这一瞬间,他真的很难不怀疑——   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要理会这个人?   在文暄无可避免地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刻,江遇乐来到楼下,他站在密码锁前,回忆起那串曾经听过的数字,成功进了门。   大门打开,他走进去,没两步忽然察觉到什么,向一侧转过头。   一个穿着绸缎吊带睡裙的年轻女人坐在岛台旁,脸上是醉酒后的红,因为太过吃惊,啤酒杯拿在手上也忘了喝,她愣愣地看着江遇乐,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的。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个人异口同声问。   江遇乐看着她,问道:“陈骋在吗?”   女人淡淡地说:“他今天不住这儿。”   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第一次露出“不好意思打扰了”的抱歉神色,他朝女人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江遇乐名字,大门已经合住了。   女人坐着发了会儿呆,突然放下酒杯,抓起手机打出去一个电话。   “喂,陈骋。”她说,“你把我这儿的密码告诉别人了?”   “没睡醒吧,你还问我是谁?一个小男孩儿,长头发的,穿着睡衣跑过来问我你在吗。有没有印象,没有的话我直接报警抓他了。”   “你还笑?”女人没好气道,“塌房警告知不知道?我感觉你现在问题很大啊。”   --------------------   煲仔饭@_半川见黎_说她给洛洛画了张生贺图,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眼。   明天开始隔日更,因为我真的没有存稿了orz 第21章 文暄:QAQ   文暄今晚的噩梦,是从关灯前看到江遇乐又回来了开始的。   “他那里有别人在了。”   江遇乐在文暄的注视下简单解释了一句。   这一句已经够了,他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文暄素来端庄的神情蓦然变得难以形容。   他不太愿意去想陈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又疲于应付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江遇乐,只故作冷静地点了点头,扭头就上了床。   “早点睡,晚安。”   江遇乐打了个哈欠,他是真的困了,理所当然地往文暄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被叫住——   “江遇乐,”文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十分无奈地问,“你非要找个人和你一起睡吗?”   文暄穿着柔软的睡衣坐在床上,松柏般笔挺的脊骨抵着床头,两手落在曲起的膝盖上,是一个佯作放松的姿势,看起来意外的紧绷。   不知道文暄自己有没有发觉,但江遇乐看到时怔愣了片刻。   他好像在防备我……为什么?   文暄没听到他的回答,又问了一遍:“是吗?”   江遇乐静静看他,诚实地点了点头。   文暄低下头去,漆黑的额发垂下来,盖住了他眼瞳在那一刻流露出的细微情绪。他没说话,拉过自己的枕头,妥协似的往里面让了让。   可江遇乐没立即过去,而是奇怪地说:“我以为你不会同意的。”   文暄没说同不同意,只让他先去洗干净手脚再上床。   江遇乐站在原地,突然想起了不久前陈骋随口说的一句话——假菩萨,滥好人。   是对文暄的评价。   这个人每每遇到选择时,似乎都惯于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只把最真实的情绪隐藏起来,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没人在乎。可以说,他是这四个人里唯一一个会且擅长委曲求全的人。   虽然有些疑惑,但江遇乐懒得追究造成文暄这样心理的原因。   因为他也并不怎么在乎。   防备就防备吧,他十分恶劣地心想,如果文暄真是这种性格,那不正好方便自己。   “啪”。   房间的灯毫无预兆地暗了下去。   室内掀起一阵风,忽地拂过文暄耳畔,他睫毛颤抖了一下,不太明显地被吓一跳。   下一刻,床垫往下陷,被子扯动过去。有人自黑暗里靠过来,同样气味的洗发水香味萦绕他们周身,几乎分不出是谁的。   他能感觉到江遇乐离自己很近很近,近到一眨眼睫毛就能触碰到彼此。   “你要干什么?”文暄问他。   江遇乐没有回答,周遭一片寂静,除了空调运转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就只有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他的手朝文暄探过去,这双手和江遇乐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指腹和手掌带有一层薄茧,擦过文暄手臂皮肤时,他几乎联想不到此刻伏在自己身上的,是那个眉眼柔软,笑起来一团孩子气的江遇乐。   “能不能别闹了?”文暄推开他的肩,略微不耐烦地说。   可江遇乐充耳不闻,回答他的是一股蛮横的力道。   刚拉开的距离被强行拽回,文暄的手腕也被他紧紧扣住,压在床上根本抽不出来。   江遇乐凑到他耳朵边,小声问:“你知道我找陈骋做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文暄往后微仰起头,咬牙说,“你从我身上下去,立刻。”   “我不。”江遇乐说,尾音带笑。   他抵在文暄的额头,微凉的黑发锦缎般落了他满身。   那具柔软的、温热的身躯紧贴在文暄大腿根上,身后就是床头,压根避不开,只能由着江遇乐凑上来,鼻尖相碰,不容拒绝地吻上他的嘴唇。   文暄错愕了一瞬,让江遇乐趁机探进舌去,没有一点多余的试探,亲热又直接地勾住他的舌尖。   他的唇是凉的,舌头却是灼热的,整个人像一团燃烧着的火,胡搅蛮缠地非要挤进自己怀里。   文暄几乎要被他烫伤了。   夜色浓稠沉静,纤长的睫毛在文暄脸上落下浅淡一层颤抖不休的阴影。   室内气温偏低,空气很凉,他的手心却不受控地在出汗,与江遇乐纠缠的手指也潮湿一片。热意沿着交叠的躯体缓慢攀升,蔓延到他冷白的面颊与耳尖。   他睁开眼,看到江遇乐在夜里也无比明亮的眼睛。   这个人……连陷入欲望的眼神都是纯粹的。   几息过后,文暄呆滞许久的理智终于回归,微微喘息着别开头,抽回手,把压在他身上的江遇乐推开。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唇舌分离之后他像只猫一样伏在文暄身上,拇指落在文暄漂亮的眼尾,轻轻蹭了蹭。   他方才还困倦着的眼睛睁得微圆,像只昼伏夜出专食人精气的纸片妖精,在餍足之后恢复了生机。于是抽出空,端详了一会儿被自己拖上床的可怜家伙长了副什么模样。   文暄不想看他,也不想再跟他说话。沉默的对峙中,他推了江遇乐一把,让他赶紧从自己床上离开。   可文暄不张嘴,江遇乐就装作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他在文暄的手按在自己肩上时又往前挤了一点,睡衣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开了几颗,雪白的皮肤暴露在文暄眼底。   他似乎没发觉,或者发觉了也不在意,光裸的脚贴在文暄小腿,左手隔着一层单薄的睡裤,摸向另一个不该摸的地方。   “听说是舒服的事情,你还没有试过吧,要不要和我做?”   就算文暄的忍耐力向来多到过剩,到此刻也彻底告罄了。   他面色骤变,终于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江遇乐的无耻程度,这个人从头到脚真正纯粹的只有那张脸而已!   文暄耳根的红潮还未彻底褪去,先凝上一层冷淡的霜,他不再顾忌别的,干脆利落地把江遇乐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滚。”他哑声说。   残留的一点理智让文暄压低了声音,没有惊动隔壁房间已经睡熟的方羲和洛也。   但也给江遇乐得寸进尺的空间。   他在床的另一侧滚了一圈,爬起来问文暄:“为什么不行?”   文暄沉默了几秒,心里一阵疲惫,只觉得与他无话可说:“回你自己床上去。”   江遇乐侧头凝视他,眼瞳像一对水晶玻璃球,还是那副清澈明亮的样子。   他问文暄:“你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文暄越来越不耐烦,“别磨蹭,快点下去。”   “哦。”江遇乐点点头,脸上毫不沮丧。   他盯着文暄,倏地靠近,往他薄薄的眼皮上亲了一口,随后附在他耳畔,软绵绵地说:“说得这么凶,那你别硬啊。”   说完就翻身上了床,利索得好像一只矫捷的猫,尾巴在半空一划,身影便消失在了文暄的视线范围内。   只剩文暄独自一人坐在床头,被江遇乐今晚的举动烦得睡意全无。   他闭眼都是江遇乐的身影,身上他的体温未散,耳旁是他的话音与呼吸,唇角还有被他舔咬过后的刺痛……   文暄无声叹了口气,环住膝盖,把头埋进了臂弯里,许久都不动了。 第22章 江江:XD   第二天,四个人都睡到临近中午才起床。   洛也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兔子在不在,见它还乖乖趴在枕头旁边,他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把兔子抱过来,揉了揉它的毛脸,问道:“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兔子抖了抖耳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洛也接着问:“青菜?鲜草?还是胡萝卜?”   兔子低下头,毫无缘由地又咬了他一口。   洛也一头雾水收回手,出了房间,紧接着就发现自己居然又是最早起床的人。   多么令人震惊的一件事。   他一直以为只有半夜偷溜进文暄房间把他嘎掉才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在这短短一周里居然发出现了两次。   文暄怎么可以不早起!不早起的文暄还有灵魂吗?   正在此时,对面的房门打开了,文暄看他一眼,淡声说了句“早”就错身过去了。   洛也挠挠头,觉得他状态不太对劲,素净的面庞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苍白的颜色,显得一双黑眼圈格外突出,没精打采的。   洛也跟在他身后,拿起手机看时间:“早什么呀?现在都十一点半了。”   文暄脚步一顿,停了一两秒又径直走了,没有理会洛也。   中午的二合一早午餐是方羲点的,但他本人是最晚出来的那一个,出来就发现餐桌位置发生了变化——   一直坐他对面、洛也旁边的文暄居然回到他身边了!   虽然文暄的确是团里仅存一个他能看顺眼的人,但也不是哪里都顺眼。方羲一直觉得文暄这个人有点圣人病,没事就爱扶助弱小,在团里搞扶贫。   因为洛也最弱最贫,一有活动他就自觉和洛也站在一起,绑定成忙内line,连带他也遭殃,只能被迫和陈骋捆一起,营业的时候要多膈应有多膈应。   现在空降来一个江遇乐,衬托得洛也没那么弱势了,他果然又将自己一半的注意力分给了他。   主动来自己旁边的经历,方羲回忆了一下上次是什么时候,居然没回忆起来。   看来是彻底没发生过,方羲一方面震撼于自己的优秀强大,另一方面,忍不住为文暄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受宠若惊。   有眼光,现在弃暗投明还不算晚。   他坐到文暄旁边,因为内心过于惊诧,控制不住地多看了他好几眼,惹得洛也都有意见了:“你老盯着文文干什么?”   “吃你的饭,关你什么事。”   方羲当然不会把这么幼稚的发现说出来,他瞟了文暄一眼,看他正仰头喝水,随口问了一句,“我看他、文暄,你嘴怎么破了?”   “咳咳——”   文暄冷不丁被呛到,呛咳了好几声。   听他咳得厉害,方羲拿走他手上的玻璃杯,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你激动什么,今天又不用出镜拍东西,没人会拿这个编料骂你。”   洛也也转头看他,紧接着就听到方羲说,“要骂也是骂生日当天还摆臭脸的人。”   “我又怎么了?大小姐你能不一睡醒就挑事么?”   “谁挑事了?我这叫实事求是,你不是重度网瘾吗?今天怎么没上微博巡逻你广场?”   “意思是你巡逻了?你是我养的狗吗怎么这么忠诚?”   洛也一下就忘了自己原本要干嘛,全身心投入和方羲的斗嘴中。   文暄被迫夹在战场中间听他们互喷,他拿回自己的杯子,默不作声地捂住了额头。   到最后,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滚蛋的江遇乐居然成了里面最安分的人。他撑着脸,将一颗白煮蛋压在掌心下,从桌子左边滚到桌子右边,骨碌碌的,就是不吃。   察觉到空气中飘来的一缕视线,江遇乐抬起头,蓦然撞进文暄扑簌躲闪的眼睛里。   江遇乐毫无芥蒂地朝他露出笑脸,眉眼弯弯的,仿佛昨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文暄神色一怔,下意识抿了抿唇,转头不再看他。   江遇乐也没在意,“砰”的一声,垂眼敲碎了白煮蛋的蛋壳。   今天是周五,搬家的前一天,他们各自要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方便第二天一起运走。   江遇乐刚来不到一周,行李一个箱子就能装下,于是又成了这天里最闲的人,背着手在他们跟前瞎逛,碍眼得厉害,比前几天更加不受欢迎。   他刚进屋,文暄瞥他一眼,抱起几个摞着的纸盒就出去了。他好玩似的跟上去,文暄收拾谱子的手一顿,似乎想说什么,恰好方羲经过,自然而然地将江遇乐挡在身后。   他顺手接过文暄手里的五线谱:“最近写的新歌?”   文暄点点头。   他这段时间在准备年后新专辑的事,但四个人一直不齐,难得齐一阵也总在吵架,他没机会问他们的意见,就只能停在作词作曲的阶段,编曲也自己完成了一部分。   方羲很快看完了,直接说:“这首过不了,太抒情,跟我们风格不搭。”   文暄听了倒没太大反应,他在创作方面是天赋型选手,不爱给自己限定框架,天马行空全凭灵感来,V.E的歌大部分都是节奏快重现场的风格,改个十几遍或者直接被毙掉对他来说是常有的事。   “不过我挺喜欢的,”方羲话音一转,搭着文暄的肩膀说,“过两天我陪你录个DEMO。”   文暄应了声“好”,有意无意地错开了视线,偏头往方羲身后的地方看,却发现江遇乐已经走开了。   方羲一看起曲谱就停不下来,收拾东西的事全抛在脑后,文暄也只能在旁边陪他,看他拿笔在谱子上划拉。   “文文还是脾气太好,”洛也走到岛台,收走自己喝咖啡的马克杯,边洗边跟江遇乐聊天,“他要是也这么嚣张地在我面前毙我的东西,我一定把他给毙了。”   方羲远远地听到这一句,头也不抬地嘲讽他:“你要先能写出东西,再来我面前问有没有资格给我毙。”   眼见着这两个人又有要吵起来的趋势,文暄率先打断他们:“小也,洗完杯子记得把水龙头关了。”   “噢,我又忘了。”   洛也这才注意到,放好马克杯就跑回去关水龙头。   文暄又看向把不屑写在脸上的方羲,出声说,“队长,这一小节要改哪里你还没有说完。”   方羲却不是会听他安排的个性,他先投给洛也一个轻蔑的凝视,这才不紧不慢地将目光落在文暄身上——主要是嘴唇上。他下唇那点艳红的伤口,像一枚小痣一样引人注目。   “你嘴到底怎么破的,”方羲疑惑地问,“做噩梦了自己咬的?”   文暄凝滞了几秒,没有说话。   江遇乐抱着兔子悠闲路过,闻声看过去,在方羲身后朝他笑了一笑,露出两颗显凶又带点可爱的小尖牙。 第23章 陈骋:^-^   “……可能吧,”文暄艰难地说,“我没注意。”   方羲拧着眉,隐约觉得他神色微妙,这个理由不太站得住脚。但文暄面色有些冷淡,一副“这种事情有必要问两遍吗”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大惊小怪,有点热脸贴冷屁股的意思。   他便点了下头,攥着根笔继续说正事了。   没有注意到文暄不露痕迹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蹙起眉,给他身后的江遇乐递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江遇乐察言观色,看出这是“走远一点,别在这里挑事”的意思。   赶他走的话江遇乐从来都不乐意听,理所当然地装没听懂,他将怀里的兔子往地上一放,直接朝文暄走去。文暄脊背僵直,下意识往后仰想避开他。   没有避开。   江遇乐停在文暄面前,手搭在他肩上,上身缓缓凑近,没扎好的头发顺势滑落在他指缝间,一股淡淡的香味随之一齐扑来,若有若无地薰拢在鼻尖。   明明用的是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但在江遇乐身上过了一夜以后却发生了点变化,从清淡的冷香变成更接近他本人的,一股稍甜的味道。   这股味道仿佛生出了看不见的爪子,漫无目的地撩拨他的神经与心跳,强迫他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个人,为他的一举一动杯弓蛇影。   文暄心烦意乱,神经敏感到几乎要站起身时——   江遇乐收回手,从他身后拽走了一只红狐狸玩偶。   “这是谁的?可不可以一起带走?”江遇乐抱起狐狸问。   方羲抬起头,笔尖往洛也房间的方向一戳,先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粉丝送的,你去问他。”   江遇乐点点头,脚后跟缀着那只蹦蹦跳跳的兔子离开了。   方羲不免纳闷:哪来的兔子?   转头却看到文暄低垂着眼睫不发一言,皎白的面庞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显得冷淡。   不是吧,还有人比他更反感江遇乐?   方羲稀奇极了,看向迟迟不作声的文暄:“我还以为是球姐神经过敏,原来你真的不喜欢他啊?”   文暄将手里的谱子卷成一团,没有说话。   “没事,反正还没到官宣的时候。”方羲大剌剌地安慰他,“等我们抓到他的把柄,直接把人弄走就完事了,不过理由最好正当一点,免得江总那儿过不了还要找我们茬。啧,关系户就是麻烦。”   他自以为与文暄达成同盟,却没将江遇乐会魔法这件事告诉他。毕竟是团里麻瓜气质最浓郁的一个,方羲有点担心这件事说出来会吓坏他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还是迟一点……或者直接送走江遇乐,什么也别跟文暄说。   方羲暗自决定好,不经意往文暄手里再次展开的纸页上扫了一眼,随即愣住了。   “你刚刚没在记我说的话?”方羲忍不住问,“在画什么?镭射眼猫头鹰?”   话音刚落,文暄倏地将它折了起来,毫无情绪地说:“没有。”   什么没有?我瞎么?   方羲盯着文暄,他的表情滴水不漏,毫无异状。   方羲无端生出一些危机感,第一次觉得自己理解不了文暄的想法,似乎有什么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具体是什么事?   方羲莫名其妙地想,文暄逆向发育的童心?还是首次公开展露在队长面前的摸鱼行为?   下午来了一场暴雨。   江遇乐坐在窗台上玩手机,抬眼看到天边乌云盘踞,霹雳闪电在浓云里翻滚闪现。隔着玻璃窗,触眼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楼下的草地与灌木都被风雨袭击得不成样子。   露台没有玻璃遮挡,那盆玉簪花直接暴露在狂风骤雨下,江遇乐总觉得它十分娇弱,随手丢给它一个保护罩子,好让它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个雨天。   好心却没好报。   云层间银光一闪,天边骤然劈下一道闪电,只朝他的方向而来——   陈骋过来时,雷鸣声不绝。   他看到江遇乐仰着脑袋观察外面的雨势,身后是一道硕大的闪电,直劈向对面楼的避雷针上,照得室内亮堂堂的。   江遇乐缩了缩脑袋,小声说:“吓我一跳,还以为是来劈我的。”   陈骋问:“做亏心事了?”   江遇乐转头看到他来便张开手臂,陈骋过去抱了抱他。   江遇乐这才慢吞吞地答:“我也不知道。”   他埋头靠在陈骋怀里,不经意蹭到一脸的湿冷,是陈骋黑色外套上的雨水。当即仰起头,看到他漆黑的额发间也沾着几颗细小的水珠。   “你淋雨来的?”   “淋了一段。”陈骋说,“跟你说送把伞来,你又不回我消息。”   江遇乐有些疑惑的眼神落在他脸上,将信将疑说:“是吗?我没看到。”   “没看手机还是没看到我消息?”陈骋垂眼问。   江遇乐脸上露出“有区别吗”的表情。   陈骋笑了笑,指节在他脸上蹭了一下,抹去上面沾着的水渍:“骗你的,我没给你发过这种消息。”   他脱掉已经湿透的外套,里面只穿一件白色长袖,坐到江遇乐身旁。因为靠得近,江遇乐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闷热的,和潮湿的雨水混合在一起,让他联想到很多个昏昏欲睡的雨天。   他情不自禁地往陈骋身旁靠了靠。   “今早我问你是不是来找过我,”陈骋由着他靠,像往常一样随便与他闲聊,“这个看到没有?”   江遇乐点了点头,不确定他是不是来诘问自己的,提前说明:“我回复过你了。”   “真的?我没看到。”江遇乐似乎又听到了藏着的笑意,抬头看却没发现,陈骋挺认真地解释,“给我姐买完外卖手机就快没电了,差点打不到车。”   他问江遇乐,“怎么凌晨两三点来找我?”   江遇乐却摇头:“不是我。”   “是吗?”陈骋垂眼看他小巧的鼻尖和微微抿起的唇角,一本正经地说,“和你长得挺像的,我调一段监控给你看?”   江遇乐看他一眼,不想说话了。   “为什么不承认?”陈骋问他。   “没有。”江遇乐嘴硬,却没硬多久,很快就松口说,“我看到有人在就回来了。”   “那是我姐。”   “哦,”江遇乐说,“我还以为是你炮友。”   陈骋失笑:“你非要跟炮友过不去是吧?”   他和江遇乐解释,“楼下的房子是家里买给她的,可能是希望我们住得近点能互相照顾,不过买下来之后就一直空着,她跑去跟她对象同居了,担心爸妈查她水电,让我有空就过去应付一下。昨天出了点事情,她又跟家里吵,又跟对象吵,发了通大火,只能逼我回家给她收拾烂摊子。”   江遇乐听故事似的追问:“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吵架?”   “她的隐私,不能告诉别人。”陈骋低下头,视线与江遇乐微亮的眼瞳相遇,他将话题转了回去,“现在能说了吗?怎么半夜来找我?” 第24章 “你跑不掉了”   “文文,你看到我的兔子了吗?!”洛也从卧室出来,给他比划,“白色的,我巴掌这么大。”   “你什么时候开始养兔子了?”文暄问。   “呃,今早?”   文暄懒得多管他,循着记忆里的某个片段说:“你去找江遇乐吧,好像一直跟着他。”   洛也当即调转方向,开始满屋子喊:“江江——”   文暄在他的喊声里心无旁骛进书房,拧了一下门把手蹭得指尖潮湿,是上面沾来的水渍。他正感到奇怪,一抬眼就看到窗台上两个并排的身影。   陈骋微低下头,含着点笑意问旁边的江遇乐:“为什么半夜来找我?”   江遇乐还没回答,文暄突然进来打断,两个人都转头朝他看过去。   江遇乐望着文暄,一边朝他眨了眨眼睛,一边继续对陈骋说,“找你帮个忙,你不在我就找别人了。”   他口中的“别人”一步步走进来,少见得没给他们眼神,也没跟任何一个人打招呼,悄无声息地来到小书架前,抽下几本杂志和专辑。   陈骋不管他,继续与江遇乐说着话。   “解决了吗?”   江遇乐说:“我不确定,应该好点了吧。”   他说得含糊,陈骋也不多问,只确认一句:“这里没人欺负你吧?”   江遇乐笑了,嗓音微扬,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得意:“你指谁?没人打得过我啊。”   陈骋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宿舍,并不知道他气翻方羲吓哭洛也逼文暄骂人的英勇战绩,只当是淘气小猫跃跃欲试地亮爪子,不仅不显得凶悍,还有点可爱过头了。   他捏了捏江遇乐软绵绵的掌心,用哄小孩儿般的语气说:“这么厉害。”   “啪嗒”一声,几卷海报没了支撑,从书架上滚落,文暄挨个捡了起来。   陈骋转头朝他的方向扫了一眼,有些微妙地皱起眉,江遇乐胳膊肘碰了碰他:“你看什么?”   陈骋收回视线,问江遇乐:“晚上跟我出去吃?”   “好啊。”江遇乐点头。   文暄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站起身要走,一道呼唤声从半开的房门外传来。   “江江——”   洛也转了一圈,终于找来了这里,“我的兔子跟你跑了吗?”   “没,它不是在——”   江遇乐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摸向自己的外套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只呼呼大睡的小白兔,“给你。”   洛也抱着兔子走了,江遇乐望着他的背影,倏地转头看向玻璃窗外。   细密的雨帘中,那盆玉簪花上的白色花蕊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奄奄一息地躺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他盯着那几朵小白花发了会儿呆,眉心蹙起,忧虑从他清透的眼瞳中一晃而过,整个人蓦然显出几分茫然。   陈骋在他身旁问:“快五点了,走吗?”   江遇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低头穿好拖鞋。   兔子会消失,保护罩没有作用。   有一件不得不正视的事情终于摆在江遇乐眼前——他的灵力在流失,比他以为得更快。   他和陈骋一起从书房出去,文暄走在他们前面一点,背影挺拔,好似以剑作骨。   江遇乐的视线不经意扫过文暄的背影,他盯着掩在黑发下那段雪白的后颈与亭亭的脊骨,眼里微光闪烁,没怎么思考就做下决定:   就他了。   江遇乐忽然快走几步,故意从背后撞了文暄一下。   文暄垂眼看到他攥在自己腰间的手,只觉得不堪其扰,那句“你又想干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回头撞进一对灵动的笑眼里,江遇乐无声对他说了句话。   说完就松开手,像个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他重新回到陈骋身边。   陈骋挺费解地看着江遇乐,低头问:“你闹他干什么?”   “好玩啊。”江遇乐理所当然地说,“我喜欢找他玩。”   陈骋失笑,没当真:“你是小孩子吗?”   大门“嘭”的在文暄面前合上,他们一起出去了。   外面雨仍在下,水汽挤进室内,浸得空气都是潮湿的。   一道暗淡的影子落在玄关的地板上,文暄看着漆黑的大门,脑海里仿佛仍回响着方才听到的低语——   “洗干净等我,你跑不掉了。”   这算什么?   一个没完没了的游戏,小孩子的恶作剧?   他又把自己当作什么?   予取予求的队友,还是好拿捏的玩具?   文暄搞不懂江遇乐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持续一天的心绪难平真的有够可笑的。   不过,单从受骗程度看,或许他与陈骋都不遑多让。   晚上文暄还在担心江遇乐回来之后又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并没有,这个人直到现在都没回来,俨然是要和陈骋一起夜不归宿的意思。   耳边只有洛也碎碎念的声音,他趴在餐桌上,仍在纠结这只兔子到底需不需要吃东西。   盘子上放着新鲜的水果蔬菜,足足有十二盘,将那只巴掌大的兔子团团围在餐桌中央……不像给兔子喂食,像在给它送行。   文暄坐在旁边看着,十分恶意地想:就差一盆火锅汤底了。   方羲洗完澡路过,正好扫过这满桌的花花绿绿,“啧”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做法么?”   洛也头也不抬就让他滚蛋,别吵到他家小兔的满月酒。   方羲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认真说:“搞邪教是犯法的。”   然后在洛也跳起来骂人之前把文暄拉走了。   “你也看得下去,不怕弱智会传染?”   “队长,”文暄无奈地说,“小也也没干什么,你少说他几句吧。”   “我又不是你,把他当小孩子惯。”方羲不以为意。他看着文暄,似乎要说什么,一个电话过来打断了他即将要问的话。   “喂,球姐。”   “下周二?”   “行,你安排就好。”   “找文暄?他——”方羲抬眼看了文暄一眼,说,“他没事,就在我旁边。”然后将手机递过来,“球姐找你。”   文暄听电话的过程中,方羲一直盯着他,文暄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挂了之后就想走,方羲一把拽住他:“你等一下。”   文暄:“怎么了?”   “你手机为什么总关机?”方羲皱眉问他,“最近什么通告都不去,你当全职在家带小孩儿呢……不会是在躲债吧?”   文暄平静地说:“你想太多了,只是刚好没电。”   方羲眯起眼睛审视他,突然朝他伸出手:“你手机呢,给我看看。”   文暄不动,安静看着他。   “愣着干什么?”方羲皱眉,“要我来抢吗?”   大小姐气焰嚣张,文暄只能退让:“……在房间。”   方羲拿来他的手机,等着开机动画过完后,低头瞥了一眼剩余电量:“86%快没电了,你在糊弄谁呢。”   他看着缄默无言的文暄,再一次生出理解不了他在想什么的感受,“为什么关机?你在躲谁,球姐还是别的什么人?”   “我没有,”文暄否认,“凑巧而已。”   “凑巧?”方羲说,“凑巧让我一抓一个准?文暄,你这段时间——”   他正要说些质问的话,手机突然“嗡”的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浮起一串数字,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来电。   方羲问:“这是谁?”   “我哪知道?”文暄也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不悦,面色逐渐冷淡,“觉得有问题你现在就接。”   方羲一愣,敏锐地察觉出他此刻情绪不佳,解释了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文暄看了他一会儿,略显疲倦地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抽回手机,放在桌上:“我知道,我以后尽量不关机,避免你跟球姐联系不上我,这样可以吗?挺晚的,明天还有事情要忙,队长你也早点休息吧。”   方羲难得想履行一次队长职责关心队友,就这样被他礼貌但强硬地送出了门。   他回头看关紧的房门,似乎才发现文暄温和面孔下的拒绝沟通和油盐不进。   文暄站在桌前,听着第二遍、第三遍响起来的“嗡嗡”震动声,他不想接,也懒得挂,只任由它一遍一遍响着。   响得浑身冰冷,晚风砰砰撞着玻璃门,从门缝里钻进来,文暄这才意识到冷的原因,走到露台旁将玻璃门合拢。   突然,一双手啪的落在透明玻璃上,印下两块模糊的掌纹。   文暄抬眼,看到江遇乐敲了敲玻璃,眉眼弯出滟滟笑意,朝他做了个“放我进去”的口型。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情绪,文暄完全不想搭理他,垂下淡漠的睫羽,直接扯过窗帘。   江遇乐:“喂——” 第25章 队内霸凌?   这雨一直下个不停,斜打在玻璃门上,在表面浮起一颗一颗的细小水珠。   江遇乐站在门外,巴巴地望着他,被雨水浸湿的眼睫毛扑簌眨着,像只进不了家门的可怜小动物。   “文暄,开——门——”   文暄隔着一层氤氲的玻璃与他对视:“你不能走大门?”   江遇乐凑近玻璃门,鼻尖贴在上面,额发湿哒哒地粘在脸上,显出几分稚拙的可爱:“可是我想见你啊,这样快一点。”   文暄不为所动,只觉得他又在故作天真,他垂眼看江遇乐,神情有些嘲弄:“你在我面前演什么,留着对付陈骋不好么?”   不待江遇乐回答,头顶乍然响起一声惊雷,江遇乐突然颤抖一下,面孔被雪白的闪电照亮,就算水汽熏得不甚清晰,文暄也能看出他一瞬间的惊吓。   文暄端详他的神色,几乎不敢相信,这么肆意妄为的人,还会怕雷天?   江遇乐又敲敲门,声音越来越可怜:“外面好冷,文暄——你不会真要把我关在这儿关一晚上吧。”   是的话他会怎么样?   转头去找陈骋,还是在我面前再哭一次?   文暄这样想着,“啪嗒”一声,打开了玻璃门的门锁。   “你不是经常神出鬼没的吗?”文暄往旁边退开几步,淡声问,“不能直接进来,非要来这一出?”   江遇乐踩在地毯上晃晃脑袋,抖落一身雨水。   他似乎没听出文暄话里的尖锐,将自己困在露台的理由解释给他听:“宅有主,我不能在没有得到主人许可的情况下进别人家。”   然后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跟过去,“我才要问你,你为什么不让我进来?”   文暄没搭理他,拿来一条干毛巾,随手放在江遇乐头上。转身看到咖啡色地毯上的雨水和脏脚印后,他忍无可忍地说:“你给我换鞋,然后马上去洗澡!”   放他进来果然是个错误。   这句话不知道在文暄脑海里浮现了多少次。   第一次在江遇乐故意抱上来蹭他一身水,然后邀请他一起洗澡的时候;   第二次在江遇乐湿着头发拍桌子,喊着他的名字让他过来伺候的时候;   第三次在江遇乐禁锢住他的手骑在他小腹上,笑眯眯地威胁:“不许动也不许挣扎,不然我就喊人啦,你也不想他们进来看见你这副样子吧?”   文暄对他没完没了的折腾厌烦到极点,反问道:“你是真的一点脸都不要了么?”   江遇乐低头在他脸颊亲了一口,摇头晃脑地问:“为什么要这样说,我的脸不好看吗?”   文暄冷眼看他,他的脸是真的好看,人也是真的蛮不讲理到无耻的程度。   “你也这么对陈骋?”   江遇乐却摇头:“那倒没有,在他面前我不这样。”   他伸手摸了摸文暄滑动的喉结,像小孩子玩喜欢的弹珠一样,漫不经意地说,“我感觉他比较喜欢我,和他做我怕脱不了身。”   他为什么总是可以这么理所当然?   文暄心里越发恼火,他在陈骋面前不这样,在方羲和洛也面前肯定也不这样,唯独在自己面前这样?   他把自己当什么了?特别好下手的鸭子?   江遇乐伸手剥他的睡衣扣子,文暄禁不住全身紧绷,语速飞快地问:“为什么非得是我?你换别人不行?”   “嗯——”江遇乐暂时停了手,他思考片刻后说,“因为你脾气好吧。”   文暄简直无话可说,咬牙道:“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   “没关系,我理解的。”白皙的手指挑开他的睡衣下摆,手掌缓缓探进他裤腰之下,在他瘦削而细腻的大腿上摸了一把,“你可以随便生气,骂我也行,我不在乎这个。”   很少有人见过这种状态下的文暄,在他人的印象里,他总是整洁干净、一丝不苟的,即使是在最混乱吵闹的处境下,他也应该是最冷静自持的那个。而不是像此刻一样,衣衫不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压在身上。   江遇乐歪头端详他,看他因为羞辱而潮红着的面庞,强装镇定的眼神和颤抖个不停的睫毛。   他几乎能感受到文暄此刻的不安,于是俯下身,在他抿紧的唇角安抚性地亲了一口:“放松一点,其实你也不算吃亏啦。而且只要你不说,又没有别人会知道,过了今天你还是那个干净漂亮的文暄,好不好?”   “这种话你怎么不拿去哄别人?”文暄在江遇乐往自己身下摸去时不自觉顿了顿,心里又急又气,呼吸变得越来越乱,“你再碰一下,我不会原谅你了!”   “啊?”江遇乐却几乎要笑起来,“都说了我不在乎这个,你怎么想对我来说完全不重要呀。你只要听我的话,我也会好好对你的,毕竟我也不是那么坏的人。”他垂头在文暄喉结上咬了一口,柔顺的黑发滑落在他发烫的脸颊,又凉又痒。文暄想躲开,却被他身上的香味裹挟,撩拨得神经越发紧绷。   “所以,”江遇乐伏在他耳边说,“文暄哥哥,你听话一点好不好?”   ……   在他以为今晚就要任由江遇乐为所欲为的时候,文暄接近麻痹的四肢突然有了知觉,不等他抓紧时机起身,又是一声闷雷,一具柔软的身体栽倒在他身上,是方才还嚣张到没边的江遇乐。   文暄转过头,看到他闭着眼睛,面容恬静,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连落在眼下的阴影都显得无比乖巧。   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专爱拖人上床、已经走在违法边缘的危险分子。   怎么突然晕了?   文暄伸手探江遇乐的鼻息,又摸向他的额头,有点烫,不确定是血热还是发烧了。   他叹了口气,打算把江遇乐裹好塞进被子里,低头却发现他的手还赖在自己身上,掌心半合拢,虚虚握着那个不该碰的地方。   文暄额角重重一跳,连忙扯开了他的手。   第二天一早,助理上门给他们送早餐,吃完一起去新宿舍。方羲去开的门,时间太早,他放助理进来之后睡意朦胧地往沙发一靠,差点坐到一双腿上。   他惊吓回头,意外看见文暄蜷起腿靠坐起来,整个人都陷在毛绒毯子里,黑发有些凌乱地垂着,眼睛还未睁开,脑袋一动不动的,就差把“我还没睡醒”写在脸上。   方羲很少看他迷迷糊糊的样子,惊讶之余感觉还有点萌,拿起手机就抓拍了一张,一边通知他:“我发微博了。”   文暄困成这样竟然也能反应过来,抓着方羲的手腕沙哑道:“不行。”   方羲只能放下手机,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睡在这儿?”   另一边,洛也也起床了,边挤牙膏边从房间出来。他一抬眼发现对面文暄没关门,走过去一看——文暄不在房间,睡在他床上的是江遇乐。   他莫名其妙地走到客厅,在嗡嗡声里含糊问:“文文,江江怎么睡在你床上呀?”   没有人说话,方羲和文暄一起盯着他。   洛也叼着牙刷:“……?”   江遇乐爬起来,明明明晚没喝过酒,脑子却仿佛喝醉一般断片了,他还没想清楚怎么就天亮了,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   “他才刚来多久,就有胆子搞队内霸凌?”   江遇乐摸着昏昏涨涨的额头走出去,有些好奇地心想:   队内霸凌?谁呀? 第26章 “你还想是谁?”   江遇乐刚从卧室走出来,就被三道视线齐齐盯住,目光有如实质般落在他身上。   他停下脚步,在这样的注视下后知后觉,抬手指向自己:“你们在说我呀?”   “没有‘们’,”洛也迅速举手撇清,“不包括我。”   文暄则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思考几秒,不仅没有想替江遇乐澄清的意思,还往后躲开,趴在沙发抱枕上,直接把战场让给了大小姐。   于是只剩一个方羲睨视着他,一副占据道德制高点的傲慢神色,毒液蓄在牙齿里将喷未喷。   江遇乐皱眉看向方羲。   他头还是晕,但不想在方羲面前展露出来,于是强打起精神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洛也知道江遇乐不是会吃亏的那个,此刻只想看戏。他挤到文暄身旁,拉过他的毯子盖到自己腿上,光明正大地躲在方羲背后说他坏话:“大小姐自己才是那个搞队内霸凌的人吧,指责别人之前能不能反省一下自己。”   口吻和往常一样,理所当然地以为文暄会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却没料到他毫无反应,还微微别开了头:“刷牙的时候别说话,牙膏沫要喷我脸上了。”   “哪有。”洛也一边反驳,一边开了瓶矿泉水漱口。   咕噜噜漱口的相似事件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文暄,“你不是习惯早睡吗?昨天怎么那么晚了还在洗澡?”   文暄被他问得怔愣片刻,脑海里不受控地浮现出一段不堪回想的片段。   他咳嗽一声,故作冷静道:“你听错了。”   “就是你,”洛也握着矿泉水瓶十分肯定,“我能分清楚你们的脚步声,还有洗澡的水声——”   “记不清了,”文暄在他蹦出更多的“XX声”之前打断他,现编了一个理由,“可能是卧室温度太高了吧。”   “难怪。”   洛也很好糊弄,目光又回到江遇乐身上,“江江的脸看起来也好红,你们卧室的空调不会坏了吧?”   空调当然没坏,文暄看着江遇乐烧红的脸,显然是一夜过后,这个人烧得更厉害了。   注意到江遇乐脸色不正常的人除了洛也当然还有方羲,他蓄势待发的毒液还没喷出来,先一步瞥见江遇乐绯红的两颊,十分费解地扬起长眉:“我已经帅到让你和我对视都会脸红了?”   江遇乐迟钝地眨眨眼睛:“啊?”   “早这样不就好了。”方羲冷哼了一声,“认清楚自己的位置,知道这里谁是老大。”   “就这?”旁观的洛也不可置信,回头对文暄说,“我以为他觉得自己在给你撑腰来着!”   “常有的事。”文暄毫不意外。   大小姐的不知道第几次挑衅最终还是宣告失败,这一次失败在他以为自己赢麻了上。   到最后,只有洛也坚持在问:“所以为什么江江会睡在你床上?”   “不知道。”撒谎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文暄面不改色地说,“他认错床了吧。”   那边,方羲在江遇乐“听不懂你在狗叫什么”的注视下训完话,相当得意地走开了。江遇乐一个人坐在沙发一角,看起来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暄看他一眼,走去翻医药箱,从最上面一层找到温度计和退烧药,一起拿上后碰了碰洛也的手臂,示意他拿给江遇乐。   洛也惊讶问:“江江发烧了?”   “不确定,先量体温看一下。”   “哦好,我去给他。”   “小也——”   洛也转身要过去,突然又被文暄叫住。   他问:“怎么了?”   “你跟他说估计不管用,”文暄总觉得江遇乐这种没事也要搞出点事情来撒娇的人肯定不会安分吃药,“药要看着他吃掉。”   “知道了。”洛也一口应下。   “嘀——”   洛也凑头过去看体温计上显示的数字:38.3。   是一个不用怀疑,退烧药吃定了的温度。   他泡好冲剂,按照文暄吩咐的那样将杯子端到江遇乐面前:“江江,来喝药。”   江遇乐闻声抬眼,盯着杯子里的黑色液体:“这是什么?”   “退烧药。”洛也用掌心探他额头的温度,很快缩回手说,“你现在烫得可以孵小鸡了。”   江遇乐不太想喝,一方面是他直觉这玩意不会好喝,另一方面是他能确定自己不是因为所谓的发烧才引起的高热。   可是洛也一直盯着他,大有“你不喝我就不走”的意思,江遇乐头晕得厉害,被他盯得越发受不了,接过杯子咕咚咚几口干了,洛也这才放心地走开了。   吃完早饭他们一起坐车去新宿舍,刚上车方羲就拽走了文暄,洛也只能和江遇乐一起坐后排。   江遇乐刚吃了退烧药,坐下没多久就开始犯困。他拽了洛也一下,在对方倾身过来时脑袋一歪,靠在他身上睡觉。   洛也垂下眼,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一直以来都是他黏别人比较多,还没这样被人主动黏过。   他看着靠在自己手臂上的人,看他薄薄的眼皮和微微张开的、没有血色的嘴唇。   因为病恹恹的,江遇乐眉眼间那股张扬的锐气被削弱了许多,显出一股很好欺负的软相。   站起来的时候没有感觉,但缩成一团后洛也很容易发现江遇乐好像小了一圈,变得和自己口袋里那只小兔子有些相似。   它也是这样昏昏沉沉的,从昨天开始就一睡不醒,不知道怎么了。   “你看我干什么?”   江遇乐突然出声,洛也差点吓一跳,瞟见他的眼珠在眼皮下微微转动,洛也猜他应该是睡不着,便试着与他搭话——   “你送我的兔子它要吃东西吗?”   江遇乐脑袋动了动,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真的假的?我昨天给它试了那么多吃的它都不要,现在肯定要饿晕了。”洛也有些着急了,忙问他,“江江,它平时都吃什么?我看看能不能买到。”   江遇乐等他急完,才闭着眼睛慢吞吞地说:“吃我。”   洛也愣住,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东西,面色骤然惊恐起来。他不敢再问,闭嘴专心当他的人形枕头。   江遇乐的世界终于清静了。   路上堵车堵得厉害,临近中午才到达目的地。下车时江遇乐竟然真的睡着了,洛也叫了他几声也没把他叫醒。   方羲率先下了车,转头却看到文暄将手搭在椅背上,往后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有些长了,长到让方羲生出了好奇心,想搞清楚他看的究竟是后座两个人中的哪一个。   江遇乐将醒时,日光照在他脸上,暖融融的,还有些刺眼。   他在意识朦胧间感觉到有只手在触碰自己的脸,动作放得很轻,似乎没有别的含义,是纯粹善意的逗弄。   江遇乐摸了摸胀痛的脑袋,顺势滚到来人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头晕好难受,你亲我一下。”   他听到有人闷声笑了笑,随后额发被拂开,有个干燥的吻落在他眉心。   安安分分地给他亲完之后江遇乐才想起来要睁眼,仰着脑袋看清来人的长相。   他的目光呆呆的,像是想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车里,看了好一会儿才稀里糊涂地说:“怎么是你呀?”   “烧傻了吗?”陈骋好笑地捏了一下江遇乐的脸颊,“你还想是谁?” 第27章 你能发誓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   江遇乐没有应声,别开头打了个哈欠,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拉着陈骋的衣袖下车,发现车停在别墅后面,车位旁边种了一颗很大的银杏树。   江遇乐仰头问:“秋天树上会不会有松鼠?”   “现在没有,过几年可能会从其他地方跑过来。”陈骋低头问他,“你喜欢松鼠?”   江遇乐没说喜不喜欢,只说:“以前我住的院子里有很多只,每到过冬前就到处乱跑,会很吵。”   陈骋笑着调侃了他一句什么,江遇乐没听清,他垂在腿旁的右手手腕轻动,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就悄无声息落在掌心。   没有异常。   江遇乐很快丢了叶子,将目光落在被他拽着的陈骋的手背上,如果把法术用在人身上会怎么样?   雷雨在昨夜就停了,今天蓝天澄澈,日光通透,是个大晴天。   他低下头,默默贴近了他一点。   从陈骋的视角,就是江遇乐主动靠了过来,绵软的掌心从衣袖滑下,牵住了他的手。陈骋略感意外地低头看他,只能看到江遇乐在风里拂动的柔软额发,和正在颤抖的、有些局促的眼睫毛。   像只可怜又可爱的害羞小猫。   完全不知道这只可怜小猫,正在思考着如何以风作刃,要给他一刀试试水。   江遇乐当然没打算真的割下去,风刃骤停,悬在与皮肤不到一毫厘的地方就消散了,可那股熟悉的眩晕感还是如约而至。   他刚踩上石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   陈骋扶了他一下,回身却发现江遇乐目光虚浮了一瞬,眉头皱紧着,表情蓦然间变得十分痛苦。   “怎么了?”陈骋问。   江遇乐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他松开陈骋的手,蹲下捂住额头。   陈骋轻轻掰开他的手,想探他额头的温度,却摸到一手冷汗。   “很不舒服?”陈骋看着他惨白的脸色,轻声说,“能走吗?我带你去医院。”   江遇乐仍然摇头,却不是因为疼痛难忍,而是——他不明白为什么。   自己究竟来到了哪里,真的是千年后的未来吗?   那为什么他在此世待得越久,越觉得自己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束缚住了手脚?   从前那些不敢深想的问题在此刻一个一个浮现在脑海——   千年很久吗?   为什么江河不改,故土却一丝痕迹也无了?为什么宗族血脉仍在,音信文字都能留下,修为远甚于自己的娘亲和师父却都只能化作一抔黄土?   那些先辈大能们,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也会和他们一样无能为力地死去吗?   他想不出答案,只觉得头疼欲裂。   在江遇乐几乎要陷入这重重疑问中时,突然感觉身体腾空,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他睁开眼,在眼前虚幻的光景下,看到了一双眼睛,漆黑的瞳孔里不多不少,只装下一个自己。   江遇乐一眨不眨地盯了他一会儿,过了许久才从那双过分深邃的眼睛里脱离,回神认清了这个人的脸。   他看着陈骋,搂紧了他的脖子。   陈骋哄小孩儿似的问:“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江遇乐却摇头,他贴到陈骋耳朵旁,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小得他自己都听不清,但是陈骋听清楚了——   “你抱我干什么?”   看起来还是不太清醒,陈骋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江遇乐又小声问——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你能发誓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   “能。”陈骋简单回答。   他单手托住江遇乐的大腿,腾出另一只手摩挲了一下他汗涔涔的脸,“病猫,不舒服就别说话了。”   江遇乐垂下眼睫,乖乖地点了点头。   然后倾身过去,在陈骋有些意外的目光中,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这个吻依旧很短,湿热的舌尖只舔了舔他的唇缝,很快就离开了。   陈骋觉得江遇乐像只懵懂的小动物,亲他单纯只是为了表达亲近。   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到开心。   “传染给我你能好得更快一点吗?”陈骋藏着点笑意问他。   江遇乐趴在他肩头说:“应该可以吧。”   “好。”陈骋拉开车门,将江遇乐放在副驾,一边给他系好安全带,一边说,“那我不算亏。”   在医院做完好几项检查,结果出来,除了有点发烧以外一些正常,最后只给江遇乐开了退烧药和维生素。   陈骋拿了药,低头观察江遇乐没有血色的脸,问他:“头还痛不痛?”   江遇乐摇头说:“不会了。”   陈骋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痛得那么厉害,但也没纠结多久,拉起江遇乐说:“我们先回去吃饭,球姐已经过来了,好像有事要跟你说。”   江遇乐问:“什么事?”   他们坐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陈骋回答:“不算坏事,回去你就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似乎发现了什么,抬眼看向不远处一辆白色面包车的方向,目光霎时间变得有些锋利。   江遇乐不解,循着他的目光转头:“你在看什——”   “什么”两个字还未完全说出口,他的后脑勺突然被扣住,陈骋压着他的头让他埋在自己外套上,低头在他耳旁说了句话,嗓音带笑,听起来又有些无奈。   “怪你,我又要陪女朋友打一次胎了。”   江遇乐仰起脑袋,眨巴几下眼睛向他传达“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意思。   陈骋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高兴或者不乐意。   回程他让江遇乐坐在后座,手机也丢给他,让他在上面选自己想吃的午餐。   江遇乐边看边问:“我们又不跟他们一起吃吗?”   “来不及,你自己看现在几点了。”陈骋说,“而且球姐过来,他们几个多半只吃沙拉。病猫,你想吃沙拉吗?”   “不要。”江遇乐说,低头突然看见一个号码拨了过来,备注是“江总”。   他将手机递过去:“你有电话。”   “谁?”   “江连洲。”   “他啊。”陈骋挺平淡地应了一声,然后说,“不用给我,我连了蓝牙,你帮我接一下。”   江遇乐静静听着他与江连洲对话,话题可能还与自己有关,因为他透过后视镜看了自己好几眼。   江遇乐在这通电话结束后问他:“你们都说什么了?”   陈骋说:“我家里的一些事,还问了你。”   “问我什么?”   正好在等红绿灯,陈骋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他这副什么都想要问清楚的样子很有意思,然后才说:“问我你过得适不适应,身体状况怎么样。”   问的内容很简单也很平常,江遇乐挑不出问题,可他总觉得不够安心,甚至心里生出一股毫无缘由的危机感。   自称是他后人的江连洲,被托付要照顾好自己的江连洲,对他的一切都尽心尽力的江连洲……他知道自己的多少事?   他真的是可信的吗? 第28章 我也想跟文暄一起睡。   “文暄,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文暄只觉得烦乱。   仇娅过来还没提别的事,先把他们三个挨个骂了一遍。   骂方羲——   “让你转发的微博为什么不转,你自己不转就算了还私自改密码不让小云转,你的微博也跟你本人一样金贵是不是?”   方羲哼了一声:“我之前要转的时候你们不是都不让吗?”   仇娅瞪眼:“我不是在为你考虑?结果都没出你不怕之后来个反转打你脸?被人骂乱带节奏你就高兴了?全队就数你挨骂挨得最多,你还嫌不够是吧?”   “挨骂多怪我?糊逼是没人骂,都没人认识他们。”   洛也装路过,从背后踹了他一脚。   方羲:“洛也你别跑,收拾不了你我就把你兔子烤了!”   文暄抬头说:“烤好分我一半。”   洛也又跑了回来,从后面勒住文暄的脖子:“你是谁?把我的文文还给我!”   “主要是,”方羲转回头继续说,“需要我发声的时候我都没说话,事情尘埃落定,再转有屁用啊。”   “失敬。”仇娅凉凉地说,“原来您老人家的微博是用来主持公义的,一直用它打广告维持热度真是对不起了。”   方羲:“……”   骂文暄——   “你还记得你是个要营业的爱豆吗?给你贴个不争不抢的人设你还真敢把到手的资源让给对家?你进娱乐圈当菩萨来了?”   文暄十分镇定:“如果你指的是《传唱》,这个节目我是不会去的。”   仇娅掏手机:“给你看看你最近掉的粉,还有人家第一期的收视率——”   “球姐,”文暄打断,“他的导师阵容里有卢生德,我去参加只能进他的队伍,还要管他叫老师。”   “那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综艺有台本。而且就算你也跟方羲一样心高气傲不服他,人家毕竟是前辈,你叫他一声老师不是应该的?”   “他抄过我的歌,还骂过我朋友,我不红的时候都能点名让他滚,红了反而要忍气吞声喊他老师?太恶心了。”   “是呀。”洛也迅速接话,“我们不是靠脸出圈的嘛,忍气吞声容易截出丑图,对粉丝不太好,说不定掉更多粉。”   仇娅没被他们的鬼话唬住:“别的节目没有卢生德你不也没去吗?”   文暄:“……我最近在写歌。”   仇娅一脸冷酷:“以前行程紧的时候,你在队友累趴下之后也能写。”   方羲劝道:“球姐,不至于。”   没想到文暄以手支额,懒懒散散地说了一句:“以前不懂事,不知道队长人气这么高,反正钱都一样给,让队长努力就好了。”   方羲抓起抱枕把他压倒在沙发上:“你是谁?赶紧把文暄给我换回来!”   骂洛也——   “考试成绩稀巴烂,网上的帖子你倒是更得很勤快啊,别唱跳了你转行去写小说好不好!”   洛也一脸认真:“做事要有始有终,我说过我要匿名记录到我们团解散的。”   “弟弟,您这日记本都上热搜了。”仇娅说,“还匿名,全国人民都知道你这周背着我吃了几斤小龙虾又超重多少,你卖队友就算了连自己也不放过,这水端得够可以的啊。”   洛也辩解:“我要是真的因为上热搜就不写了,那他们不是更确定背后就是我了。”   仇娅低头凝视他,慈爱道:“别挣扎了,他们已经确定了。你还敢发我就打印出来,让你站在公司门口朗读给大家听。”   方羲鼓掌:“读,我亲自给你录视频。”   洛也恼怒地给他一拳,然后抱着兔子面壁装深沉去了。   “小祖宗们,下个月你们有舞台和杂志拍摄记不记得?洛也,一个星期内把你这小圆脸蛋给我瘦回到出道时的状态;文暄,你基础不如他们,不上节目就抓紧时间训练,少拿写歌做借口;方羲,你——”   仇娅卡了一下,然后说,“你只要少说话多工作别惹事,就还是姐姐心里的大TOP。”   方羲挑起眉,不屑地撇开头。   仇娅的目光挨个扫过沙发上的三个人,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漏了一个人,“陈骋他们还没回来?”   没人说话,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她不知道他们几个又闹什么矛盾了,只能自己看手机,“噢,他说带小江去医院了。我让陈骋有空的时候去盯小江训练吧,他俩看起来熟一点。”   几个人神态各异,仇娅也没管,接着说:“今天正好换宿舍,一起营业一下,发几张自拍,合照也行随你们,别让谁落单说你们搞孤立就好。”   三个人稀稀拉拉应了声。   该说的话终于说完,仇娅拍拍手:“行了,都选房间去吧。”   于是,当江遇乐他们回来的时候,正赶上这场闹剧上演到一半——   “洛也你滚开,我先进来的!”   “要滚也是你滚,不知道让着小的吗?!”   “那你怎么不先孝敬大的呢?!”   “大小姐的大吗?”   仇娅快被他俩吵死了,不能理解地问:“二楼一共三间房!这有什么好争的,你们一人一间不行么?”   方羲坚定说:“我就要文暄旁边这间。”   洛也反驳:“凭什么给你,文文一直是跟我睡对门的!”   仇娅抬手指向第三间卧室:“这间不也在文暄旁边么?”   两个人异口同声:“隔着一个起居室呢!”   看着谁也不愿让步的两个人,仇娅放弃了,一摆手说:“行,接着吵吧,谁吵赢了再下来喊我。”   陈骋远远站在大门口,只听了后半段,就大概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仇娅从二楼下来,正好看见他们:“回来了?”   陈骋点点头,一脸无聊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打算介入进他们幼稚的争执里。   这个团里还是有成年人的,仇娅倍感欣慰。   陈骋带着江遇乐去旁边坐,给他倒了杯温水。病猫的脸色还是白惨惨的,这会儿指不定多难受,却不想病猫本人完全没这种自觉——   他仰起脑袋听到楼上的争吵声,捧着玻璃杯喝水,咕咚咚灌完后问:“他们在吵什么呀?”   “吵谁离文暄近,能跟他一起睡呗,多大人了幼不幼稚。”仇娅吐槽说。她走过去,怜爱地摸摸江遇乐汗涔涔的额头,“没事吧,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烧成这样。”   江遇乐摇摇头:“没事。”   他放下杯子:“是不是吵赢了就归谁呀?那我也去,我也想跟文暄一起睡。”语气十分活泼,与他病恹恹的一张小脸很不和谐。   仇娅:“啊?”   她还没来得及纠正江遇乐话里的歧义,陈骋目光微沉,伸手扯着他的后领将人拽到自己跟前。   “回来。”陈骋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牢牢抓着不放手,嘴上却漫不经意地说,“头不晕了?跟你没关系的事别瞎掺和。”   江遇乐转头看他,清澈的眼瞳里满是疑惑:“怎么和我没关系了?”   陈骋垂眼与他对视,很轻地笑了一下,反问道:“你说呢?”   那边,文暄也受不了他们两个人的吵闹声,放完东西就从楼梯那儿下来了。   仇娅思忖片刻,想着与其让方羲和洛也没完没了地因为这个吵架,不如让给江遇乐算了,分配不均不如都没有,省的他俩再闹。   而且让江遇乐住得近点,说不定还能缓和他和文暄之间的关系。   她考虑好,索性直接问:“文暄,小江说他也想住你旁边,你觉得怎么样?”   文暄一愣,停在楼梯半中间。   随即,齐刷刷的,三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   (小喇叭)大家看这里——   陈骋,马甹,骋chěng。 第29章 “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为什么?”文暄语气平淡,回问道,“方便照顾新人吗?”   对于仇娅的安排,他向来只有接受和拒绝两种态度,而且前者占多数,这样模棱两可的回复仇娅还是第一次听见。   她有点摸不准文暄的情绪,他这反应到底是倾向于同意还是不同意?   “倒也不是,他不用特地关注吧,我看小江自理能力还——”仇娅停顿片刻,想起便利店里发生过的事情,突然有点不太确定了。她回头问江遇乐,“还好吧?”   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没说话,站在他身后的陈骋低头看他一眼,拆穿般摇了摇头。   仇娅:“……”   她没有注意到文暄看到陈骋摇头后把那句“不太好”咽了回去,想到五个人里四个少爷的成员构成就头疼,摆手说:“文暄,那你平时费心多照顾一下他。”   文暄没说话,江遇乐转头朝他看过去,突然开口:“他不敢答应。”   仇娅诧异地回头看他:“什么?”   江遇乐说:“他现在害怕我。”   文暄倏地看了过去,神色微凛,目光落在江遇乐神色,清凌凌的眸光中透出一丝逼人的冷意。   仇娅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问题,严肃问:“你俩什么情况?给我说清楚。”   江遇乐张口道:“我前几天晚上偷偷去——”   “你闭嘴。”文暄猝然道。   这还是仇娅第一次听文暄这么不给面子地打断别人说话。   今天第二个第一次了……她忍不住想在心里叹气,不是吧,看起来最乖的两个人怎么也能顶起来?还一副恩怨不浅的样子?   炸药团被人下了蛊吗?还是风水有问题,怎么谁来都不合啊!   她心里惊涛骇浪,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将枪头调转回文暄那边:“你不让他说,那你自己说。”   文暄又不说话了。   他打断纯粹是因为江遇乐这个人毫无自觉,多惊世骇俗的话都敢说出口,他要是在这里公开说一句“我前几天晚上一直在偷偷和他睡觉”,文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了这种场面。   仇娅看了文暄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朝他招手说:“你过来。”   这一次,文暄没有迟疑,下楼梯走过去,跟在仇娅身后来到庭院的僻静处。   仇娅问:“我们单独说可以吗?你跟小江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呀。”   “你不知道?”陈骋把江遇乐转开的脑袋掰回来,“不是你挑起来的么?”   “虽然是这样没错,”江遇乐坐在沙发扶手上,眼神偶尔瞥向门外,又很快收了回来,“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又不喜欢跟我说话,我哪猜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那你还说他怕你?”   “噢,这个猜得出来。”江遇乐改口,“他在躲我嘛,没有人会不喜欢我,躲我就是怕我。”   陈骋沉默片刻,最后说:“你逻辑还挺自洽的。”   江遇乐装听不懂,朝他一笑,眼睫弯弯的,不像猫了,像只缺心少肺的快乐小狗。   陈骋忍住想揉他头的冲动,说不出逼问的话,但心里疑问未消:“没有别的要和我说的了?”   江遇乐飞快眨了眨眼,无辜又宽容地说:“嗯?还有什么?你直接问呀,我都告诉你。”   说得这么大方。   陈骋垂眼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我先给你讲个故事。”江遇乐张口就来,“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   “算了,”陈骋无奈道,“听你胡说八道还不如别说。”   他放弃追问,却很难不去深想这个问题,江遇乐如果是自己一个人长大的,肯定养成不了这种没什么边界感、撒娇耍赖成性、理智气壮要别人都惯着他的小孩儿脾气。   但他确实无父无母,没有在世的家人了。   江遇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靠过来半真半假地抱怨:“我说了你又不信,还说我胡说八道,那你要我说什么?”   陈骋顺着他问:“山上有座什么?”   江遇乐靠在他胸口,张开手夸张道:“有座山清水秀四季如春的大门派。”   陈骋低声笑了笑,抬手抚了一下江遇乐的后脑勺,手指顺着他柔顺的黑发往下划过:“你自己听听像实话么?”   江遇乐鼓着下脸,不太高兴了,从他怀里坐起来,躲开他的手不再说话。   “生气了?”陈骋问。   江遇乐说:“没有。”然后咳嗽了几声。   陈骋听出来他的声音在正常说话的状态下已经有点哑了,便又给他倒了杯温水,自作主张掀过这一页,递水过去说:“你跟文暄能好好相处的话还是好好相处,别去招惹他,他也挺不容易的。”   “哦。”江遇乐随口应了一声。   他不想喝水,接过玻璃杯就只拿在手上,目光漫无目的地凝在空中的某个小点上,神情很不专注,就显得这声应答十分不可信。   陈骋原本想再说句什么,但仇娅又进来了,喊着洛也的名字要他下来,洛也刚在楼梯那儿露了个头,就听到仇娅残忍的声音。   “洛也,你的每月零食额度取消了,以后不许在宿舍屯垃圾食品。”   “凭什么?”洛也震怒,“我又不是不能瘦下来!”   “凭你已经成年了,该和其他成员一样约束好自己。”仇娅罗列他的罪证,“队里搞特殊化,带头发胖影响风气;恶意藏零食,引发争执,影响大家的和谐氛围……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哈?球姐你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话?谁带头发胖了,其他人胖了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让他们胖的!靠你不会指陈骋吧,他天天在外面骄奢淫逸灯红酒绿的,胖五十斤都不过分。”洛也控诉,“还有恶意藏零食,你讲不讲道理啊,不是你自己让我藏着点别让他们看见了吗?这也能赖我头上?影响和谐氛围,好不好笑,压根没有的东西还能被我影响?”   “管你什么理由。”仇娅一脸冷漠,“我说没了就是没了。”   “不是,你别偏听一边行不行?”洛也气呼呼地冲下来,“到底哪个人故意卖我的?能不能自己站出来!”   仇娅训斥他:“没有人卖你,我自己决定的。洛也你给我坐回去,少拿队友撒火!”   此时,文暄从外面走进来,默不作声地站到一旁。   陈骋回头看了他一眼。   文暄:“看什么?”   陈骋低声说:“拿傻子挡枪,你也下得去手,心真黑。”   文暄冷漠道:“怪谁?”   陈骋闻声转回头,在“罪魁祸首”头上揉了一把。   江遇乐被他揉得晃了晃,一巴掌拍开他,举起玻璃杯喝了几口水,看到余怒未消的洛也坐在他对面,眼睛瞪得老大,又不知道能瞪谁,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头顶仿佛能喷出烟来。   他发现江遇乐的目光,朝他看过来,江遇乐又很快转开了头。   那只被他落在二楼的小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下楼,趴在洛也鞋上扒拉他的裤腿。洛也将它抱到自己腿上,闷闷不乐地给兔子梳毛。   “头晕,不舒服。”江遇乐往后一倒,仰头靠在陈骋手臂上。   陈骋拨开他的额发,往他额头摸了一下,低头问:“真不舒服还是撒娇?”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还未回答,突然发现文暄正盯着他,眼神又冷又凶,看起来有点吓人。   他迅速坐起身,决定当没看见。   那边仇娅不知道被谁刺激了,突然雷厉风行了一把,决定收回民主实行专制,把方羲和洛也一起驱逐到三楼,江遇乐排到二楼起居室那边,文暄没动,和他住对门的人变成了陈骋。   陈骋:“……”   方羲和洛也怨气冲天,被仇娅暴力镇压住了,让他们少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下次还这样就不是一个楼层,让他们睡一间好了。   方羲十分坚定地认为自己没错,一定是被洛也这个麻烦精牵连的,洛也让他少放屁,不会说人话可以不说,两个人又斗起鸡来了。   唯一感到高兴的可能只有江遇乐,他喜欢那个起居室,冰箱很大,沙发也软,直通阳台,阳光充足。最重要的是同一层的两个人没人会跟他抢,这里以后就是他的地盘了。   看他兴奋得两眼亮晶晶,完全没因为不能跟文暄睡而露出丁点沮丧,陈骋终于能确定,江遇乐不是爱招惹文暄,他单纯爱好惹事,总想伸出爪子在各处抓抓挠挠,扒拉出线头来。   心眼太坏,但还挺可爱的。   在厚重一层猫猫滤镜下,陈骋放走了江遇乐,让他巡视自己的领地去了。   自己则来到对门,在文暄卧室门上敲了敲。   文暄回过头,看到陈骋站在门口,表情十分费解地问:“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文暄沉默了几秒:“……我说不是你信吗?” 第30章 “你是这里对我最好的人”   很不凑巧,在仇娅离开之前,陈骋点的外卖到了,他不得不当着仇娅的面将它拎进来。   时机非常不对,毕竟她刚因为洛也“私自发胖”的事发了通大火,围观的洛也忿忿不平,脸上仿佛写着“你敢差别待遇我就要闹了”。   仇娅只能公事公办地盘问:“你点的?”   陈骋点头,提起外卖往江遇乐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坦然说:“他的营养餐。”   仇娅跟着看了江遇乐一眼,招手唤他过来:“虽然情有可原,不过还是先上称再量罪吧。”   两个人齐齐被抓去称体重,她倒不怎么操心陈骋,他有健身的习惯,在这方面比洛也自律多了。   意料之外的人是江遇乐,她低头看体重秤上显示的数字,不敢相信:“小江,什么情况?半个月前你给我的不是这个数字吧,我记得至少比现在轻15斤。”   在仇娅惊诧的目光下,江遇乐将怨念的眼神默默投给了陈骋。   陈骋接收到了,摸了下鼻子,移开了视线。   “别眉来眼去的,谁先给我解释一下?”   比起为难自己,江遇乐当然选择怪罪别人,他抬手一指:“都怪他。”   仇娅沉默片刻,忍不住对陈骋说:“吃就记得带上他,健身的时候怎么不带?什么居心!小江,以后少跟这种人一起玩。”   江遇乐甩锅成功,立即应道:“好~”   陈骋从后面走过来,往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不过说实话,看不出来你胖了呀。”   仇娅让江遇乐从体重秤上下来,伸手掐了掐他的脸颊,软乎乎的;又捏了捏他的胳膊和肚子,挺紧实;瞄了眼大腿腿围,藏在裤腿下看不出来,但裤子不是宽松版型也显得松垮,至少轮廓线条还是利落的。   她前前后后看了一圈,语气说不出的疑惑,“看着挺匀称的啊,多出来的15斤都长哪儿去了,你怎么比洛也还能藏肉?”   洛也皱眉抗议:“怎么又有我的事,别老拿我作比较好不好?”   没人理他,陈骋拦腰将江遇乐提起来,抱着颠了一下:“不胖,比我以为的轻很多。”   江遇乐QQ眼看他,感觉有被安慰到。   看到这一幕,洛也突然来了好奇心,凑过来说:“给我抱一下给我抱一下。”   江遇乐刚落地又被他箍住腰,呼啦转了好几圈:“真的诶,你怎么做到的,也教教我!”   江遇乐的头发转得乱糟糟的,还被他的手臂压住了发尾,他吃痛得抽了口气,扶住洛也的肩膀不高兴地说:“天生的,你快点放我下来。”   “哦。”洛也乖乖撒手了。   他们挨个抱过一次,神色一个比一个轻松,仿佛一场心照不宣的比赛。   方羲越看越不对劲,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也不甘落后地朝江遇乐走过来:“你过来,我也试试。”   江遇乐瞥他一眼:“不要你,走开。”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方羲不悦道,“他们都行凭什么我不行?”   他拽过江遇乐的手臂,强行将他拖了过来摁在怀里,抓着腰往上搂。   他抓得太不客气,江遇乐也完全不给面子,两个人互相较劲的结果就是不小心带起衣服,方羲的手指直接握在江遇乐温热的腰侧皮肤上。   方羲神色微滞,迟疑了一瞬,江遇乐立即捕捉到他神情的微妙变化,眸光忽闪,突然不再挣动了。   他低下头,清甜的香气薰拢过去,将方羲围裹起来,那双通透的眼瞳极近地与他对视着,挺翘的鼻尖和柔软的嘴唇都近在咫尺。   方羲的意识忽然有些恍惚,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又要做什么。   江遇乐垂眼,在发觉他喉结滑动时笑了笑,手指落在他白皙的脖颈上,轻轻戳了戳,小声说:   “喂。”   方羲抬眼,膝盖猛地一痛,意识骤然清醒——   江遇乐踹了他一脚,然后自己跳到了地板上,拍拍手说,“没事别乱抱我,当我跟你很熟吗?”   他踹得并不重,只是方羲今天穿的是浅色的裤子,一个脏脚印落在上面,就显得羞辱意味极浓。   霎时间,周遭有些安静,方羲盯着一脸轻松的江遇乐,眉头紧压着,表情变得相当难看。就在仇娅差点以为他又要发作的时候,他自己扭头走了。   仇娅:“……?”   陈骋揉了一下江遇乐的脑袋,倒没说什么,很大可能是觉得他踹得挺好。   洛也站在他们旁边,和江遇乐小声吐槽:“大小姐脾气也太大了吧!不让抱还硬抱,挨踢不是活该,怎么他还生起气来了?”   “不知道。”江遇乐随口污蔑他,“可能身体太虚了,有点伤心吧。”   “啧。”洛也信了,愉悦道,“他还不如我呢。”   文暄看到方羲先去倒了杯冰水,一口灌下去后又往这边看了一眼,表情有些怪异,不知道在看什么,随后他的背影才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文暄收回视线,很轻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遇乐突然转身,在他面前主动张开手臂,笑盈盈地问:“你要不要也抱一下?”   “不用。”   文暄垂眼拒绝,绕过江遇乐也走了,一眼也没落在他身上。   仇娅在江遇乐的体重问题上思考了一会儿,他的减肥紧迫性没有洛也那么严重,但也不能不减,于是勒令陈骋不许再带着江遇乐胡吃海喝,在这个前提下让江遇乐陪洛也一起多锻炼,互相监督免得这小子又偷懒。   仇娅走后,江遇乐趴在桌面上,被人指着说“你太胖了需要减肥”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生平头一遭,心情难免有些低落,忍不住说:“我不胖啊。”   洛也在旁边接了一句:“我也不胖,我俩多苗条啊。”   “就是,她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能怎么办,我们又拧不过她。”洛也叹了口气,问江遇乐,“明天我六点半起来跑步,你来不来?来的话你想在小区里跑还是楼下跑步机上?”   江遇乐没想到他妥协得这么快,把头埋进臂弯里,闷声闷气地说:“……小区里吧。”   陈骋听得好笑,在外卖凉掉之前拆开推给了江遇乐。   江遇乐露出一对星亮的黑眼睛,默默盯着他。   “别盯了。”陈骋说,“先把你最后的午餐吃了。”   换新宿舍的第一天,也是江遇乐过来之后第一次四个人聚齐的夜晚,还算和谐,毕竟彼此都拿对方当空气一样度过的。   这天晚上,文暄和方羲讨论完新歌的编曲,刚从琴房出来回到卧室,房门突然被敲响。   他有些疑惑,打开一看,果然又是江遇乐。   文暄看着他,没有半点要放他进门的意思,只说了一句:“你有事?”   江遇乐点点头,问道:“你今天为什么不抱我呀?”   文暄的视线落在对面紧闭的房门上,语气有些嘲讽:“你在我门口说这个,不怕陈骋听见?”   “他啊,”江遇乐说,“他去洗澡了。”   文暄沉默了一会儿,感觉这对话听起来更奇怪了。他刚被方羲轰炸了一晚上,头有些昏沉,只想早点睡觉,没心思陪他玩“陈骋洗澡不在时的小游戏”,抓着门说:“没事的话先这样吧,我还要——江遇乐你干什么?!”   “砰——”   房门压在墙面上,文暄的后脑勺咚的一声砸在门上,他吃痛地皱起眉,偏头躲了一下,江遇乐凑过来的亲吻没有落实,堪堪从他脸颊划过。   文暄闭眼忍了几秒。   他快对江遇乐一而再再而三的暧昧行为脱敏了,这一瞬间没感到有多生气,只觉得荒唐极了。   他把江遇乐推出去半步,眼瞳乌沉沉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遇乐抬头,没听明白:“嗯?”   “你不是已经有目标了么?陈骋,可能还有方羲?他们说不定都乐意陪你玩,非要再加我一个?”文暄问,“你又不喜欢我,老缠着我干什么?”   江遇乐认真说:“我挺喜欢你的。”   “喜欢我,然后特地在陈骋洗澡的时候来找我,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文暄微微一哂,“江遇乐,有意思吗?很好玩吗?你把我当什么了?”   江遇乐缓缓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站在那儿,神情在柔软光线下显得有些无措。文暄不为所动,就在他以为江遇乐能识趣快点离开的时候,这个人又贴了过来。   “对不起,我没想惹你生气的。”江遇乐的额头抵在他的颈窝,像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想撒娇求原谅的小兽,“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想,在我心里你是这里对我最好的人,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这个地方最友好最亲近的人,好像以前认识过一样。文暄,我没有家了,也没有别人可以亲近,这里就是我最后的去处……”   不知道文暄被他说的哪个字触动开关,毫无波澜的表情蓦然松动了一块,他垂下眼,犹豫着在江遇乐的发顶安抚性地摸了一下。   江遇乐抬起头,眼眶有点红,睫毛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软声求他:“我知道我错了,你可以生我的气可是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文暄眸光微垂落在他身上,静静看了一会儿。   交叠着的身影打在过道上,落下浅浅一层影子,过了许久,稍高的那一层才打破凝滞的沉默,不太明显地点了下头。   不明显江遇乐也看清了,他朝文暄温驯一笑,踮脚在他平直的唇线上亲了一下。   这一次,文暄没有避开。   --------------------   被江江发现了,有个人只吃卖惨这一套。   大家国庆快乐~ 第31章 禁止迫害洛也   洛也只和江遇乐一起晨跑了三天,就跟方羲他们一起去清拖到月底的杂志和一些广告拍摄,江遇乐自己也过上了两点一线公司打卡上课的日子。   可能是任务繁重,傍晚江遇乐上完课被司机送回来,一直到夜里,那四个人都没有回来。   后面几天,在宿舍里出现过的只有来做饭的阿姨,来打扫的阿姨和来接他上课的司机。   江遇乐第一次无聊到主动拿手机,每天晚上问一遍——   你们在哪?什么时候回来?快回来了吗?   陈骋忙到没空应付他,一次性给江遇乐转发了20个动物舔毛视频,让他看完以后挨个提交200字观后感,放松的同时锻炼一下汉语写作能力。   此时,江遇乐不知道自己得到了文暄一般的待遇,百无聊赖地点开第一个,看了十秒钟,感觉没意思,点开最后一个,看了五秒钟,还是没意思。   他这人从小就没有同情心,对小动物的区分只有好欺负的和不好欺负的,好吃的和不好吃的,根本理解不了所谓的“炸萌”和“治愈系”到底是种什么东西。   江遇乐:不想看,你留着自己慢慢写吧   江遇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不要逼我现在过来找你!   足足过了两个小时陈骋才出现,回了他一段语音:“我开玩笑的。回来要看周末的进度,快的话可以。”   江遇乐问他:你不能再努力一点吗?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陈骋回复:这句话你要跟文暄说   江遇乐不是没有试过,但文暄仿佛成了四个人里最忙的那一个,每次回复都在凌晨三四点,和他隔了一个日夜,也不知道他是熬到那个点还是起得特别早。   江遇乐:为什么还不回来[哭]   文暄:比较忙   江遇乐:可是我好无聊,不要逼我现在过来找你!   文暄:来的时候注意避开人和镜头   江遇乐:来不了,我到不了自己没去过的地方   文暄: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终于肯听话一回   聊了三句的功夫,就已经到周末了。   江遇乐第一时间问陈骋:回吗回吗回吗?   陈骋:不回   江遇乐:骗子   陈骋给他发了一个视频,是在酒店房间里拍的,时间很短只有5秒,但里面夹杂着洛也弹吉他背词的声音、镜子里一晃而过的文暄的身影以及方羲说的一句“沉腰,太低了,文暄你重来”。   看起来又乱又忙。   江遇乐:怎么了?   陈骋:主办方临时改歌,前几个晚上白练了,球姐快气死了   陈骋:下周一彩排,周二表演,周三凌晨能回来吧   江遇乐:凌晨几点?   陈骋:没订机票,说不准。我猜你也不会等我,到那天直接睡吧,睡醒就见面了   江遇乐只回了一个哦。   如陈骋所说的那样,像个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   洛也也几次主动联系他,问他兔子的近况。   江遇乐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天天问他一只玩具怎么样了。能怎么样,当然是被他收起来了,以他现在的状况来看,变兔子也是很费精力的。   江遇乐故意回复他:别问,再问就死了。   洛也:QAQ!!!   轮完一周,江遇乐继续定时定点去上课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发烧拖延了一周还是没好,头晕发热虚汗这三个症状缠缠绵绵地陪着他。搞得每次他在教室里咳嗽,那个教声乐的女老师就会忧心忡忡地看过来,说赶紧多喝点水,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也不知道保护嗓子。   江遇乐嘴上说好,心里却很茫然。   他没有经历过这种来自身体内部的虚弱,或许曾经有过,但时间太久远他已经记不清了。而且放在如今这个时代,就算能想起来,也找不到可以救治自己的人。   那就只能回到他最近一直在想的那个办法——吸取凡人的元阳。   到周三凌晨快三点的时候,V.E四个人刚从机场回来,一个个困得神志不清,又累又饿。   下了车,意外发现别墅里灯火通明的。   方羲第一个进屋,看到江遇乐穿着柔软的睡衣坐在沙发上掏一个柚子,一瓣一瓣掰开放在茶几上,也不知道打算分给谁。   他听到动静声,惊喜抬头:“你们回来啦,饿了吗?桌子上有菜,应该还是热的。”   方羲一愣,下意识问:“你做的?”   怎么可能,江遇乐摇头说:“阿姨做的,不过她教会我怎么用微波炉了。”   “哇,感动!”洛也说,“有老婆在家就是这种感觉吗?”   话音刚落,不知道谁从背后推了他一下,他一个踉跄扑在沙发上,恼怒回头:“谁推的我?”   方羲回头看情况,皱眉问:“你们干什么?”   他走在前面,率先排除嫌疑。   洛也背后是陈骋和文暄,陈骋一向与他相看两厌,无动于衷地从洛也身旁走过;文暄——文文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推他!   方羲看陈骋:“你干的?”   陈骋只说了一句:“不是。”   他面色太坦然,方羲清楚如果陈骋真想动手不会这么轻描淡写的。他快累死了,也没有精力刁难陈骋,转而又看文暄,更觉得不可能。   目光便又回到洛也身上,直截了当地说:“你少在这里碰瓷。”   洛也:“???”   他要委屈死了。   江遇乐凑近,笑眯眯地剥了一瓣红柚喂给洛也:“给你。”   洛也二度感动,咬了一口含糊说:“谢谢。”   文暄也走过来,主动伸手拉他起来,瞥了一眼茶几旁边的垃圾桶说:“走路要看路,别那么兴奋。”   明明不是啊!就是有人推了!   洛也想不通为什么,又找不到嫌疑人的罪证,这件事只能这么过去。   陈骋没跟他们一起去餐厅吃东西,坐到江遇乐身旁看他伸手去掏另一半的柚子,沙发这一块被他弄得全是一股清甜带涩的柚子味。   陈骋笑着问他:“你干嘛?”   江遇乐边掏边说:“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我要睡着了。”   陈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困了就上去睡,我不是让你早点睡么?”   江遇乐抬起头说:“我想早点见到你。”   他说话一向这么直白,陈骋心头微热,俯身亲了他一下。   江遇乐不满足浅尝辄止这一下,沾满柚子味的手抓住陈骋的手臂,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在陈骋身后不远处,洛也夹了只虾塞进嘴里,无意扫见这一幕,虾球一下卡在了嗓子眼。   “咳咳咳!”   他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   一些不重要的细节:   关于小动物视频和观后感——   陈骋给文暄发视频只是随手,让他解解压,观后感是开玩笑的。   但是文暄没有get到,他以为陈骋是真的喜欢;陈骋收到也很震惊,他以为文暄是真的喜欢。 第32章 轮流迫害洛也   方羲和文暄看向洛也,他的脸因为呛咳涨得通红,眼神在那一瞬间惊恐至极。   方羲略微蹙眉,伸手拍了拍洛也的后背:“你又怎么了?”   文暄则倒了杯水放在洛也手旁:“吃慢点,别太着急了。”   别看我呀,看他们!   洛也快急死了,可餐厅和沙发有一段距离,方羲他们的座位还是背对那边的,根本不了解他看到多惊悚的一幕。   洛也被呛得难受,痛苦地抬起一只手,往江遇乐的方向指去。   方羲和文暄一起回头,只看到江遇乐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半块被他掏空的柚子皮,皮上捅出几个边角圆滑的窟窿,他把柚子皮往脸上一遮,露出一张丑陋又狰狞的鬼脸。   陈骋就坐在旁边看着他,眼神充满鼓励,像个在陪小孩做手工的幼儿园老师。   方羲、文暄:“……”   方羲一言难尽地看向洛也。   洛也不解,跟着转头,只看到江遇乐放下柚子皮朝他比了个鬼脸,随后站起身,拽着陈骋棒球服的衣袖上楼去了。   “你们没看到吗?他、他们刚刚——”   “看到了看到了。”方羲没好气地敷衍,“吓死人了。”   洛也跟他说不通,转头去找文暄,文暄的视线刚从那两个人消失的背影回来,神色蓦然冷淡了几分。   洛也没看出来,一脸期待地问:“文文,你应该看到了吧?”   文暄抿了抿唇,暖色灯光落在他下垂的睫毛上,脸上是一层碎冰般的冷漠,压根没有搭理洛也。   洛也:“???”   不是,为什么你们都没有反应?   那个陈骋……姓陈的大渣男都把魔爪伸到我们队里来了,就没人在乎吗?!   没人在乎,也没人听到洛也心里的尖叫声。   卧室的灯啪嗒亮起,江遇乐趿拉着毛绒拖鞋走进去,陈骋的声音在他身后一步的地方响起。   “你的药都吃了么?”   江遇乐说:“吃了。”   陈骋过去,拨开额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那怎么还在发烧,后面又着凉了?”   江遇乐摇头:“没有。”说话的嗓音还是有些沙哑。   陈骋皱眉看他,头一回见人发烧烧十天还不没好,体质也太差了。他有些担忧:“明天我带你再去一趟医院。”   “不去。”江遇乐消极避医,“又没有用。”   陈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江遇乐不听,拉着他往床边坐下,自己张开手臂往后一倒,又开始胡言乱语:“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陈骋搞不懂江遇乐的脑瓜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垂眼看到他躺下的动作太大,睡衣被掀起一角,露出一截白皙的腰。陈骋递给他一只手,江遇乐不明所以地搭上去,立马就被他拽了起来,把睡衣重新扯好之后才让他滚回床上。   “最近太闲了?”陈骋问,“有空想这种傻乎乎的问题。”   江遇乐往他的方向转了个身,侧躺着看他:“你先说你想不想。”   “想。”   江遇乐听到后立即说:“我也会想你的。”   “谢谢。”陈骋被他郑重其事的语气逗笑,“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你做噩梦了?”   江遇乐摇头,额发随他的动作晃了晃,往下垂落。他长着小孩儿一样圆圆鼓鼓的脸颊,下巴小而尖,那对琥珀似的圆眼睛在灯光下闪着滟滟水光,是皎洁的,又藏了一点说不出口的感伤。   “因为凡人就是会死啊。”他说。   此时,陈骋不知道江遇乐竟然是认真的。   这段在他眼里过分幼稚的对话,在他眼里像只小猫一样淘气又可爱的少年,在用一种凌驾于他、凌驾于所有人类之上的视角,俯瞰他们的生死。   第二天傍晚,江遇乐上完课回来,先听到一阵节奏轻快的吉他声。他循声看过去,在侧院凉亭里找到洛也的身影,他背对自己,抱着把木吉他拨弦弹《小星星》。   那只小兔被放在烤肉桌上,无动于衷地用圆滚滚的屁股对着他们。   江遇乐问:“你在干什么?”   洛也:“给它开智。”   江遇乐:?   江遇乐:“先给你自己开吧。”   正常情况下,洛也应该跳起来和他斗嘴,可此刻却没接话了,沉默地收好吉他放在旁边。他看了江遇乐一会儿,满脸纠结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江遇乐端详他神色,直接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洛也深吸一口气:“你在跟陈骋谈恋爱吗?是认真的吗?”不等江遇乐回答,一鼓作气说下去,“你还没正式加入,如果这件事被球姐知道了你想过后果没有?!”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一句话把他的质问堵了回去:“我没跟他谈恋爱。”   洛也哑然片刻,不知道想到什么,更坚决道:“搞暧昧也不行!我们不是那种卖腐的团!”又补充说,“你也别想跟陈骋炒cp,他的每一个绯闻对象都被唯粉撕到退网,非常非常吓人,你别不当一回事。”   卖腐和炒cp是什么意思?江遇乐没听懂,心很大地回答:“我不怕这个。”   洛也心想:你不能不怕啊!   他抓了抓脑袋,干巴巴地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就是不可以啊。反正你不能再接近他了,我会看着你,如果再被我抓到你们、你们,呃,反正就是不可以,我会告诉球姐的!”   他一直被人告状,主动告别人状还是第一次,非常不习惯,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理所当然的,江遇乐没有被他恐吓到。   他气定神闲地撑着脸颊坐在旁边,回问道:“我不接近他接近谁呀?”目光轻飘飘地绕着洛也周身打了个圈,眼睛笑弯起来,“你吗?”   洛也登时毛骨悚然,感觉自己被危险的大妖怪盯上了,头皮发麻到差点蹦起来时,一只手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肩上。   蓦然间,那道凭空出现的可怖凝视偃旗息鼓,从洛也身上倏地撤离了。   文暄站在他们身后,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在说什么?”   关键时刻还是要交给文文,江遇乐这种妖里妖气的非人类他真的扛不住。   洛也感动到差点落泪,拉着文暄的手托付道:“首先我不是胡说,其次陈骋就是大毒瘤,他的黑料肯定都是真的,我手滑没错!最后,我把江江交给你了,切记让他离渣男远一点!”   文暄竟然没问洛也乱七八糟地在说什么,垂眼看着他,眼底浮起一层他看不清的情绪。   在洛也的殷切目光下,文暄淡淡点了下头,冠冕堂皇地说:“好,我知道了。” 第33章 谁没长心没情绪   傍晚的云沉甸甸地压在天边,洛也揣着兔子拎着吉他,在向晚的微光下一低头,深红色的脑袋仿佛融进了晚霞里,瞬间消失在侧门口。   文暄坐在他坐过的位置上,面对面地迎上江遇乐毫无目的的笑脸。   他顿了顿,不冷不热地开口:“笑什么,当我没听见你们在说什么?”   江遇乐眨眨眼睛,故意岔开话题:“你刚起床吗?早上都没有看见你。”   “嗯。”文暄点头,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随口与他说,“和方羲一起加练了一个多星期,再不睡觉我要死了。”   江遇乐发现文暄好像很在乎睡觉这件事,但鉴于他本人多次影响到文暄的睡眠,还是不要提这个比较好,便主动换了一个话题:“他也要加练?”   像方羲这样的人,不是应该骄傲到不能一遍完成就是人生最大的耻辱吗?   “他不用,他单方面练我。”   江遇乐睁大眼睛:“啊?”   文暄想了一下,解释说:“方羲他虽然平时不怎么看得起人,但业务能力确实很强。在舞台这方面对自己和对我们要求都非常高,我跳舞基础不好,他可能怕我划水吧,每次一有舞台表演就疯狂抓我加练,练到闭着眼睛也不会出错为止。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他能换一个人折腾,可是他们两个都很厉害,到最后还是只剩下我一个——”   文暄说着说着,捕捉到江遇乐诧异的神色,立马意识到自己多话了,止住话头,反问他:“你看什么,怎么这种眼神?”   江遇乐滑下去,没有骨头似的趴在桌面那层模糊的轮廓影子上。他下巴垫着手臂,抬眼看文暄,挺认真地说:“有点没想到。”   他安静趴着那里,看到文暄身后,太阳越落越低,火红的霞光倾覆在他身上,给他拢上一层瑰丽暧昧的色彩。   这人顶着一张漂亮到让人不禁屏息的脸,却说着自我评价很低的话。   “没想到什么?我跳舞差?”文暄说,“我一直觉得我在做偶像这方面资质挺普通的。”   江遇乐摇晃脑袋:“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说‘我’,我以为你不爱跟人提自己的事。”   文暄怔愣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了。从某一个时刻起,他对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或者事物都缺乏兴趣,既不想了解别人,也不想让别人了解自己。如果不是偶然进了欢朝,又进了V.E,他自己也不清楚会在那样封闭的状态下持续多久。   他迟迟不开口,江遇乐觉得奇怪,伸手过去抓住他的右手,捏了捏食指指腹,似乎在确认什么。   文暄任由他抓着,等待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江遇乐捏完很快就松开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还以为你被人夺舍了,吓我一跳。”   文暄:“……”   他眼睫低垂着,痛恨自己自作多情一般,默默蜷起手指。   落日越降越低,连遮阳亭也不管用了,江遇乐被阳光照得一阵晃眼,不想在外面待了,把不情不愿的文暄也拽起来,一起进了屋。   “你说你跳舞不好?”   “嗯。”   “我想看看有多不好。”   “……随你。”   “想看昨天晚会那个。”   “去看,我又没拦你。”   “真的吗?现在就跳?你等一下,我去拿饮料。”   文暄一愣,有点没理解他的意思:“……什么?”   江遇乐动作飞快,从冰箱抓了瓶酸奶过来,绕着他兴致勃勃地问:“去哪里呀?负一层的练习室?”   文暄面无表情地说:“我没说我要跳。”   江遇乐一下没了笑脸:“你刚刚不是说可以吗?”   文暄:“没说。”   江遇乐:“我想看。”   文暄:“我不想跳。”   江遇乐贴了过来,还是一如既往牛皮糖一样的抱法,文暄撕都撕不开,那瓶酸奶牢牢卡在他后腰,冷气穿透薄薄一层衣料,凉飕飕地贴在腰部皮肤上,冻得他一激灵。   偏偏始作俑者无知无觉,还在哼哼唧唧撒泼打滚地磨他:“文暄,我真的好想看,你跳一下嘛。就几分钟而已也不是很难,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做好的对吧。而且方羲都点头的水平肯定不会差,你要相信自己,文暄哥哥求你了……”   “松开。”文暄被某个词击中神经,眉心狠狠一跳,周身的血液迅速升至脸颊。他终于忍无可忍道,“谁是你哥哥!”   江遇乐仰起头,诧异地张了张嘴。他只是想和文暄闹着玩,搞不懂“哥哥”这个称呼怎么触他霉头了,为什么突然露出被踩到尾巴一样的恼怒神情。   “哦。”江遇乐听话地松开手,原地打量着文暄。   文暄忍着烧红的脸,色厉内荏地凶了他一句:“看什么看。”   江遇乐问:“你是不喜欢我这么喊你,还是想起之前没做完的事?”   文暄不说话,江遇乐绕到他背后,故意拿酸奶瓶戳了一下他的屁股。   文暄蹙眉,不堪其扰地夺过瓶子,斥道:“别动手动脚的,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规矩。”   江遇乐受不了他忽冷忽热的态度,也不乐意了,心想脸红的人是我吗?小声还击:“到底是我没有没有规矩,还是你装模做样,最小心眼还要装大度。”   他也不管文暄听没听见,直接伸出手,“酸奶还我。”   文暄不还,冷冰冰地说:“发烧了就不要喝冰的。”   江遇乐心想要你管我,转头就要走,文暄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臂,从身后抱了过来。   江遇乐回头:“干什么?”   文暄垂头,逐渐降温的脸颊蹭在他后脑勺旁,明明是个温情脉脉的姿势,此刻看来却不像那回事。瓶身的水渍淹没了他的五指,在微不可闻的滴答声里,周身都冷成一片。   他自己冷自己的,一点也没影响江遇乐的热。   “我是装模做样,我不装模做样的话你要我跟你说什么?问你跟他做了什么?做到哪一步?问你是不是也像骗我一样骗他?你会说么?”   江遇乐平静地说:“我没跟他做什么。”   “那你会跟他做吗?”   “不知道。”   “还不如别说。”文暄说。   明明挨着耳畔,他的声音却依然很轻,轻得好像一阵大点的呼吸声就能将其吹走,“江遇乐,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没长心没情绪。”   江遇乐从来没觉得他没长心没情绪,正相反,他自己才是那个没长心的人。   他自己无理取闹一样,单纯因为好玩去捉弄一个普通人,试图剥去他浑然天成的外衣,又在谎言败露,对方太快察觉到他真诚背后的恶意时,反过来责怪对方流露出来的委屈太难看,有点无理取闹。   他微垂下眼,敛去眼底无所谓的情绪,转身回抱住文暄,小狗一样用软乎乎的额发蹭他的下颌:“不要凶我不要生我气,你答应过我的。”   文暄被他蹭得受不了,微微偏开头:“谁凶你了。”   “是吗?”江遇乐怀疑地仰起头,眨巴着眼睛亮晶晶地笑起来,“我没听清,还以为你在骂我。”   文暄看着他,跟着很轻地笑了一下,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十月份,V.E四个人是在忙碌中度过的,江遇乐快习惯他们一天在一天不在的日子了。   洛也新买的游戏卡带到了也没时间玩,只能白白便宜江遇乐。他懒得再开新存档,就着洛也开始没几分钟的那个档往下玩,还搞了个恶作剧,把角色自带的宠物小狗“刀刀”改成了别的名字。   洛也对他的行为毫无察觉,终于忙完回去,兴冲冲登录上去要体验一把,刚迈出去一步就被不知道第几个大BOSS揍得横尸荒野。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新手教程那里,不可置信地重来了几十次,花式死到几乎要怀疑人生的时候,才终于察觉出存档时间有问题……靠全网查攻略,洛也可算打过了。他长出一口气,骑着小马溜达回家,家里他的可爱小狗呼哧呼哧地扑了过来,头顶挂着醒目的“洛也大笨蛋”五个大字。   洛也被这缺德带冒烟的场景气到脑壳疼,终于反应过来要找谁。   凌晨两点,他怒气冲冲地下楼去敲江遇乐的门,找他要个说法。   可是开门的人却不是江遇乐,陈骋微低下头,垂眼看他:“什么事?”   洛也原路折返,对着屏幕里那只摇头摆尾、还顶着“洛也”名字的小狗,差点气哭。   他收拾不了有人罩着的江遇乐,立即选择给文暄告状,却意外地没有回音,被迫自立自强,自己报仇。   于是,他愤怒地把小狗的名字改成“江遇乐速来和我决一死战”! 第34章 “睡完了,晚安。”   江遇乐没空和洛也决一死战。   他被短暂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从被子底下钻出来,揉了揉眼睛问陈骋:“你怎么还在?我不是让你出去吗?”   陈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江遇乐就瞪着眼睛看过来:“你哑巴了?”   语气凶悍,像只不好惹的野猫,明目张胆地冲路过的行人亮爪子。   陈骋走过来,没觉得被冒犯,反而有些好笑:“你都睡醒一觉了怎么还在生气?”   江遇乐想说谁生气了,脑袋刚仰起来,陈骋的手掌就落到他发顶,边揉边说:“别气了,明天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江遇乐还记得今早起来仇娅拉着他称体重,看到数字后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好像他一斤没掉是一件万恶不赦的大事。   陈骋居然还好意思提要带自己出去吃饭?从年初吃到年底,多新鲜的餐厅都该吃腻了。他根本就是在把自己当小孩子糊弄,江遇乐越想越气,一脚蹬开被子,抄起身后的枕头丢向陈骋:“不吃,你哄人就只会请吃饭是不是?”   “是啊,”陈骋大大方方承认了。他也没由着江遇乐胡闹,在他床边坐下,连人带枕头一起搂进怀里,“我又没哄过别人,你给点面子好不好。”   中央空调稳定运行着,陈骋穿着一件无袖T恤,露出肌肉线条利落漂亮的手臂,江遇乐靠在他赤裸的手臂上暗自磨牙,琢磨着如何在这炽热的皮肉上咬一口。   陈骋垂眼他气鼓鼓的表情,调侃道:“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本性终于出来了?”   江遇乐目露不悦,反怪陈骋不讲道理。以前他贵为少主,独占一整个门派,娘亲师父以下他最大,自然想怎么撒野怎么撒野;现在人在屋檐下不说,还得装傻卖乖哄着几个凡人,身体不自由也就算了,偏偏都往他心上添堵。   能看上你们的肉体不应该躺平供他宠幸么?怎么一个个的还都装起矜持来了,真这么清心寡欲倒是都别硬啊!   可他对付不了陈骋,他被天道所限制不能对凡人出手,一动手必定要晕。不然他怎么会忍陈骋这个时间了还整整齐齐地留在自己房间里!   “出去。”   “不是你先拉着我让我陪你睡觉的吗?”陈骋箍着他的腰,下巴蹭在江遇乐头顶,低声笑话他,“翻脸不认人了是不是?”   江遇乐说:“是你先拒绝我的。”   “我是拒绝和你上床。”陈骋手臂收紧,神情终于认真了一点,“说真的,你吓我一跳。”   江遇乐凉飕飕地说:“骋哥胆子也这么小呢。”   “确实不如你大。”陈骋说,“你才多大啊,成年几天了就敢拉人上床,不怕遇到坏人吗?”   江遇乐心想:问我成年几天了,说出来你算得过来么?还坏人,我就是这里最坏的坏人。   他小声念叨:“你还不如坏人呢。”   “你再说一遍?”陈骋伸手捏江遇乐的脸,江遇乐转头,张嘴就要咬,陈骋很快缩了回去,还打趣他,“气成小狗了。”   “你烦不烦啊。”江遇乐被他笑得简直恼火,挣开他的手将人往外推,“不睡我你就出去,我困了我要睡了!”   陈骋垂眼看他,笑意褪去,眼神渐渐变得沉静。他圈住江遇乐的手腕说:“这是你说的。”   枕头从江遇乐怀里滚落,陈骋将它拿过去重新放好。   江遇乐坐在床上,狐疑地盯着他脱鞋,屈膝坐过来。   陈骋俯下身去,吮吻他的下唇。江遇乐靠在软乎乎的枕头上,张嘴任由他探进来,缠着舌尖绞弄。   皮肤温度灼热,有些烫人,江遇乐渐渐感觉到喘不过气,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陈骋便停了下来,将人与枕头一起放平,手从他睡衣下摆伸进去,炽热的掌心贴在细腻的皮肤上,缓缓揉捏着。   江遇乐敏感地颤抖了一下,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无意识想躲开,却被他禁锢在身下,压得死死的。   陈骋察觉到江遇乐的紧张,笑了一下,低下头,咬了咬他的耳垂,轻声说:“躲什么?不是你要我睡的吗?”   人陷在情欲中,声音也变得含混不清。   江遇乐别开头,听得脸颊发红,不知道为什么这话由他说出口会变得这么色气,抬腿想踹他一下,却被陈骋往下握住了脚腕。   “不要乱动,”他说,“乖一点。”   江遇乐脑袋晕乎乎的,舔了舔湿润的下唇,鬼使神差般点了下头。   陈骋的五指插进了江遇乐的指缝,将他整只手都覆盖在自己的掌心之下。睡衣被撩高,他小腹发酸,又有点热,因为一连串的吻顺着胸口往下走。江遇乐不确定他有没有用到牙齿,被吻过的皮肤麻酥酥的,有些微的刺痛,潮湿的呼吸和炽热的吻落在皮肤上,让他禁不住战栗。   江遇乐逐渐招架不住,感觉自己全身都要被他摸遍亲遍了。   陈骋这才抬起身,手掌垫在他后脑勺,垂头安抚性地亲他的嘴唇。江遇乐小口喘着气,转身抱住他,身体像柔软的猫一样嵌在他怀里。   …………   陈骋从床头抽出几张湿纸巾,擦干净手后,将他的睡衣抚下去,重新整理好。   江遇乐像只娃娃一样随他摆弄,软乎乎地靠在陈骋手臂上,安静躺了一会儿。眼前是陈骋流汗的短发,轻微起伏的胸膛,黏腻的皮肤,和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江遇乐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抬起脑袋,舔了一口眼前过分性感、还偏要乱晃的喉结。   陈骋被他舔得愣了一下,然后才用微哑的嗓音贴在他耳跟问:“味道怎么样?”   江遇乐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终于反应过来难为情,将脸埋进他胸口,又不说话了。   陈骋闷声笑了笑,把江遇乐从床上抱起来,掀开被子,将他整个人都裹进里面,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眼珠仍骨碌碌地跟着他转,盯着他牛仔裤裆部毫不掩饰的鼓起。   江遇乐:“你——”   刚说出口一个字就被打断了,陈骋坐在床边,一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将江遇乐粘在脸颊上的头发细细捋顺了,看着他潮红未退的脸,俯身往他冒汗的鼻尖上亲了一下,说:   “睡完了,晚安。” 第35章 第一位   昨夜寒潮来袭,气温骤降,玻璃窗上结着一层蒙蒙白雾。   窗内,有个清隽的身影站在厨房中岛台前,把奶锅里刚温好的牛奶倒进杯子里。   洛也踢踢踏踏地下了楼,在高脚椅上坐下,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将下巴垫在餐桌上远远望着他的背影:“文文早。”   “早。”文暄背对他说。   他把热好的牛奶随手放在餐桌上,又将奶锅拿去清洗,经过时看了洛也一眼,清晰地从他脸上看到一对硕大黑眼圈,问了一句,“玩游戏到几点?”   “不是玩游戏……”洛也没精打采地说,“我失眠了。”   “找队长,他那儿褪黑素多到当糖吃。”   “快得了吧。”听到这话,洛也忍不住想翻白眼,他懒得走路,直起腰将胳膊伸得老长,这才捞到桌上那杯牛奶,他一口干了,含含糊糊地说,“我去他那儿?大小姐半夜会把我当流氓打出来。”   “我的意思是找他要,不是让你进去偷。”   文暄擦干净手走过来,餐桌上空无一物,他转过头,看到洛也手里的牛奶杯,杯壁残留的奶液正在缓慢下滑,里面已经喝没了,他愣了一下,“你怎么喝了?”   洛也也被他问愣了:“什么意思,不是给我的?”   文暄转身说:“没事,我再热一杯。”   洛也却不干了,像个审判负心汉的刁蛮女友,站起身气势汹汹问:“给谁的,你给我说清楚!”   文暄淡淡地说:“给谁的也被你喝了。”   “不一样!次序很重要,我果然已经不是你心里的第一位了么?”洛也忿忿不平,“难怪昨天晚上发微信你也不回!”   “你什么时候是过?”文暄说,“昨天晚上我睡着了,没看见。”   洛也反问:“你以前怎么不睡?”   文暄:“……你以前怎么没有这么烦。”   “我哪儿烦了?你就是嫌弃我。”   文暄懒得再跟他废话,站在奶锅前一言不发,任由洛也打着转儿问他:“快点说,第一位是谁?第一位是谁第一位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像个聒噪的复读机。   文暄充耳不闻,直到洛也上来扯他袖子了,才不堪其扰地挣开手,将挽在小臂的袖口扯了下去:“没有谁,是乐乐总行了吧。”   “哪个乐乐?你说清楚,你家那个还是楼上那个?!”   “楼上哪个?”突然有人插话进来,江遇乐悄无声息地走到洛也身后,笑眯眯地指了一下自己,“我吗?”   洛也发现这个人比自己还要看热闹不嫌事大,永远在第一时间搅合进争吵中心里来。他还没忘记昨天小狗刀刀的事,但是江遇乐手里拿着零食盒子,给他递了一根蛋卷。   洛也有点记吃不记打,叼走之后就决定揭过他与江遇乐之间的恩怨,随手将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点头说:“对啊,是你。”   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你们在说什么?和我有关系?”   “没关系也不是你。”文暄微垂下眼,素白的脸上毫无情绪,站在旁边否认道,“我说的是我的猫。”   洛也才不信,撇着嘴说:“这里又没有你的猫,你煮牛奶喂给——”   话没说完,他突然闻到一股什么味道,有些熟悉,熟悉的讨厌。他抬手按住江遇乐的脑袋,循着味道的来源凑到他头发上轻轻嗅了一下,“你身上怎么一股那个谁的味道。”   话音刚落地,昨夜去敲江遇乐房门却敲出陈骋的事如雷劈一般闪现在他的大脑里,他瞬间卡壳。恰好有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洛也转头,正正好与“那个谁”大眼瞪小眼。   陈骋说:“过来。”   江遇乐一低头,倏地从洛也手掌下离开了,迎向陈骋,仰起脸朝他笑起来。   陈骋往他脸颊上捏了一下:“这么早起床。”   江遇乐翘着尾巴说:“比你早,厉害吧。”   他跟陈骋打完招呼又回来了,问洛也:“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洛也干巴巴地回答。   他莫名其妙又被“那个谁”隔空警告,再也没有闹着玩的心情,助理摁门铃送早餐来了,他立马跑去开门,走前想起什么,突然往文暄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时,文暄站在靠近后花园的玻璃窗前,靠着身后一层薄薄的纱帘,离他们所有人都远远的,他仰起头,一口一口自己喝完了那杯牛奶。   洛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非要和他闹的原因,文文自己从来不喝牛奶的。   十月下旬是江连洲大儿子江懿的十六岁生日,要在海岛上的度假酒店办趴体,江连洲请了一大圈人,其中就包括V.E四个人里的三个:陈骋算他半个哥哥,不能缺席;洛也亲妈洛渝那几天正好要在岛上拍杂志,有空过去,洛也也能和她见上一面;文暄……文暄跟他们哪个人都没交情,他怀疑自己纯粹是个添头,可能就是过去看着两个队友别搞事的。   唯一不在邀请里的方羲不满了:“什么意思?孤立我呗。”   “你还好意思生气?”仇娅说,“是谁之前跟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吵架,本来有你的,人家亲自划掉了。”   方羲理智气壮:“年纪小了不起么?我跟他吵的时候我也十来岁。”   仇娅:“……你稍微要点脸吧。”   方羲也没纠结多久,坐在沙发上,翘着腿说:“那我干嘛?在家里休息?也还不错,比他们出去带小孩儿强。”   “还休息?你想得美。”仇娅说,“两个月前给你接的公益短片,跟白放合作那个,有空正好拍了。拍摄场地在东溪山,人也不多。小江这几天不上课,你带他过去玩两天,记得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   方羲简直震惊:“他们去海岛吃吃玩玩,上百号人哄一个小孩,我大冷天爬山拍广告,要忍白放这个神经病也就算了,还要看孩子,有天理吗?!”   “没有。”仇娅无情地道,“能者多劳。”   方羲躺倒沙发上:“……能者就活该养他们四个大废物吗?”   仇娅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他管住自己的嘴,没事别讨骂。   江遇乐等他们说完正事,才奇怪地问:“给江懿过生日为什么没有我呀?”   仇娅心想人家过生日你一个私生子过去凑什么热闹,不怕场面尴尬吗?嘴上却甩锅道:“我也不清楚,都是江总的安排。”   “哦。”江遇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反驳了一句,“我不是小孩。”   方羲插嘴说:“你快有点自知之明吧。”   仇娅飞快眨了眨眼睛,除了方羲没人往下接话。   陈骋和文暄都转头看向江遇乐,看他皱起脸,蓦然间不太高兴的样子。 第36章 不能善了   仇娅好笑地问江遇乐:“你不是喜欢往山里跑吗?不乐意去?”   江遇乐没说乐不乐意,只问她:“这是谁说的?”   仇娅理所当然地说:“江总啊。”   江遇乐缓缓眨了下眼睛,没有再问了。   话题中心回到了方羲身上,他说了几句不过脑子的话,例如白放是不是精神不正常,整容脸为什么还能拍电影。仇娅又开始教训他,让他装也要装得对前辈尊敬一点。   洛也坐在江遇乐旁边,听到他低声问:“球姐她一直这样吗?”   “你看出来啦?”洛也说,“其实工作上还好,只是私底下她会比较偏心方羲,他挨骂最多,受关注也最多。”   不知道仇娅有没有发现自己无意中透露出对方羲的偏爱,旁边几个人都兴致缺缺的样子,文暄低头戳手机,洛也也不再说话,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   江遇乐或许清楚他在低落什么,因为有个人缺席了自己儿子的生日,却有空庆祝别人儿子的。   顺便和你妈见一面……没人会喜欢成为一个“顺带”。   江遇乐默不作声地在茶几上拿了一个苹果,也不吃,只是握在手里看着,低头时刻意避开了陈骋投过来的探询目光。   他很不舒服,不管江连洲是什么居心,他都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持续观察窥探着的目光。   陈骋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带离这边,边走边问:“在想什么?”   “江连洲。”   陈骋一愣:“想他做什么?”   江遇乐不想多解释,随口说:“想他为什么不让我给他儿子过生日,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陈骋笑了笑,揉他的脑袋:“等见面的时候我替你问一下。”   江遇乐点头说好,然后把不吃的苹果塞给他。   换来陈骋往他额头敲了一记。   临行前一天,要收拾行李了江遇乐才想起来,他在这里没有秋冬季节的厚衣服。   陈骋和文暄他们都不在,只有一个洛也在上网课的空隙里争分夺秒打游戏。   听到江遇乐问,他在百忙之中抬起头来:“衣服?现在来不及买吧,你去二楼衣帽间随便拆几件,外套大一点应该无所谓。那两个人的你肯定穿不了,我或者文文的你试一下?随便拿我替他说不介意。”   他们四个人分裂成这样,衣帽间居然还是分款式按照颜色排列在一起的,乍一眼看上去和谐得像个色谱图。江遇乐感觉自己很难在不弄乱它的前提下找出自己需要的,他们又不会在衣服上写自己的名字。   江遇乐站在半开放式衣柜前,有些犯难,他试探着抬了一下手——   “啪嗒”几声,挂在左手旁的几件风衣颤动几下,衣架勾在衣杆上止不住得要往上走。   江遇乐认出这好像是文暄穿过的一件,感觉有用,便一鼓作气攥紧手指,目光在里面梭巡一圈,最后停在一面大镜子旁边的闲置落地衣架上。   几件羊绒开衫和大衣在空中被剥下,顺着他的心意一件一件落到那边的衣架上。   这边有序地运着衣服,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能不能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是文暄的声音。   江遇乐短暂走了会儿神,猝然间,意外陡生——   一根衣杆凌空飞起,“哐”的一声撞碎镜子,砸在一地玻璃碎片中。原本挂在衣杆上的白灰黑色卫衣没了支撑,在江遇乐脚旁散落一地。   外面的文暄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声,推门进来,目光复杂地扫过这片狼藉,锁定住唯一的罪魁祸首:“你在干什么……拆家?”   江遇乐耷拉着耳朵不敢说话,默默往旁边迈了一步,没留神一脚踩在卫衣雪白的袖口上,差点滑倒。   文暄扶了他一把,叹气说:“你别动,旁边站着。”   他把上面几件卫衣另找了个地方挂,脏了的单独拎出去再清洗,处理好镜子碎片,然后拾起那段飞出去的衣杆,他原本以为这是嵌入式可拆卸的,往衣柜看了一眼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切断面过于平滑了,没点水平应该很难锯出这种效果。   他拿着那根衣杆,问江遇乐:“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遇乐抓了抓耳朵:“我也不清楚,就是突然失控了,吓我一跳。”   文暄也不是真想问这个,只是觉得他难得安分了一段时间,知道敲门进房间、用手拿食物,不再神出鬼没的,只是一个有些跳脱的少年人。在文暄几乎快忘了他以前种种出格的举动时,今天突然又闹这一出……   “你吓我一跳,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找人修一下衣柜就好。你——”他想问江遇乐到这里做什么,不经意看见另一侧的落地衣架,上面层层叠叠压了一小摞衣服,最上面那件海军风毛呢大衣有点眼熟。   文暄顿了一下,语气怪怪的:“你翻的是我的衣服?”   “球姐告诉我那边好冷,让我做好过冬的准备。”   “你没有带冬天的衣服过来?”   江遇乐点了点头,他觑了眼文暄的脸色,怀疑他下一秒就要问“你怎么不去借陈骋的”,可是文暄居然没问。   “你等一下,我给你找。”   文暄从那摞衣服里挑出一件红色棉服,帽子和口袋边都裹着一圈雪白的兔绒。他让江遇乐换上看看,因为本来就是宽松版型,除了袖子有点长,看起来还算合身。江遇乐很适合穿这样的红色,黑发缠绕在雪白的兔绒间,色彩浓郁得近乎滚烫,可是孩子气的脸颊消解颜色带来的尖锐,像个唇红齿白的年画娃娃。   文暄替他挽了一圈袖口,边说:“这件是品牌方之前送的,尺码送错了,我没穿过,正好给你了。”   “有点热。”江遇乐说。   “热就脱了,上了山再换。”文暄说,“我再给你找几件差不多的。”   他刚转身,就听到江遇乐问:“你不问我为什么不管别人借,是不是觉得自己个子矮呀?”   文暄:“……”   他半路转回来,抓着江遇乐的毛绒帽子往他脑袋上一盖,口吻第一次符合他的年纪,像个张扬自负的十八岁男生:“你才矮,我低头可以轻松看到你的头顶。”   方羲和江遇乐比他们早出发几个小时,临行前几个小时,洛也还在纠结这回没人看家,兔子应该怎么照顾,一个兔子在家会不会太孤独,能不能办理托运跟他一起走。   这一次,江遇乐默默躲开了,没再劝他那只是一只玩具而已,真的不需要想太多。   他就着陈骋的手喝了一口他的饮料,咽下去才皱起眉:“这是什么?”   “蟑螂药。”   江遇乐抬头瞪他一眼。   “你怎么什么都想尝尝,出去不要乱喝东西。”陈骋对他说。   “知道了知道了。”江遇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又给自己辩解了一句,“我闻到了西瓜味。”   “西瓜酒。”陈骋说,他端详着江遇乐的脸色,“昨晚在干什么?终于能出去玩了,太兴奋所以没睡好?”   江遇乐一脸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到最后也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他总不能跟陈骋说兔子其实是用来监视人的小玩具,有他一部分视觉和听觉存在,还是切断不了的那种。   小时候娘亲就经常用这种小把戏逗他玩,抓他练功偷懒一抓一个准。   他没有要监视洛也的意思,也没那个兴趣,毕竟兔子是洛也自己管他要的。   前段时间相安无事的时候他只要保证兔子存活就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可以当他不存在,可是昨天晚上他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人压抑着的哭声。   洛也大半夜在对着一只兔子哭。   这个认知让江遇乐毛骨悚然,第一次生出不敢再欺负洛也的想法,他怕伤害到这孩子幼小脆弱的心灵。   他缓了一阵才去找洛也,想劝他把兔子留在宿舍,别带过去了。   洛也一脸不乐意,看到江遇乐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怀疑兔子要不好了。   洛也谨慎地问:“是、那个意思?”   江遇乐心想哪个意思?他也不敢多问,含糊地点了点头。   洛也的神情莫名悲戚,两个人对着彼此,战战兢兢地达成了共识。   从洛也房间出来,江遇乐看到在外面放风的兔子落到了方羲手上,他揪着兔子短短的一截尾巴,扯出来弹回去,扯出来弹回去,手欠得有些厉害。   看到江遇乐,他拎起兔子问:“魔法兔子怎么吃比较合适?”   江遇乐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口胡说:“红烧吧,麻辣也行。”   方羲“啧”了一声,摆弄着兔子那对不到一指长的小耳朵,挑剔道:“做法很普通啊。”   江遇乐慢吞吞地应着:“是啊,如果你不介意它是洛也的袜子变的的话。”   方羲的表情瞬间扭曲,抓着兔子圆滚滚的肚子僵硬在原地,一时间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直接扔有点不忍心,再抱着对他自己不太好。方羲用两根指头捏起小兔子的后颈,着急忙慌地将它丢进洛也的行李箱里,洗了好几遍手才回来:“他把这玩意天天放枕头旁边?”   江遇乐想了想,点头说:“好像是。”   方羲的表情难看得好像生吃了那只兔子。   出发前的几个小时,方羲都是避着洛也走的,眉头拧得紧紧的,眼神也不往他那儿瞟,好像他是什么不堪入目的脏东西。   洛也简直莫名其妙,怀疑大小姐可能真的有生理期,脾气才老这样阴晴不定的。   助理过来接他们了,方羲推着行李箱等江遇乐一起走,走前还在跟他吐槽:“到底是什么智商的人能整天把一只袜子变的兔子放在床头,还抱在怀里亲亲贴贴,恶不恶心。”   “是啊。”江遇乐点点头,十分认同,“到底是什么智商的人能信袜子可以变兔子。”他低头看时间,“还信了整整四个小时。”   方羲:“……”   方羲听到了身后助理的偷笑声,心里又憋屈又恼火,蓦然间生起一股直觉——有了江遇乐,此行必定不能善了。 第37章 第二十五任前夫   这天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路上度过的,虽然是未公开行程,还是提前走的VIP通道,不过保险起见,在下车之前,方羲让江遇乐带好口罩,扣上棒球帽,再盖一层白色的卫衣帽子,只露出一对微圆的黑眼睛,像一只全副武装的北极兔。   方羲扫见他帽子里露出那段黑发,小声嘀咕:“被拍到她们不会以为你是我女朋友吧?”   江遇乐奇怪地转头看他,他又自己否定了,“不太可能,你刚跟陈骋传过绯闻,要是搞到同一个嫂子恶心不死她们……”   他最后盯了几秒江遇乐的脸,像在评判一个不讨他欢心的相亲对象,“平平无奇,配不上我,她们眼里我的品味还不至于像陈骋那样——人尽可夫。”   江遇乐歪过头,对他吐出什么样的字眼全然不知,只在方羲伸手过来,扯掉他一边的耳机时,听到他在说,“走吧小学生,下车了。”   江遇乐坐在座位上,等助理推开车门,方羲弓着腰出去的那一瞬间,故意往他身后搡了一把。   助理震惊的目光下,方羲好险不险地扶住车门,这才避免没站稳脸着地。   他恼怒回头,即将要走向一个必然的结局——因为“在公共场合霸凌小学生”上热搜被骂成筛子时,对上一双稍显慌乱的眼睛。   江遇乐仰起脑袋,颇有些担忧地问:“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方羲惊疑未定,看着他说:“……没事。”   江遇乐自然地抓着他的袖子下了车,又问:“你刚刚嘴在动,是不是跟我说话?还是在偷偷骂我?”   方羲当然要狡辩:“谁骂你了,我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   江遇乐抬头,看到乌云团聚,轰隆几声,惊雷在乌云间翻滚。   “哪里好了?”他问方羲,“你喜欢雷天?”   谁会喜欢这种鬼天气,方羲磨牙:“要是飞机延误害我进组迟到——”   “就怎么样?”   “就都怪你。”   “关我什么事,雷又不是追着我劈。”   江遇乐话音刚落,闪电笔直劈下,跟着一声暴雷震在耳旁。   他缩了一下脑袋,两手揣进卫衣兜里,故作镇定地跟着方羲身后,走进休息室。助理去帮他们办值机和行李托运了,江遇乐嫌热,进了休息室第一时间摘了帽子,开始试吃机场的饼干和巧克力棒。   方羲洗完手出来,目光复杂地盯了他片刻。   江遇乐含糊问:“你看什么?”   方羲深沉道:“我在反思自己带了一只什么玩意出门。”   江遇乐直觉他后面没有好话,低头继续啃巧克力棒,懒得再搭理他。   果不其然,方羲随口就往他身上盖了个戳:“130斤重的奇行种仓鼠大号。”   江遇乐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个人风评差成这样,堪称人嫌狗憎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反正他是出来玩的,只要把这个讨人嫌的家伙当空气就好了,管他说什么呢。   休息室的零食不太符合江遇乐的口味,他挨个尝了一遍就没兴趣了,从口袋里摸出游戏机。   方羲看了半天,通过游戏机背面的熊猫贴纸认出这确实是洛也的东西,阴阳怪气地说:“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哈。”   江遇乐转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他一上线就看到家里狗窝上空那行“江遇乐速来和我决一死战!”。   他思考了一会儿,把它改成——“江遇乐没空,拍拍洛也小可怜”。   不知道这一趟方羲和江遇乐谁是那个乌鸦嘴,飞机延误了快两个小时,两个人只能无聊地坐在机场休息室,江遇乐支着脑袋单手打游戏,打了一会儿就被更无聊的方羲抢了过去。   江遇乐很大方,懒得跟他争,转头看向另一边,暴雨冲刷着玻璃,视野范围内都是白茫茫一片。   抵达东溪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七点钟,他们上了剧组派来接人的车,不过离入住的酒店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江遇乐昨夜没睡好,刚上车就困得昏昏欲睡。助理翻自己随身的小包,给他塞了几颗薄荷糖也不管用,他含着糖猫腰缩进商务车最靠里的后座,歪过头睡得天昏地暗。   这个人睡相一般,睡着睡着就开始往下滑,助理和他同一排,又不好叫醒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扶一下把他扶正了,免得砸到自己腿上,被折腾得不行。   扶了三五次,方羲终于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他轻轻啧了一声,看麻烦精似的瞥了江遇乐一眼,招手让助理坐到前面来,自己换到了后面去,直接掰过江遇乐的脑袋,强行扣到自己肩膀上。   江遇乐靠了没几秒,不太舒服地抬起头,小声说:“衣服太冷了。”   “你要求怎么这么多?”方羲不耐烦道。   他脱了外面那件拼接外套,里面就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袖衬衫,等江遇乐自己贴过来之后,阴阳怪气地问他:“这个体温您还满意么?”   没人应声,江遇乐闭着眼睛不再理会他。   暗淡的路灯穿透雨帘,在方羲精致的眉眼间飞掠而过。   他垂下眼睫,食指虚虚地在江遇乐脸上点了点,影子从挺翘的鼻尖滑落到微微嘟起的嘴唇,像在试探他到底睡没睡着。   被试探的人毫无察觉,兀自熟睡着,只有眼睫毛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颤动,面容恬静得不像那个牙尖嘴利、动不动就要反咬回来的江遇乐。   换着地方试探了半天,方羲的食指终于在他脸颊的位置戳了下去。   好软。   不会咬人。   方羲盯着他的睡脸看了半晌,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前给他一些警告,音量却不自觉小了几分。   “我跟你说,出来这几天少对我动手动脚的,不要每次都踩在我头上撒野,一想跟你发火就装可怜,谁教你这样的?就算我大度不跟你计较,也不能保证你以后不会被网暴,知不知道……”   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前排助理一边竖起耳朵,一边跟手机那头的闺蜜发微信——宝贝,换个墙头吧,你第二十五任老公好像也要有嫂子了。   对方:草,还好我上个月就爬墙白放了,我就知道这些长得好看的男的没一个守妇道   助理:确实   对方:抓起来浸猪笼   助理:浸   对方:渣男陈骋也别放过,一起绑了   助理:绑   对方:呼——舒服了。我翻篇了,从今天起我的第二十五任老公正式改名前夫哥   助理:第二十五任前夫   对方:没错   对方:对了,你们到酒店没?   助理:还在路上   对方:小心一点,你们这一趟行程好像已经泄露了,我看到好友圈有人在骂我前夫哥的私生,那群人已经拍到车牌照了   “嘀嘀——”   汽鸣声响起,方羲转头,看到身后汽车大灯穿透细密的雨幕照过来。   灯光和雨势都太强,黑暗中,他只看到一大团模糊的白光。   --------------------   放一些不重要的成员信息:   关于年龄和面包体(没有研究,刻板印象)   方羲20岁 entp   陈骋22岁 istp   文暄18岁 infj   洛也18岁 enfp 第38章 ……这是方羲?   江遇乐醒时,车停在路旁,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落在窗玻璃上。   司机降下车窗往后面张望,江遇乐在那一瞬间被灌进来的冷风冻清醒了,轻轻挣动了一下,睁开眼,第一时间伸手抓住从身上滑落的那件外套,是方羲的。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车里只剩下自己和司机了。   司机回头问:“醒了?”   “他们呢?”   “后边那儿呢。”司机说,“他粉丝追车追了一路,这种看不清路的大雨天,又往山上开,太危险了,他说下去沟通一下,劝他们别追了早点掉头回家,免得出事故。”   江遇乐转头向后看,只看到一辆亮着大灯的黑色汽车,助理瘦小的身形立在那辆车的后车门旁,高举起手臂哆哆嗦嗦地撑伞。外面山风太大,她得用两只手握紧伞柄,才不至于被劲风带走。   在这样深沉的夜色下,方羲那头稍长的白色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颜色非常醒目。他站在助理前面一点,穿着件宽松的长袖衬衫,手与腿都比大部分人要长,长身玉立,十分挺拔。   两方在交涉,江遇乐看不清车里的人,只有相机的闪光灯一下一下地照在方羲脸上,照得他面色愈发难看。   他盯着车里的人,迟迟没有开口,只有风雨呼啸,气氛森冷。   助理在身后打了个喷嚏,一时没拿住,伞差点被风掀走,方羲回头看她一眼,做了一个要她回去的手势,助理却摇了摇头。   方羲只能伸手,把伞抢过去自己来撑。   江遇乐和司机一起趴在窗边往后望,这才发现他半边手臂已经淋湿了,露在袖外的手骨节冻得几近苍白。   不算大的雨伞勉强能拢下一个半人,助理不想淋雨就只能往方羲身边凑,她还没动,方羲抢伞的这个举动却不知道怎么惹怒了车里的人,里面扔出一个巴掌大的圆柱形物品,直直地要往助理头上砸,方羲想都没想伸手挡了一下,里面的液体黏乎乎地淋了他满手,一滩黄色的果肉从里洒出来,陷在脏污的雨水里。   他这才发现那是一个没吃完的黄桃罐头。   凉丝丝的雨水落在江遇乐脸上,他不用认真去听,也可以听到那边传来的笑声——非常纯粹的因为觉得好笑才发出的声音。   即使起因莫名其妙,他们依旧笑个不停,没完没了。   听得司机也觉得瘆人了,擦着胳膊小声骂了句“疯了吧”。   江遇乐看不懂这是在干什么,困意未消的眼睛却不自觉睁圆了,变得有些认真。   他感受到了恶意。   接近玩弄一样的恶意威胁,这次不是冲着助理,而是方羲本人。   江遇乐左右看了一眼,没找到趁手的工具,右手摸进口袋,只有上车时助理塞给他的一把薄荷糖。   算了,将就用吧。   灵力他用了会头晕,那蛮力和巧力总不至于吧。   这样想着,江遇乐趴回后窗口,在有个人拿着某样东西伸出窗外之前伸出手。   那颗绿色的薄荷糖穿透雨帘,精准在掷在那人手背上。   他吃痛缩回手,手里捏紧的某样东西也滚落在雨水中。   助理低头,看清了地上那样东西的外包装,忍不住嚷嚷:“防狼喷雾?你们神经病吧?有拿这玩意随便喷人的吗?!”   只有方羲没被这突然的意外惊扰,他第一时间扭头去看江遇乐,却只看到一截缩回去的白皙手腕。   两边就着那瓶喷雾吵闹起来,谁也没注意到那颗同样落在雨水中的薄荷糖。   “也别吵了。”方羲冷峭道,“不管你们跟我顺不顺路,这都算故意伤害了对吧?有别我车、骂我没脑子不要脸的精力,不如留着一会儿跟警察慢慢耗。”   他没管那群人是副什么表情,转身回车里。   车门关上,他坐回座位的那一霎那,这位大爷忍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这什么鬼天气,冻死我了。”   司机接话说:“山里嘛,是这样,晚上降温快。”   “您先别插嘴,”方羲说,“我骂个人先。”   司机透过后视镜瞟他们一眼,笑着应道:“哎,好。”   助理被这对话听得一愣,茫然抬起头,随即就是一顿披头盖脸的——   “于森森你是不是傻?能不能有点眼力见,我让你回去给我拿件衣服,你就一点也听不懂?非得和我站一块儿淋雨?仇娅跟你签合同的时候也没逼你发誓要跟我共患难啊,你站我身边是能帮我干什么?让我把你这小身板扛起来给我遮风挡雨吗?!”   于森森辩解:“哥,你也没说你冷啊。”   方羲皇帝似的反问她:“我不说你就猜不出来啊?”   于森森讷讷道:“啊。”那不然呢?   方羲朝她灿烂一笑:“猜不出来我教你。这样,下回我给你做助理好不好?”   于森森被他笑得毛骨悚然,立马说:“对不起哥,我错了,下回一定注意。”   方羲快服了她了,没好气道:“你能注意到什么?看到我淋湿了连张纸巾也不给我递,还有湿巾也给我,黏糊糊的脏死了,一群什么人啊乱扔垃圾还有没有点公德心。”   于森森双手捧着抽纸盒子,恭恭敬敬送到他面前,等他抽走几张才开口道:“我这不是刚准备打电话报警嘛。”   “我那是吓唬他们的,人早跑了。车牌号和大概长相你记住了吧,到酒店先跟球姐商量一下,报不报以后再看吧,省的又骂我天天把自己粉丝送进局子。”   方羲擦着头发和身上的雨水,发觉有个人一直没出声。他转过头,看到江遇乐一动不动、兀自出神的侧脸。   方羲刚淋完雨,身上湿冷,便没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而是后座的另一侧,免得他又哼哼唧唧地说冷。可到此刻,他感觉江遇乐的沉默有些不太对劲。   他伸手拿回自己的外套,惹得江遇乐转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没说话。   “怎么了?”方羲捏过他的右手手腕,顺手拨开攥成拳头的手指,开了个玩笑,“你这鸡爪子看着挺绵软无力的啊,怎么手劲这么——”   话音止住了。   方羲看到他掌心是一道裂开的新鲜伤口,正汩汩地往下淌着血。   因为他一直攥着手指,那血浸得他满手都是,乍一眼看上去血肉模糊,十分吓人。   “你怎么回事?”   方羲紧抓着他的手腕,伸手想去抽纸巾,却顿在半空中。他坐了过去,将江遇乐的手挪到前排椅背后的暗处,没让车里另外两个人看见。   “停车!”他语速飞快,“于森森,你下去给我拿条干净毛巾过来。”   于森森下意识问:“啊?为什么?”   方羲抬眼:“我就要不行么?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动作快一点,别让毛巾淋到雨。”   于森森跑下车后,江遇乐小声问他:“纸巾不行吗?”   “脏死了,你不怕感染就自己用。”方羲皱眉,“这怎么弄的?”   “你不是看到了吗?”江遇乐语气平静,“因为帮了你啊。”   方羲一瞬间哑然:“这是……你们的规矩?”   勉强算是吧,江遇乐点点头。他问:“他们拿的那个是什么东西?滚到地上我没看清。”   方羲一言难尽道:“防狼喷雾。”   江遇乐听不懂:“是很厉害的东西?”   “不算,就是普通的辣椒水,死不了人。”   江遇乐听到这个答案后沉默了一会儿,靠在座位上不说话了,好半天才皱着脸说:“早知道不帮了,疼死我了。”   方羲看他疼得发白的脸,心里过意不去,也不再多话。   他低垂着眼,抓着江遇乐手腕搁在自己大腿上,用湿巾慢慢擦干净凝结在虎口和指缝间的血渍。等于森森拿来干净毛巾,方羲叠好之后给他压住止血,这才低声对江遇乐说:“你先忍一下,大半夜路上也没有医院,要到了地方才好处理。”   江遇乐仰着脑袋说:“你要还我。”   方羲了然:“我知道,怎么还?你说吧。”   “还我——”江遇乐思考了一会儿,“翻十倍?还我十种糖吧,不要薄荷糖,这个不好吃,也不要巧克力,太腻了……”   江遇乐嘴一直没停,靠自己碎碎念来转移注意力,不管他念什么,方羲都应声说好,不见一点烦躁。   江遇乐快把自己念睡着了,下意识想揉眼睛,手腕却被人捏紧了,没有抽动。   他偏过头,撞进方羲那双凛冽而漂亮的眼睛里,生平第一次,他竟然在这个人脸上看到这种带着隐隐愧意的沉静与温柔。   江遇乐轻轻眨了眨眼睛,感觉还挺稀奇的。   可惜没有温柔多久就故态复萌——   “于森森,打电话报警。”   “啊?”于森森莫名其妙,“你刚刚不是让我到酒店再联系球姐吗?”   “我改主意不行?”方羲拧眉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让你干点什么都要质问我一遍?”   “我——”于森森刚想反驳,对上方羲凌厉的眼神,只能屈辱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我错了,我现在就打。”   “对了,你包里是不是有棉花糖?掏出来都给我。”   于森森微笑:“……好的哥。”   心里却想:妈的好过分。   打完110,于森森第一时间跟闺蜜吐槽——我恨你前夫,跟嫂子轻声慢语你侬我侬,翻脸就找我麻烦,我没惹他啊?有病吧他。   闺蜜回复:有嫂子的男人是这样的,一会儿恋爱脑拧得要死,一会儿又喜怒无常乱发脾气,最看不起这种双标的男人了(除非我是嫂子)只能你辛苦受累多担待了。   于森森:他还抢我棉花糖,亲手剥开喂嫂子,什么人啊他!   于森森:还啊——张嘴,这是今天第一颗,明天还有。搁这儿预告呢,明天还来抢我是吧[微笑]   闺蜜:呃……这是我的拽哥前夫方羲?   于森森:是呢,这可是方羲[微笑] 第39章 白放   抵达酒店是晚上九点,江遇乐扭头看车窗外,草坪上是一排蘑菇形状的小黄灯,圆滚滚还挺可爱的,蜿蜒着指往酒店大堂的方向。   天还下着小雨,方羲掀开毛巾一角,小心看了一眼,裂口边缘的皮肤发白,但好在没再流血了。方羲稍微松了口气,让江遇乐自己压好,撑伞带他下车。   于森森感觉自己像瞎了一样,下车才注意到江遇乐手上那块血乎乎的毛巾,她吓一跳,推着行李箱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啊,上车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江遇乐眨眨眼睛不说话,方羲心里正烦着,听她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头疼,嘘了一声,借口说江遇乐削苹果划了手,让她安静点,不要声张。   于森森惊恐地捂住嘴,心想你骗谁呢,过安检的时候也没扫出管制刀具一类的危险物品啊,哪来的水果刀?这么偷偷摸摸的,你们不会是在后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但她是个很怂的人,清楚私底下吐槽老板绯闻事小,传播老板色情真料事大,决定闭嘴装瞎,她什么也没看见。   酒店坐落在东溪山下,周围都是景点,因为路上的追车事件,方羲担心会有知道风声提前过来蹲点的粉丝,不敢带江遇乐乱走,替他戴好卫衣帽子,让他在旁边坐一会儿。   门童过来帮忙推行李,方羲和于森森去办理入住,找人问清楚附近哪里有医院或者医疗点,能给江遇乐清创缝针。   江遇乐一个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趁没人注意,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让伤口自己愈合。   十来秒过去,除了张开手掌时肌肉拉伸造成的疼痛,没有任何变化。   熟悉的失控感又回来了,江遇乐泄气地靠坐在沙发上,盯着大堂璀璨的吊灯,第一次感受到被无形的手钳制下的无力。   这个世界和自己的身体一定有一个出了问题。   可他是学剑的,专职打打杀杀,只会暴力输出,即使能感觉出来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唉,这种时候,如果能有一个医修帮忙就好了。   正这样想着,一阵低沉的脚步声传来,江遇乐回头看,突然嗅到一股幽暗的腐木香。   一个戴着复古风圆框眼镜的男人从身后径直走过来,坐到江遇乐身旁,扣住他右手的脉搏处捏了一会儿,自来熟般张口道:“怎么弄得这么惨,我看看啊。”   江遇乐不认识他,莫名其妙地问:“你干什么?”   男人朝他笑了一下,没有回答,镜片后眼睫狭长,眼尾微微上挑,有种不怀好意的狡猾感。   江遇乐感觉这人奇奇怪怪的,不怎么正经,但他对自己没恶意,便也懒得理会,索性随他去了。   男人问:“你这是什么割的?”   江遇乐随口说:“空气。”   “挺好,不用专门去打破伤风了。”修长的指节从他手腕离开,以一种五指指腹相贴的姿势,轻轻拢住了江遇乐的右手,“这么漂亮的手,留疤就难看了。”   他说话的腔调温和,语气却过分熟稔,听得江遇乐越发感觉奇怪。   他张开嘴,要说些什么,右手掌心猝然发烫,是那种闷而潮湿的烫,随后是蚂蚁啃噬一般的痒,绵延的痛楚在几息之间消失了,只剩下血液凝固后的粘连感。   医修,活的!   等男人睁开眼睛看回来时,江遇乐眼神已然变了,一眨不眨的,像个饿死鬼在盯一只行走的烧鸡。   “你是医修?”   “唔,以前是。”男人这样说。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   江遇乐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是另一边,方羲已经过来了。   表情阴沉沉的,十分不善地睨视自己身旁的人。   “白放老师。”方羲压低嗓音,虽然心里压着火,却也不算冒犯地问候了一句,“您什么时候到的?”   男人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弯起眼睫,狐狸似的朝方羲笑了笑:“就刚刚,稍微早你十来分钟。”   “这样,好巧。”方羲朝江遇乐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过来,嘴上说着,“我们这边还有点事,就先不打扰了。”   “嗯。”白放微微颔首,“明天见。”   方羲要带江遇乐走,可是江遇乐却没动,他凝视着白放的侧脸轮廓,心里很是疑惑。   白放,这个人的名字和相貌他都不熟悉,却总觉得这个医修的气息似曾相识。   他直白地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谁知道呢。”   白放站起身,笑意在镜片中一闪而过。他伸出手,随手拨弄了一下江遇乐乱糟糟的额发,做了个只让他一个人看清的口型,随后便在方羲不冷不热的注视下抬步离开了。   江遇乐神色怔忪了许久,近乎茫然地转头看向白放的背影,出声问:“你到底是谁?”   白放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电梯里。   好在于森森不在这儿,被支使去放行李了,不然不知道她要脑补出什么修罗场大戏。   方羲把江遇乐拎起来,冷飕飕地说:“还看什么,他难道有比我好看?”   江遇乐没理他,脑袋依然有些发懵,不停地回想着白放刚刚对自己说的那句——   “许久未见了,小少主。”   他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人知道自己?!   直到方羲垂眼看他伤势,说要带他去医院时,江遇乐才回过神,拽住他的衣袖说:“好像不用了。”   他摊开掌心,伤口已经愈合了,上面只余一条笔直的淡粉色的线,让那一块皮肤看起来如纸一般薄,显得十分脆弱。   方羲盯着江遇乐,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人,而是看一只神奇动物。   他抓起江遇乐的右手仔细观察,指腹搓捻着他的手指,却没敢往娇嫩的掌心摸,怕一戳又出血。   他还在斟酌着摸不摸,江遇乐自己就挣开缩了回来,随后便听到方羲鼻腔轻轻哼了一声,意味不明道:“该说你皮糙肉厚,还是纸糊一样一戳就破?”   江遇乐充耳不闻,只问他:“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些白放的事?”   方羲的眼神更诡异了,拽过江遇乐的手腕带他回房间,语气强硬:“你想都别想。”   江遇乐踉跄着跟了几步:“那我明天自己去找他。”   方羲一边按电梯,一边森冷道:“不许去,你也不许和他搭讪,给我离那种怪人远一点!”   江遇乐无意识地鼓起脸,不高兴地看向方羲,感觉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烦人,蛮不讲理!   “你瞪什么瞪,”方羲说,“别不识好人心,你以为白放是什么好人吗?”   “那也比你好。”江遇乐赌气说。   “你非要跟我闹是吧?”方羲把江遇乐拽回来,在电梯门打开的前一刻,俯身在他耳旁说了一句,“你一定要听的话,跟你说一件三年前的事情。白放有先天性心脏病,很长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供体,在死前最后三个月,他的情人为他自杀了。”   江遇乐一愣,电梯门打开,他跟着方羲走进长廊,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方羲冷笑,“他痊愈了,还看上疗养期间照顾他的小护工,不过在一起没多久又分手了。之后身边人不断,一眼也没看过为他死掉的旧情人。”   江遇乐听到他说:“我最讨厌这种笑面虎,薄情寡义,见了就恶心。”   方羲和江遇乐住在一个套房里,回房间后,方羲先和制片通了个电话,打完就去洗澡了。   他刚从浴室出来,听到一阵门铃声。   江遇乐率先从沙发爬起来,踩着拖鞋没走几步,被方羲从后面揪着帽子拽回来:“别乱开门,你知道外面是谁么?”   “知道啊。”江遇乐说,“一个女的。”   透过猫眼,方羲看到走廊里站着一个穿着酒店制服的服务员,他这才打开房门,问道:“什么事?”   对方递过来一个袋子,里面装着纱布和碘酒,同时转达道:“这是白放先生托我送过来的,他说转交给这个房间的小朋友。”   合上门后,江遇乐戳着里面的纱布,奇怪地说:“我不需要了呀。”   “假殷勤。”方羲又开始冷嘲热讽。   他抱臂盯着江遇乐桃花似的面庞,诡异地说,“他很少盯上像你这样年纪小的,怎么会主动接近你,一会儿聊天一会儿送东西的……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   江遇乐抬起脸,笑盈盈地问了一句:“你也觉得我好看?”   方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马闭嘴了,只有掩在湿润白发间的耳尖透出一点绯红。   江遇乐也不管他,将那袋东西随手往茶几下一塞,方羲却主动说:“他应该是看到了血才送的,正常人的伤不会好得那么快,你不想他怀疑的话最好出门前伪装一下。”   伪装什么?江遇乐有些迟钝地抬眼看他,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因为什么。   方羲不知道这伤是白放治好的,只当他体质特殊,能自己愈合;而白放也不知道他在方羲面前全无伪装,所以特意送来纱布和碘酒,让他掩饰好自己的身份……   两边都要他瞒着,江遇乐只能点点头说:“哦,我知道了。” 第40章 “情绪稳定,从不欺负人。”   昨夜刚下过一场暴雨,外面雾蒙蒙的,草坪是湿的,绿得滴水,亭台檐角浮动着流光。   酒店顶层的餐厅,江遇乐凑近透明玻璃,瞳孔中倒映出雨后的山色。   方羲将一碗南瓜粥放到他面前,用勺子柄戳了一下江遇乐的脸颊:“看什么,吃东西。”   江遇乐扭回头,左手接过勺子,随手搅拌几下还烫着的南瓜粥,右手搭在餐桌上,手背缠着一圈洁白的纱布。   不是伪装。   方羲第一次知道有人能在刷牙的时候捅破手。   今早,江遇乐摇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方羲,把湿漉漉、还在渗血的爪子举到他眼前,要他帮忙处理时,方羲被他吓一跳,差点以为昨晚神奇动物自愈的事只是他做的一场梦,现实是他无耻地晾了江遇乐一个晚上。   “你怎么弄的?”   “好像是刷牙的时候力气太大了,不小心蹭破皮了。”江遇乐说。   方羲快服了他,一边给他擦碘酒缠纱布,一边忍不住说:“牙刷是用来刷牙的,不是来给你自残的。”   江遇乐低眉顺眼地应了声“哦”。   此时,方羲还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个一脸乖觉的江遇乐,是只什么品种的神奇动物;江遇乐也还不知道这个勉强听得懂人话的方羲,究竟有多爱作妖折腾人。   很快他们就都清楚了。   第一幕——   江遇乐盯着自己包裹严实的爪子说:“我还没有洗脸。”   方羲只能给他拿了块干净毛巾,江遇乐蹭上去囫囵擦了几下,擦完转身就走。   方羲不可置信,拽住他的后领:“回来,你这样就算洗完了?”   不然呢?江遇乐对他龟毛又矫情的习性十分警觉,当即应道:“我不抹泥巴。”   “你真是乡下来的吧?”方羲强行把他拽回来,用卡子夹起刘海,在江遇乐写满不情愿的脸上糊精华露和保湿霜,一边喋喋不休,“等你以后忙到连轴转,觉都没空睡的时候就知道感谢我了。”   江遇乐充耳不闻,小狗似的凑过去嗅了一下瓶口的味道,又摸自己的脸,皱起眉说:“黏答答的,像蛤蟆。”   方羲拧好瓶盖,随口道:“你非要这么形容自己的话我倒是没意见。”   江遇乐:“……”   第二幕——   “方羲,帮我扎头发。”江遇乐将手腕上那根黑发圈递了过去。   方羲没接,端详片刻后,给他扣了顶鹅黄色的毛线帽:“别扎了,你披着当围巾吧,还保暖。”   江遇乐:“?”   然后又被方羲拎了回来:“你就穿这身出门?”   江遇乐眨巴着眼睛问:“你还要干嘛?”   “换了。”方羲径直走向他的卧室,“和帽子颜色不搭,这样你也穿得出去。你都带了什么衣服,给我看看。”   江遇乐面无表情:“我可以不戴帽子。”   “不可以。”方羲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径自走过去打开他的行李箱,“你不能动动手把衣服挂起来吗?也不怕皱。”   随即一愣,里面每一件衣服都意外得眼熟,似乎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和衣柜里出现过……他问江遇乐,“你怎么总欺负文暄?”   “没有。”江遇乐坐在床边,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他暗恋我,自己送我的。”   方羲回头看了江遇乐一眼,好像在看一只很会讲笑话的蛤蟆。   第三幕——   当方羲第三次走过来的时候,江遇乐要对他起过敏反应了,骨碌碌从沙发上坐起来,睁圆眼睛一脸警惕:“你又要干什么?”   方羲对自己的烦人程度毫无认知,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走啊,去吃早餐。”   “早餐啊。”江遇乐蹦蹦哒哒地跳下沙发,跟了上去,“能不要蛋吗?我不吃蛋。”   方羲十分宽容地点头:“可以。”   五分钟后——   江遇乐拌着南瓜粥,不高兴地说:“其实我也不吃南瓜。”   方羲头也不抬地吹着热粥:“你只说了不要蛋。”   “我比较想吃你碗里的。”江遇乐盯着他的海鲜粥说。   “海鲜是发物,你现在不能吃。”方羲说,“等你手好全再说。”   方羲确实是好心,但江遇乐不认。   他看着方羲慢条斯理吹粥的模样,心里很不服气,立马撂下勺子,不太熟练地用左手对着自己的伤残爪子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昨晚问他到了没的文暄。   他当时忘记回复了,此刻正方便告状。   方羲对他接下来的举动一无所知,看过来时眼神还略微惊奇,仿佛在说——蛤蟆也会玩手机?   江遇乐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昨天 晚上10:21-   文暄:到了吗?   -上午7:40-   江遇乐:[图片]   文暄:怎么了?不小心划破手了?   江遇乐:方羲咬的   文暄:……你认真的?   江遇乐:是啊   文暄:没事别吓唬队长,他应激的时候确实有可能咬人   然后发来一张摸摸头的表情包。   文暄此刻的反应和江遇乐预期的差别迥异,江遇乐有点摸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像在内涵方羲,又像压根没信,各打五十大板的糊弄自己。   他不爱在这种问题上想太多,当即恶狠狠地问:你帮我还是帮他?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话。   江遇乐:[哭哭]   江遇乐:你不疼我了,我去找陈骋   文暄:不要再给他们本来就很糟糕的关系添砖加瓦了   文暄:把手机给方羲,我替你作主行了吧   江遇乐这才面色稍霁,在文暄打来一个语音电话后将手机递给方羲,压了压翘起的唇角,不露端倪:“文暄找你。”   方羲掀起眼皮掠他一眼,没当一回事,接过后起身问文暄什么事。   刚离开餐桌没两步,方羲无意间回头,看到江遇乐趁他离开,动作飞快地在他的碗里叼走一颗红虾球,用的还是右手,一点也看不出今早连衣服扣子也扣不好的伤残样。   方羲差点气笑,问电话里的文暄:“你知道他刚刚支走我之后干什么了吗?”   “不知道。”文暄的语气也有些无奈,“但大概能猜出来。”   翻完江遇乐一整套颠倒黑白撒娇耍赖的聊天记录后,方羲这才走过去,戳着江遇乐的额头说:“为了一口吃的费这么大劲,你有没有点出息?”   江遇乐翘着尾巴朝他笑,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嚣张模样。   “我看你的手是真不痛了,不痛了就有工夫来折腾我了是吧?”方羲收回手,抱臂瞧着他,“你还记得自己接下来几天要靠谁活吗?”   江遇乐又不怕他,仰起脑袋问:“你想怎么样?”   方羲还没说话,身后响起一句——   “早上好。”   江遇乐循声望过去,看到邻桌的白放笑眯眯地对自己说:“他刁难你的话欢迎来找我帮忙。”还有意无意地补充了一句,“我情绪稳定,从不欺负人。”   方羲磨牙道:“白老师,您吃了吗?”   “嗯?没呢。你是打算邀请我一起吗?”   方羲礼貌地否认了:“我是打算让您慢慢吃,耳朵别伸太长,小心呛到。”   脸上却写着:怎么不呛死你呢。   白放看着他,全然没放在心上,还有心情笑着调侃:“大清早的,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小心伤肝。”   江遇乐无视了他们之间燃起的无形硝烟,只顾着盯白放,一眨不眨的,执着问他:“我跟你以前到底在哪里见过?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白放弯了弯眼睛,含糊不明地提示道:“你之前应该叫我哥哥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江遇乐摇头:“想不起来。”   白放瞟了一眼旁边脸色愈发阴沉的方羲,眼底浮起狐狸一般狡黠的光,火上浇油道:“不如再叫一声给我听听?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   可以送我一点海星吗(小声 第41章 一生   喊声哥哥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江遇乐刚要张嘴,方羲一个凉飕飕的眼刀瞟了过来,他只能咽回去,在白放温和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白放说:“问吧。”   江遇乐却少见地有些踌躇:“我妈妈她……应该没欠你什么东西吧?”   白放愣了一下,不知道是意外于他的敏锐,还是单纯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意思,他半真半假地说:“该怎么说比较合适呢。”对上江遇乐紧张的注视,他唇角微翘,笑眯眯道:“欠我一个见过父母的小妻子算吗?”   江遇乐在那一瞬间睁圆了眼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仓促扭回头,抓着勺子舀了好几口南瓜粥往嘴里塞,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方羲也终于忍无可忍:“差不多行了吧。白老师,您也一大把年纪了,能别对着小孩儿耍流氓吗?”   白放大大方方地道了歉:“开个玩笑,不好意思,是有点过火了。”   江遇乐鼓着腮帮子看白放,方羲原以为像他这么迟钝的人可能听不懂白放在说什么,还可能反帮着对方呛自己。   没想到这一次,江遇乐咕咚咚几口咽下南瓜粥,朝白放点点头,以示自己没有介意。紧接着拽过方羲的手腕,把他拉出了餐厅。   走廊里,方羲奇怪地盯着他急匆匆的后脑勺:“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怕他啊?”   江遇乐撒开手,两个人一起停在电梯前:“是有点。”   方羲凉凉道:“多稀奇啊。”   江遇乐抓了抓头发,看着光洁电梯门里倒映出的那个自己,苦恼地说:“你不懂,我怀疑他是我妈的情债。”   方羲一愣,被后面两个字砸懵了。   江遇乐没听到方羲吭声,还以为他没听明白,更直白地说:“就是、怎么说呢,露水情缘?他可能是被我妈妈睡过但是事后又不承认的那种关系——”   方羲伸手捂住他的嘴,左右看了眼,没发现人,这才稍感放心地把他推进电梯里,眼神微妙:“你还真是……童言无忌。”   江遇乐在他手掌下眨了眨眼睛。   “可以了,别再在外面揭你妈的底了大孝子。”方羲收回手,对上江遇乐懵懂的眼神,有些想不通。   先有江连洲,后有白放,江妈这样精准的渣男收割机是怎么生出江遇乐这种……说傻白甜又有点黑,说他有心机又太违心的神奇动物的?   女巫师的血统真是令人费解。   江遇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夸自己孝子,但这并不妨碍他抬起脸朝方羲笑了一下,笑得方羲莫名别扭,别开了头,没再看他。   江遇乐毫无察觉,接着说:“所以我得躲着他点,不然很尴尬。唉,但是我又有点事情要找他问清楚,麻烦。”   “哦。”方羲对别人的家事有些避讳,也不想掺和进这纠葛混乱的关系里,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那你小心点,别被人卖了。”   白放怕是很难想到,他们两个一个敢猜,一个敢信,把他似是而非的话引导向这样一个过分离谱的结论。   江遇乐一个人回到房间,忽然听到阳台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响动,他掀开窗帘推门出去,在花架上发现一只松鼠。   酒店离森林太近,有小动物来串门是常有的事。   他正好没事可干,回去拿了包榛子,打算靠喂松鼠吃榛子消磨这一上午的时间。没想到松鼠越喂越多,刚喂饱一只放走,很快又领回来一大群,还有几只性格特别活泛的,翻过他的肩膀,跑进客厅卧室里自力更生找食物。   江遇乐措手不及,怕它们捣乱,要是挠坏几件衣服,再打碎点瓶瓶罐罐,大小姐回来肯定要找他麻烦。只能一只一只逮出去,都锁在了阳台外面。   他站在玻璃门前,看松鼠探头钻进包装袋里,将里面的榛子一颗一颗扒拉出来,这时扔在沙发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方羲的电话,要他快点下楼来。   他依言下去,却没看到方羲,只有一个于森森站在酒店门口的小天使喷泉旁边,手里还拎着一个纸盒子。   “他人呢?”江遇乐问。   “羲哥被叫去围读剧本了,他让我陪你在周围逛逛。”于森森说,“给,这是你的。”   江遇乐茫然接过:“这是什么?”   “草莓酸奶布丁。你应该吃草莓吧?他昨晚让我联系酒店厨师做的。”   江遇乐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   于森森又说:“他让我跟你说,呃——”   江遇乐不知道她为什么吞吞吐吐的:“说什么?”   于森森绷着一张“这可是你让我说的生气别赖我”的脸开口了:“他说让你慢点吃,珍惜当下,吃完你就是一百三十一斤的胖子了。”   江遇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早知道不问了。   江遇乐是个没有计划的人,于森森显然也没在“带人逛逛”这方面做过功课,两个人没有目的地瞎逛,走进了附近的百花谷里。   江遇乐对山其实没有太大的偏好,他自己就是在山里长大的,看什么都不稀奇。   之前常常往山里跑,只是想去找以前的踪迹,门派覆亡的证据也好,血脉留存的痕迹也好,他总要亲眼看到才能安心。   但是偏偏什么都没有,只有江连洲的一面之词。   秋风乍起,山谷里的白桦和银杏林沙沙作响,落叶簌簌下落,在头顶回旋。道路两旁生长着野生的酢浆草,花茎细细长长的,风一吹就摇摆不定。   时间还早,草地上聚着三三两两来野餐的人家,雪白的萨摩耶晃着蓬松的大尾巴,叼着球在忙着搭帐篷的主人腿边跳来跳去。   江遇乐经过时,红球滚到了他的脚旁,他捡起来,丢过去,不知怎么的就被萨摩耶缠上了,闹着往他怀里扑。   他和于森森陪着它玩了一会儿,主人很快搭好帐篷来解救他们了,接过红球,顺便邀请他们到一旁坐下,喝杯饮料。   野餐垫上搁着几支新鲜的桂枝,淡黄色的花蕊细满地缀着,甜香扑鼻。一个小姑娘坐在旁边,一朵一朵地用针穿桂花,似乎是要给自己编一条手环,时不时地就要缠在手腕上比划一下长度。察觉到正被人看,她仰起脸,朝他们露出青涩的笑。   江遇乐闻着这股桂花香,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好像被唤醒了一段沉睡的记忆,下意识想抓住它时却又从指缝间溜走。   那对夫妻坐在一起,萨摩耶躺在他们腿上,丈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闲聊,问江遇乐的年纪,哪里人,在哪读书。   妻子搂着女儿,抬头看着江遇乐,突然附在男人耳旁小声说了句话,男人转头看她,对视的霎那,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江遇乐疑惑地看过去,男人先是问过女儿串的怎么样啦,香不香喜不喜欢,能不能给妈妈也串一条,然后才给他解惑,用一种好笑又幸福的口吻说:“她刚刚跟我说,觉得你很乖很可爱,希望以后能再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   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总是被人追着夸可爱。   趴在桌子上睡觉是可爱,踩在屋檐上折花是可爱,因为贪玩错过了百花谷的少谷主专程拜访的日子还是可爱。   “没人会怪罪你呀。”大师姐坐在床边,温声细语地说,“他说你很乖很可爱,明年还来呢。”   江遇乐的睫毛颤抖了一下,那个抓不住的时刻卷土重来,这次他终于看清——   深秋金桂的季节里,他曾和某个记不清的人度过了一生。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第42章 初次见面(二更)   方羲看剧本的时候,江遇乐蜷坐在他旁边,有些好奇地凑头过来看。他刚洗完澡,头发是湿的,水珠滚落在纸质剧本上洇湿了一块。   方羲抬眼看他,挺专注的样子,丝毫没有打扰到别人很抱歉的自觉。   方羲随口问:“看得懂吗?”   江遇乐说:“我又不是不识字。”   “今天都去哪玩了?”   “你的那个小跟班,于森森她没跟你说吗?”   当然说了,去百花谷陪人野餐,把他的布丁分一半给了别的小丫头;去了周边一个小型游乐园,旅游淡季,没多少人,于森森又是一个恐高晕车的怂货,他就只是看了看,玩了几个娃娃机就走了;路上遇到摄影师约拍,明明没有同意,对方却还是纠缠了一路,他又是一个不知道躲镜头的笨蛋,在于森森替他挡着的时候还傻愣愣地看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回来时,于森森是这么和方羲转述的,“就是感觉他一整天都很不开心。”   有个人明明心里很在意,嘴上却满不在乎地说:“说谁小跟班,人家已经大学毕业了,你自己小学读完了吗?”   江遇乐是个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古代人,有没有读完小学这种事压根嘲讽不到他,毕竟——小学是什么?   江遇乐没有说话,他的手机还搁在膝盖上,息屏前一秒是五子棋的棋局。方羲无意中瞥见,居然是有些欣慰的——同样是游戏,五子棋多少和益智沾点边,总比骗氪的抽卡手游强,这个团里不需要再多一个网瘾少年了。   心里这么想,却依旧没有好话。   方羲看了他一会儿,问他下午是不是趁自己不在故意在他床上吃零食了,不然被子上怎么会凹凸不平的,还落下一颗榛子壳。   江遇乐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心虚地转过头,继续和AI下棋,装作没听见他的质问。   这一局终于结束,人类智慧再一次胜过AI之后,方羲伸手过来捏他面颊,手背蹭过潮湿的黑发,他皱起眉:“你怎么不去吹头发?”   江遇乐被他捏着一边脸,含糊地说:“因为我懒,吹干一次要好久,我不想举手。”   方羲应了一声哦,继续看剧本,却感觉有一股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你盯着我干什么。”方羲说,“我也懒得举,别想我会替你吹。”   江遇乐看着方羲,心里想,可是文暄就会愿意。   五分钟后——   方羲给于森森打了个电话:“现在方便吗?来我房间一趟。”   语气那么严肃,于森森心惊胆战了一路,生怕自己私下八卦老板被发现,今天就要因为左脚先迈进房间门被开除。   进了房间才知道原来找她是为了帮嫂子吹头发。   于森森一边插吹风机插头,一边咬牙切齿:“秀个屁,自己没长手吗?”   没想到被方羲听见了后半句,他一边翻剧本,一边慢悠悠地说:“听见没有,你自己没长手吗?”   江遇乐趴在写字台上继续玩五子棋,下巴垫着桌面,理所当然地说:“没长呢。”   吹了将近二十分钟,于森森手都举酸了,终于吹到七分干。她收好吹风机,一边含泪羡慕江遇乐的发量,一边预备着脚底抹油趁早溜,谁知道这对又懒又作的小情侣又要搞什么情趣来折腾自己。   可惜动作太慢,她还没彻底走出去,就看到江遇乐手指扒拉着头发走到方羲面前,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知道白放住哪个房间吗?我有点事想问他。”   方羲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你有什么事?”   “我自己的事。”江遇乐说。   他说得那样直白,几乎就是不关你事你别管的意思,方羲居然还是松口了。   “于森森,你陪他去。”方羲说,“等他从里面出来了再回房间。”   这个时间点看到江遇乐,白放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我以为你会一直等我来找你。”他说。   江遇乐却反问他:“我让你等过吗?”   白放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打开房门放江遇乐进去,低下头,对明显是过来跟梢的于森森说:“我有点私事要跟他谈,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会儿,好吗?”   于森森神色复杂地觑了一眼白放,如果不是对方风评一向很好,很少有花边新闻——重病的传闻倒是不少,不过每次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加上此刻穿得工整,衬衫领口和袖口都扣得整整齐齐,她很难不怀疑自家闺蜜是不是要再痛失一任老公。   “好的。”于森森说,“我在这里等他。”   “谢谢,你很懂事。”   在被对方不经意的笑眼勾得飘飘然的同时,于森森注意到白放没有关上房门,反而很有分寸地打得更开了,正好让她等在房门口,不至于尴尬地蹲在走廊上。   比半夜打电话让她给嫂子上门吹头服务的方羲大小姐强太多了!   她给闺蜜发消息:我现在站在你第二十六任老公房间门口   闺蜜:什么情况?   于森森:你前夫派我来听墙根   闺蜜: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于森森:差不多吧   闺蜜:嫂子,牛哇   “怎么这次这么主动,”白放问他,“还知道要自己来找我?”   江遇乐却皱起眉:“我原来认识过你吗?”   露台的风有些大了,呼啸着在高空席卷而过,江遇乐仰头看见蓝紫色的天,白放那句“没有”差点从耳旁漏走,幸好听见了。   “但是你知道我。”江遇乐说。   “很多人都知道你。”白放说,“你是第一个突然消失的人,命牌在,魂灯在,人却没了。”   严格来说其实不是一个人这么简单,他们是修仙世家少年一辈的佼佼者,一百年只能出这么一个,没了就很难再找出第二个了。   “滕煜呢?他怎么样了?”江遇乐问的是当时和他打架的剑宗大师兄。   “被劈死了。”白放说,“他运气不太好。”   “我们的运气就很好么。”江遇乐说,他转过头,看着白放浸在风里的眼睛,“你是怎么来的?”   “不小心进了一个幻境,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民国了。”白放语气无奈,“比你早了将近百年,你说巧不巧?”   江遇乐却轻易能辨别出他话里的漏洞:“你是百花谷的人,最不应该犯这种错。”   “你还是学剑的,被雷劈的时候不拿师父的剑挡,非要自己扛,你就做得很对吗?”白放温温柔柔的语气蓦然间变得严厉了几分,“你师父的本命剑是送你防身的,不是让你背着当摆设的。”   “我知道,可是剑被雷劫劈他也会疼啊,我又没想到会——”江遇乐下意识要解释,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蛮不讲理的骄纵脾气又出来了,“你是谁啊,要你教训我?”   白放却没觉得被冒犯,垂眼看着他,很轻地笑了起来:“我是白放,百花谷第五百三十九任弟子之首,我的父亲和你母亲是世交,本来在你17岁那年,我们应该会见到的,但你偷跑去后山禁地,误闯了幻境被迷晕了。还有印象吗?”   江遇乐飞快眨了眨眼,这才感觉到尴尬,他还记得那时师父和娘亲不知道去哪游历了,短时间内回不来,一群师兄师姐胆小如鼠,竟然没有一个有胆子和修为进禁地,还得麻烦人家一个来作客的人。   “我背你出来,走前你还没醒,只能约定明年再见了。”白放缓缓道,“明年还没到,有个人就迫不及待地下山去了。然后,你就都知道了。”   江遇乐急着要问他后来呢,娘亲如何,宗门如何,自己如今的灵力为什么时灵时不灵,还动不动就反噬自身……   忘记了看他那时候在夜里模糊不清的、有些落寞的神情。   合欢宗的幻境对自己人格外留情,会被困住,却不至于伤人。   千年前,有个少年为了折一支桂花误闯进里面,被没见过的奇异植物的花香迷晕了,不过好在有个好心的百花谷弟子主动救他,三个时辰后,两个人一起脱困了。   没人问过,天生对花草药物免疫的百花谷弟子,怎么会在里面耗三个时辰之久。   合欢宗的幻境,给误闯的外人是另一重惩罚——   在幻境里他和一个少年嬉笑打闹地长大,彼此形影不离,携手度过了一生。   幻境破灭的那一刹那,仿若一场大梦。   哪有什么一生,沧海桑田,属于他们的时代早已经覆灭。   直到此刻,有个人才想起来赴约,和他久别重逢,却是初次见面。 第43章 “反正我输了。”   “看什么呢?”   “那个人。”洛也指着海边快艇旁的一个高大身影说,“你觉不觉得他长得特别像陈骋?”   文侧头时,那人恰好一个跨步上了快艇,身后还跟了一个带着墨镜的金发女郎,上去时主动抓住了他的手臂,两个人挺亲密的样子。   “应该不是。”文暄没来得及看清,却也并不关心他和陈骋像不像,“骋哥不是刚刚被球姐叫走了,没那么快的动作出现在那里。”   “我知道啊,就是感觉很像。”   洛也站在酒店阳台俯瞰蔚蓝色的海面,阳光照在他发顶,呈现出一个暖融融的橘红色,像一枚抠掉柄的西红柿。   西红柿拖长音:“啊——我也想开快艇。”   “先去考驾驶证。”文暄淡淡地说,“考过再说。”   洛也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你一个驾照止步科目二的人没资格泼我凉水。”   “那是我不想考,球姐硬逼我去的。”   说什么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会开车说不定能救命,事实是违背他的意志非要拿证才是真的要命。   洛也不听他的借口,直白道:“那不照样没过吗?”   文暄无言两秒,用胳膊肘顶开他:“你自己加油,我能不能坐上快艇就看你了。”   “是是,”洛也掐着嗓子,“我会连着文暄哥哥的份一起努力的。”   平时洛也耍贱的时候文暄都不怎么搭理他,这次却突然侧头看了他一眼。   洛也:“你看我干嘛?”   文暄移开视线:“不要这样叫我。”   他的额发长得有点长了,被海风掀开,露出一对黑白分明的漂亮眉眼。洛也不经意和他对视了一瞬,心里微战,蓦然觉得他此刻的眼神疏离得有些过分了。   “我记得你好像有一个弟弟吧。”洛也问。   “堂的。”文暄说,“我当他死了很久了。”   洛也慢慢靠过来,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不要用这么正经的表情说这么可怕的话。”   文暄微微侧头,看到洛也侧脸在微光中的细小绒毛,眨动很快的眼睫,还有那副担心自己踩到痛处后莫名紧张的表情。   文暄有点想笑。   好像有一些时刻,他也会希望V.E不要那么快解散,能存在得久一点。   在那些时刻里,方羲不是乐于磋磨人的大小姐,会在寒冬腊月跑来公司慰问自己,然后那么凑巧地碰见一块来自过去的、阴魂不散的碎片;洛也也不是惹是生非的麻烦精,但碰见方羲的洛也就是了,两个人在他身后吵吵嚷嚷了一路,扒拉着纸盒问:“这只小猫咪叫什么名字?”   文暄随口说叫乐乐,其实谁知道呢。生它的母猫早已经死了,养过它一阵的男人也跑了,发给他一条很长的、充斥着追忆过去、悔不当初以及自我感动的话,然后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累赘丢给自己。   难道他就会要么?   洛也至今不知道他把猫送人了,还以为只是寄养在朋友家,偶尔还会吵着要看照片——因为抱过一只幼年期小猫,就自以为是猫猫的长辈了。   文暄被他吵过几次,就从网上找了几只花色接近的网红猫,把照片发给他看。   也不知道他现在发现出问题没有,毕竟文暄做得实在有些糊弄人,连水印也懒得去。   但文暄一直记得那一天,他从长而幽深的楼道里出来,天上又下起了雪,黑脑袋(方羲的,他那个时候还没染头发)和红脑袋凑在一起,关切地问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啊,主动摘下自己的围巾给他裹上。   文暄一句“谢谢,不用”还没说出口,那两个人转身,合力把一个巨大的雪球举起来砸在了他脸上。   在震耳的笑声里,文暄发誓,要他们用一辈子偿还今天。   再回神时,洛也不在旁边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遇乐给他发来一张照片,看指甲形状和手指长度是他自己的,只是上面缠了几圈绷带。   文暄问他怎么了,不小心划伤了吗?江遇乐飞快回复:方羲咬的。   隔着一层屏幕和南北之间遥远的距离,文暄猜不出来他又在闹什么。反正江遇乐总是这样,谁在身边都没差,他可以无差别地粘着所有人,只在需要人撑腰的时候才会找上自己。   文暄把下意识想问的那句“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顺着平日里的做法怀疑了一下真实性,然后在更刺眼的“我去找陈骋”面前,顺理成章退让了,对他说我替你作主行了吧。   洛也从外面拿来两杯奶昔,巧克力的和哈密瓜的,回到阳台时,看见文暄在和人打电话。   他本能地以为是仇娅要回来了,满世界找地方藏奶昔,听了两耳朵才发觉似乎不是她。   洛也问:“什么做队长的样子,你在跟谁打电话?”   “先这样,你处理吧。不要吵架,好好相处。”文暄结束通话,抬眼看向洛也,“和方羲。”   “大小姐又怎么了?他和江江吵架了?”洛也把哈密瓜那杯递给文暄,“谁吵赢了?”   “不知道。”文暄接过喝了一口,垂眼说,“反正我输了。” 第44章 “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喊妈呀。”   “你输哪了?”洛也没听懂,奇怪地问,“你也跟他们吵架了?”   “没有。”文暄不经意往下面瞥了一眼,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映入眼瞳。他将哈密瓜奶昔放到手旁的小桌上,偏头看洛也叼着吸管以一种十分可观的速度在消灭巧克力。   “你现在体重多少?”文暄突然问。   “你问这个干嘛?”洛也警惕地睁圆了眼睛,瞥了他一眼,含糊宣布,“反正我这段时间瘦了很多,离标准已经很接近了,你不许向球姐告状。”   “不告状。”文暄不动声色地说,“稍微关心一下你是不是又在非法摄入巧克力。”   他拍了拍洛也西红柿色的后脑勺,转身往室内走去。洛也像只黏人的小狗一样,下意识跟紧他的脚步,边走边问:“我刚刚出去的时候听到有人说我妈的车已经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她?”   “不要。”文暄在沙发坐下,随手抽了一本杂志看。   洛也挤到他身边,“你就一点都不想跟我见父母吗?他们两个都见过了,虽然不是我愿意的,总之现在就差你了——哦不对,”洛也的脑海里浮起另一个人的脸,“还有江江。”   “你还要带江遇乐见父母?”文暄抬眼问。   洛也眨了眨碧绿的眼睛:“不行吗?”   “我不去。”文暄随便找了个理由,“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叫洛姐跟你差辈了,叫阿姨我怕她团队瞪我。”   洛也一本正经:“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喊妈呀。”   “……”   文暄懒得搭理他了:“不敢,你自己独享和洛渝女士的美好会面吧。”   “啊~文文,你不要这样。”洛也摇他手臂,把那个“啊”和“文文”三个字念得婉转起伏。   杂志啪嗒一声落在地毯上,文暄想推开洛也却怎么也抽不出手臂,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只大型犬缠上了,可他没有肉条给他,或者他自己就是那根肉条。   他无奈地侧过脸,捕捉到洛也绿色瞳孔中隐隐浮现出的局促不安,一个想法击中大脑,文暄脱口而出:“你不会是害怕一个人见她吧?”   空气安静了几秒。   洛也松开了他的手臂,伸手拿过巧克力奶昔,压惊似的喝了一口,鼓着脸颊若无其事地哼了一句:“怎么可能,那是我妈。”   文暄狐疑地看着他,看得洛也如坐针毡,几乎要蹦起来,破罐子破摔一般承认——是啊我就是害怕,不敢一个人去怎么样嘛,你到底陪不陪我时,身后的房门“啪嗒”一声,开了。   “小也,你稍微收拾一下,中午洛姐打算带你去吃——”   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响起的是“扑嗒扑嗒”的脚步声,仇娅一身精干的小西装,居高临下站到了两个人面前。   “是谁跟我发誓这个月内戒糖戒碳水一定要把体重减下去,再碰巧克力就吊死在我面前的。洛也,你先来回答一下?”   洛也不敢出声,文暄捡起地上的杂志放回桌上,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一点,避免被炮火波及。   他挪开的举动却突然唤醒了洛也的记忆,他想起文暄往楼下看的那一眼,还有随后就把哈密瓜奶昔放在阳台外面的动作,绿色的眼睛里充斥被背叛的不可置信:“你刚刚明明已经看到球姐回来了,就是故意不告诉我的!”   文暄被打断,他只能解释说:“因为你刚刚突然和我说见父母的事,我就忘了跟你说。”   洛也偶尔也没有那么好糊弄:“你才没忘,你就是故意的!”   文暄也不挣扎,索性承认:“你说是就是吧。”   “见什么父母?”仇娅面露警惕,冷声说,“你俩谁敢早恋也别在我面前表演上吊了,我亲自勒死你们。”   “我跟文文开玩笑的。”洛也嘟囔,“你管我们这个还不如去管陈骋呢,让他少约几个吧他一个人的绯闻kpi顶我们四个,也不怕得病。”   “笃笃——”   文暄闻声转头,看到陈骋立在玄关处,屈指敲了敲门,冰冷的眼神绕着洛也打了个转儿,漫不经心地开口:“说话之前,要不要先想想这里是谁的地盘?”   “我哪里说错了吗?”洛也不甘示弱地凶了回去,“你自己怎么样无所谓,能不能不要带上江——唔。”   文暄抬手堵住了他的嘴,表情平淡,清沉的嗓音却透出几分担忧:“不要吵架,好好相处不行吗?”   “好了,都少说两句。洛也你少惹事,说话之前过过脑子,别跟方羲学情商好不好?自己不自律,做错了事不服还总想带上文暄一起,人家欠你的吗?陈骋你——”仇娅停顿片刻后说,“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洛也,你先去换身衣服,洛姐在下面等你。”   洛也眼睫微垂,轻轻地扑簌眨了一下。   文暄收回手,安静看着洛也,乌沉沉的眼睛里浮起一点真实的忧虑。他听见洛也一贯清亮的音色被压得很低,小声应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陈骋远远看着这一幕,如他每一次望去的目光一样,一样不耐烦,一样按下不耐烦,只是冷眼旁观。   洛也起身去房间里换衣服了,仇娅对文暄说:“文暄你也下去,跟陈骋一起出去玩一玩,认认人,不要一天到晚净躲在房间里。”   文暄没立即应声,转头看向陈骋:“我跟骋哥一起?”   仇娅问:“有问题?”   陈骋与文暄短暂对视了一眼,看出他的意思,主动开口:“我约了人,没空带他玩。”   仇娅警觉地回头:“你约了谁?”   陈骋懒洋洋地回答:“家里人。”   陈骋跟洛也不一样,基本没有骗过人,仇娅勉强信了,但即使这样,她依然没有放过文暄:“那你自己一个人去。”   文暄二度挣扎:“我觉得我不——”   话还未完全说出口,洛也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文文跟我一起去吃饭!”   仇娅想了想,点点头:“也行。”   文暄:“我——”   仇娅却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什么我,你现在是十八岁不是八十岁,大老远飞来一趟就是为了闷在房间里长香菇的吗!”   文暄哑然,远远的,陈骋递给他一个“走好,爱莫能助”的眼神。   江遇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别人嘴里听到“你能保证自己是江宗主亲生儿子吗”这个问题。   他心想,我不是难道你是吗?   白放看清他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不是她的继承人,反而是剑尊的徒弟。”   江遇乐如实说:“她比较希望继承人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如果我没有妹妹的话,下一任宗主应该是我大师姐吧。”他问白放,“我有吗?”   白放说:“我也不知道,我走之前没听说过这件事。”   “算了,还是没有比较好,我接受不了自己还没见过她,她就死在了我前面。”江遇乐趴在栏杆上,眺望远处渺茫的山色,声音低落了许多,“所以,现在就只剩下我和你了吗?”   白放许久都没有回答,江遇乐转头看他,左手手腕突然被人捏住了。   江遇乐一愣,一串冰凉凉的手串滑到他腕上,细小的圆珠簇拥在一起,如血一般红。甜香味萦绕周身,是合欢宗的熏香,明明那么熟悉,江遇乐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捏紧一般酸胀。像是一块来自深海的坚冰,让他顷刻间落入那个暗无天日的长梦里。   他忍着额角针扎一般绵密的疼,一把扯下那串珠子,仰头逼视白放:“这是什么?!”   被这样看着,白放的神色却很平静:“你自己门派的东西,认不出来了吗?”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   “你从小跟着剑尊,严格来说算不上合欢宗的弟子。”白放淡淡地说,“这上面有你们的宗门秘法,可以帮助你惑人神智、攫取他人精气为自己所用,是以前辅助修炼的法器。”   江遇乐:“那它怎么——”   充斥着一股汹涌的血气,虽然还算平和,但戴上的那一瞬,江遇乐觉得自己的灵识几乎要被它撕裂。   这不是他控制得了的东西。   “所以我问你是不是江宗主的正统血脉,如果你是,它伤害不了你。”白放垂眼看着江遇乐瞪圆的眼睛,想起什么似的弯起眼睫,轻声问,“小少主,你该不会以为,合欢宗是什么名门正派吧?”   江遇乐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如果它是我们宗门的东西,那怎么会落到你手里?”   “有人交给我的,算是——”白放思考片刻后说,“行医的报酬?”   江遇乐:“什么人?”   “运气不好的人。梅琛,这个名字你还有印象吗?”   江遇乐呆滞了一瞬,他记得这个名字:“……师兄。”   梅琛虽然是江遇乐师兄,却因为年岁相近,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愿意惯着这个少宗主,算是门派里为数不多会拧他耳朵的人。   他不喜欢梅琛,但也从没想过他会死。   “嗯,也算是物归原主了。”白放看着他乌黑的发顶,放缓了语气,“虽然说了你也不一定会信,但你其实不用特地防备我,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希望你好好活着。”   江遇乐低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掌心的手串,浸血一般的深红色烙印在眼底,沉默许久,他才开口:“他们都死了,那我也会死吗?”   “不会的。”白放立在一旁,望着晦暗的夜色不去看他,声音很轻很轻,“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在白放的话说出口的那一刻,狂风起,呼啸风声将江遇乐刚梳好的漆黑长发卷乱,甜香味也被吹散,像他过往的记忆一样无情远去。   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   关于白放的攻籍——   a.给攻籍,大团圆(2022.11.24更新,没有这个可能了)   b.给编外攻籍,走向他的个人结局   c.深情男配留不得,嫩死他   你的选择是: 第45章 哄一下?   从白放那里回来之后,江遇乐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噩梦,第二天就起了高烧。   方羲一开始并没有察觉,他戏排得紧,一起床就要去做妆发,自己的早饭都是在保姆车上将就对付的,回酒店时几乎是半夜,连于森森都快累虚脱了。   方羲能想起来隔壁睡了个人,洗澡的动静放小一点就自觉十分善解人意了,哪里能猜到江遇乐会一声不吭地在房间躲了两天。   还是于森森接到酒店的电话,说方羲预订的甜点几天了都没人去餐厅拿,他们原本打算送到客房,却敲不开门,方羲这才发现有个人在他眼皮底下出了问题。   眼皮很沉,身体却在发烫,轻飘飘的浮在云端,纷乱芜杂的各色声音在大脑不停回响,异口同声地说着同一句话——   还给我。   还……什么?   江遇乐迟钝地想,他的前半生坦荡磊落,从未亏欠过任何人……吧?   额头隐隐作痛,江遇乐难受地转了个身,擦过一块凉凉的事物,好舒服。他抑制不住地想靠近,滚烫的脸颊贴在上面,轻轻蹭了蹭。   被他贴着的东西变得有些僵硬,好半天都没敢动,还是身旁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才小心翼翼地抽回手,拨开江遇乐汗湿的刘海,一边往额头贴了一条退热贴,一边唤他的名字:“江遇乐,醒醒,不要睡了。”   江遇乐的眉心皱起一块小褶,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有个人坐在自己床边,视线是模糊的,过了几秒才重归清晰。   他没力气再动,目光范围内只看到冷白的侧颈,稍长的白发扫在脖颈,还触碰不到肩头,宽松长袖的衣领偏大,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锁骨。   江遇乐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靠这辨识度很高的颜色认出他是方羲。   “我、我咳咳咳——”   喉咙干涩得厉害,江遇乐说不出话,埋头缩进松软的被子里止不住地咳嗽。   “别往里面躲啊,你不怕喘不过来气吗?”方羲帮他把被子重新掖好,江遇乐却畏光似的一直往里缩,呼吸都已经那样孱弱了,不知道他在躲什么。   “你摁住他呗。”身后有道声音响起。不是于森森,而是个陌生男人的嗓音,“掀开被子,帮我把他裤子脱了。”   方羲惊诧:“我脱?”   “不然我来,你替我把退烧针打了?”男人问。   方羲只能姿态僵硬地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江遇乐没有抵触,他没有那个精力,睫毛垂落,很乖顺地靠在方羲身上。   方羲稍微松了一口气,江遇乐突然侧头,以他现在的温度,碰到什么都是凉的,于是忍不住靠近那块冰冰凉凉的皮肤,过热的脸颊贴在方才看了许久的那截侧颈上,额头抵着方羲的下颌,小幅度地蹭了蹭。   方羲整个人更加僵硬了,他顾忌江遇乐虚弱的呼吸,没敢用力,只抬手轻轻地按住了他的后脑勺,不让他再乱动。   “啧,看看这小脸蛋,烧成这样,多可怜。”男人瞥了一眼江遇乐,又开始指挥方羲,“你托脑袋有什么用,把他裤子往下扯点。”   “啧什么啧,你是变态吧?非得往屁股上打?手臂不行么?”方羲的手搭在江遇乐臀部往上一点的位置,虚虚地悬在上空,那股滚烫的体温却几乎能触碰到他。   他别别扭扭地换了好几种姿势,都没敢将手落下去。   “你自己攥一圈试试,看看这小孩的胳膊什么尺寸。”方羲磨磨唧唧的动作把男人等烦了,他不耐烦道,“磨蹭什么?你是女的还是他是女的,脱个裤子打针而已,又不是要你强奸他。”   “你怎么那么龌龊。”方羲色厉内荏地凶了一句。但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此刻的抵触情绪来得莫名,有点说不出的诡异。   他没有细想,心一横,抓着江遇乐睡裤的裤腰往下一扯。   男人打完针,让他帮忙按住棉签,然后才慢吞吞地说:“你不龌龊,半夜两点让我开车来酒店给一小孩儿打退烧针,出诊费不给也就算了,封口费能不能结一下?大明星,这小可怜成年了吗?”   “把你脑子里的脏东西倒干净再跟我说话。”方羲抬眼瞪过去,怀里的人不太舒服地挣动了一下,方羲被江遇乐牵走注意力,以为自己声音太大吵到他了,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这是我队友。”   男人挑眉:“我虽然有点脸盲,但也记得你队里没人长这样啊,最小的那个不是红头发吗?”   “还没公开,暂时藏一会儿。”方羲说,“你出去别乱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对你们圈的事压根没兴趣好吧。”   方羲丢掉棉签,从床头柜拿起水杯,问江遇乐:“拿得动杯子吗?来喝点水?”   “拿不动,你直接喂吧。”男人打岔说。   他边看方羲以一种浇花——世上仅存一株、浇不好就死的那种花——的姿势倾斜杯壁,喂江遇乐喝水。饶是这样小心,还是把人呛到了,抵着方羲的肩头止不住地咳嗽,呛湿了他半块肩头。   方羲移开水杯,拧起眉看他,眼睫无措地眨了几下,嘴上却说:“怎么这么麻烦啊你。”   “他怎么了?”男人旁观了一会儿,挺感兴趣地问,“闹绝食?还是干你们这行的减肥过头了?”   “我哪知道他怎么了,反正肯定不是减肥,这个人不会有这种意识。”   方羲扶住江遇乐,水杯靠过去,碰了碰他的嘴唇,“张张嘴行不行?小学生?江遇乐?江江?能听到吗?”   “能,你别——咳咳,别叫了。”江遇乐艰难地出声,带着病里的虚弱。   他扶着方羲的手凑过去喝水,小口小口地吞咽。滚烫的五指抓着方羲的,那热度几乎要灼伤他。   方羲知道他体重后动不动喊他胖子,抱在怀里才发觉江遇乐的骨架其实是偏纤细的那一类,及腰的长发散落下来,快要完整地盖过脊背。他靠在自己身上喝水时显得很小一只,几乎没什么重量,抓着的手指也比自己的要细一点。方羲感觉自己只要手腕一转,就可以将他整只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明明是只神奇的巫师,可是看起来好脆弱。方羲心想。   男人用热水泡了杯冲剂,放到一旁放凉,端详了一会儿江遇乐绯红色的侧脸,突然说。   “我怎么觉得他比你好看啊。”   方羲没好气道:“因为你直男审美,只喜欢黑长直小美女。”   “还真有这可能。”男人点点头。   一杯水已经喝完,方羲看着江遇乐红润的嘴唇从上面挪开,问道:“一杯够吗?一会儿把退烧药喝了? 你这个月都快把退烧药当水喝了吧?”   “一个月了?”男人突然问,“去医院检查过吗?”   “去过吧。”方羲看着江遇乐说。   江遇乐点点头。   “做过哪些检查?”   江遇乐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不记得了。”   “有空的话再去一趟吧。”男人说,“会觉得身上哪儿疼吗?”   江遇乐说:“屁股痛。”   “哎,这里不算。”男人笑了一下,然后说,“这样问也问不出来什么,自己去做个详细的检查吧,如果检查结果出来,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的话,我建议去看看心理科。”   方羲问:“心理科?”   “嗯,长期高热不退的话,也有可能是心理问题导致的功能性紊乱。”男人说,“遇到过挺多这样的例子了,孩子一进学校就高烧,请假在家玩几天就好了;祖父发热一个月,疑神疑鬼以为是癌症,家里请个神婆,第二天就好了;还有那个谁,这几天跟你一起拍戏的那个演员,想不起名字了,我听人说他也有过这种情况,怎么都找不出病因,反正挺玄乎的……”   江遇乐提醒他:“白放。”   “哦对,好像是叫这个。”男人转身去摸冲剂放凉了没,端过来说,“来,小可怜,把药喝了。”   江遇乐点点头,就着他的手喝了药,喝完抬起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床边那个穿着柴犬短袖的男人。   男人被他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神盯得有点受不了,仓促转开眼,把喝完的杯子放在床头柜,又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挂吊瓶:“他现在还吃不了东西,先挂两瓶葡萄糖和盐水。”   “左手给我。”   江遇乐乖乖伸出手,垂眼看着他把针头插进自己血管里。   方羲还以为他不怕打针,过了几秒,左手都被固定好了,他呆愣愣的黑眼睛才开始慢半拍地忽闪了一下,转身往自己的方向躲,毛茸茸的脑袋抵在肩窝里。   男人忙说:“哎,别乱动,撞歪了疼的可是你自己。”   “没事,”方羲也下意识说,“别怕啊。”   “你还会哄人呢。”男人挺稀奇道。   方羲没空搭理他,灼热的呼吸轻轻扫在皮肤上,胸口的心跳声也离得很近,江遇乐似乎是觉得点滴太冷了,主动握住了方羲温热的掌心,像只伏在他身上休憩的幼兽。   这让方羲心里泛起一阵难以形容的尴尬和别扭,想推开江遇乐,可他看起来很可怜,又不忍心。   男人为了保险,往江遇乐手背上多缠了几圈,随后直起腰说:“困死我了,我去隔壁先睡会儿,有事再叫我。方羲你看着点啊,小心别回血了。”   方羲点了点头,方才听到的那句“看看心理科”压在心底,让他过分在意——他没想过像江遇乐这样的人也可能会有心理压力。   他明明长着一张无忧无虑、不知愁苦的少年脸,一看就是被家里人纵容着长大的。   谁给他压力了?   伏地魔早就被干掉了吧?今年巫师恶劣的就业环境?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所以才来男团?   方羲难得自我反省了一会儿,给他压力的人不会是我吧?   我没怎么刁难过他啊???   方羲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才谨慎地问:“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吗?”   鸦黑的睫毛低低垂落,江遇乐没有回答。   不说话应该怎么办?   ……哄一下?   可我不会这个啊。   方羲的脑子乱成一团,他从来没有独自应付过这么棘手的事情。此刻宁愿去拍甜腻腻恶心人的广告,或者听洛也唱儿歌,跟陈骋打一架……   救命,怎么样才能把文暄换过来?   方羲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座僵硬的石雕,只有大脑转得飞快,却依然无计可施。   啪嗒。   江遇乐抖了一下,方羲还以为他冷,空出的那只手拽着被子往他身上盖,手收回时,在被窝里摸到一串冰凉凉的东西。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红珠串成的手链,乍一眼看上去款式很普通,细看才能发觉红珠与红珠之间,隐藏着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江遇乐的后背,温热的手掌落在隐忍的肩胛骨上,轻声问他:“这是你的东西?要不要收好,别弄丢了。”   江遇乐闻声转过头,伸手攥紧了那串手链。   他握得那么吃力,指尖发白,止不住地颤抖。   方羲觉得奇怪,将江遇乐蹭乱的黑发拨到耳后,看清了他的脸。   在怎么也稳不住的气息中,一行清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方羲这才感觉出自己的领口似乎湿了一块,在他抬起脸之后,后知后觉地生出一股凉意。   那些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哗地退去。   窗外树影婆娑,在晚风里沙沙簌簌。   他却觉得,从没有哪个时刻有如今夜这样安静。 第46章 “啧,世风日下啊。”   “你……怎么哭了?”方羲听到自己小心的声音。   江遇乐说不出话,沉默地将那串手链套在腕上,手指攥紧了一下,忽而又松开,扯过衣袖,将它藏进宽松的袖口里。   方羲旁观着他一整串意义不明的小动作,看着那点红将他白皙的肤色衬得更加沉郁苍白,手指无力地垂下时,圆润的腕骨线条凸显出来,变得清晰而锋利。   ……他好像一夜之间瘦了一些。   江遇乐哭了很久,几乎是悄无声息的,只有水珠汇聚在下巴,大颗大颗地砸在被子上。   怎么哭得这么可怜。方羲心想,应该不是我弄哭的吧?   江遇乐哭了多久,他就近距离地看了多久,等到快哭完了,才如梦初醒般想起来要给人递纸巾。   他连忙抽了几张塞到江遇乐手里,看他抬手擦了下脸,忍着抽气声说:“我在想……我要怎么样才能回家。”   “你家住哪儿?俄罗斯的哪个地方?”方羲抓过手机按亮屏幕,主动说,“现在回去一趟不是很快嘛,我给你订张机票,一早就让司机送你去机场——”   “去不了了。”江遇乐垂眼,“他们都死了。”   方羲惊诧地睁大眼睛,心想你不是江连洲的私生子吗?他没死啊,正在给亲儿子办趴体呢……   不过也能理解,这种缺席十八年,只在情人过世之后才露面的渣男亲爹确实不如死了。   “其实吧,你不要因为这个太难过,这届爹妈的出厂质量确实不太行。”方羲认真地安慰他,“我们团平均也只有0.5个爹妈,不管你是孤儿、丧母还是私生子,应该都能找到同类,也不算很特殊。”   江遇乐抬眼看他,忍不住歪了一下头。   “你是上面哪一种?”方羲的手机屏幕已经转到了拨号页,“有需要的话,我不介意替你叫醒他们陪你谈谈心。”   “谁跟你是同类?”江遇乐被他离谱的提议呛了一下,咳嗽几声,“你自己咳咳咳——你是哪一种?”   方羲忙给他接了杯温水,拍了拍他的脊背说:“我不是,我幸运一点。”   他没细说自己幸运在哪里,但话音落下就已经说尽了。   江遇乐举起杯子喝水,湿漉漉的睫毛半垂着,眼底水光潋滟。喝完一整杯,他才慢吞吞地开口:“难怪他们都讨厌你。”   “是嫉妒。”方羲纠正他。   “我也讨厌你。”江遇乐充耳不闻,继续说,“你明明什么都不了解。”   “这不是必然的?除了你自己,谁能百分百理解你。”方羲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恼怒,口吻清醒得近乎残忍,“就算存在这么一个人,他又能做什么,一起追忆过去,面对面陪你哭?我刚刚问你要不要找个人共鸣一下,一起抱团取暖什么的,你没理我,不就是也觉得不可能。既不想否认自己作为人的唯一和特殊性,又希望有人能完全共情你的痛苦,江江,哪有这么好的事。往事不可追,人还是要向前看的,自己坚强一点吧。”   江遇乐握着杯子,垂头看着杯底残余的水渍,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你不要跟我说这个。”   “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情,或早或晚而已,逃避不了的。”方羲话锋一转,突然问,“你说你想回家,最想见的人是谁?”   江遇乐沉默了一会儿:“我娘亲。”   方羲略微震惊:“娘亲?我以为你会讲俄语。”   江遇乐又歪了一下头:“……?”   “你等一下。”方羲找出一个号码,在对方接通后点了免提。   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儿子啊,妈妈知道你爱我,但是下次半夜睡不着能不能先去烦你爸?”   是个爽朗的女声,“他一般睡得比我早,更能抗住你——我看看啊,凌晨三点,这么沉重的爱。”   “妈,”方羲直截了当地问,“你介意无痛再多一个儿子吗?”   江遇乐愣住了。   电话里的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再多十个也养得起,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吧,要加户口的时候再来找我。”   “行。”方羲语气轻松,“你早点睡吧。”   “等等,”对方突然问,“我这个小儿子长什么样?”   方羲偏头,看了江遇乐一眼。他两只眼睛睁得滚圆,眼角还带着一点未消去的红肿,看起来又傻又可怜。   方羲带了点笑意回答:“林理说他比我好看。”   妈妈秒懂:“黑长直巴掌脸是吧,他从小到大就只喜欢这一个类型——我也挺喜欢,改天带回来给我看看。”   “知道了。”方羲拍了一下江遇乐的脑袋,“说‘妈妈再见’,噢,你喊娘亲。”   江遇乐撇开头,脸颊微鼓起,嘴巴闭得很紧。他朝另一边看去,不搭理方羲,眼睛仍然是红的,脸上的泪痕却早已经干透了。   方羲不再逗他,将早已经挂断的手机放在一旁,温热的掌心攥紧了江遇乐因为输液而冰凉的手指,只说了一句:“没关系,不用害怕。”   方羲没有试图完全理解过任何一个人,他的人生从来都是坦荡顺遂的,既共情不了,也无意去品尝别人的苦楚。他只会用他自己的行为逻辑代入一切,然后理所当然地以为困扰他人的一切难题都不过如此,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   这一套做法在大多数时候都不管用,甚至起了反效果,比如在第一步就把嘲讽效果拉满——因此树敌无数,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狂扎他小人。   同样的,在江遇乐身上也不会管用。   因为他失去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可以被称作“娘亲”的人。   江遇乐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将水杯递给方羲,让他放回到床头柜上,然后避开自己哭湿的那一块,钻进被子里。   “我睡了。”   方羲伸手把他的脑袋捞出来,将被子掖在颈侧:“你都睡两天了,怎么还睡。”   江遇乐不理他,第二次把脑袋埋起来,方羲看不惯,又伸手过来,江遇乐张开嘴,转头就叼住他的虎口,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   “嘶。”方羲吃痛缩回来,看清自己手背上一左一右对称的两个小坑,因为咬穿了一层浅皮,很快渗出血,变成两颗对称的小红点。   “你到底什么品种?恩将仇报是吧。”方羲将手伸到江遇乐眼前,让他看清楚他干的好事。   江遇乐又要张嘴,方羲怕再挨他一口,打算钳住他下颌时,江遇乐含住了他,滚烫的舌尖在两个小口上舔过。   “你——”   话刚说出口就断了。   江遇乐将血点舔干净就吐出去,重新合住眼,没再跟他闹。   方羲的喉咙有点干,他的手搭在自己腿上,可柔软的触感,湿漉漉的被含住的感觉似乎仍残留在虎口。   热意会传染,叫他手心也跟着发烫。   江遇乐睡着了,这一晚就只有方羲和林理被折腾,看着点滴瓶的余量,踹起来给人拔针。   第二天上午十点,江遇乐是被于森森的门铃声吵醒的,手机铃声也在响,可是没有人接。   好吵。   江遇乐揉了揉惺忪的眼,手背一阵隐痛,这才注意到血管上留下的针孔,点滴已经打完了。   他循着铃声的方向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到了方羲的脸。   呼吸平稳,还在熟睡中。   “小可怜,醒了。”   林理走过来,残忍地挂断了于森森的紧急来电,随后低头看着方羲,“几个小时前还说自己是匡扶弱小献爱心,转眼就把自己献上了床。啧,世风日下啊。”   --------------------   意外撞见江江哭——   骋哥/文文/洛洛安慰:亲亲/抱抱/蹭蹭   方羲安慰:你自己坚强一点 第47章 “你是来认输的吗?”   方羲觉得自己要困死了,可于森森还在他耳朵旁喋喋不休,说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会有人骂你耍大牌的。   “能请假吗?”方羲抬手挡住窗外漫射进来的太阳光线,试图挣扎。   于森森说:“哥,你别开玩笑了,还有半周就结束了,你再坚持几天。”   方羲只能顶着一脑门起床气爬起来,灌了一整杯水之后终于清醒了一点。他抬眼看向餐厅,江遇乐叼着根面包在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陪林理闲聊——用偶尔点头摇头的方式。   一点也看不出昨夜高烧不下昏昏沉沉的可怜样。   方羲情绪不好,第一个拿林理开刀:“你怎么还没走?”   林理震惊:“你已经小气到一顿早餐都要跟舅舅计较了?娱乐圈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   江遇乐“啊”了一声:“你是他舅舅?”   林理笑眯眯地说:“是啊,看不出来是吧。”   江遇乐点点头:“长得不像。”   “确实不像,我像我爸,他像他妈。”   方羲被他们晾在旁边,面色更加不虞,走上前,故意掐了一把江遇乐的脸。   又软又热,没那么烫手了。   江遇乐仰起脸看他,一边脸颊还是鼓的。他抓着半截面包睁圆眼睛,表情像是单纯疑惑大小姐好好的怎么又来挑事,还不至于到生气动怒的程度。   方羲没有解释,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后就进了浴室。   林理也不久留,如他所说的那样吃完就走,只剩江遇乐坐在原位,十分专注地看洛也朋友圈发的海边度假九宫格。   方羲路过找手机,侧头扫了一眼,想到是谁在努力上班养他们三个悠闲度假,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可惜江遇乐理解不了他的痛苦,看过以后友好地给洛也点了赞。   他托着脸,颇有些惆怅地对方羲说:“我也想去那里玩。”   方羲在他身后咬牙切齿:“我也想。”   然后很快注意到江遇乐点的赞有点不对劲:“你登谁的——不对,你怎么拿我的手机?我刚刚找了半天。”   “你舅舅让我保管的。”江遇乐递给他说,“我不知道你在找。”   “密码也是他告诉你的?”方羲不冷不热道。   江遇乐点点头:“他说太好猜了让你尽早换一个。”   方羲:“……”   眼看着气氛就要不对,于森森只能被迫跳出来调解:“哥哥哥,别气别气,咱们真的没时间吵架了。”   方羲回过头,奇怪地瞥了她一眼:“谁要吵架了?”   于森森心说这可太好了,那怎么还不出发?动动您的尊腿?   可是方羲迟迟不动,看着江遇乐,嘴唇微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说什么呢?按时吃饭,按时吃药,不开心的时候就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之类的话?   是不是有点太体贴了?   反正方羲说不出口。   “走吧。”他拿过手机,冷淡地错身过去。   于森森忙点头,拎着他的早餐往大门走。   方羲不经意回头,看到江遇乐已经起身了,没精打采地往他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去睡觉么?方羲心想,他这几天睡得还不够多?   “江遇乐。”方羲突然喊住他。   江遇乐回头。   “你要不要一起过来?”方羲言简意赅,“要就穿上外套。”   他看着江遇乐那双黑眼睛扑簌眨了眨,如同被融化一般,恹恹的神色变得有些柔软。   “好啊。”他说。   江遇乐的喜怒哀乐不加掩饰,从来都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像此刻,方羲很容易看出他是高兴的。   于森森急到挠墙,心说你要迟到了你要迟到了全世界只有我关心你他妈马上就要迟到了!   可下一刻,她绝望地从方羲眼里捕捉到隐隐笑意,好像他以前真的有那个耐心等别人收拾好一起出门一样。   谁能还她那个完美主义严谨守时的方羲?   谈恋爱的男人真的好ooc啊!   *   “你们骗我。”江遇乐说。   “没人骗你呀。”于森森给他解释,“羲哥的意思是剧组人多眼杂,大家都挺忙的,万一出了意外也没人顾得上你,不如在车里舒舒服服地躺一会儿。”   她拿来四五瓶果汁,又拆了几个品牌方送来的零食礼盒,糖果巧克力棒亮闪闪地铺了一桌子。   江遇乐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不为所动:“我不要这些,我就想和人一起。”   于森森只能又把自己临时保管的手机给他玩——反正方羲也不会跟他生气,提议道:“你找个人陪你一起打打游戏?”   然后陈骋就收到了方羲的五子棋联机邀请。   毫无悬念的,陈骋没有理他。   洛也在海滩上野完一圈,和每一只来度假的狗都混熟了。临近正午,太阳越来越毒辣,他这才依依不舍地和新朋友们道别,回去折腾文暄。   他经过几棵高大棕榈树下的玻璃长廊,脑子里还在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去自助餐厅拿甜点,临近饭点了应该不至于挨球姐骂吧?   正当此时,他突然听到一句十分耳熟的声音,从一楼休息区的私人恒温泳池那边传来。   “你能不能不用我的脸招摇撞骗?”   是陈骋的声音。   洛也下意识走近,通过树荫的遮挡,贴着巨大玻璃看向里面。   “不好意思,我比你早出生几分钟,要打假也是我打你。”   泳池里的人背对洛也,踩着水靠在池边,仰头看向陈骋,嗓音里带着几分愉悦的沙哑,“而且这不怪我吧,谁让女孩子们都觉得你更可靠更有安全感呢。”   洛也怀疑那个人在笑,因为陈骋生气了。   他蹲下身来,漠然地垂眼看他:“你以为我跟以前一样对付不了你是吗?”   “你想怎么对付我?”那人歪了歪头,“打我?还是杀了我?”   陈骋没有回答,伸出按住她湿漉漉的脑袋,将她往泳池中央一推:“姐,别疯了,小心把自己玩进去。”   在哗啦啦的水声里,那颗黑脑袋又冒了出来,她边咳边笑:“好了好了咳咳咳,别生气嘛,我会注意的。”   陈骋看着她,眼瞳漆黑一片,毫无情绪,显然是不信。   “警告我之前,你要不要先去外面,把那只偷听的小耗子逮了?”   听到这一句,洛也登时汗毛倒竖,拔腿就跑。   陈骋抬眼望过去,树荫下一缕深红色的头发飞扬起来,一晃而过。   他认出是谁,却没放在心上,淡淡地说:“没事,不用管他。”   “认识的人?”她观察着陈骋的神色,又游了回来,脸上浮动着幽幽水光,五官轮廓柔和了一些,两个人相似的面庞在这一瞬间又没有那么相像了。   “说起来,我跟你们团的一个弟弟有点恩怨,有机会的话能送我欺负一下吗?我不说是你,你别插手就行。”   陈骋起身,没问是谁,只撂下一句:“你想都别想。”   “文文!”洛也一溜烟跑进来,撞到文暄手臂上,“你知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文暄头也不抬,看到对方发来的“再来一局”的邀请后,不甚明显地叹了一口气。   “你在干嘛?”洛也看着他手机屏幕的空白棋盘,被吸引走注意力,“下五子棋?”   “嗯。”文暄点点头,突然看向洛也,意味不明地问,“你要不要来试试?”   “我吗?好啊。”洛也不疑有他,坐过去接过手机,“你在和谁玩呀?”   文暄起身开了瓶水,喝了一口才说:“方羲。”   洛也惊诧地眨了眨眼睛:“他、他不是在拍戏吗?受什么刺激了?”   文暄说:“我也不知道,我陪他玩了两个小时。”   “多久一局?”洛也问他,然后低头一看,“靠,我输了。”   文暄慢吞吞地说:“一到两分钟吧。”   洛也不信邪,又跟方羲对局了近五十次,一次也没赢过,惨败。   “怎么样?”文暄问。   洛也不可置信:“大小姐疯了吗?他的胜负欲已经强到连五子棋都要争第一?”   文暄却终于察觉到不对,拿过手机,打了一个语音电话过去——   “江遇乐?”   “嗯。”江遇乐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声,嗓音在电流中有些失真,病中的那点沙哑被他雀跃的笑意掩盖了过去。他问文暄,“你是来认输的吗?”   --------------------   江江的邀请当然是群发的。 第48章 “你被下药了。”   当然不是,文暄没接茬,只问他:“你在做什么?”   “在——”江遇乐哔剥哔剥地撕糖纸吞了一颗润喉糖,打开车载冰箱想拿一瓶冰镇可乐,伸进去又觉得冻手,索性放弃,回去喝常温果汁了。   他回过神,理直气壮地告大小姐的状,“方羲把我锁到车里了。”   文暄冷静地问:“你出不去了?”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洛也一句“啊?他怎么这样,我去告诉球姐”,随即就被文暄制止,把人劝了回来:“他说话你信一半就好。”   洛也疑惑地问:“哪一半?”   文暄没应声,江遇乐全当没听见,咬着糖说:“不知道呀,我没试过。”   他说不懂,洛也十分主动:“不知道我教你,你现在是在什么车上?这个知道吗?其实你不用太小心,弄坏了就让大小姐赔呗。这样,我们打一个视频电话……”   江遇乐百无聊赖地坐在按摩椅上听洛也絮叨,隐隐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知道是有人来了。   他拉开帘子,透过玻璃看清楚来人后,诧异地扬起眉。   江遇乐打开自动门,仰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上车之后他就脱了外套,现在只套了一件白色的粗线毛衣,像颗雪白的汤圆。仰头看人时额发往两边滑落,露出一双睁得滚圆的眼睛,在日光下亮晶晶的,显得格外生动。   “我路过。”白放毫无防备地被他可爱到,忍住伸手往他脸颊捏一下的冲动,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笑意,“不是你自己出现在我面前的吗?”   他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有点不怀好意,江遇乐避开他的视线,没有接话。   一杯热饮料递到了他面前:“喝不喝这个?”   江遇乐心想可乐吗,嘴上却仍矜持地问:“这是什么?”   “雪梨汁。”   然后毫不意外地在江遇乐脸上看到失望的表情,白放忍着笑问他,“你不是发烧了吗?”   “我有点讨厌你什么都知道了。”江遇乐接过雪梨汁,往里面坐,给他让了一个座位。   “不要抵触医生的直觉。”   白放坐上方羲的保姆车,却一点也没有要尊重这个主人的意思,不仅擅自调高了车里的温度,放了音乐,还抢走江遇乐一颗糖,这才把未说尽的话说完,“也不要过度紧张,我没有窥伺你的意思。”   江遇乐面无表情地将吸管捅进纸杯里:“不要不打自招。”   于森森和方羲一起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   江遇乐咬着吸管在和白放看电视,一部修真题材的古偶剧,看得江遇乐直皱眉。   “金丹是能挖来挖去的东西吗?又不是地里种的土豆。”   白放不置可否:“万一呢,也不是没有过这种先例。”   江遇乐问他:“什么时候有过?”   白放还来不及回答,于森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站在车门旁,微低下头,装模作样地说:“白放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白放转过头,看到了于森森身后的方羲,他抱臂站着,满脸不虞,几乎要把眉毛拧成疙瘩。   白放眼睫一弯,友善道:“我过来坐坐,陪小朋友聊聊天。”   “原来是这样,麻烦您了。”于森森充当方羲的发言人,礼貌地替他送走这位姓白的不速之客,“我们这边刚忙完,打算在车里休息一会儿,老师您吃过了吗?”   “没呢,这就过去。”   江遇乐转头看过来,先是注意到方羲难看的脸色,竟然感觉有些久违了。随后目光又落到白放身上,听到他要走了,江遇乐主动对他说了声“再见”。   “再见。”   白放伸手过来,亲昵地揉了揉江遇乐的耳朵,“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不要乱摸。”江遇乐偏头躲了一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方羲一上车就开启了阴阳怪气模式,“谁让你放他上来的?跟你妈妈的前男友聊天就这么开心?”   “他不是我妈的前男友,我之前弄错了。”江遇乐解释说。   他接过于森森递来的餐盒,说了句谢谢,放在桌子上边拆边说,“我觉得你对他有偏见,你听说的事情经常影响你的判断,让你不能理性地看待别人。”   “我对人有没有偏见我自己不知道吗?要你一个小学生教我?我就喜欢这样充满偏见地看别人你管得着么?”方羲先是不管不顾地自我贬损了一顿,然后才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你上哪学来的这一段?”   “电视上,那个金丹被挖三四次的女主角说的。”江遇乐几口咬干净一根炸鸡腿,转而盯着方羲的那份说,“你不吃吗?”   方羲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直白的暗示,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将餐盒往江遇乐的方向一推,看着他夹走那根炸鸡腿,两眼弯弯地塞进自己嘴里。   “少吃点。”方羲忍不住说,“你病好了吗?不怕吃完嗓子痛?”   “白放刚刚给我喝过雪梨汁了。”   方羲凉飕飕道:“他给你就喝?如果下毒了你就等着玩完吧。”   江遇乐抬眼看他,含含糊糊地说:“你真的好讨厌他,为什么?就因为听说他接受了情人的心脏,但是却没有为他从一而终地呃,守寡?这种事情就算是真的,外人也不好评判吧。”   “一杯雪梨汁就把你收买了?”方羲看着他,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冰冷而嘲讽的意味。   江遇乐皱起眉,他不愿意听人用这样刻薄的口吻和自己说话,低头吃饭,不再搭理方羲了。   许久过后,才听到方羲低低地说了一句:“我不是外人,他的那个情人是……是我从小到大的家庭教师。”   江遇乐抬起眼,看清了他脸上隐隐落寞的神情,点了点头,又觉得可以理解了。   如果是自己的师父因为喜欢上一个人白白丧命,而那个人却没有珍惜,自己也会很愤怒的。   但是转念一想,师父喜欢的人是娘亲,娘亲对他……确实谈不上有多珍惜。   自己一个晚辈,还是不要介入他们的感情比较好。   “我手机呢?还我。”   江遇乐挪开空掉的雪梨汁,找到递给他。方羲接过去,亮屏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和文暄的聊天界面,他愣了一下,问江遇乐:“你找文暄陪你下五子棋,还聊了半个多钟头?你们说什么了?”   方羲不提,江遇乐差点忘记这件事。   他探头过来,确认了小电话符号旁边的聊天时长真的是37:52。   洛也絮叨个没完,他把手机随手放在桌子上,白放过来之后就彻底忘了这件事,而那边居然一直听着,还不出声提醒自己。   江遇乐抓着方羲的衣袖,不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我好像又把文暄惹毛了。”   “你——”方羲停顿片刻,居然没问他什么情况,而是心有余悸般开口,“尽早道歉吧,他这个人很记仇的。”   江遇乐尝试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文暄今天的气性格外大,再也没有理过他。   晚上八点,因为第二天有阵雨,天气不好,到时间收工的时候方羲走不了了,被通知明天的夜戏改到今天。   他本人倒是无所谓,走到和几个助理扎堆坐一起玩游戏的江遇乐面前,在他额头弹了一下:“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休息?等我的话指不定要到几点。”   江遇乐点点头,关了游戏界面,刚要把手机还给方羲时,消息栏突然蹦出一条——   “下午文文联系过你吗?我和球姐都找不到他了。”   白放对江遇乐说“有事随时来找我”时,怕是也没想到“事”会来着这么快。   他没有夜戏要拍,正常收工回酒店,但也没那么快离开,还在车里换衣服,江遇乐就在这时候找上门来。   车门外,助理露出措手不及的抱歉神情,江遇乐的目光则落在白放赤裸的上半身,那里肌肉结实流畅,没有任何一道多余的伤疤。   他轻轻眨了眨眼睛。   白放神色如常,对助理说了声没事,让他到外面再等一会儿。然后在江遇乐的注视中从下往上一颗一颗扣起衬衫扣子,伸手拉他上来,关住车门:“找我什么事?要我顺便送你回去?”   江遇乐摇头:“不是。”想了想又说,“是别的地方。”   白放垂眼,看屏幕里江遇乐手指指着的那个小岛名称:“是去过,怎么了?”   “你送我过去,我想找一个人。”   白放听完之后沉默了几秒,语气怪怪的:“你还真把我当顺风车用啊?”   江遇乐注视着他,微圆的眼睛仿佛在问“不行吗”。   “可以。”   白放忽然伸手,攥紧江遇乐的手腕,把人拽到自己腿上,箍住他软绵绵毛衣下的一截腰身,“给我抱一会儿。”   江遇乐坐在他腿上,身后就是白放温热的胸膛。他抓稳扶手,冷静开口:“我师父说,挟恩图报的都不是好人。”   “谁告诉你我是好人?”白放反问他。   *   直到今天,文暄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冤家路窄。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陈骋的时候,他被方羲呛了一顿,开完会之后直接走人了,球姐叫都叫不住。   文暄看着他走出会议室,洛也过来,撞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你看什么?”   “面熟。”文暄说,感觉以前见过。   但这一点并不让他觉得舒服,毕竟文暄以前可没遇到几个好人。   洛也却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要说面善,他刚刚就差用眼神揍我了。”   真正让他觉得面熟的不是陈骋,而是眼前这个人。   文暄尽量平稳住呼吸,不带情绪地说:“我们见过。”   “是,记性不错。”   她的个头很高,几乎和文暄齐平,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周身带着一股气势很强的压迫感。她歪头打量文暄,突然笑了一下,那股压迫感顷刻消融,表情温和了一些,右手在自己胸前划过,“我那个时候头发比现在长一点。”   “你在小杏姐家里。”   “嗯。”她居然还补充了几句,仿佛他们俩真的只是在寒暄,“她在睡觉,我来给你开的门,然后,你送给她一只猫。”   “它还好吗?”文暄问。   “挺好的,养在我这里,算是我半个女儿了。”她盯着文暄,突然说,“我叫陈诺,诺言的诺。”   文暄一本正经地说:“诺姐好。”   “哎,嘴真甜。你看起来挺懂事的,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下,我说不定会喜欢你。”   文暄笑了笑:“谢谢。”   陈诺顿了顿,观察他此刻的模样。   他被连灌了几瓶酒之后,中间一点缓冲都没有,血色不可抑制地浮在两颊。他现在应该已经很难受了,因为脱力站不稳而坐到床尾,抓着被单的指尖也软绵绵的。   陈诺怀疑自己只用一根指头就可以把他推倒,可即便这样,他说话时的语调居然还是平稳而镇定的。   “酒量不好?”陈诺俯身,看着他问。   “有点过敏。”文暄闭了闭眼睛,额头的细汗顺着鬓角滑落,“不出意外的话……你明天就要背上人命了。”   陈诺却骤然发怒:“背就背,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如果我早知道,你来送猫那次就走不了了!”   “姐姐,冤有头债有主。”文暄慢吞吞地说,“因为找不到蓝烽,所以拿我开刀,是不是有点太不讲道理?”   “行啊,我可以讲道理。”陈诺直起身,抱臂说,“你把他给我找出来,我现在就放了你。”   “我跟他不熟。”   陈诺垂眼,怜悯道:“那怎么办?只能你替你的好兄弟扛了。”   “你没想过他已经死了吗?”   文暄抬眼,那么脆弱的一张脸,说话的嗓音却森冷得吓人,“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说不定在你找他报复之前,他就跟条野狗一样死在巷子里了。”   “你觉得我会在乎他死不死?”陈诺厉声说,“你们欠祝杏的必须有人还!”   “嗯,我还。”文暄点了点头。   酒精冲淡了他平日里的稳重自持,他抬手按了一下胀痛的额头,为这荒诞的事情感到好笑,“用酒精中毒的方式还。你怎么不彻底灌醉我,扔到外面,像小杏姐那样,被人捡尸,遇到下一个蓝——”   骤痛袭中他的腹部,文暄闷哼一声,眼前一黑,钝顿的疼痛像针扎般尖锐而激烈。   他睁开满是水汽的眼睫,止住呛咳,只盯着陈诺那张勃然大怒的脸,疑惑道:“这件事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手指指腹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弟弟,因为那顿酒钱是你付的,忘记了吗?”   *   江遇乐来到这个房间时,陈诺已经不在里面了,只有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   他循声走过去,看到文暄赤脚踩在顶喷花洒下,冷水自他头顶冲刷而下,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他微低下头,手撑在墙面,手背青筋隐露,单薄的白衬衣被水浸湿,流畅的腰线在水流之下若隐若现。   江遇乐听到了他掩盖在水流之下迟缓的呼吸声,后背那对蝴蝶骨正随着他的呼吸而颤动。   他看了一会儿,推开半掩住的门,一步一步走进去。冰冷气息中,那股熟悉的甜香味越来越近,江遇乐立即明白了此刻是什么情况。   听到身后的动静,文暄回头看了过来。   被淋湿的眼瞳落到江遇乐身上时略微有些迷茫,却没有移开。   “你被下药了。”江遇乐看着他说。   --------------------   酒精过敏是文文诈姐姐的,但是诺姐心狠手辣,他没有成功。 第49章 挟恩图报的都不是好人   文暄一直看着他,乌黑的眼睫被浸湿后颜色更深了,过了一会儿才听明白江遇乐刚刚说了什么,他关了淋浴,低声说:“我知道。”   “是谁干的——”   话音顿停,文暄转身抱住了江遇乐。   随之涌来的还有彻骨的寒气,文暄垂下头,冷白的脸颊贴在江遇乐耳边,发尾细碎的水珠滚落,打湿了他耳边的几缕头发,更多的顺着细嫩的脖颈滑入深处。   江遇乐蹙眉:“你好冷。”   文暄却浑然不知,收拢手臂,更紧地圈住了他的腰身。   “好吧好吧,反正弄湿的是你的衣服。”   江遇乐抬起手,抚摸他后颈湿淋淋的黑发,主动回抱住他。任由湿润渗进毛衣衣料,留下一块一块痕迹明显的水渍,冷冰冰地贴在皮肤上,“不要怕,没事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文暄轻轻点了点头。   V.E小别墅。   二楼卧室亮起暖黄色的灯,浴室的镜子被热气熏蒸,朦胧照出室内白茫茫的雾气。   文暄靠在浴缸里,黑发浮动在水面上,全部身体都蜷缩在水下。   江遇乐伏在浴缸边缘看着他,额发和耳边几缕头发仍是湿的,结成绺,他却没在意,伸手拨弄浴缸里的水,故意舀起一捧,往文暄脑袋上淋。   文暄随他闹,眼睛紧闭着,薄薄的眼皮轻微地颤动。   江遇乐凑近一些,在文暄潮红的脸颊上戳了戳,小声喊他的名字。   文暄依旧不作声。   江遇乐就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摸,手指划过冰琢的下颌,颈间突起的喉结,湿透衬衣下的肌肤……毛衣袖口没入水下,咕噜噜泛起一串气泡,那串红珠还圈在他腕上,在粼粼水波之下晃着温润的光。   江遇乐垂眼看着它,那点红映在他眼底,仿佛一个明晃晃的引诱,一起被浸在这个浴缸里。   江遇乐眨了眨眼,往下摸——   “哗啦”一声,文暄攥紧了他的手指。   “你都这样了,怎么反应还是这么快?”江遇乐问。   文暄咬着唇不说话。   江遇乐试着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由他抓着。另一只手搭在浴缸边上,一圈一圈地搅着水,脑袋枕在小臂上,透过朦胧的雾气观察他此刻的模样——被欲念温火烘烤的模样。   肩头的几缕乌发滑落,丝丝缕缕地浮在水面上。   “文暄。”江遇乐懒洋洋地喊他。   明明自己才说过“挟恩图报的都不是好人”,转眼就成了白放的同党,“我帮你回来消耗很大的,你不觉得你需要给我一点应得的回报吗?”   “为什么?”   江遇乐问:“什么为什么?”   他听到文暄微不可闻的声音,伴随着滴答的水声。   文暄抬起头,水流从他脸上滑落,黑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皮肤苍白,嘴唇被他咬得失去血色,可就是漂亮得惊心动魄。   江遇乐凝视着文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想不通,怎么会有人长着这样一副让人很想欺负他的脸。   “为什么总要这样,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压抑着小声的喘息,听起来清沉又隐晦,听得江遇乐心里痒痒的。   “都说了我是神仙,你不信吗?”   “不信。”   江遇乐凑近他,眼睛注视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尖,笑了起来:“那你当我是妖精吧,吃不到你,我就要死了。”   文暄看着他雪团一样白皙的脸,凌乱额发下的眼睛亮莹莹的,嘴唇被热气熏成诱人的嫣红色,让他心里燃起某种近乎炽热的情感,巍然不动的理智也为之震颤,迅速坍塌。   妖精吗?他心想。   文暄缓缓靠过去,攥紧江遇乐温热的手指,垂头亲了他。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   江遇乐无意中抬起手,腕间那点红重新撞入他眼底,映出近乎妖异的光。   我家……果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   他恍惚想着。   浴缸里的水不知道换过几轮。   江遇乐醒时,浴室暖黄色的灯光仍然亮着,浴缸外散落了一地的衣服,眼前是文暄流畅漂亮的身体线条,如果不是带着满身痕迹的话。   腿痛、膝盖痛、屁股痛。   他盯着文暄那张清清冷冷的脸,用接近怨恨般地口吻问:“洛也说喜欢你的女孩子都管你叫仙女?”   仙女不敢说话。   江遇乐有些疲惫地想要爬起来,小腿却因为瞬间地痉挛而打滑,整个人往浴缸深处滑去。   文暄连忙抓稳他的手臂,将人捞了起来,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呛了好几口水。   “咳咳咳——”   江遇乐依偎在他肩窝里,闻着他身上那股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甜香味,然后伸手,攥住他的手指,小声说,“算了,不用弄了。”   文暄终于开口:“不弄干净对你身体不好。”   江遇乐抬眼看他,朝他笑了一下,稚嫩的眉眼无端添了几分秾艳的颜色。他在文暄唇角亲了亲:“都说了我是神仙。”   “刚刚不是说妖精吗?”   “当然是骗你的。”江遇乐说。   文暄只是抱着他,没有再应声了。只在垂眼时不经意看到他腿间,耳根滚烫,仓促移开了视线。   江遇乐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忍不住发怒道:“你装什么装,现在脸红有意思吗?”   --------------------   @是浪啊山呀 第50章 “不行,不能不算。”   清晨,天刚蒙蒙亮。   江遇乐听到不知道哪儿传来淅沥的雨声,这里离东溪山那样远,竟然也下起了小雨。有谁模糊的说话声就混杂在雨里,江遇乐没听清,很快迷糊睡过去了。   再转醒时,文暄那张清凌凌的脸出现就在江遇乐朦胧的视线里。暗淡的日光给他覆上一层月光般的莹白色,漆黑的睫毛整齐地垂着,已然在熟睡中。   江遇乐安静看了一会儿,故意凑上前,往他额头上碰了一下。   文暄睡眠浅,当即被他磕醒了。眼神在触碰到江遇乐时蓦然变得柔软了几分,扶着他的脸颊轻轻啄吻他。   外面的气温有些低,江遇乐被他抱在怀里,暖烘烘的,倦懒到不愿意爬起来。   他靠在文暄身上,小声问他:“你是不是早就想这样了?”   文暄收紧手臂,埋在他脖颈间吸了一口,点头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肌肤相亲过的原因,他越来越喜欢江遇乐身上的气息,一种果熟前被雨水淋过、带点青涩的甜香,让他忍不住沉迷于此,几乎生出一种醉酒后的醺醺然。   即使他已经很久没有喝醉过了。   江遇乐对他的异状毫无察觉,继续说:“之前让你抱你都不抱,看别人抱完还要瞪我,现在是干嘛?”   “江江,”文暄贴在他耳旁问,“没有别人,也不要管别人,让我做你男朋友好不好?”   江遇乐倏地笑了,眨眨眼睛:“你之前跟我说过偶像不能谈恋爱,也不能在队里乱搞。”   文暄在他耳垂亲了亲,矢口否认:“我没有。”   “说了。”   “没有。”   江遇乐蹙起眉,抵开他的胸膛,看着他说:“你说过呀,自己忘了?”   文暄垂眼看着他,不管不顾道:“那就不做偶像了。”   让方羲或者球姐中的任何一个听见了,都要大惊失色,想一巴掌扇醒他的程度。   江遇乐却没觉得是他疯了,他怔愣地看着文暄瞳孔里残余的一圈暗红色,心里咯噔一声,终于知道问题所在——难怪人人喊打,我们合欢宗秘法果真害人不浅。   没有听到江遇乐的回答,文暄缓缓靠过来,垂头含住他的嘴唇,探舌进来缱绻地吻着,黏黏糊糊的,腻歪得要命。   江遇乐头一次做真正意义上蛊惑人心的妖精,心态还没彻底转变过来,对文暄过分的亲昵予取予求般纵容,然后就被剥光了攥着手腕压到床上又做了一次。   谁家仙女会一而再再而三做出这种事?   一连串的吻落在江遇乐侧颈,边亲边含糊说着:“江江……我喜欢你。”   “我知道。”   “你呢?”文暄的指腹摩挲着他细嫩的脸颊,“你喜欢我吗?”   江遇乐没立即应声,随后就被他磨人地缠住了,撩开头发,鼻尖拱在脖颈间,舔吻着那里的皮肤,含住喉结,用牙齿轻轻咬着,手往下掐住了他的腰臀。   力道实在有些大,手指几乎要陷入到大腿肉中。   江遇乐压抑着喉咙溢出里的细碎声音,只来得及在他进去之前把腕上那条手串扯下去随手推进枕头底下,不然他怕今天一整天都要在床上度过了。   文暄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喜欢我吗?喜不喜欢?”   江遇乐敷衍道:“喜欢。”   “有多喜欢?”   “唔——”江遇乐将手指咬在唇间,想吞下压抑不住的啜泣,却被他抓过去,像小孩拿到喜欢的玩具那样捏着不放,在掌心落下数不清的吻,执拗地问:“告诉我有多喜欢?和我喜欢你一样多是不是?”   江遇乐脸颊绯红,被冲撞得意识恍惚,断断续续地说:“和……和你……一样。”   滚烫的喘息落在耳畔,他还听到文暄喉咙里的轻笑声,似乎对他的回答终于满意了。   他拨开江遇乐浸湿的额发,将他此时的神态看得分明,心情很好地在那干净漂亮的眉眼间亲了好几下。一边缓缓动着一边问他:“那让我做你男朋友好不好?不要喜欢别人,尤其是陈骋,方羲不行,洛也也不行,还有那个电话里的男人……只有我能这样亲你,这样碰你,好不好?”   江遇乐不说话。   文暄捞起他的腰往自己怀里拽:“嗯?江江,好不好?”   江遇乐哼了一声,抱紧他的脖子,像是觉得疼,又像是单纯撒娇,只抬起手指,故意在他绷紧的小臂上挠了一道,闭眼说:“……好。”   再度醒来,江遇乐全身都酸软得厉害,他瞪了一眼身旁的侧影,看他那副衣衫整齐、清爽干净的模样心里就一阵气恼,又被他折腾得没力气发脾气了。   文暄坐在床边,捏着他的手心问:“你在方羲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口吻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江遇乐听到他玉碎一样清凉的嗓音就知道他已经恢复正常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他想抽回手,却被更紧地攥住了:“怎么不说话?”   江遇乐叹了口气:“我嗓子疼。”   文暄似乎僵硬了片刻,这才如梦初醒般起身给他倒水。   江遇乐靠坐在他身上,举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喝水。文暄环着他的腰,将他右手掌心翻过来,看着中间那条淡粉色的线。   “我是看到你手上和身上都有针孔,还多了这个,明明走之前没有。”   看到了还要咬,还撞得那么用力!   江遇乐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毕竟是他理亏,此刻难免有些尴尬。   他握着杯子,简单地说:“嗯,出了点事。”   “什么事?”   “不小心划到,然后又生病了。”   文暄抬手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还会发烧?”   “已经好了。”江遇乐回头看了他一眼,在心里默默说,别问了,吃你好的。   好在文暄没有再问,拿过他喝完的水杯放到床头柜,温热的掌心贴着江遇乐发红的手指关节,不经意垂眸,宽松领口下的痕迹就全撞入眼中,都是些指痕和吻痕,被他自己又舔又咬弄出来的。   文暄此刻只是看着平静,其实内心极度混乱。   他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出来的事,但是每一秒的记忆都在告诉他——没错,就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亲手做的。   江遇乐也不太确定,试探着问:“你现在还记得多少?”   文暄犹豫了几秒:“记得你说也喜欢我,同意让我做你男朋友。”   江遇乐刚被他没完没了地压着反复确认过好几遍,如今再听到这几个字简直头皮发麻,身上某个地方已经开始胀疼了,他没好气地说:“这个不算。”   文暄顿了顿,将人连同被子一起紧紧抱在怀里。他在江遇乐发顶亲了一下,认真道:“不行,不能不算。”   --------------------   文暄(ooc版)——没有安全感的初高中早恋小女生   表现为一天打八百个电话查岗,时刻关注哥哥手机里的异常人员,聊天记录能翻到三年前,找出一点猫腻就要哥哥亲手删掉。   在论坛发帖问我的三个室友都觊觎我哥哥该怎么办,我要怎么让她们自觉离哥哥远一点。   被网友大骂娇妻也甘之如饴,哥哥就是最好的,他们知道我和哥哥有多恩爱吗! 第51章 “让他回来之后找我拿。”   接到仇娅电话的前一个小时,陈骋和江连洲在船上聊天。   “怎么又不说话?”江连洲回头问他,“没听明白?”   海水的咸腥味顺着晚风灌入船舱,陈骋在海浪的波动里掀起眼帘:“听明白了。”   “我看你的表情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江叔叔,您又不是我爸,管那么多做什么。”   江连洲哼笑一声:“现在知道把你爸搬出来压我?难道他的话你就会听?”   “嗯,不听。”陈骋姿态随意地点了点头,手机在他手旁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一边说,“我想做什么,愿意喜欢谁,你们谁都管不着。”   手机屏幕里是酒店主管发来的消息,说已经让人盯着陈诺的一举一动了。   陈骋看完懒得回复,直接息了屏。   江连洲有些感慨:“你一直说你不喜欢小诺,可你们俩的脾气是越来越像了。”   “像才讨厌。”   飒飒晚风吹动了陈骋的黑发,他望着远处幽蓝的海平面,语气生冷得近乎嘲讽,“如果我跟她一样,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把自己逼成一条疯狗,我也懒得同情,丢人现眼。”   “她毕竟是你的亲姐姐,双胞胎姐弟,多有缘分的事,别闹得跟有仇一样。”江连洲拍了拍他的肩,宽慰般回忆过去,“我记得小诺以前没现在这么任性吧?虽然也淘气但还是有分寸的,老大跟你们不一样,她性子稳重,你俩都很崇拜她,没事就喜欢黏她,平时没少因为争宠吵架——”   “你不知道她变成这样的原因吗?”陈骋打断。   他偏开头揉了一下耳朵,似乎是不想再听自己幼稚的童年故事,口吻蓦然间变得诡异,“她说她在江叔叔家的假山里面,撞见过胸口被掏空的鬼。”   江连洲一愣,迟疑了两三秒才问:“真的假的?”   “我哪知道,你要信的话找个风水大师看看,过去十几年了,有也早跑了。”陈骋耸肩,“她回来之后发烧了一个多星期,然后就再也没提过了,可能是觉得吓成这样很丢脸吧。”   陈骋本来只是用来打岔的随口一提,转头却看到江连洲蓦然间变得凝重的神情。   他皱起眉:“你不会真在家里养过小鬼吧?”   “别胡说八道。”江连洲连忙否认。   “你说没就没吧。”陈骋没有在意,转而又问,“那江遇乐怎么回事?你从哪儿弄来的人?”   江连洲敷衍他:“我不是跟你讲过吗,怎么又问?”   “因为你对他的关注程度过头了,他们都在传是不是你的私生子。”   “你在乎这个?刚刚不还说谁也管不着吗?”江连洲瞥他一眼,“安心吧少爷,就算是他跟你也不会有血缘关系,放心大胆地去撞南墙。”   “还真是啊。”陈骋对他的调侃充耳不闻,反问他,“这件事小懿知道吗?”   “是个屁!”江连洲反倒急了,往他后背上拍了他一巴掌,“我可没那胆子,这祖宗供着就好,到时候会有人带他走的。”   陈骋抬眼:“谁?”   江连洲没回答,装模做样地端起了长辈的架子:“你们年轻人喜欢谁想追谁我管不着,但是我劝你对他别太认真了,他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人。”   毫无缘由的,陈骋想起了江遇乐那双琥珀似的圆眼睛,他曾经认真许诺——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想你的。   明明稳稳当当地坐在船舱的座椅上,陈骋心口却猝然涌起一股失落感,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沉沉下坠,离他而去。   他耐下性子问第二遍:“谁会带他走?”   江连洲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想说,又觉得讲了陈骋也未必愿意听。   “跟他同路的人。”江连洲最后说。   海风里,他的语气宽和,却无端显得怜悯,“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   “怎么样怎么样?”洛也焦急地问,“他有办法找到文文吗?”   “马上赶过来了。”仇娅说。她偏头看见洛也,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半年多了!连人家手机号都没有?有事找陈骋还得通过我?你们是队友还是我跟他是队友?!”   洛也小声嘟囔:“我哪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仇娅的电话将陈骋从沉思的状态中惊醒,他刚刚给江遇乐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做什么,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给他打电话,提示音说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种情况对于江遇乐来说已经是常态了。   和把大部分空闲时间投入网络世界、拥有清晰用户画像的现代人不同,江遇乐并不热衷于互联网,他在上面连一个虚幻的影子也没留下。   陈骋也早习惯了这种间隔几天甚至一个星期才能得到回应的交流频率,他本来不应该心急的。   “我知道了,马上过来。”陈骋说。   挂掉球姐的电话,陈骋第一个联系的是答应过他会盯紧陈诺的主管,然而这次却没打通。随即一个电话拨了过来,是被盯梢的当事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能用得动的人我也可以,你的威胁只是说说而已,我可是真的会弄他们,何况这次你连威胁都没有。”   陈诺在电话里短促地笑了一下,“哎,陈骋,你对你的这个队友确实不怎么上心啊。”   “他人呢?”陈骋问。   陈诺没有隐瞒,直接把房间号告诉了他,然后轻松道:“都说了只是给我欺负一下,开个玩笑而已,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他的手机在我这儿,我已经还给那个红头发的弟弟了。没事就先这样,我走——”   对方的话音忽地顿住,骂了句脏话。   “你走了?”陈骋平静接道,“你想走去哪儿?是时候回家了吧,姐。”   洛也握着文暄的手机,愣愣地看那个和陈骋至少有七成像的高个子女生被一群保镖摁到在地上,仿佛一场现场绑票教学。   陈骋刚到,不紧不慢地从电梯间出来,弯下腰,将陈诺摔在地上的手机塞回到她口袋里,随后跟保镖们比了个带走的手势,往仇娅和洛也这边走来。   洛也小声嘀咕:“我就说陈骋家里的生意不干净,绑人的手法这么专业,之前绑过不少吧。”   仇娅还没来得及阻止他的口无遮拦,陈骋抬手往洛也深红色的后脑勺上劈了一下,垂眼看着他说:“是,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洛也一个激灵,动作飞快地蹿到了球姐右手边。   “嘀”的一声,房卡开了门。   房间里黝黑一片,周遭静悄悄的。仇娅开了灯,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客厅茶几上那几个已经空掉的酒瓶,以及搭在沙发上的那件外套,文暄今早穿过的。   洛也推开每一扇房间门,卧室大床上有被人坐过的褶皱,浴室的玻璃和地板都还是湿的,明显被人用过不久。   可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哪里都没有文暄的身影。   洛也从浴室出来,突然想起来他的手机还在自己这里。刚开机,立马就有电话打过来。   “喂。”   洛也接起来,刚听完没两句表情就不太对,他抓了抓脑袋,“啊?我不是。”   “知道了,我会转告他。”   “什么人?”仇娅问。   “不知道。”洛也摇头,“文文的亲戚吧,说找他有事,不过也没说清楚是什么事。”   四处都找遍了,却仍然一无所获。   洛也抬眼,看向抱臂等在门口的陈骋,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你不是说在这里吗?文文人呢?”   陈骋面色同样不好看,心说人又不是我弄丢的,关我什么事?要不是为了给陈诺收拾烂摊子,免得她把自己作进警察局,他今晚甚至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正当此时,三个人的手机同时震动一下。   V.E群聊里,突然有人发了一条——   方羲:我知道文暄在哪儿,他没事,不必担心   “方羲怎么会知道?”仇娅诧异地问,“他上哪听说的这件事?”   “我刚刚跟他说的。”洛也解释。   他盯着这条替他解惑的消息,心里却并没有感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放松,反而更加困扰了。   这……不是大小姐平时说话的口吻吧。   五子棋的事刚过去不久,直觉告诉洛也:这个人应该是江遇乐……肯定是江遇乐!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仇娅解释事情的始末,难不成告诉她——呜呜文暄被姓江的大妖怪抓走了吗?   洛也脑袋纠结成一团乱麻,还没想出来办法,右手手心忽地一空,文暄的手机被人抽走了。   “你——”   “我保管了。”陈骋说。   他转身的动作太快,洛也没抢回来,也来不及看清他此刻晦暗的情绪,只听到一句,“让他回来之后找我拿。” 第52章 “谁说你一厢情愿了?”   “你什么时候过去?”江遇乐问。   “今天之内吧。”文暄说,“离开久了我不好解释。”   “睡完就跑,还要我亲自送你。”江遇乐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地说,“我现在怀疑你非要当我男朋友,就是好把我当顺风车用了。”   文暄:“我不是——”   江遇乐不听,气势汹汹地靠过来,还抢走了他手上的平板。   他的手虚拢在江遇乐腰际,体温只隔着单薄的一层睡衣,暖融融地蹭他。文暄还在犹豫要不要抱上去的时候,江遇乐往后一躺,主动靠在了他身上。   江遇乐原以为他在点今晚的外卖,还想再多加一份椰丝蛋糕,却不期然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   江遇乐往前多划了几张,无一例外都是——陷在被窝里睡熟的、捧着碗吃东西突然发呆的、坐在窗台往外张望的——还好没有在床上的。   但有几张是自己身体部位的特写,发顶乱翘的炸毛,发红的关节、侧颈到锁骨的线条……   江遇乐盯着上面暧昧的牙印,直白地说:“我觉得你有点不正常。”   “我想留点你的照片哪里不正常了。”文暄自如地接话。   他似乎无比迅速地接受了“江遇乐男朋友”的新身份,脑袋相碰,江遇乐顿了顿,不知道他是单纯碰一下还是又亲了自己。   文暄也不会告诉他,只替他将滚乱的黑发整理好,从睡衣领子里拨出来,再把乱翘的炸毛按下去,一下一下理顺。   江遇乐像只没习惯被人梳毛的野猫,一被碰就想躲,他无意识侧了侧头,让碰他的人自觉点走开。   文暄愣了一下,默不作声地收回手。   江遇乐给自己点好蛋糕,又加了一份果茶,把平板递回去让文暄付钱。   文暄却没接,江遇乐感觉奇怪,催促似的用平板角戳他的手臂。   文暄这次接过去了,开口说:“我有件事想问你。”   江遇乐:“什么?”   文暄压下方才被他拒绝的不开心,点开微博,翻到白放主页最新那一条——   @白放V:   好久不见的可爱小朋友[图片]   是他和江遇乐在车上的合照,不是坐在腿上那种,但亲密程度大差不差。   江遇乐取下他的眼镜,在自己脸上试戴了一下,居然真的是有度数的,他五感太敏锐,看得晕晕乎乎,白放就是这时候靠过来,不仅没让他摘,还恶劣地拍了照片。   江遇乐当时要求他帮忙,只能随他折腾,此刻才第一次看清这张照片的内容。   被文暄这样翻出来,江遇乐当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刻意忽略了白放,只看自己的那一边,点头说:“我戴眼镜的样子看起来还挺聪明的。”   文暄垂眼看他,执着地问:“你过去才几天,就和他这么熟了?”   “也不算熟。”江遇乐实话实说。   虽然来自同一个时代,但白放对于他而言太陌生了,他本能地会对这种修为高过自己的人产生警惕心,而那点陌生,又让他的警惕无法消解。   江遇乐虽然庆幸于白放的存在让他没那么孤独,但又直觉他对自己隐瞒了不少事,这种信息和实力的差距,让他很难心无芥蒂地信任白放。   事实上,和白放在一起时的心情还不如和方羲一起来得轻松——毕竟这个人除了揽镜自照也就只会耍嘴上功夫,战斗力或许还不如一只野生孔雀强。   此时,江遇乐还没有意识到,他这种野兽捕猎一样的标准,给自己选择的到底是什么。   他自以为通情达理地安抚了文暄,可文暄只读出他的敷衍:“你和他不熟,还让他抱你拍照发微博?”   “我认识你没几天不也拽你上床了,那个时候我们很熟吗?”江遇乐低头说,“哦,你拒绝了,还让我滚来着。”   文暄被他的直白噎了一下:“……那能一样吗?”   哪儿不一样了?   江遇乐觉得文暄有点无理取闹了,自己去找白放难道是因为喜欢白放想找他玩吗?还不是为了帮忙找他?   既然已经向文暄收取过回报,那就应该算两清,他又有什么资格这样逼问自己?   他不解地问:“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文暄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漆黑的额发扫过素净的眉眼,细微的情绪在眼瞳中闪动,很快消失不见。   文暄低声说:“我很怕你答应我,到最后只是我自己在一厢情愿。”   江遇乐心想那不然呢,我都说了我只想和你上床而已,不是你非逼我做承诺,让我睡了就一定要对你负责吗?   可是文暄紧抱着他,身躯相贴,手指攥住了他的腕骨,猝不及防,让他皮肤起了一阵轻微的战栗。房间里很安静,却不是让人轻松的安静,江遇乐听着身后平静的呼吸声,忽然察觉到外面雨停了。   室内的空气还是凉的,浸在雾蒙蒙的灰蓝色里,让萦绕在他们周身的淡淡香味也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息。   江遇乐又有些不忍心了。   他尽量放缓了语气:“我又没反悔,谁说你一厢情愿了?”   文暄眼睫微垂,平直纤长的睫毛在他皎白的脸上落下一层颤动的阴影。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被他自己一一否决了,最终说出口的只剩一句:“这是你说的。”   江遇乐胡乱点头:“嗯嗯,我说的。”   文暄这才松开他,给他的蛋糕果茶付完钱,外卖骑手还没接单,消息栏就弹出一连串新消息。   文暄划下来看了几条,在轰炸的信息下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江遇乐:“你刚刚给白放点赞了?”   “嗯。”   “这是我微博大号。”   “大号怎么了?”江遇乐不明所以地问。   文暄只能解释给他听:“因为方羲和陈骋从不关注别人,也不会给别人点赞,我为了跟他们保持一致,基本也不会点赞。”   江遇乐眨眨眼睛,他还记得刚刚匆匆扫过的主页简介:“白放不是跟你们同一个公司吗?不算别人吧。”   “业务范围不一样,我没跟他合作过,也没关注他。”这下连手滑的理由都没有了。   “不能取消?”江遇乐问。   “没用,应该已经被截图了。”   如果点赞的是方羲,顶流粉虽然看不起这种过气前辈,但也会捏着鼻子友好关注一下,拜托前辈关照好他们家羲哥。   可换成文暄,他的粉丝只会一头雾水,怀疑是不是仙子太久不营业以至于被人盗号,买去给白放的新微博做任务了。   盗号狗不得house但撕白放也没那个必要,不如去骂团队不做人欢朝不做人,狗b公司明天就倒闭——除此以外,世界还是和平的。   “不管它了。”文暄把所有app一关,一条消息也没回,就当无事发生。   他和江遇乐一起吃今天的晚餐,边问他:“你打算去哪?回方羲那儿?”   江遇乐抬手伸了个懒腰,像只小狗一样蹭到座位上:“不回,他那儿又不好玩。”   “阿姨还在放假,你留在这儿也没人照顾你。你自己会做饭吗?”文暄抬眼,瞥了一眼江遇乐忽闪的眼睛,立即说,“不可以,吃了别人的东西要付钱。”   江遇乐给自己辩解:“我什么都没说。”   文暄淡淡道:“我猜到了。”   江遇乐不怎么高兴地拧起眉头,他一口咬掉半个椰丝蛋糕,鼓着腮帮子宣布:“那我要跟你一起过去。”   --------------------   另一个地方:   得知江江离开去找文暄,而且不会回来了以后——   方羲在酒店东张西望。   于森森(小心翼翼):哥,你在找什么呀?   方羲(继续东张西望):找这个地方有没有被人顺走不还的扫帚。   于森森:? 第53章 没有要针对骋哥的意思   一轮红日垂在海平面,正摇摇欲坠。   巨大的礁石后,两道脚印凭空出现在绵软的沙滩上。   尽管有过一次瞬移的体验,文暄仍然感到眩晕,和身体无关,纯粹信仰上的震颤和随之引起的自我怀疑。   江遇乐体会不了一个唯物主义者的感受,他更多的是好奇,蹲下身,伸手抓文暄脚边的一只被吓跑的小螃蟹。   他捏着螃蟹看了一会儿,戳戳它两只不断张合的钳子,然后将它放到文暄肩膀上。   文暄拿下来,江遇乐放上去,文暄拿下来,江遇乐放上去,文暄再拿下来,同时捏紧了江遇乐的手腕:“你放过它吧,要被你吓死了。”   江遇乐哦了一声,终于不再动手动脚,莹亮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俯身看文暄抓过螃蟹放走它,然后就被报复了——   螃蟹钳住文暄的小指,被抖了两下才落地,三对蟹腿动得飞快,横向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江遇乐站在旁边说风凉话:“我就说做人不能太善良。”   文暄不应声,伸手把江遇乐拽倒在沙滩上,趁着乍起的海风揉乱了江遇乐的头发。   江遇乐长这么大,在打架上从没有输过,肯定要欺负回去。他翻身掀他,两个人颠倒了位置,还很坏心眼地晃了晃脑袋,头上身上沾到的沙子簌簌下落,全抖到了文暄身上。   文暄的手指搭在江遇乐腕上,攥了几秒,很快认输般又放开了。   江遇乐看他躺在自己身下,柔软的黑发散在潮落后潮湿的沙滩上,被一颗一颗沙子砸得睁不开眼,细小的沙砾落到短袖领口,顺着衣料的褶皱滚进脖颈深处。   江遇乐低下头,蹭了蹭他白净的侧脸,故意开口:“你被我弄脏了。”   “……我知道。”   江遇乐喜欢文暄这副任由自己为所欲为的表情,那颗恶劣的、想欺负他的心又在蠢蠢欲动。   江遇乐俯身亲他。   “唔——”   他抵开文暄,直起腰,皱眉,“你嘴里有沙子。”   文暄也坐了起来,睁开被磨得发红的眼睛,视线在江遇乐脸上停驻了片刻,露出笑意:“怪谁?”   “怪我。”江遇乐主动承认,他拍拍文暄的手臂,替他把沾上的绵密一层沙砾抖落,然后蹭过去又亲了他一下,嘴里含糊说,“我还是喜欢你干干净净的样子,比较漂亮。”   “现在后悔也没用。”文暄淡淡地说,“已经被你弄脏了。”   他们来时就洗过澡了,现在不得不再洗一次。   文暄给他吹好头发就被叫出去了,江遇乐也没问他去哪,坐在露台的小桌子旁,托腮朝他挥挥手。   文暄不放心,嘱咐他:“你不要乱跑,我马上就回来。”   江遇乐懒懒散散地应了声:“知道了。”   门铃响到第三声,陈骋开了门。   文暄立在走廊,和往常一样平和地喊他“骋哥”,随后问,“你找我有事?”   陈骋“嗯”了一声,目光微垂,落在他吹干不久、仍有些湿润的发尾。酒店统一的洗浴用品中和了他身上那股萦绕不散的甜香味,陈骋没分辨出来,只觉得有些熟悉,他随口问:“刚洗完澡?”   文暄点了点头,这件事仿佛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   陈骋将桌上的手机递给他,坐下后开门见山道:“昨天的事我代陈诺向你道歉。说实话,我没想到她盯上的人会是你。”   文暄问:“你以为是谁?洛也?”   陈骋没有回答,文暄却从他毫无变化的神情里读出了答案,“你觉得是队长。”   陈骋解释了一句:“我想不到她和你之间会有什么交集,方羲招惹到她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招惹?你替她向我道歉,又觉得是我招惹了她?”   “我不是——”   “那用不着了,”文暄打断,说着看似大度的话,嗓音却不自觉地冰冷了几分,“你是你,她是她,我分的清,不会迁怒你的。”   陈骋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难得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他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度数低的果酒,倒了半杯推过去:“你可能误会了,我跟她的关系不至于让我替她担责。”   文暄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液体凉凉地滑入胃里,他垂眼说:“我知道。”   “她是不是逼你喝酒了?”   “那个无所谓,酒精过敏是骗你们的,我酒量好到能把你们一起喝趴下,就是不喜欢而已。”玻璃杯放回茶几上,发出不重的磕碰声,文暄说,“就像现在这样,被人强迫喝酒的感觉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陈骋无语片刻:“下次我会换成苹果汁,这样舒服了吗?”   文暄抬眼,朝他温温婉婉地笑了一下:“我只是举个例子,没有要针对骋哥的意思。”   “你不如直接针对。”陈骋也懒得伺候了,直截了当说,“阴阳怪气的,我会觉得面前坐了一个方羲,被人整死也活该。”   文暄在大部分时候都是温驯礼貌的,他虽然偶尔觉得这个人有点虚伪,但毋庸置疑是团里最好相处的人。   这副河豚一样竖满尖刺,随时准备扎人一手的样子……陈骋还是第一次见。   冷不丁被连扎好几下,陈骋越来越无话可说。倒不是怕惹怒文暄,他纯粹感到费解——文暄这满身敌意是冲着谁?   陈诺?还是自己?   陈骋微弓下腰,指节在茶几上敲了敲:“我叫你过来就是想问一下你跟陈诺有过什么摩擦,能解决的我会替你解决了,让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能听懂我们继续,不能你拿了东西直接出去,我不浪费你时间。”   “我有时候真讨厌你们这副什么事情都能压下去的样子,压得平平整整,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文暄淡声说,他看起来很反感,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很快进入正题,“你知道祝杏和蓝烽吗?她就是因为他们找上我的。”   陈骋听到其中一个名字的时候瞳孔微缩,诧异地问:“祝杏是你什么人?”   “只是认识。”文暄回答,“以前的室友,我们住对门,她的猫在我这儿寄养过几天,留了联系方式。我走以后蓝烽突然联系我,送给我一只小猫,我刚进公司不好照顾,就托付给祝杏了,在这之后就没有联系过了。”   陈骋能听出来他说得都是真的,并没有怀疑,点了点头说:“祝杏是陈诺从小到大的朋友,她身体不好,所以她对她的保护欲一直很强,如果单纯是从她的手机联系人找到你身上……那对你来说确实是无妄之灾。”   陈诺非要弄死蓝烽不可,可陈骋却毫不知情,问都不问一句。   文暄压下心里的疑惑,随口问:“诺姐她喜欢祝杏吗?”   陈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是想起陈诺这几年越来越出格的行事作风,模糊道:“可能吧。”   文暄若有若无地暗示:“所以她把蓝烽当做情敌了?因为他在祝杏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抢走了她的女孩儿?”   陈骋这才问:“蓝烽是谁?”   “我和祝杏以前的房东。”文暄说,“他和祝杏在一起过。”   得到答案后,陈骋很快否认了:“不是因为这个。”   在文暄询问的目光下,陈骋没有回答。   “这件事跟你的确没有关系,我保证不会再让她的事影响到你。”   “嗯。”文暄点头。   他知道依照陈诺那样的个性,不找出蓝烽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文暄毕竟是个不爱管别人闲事的人,他原本不在意这些,但心里的某个无法放下的念头让他多说了一句:“如果能办到,你还是确认一下蓝烽到底死没死,没死的话又去哪儿了,不然我很难相信她不会再来找我麻烦。”   陈骋答应道:“我知道了。”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先走了。”   陈骋迟疑了片刻,叫住他:“昨晚你去哪了?”   文暄佯作不解:“什么去哪了?”   “我查了昨天晚上的监控,从你进去到我们过去找你发现里面没人,一个半小时里你没有出来过。”陈骋直视他,“十二层楼高,你是怎么出去的?又去哪了?”   文暄轻轻眨了眨眼睛,过了许久才说:“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那我换一个问题——那个帮你的人是不是江遇乐?”   “不知道呢。”文暄油盐不进。   他在陈骋凝视的目光下起身往外走,忽地回头,挑衅般开口,“你不如自己去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哦,如果你能联系上他的话。”   “你——”   陈骋原本想说些什么,却不经意发现他短袖袖口下一道淡红色的抓痕,他不太确定地问:“陈诺打你了?”   “打了。”文暄点头,“记得赔我医药费,不要觉得口头道个歉就能这么算了。”   他抬手遮住了手臂的痕迹,“不过这个跟她没关系,诺姐只是拳头硬,不随便挠人的。”   “砰”的一声,房门在陈骋眼前合上了。   --------------------   埋雷×2   明明是四个人里认识时间最长的,骋哥居然至今不知道江江是东方魔法师 第54章 “我又不怕你,为什么要吓你。”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提示音被外面的门铃声打断,陈骋挂了电话,收起手机,起身开门。他原以为是文暄去而复返,还想问他又怎么了,却不期然看到一对星亮的眼睛。   陈骋愣了一下。   “什么表情啊?”江遇乐仰着脑袋问,“才过去几天,你已经忘记我是谁了?”   “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刚刚,”江遇乐说,弯弯的笑眼里露出点没藏好的得意,“刚到我就来找你了,没想到吧。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力道蛮横地拉住房里,抵在墙上。   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   陈骋身体前倾,拇指指腹擦过江遇乐的脸颊。两个人离得那样近,近到江遇乐抬眼就能看清他疏朗的眉骨和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对漆黑眼眸中翻涌的情绪,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脸上。陈骋眨了下眼,柔和光晕落在眼睫下的阴影也随之震动。   江遇乐心里微动,靠过去,伸手环住陈骋的腰际,一触即离地在他唇上碰了碰:“想我了吗?”   陈骋没应声,手还撑在他身后,像是他将江遇乐桎梏在怀里,又像是这个人主动往他怀里撞,踮起脚尖留下一片绵软湿润的触感。   陈骋低头,额发软软地与他贴在一起,扎得江遇乐额头痒痒的。下颌被抬高,鼻尖相碰,陈骋垂头含住了他的嘴唇。   凉的,软的。   江遇乐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尝到一股酸甜的气泡酒味,还来不及分辨更多,陈骋忍耐不住般挑开了齿关,强势且不容拒绝地噙住了他往回缩的舌尖。   呼吸交缠,热意沿着身体相贴的地方缓慢攀升,江遇乐被迫仰起头,紧攥着他的衣袖承受他逐渐加深的吻。气息逐渐不稳,他有些站不住,往后躲了躲,陈骋的手掌移过去,抵在他脑后的墙面上,高大的身躯随之逼近,这下彻底无路可逃了。   “唔——”   细碎的声音情不自禁地从嗓子深处溢出来,江遇乐陷在他怀里,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充斥着占有意味的吻吞食殆尽了。   “可、可以了。”几息过后,江遇乐抵开他的肩,侧头喘息着说。   陈骋终于放过他,滚烫的唇辗转来到他耳畔,灼热的呼吸蹭到他颈侧,丝丝缕缕的痒让江遇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耳垂染上一层显而易见的薄红。   陈骋很轻地笑了一声,直起身,将他垂落的软发别到耳后——   眼底的笑意转瞬间消失了。   他垂眸看了一会儿,忽然张嘴咬了江遇乐的喉咙,犬齿轻轻地碾磨。   江遇乐不太舒服地仰头往后躲,他不喜欢这个姿势,有种将自己的命门送到别人口中的危机感。可察觉到陈骋引而不发的怒意,又主动抱住了他的脖颈,小声求饶:“痛,不要咬我了……我知道你很想我。”   乌发凉凉地蹭在陈骋手臂上,也将他猝然撞见的红痕遮得严严实实。   他被江遇乐身上的热意环抱,心跳和呼吸都近在咫尺,一如既往柔软的身体,弱小而鲜活的生命力,也是一如既往叫他怜惜,从而于心不忍。   他嗅着江遇乐身上似曾相识的沐浴露香气,侧脸映着光,凌厉的眉眼在暗光下显出几分冷意。他低声反问:“你觉得我很想你?”   “嗯。”江遇乐点头,无知无觉地靠在他肩上撒娇,“我也很想你,所以你得比我更想才对。”   “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放没电了,然后就忘记了。”   “忘在哪儿了?”   “方羲那里吧,噢,我得让他帮我带回来。”   “什么都不带,”陈骋的脚步停住,目光灼灼落在江遇乐身上,“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江遇乐踩在松软的沙滩上,周遭静悄悄的,只有潮水冲刷海岸的回响。他一蹦一跳地过去,牵住陈骋的手:“你是怎么过来的我就是怎么过来的。”   这一次,陈骋没有再由他糊弄过去,寻根追底地问:“你的身份证和护照在哪?没带钱谁给你买的机票?手机都没有,你怎么找到我的?”   江遇乐眨眨眼睛,信口胡诌:“我跟文暄过来的。”   “文暄。”陈骋念着这个名字,扯动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知道他昨晚突然失踪的事吗?”   “知道。”江遇乐点头,“方羲跟我说了。”   “那个时候你在哪?”   “跟他在一起啊。”江遇乐理所当然地回答。   陈骋顿了顿:“他是指谁?”   “方羲。”江遇乐察觉出他的不对劲,逐渐失去问答的耐心,“你总问这些干什么?”   “看你嘴里还有没有实话。”   陈骋将他拽进自己怀里,那双正望着自己的明亮瞳孔里是疑惑和一点不耐烦,一丝多余的慌乱都找不到。他抬手逗弄般捏住江遇乐的鼻尖,垂眼看着他说,“竟然一句也没有。”   月明如昼,月光落在沙滩上,如霜雪般银辉满地。   海风掀动江遇乐的长发,那张孩子气的脸在月色下尤其纯净,茫然的眼睛里摇动着澄然的流光,像沐月而生的精灵。   有这样满嘴谎话的精灵吗?   陈骋晃了会儿神,旋即松开了他,抬步踩在礁石上。江遇乐看着他独自走远的身影,仿佛看见了一只主动选择离群索居的大型野生动物。   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默不作声地想着什么,随后才跟上前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陈骋出声问:“想好借口没?打算怎么糊弄我?”   “你要听我说什么?”江遇乐反问他。   他蹲下身,在礁石之上席地而坐。   轰鸣的浪不停往上拍打。   “我跟你不是同一种人。”江遇乐说。   “不是同一种人?”陈骋重复了一遍,问他,“那你是什么人?”   江遇乐摇了摇脑袋,他其实自己也想不通——   我是神仙吗?那我的命运为什么一直受人摆布、不由自己?我是妖精吗?可我有生身父母,手里干干净净,没有沾过一滴血……那,我是人吗?   江遇乐心想,可是,我跟他们都不一样啊。   “我也不知道。”江遇乐说。   “你应该还记得吧,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海上。”他俯视幽蓝的海水,突然伸手,从海面抓起一盏摇晃的月亮。月亮里浮起一些虚幻的黑影,黑影不成形,看起来湿漉漉的。   江遇乐的音色忽然变了,平日里撒娇般的少年音变得近乎沉静,他抬手指向澎湃的海面,“在你看到我之前,我被困在那里面,看不到、听不到、动不了,等了很久很久。如果我跟你们一样,应该活不到现在吧?”   陈骋静静望着海平面之上升起的第二轮月亮,他应该有很多不解,可最终却没有说,只是坐到江遇乐身边,问了一句:“怎么之前不说?”   “一般人看到这个肯定会害怕吧。”江遇乐朝他笑了一下,眼神柔软,“我又不怕你,为什么要吓你。”   陈骋侧头问:“这句是真话?”   “嗯。”江遇乐认真点头。 第55章 “自私鬼”   我又不怕你,为什么要吓你?   陈骋居然听懂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体型较小的动物在受到攻击或者处于让它感觉到威胁的环境里时,会迅速展示已有的全部攻击手段,让自己显得高大凶猛,企图吓退对手。   江遇乐和生活在文明社会里的人都不一样,他是一个……小动物习性很重的人。   陈骋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江遇乐时他的模样,浑身湿淋淋的,像只意外落水的小猫。但是从水里起来,惊魂未定后,他却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而是以一种全然陌生的警觉打量周围的一切。   仿佛初来人世间,害怕到浑身炸毛,漆黑的瞳孔里盈满了彻骨的、无边无际的恐惧。   陈骋远远旁观,漫不经心地猜他下一秒是不是要哭,却总是猜错。   他连别人在说什么都听不懂,江连洲让人给他递毛巾换衣服,他敏感地望向那边,非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两眼睁得滚圆,眼神凌厉而凶狠,好像一伸爪子就能拍晕他们所有人。   这副虚张声势的样子居然真的唬住了侍应生,吓得人家不敢靠近。   陈骋看得好笑,主动过去从侍应生手里接过毛巾,朝江遇乐走去。他懵懵懂懂地撞进陈骋怀里,沾着水汽的手指落在他小臂上,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几近透明的苍白,仿佛随时要蒸发在空气里。   那么柔弱,陈骋不敢想象,这只手是怎么一把拎起江连洲,把他扔回船上的?   江连洲看起来起码有他两倍重,两倍粗。   江遇乐也不会回答他,因为他失明了。   两个人距离太近,陈骋很轻易能发现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里警觉的光芒在一瞬间褪去,变得没有焦距,也没有神采,只剩一层雾蒙蒙的灰色。   这双漂亮的眼睛因为受光而刺激得流泪不止,陈骋将毛巾搭在他脑袋上,垂眼盯着他的脸,心里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遗憾。   江遇乐茫无所知地松开他,抬手擦掉了脸颊的水光。   似乎是察觉到从旁边投来的长久的注视,他侧过头,朝陈骋扬起一个湿漉漉的笑脸。   陈骋神色微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没觉得这是江遇乐有多喜欢自己的证明,他可能……只是太害怕了。   天然的、小动物一样的本能,让他恰到好处地讨好了身边那个对他最好奇的人类。   有一瞬间,陈骋忍不住想:为什么江遇乐不是一只猫呢?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抱走他,让他在自己的地盘随便撒野,怎么闹腾都无所谓,而不是在一个陌生环境里应激到浑身发抖,只能靠一丝渺茫的运气祈祷自己选中的是一个好人。   他和江遇乐的相识,始于自己乏味时一时兴起的保护欲。   因为养不成一只猫,所以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做一个让江遇乐感觉安全的好人,仅此而已。   现在他应该得到了来自“猫”的肯定,为什么仍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是他不再无聊,还是那种依恋到只能看见自己一个人的目光,让他凭空生出太多的占有欲?   想让觊觎他的猫的人从此消失,想让怀里的人再也不能这样轻巧地从他手心翻走……这两样对他来说应该都不算难事。   海水翻滚,疾风掠过他们耳畔。   温度偏低,空气里充盈着潮湿的水汽。江遇乐穿着件宽松的薄短袖,冷得主动往陈骋怀里钻。陈骋将他揽在臂弯里,抵着他柔软的发顶,低声说:“你是我看中的人,所以最好不要骗我,知道了吗?”   江遇乐坐在礁石上晃了晃腿,轻快地应声:“知道了。”   陈骋“嗯”了一声,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我替你问过了,江连洲说让你跟方羲过去是有一个人想见你。”   江遇乐点头:“白放嘛,我看到他了。”   “我也看到了,”陈骋垂眼,“今早你和他的合影还在热搜上,他是你以前的朋友?”   “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我的朋友,可能是吧。”江遇乐随口抱怨,“怎么你们都比我早知道?”   “你们”?   陈骋神色微沉,眉间覆上一层阴翳,却没让江遇乐发觉,若无其事地问:“为什么不算?和他不熟?”   “差不多。我以前又没见过他,就算他知道我,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太热情也还是很奇怪。”   陈骋问他:“之前谁说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   “白放不一样吧,他——”江遇乐犹豫了一下,“我希望他不要喜欢我。”   “为什么?”   “不好说,因为他太孤单了,我是他唯一的同类?”江遇乐想了想说,“有了这些前提,如果他还喜欢我,那这种喜欢也太沉重了。”   第二轮月亮里模糊的黑影倏忽变了,交织成一张眉眼带笑却过分苍白的脸。   陈骋看着那张脸,突然说:“我见过他。”   “是吗?”江遇乐问,“什么时候?”   “十几年前,在江连洲家里。”陈骋淡漠道,“他一点也没变,长相和当年一模一样。”   “那你被他吓过一次了。”   师父跟他讲过,百花谷的人确实是所有门派里最年轻长寿的,就跟门派优势一样。   江遇乐没有抬头去看,伸过手去,握紧陈骋温热的手指暖着自己,慢吞吞地说,“如果没有来这里,他应该能一直这样吧,像棵参天大树一样活着。其实我很希望他能一直活下去,和太阳底下的树叶一样,被照得亮堂堂,很轻盈的样子。”   陈骋却从他的话里听出别的意思:“你说不希望他喜欢你,其实是你自己不愿意负担别人太沉重的感情,对吗?”   江遇乐低下头,不肯回答。   陈骋伸手捏他的下颌,逼问道:“对不对?”   江遇乐扭头咬了他一口,过了一阵子才松开牙关,赌气似的说:“对啊,所以谁都不要喜欢我。”   陈骋松开手,低声笑话他:“自私鬼。”   “他又没说喜欢我,我也没有背叛过他,凭什么说我自私?算了,你说是就是。”江遇乐自觉十分大度,懒得和他争,只反问了几句,“难道你就不自私吗?如果我早晚都要甩掉你,你还会愿意一直喜欢我?”   “愿意。”陈骋说。   江遇乐愣了一下,随后说:“好吧。”   咆哮的海浪里,陈骋听到了他的笑声,很轻,又有点无奈。   “给你看一眼我娘亲。”   沉静中,江遇乐主动开口,“帮我记着她的样子,不然我怕我自己要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陈骋答应说:“好。”   月亮清透的光映在他们眼瞳里,有个虚幻的影子浮在半空中。她垂眼注视他们,时而笑,时而怒,一颦一笑间有种飘然出尘又让人不安的美。   陈骋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江遇乐没有察觉,还捏捏他的手掌,催促似的要听他的夸奖:“怎么样?”   “很美。”   “嗯。”江遇乐点头,“好多人说我跟她长得很像,可我觉得不像,我没她那么漂亮。”   “你们挺像的。”陈骋说。   “真的?”   江遇乐笑了起来,仰头望着她盈盈的笑眼,眼神里带着点眷恋。   “当她的面说她坏话好像不太好,但确实是离开家以后,我才发现我眼里的她和别人眼里的很不一样。他们一边说爱她,迷恋她,一边唾弃她,痛恨她。   “我以为她失踪是偷溜去玩了,还怪她不带我,但其实是被不同的男人囚禁,又被不同的人救走。我以为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把我送到父亲那儿,让我拜别人当师父是想让我多学点东西……后来才知道不是。   “她是怕别人找到我,怕他们用我的命威胁她,也怕我被人杀了,她就没有孩子了。”   江遇乐小声问:“这就是爱吗?为什么爱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陈骋抱着江遇乐,手掌缓缓移动,压在他持续跳动的心口。   扑通,扑通,扑通。   在他没有也无法参与的时间里,有无数个节点,让他可能就此失去这个人。   “我也不知道。”陈骋最后说。   “你不会这样对我,对吗?”江遇乐问。   陈骋沉默了一会儿,目光从那个美丽的虚影缓缓落到江遇乐身上,反问他:“你也不会一声不吭就甩下我,轻易跟别人走,对吗?”   “嗯。”江遇乐信誓旦旦地承诺,“你对我最好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陈骋笑了一下,在他耳旁低声说:“你不会那我也不会。”   仿佛是相信了,不提他脖子上的咬痕,不提他身上与文暄如出一辙的味道,不提他说起白放时截然不同的语气,也不提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忽视的光阴与死亡……   既没有过嫉恨,也不能理解那些因为被辜负而无限膨胀的独占欲。   回到最开始,他想养一只猫的时候,只是单纯要它不再恐惧,能够一直开心快乐地活着。   它不必回报自己快乐,更不需要承受来自自己的痛苦——无所谓这痛苦是由谁带来的。   --------------------   不得不说,江江的“你对我最好了”跟批发来的一样 第56章 只局限情侣之间   从陈骋那里出来,文暄就被球姐抓了过去,再回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房门半掩着,文暄推门时就觉得不对劲,打开一看,江遇乐果然不在里面了。   即使早有预料,文暄依然觉得心里酸胀不安,仿佛塞进一只不断往里充气的气球,随时都有炸开的可能。   他坐立难安,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站在露台往下张望,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沉寂的夜色,远处什么也看不清。   室内灯光熄灭了,文暄抽了房卡出去找人,一个黑影突然从走廊拐角处冒头,卷起一阵麻辣小龙虾味的风,活泼地朝他扑过来:“文文,我给你带了烤鱿鱼!”   “知道了。”文暄被他扎了一下,不得不将头往后仰,无奈道,“别举那么高,你签子戳到我眼睛了。”   “啊,我没注意。”江遇乐连忙放下手,仰起脑袋观察他眼睑上被扎出来的痕迹,“没事吧?”   “没事。”文暄揉了一下就没再管了,看着他问,“你刚刚去哪了?”   “我饿了,去吃夜宵了啊。”江遇乐理所当然地回答。   他和文暄分完了他带回来的烤鱿鱼,洗完澡一起躺在床上。   江遇乐小声抱怨:“你害我今天洗了四次澡。”   “小龙虾也是我逼你吃的?”文暄反问,他觉得奇怪,问江遇乐,“你怎么知道酒店晚上这个时候有小龙虾?你之前来过这里?”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滚进他怀里,哼哼唧唧地耍赖:“你不要问这些我听不懂的话。”   “一个人偷吃也要装傻?”   “是啊是啊太愧疚了,我怎么可以背着你吃独食。”   文暄被江遇乐逗笑,侧身拥抱他,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有另一个人在躺在自己怀里时原来是这样的,像伸手去摸点燃的火,那种温度对他来说几近灼热,却舍不得松手。   文暄突然开口:“我好像从来没有跟别人睡在一张床上过。”   江遇乐“哦”了一声,说:“我不是人。”   文暄抱紧他:“你是第一个。”   “可惜你不是我的第一个了。”   文暄:“……”   江遇乐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好像僵硬了一瞬,忙解释说:“不是那种意思,你不要想多了。我说我跟我爹娘、师父还有很多师兄师姐们都一起睡过。”   ——作为宗门里唯一一个未成年幼崽被所有人轮流看护。   文暄问:“你的家人那么多吗?”   “是啊,好多人,可惜现在只剩我了。”   “我家也只剩我了。”文暄跟了一句。   “你在和我攀比吗?”江遇乐警惕地抬起头看他,“最好不要对着我哭啊,我忍不住的话可能会跟你一起哭。”   “一起哭也太惨了点。”文暄笑着说。   他笑起来时的气音钻进江遇乐耳朵里,让他听得心里痒痒的。文暄不常笑,也不常主动和人聊天,江遇乐好奇心过剩,总觉得这种藏着掖着的都是好东西,很想扒拉出来摸一摸看一看。   事实确实如此,江遇乐喜欢文暄笑起来的样子,让他想起后山梨花簌簌下落的景象,也喜欢他说话时的声音,清凌凌的,像玉玦轻碰敲击在一起。   江遇乐一直看着文暄,没有错过他笑完之后隐隐失落的表情。   他似乎能理解这种突然的低落和倾诉欲,主动问:“你很想讲吗?”   “你想听吗?”   “不惨的话我就听。”   “好像也没什么好讲的,他们很早就走了。”文暄说,“那天下大雨,路况不清,妈妈在接我放学的路上被逆行的货车卷进车轮底下,爸爸接到警察打过去的电话,下楼的时候滑了一跤,有个学生在楼道里故意用伞尖冲着他,他被捅穿了喉咙。”   文暄讲述的语气很平淡,不是恐怖事件也不是猎奇新闻,不管是不解还是怨恨,所有的情绪都因为经年日久而消耗殆尽。   他抬手抚摸江遇乐的脖子,“人的生命居然这么脆弱。”   江遇乐在他的摩挲下不自觉吞咽了一下:“你还是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不想哭,哭不出来了。”   文暄收回手,手臂收拢,环住江遇乐柔软的身体,呢喃般在他耳边说,“江江,不要死,也不要离开我。”   他贴得这样紧,紧到江遇乐能感觉到他侧颈跳动的脉搏,脆弱的皮肤之下是温热的血液,正在汩汩流淌。江遇乐埋在他胸口吸了一口气,鼻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胸腔起伏的声音也随之传入耳朵里,砰砰砰,震耳欲聋。   “好。”江遇乐垂眼说。   第二天,江遇乐朦胧转醒时,文暄已经起床了,不在房间里。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卧室里出去,看在文暄坐在沙发划手机,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为难的事情。   江遇乐走过去,搂着他的脖子挂到他身上:“你在看什么?”   “我们的群聊,”文暄说,“方羲一大早在群里@我们。”   他将手机移到江遇乐眼前,屏幕里确实是方羲,但第一眼看过去,他先被群聊的背景吸引走了目光——一排竖着的“能忍自安”四个大字,然后才注意到方羲发了什么。   “他怎么要这么多东西?”   “感觉有点烦人。”文暄说。   江遇乐问他:“只是有点吗?”   ……那可是需要用“能忍自安”提醒自己的烦人。   一整屏幕的免税店购物清单,饼干巧克力各种特产小吃,甚至还有辣椒酱和打火机。这些只是不选定人的,谁买都行,下面是限定每个人要替他做的事——   陈骋替他体验高空跳伞和自驾飞机;文暄替他去圣地祈福,给他寄明信片;洛也替他浮潜拍海龟……还有江遇乐,江遇乐替他吃椰子蟹。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认真道:“这个我倒是可以帮他。”   文暄让他往下看,需要帮方羲体验的东西全都要用vlog的形式发给他,还规定了拍摄的尺寸帧率清晰度,再另附为了画面稳定的小tip,建议他们自备稳定器。   难怪发完快一个小时了,群里几号人至今没谁搭理他。   文暄垂眼问:“你还帮吗?”   江遇乐思考片刻,仰起头:“椰子蟹他买单吗?”   “你是不是有点太馋了?”   “我没吃过啊。”江遇乐理智气壮。   “我给你买。”文暄当即说,“晚上我带你去吃。”   江遇乐惊喜:“真的?谢谢你!”   “嗯。”文暄点头,目光游移,眼底微光闪烁,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只说谢谢?”   “啊?”江遇乐不解,“你也要我拍vlog?带稳定器那种?”   “……不是。”   文暄有些无奈,知道以他的迟钝程度肯定意会不了,不如直说,“我带你吃东西,你亲我一下。”   话音落下,他雪白的脸仍是镇定的,只有掩在黑发间的耳尖一点一点变红了。   江遇乐觉得有趣,飞快眨了眨眼睛,佯作不懂:“这是你们的规矩吗?”   “是——不是,”文暄刚说完就改口了,补充了一句,“只局限情侣之间,因为我是你男朋友。”   “好。”江遇乐直起身,在文暄发烫的侧颊亲了一口,笑眯眯道,“男朋友。”   --------------------   想上下周的必读,能助力我一点海星吗QWQ   没有海星评论也可以,1条评论等于3个海星呢(小声) 第57章 “他是我男朋友。”   有那么几个时刻,江遇乐确实给了文暄一种虚幻的甜蜜,让他相信他们一定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心动,甚至维持不了一整个上午——   他们一起吃了早餐,文暄一会儿没看住,江遇乐就又不见了。   仇娅老远在酒店门口看见他,稀奇道:“你不是没人赶你就决不出门么?转性了?”   文暄没理会她的调侃,问她:“球姐,你看见江遇乐了吗?”   “你找他呀。”仇娅了然道,“看到了,被陈骋带去坐快艇了。哎,小江不是你接过来的吗?你怎么不跟着一块儿去玩?”   文暄远远望着海面驶去的白色小点,迟迟没应声,安静的面庞呈现出一种凝滞的漠然。   “我不去。”他说。   “不去就把小也喊过来,我带你俩一起去给方羲买东西。”仇娅无知无觉,划着手机屏幕继续说,“你们几个平时不是老吵架吗?怎么这次没人骂他大小姐脾气了?作妖到这种程度你们也能忍?”   “不知道。”文暄冷冷淡淡地说,“您可以亲自骂。”   “那还是算了,我说一句他能顶十句。”仇娅看了看时间,不悦道,“洛也呢?起床了没,他不会这个点了还在赖床吧?”   另一边,江遇乐被高空中直扎下来的海鸟吓了一跳,忍不住“哇”了一声,端详它宽大的嘴:“这是什么鸟?”   陈骋回头看了一眼,“鹈鹕。你别凑那么近,小心它咬你。”   “不会啊。”江遇乐伸手,试探性地摸了摸它白色的翅膀,鹈鹕展了展羽翼,朝他叫了几声,再没有别的威胁性动作了。   “它是在问我要吃的吗?”   “你想喂?”陈骋问,“你往后面找找,船尾那儿有个鱼箱,里面应该有江连洲用剩下的鲭鱼。”   “噢,看到了。”   江遇乐伸手进去,从里面捞出一条,鹈鹕张嘴就接过去吞了。江遇乐又喂了一条,鹈鹕照常张嘴,一阵劲风袭来,近两米的大翅膀在空中展开,它被另一只灰色的鹈鹕挤开,到嘴的鲭鱼也被一口夺去。   半空盘旋的海鸟哗啦啦落下一大片,蹲在船尾等待投喂。   江遇乐被海鸟团团围绕,另外两只已经打了起来,他愣了半晌,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可以了。”陈骋提醒他,“这种野生动物养成找人蹭吃的习惯对它们也不好。”   江遇乐应了声“好”,关上鱼箱,海鸟知道没得吃,又一窝蜂飞走了。   他在船上洗了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汁,走进中控台坐到陈骋身边。   “玩够了?”陈骋问他。   “嗯。”江遇乐点点头,鼓着腮帮子吸了一大口,被酸得直皱眉,艰难咽下去之后再也不尝第二口,塞到了陈骋手里。   陈骋好笑地瞥他一眼,将柠檬汁放到一旁的台子上,想起什么突然问他:“你有自己的银行卡吗?”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仿佛在问——银行卡是什么?   “那就是没有。”陈骋停顿了几秒,似乎是觉得无奈,“靠撒娇耍赖混吃混喝活到今天,也就只有你了。”   “嗯嗯。”江遇乐听不出来他这话是褒是贬,一股脑地都点头。   “应该给你办了,但是你自己不知道。回去找江连洲问清楚吧,不然之后钱打给谁了都不清楚,白给人打工。”   “知道了。”江遇乐说。   “真的知道了?”陈骋问他,“他们还在猜你是不是江连洲的私生子,应该想不到他连一分钱也没给你吧?”   “他不用给我钱呀,我又不是他的私生子。”江遇乐想了想又说,“我应该是他祖宗。”   “你不是他祖宗,你是我祖宗。”   快艇缓缓减速,热带日光暖融融照在他们脸上,江遇乐偏头去看盘旋的海鸟和趴在岸边晒肚皮的海狮,心情很好地弯起笑眼,头一歪,柔顺的黑发锦缎般自陈骋手臂软软滑落。   他也不争辩:“你说是就是吧。”   陈骋伸手捏他后颈:“你还觉得委屈了?”   江遇乐耍赖:“我还要想怎么给你弄压岁钱呢。”   “还是别了,怕你把自己给卖了。”   “卖给谁拿的比较多?”江遇乐仰起脑袋,微圆的眼睛含笑看向他,“大小姐听起来好像挺有钱的。”   “给我。”陈骋把他拽过来,禁锢在自己怀里,幼稚地攀比,“我比他有钱。”   “那你不是亏了——”江遇乐脱口而出,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好像是我亏了。”   陈骋忍着笑意,垂眼问他:“到底谁亏了?”   “算不清楚,我是不是欠你挺多东西的?”江遇乐没有那个立场去和陈骋谈论谁亏得比较多了,毕竟他所谓的压岁钱和待售的本人都是空头支票,但是蹭吃蹭喝欠下的债里陈骋是实打实的冤大头。   他短时间内还不起,只能转移话题,“你买我干嘛?”   “买回来……养在家里?”陈骋伸手掐他脸颊,故意说,“等养肥了吃掉。”   “我已经很肥了。”江遇乐张开手臂,示意他摸摸自己的腰和大腿,小脸难得露出几分忧愁,“前几天方羲每天都说我是胖子。”   陈骋没说话,也没摸他,但江遇乐听到了来自上方的闷笑声,转过身恼怒地凶他:“你笑什么!”   陈骋只能敛起笑意,清了清嗓子:“你哪儿肥了?是他脑子有问题。”   江遇乐一个古代人,居然也被方羲传染上了容貌焦虑,开始怀疑自己:“你不觉得我比以前沉了一点吗?”   陈骋低头注视他,眸光微垂落在江遇乐挺翘的鼻尖和微微张开的唇瓣上。一手掐在他柔韧的腰身,另一只手抬起,指腹在江遇乐绵软的嘴唇上轻轻碾过,过了一会儿才说:“不觉得。”   江遇乐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往后躲,等陈骋反应过来收回手,才若无其事地凑回去,笑眼弯弯地问:“真的?”   “嗯。”陈骋随便点了下头。   江遇乐闪躲得太刻意了,陈骋原本不会在意这些举动,毕竟这个人一直这样,自己贴别人可以,别人碰他一下就呲牙……   但此刻就是很难不往另一个方向猜——他在躲什么?避嫌?   陈骋突然不知道该用哪种情绪继续陪江遇乐玩闹闲聊,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稳了稳心绪,原本想随便说些什么岔开话题,抬眼时,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江遇乐白色T恤上的牛奶盒。   江遇乐自己没有这件,那是文暄前几天才穿过的衣服。   陈骋看着那个蓝色的奶盒,胸膛起伏不定,被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隐隐走在失控边缘:“你昨天不让我送你回去,又没办法登记入住,睡在哪儿了?”   江遇乐缓缓眨了下眼睛:“我自己一个人——”   “江江,”陈骋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别对我说谎。”   江遇乐一直在观察他神色,知道糊弄不过去,索性直说:“我回去找文暄了。”   他终于亲口承认了,过去他对文暄孩子气的作弄和文暄种种反常的举动全都有迹可循。   陈骋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海鸟的叫声和快艇内置螺旋桨的推水声就变得尤其刺耳。   陈骋又问:“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江遇乐没再隐瞒,实话实说:“他是我男朋友。”   那个称呼一出来,陈骋仿佛听到了自己脑袋里那根弦彻底绷断的声音。   他捏紧江遇乐的下颌,明知道他不会有任何反应,仍然逼问:“那你还来找我算什么?好朋友?还是你跟文暄的男小三?”   “你不要凶我。”江遇乐蹙眉说,“我现在有点头晕。”   陈骋想让他别再这样软绵绵地撒娇了,自己又不是每次都吃他这一套。可当江遇乐把手搭上来的时候,滚烫的掌心在他小臂蹭上一片潮湿的水汽。   他神色一怔,松开了手。   江遇乐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速,额头胀痛,脑袋晕晕乎乎的,喉咙里还有些发苦发涩。   他问陈骋:“你往柠檬水里下毒了吗?”   陈骋:“……我还不至于这么恨你。”   江遇乐又说:“我有点想吐。”   陈骋抓着他的手臂,面色古怪:“你是不是——”   江遇乐忍着那股难受劲扫了他一眼,主动提醒:“我是男的,男的不会怀孕。”   “我知道!”陈骋眉心一跳,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我是想问你会不会晕船!”   --------------------   谢谢大家的评论海星和打赏,啵啵你们 ٩(๛ ˘ ³˘)۶ 第58章 “我不会给人当小三。”   吃了晕船药,江遇乐觉得好受一点了,这才终于相信自己确实是晕船了。   他躺在陈骋腿上,捂着耳朵强迫自己不去听船底马达的轰鸣,闷闷不乐地说:“我之前都不会。”   “你之前坐的是大船,能一样吗?”   陈骋将快艇加速往回开,伸手揉了揉他的额发,“还是很难受?”   “好点了。”   怎么捂都捂不住,江遇乐很快放弃。他打了个哈欠,转身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将脸埋进陈骋小腹,“但是我现在开始困了。”   陈骋的手指无意识攥紧,圆圆鼓鼓的脸颊压在他腿间,让他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秒,下一刻手掌直接压下来,盖住江遇乐的脸将人从自己腿根推了出去。   江遇乐刚酝酿出来睡意就被他弄跑了,他忍不住凶了一句:“你推我干嘛?”   陈骋问他:“你这么睡舒服吗?”   江遇乐仰面躺着,揉着眼睛回答:“不舒服,你的牛仔裤是有点硬。”   “硬的是……”陈骋没再往下说,“别睡了,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岸了。”   江遇乐闭起眼睛:“到了你可以抱我回去。”   “不抱。”   “为什么?”江遇乐又睁开眼,终于意识到陈骋的情绪不对,伸手拽他的胳膊,“你生气了?”   “别乱碰。”陈骋把他的爪子扯下来放好,“船掀了你自己游回去?”   江遇乐当即表示:“不用怕,掀了我会记得救你起来的。”   “用不着,”陈骋冷淡地说,“顾好你自己吧。”   “可是我还是想睡觉。”   “现在别睡,回去随便你。”   “你不让我睡觉我能干什么?”江遇乐盯着白色的舱顶,慢吞吞地说,“给你讲我和文暄是怎么在一起的?”   “你——”陈骋终于低下头,危险地盯住他,“你是真不怕我把你扔海里去?”   江遇乐的目光移到陈骋脸上,他突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在第一次听到陈骋的声音时给他描摹的样子。日光亮闪闪地倾覆在海面之上,陈骋的侧脸在阴影下显得过分冷峻,眼眸漆黑,盯着什么时总给人一种一击毙命的侵略感。   江遇乐对于危险的感知总是很敏锐,如果那时候自己看清了陈骋的长相,还会那样毫无防备地相信他吗?   江遇乐伸手,触摸到他锋利的下颌线条,陈骋没有动,只有平直的睫毛低垂着看他。   江遇乐的手指继续往上走,皮肤是热的,薄唇是软的,他亲过这里,也被这里含过,他学着陈骋方才的样子按住他的下唇,还未用力,陈骋突然攥紧他的手腕,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江遇乐愣了一下,感觉到疼才后知后觉地缩回手。   他看着自己指节处清晰的一圈牙印,露出愠色,生气地说:“你是狗。”   “那你起来,自己找地方睡,别躺狗腿上。”陈骋对他说。   江遇乐稳稳当当躺在上面:“我偏不。”   “出门之前有没有照过镜子?你脖子上的印消掉了吗?”陈骋冷飕飕地说,“文暄能咬我就不行?”   江遇乐想也不想就说:“文暄咬我又不会痛。”   陈骋差点被他理所当然的口吻气笑,掐了一把他的脸:“我还是把你扔海里去得了。”   江遇乐问他:“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不应该生气?”陈骋反问。   “你只让我不要离开你,又没说我不能找别人当男朋友,我明明听了你的话,又没跑,你生什么气?”   陈骋懒得再和他废话,减速将快艇停下,一个浪打过来,船身随着海浪的波涛晃荡个不停,江遇乐嗅到空气里那股柴油味,又开始头晕目眩。   他揪着陈骋黑色T恤的衣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可以直接回去?你再这样我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开回——”   陈骋没让他把话说完,伸手握住他的脸颊,眼眸凝着寒冰:“你敢走试试?”   江遇乐没想走,他还想说话,但陈骋用力掐着他,他根本张不了口。   他不是不能理解陈骋的愤怒,也不是不懂文暄的患得患失,他只是不想理解也不想懂。明明来到此世这么久,他仍觉得自己仿佛雾里看花一般,与他们都隔着一层朦胧的幻光。   光不停地晃着他,刺得眼睛生疼,他索性闭眼,什么都不去看。   快艇继续往回开,陈骋松开了他,江遇乐也从他腿上爬起来,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   晕船药的副作用让他一个劲的犯困,但是船上没有地方给他睡觉,只能哈欠连天地强打起精神。   安分坐下没多久,江遇乐就觉得无聊了。   “陈骋。”江遇乐叫他。   陈骋只看着前方的海面,没有应声。   “跟我说话,不然我要睡着了。”   陈骋问他:“说什么?”   江遇乐想了想说:“如果你很介意男朋友这件事,你也可以做我男朋友啊,我又不会拒绝你,这样总行了吧?”   “……”   他不说话,江遇乐只能自问自答:“哦,你们现代人只可以有一个男朋友。”   陈骋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还是别说了。”   江遇乐收起腿,将头埋进臂弯里,闷声闷气地问:“我们不能还跟以前一样吗?”   陈骋漠然道:“我不会给人当小三。”   江遇乐转过头问他:“什么是小三?”   陈骋沉默了几秒,什么都没回答,又让他闭嘴,这次江遇乐真的闭嘴了。   半个小时后,陈骋停放好快艇,两个人一前一后下去,他以为江遇乐会撂下他直接走人,毕竟他们最后的对话可以称得上是不欢而散。   可是江遇乐没有走,他转过身,主动过来牵住了陈骋的手:“我们走吧。”   陈骋垂眼,看到日光在他柔软的发顶照出一道亮闪闪的光斑。   光斑流动,他仰起脑袋看自己,努力睁开因为犯困而变得潮湿的眼睛,眼神像只湿漉漉的小狗。睫毛上挂着的的细小水珠也在闪,将他揉红的眼眶衬得格外可怜,好像偷偷哭过一场。   见陈骋不动,江遇乐攥紧他的手指,催促似的推了推他:“好了别生气了,是我错了。我们回去吧,我想睡觉了。”   陈骋有很多个理由去生江遇乐的气,恨他的自私、欺骗以及看似天真的残忍绝情,但只要一个可怜的眼神,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戳中陈骋的心,让他不得不为此心软。   “好。”陈骋说。   --------------------   一段有点ooc的后续:   回到酒店,陈骋本来要给江遇乐另开一个房间,但江遇乐摇头拒绝了,说文暄找不到自己,等久了会着急。   陈骋没有强迫他,还陪他回房间,但稍有缓和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江遇乐偷偷看他,仰起脑袋试探性地问:“你不会把文暄扔海里吧?”   “……”   陈骋又不想搭理他了。   江遇乐使劲晃他的胳膊,他才不耐烦地吐出几个字:“看心情。”   江遇乐又问:“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很差。”陈骋不爽地说,“看见就扔。”   江遇乐抱住他的腰,震声喊:“不可以!” 第59章 “那你是我男朋友了。”   临近正午,洛也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腾出一只手按电梯,电梯门如实倒映出他此刻的表情,简直把烦躁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他说:“买完这一趟,大小姐应该跪下来磕头感谢我。”   仇娅第二个走进电梯,同样累得虚脱:“让他磕,我不拦着。”   电梯缓缓往上升,迟迟没有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洛也转头看向身旁的人:“文文?”   仇娅也跟着回头看向文暄,面露疑惑:“怎么了?一上午就没听你讲过几句话。”   文暄抬眼,淡声说:“没事,我——”   洛也突然撞过去,文暄猝不及防被他推到轿壁上,手里几个袋子也脱了手。   洛也熟视无睹,扔地上就扔地上,他巴不得亲自踩几脚,鉴于球姐还在这才忍住了,自以为理解地对文暄说:“不要勉强自己,在座的都是讨厌大小姐的人,你在我们面前骂他几句他又不会知道。”   文暄没理他,弯腰把袋子拾起来:“我现在更想骂你。”   洛也朝他比了个鬼脸,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将自己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全塞给文暄,撂下一句“我去找我妈妈吃饭了”就跑了。   仇娅扬声提醒他:“你少吃点甜点!”   “知道了!”   文暄只能拎着二倍负重陪仇娅回房间。   仇娅能感觉出他一上午都情绪低落,偏头问他:“你怎么了?觉得方羲烦还是又和小江吵架了?”   文暄犹豫了一会儿没说话,等走到仇娅房间门口,才问她:“球姐,你知道这里哪个餐厅有椰子蟹吗?”   “椰子蟹?”仇娅诧异地挑眉,“这玩意是能吃的东西?”   回来后,房间里空无一人,文暄没找到江遇乐,但床上有人睡过的痕迹。   早上刚整理好的被子不知道被谁躺出一个舒服的浅坑,像是有只淘气的小猫在主人离开后趁机上床打了几个滚。   文暄知道江遇乐回来过,可能还睡了一觉,终于又开心了一点,面色稍霁,出门去找他。   江遇乐确实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他坐在客厅里,无聊地看秒针一圈一圈地转着,还是没等到文暄回来,就自己去餐厅吃东西了,还正好撞见从走廊跑过来的洛也。   洛也看到他,眼睛一亮:“诶,江江,你真的过来啦。”   江遇乐点点头,被他强行拽着,听了一路这家酒店自助餐厅的美食排行榜——洛也自己试吃出来的。   他接过洛也塞来的冰淇淋,一口吞掉了第一颗巧克力球。   “好吃吗好吃吗?”洛也期待地问。   江遇乐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说:“太甜了。”   “啊?”洛也遗憾地说,“你不喜欢吃甜的啊。”   江遇乐摇了摇头,他吃东西的口味意外得清淡,但耐不住嘴馋和好奇,什么没见过的都想尝一口。   洛也拿了法国牛腿和蓝龙虾虾球,江遇乐给自己装了盘时令小海鲜,又帮洛也带上好几份甜点。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发现洛也没跟过来,扭头去找他,才看到他往靠窗那边的方向去了。   “江江,这里!”洛也回头叫他。   江遇乐只能又站起来,跟他过去。   “你喜欢坐这边?”   “不是,”洛也给他解释,“我妈妈一直习惯去这层一个私人包间,我们去那里找她。”   江遇乐“哦”了一声。走到包间门口,门没关严实,他很容易就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女人们的笑声。   听起来是两个人。   洛也端着餐盘,刚要推门进去,突然听到一句——   “是啊,发现他要求婚的时候真的吓我一跳。”   是妈妈的声音。   洛也推门的手凝滞在半空,愣愣的不动了。   包间里,她们还在说话——   “他不知道你已经有孩子了吧。”   “还是那么高、那么大的一个孩子。唉,我有时候也在想,我明明这么年轻漂亮,怎么就有儿子了呢。”   “后悔了?我之前是不是劝过你别冲动,你听过我的吗?”   “你没生过你不懂,我不是觉得他耽误了我什么,也不是不喜欢小也,但就是很难受,想不通,他不像我啊你知道吗?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以不像我呢?”   她们的对话还在继续,可是洛也听不见了。   我怎么可以……不像她呢?   洛也怔愣着想,这个问题他也问过,很早就问过。   他从幼儿园回家,问外婆:“为什么我和大家长得不一样,为什么我不像妈妈?我是你们捡来的吗?”   外婆摸着他的红脑袋说傻孩子,中国的垃圾桶捡不到外国小孩儿。   大家都在笑,只有他自己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像妈妈,又没有爸爸,难道他爸爸是个抛妻弃子的渣男吗?   渣男也该存在过,有名有姓吧!为什么他除了自己,什么也没留下?   妈妈有别的男朋友了,可能已经接受求婚了,那以后他们真的结婚了,是不是会再生一个像她的孩子?   现在的“不是不喜欢小也”,等那个孩子出生,会不会变成“确实不喜欢小也”?   为什么她有男朋友这件事不告诉我呢?   怕我生气难过?   还是怕我的存在会破坏她的新家庭?   想到这儿,洛也再也忍不住了,他将餐盘往身后花架上一搁,回头问江遇乐:“陈骋是你男朋友吗?”   江遇乐还在发愣,听到后摇了摇头,陈骋又没回应他,应该不算吧。   洛也当即攥住了他的手腕,宣布说:“那你是我男朋友了。”   “啊?”   江遇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了进去,动作幅度太大,盘子里的蛋糕差点砸地板上。   江遇乐忙提醒他,“你的蛋糕!”   “我不要了。”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提分手?真被求婚了不好收场吧?”   “是啊,我得再想想。”洛渝托腮说。   她眼眸微转,刚要再开口,突然听到门口传来男孩们小声说话的声音,随即“砰”的一声,洛也拽着一个黑发少年闯进来了。   两个女人还来不及意外,洛也就不管不顾道:“妈,我也有男朋友了,过来跟你说一声。”   像只汪汪乱叫、跑来示威的小狗。   一片寂静里,洛渝凝视洛也莫名悲愤的眼神,慢悠悠地端起杯红茶,还没入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洛也更加悲愤:“你别笑,我是认真的!”   洛渝眨眨眼睛,无辜道:“我又没说你不是。”   她旁边的经纪人姐姐也在笑,直到目光不经意转向另一边,注意到一脸状况外的江遇乐。   她愣了两秒,推了推洛渝,揶揄道:“洛渝你看,那个小孩儿比较像你。”   在这片热闹的笑声里,江遇乐一眨不眨地望着洛渝那张过分眼熟的面庞,突然明白了在陈骋第一次看到娘亲的模样时,为什么他会突然沉默。   ……她和娘亲长得好像。   江遇乐看着她,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妈妈。”   洛也不可置信,扭头看他——你怎么回事?演过了吧!干嘛抢我妈?!   只有洛渝笑眯眯地回视江遇乐,居然应了:“哎,乖宝宝。”   --------------------   江江:这是什么?洛也的妈妈?我的了   写完提前发了,下次更新就是周四的六千字了 第60章 一厢情愿   洛也:“你都没叫过我宝宝!”   洛渝佯作发怒:“你小时候我天天叫,长大就忘了?”   洛也一愣:“我——”   洛渝打断他,歪头问:“你带他过来不是见家长来的吗?怎么我喜欢他你还要生气?”   洛也只能反驳:“谁生气了?”   “好好好,你不生气。”洛渝笑眯眯道,“小也宝贝只是吃醋了,吃妈妈的醋还是吃自己男朋友的醋?”   洛也回答不出来,满脸通红,慌慌张张地坐下了。   江遇乐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种局面,他们四个人坐在一起吃午餐,两个大人兴致盎然地八卦他们的恋爱史——哪有什么恋爱史,他跟洛也上个月才认识,只有一起打游戏的互殴史。   好几次江遇乐都怀疑洛渝早发现马脚,知道他们是胡说八道的。但她不说,还眉开眼笑地夸着“是嘛,小孩子谈恋爱真是可爱”,江遇乐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还有,谁是小孩子,我的岁数比你们加起来都大好不好!   文暄一路问人找到这里时,洛渝还在问他们:“那你们是谁先追的谁呀?”   洛也抢先说:“他追我。”   江遇乐:“?”   洛也接着:“我以事业为重拒绝了他。”   江遇乐:“??”   洛也最后:“但是他死缠烂打,太会撒娇了,我就想不如让他一回吧。”   江遇乐:“……???”你再说一遍谁让谁?   洛渝听得眉眼弯弯,托着脸颊看江遇乐一口一只小章鱼,两颊鼓鼓的,吃都顾不上还要睁着溜圆的大眼睛分神去瞪洛也。   她越看越觉得可爱:“我看也像,小遇乐长得太乖了,撒起娇谁能拒绝。”   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把小章鱼咽下去,刚要说些什么,包间外传来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随即,一道安静的身影推门进来。   他一进来,室内热络的氛围似乎顷刻间沉静了下来。   “文文怎么也来了。”洛渝抬起眼,亲切地看着他笑,“今天这么热闹。”   “洛老师中午好。”文暄抱歉地说,“打扰你们了,我来找个人。”   他的目光微转,落在江遇乐身上,江遇乐忙低下头,有些心虚地咬住了筷子尖。   “还是这么生分呀。”洛渝浑然不觉,还问他,“是仇娅让你来找小也的?打个电话就好的事,干嘛老使唤你。”   “不是他,我来找江遇乐的。”文暄说。他看着江遇乐,“吃完了吗?要不要我再等你一会儿?”   “不用不用,我好了。”江遇乐起身朝他过去。   看到他要离开,洛渝眉心微蹙,纤长的眼睫遗憾地垂落下来:“这么快就走了?不跟妈妈说声再见?”   江遇乐刚伸手去抓文暄垂着的指尖,听到她的声音,噌地一下又缩了回来,回过头说:“妈妈再见。”   洛渝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宝宝再见。”   此时,洛也还在跟盘子里的法国牛腿做战斗,看他们都走了,嘟囔着跟了一声:“你们怎么这么快,再等我几分钟。”   文暄没理他,与洛渝她们点头告别后紧攥着江遇乐的手腕,快步离开了。   洛也愣了一下,茫然问:“他没听见我说话?”   “你看不出来吗?”洛渝朝她的傻儿子眨眨眼睛,促狭道,“你的好朋友生气了。”   从私人包间出来,文暄放开江遇乐的手,方才挂上的温和面具瞬间撕去,眉眼间全是冷淡。   “怎么了?”江遇乐不解地问他,“你又不高兴了?”   文暄说:“没有。”   江遇乐伸手去抓他后脑勺浮动的几缕黑发,还拍了拍说:“没有吗?你气得头发都着火了。”   文暄捏住他乱拍的手,放了下来,依然说:“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江遇乐贴着他的手臂,“提前跟你说清楚,我跟洛也没有关系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乱讲。”   文暄笑了一下,淡淡接道:“原来你会和我解释。”   江遇乐察觉到他语气里微妙的嘲讽,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什么都不会说,管我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会在乎吗?”   江遇乐简直莫名其妙:“我怎么就不在乎了?”   “谈恋爱、追人、死缠烂打,这些都是洛也乱讲的,妈总是你喊的吧?”文暄问他,“洛渝是你妈妈吗?”   “不是,但是——”江遇乐抓了抓脑袋,“他和我娘亲长得很像,我很喜欢她所以想这么喊她,这样是不可以的吗?”   文暄垂眼,看着他问:“你喜欢她,所以要在她面前松开我的手?”   江遇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文暄说的是什么,更没想到那么小的一个动作竟然也能让他发觉:“我——我没注意这个。”   文暄点头:“嗯,你没注意。”   文暄神色不动,江遇乐却能听出他的不信任。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拉扯,上前一步抱住文暄,额角贴着他的后背轻轻蹭了蹭,小声哄着:“我真的没注意这个,我们牵回来可以吗?牵多久都行,全听你的好不好?”   文暄不动,他就用绵软的嗓音撒着娇,“文文,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   听着他的声音,文暄依然压不住心里不断涌起的惊惶不定,他总觉得江遇乐是在敷衍自己,只有自己一个人陷在这种随时可能失去他的不安里,被海水没过头顶,一次又一次了。   可越是这样,他表现出来的越是一副难以沟通的样子。   文暄扯开江遇乐缠上来的手,反问他:“应该是我的错吧?”   江遇乐茫然地站在旁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怎么了?你有什么错?”   文暄打断他说:“是我不好,我不能陪你坐快艇,不能陪你吃午饭,也没家人可以让你喊爸爸妈妈。”   话音落地,江遇乐瞪着眼睛看他,压根理解不了他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总要说些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话,难道他自己听了会舒服吗?   江遇乐被他逼得也来了脾气:“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也没这么想过你,你为什么总要想那么多?”   “是,你不知道,没注意,你只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而已,你有什么错?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在说我自己的不应该。”   那不还是在怪自己!   江遇乐从没觉得文暄有这么不可理喻过:“你觉得我哪里不对你跟我说啊,为什么非要这样?”   文暄问他:“我没有说过吗?”   “你说过什么?”   文暄静静看了他片刻,那股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又死死钳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不然说什么?说你答应过我不要喜欢别人,离他们都远远的,那你为什么还要扔下我,一句话不说就去找陈骋?为什么回来了也不等我,为什么能那么轻松地融入洛也的家庭里……   他不想逼问江遇乐,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提醒江遇乐,也提醒他自己,他的喜欢真的不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没有。”文暄漠然说,“我没说过。”   江遇乐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他感觉文暄像一颗椰子,用石头都砸不开他的壳,或者一只刺猬,看着温温驯驯,谁靠近都能扎得一身刺。   “文暄,”江遇乐没那个心情继续哄他了,索性直说,“我真的不想去猜你在想什么。”   文暄油盐不进道:“你可以不猜。”   江遇乐终于来火了:“我不猜!反正猜不猜你都不高兴。你非要这样不可吗?这么活着到底累不累啊?!”   文暄沉默了很久,久到他能听到自己被扎穿的心脏里的风声,呼啦啦吹个不停。他没有办法让风停,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用他一惯冷冷清清的神情问:“我应该累吗?”   他本来不会这样,以前的他虽然算不上过得开心,但也不至于多难受,明明是江遇乐强行把他从那个“绝对平静”的状态里拽出来,让他变得惶恐不安,患得患失,喜怒都不由自己。   如今却又来问他:你这么活着到底累不累啊?   “随便你,我懒得陪你吵。”江遇乐抬腿就走,大庭广众的,平白让人看笑话。   “等一下,你要去哪?”文暄叫住他。   “我回去睡觉行不行?”江遇乐回头,眉头越皱越深,微圆的眼瞳里塞满了不悦,“你不会连这也看不惯吧?”   “我不是——”   发现江遇乐生气了,文暄生硬的语气突然柔和了几分,似乎在尝试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舒服一点,“球姐说这个岛上两年前就禁止捕捞椰子蟹,已经没有餐厅会做它了,她也不知道方羲是从哪里看来的。”   江遇乐不耐烦地说:“那就不吃了。”   文暄仿佛没听到他的拒绝,不太自然地上前几步拉住他的手,主动服软:“我听说皇帝蟹比椰子蟹好吃,就让球姐帮忙订了晚上的座位,明天就要回去了,我想——”   “我不吃了。”江遇乐打断他。   文暄低声叫他:“江江。”   江遇乐充耳不闻,甩开了他的手:“没那个心情,你找别人吧。”   他就这样走了。   这种无力感只是文暄尝过的其中之一,他早应该习惯,不必为此难过的。   可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文暄总忍不住去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又做错了?   他不该在江遇乐的气头上慌乱,急于求和反而适得其反;或者是不该来找江遇乐,不该逼问他,等他跟洛渝好好的吃完这顿饭不好吗?他只是很久没见他妈妈了,想妈妈也有错吗?还是不该直接跟球姐离开,江遇乐明明也回来找过自己,没找到才跟着洛也走的……   还是……还是他根本就不应该和江遇乐在一起?   身前传来一阵低低的脚步声。   文暄猝然抬眼,喜悦还未凝成就瞬间消散了,眼前站着的不是方才走掉的那个人。   陈骋从另一个拐角处走过来,神情古怪,仿佛看了一出好戏。   他的目光从早已消失的江遇乐的方向回来,静静地落到文暄身上,用一种不急不缓的语气开口:“这就吵架了?”   --------------------   吵了一场陈骋不能理解的架。 第61章 小白眼狼(二更)   “骋哥,”文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这跟你没关系吧?”   陈骋不置可否地扫了他一眼,眼神介于“你在胡扯什么”和“懒得跟你废话”之间,他抬腿要走,又突然回头,问了一句:“你每次叫我哥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在心里骂我?”   文暄不冷不热地回道:“你想多了。”   “没你多,矫情兮兮的,你在演苦情戏?”   文暄忍无可忍,出声问:“你不是什么都懒得管吗?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不觉得偷听别人说话很不道德?”   “公共场合。”陈骋不耐烦地强调,“我还没跟你算挖我墙角的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道德?”   “如果你指的是他跟我在一起这件事,你该算账的不只是我吧?”文暄轻轻笑了笑,走近问他,“你以为诺姐只是把我灌倒又揍了我几拳?她往酒里加了什么你不知道吧?”   陈骋冷眼看着他,眉目瞬间阴沉下来。   “想不想猜一下?”文暄似笑非笑,压低了声音缓缓说,“我们上床是谁先主动——”   下一刻,陈骋揪住他的领口,森冷地开口:“你在挑衅什么?是我以前对你的态度太好了,让你觉得我不会揍你?”   “那你打啊。”文暄仍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样子,还问他,“要不要往我脸上来?等球姐看到问我怎么了,我就跟她说,骋哥嫉妒我和江遇乐在一起了,嫉妒疯了。他也别出道了,大家一起玩完好不好?”   陈骋攥紧拳头,手臂线条崩紧,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砸在他脸上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陈骋!松手!你们在干什么?!”   是刚从电梯里出来,一脸惊诧的仇娅。   陈骋猛地松开文暄,看他没站住,往后退了几步,不由面露嘲讽。   他没理会身后过来教训人的仇娅,错身时,在文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他是我捡回来的,没有长性,你猜你再这么作下去,他还有兴趣陪你玩多久?”   不顾文暄霎时间冰冷的面色,陈骋径直离开,只听到身后依稀传来几句——   “怎么回事,文暄你给我解释清楚!”   “没事,只是起了一点小冲突,球姐你不用担心。”   “是不是小冲突我看不出来?”   “我们是在……”   文暄回到房间时,江遇乐还没睡,赤着脚坐在松软的被子上,对着靠海一侧的落地窗发呆。   海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他发顶几缕翘起来的炸毛胡乱扑腾,像只小爪子一样一摇一摇的。   他没错过文暄轻手轻脚掩门进来的动静,眼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却没去看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直到文暄走进房里,低声问他:“不是说睡觉吗?”   江遇乐面无表情地说:“我想睡的时候就去睡,要你管?”   文暄不再多话了,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后的小沙发上。   可即便是这样,江遇乐仍然不满意,他能感受到文暄的目光在自己身后停留,有时只是不经意带了一眼,有时是好几分钟的凝视,盯得他坐立难安。   他本来不应该在意这种地方,可文暄的心情低落总能影响到他,连带着他自己也觉得内心压抑,很不舒服。   江遇乐回头:“你能不能别看我了?”   文暄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问:“你是要我不看你,还是要我别出现在这儿?”   江遇乐蹙起眉,怀疑他又有幽幽怨怨不饶人的意思,噌地转回头,不留情地说:“都行,随便你。”   衣料摩擦的声音,文暄起身了,却不是听了江遇乐的话,而是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江江,我们——”   “你别过来。”江遇乐打断他。   “你不要生气了。”文暄低低地对他说。   清沉的声线听起来有些可怜,像只惴惴不安的兔子,求和的意思给得很明显。   他这副低姿态的模样对江遇乐来说是很少见的,至少下了床之后很少见。江遇乐有点想回头看一眼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又怕文暄觉得他气消了,以后会更加得寸进尺地找事。   他听着风里送来的海鸟的叫声,犹豫了几秒,问文暄:“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让你别生我气的时候你听了吗?”   文暄又叫了他一声:“江江。”   身下的被子被扯动了一下,文暄坐在了他旁边,伸手过来碰他的肩头。   江遇乐扭头,看到他平平淡淡的脸色——声音会骗人,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怜!江遇乐更加生气了:“你不听我的,那我走好吧!”   “江——”文暄没叫住他,眼前的人瞬间消失了,他的手摸了个空,蓬松的被子上只剩下一个被坐出来的小坑。   “砰——”   陈骋合住冰箱门,刚扯开易拉罐环,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看了眼自己确实关紧的房门,又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夸了一句:“神出鬼没啊。”   江遇乐赤脚踩在茶几上,有些苦恼地低头看自己的位置,咕哝着说:“我好像每次都找不准位置。”   “很准了,至少没到隔壁去,听说那个老头有先心病。”陈骋走过去,单手将他从茶几上抱下来,走进卧室里,“下次别往茶几上踩,踩塌了怎么办?”   江遇乐趴在他肩头,伸手去够他右手的啤酒:“你不是说我不胖吗?”   “不胖也是人的体重,你又不是猫。”陈骋把啤酒拿远,没让他够着,“小孩子不能喝。”   “我比你早出生一千年!”江遇乐强调。   陈骋将他平稳放到床上,垂眼端详他片刻,然后说:“那就等你再长高几厘米。”   江遇乐感觉自己被他轻视了,证据是他折返回来,塞到自己手心的椰子汁。   “怎么了?”陈骋问他,“分手了就想起来找我了?”   “没有分手,也不要装,我知道你当时就在现场。”江遇乐一边说,一边低头抠玻璃瓶的盖子。   陈骋看他抠了半天也没弄开,重新拿回来,在桌角轻轻一别就撬开了,好笑地递给他:“你不是瞬移都会吗?开个瓶盖这么费劲?”   “我又没开过,力气大了我怕弄碎瓶子,撒你一床你就很高兴吗?不能开好了再给我啊!”江遇乐无理取闹道。   被凶了一顿,陈骋居然还笑得出来:“行,我的错。你们吵得这么厉害?到现在还没撒完火?”   江遇乐瞪了他一眼:“我和文暄吵架你很高兴吗?”   陈骋实话实说:“你们分手我更高兴,有这个打算了没?”   “没有。”江遇乐冷漠道。   他攥着玻璃瓶,咕咚咚灌下半瓶椰汁,然后就盯着空气发呆。   陈骋看着他一脸烦躁、想随便挠谁两爪子的样子,总觉得似曾相识,他没细想,陪着他一口一口喝完手里的啤酒。   喝完一整瓶椰子汁,江遇乐终于觉得好受了一点,仰躺在陈骋床上,看着头顶的装潢说:“好像跟你在一起是要更舒服。”   陈骋教唆他:“那就分手。”   江遇乐充耳不闻,又说:“文暄为什么总要那么敏感呢?他不能活得开心一点吗?”   “他那种家庭环境,很难心理健康吧。”陈骋接了一句。   江遇乐的目光微转,落到陈骋身上:“什么家庭环境?”   陈骋略微有些嘲讽地看着他:“你问我算什么?我只会建议你分手。”   “我还不想分。”   陈骋反问他:“你不是觉得不舒服吗?”   “我是不舒服,但是我也不想他难过啊。”江遇乐说,“我希望我能保护他,陪他久一点。”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在说出口的瞬间散在空气中,可陈骋听清楚了。他捏着空掉的易拉罐,眼睫低垂着,水汽浸湿了他的手指,他迟迟没有说话。   没有听到陈骋的回应声,江遇乐的意识逐渐模糊,困意慢慢将他笼罩,他卷起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闭上眼睛说:“我困了,你的床借我睡一会儿。”   陈骋这才开口说了声“好”,几分钟后,江遇乐的呼吸声就逐渐平稳了。   陈骋将易拉罐丢进垃圾桶里,站起身,低头看着他恬静的睡颜,自嘲般开口:“不舍得让他难过所以让我难过?小白眼狼,你有良心吗?” 第62章 漂亮又脆弱   文暄听到房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看了眼时间,此刻是晚上九点。过去时他有些迟疑,门外的人似乎同样在犹豫,须臾过后,笃笃的敲门声才慢吞吞地响起。   文暄走过去,拧了一下门把手。   房门打开,江遇乐站在走廊里,默不作声地抬眼看着文暄,雪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也看不出任何喜怒。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文暄想这么说,话已经涌到嘴边,偏偏又没有说出口,只是往后退让了一步,等江遇乐进来后过去轻轻合住了门。   总要说点什么才好,文暄跟在江遇乐身后,问了一句:“你想进来不是不用敲门吗?”   没有呛声和回击,这个问题江遇乐好好地回答了:“我跟你说过这个吧,屋是有主的,你没有同意我进不来。”   “我没有同意吗?”文暄有些诧异地问。   一整个下午至今,他都在想江遇乐什么时候回来,会怎么回来,回来之后自己又应该对他说些什么。中间洛也来找过他,似乎是有事想问,但文暄一直心神不定,直到他走也没听进去说的是什么……   他怎么会不同意?   江遇乐摇了摇头,解释说:“我没有试,觉得还是敲门比较好,能看到你的反应。”   他往前走,踩在酒店地板上,悄无声息的,像只脚下藏着肉垫的猫。文暄一直看着他,看他突然回头,眼瞳里映着室内柔和的光,问了自己一句,“我是不是让你很难受?”   文暄站定在原地,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正确答案应该是“是”还是“不是”?   又分别会导向哪里?   是,惹怒江遇乐,然后亲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再离开一次;不是,如他过去对待所有人与矛盾一样粉饰太平,循环往复,直到自己彻底失望的那一天。   哪种都不是好结果。   “我不知道。”文暄说。   江遇乐跟着说:“我也不知道。”   他转身拉住文暄的手,将他按在客厅沙发上,手指抬起,轻轻拂过文暄的眼睫和面颊,“我下午睡了一觉,梦到你哭,刚开始看到觉得好稀奇,我没见你哭过,可是到后面越看越难受。你为什么要哭呢,是因为我让你难受了吗?”   文暄眉头蹙起,像是不理解他说这些的用意,却没有开口阻止,安安静静地听着。   江遇乐俯下身,抱住文暄拘谨到有些僵硬的身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和你在一起吗?”   文暄顺着他的心意问:“为什么?”心里却很清楚,无非是那几种原因,想和自己上床,或者觉得自己脾气好,最好拿捏。   “因为觉得你漂亮。”江遇乐说。   他低下头,看到文暄眼瞳里一闪而过的诧异,露出得逞般的笑,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你好漂亮,笑起来漂亮,生气冷脸漂亮,哭的时候也漂亮。我还在家的时候,偶尔会陪师姐去捡树下的花枝,你见过那种被雨淋湿打折的梨花枝吗?就和你哭的时候一样……”   冰冷的雨水顺着花枝淌到江遇乐手上,他随手摆弄花枝,将细白的花瓣掐下一把攥在手里,问师姐它为什么会断,好可怜。师姐拧着眉,说可怜你还这样玩,坏不坏啊你?   江遇乐不觉得自己坏,也不觉得哪里做错了。就算自己不欺负它,它也只会在师姐的花瓶里插着,用术法多维持几天光鲜亮丽的样子,最后还是会死掉。   这种漂亮又脆弱的生命就是这样,让人心生怜爱,却到底长久不了。   文暄怔愣了一会儿,听他凑在自己耳旁呢喃:“可是我不忍心看你哭,以后都不要哭了好不好?”   文暄想说我没有哭过,可江遇乐微低下头,柔软的额发扫在他眼睫处,痒痒的叫他睁不开眼,随后鼻尖错开,堵住了文暄张口欲言的嘴唇。   两个人温柔地亲了一会儿,江遇乐很快又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坐到了文暄腿上,搂住他的脖子接着吻他。   文暄听到了江遇乐嗓子发出的小小呜咽声,从齿关和指缝间露出来,好像每到某个时刻他都喜欢这样咬着自己的手指,咬得指节红红的,好几天都消不下去。   他的腰身软软地陷下去,露出后腰两个小巧的腰窝,和他本人一样长得雪白可爱。   文暄握着这里,平静地看他一点一点吃力地吞下自己,忍不住颤抖想逃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手掌下的皮肉在一瞬间变得潮湿而炙热。   文暄拿开他被自己咬得满是牙印的手指,将自己的送到他嘴边,抵开他潮湿的嘴唇。江遇乐温顺地含住他的食指,没有用那对小尖牙咬,只垂下湿漉漉的眼睫毛,依恋般用柔软的舌尖舔了舔指腹。   酥麻的感觉蹿过全身,文暄再也忍耐不了,将江遇乐彻底禁锢在自己身下。两人一起被爱与欲吞噬,狂风骤雨般滚出一片狼藉。   直到今夜,文暄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江遇乐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似是而非的薄膜。   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   他看江遇乐,是互相拥抱希望自己不再孤单的火光;可江遇乐看他,是一种可以捏在手心里把玩的脆弱。   无所谓他以什么样的姿态蜷坐在自己怀里吞吐,难以承受般凑近要自己吻他;也无所谓他带着一身斑驳的红痕趴在自己身上,睁开水光滟滟的眼睛,小声说“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你要让着我点”,那么单纯无辜。   夜很深了,江遇乐在文暄身旁沉沉睡去,脸颊软软地陷在枕头里,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   文暄垂眼,伸手理好他凌乱的额发,俯身在他微凉的侧颊碰了一下,热乎乎的呼吸逸出来,扫过文暄的皮肤。   这些肌肤相触,呼吸交缠的细节,让他情难自抑地对江遇乐生出更多的喜欢。   即使他清醒地意识到,许久之前,他看江遇乐弹古琴时那种虚无缥缈的感受并不是错觉,甚至无法自控地在今夜重临。   过去他觉得江遇乐离这个人间很远,而此刻,他离自己无比遥远。 第63章 雨露均沾   第二天,江遇乐被一阵嗡嗡的震动吵醒,他万分艰难地爬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文暄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到定时开机的时间了。   十来秒之后声音结束,江遇乐没再管它,扒拉几下自己睡乱的头发,低头发现文暄居然还在睡,他想不起来昨晚他们折腾到几点,更不清楚文暄是什么时候睡的。   窗外天光照在文暄脸上,呈现出一种仿佛透明的光泽,江遇乐静静看着他,看到他在睡梦里皱起的眉头。   他在梦里也这么不高兴吗?   江遇乐伸手去揉他的眉心,大腿根泛起一阵酸痛,他一下没坐稳摔在文暄身上。   文暄被他压醒,愣愣地看着趴在自己胸口被子上的江遇乐,一脸状况外,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江遇乐蹭了蹭他,哼哼唧唧地撒娇:“我想叫你起床。”   “谢谢,不用了。”文暄坐起身,仿佛是觉得无奈,伸手摸他的脑袋,“已经被你压清醒了。”   文暄下床给他拿干净衣物换下睡衣,江遇乐坐在床上,问文暄:“怎么方羲和陈骋都能认出你的衣服?有你以前没穿过的吗?”   “没有。”文暄干脆地回答,“我带出门的都是我自己喜欢的,以前多少穿过几回。”   “那好吧。”江遇乐也不是很不在乎这个,解着睡衣扣子,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不是说给江懿过生日吗?他生日哪天?我怎么没看到他?”   “已经过完了。”   江遇乐讶然:“什么?”   文暄转身说:“在你过来的前一天,第二天是周一,他和他的同学当晚就被飞机接走了,不然赶不上第二天上早读。”   “……哦。”   文暄将衣服放到江遇乐身旁,看他赤裸着上身,微低下头,扯过腕上的发绳熟练地绑了个马尾,后颈几节圆圆的脊骨显露出来,是少年人特有的单薄可爱。   他垂眼看到江遇乐腰际的痕迹,眼神往旁边飘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然后才想起来提醒江遇乐,“我们今天上午就该回去了。”   “啊?”江遇乐抓T恤的手停在半空,他仰起脑袋,“这么快?”   其实并没有很快,洛也他们几个人在海岛公费旅游玩了一个多星期,心都玩野了。只有方羲远在东溪山,数着日子拍戏,在最后一天终于忍不了,把每天一条快乐九宫格的洛也拉黑,这才久违得神清气爽起来。   一行人就此离开海岛,江遇乐没有证件差点走不掉,还是文暄问起来,他才想起来要在出发前回方羲那儿去拿。   方羲刚起床,被这大变活人的阵仗吓了一跳,气泡水呛进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   江遇乐瞥他一眼,懒懒散散地朝他抬了抬手,以示无意打扰,自己拿了东西就走。   “你等等,”方羲走上前叫住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巴巴地问,“你怎么过去就不回来了?”   “那边更好玩啊。”江遇乐理所当然地回答。   他从落地衣架上的一件外套里摸出自己的身份证,转头对方羲说,“我走啦,你记得把我的东西都收拾好带回来,别落下了。”然后就消失在了方羲眼前。   方羲:“……”   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种——比自己还心安理麻烦人的家伙了,他就不会感觉到羞愧吗?   等等,他为什么走得这么快?   他的扫帚呢?壁炉呢???   六七个小时过后,抵达机场是傍晚七点。   回到国内温度骤降,文暄提前给他裹上一件毛茸茸的厚外套,此刻仍不放心:“会冷吗?”   江遇乐戴着口罩摇摇头,贴着廊桥玻璃看着外面一片白,露出的那双眼睛亮闪闪的:“哇,下雪了。”   他的反应兴奋得有点可爱了,仇娅温柔地看着他笑,问了一句:“小江没见过雪?”   “见过,没见过这么大的。”江遇乐说。   他看完往前走,洛也突然凑过来,拽了一下他的帽子,附在他耳边小声问:“你是南方来的妖怪?”   “嗯。”江遇乐认真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每次下雪的时候,我们妖怪都要下山捉小孩吃,不吃心情不好。”   洛也:“?!”   “今年我喜欢吃……哪种小孩比较香呢?唔,绿眼睛的好像还不错。”   “你少骗人。”洛也将信将疑,嘴上说着“盯着我干什么,我已经成年了不是小孩儿了啊”,下一刻就推着行李箱默不作声地跑到了文暄旁边。文暄回头看了一眼,像是想看住江遇乐让他别乱来,又被洛也拽着抽不开身。   江遇乐小声嘟囔:“胆子这么小。”   发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江遇乐仰起脑袋,看到陈骋低头问自己:“你平时就是这么跟他相处的?”   江遇乐装模做样地朝他乖巧一笑。   “你昨天不是说我走了的话就不跟我说话了吗?”   “我忘了。”陈骋神色不动,推开江遇乐的脑袋,“你自己自觉一点,不要凑过来。”   “凭什么听你的。”江遇乐说。   他贴着陈骋的手掌,额发软软的蹭在手心,像只耍赖的小狗。陈骋眸光微垂,右手突然往上一抬,江遇乐猝不及防撞在他怀里。   陈骋揽着他,往前方瞟一眼,遗憾地啧了一声,俯身咬他耳朵:“他这回怎么不看紧点?错过了看你碰瓷我。”   “他被我哄好了。”江遇乐笑眯眯道,又问,“什么是碰瓷?”   “哄好他了就轮到哄我?你还真是雨露均沾啊。”陈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越看越觉得江遇乐这副眉眼弯弯的模样刺眼,谁知道他是因为在自己身边开心还是觉得哄好了文暄才开心的,却没表现出来,还给他答疑解惑,“碰瓷就是——你故意往我怀里撞,撞完还要装傻。”   “不是。”江遇乐假装听不懂,“碰瓷是你故意欺负我。”   “你俩在后面磨蹭什么。”仇娅站在接他们的黑色商务车后,催促道,“放好箱子赶紧上车,路上还有得堵,多的是时间给你们聊。”   江遇乐顶着陈骋的掌心抬眼,看到文暄和洛也他们已经上去了,这一侧的车窗落下来,在簌簌下落的雪花里,文暄冷淡地瞟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什么话也没说。   江遇乐心里却没来由地警铃大作,怀疑他又要生气。   陈骋慢悠悠地说风凉话:“这就是被你哄好了?”   江遇乐:“……”   路上果然堵车了,洛也坐在文暄旁边无聊地刷手机,并没有意识到文暄一路上的低气压,还突发奇想地想跟方羲炫耀一下自己度完假了。   他正构想着大小姐会如何气到跳脚,却只收到一条鲜红的感叹号,提示他——“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他还没惹大小姐,大小姐凭什么拉黑他!   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洛也把自己那个落灰的金色小兔子门牌找出来,挂在小别墅房门上,上面写着——   方羲与狗   禁止入内   他粘挂钩挂门牌的时候文暄就站在身后看着,洛也以为他要反对,杀气腾腾地回头:“你有意见?”   文暄不动声色地问:“能再加一个陈骋吗?”   洛也:“?”   洛也:“当然可以!”   他把狗划掉改成了陈骋。   没过一会儿就被陈骋发现了,还拿笔在下面留了一条蔑视里又带点关怀意味的——你是弱智? 第64章 怀疑的种子   江遇乐隐隐有一种文暄在跟他闹脾气的感觉,但只是感觉,这一次文暄什么也没说,举止如常。   晚饭后江遇乐自己洗了一碗小番茄,吃不完塞给文暄让他帮忙解决,文暄没有拒绝,还坐过来陪他一起看电视。   窗外雪花缓缓下落,室内地暖温热干燥,电视里放着聒絮的连续剧,江遇乐心不在焉地听着,低头从文暄手里叼走了一颗小番茄,文暄垂眼看他,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幕看起来几乎是温情脉脉的,于是江遇乐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已经想通,适应好了,不需要自己再去哄他了。   睡前洗完澡,江遇乐自浴缸里站起来,一些零碎的画面从脑海里闪现,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这才想起来白放送他的手串被他落在了文暄枕头底下。   他过去寻,文暄正好从里面出来,打开门撞见他。   “来找东西的?”   “嗯嗯。”江遇乐点头,“你看到了?”   文暄摊开手,手心躺着的就是那串红珠子,他说:“我收拾床的时候掉出来的,应该是你的。”   江遇乐去拿,文暄却先一步合拢掌心,“以前没见你戴过,哪儿来的?”   江遇乐知道此刻不能提白放的名字,抬眼看他,含糊说:“认识的哥哥送的。”   文暄皱眉:“你还有别的哥哥?”   江遇乐心想我什么时候有过哥哥,看到文暄认真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你那个不算。”   文暄:“我怎么不算了?”   江遇乐只好解释给他听:“我之前陪阿姨看电视,里面那个女孩子在追求一个人,特别难对付,但是一叫哥哥对方就会很听话……”   文暄听懂了他的意思,表情蓦然间变得有些古怪。   “我还以为哥哥这个称呼跟真言一样对你们有法力,就想跟你试了一下,但是好像是我误会了。”他望着文暄,语气拿捏得一本正经,“我叫你文暄哥哥的时候,你的身体确实很兴奋,但是对我反而更凶了——”   文暄抬手捂住他的嘴,耳尖迅速浮起一层绯红:“可以了,你不要再说了。”   江遇乐佯装不解,一脸纯良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站在自己房间门口这种半公开场合,和江遇乐谈论这些很容易让文暄感觉到羞耻。他将那串红珠子套回江遇乐的腕上,把他拉进去,迅速合上了房门。   “你怕陈骋看见吗?”江遇乐与他玩笑,“我们是正经的情侣关系,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文暄摁着他的肩让他坐在床上,反问了一句:“你还有不正经的情侣关系?”   江遇乐想了想,没说话了。   文暄危险地瞥向江遇乐,江遇乐才恶作剧得逞一样笑了起来,抱着文暄的腰靠在他身上:“真的只有你,你还要我说几遍啊。”   “洛也呢?”文暄没好气地说,“男朋友三个字他喊得可比我有底气多了。”   “我刚来那天他还跟我说你是女的,他们三个都在追你。”江遇乐翻旧账,“你要不要先跟我解释一下?”   文暄沉默了一会儿:“……他还说过这种话?”   江遇乐点头,肯定道:“说过。”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文暄磨牙道:“那他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   江遇乐靠在他怀里笑,两个人都穿着睡衣,文暄蹭了蹭江遇乐的发顶,鼻尖可以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一股沐浴后的香气,夹杂着几缕熟悉的甜味,被体温浸得暖融融的。   江遇乐揪着自己睡衣袖口的小狗图案,低头对文暄说:“你在飞机上睡觉那会儿,洛也跟我说,她妈妈觉得我和她很有缘分,问我想不想认她当干妈。我本来想答应,但是洛也讲的时候好像在生气,我就没说……”   文暄漫不经心地点头,囫囵听了一耳朵,却完全没往心里去。他久违地再一次闻到这甜到有点腻人的味道,内心却升腾起一股没来由的饥饿感。   他垂眼看着江遇乐雪白的脸颊和睡衣领口露出的细嫩脖颈,眼底燃起一簇压不下去的火苗,热意灼烧,让他一惯冷淡的眼神变得有点直勾勾的。   江遇乐毫无察觉,还在和他闲聊:“为什么不理我,你还在生他的气吗?诶,你又换床单了?”   文暄回过神,点了点头:“嗯,回来之后感觉房间里都是你的味道。”   江遇乐不满地仰起脸,质问他:“你嫌弃我?”   文暄自然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没有。”   “那为什么要换?还不是介意我睡过了。”   “不是。”文暄实话实说,“因为你很容易影响到我,闻到会让我分心。”   “还是在怪我。”   文暄贴近江遇乐,抱紧他的腰身,黏黏糊糊地埋在他肩头吸了口气:“那你要我怎么说?为了证明我没有嫌弃你也不怪你,你今晚别走了?”   “不行。”江遇乐有点想躲着他了,“我现在腰还是有点酸。”   他刚有起身的动势,马上又被拖着按回到文暄怀里。那双手像磨人的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江遇乐,环住他的腰,很没有安全感地将他柔软的睡衣抓出了褶皱。   江遇乐忍不住想叹气,转身讨好似的在文暄唇角亲了亲,说的话却不带一点亲昵的意味:“你又不正常了。”   “不要走。”   “你先答应我不能再做了,我明天还要去上课呢。”江遇乐抚上他的脸,小声说,“而且我也是真的在为你着想好不好?你现在的反应像中毒了一样。”   “好。”文暄在他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说,“我想抱着你睡。”   “然后明天清醒过来又要换床单,再怪我让你分心是吧?”江遇乐说。   江遇乐没听到文暄的回答,因为他直接倾身过来堵住了自己的嘴唇。不安分的手从睡衣下摆伸进去,揉捻他柔软的腰际,唇瓣分开后微哑的嗓音低声在问,“这里酸?”   江遇乐猝不及防,被他摸得颤抖了一下,忍不住拨开他的爪子。在文暄不满前蹬掉拖鞋,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床上。   江遇乐跨坐在文暄腰上,垂头在他暗红色的眼睛上亲了亲:“睡觉了好不好?我们商量一下,不要老是动手动脚的你,把那个听到我喊哥哥都会害羞的文暄换出来陪我睡。”   这种无理的要求当然会被驳回,文暄把他拽下来,江遇乐瞳孔里倒映出来的那缕暗红色在他眼里一晃而过,两个人一起卷进被子里:“你没得选。”   “好吧好吧。”江遇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暖和的被窝里闭上了眼睛,“我知道只有一个你。”   应对江遇乐的时候,文暄承认自己毫无自控力——所以一大早从床上掏出一只江遇乐应该也不是件很稀奇的事。   他还没醒,睡得发红的脸颊蹭了蹭文暄的脖颈,柔软的黑色头发也淌了一床,让文暄侧身抱住他的时候异常小心,怕一不留神压到哪一缕他会觉得疼。   怀里的人暖烘烘的,文暄喜欢江遇乐的体温,也喜欢他落在自己皮肤上轻而热的气息,让他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直抱下去,再也不起床了的懒惰想法。   “怎么还不醒?”文暄环着他的腰无声问,“你是小猪,还是……宝宝?”   江遇乐睡着了,别说宝宝,叫爷爷他也不会应的。文暄抱了一会儿就自己下床,给江遇乐掖好被子去洗漱了。   他往杯子里接好水,抬眼扫了一眼镜子,一簇暗红色的火光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这是什么……?   文暄有些发愣,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幻觉,而是来自他自己的记忆。   “你又不正常了。”   “你现在的反应像中毒了一样。”   “我们商量一下,不要老是动手动脚的你,把那个听到我喊哥哥都会害羞的文暄换出来陪我睡。”   熟悉的嗓音从他脑海深处响起,这是江遇乐的声音。   他在对自己说什么?   那道红色的又是什么?   文暄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里自己漆黑的瞳孔。   那不是江遇乐眼睛的颜色,而是他自己的——是江遇乐眼瞳里映出的,那个时刻的自己。   “你在发什么呆?”江遇乐从门口探出头,眉眼弯弯地朝他笑。   文暄回给他一个笑,他就趿拉着毛绒拖鞋跑进来,抱住了文暄的腰:“我回去了,下次我再过来不要让我发现你又换床单了。”   文暄好笑地问他:“一直不换吗?”   “那也不行,你自己看着来吧。”江遇乐松开手,对着镜子里的文暄坏心眼地挥了挥手,“我走了,文暄哥哥楼下见。”   他的身影从门外消失的那一刹那,文暄脸上温煦的笑意同样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对江遇乐的怀疑很没有道理,他不应该这样问都不问就胡乱猜忌——但他同样知道,每一颗被种下去的、关于怀疑的种子,都不是凭空而来的。   他没办法不去猜想,自己此刻的欢愉满足、他对江遇乐充盈到溢出来的喜欢,到底是发自本心,还是出于某种未知的引诱? 第65章 我和你们的感情就这么不堪一击?   方羲回来这天刚下完一场绵绵小雪,气温冷到呼吸间都带着一团白雾。行李箱碾过雪地,滚轮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于森森推着两个行李箱,跟在方羲身后走进小别墅。   没有鲜花夹道也就算了,迎接他的竟然是门牌上一句“方羲与狗(划掉)陈骋禁止入内”和“你是弱智?”。   于森森正疑惑方羲怎么不进去,越过他偷瞟了一眼——   “扑哧。”   方羲回头,目光冷峻。   于森森咳嗽了几声,在无法掩饰的一团雾蒙蒙里严肃站直,装作刚才的笑声与自己无关。   方羲没跟于森森计较,回来的第一件事,他闯进洛也房间,行使队长职权把洛也霸凌了一遍。   不是,但事实相差无几——   他把那块金色小兔子门牌摔在洛也面前,还挟持了他心爱的另一只小兔子。兔子弱小无助地缩在方羲手掌上,一脸麻木地嚼着它刚啃下来的洛也的课本碎片。   方羲钳着它的脖子,对洛也横眉道:“你造反是不是?故意恶心我?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把我的名字和陈骋的写到一起?他也配和我平起平坐?非要写那也应该我在他上面!”   洛也一副“大小姐你没事干可以去洗碗”的无聊表情,给他翻了个白眼:“我哪记得住?你一天八百条规矩,当自己是王母娘娘呢。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再把兔子还我,掐死了我要你赔命。”   “不放,我的列表比较适合没有你,等你学会怎么尊重队长了再过来请示我。”   “哦,那你等一辈子吧。”洛也不耐烦地说,“再说一遍,兔子还我,你滚出去。”   方羲同样寸步不让:“不还,要么你自己砸了这块牌子,要么我给你现做一盘麻辣兔头!”   “我先把你给做了!”   洛也愤怒的声音落地,两个人推搡在一起。在这幼稚的矛盾即将一触即发的时刻,有人从门口探出头来:“你们要打架?”   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顿停,方羲和洛也转头看到江遇乐,几乎同时出声——   “不关你事。”   “你先出去。”   “干嘛赶我,你们打就打呗。”   江遇乐走进来,从方羲手里抱走了那只小白兔,拉开椅子,坐在洛也的书桌旁边,“我好久没见人打过架了,快点开始吧!”   小兔子蹲在他腿上,竖起一对小耳朵,一人一兔露出同款亮闪闪的期待表情。   方羲感觉到不对劲,皱着眉头说:“你看猴戏呢。”   洛也立即用胳膊肘撞他一下:“你才猴子!”   “从发色到身形都是你比较像猴子吧,红毛猢狲。”   “我靠,你真的没有因为这张嘴挨过打吗?大小姐?!”   ……   江遇乐被他们的声音震得耳朵痛,又迟迟不见他们真的动手,一脸无趣地抱着兔子出去了。   下了楼才想起来自己上去是为了找方羲拿手机,顺便提醒他拆礼物的。   文暄从琴房出来,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陈骋老要往外跑、不想跟你们住在一起了。”江遇乐皱着脸说,“好能吵啊,他们俩上辈子应该是两只公鸡。”   文暄不知道前因后果,他也没问,却深受其害地点了点头。   文暄在岛台准备今天的晚餐——生菜沙拉和鸡胸肉的时候,江遇乐抱着兔子坐在旁边看着,一边与他闲聊。   “洛也说你们三个练习时期就是朋友了,你怎么会跟他们一起做朋友?”   文暄将洗干净的番茄放在案板上,一边切一边说:“因为那时候,他们脸上一个写着内定出道位,另一个写着内定皇族。”   出道的意思江遇乐懂了,皇族又是什么?江遇乐一脸纠结,犹豫了一会儿才问:“真的吗?”   “开玩笑的。”文暄笑了笑说,“我第一个月就想跑了,被方羲硬拽回来的,说我绝对不能走,剩下那些人长得奇形怪状,不足以衬托他,反而会拉低他的颜值水平,做垫脚石都不配。我当时就想这人不是有病吧?后来发现,果然不轻。”   江遇乐眨巴着眼睛,听文暄用他清凌凌的嗓音说方羲的坏话,心里满是惊奇,仿佛第一天认识文暄。   文暄将番茄切好装盘完毕,又开始切黄瓜。   江遇乐听着笃笃的切菜声,想起来一件事:“垫脚石那句,我今天也听人说过。”   文暄停下切黄瓜片的动作,转头问他:“说什么?”   江遇乐没立即回答,把抱着的兔子放到岛台上,让它一蹦一跳地跑过去,从案板上叼走了一片切好的黄瓜。   文暄垂下眼睫,看着兔子嘴巴一动一动地咬着,他伸手抓起它的一只前脚,确认脚掌都是干净的,这才放下去,等它吃完,又拿了一片胡萝卜喂给兔子,揉了揉它毛绒绒的兔脸以示安抚。   江遇乐紧盯着他揉进柔软兔绒里的手指,毫无缘由地鼓了一下脸,故意使坏,坐着椅子滑过去撞在文暄腰上。   文暄身体一顿,无奈的声音响起:“别乱动,我还拿着刀呢。”   “不准喂我吃萝卜。”江遇乐抬起脸,“也不准摸我。”   文暄放下刀,沾着水汽的手指往江遇乐微鼓的脸颊上掐了一下,心平气和地问:“为什么?”   江遇乐蛮不讲理:“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不听,我偏摸。”   ……   两个人闹了一阵,文暄松开江遇乐,重新回到方才的话题:“谁跟你说的?”   “今天一起参加考核的一个男生,他说他知道我,如果我和他一起等到下一代出道,会有更多的资源会往我身上倾斜。给你们补位的话,就只会变成你们的陪衬,和垫脚石没两样,让我好好考虑。”   文暄便问他:“你自己是怎么想?”   江遇乐说:“我说我知道他是好心,但我不在乎这个,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生气了,再也没理过我。”   “可能觉得自己在做好人,你却没有领情,有点不识好歹了吧。”   “或许吧。”江遇乐随口说,“他不知道我不需要这些,他的提醒对我来说其实很多余。”   听到他的话,文暄沉默片刻,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江江。”   “嗯?”   “你是因为什么才来这里的?”   江遇乐想起江连洲对他说的“这是现代少数不管多没有常识也有一群人为你兜底,确保你能活得不错的行业,当然,前提是有一张足够漂亮的脸”。他不想承认自己没常识,便说:“江连洲让我来的,他说我可以在你们身上多沾点人气,方便我融入这个世界。”   ……然而人气有没有沾到不知道,阳气倒是蹭了不少。   听他说完文暄就没再开口了,专心做今天寡淡如水的晚餐。   江遇乐趴在旁边看,他想知道自己从他们几个人身上沾到人气了吗?可惜没有人能告诉他,毕竟像不像人这件事从来没有一个评判标准。   但另一件事有——   他的成绩单。   这天晚上,仇娅把江遇乐的考核成绩和录像发给了方羲,方羲毫不客气,也没打算给江遇乐留面子,直接把录像作为餐后保留节目投影在了客厅。   仇娅听江遇乐的老师说,他有相当惊人的学习速度和记忆能力,正常练习一个月可以追上其他人刻苦练一年。她以为这是带到好苗子的恭维,毕竟这人当年也是这么天花乱坠地夸方羲的……实际大小姐什么德行她现在已经很清楚了。   然而居然不是。   录像放完以后,江遇乐翘着尾巴说:“球姐说,我可以淘汰掉你们中的一个了。”   方羲瞟了眼洛也的方向:“末位淘汰,某个人自觉点滚蛋吧。”   洛也气道:“你什么意思,我怎么——”   随即有人打断他,文暄毫无征兆地转头,问洛也:“什么时候走,我可以帮你打车。”   洛也:“???”   洛也:“……我和你们之间的感情就这么不堪一击?”   方羲:“你才知道?”   文暄:“我们不是出道就不合,队友如死仇吗?”   洛也:“……我走了你们就不会难过吗QAQ”   方羲:“按照人设,我只会鼓掌。”   文暄:“我只会送你。”   投影的微光映在江遇乐脸上,在他带笑的眼瞳里明灭不断。   他插不上话,左看看右看看,在这一瞬间里会觉得他们几个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差,直到被欺压久矣的洛也喊出一句——   “文文,你让我在门牌上加陈骋名字的时候,不是现在这副嘴脸吧?”   江遇乐倏地看向文暄:“啊?你让他加的?”   文暄:“……”   方羲也适时露出“真令人意外”的表情,张口要说些什么,“砰”的一声,房门打开,有道身影自暗处走了进来。   陈骋先看了眼幕布上的投影,然后才转头望向沙发上顷刻噤声的四个人,不徐不疾地接道:“原来是你的主意。”   文暄没说话,尴尬退去之后,他原本放松的脊背蓦然紧绷起来;方羲的神色掩在暗处,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换到身前;洛也皱起眉,紧盯着陈骋问:“你不是已经骂回来了,有必要这么较真吗?”   还算热闹的气氛转瞬间下降到冰点。   陈骋刚回来,被他们针对得一头雾水。他又没一人抡几拳报复回去,说句话而已怎么就算较真了?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与陈骋眼神交流:“你是故意这样的?”一出场就凶相毕露。   陈骋简直无奈:“真不是。”   此刻,江遇乐终于懂了,谁才是这个团里真正且唯一的那个“死仇”。   --------------------   大型食肉动物闯进鸟、食草动物、小狗的聚会实况—— 第66章   十一月中旬,仇娅替他们四个人接了专辑制作前的最后一个综艺行程。节目组联系上他们,要他们每个人提供一张童年时期的照片。   洛也居然带过来了,从他自己的相册里翻出一沓——紫藤花架下穿着海军衫荡秋千的,和邻居家的萨摩耶握手的,拿水枪嗞镜头的……前几张都被方羲否决了。   洛也不满:“凭什么?你是不是嫉妒我小时候长得太可爱?”   “因为你家的房子和秋千有人早就发过了,你是不是不关注你妈的微博?这么希望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曝光?还有——”方羲睨视洛也,掷地有声,“我小时候比你可爱一万倍。”   洛也偷瞟了一眼他发在群里的照片——巫师长袍和魔杖,冷笑一声,嘲讽道:“不会吧,不会有人20岁了还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巫师存在吧?”   江遇乐偷偷勾过来洛也的相册,正翻看着,听到他们说话,插嘴问了一句:“什么是巫师?”   方羲闻言很明显地怔了一下,目光缓缓下落在江遇乐不解的脸上。   那双凌厉的漂亮眼睛里满是困惑——类似于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却迫于太多人在场而闭口没提。   陈骋回答了这个问题:“西方魔法体系下的你。”   “比我更厉害吗?”   “应该吧。”陈骋短暂思考了一秒,信口胡说,“活人总比纸片的厉害。”   江遇乐坐在陈骋对面,趴在相册上看他:“我想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陈骋有点受不了他用下垂眼望着自己的样子,像只委屈又无辜的小动物。他朝江遇乐招了招手,江遇乐立即跑过来,挤在他和方羲之间的空位上,抓着陈骋的手看他的手机相册。   男孩骑在一匹矫健的黑马上,手还拽着缰绳,他应该是突然被人叫停的,看向镜头的酷脸面无表情。   从洛也的儿童欢乐多主题一下跳到这里,江遇乐忍不住哇了一声,夸他“你小时候腿就好长”,手指无意识滑动,翻到了下一张。   还是同一个人同一个场景,他抬起手,一脸无聊地在脸旁比了个耶。   江遇乐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问他:“是谁帮你拍的?”   陈骋说:“我妈。”   “你好像很听她的话。”   “不能不听。”陈骋往屏幕划了一下,从这张照片里退出来,“她身体不好,我是听着‘千万不能惹你妈妈生气’这句话长大的。”   “噢,我也是。”江遇乐说,“不过她不是身体不好是脾气不好,一生气就消失。”   陈骋接道:“跟你一样。”   江遇乐瞪他一眼,不高兴地说:“我的脾气明明好很多。”   陈骋笑了一声,接着说:“她喜欢那种性格活泼又爱笑的小孩,可惜我家没有,每次抓我和两个姐姐拍照都说很头疼。”   江遇乐就仰起脸,漆黑的眼睫毛扑闪几下:“喜欢我。”   陈骋瞥见江遇乐眼瞳里亮闪闪的笑意,伸手揉他的脑袋:“如果她能见到你,应该会喜欢。”   另一边,主动或被动给江遇乐预定好“儿子”席位的两个人不满地望过来,洛也抢先了一步:“江江你跟我过来一下。”   “嗯?”江遇乐转头,从陈骋身旁起来,跟过去问,“什么事?”   洛也站在走廊里,回身看着他:“我上次问你的事你有在考虑吗?”   江遇乐眨了下眼睛,随即反应过来:“你不是不高兴吗?”   “我——我是不高兴。”洛也眼睫毛半耷拉下去,没看江遇乐,定在肩膀以下的位置。他脸颊微鼓,一副赌气的模样,“可我也不想看你被陈骋带到他们家去。”   “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我去陈骋家那是我自己想去,不是他带我我就要去。”   洛也:“我知道,就是——”   江遇乐看着他,表情在昏暗的光影下有些模糊,显得他此刻的语调格外冷淡,他继续说:“而且我也没立场和你同仇敌忾,你讨厌他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会真把我当你男朋友了吧?”   洛也被他说愣了,好半天才迟疑着开口:“……没有。”紧接着又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当时、主要是当时你不是喊得很快嘛,我以为你会愿意的。”   “当时我心情好。”江遇乐满不在乎地说,“我不会真的认凡人当妈,这点你安心好了。”   洛也回到书房的时候,永远不能和平共处一室的方羲和陈骋果然又开始了。   方羲质疑:“你这是几岁的时候?真的是童年?”   陈骋反问:“你九岁长不到一米七?”   方羲仿佛被他踩到一条看不见的尾巴,炸毛了:“……我晚熟不行?!”   陈骋不冷不热道:“睡前一杯奶是个好习惯,可以继续坚持,乖宝宝。”   洛也就在这时候无声无息地进来了,看着陈骋,面色阴冷。   陈骋:“?”   方羲好心提醒他:“喝奶的是他。”   陈骋哦了一声,毫无城意地给洛也道歉:“不好意思,记岔了。”   洛也跳起来:“我喝奶招你惹你了?你们互相攻击的时候能不能精确一点,扫射我干什么!”   他们三个针锋相对短兵相接的时候,江遇乐一个人跑去二楼阳台。   文暄侧对着玻璃门,穿着件深蓝色羊毛开衫站在阳台,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门没关,初雪融化的天气,风从外面灌进来,能冷进骨头缝里。江遇乐悄无声息地过去,被冻得一激灵,贴着文暄挺拔的后背哼唧:“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风好大好冷啊——”   文暄微微一顿,转过身,正面抱紧了江遇乐,嘴上却仍平淡地回着电话:“我不认识那些人,找我托关系不如让他好好准备考试,有能力不会考不上的。”   江遇乐仰起头,在文暄温暖的怀里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我也知道,你婶婶不是着急嘛,一天到晚担心这担心那的,想到你弟弟马上要考试了,觉都睡不好,前几天还去山上拜神仙……”   江遇乐眨眨眼睛,朝文暄做口型——拜我。   文暄垂眼看他,轻轻笑了一下。但在对方聒絮的话里,那点稀薄的笑容很快收敛,他嗯了一声,说:“你们也要照顾好身体。”   得了这句话,电话那头的男人仿佛寻回了他与文暄之间寡淡的亲缘与血缘,急忙问道:“暄暄,今年要不要回家里过年啊?你走之后这两年,你婶婶跟你弟弟天天在手机里刷到你,最近老念叨,说想你——”   “不清楚。”文暄打断说,“今年事情比较多,有很多工作要忙。”   “是,工作重要工作重要……”   那边又多说了几句,等文暄终于挂了电话,江遇乐手指头都冻僵了,他将双手偷偷摸摸地从文暄的毛衣下摆探进去,脸上却一本正经地问文暄:“你老关机就是躲他们?”   文暄刚要开口,猝不及防给他冻得颤抖了一下。   江遇乐就朝他笑,露出一颗恶劣的小尖牙。   文暄快没脾气了,揪出他两只冰凉凉的爪子,磨牙说:“好想揍你。”   江遇乐立马翘着尾巴接话:“可是你舍不得。”   文暄拽着江遇乐回到暖气充沛的室内,关上了玻璃门,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们欺负过你吗?”江遇乐坐在沙发上问。   文暄不回答,模棱两可地说:“我和他们都没想到会再联系,我没想到还要再找他们拿小时候的照片,他们也没想到我居然会出名。”   江遇乐却听懂了:“那你的态度也太好了,还照顾好身体。谁要是对我不好还老纠缠我,我只会祝他短命。”   文暄笑了笑,对他说:“我没你那么厉害,也早就习惯了。”   “你不要总是这样忍着,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好好地对待他们呀,对你不好的人你不区别对待,那对你好的人不会很委屈吗?”江遇乐看向文暄,那双眼睛一如既往亮得惊人,显得他此刻格外认真,“你不能被除我以外的其他人欺负,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你不忍心的话我帮你对付他们。”   “怎么对付?祝他短命?”文暄笑起来,调侃他,“你们做神仙的都不用攒功德是不是?”   江遇乐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轻视,不太高兴地皱起了眉头:“你敷衍我。”   “没有,我也很认真。”文暄俯身,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气息互相逼近时,江遇乐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正在稳定跳动着,如同一串鼓点。   他听到文暄小声对自己说:“江江,谢谢你。” 第67章 我是他的妈妈   得知洛渝和#私生子#这个话题关联上并且上热搜的时候,仇娅不算太惊讶,早在知道洛也身世的时候,团队就已经有一套完整的预备方案了。   但出乎她和所有人意料的是——主角不是洛也,而是江遇乐。   十一月底,江遇乐在东溪山被偷拍的那几张照片和洛渝同角度的日常照放在一起,轮廓上的极高重合度和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双眼睛,成了他们具有血缘关系的铁证。   江遇乐的身份当然也被扒得彻底,他的生父肯定是江连洲,不然,还有什么样的背景能让他九月份就签约欢朝娱乐,空降进V.E。常跟着陈骋的那个狗仔屡屡拍到他和陈骋同进同出、交往过密的照片,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陈骋本人就是欢朝娱乐里最大的那个玩票公子哥。   评论区还有不明知情人士补充——洛渝为了亲儿子的事业忍辱负重,在海岛拍广告的空隙还要去给江小公子庆生,在江夫人面前做小伏低,谁见了不夸一句母爱伟大,江夫人大气。   方羲著名妈粉火速截图,粉见微博写着不信谣不传谣,但一推算时间线,也破防了。   九月份是V.E集体换新宿舍的日子,她还在为方羲住进别墅后的快乐营业照开心,结果大豪斯那是给空降关系户备的,方羲本人就是个添头,难怪他说抢房间没抢过,不开心呢,原来早有暗示!   ——抢我儿子大豪斯!不可原谅!!!   其他三家粉丝互相视奸,同样坐不住了——   文暄和洛也一个佛系,一个忙着备考,个人资源本来就不如另外两个,还要加人那还得了?   陈骋和江遇乐看起来关系挺好,他的粉丝……当然也在骂。开玩笑,第一天就敢拉着骋哥炒作,以后岂不是还要扒在他身上卖腐吸血?   拖油瓶滚!V.E里只能有一个空降皇族!   也有人提出质疑,营销号立马回应,信誓旦旦地说江遇乐会在明年三月V.E的新专辑发布日正式出道,到时候看吧。   这下,洛渝多年事业粉、VE各个成员的唯粉接连破防,江遇乐本人、江连洲、仇娅连同洛渝的经纪人一起在网上被骂成了筛子。   仇娅在和洛渝那边沟通,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也没忘了让文暄锁了洛也的手机和所有上网渠道,警告他们几个这段时间都不许招惹洛也。江遇乐也是,这几天暂时不用来公司,也尽量少出门。   江遇乐站在洛也紧闭的房间门口,问文暄:“他为什么要生我的气?那些话又不是我说的。”   “他……”文暄迟疑了一下说,“不一定是在生你的气。”   “是不是我知道。”   江遇乐一发愁就想抓点什么东西捏在手里,他伸手摸文暄的小臂,明明没有用力,文暄却仿佛吃痛般躲闪了一下。   江遇乐目露疑惑:“你怎么了?”   文暄垂眼,微妙地避开他的注视,目光落在他腕上不经意露出的红珠上,眼神黯淡了一瞬,很快移开。   他换了只手牵着江遇乐走到一旁,低声说:“没事,睡觉的时候压到了。”   江遇乐说:“我没有压你。”   文暄自然地抱他,额头相抵,带着点含混的笑音响在江遇乐耳边:“我又没说是你。”   江遇乐不疑有他,接着问他洛也的事。   “他为什么会因为别人不知道他是谁的儿子难过?难道其他人会比他自己更清楚吗?”   江遇乐不能理解,那些无关紧要的外人的看法为什么能盖过事实,变成一种纯粹的一边倒的局面。   文暄说:“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没办法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因为我们就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的。”   江遇乐依然问他为什么。   文暄想了一下,却换了一个角度,告诉他没有人能看清世界的全貌,了解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那部分。人就是这样,无知又盲目。   江遇乐敏锐地指出:“你刚刚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嗯。”文暄笑了笑,坦然道,“因为不想跟你解释我为什么会在意他人的眼光。”   江遇乐纠正他:“我问的是洛也。”   “我不知道洛也为什么,我只知道我为什么。”   江遇乐看着他,不解地问:“不想承认自己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是却可以承认自己的无知和盲目?”   文暄:“……”   “因为你说的是‘我们’吗?把自己放在一群人里,你的羞耻感就会变成很小一片。”   文暄浅淡的笑容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无奈,如同过去每一次被江遇乐的直白所击溃,叫他耳尖发红,眼神飘忽得有些不自然。   尽管这一次与所谓的心动无关。   他倾身堵住江遇乐的嘴,小声说:“好啦,你不要再说了。”   之后的江遇乐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文暄最后一次主动亲他。   他败给了他自己的敏感、狭隘,和作为一个普通人无法战胜的满身弱点。   洛渝的私生子风波很快得到解决,在她的粉丝集体抗议、要工作室发律师函告他们造谣诽谤的时候,洛渝的回应就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她发了一条长微博,清晰地讲述了自己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选择要一个孩子的全部心理过程。   我其实是一个很喜欢小孩儿的人,有个小朋友像只小鸭子一样跟你屁股后面追着喊妈妈实在是一件好玩的事情。遗憾的是,我对由爱情导向的家庭毫无信任感,也不觉得自己有信心能爱一个具体的人足够长久……所以,那个时候的我决定自己一个人生个孩子。   ……过程很难,养大也很难,但至少他健康活泼地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我常常看不懂他在纠结什么,但没法不爱他的小大人。   为什么不早点坦白一切?   可能是因为有些小朋友总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坚持,他想要自己努力,奔跑到一个能让我感到骄傲的远方;也可能是因为我和他都是自由的……我是他的妈妈,但我并不只是他的妈妈,他是我的孩子,但他并不非得是我的孩子。   希望有一天,你@V.E-洛也 也能懂得这一点。   [图片]   图片是她和洛也十八年来的相处碎片整合而成的长图。   洛渝靠出道电影《玫瑰屋》红极一时,是一代人的童年女神,后面起起伏伏,始终活跃在大众面前,她的影响力和路人缘是某个炸药男团无法比拟的。   这条微博一经发出,形势当即得到逆转。   看完这条微博下面的热评,方羲问陈骋:“你下来的时候听见了吗?”   陈骋:“什么?”   “洛也是不是在房间偷偷哭呢?”   陈骋无聊地扫他一眼,没说话;文暄让方羲少说几句,给洛也留点面子;只有江遇乐捂着耳朵在旁边猛点头。   方羲转而看向他,眼神莫名怜悯:“现在就剩你一个挨骂最多还无人认领了,小可怜。”   然而居然不是,下一个就轮到文暄了。 第68章 最清醒干净的人   最开始只是匿名小号给营销号投稿,自称是文暄以前的高中同学,说他本姓祁,原名应该叫祁文暄,没有得到理会之后,又宣称自己手上有他的黑料要爆。   当这件事被层层上报,终于传到仇娅这儿时,对方已经抖出了更多东西——   说文暄这个人非常清高,不合群,在学校的时候,大的小的所有能拿的奖都要包揽在自己身上,把周围的人都当作假想敌,偏偏又很能装,别人只当他内秀聪明,只有稿主和他的朋友们能感觉出这个人目的性太强,虚伪又势利。接着又说知道他从小寄人篱下,身世可怜,但是又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总想把自家堂弟踩在脚下,弟弟越落魄丢脸,他心里就越得瑟,变成大明星之后更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把养育他的家人抛弃,连姓也一起扔了,简直忘恩负义……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室里有人吐槽说,“这人谁啊?有妄想症吧?”   “他是谁无所谓,重点在后面,文暄受重大处分被开除学籍的事。”   那个小号说文暄在期中考考场抄袭被抓,又和监考老师发生肢体冲突,把老师气到脑溢血住院,虽然事后和老师的家人调解好了,不会报警留案底,但他最后还是被学校开除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空口胡说,他还拿出了当年的白榜公示,和不远处电子屏上循环播放的荣誉榜上的照片被拍在了一起,讽刺效果拉满。   “这事真的假的?文暄不是自学上A大吗?还有必要作弊?”   “对啊,文暄不是考上A大了吗?怎么可能没有学籍?”   仇娅一听到这个就头疼:“他是考上了,但是以社会考生的身份参加的高考,高中学籍和高中毕业证确实没有。一般来说这东西也没那么重要,像陈骋,他的高中是在国外念的,如果要回国高考,那也不会有国内的高中学籍。麻烦的是……这个人爆料的偏偏是文暄。”   最开始给他们几个人发掘闪光点打造人设的时候,仇娅避开了文暄身上最明显的三好学生气质,往更容易翻车的不争不抢佛系美少年走,就是隐约有过这种担心。   但他温驯清冷的书卷气太重了,就算不刻意往这个方向营销,粉丝也会自发地给他炒,躲也躲不掉。   包括后来文暄的高考成绩出来,到顺利拿到国内top5的A大录取通知书,多好的拉踩那群文盲九漏鱼的机会,仇娅也只是以组合的名义发了条庆祝微博,词条也不带,连低位热搜都没挨上一条。   太低调了……该夸的不夸,该宣传的也不宣传,一点也不符合仇娅和V.E一直以来红黑热搜铺天盖地的营销风格。   把文暄粉丝气个半死,已经成了仇娅偏心、冷遇文暄的十宗罪之一。   处理文暄的高中学籍对仇娅来说并不难,也不是仇娅不想管他,一方面是他舞蹈基础薄弱,训练时间很紧张,根本抽不出空回学校好好学习,还不如在宿舍自己复习;另一方面,也是决定性的理由——文暄不想再上一次高中了。   仇娅跟他好说歹说,在当地私立学校借读或者单纯挂个名都好,他给仇娅的回复却是:我不需要。   事实上,等仇娅接手他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自己考完了会考,拿到了高中学业水平测试合格证,去教育局填完表报好名,压根不用她再插手什么,自立到吓人。   和今年上课都要文暄盯着他点的洛也放在一起,简直对比惨烈。   当然,如果他当时愿意听点劝就更好了。   仇娅再确认了一遍:“这件事还没有在网上散播出去,对吧?”   “没有。”那人回答说,“这个小号应该不知道他投稿的账号是跟我们深度合作的,但是我们也不确定他之后会不会再往别的地方发。”   “那就在他发之前把这件事解决掉。”   对方一愣:“可是我们不知道这个人——”   “不是别人。”仇娅磨牙说,“这种嫉妒到牙酸的口吻,八成就是文暄那个傻X堂弟本人。你说他没长脑子吧,他还知道开小号,你说他长脑子了吧,他还非要补一张文暄小时候的照片,嘿,跟综艺用的还是同一张,这不等着露馅么?”   那人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神色微怔,看仇娅撂下一句“管他真的假的,这件事必须是假的”,转身就走了。他顺嘴问了一句:“球姐,你要去哪?”   “解决问题。”仇娅向后一摆手说,“顺便接他们四个小崽子下班。”   一般来说,在下班时间见到仇娅都不会有好事。   四个人妆还没来得及卸,头发上沾着亮片,在车顶灯光下各自顶着或锋利或精致的脸蛋,一眨不眨地看着仇娅。   方羲对此深有体会,此刻尤其警惕:“球姐,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我知道,你当我很愿意在这个时间见到你们?”仇娅没好气地说,“你们三个没工作也没应酬。”   洛也欢呼一声,紧接着又问:“那谁有?”   “文暄。”仇娅直截了当地说,“你高中退学的事被你那个傻X堂弟当把柄在往网上爆料。planA,找人做掉他让他彻底闭嘴;planB,我给你接了一个专访,你自己解释清楚,在这件事发酵之前,把它掐断在萌芽。”   文暄眼也不眨地说:“我选A。”   车里一片寂静。   陈骋慢吞吞地提醒他们:“遵纪守法。”   方羲一脸稀奇:“你家不就是搞黑社会的吗?”   陈骋:“……”   洛也看过来,诧异地加入话题:“真的吗?那大小姐怎么还活着?你们明面上是死对头其实双向暗恋很多年了?”   “……”   陈骋气到想笑,破天荒地转过头,主动问方羲,“揍他吗?我可以帮你摁住。”   方羲同意了:“来。”不揍白不揍。   仇娅懒得搭理他们,只跟文暄说:“很抱歉,法治社会,planA行不通。你晚上好好休息,明早我会把专访的问题给你过一遍,你自己提前组织好要说的内容。”   在洛也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里,仇娅终于回头说了一句,“你们动作轻一点,不要盖过我说话。”   洛也啜泣:“好过分。”   “是啊。”陈骋压下他不停挣扎的红脑袋,冷眼看着方羲往他身上砸抱枕,一边审判道,“有没有心,洛洛也是有妈妈的啊。”   “我靠。”洛也忍不住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陈骋你不如给我两拳。”   “真的?”方羲挑眉,搂着抱枕催促陈骋,“你快点成全他。”   前座的仇娅充耳不闻,只对不发一言的文暄说:“我必须要提醒你,有时候需要放下你的自尊心,能掌握主动的时候就不要拖延,适度卖惨也没什么,就当虐粉了。同样的话,等到别人抹黑完你的时候再说,风向就完全不一样了,那些不是事实的事会变成你今后甩都甩不脱的黑料,解释不清楚的。”   路旁灯光飞逝而过,在文暄漆黑的眼睛里明明灭灭,他将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那是我的隐私。”   “你没有隐私,你们四个,不对,五个人今后也不会有隐私。”仇娅说,“但是你跟他们不同的是,他们可以犯错,可以不解释,但是你不行。文暄,第一天我就跟你说了,你是这个团的底线,不管用什么方法,你必须保证你是五个人里面最干净、最清醒的那个人。”   --------------------   实际上是第一个不干净了的人。   没有出局没有出局,一般也不会这么快出局。 第69章 爱恨聚散   他们下班回来的时候,江遇乐已经睡着了。他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睡衣蜷缩在羊毛地毯上。小兔子趴在他脑袋旁边,嘴巴一动一动的,偷偷啃他的头发。   江遇乐的睡衣、兔子的毛色和地毯都是纯白的,乍一眼看上去毫无异样。   方羲走过来的时候差点一脚踩在兔子背上,兔子示警般瞬间变成明亮的金黄色,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挪开拖鞋,没把它踩成一滩肉泥。方羲把兔子捞起来,心有余悸地塞给洛也:“你的,拿好。”   洛也搂着小兔子,看它一点一点从金色变回纯白色。一小撮黑头发从它嘴里吐出去,落在洛也手上。   洛也一愣,捏起那撮头发,满脸震惊:“我靠!它吃头发!”   方羲瞟过去,啧了一声:“我说你最近怎么脑袋跟被狗啃过一样。”   洛也目露惊恐,把小兔子塞过去:“今晚它跟你睡。”   方羲无情地说:“不要,赶紧拿走。”   江遇乐被他们的声音吵醒,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陈骋蹲在他跟前,揪了揪他睡衣帽子上的那对小角:“小羊,怎么睡在这儿?”   “趴一会儿就睡着了。”江遇乐回头,只看见他们三个,下意识问,“文暄呢?”   陈骋没说话了,是洛也回答的这个问题:“他说他想一个人走走,晚点再回来。”他转头看清江遇乐穿着的睡衣,愣了两秒,“你穿的这件好眼熟。”   好像他妈妈前两天才刚分享给他,还问他想不想要来着……   江遇乐把睡衣帽子戴起来,顶着那对小小的羊角说:“你妈妈送的,每个人都有一件,我帮你们放房间里了。”   “噢,谢谢。”洛也抱着兔子上楼,突然一回头,问他,“你是羊羔那我是什么?”   “狗。”江遇乐说。   “知道了,牧羊犬!”洛也噔噔跑上楼。   “你们不去看吗?”江遇乐问。   方羲倒了杯热饮,慢吞吞喝着,边说:“太傻了,我是不会穿的。”   江遇乐低头踩着小羊拖鞋穿上,不想理方羲,他噌地扭过头,睡衣帽子上那对尖角和和乳白色的小耳朵被带的一抖一抖。陈骋看着他仰起脑袋问自己:“你呢?”   我也不可能会穿。陈骋心说。   可江遇乐的一直盯着他,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错开视线说:“如果全世界的衣服被烧的只剩这一件的话。”   方羲插话说:“那你也应该选择裸奔。”   江遇乐想了想,突然改口了:“也行。”   陈骋:“……”   陈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拽着江遇乐的羊蹄子把他拉上楼梯:“上去睡觉了。”   “我刚睡醒。”江遇乐说。   “趴地上睡不冷么?”   “其实很热。”江遇乐揉了揉脸说,“我的脸到现在还是烫的。”   陈骋伸手过来,手指往他侧颊轻轻一贴,温温软软的,确实不会冷。   走到房间门口,江遇乐又问他:“文暄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陈骋皱起眉:“你非要问我?”   江遇乐站在蜂蜜般的昏黄光晕下,雪白帽檐下的那段黑发也染上一层金黄,他仰着头看陈骋,瞳仁浸着点水光,仿佛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说出口的话却一如既往的平直。   “我很少等人,除非实在没办法,像之前看不见,一个人待在房子里好无聊,我就会一直想你什么时候有空,能过来陪我聊天,带我出去玩。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去等谁了,可是想到他马上会回来,等他回来的这段时间我也会觉得很开心,不是无聊又没意义的事情了。”他问陈骋,“这算是喜欢还是习惯?”   陈骋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怒极反笑:“什么意思?你还真把我当恋爱导师了?”   “不是。”   “哦。”陈骋讥诮道,“那就是终于发现你们是真心相爱的,让我识趣点趁早滚蛋?”   江遇乐看着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不知道,因为你生气了。”江遇乐去拉他的手,眼瞳乌黑柔软,闪着完全没走心的示弱和讨好,“我只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没想惹你生气。”   真是好无辜的说辞。   “我听不出来你不想惹我生气,”陈骋低头与他对视,两人近到能将彼此脸上的阴影和颤动的睫毛都一一看清,“我只能听出来你不需要我了,要跟文暄好好在一起了。江遇乐,你是这个意思吗?”   江遇乐没说话,只有拉着他的手悄无声息地放了下去。   “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你为什么能这么理所当然?不是我先认识的你,我一直在陪着你,我先被你拉上床?就算你突然就盯上文暄,跟文暄睡了在一起了,你也还是能跟没事人一样过来撩拨我,把我当傻子哄得团团转……”   陈骋的左手支在门边,呼吸落在江遇乐脸上,近在咫尺,好像是个吻,却最终没有落下去。   他俯身问江遇乐:“你是觉得我不愿意当这个傻子了吗?”   江遇乐低声反驳了一句:“我没有把你当傻子。”   “那为什么要松手?就这样放弃了?不打算继续吊着我了?”   二楼走廊一片静谧,陈骋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听得心里愈发烦躁。   一直没等到江遇乐的应答,陈骋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他收回手,直起腰,自嘲般笑了一声,“就这样吧,你的事以后都跟我没关系了。”   他转身走了,江遇乐没喊他,他也没再看江遇乐一眼。   -   手机在兜里振动,文暄原本想直接关机,拿出来多看了一眼,看到屏幕上的“江遇乐”,这才接了。   “怎么了?”   江遇乐好像是困了,声音含含糊糊的,压得很低,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文暄沉默了一会儿,没给江遇乐确切的时间,只跟他说最近都别看手机了,早点休息。   “你今晚不回来了吗?”   “会很晚,你睡吧,明天我来接你下课。”   江遇乐没有再纠缠,应了一声“好”就挂了电话。   “女朋友?”旁边有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不关你事吧?”文暄的语气骤然冷了几分。   “行行行,是我多嘴了。”陈诺翘着腿坐在他旁边,“都是半夜来扫墓的,你怎么就不能开心一点?”   “我脑子没病,不会来人家正经小区里扫墓。”文暄不知道第几次这么说。   “管你是不是,反正我是。”陈诺说,“说真的,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不知道,反正不是因为暗恋祝杏。”   陈诺一脸惊诧,好像要跳起来否认,又堪堪忍住了,强调说:“我没有暗恋她,我一直把她当妹妹!”   “关我什么事。”文暄无动于衷,“我又没说你暗恋她。”   陈诺直皱眉,心里泛起一股拳头揍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叫她此刻无比憋屈:“你这人真是……有意思啊。”   “哎,说说呗。”陈诺似乎是觉得无聊,一时半会儿又不想走,总想撺掇文暄陪自己聊聊天,“反正你现在心情不好,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姐姐,你是不是搞错了?”文暄提醒她,“我还没有忘记你之前对我做的事。”   “我也没忘呢。”陈诺满不在乎地说,“那些都不重要,以后有时间了再算嘛。”   文暄:“……我真羡慕你们这种人的无耻。”   陈诺又凑近了一点:“是吧,我一直这么觉得。做人呢,越没素质活得越自在。”   文暄坐在寂静的小亭子里,身前的竹林在冷风里沙沙簌簌,他从回程的车里下来就一直坐在这儿,坐得手脚都有点僵,却仿佛被冻住了脑子一样懒得挪动。   陈诺叽里哇啦在他耳朵旁边说了一通,文暄觉得她好烦,怎么会怎么烦,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真的被说动了。   “之前我问祝杏,总觉得没有安全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跟我说,我没有问题,没有安全感就只是因为不安全而已。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所以我走了……我好像一直在重复‘走了’这个过程。   “爸爸妈妈离世之后,我被奶奶领走了,可是她年纪越来越大,后来又生了一场重病,怕照顾不好我,就让叔叔婶婶把我接了过去。开始上学的小孩儿很难养亲近,他们也没真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反正彼此相安无事就好了。   “本来是这样的,可是有一天,我堂弟模拟考作弊,被监考老师抓到,他们起冲突就动了手。那个老师年纪很大了,他下手太重,把人打伤不算,还气出脑溢血住院了。我放学回去刚听说这件事,他们就来求我,说弟弟知道错了,没脸去见老师,让我帮忙跟他们一起去医院给老师家属道歉,商量赔偿的事情。我去了,被学校开除的人就变成了我。   “叔叔婶婶也清楚委屈了我,很殷勤地要替我换学校,换到市里一所纪律很严的私立中学,除了寒暑假都不能回家。但我没去,我不想去,你懂人在被伤害之后的那种报复欲吗?我迫不及待地想报复谁,可是我只能报复我自己,因为除了我自己以外,没人在乎我。   “我没去上学了,就得自己租房子,自己养活自己,这个时候我认识了蓝烽,他把我领到他家,给我房间住,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我,劝我回学校好好读书,知道我实在不愿意也没强求,带我去他的工作室,引导我玩音乐,认识了好多人,可以说我有今天一半都是因为他……   “你别瞪我,我知道他也不是个好东西。你不是说我给他们付过酒钱吗?说实话,我付过太多次了,压根想不起来你说的是哪一次。他会半夜让酒保打我电话,骗我过去接他,然后就把我扣下不让走了,我要陪他的新朋友聊天喝酒,不然就是不给大哥面子。他骗我最过分的那次,是用我的身份证借了高利贷,被我发现还说我没满十六,法律不会承认的,让我放宽心……我让他滚蛋,但该滚蛋的其实是我,因为我住的是他的房子。   “这个时候我终于想起来,我可以回去找奶奶。我刚到,一个在楼下打扑克的老太太认出了我,很热情地叫我文暄,来吃水果。我认识她,她是奶奶的邻居,她让我等一会儿,自己上楼回家拿了一张存折给我,告诉我密码是我的生日,还说这是奶奶攒下来的养老金,本来是要托人送给我,但那个人没在叔叔婶婶家找到我,就在她那里存到今天,让我悄悄拿好不要声张,怕叔叔婶婶他们知道。又说她们心肠太坏,知道了一定会怪她偏心,那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她不知道我不上学了,还让我多读书,好好学习,长大了有大出息……   “那一天我刚满十六岁,是爸妈出事以后的第十年,离奶奶过世也已经过去一整年了。”   文暄说完,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的陈诺,问她:“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是不是好和坏、爱和憎都很简单分明?适不适合明天专访的时候说给大家听?”   “你问我?我哪知道。”陈诺说,“我只会说好惨,再问你都是真的吗。”   “假的,卖惨而已。”文暄回答。   “哪部分是假的?”   文暄没再跟她说话了。   哪部分是假的呢?当然是故事里最坏的和最好的那部分。   他的叔叔婶婶并不是这样纯粹的恶人,至少在明面上他得到的是和堂弟一样的对待,甚至更好一点,不然他怎么会嫉妒得怀恨至今。   而好的那部分——文暄印象里的奶奶和诸如慈祥、和蔼一类的词都不沾边,她抚养着他的儿孙,又一视同仁地厌恶着所有被她养育长大的小孩。   她会在文暄想爸妈想到哭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把他拎起来,嘲弄地喊他小灾星,你的爸爸妈妈都是被你给害死的。她也会牵着文暄的手带他走街串巷,向每个人介绍这个小孩儿的身世有多凄惨可怜……   她是文暄关于“仇恨”的启蒙,他战战兢兢地畏惧她,又咬牙切齿地痛恨她。   所以在得知奶奶生病以后,他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叔叔,求他带自己走。叔叔深知奶奶的为人,答应了文暄,他这才成功从她身边离开。   文暄也很清楚她将存折留给自己的理由——她老了,又生了重病,叔叔不喜欢她,最多只会给她请护工。   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待在医院里,太希望有人能来看她,陪她聊聊天了。   那么多人里,只有她一手养大的文暄善良又心软,是个好孩子。   她没想过自己到死都没见到这孩子,文暄也没想到,这庞大的关于仇恨的影子,也会朝他示弱,僵硬地给他一点爱,最后干瘪到只剩一把骨灰。   他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那些幼稚的、过分感性的节点已经被时间和他自己亲手斩断。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陷入到如过去一般软弱无能的境地,非要逼迫自己优秀到完美、善良到无私,才终于发现被不被爱原来都不是自己的错。   ……他以为自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蹈覆辙了。 第70章 分手(二更)   明明说好要来接他,可是一直到下课,文暄的专访似乎还没结束。   江遇乐给他发消息——   我在练习室等你,想吃路口那家店的龙须酥和椰奶冻,你过来的时候记得买给我。   十几分钟过去,文暄依然没有回复。   陈骋不回消息和文暄不回消息对江遇乐而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陈骋也经常不回他,觉得无语没话说了、有事走开忘记了或者看到就是不想回,反正马上就要见面了……他的态度会轻松和随意很多,不会把一两句话放在心上。他自己这样对待江遇乐,也就完全不会介意江遇乐同样慢待他。   但文暄不一样,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能及时回复江遇乐,就算江遇乐说的是一些无聊的小事,或者他完全听不懂的东西,他也能用自己的理解迎合江遇乐,让他觉得舒服。   江遇乐清楚,文暄能注意到所有细节就代表他在意这所有的细节,不管不顾就失踪断联,这不是文暄会做的事。   他站在门口发呆,偶尔会有路过的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陪他说两句话。他们不知道江遇乐是在等文暄,还当他仍在为网上的风波而发愁。   “江遇乐你在干什么,罚站吗?罚站还能玩手机?嫉妒了。”   “这几天就别上网了,你不怕看了心情不好啊?”   “不用担心啦,你爸可是江总,他不会不管你的。”   ……   江遇乐明明强调过很多次了,江连洲真的不是他爸,可是没人信。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儿故作老成,偷偷提醒他“你傻啊,就算不是也可以是,有后台总比没后台强吧,没后台还敢这么显眼,你不等着被人欺负吗”。   似乎也有道理,江遇乐怕麻烦,就懒得再解释了。   “你站这儿干嘛呢?”一道带笑的嗓音响起。   江遇乐循声望过去,看着不远处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轻轻眨了眨眼睛说:“是你啊,好久不见。”   白放走过来,笑眯眯地说:“真不容易,我当你已经忘记我是谁了。”   江遇乐一脸不解,白放抬手,捏了一把他绵软的脸颊:“拿了我的东西就跑,不到有事求我的地步压根想不起来我是谁,是不是?”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江遇乐自知理亏,只能装傻:“你不是说那是我小师兄的东西吗?”   “他的我的有什么区别?”白放问。他伸手探江遇乐的手腕,虚虚攥了一圈就摸出了个大概,挑眉说:“已经用过了?你动作还挺快的。”   “有点痛。”江遇乐左手手腕被他一碰就泛酸,酸劲过后是针扎一样疼。他将左手缩到身后,仰头警惕地问,“你不会给我下毒了吧?”   “我怎么舍得。”白放笑着说,他将袖口扯开,给江遇乐看自己脉搏处一道若隐若现的黑线,“我在喝药,药性相冲也有可能。”   江遇乐依旧有些怀疑,盯着那条线,狐疑道:“真的吗?这种颜色……看起来像你造孽太多得的报应。”   白放简直哭笑不得,推他进了练习室:“难怪梅琛不喜欢你,你说话可真够难听的。”   江遇乐强调:“我也不喜欢他。”   “行行行,你们是一对冤家。人多眼杂,小少主,能不能别在外面说这个了?”   江遇乐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看他熟稔地从柜子里拿杯子给自己装了杯热水,好像门口的V.E是写错了,这应该是白放的私人休息室,他过来就是专程给江遇乐诠释什么叫“宾至如归”的。   白放全然没发觉江遇乐看自己的眼神不对,自然地问他:“谁是这第一个倒霉蛋?你那天让我帮忙找的那个?”   江遇乐搂着个抱枕,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效果怎么样?”   “还行吧。”江遇乐随口说,“神清气爽。”   白放诡异得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又被江遇乐的反应给堵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似真似假地说:“啧,真让人嫉妒。”   “为什么要嫉妒?明明你也可以。”江遇乐看着他,直白地问,“白放,你也想跟我睡吗?”   白放迟迟没有说话,江遇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你不敢,你知道这串东西会影响人的神智。你可能有点喜欢我,可是又不愿意真的被我蛊惑,迷恋我到不能自拔的地步。你太谨慎了,有绝对不会让我知道的秘密,所以你不敢跟我赌这个。”   白放听完反而无声笑了,那是一种长辈看聪明小辈的笑容,显得宽和包容:“江江,你的直觉是很敏锐,但有时候也不能太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不一定是对的。”   江遇乐问他:“哪里不对?”   白放起身坐了过去,指腹从他稚嫩的眉间和挺翘的鼻梁上划过,在江遇乐疑惑的目光里,他倾身吻上了他的嘴唇。   他身上明明是热的,江遇乐却嗅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叫他彻骨发凉。他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突然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江遇乐的瞳孔骤然放大,猛地推开了白放。   白放看也不看身后的人,仍在问他:“江遇乐,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被你蛊惑,迷恋你到不能自拔?”   “我不知道,你出去!”   江遇乐心里烦乱极了,绕过白放,走到文暄面前,“我——”   “你说在练习室等我,就是让我看这个?”文暄低声问。   他的反应比洛也那一次平静了许多,素净的脸上没有那样激烈的情绪了,像是他真的将江遇乐跟他说过的“我们不要再吵架了”放在了心里,又像是被这一下午的专访消磨光了精力,显得有些疲惫了。   “白放老师。”文暄握住了江遇乐的手,将他严严实实挡在了自己身后,不卑不亢地对白放说,“不管你跟江江以前是什么关系,不顾他的意愿在这里欺负一个小辈,都很不应该吧?”   白放微眯起眼睛看他,没有说话。   文暄又问:“这里是V.E的练习室,能麻烦你出去吗?”   白放终于走了。   文暄松开江遇乐的手,转过身摸了摸江遇乐的头发:“被吓到了吗?”   江遇乐摇头说:“不会,我认识他。”   他看着文暄捡起掉在地上的龙须酥纸包,咬了咬唇,问他:“你什么时候到的?”   “你很紧张吗?我没有生你的气,不用怕。”文暄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回答说,“你问他想不想跟你睡那里。”   “我不知道真的想——”   “我知道。”文暄打断他,将纸包放到一旁,犹豫了一会儿才走过去,牵过江遇乐的左手,看着那串红珠问,“你说这串东西会影响人的神智……是什么意思?”   江遇乐有些心虚,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知道躲不过去了才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我有的时候半夜醒过来,看到你睡在我怀里,手里戴着这个,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不知道为什我会说一些我不会说出口的话,做一些我可能想做但是不会做的事……”他笑了笑,似乎是想开个玩笑,却没有奏效,“眼睛的颜色也变了,像是凭空换了一个物种。”   江遇乐问他:“你不喜欢这样,对吗?”   文暄点了点头。   “就算那个人同样是你。”   文暄说:“我没有怀疑过这个,我知道都是我。我只是不喜欢那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很弱小。你能理解这种感受吗?一件事情的发生超出我的预料,也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和接受范围,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降临在我头上。”   江遇乐点头说:“可以。”   “真的吗?”文暄很浅地笑了一下,乌黑的眼睛里却没有笑的意思。   江遇乐很认真地对他说:“真的。”   文暄却没有相信,他轻轻抚摸江遇乐的头发,话也说得很平静,再没有一点让人感到不适的威胁,显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你让我感觉自己特别无力,但是你好像不在乎,因为你就是喜欢我这样?喜欢随便欺负我,把我拿捏在你手里?但是我不喜欢,不喜欢你一靠近谁就忍不住猜你会不会变心,猜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也不喜欢自己一有点反常举动,就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自己,我会不会又惹你生气……”   “江江,我是真的喜欢你吗?我对你的感觉是完全发自我的内心吗?我到底是真的喜欢你,还是觉得自己太孤独,所以一有谁靠近我我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全部的完整的自己展露在他面前,希望他能陪伴我久一点。”   江遇乐近乎无措地看着文暄,任由文暄俯身抱住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团炽热到足以融化他的火光。   “我好像是真的爱你,但又忍不住去想这是爱吗?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吗?我还能怎么样去爱一个人呢?”他贴在江遇乐耳畔,“江江,我应该要谢谢你的,谢谢你给我的开心,虽然同时又特别痛苦。”   “对不起。”江遇乐眼眶发热,眨了好几下视线才终于清晰起来,他揪着文暄冷冰冰的外套,心里已经有了预感,“文暄……你想我怎么做?”   文暄轻声说:“我们分开吧。”   江遇乐不经意错目,看到他放到旁边的那包龙须酥,他让文暄买给他,其实是希望两个人一起在路上吃的……但好像没有机会了。   “好。”江遇乐垂眼说。   --------------------   分手了,第二卷 结束 第71章   江遇乐没有想到,和文暄分手会变成一件难以习惯的事情。   比如热牛奶分早餐的时候不是第一个问自己——   “洛也,你的面包。”   “哦哦,谢谢。”   江遇乐坐在椅子上,不满地盯着洛也手里的芝士热狗面包:“我也想吃这个。”   文暄动作一顿,蹙眉刚要说什么,还没开口,手里的馄饨就被洛也端了过去,放到江遇乐面前:“你昨天还说这家的馄饨你可以吃一辈子,做人要专一一点,善始善终。”   江遇乐托腮看他撕包装袋,小声说:“我也可以不做人。”   洛也没听清,毫无防备地问:“你说什么?”   身旁江遇乐的身影突然模糊,变成一道虚影在他面前嗖得一晃而过,洛也茫然眨了眨眼睛,最后只看清江遇乐坐在原位,两颊变得鼓鼓的,不知道在嚼什么玩意。   他伸手抄走自己那杯豆浆,朝洛也摆摆手,含糊说了声“谢谢,我先走了”,就出门了。   洛也问文暄:“他不吃了?”   文暄沉默半晌,指了指洛也自己手上——芝士热狗面包只剩下一块完整的面包了。   “我靠——江遇乐你还我热狗!”   但这不是问题,不是第一个他可以抢走第一个的。   比如满世界都找不到自己用习惯了的那个马克杯,江遇乐绞尽脑汁,终于回想起来可能是落在文暄的床头柜了。   他特地找了个文暄去琴房练琴的时间偷溜进他房间,却没在床头柜。江遇乐猜想可能是文暄替自己收起来了,东翻西找了一遍,连自己一根卡进床缝里的发绳都翻出来了,依然没找到马克杯。   在他没有发觉的时候,房门轻轻打开,又轻轻合住。   文暄回来拿落下的谱子,刚转身就看到江遇乐像往常一样盘腿坐在自己床尾,捧着脸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会抱怨他来晚了,害自己等了好久。   文暄立在原地,愣了几秒才问:“你……有事吗?”   他骤然出声,江遇乐被他吓到瞬移。   然后又移了回来,反正都被看到了,江遇乐破罐子破摔般直接问他:“你看到我喝果汁的那个杯子了吗?蘑菇形状的。”   文暄点了点头。   江遇乐说:“你放哪了?还给我吧。”   “你的东西我都替你洗干净收拾好了,挂在门上了,你平时不走门,可能没注意。”文暄还朝他解释了几句,“睡衣和别的衣服洗和晒要点时间,所以没有及时还给你,忘记了跟你说一声,不好意思。”   江遇乐终于意识到,原来他落在文暄那里的不只是一个杯子、一根发绳和几件衣服,还有这么多鸡零狗碎的小东西。   但最后都被妥善收拾好,放进一个纸袋里,挂在了自己房门的门把手上。   他看着这个纸袋,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文暄的态度那么好,给他洗杯子洗衣服收拾好东西一起送过来,他却仍然觉得被文暄整理好丢出来的不只是这些,还有自己。   “这么快就分了?”   “很快吗?”江遇乐问。   陈骋倚在门旁,提醒他说:“有一个月吗?”   江遇乐在心里算了算,确实才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自己对他不够好吗?   可是江遇乐并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他明明收敛了自己散漫的天性,在很多次自我提醒里和文暄敌视的一切保持距离,学会在一群人里最关心和在意他……   可到最后,得到的居然是“很开心,但也很痛苦”这样的评价?   文暄他凭什么觉得痛苦?   陈骋垂眼看他神情,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你在难过什么?不会是他甩的你吧?”   江遇乐被他问住,后知后觉,此刻想清楚是自己被文暄甩了——啊?为什么?哪个合欢宗弟子不是万花丛中过背着一身情债逃回门派躲人的,怎么只有自己刚想对谁好一点就被人抛弃?   好过分!你当初在床上求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这样呢?!   江遇乐愤然扯下纸袋,抬头瞥了陈骋一眼:“你不是说不管我的事了吗?”   对视间,陈骋倏地移开目光,慢吞吞地说:“谁管你了,我是专程来说风凉话的。”   江遇乐自己给自己气出一肚子火,对别人更没好脸色了,他瞪了陈骋一眼,“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第72章 “我忍不住。”   江遇乐一整个季度的练习课程结束,终于迎来了最后一轮考核,只要全A通过,他就有了正式加入V.E的资格。   这一天方羲他们四个也在公司,和编舞老师约好一起讨论舞蹈动作的事。仇娅一通电话打过来让他们过去看一眼,恰好赶上江遇乐表演的最后一段——   他抽中的曲子是和他自身清纯气质完全不契合的热辣爵士,放到其他练习生身上或许会放大弱势,但在江遇乐身上竟然意外的适合。   即使穿的只是件奶黄色的运动服,顶着张不施粉黛的乖巧脸庞,但在进入状态的那一刻,他肢体打开,身体柔软纤细,天然能吸引在场人的目光。眼神大胆而露骨,一寸一寸地扫过场下所有人,叫那群少年耳根发烫,不自觉地为他鼓掌尖叫。   当撒娇般的呢喃穿透半开的门缝漏出去,洛也忍不住捏了捏耳垂,抬眼察觉江遇乐已经发现他了,眉梢含情,直勾勾地朝自己看了过来。   隔着一扇门,洛也捂着心口去勾文暄的脖子:“他刚刚看我了,他是不是在撩我?”   文暄抵开他,声音冷冰冰的:“你清醒一点。”   “看起来和洛也撞型了啊。”方羲也若有所思,“应该是看我,他在暗示我他是你的高配,在他官宣前可以把你给踢了。”   洛也先踢他一脚:“我是外国人!要撞也是和你撞!”   “要点脸吧,你外语不及格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外国人?”   他们俩压着声音吵架的时候,仇娅远远回头,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扶额,眼神询问文暄和陈骋——你们觉得怎么样?   文暄朝她点了点头,陈骋的视线还停在江遇乐身上。伴奏声停的瞬间,他从那种张扬肆意到极致的状态里脱离出来,猫一样柔软的腰身崩紧,脊背笔直,鞠了一躬就下去了。   似乎是察觉到他们的目光,他倏地回头,乌发被风扫开,露出额头一层亮闪闪的细汗。   他看清陈骋回给仇娅的大拇指,眼睫一弯,往他的方向嫣然一笑。   洛也没错过这个笑,肯定地开口:“他就是在勾引我。”   陈骋凉凉地瞥向洛也,左手按住他的红脑袋使劲往下一压,小声说:“你再敢胡说试试。”   洛也躲开他,抓着文暄的手控诉:“文文——这个人又霸凌我!”   文暄面不改色地抽回手,揣进衣兜,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只有方羲接住了洛也的爪子,还怜爱般摸了摸他的狗头:“等你被他打死的那一天记得汪两声提醒我,队长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洛也磨了磨后槽牙:“……我现在就咬死你!”   江遇乐的考核结束得比他们早,他拿着全A成绩单找过来的时候,他们围着编舞老师不知道在说什么。江遇乐也不打扰,自己给自己倒水接冰块,远远地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小口小口地喝水。   洛也第一次回头的时候,江遇乐捏着纸杯在玩手机;第二次回头的时候,江遇乐托腮看着他们发呆;第三次回头的时候,江遇乐头一歪,搂着个抱枕已经睡着了。   洛也悄无声息地凑过去,看到江遇乐睡得正熟,半张脸埋进橘黄色的沙发里,小巧的鼻尖被压得皱巴巴的。考核时绑好的长发也被他扯松了,黑发和他手里抱枕上的流苏纠缠在一起,仍绕在他指尖,像只随手扒拉毛线团,把自己玩到睡着的小猫。   洛也偷偷伸手,戳了戳他睡成淡粉色的面颊,小声嘟囔:“怎么长得这么可爱。”软乎乎,像果冻,看着就想往上面咬一口。   文暄过来接水,仰头喝水的间隙听到洛也的声音:“我偷偷亲他一下他会发现吗?”   文暄猝然被呛,止不住的咳嗽,边咳还没忘了用眼神谴责洛也,让他赶紧回去。   洛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也有些不自在了,悻悻然站起来,故作镇定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就随口一说,你激动什么?”   文暄放下纸杯,移开了目光:“我没激动。”   江遇乐被他们吵醒,脸埋进绵软的抱枕里蹭了蹭,晃晃脑袋,伸了个懒腰,这才将就着睁开眼睛。   眼前缓缓离开的是熟悉的身影,一如既往端正笔直,像棵沐雪的松柏。江遇乐眨眨眼睛,下意识叫住他:“文暄。”   文暄微怔,回头看向江遇乐,见他仍是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样,不会有下文了,又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江遇乐过来等他们一起回去的时候,压根没想到他们能耗到深夜。他醒了睡睡了醒,方羲进进出出过几次,看他睡得像只小猪,忍不住牙酸道:“怎么他就能这么舒服。”没酸几句又被一嗓子“队长”叫走。   江遇乐被陈骋敲醒时,睁眼看到外面天都黑沉了。他懵了两秒,仰头问陈骋:“我吃过饭了吗?”   陈骋摇头。   江遇乐又问:“你们吃过了吗?”   陈骋又摇头。   江遇乐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说:“我后悔过来等你们了。”   陈骋捡起被他挤到地板上的外套,又把睡到四肢发软的江遇乐拎起来:“回去吃。”   “能吃火锅吗?”   “不能。”陈骋说,“大概率吃鸡胸肉和草。”   “明天能吃火锅吗?”   “明天开始顿顿鸡胸肉和草。”   “我不想出道了。”江遇乐面无表情地说,“我想做厨子。”   陈骋沉默了几秒:“你去跟仇娅讲。”   “他们几个呢?”   “先下去了,我看你睡太熟,就多等了一会儿。”   江遇乐应了一声哦,跟陈骋进电梯,电梯里的数字刚开始跳动,他就想起来了:“我们好像还在冷战。”   陈骋若无其事地牵着他:“回去再战。”   “不行。”江遇乐很有原则地抽出手,揣进自己口袋里,“我还没消气。”   陈骋垂眼看他,有些想笑,反问道:“你觉得我就消气了?”   江遇乐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我们都不要再跟对方说话了。”   陈骋又问:“谁先开始的?”   “我。”江遇乐说,“我忍不住。”   陈骋以为江遇乐这“虽然忍不住,但我们还在冷战”的气节多少还能再坚持一阵子,没想到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他又自己跑过来了,穿着身柔软的睡衣站在床尾,一双眼睛在夜里亮得吓人。   陈骋差点被他吓一跳,揉着额头坐起来:“你干什么?”   江遇乐赤脚朝他踩过去:“我下午睡太久,现在睡不着了。”   “晚上我是不是让你别喝可乐?”   江遇乐蹲下身,猫在他旁边,辩白了一句:“可乐没有错。”   陈骋无语片刻,伸手开了床头的小灯,然后才说:“可乐里有咖啡因。”   江遇乐装听不懂,又重复了一遍:“我睡不着。”   “你找我我能怎么办?”陈骋问他,“给你找褪黑素还是给你讲睡前故事?”   江遇乐说:“我不想听故事。”   “……我也没想给你讲。”   江遇乐当即决定:“那我给你讲吧。”   陈骋心里顿觉微妙,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讲什么?”   “讲我和文暄的事,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问题,一闭眼就是他在说话。”江遇乐说。察觉到陈骋骤然冷淡的面色,他还解释了一句,“洛也跟我说这里只有你最懂谈恋爱的事。”   “我不懂。”陈骋想扔他出去的那股情绪又在蠢蠢欲动,他强行忍下去,只撂下一句“别在这儿烦我,自己回去”就抓过被子躺下去,还转了个身,明摆着不想再理会江遇乐了。   江遇乐赌气说:“你不理我我就不回去了。”   陈骋背对他,同样冷声说:“那你就在这儿猫一晚上吧。”   江遇乐默不作声地等了一会儿,陈骋再没出声他就知道陈骋是真的生气了,这才软下声音叫他:“陈骋,我现在好难受,你不能理我一下吗?”   周遭寂静无声,陈骋却能听清自己大脑里嘈杂的思绪。他在这寂静的嘈杂声里问:“江遇乐,是我让你难受的吗?”   “不是。”江遇乐抱着膝盖回答,“可是我找不到别人陪我说话了。”   过了许久,有人抓握了一下江遇乐冷冰冰的手指,他忍无可忍般问道:“我活该欠你的?” 第73章 “找我陪聊是要收费的”   “不是,”江遇乐其实很清楚,“我欠你比较多。”   陈骋眼底眸光闪烁,看向江遇乐,目光交汇时有点别扭地扣住他的手腕,随口问:“你冷不冷?”   “有点。”江遇乐主动靠过去,钻进陈骋被窝里,贴着他炽热的体温坐在旁边。听到他不冷不热地说“你怎么这么自觉”的时候,也只是眼角弯起,在影影绰绰的夜色里朝他笑了一笑,像只眼巴巴的小狐狸。   江遇乐一装乖讨好,这样软绵绵地朝自己靠过来,陈骋就发不出来火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问他:“你想说什么?”   江遇乐问:“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陈骋还没搞懂他到底想说什么,江遇乐又低下头,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平淡的语气也无端显得低落:“一个月就能把我玩腻了,是吗?”   陈骋抿紧嘴角,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蓦然变得有些难以形容,原本欲松的手越扣越紧,将江遇乐腕骨上的皮肤攥得发红。   他压着火问:“他这么说你?”   江遇乐被他捏疼了,挣扎了一下,却没挣开。   陈骋提高音量:“有没有?!”   江遇乐摇头说:“没有。文暄话少又矜持,不会这样评价别人……”   哦,也不是,他偶尔评价方羲和洛也的时候其实也挺刻薄的。   江遇乐没留意陈骋因为他回护文暄后逐渐乏味的表情,低声说:“我就是想不明白,我觉得我和他在一起之后是越来越开心的,为什么他反而越来越难受呢?他上一次生气是因为洛也非说他是我男朋友,很介意——”   “洛也说什么?”陈骋打断,“他是你男朋友?”   江遇乐点头“嗯”了一声。   陈骋磨牙道:“那他完蛋了。”   江遇乐不管他,接着往下说:“文暄很介意我在别人面前松开他的手,但是之后我就没有这样了呀,他也答应了我以后都让着我,不跟我吵架了……我们都没有再吵架了,不是应该更好吗?他还能因为什么难受?为什么要说跟我在一起很痛苦?是因为白放吗?他突然——”   陈骋听到这个名字,敏锐地打断:“他也说是你男朋友?”   “不是,白放他——”突然发病,故意遮掩了文暄走近的动静,还在他面前亲自己。   江遇乐本来想这么说,抬眼发觉陈骋眼底晦暗不清的神色,蓦然间意识到不合适。他在亲密行为上的分寸感向来是模糊不清毫无自觉的,此刻却莫名有了“不应该”的直觉,改口说:“他骗了文暄,和他吵了一架。”   陈骋似乎仍有些怀疑,但他对文暄的事情毫无兴趣,连问都懒得再问一句。   江遇乐转过头,看到密闭的窗帘无风自动,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面上,像一座交叠的小山,原本滞涩在胸腔里的倾诉欲似乎也变得暗淡了。   他想起来许久之前,文暄对自己说,他只是个普通人。   什么是普通人?   凛冽的,宁静的,无动于衷的;   还是滚烫的,颤抖的,无法掩饰的。   他跟陈骋说这些,只是想确认一个问题而已——   他问陈骋:“是我不好吗?”   他起初不想跟文暄在一起的,最开始只是一点点的不忍心,不忍心看他难过,不忍心看他真心落空,既然文暄帮了他,那他也应该回报给文暄一点快乐。   如果文暄会介意自己跟别人走得近,介意自己喊别人妈妈,介意自己不够在乎他,那他也可以改。他对漂亮的人总是会多点耐心,愿意做出些许让步的。   那为什么还是让他难过了?   为什么要用那样摇摇欲坠的语气同自己说“谢谢你给我的开心,虽然同时又特别痛苦”?   是因为自己不好,所以他才这样说吗?   陈骋的不耐烦一忍再忍,生硬地说:“不是你不好。”是有人不识抬举。   江遇乐目不转睛地望着陈骋,又问他:“那他为什么要跟我分手,说的时候还跟哭了一样。”   “他还哭了?”   从凌晨两三点被江遇乐弄醒,听他念念叨叨了一个半小时,陈骋又困又烦,终于受不了了,盖棺定论道,“他怎么这么矫情,早该分了。”   江遇乐反驳说:“你不要这么说他。”   “他都甩了你你还护着他?”   陈骋侧身搂住他,因为暴露在空气里,原本温热的手臂也裹上一层冷意。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一下江遇乐的侧颊,他低头问,“你现在一点都不困是吧?”   “不困。”   “不困就来折腾我。”   陈骋的嗓音听起来困得有些哑了,句尾几个字是纯粹哼过去的鼻音。他抱着江遇乐,黑色发梢软软地蹭过他的脸颊,在他耳畔轻声说,“脑袋转过来。”   江遇乐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干什么——”   陈骋垂头吻住了他。   江遇乐呼吸一滞,看到他黑眸里浸着湿漉的水光,在昏暗的光影下流转着叫人移不开眼的暗芒。   陈骋松开他,似乎是觉得他这副怔愣着的表情很有意思,很轻地笑了一下,故意恶劣地开口:“我是你的追求对象,不是什么好朋友,好朋友可以免费谈心,找我陪聊是要收费的,听明白了吗?” 第74章 “你又免费了?”   “这段双人舞谁来?”   编舞老师的目光落在江遇乐身上,虽然一直有着各种传闻,但这个新人比他以为的要听话许多,这几天过来都不声不响地跟在方羲他们身旁。他有意让江遇乐表现一下,于是说:“江江,你和文暄试试吧。”   江遇乐倏地抬头,还未答话,文暄率先开口:“我不会。”   编舞老师:“你不会?”   文暄抿着唇,改口说:“我跳不好,换别人吧。”   江遇乐以为自己应该习惯文暄这段时间对他的冷淡和刻意躲闪,但那股莫名的怨气堵在胸腔,叫他愈发感到难堪。   “为什么?”   江遇乐转过身,一眨不眨地盯着文暄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庞,问他,“你是跳不好,还是和我一起就跳不好?”   文暄静默片刻,只说:“是我的问题,你不要多想。”   “哦。”江遇乐点点头,因为赌着气,眼瞳瞪得圆圆滚滚,声音也降了温,听起来冷飕飕的,“行,我不多想。”   此刻,就算迟钝如方羲也能感觉出来,这些天里练习室的低压氛围主因就在江遇乐和文暄之间。   他撞了撞洛也的手臂,小声问他:“什么情况?他俩又怎么了?”   “明明是自己约人却迟到两个小时以上还不给解释、把狗带进宿舍没看好尿了他最喜欢的那块毯子,哦,还有几次不经允许撕了他的谱子,文文那时候看起来蛮生气的……”   方羲一愣,瞟了一眼江遇乐,略感意外:“他还干出这些事?”   “不是啊。”洛也侧头说,“都是你干的,你忘了?”   他拍拍方羲的肩,“文文连你这种人嫌狗厌的大小姐脾气都能忍,怎么会生江江的气。”   方羲恼怒地瞪他一眼,一句“你造反是不是”憋在嗓子眼里,洛也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撇下方羲,挤到江遇乐身旁,主动举手说:“我来我来,文文不想跳,陈骋太高了不行,那就我来吧。我的身高跟江江比较搭,看起来般配一点。”   陈骋冷不丁就要被洛也针对一下,本来已经习惯了,就当是小狗乱吠,懒得跟他计较——但此刻不行,这小子几次三番嘴贱乱说话,也太能找茬了。   他面色不善,盯着洛也后脑勺的眼神逐渐危险起来。   正当此时,江遇乐突然回头看了陈骋一眼,神情有些犹豫。   陈骋心下不解,紧接着江遇乐又看了眼旁边笑容灿烂的洛也,避嫌似的默默往旁边挪开几步,对编舞老师说:“我不要洛也。”   洛也受伤地问:“为什么?!”   江遇乐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到方羲面前,扯了下方羲的衣袖,抬眼问:“我和你跳,行吗?”   洛也可以发誓,他从没在心比天高的大小姐脸上,见到过这种无限接近于受宠若惊的表情。   方羲眨了几下眼睛,在江遇乐的凝视下受不了般微微偏开头:“你这样求我的话,也不是不行。”   编舞老师生怕他们意见不合又吵起来,眼看着此刻氛围还算融洽,当即拍板决定:“那这段就队长和江遇乐来。”   然而,决定好这一段还有下一段,V.E吵架的机会总归是少不了的。   一天的集中训练结束,陈骋是第一个离开练习室的人,回程的车也不跟他们一起坐,甚至没等江遇乐,自己一个人大步走了。   洛也晃晃脑袋,甩掉了满额头的细汗,伸手勾扔在地上的外套:“他又怎么了?”   “谁知道。”方羲若有所思,“终于受不了训练的辛苦决定回去继承家业了?”   “他比较像在生闷气吧,我觉得他——”洛也一通分析还没说,眼睁睁看着江遇乐抱着自己的外套追了出去。   “哎,江江——”   没叫住,洛也挠挠头,问身后的人:“他跑去哪?要等他回来吗?”   “不用。”文暄淡漠道,“我们走吧。”   “跟过来干什么?我叫你了么?”   江遇乐当没听见,走到他落下的车窗旁,略显急促的呼吸在面前结成一团一团的白雾。   他顶着一张被冻到惨白的小脸,可怜兮兮地说:“今天好冷啊。”   陈骋看他几秒,突然说:“你靠过来一点。”   江遇乐警惕地瞪圆了眼睛:“我还没找你陪聊,你不能亲我。”   “谁要亲你了。”陈骋啧了一声,伸手往他冰霜似的侧颊捏了一把,“冷就自己上车,我不下来给你开车门你就站这儿不动?谁惯的毛病。”   江遇乐绕到另一侧上车,笑眯眯地回答:“你啊。”   陈骋面无表情地倾身给他扣上安全带,随后发动汽车,也学江遇乐一次,装成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   “难怪今天这么冷。”   江遇乐贴近玻璃,外面夜色漆黑一片,只有极细微的白点自半空划过,他听着不断传来的啪嗒声,“又要下雪了?”   “不是雪,是霰,回去就该下雪了吧。”陈骋偏头看他一眼,直接开口,“憋了一路了,你非要跟过来到底想说什么?”   江遇乐问他:“你想听吗?”   “和文暄有关的不想。”   “那没了。”   “……你最好能忍住。”   果然,没过几秒,江遇乐求他:“让我说嘛,我忍不住。”   陈骋猜准了他的心思,也不废话:“想说就说,说完按我的规矩来。”   “知道了。”   江遇乐仰起头,看前路车灯下映照下纷扬如雪的白霰,开口说:“我就是搞不懂他为什么非要这样对我?躲我、拒绝我还不肯跟我说话,非说不可的时候就只会向我道歉……分手了就应该变得跟仇人一样吗?他对仇人都比对我好!还会跟他们聊天让他们保重身体呢,为什么只对我例外?我又没有害过他。”   陈骋完全不理解文暄曲折矛盾的心理,随口应付江遇乐:“一般来说,前任这种东西确实跟仇家差不多。”   “哪里差不多?”   “活着不如死了,趁早入土比较好。”陈骋看他一眼,“别这样盯着我,我姐说的,就你见过的那个,她每个月都在分手。”   江遇乐越想越难过,眉头纠结在一起,忍不住问:“所以文暄是讨厌我到希望我死掉比较好吗?”   陈骋:“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江遇乐又问:“我真的有这么招他烦吗?”   “他烦不烦我不知道,”陈骋说,“我现在要烦死你了。”   江遇乐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拧着眉头说:“我发现了,找你陪聊好像没什么用,我更不舒服了。”   陈骋冷笑:“我求你来的?”   江遇乐又说:“还是文暄陪聊舒服一点,他跟你是一个规矩吗?”   “我也发现了,”陈骋停了车,恼火地盯着江遇乐,“你是故意来气我的吧?”   “对不起嘛。”江遇乐说。   他主动凑过头去,呼吸的热意扫在陈骋皮肤上,“陪聊的报酬”欲落时,陈骋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   江遇乐有些不解,抓下陈骋的手,对上他凉津津的目光。   他眨巴几下眼睛,试探性地问:“你又免费了?”   “你想得美。”陈骋又掐了下江遇乐的脸,垂眼看着他,语气近乎温柔,“算你欠的,我要的时候会来找你拿。”   江遇乐却没被他给的好脸色糊弄过去,鼓了鼓面颊,拆穿说:“我现在相信你们家的人都很会做生意了,算盘打得啪啪响。” 第75章 “忘记文暄吧。”   江遇乐下了车才发现不对,眼前的不是小别墅停车位的那几棵银杏树,而是原来那套公寓,星点灯火如同玻璃里的火苗。   他不解地问陈骋:“我们不回去吗?”   陈骋拉他进电梯,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没说我要回去,你自己跟过来的。”   江遇乐没吭声,练了一天的舞,那股疲乏劲上来之后,身上也酸酸痛痛的。他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说:“那我自己回。”   “你等我一下,我回来拿点东西就走。”   “拿什么?”   陈骋一边输密码进门一边说:“把我姐的酒柜搬空。”   江遇乐一愣:“为什么?”   “她又跟她对象吵架了,在赶来酗酒的路上。”陈骋说,“她每次气上头就不管不顾,又有祖传胃病,很容易喝伤。”   江遇乐坐在客厅,撑着脑袋,在摇摇晃晃的困意里看他一瓶一瓶取出来,拿进他自己的那个房间里。   “你还把酒留在这儿不会被她发现吗?”   “不会。”陈骋的声音从房间里遥遥传出,听起来有些模糊,“她从小就很守规矩,不会不经我同意就进我房间。”   行事上很规矩,情绪上头又容易偏激,江遇乐心想,和文暄有点像。   “她对象和上次一样,还是同一个吗?”   “嗯。”   “你刚刚还说她每个月都在分手。”   “大概,偶尔也有例外。”   “不分手就是还有感情的意思吧,为什么总要吵架?”   “……我上哪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   “我以为你很关心她。”   “在有必要的范围里关心,她自己感情的事我瞎掺和什么。”   江遇乐同他聊了几句姐姐的事情,压下的困倦再度席卷而来,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就在彻底坠入黑沉梦境的那一刻,额头一疼,陈骋弹了他一下:“醒醒,别睡。”   江遇乐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哼唧了几声,可是没人搭理。始作俑者把人吵醒就丢在一边不管了,江遇乐只能慢吞吞地爬起来,很不高兴地瞪了陈骋的后脑勺一眼,自己给自己接了杯水,抱着杯子咕咚几口吞了。   陈骋对江遇乐一系列的小动作一无所知,背对他,低着头在岛台写便签,写完收起笔,便签顺手留在了倒扣着的玻璃杯上。   江遇乐凑过去要看,眼前忽然一黑,陈骋蒙住了他的眼睛:“看什么?”   江遇乐抓着他的手说:“我想看你写了什么。”   “不给你看。”陈骋抽走江遇乐手上的杯子放到一旁,揽着他的肩膀直接把人带了出去,“你又不是我家人。”   “你不能当我是吗?”   陈骋反问他:“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做当?”   江遇乐就不说话了。   大门在他们身后“滴答”一声合上了,陈骋是空手来的,走时却多顺走一个纸袋。   江遇乐嗅到空气里隐隐酒精的味道,揭发说:“你偷她东西。”   陈骋诧异地瞥他一眼,觉得好笑,故意俯下身,在江遇乐耳畔悄声说:“声音小点,你也是我同伙。”   江遇乐说:“我才不是。”   陈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指,蛮不讲理地说:“一会儿销赃的时候不是也得是。”   回去以后江遇乐才意识到,他说的“销赃”指的居然是陪他一起喝酒。   “你之前不是不让我喝吗?”   陈骋扫他一眼,之前他还当江遇乐是个毫无自制力的小孩子,现在……谁知道是只什么玩意儿。   外面的雪花扑簌下落,陈骋将心里晦暗不明的情绪通通咽下去,微微侧过头,很散漫地朝他笑了一笑:“之前?我之前也没现在这么烦你。”   江遇乐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乌黑的眼睫毛垂下来,杯口抵着下唇刚要喝,陈骋敲了声桌子,出声打断他:“喝之前,答应我一件事。”   江遇乐放下杯子,抬眼看他:“什么?”   “忘记文暄吧。”   江遇乐的视线短暂与他交汇,眸光微动,轻飘飘地移开了,声音也不自觉地低落下去:“可是他天天都在我面前。”   “忘记你喜欢过他,或者他喜欢过你,就当他是普通队友。”   “他对我也不像是当作普通队友——”   “江遇乐。”陈骋突兀地打断,目光落在他脸上,清俊的眉目间依旧拢着点笑意,眼神却很淡,有种说不出的疏冷,“刚刚我就想问你,你耿耿于怀的到底是什么?”   江遇乐缓缓眨了下眼睛,听到陈骋用同样浅淡的、漫不经意的语气接着问——   “是他因为什么会难受到要跟你分手,还是为什么不愿意像以前一样对你好了?”   栏杆外是黑沉一片的夜色,白雪如纸般自半空泼洒,玻璃窗被室内外的温差熏出一层蒙蒙白雾,将远方的灯火车流一齐遮掩,只剩几盏遥远的火光。   没有等到江遇乐的应答,陈骋就不再看他了,懒散地将视线投向窗外,余光扫见他举起杯子开始喝酒了也不管。   室内的灯光是冷白的色调,将所有细节都照得分明,包括江遇乐不自觉攥紧的手指,还有陈骋黑色发梢之下格外沉默的眸光。   胃里灼烧得难受,火辣辣的疼。   江遇乐攥紧空掉几轮的玻璃杯,很费劲地回忆自己在喝酒之前到底有没有吃完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滚烫的脸颊被一只冷冰冰的手贴了一下,江遇乐后知后觉地想躲,那只手早已经离开了,耳旁是熟悉的那道微沉嗓音:“以前喝过酒吗?偷喝我杯子里的不算。”   “没有。”江遇乐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娘亲不让我喝,她说小孩子喝酒容易烧坏脑子。”   他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神已经迷糊了,口齿居然还挺清晰的,就是说的话实在孩子气。   陈骋听完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多大啊?”   江遇乐托着脸想了想,回答他:“不知道,过去好久,我算不出来了。”   “按你有意识的时候算。”陈骋揉了揉他的脑袋,“睡美人醒了以后照样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也没人管她睡了多久。”   江遇乐“啪”的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嘟囔:“你不要摸我头。”然后才说,“我十八岁了,师父和娘亲一起赶回来,陪我过生辰,娘亲给了我下山的令牌,师父把他的本命剑送我防身,大家一起过年,那时候好开心啊。过完年之后我就下山了,师姐不放心,怕我不认路,还问我要不要她陪我一起,我跟她说我已经长大了,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脑袋一沉,江遇乐跌进一个怀抱里,脸颊贴着冰凉凉的外套,迷迷糊糊嗅到一股干净而好闻的味道,好像是谁常用的木质香水味。   是谁呢?   他无意识地搂紧陈骋的脖子,陷进他温暖的怀抱里,在他耳旁小声地问:“陈骋,我家……在哪啊?”   陈骋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原本想问的“你是喜欢我更多还是喜欢文暄更多”也湮灭在这句含糊的问话里。   比起自己或者文暄,怀里这个没心没肺的自私鬼当然是喜欢他自己更多。   陈骋抱他下楼,原本想送他回房间,忽然听到楼梯传来的轻轻脚步声,猜出是谁上来了。   他改变主意,故意堵在回去的过道中间,伸手捏了捏江遇乐温热的后颈,引诱似的问:“你今天还欠我什么?别赖帐。”   江遇乐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勉强想起来有这回事,手指软软地扶着他的肩膀,凑过去,小猫喝水一样乖乖舔舐他的唇缝,动作迟钝又笨拙。   然而就算他这样主动了,却还是打不开陈骋的齿关。   陈骋站在原地,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就是不肯张嘴,江遇乐心里好烦,急得用牙狠狠咬了他一口。   陈骋就笑他:“你是小狗吗?”   江遇乐不高兴地扫他一眼,眼瞳饱浸着水光,一点也不凶,看起来亮莹莹的。   瞪完人江遇乐就舒服了,他蹭了蹭陈骋的鼻尖,打算再亲他一次。   那道预料中的冷清嗓音就在这时候响起——   “让一下。”   听到他的声音,江遇乐下意识转过头,模糊的视线里晃过文暄那张格外冷淡的面庞。   他怔愣了几秒,食指攥紧陈骋的衣袖,含糊叫了一声“文暄……哥哥”。   文暄的眼睛睁大了一圈,抬眼去看江遇乐,陈骋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抱着江遇乐“砰”的一声甩上门,还反锁了。   他将江遇乐扔在自己床上,好不容易松弛下来的眉头再度拧紧,逼问他:“你故意的吧?”   江遇乐从床上爬起来,懵懂地朝他靠过去,陈骋捏紧他的下颌,声音冷得吓人:“你有这么舍不得他?舍不得到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想着他?在我怀里的时候也放不下他?”   江遇乐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很重,还特别困,醺醺然到完全听不明白陈骋在说什么。   陈骋却没有发觉,手指在他白嫩的皮肤上掐出了红痕:“真这么喜欢他你去找他啊,在我面前表演什么旧情难忘?”   江遇乐醉到痛感都迟钝了很多,只是被他凶得缩了缩脑袋,眼尾耳廓都通红一片,瞳仁里晃着泪光,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江江,”陈骋松开手,按住他的眼尾,“想哭了吗?”   江遇乐撒娇般朝他点点头。   陈骋无声笑了一下,俯身亲他薄红的眼皮,安抚似的温柔道:“那你今晚哭个够吧。” 第76章 “痛就哭”   江遇乐听到自己模糊的哭声,他晕到意识全无,大脑茫然,仿佛自己不存在于此间,这些声响全都与他无关。   但他确实被什么顶着。   眼前被泪水浸得一片朦胧,只能攀着陈骋的肩,像抓着浮木般抱紧他——即使这个人才是害自己哭得这样惨的罪魁祸首。   腰身被攥住,轻慢地揉了揉,陈骋垂头吻他湿漉漉的眼睛,低声笑他:“我还没怎么欺负你吧,干嘛哭得这么可怜?”   江遇乐软软地哼了一声,抵着陈骋的胸膛推开他。   回应他的是掐着腰拖回怀里的手掌,汗水顺着漆黑的发梢滴在江遇乐裸露的皮肤上,他感觉陈骋从没有这样凶过,失控般禁锢着他,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带着薄茧的手指指腹顺着他的后颈脊椎一寸一寸往下滑,陈骋轻声问:“痛不痛?”   江遇乐头脑发昏,眼泪止不住地流,在他的凝视下使劲点头。   陈骋不轻不重地咬了口他的耳垂,声音暗哑:“痛就哭吧。”察觉到他停留在自己颈侧潮热的呼吸,他补了一句,“咬我也行。”   江遇乐想咬死他,可他很早之前就没有力气了,只能闭着眼睛,嘴唇微张,麻木地用那对小尖牙磨蹭他的皮肤。   他听到陈骋轻轻的吸气声,随后就是越来越近的笑声,下唇被含住,唇舌交缠。   ……   ……   江遇乐侧过头,稍微睁开眼,在模糊的泪光里看到陈骋那张俯视着他的,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无疑是年轻又好看的,昏黄光晕下,眉眼张扬,在某些时刻会流露出难得一见的静谧和温柔。   ——但不是现在,江遇乐在抑制不住的啜泣里简直想不通,他在床上怎么会凶成这样。   呜咽的声音越来越低了,陈骋拨开汗湿的黑发,俯身在江遇乐雪白的后颈上咬了一口。   他困在自己身下,显得十分娇小,像一只只能任他摆布的娃娃,带着满身暧昧斑驳的痕迹,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可怜模样。   陈骋石头一样冷硬的心终于松软了一点,扶着江遇乐转了个身。   江遇乐含糊的哭腔都都停顿了几秒,他抓住陈骋紧实的小臂,含着泪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呜……我讨厌你,我好讨厌你。”   陈骋抱他入怀,拨开汗涔涔的额发,在他眉心温柔吻着:“那怎么办?我好喜欢你。”   江遇乐心里恨得要命,再也不愿意理他的情话,却只能瘫软在他赤裸的胸口,像只不安分的小猫用他炽热的皮肉磨牙。   陈骋扶着江遇乐的腰,随他生气闹脾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整理他湿成一绺一绺的乌黑长发。   江遇乐合着眼皮趴在他身上,呼吸逐渐平稳,快要睡着了。   ……   ……   江遇乐晕晕乎乎地转醒时,早没有力气了。   他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眼前的是透明玻璃外纷乱的雪花,又转过头去看陈骋,看清他难耐又迷蒙的暗红色眼睛,一瞬间滚下了眼泪。   陈骋稳稳托住他的腿根放到窗台上,舔吻掉他淌下来的眼泪,忍着吸气声在他耳畔说:“别睡,你还没洗澡呢。”   江遇乐的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又被气哭了:“你是……是在帮……我洗澡吗?!”   “不急。”陈骋亲了亲他委屈巴巴的侧颊,闷笑着说,“马上就给你洗。”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刻,江遇乐已经昏睡过几轮,酒都醒彻底了,却还没结束。   “……天都亮了!”   “今天休息,不训练。”   任凭他再不想对凡人出手也忍不了了,他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江遇乐哽咽着用内力扇了陈骋一巴掌,光裸的脚使劲踹开他,瞬移跑了。   ……   江遇乐一直昏睡到下午六点,他爬起来给自己清理身上已经干涸的东西,再把被他蹭脏的床单被子扯下来抱去洗衣机时,心里延绵不绝的对陈骋的恨意简直到达了顶峰。   他饥肠辘辘,捂着肚子研究到底要按哪个键的时候,有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帮他按好了。   江遇乐回头,看到洛也站在一旁,眼睫稍弯,朝他笑了一下。   “怎么现在才醒?”   江遇乐打了个哈欠,声音含混,听起来还是有些哑:“太困了。”   “你怎么又哭了?”洛也一如往常自来熟地凑过来,伸手抚摸了一下他像兔子一样仍有些微红肿的眼尾。   江遇乐往后躲开,刚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他又说,“哭了一晚上,早上大小姐起来还问我为什么这个季节还有野猫叫春,外面那么冷,不会被冻死吧。”   江遇乐闻言愣住,怔在原地。   洛也垂下眼,伸手挑开江遇乐的黑发,按了按他白皙脖颈上扎眼的吻痕:“你出来都不照镜子的吗?”   他好像天生就不懂什么叫克制和适可而止,就算看到江遇乐慌乱到躲闪的神情,还是不管不顾地将他逼近角落,扣着他的手臂问:“陈骋出来什么样子我也看到了,你不是跟我说他不是你男朋友?那他是什么?你的炮友?”   江遇乐眯起眼睛,躲闪的眼神一瞬间消失了,一言不发地侧头看着洛也。   洛也却没有发觉,还在扬声问他:“是什么?你说啊!”   “你放开我!”江遇乐抬起酸疼的手臂,用力推开他,同样气势汹汹地瞪圆了眼睛,“他是我什么人关你什么事?要你管!”   “我、我不管你,但你自己能分清楚好坏吗?”洛也被他凶懵了,口不择言道,“你不怕被人白嫖吗?陈骋他都那样欺负你了你还帮他说话?昨天哭一晚上的人不是你么?!”   江遇乐肚子饿了,脾气坏得更加理智气壮,他不耐烦地盯着洛也,反问他:“那为了不让他白嫖,我还得管他要钱是不是?你觉得我要多少合适?”   洛也那双明澈的绿眼睛里满是愕然:“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遇乐打断他,又问:“而且谁跟你说我哭了就是被欺负了,万一我是爽哭的呢?”   洛也更加震惊,不知道擅自脑补了什么,满脸通红地别开了头。   江遇乐在洗衣机搅动的声响里抱臂看着洛也,训斥小孩子一样:“下次不要再这样莫名其妙地跑过来主持公道了,你不是快要考试了吗?怎么这么闲?”   洛也被他冷漠的语气伤害到,心碎成一瓣一瓣的,他转回头,忍不住问:“我不是为了你吗?”   “啊,谢谢你。”江遇乐毫无感情地说,“有这闲心不如给我弄点吃的。”   “你、你——”洛也感觉自己被他轻视了个彻底,气到不行,瞪着他说,“你怎么这么过分?有没有良心!”   谁过分了?   江遇乐正准备好好跟他吵一架,突然有人叫了一声:“洛也。”   洛也循声回头,看到文暄站在玻璃门外的角落,指了指楼上的琴房说:“队长叫你。”   “噢。”洛也应声说,“来了。”   他转回头,故作大方地拍了拍江遇乐的头,气哼哼的,“小孩子脾气,我才不跟你计较。”   说完扭头跑了,只剩江遇乐磨着后槽牙怒视他的背影。   他准备出去找东西吃,文暄却没走,立在原地,在他擦肩过去的时刻低声问:“爽哭的?”   “不是还有一个‘万一’吗?”江遇乐倦懒地回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瞳直勾勾地看着他,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可怜道,“他欺负我,一直弄我,弄得我好疼,害我哭了一晚上。文暄哥哥,你怎么不来救我呢?”   文暄没有开口,江遇乐就自顾自地往下说:“哦,我们分手了。”   说完这句,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   @是浪啊山呀 第77章 “你就是故意的”   虽然因为这个跟洛也吵了一架,但江遇乐也不希望自己带着一身扎眼的吻痕出现在他们几个面前,解释起来麻烦死了,特地回房间将松松垮垮的家居服换下来,换成一件黑色连帽卫衣,胸口有一个不高兴的emoji小表情来表达他今天气愤的心情。   下楼的时候他还嫌不够,把帽子也一起戴上了,只露出一个小而尖的下巴。   他自己懒得弄,也没心情叫人帮忙,就去冰箱拿了个三明治凑合吃了。   陈骋在沙发上看到这个芝麻糊一样的黑团子时,差点没认出来是谁。   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江遇乐,一句“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江遇乐眼皮也不抬,冷冰冰地吐出一个“滚”字。   陈骋搂着他,不仅不滚,还要凑过去讨人嫌,贼喊捉贼一样笑眯眯地说:“碰你要生气,不碰你也要生气,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江遇乐果然被他激怒,三明治都不吃了,用胳膊肘抵开他,沙哑的嗓音气愤道:“我难伺候?还是我的错了?是我哭着喊着求你陈骋哥哥快来睡我我想死在你床上的?”   说完这一句,江遇乐抬眼看陈骋,震惊地发现对方不仅没有要反省,黑沉沉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看起来反而有点兴奋的意味。   江遇乐眼睛都瞪圆了,大脑懵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推搡着陈骋的手臂又要他滚。   隔着卫衣宽松的袖口,陈骋轻轻攥住他的手腕,将江遇乐禁锢在自己怀里,下颌抵着他的发顶说:“别生气了,是我错了。”   江遇乐一声不吭地靠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他拿开自己咬到一半的三明治,揉了揉肚子,闷闷不乐地说:“我现在好难受。”   陈骋把手伸进他卫衣里,从胃摸到了小腹,轻轻按了按问:“哪里不舒服?”   他问的语气很正经,但不知道是不是残留在身上的错觉,江遇乐总觉得他摸自己的手法特别的暧昧,腰际酸软,禁不住起了一身战栗。   他拽出陈骋的手,小声嘀咕:“不知道,好像是饿的,又好像是你……”   “你说话还真是……”陈骋搂着他的手臂不自觉收紧,隔着一层卫衣帽子在江遇乐耳旁低声问,“你回去没清理干净?”   江遇乐原本想说自己已经洗过了,再者他也不用担心这个,反正到最后都只会变成修为,但此刻居然莫名其妙地跟着起了疑心,怀疑真的没弄干净,不然怎么一会儿觉得饿到痉挛,一会儿又觉得肚子里又涨又黏糊。   他胡乱推开陈骋,三明治里的黄瓜片几乎要甩到陈骋脸上:“都怪你!你是故意灌醉我的!”   陈骋捏着他的爪子,矢口否认:“谁灌你了?不都是你自己要喝的。”   “你去你姐姐家也是预谋好的!”   “嗯,你会追上来也是我预谋的。”陈骋淡淡点头,看清江遇乐气恼的神色,又说,“计较这个的话,你不如跟我解释一下亲我的时候为什么要那样软绵绵地喊文暄?还叫哥哥?是你叫的吧?”   江遇乐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喝醉了,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   “那我也喝醉了。”陈骋微俯下头,厚着脸皮说,“稀里糊涂就跟你滚在一块儿,只记得你对我连打带踹,踹完就跑。啧,可凶了。”   江遇乐的眼睛瞪得比刚才还要大,凶狠地瞪着他,漂亮又天真的脸上满是怒意:“你要不要脸啊?”   陈骋忍着笑,看江遇乐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家养的小猫,怎么胡乱发作闹脾气都挠不疼人,而他也从故意惹这只坏脾气小猫生气亮爪子里找到了别样的乐趣。   “干嘛不信?”陈骋问他,“你喝了多少酒我就喝了多少酒,一滴也不比你少,对不对?”   对个鬼,江遇乐从没觉得陈骋有这么厚颜无耻过,不仅对他自己做过的事情抵赖,还低头咬了一口他手上的三明治——这是他今天唯一的口粮,这都要抢!   “不要这么小气。”陈骋扯下江遇乐兜在头上的帽子,将凌乱的黑发捋整齐了,这才用两只手捏住他气鼓鼓的脸颊,问他,“三明治有什么好吃的?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不好?”   江遇乐略微有点意动,却仍不信任地看着他:“真的?”   “嗯。”   “你不会等我吃完又要提条件吧?”   陈骋原本想说不会,看到江遇乐这副想吃但还是要保持警惕的样子就想笑,故意逗他:“不知道,看我心情。”   江遇乐坚决道:“我不吃了!”   陈骋一把将这只黑团子拎起来,不顾他的挣动强行抱在怀里往楼上去,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霸王餐,你不吃也得吃。”   “来你房间干什么?你房间有厨房吗?你又骗我!”   陈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夸他有防范意识:“先上药,上完再给你做饭。”   江遇乐趴在他肩头,气哼哼地说:“我不信。”   “随你信不信,”陈骋带上门,在他大腿内侧轻轻掐了一下,“屁股痛的是我吗?”   江遇乐哼了一声,这次终于不再乱发脾气了。   陈骋把他放到床上,自己去拿药膏,转身发现江遇乐已经麻利地躺好了,陷在松软的被子里躺成了一个长条,脸也埋在双臂间,一副不好意思面对的样子催促他:“你快一点。”   家居裤堪堪褪到大腿根,白皙的皮肤上被掐出来的痕迹未消,指印从腿根一路蔓延到被卫衣下摆遮住一半的地方。   陈骋捏着药管,喉咙有些发干,原本想说的让他自己给自己上药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里。他走过去,坐在床边,挤了点凝胶在指腹上,上药之前又问了一句:“你都清理干净了吗?”   “干净了干净了。”江遇乐的声音从在手臂间闷闷地传出来,听起来很不耐烦,“你还要再检查一遍吗?”   他话还没说完,脊背泛起一阵酥麻,陈骋的手落下去,微凉的药膏敷在伤处,轻轻揉搓了几下。   随后,陈骋反应飞快地攥住他蹬过来的小腿,无奈地说:“这不怪我吧。”   江遇乐一声不吭的,面无表情地翻了个身,从陈骋手里抽回自己的脚踝。   陈骋抽了张湿巾擦干净手,看到江遇乐半跪在床上,细细簌簌地穿好了裤子,表情依旧很不高兴。他的目光从床上、书桌、落地镜和窗台一一扫过去,昨夜发生的那些画面不自觉浮现在眼前,让他气急败坏的神情越来越明显。   他咬牙憋了很久的气才开口:“就怪你。”   陈骋攥着江遇乐的手把他拉过来,顺着脊背安抚性地抚摸了几下,鼻尖蹭了蹭他的耳朵,声音也软了下去:“对不起,是我错了。”   江遇乐像只被大型犬蹭着撒娇的小猫,半是舒适半是提防地偏了偏头,皱着眉不说话。   陈骋搂着他,那些恶劣因子被压在眼底,好看的眼睛显得清澈而真诚,他半真半假地解释说:“我没听到你喊痛,就以为你也是舒服的,而且你又不是普通人,想跑不是很容易吗?为什么要到最后才走?”   江遇乐靠在他怀里,乌黑的眼睫轻轻垂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以为你一直会对我很好,不会让我不舒服。昨天我喝醉了,就想如果你想做的话我愿意陪你。”   陈骋叫了他一声:“江江。”   江遇乐没理他,继续说:“等你做完,我想你抱着我睡觉。”   陈骋抬手,小心碰了碰他的面颊,却被江遇乐一巴掌拍开了。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骋:“你没有喝醉,也不是不知道我会痛,你就是故意的,你以为你在干什么?惩罚我吗?”   陈骋此刻才看懂江遇乐这一整天在朝自己生什么气,不是肚子饿也不是身上不舒服,他在此刻很明确地说给陈骋听了——   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陈骋想解释:“我只是——”   刚开口就被江遇乐打断,他歪着头打量陈骋,语气十分冷淡:“你不是想跟我做吗?我同意了,以后有需要的时候我们都可以找对方。我不会再在你面前提文暄了,我跟你……就这样吧。”   陈骋看着江遇乐,什么话也没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带他下楼给他弄东西吃。   江遇乐面对着厨房坐在餐桌旁等着,他还没见过陈骋做菜的样子,托着脑袋多看了两眼,只觉得和平时很不一样。   --------------------   江江:做我炮友。   骋哥:你又知道什么是炮友了?   一直改不过,删了一部分上药的内容,为了补字数把下一章的一点补过来了,就这样吧。 第78章 小怪兽   方羲他们就是这时候跑下楼的,看到厨房里的背影,只意外了一秒这个家伙居然会做饭,随后就被别的事盖过去。   江遇乐收回视线,接过曲谱,听他说分词的事。   没人注意到文暄是什么时候进厨房的,只听到“砰”的一声,随后就是瓷盘摔在地上的脆响。   三个人同时抬眼,半开放的厨房里油烟机开着,锅里热油噼里啪啦地响,但是锅铲扔在一边,没人在翻炒。陈骋扯着文暄的衣领将他推搡到橱柜上,神色很不耐烦,文暄同样冷冰冰地看着他,手里还抓着一块青色花纹的瓷盘碎片。   “是我之前对你的态度太好了?”陈骋简直费解,“让你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   文暄反问他:“好吗?我从没这么觉得过。”   “喂——你干什么!”洛也被他们吓一跳,“陈骋!放开他!”   方羲同样讶然,他没想到文暄一声不吭的,竟然干了他一直想干但没干的事情——给姓陈的装逼怪脑门上狠狠来一下。   他和洛也过去扯开他们,一左一右地隔开了。陈骋原本就没有要继续动手的意思,倚在一旁看他们对文暄关怀备至,嗤笑一声别开了头。   陈骋和文暄两个人一个额角青了一块,鼓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包,另一个被划破侧颊,鲜血顺着伤口流到下颌。乍一眼看起来确实是文暄伤得重一点。   方羲刚提了一句要不要跟仇娅说,文暄倏地抬眼,抗拒的意思给得很明显。   陈骋也懒洋洋地开口,嘲讽道:“他敢让她知道么?”   “现在不说,球姐看到他脸上留疤照样发飙。”   “也不一定会留疤吧。”洛也小心避开地上的碎片,将文暄拉到一旁,观察着他的伤口,“看起来不算深,文文也不是疤痕体质,应该不会。”   “真留了就完了。”方羲瞥了一眼文暄,“他最值钱的地方要贬值了。”   听到这句,江遇乐抬眼看了过去,视线短暂地掠过文暄仍在淌血的侧脸。   似乎是察觉到那道遥远的目光,文暄突然侧过身,只留了一个漆黑的后脑勺给他。   江遇乐有些疑惑地歪了一下头,但也没有太在意,他轻轻嗅了嗅,闻到空气中的一股焦糊味,不大高兴地叫陈骋:“我的鸡翅。”   陈骋这才发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他看了眼锅里的中翅,已经烧得黑糊黑糊的,没办法拯救了。他端起锅直接倒了,走动时咔擦一声踩到了碎片,再听他们几个叽叽喳喳,陈骋额角烦得一跳一跳的,撂下一句:“谁砸的自己扫干净,扫完都出去。”   洛也和方羲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感到一丝尴尬。   如果是陈骋先动的手,他肯定能帮着文暄吵一架,但偏偏不是,而且文暄怎么会跟陈骋起冲突,他又不是大小姐。   洛也无意扭头,突然瞟见陈骋倒完鸡翅后回身看江遇乐,有些无奈地跟他商量:“你的鸡翅没了,要换成什么?”   江遇乐撑着脑袋,眉心皱出一个小褶,过了几秒才说:“没就算了,你帮我端过来,我不想动。”   ——联系前因后果,洛也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文暄是因为谁。   他也以为是陈骋欺负了江遇乐,在替他讨回公道!   呜呜文文果然还是原来那个善良又正义、心里有大爱的人。   想清楚这一点,他主动跑去拿了扫把,往方羲手里一塞:“大小姐你帮个忙,我先带文文去上药。”   方羲毫无防备,抓着扫把:“我——又不是我砸的凭什么我来?我这辈子就没扫过地!”   “那你不应该主动扫一次,让你的人生完整一点吗?”洛也理智气壮地问。   他刚要拉文暄出去,却被他轻轻挣开了:“不用,我自己来吧。”   江遇乐还坐在座位上,等陈骋把他的晚饭送过来。   他好像没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又好像只是不在乎而已——不在乎在他的凝视下动作僵硬的文暄,不在乎脸上写着一言难尽的洛也,也不在乎明明站在厨房中心又状况外到只与他无关的方羲。   即使在所有人里,他才是那个最清楚这场变故因何而起的人,但也只有他远离了漩涡中心,一脸无聊地冷眼旁观,心心念念的只有他自己的晚饭。   填饱了肚子,江遇乐持续几个小时的低气压终于过去了,被陈骋看准时机拽过去给他热敷涂药。   “你又不是没长手。”江遇乐帮他按着热毛巾,有点嫌弃地戳倒了喷雾瓶子。   陈骋伸手扶正了,对他说:“我看不见,喷不准。”   江遇乐一听就知道他在说瞎话,看不到不会自己照镜子吗?他拧着眉,在陈骋恳切的目光下勉强顺了他的意,将毛巾塞给他,捧着他的脑袋拂开黑发,帮他喷消肿化瘀的药。   一段时间过去,砸伤好像更明显一点了,鼓在额角,像个青紫色的小犄角。   江遇乐摸着这个犄角,原本想问陈骋为什么要跟文暄动手,还把他的脸弄伤了,想到自己说过不久的话又自觉闭嘴了。   计较这个只会让自己心烦,不如当作看不见,什么也不说。   他喷好转身去洗手,腰身突然被搂紧,陈骋将脸埋在他柔软的肚子上,在江遇乐不适地挣开之前先发制人:“为什么不问我。”   江遇乐:“问你什么?”   “问我痛不痛。”   “不问。”江遇乐俯视陈骋头顶的发旋,他自己还痛着呢,哪有这个心情关心罪魁祸首,口吻十分冷淡,“痛也活该。”   陈骋闷笑了一声,抱怨说:“心这么狠。”   “嗯,后悔可以别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了你会不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生气?”陈骋突然问。   江遇乐不回答,陈骋就趁他愣神的时候将人抱到自己腿上,抵着他的肩,继续问,“不然还能找谁聊,跟他说陈骋怎么了,他为什么要变心,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一门心思喜欢你,对你好了?真到那个时候,你会很难过,对吧?”   江遇乐被他箍着腰,不容拒绝地按在怀里,那股他很嫌弃的清凉又怪异的味道将两个人笼罩其中。好像他也被人往头上砸了一记,懵得一动不动,只能任由陈骋靠近,吐息扫在耳后,带起一阵潮湿的痒:“不用害怕,江江,我不舍得让你难过。”   真的吗?江遇乐心想。   一直到陈骋吸够了猫终于愿意松开他,江遇乐也没开口,只在走前回头看了陈骋一眼。   陈骋坐在床边,有些懒散地朝他笑,逗弄般故意问:“不想走了?今天还要我抱着你睡?”   江遇乐登时起火了,别扭地转回头,刚要跑又被他叫住:“江江。”   “干什么?”   陈骋看着他,目光坦荡:“不管你下午跟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要我不愿意放手,你就跑不掉,知道吗?”   江遇乐不服气地问:“你说跑不掉就跑不掉?”   这次陈骋没再陪他抬杠,轻轻笑了笑,那点逗猫一样的促狭消失了,笑意温柔而认真,几乎要晃了江遇乐的眼。   这些人里,只有陈骋最懂江遇乐的自私和纯粹。   他像一只吞食爱的小怪兽,把所有双手捧给他的真心都视为理所当然,嗷呜一口就吃掉了,和其他所有生物要进食一样稀疏平常。无论是谁,怎样无私的爱都没办法在他心里留下一丝涟漪。   也只纯粹在他能记住给他喂食的人,会因为有人给过一次就不给了烦躁到甩尾巴,躲在洞穴里郁闷得转圈,仅此而已。 第79章 江遇乐有喜欢的人了?   文暄在发呆。   他穿着件雪白的毛衣坐在透明落地门前,原来露台外面放着是他的那盆玉簪花,现在入冬,花也进了休眠期,被他移进室内的角落,露台就这样空掉了。   夕日欲颓,他的轮廓也染上一层暗淡的深红色。   江遇乐盯着他的背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他原以为文暄不会发觉,没想到那道身影轻轻动了动,开口问:“你又来找什么?”   江遇乐下意识回答:“找你。”   他看到文暄有一个回头看自己的动作,又很突兀地停下,转了回去,依旧面对着空荡荡的露台:“你已经习惯这样了吗?之前过来找我至少会敲门。”   “我敲门陈骋会听见,你们住得太近了,被他知道会很麻烦。”江遇乐解释说。   听到这话,文暄就不说话了,仿佛是骤然清醒,身体微微前倾,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和文暄吵架时的那种茫然和压抑在此刻重临,江遇乐总是弄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以前不懂,现在依旧不懂。   他问文暄:“你为什么要跟陈骋动手?”   “看不惯他,不行么?”   “可是你又打不过他,”江遇乐不理解地问,“他没还手都弄成这样,你自己想不到后果?方羲还说脸是你最值钱的地方,万一割深了毁容了你怎么办?你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会开心吗?”   文暄原本不想理他,越听到后面,那股按捺不住的怒意如同炙烤的水不断沸腾,在他体内翻滚,叫他忍不住回头:“我就算真的毁容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江遇乐被他凶得愣了两秒,还未张口,文暄又说,“你本来就只喜欢我漂亮,对吧?现在不漂亮了,你不是更不可能喜欢我了,那还来找我说什么,我不想看见你了,出去!”   江遇乐看着文暄的脸,他的侧颊已经被医用纱布整齐地包扎好,看不清伤得怎么样。只有神色依旧不善,难堪和愤怒在他脸上接替出现,江遇乐几乎能听见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   江遇乐在文暄的怒视下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他久违地再一次嗅到文暄的气息,触摸到他的体温,看到他因为情绪激动而变得湿漉漉的眼睫毛,那颗迟钝的心终于轻轻动了一下,涌起一阵他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这是什么?   可怜?还是愧疚?   江遇乐缓缓问:“你还是很喜欢我,是吗?”   文暄咬着唇不吭声。   江遇乐又说:“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文暄轻声问他:“我没说过吗?”   江遇乐想了想,改口说:“不知道,可能说过,但是我当时没听懂。”   他的手仍然搭在文暄头发上,手指很不安分地往黑发里钻,把他整齐的头发弄得十分凌乱。   文暄感觉他像只确认了主人的宠爱就回归本性的猫,没有一点缓冲的时间,举止就越发肆无忌惮。   但他仿佛被剥光一样的羞耻和难堪并没有那么轻易地退去,他总忍不住猜测江遇乐此刻在想什么?他摸自己的头是什么意思?他喜欢江遇乐,那江遇乐还喜欢他吗?   ……哈,怎么可能。   面对江遇乐,他永远只能处于这样被动的境地,不管是男朋友还是前任,都像他的一个玩伴,只能等着他玩腻了彻底厌倦自己的那一天。   隔着一层卫衣袖口,文暄攥紧江遇乐的手腕,把他的爪子移开:“你别乱摸。”   江遇乐“哦”了一声,没听话几秒,又将手搭在文暄肩膀上,毛衣柔软的触感像一簇绒绒的火苗舔舐他的手心。   他俯下身,避开有伤的那一侧,紧紧抱住了文暄。   文暄一愣,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收紧,熟悉的体温和柔软的触感拥抱着他,唤醒了过往那些相互依偎的记忆片段,连蹭在脸颊的那几缕凉丝丝的乌发也一模一样。   他稳定的呼吸逐渐乱了,抑制不住地偏开头,却没有推开江遇乐。   江遇乐贴在他耳畔,咬耳朵一样,软软的吐息扫过敏感的耳侧肌肤:“文暄,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文暄耳根都红了一截,却仍嘴硬说:“我没有伤心。”   江遇乐拆穿他:“骗人。”   文暄有些恼了:“所以你在干什么?可怜我吗?”   江遇乐松开他,站直看清了文暄气到覆上一层薄红的眼睛,他不懂此刻萦绕在心头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感受,酸酸涨涨的,叫他禁不住对眼前这个人心软。   他想了想,对文暄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   文暄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自尊心向来敏感而剧烈,江遇乐的这句话仿佛迎面扇过来的一巴掌,叫他倍感羞辱。   “你出去。”文暄冷声说。   江遇乐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没来得及给他解释,就被文暄拽着胳膊推出门外。   “文暄,我不是看不起你的意——”   “你确定你要在这里和我纠缠不清?”文暄打断,神色淡漠地垂眼看着江遇乐,“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不敢来敲我的门怕被陈骋听见,现在就敢了?”   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想撒个娇混过去,却让文暄一眼看穿,表情越发嘲弄。   “江江,我们已经分手了。”他淡淡地说,“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所以——以后你的事和我没关系,我怎么样也不关你事,好吗?”   甚至没给江遇乐说好或者不好的时间,他“砰”的一声合住了房门。   江遇乐抵着墙跟抱膝发呆的时候,哒哒的脚步声从一旁的楼梯上传来。   方羲拿着水杯下楼,不经意扫见二楼起居室里装蘑菇的江遇乐,他有些纳闷,走近问他:“你蹲这儿干什么呢?”   江遇乐仰起脑袋,问他:“喜欢一个会被很多人同时喜欢的人,是一件很难受很痛苦的事情吗?”   方羲怔愣了一下,江遇乐问得没头没脑的,一点前因后果都没有,谁知道怎么回答。但看他苦恼的神色实在过于明显,他思忖着这个问题,只能结合自身的情况回答他:“不会吧,就像所有喜欢我的人都应该感觉到幸福快乐。被很多人又没错,喜欢这样的人证明他眼光好,平平无奇的人生也有了闪光点。”   江遇乐缓缓眨巴着眼睛,被方羲的无效回答哽了一下。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方羲,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摆了摆手就让他退下了。   问他果然还不如独自苦恼。   方羲一头雾水地下了楼,根本猜不透江遇乐问这种问题的意图是什么,喜欢一个会被很多人同时喜欢的人?   江遇乐有喜欢的人了?   真的假的,他能喜欢谁?   一个会被很多人同时喜欢的人……他身边还有哪个人会被很多人同时喜欢?   方羲放下杯子,坐在椅子上思索。   不经意抬眼时,他无意扫见对面透明玻璃门上晃过一个白发年轻人模糊的身影。   明亮高挑、无比英俊。   方羲沉吟片刻,怀疑这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第80章 我要好好保护他!   江遇乐对方羲神奇的脑回路一无所知,洛也的隐瞒也没有奏效。在休息日结束的第一天,仇娅就发现陈骋和文暄脸上的异常。   洛也以为是大小姐告的状,一脸鄙夷地瞪着他。   方羲被瞪得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不是眼睛抽筋,仇娅就转过头,皱眉问他:“是你跟陈骋起了冲突,文暄好心拉架反而被你误伤了吧?”   听到这话,洛也脸上的鄙夷瞬间切换成了幸灾乐祸,站在一旁接茬说风凉话:“依照大小姐的人品,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的人品怎么了?洛也回去你给我等着!”   仇娅斥道:“方羲!”   在她的审视下,方羲百口莫辩:“……球姐,我冤枉。”   还是等两个当事人做完检查完回来,同时得到陈骋的回复和文暄的承认,仇娅这才相信这事真的跟方羲没关系。   方羲严肃申明:“球姐,给我道歉,不然我们岌岌可危的信任关系将要无可挽救。”   仇娅懒得理他:“你在我这儿没有信任可言。”   因为文暄怎么都不肯说为什么要动手,仇娅只能归因于被方羲传染了惹是生非菌,责令他们非必要就别坐在一起了。   又问陈骋接不接受文暄的道歉,就当他年纪还小头脑不清醒不要记恨——话说到这里被陈骋打断了,他说:“用不着,我没记他仇。”   看到仇娅隐隐不信任但不说的眼神,他破天荒地和旁边一脸不悦开始踹会议桌的方羲共情了一秒,很想补充一句我们家诚信经营依法纳税,真的不沾黑社会。   确保两个人都没事,规律作息清淡饮食就不会留下痕迹,仇娅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该教训的还是要教训。   “小祖宗们,离回归不剩多少时间了,抓紧训练好不好?你们非要惹事能不能集中一点凑一起,我还能给你们统一批假,非得错峰来是吧?你们当春运呢?”   “这个很难集中在一起吧?”   “我让你顶嘴了?”   “……”   这次没人再吭声了,江遇乐听得有些无聊,转头看高层间几只盘旋的白鸽发呆,心也跟着在外面飘飘荡荡。   仇娅就在这时候喊了他一声:“小江?”   “我没惹事。”江遇乐回过神,立刻说,“我好乖的。”   他听到身边传来轻轻的笑声,有人捏了一下他的脸颊。   仇娅也笑了,放缓了语气:“我又不是要批评你,只是想问你习不习惯,能不能跟上大家?”   “还好。”江遇乐回答说,“就是我看不懂有些歌的歌词。”   洛也眨巴几下眼睛,他觉得自己知道是什么情况,抢白道:“你的第二外语应该是俄语不是英语,对吧?”   方羲不解,桌子也不踹了,扭头看向他们:“怎么就不是英语了?”   江遇乐没懂他俩在争什么,坦白说:“其实我也不懂俄语。”   在仇娅要将“那你国外十八年都学了个什么”这种刻薄话说出口之时,陈骋扶住了江遇乐的肩膀,自然地开口:“江连洲不是说这是他从海里钓起来的吗?他们小美人鱼也有自己的语言。”   仇娅:“……”   仇娅沉默几秒,似乎是想对陈骋说“你小子也看童话故事呢”或者“你被洛也附体了?在这儿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最终没有开口。   最后,她只说这周的舞蹈课会重新调整,等陈骋和文暄养伤好再继续。顺便帮江遇乐多报了一个英语补习班,让他没事的时候和洛也一起互背单词,给好朋友李华写信。   声乐课会比舞蹈课轻松一些,晚上八点半训练结束,方羲没走,强行扣下文暄和他一起练舞。   文暄没有抗拒,洛也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扒着门缝喊:“球姐都说了不让他剧烈运动,你别害人啊。”   “两三个小时算什么运动,他不保持好训练状态就要被拉踩连新人都不如了。”   方羲用一种“我的舞台不容许任何人划水”的眼神审视文暄,抬眼又看洛也,“还不走?你也想留下加练?”   “拜拜!”洛也关门,一溜烟跑了。   洛也追上江遇乐,一路上喋喋不休,和他吐槽方羲简直有强迫症,练习时期被他折磨得苦不堪言等种种事迹。江遇乐偶尔接两句话,三个人一起下了电梯。   陈骋被迫听他们聊,等到掏出钥匙开了车锁,才回头问了一声:“我今天回家,你们还跟着我干什么?”   “我也想去。”江遇乐当即说,“你家的厨子做饭比较好吃。”   “和沙拉鸡胸肉比,哪家的厨子你也觉得好吃。”他揉了揉江遇乐的脑袋,对他说,“要去就上车。”   他们上车了那自己去哪?   洛也这才意识到自己陷入到被他们孤立的局面——   还是怪他太优秀,不至于瘸腿到要被TOP癌队长挑出来加练;又洁身自好,从不出去跟人乱搞……   等等,陈骋要把江遇乐带出去乱搞,这能怎么行!   他铿锵道:“我也要去!”   陈骋垂眼看他:“你觉得我会想带你?”   洛也问:“你忍心看队里最小的弟弟一个人在家里吃糠咽菜?”   陈骋说:“废话,又不是我吃。”   “忍心让我一个人打车回?”   “我顶多给你报销回去的路费。”   洛也绞尽脑汁,又说:“我怕黑,不敢大半夜打车。”   他已经想好如果陈骋让他上楼等方羲他们,他就说自己和方羲有仇且无法调解!   可是陈骋压根不按他的套路出牌,一脸无聊地给了他一个“关我什么事”的眼神,拉开车门就要上去。   还是江遇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朝洛也招招手,摸了摸他的深红色脑袋说:“好可怜哦,像小狗一样,就带他一起吧。”   其实心里想的是陈骋家离公司比较远,万一明天自己起迟了三个人一起迟到,他就把责任都推给洛也,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汽车启动,洛也侧过头,看到江遇乐在昏黄车灯下微微抬起的皎白侧脸。   他骨架偏小,头和脸都比普通人人要小上一圈,无意引人注目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漂亮得毫无攻击性。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刚刚我看到一个人好好看!他……长得很讨人喜欢”。   做他们这一行,漂亮容易,讨所有人喜欢却很难,不然大小姐也不会每次一出镜就同时拥有#神颜#和#脸又崩了#两种词条了。   洛也想起自己在网上刷到过的那些针对江遇乐的谩骂,忍不住会为他抱不平——这很不寻常,换成大小姐或者陈骋,抱不平?他只会帮忙顶帖。   如果不是江连洲一拍脑袋的决定,江遇乐原本不应该承受这些的。   洛也又忘记自己被大妖怪吓到哭的经历,被自己虚构的小可怜形象所俘虏。   江遇乐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不解地问:“你看我干什么?”   此刻,洛也在心里暗暗发誓:   他好乖好可爱,难怪这么容易被陈骋骗!   从现在开始,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   发烧了,但我这期榜单字数一万五,只能躺床上抽空用手机写……一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orz 第81章 “晚安”   路上的时间有些长,陈骋提前让阿姨做好了饭菜,等他们回去吃。   下了车,洛也小声和江遇乐嘀咕,说陈骋家好像没有他想象中的大,但地段确实很不错,设计上有种典雅的东方园林的感觉。江遇乐也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来的时候他的眼睛还看不见呢。   他们穿过圆弧形月门走进去,昏黄灯光藏匿在水榭和亭台间,找不到具体的光源,只有水的微波晃在白色的地砖上,竹叶青松的影子在静立的石景上萧萧簌簌。   陈骋推开门,江遇乐刚嗅到一若有若无的照烧鸡的香味,好像还有奶油蘑菇汤,耳旁突然听到“啪”的一声,是是什么东西倒落的声响。   客厅地板上不知道被谁弄了一个将近三十米长宽的多米诺骨牌阵,大部分是由纸牌和木板堆成的。陈骋推门那一下撞倒了第一块,啪啦啦一大片倒下去,倒了将近两分钟才彻底结束,露出最中间一个不屑的鬼脸。   “你们家的厨子就是这样欢迎你的?”洛也忍不住说,“好有创意!”   江遇乐也看得十分惊奇,拽拽陈骋的袖子:“你能把它复原吗?我想再看一遍。”   “我……让搭的人给你复原。”陈骋说。   至于搭的人是谁,阿姨端来最后一道热菜的时候他们就都知道了。   “赶巧呢,正好到了,可以开饭了。”阿姨有些苦恼地对陈骋说,“下午小懿过来,诺诺陪他玩,一起搭了这个。一到晚上就都没影了,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都不知道怎么清理。”   “等她回来让她自己弄。”陈骋又说,“我不是说了别做这么多菜吗?这么晚了——”   “晚上怎么了,三个大小伙子这都吃不下?”   陈骋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不好消化,他们加在一起已经超重20斤了。”   江遇乐强调:“我不胖!”   洛也跟腔:“我还在长身体!”   阿姨有些犹豫了,看了眼他们,有些不忍心,察觉陈骋毫不动容的脸,才问:“那我撤下几道?”   江遇乐:“照烧鸡不能动!”   洛也:“奶油蘑菇汤也不能动!菜叶子倒是无所谓。”   阿姨:“……”   她下菜的手一滞,又抬头去看陈骋的意思。   陈骋无语片刻,只能说:“……算了,随便他们。”   他看着洗干净手后忙不迭抓筷子开始吃饭的两个人,不冷不热地提醒他们,“反正称体重的时候公开处刑的也不是我。”   话音落地,那两个人半点反应也没有,果不其然被当成了耳旁风。   吃完饭,陈骋避开人不知道和谁打电话去了,阿姨就把他们带去客房休息。   洛也一直寸步不离地黏着江遇乐,生怕他会被陈骋单独带走。此刻看到他有自己睡觉的房间,这才稍微放下心,伸手戳了一下江遇乐困倦的脸颊,指了指隔壁:“你要睡了吧?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江遇乐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晚安。”   江遇乐面上一副困到睡眼惺忪、马上要睡着的样子,实际洛也一走,他就抱着枕头去找陈骋了。   他有点认床,在陌生的地方总也睡不着,不如去和陈骋一起睡,他的气味江遇乐比较熟悉。   再上一层楼,穿过几条走廊,江遇乐停在陈骋房间门口,装模作样地敲了几下门,却没有任何动静。   他微低下头,这才发现门缝底下没有一丝光亮溢出来,里面黑乎乎的,陈骋压根不在房间里。   他还没有回来,江遇乐也不跟他客气,自顾自地推门进去,开了灯用陈骋的浴室洗澡,又嫌浴袍太厚穿着既不合身也不舒服,弓着腰在他衣柜翻自己能穿的T恤当睡衣。   试穿过的浴袍脱下去随手放一边,江遇乐扑通一下跳上床,裹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陈骋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了,半张脸陷在被子里,已经睡熟了。   陈骋扫了一眼发现浴室的灯没关,衣柜也开着,地板上沾着水渍,有些潮湿的白色浴袍搭在椅背上,心安理得得好像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那点坏心眼又在蠢蠢欲动,陈骋故意把江遇乐摇醒,抱着被子将他从床上捞起来:“醒醒。”   “……你干什么?”江遇乐嘟嘟囔囔地哼了一声,揉着眼睛说,“要睡了吗?你先亲我一下。”   被子从他身上滑下一截,白皙纤细的锁骨线条从宽松的蓝T恤领口露出一节,陈骋这才发觉江遇乐穿的是自己的旧衣服。他将手探进被子里,先摸到光裸的腿根,宽大的T恤下摆勉强盖住他半截大腿,身下什么也没穿。   他的喉结缓缓滚动几下,搂着软绵绵靠着他的江遇乐,小声问:“你刚刚说什么?”   江遇乐皱起眉,脸上浮现起孩子气的不高兴。他不耐烦再说一遍,选择自力更生。扬起头,柔软的嘴唇贴上陈骋的,迷迷糊糊地舔吻他。   他像还清醒着,又像只是在半梦半醒间无意识撒娇,喉咙里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哼唧着什么,睫毛偶尔眨动几下,小扇子一样软软扫过陈骋的面颊,叫他心里也跟着发痒,撩起滚烫的火星。   “江江,”陈骋声音低沉暗哑,隔着一层薄T恤,修长的指节暧昧地按在江遇乐腰间,“睡在我床上干什么?”   江遇乐勉强睁开眼睛,滚进他怀里,贴着他炽热的体温,带点眷恋意味地蹭了蹭:“唔……你不同意吗?”   “我得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啊?”陈骋轻声笑了笑,低头在他耳边问,“你是要我陪睡,还是……陪睡?”   江遇乐有些疑惑地扫了他一眼,像是完全没听懂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   他听不懂,陈骋只能替他做选择。他倾身吻住江遇乐,咽下他小小的呜咽声,压倒在床上。   江遇乐朦胧转醒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窗户只拉上一半,树影落在墙面上,风一动,就和他同频率地颤抖。   他下意识想躲,可是四肢软绵绵,怎么都蹬不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陈骋攥着他的脚踝,将他一点一点拉进自己怀里,呼吸滚烫,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不要乱动,你乖一点。”   可江遇乐一点也没感觉出陈骋的忍耐,动作还是像以前一样撞得又重又凶,仿佛要将他彻底捣碎般凶狠。   他难耐地偏过头,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声音含着哭腔,听起来好委屈:“我是来……来找你睡觉的。”   “我知道。”陈骋慢条斯理地撩开他的T恤,湿热的吻落在他柔软的肚皮上,感受他敏感的收缩。他反问道:“我不是在陪你睡觉吗?”   江遇乐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瞳一瞬间被泪水盈满。   陈骋是在他的假哭声里结束前半夜的,一会儿“太重”一会儿“呜更重了”,一会儿“有点舒服”一会儿“呜呜不舒服,你快点出去”。   陈骋用指腹擦他小脸未干的泪渍,同时也没错过他一晃而过的餍足神情,还主动凑过来,在陈骋脸颊啵地亲了一口,像只吃饱喝足后给主人一点甜头的小狐狸。   果然不到下床翻脸的时候,陈骋永远也搞不懂江遇乐什么时候是真的不舒服,什么时候只是单纯想撒娇。   陈骋捋开他汗湿的额发,手指从漂亮的眉目间划到绯红的侧颊。江遇乐一缩进暖烘烘的被子里,就又睡得人事不知,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雪白的牙,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纯真模样。   陈骋看他看得越久,心里越是柔软成一片。   他俯下身,在江遇乐额头轻轻碰了一下,低声对他说:“晚安。”   第二天六点,洛也就等在江遇乐房门口,十几分钟过去,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他试探性地敲了敲门,又给江遇乐打电话,依旧没人接。   洛也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沉,手落在门把上,刚要推门进去。   陈骋停在楼梯扶手那里,微眯起眼睛,远远叫了洛也一声:“你干什么?”   洛也倏地回头,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局促地抓了抓头发,随即又反应过来,他能做什么亏心事,遂理直气壮地开口:“我看看江江睡醒没有,再不起要迟到了。”   “没有,还在睡。”陈骋直截了当地说,“他在我那儿,你别吵,到40分的时候再叫他。”   甚至没给洛也反应的时间,他直接下楼了。   只剩洛也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下一用力,拧开门把手。   他眼睁睁地看着里面整整齐齐果然没被人睡过的床铺,心里悲愤难忍,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   新年快乐,不知道祝什么好,就祝大家身体健康,新年暴富。 第82章 残魂   洛也憋着气找过去的时候,江遇乐其实已经醒了。窗帘开着,日光暖融融地照在床上,江遇乐刚刚坐起来,懒懒散散地揉了揉眼睛。   洛也走过去,影子落在床面上,还没张嘴,江遇乐身子一歪,埋进他怀里,抱着他黄蓝撞色的棒球服,将手腕的皮筋往他手心蹭,模模糊糊地哼了一声:“帮我扎头发,我懒得弄。”   绵软的触感碾过洛也的掌心,耳根随着他挑拨的动作一点一点跟着发烫。洛也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只能任由江遇乐靠在自己身上,动也不敢动。   江遇乐却对他的窘迫毫无知觉,将皮筋褪到他手里后,心安理得地闭眼等着被伺候。   洛也低下头,手指落在沾着他体温的柔软发梢上,插进去轻轻往下顺了顺,勾过两侧的鬓发,不甚熟练地捞起几缕,想扎成一束,但是不知道是江遇乐的头发太多太滑,还是洛也自己笨手笨脚,总也拢不到一起。   江遇乐几乎要睡着了,朦胧间听到一个男生有些局促的清亮嗓音——   “你这个……要怎么扎啊?”   江遇乐一瞬间转醒,抬眼看清了洛也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懵了几秒。   洛也那双绿眼睛霎时间瞪得滚圆滚圆的:“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陈骋?”   江遇乐没说话,心里却想不然呢。   他从洛也手里拿回皮筋,微微低下头,日光照在他单薄的脊背上,皮肤白得仿佛冬晨一捧清雪。洛也不经意扫过他的后颈,发现他低头时几颗凸起的圆润脊骨,看起来竟然有些可爱。   江遇乐让人给他梳头发果然只是撒娇,他自己手指勾几下,就熟稔地绑好了头发,发尾轻轻一甩,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蓬勃,显得尤其动人。   江遇乐下了床,踩着拖鞋去拿衣服,没走两步又回头,奇怪地看了眼洛也:“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才要问你吧?”洛也回过味来,气哼哼的,“你怎么又睡到这儿来了!”   江遇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开口:“又不是你家,要你管。”   洛也被他不管不顾的做派惹火,忍不住问:“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就又和他做了是不是?!”   江遇乐这才回头,眉头紧皱,有点不耐烦了:“你是我谁啊?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这么想知道你不如把我扒光了检查一遍。”   洛也原本压根没往这方面去想,此刻听到他说,才注意到江遇乐穿着的是件明显不合身的蓝色大T恤,宽大的下摆与大腿根齐平,星星点点的红印在他大腿肉上若隐若现,暧昧到扎眼。不知道是被人攥着掐红的,还是用牙一点一点咬成这样的。   洛也气炸了:“还用得着我检查?你明显到就差把什么体位告诉我了好不好!”   江遇乐捡起自己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好奇地回头:“什么体位?”   洛也被他问住,脸瞬间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反问他:“你还问得出来?你要不要脸啊?”   江遇乐莫名其妙被他倒打一耙:“不是你自己说的嘛,朝我发什么火。”   他坐在床边,想着怎么把洛也弄出去,冷不丁听到他问:“你又说没有在和陈骋交往,为什么还非要和他做那种事?我以为这是要和喜欢的人做才会舒服的事。”   江遇乐抬眼看他,平静地说:“我没说过我不喜欢陈骋吧?”   “你喜欢他什么?”   “嗯——个子高,长得帅,相处起来比较合拍,”江遇乐思考了一会儿,理所当然地说,“最喜欢他喜欢我。”   洛也几乎要质问他:你的要求就这么简单吗?只是这样就可以吗?那也不是非他不可吧?我……不行么?   江遇乐却误解了他的沉默,手撑在膝盖上,坐在床边伸直了腿,轻声说:“我就是希望有人可以一直喜欢我,陪着我,不然我忍不住,会很想回去。”   洛也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遇乐,明明没有听懂他要回哪里去,却能从浮动的细小尘埃里感受到他没有宣之于口的孤独。如果只是喜欢你,陪着你就可以,那不是很容易做到吗?   江遇乐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掀起T恤下摆的一角,眼尾一挑,直勾勾地瞥向洛也:“我要换衣服了,你还要留下来看啊?”   洛也被他那一眼瞪着口干舌燥,仿佛被妖精施了法,脸颊绯红,头顶冒着一簇不存在的雾气跑了出去,还十分自觉地带上了房门。   后背抵着门,洛也捂住自己烧红的脸,暗骂自己没出息。有必要吗?大家都是男生,江遇乐也就种族和自己不一样,应该也没多长少长些什么,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   “你看起来好像一颗煮熟的虾球。”江遇乐端详着洛也的神色,直言不讳道。   “你闭嘴!”   江遇乐又看了他一眼,认真说:“真的很像。”   “你才像!”   “被拆穿你也不要恼羞成怒好不好?”   “谁恼羞成怒?江遇乐你别凑过来,这么大人了你矜持一点,少跟我动手动脚的。”   江遇乐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洛也让自己“矜持”一点?他自己知道这个词怎么写吗?   两个人斗着嘴下楼,忽然从楼下传来一声“你站住,又想跑哪去?”   是陈骋的声音,江遇乐和洛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决定不再下去,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张望。   陈诺站在半开的大门口,有些疲惫地回头看过去:“爸都不管我了,陈骋你吃饱了撑的?”   “他不管你是他没有资格。”   “你就有资格?”陈诺瞟他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好像你永远是对的,不管我去做什么,有什么样的理由在你眼里都跟发疯一样?”   “所以呢?”陈骋站在她的对角线位置上,一束日光从室内天井落在他脚下,两个人仿佛一明一暗的交界,“这就是你宁愿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女,也不肯和我一起去看她的理由?”   “随便他们说,反正我不去。”陈诺固执道。   “他们在说的应该是陈骋的妈妈。”洛也压低嗓音对江遇乐说。   “她怎么了?”江遇乐明明问的是他们的妈妈,眼睛却只盯着陈诺,眼神正经得有些吓人。   洛也没有发觉他的异常,还在与他解释:“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年初陈骋入队推迟了一段时间,当时给的理由是生病了在国外治病,大小姐不信,两个人差点干一架。然后慢慢的就有消息传出来,其实治病的不是他自己,是他妈妈,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理由不肯说,非说是自己……陈骋高中就出国了,一边读书一边照顾他妈妈,可惜最后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洛也声音停的时候,楼下两姐弟的争执还在继续——   “那你给我一个答案。”陈骋的嗓音生冷,听起来格外不近人情,“姐,你告诉我,她问我自己是不是永远也好不了了的时候我应该回答她什么?她问我诺诺在哪?是不是嫌弃妈妈,为什么不愿意来看她的时候,我又该回答她什么?”   “我不知道!”陈诺忍无可忍,“陈骋!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了?”   “那你能不能做一点能让我看得惯的事情?!爸不管你?你还有脸说出口?他不管你就是已经放弃你了,你要逼得我们所有人都放弃你,任你自生自灭你就高兴了?”   “那你要我怎么样?和你一起站在她的坟前哭?说妈妈我好想你?还是妈妈不要担心我过得很好?”   陈诺已然逼近崩溃,表情像是悲伤到要哭,随即又被更刺眼的笑掩盖,“我不是你啊!我没那个资格,我做不到!她生病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那都是我的错,是我在大雪天把她撞进水池里的,我的妈妈就是被我亲手害死的……”   陈骋越听越不对劲,打断她:“陈诺!”   陈诺却没有停,眼底有泪光闪烁:“我去看过她,一开始是隔一星期,隔几个月,后来是隔一整年……是我不想去吗?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每去一次,她的病情都在加重,为什么我永远也等不到她能笑着叫出我名字的时候?她走得那么疼,那么难受,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怪过我吗?我去……你要我怎么再去见她?”   洛也被这压抑而悲沉的氛围弄得心里堵堵的,他靠近江遇乐,苦恼地说:“听得我好难受啊。”   江遇乐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诺,犹豫片刻说:“她……有点不对劲。”   洛也被他诡异的口吻弄得悚然一惊:“什么意思?”   江遇乐指着陈诺空荡荡的身后说:“她肩上趴在一道残魂,只有意外致死的……嗯,坏人才会有这么黑的魂魄。”   洛也脑子里一半是“啊啊啊啊啊大白天的怎么也闹鬼啊”,另一半却是更加毛骨悚然的——   他指着陈诺,结结巴巴地问:“所以她说,她妈妈是被她害死的可能是……”真的?   “嗯。”江遇乐点了点头,“生病的人本身就比常人脆弱,如果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发作得更凶险也是正常的。”   “那她——”洛也居高临下地俯视陈诺崩溃的脸,眼底隐隐透出几分不忍,“好可怜啊。” 第83章 “你能喜欢我一辈子吗”   陈诺夺门而出的时候,江遇乐看到陈骋有一个伸手的动作,似乎是想拦住她,却没能做到。   他和洛也站在二楼,一起磨蹭了几分钟才下去,谁都没有再主动提这件事,装作未曾听到,也没发觉陈骋隐隐有些消沉的面庞。   阿姨端来热腾腾的鸡丝面,江遇乐吃了两口,透过蒙蒙雾气看向陈骋,很轻地眨了眨眼。离开前,他趁无人注意,偷偷捡走两张扑克牌,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牌面,随后动作飞快地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必须得知道这是什么人留下的,凡人身死魂消,绝不可能有这么深的怨念……那至少要是同他一样的人。   拿走了陈诺摸过的牌,江遇乐让洛也一个人去应付大小姐的盘问,自己躲进公司卫生间。   他的咒法学得稀疏平常,只能将就着搓了团火球,点燃其中一张扑克牌。幽蓝色的火焰灼烧,在江遇乐眼底呈现出光怪陆离的景象,他低声吐出一句差别于现代的短句:“出来。”   一整张牌烧干净,附着在上面的东西却悄无声息,像是已经死透了。   此时,衣兜里手机“嘟”的响了一声,洛也突然给他发消息,问他又跑哪去了。   江遇乐在“嘟嘟”的提示音里越来越没耐心,手一撒就把燃着的纸牌扔进马桶里,捏着另一张牌威胁道:“喂,不出来就一起冲马桶。”   他等了三秒,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江遇乐耐心告罄,手一松,第二张点燃的纸牌轻飘飘从他手里滑落。他伸手去按抽水键,那一瞬间,纸牌突然以一种诡异的动势左右颤抖,像是在极力避免自己卷进漩涡中。   与此同时,有个男人的嗓音在江遇乐识海中心响起:“你是谁家的小孩?做事也忒缺德了点!”   江遇乐也不捞他,悠悠闲闲地站在一旁,淡声说:“前辈,问我出处之前,为什么不先自报家门?”   “我的家门?乖孙,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我是你亲爷爷!”   江遇乐啧了一声,吧嗒打了个响指,马桶盖应声合上,将骂骂咧咧的纸牌困在里面,嫌弃道:“要点脸吧,丑成您这幅德行,放我家是要被打断腿逐出去的。”   他拍了拍手,转身就走,“不说就算了,反正纸牌有的是,随我烧着玩,至于前辈你要在里面搅和几次那就与我无关了。”   “斜柳书院!”那道声音骤然拔高,“小孩,你是哪一代弟子,总不会连斜柳书院都没听说过吧?”   “听过啊。”江遇乐慢吞吞地说,“就是不知道您是里面哪一位?”   他听师姐讲过,人间有一个叫不成体统的门派,挂着书院之名,却尽是一群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其中翘楚的那一位叫什么来着?   “我的名字?小孩儿你听好了,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斜柳书院蓝烽!哈哈,我的名字你就算没听说过,也总该知道怎么写吧?”   江遇乐眼神微妙,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可是久仰大名。   不知道是哪一年他初见师姐,惊为天人,不远千里追到山门前向她求爱。师姐好声好气让他离开,说他们并不合适。他却涎皮赖脸地戏弄师姐,说自己这不务正业的浪荡子,不正配你们人尽可夫的合欢宗妖女。   简直可恶。   “蓝烽啊。”江遇乐缓缓开口。   那人对自己的处境毫无认知:“所以小孩儿,你还不快点放我——”   “放你出来?前辈,没学会好好跟我说话之前,你不如在里面泡干净,洗洗你这张臭嘴。”江遇乐不再管他乱七八糟的喊叫声,开了隔间的门栓径直出去。   他将手伸到感应下洗手,再一抬眼,光洁的镜子里不经意倒映出第二个人的身影。   陈骋悄无声息地走到江遇乐身后,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眼尾带笑,语调放得十分平稳:“在跟谁说话?”   江遇乐望着镜子里陈骋宁静的脸,略微有些踌躇,却没有犹豫太久,坦白道:“她说的是真的。”   陈骋一怔,没有听明白:“什么是真的?”   “早上你姐姐说的话,她的感觉其实没有错,她确实有可能是害死你妈妈的——”   陈骋瞳孔微缩,突然抬手,堵住了江遇乐将要说出口的残忍话语。   “江江,”他低声教他,“有些话不能乱说的,懂吗?”   “我——”江遇乐原本想说自己没有乱说,抬眼却撞进陈骋乌沉沉的眼眸中,睫毛低垂,浓黑得近乎悲伤,那些话一瞬间就失去了重量,从江遇乐微张的唇间飘走。   他转过身,湿漉漉的手指攥紧陈骋的,与他缠握在一起,踮起脚尖,安慰似的亲了亲陈骋。   陈骋揽着江遇乐柔软的腰,在他耳畔很轻地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调侃他:“你也会安慰人吗?我以为你不到求人的时候都不长良心的。”   江遇乐好心对他却被笑,不太高兴地鼓了下脸:“你才不长良心。”   他在陈骋笑意盈盈的目光下音量渐消,微亮的瞳孔睁得大而圆,神色端正而认真,“你可能不想听,但我必须要跟你说,你姐姐是很容易吸引脏东西的体质,她自己肯定不想这样,但是她不知道,也控制不了。如果你们只是想祛除它,我可以帮忙。但这东西并不是凭空产生的,必然有源头,如果你更想找到害了家人的罪魁祸首,那就只能暂时留着它。”   陈骋看起来并不想听,却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遍:“那是什么东西?”   “残魂。”江遇乐说,“我猜测他死前受到过重创,为求自保,才会愿意撕裂灵魂,只求护住自己的一点神智。”   陈骋蓦然间回想起小时候陈诺在恐惧下的梦话——“我看到……那里站着一只鬼……他的胸口是空的!被人掏空的!”   他额角泛起一阵没来由的胀痛,忍不住问:“它还有神智?”   “嗯。”江遇乐点头,“他刚刚跟我说了,他的名字叫蓝烽。”   江遇乐看到陈骋的瞳孔睁大了一圈,惊愕地按住了自己的肩膀:“他叫蓝烽?”   江遇乐愣愣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如果这个蓝烽和与文暄陈诺都有过纠缠的是同一个人,那他怎么可能会……以两种状态同时存在?   陈骋低声问,“江江,一个人可能既是人,又是鬼吗?”   “啊?”江遇乐皱起眉,这个问题显然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他也搞不清楚,“我不知道,你想知道的话我替你问一下。”   “好,麻烦你了。”陈骋飞快说完,转身就走。   “陈骋。”江遇乐叫住他,“你要去哪?”   “找人算账。”他简短地说,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或许是陈骋我行我素惯了,他旷了一整天的训练,居然都没什么人问起,只有方羲气哼哼地嘀咕了两句。   中午休息的时候,洛也还拽过江遇乐,鬼鬼祟祟地问他:“鬼真的存在吗?”   江遇乐简直稀奇:“你连妖怪都不怕,还会怕鬼?”   洛也心说怎么不怕了,妖怪也很吓人的好不好!但他不愿意在江遇乐面前承认自己这么胆小,眼神飘忽几下,哼哼唧唧地找借口:“我才不怕!但是鬼……鬼会害人啊!”   “其实没有鬼。”江遇乐说,“人死了就没了,不会变成鬼。”   洛也将信将疑:“真的?”   “嗯,我看到的那个是重伤的残魂,普通人只有气,没有魂,形成魂的条件很苛刻的,反正我来了这么久,也只见到这一个残魂。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活着,所以会不由自主地吸取生魂身上的活气,如果不是重伤体弱的人,一般不至于受多大的影响。”   洛也问他:“残魂就不是鬼吗?”   江遇乐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生菜沙拉,鼓着脸颊咀嚼着,没有再回答他。   陈骋走前的那个问题,叫他也开始怀疑,这一缕残魂,到底是身死时意外逃窜出来的?还是最开始撕裂的就是生魂?   江遇乐打电话联系白放,却没打通,这家伙好像又犯了什么病,一入冬就病恹恹地躺在医院里,只有助理礼貌地对他说有事会替他转达。   江遇乐哪能跟他一个凡人说自己有什么事,嗯嗯啊啊地应了一通就挂了电话。   他穿着小羊羔家居服躺在蓬松的床上,腰还是有些酸软,滚了几圈差点睡着。突然听到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他原以为是陈骋回来了,跑出去看,却是要往房间走的方羲。   方羲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整天都没有正眼看过江遇乐。此时也是,别别扭扭地瞟过去。发觉江遇乐趴在门口偷看自己后,方羲的神情越发诡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突兀地闭上,然后一言不发地上楼了。   江遇乐被他奇奇怪怪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揪着羊角躺平在床上,这次终于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半夜三点,陈骋终于回来了,江遇乐着急找他打听情况,鞋也没穿,羊蹄子一脚踩到陈骋腿上。   陈骋端着杯子正在喝水,腿上毫无征兆得一沉,他差点呛到,吞了药片放好水杯才去抱江遇乐,捏了捏他头顶那对软绵绵的小角:“跑过来干什么?”   “你在吃什么?”江遇乐凑到他的唇边嗅了嗅。   “止痛药。”陈骋被他的小动作逗笑,捏了捏他软绵绵的脸颊,“不是好吃的。”   江遇乐眨眨眼睛:“你哪里痛?生病了吗?”还不等陈骋回答,他又问,“你怎么会生病呢?我以为你会死都不会得病。”   陈骋猝不及防呛了一下,掩着咳嗽推开江遇乐的脑袋:“……谢谢你。我要是有你这么会说话,小时候就不用总发愁怎么让烦人的家伙都滚蛋了。”   江遇乐一边乖巧地给他递水,一边又没心没肺地说:“不用谢,应该的。”   陈骋似乎是觉得哭笑不得,伸手搓捻江遇乐睡到薄红的耳垂,将他揽进了自己怀里。俯下身,漆黑发梢软软地蹭过江遇乐的肩头,嗓音听起来有股消沉的疲惫:“江江,给我抱一下好不好?”   江遇乐转过头,摸了一下他冰凉凉的额发,小声问:“你很不舒服吗?”   陈骋点了下头,极轻地嗯了一声。江遇乐没错过这声鼻音,主动转身换了个姿势,张开软乎乎的小羊怀抱,抱紧他:“这样有好一点吗?”   陈骋微低下头与他对视,瞳仁在灯光下晃着透亮的水光。   江遇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无端觉得他应该是很难过的。于是仰起头,气息软软地扫过陈骋咬到没有血色的薄唇,贴上去碰了一下。   陈骋捏住他的下巴,用气音小声问:“亲我干什么?”   江遇乐又凑过去,在他唇上软软地碾过,故意问:“不可以吗?”   “不知道是谁生了好大的气,要么只跟你做炮友,要么就一刀两断……好狠的心,你还记得这个人是谁吗?”陈骋抵着他的额头,语气拿捏得很轻松,漆黑的眼睛却深邃得仿佛能一眼望进眼底。   “我那么说是想你能对我好一点。”江遇乐突然说。他垂下眼睫,蝶翼一般在陈骋目光下轻而缓地扑闪,“你能喜欢我一辈子那么久吗?还是只会喜欢不会惹你生气的江遇乐一辈子?” 第84章 “一直陪着我”   陈骋抚过他的面颊,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什么叫不会惹我生气的江遇乐?”   “因为你总说我自私,没有良心。”江遇乐微微仰起脸,雪团一样的面颊挤出了小褶,透出几分稚拙的可爱,“你是连我的自私和没有良心一起喜欢,还是剔除这些缺点的江遇乐?”   “谁跟你说过什么吗?”陈骋问他,“怎么突然开始想这些?”   江遇乐推了推他的手臂,催促说:“你先回答我。”   陈骋笑了一声,听得江遇乐耳朵酥酥麻麻的。不知道是因为吃了药,还是两个人的身体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热意沿着肌肤逐渐攀升,气氛愈加暧昧不清。   “不会惹我生气的江遇乐,听起来挺不错的。”陈骋说。   他眼尖地瞥见江遇乐皱起的鼻尖,伸手过去捏了一下,笑话他,“小气成这样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你怎么想的?”   “所以你也不会喜欢我一辈子,对吗?你只喜欢我乖一点,愿意躺好给你操——”   “我算是听明白了,”陈骋忍不住打断,“对你凶一次你就要记恨这么久?”   江遇乐敏锐地抬头:“你在怪我。”   “没有,我在跟你开玩笑。”陈骋说。他托着江遇乐的屁股,手臂又搂紧了一些,嘴唇贴在家居服毛绒绒的短毛和他隐在黑发间的一节雪白耳垂上,小声问,“想听我的真心话吗?”   江遇乐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对我来说没有缺点,不管我说你自私也好,小气鬼也好,都不是在责怪你、要你改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陈骋却没有回答,只是垂眼安静地看着他:“江江,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不能确定你以后可能会跟什么人在一起,让你活得没心没肺一点,是不是就不容易难过了。”   江遇乐茫然眨了眨眼睛,抬眼看陈骋,不解地问:“你不是让我不要离开你吗?为什么还要让我跟别的什么人在一起?”   “我说的以后是指……我死以后的事情了。”陈骋捧住他懵懂的脸,轻轻揉了揉,话音温柔,“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以后过得更安稳舒服一点?给你在不同的地方买好房子,留下能自己赚钱的产业、信托基金,再给你往银行卡里攒很多个零,还是找好信得过的人一直陪着你……这样够吗?能不能让你一直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陈骋的话突兀地止住了,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溅起晶莹的光。   陈骋措手不及,只能看着江遇乐脸颊银色的泪痕,愣了好几秒:“你……怎么哭了?”   “我不可以哭吗?”江遇乐忍着抽气声瞪了他一眼,水光淋漓,瞪得陈骋心都软了。   他抬起手,轻轻揩过江遇乐通红的眼眶,给他擦眼泪,还有心情开玩笑:“我还在呢,你哭得好像我真要死了一样。”   江遇乐气急败坏地凶他:“你能不能不要再说死了的事?!”   江遇乐这样气势汹汹地又闹又哭,陈骋心里半是可怜半是好笑,几乎要想不起来过去是谁一边可爱地朝自己笑,说的却是什么——“因为凡人就是会死的”“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想你的”。   ……那样无情冷漠的话,原来他自己也会忘记吗?   陈骋贴着江遇乐的脸颊,小声问他:“江江,你哭什么?”   江遇乐眨了下眼,依偎在他怀抱里,咬着唇不吭声。   陈骋也不强迫他张口,近乎温柔地陪他说话。   “我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人的生命好脆弱,就像一团摇晃的火,就是在我妈的监护室外面,我隔着玻璃看她,看她和往常一样对我笑,那么爱漂亮的人,笑得跟哭一样……”   过于富足的生活很容易消磨掉陈骋年少时对于“得到”的认知,他能用钱买来百分之九十九的东西,用实力赢下剩余的百分之一。他的生活平静无聊到近乎匮乏,直到命运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世界上,至少存在着一种东西,它对所有人而言都是绝对平等的。   无论花出去多少钱,辗转换过几家医院,在手术室里推进推出,他都阻挡不了她近乎必然的离开。   即使他看懂了她全部的未尽之言——   “陈骋,你还好吗?”   “爸爸和姐姐们怎么样了?”   “不要哭。”   “妈妈爱你。”   “好孩子,你要坚强一点,好不好?”   “……好疼。”   “受不了了……真的好痛,别哭,听我说……”   “……我不想死。”   他坐在零下几度的轮船上,近乎麻木地望着头顶纷乱的虹光,耳旁风声呼啸,仿佛带来了深海冰裂的响动,不知道是不是某只不知名的大鱼在甩动尾鳍。   自从葬礼过后,江连洲就很喜欢带他往外面跑。拍着他的肩膀说旷达旷达,好像只要见的天地广阔,心境也会跟着宽广起来。   可陈骋从没这么觉得过。   东升西落,潮涨潮歇,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区别,他想看到的也根本不是这些。   他总忘不了妈妈隔着玻璃的笑,记忆也被抽空了氧气,变得像日出时的水汽一样稀薄、苍白,朦朦胧胧的,好似雾里看花,怎么也看不真切。   “陈骋。”江遇乐突然挪动了一下,沾着水汽的眼睫毛蹭到陈骋脸上,胳膊收紧,小羊的怀抱充满眷恋地抱紧了他,“你不要难过了。”   陈骋抵着他柔软的发顶,低声问:“你也会舍不得我,是不是?”   “嗯。”江遇乐胡乱点头。   陈骋执着地问:“为什么舍不得?”   “因为我开始喜欢你了。”江遇乐只坦诚了一瞬,然后又蛮不讲理了起来,“那你至少要加倍喜欢我才够。”   他听到陈骋晃晃悠悠的笑,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散漫和促狭,俯身亲了一口江遇乐发烫的耳垂:“宝宝,我岂止是加倍喜欢你。”   江遇乐耳根霎时间滚烫,心也跟着砰砰乱跳,毫无章法。他仰起脸亮晶晶地看着陈骋,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今天可不可以睡在你这里?”   “装什么?”陈骋关了灯,将他按倒在怀里,用被子团团裹住,拆穿道,“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正经地问过我?”   江遇乐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又不吭声了,过了几秒才摸摸索索地伸手去拽家居服的拉链。   陈骋察觉出他的小动作,起初没有声张,等了一会儿,看他实在笨手笨脚才问了一句:“觉得热?”   江遇乐揪着袖子,点头“嗯”了一声。   陈骋伸手过去,先确认拉链扯到底了,这才帮着他脱掉袖子,扯着小羊尾巴和小羊蹄子,将他从厚重的家居服里解放出来。   江遇乐一脚蹬开衣服,掀开被子重新钻进他怀里。陈骋原本想笑话他是不是很喜欢这身过分幼稚的小羊睡衣,直到光滑娇嫩的腿根轻轻蹭了过来,无知无觉地夹住了他的大腿。   原本温情的时刻蓦然变得有些怪异,某种情绪聒噪地闹腾起来,情欲化作看不见的爪子,软软搔过他干渴的喉咙。   “……江江。”陈骋无奈地低声问他,“你怎么又不穿裤子?”   “我热。”江遇乐理所当然地回答。   他像是完全没有羊入虎口的自觉,不习惯地动了动,在他怀里调整出最合适的姿势,舒舒服服地靠着他身上,还反怪陈骋不主动:“你抱抱我。”   像只不知道危险,还甩着毛绒尾巴挑逗人的无知小猫。   江遇乐不懂,陈骋只能俯下身,托着他单薄的脊背,用气音在他耳旁威胁:“你再乱动,就不只是抱抱而已了,知道吗?”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   其实就算陈骋不说,他也能从剑拔弩张顶着自己的地方感觉出是哪里不对劲。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抱怨似的对陈骋说:“干嘛说我乱动,我又没有故意引诱你,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总想做一些涩情的事……”   他话音刚落,陈骋就不轻不重地在他绵软的手心撞了一下。   江遇乐“噌”地缩回手,当即闭嘴,脸埋进陈骋胸口,一副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的鸵鸟样。   一直躲到陈骋的闷笑声和胸口的震动都停歇,江遇乐才突然蓦然间想起什么,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压在陈骋身上,充满仪式感地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陈骋,晚安。”   “晚安。”陈骋说。   夜渐渐深了,江遇乐的呼吸声也逐渐平稳,他躺在陈骋的臂弯里,鼻息软软地扫过赤裸的手臂皮肤。   陈骋小心转了个身,托住江遇乐的脑袋,揉着他乌软的头发,嗓音放得很低:“……江江,等到那个时候,你能再长大一点,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吗?”   四下寂静里,平稳的呼吸声倏地一滞,他听到一声小小的:“不能。”   江遇乐竟然也没睡着,他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陈骋灼热的怀抱里,眼睫毛安静垂落。像只过分依赖人的小动物,守着那点熟悉的气息不肯离开,还非要讨得他的承诺,“你说了要一直喜欢我的,就不能反悔。”   “我不会反悔。”陈骋说。   江遇乐闭着眼睛补充:“要一直一直陪着我。”   陈骋答应他:“好。”   他偶尔会想起轮船甲板上那个湿漉漉的身影,像只与母猫走散了的小可怜,心里又惊又怕,压抑着恐惧,色厉内荏地朝路人亮爪子。   陈骋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想养他,但在接住江遇乐的那一刻,他又确切地知晓着——   自己到底想抓住点什么,挽救点什么。   --------------------   在ddl之前把这期的1.5w写完了,躺平。 第85章 “你才光屁股!”   江遇乐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他蹙起眉,闭着眼睛推了推陈骋,让他快点关掉。陈骋只能起身,循着声音,从被江遇乐踹到地上的小羊睡衣的兜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串本地号码,没有备注。   陈骋当做骚扰电话,顺手挂了,他将手机放在一边,伸手捉住江遇乐的小臂,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掏出来。   江遇乐睡意未消,十分抗拒起床,连踢带踹的和陈骋闹了一通,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坐在床上打哈欠。   陈骋下床倒了杯温水,走到江遇乐跟前,往他额头弹了一下:“醒了没?”   江遇乐闭着眼睛,把脑袋晃成了拨浪鼓。   “喝点水?”   江遇乐勉强点头,就着陈骋的手咕咚咚咽了几口,杯子还未撤开,他扶着陈骋的手背跪坐在床边,抬起脸,鼻尖碰到脸颊,柔软的唇瓣凑近陈骋因为意外而微微张开的唇角,在上面留下一个潮湿的印子。   陈骋好笑地垂眼问他:“你干什么?”   江遇乐就朝他笑,含含糊糊地说:“亲一下。”   陈骋发现江遇乐似乎很喜欢这一类黏黏糊糊的肢体接触,走在路上的时候要留一只手给他牵,隔段时间不见就会自觉张开手臂要抱抱,就算在床上做到累了也会为了能一起睡觉再忍耐一会儿。   像捡回家的小动物,养熟以后乖得让人心软。   他捡起地板上的小羊睡衣,问江遇乐:“穿上过去还是自己回去?”   江遇乐光着腿坐在床上,他嫌麻烦,懒得再穿脱一次,下意识伸脚去勾拖鞋,没勾到。他赤脚踩在陈骋拖鞋面上,懵了几秒才回想起来自己好像就没穿鞋来。   陈骋看江遇乐发愣,俯身掐着他白色短袖下的一截细腰把人抱起来,毛绒绒的睡衣也一并塞进他怀里:“你的皮,自己抱好,遮一下你的光屁股。”   “什么皮?”江遇乐搂着他的脖子没听明白,听到后半句才恼怒地踹了陈骋一脚,“你才光屁股,我穿了内裤。”   “差别不大吧。”陈骋抱着他开了房门。   床上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江遇乐回头看,一边提醒陈骋:“你的电话。”   “是你的,你是不是自己买了什么东西又忘记了?”陈骋随口问。他转身过去给江遇乐拿落下的手机,对面的房门突然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文暄抓着门把手站在门后,看着他们,有些错愕地眨了下眼睛。   他也刚起床不久,侧颊的纱布边没有贴平,皱起一个小褶,让他皎白的脸颊显出几分不那么规矩的懵懂。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江遇乐垂在陈骋肩头的乌黑长发,怀里一团毛绒绒的睡衣,还有理所当然任由对方抱着自己的腰臀,为了方便借力,还将自己光裸的大腿贴在对方腰际……   好像在那些他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他和陈骋真的有这么亲密无间。   在他安静的注视下,江遇乐没来由感觉到一丝尴尬,抓了抓头发,试探性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呃,早上好?”   文暄没有应声,冷淡的神色掩没在门后的阴影里。他彻底无视了江遇乐的友好,砰的一声,合住了房门。   江遇乐忍不住说:“好凶。”   陈骋比江遇乐还快地把文暄当做过去式,教他怎么迅速翻篇:“对待前任,我们一般不打招呼。”   江遇乐很怕麻烦,对他们之间的无形斗气一向态度冷淡,此刻也没认真听陈骋在说什么。他接过手机,看到未接来电提醒上闪过白放的号码,眨了眨眼睛,决定过会儿再打过去。   “不是普通队友吗?”江遇乐随口问。   “可以。”陈骋笑眯眯地夸奖,“下次当他的面说,这个听起来比前任狠。”   狠什么?   江遇乐终于回过味来,问陈骋:“你是故意让他看到的吧?”   “只是凑巧。”陈骋否认,“我没有对人展览你光屁股的癖好。”   江遇乐用膝盖撞了他一下:“你才光屁股!我都说了我穿了内裤!”   陈骋把他放到他自己的床上,调侃道:“你再大声一点,就不止我一个知道你穿了内裤了。”   江遇乐被他笑得烦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感终于在清醒看到这个人恶劣的真面目后彻底消散。他躺平在床上,恼怒地抬腿踹陈骋,让他赶紧出去。   陈骋没走,手掌轻轻一握,攥住江遇乐光滑的小腿肚,指腹皮肤有些粗糙,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你是只在我面前不穿,还是在别人面前也这样?”   江遇乐想说我没有不穿,可陈骋就那样看着他,眼神直白地让江遇乐愣了一下,竟然感到一丝不自在。   “怎么不说话?”   江遇乐避开他的眼神,小声问:“……谁是别人?”   陈骋像是没料到江遇乐会问这个,原本只是逗小孩儿玩,蓦然间也有些不满了。手指用力攥紧,几乎能整个圈住他的小腿:“你还真敢说啊?”   江遇乐试图挣扎:“我还没有说。”   “无所谓,我还没有把那个胆小鬼放在眼里。”陈骋的手指沿着他的小腿肚往下走,握住他的脚踝。   “以后不许再乱脱衣服了,知道吗?”   江遇乐感觉自己好像是他手里的玩具,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腿,小声辩解:“这样很正常吧?我又没有这样穿出去……”   陈骋说:“不正常。”   江遇乐立刻说:“是你自己的问题。”   “是啊。”陈骋居然承认了,他的手指攥紧了江遇乐的小腿,声音低而温柔,仿佛是在与他调情,“你只是这样睁着眼睛无辜地看我,我都觉得好像在勾引我,想把你欺负到哭,或者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爬过来求我——”   江遇乐听得头皮发麻,又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他:“求你什么?”   “不告诉你。”陈骋说。   江遇乐皱起眉,不太高兴地“哦”了一声。   陈骋又说:“以后只许在我面前穿成这样,知不知道?”   江遇乐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应了声:“知道了。”   陈骋笑着低下头,在他光裸的膝盖上吻了一下:“江江真乖。”   --------------------   有的人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已经气成了流泪猫猫头。   有的人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已经把尾巴甩成了螺旋桨。 第86章 “我跟你没可能”   和陈骋闹完一通,江遇乐差点忘记自己还要给白放回电话这件事。   晨光熹微,化作一串明亮的光斑落在江遇乐脸上,他倚靠在侧院门旁,摸着左手腕上的那串珠子,犹豫了一会儿才给白放打过去。   他隐隐有些不安,那种感觉像只掠过水面的飞鸟,在湖面留下一圈圈往外扩散的涟漪,却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来由。   明明是对方早上六点半不到就给自己打电话,如果白放没有时间紧急到下一秒就该推进抢救室,江遇乐觉得自己很难原谅他。   “喂,江江。”电话通了,那一头,白放的口吻听起来十分悠闲,没有一点重症患者该有的虚弱,他问,“能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鸟飞远了,那种不安被对方一如寻常的开场抚平。江遇乐心里放松,语气也恶劣了起来:“你非要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怎么?”白放笑着问,“打扰到你的好事了?”   江遇乐从鼻尖里哼了一声,凉嗖嗖地说:“你也知道啊。”   电话那头果然沉默几秒,随后就是一段痛心疾首的嘱咐:“你才多大,白日宣淫不利于身体健康知不知道……”   “停停停,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江遇乐听得直皱眉,忍不住打断他。   “想你啊,你不知道么?”   江遇乐充耳不闻,直截了当问他:“我有事要问你。”   “哎,我就知道你没事绝对不会来找我,一点也不在乎我会伤心。”白放收起调笑,正色起来,“什么事?问吧。”   “残魂离体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知道啊,残魂这种东西,好的叫福泽庇佑,坏的不就是冤魂么?”白放问他,“你遇到的话驱散不就行了,难道打不过?”   “没有我打不过的人!”江遇乐强调,然后才说,“我师父说,只有极少数有执念的修士会在身死之后滞留不去,就算是这种情况,也得在天时地利的情况下才可能实现,非常罕见。以前都少见的情况,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而且有人跟我说,在残魂逸出的时间,他可能还没有身死,人的魂和体怎么会同时——”   “人的魂和体没法割裂,所以你想不通?”   江遇乐点头,“嗯”了一声。   “我没见过你说的这道残魂,不知道你是怎么判断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是你认错了?”白放问他。   “不可能,我在书里见过。”江遇乐肯定地说,“他能附在人的身上,借助对方吞食活气,在对方触碰过的物体上留下自己的记忆残片,这不是残魂是什么?”   “听起来是很像。你已经接触过了?”白放话锋一转,突然问他,“你说的这道残魂是什么人?”   江遇乐没有怀疑,回答他:“他说他是斜柳书院的蓝烽。”   “竟然让你碰上了。”白放低声说。   “你说什么?”   “没什么。”白放轻轻笑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对他说,“这人我知道,以前他的名声就很差吧?不务正业,寻花问柳,一些鸡鸣狗盗的事总跟他脱不开干系。”   江遇乐点头:“我听说过一点,但是如果因为是个坏人就该死那他——”   “你又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如果他是被人寻仇的,在这个地方被仅有的几个同类杀害,他心有不甘产生怨念……那也很正常。”白放打断,察觉到江遇乐的沉默,他放缓了语气,“江江,不要想那么多,你跟他又不一样。不过,为了避免残魂造成什么问题,你碰到的话就动动手,清理干净吧。”   “我知道了。”江遇乐说,他用力握了握手机,耳廓被压得有些红,忍不住问白放,“真的只剩我跟你了吗?”   白放停顿了几秒才开口,轻松道:“是啊。”   “如果他们都会死,”江遇乐坚持问,“那我应该也会吧?”   “他是被人害死的。”白放纠正他,温柔道,“我不会伤害你,那你就绝不会有事,知道吗?”   方羲下楼,就看到江遇乐攥着左手手腕在装门神。他后背抵着玻璃门,朝阳把他的面颊照得微微发红,像被咬了一口的苹果,看着就很清新可口,但表情不像那么回事。   方羲想,他现在更像一个把“不好吃!不新鲜了!”写在脸上的脆苹果。   江遇乐问:“你看什么?”   方羲眨了眨惺忪的眼,将润喉糖从左腮顶到了右腮,问他:“你怎么了?”   江遇乐揉了揉晒到有些发烫的脸,拖长音回答:“我好烦——”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方羲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两眼,实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便接道:“你确实挺烦的。”   眼前突然多了一个在走动的人,江遇乐也发不了呆了,他松开那串红珠子,神情依旧有些烦躁,两手揣进衣兜里,气汹汹地把自己摔进沙发,脸埋在一只海獭抱枕肚子里。   方羲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给自己倒了杯水。   江遇乐又翻了个身,搂着海獭坐起来,那只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一动不动地趴在江遇乐脑袋上。   一人一兔摆出同款面无表情的脸。   方羲看得好笑,端着杯子坐了过去,问他:“你在烦什么?”   “我感觉他肯定有事——”江遇乐原本想倾诉一下,但是想到他跟白放的恩怨,又突然止住了,复杂地瞥了眼方羲,“算了,不跟你说。”   方羲不悦地皱眉:“谁有事?你别话说一半行不行?”   “就是……”江遇乐把兔子从头上抓下来,抱在怀里摸了摸,低头说,“如果有个人在重要的事情上欺骗你,打着的还是喜欢你、为你好的名义,你会怎么想?”   方羲说:“先看是什么事,违背我的原则不行,格杀勿论;再看他是我什么人,如果我也喜欢他的话……或许可以挽救。”   江遇乐安静片刻,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羲侧头看他若有所思的脸,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金色的糖,放到兔子纯白色的背上。   “什么?”   “润喉糖。”   江遇乐低头剥开糖纸,一口吞了,脸颊凸起一个不太明显的鼓包。方羲看着好玩,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他柔软的脸。   江遇乐吃人嘴软,被捏也只是不太情愿地瞟了方羲一眼,没有太抗拒。想到他刚刚说的话,江遇乐随口问:“你也会喜欢别人?”   方羲漫不经意地点了下头,捏了捏兔子的前爪,把它从江遇乐怀里拽出来,边揉边说:“很意外是不是?没办法,不是什么人都配和我并肩的……不过再少也还是有的。”   江遇乐快要习惯这种——每次听他说话都想踹他两脚的独特感受,稀疏平常地接着问:“你有喜欢的人?洛也不是说你们不能随便谈恋爱吗?哎,你喜欢谁呀?”   “是不能,所以我暂时——”   方羲玩着兔子,心里猛然间警铃大作。他抬头,看着江遇乐那副纯净无辜的模样,越想越不对,怀疑地问,“你故意套我话?”   江遇乐眨眨眼睛:“啊?”   方羲又问:“你哪儿来那么多烦心事?就是在故意引起我注意吧?”   江遇乐简直莫名其妙:“谁引起你注意了?每次不都是你自己过来的吗?”   方羲哑然片刻,对啊,为什么每次我都要过去?我不能不搭理他吗?!   他把忙着啃他衣袖的兔子扯下来,塞回给江遇乐,站起身,掷地有声道:“我才没那么容易被你蛊惑,要攻略我你的段位起码还要再高几级!”   江遇乐含着他给的润喉糖,一脸茫然地歪了下头。他听不懂方羲在说什么,只觉得对方避开的身影莫名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忍不住问:“所以你喜欢谁,这是不能说的吗?”   开始了开始了,他又想旁敲侧击地暗示我……不对,这已经是明示了吧?   方羲脚步微顿,决定冷酷一点,断了江遇乐的痴心妄想,于是撂下一句:“我跟你没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第87章 凭什么我就要愿意?   洛也原来还有些期待和江遇乐一起上英语课,虽然自己水平麻麻,但教他一个从ABCD认起的初学者绰绰有余好吧,他一定能用自己丰富的词汇量、熟练的语法知识和精湛的口语能力折服江遇乐。   他一定不是五个人里唯一的学渣!   然而,江遇乐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告诉他——他真的是。   他真的很难想象,为什么江遇乐记单词的速度能和他记舞蹈动作一样快,他不应该先磕磕绊绊地念熟26个字母吗?为什么江遇乐写完一整套卷子比打通一个高难boss还要轻松,他真的看懂阅读在讲什么了吗?我都没看懂!   到后面洛也看着江遇乐坐在旁边撑着脸颊勾卷子,一脸轻松的样子,都开始怀疑自己了,先是做了一套智力测试题,看着结果思考了很久,在深夜私戳他的补课老师——   Jump小狗:……老师   Jump小狗:我不是笨蛋   Jump小狗:对吗QAQ   他们四个人今年的最后一个合体综艺在月中播出了,仇娅让他们一起发微博营业一下,但是要求方羲和洛也发的内容必须提前给她审核。   洛也在群里愤愤不平,问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仇娅没搭理他,洛也更不高兴了,拖延了很久,也不搭理仇娅以示不满。   江遇乐戴着耳机听听力,一侧头,看到洛也将平板压在卷子底下偷偷看视频。他悄无声息地跟着瞥了几眼,好像是他们那个综艺的粉丝剪辑,四个人都有,就是氛围有点怪,经常穿插着一堆粉红泡泡。   江遇乐跟着一起看完了这个视频,在洛也嫌弃地退出去时,迅速瞄了一眼视频标题,念了出来:“超甜混剪,我的四个alpha老公今天又在——”   “我靠,你别念!”洛也捂着屏幕慌忙打断,申明道,“我是不小心刷到的,不是我自己非要看的!”   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慌成这样,问他:“alpha是什么?”   洛也:“……呃。”   江遇乐又问:“老公是什么意思?”   “老公就是……”洛也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好朋友的意思!比如如果你很喜欢和我一起玩,为了表达友好,就应该叫我洛也老公。”   江遇乐:“真的?”   “嗯嗯。”洛也点头,怂恿道,“你叫我一声给我听听,让我感受一下你的友好。”   江遇乐没那么好骗,反问他:“那你怎么从没叫过我老公?你不喜欢和我一起玩?”   洛也试图狡辩:“……倒也不是,我这个人比较、比较矜持。”   江遇乐看着他,认真地说:“那你先叫一声给我听,叫了我就信你。”   洛也:“……”   他大脑飞速运转,还是微信响了一声,他抓着手机,立马用自己要回仇娅微信做借口揭过了这件事。为了显得可信一点,他点进文暄微博,看他的营业内容发了什么,做出一副自己确实很忙的样子。   江遇乐跟着看了一眼,年底很多品牌方给他们寄礼盒,照片里文暄戴的那只蓝宝石耳坠就是其中之一。江遇乐围观方羲拆过,他看到礼盒内容的时候没觉得这个耳坠有多好看,挂在文暄耳垂上的时候竟然有些移不开眼。   陈骋额头的鼓包平了,文暄脸上的结痂也差不多同时掉落,慢慢淡去。但保险起见,他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还是半侧着脸,将有伤的那一边隐在镜头盲区。   江遇乐凑近脑袋,想看清楚一点,他刚要问一句文暄的脸好了没,就被洛也捂着嘴推开了。   他的手心滚烫,声音也压得又低又急:“你想都别想!我不可能会叫的!”   江遇乐:“……?”   他看着洛也红到滴血的脖颈,眼神越来越疑惑,不明白他最近怎么跟方羲一样,奇奇怪怪的。   做完最后一套听力题,江遇乐就走开了。   他怀疑自己再继续留在这,洛也会像只受惊的小狗一样坐立难安一整天。   “江遇乐。”刚出书房就有人叫他,方羲指了下琴房的方向,言简意赅道,“来练歌,文暄还在里面。”   江遇乐问:“之前不都是你在吗?”   方羲对上他清透的眼瞳,看不出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眉头一点一点拧了起来:“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避嫌?”   江遇乐:“……?”   我跟你有什么可避的?   可是方羲转身就走,压根没给江遇乐再说一句话的机会。   他只能往琴房去,推开门,对着文暄笔直的背影,主动提醒他一句:“我来了。”   文暄没有回头,雪白的面庞不留一丝情绪。他坐在三角钢琴前,伸手翻了一页谱子,只是“嗯”了一声。   一副不露痕迹毫无破绽的样子,只有左侧一只蓝宝石耳坠在轻轻地晃。   江遇乐却亲眼看到他骤然绷紧的脊骨,好像每一次,不管自己本意如何,总会给文暄带来特别大的心理压力。   江遇乐心想,我跟他才是真的要避嫌。   一句多余的交流都没有,江遇乐唱歌,文暄弹琴,例行公事一样结束了一个小时的练习。   泉流般的琴声渐渐停歇,文暄的手指仍没有从黑白琴键上离开,他等着江遇乐自己出去,他却坐在身旁一直不动,目光有如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   文暄呼吸一顿,简直如芒在背,迟疑了一会儿才问:“还不走?”   江遇乐突然说:“我才发现你有耳洞。”   文暄垂眼,默不作声地盖上琴盖,没有理他。   江遇乐就趴在琴盖上,偏过头看他:“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我跟你没话可说。”   “你脸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在文暄冷淡的注视下,江遇乐挺无辜地解释了一句,“你每次看到我就跑,我根本来不及看清。”   “没事。”文暄只能生硬地开口,“快好了。”   “那就好。”江遇乐朝他笑了一下。   文暄仿佛被他的笑容刺痛,侧过头不再看他,原本想走,又忍无可忍般低下头:“你能不能别再这样盯着我看了?”   “为什么?”江遇乐不解,他伸出食指,轻轻碰了一下文暄耳垂的蓝宝石,看它摇摇晃晃的样子,笑着说,“你很漂亮啊,为什么不让我看?”   文暄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刻自己心里的怒意和无力,漂亮,又是漂亮。   他好像一个一无所有的倒霉蛋,只能靠脸吸引他的注意——分手之后为数不多的关心是问他的脸,仅有的关注也纯粹是觉得他多带了个耳坠看起来挺新鲜的。   文暄从来不想把分手弄得太难看,但江遇乐他……他怎么可以表现得这么像个渣男!   渣男不知道文暄一声不吭的在想些什么,还委屈地问他:“你明明还喜欢我,怎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呢?”   “我还喜欢你。”文暄重复一遍,怒极反笑,“所以呢?我喜欢你我就低你一等了是吗?你觉得自己抓到我的软肋,可以拿来嘲笑我了是吗?”   江遇乐神色一怔,不等他回答,文暄又问,“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一点?你缺我一个对你好的人吗?从头到尾,我们平等过吗?你说过一句喜欢我这个人吗?”   “没有,你只是觉得我好玩,喜欢我漂亮,仅此而已。”   文暄垂眼看他,眼睫漆黑一片:“你又要说什么,让我别对你发脾气,还是让我别难过了?”   “我……”江遇乐张了张嘴,猝然发觉自己已经无话可说。   “你不在乎我是不是在对你发脾气,也不在乎我是不是真的难过。”到今天,文暄才近乎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终于能看懂他了。   “江江,你唯一的真话就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我对你好。”   他的语气平淡至极,反问道,“可是凭什么我就要愿意?”   陈骋刚上楼,就看到文暄和江遇乐一前一后从琴房出来。他瞥了一眼文暄因为情绪激动染上一层薄红的侧颊,心里顿时微妙起来,将江遇乐拦在了走廊中央。   江遇乐仰起脸,表情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但看到他还是主动说了一声:“你回来了。”   陈骋漫不经意地点了下头,突然逼近一步,一手撑在琴房门前,将江遇乐堵在房门和自己之间。   他掰开江遇乐的齿关,伸手进去,抚摸到了他的那对尖牙:“别动,我检查一下。”   他动作太快,江遇乐反应不过来,被逼着半张开嘴巴,这种被胁迫一般的姿势让他有些懵了,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陈骋很快抽回手,江遇乐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睫毛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他捂着自己的唇,很凶地瞪着陈骋:“你干什么?!”   陈骋垂眼看他,笑了一下,安抚性地碰了碰他的唇角:“怎么这就哭了,被我吓到了?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不是要欺负你。”   江遇乐心里的别扭没那么容易过去,他偏开头,刻意躲开他的吻:“是不是你自己知道。”   “下次不要再一个人和文暄单独相处了。”陈骋捏了捏他的耳垂,小声说,“你这么喜欢乱跑,我会觉得你们又背着我在做坏事,知道吗?” 第88章 你愿意做我老婆吗?   “我没有。”   “不信你。”陈骋说。   他掰过江遇乐躲闪开的脸,掐着下巴让他抬起头来,凑近轻轻地碰了碰鼻尖,好像带了点亲近示好的意思,可随即一口咬在他柔软的唇瓣上。   江遇乐被他咬痛了,来不及推拒就被堵住了嘴,整个人被钳制在狭窄的一寸空间里,身后被堵住,前方紧贴着陈骋高大的身躯,嘴巴被强硬地张开,舌头探进去不容拒绝地勾住了他的舌尖。   “唔——”   江遇乐的呼吸越来越急,嘴唇被他吮咬得酥酥麻麻,还有一丝不甚明显的疼意。因为被迫沉溺在充斥着占有意味的深吻里,江遇乐起初没有发现。   他知道陈骋在生气,但跟文暄说两句话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被撞见了江遇乐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稍微顺着点陈骋,要亲就由他亲,遂了他的意不就没事了。   舌头发麻,江遇乐逐渐感到喘不过气,他推了陈骋一下,陈骋却没有在意,攥住他的手腕抬高扣在门板上。   江遇乐抽不回手,终于感到气恼,偏开头狠狠咬了他一口。他听到陈骋吃痛的抽气声,还没来得及高兴,对方的犬牙猝不及防划过他的嘴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很快卷进两个人的口腔里。   他原以为是自己把陈骋咬出血了,抬眼关切又无辜地看向陈骋。陈骋却在看他,目光微垂,落在他柔软的唇瓣上。   他下唇左边一点的地方破了个口子,血珠一颗一颗地沁出来。   冰凉的手指按在江遇乐有些红肿的唇上,陈骋提醒他说:“出血了。”   江遇乐舔了一口,尝到更浓郁的铁锈味,后知后觉察觉到疼。他又不高兴了,揪着陈骋的衣袖气汹汹地找茬:“你咬的!”   陈骋喜欢看他生气的样子,眼睛瞪得圆鼓鼓,看人时比平时更亮一点,凶也凶得可爱。   陈骋莫名其妙就被哄好了,好脾气地低头揉江遇乐的脸:“嗯,我的错,你怎么这么娇气。”   江遇乐却没有那么好哄,被揉得满脸不乐意:“我哪儿娇气了?明明是你对我太凶了,亲我跟想吃了我一样。下次不能再这样亲了。”   他一张一合地说着话,嘴唇仍然有些肿,呈现出被吮咬过度的糜红,像被揉烂的花瓣。   陈骋盯着看了一会儿,扶着江遇乐的脸,微低下头,灼热的呼吸软软地蹭过他的面颊。   他悄无声息地拧开琴房的门,望着江遇乐的眼睛,黑眸含着点笑意,仿佛十分真诚地问:“下次想要我怎么亲?”   江遇乐迟钝地眨了下眼睛,还未开口,又被夺走了呼吸,推进琴房里。   到最后,他坐在琴盖上,只能搂紧陈骋的脖颈时,被迫承受接近窒息般的快感时,真的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让对方撞见自己和文暄在一起。   ……即使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方羲被仇娅催着发微博的时候,文暄正好从楼上下来,他抬眼看见对方冰雪一样的侧脸,没当一回事。毕竟文暄私底下一直这样,不打开营业模式的时候一整天都不会有多余的表情。   他还在发愁微博发什么,照片太普通了,视频没有存货,他又不想营业得太敷衍……   文暄走到方羲面前,突然开口:“队长,下次能别让江遇乐和我一起吗?我可以配合洛也的时间,和他——”   方羲很少听他主动要求什么,此刻却听得皱眉:“你们怎么还有矛盾?”   文暄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   方羲又问:“还是你个人对他有意见?”   这次文暄不说话了,方羲看着对方那副格外排外的麻瓜相,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生平第一次学着仇娅的口吻苦口婆心地开解文暄:   “文文,江遇乐呢是有点怪,跟我们不一样,脑子也不怎么聪明……但至少他长得可爱啊,放得队里跟吉祥物一样,比洛也那家伙顺眼多了。我知道你也不喜欢空降,可是我都能接受他了,你看看洛也的脸,再看看江遇乐,不觉得——”   “队长。”文暄打断方羲,脸上依旧毫无触动,甚至多了一丝抗拒,他油盐不进道,“话我已经说完了,之后的训练你应该能安排好。”   方羲看着文暄离开的背影,心里为难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比起调解人际关系,他擅长搞砸一切关系。   对于文暄和江遇乐之间的矛盾,方羲毫无经验,根本无从下手,只能在心里犯难。顺便在犯难的时间里灵机一动,想好怎么应付仇娅的要求了。   他抬腿上楼,按下拍摄,打算从门口开始录一段宿舍琴房弹琴的小视频。   琴房的隔音太好,他完全没意识到里面还有人,刚推开门,暧昧炽热的味道扑了他一脸。   注意到散落一地的衣物,方羲心里猛的一跳。   陈骋抓起手旁一件外套,飞快覆盖在怀里那人的身上,将人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条莹白的小腿,腿型还挺漂亮的。   方羲看懵了,抓着手机点了结束拍摄,在心里庆幸他只是决定录视频没有开直播。   不然眼前这个家伙到底什么德行就该人尽皆知了!   琴房里乱搞!他怎么这么淫 乱!   “出去。”陈骋抬眼,冷冷地看向他。   方羲听到了,他才不想看别人的活春宫,转身要走,陈骋怀里的人却轻轻动了一下,仰起头对陈骋无声说了句话。陈骋扯好他头顶的风衣,环住他纤细的腰身,低声说:“没事,别怕。”   方羲脚步顿住,一边觉得陈骋温声细语说话的样子实在稀奇,让他有点好奇那双腿是属于什么人的;另一边想到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忍不住洁癖发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站在门口,满眼厌恶地看着他:“是我没有提前说过所以你就无所谓?大哥,这里是宿舍,不是你一个人快活的地方。”他一字一顿地提醒,“别把外面的人带回来,我嫌恶心。”   “砰”的一声,方羲甩上房门离开了。   江遇乐坐在陈骋腿上,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刚才做得太用力,额头突然泛起一阵一阵的眩晕。被盖着头晕得更明显了,他晃了晃脑袋,就将那件风衣抖了下去。   只穿着一件软绵绵的毛衣,他将发烫的额头抵在陈骋的肩膀,靠在他身上,手臂捂住自己的肚子,撒娇一样蹭了蹭他,哼哼唧唧地说:“我有点想吐。”   陈骋伸手去帮他揉,却被江遇乐一巴掌拍开了。   陈骋被他突如其来的坏脾气弄得不明所以,江遇乐打完人又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干过,懵懂地抬起脸问:“刚刚是方羲吗?”   陈骋托着他单薄的脊背,轻轻说了一句:“嗯,不用管他。”   “他骂我恶心。”江遇乐又说。   陈骋试探性地问:“我替你出气?”   江遇乐伸手抓着他的手臂,浓密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眼瞳瞬间变得像雨淋过一样湿润。他看着陈骋,神情茫然又可怜:“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什么总要这样欺负我?逼我在这种地方做,被人看到也无所谓,听到别人骂我恶心也无所谓……陈骋,你说喜欢我其实是骗我的,对吧?你只是想玩我而已,根本不想对我好,也没要当我老公的意思。”   陈骋听前半段的时候还在想要怎么哄他,最后那句出来哄人的话飞走了大半。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地将江遇乐拉住自己怀里,握住他的手问:“你知道老公是什么意思吗?”   江遇乐看他反应就知道洛也果然在胡扯,他摇了摇头。   陈骋告诉他:“一般只有结婚的夫妻会这样称呼。”   江遇乐无动于衷地应了声哦。   陈骋垂眼看他,突然问:“宝宝,你愿意做我老婆吗?”   “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你。”   江遇乐这么说,却在陈骋倾身过来时抬手挡住了他的脸,一张小脸面无表情,声音也冷冰冰的,“凑过来干嘛?你以为我会这么说?”   陈骋捏着他的腕骨,低头在他手心亲了一下,放缓了语气低声问他:“怎么了?”   江遇乐不想理他,拒绝了陈骋扶他的手,扶着琴盖自己站起身。   他一想到自己以后再来这里,看到方羲或者文暄坐在这个位置上弹琴……心里就越发感到憋屈,声音也彻底冷了下去:“怎么了?你看不出来我生气了?”   “江江。”   “不要跟我说话,我不想听。”江遇乐打断他,伸手去捡自己的裤子,再起身时有什么东西蜿蜒着从大腿流下来,存在感强到根本忽视不了。   江遇乐动作一僵,抬眼注意到陈骋看向自己的露骨眼神,更生气了,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酸酸痛痛亲手揍回去。   他气恼地瞪了陈骋一眼,愤怒开口:   “我讨厌你。”   “结婚的事你想都别想!”   “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是我老公!”   陈骋被凶居然还能笑出来,他过去锁好门,将气鼓鼓的江遇乐重新抱回自己腿上,揉了揉他发软的大腿根,一边帮他穿上裤子,一边逗他说:“结婚的事不急,你还没到能结婚的年纪呢。”   江遇乐不服气地开口:“我比你早——”   “比我早出生一千年?”陈骋说,“那也没用,这里又不认。”   江遇乐反驳不了,不说话了。   陈骋揽着腰抱紧江遇乐,将他的手包进自己掌心里,低头碰了碰他的额头,问道:“刚刚是说认真的吗?”   比起粗暴的性,江遇乐显然更喜欢这些亲密的小动作。温暖的体温安抚了他烦躁的情绪,他终于放松了一点,靠坐在陈骋身上,问他:“什么?”   “装哭的时候说的话。”   江遇乐才不会认:“我没有装哭。”   陈骋低声笑了一下:“好,没有。哭的时候说你觉得我在骗你,是真话还是假话?”   江遇乐安静几秒,轻轻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蜷进陈骋怀里:“你是不是在骗我,你自己不知道吗?” 第89章 “那我还挺好勾引的”   江遇乐是被房间外的嘈杂声吵醒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动静大到好像有三头大象从他门口路过。   他揉了揉脸坐起来,除了吵还有种被呼吸扫过的痒痒的感觉,感觉被哪个看不见的人偷偷亲了一口。   他穿着睡衣走出房间,看到四个搬琴师傅扛着一个大家伙上楼,方羲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江遇乐问他:“他们在搬什么?”   方羲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简洁道:“我换个琴。”   不给江遇乐说话的时间,他紧接着又说:“别问为什么,小孩子站远一点。”   江遇乐:“……”   他只能退后一步让方羲过去,看着他的背影,稍微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方羲要换琴的理由,他可太清楚是为什么了。   洛也盘腿坐在一楼的地毯上,抱着兔子喂它吃水果,看到江遇乐下来,远远地朝他招了招手。   “你也看到他们抬钢琴上去了吧。”洛也问。   “嗯。”江遇乐坐过去,抓了只毛绒鲨鱼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方羲真的有毛病,好好的换什么琴。”洛也捏着兔子啃到一半的草莓,低头说,“文文早上练琴的时候被他拦在外面,问他为什么他又不说,昨天还好好的,哪儿坏了就找人来修呗,至于连夜换新的吗?   “我感觉文文应该是生气了,他比较念旧,用习惯了不喜欢随随便便就被换掉。可是大小姐又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看不顺眼的东西就必须消失,选他当个队长他能把自己当成上帝……   “哎,不过我们也管不着,反正花的是他自己的钱。”   洛也一说话就絮叨个没完,他喂兔子吃下去两个草莓才意识到江遇乐搂着那只鲨鱼一直在发呆,迟迟不吭声。   洛也叫他:“江江?”   “啊?”江遇乐回神,看了他一眼,突然说,“花的不是他的钱。”   昨晚他在陈骋手机里看到方羲发过来的账单了,言简意赅,就说了两个字——打钱。   明明是陈骋强逼着睡了自己,事后却在给方羲打钱……江遇乐在睡前想了想这个因果关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洛也听到他说不是,愣了一下,问江遇乐:“不是他那是谁?”   江遇乐又不说话了,告诉洛也的话他肯定能猜出来为什么。江遇乐连听白放说他“白日宣淫”都觉得烦,洛也话多到能送走十个白放,告诉他接下来就别想清净了。   洛也却没放过他,凑过来追问道:“是谁是谁是谁?他要是敢让大家一起AA就太过分了,我跟文文又没想换钢琴,凭什么要掏这个钱,那个牌子很贵的!”   江遇乐对现代的物价水平毫无概念,多几个零少几个零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区别,听到洛也说贵才抬眼看他,搂着毛绒鲨鱼沉默片刻,装成只是随口一提的样子:“不知道,我就是听到他和人打电话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洛也被糊弄过去,终于消停了,红脑袋伏下去,继续喂兔子吃水果。   江遇乐后背抵着沙发,摸出手机找陈骋:“你去哪了?”   明明睡觉前还抱着自己说之后要把他揣进口袋里随身带着,一睡醒就又不见人影了,不会回来还怪他跟别人单独相处吧?   江遇乐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事实上,如果江遇乐对现代词汇了解得更多一些,就会知道有个词叫做“钓鱼执法”了。   过了几分钟陈骋才回他:睡醒了?我去找个人   江遇乐:你前几天也在找人,找谁?找不到我可以帮你抓出来   江遇乐:[猫猫伸爪子.gif]   陈骋:不用,我能解决   看着这行字,江遇乐不太高兴地鼓了鼓脸,感觉自己被他看轻了。   他的不平刚冒头,没过两秒,又弹出两条语音,江遇乐随手戳了一下,陈骋低缓的嗓音从手机里放出来,他说——   “暂时用不着你,小精灵,自己玩吧”   “乖一点,等我回来”   音量不高,却很清晰,句尾还带了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像在哄孩子。   江遇乐听得忍不住捏了捏发麻的耳朵尖,不明白他是不是故意的,随口说句话而已,为什么总能给人一种带着侵略意味的性感。   他手臂一动,将鲨鱼勒得更紧了。坐在一旁玩兔子的洛也倏地抬起头,同样听清楚了那两句语音。   他看着江遇乐此刻微弯的眼睫,表情气恼得像一只好端端走在路上却被踹了一脚的小狗,恨不得当场拆散这对狗男——和江遇乐。   他忍不住阴阳怪气道:“他在骚什么啊?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江遇乐这才抬眼看他,息了屏,抓着手机有点心虚地说:“还好吧,他不一直这样说话——”   随即就被洛也打断:“他跟你一直这样说话吧?”   洛也回忆起来陈骋是怎么跟自己说话的——“闭嘴别吵”“我再数三秒”“滚”“你找死?”   更气愤了,拍着地毯震声说:“你不懂,他就是在故意勾引你!”   江遇乐搂着鲨鱼抱枕,无辜又纯良地朝洛也眨了眨眼睛,拖长音说:“啊——这样,那我还挺好勾引的。”   洛也:“……”   洛也的那对绿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是被这对狗情侣惹急了,他又不好对江遇乐发作,忍了几秒,攥着手里毛绒绒的小兔爪子,忽然抱起来咬了它一口。   江遇乐被他这一口咬懵了,猛地坐直,缩了缩手藏进自己怀里,扬声制止他:“你干什么!”   洛也哼了一声,赌气道:“他都可以亲你咬你,我亲一口兔子怎么了?”   江遇乐不好说这只兔子有他一部分五感,只能找借口:“你不怕啃一嘴毛啊?”   洛也果然不听:“要你管,送我了就是我的,反正你不能收回去。”   江遇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当自己的面欺负小兔子,把它亲懵了,抬起脑袋傻呆呆地看着洛也,小耳朵轻轻抖了抖,绒绒兔毛间的血管也更红一点。   清晨半梦半醒间那种奇怪的酥痒又回来了。   温热的呼吸扫过面颊,悬在鼻尖,最后定在唇角,落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吻。   江遇乐看着洛也,眼神越来越诡异。   洛也察觉他的视线,扭过头气呼呼地问:“看什么看,你有意见?”   江遇乐怕自己说有能把他激得亲更多下,两手抓着毛绒鲨鱼盖住了自己的脸,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十分无奈:“没,随便你。”   --------------------   因为长佩限制高中生和成年人的感情线,所以……   洛洛,高考结束之前委屈你先跟兔子玩吧。 第90章 江遇乐要跟我表白了   江遇乐问陈骋现在到哪了,陈骋报了个小区名给他,江遇乐听着有些耳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是哪。   江遇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骋问他:怎么了?   江遇乐也不铺垫了,直截了当说——   江遇乐:我想吃千层酥和糖葫芦   陈骋:又嘴馋了?   江遇乐:[猫猫点头.gif]   仇娅对他们几个的日常要求已经严格到定期检查外卖账号里的历史订单,发现高热量食物肯定免不了一顿训,还要在健身房里关一个星期。   后果很严重,江遇乐再像以前一样栽赃给洛也的话自己都会唾弃自己不道德,只能靠向陈骋撒娇实现甜点自由了——明明大家都是一个团的,怎么他就没人管!   江遇乐几乎能想象到屏幕另一边陈骋纵容中又带点恶劣的笑意,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回复弹了出来。   陈骋:行   陈骋:说点好听的   江遇乐想了想,对着手机,也发了条语音过去:“求你了,陈骋哥哥,答应我吧。”   陈骋却不吃这一套,问他:敷衍我?你是不是管谁都叫哥哥?   江遇乐沉默片刻,选择装傻:没有啊,那你想怎么样嘛   陈骋只扔给他三个字:自己想   自己想?江遇乐小声嘀咕:“不会真要我叫老公吧?”   想都别想,他可太清楚这些凡人们得寸进尺的能力,他绝不可能为了块千层酥和糖葫芦出卖自己的!   旁边抱着兔子网上冲浪的洛也听了两耳朵,又坐不住了,凉凉地插嘴:“差不多行了啊,我是管不了你,可你也别当我不存在好不好?但凡我刚刚录个音曝光出去,你们俩就能手拉手一起滚蛋了。”   江遇乐抬眼看他,清透的瞳仁亮了一下,突然坐了过去,软软的睡衣紧挨着他的手臂:“你知道陈骋喜欢听什么吗?”   不仅没当回事,还在自己的底线上反复横跳。   洛也垂眼,冷冰冰地看他那副天真可爱的模样,他听不懂人话吗?   简直像只误入歧途的小白兔,一点都不知道人心险恶!   江遇乐看他一直盯着自己,可就是不说话,碰了碰他的手臂,又问了一遍:“你知道吗?”   洛也嗤笑一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只知道他特别讨厌听什么,你要问么?”   “哦。”江遇乐说,“那算了。”   手机响了一声,江遇乐拿起来看——   陈骋:别装傻   陈骋:人出来了,先不聊了   江遇乐回了个“哦”,想了想,又提醒他:不要忘记我的千层酥和糖葫芦。   洛也一直在盯着江遇乐看,看他雪团一样的面颊,弯弯的眼睛和破了个小口子的红润嘴唇,他的左手手肘箍着那只毛绒鲨鱼、偶尔会因为心情好残忍地将鲨鱼勒成两截……这些或寻常或出格的交流与称呼同样落在洛也眼底耳畔,让他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理解的困惑。   他当然能看得出来江遇乐是开心的,但他同样清楚他此刻的开心其实是不对的。   偶像守则,擅自发胖是一重罪,队友互相攻讦是二重罪,前者尚可挽回,而在这些之外,队内恋爱于情于理都属于罪无可恕。   除去他对陈骋的偏见,他仍然无法原谅江遇乐就这样轻易地和别人在一起了。   所以,他此刻堂而皇之的快乐在洛也眼里蓦然变得无比刺眼。   就因为你是妖怪吗?所以你可以无视规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拘无束……那么自由。   洛也控制不住地想:凭什么我就不可以?   他侧过头看江遇乐,忍不住问他:“你在——”   你在开心什么?你不是大妖怪吗?为什么会看上凡人?物种都不对吧?你到底喜欢陈骋什么啊?   此时,楼梯传来脚步声打断了洛也将欲出口的问题,那几个搬琴师傅放好琴下楼了,方羲仍然跟在后面,拿了饮料分给他们。   洛也看着他们四个人一起出去,他从逼仄的四方空间里出来,那股无论如何都要逼问出个结果的执着在蓦然间消散。   他茫然眨了眨眼睛,棕红色的睫毛低垂下去,有些弄不懂自己刚才在在意什么了。   江遇乐没注意到洛也此刻的欲言又止,只觉得他揉兔子的手法更重了一点,自己的手都被他攥疼了……   他低头看发红的手指关节,有点不舒服,但也不是不能忍受,不想提醒洛也——但可以收拾他。   江遇乐让小兔子从洛也掌心拼命钻出来,后腿狠踹了他一脚,留下两枚圆圆的兔脚印,算是撒了气,小尾巴一晃一晃地跑开了。   踹完人,江遇乐不理会洛也被兔子踹到发懵的神情,垂眼看到屏幕顶部的消息推送,好像是和方羲有关的。   他随手点进去,确实是方羲,他的最新一条微博好像上了什么热门,江遇乐看着照片里那只神气的小孔雀,心想原来他小时候是这样的。   手指左滑,翻到下一张,一个年轻男人牵着方羲,低头在与他说些什么。小孔雀仰着脑袋,圆圆的眼睛亮闪闪的,满是憧憬。   他应该觉得好玩的,原来趾高气扬的大小姐也有这样傻乎乎地仰望谁的时候,可当江遇乐的目光落在那个男人的脸上后,就再也移不开了。   他是谁?江遇乐心想,这个看着自己、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人,这个明明很爱笑却总总要对他凶脸的人,这个永远会在他偷懒的时候逮到他,拧着耳朵拎他回讲堂的人……   江遇乐看着图片里男人柔和的笑脸,还有鼻梁左边那颗红色的小痣,几乎不敢相信——   为什么是梅琛,方羲的家教老师怎么会是他的小师兄?   如果蓝烽的残魂只是千万分之一里的一个意外,那梅琛算什么?   他突然想起什么,把左手手腕的那串红珠扯了下来,白放说这是梅琛的东西,给他算是物归原主。   白放语焉不详,江遇乐就一直以为他说的是他们来到这里之前,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里,白放偶然救过小师兄,所以他们合欢宗的东西会流落到白放手里。   可如果是来到现代之后他们才遇上,那这件事就完全不一样了。   方羲至今对老师为了白放自杀的这件事耿耿于怀,江遇乐当初事不关己,理所当然地站在了白放那一边,还劝他不要带着偏见看人,此刻却终于理解了他的感受。   如果白放始乱终弃的那个情人是梅琛,如果他的小师兄真的是被白放害死的……   那串珠子在江遇乐手心晃出如血般凄厉的红色,将他雪白的面庞衬得有些晦暗。   不管白放对自己怀有怎样的心思,他一定不会饶过白放!   江遇乐站起来,雪白的脸上透出几分说不出的凝重。他走到方羲面前:“方羲,我有事要跟你说。”   他必须要弄清楚在梅琛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方羲却很不自在,看他时眼神躲闪了几下,不经意垂眼,瞥见江遇乐手里亮着的屏幕,里面赫然是自己的童年照片。   方羲心想:又在看我,他就这么喜欢我?   江遇乐抬起脸,神情郑重,开口说:“我——”   “等一下!”方羲蓦然打断。   他看着江遇乐此刻的表情,越看越心惊,怀疑他现在就要跟自己表白了。   方羲回头,谨慎地瞄了眼坐在客厅地毯上发呆的洛也,越发搞不懂江遇乐是怎么想的,他要表白就不能看看场合吗?让洛也听到了怎么办?!   江遇乐茫然看他左顾右盼,不解地问了一句:“怎么了?你有别的事?我要跟你说的是——”   “不管你要说什么,现在都先别说。”方羲还不敢让江遇乐捅破这层窗户纸,他根本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连忙说,“现在这种场合不适合说这种话,你先冷静一下,等我们都做好准备了再单独聊,行吗?”   江遇乐一愣,虽然不知道方羲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他说得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哦,行吧。”   另一边,文暄房间里,手机突然“嗡”的响了一声。   他拿起来看,是方羲给他发了条消息——有空吗?陪我聊聊。   这几年过来,文暄已经被他们倾诉习惯了,以为方羲又有什么新的迷人的烦恼,随手回复:嗯,聊什么?   方羲:你先保证,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别带抵触情绪,也别太偏心我,保持客观中立理性的态度看待   文暄心想,我什么时候偏心过你?屏幕里回答的却是一句“行,我保证”。   随即,方羲扔下一颗重磅炸弹——江遇乐要跟我表白了   文暄一怔,漆黑眼瞳里的随意顷刻间消失殆尽,素白的手指悬在半空中,没有动了。   另一边的方羲对此毫无察觉,依旧在给文暄发消息——   方羲:说实话,有点尴尬   方羲:所以我打断了他,他就一个人自己走开了   方羲:但是我觉得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毕竟我这个人确实太耀眼了   方羲:作为一个优质偶像,我不能答应他,但是拒绝他他肯定会伤心的吧   他还十分诚恳地问文暄的意见——   方羲:文暄   方羲:你觉得我该怎么跟江遇乐说清楚,才能既表明我的态度,又不伤害他,大家继续做队友呢   他看到对话上面的“文暄”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可是等了将近五分钟,文暄还没有给他回复,方羲等不了了——   方羲:文暄?   消息一发出,对话框旁边就出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底部消息提醒: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第91章 文暄有没有删你?   看到这行字,方羲就知道是文暄删除他好友了。他自己平时拉黑洛也经验丰富,也很清楚删人需要几步,基本没有删错人的可能。   可是为什么?不是事先说好了要客观中立理性吗?怎么突然之间火气这么大?   江遇乐怎么他了?至于抵触到这种程度?   因为麻瓜对巫师的天然仇视?还是文暄对谈恋爱的人过敏?   可他又没打算谈!   方羲想不通,有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方羲转身,看到洛也经过,叫住了他:“洛也。”   洛也神情恹恹的,看起来没精打采的。听到方羲叫他,也只是侧头瞟了他一眼,没心情跟他呛声。   “干嘛?”   方羲走过去,肩并着肩将胳膊搭在洛也身上,好像他俩关系有多好似的,语气亲切得有些诡异:“手机拿出来我看看。”   洛也不明所以,给他亲切出一身鸡皮疙瘩:“干什么?你自己没有吗?”   方羲冠冕堂皇道:“我的已经看过了,轮到你了。怎么这样看我?队长又不会害你。”   他越是这样,洛也越是怀疑,顾及到可能真有事,依言照办给他了,却忍不住嘀咕:“你害我害得还少?真有脸说。”   方羲没空反驳,手机到手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开他和文暄的对话页面,手一划,被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色对话框数量惊到了:“什么东西,狗熊摔跤?鸡和鸭子在雪地上谁跑得更快?你是废话制造机吧,一天到晚净拿这种无聊的东西骚扰别人?”   “我靠,大小姐谁让你偷看了?!我再无聊也比左右脸哪边更上镜强吧!”   洛也伸手要夺回手机,被方羲敏捷地架开了,举高单手戳了下几下屏幕,发了个鸭子晃屁股的表情包过去。   没有红色感叹号,正常发送出去了。   文暄的单向删除居然真的只针对自己一个人。   方羲试验出结果,就将手机抛回给洛也。洛也检查内容,看到那只不知廉耻的鸭子,震惊了:“抢我手机就是为了发这种东西,你是变态吧?”   方羲简直莫名其妙:“你自己保存的你怪我?”   他不管洛也,正在去找下一个实验对象,站在楼梯过道,目光梭巡整个一楼室内,突然发现人不见了:“江遇乐人呢?”   “不就在——”洛也要指给他看,回头也愣了一下,“诶?刚刚还在这儿的,出去了?”   在方羲纠结文暄为什么单删他的时候,江遇乐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陈骋家——的围墙外。   在围墙外面是因为没有主人的允许,他进不了别人家。   别墅的山道很安静,江遇乐穿着小兔子睡衣站在外面,仰望设计精巧的高大围墙。深冬的冷风撞进怀里,草坪上还积着未化的雪,他被冷到打了个喷嚏,心口却滚烫,积攒的怒意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还记得陈骋之前对自己说过“你又不是我家人”,那个时候江遇乐只当他在说气话,怎么会想到自己真的进不去他家!   明明说什么都愿意为自己做,结果让他买个千层酥和糖葫芦都要哄好他才干;明明是他先问自己愿不愿意做他老婆,结果家门都不让进!   大骗子!   好在翻墙对于江遇乐而言只是家常便饭,趁四下无人,轻轻松松就跃上墙头,跳了下去。   上次顺走的两张扑克牌已经被他冲马桶了,此刻有了新发现之后,他越想越觉得上次电话里白放的反应有问题。   就像世界上仅剩的两头猛犸象,在遇到同类的遗体时,连江遇乐这种与蓝烽有点恩怨的人都在介怀他的死,白放不物伤其类就算了,还催着自己尽早祛除他?   独自一个在现代生活了近百年的人可是他,江遇乐来到这里还不满一年,就经常感觉孤独到难以忍受,要很多很多的爱和陪伴才能够填补……   那他呢?这一百年,白放是怎么过来的?   他从波光摇晃的水榭里钻出来,穿过圆弧形月门,踩着自己的影子悄悄打开了前院的落地玻璃门。   虽然江遇乐很想上次来那满地的扑克牌和木板没那么快收走,但想也知道希望渺茫,如果找不到牌,那他应该带走什么陈诺触碰过的东西?   她吃饭的盘子碟子?就算他能拿到,洗过了也没法用了,餐厅的椅子倒是不用洗,可他总不能扛起椅子就走吧。   也太像贼了!   江遇乐满脑袋胡思乱想,算了,管他呢,看到什么就拿什么吧。   他正要抬腿进去,身后蓦然响起一声:“喂,小孩儿。”   江遇乐心口猛地一跳,下意识回头,隐约有些眼熟的面孔撞入他眼中,是个个子很高的短头发女生,抱着只猫咪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江遇乐还记得她的名字,陈诺。   以前江遇乐来这儿的时候陈诺还没回来,上一次又离开得太快没碰上,她至今没有见过江遇乐。   此刻初遇,陈诺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这只偷偷摸摸的小兔子。他及腰的长发随转身的动作落到肩头,在冬天日光下显出柔软的光泽,看得她手心痒痒的,很想上手摸一下。   他应该是被自己乍然出声吓到了,眼睫毛扑簌抖了一下,手指抓紧了门框,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陈诺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与他亮莹莹的眼睛对视上。他生得实在漂亮,像雪揉成的精灵,眉眼好看到即使这样冒犯地闯进来她也生不起气,反而生出许多好奇。   陈诺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   江遇乐很轻地说了句什么,陈诺没听清,抱着猫走近了,故意逗他:“声音大一点,你很怕我?不用怕,我这个人很好相处的,叫声姐姐给我听我就放了你,不错吧?”   小兔子依旧有些怕人,过了几秒,才迟疑着开口:“……姐姐。”   “嗯。”陈诺十分受用地点了点头。   江遇乐微微抬起头,不敢看陈诺,主动将手落在她怀里的猫咪脑袋上,摸了摸它,仰起脸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抱一下吗?”   “你喜欢猫?”陈诺问。胖滚滚的金色小猫被递到江遇乐手上,她还提醒说,“你小心一点,我女儿被我宠坏了,脾气不太好,很爱挠人的。”   江遇乐点了点头,与猫咪圆溜溜的大眼睛对视上,原本安安静静趴着睡觉的小猫突然惊醒,扒着江遇乐的手臂,怎么都挣脱不开,只能回头望着陈诺,哀哀地“喵”了一声。   “被你发现了呀。”江遇乐笑了起来,不顾猫咪的求救,捏了捏它软软的脸颊。   他抬头看陈诺,那种小兔子一般的胆怯蓦然消失,少年弯起眼睫朝他笑,笑意明晃晃的,灿烂到近乎挑衅:“姐姐,不好意思啦。”   陈诺一愣:“你——”   江遇乐却没给陈诺说完的时间,连人带猫,一起消失在了她眼前。   江遇乐走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回来却揣着一只金渐层,还被没它一只爪子大的原住民小兔子撵得满屋子乱窜,简直屈辱。   方羲越看越好笑,问江遇乐:“你从哪儿弄来的猫?”   江遇乐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抢的。”   方羲沉默几秒,金渐层从他脚旁飞奔而过,他看着这只被动减肥的小猫,越看价格越贵。回忆起私有财产的抢劫量罪标准,方羲主动提醒江遇乐:“……你小心进局子。”   “知道了。”江遇乐显然没放在心上,随口说,“用完我会还给她的。”   方羲:“你最好会。”   他端起水杯,装模做样地观察了江遇乐一会儿,看出他现在应该是累了,整个人陷进沙发里一动不动,薄薄的眼皮闭合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不像是马上就要表白的样子。   方羲勉强放下心,主动与他搭话:“江江,你最近有跟文暄聊过天吗?”   江遇乐睁开眼,不怎么高兴地瞥了方羲一眼:“没,干嘛?”   果然矛盾很深,方羲心想。   他索性直接问:“文暄有没有删你?”   江遇乐发动图表情包都是最近才学会的,删不删这种事他压根没听懂:“不知道。怎么看啊?”   方羲坐过去帮他看,点开却意外地发现江遇乐和文暄居然是有过友好交流的,能看到的短短几条都是文暄问江遇乐在哪,江遇乐回答他。可是,这些还算友好的对话停在了上个月的某一天,最后一条是江遇乐发的——   我在练习室等你,想吃路口那家店的龙须酥和椰奶冻,你过来的时候记得买给我。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   方羲感觉有点奇怪,却没想那么多,从江遇乐存的表情包里发了张[猫猫比心.jpg]给他。   下一秒,猫猫旁边出现了红色感叹号。   江遇乐没见过这个红色感叹号,凑了过来问:“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方羲转头,看了眼他雪白的面庞,上面是纯粹的茫然不解。他莫名有些说不出口了,犹豫一会儿才委婉道,“不管你发过去什么消息,他都收不到也看不到了。”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这些天里,持续压抑在心口的乌云终于被骤然撕裂,让他毫无缘由地难受了起来,闷到有点想哭。   “我都不知道。”江遇乐小声说,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方羲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江遇乐就一声不吭地又缩了回去。   他揉了揉自己空荡荡的肚子,感觉有点饿了,很想吃千层酥和糖葫芦。   如果陈骋没有买回来,他就会……很生气的。 第92章 你亲我一下就好了(二更)   是洛也的一嗓子“乐乐——”把江遇乐从那种凝滞的状态里惊醒。他坐了起来,一层毛绒毯子从身上滑落,他下意识伸手抓住才没落到地上。   不知道是谁给他盖的。   转过头,洛也就坐在自己跟前,抱着那只猫念念叨叨。   “乐乐,还记得我吗?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才三个月大吧?现在怎么胖成这样了?”   猫咪用前掌抵开他蹭过来的面颊,却被更紧地抱住,洛也亲昵地蹭完猫,又伸手去捏正朝自己龇牙的小圆脸,“怎么这么凶啊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记不记得?记得的话就喵一声给我听好不好?”   哦,乐乐不是在叫自己,是那只猫的名字。   猫不是陈诺的女儿吗?怎么又叫乐乐了?   方羲端着咖啡杯,看傻子似的瞥了洛也一眼:“记得就成精了,你放下它,别跟个变态怪叔叔一样。”   “你才变态!”洛也怒气冲冲,“你连文文的猫都认不出来,还好意思坐在这儿。”   “废话。”方羲无动于衷道,“又不是我生的,这个品种的猫都长一个样子好吧?”   “哪里一样了?”洛也举起被揉捏到放弃挣扎的猫猫,强调说,“它的脸型更圆,鼻子更小,有点黑眼圈,花色也不一样。你看,它的尾巴比别的猫漂亮多了。”   方羲朝他举杯,赞同道:“可以,你才是亲妈,它是你生的。”   江遇乐听得一头雾水,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只猫怎么一会儿是陈诺的一会儿是文暄的,一会儿又成了洛也生的。   他问洛也:“这是谁的猫?”   洛也理所当然地说:“文文的呀,他之前寄养在别人家了,怎么被你给捡回来了?”   江遇乐一怔,抓着毯子抬眼看向方羲,与他短暂对视了两秒。   他告诉洛也的说辞是“捡回来”的吗?自己当时明明说的是“抢”来着……   “只是凑巧。”江遇乐轻轻眨了眨眼睛,按照方羲的意思承认了。   “好巧啊,还好没让它变成流浪猫。”洛也举起那只金色小猫,热情地说,“宝贝,欢迎回家!”   江遇乐看着他灿烂的笑脸,心想:陈诺不会杀过来揍他吧?   墙壁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是15:42。   居然到这个时间了,休息日过去一半多。江遇乐问洛也:“陈骋呢?他回来了没?”   洛也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他应该很难回来了。”   “啊?”   洛也看了眼江遇乐疑惑的表情,终于放了那只被他蹂躏许久的猫咪,坐到江遇乐跟前,正色道:“你知道他今天出去干什么了吗?”   江遇乐摇了摇头,问他:“干什么?”   “江总不是最近几天才回国嘛,回来第一天刚开了个会,就被陈骋堵在了停车场。”他观察着江遇乐的神情,添油加醋地接着往下讲,“众目睽睽之下,一踩油门,”他两手啪的一合,“砰——就把江总的车给撞了,车头都凹进去了。”   “说真的,羡慕死我了。这就是关系户的底气吗?有靠山爸爸算什么,陈哥可以把靠山创死让他喊爸爸,哦对不起我不是在内涵你的意思。”   江遇乐面无表情,看着他说:“江连洲不是我爸爸。”   “确实,”洛也做口型,“你是大妖怪生的小妖怪。”   江遇乐微眯起眼睛,无聊地瞪了他一眼。   洛也笑了起来,接着说:“我也很好奇是为什么,毕竟他是靠家里和江总的关系才横行霸道到今天的……想不通,最近也不流行疯批人设了吧?喂,大小姐,你没什么要说的?”   方羲掀起眼皮看他们,神色淡淡的,简短地说:“祝他早日离开。”   江遇乐没管他,问道:“那陈骋他人呢?”   “被球姐拎走了,紧急公关完肯定要骂他一顿吧。”洛也感慨,“好想在现场啊!凭什么我挨骂的时候大家都在,他挨骂的时候就能一对一!不公平!”   方羲头也不抬,又插了一句:“因为你没皮没脸,不长记性,在哪挨骂都没差别。”   洛也永远会被挑衅到,气哼哼的:“大小姐你少在我面前自我介绍!”   江遇乐心里烦,不想听他们斗嘴,掀开毯子,穿上毛绒拖鞋要走。咻的一下,猫爪在他之前踩了一脚拖鞋,跑成了一道残影。   它被洛也放走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跟兔子滚到了一起,两只大小毛团子在一楼你追我赶疯狂跑酷,看这架势短时间内停不下来了。   江遇乐起身,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黏黏糊糊的“喵~”,声音听起来又娇又谄媚。   跑酷声也停了,江遇乐回头,看到文暄也下楼了,蹲下身手指轻轻地挠猫咪的下巴,垂眼看它时,表情显得十分温柔。   猫咪不爱搭理洛也,却很喜欢文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指,躺在地板上露出了雪白的肚皮,软绵绵地撒娇。   前后反差大得不像是同一只猫。   洛也居然没吃醋,挺稀奇地对文暄说:“它还认识你诶。”   文暄眼睫稍弯,笑着“嗯”了一声。   洛也趴在沙发扶手上,兴致勃勃接着说:“乐乐,喊妈妈。”   文暄:“……”   方羲忍无可忍,从茶几上摸了颗坚果,精准地投掷在洛也的红脑袋上。   洛也被砸得一缩头,瞪着他:“大小姐,你又干什么!”   方羲凉凉地瞥他一眼:“你干什么?别胡说八道。”他的目光落在文暄寂静的背影,眉心微微蹙起,神情少见的有些复杂。   “文暄。”方羲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想问,“你为什么——”   文暄抬眼和他对视上,却逃避似的移开了,抱起猫转而去问刚犯完贱的洛也:“它怎么过来的?”   洛也说:“噢,江江捡回来的。”   听到这个回答,文暄动作僵硬了一瞬,下意识转头去看江遇乐。江遇乐却没看他,微微低着头,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过去了,只掀起一阵恼人的风。   让他好端端地抱着猫站在那儿,却愈发无所适从。   陈骋一直到傍晚才回来,打开房门,看到江遇乐就坐在自己床中央发呆。   “怎么了?”陈骋稍感意外,和他开玩笑说,“几个小时不见就开始想我了?”   江遇乐看着他,居然真的点了点头。在陈骋走近后靠过去,额头抵在陈骋还没来得脱掉的外套的扣子上。   陈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问:“心情不好?”   “嗯。”   “发生了什么吗?”   江遇乐仰起脸看他,没说因为什么,而是先问他:“你为什么要去撞江连洲?”   “我没撞。”陈骋和他解释,“只是擦碰了一下,让他停车而已。我有事情要问他,可他一直在躲我。”   江遇乐还记得他之前说过的话:“因为你妈妈的事?”   “嗯。”陈骋点头,声音蓦然间变得低沉,“她生病要找好的医院和主治医生,当时江连洲听说了这件事,主动上门,帮了我家很大的忙。我以为这是他的好心,一直记得他的恩情,结果……却是他于心有愧。”   江遇乐听着陈骋说话,却短暂地走了会儿神,发现他的额发有点潮湿,像是被雨淋过,可外面没有下过雨吧?   冷冰冰的外套隔离了陈骋滚烫的体温,江遇乐被他搂在怀里,鼻尖能嗅到熟悉的淡淡香味,却触碰不到他的温度,这个拥抱也变得冷到让人难以忍受。   他没有推开陈骋,反而张开手臂,将柔软温热的怀抱向他敞开,更紧地抱住了眼前这个人。   因为他感受到了陈骋此刻的低落,这个在他印象里总是静默而挺拔的高大身影,原来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是温柔强大,无所不能的。   过了一会儿,江遇乐才扯了扯陈骋的袖子,问他:“我的千层酥和糖葫芦呢?”   陈骋愣了一下,没立即说话,江遇乐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你忘记了?”   “对不起,今天过得比较乱……”陈骋急忙补救说,“很想吃吗?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江遇乐拽住他,轻轻摇了摇头说:“没关系,不用了。”   但其实有关系,他心里的难受不仅没有过去,反而变本加厉,不断膨胀。   江遇乐想不通,陈骋明明做过承诺,可为什么做不到?   自己又没提多难的要求,他只是想陈骋偶尔能顾及他的感受,不要那么凶,总是一言不合就强迫自己。或者在他问自己愿不愿意成为他的家人时是真心的,就算自己一个人去他家也不会被拒之门外。最最最简单的,帮他买点千层酥和糖葫芦而已,不忘记很难吗?   ……这明明只是件小事。   可江遇乐知道自己没法怪他,因为他真的有事,也是真的把这一天过得很乱。   他还没有自私到真要求陈骋把自己凌驾于一切之上,万事以自己的喜怒哀乐为先。   他并不是这么坏的人。   所以到最后,江遇乐只是仰起脸朝他笑,拽了拽陈骋冷冰冰的外套,将他牵过来。   声音软软的,像原来那只没心没肺、只擅长撒娇的小猫:“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   江遇乐没从蓝烽的残魂上逼问出结果。   蓝烽的确认识白放,但仅有的印象就是“医生”两个字,再没有其他了。   除此之外,他还得把猫还给陈诺,这件事得到了文暄的同意,他对养猫本来也没多大兴趣,只有洛也很不高兴,追着江遇乐问——你不觉得小兔子孤零零得待在家里会很孤独吗?让乐乐留下来陪它不好吗?   江遇乐心不在焉地说:“觉得它孤单那你就多陪陪它嘛。”   如果早知道听了他话的洛也每晚都会对兔子亲亲捏捏揉揉,一玩就是一个多小时,江遇乐可能就不会这么说了。   陈骋也知道了江遇乐抢了陈诺的猫这件事,他居然置之不理,没告诉陈诺,眼睁睁看着她急到满世界找猫。   最后还是她自己回想起来,那天见过的小兔子一样的少年有些面熟——网传江连洲的那个私生子!   她怒不可遏,一天给陈骋打八百个电话勒令他还猫,终于把陈骋折腾烦了,这才答应她周末一定把猫送回去。   这个星期,猫和小兔子彻底混熟了,在宿舍楼上楼下跑来跑去没个消停,把睡眠质量一向不太好的方羲惹毛了。   他半夜爬起来,从楼下玻璃门前逮到它,摁在自己膝盖上教训:“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再这样我送你上学了啊?!”   身后突然有人问:“猫也要上学?”   他骤然出声,方羲差点被吓到花容失色。一楼没有开灯,只有侧院外的声控灯被猫叫唤醒,时亮时暗。   猫咪长长的“喵”了一声,灯光亮起,一道浅淡的影子落在方羲脚旁。黑暗里,江遇乐拿着个空掉的玻璃杯回身看他,漆黑的眼瞳里映着雪与月光的颜色。   方羲不由自主地晃了下神,手一松,放跑了猫也没顾上。   不久前,他也在某个深夜回宿舍的时候撞见起来喝水的江遇乐,但那个时候的江遇乐和此刻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猫不用上学。”方羲说,“我只是吓吓它。”   “哦。”江遇乐点头。   他去接了杯水,慢慢喝着,玻璃杯中的水光随他走动被打到墙上,摇曳着粼粼微光。   他仰起头,将最后一口喝光了,人也停了下来。漆黑的影子落在了方羲身上,银色的月光晃在外面的雪地上,将二人此刻的表情清晰照亮。   江遇乐一眨不眨地看着方羲,表情说不出的困惑:“你为什么可以一直那么开心呢?”   方羲怀疑他喝醉了,可哪有人喝水能喝醉的?   方羲弄不懂江遇乐在问什么,只能顺着回答他:“你也很开心啊,我认识你的时候,你看起来无忧无虑的。”   “是吗?”江遇乐停顿了一下,自问自答道,“好像是。”   他的右手搭在方羲肩膀上,将玻璃杯随手扔开了。   “啪——”   在清脆的坠地声里,江遇乐垂下头,吻住了方羲。   方羲的眼睛愕然睁大了一圈,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仿佛什么东西跟着玻璃杯一起落下去,却没碎,于是那一瞬间的悸动残留在身体里,在他胸腔内不断重演。   他还没来得及推开江遇乐,江遇乐就放开他,舔了舔自己湿润的嘴唇,轻声说:“也没哪里不一样呀。”   方羲胸腔里剧烈的震荡还未平息,他抬眼看着江遇乐那张天真又冷漠的脸,看着他柔软的、浸着水光的嘴唇,眼神有些恍惚。   身后传来长长的猫叫声。   居然一点也不吵了,和他自己嘈杂的心跳相比。 第93章 这么容易受我蛊惑的只有你   江遇乐半夜强吻自己好像是方羲做的一个光怪陆离的梦,第二天再见到他,江遇乐神色如常,正常与他说话、训练,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有方羲一个人还陷在那一晚的雪光与月色里。   他控制不住地去关注江遇乐,看他被冬阳照到发光的雪白侧脸、吃东西时脸颊上的小鼓包,还有跳舞的间隙喝水,被浸湿的红润嘴唇。   方羲怀疑自己有点不正常了——明明是江遇乐暗恋自己强吻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开始小鹿乱撞的也是自己?!   但除此以外,江遇乐对着玻璃窗发呆的频率也比往常高出许多。   方羲隐约能感觉出来,他最近似乎心情不太好。   江遇乐也发现了,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真的很容易沉迷于什么,比如直接的欲望。   仇娅限制了他的食欲,他就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更想黏着陈骋,几乎形影不离,每个晚上都是在他房间里过夜的,也越来越习惯亲昵的接吻和纯粹的性。   主动到陈骋都察觉到了反常,俯身亲了亲江遇乐发烫的脸颊,抱着他问:“江江,你怎么了?”   江遇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是觉得十分疲惫,四肢酸痛,于是转了个身,将脸埋进陈骋怀里,嗓音微哑:“为什么这么问?”   陈骋抚摸他赤裸的肩背,低声问:“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黏人了?”   江遇乐就闭着眼睛说:“喜欢你也不好吗?”   陈骋不是觉得不好,只是感觉有些奇怪,可是他对于这种细枝末节的情绪向来不敏感,根本察觉不出问题所在。   江遇乐抢来的猫是由他们五个人轮流照顾的,还猫的前一天晚上,轮到江遇乐去喂猫了。   他往猫吃饭的碟子上倒猫粮,猫咪却不怎么乐意,张嘴叼住江遇乐的袖口扯了扯,又从地板跃到柜子上,催促他帮自己打开放零食罐头的抽屉。   江遇乐挠了挠它的脑袋,拉开抽屉问:“你想吃这个?”   猫咪回了一声“喵”。   “行吧。”江遇乐拿出金枪鱼罐头,边掰拉环边说,“给你开。”   “别给它吃。”   身后有道清凉的声音制止了他。   江遇乐回头,看到文暄走了过来说:“昨天洛也给它喂了一天的鱼罐头,你再惯着它以后就只吃零食不吃猫粮了。”   江遇乐心想以后是陈诺养又不是我养,它吃不吃猫粮关我什么事。   可文暄看起来太认真了,江遇乐不想跟他吵架,应了声“哦”,将金枪鱼罐头放回抽屉里。   到手的金枪鱼飞走了,猫咪又开始喵喵叫,急切地用爪子勾江遇乐的手,试图挽回自己的鱼罐头。可是文暄冷酷无情,抱起猫就走,低声训斥说:“你都这么胖了,还有脸撒娇?”   听到这话,江遇乐侧过头,古怪地看了文暄一眼。   他想起来自己前几天和洛也商量点外卖的时候被他撞见了,文暄当时什么都没说,此刻江遇乐却觉得他说这话是意有所指。   可是文暄表现得太平淡,江遇乐根本找不到理由反驳他,只有猫咪发现了文暄的铁石心肠在拼命挣扎,还亮出爪子不小心在江遇乐手背挠了一记。   江遇乐飞快缩了回去,没被它抓到,但腕上滑下来的那条手串被猫咪锋利的爪子勾断,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文暄低头看了眼一脸无辜的猫,猫粮也不给它吃了,先把它塞进猫包,免得它把珠子吞下去,自己则蹲下身帮江遇乐捡。   他抬头问:“有多少颗?”   江遇乐想了想,回答他:“没数过,我也不知道。”   那就只能捡回来多少是多少了,文暄将那把红珠还给江遇乐时,又单独挑出来一颗。   江遇乐不明所以,问他:“怎么了?”   文暄说:“摔碎了。”   那颗珠子被摔出了好几道裂缝,江遇乐拿过看了看,突然发觉裂开的缝隙里逸出几缕不同寻常的气息,是温热的,捏在手里时有种难以形容的舒服。   他索性直接上手,抠掉了光滑的表层。浓郁的红色剥落,江遇乐终于看到,珠子里面的东西其实是金色的,是个圆润会发光的小丸子,看起来甚至还有点柔软。   这么小的东西,却拥有如此磅礴的灵力……但同时又充斥着一股汹涌的血腥气。   这股气息在他第一次触碰到这串珠子时就被刺伤过,只不过那时他被熟悉的合欢宗的熏香安抚了,后来虽然时不时地能嗅到一些,可他都没有在意……   他对白放有放不下的警惕心,却从没想过要防备来自自己家的东西。   心脏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攥紧挤压,脑袋也传来针扎一样绵密不断的疼。   他感受过这样的疼,在每一次白放伸手触碰到自己的时刻……简直如出一辙。   江遇乐眼前骤然一黑,几乎要站不住,他下意识朝文暄伸出手。   文暄扶住了他,在噼里啪啦的脆响里,他听到文暄焦急的声音:“江江,你怎么了?”   “我……”江遇乐抓稳了他的手臂,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视线一点一点恢复清明。他抬起头,紧盯着文暄的脸,却又似乎并不在看他,低声自语道,“我好像真的被人骗了。”   猫被放了出来,在角落里细细簌簌地吃着猫粮,吃得很不情愿,不停地用爪子扒拉,可是没人管它了。   摔过第二次的那把红珠子又裂开几颗,妥善收好放进了纸盒里。江遇乐托腮坐在一旁,随意拨弄了几下:“用的材质看起来不怎么好啊。”   文暄在江遇乐旁边发愣,表情有些凝滞,迟疑了一会儿才问:“你说你要问我什么?”   “感受。”江遇乐转过头与他对视,大剌剌地说,“和我做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江遇乐不知道这堆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合欢宗的法器有什么效果他很清楚,他得确认一下这串东西到底是不是。   文暄不说话,江遇乐就凑了过去,呼吸几乎要扫到他脸上:“怎么不说?过去太久已经忘记了?”   文暄微微蹙眉,向后仰头躲开了他。江遇乐并不介意他的躲闪,只是笑了笑,自己退了回去。   不知道是羞耻更多还是难堪更多,文暄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低声问:“为什么是问我?”   “因为只有你看到了,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问起来方便一点。”江遇乐想了想,又说,“其实还有一个理由,不过你不一定会想听。”   文暄下意识问:“什么?”   “陈骋心性比你坚定,他和我做只是因为他喜欢我,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江遇乐看着他骤然冷淡、失去血色的脸,直白又残忍地说,“这么容易受我蛊惑的只有你。”   文暄仿佛又被他羞辱了一次,忍着怒意一言不发地别过头。   江遇乐看着他皎白的侧脸,脊背陷进松软的沙发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只有眼神若有若无,依旧缠着文暄。   看起来只是因为有些无聊,所以随机挑中了这个人,因为不认真,捉弄也捉弄得心不在焉。   只有江遇乐自己清楚他又出问题了,眼前是一层一层挥之不去的重叠虚影,两盏吊灯明灭不断,两只金色猫咪在和猫粮撒气,两个文暄……也在生闷气。   江遇乐想揉眼睛,又怕揉完坏得更厉害,只敢扑簌眨了几下眼睛。   毫无变化。   他怀疑自己要再瞎一次了。   “要生气也是我该生气吧?”江遇乐不解地问,“你不是还喜欢我吗?为什么要删我?”   文暄转过头,漆黑的眼睛仿佛结了冰,声音也冷得吓人,带着点嘲讽的意味问:“你到现在才发现?”   “什么意思?”江遇乐诧异道,“你不是最近才删的我?”   文暄的唇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沉默了一会儿,索性直接告诉他了:“我们分手之后。”   “凭什么?”江遇乐猛地坐起来,无法理解,“明明是你提的分手,为什么还要把气撒到我身上?”   文暄又沉默了几秒,看着江遇乐,先低声与他道了个歉,然后说:“……你不懂就算了。”   江遇乐皱起眉,他不喜欢文暄一次又一次的逃避,故意装得满不在乎:“不说就不说吧,反正已经过去了。”   文暄留下只是因为担心他,见他此刻状态如常,越界越得还比以前更过分了,也不愿意再陪他聊,起身就要走。   江遇乐却突然伸手,拽住文暄雪白的衬衫衣袖:“喂,我刚刚是说认真的。”   文暄停下来,问他:“什么认真的?”   “和我做。”江遇乐说,“再被我蛊惑一次,然后把你的感觉告诉我。”   一片寂静里,文暄很轻地眨了下眼睛,觉得此刻的情景荒诞无比,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低头看着江遇乐,问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江遇乐仰着脸,微圆的眼瞳浸着水光,在灯下亮得惊人。他在笑,眼神柔软,如初遇时一样天真可爱,让人不自觉为他心动。   “你们凡人管这个叫什么?出轨是不是?”   --------------------   无奖竞猜:文暄和陈骋谁的道德感比较高? 第94章 你知道陈骋什么时候走吗?   文暄问:“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出轨的?”   他以为江遇乐会说是,江遇乐却摇了摇头:“没有,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只喜欢你一个人。”   文暄看着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那么容易轻信江遇乐的鬼话。可他控制不住地想问:“陈骋呢?”   江遇乐慢吞吞地说:“如果我们没有分手,我跟他可能已经绝交了吧。”   他回视文暄,眼神赤裸坦荡,剩下的话明明没有说出口,文暄却读懂了——是你给了他机会,亲手把我推给他。   室外的壁灯在夜里摇晃,两道影子朦朦胧胧落在玻璃窗上,稍低的那个缓缓挪了过去,抱住了端正站着的那个。   江遇乐安静靠在他怀里时,文暄的呼吸忍不住一滞,他静默片刻,眸光微垂落在江遇乐乌黑的发顶,忍耐了一会儿才没将手落在上面,也没有回抱他,语气平淡至极:“你在干什么?”   “文暄。”江遇乐抬起头,眉眼稍弯,忽然伸手攥住了他垂在腿边的手指,掌心灼热,烘烤着一颗犹疑不定的心。   文暄没有来得及挣开,就撞入江遇乐湿润的眼瞳,里面掺着点笑意,声音听起来却又有些低落。   他说:“我好想你。”   文暄的心蓦然一颤,他的理智与克制在碰上江遇乐的时候总会变得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就像现在这样,他没办法不去想江遇乐怎么了,他身体出什么问题了?此刻又在因为什么而难过?   玻璃窗外沙沙簌簌,摇摆的心绪被黑夜里不停歇的风声彻底吹乱。   江遇乐接着开口,引诱般轻声细语地问:“你呢,你想我吗?”   文暄:“我——”   他几乎要将“我也很想你”说出口的时刻,空气里突兀地传来扑哧的笑声。   江遇乐额头抵在他身上,肩头在颤抖:“我说得没错吧,这么容易被我蛊惑的只有你。”   他仍抓着文暄的手指没有放开,仿佛没有看到眼前文暄倏地脸色煞白,被戏耍到忍无可忍的地步。   江遇乐一本正经地问他:“你又拒绝不了我,还在强撑什么?不如干脆点答应我好了。”   文暄终于被他彻底激怒了,狠狠甩开江遇乐紧抓不放的手,哂笑道:“好,我答应你,你非要上赶着找操的话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他转头就走,留江遇乐独自一个人躺在一楼空旷的客厅,微微侧过头看室外遥远的夜空。   他不要再去尝试喜欢谁了。   比起这些虚无缥缈只会让他苦恼难受的东西……他更想回家。   “醒醒。”   有道温柔的嗓音唤醒了江遇乐混沌的意识,他问:“怎么睡在这儿?”   江遇乐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头一沉又摔进陈骋怀里,嘟囔了一句:“我好困。”   “困就回去睡觉。”陈骋弯腰托起江遇乐的腿根,扶着他单薄的肩背,将困到意识模糊的江遇乐抱了起来。   江遇乐的脑袋靠在他肩窝,额发软软地蹭了蹭,在熟悉的灼热气息里,他轻轻叫了一声陈骋的名字。   “嗯?”陈骋稳稳地抱他上楼,一边问,“怎么了?”   江遇乐含含糊糊地问:“如果我做了一件错事,你会怪我吗?”   陈骋问他:“你做了什么错事?”   江遇乐静默片刻,乖乖地说:“还没有做。”   “还没有就不算错。”陈骋说。   听到这话,江遇乐笑了一下,伸手去摸陈骋英挺的侧脸,却摸了个空,手指在空中虚虚一抓。   陈骋以为他是困迷糊了,换成单手抱他,空出一只接住他滑落的爪子,笑道:“困成这样了还往楼下跑?”   漆黑的眼睫扑簌眨了几下,江遇乐短暂地发了会儿呆,缩回手:“我去喂猫了。”   陈骋攥住他空荡荡的手腕,随口问了一句:“你的手串呢?”   “不戴了。”江遇乐垂眼说,“绳子断掉了。”   “我给你买新的?”   “好。”   这个周末,陈骋带着江遇乐一起回家还猫。   坐在汽车后座,江遇乐捏着猫咪的爪子和陈骋聊天:“我真的要一起去?我刚抢了她的猫诶,她看到我不会发火吗?”   陈骋随意道:“让她发,你管她干什么。”   江遇乐老老实实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带我来跟她道歉的。”   “你也知道你做的事是需要道歉的啊?”陈骋从后视镜里看了江遇乐一眼,忍不住笑起来,“没事,你又不会害她的猫。”   “其实你很关心她吧。”江遇乐说。   陈骋一愣,问他:“关心谁?”   “陈诺,你姐姐。”   “差不多吧。”陈骋说,他问江遇乐,“怎么突然这么想?”   “因为……”江遇乐想了想,对他说,“感觉你很在乎你的家人。”   在乎到可以在中间划出一道明确的界限,区分自己和旁人。   江遇乐不想被归在旁人的大类里。   他还是很介意自己上次进不去这件事。   陈骋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别扭什么,牵着他的手带他走进去。   江遇乐抱着猫穿过玄关,忽地嗅到一股甜津津的香味。阳台小桌上摆着几碟千层酥和糖葫芦,还有别的一些零食点心,解腻的红茶刚刚倒好,散着蒙蒙水汽。   陈骋带江遇乐过去,看到阿姨手里两个撤下的茶杯,问了一句:“陈诺她人呢?”   “上楼休息了。”阿姨回答,“盈盈也回来了,刚刚上楼,她们俩在房间里聊天吧。”   陈骋目光扫过餐桌,发现糖葫芦少了一串,摆好盘的点心也多了几个缺口。   他有点好笑地对江遇乐说:“怎么办?你的下午茶被她们俩偷吃了。”   江遇乐怔愣着眨了下眼睛,没有说话。   陈骋看到他略微意外的神情,笑了笑,感觉他今天有点呆呆的,于是伸手戳他的脸颊:“发什么呆?”   江遇乐回神看他,诚实地说:“有点没想到。”   他此刻的表情算不上多高兴,微圆的眼睛眨动几下,除了那一瞬间的意外,更多的居然还是平静。   陈骋难得有些无措,忍不住想,怎么不笑?太晚了所以不喜欢了?   江遇乐抱着猫低头看桌上的点心,突然听到陈骋在问:“上次不是因为没吃到不高兴了吗?这么快又换口味了?”   江遇乐轻轻摇头:“没有,我现在也想吃。”   “我去把猫还她,你在这儿吃点东西。”陈骋从他手里抱过猫,将江遇乐按到椅子上,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也别吃太多,不然球姐又要啰嗦你。”   江遇乐说:“知道了。”   猫安安分分地趴在陈骋怀里,滚圆的眼珠盯着甜点喵了一声。   陈骋就用指节挑起小猫的脸,逗它说:“叫什么,不是给你准备的。”   他听到江遇乐短促的笑,这才稍微放下心,转身上楼了。   江遇乐看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骋似有所觉,回过头看了江遇乐一眼,只看到亮到晃眼的午后日光。江遇乐坐在窗旁,侧脸被日光照得雪白,白到仿佛要模糊了轮廓,像一片轻飘飘的、将融的雪花。   他突然伸手抓了一块千层酥,咬下一大口。   雪花稳稳地落在了平地上。   “嘿,小兔子。”   江遇乐咬下一颗草莓糖,循声看了过去,陈诺趴在楼梯扶手那儿,懒洋洋地抬起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江遇乐抬眼看她,含着糖不吭声。   “怎么不说话?”陈诺一步一步走下来,“之前不是胆子很大吗?又开始装怕生的小兔子?”   “咯吱”一声,江遇乐将嘴里圆滚滚的草莓咬碎咽了下去,嘴唇还沾着一点红红的糖渍,问她:“陈骋呢?”   “被大姐姐扣下了,有事跟他聊。”陈诺坐了下来,不怀好意地端详着江遇乐,“刚离开多久又要找他?怎么,怕我欺负你?”   江遇乐捧着杯红茶喝了一口,将脑袋转向窗外,不想回答她。   陈诺有点莫名其妙的自来熟,谁越不想搭理她她越要凑上前去。   “哎,你到底是江叔叔的私生子还是他请来的小鬼?”   “我不是他儿子。”江遇乐说。   “哦。”陈诺点头,得出了结论,“那就是小鬼。”   “你帮他做过坏事吗?”   “诅咒呢?会不会?有没有替他搞死过几个竞争对手?”   “还是会看风水?手相?今日运势?塔罗牌总会吧?”   “……”   江遇乐皱起眉,受不了地揉了揉耳朵。眼前这人虽然长着一张与陈骋相似的脸,却比他烦多了。他不愿意搭理陈诺,眼皮倦懒地垂了下去,随她怎么说。   “那你知道陈骋什么时候走吗?”   问到这,江遇乐倏地抬眼,看向陈诺那张意兴盎然的脸。   她一直在观察江遇乐的神色,此刻挑了挑眉,恍然道:“噢,你关心这个。”   江遇乐犹豫了一会儿,问她:“他要去哪?”   “不去哪,退出。”陈诺理所当然道,“你不会指望他在那个团里一直陪着你吧?”   “为什么要退出?”   “嗯?为什么?”陈诺被他天真的问题问住,眨巴几下眼睛说,“小兔子,江叔叔真没跟你说过这个?陈骋会加入就是为了帮他的忙,过来照顾你,不然他好端端的进什么男团,他缺这个钱还是他很在乎有没有粉丝喜欢他?”   猫从楼上跑下来,陈诺把它抱到腿上,偷偷瞟了眼江遇乐,看清他微怔的神情。她低下头,一下一下慢慢地帮猫梳着毛,若无其事继续说:“干嘛露出这种表情,你不愿意让他走?”   眼前的一桌子零食蓦然间变得没滋没味的,让江遇乐彻底失去了食欲。他移走面前的布丁,垂下眼睫,嘴硬道:“没有,爱走不走。”   “你能这样想最好了。”陈诺故意说,“反正他跟那几个关系又不好,何必留下来相看两厌?把你安顿好了,欠江叔叔的人情还完,他不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嗯。”江遇乐淡淡地点了下头。   一边想着原来陈骋把这件事瞒下来了,没把妈妈的事告诉陈诺,不然她怎么还会一口一个“江叔叔”,叫得这么亲近;另一边又忍不住猜测,陈骋接近自己、对自己好都只是为了报恩吗?   他已经发现“恩”是假的了,当他为这件事难过的时候,又是怎么看我的?   陈诺不知道江遇乐此刻在想些什么,只当他不愿意让陈骋走,可能还有点难过,不然怎么会露出这样消沉的表情。   她托腮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掺着笑意,笃定地说:“你喜欢他,对吧?”   江遇乐的视线缓缓移到她脸上,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既不愿意承认,也没有否认。   “不是叫过我姐姐吗?对着姐姐害羞什么?”陈诺大剌剌地说,“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呀,不然以他的脾气,多大的恩情都没耐心陪你耗一年。”   江遇乐并不信任她,反问道:“你很了解他吗?”   “嗯,差不多吧。”陈诺点头,“你知道什么是双胞胎吧?小时候大家都问我们之间有没有心电感应。”   江遇乐问:“真的有吗?”   “不知道,我有的时候没有问过他,他有的时候也不会告诉我。”   江遇乐不解地问:“那你还说了解他?”   陈诺被他拆台却不感到生气,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陈骋喜欢的那类型,还以为你突然冒出来,是他领进来的。”   “不是他。”江遇乐心里莫名起了火,气咻咻地说,“我们小鬼不用别人领,都是神出鬼没的。”   陈诺被他逗笑:“难怪他照顾出感情不舍得走了,小兔子,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不舍得就不会走了吗?”   “那我就说不准了,看他自己吧。走的几率大一点,做明星哪有做富二代自由,你说是吧?”   这不是江遇乐想听的话,他越来越不舒服,直白道:“不如不说。”   陈诺看他别别扭扭的,居然发脾气了,越看越好笑,故意逗他:“你不如别喜欢他了。他那个人没朋友,别说人,喜欢什么东西都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一到手也就腻味了。不如放弃他过来陪姐姐玩,我也可以照顾你。”   “我不要。”   陈诺佯装难过,揉了揉猫咪的胖脸,问他:“为什么不要?”   江遇乐又不吭声了,她的话准确地戳中了江遇乐内心深处的担忧,让他逐渐分不清陈诺只是在开玩笑,还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真话。   他不再理会陈诺,抽了张纸巾,用刚吃完的糖葫芦串在上面随手勾了几道潦草的鬼画符,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纸巾燃烧,呈现出幽蓝色的火光。   陈诺看愣了,诧异地问他:“你在干什么?”   江遇乐没有回答,眉眼低垂,显得格外冷淡。他空手抓握住这团火,往陈诺肩膀上拍去。   “喵——”   猫咪凄厉地尖叫了一声,从陈诺膝盖一跃而下,躲进沙发角落瑟瑟发抖。   陈诺感觉自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压制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等她回神时,只有一把白色的灰烬撒落肩头,又被窗外一缕风吹散,什么也没有了。   “以后都没事了。”江遇乐说。   他的目光微垂,落在这一桌子的茶点上,也不管陈诺懂不懂发生了什么,随口道,“不客气,就当是下午茶的谢礼。” 第95章 江遇乐,我爱你。   江遇乐偏头看到了圈在腕上的红,还是文暄帮他重新串起来的。那时江遇乐就趴在桌面上看着他穿针,就算提前说明只会用一次,用完就不要了,文暄依旧找来了更结实的鱼线。   “这样之后都不会断了。”文暄对他说。   日光洒在发顶,暖融融的,晒得江遇乐昏昏欲睡。他合上眼,不去看文暄垂眼那么温柔的侧脸,也不想过问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比如不想断掉的是这一根线,还是别的什么。   就算不问,心里还是会想到,有些东西一旦懂得,他就再也没办法理智气壮地要求他们不要难过了。   “我以为你还在恨我。”江遇乐说。   “我是没有原谅你。”文暄这样回答。   那为什么要主动过来,站在门外,漆黑的眼睛沉默地望着自己?   等江遇乐一时兴起想起来去找他,蛮不讲理地强迫他服从自己,这样才符合文暄一直以来温驯漂亮的姿态吧。   可惜文暄从来不会告诉他自己在想什么。   侧颈被牙尖轻轻磨蹭,江遇乐下意识抵开了他的脸:“不要咬,会被发现。”   文暄静默片刻,乖乖地移开了头,漂亮的眼睛里毫无情绪,好像对他的抗拒全不在意。下一秒却默不作声地拽紧了江遇乐的手腕,倾身压下来,将他拖入失重的摇晃里。   丢掉一颗摔碎的珠子好像没什么影响,江遇乐想,他碰不了里面的金珠,上面天然带有对外物的敌意和诅咒,只有文暄这样的凡人摸了才不受影响。   白放给他时裹上的那层伪装性质的红水晶,居然真的是为了保护他。   到后面他就分不开神去想这些了,他能清晰感知到不属于自己的情欲,身体被弄得一片潮湿,两个人都周身滚烫。   在细碎的喘息里,江遇乐难耐地咬住了自己的指节,却被文暄抓着移开,清沉的声音低低地响在他耳旁:“不要咬,会被发现。”   江遇乐被他撞得轻轻哼了一声,勾着他的腰,仅剩的一点理智摇摇欲坠,他试图挣扎:“文暄,你、你轻——”   灼热的吻落了下来,堵住他全部的声音。   文暄托着江遇乐的后颈,眼神暗沉沉的,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失神的侧颊,在唇角亲了亲,哑着嗓子说:“叫什么?你们住得这么近,不怕被他听到?嗯?”   到最后江遇乐已经抽不出神去确认手串到底有没有在起作用了,全身的力气都被一点点耗尽。舌尖被他吮咬得发麻,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心跳声震耳欲聋,和动作一样激烈。   他不记得自己被他吻过几次,咬了哪里,为了让他别咬太深留下痕迹又晕晕乎乎地被他哄着说了什么话。   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里,文暄咬着耳垂,不知道提醒过他多少遍——会被发现。   自己只说了一句而已,他到底要报复几遍?   江遇乐软软地靠进他怀里,在意识模糊前忍不住想,文暄这个人真的有够记仇的。   再醒时,好像有只手不安分地拂过他的眉梢眼角,动作很轻很轻,带点珍惜的意味。   江遇乐还在犹豫要不要睁眼,文暄却先一步发现他的呼吸变了,收回手,手机塞在身下,声音变回原来冷淡的样子:“你醒了?”   江遇乐只能从他怀里爬起来,被子从咬痕斑驳的胸口滑下去,腹诽文暄言而无信的同时,他将腕上的手串扯下来,伸手勾了件T恤套上。   “你不帮我穿衣服?”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了。”文暄说。   身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发尾还沾着点潮湿的水汽,帮他洗澡但是不帮他穿衣服……江遇乐越来越搞不懂文暄的标准是什么?   穿衣服也是情侣之间才能做的事?   那和自己上床,又帮自己洗澡算什么?   助人为乐吗?   他不去想那么多,坐回文暄面前,专注问他问题,根据他的回答比对书里看过的内容,像个初出茅庐的实习医生。   听起来确实是合欢宗的法器,但好像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阵法?但这些对他一个剑修来说实在太超纲了,他连阵法名字都回忆不起来,只记得记载在那一页的小故事。   似乎是某个前辈给自己先天不足的孩子吊命用的,但因为所用的材料太过惊世骇俗,他被当作妖邪铲除,在宗族里除了名,而那个孩子究竟有没有活下去已经不得而知。   江遇乐能想起来这个也只是因为他当时年纪小,与剑谱相比,藏书阁里所有稀奇古怪的故事书对他都有天然的吸引力。   但也仅此而已了,谁看故事书会背阵法材料?   他泄气地靠在床头,不抱希望地问文暄:“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感觉吗?”   文暄没有立即应声。   江遇乐有些疲惫地说:“那就这样吧,你可以回——”   他的话突兀地止住,沉默的身影靠近,将他按进自己怀里。江遇乐疑惑地偏头,温热的吻就这样落在他的眉心,一触即离。   “别的感觉?”文暄说,“我爱你算吗?”   江遇乐的眼睛睁大了一圈,心跳蓦然间不受控制。他突然想起来,从刚刚开始,自己还没认真看过文暄眼睛的颜色。   他的回答到底是今夜真实的感受还是仅凭回忆,江遇乐已经分不清了。   可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去看此刻文暄的眼睛,只能任凭他捧住自己的脸,在昏黄的灯光里低头,认真亲他。   “江遇乐,我爱你。可你只会伤害我,让我难过。”   第二天,江遇乐睡意朦胧地走出房间门,就被门口窜出来的黑影一把搂住怀里。   刚做完坏事就有人蹲门,他吓得瞌睡都被赶跑大半,头发也被对方没轻没重地扯痛了,被迫仰起头。他想起来文暄早就回去了,这才稍微放下心,侧头看抱自己的人是谁。   “洛也?你干什么?”   “#%¥*@¥%”   洛也含混说了句什么,语速飞快,江遇乐还没来不及听清就断掉了,只勉强听到后半句是让自己别动,他要……蹭运气?   江遇乐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蹭运气?这也是现代人的社交礼仪之一?   “他今天要去考试了。”   方羲从楼梯拐角走过来,替洛也解释了一句。   “噢。”江遇乐懂了,然后不解道,“可是我运气也不好啊。”如果真的好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听到这话,洛也噌地抬起头,绿眼睛里疑惑闪烁:“你不好吗?”不等江遇乐回答又拦腰抱回去,撒娇似的哼哼唧唧,“不管我不信,你都不好那他们几个更完蛋。”   方羲抱臂旁观,冷嘲热讽道:“寄希望于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看你的考试也一样完蛋。”   洛也专注于蹭江遇乐,没空和他斗嘴,低下头,深色红发软软地扫过江遇乐的脖颈,吸猫一样吸了一大口。   洛也上辈子可能是某种犬科动物,听力和嗅觉都异于常人,江遇乐怕他真闻出点什么,抬手想推开他,却被他压在墙上挣脱不开,只能偏过头,将求助的眼神投给了方羲。   方羲接收到他的求助,抬腿走过来,扯着洛也的后领子把他撕开,不耐烦道:“你是狗皮膏药吗?差不多行了。”   “你还好——”他看向江遇乐,猝不及防撞进对方明亮湿润的眼瞳里。   他的眼神飘忽了一瞬,目光落在江遇乐皎白的面颊和忽闪的眼睫上,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神情很不自然。   江遇乐眨了眨眼,还没说话,方羲却先发制人,转移话题:“你、你嘴怎么红了?”   江遇乐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不确定地抬眼问方羲:“红了吗?”   方羲却没有回答,只有掩在白发间的耳垂可疑的红了。   江遇乐不明所以,绕过方羲想走,又被洛也一嗓子“文文”喊住了。   他回过头,看到文暄平静地从卧室出来,在洛也的急刹前往后退了一步。   在洛也期待的注视下,文暄不急不徐道:“不用紧张,考试加油。”   “谢谢文文!”   洛也感动上前,本来要熊抱他,想起什么,动作突然顿住,“噢,文文你不行,你最近水逆,比较倒霉。”   文暄:“……”   身后啪嗒一声开了门,陈骋看着一走廊的人,有些意外:“干什么?这么热闹。”   洛也猛地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了陈骋一只手,晃了晃说:“投胎投得这么好,运气一定不错!我还是学生,送我一点!”   陈骋:“……?”   “队长,我记得你是你那一年的双料第一吧!”   方羲嫌弃地递给他一只手,看他小狗拜年一样的架势:“都摸过一遍了才来找我?下次我是第一个行不行?”   “不行,江江才是第一个。”洛也下意识回答,随即反应过来,“不——行!你收回去,绝对不会有下次!”   他挨个蹭完一遍,终于攒够了虚无的自信心,背着包蹦蹦跳跳下楼,潇洒地往后挥了挥手:“我走了,朋友们,祝我凯旋!”   洛也平时也挺活泼的,但体能耗在训练上,他的活泼就主要表现为话痨了,听多了多少有些烦。   江遇乐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热情可爱的一面,忍不住想笑,但笑意没维持多久,因为楼下洛也抱起兔子,“啵”的亲了它一大口。   --------------------   过年好!大家除夕快乐!!! 第96章 “就这么喜欢他?”   方羲他们陆续下楼,江遇乐本来要跟上去,脑袋忽然一沉。   他还未回头,陈骋从身后抱住他,下巴垫在他发顶,轻轻嗅了嗅:“你身上怎么——”   江遇乐一个激灵,已经在想补救的借口了,他却笑了笑说,“闻起来不甜了?”   江遇乐一愣:“我哪儿甜了?”   “不知道。”陈骋松开他,扶着他的肩膀转身,捏了一下他的脸颊,“之前闻到的时候每次都以为你在吃糖,吃这么多,早晚要蛀牙。”   他没有发现。   江遇乐心里有一种微妙的落空感,他还没想清楚这种落空感的来源,突然感知到一股视线的存在。   转过头,他发现文暄短暂地看了自己一眼,很快又收了回去。   “看什么?”陈骋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舍不得了?”   江遇乐回头,牵住他灰色卫衣的袖口,理智气壮地说:“你不要试探我,说多了像在提醒我,我会当真的。”   “你很敢说啊。”陈骋附耳过来,低声像是在威胁,旋即又笑了起来,“那提醒你点别的,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千岁加一的小朋友?”   “快到了吗?”江遇乐诧异地问。   “12月31日,不是你自己写的?”陈骋看他惊讶的表情不像是装的,疑惑问道,“你的资料都是乱填的?”   “噢,这个啊。我认真想过才写的,不算乱填。”江遇乐说,“我生日在除夕,一年里的最后一天,因为你们已经有别的历法了,我就只能这么填了。”   “以后都给你过农历生日就可以了。”陈骋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江遇乐想了想,仰起脸有些期待地问:“能给我送钱吗?”   “不容易啊,终于发现自己是个穷光蛋了?”陈骋笑话他,又在江遇乐发怒之前收敛起笑意,揉了揉他的脑袋,“那叫压岁钱,不占生日礼物的许愿额度。”   江遇乐原本低落的情绪转瞬间又重新雀跃起来。   但他依然没有想清楚,那种落空感到底来自哪里?   像是试验法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然不是非做不可的,但他还是做了。   是他潜意识里对文暄的舍不得,还是对陈骋无法排解的报复欲?   这种报复毫无理由,因为他明明是这个世界里对自己最好的人。   十二月底不是江遇乐的生日,但却是V.E四个人忙到连轴转的日子。尤其是洛也,他的艺考时间和各大跨年晚会的时间挨得太近,只能独自一人考完试,再坐飞机赶去化妆间和他们一起走红毯表演节目。   江遇乐趴在沙发上挥手送别他们——他原本想一起跟过去的,甚至在他可怜巴巴的请求下,仇娅原本已经有些松动,但却被方羲强硬地否决了。   “你知道现场有多少摄像机,这种公开的行程路上会有多少粉丝吗?被镜头带到半张脸你都会被他们挖出来,正好那群人最近闲到窝里斗,你上赶着撞枪口给人送温暖?还是想教他们什么叫团结一心、一致对外?”   江遇乐才不在乎这些,眨巴着眼睛求陈骋,陈骋刚要开口,方羲就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江遇乐不知道他给陈骋看了什么,但陈骋看完之后竟然真的改变注意不带自己一起了。   江遇乐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在自己和方羲之间选方羲?   方羲手机里有迷魂汤吗?过分!   江遇乐移开视线:“文——”   “文暄”两个字还没叫出来,他就一脸冷漠地声明:“叫我没用,我听队长的。”   “凭什么?”江遇乐不满极了,伸手去拽方羲的衣角,复读机一样念叨,“带我带我带我,我不要一个人在家。”   方羲被他这样拉扯居然没有不耐烦,垂下眼看他,认真问:“你不怕去了会挨骂吗?”   江遇乐说:“不怕。”   方羲掐了一把他的脸,却嗤笑说:“就不带,没被网暴过的人没资格说不怕。”   方羲出门了,江遇乐又去拽陈骋,控诉说:“为什么不带我,你不会想我吗?”   陈骋握住他的手说:“我会给你打电话或者视频,行吗?”   “这个不一样!你为什么站方羲都不站我?”   陈骋只能趁仇娅没注意,俯身亲了他一下,低声哄道:“我也觉得你不去比较好,江江,乖一点。”   江遇乐根本想不到,他们四个吃个饭都有四种不同的口味,从来意见不合,这次居然会这么统一。   最后,他只能通过他们发给自己的直播链接看他们走红毯,好可恶。   直播开始之后过了很久才轮到他们四个,不知道是要等洛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们的出场顺序特别靠后,江遇乐第一次看人走红毯,无聊到几乎要睡着,突然被爆发的尖叫声吵醒。   屏幕里,四个人都西装革履,缓步走来,记者和摄影师簇拥而上,赶着时间疯狂抓拍。   有一台摄像机带到了举着手幅和应援灯牌的粉丝,江遇乐看着他们狂热呐喊的样子,下意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像是才反应过来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这几个人真的人气很高,被很多人喜爱着。   他心里微动,起了一点好奇心,想知道这群喜欢他们的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原本晚会结束是要回酒店休息的,却一致要求半夜坐车赶去机场,连最累的洛也也没意见,搂着个抱枕在车上补觉。   仇娅看他们——尤其是方羲,突然转性一样的态度,啧了一声,揶揄道:“就这么喜欢他?”   方羲别开头,看向窗外渺远的夜色,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仇娅本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方羲却用他一如既往盛气凌人的口吻说:“谁喜欢他了,我是怕他一个人看家,等久了会委屈哭。”   声音落到最后,句尾听起来居然是温柔的。   仇娅盯了他几秒,忍不住伸手探他的额头:“你是方羲?别中邪了吧?”   到宿舍的时候,江遇乐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毛绒毯子滑到地上,手机也压在上面。   这么差的睡相,方羲怀疑他半夜要踢人。   他拾起手机和毯子,毯子抖了抖,重新盖回到江遇乐身上。   江遇乐却被这轻柔的触感唤醒,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方羲挑眉看他,还未张口,眼睁睁看着他歪歪扭扭地往前一倒,抱紧了自己的腰。   脸正好埋在锁骨的位置,他还像只小狗一样无意识地轻轻嗅嗅。   方羲全身都僵硬了。   江遇乐闻到一股陌生的香味,像是煮茶煮到最合适的火候时散发出来的气味,又没那么清苦,带了点好闻的花香。   他仰起脸,鼻尖在对方侧颊碰了碰,换着角度想闻得更清楚一点,差点碰到他柔软的嘴唇。   方羲终于回过神,耳根微红,低声斥道:“江遇乐!”   江遇乐这才看清了自己抱着的人是谁,懵懵懂懂地松开他,下意识解释了一句:“我不是想亲你。”   方羲一愣,耳尖更红了,恼羞成怒道:“……你觉得我会信么?”   江遇乐抓了抓脑袋,还在想如何解释,后颈忽然一凉,有人捏了他一下。   江遇乐回头,看到身后陈骋的表情有些怪异。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身上,却是在回答方羲:“不然呢?你还觉得是江遇乐故意的,非要亲你?大小姐,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   方羲瞪着他,几乎要将“关你什么事,他又不是没亲过我”说出口的时候,他扫了一眼旁边“应该预备救火但只想消极摆烂”的文暄和“干什么干什么这种好事为什么不是我来”的洛也,居然什么也没说,自己忍了回去。   他不屑于搭理陈骋,只将手机还给江遇乐,翻过来却诧异地发现屏幕还是亮着的,而里面满屏的全是#江遇乐#这个词条下的内容。   方羲怔愣了片刻,相比江遇乐本人,他应该是更早也更清楚里面会看到什么的人。   情绪激烈的污辱谩骂和嘲笑,用他公开的全部照片p怪图丑图甚至是遗照。   他们甚至不认识“江遇乐”,但在他们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后,他就已经变成了仇恨的靶子。   所以他尽可能地想让江遇乐藏起来,在他真正展露自己的那一天前,不要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仇恨击倒。   但他没想到,江遇乐这个对现代科技毫无兴趣的古董巫师,居然也会主动搜自己?   他不应该什么都不在乎吗?   方羲:“你——”   “哦,谢谢。”江遇乐从他手里拿回手机,揣进口袋里,一副你什么也没看到的无所谓模样,漆黑的眼瞳却像是在警告方羲——不要说出去。   方羲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怀疑他在光下过分湿润的眼睛是因为刚刚偷哭过一场。   江遇乐瞪完人就不再管方羲,转过头看着陈骋,撒娇一样:“干嘛?你不要再瞪我了。”   陈骋坐在他身旁,捏着他的后颈把人拎过来,和他算账:“你看都不看就往上抱是吧?”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小声说:“我睡着了,还以为是你。”接着又半真半假地抱怨陈骋,“你是真的想我吗?那为什么还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进来?”   终于把陈骋问得哑口无言。   这个夜晚,江遇乐做了一个混沌的梦。   他梦到自己回家了,娘亲师父他们都在,小师兄也没有死,一切都是最开始的模样。   他们接二连三地过来,揉他的头发,捏他的脸,说小遇乐下山一年,又长高了;问他游历一年都去了哪里,吃没吃过师姐们盛赞的点心和酿酒,又或者笑嘻嘻地凑上前,问他有没有遇上心仪的人,有没有把看上他的色胚揍得满地找牙;只有师父和小师兄不关心他吃喝玩乐的事,会问他的剑和修为有没有长进……   他的世界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他不用去费力占有爱,这些本来就是他天然拥有的,他也从来不是不合时宜的、多余的存在。   你们能不能不要死,江遇乐听到梦里的自己说,我真的好想回家。   抽屉里那串红珠发出金红色的光,他陷入昏沉的梦魇中,始终没有发觉。   这个夜晚,方羲抑制不住地为江遇乐的事辗转反侧。   他希望江遇乐能维持住自己没心没肺的本性,不要为那些话过度苦恼或者难过。   然而,他的希望不仅落空了,还朝着令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失眠一晚上,方羲彻底放弃睡觉,下楼找江遇乐好好聊聊。   他还没敲门,门却摇摇晃晃地从里面自己打开了。   以他的身高差点没看到人,低头才发现身前站了一只不到自己大腿高的……人类幼崽?   方羲分辨不出来这是三岁四岁还是五岁的样子,甚至性别也很难判断。   这只不知名神兽脸颊圆鼓鼓的,眼睛也像黑葡萄一样又大又圆,头发长到腰际,可爱得雌雄莫辨。   穿着也是,他穿的是一件很眼熟的蓝色格纹娃娃领睡衣——江遇乐昨晚穿过的那件,但现在已经让他穿成了oversize衬衫裙,他踩着裙边晃晃悠悠地跑出来,像是看不到外面有人一样,一头撞在方羲腿根上。   小孩儿往后一仰,差点没站住,方羲扶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才没让他摔跤,但是雪白的额头立马红了一块。   怎么嫩得跟豆腐一样。   “小心一点啊,你走路不看路吗?”   方羲蹲下身,扶着他的手臂,撩开额发给他吹了吹。   小孩儿乖乖地地站在他跟前,撞疼了也一声不吭,方羲从没见过这么高素质的人类幼崽,几乎要赞叹,但同时又浮现出一个很不好的猜测。   他试探性地问:“江遇乐?”   小孩儿眨了眨眼睛,轻轻点头。   虽然很离谱,但——还是很离谱,发生了什么?   江遇乐怎么会变成面前这只矮墩墩的煤气罐?!   江遇乐原本有些慌张,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定了定神,他伸手去摸方羲的脸,有些疑惑地问:“你是谁?你认识我吗?”   “你——”方羲刚要开口,突然留意到他雾蒙蒙的、始终没有焦距的眼睛,方羲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江遇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因为一点对陌生环境的防备心,不肯回答他,却主动攥紧了方羲的衣袖,小手充满依赖地将他的袖口衣料抓出了褶皱。   “如果你认识我的话那应该也认识我妈妈吧?哥哥,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方羲一愣。   这具小小的身体一步一步走过来,抱紧了方羲的脖子,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蹭在他的脖颈皮肤上,像一朵绵软的云。   方羲下意识摸了摸他后脑勺的软发,安慰道:“你先别害怕。”   “我不害怕。”江遇乐说。   过了一会儿,他更紧地抱住了方羲,声音软软的,带点小心翼翼的期待问他,“哥哥,你能送我回家吗?”   他像一只流落孤岛的小舟。   可方羲不知道怎么才能送他回家。 第97章 “要坏蛋抱你吗?”   仇娅打来电话质问方羲为什么临时变卦的时候,他在翻箱倒柜找被洛也违规私藏的小熊草莓饼干,却只找出被撕开的包装袋和带有牙印的仅剩半块。   方羲捏着这半块饼干,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红毛耗子。”   仇娅:“你还敢骂人?”   方羲停顿两秒,又对她说:“球姐,通融两天,我昨晚没睡好,黑眼圈太重状态不好,真的拍不了。”   仇娅说:“化妆师已经在路上了,她会给你遮瑕。”   方羲立刻说:“完美的脸不需要遮瑕,我一直觉得素颜最适合我。”   “方羲,”仇娅打断他,电话里的声音愈发暴躁,“你今天什么情况?早就安排好的工作你早不说要改时间,现在要让这么多工作人员等你一个人,你是这样的人吗?不负责任、想一出是一出,这是你会做出来的事?”   “对不起球姐,”方羲低声道歉,“这件事我很难跟你解释,但是我今天真的走不开,什么工作咱们都先往后推两天好不好?”   此时,江遇乐抱着兔子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只竖着耳朵偷听方羲讲电话,像一个不会说话的漂亮娃娃。   文暄和洛也一起下楼,远远瞥见那只雪团子,第一眼没认出来是谁,皱着眉头说:“哪儿来的小孩,干嘛丢在这儿?不是吧,球姐连娃综都给我们接?”   文暄则眨了眨眼睛,意外地看着小孩儿循声转过来的那张过分眼熟的雪白面庞——缩小版的。   他怎么长得那么像……?   “我靠!”   洛也惊叫一声,文暄骤然回神,听到洛也说:“不会我们中有人隐婚生子了所以她要提前给粉丝打预防针吧?!”   文暄:“你这个思路……”   洛也转头问:“你也觉得很有道理?”   文暄沉默半晌,懒得搭理他,径直走向沙发上的小孩儿。   他伸手去触碰对方微微翘起的额发,却在碰到之前,江遇乐预先察觉,抱着兔子往旁边躲了一下,转开脸一声不吭地避开了文暄的手。   他的脸颊圆嘟嘟的,粉色的嘴唇不高兴地撅起来:“你别摸我。”   文暄一直看着他的脸,不可思议极了。   他连不高兴的表情和说话时撒娇一样的腔调都跟江遇乐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让文暄一贯冷静的表情出现了裂痕,他不敢相信:“你是——?”   江遇乐一愣,缓缓抬起脸:“你也认识我?”   “等等文暄,你先别吓到他。”   方羲收起手机,终于结束了和仇娅漫长的争斗,转过头,把表情凝滞的文暄带到一旁。   文暄忍不住问:“他是江遇乐?”   “嗯,还是什么也不记得,只想回家找妈妈的江遇乐。”方羲有些发愁,“我跟他说他妈妈出门了,拜托我们暂时照顾两天,马上就回来了他才肯坐下来先吃点东西。哦对了,饼干还没找到。洛也,你藏的饼——洛也,你干什么!”   “啊——”江遇乐短促地叫了一声。   洛也从沙发后面抓着江遇乐腋下,呼啦一下就把他凌空抱了起来,姿势像在抱一个模样可爱的玩具:“小朋友,你多大了?”   江遇乐胡乱踢着洛也,软绵绵的小手抵开他不断靠近的脸颊,四肢都在用力挣扎:“你放开我!”   “就不放,气死你。”洛也故意哼了声,躲开身后赶来抢人的方羲,将江遇乐紧紧勒在自己怀里,“长得这么可爱,给哥哥亲一口好不好?”   江遇乐感觉自己被变态挟持了,可他看不见洛也的脸,只闻到一股清爽的柑橘柚子味。   湿润的触感落到脸上的时候,他呆滞了片刻,随即生气了,揪着洛也的耳朵把他的脸掰过来。   洛也不明所以,眨了眨绿眼睛,看小孩儿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又好笑。   听着他喉咙里传出的闷笑声,江遇乐更加生气了!   他对准洛也的侧脸,张开嘴,小小的乳牙用力咬上去——   “嘶——”   洛也吃疼的抽气声响在耳旁,箍着他腰的手臂也松了一些。江遇乐趁机拨开他的手往下逃,小身体晃晃悠悠,好不容易站住了,却被前方洛也的拖鞋绊倒,扑通一下摔在了地毯上。   洛也捂着脸颊,笑得更大声了。   “让你咬人,不乖的小朋友就是这个下场,知道了吧。”   他伸手要把江遇乐拎起来,刚弯下腰就被天降正义一脚踹进了墙根。   方羲横眉竖眼:“你有病是不是?好好的非要弄哭他?!”   “我靠疼死我了,大小姐你怎么那么暴力?”洛也揉着屁股抱怨,“我陪他玩不行?这不是没哭吗?”   他话音一落,趴在地毯上的江遇乐自己爬了起来,默不作声地走到角落,越想越委屈,眼泪盈满眼眶,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很好,已经哭了。”方羲磨牙,怒视洛也,“你杀头谢罪吧。”   他过去要哄,却被江遇乐推开。他不要方羲抱,一边用手心擦眼泪,一边贴着墙跑躲开他。   洛也没好气地看他老母鸡护鸡崽,小声嘀咕:“那是你儿子吧护成这样。大小姐你完了,做爱豆未婚先孕才是要杀头的!我看你唔——”   文暄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块硬成石头的大列巴,堵住洛也的嘴。   洛也眼睛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唔唔——”   文暄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先别说话,再胡说他真要过来杀你头了。”   江遇乐好烦,他跑得很累了,可是又有点赌气,不想让身后的大哥哥追上他,于是率先喊了一嗓子:“你不要过来了!”   方羲一愣,提醒他:“江江别跑了,你前面——”   江遇乐听到时已经太迟了,“砰”的一下,又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好像是一个人的腿,但比早上那会儿硬太多了。   江遇乐鼻子都撞酸了,白皙的脸上也红了一块,脑袋嗡嗡的,又晕又疼。   他撒娇一样的假哭终于绷不下去了,小小的抽噎两下,手指使劲扯着始作俑者的裤腿,“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陈骋低头看他,很轻地眨了两下眼睛。   不知道被什么击中,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伸手想摸这个突然撞过来碰瓷他的小家伙,摸摸他哭到红扑扑的脸,垂落在身的乌黑软发,却俯下身,先一步握住了那双紧抓着他不放的小手。   “坏蛋。”江遇乐抽抽嗒嗒地骂他。   陈骋嗯了一声,问他:“那要坏蛋抱你吗?”   --------------------   鸡飞狗跳养娃日常,不知道你们爱不爱看,但我真的很想写QWQ 第98章 为所欲为   江遇乐挣开陈骋的手掌,背过身去不理他。抬手擦去眼泪的时候突然嗅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味道,干燥的木质琥珀香,应该是从陈骋身上蹭来的。   他动作一顿,只觉得这股味道有些说不出的熟悉,却想不起来具体是在哪里闻到过。   陈骋等了片刻,看到小家伙又转了回来,仰起泪痕斑驳的脸蛋,眼睛还红肿着,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张开手臂对自己说:“抱。”   在三个人冷漠的凝视下,陈骋抱起江遇乐,托着他的屁股让他稳稳地坐在自己手臂上。另一只手给他扣好一颗跑动时散开的衣扣,往下摸的时候自然地摸到他藏在宽大衬衫下赤裸的小脚。   凉凉的,像块寒冷的冰。   陈骋捏住他白嫩的小脚,问他:“你没穿袜子?”   江遇乐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也没穿内裤。”   说完他有些难为情地蜷缩起脚趾,把脸埋进陈骋怀里,用他的卫衣蹭干净脸,哼哼唧唧地给自己找理由:“妈妈为什么走得那么着急,都不叫人帮我穿好再出门。”   “可是你都这么大了,”陈骋眼里含着笑意,问他,“不会自己穿衣服?”   江遇乐装没听见,不高兴的小表情却给得十分明显,别开脑袋不理他。   陈骋轻轻扯了扯他的头发,故意追问:“真的不会?”   江遇乐脸颊微微嘟起,堵气一样小声回答:“谁不会呀,没人帮我我就自己穿。”   不等陈骋对他的自理能力做出评价,他揉了揉肚子,迅速转移话题:“我饿了,哥哥说有饼干给我吃。”   陈骋问:“他是哥哥那我是什么?”   江遇乐不吭声,陈骋随口一问也不在意答案,抬眼看向方羲:“饼干呢?”   方羲没好气道:“没了,被红毛耗子啃干净了。”   洛也:“?”   江遇乐闻言“啊”了一声,揪住陈骋的卫衣:“老鼠吃掉了我吃什么?”   洛也:“……谁是老鼠?”   没有人理他,文暄出声说:“小朱今天会送早点过来,不过——”   方羲接道:“生菜沙拉从婴幼儿抓起,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文暄:“我们还有牛奶和蛋——”   方羲瞥了洛也手里的刑具一眼:“营养真均衡,还有硬到能锤洛也一顿的大列巴。”   洛也终于火了:“……你俩讲双簧能不能别老拿我开涮?”   陈骋伸手,把江遇乐不由自主转向那边的小脸蛋掰回来,专心问他:“给你煎荷包蛋好不好?”   江遇乐点了点头。   “只穿这一件会不会冷?”   江遇乐诚实地说:“有一点。”   陈骋把他放到沙发上,拿了块毛绒毯子将他裹起来,裹到第四圈的时候,江遇乐的鼻子就皱起来了,表情有些难受。   他从毛毯蛹里艰难地抽出一只手臂,摸向后颈,揪出一簇卷进毛毯里的黑发:“你扯到我的头发了。”   陈骋伸手要替他将细发放出来的时候,江遇乐仰头往后躲了躲,很爱干净地提醒他:“你都摸过我的脚了,不能再摸我的头。”   陈骋还未回答,突然被人一把撞开了。   “差不多行了,还不过去煎蛋,磨磨蹭蹭的你要饿死他?”洛也看不下去了,气哼哼地说。   陈骋拿洛也当空气,故意揉了一下江遇乐的额头:“我去给你煎蛋,你乖乖坐这儿别乱跑。”   江遇乐没躲开,又看不见他是哪只手碰的自己,整个人都着急了,抖抖脑袋,又拿毛毯擦,把自己还算整齐的头发揉得一团乱。   “哎?你在干什么?”洛也抓住他的手,将毛毯从他手里揪出来,看着他这一脑袋乱糟糟说,“在头顶做鸡窝吗?”   江遇乐疑惑抬头,自己抓了抓,抓到头发打结的地方就不敢动了,他怕把自己扯痛,于是收回手,乖巧地坐在那儿,喊了方羲一声:“大哥哥,帮我扎头发。”   “大哥哥叫谁?是不是叫我?”洛也主动往前凑,“我就说照顾小朋友帮人扎头发这种细活陈骋干不来,要干也是——”   他话音一顿,想起来自己也不会扎头发,眼前这只一脸抗拒使劲推他嚷着“不要你”的小东西又是一个娇气的爱哭鬼,弄疼了他要吱哇乱哭的。   “行行行,给你叫你的大哥哥。”洛也只能改叫方羲,“大小姐,他喊你。”   方羲倚墙站着,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闻声抬起眼,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洛也真诚夸奖:“第一眼见到大小姐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特别会照顾人,肯定是从小玩芭比娃娃长大的,帮人扎头发这种事那不是手到擒来,难怪小不点要找——”   他话没说完,江遇乐听到一声惨叫,好像有人在挨打。他坐在毛毯上,抱着膝盖侧耳听着,忍不住好奇,往那个方向爬了几步。   腰上一紧,又被人抱着拖了回去。   一道清淡的嗓音响在他身旁:“再爬你就要掉下去了。”   江遇乐“哦”了一声,往后躺靠进他怀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文暄抱他,又自己坐了起来,趴在他胸口问:“你怎么了?”   文暄说:“我还好,怎么这么问?”   “你都不抱我。”江遇乐问,“你不喜欢我吗?”   虽然看不见,但他的瞳仁仍是乌黑雪亮的,仰起脸的神情就像一只喜欢撒娇的小狗。   “不是。”   对上他,文暄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眼神也柔软许多,伸手搂住他的腰。   江遇乐懒洋洋地靠在文暄身上,不知道被什么打开了话匣子,也不怕生人了:“哥哥,你帮我梳一下头发。”   文暄扶起他的脑袋,将头发分开两边,用手梳了梳,将他扯到打结的地方仔细理顺了,然后问:“扎起来会不会冷?先给你买衣服,穿好衣服再扎头发好不好?”   “好。”江遇乐点点头。   洛也艰难地举起一只手:“我买,我可以买,我妈说她在商场购物,她比较会挑小孩儿的衣服。大小姐可以了你再踹我我真要发火了!”   方羲夺过他的手机,对准懵懂眨眼的江遇乐喀嚓拍了张照片,又扔回给洛也:“就说买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儿能穿的。”   江遇乐听到洛也说妈,安静坐了一会儿,又开始想妈妈了。他抓紧文暄的手臂问他:“哥哥,我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文暄低声说:“等她忙完的时候,很快了,不要着急。”   “好。”江遇乐也小声说,“我再等等。”   陈骋端着荷包蛋刚走过来,听到这对话神情一变,将方羲带到一旁:“谁跟他说他妈会来接他的?”   方羲:“我。”   陈骋:“你——”   “不然我能怎么办,让他就这样跑出去满世界找妈妈?”方羲烦躁地说。   陈骋不善道:“过完这几天怎么办?你能凭空给他捏一个妈出来?”   “我不能,那你去说啊,你跟他说不要等了,不会有人来接你回家,你全家早死光了,就剩你一个了。”方羲说,“你能狠得下心就你去,少在这里指责我。”   洛渝是在江遇乐吃完荷包蛋和热牛奶的一个小时后造访的,提着大包小包,却喜形于色:“哪里来的小朋友,怎么扔你们几个这儿了?”   “妈!”洛也过去帮她拎过这大包小包沉甸甸的东西,问了一句,“都买齐了吧?”   “买齐了买齐了,我经验丰富好不好?”她趿拉着拖鞋飞快进屋,从方羲手里接过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宝贝,心都要被他可爱化了,“怎么生的,怎么长得这么漂亮啊宝宝。”   江遇乐吃饱了就开始昏昏欲睡,此刻被洛渝的嗓音唤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抱着她的脖子下意识喊了一声:“姐姐。”   “叫姨姨。”洛渝纠正他,“叫干妈也可以。”   江遇乐还是有点困,迟钝地说:“姨姨好。”   还是把洛渝哄得眉开眼笑。   他们身后,洛也和文暄在整理包装袋里的衣服。   洛也掏出一件碎花连衣裙,文暄掏出一身嫩黄色小兔子内衣;洛也又掏出一身红色蝴蝶结绑带外套,文暄掏出和它配套的加绒打底裤……   洛也看了眼文暄,表情越发疑惑。   文暄把手里那条奶白色背带裙的吊牌翻给他看,上面醒目地标出——“女童”两个大字。   “妈,你怎么给他买女装?都是裙子他要怎么穿?”洛也扬声问。   “嗯?”洛渝回头,“她不是女孩子吗?”   江遇乐又从瞌睡里惊醒,抬起脑袋提醒他们:“我是男孩子。”   洛渝诧异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往他雪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男孩子我也一样喜欢。”   方羲面无表情地看着洛也,顶着他“废物点心、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凝视,洛也的脊背有些发凉,又问洛渝:“你买裤子了吗?”   “噢,有。”洛渝回忆说,“你翻一下,我记得有身小红帽的衣服是裤子的,还有配套的小斗篷,可爱死了。”   “找到了。”洛也翻出来,试图补救,“应该差不多,反正这个年纪的小孩也分不出来区别,都一样穿。”   “不一样!”江遇乐终于听明白他们在商量什么,抗议说,“我不穿,我听见你们说话了!”   “宝宝不同意呀?”洛渝问。   “嗯。”江遇乐点头。   “不同意也没用。”洛渝抱着江遇乐,笑眯眯道,“像你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就是会被姨姨为所欲为的你知不知道?” 第99章 “这个小崽子是谁生的?”   江遇乐不停碎碎念说“我不要不要不要”,可惜没人在意他的意见,洛渝已经指挥他们几个把买回来的衣物洗好再烘干,暖烘烘地取出来往他身上比划了一下。   她愉悦道:“看起来挺合身的。”   江遇乐闻声一惊,急忙滑下沙发,也不管前面站着谁,抱住腿就躲在了他身后,态度坚决地说:“我不要穿裙子!”   方羲还没见过哪个小瞎子有他这么灵活,瞎得活蹦乱跳的,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看不见的处境。   他抱起江遇乐,跟他解释:“不是裙子,不信给你摸一下。”   “不摸,你们肯定会骗我。”江遇乐信誓旦旦,“等我摸完就会换成裙子!”   洛渝被他过于伶俐谨慎的反应逗笑,笑完才注意到江遇乐的眼睛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虽然瞳仁又黑又亮,但是看久了会发现他的眼神很空,没有落点。   她一愣,低声问文暄:“宝宝的眼睛怎么了?”   文暄看了眼还在把头摇成拨浪鼓的江遇乐,迟疑片刻才说:“我也不清楚,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洛渝一瞬间充满怜爱:“好可怜,宝宝还生着病呢,他的家长怎么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   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间,洛渝依依不舍地跟江遇乐告别,想往他嫩生生的脸蛋上再亲一口,转了一圈却发现无从下嘴。   他被陈骋和洛也联手捏住了手腕脚踝,文暄帮他剥下那件大到松松垮垮的衬衫睡衣,方羲则抓紧时机一件一件地给他套上衣服裤子。   江遇乐后脑勺抵着陈骋的肚子,手指揪着洛也的衣袖,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呜咽个不停,哭得泪眼朦胧,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洛也心都被他哭化了,钳制住他手腕的手指忍不住松了一圈,又偏头去看陈骋,疑问道:“是你手劲太大把他抓痛了吧。”   陈骋瞥了他一眼,没当回事:“不是,他装的。”   洛也不信:“你怎么知道?”   这个时候不管是洛也还是方羲和文暄,都分辨不清江遇乐的装哭和真哭。   陈骋也不会告诉他们,只有江遇乐趁机从洛也那儿挣脱,使劲翻了个身,张嘴啊呜一口咬在了陈骋手腕上。   “哎,你干什——哦,咬他的话随便,咬重一点也没关系。”洛也幸灾乐祸地看向陈骋,“肯定是你抓疼他了,我都让你手劲小一点。”   陈骋懒得搭理洛也,同样松开手,轻轻捏住江遇乐紧咬不放的柔软面颊:“松开,你属小狗的吗?”   江遇乐充耳不闻,眉头紧拧着,鼻子也皱皱的,咬得更卖力了。   “他的骨头比你的牙还硬,要是把牙咬崩了,江江就变成豁嘴小朋友了,以后怎么见人?”   方羲手里拿着件带兔毛边的红色小斗篷,垂眼看着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一点一点松开了牙关。   方羲握着他的手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把最后一件小斗篷给他穿好。   江遇乐一动不动地随他摆弄,等方羲打好最后一个整齐的蝴蝶结,才一头撞进他怀里,闷闷不乐地说:“哥哥,我不要穿这个。”   方羲抱着他,低声问:“这个不是裙子,为什么不要?”   “就是不要。”   “不穿这个穿什么?就穿那件不合身的大衣服?”方羲往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还是什么也不穿,光屁股跑出去?”   江遇乐又不说话了。   方羲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问道:“你现在看不见了是不是?”   “嗯。”江遇乐点了点头。   “你看不见我看得见,”方羲捧着他的脸,轻声细语地说,“江江现在特别可爱。”   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方羲揉了揉他绵软的面颊,“不是要扎头发吗?我给你扎好不好?”   江遇乐说:“好。”   方羲抬手理顺了他的额发,又问:“江江喜欢什么样子?”   江遇乐抓起自己鬓边的一簇头发,一点一点形容给他听。   他们身旁,洛也揉了揉手臂,跟文暄吐槽:“我靠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机会听大小姐的夹子音,你想过吗?”   文暄沉默地摇了摇头。   “好可怕,你说我晚上睡觉会不会做噩梦——”   “砰——”   文暄侧头看被砸中的洛也,没有半点要为他打抱不平的意思就走开了。   洛也手捂额头,抓着苹果跳脚:“大小姐你又扔我!做队长就可以公然搞霸凌吗?!”   方羲抱着竖起耳朵偷听的江遇乐,冷漠道:“霸凌你怎么了?”   洛也:“……已经这么理智气壮了?”   他凄凄惨惨地走到陈骋身旁,摸了摸自己脸颊的牙印,又看了眼陈骋手腕上等比复刻的那一个,深沉道:“被排挤是我和你的命运,你了解了吗?”   陈骋冷淡地扫洛也一眼,拿过他手里的苹果,咬了一口:“是你的,关我什么事。”   “揍过我的就是我的苹果,陈骋你凭什么也抢我东西!”洛也伸手要夺回来,耳边却突然响起方羲对那个三岁小朋友的称呼——“江江”。   他一瞬间如当头棒喝:“这只小不点是江江?!”   “啊。”陈骋垂眼看他,将咬过的苹果放回到他张开的手心,“你的反应很快。”   洛也:“……”   “江江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谁知道。”   江遇乐坐在方羲大腿上,乖巧地等他帮自己扎好鬓边的小辫子:“这个哥哥也认识我?”   “这个不用叫哥哥。”方羲纠正他,“叫他笨蛋就可以了。”   江遇乐哦了一声,眼睫笑弯着:“笨蛋哥哥。”   洛也几乎喜极而泣,被霸凌被排挤的痛苦一扫而空,就像这辈子没想过能听到大小姐的夹子音一样——他这辈子没想过江遇乐能叫他哥哥!   前缀是什么一点也不重要!   下午三点,仇娅心急火燎地上门来了。   她原本是来找方羲的麻烦的,进门却见他们四个人破天荒地凑在了一起,中间坐着一只娇小可爱的小红帽。   小红帽原本趴在文暄腿上,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又骨碌爬起来,左顾右盼:“谁来了?妈妈还是姨姨?”   文暄告诉他:“这个是球姐。”   江遇乐不明所以地一歪头:“球球?”   文暄没有再说第二句的机会了,仇娅已经走了过来,面色森冷。   “给我解释一下,”她磨牙道,“这个小崽子是谁生的?”   --------------------   洛洛(举手):大小姐生的! 第100章 “宝宝,叫爸爸。”   江遇乐仰起头:“我是我妈妈生的。”   仇娅问他:“你妈妈是谁?”   “我妈妈是唔——”   文暄伸手捂住他的嘴,江遇乐不安分地挣动几下,文暄轻轻把他按进自己怀里,面不改色道:“他妈妈……出远门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文暄适时放开手,江遇乐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嗯嗯,我要在这儿等妈妈回来接我。”   “在这儿等?”仇娅眉头一皱,又看向文暄,“你家的小孩?”   文暄还没开口,江遇乐抢先回答:“我不是他家的,我不认识这个哥哥。”   仇娅莫名其妙:“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小孩子吗?他都不认识你你还抱那么紧?”   文暄:“……”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之际,江遇乐在文暄怀里转了个身,短短圆圆的几节手指紧抓着他的毛衣袖口:“哥哥你不喜欢我?”   在仇娅冷漠的凝视下,文暄任由江遇乐温热的额头抵住自己的下颌,低声与他说:“只是不喜欢别的小朋友,没有不喜欢你。”   仇娅啧了一声,一脸没眼看地转开了头,目光落在方羲身上:“你也是因为他才改时间的?”   方羲的神情似乎有些焦虑,却没有表现出来让仇娅看到。他的视线飘忽了一瞬,随口说:“差不多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差不多?”   方羲只能承认:“……是。”   “行。”仇娅点了点头,“这小孩儿是谁?谁家的?哪来的?他妈妈又是什么身份?去哪了?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送到你们这儿来?”   她将问题一口气问完,看着他们四个人说:“开始交代吧,谁先来?”   没人出声,四个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始终听不到他们回答,主动说:“我叫江——”   “是江江,”洛也闻声一惊,生怕他把“江遇乐”三个字喊出来吓晕仇娅,猛地打断,“他说他的小名也叫江江。”   “不是。”江遇乐使劲推开文暄又要捂自己嘴的手,不解道,“哥哥你怎么老不让我说话,只有你们叫我江江,妈妈都是叫我宝宝的。”   方羲无奈又好笑地看了江遇乐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润喉糖,抛给文暄。   “宝宝。”文暄低下头,在他耳旁啊了一声,剥糖喂给他,“因为球姐在问他们,不是在问你,先让哥哥们跟她说,等问你的时候你再回答她,现在不要插嘴好不好?”   江遇乐张嘴咬住糖,然后说:“我没有插嘴,是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仇娅听着江遇乐的童言童语,心里愈发疑惑,“这小孩儿不会是你们捡来的吧?”   洛也试探着问她:“捡来的就能留下?”   仇娅瞪他一眼:“捡来的就报警还给他爹妈!还留下来?你当这么大一个孩子是小猫小狗?”   洛也悻悻低下头:“我也没说他是小猫小狗。”   “球姐,还不了。”方羲示意文暄捂好江遇乐的耳朵,低声对仇娅说,“他妈妈跑了。”   仇娅一愣:“跑了?”   她想起方才文暄说“出远门”时遮遮掩掩的表情,察觉出这件事一定是出了问题。   她直盯着方羲,忽略了陈骋和洛也转过头,看向方羲的怪异表情。   方羲神神秘秘地问:“言含章的事您还记得吗?”   那可太记得了,这件事还是她跟方羲说的,有个三线小明星表面风风光光,实际荤腥不忌经常出去乱搞,有一天照常带女伴开车回家,汽车车盖上却被放着一个襁褓……   “你是说他也是——”仇娅看着江遇乐那张懵懵懂懂的小脸,表情僵硬了一瞬,“这样来的?”   “嗯。”方羲深沉地点点头,“他穿的衣服都是我们现买的,你看,吊牌还在茶几上放着呢。”   仇娅脑袋发懵,她忍不住看了江遇乐好几眼,可爱是可爱,可是看不出来这孩子和他们几个有哪里像啊。   ……因为他长得像妈妈?   那爸爸是谁?   洛也不可能,排除;文暄也不可能,而且他刚刚说过了和他没关系;方羲……方羲要是敢做出这种事,用不着自己说什么,他家里第一个打断他的腿;那就只剩下……   洛也撞了下陈骋的胳膊,低声问他:“他们神神叨叨的说什么?言什么的是谁啊?”   陈骋瞥他一眼:“我哪知道。”   话音刚落,仇娅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脸上,笃定中掺杂着一丝不可置信:“你的?”   陈骋迟疑两秒,问她:“我的什么?”   方羲偏过头,趁仇娅没注意在沙发底下踹陈骋一脚,眼神暗示:快点承认!   陈骋莫名其妙:承认什么?   方羲:你管他是什么,点头就行!   陈骋:……怎么就要我点头了?   洛也左看右看,看得一头雾水,搞不懂他们隔着自己眉来眼去地干什么呢。   他索性起身,跑去了文暄那一边,手贱似的揪了几下江遇乐掩在黑发间的几根小辫子,悄声问文暄:“你听懂了吗?大小姐刚刚在说什么啊?”   文暄没空给洛也答疑,而是叫了陈骋一声:“骋哥。”   陈骋转头看他。   文暄抱着江遇乐,恳切地对他说:“孩子都已经在这儿了,逃避不过去的。你跟球姐坦白吧,毕竟她也不是外人,不管会说什么都是在为你考虑。”   陈骋:“……?”   听到文暄的话,仇娅的猜测已然得到证实。   她人都快气炸了,瞪着陈骋,简直恨铁不成钢:“我以为你很有分寸的啊,就算乱来也应该有个限度,你、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我做不出来。”陈骋淡声说,“只是有人要我做出来。”   仇娅直视他:“怎么,你想说是别人逼着你睡的?”   陈骋:“……”   “也有可能是家里着急了吧。”文暄一副十分理解的模样,漫不经意开口,“毕竟骋哥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陈骋:“……我家没人着急这个。”   文暄略微意外:“啊?所以这就是你不愿意认他的理由?”   陈骋:“你——”   文暄也不管陈骋要说什么,抬眼看向陷入沉默的仇娅:“球姐,让他留在这儿吧。他妈妈已经走了,总不能爸爸也……”   洛也已经听懵了,他偷偷看大小姐,发现他的表情也同样状况外,脸上仿佛写着:怎么回事?我也没跟文暄提前商量啊,他配合得怎么这么完美!   他们心思各异,只有仇娅独自抓狂,感觉这件事棘手极了。   她问陈骋:“这孩子你到底要不要?”   “要,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要。”陈骋气急反笑,从文暄腿上抱过江遇乐,捏了一下他的脸颊说,“宝宝,叫爸爸。” 第101章 白叔叔不是坏人(修)   “不要捏脸,我会痛。”   陈骋垂眸看着江遇乐,还以为真把他弄疼了,他却十分自然地靠在陈骋怀里,调整出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陈骋看得好笑,江遇乐没有发觉,还凑在他耳旁说悄悄话似的:“我不要你当我爸爸。”   陈骋问他:“为什么不要?”   江遇乐眉心微皱,挤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却没给他确切的回答。   “就是不要。”他小声说,“你要答应我,不能去当我爸爸。”   在仇娅“亲爹在跟前都认不出来,还以为爸爸是职业化竞争上岗的”的怜爱眼神里,陈骋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得到陈骋的应答声,江遇乐这才满意。   深色卫衣上的系带摇摇晃晃地扫过他的鼻尖,痒痒的,让他忍不住伸手揪着它玩了一会儿,边玩边听仇娅和他们几个人说话,听到后面什么也没听懂什么,靠在陈骋手臂上渐渐睡着了。   陈骋只觉得手臂一沉,低下头,看到江遇乐仰着脑袋陷入香甜的睡眠里。室外的日光洒进来,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下,好像一对休憩的蝴蝶。   额发被风掀开,露出他稚嫩却过分漂亮的眉眼,婴儿肥未退的面颊睡出一层淡粉色,看得仇娅也忍不住走近,摸了摸他的头发。   “长得这么漂亮,上学了得有多少小朋友抢着跟他玩。”说完,她狐疑地看了眼陈骋,“长得跟你也不像啊。”   陈骋十分入戏道:“像他妈多一点。”   “你还好意思说?!”   仇娅又说:“看着还有点眼熟……他妈妈我是不是见过?”   陈骋随口道:“说不准。”   “这个头发有点像小江,脸也挺像的。”仇娅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抬眼发觉陈骋蓦然沉默的脸,猛然一惊,想起来江遇乐是江连洲的私生子!   和江遇乐长得像,那这小孩儿的亲妈得是什么身份?和江连洲能是什么关系?难怪她能摸到层层安保的新住处,难怪陈骋上次死都不愿意说为什么要去撞江连洲的车!   妈呀,好狗血的剧情!   “你小子也挺深藏不露的。”仇娅瞥了陈骋一眼,意有所指道。   陈骋不知道她擅自脑补了些什么东西,没有接话。   仇娅一个人震惊完了,脸上却毫无端倪,转而又问:“小江他人呢?”   陈骋迟疑道:“他——”   “他还没起在楼上睡觉。”   “今早出去了。”   “江江生病去医院了!”   仇娅听到这五花八门的回答,起了疑心:“你们什么情况?”   方羲侧头瞪了文暄和洛也一眼,让他俩别吱声帮倒忙,自己一个人回答:“他今早起来身体不舒服,自己去医院做检查了,还没回来。”   “身体不舒服?哪儿不舒服?”   方羲说:“……眼睛。”   “他眼睛怎么了?”   “看不清或者哪里痛吧。”   方羲看仇娅疑问未消,佯装不耐烦:“我哪知道他怎么了,等他回来你自己问问不就完了。”   仇娅果然发怒了:“方羲你就是这么做队长的?能不能有点责任心?稍微关心一下队友?”   方羲转移走她的注意,自己却挨了好一顿骂,最后还被拎走去拍被爽约的广告,小别墅终于再度安静下来。   洛也说:“这瞒不过去吧,马上就要录MV了,江江变成这样……该怎么办啊?”   文暄没说话,只看着陈骋怀里熟睡中的江遇乐。   陈骋伸手盖好江遇乐的小红帽斗篷,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托着他的脊背转身出去。   文暄叫住他:“你带他去哪?”   陈骋简洁道:“医院。”   他经历过一次江遇乐的小瞎子时期,那时候他没问过江遇乐他的眼睛是什么情况——他好像是到时间了就一点一点自己恢复好了。   此刻,陈骋虽然仍有一种他能自己长好的直觉,可低头看见他那张无知无觉的、让人充满保护欲的睡脸,这种直觉蓦然间变得不确定。   -   上楼时,文暄突然听见“嗡嗡”的震动声,是从江遇乐的房间里传出来。   他第一次不经允许进了别人的房间,看到江遇乐的手机就躺在地板上,像是被人仓促撞下去,却没捡起来,此刻屏幕正亮着。   洛也从门口探出头:“谁的电话?”   文暄捡起手机,看着屏幕上的那串数字,心里莫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接通了这个电话,听到对方熟悉的嗓音。   有道声音在他心里说——果然。   洛也一直盯着文暄,直到他放下手机,又问了一遍:“谁的电话啊?”   “白放。”文暄说,“他让我找一样东西还给他。”   “什么东西?”   “江遇乐的东西。”   “江江的东西干嘛给他?”洛也莫名其妙,问他,“你没答应吧?”   “没。”文暄犹豫半晌,没有告诉他白放还说,如果不还他就要亲自上门拿……   方羲回来的时候,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争吵声。   厨房的灯亮着,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只是混在咕噜噜的水声里有些模糊,听不清他们具体在吵什么。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股奇怪的中草药的味道,有些冲鼻。   江遇乐一个人坐在地毯上折青蛙,方羲蹲下身看着他折,不经意发现他用的纸似乎是医院的检查单,上面的名字是江遇乐自己的。   方羲问他:“江江,你下午去医院了?”   “嗯?哥哥你回来啦。”江遇乐头也不抬,继续折他歪歪扭扭的小青蛙,“医院的姐姐说我的眼睛治不好了。”   方羲一愣:“怎么会……”   江遇乐接着说:“然后白叔叔就来了,他很厉害的,说可以帮我。”他伸出自己软乎乎的手掌,“哥哥,把你的手给我。”   方羲递给他,他抓住方羲的一根手指,捏着折好的小青蛙一蹦一蹦地跳进他的掌心里,“送给你,喜欢吗?”   方羲看着这只三角头青蛙,本应该嫌弃得不行,此刻对上江遇乐发亮的眼睛,居然莫名其妙地从青蛙的丑脸上看出一丝可爱。   “喜欢。”他艰难开口。   “那我多折几只送给你!”江遇乐欢快道。   方羲:“……”   “小江江。”有人站在门口叫了他一声。   “白叔叔!”   江遇乐一跃而起,要跑过去,却被白放温声制止:“你别跑,小心撞到头。”   方羲随手将那只青蛙放进口袋,钳住江遇乐软绵绵的手臂不让他过去,望着白放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了下去:“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给我家小孩儿治眼睛。”白放淡淡地扫了方羲一眼,目光微冷,落在他抓着江遇乐的手臂上,“你要赶我出去?”   “是你擅闯别人的地方吧?”   白放语气带笑:“那我走?你忍心看着他的眼睛一直这样?”   江遇乐缓缓眨了眨眼睛,似乎感觉到什么,下意识抓紧了方羲的袖口,小声叫他:“哥哥。”   方羲扶住江遇乐小小的身体,抬眼看着白放:“你拿他威胁我?”   厨房外的气氛剑拔弩张,厨房里的同样也不轻松。   洛也抓了抓头发,神情不安,问他们:“你们真的相信白放吗?”   陈骋说:“不信。”   “我也不信,”文暄的口吻同样冷淡,“可是江江相信,他刚刚就快黏在白放身上,牵着手跟人一起回家了。”   “就是啊,这老狐狸什么来头他清楚吗?怎么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洛也苦恼极了,“不过我感觉江江不是真的认识白放,他是把他认成其他人了。”   文暄回想起来江遇乐凑到白放跟前嗅嗅,追着他喊“叔叔”时白放一脸错愕的表情,微妙道:“有可能。”   他一直看着时间,时间到了,药终于已经熬好了。   文暄将中药从煮锅过滤到碗中,放到台面上。洛也突然蹿了过去,拿汤勺试喝了一口碗里的中药。   文暄差点被他撞一个踉跄,错愕道:“你干什么?”   洛也抓着勺子,眉头紧皱着,被苦到差点吐出来。他吐着舌头:“好苦,这真是人能喝的?”   “你怎么什么都想尝一口?”文暄往他后脑勺拍了一记,又说,“不过你都不吃的东西,江江更不可能喝得下去吧。”   “对啊,他不可能——”洛也下意识附和一句,说到一半突然察觉出这话有哪里不对劲。   文暄却没管他,径直过去,将碗端到了陈骋面前:“你来吗?”   陈骋:“来什么?”   文暄看着他说:“不是你的孩子吗?你喂他喝。”   陈骋眸光微垂落在他身上,接过碗说:“这种时候就不抢着干了?”   喂药这事太招小孩儿讨厌了,连最想和江遇乐贴贴的洛也都不愿意干,在旁边举手申明:“我不是什么都没干啊,我试过毒了,文文你下次也别叫我。”   文暄不紧不慢地对他说:“先要有下次。”   厨房外,方羲瞪着白放,正要打电话叫保安把白放弄走。陈骋过去对他说:“没用,白放一走他也闹着要走。”   他的手落在江遇乐发顶,轻轻揉了揉,垂眼看他,“你是不是这么不听话?”   “我认识白叔叔,他经常来我家的,哥哥你不能和他做朋友吗?”江遇乐顶着他的手问。   方羲神色有些犹豫,陈骋却十分直接地回答:“不能,哥哥不跟坏人做朋友。”   江遇乐说:“白叔叔不是坏人。”   “管他是不是。”陈骋蹲下身,勺子敲了敲碗沿发出脆响,“张嘴,过来喝药。” 第102章 我喜欢香香的哥哥   江遇乐“啊”一声张开嘴,陈骋正要喂,突然问他:“你要我一勺一勺喂你,还是自己喝?”   江遇乐伸手去抱碗,示意他递给自己:“我自己喝。”   陈骋摸了摸碗边,确认不烫才放到他手里,提醒说:“不要含,一口喝完才不会苦知不知道?”   江遇乐乖乖点头:“知道了。”   但喝药这种事就算答应得好好的,江遇乐还是不由自主地鼓起脸颊,舌尖味蕾敏感地尝到中药那股腥苦的味道,在口腔里迅速蔓延。   他的眉头紧皱,整张脸也变得皱巴巴的:“呜——”   陈骋扶住碗:“不要停,停下更苦,咽下去。”   江遇乐听他的话,强忍着咕咚咽下一大口。   这下不只是嘴巴苦,喉咙和肚子都被那股奇怪的味道占据,难受到近乎反胃。   江遇乐别开头,再也不愿意喝了,手一推,剩下半碗多泼在雪白的地毯上,还淋湿了他和陈骋的半条裤子。   瓷碗骨碌碌滚出去,撞在柜角,嗑碎了一块。   陈骋抓住他黏糊糊的小手:“江江,你都答应我自己喝了,为什么要摔碗?”   江遇乐却仿佛被他欺骗,声音都哽咽了:“我不要喝药。”   “你不喝药眼睛怎么好?”   江遇乐气愤地甩开他:“不好就不好!”   他顶着满身中药味找方羲求助,嘴里喊着“大哥哥”。   唉,跑错方向了。   方羲只得起身,把一头撞向白放的江遇乐拉回来抱住,任由他黏糊糊的手指抓过来,还将湿哒哒的裤子蹭在自己身上。   好想扔他去洗澡啊。   方羲无奈地扶住江遇乐的肩膀,问了白放一句:“他不愿意喝怎么办?”   白放随口应道:“强灌呗。”   江遇乐听见了,仰起脑袋抗议:“我不要!”   方羲也皱起眉:“你这么对他还想带他走?”   “惯着他不喝,就这样傻乎乎地长大,看不见也不懂事,就是对他好?”白放的口吻同样不客气,反过来质问他们,“你们要是真的对他好,他会一见我就让我带他回家?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在方羲的沉默中走近,摸了摸江遇乐的小脸。   江遇乐闻到他身上的草木香,小声叫他:“白叔叔。”   “我叫白放,不是你记得的白叔叔,那个人应该是我小叔。”白放也不管江遇乐能不能反应过来,从兜里摸出颗糖喂给他,“江江,张嘴。”   江遇乐咬走糖,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白放狭长的眼睛弯出点笑意,问他:“天都黑了,今天晚上想不想去我那里住?”   江遇乐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要。”   方羲按住他的后心,冷声说:“听到没?你想都别想。陈骋,赶他出去。”   陈骋转过头:“你在使唤谁?”   “不用送,我自己走。”   白放话音刚落,方羲就看见他消失在自己眼前,忍不住啧了一声:“跑得还挺快。”   江遇乐抱着他的脖子问:“他已经走了吗?”   “嗯。”方羲凉凉道,“人没了。”   江遇乐哇了一声:“好厉害啊。”   陈骋听得想笑,将江遇乐从方羲那儿拎走:“用不着羡慕他,瞬移而已,咱们自己也会。”   江遇乐现在听到他的声音就抗拒:“不要!我不喝药!”   “没药了,全让你泼我腿上了,我是带你去洗澡。”   “我才不信你!”   陈骋摁住他乱动弹的腿,佯作不耐烦道:“再踢我揍你屁股了。”   江遇乐咬牙说:“大坏蛋!讨厌你!”   “讨厌我你又能怎么办?站起来还没我腿高。”陈骋故意去捏他气鼓鼓的脸颊,“不服气就快点长大吧。”   入睡前,洛也在楼下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他的兔子,正纳闷,突然在房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江江?”洛也走过去,发现那只小兔子居然也莫名其妙地缩水了一圈,现在只有江遇乐的一个巴掌大。   它怎么变成这样了?   江遇乐低着头,蹲在地上慢慢地抚摸兔子,柔软的白毛从他的指缝间漏出来。   洛也看了他一会儿,跟着蹲下身,问道:“你怎么跑上来的?不在自己房间里睡觉吗?”   江遇乐小声说:“我一个人睡不着。”   洛也试探着问:“我陪你睡?”   “不要。”江遇乐拒绝他,十分记仇,“你偷看我洗澡。”   洛也给自己辩解:“我是先听到你喊救命。”   江遇乐说:“我是在跟哥哥玩水,他挠我。”   “你怎么小时候也这么双标。”洛也忍不住戳他的额头,“他可以陪你洗澡,我看一眼都是错?谁都喊哥哥,怎么不叫我?”   江遇乐也去够他的脸,摸到之后伸出食指戳戳:“你是笨蛋哥哥。”   “行吧,笨蛋哥哥也算哥哥。”洛也起身,拉江遇乐起来,牵住他的手说,“你想让谁陪你睡?我替你敲他们的门。”   江遇乐想了想说:“敲大哥哥,他身上香香的,很好闻。”   洛也翻了个白眼:“因为大小姐睡前要擦十层香,早就腌入味了。”   擦十层香的大小姐此刻在给江遇乐涂面霜,江遇乐凑过去闻了闻瓶口:“和你不是一个味道。”   “这个是宝宝专用。”方羲没好气说,“陈骋用什么给你洗的脸啊,干到快起皮了。”   江遇乐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没觉得很干呀。”   “你能感觉出什么?”方羲拧好盖子放好,回身让江遇乐躺下,问他,“你睡觉的时候踢人吗?”   “不知道。”江遇乐诚实道,“我不记得了。”   唉。   方羲发愁地看着窝在自己床上那小小的一团,就这么丁点大,他真的很怕自己睡着后一不小心翻个身,就把他给压死了。   “江江。”   “嗯?”   “提前说好了,各睡一边,你不要滚到我这边来。”   “为什么?”江遇乐转过头,眼睛亮亮的,“你不能抱着我睡吗?”   方羲冷酷无情:“不能,自己睡自己的。”   “哥哥,你抱我一起睡嘛。”   “为什么要我抱你?”   江遇乐爬起来,朝他扑过去,小狗似的埋在方羲颈窝里嗅了一口,欢快道:“因为我喜欢香香的哥哥。”   方羲油盐不进道:“那你抱着香水瓶子睡去吧。”   “求你了,大哥哥。”他贴过去,脸蛋蹭着方羲的面颊,黏黏糊糊的,稍苦的茶香和儿童面霜的香甜彻底混在了一起。   江遇乐抱紧他:“你对我最好了。”   方羲一动不动,垂眼看他软乎乎的发顶,心里明明松动了一块,偏要假装生气:“对你好你就糊我一脸?恩将仇报是不是?”   江遇乐装听不见,抱着他撒娇:“抱我睡嘛。”   “你先松开我。”   “你答应抱我睡我就松开。”   “……”   方羲不应声,江遇乐就仰起脸,十分期待地问:“哥哥,你抱吗?”   方羲只坚持了两秒,就伸手抱住他软绵绵的小身体:“抱抱抱,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麻烦。”   一个小时后——   方羲抚摸江遇乐柔顺的乌发,垂眼看他趴在自己身上,熟睡中的睡脸显得格外可爱恬静。   他看得有些入神。   几分钟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   他看着怀里那张稚嫩的小脸,忍不住坐起来,又担心弄醒他,只能在心里痛斥自己简直毫无原则。   斥得很大声。 第103章 小兔子也会长针眼?   夜色渐深。   怀里的小家伙翻了个身,脚丫子蹬在方羲腿上。方羲睡眠浅,被他翻身的动静弄醒,醒时胸口还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被压的。   他叹了口气,嗅着江遇乐发顶香甜的味道,也不觉得生气了,手臂搂过他的肩背,抱着安抚:“江江,怎么又醒了?”   江遇乐一动不动,奇怪地陷入沉默,没有应答。   方羲耐心地问:“是不是做噩梦了?”   江遇乐终于抬起头,用小孩儿稚气的嗓音叫他一声,语气听起来却很平静。   “方羲。”   他不是只叫自己“哥哥”或者“大哥哥”吗?   方羲一怔,骤然清醒。   “你——”他迟疑片刻,找不到合适的词,便问他,“你醒了?”   江遇乐的状态不太好,好像十分疲惫,又好像单纯只是没睡醒,脑袋一点一点低下去,滚进方羲怀里。   方羲下意识扶住他的脊背:“江江?”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了满床清辉。江遇乐趴在他胸口,嘴唇微微嘟起,抱怨似的说:“好吵啊。”   方羲张嘴想说句什么,一根软软的手指就竖在他的嘴唇前。   江遇乐垂眼看着他,那对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圆滚滚的,只属于深夜诡异而灵动的黑猫。   “嘘。”他低下头,在方羲微微张开的唇上盖了个戳,“方羲,你也别吵我。”   方羲全身都僵硬了。   陪三岁状态的江遇乐小朋友一起睡觉很正常,小朋友没有边界感,心里高兴亲谁一口也很正常;但如果这个三岁壳子里装的是清醒时刻的江遇乐……   那这样算他占我便宜还是我占他便宜?   但是江遇乐为什么可以这么自然?   这算第二次了吧?   他就不知道矜持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方羲抬手挡开他的脸,没顾上质问他为什么又偷亲自己,趁他此刻还清醒着,问他:“你还记得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江遇乐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躺在他身旁,举起一只手,短短的五根手指在眼前张合,“变成这样了。”   方羲看着他,有些迟疑:“你现在看得见了?”   姓白的的药有这么神?   “看不见。”江遇乐仿佛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语气轻飘飘的,几乎要散逸在黑暗中,“他的药不是治眼睛的,是逼我醒过来,别再做梦了。”   方羲愣了愣:“做什么梦?”   “不告诉你。”江遇乐将手缩回被子里,自己也缩进他温暖的怀抱中。   方羲却不让他这么轻易地睡过去,捧着江遇乐的脸问他:“你不怕你的眼睛好不了了?”   “不怕。”江遇乐的眼睛紧闭着,无所谓道,“如果是这个时候的我,应该不在乎你们有没有能力帮我,反正我还有妈妈……”   只要能回家,所有的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方羲看了他许久,却如上一次他充满期待地抱住自己时一样,心里茫然而无力。   第二天,晨光熹微。   方羲转醒,他昨晚没睡好,额角胀痛,却没顾上,神色复杂地盯着怀里那张红扑扑的小脸。   一直盯到江遇乐迷迷糊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摸索着找他:“哥哥,你醒了吗?”   奶声奶气的,还是那个失忆状态下的江遇乐。   方羲在心里叹了口气,回答道:“我也醒了。”   他牵着江遇乐去浴室洗漱,帮他洗脸刷牙,再牵他出来梳头发。   江遇乐坐在椅子上,腿还够不到地面,无聊地踢了几脚前方的镜子,和方羲抱怨:“笨蛋哥哥好坏。”   方羲一边给他扎辫子,一边心不在焉地问:“他怎么欺负你了?”   “昨天晚上他那儿好亮,又好吵,桌子总在抖,晃得我睡不着。”   我怎么没听见?方羲心想。   他还以为江遇乐说谎,便问他:“你怎么知道他房间里很亮很吵?”   江遇乐理所当然道:“我看见啦。”   “你看见了?”   “嗯。”江遇乐仰起脑袋对他说,“我用小兔子的眼睛看见了。”   方羲愣住,给他绑头发的皮筋绷在指尖,勒得有点疼,他忍不住问:“什么叫……用小兔子的眼睛看见了?”   “就是我能用小兔子的眼睛看东西,小兔子看到哥哥起床了,他现在要去刷牙洗脸,噢不对,他在脱衣服了,内裤上有一只白色的小狗,还是——”   “可以了江江,不用往下说。”方羲打断。   他完全不想了解洛也的内裤上有什么愚蠢的图案。   方羲动作飞快,给江遇乐绑好头发,牵着他的手问:“我们去把你的备用眼睛拿回来,好不好?”   “好。”江遇乐说。   一分钟后,洛也的喊声穿透屋顶——   “大小姐!你是变态吧!”   “你才是变态。”方羲无语道,“谁会在洗澡的时候把兔子带进去?”   “谁带了?”洛也躲在磨砂门后,辩解说,“我压根没注意它跟进来了好不好!”   “那它怎么会进去?”方羲蛮不讲理,“一只兔子不躲着水还跟进浴室?你当它很爱看你洗澡?”   洛也:“我哪里知道……”   “始作俑者”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站在方羲身旁拉着他的衣袖。   他头顶着那只巴掌大的小兔子,探头探脑地往门里看了一眼,偷偷拽方羲,示意他也往里看。   “我说得没错吧,是有一只白色的小狗。”   方羲看完点评道:“蠢死了。”   洛也:“?”   方羲对洛也诡异的表情毫不在意,却下意识想捂江遇乐的眼睛,想了想又抬高了一点,改捂小兔子的,还弯下腰提醒他:“下次不可以再这样盯着别人洗澡了。”   洛也出声附和:“就是,多不礼貌!”   方羲却冷淡地瞥他一眼,牵住江遇乐的手:“小孩子看了容易长针眼。”   “我看不见,是小兔子看。”江遇乐顶着兔子问,“小兔子也会长针眼吗?”   方羲说:“会。”   洛也:“???”   你们俩一唱一和的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等一下,”洛也想起什么,反应过来,“你刚刚说兔子能给江江当眼睛?是今天可以还是一直都可以?”   江遇乐回答道:“我不记得了,但是它应该是一部分的我。”   一部分的江遇乐。   洛也想起自己过去和兔子无聊的碎碎念,像个傻子一样对着镜子自己和自己演戏,丢人地偷哭过好几次,兔子的脚掌还踩过自己的日记本——靠,它识字吗?   还有,还有自己换衣服或者裸睡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要避着它……   想到这,洛也的整张脸涨得通红,恼怒道:“你送我这种礼物跟在我房间安监视器有什么区别?”   方羲皱眉:“这是江遇乐送你的礼物?”   “对啊。”洛也愤愤不平,回忆起他几次说要吃掉自己的玩笑话,心里悲戚极了,大妖怪果然不安好心,“我就知道他对我图谋不轨,居心叵测!”   江遇乐听不懂他在激动些什么,无动于衷地别开了头。伸手捏了捏兔子毛绒绒的脚掌,小声和它商量:“不可以咬我的头发。”   方羲却将洛也的话理解成了别的意思,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个彻底。   洛也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炸了毛:“大小姐你看什么看!”   “看小丑,也不照照镜子。”方羲哼了一声,鄙夷道,“少自作多情了,谁都暗恋你,你以为你是谁?天仙吗?”   --------------------   洛洛:江遇乐肯定是垂涎我年轻鲜活的肉体!(物理意义)   大小姐:谁都暗恋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白眼)   大家元宵快乐!   今天签到送2023个海星,可以送我一点吗(๑’ᗢ’๑)ฅ 第104章 哥哥你可以等我长大吗?   江遇乐旷课旷训练的第二周,所有筹备的拍摄活动全都不见他人影,电话打不通,彻底失联。   前几次方羲还能帮他糊弄,没电关机了,季节性过敏不方便出门,回家探亲你也知道俄罗斯确实比较远……这一次仇娅来火了:“你还能编出什么理由?”   “他——”   “他又怎么了?”仇娅不冷不热道,“回来的路上连人带手机一起掉海里在紧急捕捞是不是?”   方羲:“……”   “人不见了就报警,不想干了就让他找我谈解约,你是做队长的,不想着把人弄回来还帮他隐瞒?你当我说时间紧是在开玩笑吗?”   把人弄回来,方羲也想把人弄回来。   他把目光投向庭院里顶着小兔子伸手接雨水玩的江遇乐,这要他怎么弄?   弄回来让这只三岁小崽子上舞台蹦蹦跳跳地冲粉丝卖萌吗?   “江江回来,别着凉了。”   “我不冷。”江遇乐头也不回地回答。   “着凉了就给你开双份的药。”白放说。   江遇乐回头瞥他一眼,不情不愿地缩回手,站在亭子里等白放过去,用手帕擦干净他湿漉漉的手指,牵他进屋。   “白叔叔,我能不喝药了吗?”   “不能。”白放纠正他,“都说了我不是白叔叔。”   “妈妈说白放是比我大几岁的小哥哥。”江遇乐目视前方,小兔子替他仰起头,仔细看了白放一眼,“你都那么大了,是叔叔不是哥哥。”   “他嫌弃你人老珠黄了。”方羲倚靠在门框旁看着他们,目光冷淡,“白叔叔。”   白放没将他的挑衅放在心上,反问道:“又挨仇娅训了?他不回来,你们的二专就要泡汤了吧?”   “是啊,行程太紧愁死我了。”方羲嘲讽道,“不像您这么有空,过气艺人再就业,跑到别人家里当住家保姆。”   “过气前辈给你一个忠告,有些问题实在解决不了的话不如就地解散吧,反正你们你们有人早晚要走。”白放的手落在江遇乐发顶的小兔子上,将它捉了下来,擦干净皮毛的雨水,“出状况的人未必只有他一个。”   江遇乐悄悄竖起耳朵,听到白放接着对方羲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他跟你解释过什么叫以假乱真的障眼法吗?”   “我知道!”他突然插嘴。   白放笑眯眯地低下头:“江江解释给他听好不好?”   江遇乐就说:“小兔子不是真的兔子,它是我身体里气的一部分,是入门级别的障眼法。因为哥哥是凡人,所以就算是这种障眼法你也看不出来区别。”   方羲又被盖上“平平无奇的麻瓜”标签,此刻却来不及生气,只盯着白放:“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担心他回不来仇娅找不到人吗?”白放眉眼带笑,引诱道,“像这样能够以假乱真的‘小兔子’我可以送你一只,解决你们现在的大麻烦,怎么样?”   “前辈。”方羲扫他一眼,懒洋洋道,“我说你怎么有的戏里表情僵硬得跟整过容一样,原来用的都是替身啊。”   江遇乐站在他们中间,听得一知半解。他扯了扯方羲的衣袖:“谁不回来了?是文文哥哥吗?”   “不是。”方羲垂眼看着他,回答说,“文文哥哥晚上就回。”   那是谁回不来了?   江遇乐抱起白放擦干净的兔子,茫然看着方羲眼底的愁云一片。   他好像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这个地方住着一个已经离开了的人。   带着一点跃跃欲试的好奇心,江遇乐和小兔子开始了“秘密”的侦察行动。   第一个目标是蹲守夜里回来的文暄。   可惜出师未捷,刚偷摸下楼就被煮好药的白放堵了个正着。   江遇乐咕咚咚吞下苦到反胃的黝黑中药,皱着鼻子和白放商量:“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倒数第二次。”白放说。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江遇乐坐在椅子上,鼻尖红红的,一副委屈极了的表情,“我不想喝药了,晚上会做很吓人的梦。”   白放剥了颗奶糖喂他:“做了什么梦?”   江遇乐含着糖,含糊道:“梦到娘亲走了,她不要我了。”   “如果她不回来接你,你愿意跟我走吗?”白放摸了摸他的头,“我也可以照顾你。”   江遇乐许久都没有回答,不安分的小脚也不再踢桌腿,别开头不再看他。   白放垂眸凝视他,眼底的情绪复杂得如同深潭。过了一会儿,他狠下心肠:“江江,不是做梦。她不会回来了,她很早就——”   开门的响动打断了白放要说的话,江遇乐像是刻意躲避,连兔子也没抱,就跳下椅子撞向进来的那个人。   “哥哥!”   文暄回来得匆忙,眼唇妆还未完全卸干净,眼线的痕迹仍残留在眼尾,嘴唇也比平时红一点。   他蹲下身,抱住一头撞过来的江遇乐,抬眼看了不远处的白放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睫,低声问:“江江,怎么了?”   江遇乐咬着唇,没有说实话:“白叔叔吓我,我不跟他玩了。”   小兔子从桌面跳到椅子上,又从椅子蹦跶到江遇乐肩头,替他看着文暄比往常秾丽一些的面庞,露出发呆一样的神情,兔耳朵忍不住轻轻抖了抖。   “哥哥你怎么长得不一样了?”江遇乐傻乎乎地问。   文暄失笑,伸手抵住他靠过来蹭蹭嗅嗅的小脑袋:“我还没卸妆,你别凑这么近。”   “要抱。”江遇乐软绵绵地冲他撒娇,趁文暄没有防备,往他嘴唇上“啵”了一口,留下一股甜津津的奶糖味。   他抱着文暄的脖子问,“哥哥你可以等我长大吗?”   文暄看清他柔软嘴唇上蹭到的那点红色,有些无奈,抱着这只小色鬼站起身,合住了门。   他问江遇乐:“等你长大做什么?”   “等我长大就可以成亲了,哥哥你可以嫁给我吗?”   “为什么想跟我成亲?”   “因为哥哥好漂亮。”   行吧,文暄心想,这家伙还真是从一而终,从小到大都只喜欢漂亮的。   文暄一直不说话,江遇乐着急了,搂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地开始磨人:“哥哥你答应我。”   文暄说:“不答应。”   江遇乐问他:“为什么?”   文暄伸手捏了捏他圆鼓鼓的脸颊,微妙道:“谁知道你长大以后会看上几个漂亮哥哥?” 第105章 江江最喜欢的哥哥   气泡咕噜咕噜地从浴缸里冒出来,江遇乐自以为隐蔽地沉在温水里,等文暄走近后哗啦一下冒出头,泼他一身。白净的衬衣被水浸湿,黏在身上,肌肤若隐若现。   坏心眼的小朋友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还雀跃地邀请他:“哥哥和我一起洗!”   “别闹。”文暄按住他抵过来的黑脑袋,“坐下好好洗澡。”   江遇乐:“哦。”   江遇乐趴在浴缸边,文暄往手心倒洗发水,揉出泡泡覆盖到他头发上,随口问:“你今天是不是去淋雨了?”   “你怎么知道的?”   “眼睛闭好,你不怕泡泡进眼睛里?”文暄将他不安分的小脑袋按住才说,“我回来看到你的头发是湿的。”   江遇乐啊了一声,对他说:“那个不是,是大哥哥——”   正当此时,有脚步声不紧不慢地渐渐走近。   方羲站在门口,看这洗涮小孩儿的景象,挑眉问:“他不是洗过了,怎么又洗?”   文暄一愣,回头看了眼方羲,又看江遇乐:“你不早说?”   江遇乐无辜道:“哥哥你又没问我。”   “冲干净捞出来吧。”方羲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他这头发一吹起码要半个钟头,你帮他吹我在这等一会儿,还是直接给我带走?”   水流轻而缓地从喷头流下,一股一股冲走江遇乐头顶绵密的泡泡。   文暄听到这话,抬眼问:“带走什么?”   方羲指了指浴缸里那只光溜溜的小家伙:“他。”   江遇乐说:“大哥哥在等我过去陪他睡觉。”   方羲瞥他一眼:“小不点,谁陪谁你说清楚。”   江遇乐故意不接话,小脸仰起来,眼角眉梢都笑盈盈的,身后仿佛甩着一条不存在的大尾巴:“可是我今天想跟文文哥哥一起睡。”   “不行。”方羲想都不想,直接拒绝,“文文哥哥不想跟你睡。”   “他想。”   “他不想。”   方羲拧着眉,心说你知道你睡着以后什么德行吗?长着张可爱小天使的脸,乱滚乱踹乱咬人,还有一个不知道怎么了的江遇乐半夜三更间歇性跑出来吓自己一跳。   这一周以来,方羲快被他折磨得心力交瘁。   而文暄表面温驯乖顺,不声不响的,实际是个不停在心里给人扣分的小心眼。方羲至今没机会找他解除误会,顺便把被删的好友加回来,此刻就更不敢草率地把这只傻乎乎的小崽子丢给他。   谁知道江遇乐会不会又半夜抽风逮谁亲谁?   方羲能感觉出来文暄最近精神压力有点大,他自顾不暇,哪里分得出神照顾江遇乐?万一被小孩儿口水糊一嘴,他受得了吗?火气上来,江遇乐不会遭他冷眼吧?   就算江遇乐现在是只没心没肺的小瞎子,方羲也不愿意让他受这任何委屈,不如留在身边折磨自己算了。   可惜江遇乐一点也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哗啦一声搅起水花直起身,两条胳膊搂紧文暄的脖子,催促他:“哥哥你快点说话。”   他湿哒哒的脑袋紧挨着文暄的,把他原本就被浸湿大半的衬衣弄得更彻底。文暄没有生气,抬手拿了条干净的浴巾将他整个人罩起来,抱出浴缸。   江遇乐又叫了他一声“哥哥”,文暄才佯装不解地逗他:“要我说什么?”   “说你想跟我一起睡!”   “还好吧。”文暄将他放好,浴巾按着吸干水,边说,“不算很想,你睡觉安分吗?”   方羲瞟了一眼,眼尖地发觉江遇乐表演撒娇前的习惯性小动作,凉凉地回答:“不安分。”   江遇乐偏头,朝方羲的方向比了个鬼脸。   文暄垂下眼,正好捕捉到江遇乐变脸的瞬间,他眼巴巴地攥住自己的一根手指,张嘴要说些什么。文暄故意不理他,握着江遇乐的手腕让他松开,脸上仍是那副可有可无无动于衷的样子。   等江遇乐的脸上一点一点显露出着急,文暄才不动声色地伸过手,将他的湿发捞出来擦干水。   掌心忽然一软,雪白的脸颊贴过来,蹭了蹭他的手心。   像只撒娇的小猫,明知道说这话没有底气,依旧要气势汹汹地告知他们:“大哥哥骗你,我好乖的。”   方羲乐了,问他:“我骗人是吧?那我走了?”   江遇乐歪过脑袋朝他挥了挥手:“哥哥再见,等我有空再来找你玩。”   “你这么忙呀?档期比我还紧?”   “我们已经很熟啦。”江遇乐抱紧文暄,“我现在要跟文文哥哥变得熟一点,你不要着急,到明天我就会想你了。”   方羲拿他没办法,抬腿过来,戳着他的额头嘱咐他不要在文暄这里太闹腾,让哥哥好好休息,走前还问了一句:“撒娇精,你长大之后也这个德行吗?”   周遭寂静无声,只有小动物一样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床那边传过来。   文暄安静望着正在和小兔子嘀嘀咕咕的江遇乐,心想,长大之后也这样,但比这坏多了。   他走过去,揉了揉江遇乐柔软的额发。等江遇乐仰起头,文暄突然问:“方羲也是你喜欢的漂亮哥哥?”   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回答说:“是啊。”   文暄不可抑制地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冷笑声,这一次,他没有克制自己,让那个蠢蠢欲动的文暄占了上风:“那我和他谁更漂亮?”   饶是此时的江遇乐再没心没肺也感觉出来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装傻说:“我不知道呀,我又看不见。”   文暄垂下眼睫,发现那只小兔子一动不动地缩在江遇乐手里,不敢抬头看他,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后,兔耳朵还恐惧地抖了抖。   下一秒,它转了个方向,钻进江遇乐的袖口里。   文暄一愣,被这转头的动作气笑了。   他握住江遇乐的小臂,不让那只兔子再往深处躲。还很小心眼地将这团毛绒绒从里面掏出来,放回到江遇乐手心里:“现在能看清楚了吗?”   江遇乐的眼睫毛扑簌眨动几下,不知道如何回答,依旧说:“都说了我看不见。”   “你连骗我一下都不愿意?”   “噢。”江遇乐觉得自己懂了他的意思,迅速接话,“文文哥哥最漂亮!”   文暄:“……”   “到里面去。”   江遇乐还以为这茬过去了,放好兔子,掀开被子往里滚,腰上突然一紧。文暄将他抱到自己腿上,箍着他的腰不让他乱动弹:“江江最喜欢谁?”   江遇乐毫不犹豫地说:“江江最喜欢你。”   文暄问他:“真的?”   “嗯?现在该说真话了?”江遇乐仰起头,欢快道,“哥哥你刚刚不是让我骗你吗?”   文暄低头看着这只天真烂漫的小坏蛋,好想把他团起来塞进被子里让他再也别说话了。可心里那点微妙的情绪让他不甘愿就这样算了,多问了一句:“如果让你说真话呢?这些哥哥里你最喜欢谁?”   “都喜欢不行吗?”   “不行。”   江遇乐苦恼地皱起眉:“可是……”   “不许说可是。”文暄打断江遇乐,捏了捏他软绵绵的掌心,俯身贴近他的发顶,低声问,“江江有没有最喜欢的哥哥?”   江遇乐低着头,长发倾覆下来,盖住了单薄的脊背。他的手指搭在文暄掌心,无意识地画着圈,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回答:“有。”   说完后他不安分地挣动几下,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想从文暄腿上下去,嘴里含糊说着:“我不告诉你是谁,你也不能说出去,我怕他知道了又要笑话我。”   ……他说的人是谁?   文暄心里猛然一跳,居然不敢再往下问了。   江遇乐乖乖躺好,小兔子蹦跶几步,从床上的小鼓包跳到了文暄枕头旁边,安安静静地趴了下去。   文暄摸了摸它的脑袋,问江遇乐:“怎么让它睡这儿,你这样方便吗?”   江遇乐心想:因为我要监视你,找出你们的秘密!   嘴上却甜津津地说:“我想看着哥哥睡,这样明天一睁眼就是哥哥的脸了。”   黑葡萄一样的圆眼睛笑弯着,看起来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他视线的落点明明不在文暄身上,却给文暄一种他正认真注视着自己的感觉,热意涌动的同时,又酸胀得不行。   这点酸让他无法放下心里的执着,无法原谅江遇乐即使变成这样软绵绵的小雪团,依旧分着亲疏远近。他有别的更亲近的哥哥、悄悄喜欢的哥哥,然后才能轮到自己——看上的无数个漂亮哥哥中的一个。   不管何时何地,自己永远不会是他心里的第一顺位。   “江江。”   “嗯?”   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在额头碰了一下,江遇乐眨巴着眼睛,听到文暄对自己说:“你不如别长大了,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可是我想长大呀。”江遇乐说。   “长大了想去做什么?”   “想去外面玩,做很厉害很厉害的大侠。”江遇乐想了一会儿,又说,“还想跟哥哥这么漂亮的人成亲。”   “不是跟我成亲?”   江遇乐愣了一下:“哥哥你刚刚不是不答应吗?”   “我答应了。”文暄改口,还问他,“等江江长大之后,还能不能记得现在说过的话?”   “我也不知道。”江遇乐翻了个身,埋进文暄怀里。夜深了,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得困倦,“嗯……记不住的话……我明天就写下来……可以吗……”   “可以。”文暄轻声说。 第106章 说话不算数   很轻的关门声,兔子抖了抖耳朵,蹦跶过去,用干燥的小鼻子拱了拱江遇乐的脸,将他从睡眠中唤醒。   软软的兔毛搔着他的鼻尖,痒痒的,江遇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   文文哥哥果然已经不在旁边了,兔子在他睡过的位置上蹦来蹦去,催促江遇乐快一点。   “不着急。”江遇乐把这只过于兴奋的兔子搂在怀里,笑眯眯道,“我们现在就过去找他。”   他跟出去,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一楼没有开灯,眼前漆黑一片,兔子机警地竖起小耳朵,脸颊两侧的圆眼睛在黑暗里炯炯有神。   侧厅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江遇乐悄无声息地过去,躲在一株高大的绿植后面。他蹲在地上,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出脑袋,小小的影子隐没在孔雀木之后,挡得严严实实,不被任何人发觉。   此刻,正在对话的人是文暄和白放,他们的声音压得有些低,江遇乐努力想听清,却只能依稀分辨出几个模糊的字眼。   “……东西……给我……”   “我不信……骗……他不好……”   他们在说什么呀?   江遇乐摸着怀里的小兔子,小心把它放到地上,一推它的屁股,悄声说:“过去。”   若有若无的说话声随着小兔子的靠近,终于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江遇乐听到白放说:“其中利害我已经讲清楚了,信不信都由你。”   文暄问:“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居心不良?”   “什么叫居心不良?”白放低声笑了一下,素来温和的声音流露出一丝没藏好的狠意,“我就算把你们全杀光也不会让他出一点事,这对你而言,算居心不良吗?”   文暄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问:“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白放一愣,语气比他更加疑惑:“你不是他名义上的男朋友?我不找你找谁?”   文暄露出一瞬间的怔忪神情,竟然没有否认,只说:“我知道了。”   专注偷听的江遇乐眼睛蓦然睁大了一圈,男朋友是情侣的意思吧?文文哥哥怎么这样?!有男朋友了还说要跟我成亲!   他们的话音停了,只有室外的风扑打树叶,簌簌作响。   脚步声渐渐靠近,江遇乐瞬间回神,要让小兔子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听到很轻地一声:“咦,你怎么跑出来了?”   一只手伸过来把它抓住,眼前是白放放大的脸,随后黑咕隆咚一片,小兔子被他揣进了口袋。   江遇乐的世界彻底黑下去了。   文暄没有看到他抓走兔子的那一幕,转身往回走。   只有江遇乐陷入意外的恐慌中,他躲在孔雀木后,不敢贸然出去让白放把自己的小兔子还回来,也不敢让文暄发现自己在偷听,只能抓紧时间,在文暄之前离开这里,循着记忆跌跌撞撞地往回跑,摸着墙壁上楼梯。   江遇乐踮起脚尖拧开房门,隐约记起自己出来时并没有关门,那门怎么关上的?   正这样想着,他突然感觉身体腾空,有人抱他起来。   熟悉的懒散嗓音响在头顶上方:“宝宝,怎么不睡觉乱跑?”   江遇乐很快意识到自己走错房间了,他轻轻地眨了眨眼,没怎么犹豫,靠过去抱住陈骋的脖子。   陈骋短促地笑了一声,问他:“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江遇乐蹭了蹭他的面颊,软绵绵地问。   “我——”   陈骋还未回答,一道阴影打在他面前,文暄冷冰冰地看着他:“还我。”   两个人立在过道两边,陈骋还算温柔的神情蓦然间变得不耐烦,他懒得和文暄废话,一手按住江遇乐后脑勺,将他要回头的小脑袋压回去,抬腿勾门。   “砰——”   房门反弹回去,文暄伸手抵开门,叫了江遇乐一声“江江”。   “文文哥哥。”江遇乐应道。   “不许叫。”陈骋蛮不讲理地打断,目光森然落在几乎要闯进来抢小孩的文暄身上,“我房间,你滚出去。”   “你把他还我。”文暄寸步不让。   “宝宝。”陈骋看着文暄说,“告诉他你是自己过来找我的,让他识相点自己出去。”   文暄冷声说:“他今天是跟我一起睡的,是有人非要岔进来抢,要识相也是你识相!”   “你们不要吵架呀。”江遇乐摸摸陈骋的脸,找到嘴巴的位置用小手捂住,“你也不要凶文文哥哥,听到没?听到了就点头。”   陈骋蹙起眉,停顿了片刻没有动作。   过了一会儿,江遇乐的手心感受到他颔首时轻微的晃动,满意地松开了手。   他回过头,空茫的视线找不到落点,好在伸出去的手被接住了,文暄对他说:“江江,跟我回去睡觉。”   “我想想……”江遇乐有些迟疑,像是在两个人之间取舍不定,却在想文文哥哥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偷听他们说话了。   握住的小手轻轻抽走,文暄下意识想抓紧,却又怕捏痛江遇乐,只能任由手掌转瞬间成空。   江遇乐转头抱住了陈骋:“不要了,我想跟他睡。”   文暄意外地眨眨眼睛,不懂他怎么忽然改变了态度,忍不住问:“你不是说喜欢我要跟我——”成亲的吗?   江遇乐仿佛能猜出来他想说什么,心里想着不可以这样,你要对你男朋友好一点。嘴上却无辜地软声撒娇:“哥哥你当真了吗?我是小孩子呀,我们小孩子说话都是不算数的。”   “听到没?”陈骋不客气道,“他不要你了,少来纠缠不清,也不嫌难看。”   房门砰的一声合上,将文暄受伤而失落的表情彻底阻隔在门外。   江遇乐从陈骋怀里直起身,伸手拽了拽陈骋漆黑的短发,反怪他:“你对文文哥哥太凶了!”   陈骋垂眼看他堵气般微鼓的脸颊,伸手戳了一下,故意问:“凶又怎么样?”   “你凶他他会难过呀。”江遇乐理所当然地说,“文文哥哥人很好的,你要跟我一样,我们都不要让他难过了。”   陈骋只是看着他,看他纯真无邪的可爱模样,稚嫩的嗓音明明说着怜惜的话,小脸却透出一股格外天真的残忍。他过了一会儿才说:“小傻子。”   江遇乐皱起眉:“你又骂我,我不喜欢你了。”   “你喜欢我吗?”陈骋问他,“又要我对你的文文哥哥好,又偷偷跑去陪他睡觉,和他表白……谁都可以叫哥哥就是不叫我,挨个找人玩了一遍现在才想起来我?宝宝,你把我当什么了?”   江遇乐却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反问他:“我不找你你就一直等着我吗?你不能自己过来找我玩?”   柔软的手指缓缓摸索着,江遇乐找到陈骋眼睛的位置,凑过去在他薄薄的眼皮上亲了一口。   “你要对我好一点。”江遇乐认真说,“要多喜欢我一点。”   陈骋稳稳地抱住江遇乐小小的身体,看着他问:“我对你好你就会喜欢我了?”   江遇乐想了想,却在摇头。   在陈骋不解的目光下,他很小声地说:“我要是说我很喜欢你,你就不会对我好了。” 第107章 小铃铛   陈骋只在不懂事的时期希望家里能有一个比自己更小的孩子,长大以后就再没这种想法。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香软可爱的孩子睡在他身旁,而自己心里居然没有一丁点的厌烦。   也不知道江遇乐白天玩了什么,现在一沾枕头就睡熟了,带着婴儿肥的脸颊陷在枕头里,白里透红的,浓密纤长的眼睫毛乖巧垂下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天使。   陈骋往他小巧的鼻尖上戳了一下,江遇乐没醒,只有嘴唇嘟嘟地一翘,看起来有些生气了。陈骋察觉出些乐趣,又往他白嫩的脸颊上戳出一个小坑,他依旧没醒,眉心微微蹙起,手指抓着被子,小脑袋一缩,往更深处躲。   陈骋笑了笑,怕小家伙呼吸不过来,又把他从被窝里面掏出来,被子掖在肩颈之间。睡眠中的江遇乐感受不到他的体贴,反倒觉得被他拘束了手脚,脚丫子胡乱地踢了几下,蜷缩着身体又想往里埋。   这样反复折腾几次,江遇乐终于被他玩醒了,圆溜溜的眼睛半睁开,迷迷糊糊地问:“你干什么呀?”   陈骋忍着笑摸他的脑袋:“没事,睡吧。”   江遇乐转了个身,下意识往他温暖的怀抱里贴,眼皮一沉又要睡过去时,忽然感觉头发被谁轻轻扯动了几下。   江遇乐不管他,那只手又不安分地绕到前面,戳戳脸蛋摸摸眼睫毛。   软绵绵的掌心抓握住他的一根手指:“你别乱动,我要睡觉了。”   陈骋应声说“好”。   江遇乐松开他,闭上眼睛鼓着脸颊装睡,可是有个人答应得好好的,却不见好就好,见他睡着又变本加厉地捏他脸。   江遇乐生气了,不想挨着他睡了。可他是个小孩儿,怎么挣扎也拧不过陈骋的胳膊,只能被迫趴在他身上,奶声奶气地凶人:“坏蛋,讨厌你。等我长大了我——”   陈骋闷声笑着,低头问他:“等你长大了就怎么样?”   “等我长大了会变得好厉害,”小家伙嘀嘀咕咕,“打你你都不敢还手。”   “嗯。”陈骋搂着这个软乎乎的小家伙,认同道,“你说得对。”   江遇乐得到认可,心里满意了,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晨,陈骋是被胸口莫名一阵刺痛唤醒的。   他低下头,看到一个乌黑的小脑袋搭在那里,手指揪着他薄薄一层衣料,脸蛋红扑扑的,睡得人事不知。   陈骋眨巴几下眼睛,轻轻碰了碰小家伙的额头。他撒娇似的唔了一声,在陈骋胸口蹭了蹭,张嘴打了个小哈欠,转过脸,毫无征兆地用上了牙。   “嘶。”   陈骋倒吸一口气,他从没被人这样吮咬过,更想不到江遇乐那口雪白的乳牙咬人居然这么疼。   “醒醒。”陈骋捏着江遇乐的后颈拎他起来,拧着眉看自己胸前那一块被他的口水濡湿的地方,想告诉他自己不是他妈妈,又怕触发关键词,小家伙又要抽抽嗒嗒地找妈妈。   “唔——”江遇乐睁开眼,脸上仍是那副可爱又无辜的模样。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迷迷糊糊地靠回陈骋身上,牵住他宽大的手掌,带着他摸向自己空瘪的小肚子,软绵绵地撒娇:“我饿了。”   陈骋拿他没办法,只能抱起江遇乐下床洗漱,一边搓揉着他的面颊一边问:“宝宝,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断奶啊?”   江遇乐坐在陈骋手臂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也不管陈骋在问什么,趴在肩头回答:“喝奶也可以。”   这一天,洛也考完复试,背着书包连夜赶回来,推开门热情迎接他的鲜花掌声与夹道欢迎的时候,只得到陈骋一手拿着牛奶瓶,一手抱着江遇乐的冷淡眼神。   洛也还处于兴奋期,说话不过脑子:“抱……抱一个?”   陈骋冷漠道:“你考傻了?”   只有他怀里的小家伙闻声吐了吸管,转过身,笑眯眯地张开手臂:“哥哥抱。”   洛也一愣,被他喊笨蛋哥哥快成习惯了,此刻听到不带前缀的称呼,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刚要上前抱他一下,陈骋就带着江遇乐背过身去:“你想都别想。”   “陈骋你放开他!给我抱给我抱给我抱!”   洛也追着他们跑,小坏蛋趴在陈骋肩头咯咯笑,跟着念道:“给我抱给我抱!”   江遇乐听着洛也身后叮铃铃的脆响,越听越心动,想了个主意。   他抓着陈骋的衣袖,要他帮自己梳头发,光扎起来还不行,他被大小姐予取予求的养崽风格惯坏了,就喜欢像他那样精致好看花样繁复的,还要小熊小猫小狐狸头。   陈骋听他一连串小动物的形容词,听得一头雾水,对上江遇乐看不见但十分期待的眼神,有些头疼,侧头问洛也:“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洛也托着下巴说,“大小姐独创的编发技巧,传女不传男,一般人学不会的。”   陈骋:“……”   “你不会吗?”江遇乐仰起脸,眨巴着眼睛问,“你都这么大了,不知道不会就去学呀?”   “就是啊。”洛也跟腔,“梳头发都不愿意学,怎么做人爸爸的!”   江遇乐一直竖起耳朵听陈骋的脚步声,一听他上楼了,就跳下沙发,赤裸的小脚扑腾跑过去找洛也:“哥哥抱。”   洛也终于明白江遇乐支开陈骋是为了什么,被他的小心机哄得心花怒放,他低头吸了一口小家伙香香软软的怀抱,抱着他忍不住夸道:“江江,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呀。”   江遇乐问他:“哥哥开心吗?”   洛也:“开心啊。”   江遇乐又问:“那能把你的小铃铛送我吗?”   洛也笑了,垂眼看江遇乐仰起脑袋,乖巧的小脸透出几分可爱的狡黠。   他伸手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子:“你是奔着我的铃铛来的呀。”   江遇乐诚实地点了点头,洛也就转身拆了书包拉链上挂着小金铃的祈福红绳,捏着他软绵绵的小手,绕了两圈系在他的手腕上。   洛也一直看着江遇乐,看他晃晃手腕,听着叮铃铃的脆响,乌黑的圆眼睛笑弯起来,变得亮闪闪的。   他也忍不住跟着笑,心想小孩子都这么可爱吗?   真好玩,要是我家也有一只就好了。   --------------------   一个小时过后,洛洛的小铃铛惨遭转手 第108章 送我了就是我的   陈骋下楼的时候带着方羲一起,不知道他怎么跟方羲沟通的,反正方羲是带着“这个家没我果然得散”的得意神情向江遇乐走来的。   他拿着棕色毛绒耳朵发卡和皮筋坐在后面帮江遇乐编头发,陈骋则抓着他赤裸的脚丫子帮他穿袜子,被伺候的小家伙一脸习以为常,抱着牛奶瓶专心喝奶。   洛也有点饿,自己做了个简易三明治从餐厅过来,远远旁观这一幕,差点看乐了。   他撑在沙发背上用手指头戳江遇乐的脸:“小熊,他们是你的仆人对不对?”   方羲掀开眼皮,还没开口问他“大清早的怎么又找死”,就听到小家伙用幼稚的童音回答:“他们是哥哥,都是我的好朋友。”   洛也赞叹:“你这么会说话呀。”   江遇乐晃晃悠悠地朝他眯眼一笑,问他:“哥哥你在吃什么?”   洛也将三明治尖尖的那一头凑到他嘴边,看他张开小嘴咬了一口,拿回来一看,他咬掉的部分还没自己一节手指头大。   洛也又戳了一下他软软弹弹的脸蛋,问他:“你光喝奶能喝饱吗?要不要多吃几口?”   方羲扫了洛也一眼,不耐烦地打断:“你觉得不够就再做一份,别在这里逗猫。”   洛也啧了一声,垂眼看江遇乐那张纯洁可爱的小脸,不服气地说:“你就赶我吧,赶我走又能怎么样,小家伙只是嘴甜而已,才不是真的喜欢你们。”   一句话不知道扫射了在场几个人,空气霎时间安静下来,只有江遇乐咕噜噜的喝奶声。   低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洛也回头,不经意在楼梯转角撞见文暄素净的面庞。   “文文!”洛也走过去,伸手勾他的肩膀,亲切地问,“一天不见想我没有?”   和他过分的热情相比,文暄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眸显得有些冷淡了。   “没有。”   “口是心非。我知道你肯定想死我了。”洛也厚着脸皮贴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看陈骋和大小姐,他们俩——”   “跟我没关系。”文暄骤然打断。   洛也一愣,看到文暄眼瞳漆黑,寒星似的,阴郁得有些吓人。   洛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文暄不轻不重地推开了。   他站在原地,茫然看着文暄离开的身影,竟然从他身上看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沉感。   “哎文文,”洛也抓了抓自己的红脑袋,追上前问,“你怎么了?周一综合症?这不至于吧,咱们也没正经双休呀……”   江遇乐叽里咕噜地咽下最后一口奶,听到洛也的声音,他丢开牛奶瓶,循声转过去。脑袋刚有一点移动的趋势,就被陈骋压了回去,但头皮还是被扯痛了。   “啊。”他小小地叫了一声。   陈骋垂眼,看见江遇乐鼓着脸颊,又不高兴了。   他不由笑了,问道:“痛不痛?”   江遇乐皱着眉头,一直等方羲帮他卡好两只黄棕色的小熊耳朵,推了一下后脑勺说“好了”,才惨兮兮地点点头。   陈骋屈指敲他的额头,故意说:“让你乱看,疼就自己受着。”   江遇乐是个脾气很坏的小朋友,刚刚扯痛了头,现在又被陈骋笑话,更不高兴了,气势汹汹地扑过去要教训他。   陈骋敞开怀抱守株待兔,等着这只小熊张牙舞爪地撞过来,脸颊气鼓鼓的,可爱得心都要化了。   即使小熊下一秒就张开嘴,用乳牙嗷呜一口咬在陈骋的肩头,陈骋也不觉得生气,还得扶着小熊的屁股,免得他咬得太专注,没站稳从沙发上摔下去。   江遇乐咬着陈骋,却不敢太用力,他怕把自己的牙咬崩,于是装作十分凶狠地含了一会儿,想着自己这么辛苦陈骋应该长记性知道怕了,就松开他,翘着尾巴说:“你再笑话我我还咬你哦。”   陈骋低头看自己肩膀上那块被他吮出来的淡粉色,胸腔震动,笑声闷闷地传出来。   他抱过江遇乐,掰开他的乳牙随意看了一眼,调侃说:“我看看啊,原来小狗已经长牙了。”   江遇乐瞪圆了眼睛,几秒后,果不其然在他虎口留下一对货真价实的小狗牙印。   方羲坐在另一边喝咖啡,一脸无聊地瞥了眼陈骋:“你闲的?非要惹他生气。”   陈骋没理方羲,低头碰了碰江遇乐乌黑的发顶,问他:“怎么了宝宝?咬也给你咬了,干嘛又生气?”   江遇乐没有回答,背过身在怀里摸摸索索,不知道在做什么,只有铃铛叮铃铃响个不停。   等陈骋上手转他的小身体,他才回身,用穿着小熊袜子的脚丫子踢了陈骋一下,凶巴巴的:“急什么,你不能等我一下吗!”   “我错了。”陈骋给他道歉,很快又把江遇乐哄好了。他把脑袋别向一边,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才向陈骋伸出一只手。   他郑重其事地说:“把你的手给我。”   陈骋不明所以,不知道江遇乐要自己的手做什么,更不知道他这还没自己一根手指大的小巴掌要怎么给才合适。   他试探性的捏住小家伙软绵绵的几根手指,江遇乐顺势握住他的手,一路摸到手腕,这才将藏起来的金铃铛红绳拿出来,缠在他左手腕上,笨手笨脚地帮他系好。   “没有我的同意以后都不可以摘下来。”江遇乐仰起脸,十分认真地说,“这样我只要听到铃铛响,就知道你来了。”   陈骋一怔,用指腹摩挲他的眼尾,低声说,“等你的眼睛好了,不用听铃铛响,一睁眼就能看见我来了。”   江遇乐很轻地眨了几下眼睛,没有告诉他自己可能好不了了。   以他此刻稚嫩的意识,仍然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为什么妈妈至今不来接自己回家,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样,身边的人却又处处都透露出熟悉。   他抓不住瞬息万变的光阴,也不知道自己能抓住什么,最后只握住陈骋的一根手指,告诉他:“那你不能像前几天一样,总让我等。”   方羲听了两耳朵,只听出来小家伙撒娇的功力见长,明明说话时的语气一点也不娇气,可就是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倒没觉得江遇乐送陈骋的这串小铃铛特别在哪里,本质跟自己的丑青蛙一样,只是表达亲近的小礼物而已。   不过,江遇乐这些天就没出过门,上哪弄来的小铃铛?   方羲转过头,看了眼陈骋手上的金铃铛,感觉有些眼熟,又看了一眼,忍不住说:“这个……好像是洛也粉丝送他的吧?”   因为碰巧在考场遇到,两个人连人带铃铛一起合了影,昨晚被仇娅发现了,还警告洛也一次,让他不准收礼物,多小的礼物都不行。   这条退不回去了,又听说在文殊菩萨座前开过光能转运,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原则,好好收起来别随便乱扔。   听到方羲的话,江遇乐眨巴着眼睛,有些无措,扬声问洛也:“哥哥——你的小铃铛是别人送你的?”   “是啊。”洛也对这边二手转送的事情一无所知,清亮的嗓音含笑传来,“没关系,送你了就是你的。”   江遇乐得到允诺,这才理智气壮地跟方羲说:“送我了就是我的。”   “嗯。”陈骋抱着江遇乐,视线的落点却不在手腕那条金铃铛手绳上,而是江遇乐柔软的发顶。   他跟着说:“送我了就是我的。”   --------------------   情人节快乐~ 第109章 终别离(一更)   几天后,陈骋要退出V.E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各种声音铺天盖地。   事发突然,仇娅毫无防备,连事先联系媒体封锁消息,或者工作室发布声明说这是谣言都做不到。   焦头烂额中,她打电话问陈骋:“这是真的?”   陈骋沉默了一会儿,说:“是。”   事情发生的这一天,只有江遇乐对此一无所知,他裹着小黄鸭毯子躺在偏厅的摇椅上,正在睡午觉。   日光透过窗户照耀在他雪白的脸上,亮亮暖暖的,气温很宜人。   小兔子被白放捡走不还的第三天,江遇乐做了一个和小兔子有关的梦,但他不确定——这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被一双清瘦的手捧起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皮毛。江遇乐很轻易能嗅到对方袖口草药一样的清苦味,但梦里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   他的气息变得潮湿而泥泞,像一截枯朽的腐木。   “小兔子。”手指头拨弄兔子毛绒绒的脸颊,他的语气带笑,近乎轻快地开口,“帮我个忙好不好?”   江遇乐想问他什么忙?可他没法开口说话,只能努力仰起头,看着那双十分悲伤的眼睛。   他又不像白叔叔了。   他是……白放?   江遇乐听到他说:“帮我封存一段记忆,期限就到……我死以后。”   剩下的话呢?   八月的清风拂过脸颊,他在某个地方幕天席地睡了一觉,醒来只看到密密匝匝的黄色小花压满枝头。   秋意渐浓,碧空如洗,桂香萦绕。   方羲他们四个人离开有一阵子了,室内寂静无声。   落日偏斜,一角阴影缓缓移动到江遇乐脸上,他终于从昏沉的梦魇中清醒过来,伸手揉了揉晒到发烫的脸颊,却不经意触碰到脸上潮湿的水痕,快被日光蒸发殆尽了。   江遇乐愣了两秒,一团毛绒绒的东西缩在他怀里,缓缓睁开眼睛。   他暗下去的世界重新亮了起来,可内心却前所未有地变得空茫,让他不禁有些恍惚。   “你去哪里了呀?”江遇乐抱起小兔子问它,“白叔叔什么时候送你回来的?”   小兔子不会说话,只睁着那对傻乎乎的大眼睛看他。   清澈透亮的眼瞳无端显得怜悯。   看不见的江遇乐只能睡觉度日,能看见的江遇乐就能干好多坏事了。   他溜进方羲房间里,拿他的香水喷了洛也满床;又偷拿走洛也的日记本,藏到文暄枕头底下。   离开房间时,文暄的平板突然亮了一下。江遇乐起了好奇心,顶着小兔子凑过去看。手指刚划过屏幕,不经任何思考,他下意识地输入密码就解开了锁屏。   小兔子踩了江遇乐一下。   江遇乐说:“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点开持续跳动的聊天框,里面消息刷得飞快,眼花缭乱的,江遇乐看不懂里面在说些什么,兴致缺缺地关掉了。   他又点开相册,胡乱翻了翻,掠过很多张花草植物和文字截图,才终于找到几张人的照片。   那是一个人模糊的身影,闭着眼睛睡着了的、捧着碗吃东西又突然发呆的、发觉镜头的存在转头看过来的……室内阴翳,光线昏沉暗淡,江遇乐却很轻易能从这张并不清晰的照片里窥见他的漂亮。   他在灰扑扑的环境里像是会发光一般,叫人眼前一亮。   他是谁?   文文哥哥的男朋友吗?看起来好眼熟。   正当他盯着照片发呆时,小兔子从江遇乐发顶一跃而下,毛绒绒的脚掌踩在屏幕上,还低头舔了一口那人雪团似的脸。   “你干什么呀。”   它凑得太近,江遇乐有点受不了这骤然放大许多倍的视觉冲击。他抱起小兔子,余光不经意瞥见那人嫣红的唇瓣,有几个小点特别红,还带着微小又暧昧的伤口。   江遇乐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伤口和自己咬完人之后的有点像……那也是牙印吗?   “等哥哥回来了我要告诉他,文文哥哥也是小狗。”江遇乐没心没肺道。   他抱起小兔子走出了文暄的房间。   最后一个捣乱的是陈骋的房间。   认真搜寻一番江遇乐才发现,他的房间比前面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要空荡,几乎不留一样多余的物品。他嗅着熟悉的柔顺剂的香味,小爪子松开陈骋的衣袖,从衣柜里钻出来。   小兔子又踩了他一下。   “干嘛?”江遇乐疑惑地仰起头。   小兔子转了个身,尾巴一点,轻灵地跃过一件蓝灰色卫衣,踩到一层夹柜上。   夹柜高于江遇乐的身高,又被挂起来的衣服遮挡住了,他刚刚完全没注意,直到被小兔子提醒。   江遇乐踮起脚尖,想帮小兔子拉开抽屉,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身高始终差一截。小兔子回到他发顶,两只小家伙合作搬来一个四脚方凳,江遇乐扶着衣柜边晃晃悠悠地踩上去,这才堪堪够他拉开抽屉,让小兔子跳进去。   陈骋的房间朝西,落日以后整个房间变得红彤彤的。衣柜里比外面还要昏暗,什么也看不清。抽屉里似乎没装什么,小兔子在里面东拱拱西转转,踩在几张白纸上,触感似曾相识。   江遇乐短暂回忆了一会儿,想起来陈骋带自己去过一个叫医院的地方,从那里带回来的就是这种纸,能折好多只小青蛙。   他也看不见了吗?为什么也要去医院?   江遇乐这样想着,突然听到砰一声,小兔子撞倒了几个白色塑料瓶。   它凑过去嗅了嗅,只闻到一股冰冷的气息,瓶身上是复杂的英文字母,这里面黑乎乎的,小兔子看不清具体写了什么。   不过就算它看得清,以它和江遇乐加起来也不超过四岁的脑容量,也猜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他们很快就对这个黝黑的神秘抽屉失去兴趣,江遇乐坏心眼地指挥小兔子把里面所有塑料瓶都撞翻,连犯罪现场也不收拾,抱着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出了陈骋的房间。   江遇乐噔噔噔跑下楼,坐在客厅沙发上仰起脑袋看挂钟,又过了至少一个小时,他才终于听到外面有汽车驶进来的声音。   他跑过去,趴在后院的玻璃门上张望,直到看到陈骋朝自己走过来,才眉开眼笑地朝他招手。   陈骋也注意到玻璃门前小小一团的江遇乐,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残阳如血,挂了他满身。   --------------------   江江变回来倒计时……10、9……   ddl追杀,今天还有一章…… 第110章 他的这个地方生病了(二更)   “你回来了!”   陈骋一把接住飞奔而来的江遇乐,抱起来轻轻掂了掂,问他:“你怎么一天看得见一天又看不见?”   “我听见了呀,”江遇乐撒娇,“我都等你好久了。”   陈骋的手臂扶稳江遇乐的腰际,体温隔着小孩儿柔软的毛衣,暖融融地蹭着他,充满着依赖和眷恋的味道。   陈骋笑着低头:“想我了?”   江遇乐靠过去搂住他的脖颈,啵的往他脸颊亲一口,心情很好地弯起笑眼,“嗯”了一声。   小兔子滑到江遇乐肩上,踮起脚尖往他们身后张望。   江遇乐问:“怎么只有你呀?他们不回来吗?”   “他们晚一点。”陈骋说。   他一路抱着江遇乐走到桌前,让他坐在自己膝盖上,从口袋里摸出纸笔:“宝宝,你之前学过写字吗?”   江遇乐愣了愣,像是被他问住了,反应过来之后,他也不说自己会不会,抿着唇扭扭捏捏地别开脑袋。   陈骋俯下身,捏了捏他带点肉的小胖爪子,说:“不会我教你。”   “我会!”江遇乐强调,他本能地知道自己肯定会写字,犹豫了一会儿,音量又不自觉地低下去,“就是、就是我看不见……写字不好看。”   “没事,会写就行。”陈骋托着江遇乐的手腕带到纸上,对他说,“试一下写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江遇乐点头说“好”。   可是陈骋带回来的钢笔对江遇乐来说太沉了,他抓在手里都有些费劲,好不容易抓稳了,心里却总觉得别扭。   笔是这样握的吗?自己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吗?   笔尖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去。   陈骋低下头,看见江遇乐不住颤抖的眼睫毛,他好像在紧张?   软绵绵的小手被人包裹起来,江遇乐一顿,从发呆的状态里惊醒。轻而缓的力度牵引着他,一笔一划地写下“江、遇、乐”。   小兔子趴在他肩头,替他看着那清隽的三个字。   江遇乐心里莫名感到有些闷闷的,手指头蹭过去,在未干的字迹上轻轻摩挲。   这是我,他心想,我是这样写的“江遇乐”。   写完后陈骋就松开他,瞥了一眼江遇乐指腹蹭到的黑色墨迹,低头对他说:“自己写一遍。”   江遇乐轻轻点头,再次费力地抓握住钢笔,在清隽端正的“江遇乐”下面写下歪歪扭扭的“江遇乐”。   差不多了,陈骋刚准备步入正题,江遇乐抓着笔,突然仰起头:“你的名字怎么写呀?”   陈骋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他没想到江遇乐会问这个。   陈、骋。   陈骋说:“骋是驰风骋雨的骋。”   “我认识。”江遇乐一本正经地回答。   照例还是陈骋带着他写一遍,他自己歪歪扭扭地再写一遍。   “我会写你的名字了。”江遇乐丢开笔,漂亮的眼睛笑弯起来,带点小得意的样子。   “嗯,好厉害。”陈骋夸他。   “你过来一点。”江遇乐晃了晃腿,抓着陈骋的衣袖柔软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骋也不管被他的手指头蹭脏的袖口,配合地弯腰,附耳过去:“什么秘密?”   “秘密就是——陈骋哥哥,”江遇乐在笑,笑容纯净明亮,毫无阴霾,“我最喜欢你了。”   陈骋抱着他小小的身体,逗猫一样磨蹭了一下他的额角。   江遇乐不满于这样的回应,立马抬起头,教他:“你要说你也很喜欢我。”   江遇乐听到陈骋的笑声,晃晃悠悠的,和室外的风一起拂过耳廓。他向自己靠近,随后,干燥的吻落在了眉心。   “我也很喜欢你。”陈骋说。   他把江遇乐完全抱进怀里,晦暗的心情也不可抑制地变得明亮。   “宝宝,我们再多写几遍好不好?”陈骋说。   江遇乐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将那张纸换了下去,另外拿出一沓,封皮上写着……赠与合同?   陈骋以为他仍然看不见,和刚才一样握着江遇乐的手将他带到最后一页正确的位置让他写名字。   江遇乐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乙方(受赠人)。   他抬头看陈骋,想问他这是什么,乙方是什么意思?   陈骋却误以为他又忘了自己的名字该怎么写,让江遇乐拿好笔,再次抓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写下好多个“江遇乐”。   “为什么要写这个?”江遇乐问。   “因为快年底了。”陈骋抱着他说。   “年底就要写名字?”   陈骋抱着他,看他蜷缩在自己怀里,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他帮江遇乐擦去眼角沁出的泪花,低声说:“年底是一个小朋友的生日,他许过愿的,忘记了?”   是我许的愿吗?江遇乐心想。   困意上涌,他的眼皮一点一点沉下去,再醒时,又忘记要问什么了。   陈骋的事盖过了江遇乐的恶作剧,在这样的变数之下,没人跟他计较这些无伤大雅的淘气小事。   只有陈骋看到衣柜里那个四脚方凳,把江遇乐叫过去,敲着他的额头说以后不可以再这样随便爬高,看都看不见还这样活蹦乱跳的,摔倒怎么办?   江遇乐吐了吐舌头说都是小兔子干的,又活蹦乱跳地跑开了。   他下楼找别的哥哥玩,突然听到洛也的声音——   “我还以为江总说他在国外治病是骗人的,毕竟那时候他妈妈刚过世不久吧,而且我感觉他很健康啊,一拳能揍晕一个大小姐。”   “你又活腻了是不是?”方羲问。   “我是说真的,你不觉得吗?他怎么看也不像是有——”   方羲不经意低头,瞥见不远处一个探头探脑的乌黑的小脑袋,当即打断:“洛也,别说了。”   他蹲下身,给蹭过来偷听却被发现的小家伙喂了个草莓。   江遇乐张大嘴巴也只能咬下一个草莓尖,方羲拿水果刀帮他把剩下的部分切成片,一片一片喂给他,人类幼崽才成功干掉一个大草莓。   吃完草莓也没堵住江遇乐的嘴,他一抹嘴角的草莓汁,好奇地问:“你们在说谁呀?”   “在说别人。”方羲说。   “别人是谁?”江遇乐又问,眼睛亮晶晶,“哥哥,说给我听好不好?”   方羲:“……”   “嘟——嘟——”   方羲的手机在震动,洛也帮他看了一眼,做口型说“是球姐”,方羲很轻地叹了口气,一把抱起江遇乐,把他带到楼上去。   路上江遇乐还在扑腾,扯着方羲的袖子撒娇:“哥哥,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方羲就板着脸问:“你先告诉我,你把我的半瓶子香水弄哪儿去了?”   方才还在鲤鱼打挺的江遇乐脑袋一顿,慢慢垂下去,挂在方羲臂弯里终于安分下来。   方羲推开琴房的门,悠扬的钢琴声突兀停下,文暄回头,看到他把江遇乐放到了自己身旁。   文暄一愣:“你干什么?”   方羲撸了一把江遇乐软乎乎的额发,简短地说:“你看着他点,别让他乱跑。”   说完他就出去了,只剩下文暄和江遇乐大眼瞪小眼。   江遇乐叫他:“文文哥哥。”   文暄应了声嗯,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想了想才开口:“下次不能再去别人房间里乱翻,连声招呼也不打,这样很不礼貌。”   江遇乐就问:“打过招呼就可以乱翻了吗?”   文暄:“……不可以。”   江遇乐失望地啊了一声,仰起脑袋:“那要怎么样才算礼貌?就可以乱翻?”   文暄:“……”怎么样都不可以。   文暄一直不应声,弹着重复的旋律,江遇乐坐在旁边晃腿打拍子,听几遍就觉得腻了。   他耐不住寂寞,又开始“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   文暄只能停下来,低头问他:“怎么了?”   江遇乐坐近一点,小声说:“我看到你男朋友的照片了,他好漂亮。”   文暄垂眼看他傻乎乎的小脸,眼神有些诡异,又不想问他乱翻出什么东西,无话可说般承认道:“是挺漂亮的。”   江遇乐不满地睁着滚圆的大眼睛,文文哥哥怎么回事啊?都听不懂自己说话!   “我是说——”江遇乐提高音量,“哥哥之前你还答应要跟我成亲,太过分了!”   “我过分?”文暄冷笑一声,像被下了什么降头一样幼稚地同三岁小孩置气。   他掐了一下江遇乐娇嫩的脸,磨牙说,“你才最过分。”   江遇乐被他掐疼了,泪眼汪汪地控诉:“文文哥哥是坏蛋。”   文暄不理他,继续翻谱子练琴。江遇乐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哼哼唧唧的撒娇声自己就停了。   他扯了扯文暄的衣角,跟他打听:“你知道大哥哥他们在说谁要治病吗?他们不让我听,你告诉我我就原谅你了。”   文暄头也不回地说:“你还是别原谅我了。”   “文文哥哥。”   “文文哥哥——”   “文文哥哥!”   乌黑的小脑袋钻进文暄怀里乱拱,文暄还没见过哪个小孩儿像江遇乐这么爱撒娇,蹬鼻子上脸的功力与日俱增。   他抬起江遇乐的下巴,垂眼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烦?”   “我不烦。”江遇乐眨巴着眼睛,“你告诉我我就听你的话,今天都不吵你了。”   文暄问他:“你想知道谁生病了?”   江遇乐点点头。   “你最喜欢的陈骋哥哥生病了。”   文暄目光平静,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江遇乐,看他雪团似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惊愕,越发感到刺眼。   于是,他右手握成拳,轻轻锤在江遇乐小小的胸口——心脏跳动的地方,轻缓而残忍地开口,“他的这个地方生病了。”   --------------------   别怕,不会死。 第111章 “他们都会回到你身边”   谁都没想到,陈骋这个名字会和“心脏病”联系在一起。   就连陈骋自己也没料到,他语焉不详的一句“过完年再说”会被父亲和大姐当作默许,就这样添油加醋地把他的病公开给媒体。   他的私事变成了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利刃,卷起的每一阵关于他病情的讨论——猜测家族遗传的可能性,猜测他会不会像母亲一样早逝,猜测他到底能不能承受这样高强度的训练,公司与其他队友知不知情,再到万一猝死……谁能负责?   “家族遗传病?他祖父和他妈妈好像都是心脏问题过世的”   “现在心脏病早干预的话不至于成绝症呀,我身边有个小时候做过手术的同学,每天晨跑锻炼,跟正常人一样,体测八百米超我半圈多……”   “晨跑锻炼的强度和爱豆训练的强度不一样吧”   “是不一样,有些爱豆划水划得跳完都不带喘……还不如我跑两圈运动量大呢(没有说他划水的意思”   “这个真看命,有那么好治他妈妈也不至于四十出头人就没了,他们那种家庭又不是出不起医药费”   “话说爱豆签约之前不体检?怎么会现在才爆出来”   “呃,还有人不知道他是空降咖?他自己刻意隐瞒和公司知情不说选一个吧”   “顺嘴一提,最早爆料的那家是xx,xx传媒总经理是csy新男友,csy是谁不用我介绍吧”   “我盈姐又换男朋友了?”   “换的这么快,该有机会轮到我了吧……盈姐,谈下一段的时候性别能不能别卡死”   “这姐弟俩怎么都一个德行,不谈恋爱会死?”   “祖传恋爱脑啦,他们爸妈不也是大学没毕业就结婚了”   “恋爱脑会不会遗传不知道,心脏病是真的遗传了……”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说了[大哭][大哭][大哭]”   “呜呜呜呜骋哥,他治好还能回来吗[哭]”   “说实话我觉得没可能了,这种情况谁还敢让他上舞台,万一出事不管是公司还是节目组都得被冲死”   “而且还有可能是盈姐的意思,等于他家里人也反对,之前没意见现在为什么又跳出来反对啊!”   “啊啊啊啊不会是我哥的病情加重了吧[大哭]”   “呜呜呜不要啊他前段时间不是才上过晚会,不像生重病的样子啊[哭][哭]”   “欢朝能不能别装死了,告诉我骋哥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啊[大哭]”   这些话与必然引起的权衡考量,都在逼迫公司与团队放人,逼迫他不得不离开。   毕竟,除了陈骋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能力为他的生命负责。   而他自己,也不想从一个虽然不可避免会被人议论指点、但自由强大的存在,变成另一种目光下的弱者——仅仅因为你生病了,我们健康。   江遇乐呆了很久,像是才反应过来文暄捶过来的那一记传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跳下凳子,往前走了几步,又突兀地停下,左右转了转脑袋,不知道在找什么。   文暄随他的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才突然发现那只与他形影不离的小兔子此刻不在他身边了。   江遇乐又转了回来,摸索着抓住了文暄的衣角。   文暄问他:“你找兔子?”   江遇乐却不说兔子的事,抬起眼,小手按在自己心口:“哥哥,这里生病会死吗?”   “……我不知道。”文暄诚实地回答他,“有的人会,有的人不会。”   江遇乐又问:“陈骋哥哥是会的还是不会的?”   文暄:“我不是医生。”   江遇乐就说:“那你带我过去找他吧。”   文暄沉默片刻:“带你找谁?”   “陈骋哥哥。”   “他出去了,不在这儿。”文暄伸手理顺了江遇乐的额发,神情淡漠,“方羲只说让我看好你,没说可以带你乱跑。”   “你可以不听他的呀。”江遇乐又走近一点,小脸皱巴巴的,努力说服他,“我一个人不认识路,而且我太矮了,自己出门会摔跤。”   文暄平静地回答:“不认识路就别出门。”   他背过身去看手机,原以为江遇乐被拒绝,又要不依不饶地凑过来撒娇,磨到他同意为止。   可等他把仇娅发来的通知看完,那只软绵绵的小家伙也没有贴过来。既不过来,也没听到他跑开的脚步声,衣摆还被人紧紧地拽在手心里。   文暄蹙起眉,想回头看一眼又堪堪忍住,心里却在疑惑:不闹人也不撒娇了,他到底想怎么样?   忽然,他听到很轻的一声抽噎。   文暄忍不住回头,看到江遇乐眼圈通红,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洇湿了雪白的领子。   完全不同于刚才假模假式的哼唧,哭得还挺真情实感的。   文暄很没同情心地点开相机,给他拍了张照片,这才不急不缓地俯下身,戳戳江遇乐湿润的脸颊:“你的花言巧语呢?变成这样,要求我的时候就只会哭了是不是?”   “我没有花……花语,”江遇乐抽抽嗒嗒地走过去,埋进他怀里,“是哥哥之前都对我很好的。”   “哪个哥哥?”文暄不为所动,“你的陈骋哥哥是吧?”   “哥哥。”江遇乐叫了文暄一声。   他抱紧他,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陈骋哥哥能不能不生病啊,他会不会像我妈妈一样消失不见,再也不回来看我了?妈妈到现在还不来接我,她是不是也生病了?是不是也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死掉了……”   他越哭越厉害,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文暄手背上,温度滚烫,含混的哭腔里满是对死亡和失去的恐惧。   起初文暄只是无措,想给他抽纸巾擦眼泪,又被抱得太紧起不了身,后来逐渐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某个时期同样惊惶无助的自己。   哭到最后,文暄只能抱起他,藏好眼底晦暗无言的情绪,摸着他的脑袋低声说:“不是,他们不会死,都会回到你身边。”   江遇乐抬起湿漉漉的眼睫毛:“你说真的?”   “嗯,真的。”文暄说,“他是被球球叫去公司开会了,你要去找他?”   江遇乐使劲点了点头。   “我陪你去可以了吧?别哭了。”   文暄抱他出去,忽然想起什么,手机镜头对准了江遇乐泪痕未干的凄惨脸蛋,“江江,你为什么要我送你,理由再说一遍。”   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因为文文哥哥是好人。”   “不是这句。”文暄纠正他,一本正经的,“你腿太短了,自己出门会摔跤那句,再说一遍。”   “噢。”江遇乐点点头,乖巧地靠在他肩上,“因为文文哥哥腿太短了,出门会摔跤,所以我要陪哥哥一起。”   文暄被他气笑,收好手机敲了敲江遇乐的额头:“又要求我,又一点亏都不愿意吃。”   “我腿不短。”江遇乐为自己辩解,“等我长大了,个子高了腿就长了。”   文暄随口问:“长大了有多长?”   江遇乐想了想说:“比陈骋哥哥的还长。”   文暄垂眼看他无知的脸,冷淡地打碎了小家伙的幻想:“不会有这个可能了,你长大了也差他一截,死心吧。” 第112章 “他们都听见了”   文暄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陈骋站在透明玻璃窗前,刚结束一通电话,眉头拧着,看起来有些烦躁。   陈骋抬眼看向来人,原本并不在意,直到注意到他手里牵着的小不点。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问文暄:“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文暄低下头,扫了一眼江遇乐仍然发红的眼尾,冷淡地回答:“因为有人边哭边闹说要来找你。”   陈骋的表情更加匪夷所思:“他闹你就带他来?”   “不然呢?”文暄反问,“如果还有下次,我是不是要把他关进隔音房里,再锁好门?”   “不可以。”江遇乐听见他的话,一边用肉乎乎的手背蹭脸,一边摇晃文暄的手,“不可以把我关起来。”   “没人要关你。”陈骋蹲下身,抓开他乱蹭的爪子,这才注意到江遇乐脸颊上印着几个鲜红的唇印,被他一通乱蹭晕开了,像只打翻染缸的小花猫。   陈骋看得好笑,问他:“谁把你亲成这样了?”   江遇乐脸颊微微鼓起,一副在赌气的模样:“我不知道,我都不认识她。”   “祝雨棠。”文暄只能无奈地替他回答,“走廊撞见她,她抱住就不撒手。”   陈骋笑着点了点江遇乐的鼻尖:“以后离她远点。”   他把这只小花猫放到会议桌上,拿湿巾给他擦干净脸,这才抱起他往外走。   电梯门缓缓闭合,陈骋看了一眼身侧的文暄。   “你跟过来干嘛?”   光洁的不锈钢轿壁倒映出文暄寡淡的面容,他抬眼问:“我不应该跟过来?”   “你不是送他来找我的?”陈骋问,“送完了,还不走?”   “不好意思骋哥,我还真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消失。”文暄不冷不热地回答,“他是我带出来的,肯定还是我负责带回去。要聊什么快点聊,我也不是很想看着你。”   陈骋直截了当:“不想看就回去,我带他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   文暄:“你让我回我就得回?”   “腿长你身上,随你便。”   “随我便就少来安排我,你把我当成什么?给你们牵剧情的npc还是你家负责接送孩子的司机?”   江遇乐眨巴着眼睛,还是头一回听文文哥哥说这么多话。他靠进陈骋怀里,伸手想抓文暄的衣服:“哥哥不要吵架。”   陈骋把他肉乎乎的小爪子抓回来,捏了捏,一脸无聊地看向文暄,主动中断了这幼稚的对呛:“驾照都考不下来,你还挺能对号入座的。”   文暄:“……”   文暄跟过去,又不愿意靠太近的结果就是陈骋抱着江遇乐上车,“砰”的一声把他甩在车门外。   陈骋观察着江遇乐仍然泛红的眼圈,指腹在他眼下轻轻摩挲两下:“怎么哭了?”   江遇乐坐在他腿上,仰起可怜巴巴的小脸:“你是不是生病了?”   陈骋神情微怔:“谁告诉你的?”   江遇乐没有回答他,小手在陈骋胸口摸索着,按住跳动着的心腔,小心翼翼地问:“这样会痛吗?”   “不会。”陈骋说。   “不会痛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江遇乐又问。   “不是。”陈骋垂眼看他骤然委屈的面容,很轻地笑了一下,“每个人都是会死的,只是有的人早一点,有的人晚一点。”   江遇乐紧抓着他的一根手指,急切地问:“那你是早的还是晚的?”   “我应该是中间的。”陈骋没有哄江遇乐,平静地选择跟他说实话,“以后会怎么样我承诺不了。只能说十年以内,我不会因为这个病死。”   “可是十年很短啊。”江遇乐一眨眼,眼泪又扑簌往下掉,他边哭边说,“十年之后,我都还没长大呢。”   “我也没说我只能活十年了啊,你哭什么。”陈骋无奈地说。   江遇乐呜咽着问他:“你能活得跟我一样吗?”   陈骋诚实地说:“这个有点难。”   小家伙抽了抽鼻子,哭声又有要收不住的意思,陈骋抬手给他擦眼泪:“江江。”   “我、我在。”   陈骋俯身抱住他,微凉的脸颊蹭过他的额角:“着急的话,就早点长大吧。”   江遇乐抽抽嗒嗒地哭了一路,等车开到目的地,陈骋带他下车,他自己抹了抹眼睛,才忽然想起来:“文文哥哥呢?”   “不管他。”陈骋漠然道。   江遇乐牵着他的手,仰起头:“你把他扔掉了?”   “扔了也没关系。”陈骋理所当然地回答,“文文哥哥是成年人了,他会自己回去的。”   江遇乐“哦”了一声,跟陈骋说:“那他肯定要生你气了。”   陈骋随口应道:“嗯,已经在心里骂我了。”   他牵着江遇乐进了一个什么地方,江遇乐看不见,只觉得地板滑滑的,周围有不少人。耳边嘈杂的声音让他有些紧张,不自觉抓紧了陈骋的手:“我们去哪里呀?”   陈骋抱他起来,简单地说:“去拿样东西。”   “是不是有好多人?”   江遇乐敏锐地听到附近有小小的惊叫声,像是“是陈骋诶”诸如此类的。   他抱着陈骋的脖子,提醒他:“大哥哥说你们不可以往人多的地方跑,我上次想让他给我带冰淇淋他都说不方便,要等森森姐姐有空。你有助理吗?也可以让他帮你拿。”   陈骋神神秘秘地说:“这个不能让助理知道。”   “为什么?”   “他会跟球球告状。”   江遇乐似懂非懂:“你也要做坏事了。”   陈骋眉眼带笑,好看的眼睛亮亮的,他捏了一下江遇乐的脸:“这个不算坏事。”   江遇乐被他放到松软的一人小沙发,仰起头时,听到他跟谁嘱咐了一句,让那人陪自己一会儿。   随即,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朝他走过来——   “小朋友。”是个轻快的女声,她给江遇乐倒了杯问水放到桌上,问他,“你想不想吃蛋糕呀?”   江遇乐摇头说不吃。   沙发有点高,他还差一截才能碰到地面,此刻只能无聊地晃晃腿,被周围低低的嗡嗡声吵到,有些不安地寻找陈骋的方位。   这些嗡嗡声似乎都与陈骋有关,江遇乐等了一会儿,意识到他有一会儿才能回来,这才扭回头,问身旁的女生:“你是谁呀?”   江遇乐左顾右盼的时候,Andy也在打量他。   看他脸上残留的泪光,长长的眼睫毛也被哭湿了,胡乱纠缠在一起,可怜兮兮的。她不自觉就笑了起来,告诉他:“我叫Andy,是这里的店员。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江遇乐想了想,说:“我叫江江。”   “江江是不是跟哥哥闹过脾气呀?”Andy给他擦脸,一边说,“长得这么漂亮,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江遇乐别开脸,嘴硬道:“我没有哭。”   Andy没忍住又笑了,她将放凉一些的温水递给他:“好,江江是懂事的小朋友,才不会哭,不吃蛋糕就喝点水吧。”   江遇乐“嗯”了一声,不跟她计较两次取笑自己的事,垂眼喝了口水,安静地等着陈骋回来。   室内光线明亮,珠光璀璨。   Andy望着不远处那个挺拔的身影出了会儿神,直到看清他拿在手上的是什么东西,她的眼睛愕然睁大了一圈。   “江江,”Andy看着江遇乐粉雕玉琢的可爱脸蛋,犹豫了一会儿,按耐不住心里的迫切,还是委婉地问出口了。   “你是陈骋哥哥的什么人呀?家里的弟弟还是小侄子?”   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姐姐,你怎么知道他是陈骋哥哥?”   他傻乎乎的问题冲淡了些微错愕,Andy好笑地说:“因为陈骋哥哥是大明星啊,好多人都喜欢他的。”   江遇乐侧头,明亮的眼瞳里空无一物,却好像在认真看着她:“你也喜欢他?”   “是呀。”她说,“姐姐也是他的粉丝。”   “噢。”江遇乐郑重其事地说,“我会跟他说的。”   Andy笑了起来:“谢谢江江。”   借着此刻还算融洽的聊天氛围,Andy趁热打铁地问:“江江,你能不能告诉姐姐,陈骋哥哥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呀?”   江遇乐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她。   Andy自以为读懂了他的表情:“是哥哥特意嘱咐过你,不能往外说?”   江遇乐依旧不回答,他听出了陈骋的脚步声,转过头,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嗓子:“爸爸——”   Andy温柔贴心的表情裂开了。   陈骋一怔,也没搞懂他突然乱喊什么,却很配合地走过来,抽过他手上的纸杯放回桌上,语气带笑:“在家的时候也没听你叫过,怎么一出门喊这么大声?”   江遇乐歪头问:“很大声吗?”   “嗯。”陈骋抱起他说,“很大声。”   江遇乐看不见,只有陈骋感受着周遭骤然安静的气温,原本伪装好的漫不经意偷偷打量一眼,此刻全变成了“救命啊这是什么情况”的吃瓜现场。   可陈骋似乎一点也不紧张,眼尾还是笑着的。他贴在江遇乐耳廓,小声说:“宝宝,怎么办?他们都听见了。”   --------------------   我也听见了。 第113章 解约   江遇乐闯完祸就不管了,趴在陈骋肩上,小声嘟囔:“没关系,妈妈不会跟我计较的,我本来也不只一个爸爸。”   “这个不能乱说。”陈骋揉了揉小孩儿细软的黑发。   他找了这里的负责人,让他们暂时保密不要声张。   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或许没过几个小时,他带娃逛珠宝店不日要给神秘美女求婚的事情就会传得有鼻子有眼,自己听到都该信了。   回到车里,陈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塞到江遇乐手上。   江遇乐问:“这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没有小孩子不喜欢收到礼物,江遇乐也一样。他整个人都雀跃起来,眼睛亮闪闪的,凑近问,“是不是送我的?”   陈骋笑着看他眉眼弯弯的可爱模样,故意说:“不是。”   江遇乐皱了皱鼻子,不高兴了,要将盒子丢回给他:“那你给我干什么?”   “不是送你的,让你替我保管一段时间。”陈骋正儿八经地将盒子按回他手心,让他拿好。   “哦。”江遇乐失去兴趣了,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乏味,“你要我保管多久?”   陈骋将他抱过来,捏了一下江遇乐气鼓鼓的脸颊:“保管到你长大好不好?等你长大了,看见一个眼熟的大哥哥,就替我送给他。”   “我有好多哥哥。”江遇乐垂下漆黑的眼睫,慢吞吞地说,“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你知道。”陈骋扶着他说,“你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啪。”   江遇乐突然往他手背上拍了一下,挣开他,手脚并用地爬到旁边的座位上,嘟着唇生闷气。   陈骋被他打了也没生气,抓过他已经开始泛红的小爪子轻轻地揉,明知故问道:“江江,你生气了?”   “没有。”江遇乐矢口否认,雪白的小脸已经染上一层薄怒,“谁生气了?我高兴死了。”   陈骋眼眸含着笑意,问他:“那你愿意替我送给他吗?”   江遇乐忿忿不平抠盒子的丝绒面,堵着气心想:我才不送给他,给我了就是我的!   嘴上却假模假样地问:“那我给他的时候要帮你说什么?”   陈骋笑了,眸光微垂落在江遇乐脸上,似乎有些不舍。他摸了摸江遇乐的脑袋,温和道:“就说……不要哭,我会回来。”   此刻,江遇乐懵懵懂懂,他不知道陈骋今天和仇娅他们谈成了什么决定,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对陈骋分外冷淡的文暄会骤然改变主意,主动把他送过去。   不要哭……我会回来。   他只当这句话是陈骋对那个不知姓名的、抢他礼物的大哥哥说的,心里还很不乐意,回程变着法地与他闹别扭,连兔子一晚上没有跟过来都没发现。   这天夜里,江遇乐是自己一个人睡的,和第一次一样,他又开始做噩梦了。   止不住的血腥气,好多面目模糊的惨白人影缠着他,用尖利的手撕扯他,要他还回来……还什么呀?他都不认识他们!   直到有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从令他窒息的重重迷雾中穿透而出,面无表情地低头打量江遇乐。   过了片刻,这个人似乎认出了江遇乐是谁,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脸蓦然融化,变得有些生动,甚至生动得过了头。   他踢了踢江遇乐的脚,一副很想笑又要装严肃的样子:“喂,你是笨蛋吗?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江遇乐也不知道为什么,仰头看清他的脸后,鼻子蓦然一酸。   他怔忪许久,就那样愣愣地看着他,迟迟没有开口。   那人躬下腰,弹了一下江遇乐的额头:“矮冬瓜,你什么情况,连师兄也不认得了?”   江遇乐呆呆地喊了一声“师兄”,随即再也忍不了一般扑过去抱住他:“小师兄!”   “师兄在呢。”梅琛说。   然而这个人耐心有限,抱了几秒梅琛就不耐烦了,拍了拍江遇乐的后背说,“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撒娇?黏黏糊糊的,烦不烦人啊?”   他嘴上嫌弃,唇间却始终带着笑意,一直等到江遇乐过载的情绪缓过来,他才直起腰,转了个圈打量江遇乐此刻三岁小孩儿一样傻乎乎的模样。   江遇乐揉了揉眼睛:“看什么?”   梅琛很不客气地嘲笑他:“看笨蛋。”   江遇乐恼怒地瞪他,只觉得梅琛的可恶更甚过往,一举一动还是那么讨人厌……却又让他无比留恋。   “小遇乐。”梅琛叫他。   “干嘛?”   “你见到白放了吧?”   梦里的江遇乐意识混沌,被时悲时喜的情绪干扰,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白放是谁。   梅琛端详他神情,啧了一声:“怎么了?什么表情,那家伙不会也死了吧?”   江遇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此刻提白放的名字,摇了摇头:“没死,我见到他了。”   “那就好。”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江遇乐的额头,缓缓下滑,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梅琛低声说,“好好活下去。”   “师兄。”江遇乐嘴唇微动,犹豫了许久才低声问,“你不在了,对吗?”   梅琛微笑着说:“对啊,我不在了。”   “那是白放他害死——”   “这倒不是。”梅琛仿佛能猜出来他要问什么,又仿佛悄无声息地摸摸陪伴了他许久,语气微妙道,“我跟他也不是那种关系,你跟那个小孔雀都想太多了。”   江遇乐懵懵懂懂:“哪个小孔雀?”   “我想想啊,他好像是叫……方羲来着。”梅琛的手从江遇乐眼前离开,冰凉凉的触感却仍留在上面,他的话音却愈发飘渺,“我留了点东西在他那儿,记得管他要回来,别忘了。”   “什么东——”江遇乐还没完整地问出口,就被一股力度猛地退出。   他猝然睁开眼,天光大亮,刺得他眼底生疼,几乎要留下泪来。   然而梦里看到了谁,与他说过什么话,江遇乐又记不清了,只模模糊糊留下一句——   留了点东西在他那儿,别忘了管他要回来……   这个“他”是谁?   小孔雀……方羲哥哥?   兔子消失的那一天,江遇乐的眼睛终于能看清了。   他依稀记得好像是谁帮了自己,记得那股清凉的触感,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他把这件事告诉方羲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一脸惊奇,像在看一只神奇的小怪兽。只有洛也高兴不起来,神情错愕地问:“那我的兔子它还能回来吗?”   江遇乐摇了摇头,抱歉地说:“我不会。”   洛也的绿眼睛轻轻眨巴几下,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江遇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无措,问方羲:“洛洛哥哥为什么要走?”   方羲安慰他:“因为小兔子是洛洛哥哥的朋友,他很珍惜它。”   江遇乐握紧小拳头,认真承诺:“我现在还变不出来兔子,等我长大以后厉害一点,我就还给他。”   方羲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你去跟他说清楚他就不难过了。”   “哥哥。”江遇乐突然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方羲的脸,“我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方羲问他:“江江为什么急着长大?”   江遇乐伸出小手,触碰到方羲温热的脸颊,他迷茫道:“我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落在你这儿了,不知道要怎么拿回来。可能……长大以后就知道了吧。”   然而,没有时间给江遇乐一天一天慢慢地长大了。   北方小年夜,欢朝发布了陈骋因为身体原因解约退团的官方公告,粉丝只能含泪尊重他的决定,在评论区祝他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谈解约的那一天,方羲他们被一起叫过去商量一些细节问题。   陈骋一下午都没怎么说话,只在问到他时可有可无地点了一下头。   他对很多事都不过心,唯一有异议的居然是自己走了以后,谁来补位。   仇娅理所当然地说在公司签约的练习生里挑一个适合的,陈骋沉默几秒,敲了敲桌面,抬眼问仇娅:“能不能等他……回来,让他来替我?”   方羲和文暄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看着陈骋,都不说话了。   只有仇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说谁?”   陈骋说:“江遇乐。” 第114章 你跟江遇乐睡过吗?(一更)   “大骗子!”   “陈骋哥哥就是个大骗子。”   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陈骋要走的人时,江遇乐发了好大一通火。   文暄按不住他,差点被迎面揍一拳之后,文暄就放弃了让他冷静下来的想法,任由他摔东西闹脾气。   “好了,别气了。”文暄坐在一旁看着,无动于衷道,“你的陈骋哥哥又不是不会回来看你了。”   “那不一样!”江遇乐强调,他把一本大部头书“砰”的一声推到地板上,又跳下椅子,作势要去揪那盆玉簪花的叶子。   “这个不能碰。”文暄凉凉地打断,“你扯一片我都会揍你。”   江遇乐噌的缩回手,十分警惕地看了文暄一眼,色厉内荏的,又来责怪他:“你还跟我说陈骋哥哥不会离开我,你也是骗子!”   “是,我是骗子。”文暄懒得反驳,托腮问他,“你生他的气干嘛来砸我的房间?挑软柿子捏是吧?”   “因为只有你在家。”江遇乐翻上文暄坐着的椅子,扶着他的手臂晃了晃,“你为什么都没有表情的,快点,陪我吵架。”   “因为我是大人。”文暄伸手捏他娇嫩的脸蛋,全然把自己做过的事忘了个精光,“没有哪个大人会这么幼稚,跟小孩子吵架。”   江遇乐眨巴眼睛,十分渴望地瞧着他:“你不能为了我幼稚一下吗?”   文暄冷酷道:“不能。”   “那我走了,不跟你玩了。”   江遇乐跳下沙发,忽然听到从房间外传来的脚步声,他微微抬起头,眼睛蓦然睁大。   “江江——”   文暄叫都叫不住,他一溜烟跑了出去。   陈骋一低头,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小家伙扑过来,挂到自己腿上,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   他伸手去摸江遇乐的脑袋,被他一巴掌拍开。   小家伙漆黑的眼瞳瞪得圆圆滚滚,咬牙骂他:“大骗子。”   陈骋好像没听到一样,笑意丝毫没有减淡,他箍着江遇乐的腰把他抱起来,回应道:“宝宝,我也舍不得你。”   “你才没有舍不得,你很舍得!”   江遇乐喊完,又忍不住搂紧了陈骋的颈项,委屈地问,“你如果真的舍不得,为什么还要走?”   “谁说我要走?我只是暂时请个假而已。”   江遇乐闻言抬起头,薄红的眼睛瞪着他,又很快偏开了:“我不信,你就是不想陪着我了。”   听到他喉咙里隐隐的哭腔,陈骋顿了顿,轻轻抚摸他单薄的脊背,低声说:“江江,我可以一直养着你,就算你一辈子不长大都没关系,可是,你真的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你以后怎么办?”   江遇乐没听懂,还以为他要去什么地方,在问自己想不想跟他一块儿走。他认真想了想,问他:“如果我跟你走了,妈妈会找不到我了吗?”   陈骋迟疑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   他想告诉江遇乐真相,不想让他继续沉溺在这种虚假的期待里,可他又不舍得让他为此难过。   江遇乐忽然在他怀里动了动,推开他的手让他把自己放下去。   他仰起头,抓握住陈骋的手指,小铃铛叮铃铃的响,他稚嫩的语气听起来格外认真:“我跟你走,但是你要让大哥哥告诉妈妈我去哪了,不然他找不到我。”   陈骋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还在发愣,江遇乐就兴冲冲地自己往房间跑:“我去收拾东西。”   这些天洛渝经常给他寄零食玩具和各种小礼物,还有哥哥们送他的,他抢洛也的,不知不觉攒下好多家当。   没过两秒,噔噔的脚步声又跑了回来,江遇乐扒着门框探出小脑袋,“你要帮我装起来呀,知道吗?”   陈骋猜到小家伙会撒娇打滚骂他不守信用是大骗子,却没猜到他在闹完脾气后还会这样不依不饶地跟过来,甚至不问一声他要去哪,像只充满依恋的雏鸟。   心脏热得发烫,透过这个小小的身体,陈骋好像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浸着水光。他窝在自己怀里,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要一直陪着我。”   手机在震,有人催他了,陈骋没有看一眼。他按下内心的酸胀和胸腔持续的震颤,回答江遇乐:“知道了,你等一会儿,我马上来。”   江遇乐得到他的承诺,朝他露出弯弯的笑脸,缩回房间里像头幼龙继续整理他的财宝堆。   只有陈骋掌心不自觉收紧,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还有来自内心深处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觉得让他留下会好过带他走?   “哥,醒醒,已经到了。”   于森森小心地用一根手指头戳了戳方羲的肩膀。   方羲睁开眼,眼神有些懵,像是还不清醒。很好,没有起床气,于森森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给他递水,边问:“是最近太累了没有休息好?第一次看你在这个时间睡着。”   方羲揉了揉眉心说:“烦人的事太多,下辈子不要当队长。”   于森森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因为骋哥的事?”   方羲没说是不是,很轻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骋哥他真的要走啊?以后还会回来吗?”于森森又问。   “真的。”方羲说,他仰头喝了口水,拧瓶盖时狐疑地瞥了于森森一眼,“这么关心他,你是他的粉丝?”   于森森:“我……”   “是就藏好的,别被扒出来挨他们骂,工作不上心,近距离追星倒是很来劲。”方羲随口说。他下了车,又回头看她,“你管他要过签名照吗?”   方羲进门时,听到细微的对话声,他原以为是文暄还是陈骋在陪小家伙玩,上楼才发现他们两个破天荒地又吵起来了——   多稀奇啊,这不是自己才会干的事吗?做队长果然催人老。   “做不到就别承诺,这样骗他,你觉得很好吗?”   “你为什么总想对我指手画脚?因为作为过去式的意难平?”   “骋哥,谁是过去式还不好说吧?”   “啊,你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吗?”陈骋忍不住笑,垂眼看他,略微有些困惑,“文暄,感觉你以前没这么多话,终于不装了?”   文暄:“你——”   “文暄。”方羲打断他们,走过去拉住了文暄的手臂,“靠嘴输出不适合你,靠边当花瓶去。”   文暄看他一眼,没应声,往后退了一步。   方羲转头又看陈骋,也没有要拉帮结派替谁撑腰的意思了,平和地说:“你当心点,别随便生气,心脏受得了吗?”   陈骋漫不经意地回答:“没那么脆。”   方羲又说:“接你的车在外面。”   “知道了。”陈骋转身离开。   他走后,走廊只剩下方羲和文暄两个人。   方羲诧异地瞥了一眼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文暄,他只听到两个人在吵架,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此刻难免感到奇怪:“你为什么总跟他过不去?”   文暄反问:“你不知道吗?”   方羲一脸疑惑:“我该知道什么?”   文暄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黑白分明的眼瞳毫无温度,在睫羽阴影下闪着刺人的暗芒。   方羲更加疑惑了:“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说,”文暄直白地开口,“队长,你跟江遇乐睡过吗?”   什、什……么?   方羲的眼睛骤然睁大,震惊到接近惊恐,仿佛在问:我每天日理万机拍那么多广告养你们,你在这里跟我说什么脏东西?   --------------------   江江变回来倒计时,3、2……   快的话晚上还有一更,没有就当我没说。 第115章 沉沦(二更)   不久前,白放找到文暄,问他江遇乐的手串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的时候,文暄并没有太惊讶。   他还记得自己问起这串东西的来处时,江遇乐语焉不详的一句哥哥送的,也记得训练室里他与白放旁若无人的对话,说它会影响神智,所以他不会碰他。   文暄一直在压抑自己不要深入去想这些,因为每每想到都好像在提醒自己,他们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而自己只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折断的一截梨花枝。   没人比他更懂那层似是而非的薄膜,明明是自己与江遇乐肌肤相亲,耳鬓厮磨,但为什么任何一个人都要比他来得光明正大。   因为他们不在意,还是他们从来没有像自己一样切身体会过那种被俯视、被攥在手里随意摆弄的感觉。   文暄讨厌这种感觉,可他不讨厌江遇乐。   “你先告诉我,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文暄尽可能冷静地开口。   对上白放,他总想让自己表现得平淡自若一点,而非他们眼中一个不起眼的凡人。   “因为他的灵力耗空了。”白放看出他眼底的警惕,只是付之一笑,“他在你们面前都不掩饰,自己私底下就更没有节制了。兔子是他送给谁的?那个红头发的小孩儿——洛也是吗?”   文暄应了声“嗯”。   “那就是了。”白放对他说,“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也完全不上心,明明已经到极限,还要费力维持兔子,消耗太大,又没有及时补充,就变成这样了。不过变成小孩儿我也是第一次见,一般情况应该是昏迷才对。”   文暄问:“变成这样会更危险吗?”   “有一点吧。”白放回答。   小孩儿状态下,容易放大江遇乐自己都没发现的情绪,比如他以前从未说出口的“想回家”“想妈妈”,和他潜意识里对于现代环境的恐惧,也更容易轻信他人,从而受到伤害。   不过白放不可能对他说得这样清楚,于是他眼尾一弯,一本正经地说,“危险在——太可爱了,容易会被坏人拐走。”   文暄:“……”   他懒得陪白放说这些无聊的废话,言归正传问他:“那要怎么样才能恢复?”   “手串还我,哪里出了问题我会替他复原,你记得让他没事不要再摘下来了。”   文暄蹙起眉,漆黑的眼底全无信任:“就这样?”   “不只。”白放微笑着说,“是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   他仿佛已经把文暄的犹疑与无措看穿,也完全不在乎他冰冷的目光,自顾自往下说:“刚戴上之后,他可能会感觉手腕在疼,慢慢的全身开始发热,这是正常的,里面残余的灵力可以强行刺激他,让他变回来,不过维持不了多久。”   “那要——”   “抓紧时间,找个人和他睡一次。”   文暄一愣:“……什么?”   “听不懂吗?”白放换了个说法,“找个人和他发生性关系,这样你能理解了吗?”   文暄怔愣着看向白放,像是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和这种事扯上关系。   “所以,他——”   “你想问你自己是不是也是一样?”白放有些好笑地看他因为羞耻而蓦然变得通红的耳尖,耸了耸肩说,“没错,这就是他选中你的理由。”   “重新戴上,等他恢复,然后发生关系。最好是让他喜欢的人来做这件事,不然等他醒过来可能会揍人,你们看起来都不太抗揍吧?噢对了,”白放补充一句,“挑个没被用过的。”   文暄问:“什么叫没被用过的?”听起来像是一件随意取用的物品。   “比如你,”白放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就是被用过的。”   文暄的瞳孔蓦然放大,直到此刻,他终于看清对方隐藏在镜片后的尖刺。   他在羞辱自己。   他装出来的平淡自如毫无用处,也的确一直在被对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像在看某种用过即扔的一次性物品。   *   有时候文暄会猜测陈骋知道江遇乐的多少,或者方羲知道江遇乐的多少。   如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们凭什么可以那样理智气壮,完全不用考虑被扯碎的自尊和一片黯淡、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未来。   然而,看到方羲此刻惊诧的眼神,文暄猛地从思想的泥沼里清醒,后知后觉意识到——怎么回事,自己想错了?   他迟疑片刻,问他:“所以,你没有和他……”   方羲简直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跟他睡?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狐疑地打量文暄,把他盯到不自然地转开头,方羲才感觉到此刻氛围尴尬。   他主动给文暄找了个台阶下:“你是想问小家伙有没有找我陪他睡觉是不是——”   “不是,就是你理解的第一个意思。”文暄突然说。   方羲侧头,撞入对方漩涡般黑沉沉的眼瞳里,蓦然察觉到一丝冷意。   这个他认识有三年的人,团里素来最冷静自持、温和理智的人,他从未说过,但确实把对方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与同伴的人,为什么会令他感到这样陌生。   文暄没有看出方羲的异样,他只是平淡地问:“那你要不要跟他睡?”   他直直地迎向方羲不可置信的目光,掌心微微用力,握紧口袋里光滑圆润的珠子。   神色镇定自若,心却抽离在外。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仍然停留在过往的碎片里,停在江遇乐仰起的脸上,笑着的,生气的,狡黠的,和在自己身下绯红着脸微微颤抖的。   更多的却是持续不断被他的任性与无情伤害的。   如果自己已经深陷其中无法抽身;如果只有自己在清醒地沉沦;如果一直以来,他以为和自己一样的方羲此刻仍干干净净地站在岸上……   那他为什么不能把方羲也拖下水。   “你想让他恢复正常就不能拒绝。”方羲听到他用一如既往平铺直叙的口吻对自己说。   方羲喉咙发干,声音也有些发哑:“为什么?”   “你不是希望他尽快归队吗?这是唯一的办法。”文暄看着他,唇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然你指望谁来,我还是洛也?队长?”   --------------------   文暄(已黑化) 第116章 “你没有错”   头好重,昏昏沉沉的,像是醉酒后迷幻的眩晕,感觉全世界都在颠倒旋转。   江遇乐抬手想摸摸自己额头的温度,却蹭到一手潮湿,他丧失了对自身体表温度的感知,分不清此刻是冷是热,只觉得全身潮湿黏腻,很不舒服。   睁开眼,腕上那点红毫无防备地撞入他浸水的眼瞳。   完完整整,一颗也不缺。   这是……谁给我戴上的?   江遇乐叹了口气,上臂下落横在眼前,在一瞬间刺骨般的冷然中,他想起来——回不了家,他只能留在这里。   暮色四合,窗外已是黄昏。   江遇乐拖着沉重的身体坐起来,透过不远处的落地镜看清了此时的自己。   额发凌乱,因为持续不断的发热,浸湿成一绺一绺的。面皮是薄冷的白,被及腰的墨色长发衬得仿佛一只水鬼。江遇乐少有这样阴郁的时刻,只有眼瞳是亮着的,像迷蒙海雾间飘摇的灯火。   他微微一顿,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苍白的手指骨节扶住门框,江遇乐悄无声息地走出门去。   忽略曾经无数次在文暄的底线上反复横跳的行径,在方羲的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和文暄吵架。   “不可能!”他怒视文暄,“这样跟强奸有什么两样?”   文暄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像是不理解方羲的怒火,神色淡淡的:“你不是跟我说过他暗恋你么?”   “暗恋就不是强奸了?别说暗恋,明恋也是强奸,就算我跟他互相喜欢照样也是强奸!”方羲更理解不了文暄此刻的冷漠,“你疯了吗?还是我跟你都不是正常人了?是哪本恶俗小说或者色.情漫画里没有底线也没有道德的恶心路人?”   即便这样,听他说话的人依旧全无反应,无动于衷道:“代入这种角色会让你好受一点的话,我也没意见。”   方羲:“我有意见!”   “那我等洛也回来,以他的性格和江遇乐对他的容忍程度,应该也是一样的效果。”   “所以你是在威胁我了?”方羲怒极反笑,“你是被白放那家伙灌了什么迷魂汤吗?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要是说我反社会人格每天都要杀几个人助兴那你是不是也该一刀捅死我为民除害啊!”   “不会。”文暄说,“我知道你不是。”   “你知道我不是?那你还让我做这种事?”   “你不是,江遇乐是。”文暄无所谓地回答,目光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所以我觉得你没必要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他不是会在意跟谁睡过的人,反正谁都可以,更何况他还喜欢你。”   方羲被他气到脑子有些发懵,捏紧拳头,恨不得揍他一顿让他好好醒醒脑子:“你真的疯了吧?”   “我只是想解决问题。”   “为了解决问题让他恢复我就非得和他上床不可?”   “所以——为了做你道德无瑕的好哥哥,你就甘愿这样看着?让他困在三岁小孩儿的身体里再也长不大,只会摇着你的手找妈妈?”   文暄的目光落在方羲的脸上,已然找出了他的情绪破绽,“到下个月、下一年、下一个十年,你要怎么办?你上哪去给他找妈妈?而且和陈骋统一战线跟球姐保证江遇乐可以回来、不会耽误进度的也是你吧?江遇乐回不来你拿什么和球姐交代,跟粉丝交代?队长,到那个时候,你到底要怎么负责?”   方羲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应对咄咄逼人的文暄时,一道有些虚弱的沙哑嗓音自他们身后响起——   “不用他交代。”江遇乐穿着一身薄薄的睡衣,自他们身后的阴影里走出来,眉目不惊道,“我自己负责。”   方羲猛地回头:“你醒了?没事了吧?”   江遇乐随意点了下头,站到他旁边,他捏紧腕上的红珠,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文暄:“你已经知道了?”   文暄说:“是。”   “你也认同这个主意?”   文暄依旧回答:“是。”   江遇乐只是不解地看着文暄,瞳仁像被水浸过,带着一种湿漉漉的情绪,在红霞铺地的室内亮得令人心尖微颤。   他走上前,极轻地笑了一声:“不在意跟谁睡,反正我谁都可以?”   这次,没有再给文暄说是的机会。   “啪”一声。   江遇乐给了他一耳光。   空气几乎凝滞了,没有人说话。   文暄微微偏开头,侧颊被扇出明显的指印,缓缓沁出血一样的红。   方羲想拉住江遇乐的手,让他稍微冷静一点,刚伸过去,就被江遇乐握住了。   方羲一愣,毫无预料地被他调整成了掌心相扣的姿势。   江遇乐主动牵他,又不看他,他深深地望着沉默的文暄,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疏远,却微微歪过头,亲昵道:“既然你们想得这么周到,这么了解我,那我就听你的好不好?”   方羲抬高声音:“江遇乐!”   江遇乐没有理会,自顾自往下说:“反正我完全不挑,谁都可以!”   文暄缓缓抬头,双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江遇乐没有给他机会,他牵住方羲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有自己的影子落在霞光中,在这荒谬的、两败俱伤的残局后,显得无比寂寥。   “喂,你看不见我站不住了?”   离开起居室,江遇乐气势汹汹给人耳光的压迫感蓦然间散去,他松开方羲灼热的掌心,停在原地。   方羲回身,注意到江遇乐苍白如纸的面色,说话的嗓音也带着病里几分虚弱。   他抬眼看方羲,鸦黑的睫毛颤了颤,撒娇似的抱怨,“都不知道扶我一下。”   方羲飞快眨了下眼,搞不懂这人为什么能在扇人耳光和软绵绵地撒娇里无缝切换。   他不太敢看江遇乐,目光偏移了一寸,隔着一层单薄的睡衣,有些拘谨地虚虚扶住他的腰身:“我送你回房间。”   江遇乐嗯了一声,又甩了甩发红的手,拧着眉头小声嘀咕:“早知道不自己动手了,扇得我手痛。”   方羲:“……”   他不敢说文暄被他打成这样,可能两三天都出不了门了。   方羲扶他到床边坐下,刚要走就被抓住了手腕。   江遇乐仰起脸看他,不知是光线格外柔软的缘故,方羲对上他薄红的眼睛,竟然有些移不开眼。   江遇乐似乎看出他一瞬间的痴愣,漂亮的眼睛一弯,句尾仿佛带着勾子:“队长,你还想走去哪?”   方羲:“我不是——”   黑色发梢靠了过来,软软蹭着他坚硬的腕骨,江遇乐打断他无力的抗拒:“不是什么?对我没想法?还是根本硬不起来?”   他明明是在挑衅,方羲的心脏却如鼓点般不受控地震颤。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雪白的脸颊,江遇乐抬起脸,在吻落下之前,主动碰了他一下。   他近乎温柔地,引导方羲坦然承认他对自己的迷恋。   身体持续不断地发着热,江遇乐已经分不清这是由于自己的虚弱还是此刻不正常的颤抖,意识迷离,像是悬在火烧般的云暮间。   他听到耳边低低的、克制而压抑的喘息,眼前一片朦胧,肌肉不住发着抖。自己喉里也稍微溢出一点模糊的声响,每溢出一点,有人就会更用力一点。   他早已经习惯这种潮湿黏腻的感觉,大腿与大腿互相摩擦,缠动起伏,皮肤被浸得汗涔涔的。   心跳好快,意识却很迟钝,在熟悉的浪潮里,他几乎要抽离此间……反正也没什么不同。   忽然,一滴滚烫的热泪滴在江遇乐脸上。   江遇乐一愣,眼中靡艳的雾气缓缓散去,看清了方羲近在咫尺的脸。   “你哭什么?”他忍着抽气声,有些无奈地说,“我才应该哭吧?”   方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这样不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对这样状态的江遇乐怀有欲.望,让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可他不知道怎么和江遇乐说,只能扶住他的后脑勺,在深入的同时俯身吻他:“……对不起。”   “唔嗯——没关、没关系。”   江遇乐压抑着破碎的喘息,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蜷缩着的指尖缓缓舒展开。   潮热的呼吸软软扫过方羲的嘴唇,江遇乐扶住他的脸,在他唇上蹭了蹭,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方羲,你没有错。” 第117章 “你怕我吗?”(一更)   方羲是在江遇乐睡着后走的,醒时也没看见他,他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得十分忙碌,又可能只是单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遇乐,所以选择暂时逃避。   还是洛也替方羲转达的话——   “大小姐说让你先休息几天,等你的身体恢复了,他再跟球姐说你回来了。”   江遇乐点点头:“我知道了。”   洛也却没走,依旧倚着门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毛绒绒的脑袋在日光下显出一种果酱般可口的橘红色。   江遇乐抬眼问:“看什么?”   “好不习惯啊。”洛也说。   江遇乐蹙起眉,想问他不习惯什么,洛也飞快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   “脸没那么圆了,也不会一天到晚笑眯眯的了,最过分的是,你再也不会甜甜地喊我哥哥了。”洛也忽地靠近,气息几乎要扫到江遇乐脸上。他拦腰抱住江遇乐,耍赖一样哼哼,“坏人,快把我的江江宝贝还给我。”   江遇乐面无表情地挡开他蹭过来的脸,让他滚蛋。   赶走洛也之后,江遇乐重新整理了一遍自己的卧室,翻出一堆婴幼儿牙刷毛巾和各种款式的小衣服,还有那一地收拾出来不知道干嘛的鸡零狗碎小玩意。   他坐在地毯上,推推小汽车,拍拍皮球,觉得没意思了,就很恶劣地卸了小汽车的轮子,拆散搭好的乐高,把它们一个一个扔进垃圾桶里。   扔到最后,这堆幼稚的破烂里只剩一只穿着牛仔外套的棕色小熊。   他扯了扯它柔软的手脚和耳朵,拒绝承认它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第二天,这只小熊莫名其妙地自己出现在江遇乐枕头旁边。   他再也不碰它,只允许它安静躺在那里。   “江江,下来吃水果——”   洛也又在喊他,江遇乐下楼,不期然撞上坐在旁边看书的文暄。他抬眼看江遇乐,眼神很凉,又很快低下头,江遇乐同样一言不发地错身而过,坐到洛也身旁。   自那一巴掌之后,他和文暄彻底闹掰。   江遇乐知道以文暄的自尊心绝不会轻易原谅自己,他也一样,那不如形同陌路算了。   反正他们一靠近永远只会互相刺伤。   “啊——张嘴。”   洛也习惯性地要给他喂樱桃,在江遇乐冷冰冰的凝视下,他只能自己吃了,托着脸颊含糊地抱怨:“你真的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江遇乐懒得搭理他,拿了个樱桃塞进嘴里,用力拔断了樱桃梗。   洛也目光微垂,看他鼓着腮帮子慢慢地咬,又蓦地笑了。   江遇乐掠他一眼,无聊道:“笑什么?”   洛也没有回答,莫名其妙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江遇乐猜他肯定又在心里把自己和那只傻乎乎的江江宝贝划等号了。   三个人里,只有洛也察觉不到房子里微妙的气氛,仍用和以往一样的态度逗弄江遇乐——甚至更过分,他把江遇乐当作仍然需要照顾的宝宝,亲昵地给他留好吃的,在他洗漱的时候问要不要帮忙擦脸,甚至在睡前敲门,问他怕不怕鬼,要不要哥哥陪睡。   然后毫无悬念地被江遇乐赶走。   “你为什么这么冷淡了呀。”洛也没安分多久又黏黏糊糊地靠过去,趴在桌面上,漂亮的绿眼睛里掺着笑意,“明明小江江很喜欢我陪他玩。”   “不喜欢。”江遇乐拒绝承认自己有那样傻到冒泡的时候,威胁道,“再胡说八道我就揍你。”   洛也说:“不要恼羞成怒。”   江遇乐说:“我没有。”   洛也嬉皮笑脸地搂住江遇乐的腰:“你不承认也没用,又不是只有我看到你变小宝宝了,他们不都看到了?文文,你也照顾了小江江对吧?”   “文文?怎么不说话?”   江遇乐打断他讨人嫌的自说自话:“不要抱我,松开。”   “我不。”洛也收紧手臂,额发软软地蹭了蹭江遇乐的后颈,痒痒的,叫江遇乐越发想推开他。   他不耐烦道:“再不松我真揍你了。”   他们打打闹闹的时候,文暄偏过头看了他们一眼,黑沉沉的目光显得无比疏离,他合上书,静静上楼了。   洛也对此毫无察觉,依旧哼哼唧唧地缠着江遇乐:“你记不记得你弄没了我的小兔子,除非还我,不然就不能拒绝我抱你。”   江遇乐:“兔子本来就是我送你的。”   洛也得寸进尺道:“送我了就是我的,还不回来就拿自己赔我!”   江遇乐:“……”   “我靠!”洛也揉着脑袋突起的小包抱怨,“你还真动手啊。”   “我从不骗人的。”江遇乐从容起身,还顺手抢走了他的水果碗。   洛也纠缠起来太烦人了,江遇乐不讨厌他,却也没那个精力应付他。   他一个人走出去,坐在秋千椅上晃晃悠悠地荡着。   这几天的气温接近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几棵高大的银杏树银装素裹,枝杈雪白,经过夜里的降温,都结着细小的冰凌。   好在玻璃房铺了地暖,江遇乐穿薄毛衣也不觉得冷。   日光雾蒙蒙的,缓缓穿透玻璃,让空气里不断起伏的微小尘埃也变得清晰可见。   他吃空洛也的水果碗就起了困意,鸦黑的睫毛闭合,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身上,虽然动作很轻,但这动静还是把他吵醒了。   江遇乐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时下意识抓紧了下滑的毛呢外套,这情景似乎有些熟悉。   他抬起眼,毫无预料地撞入方羲稍显局促的眼底。   “你——”方羲拿着那只印着史迪仔的空碗,犹豫了一会儿,主动开口,“你别在这儿睡,着凉了怎么办?”   江遇乐回答他:“还好,我不觉得冷。”   “等你睡着就觉得冷了。”方羲说。   他在等江遇乐起身,江遇乐却不动,黑白分明的眼瞳安静看着他。   那件沾着方羲体温的外套依旧垂在腿上,秋千椅缓慢而轻盈地荡起,衣角随之扫过他笔直的腿。   方羲不自然地往后退让了一步:“天快黑了,别在这儿玩,进去吧。”   “方羲。”江遇乐微微侧过头,“我都说了没关系,你别躲我了。”   红轮欲坠,夕阳染红了他们的侧脸,在沙沙簌簌的夜风里,方羲一看到他薄红的眼尾,就总会想起某一个霞光烧红的时刻,他不经意抬眼,看到投影在墙面上的纠缠着的人影。   美到叫他心魂震荡,又抑制不住地生出更多的罪恶感。   方羲喉间不自觉地滚动,声音有些发干,却仍嘴硬道:“我没有躲你,你想太多了。”   江遇乐神色不变,淡淡地点头:“哦,这样。”   他站起身,将那件外套还给他。   方羲伸手去接,江遇乐忽然仰起脸与他对视,近得像是要踮起脚尖偷吻他。熟悉的甜香味充满侵略感地逼近鼻腔,江遇乐漂亮的眼睛映着霞光,亮得让他心头微颤。   “你怕我吗?”   方羲艰难开口:“我、我不……”   “你不怕我,那你心跳得那么快干什么?”江遇乐不解地问。   方羲下意识屏息,抓着外套的指节也无意识收紧,心跳如擂鼓,一下一下地敲在他耳朵旁,震耳欲聋。   一直到江遇乐转身离开,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一下。   他不敢动。   他害怕自己一动,就控制不住地想抱紧他。   --------------------   小鹿乱撞大小姐。 第118章 “大哥哥”(二更)   晚饭时,还是洛也提起来——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我和大小姐参加完晚会都是直接回家过年的,江江你打算去哪过?”   江遇乐拿筷子的手一顿,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除夕,过年,回家。   这几个词好像跟他没多大关系了。   方羲看出江遇乐一瞬间的消沉,在桌子底下踹了洛也一脚,二人异口同声道:   “去我家吧。”   “没想好就去我家吧!”   方羲和洛也对视一眼,互不相让。   方羲拧眉:“你少自作多情,别剃头担子一头热。”   洛也不服气地说:“江江跟我妈妈那么亲近了,去我家就跟去自己家一样,大小姐你才自作多情,你跟江江很熟吗?有我熟吗?凭什么觉得他会答应你?”   熟,不过是不能说出口的那种熟。   方羲自己心里有鬼,就连和洛也对呛的气势也没他足了,头一回被问得哑口无言。他飞快掠了一眼面色平淡毫无波澜的江遇乐,压根不敢和人家对视,只能扭过头,继续色厉内荏地凶回洛也:“要你多嘴?”   他转头时,江遇乐的视线蓦地落在他身上,定定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江,你来不来呀?”   江遇乐蓦然惊醒,他迎上洛也热切的目光,顿了顿,神色不变:“不知道,再说吧。我还没想好。”   洛也有些失望地耷拉下那对不存在的耳朵,又将话题递给文暄:“文文你呢?你去哪里过年?”   文暄抬眼看他,淡淡地说:“不去哪儿,我留在这儿。”   “那多冷清啊!不如你也一起来我家过年吧?”   “不用了。”文暄推拒说,“我不习惯去别人家。”   方羲直到现在才注意到文暄,他隐没在餐桌一侧,如果不是洛也问到,他或许一整天都不会再说一句话。   在那天之后,他的话似乎更少了,此刻沉默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方羲不敢直勾勾地盯着江遇乐看,就偷偷观察文暄,看他被头顶灯光映照得雪白的侧脸。他脸上的指印已经淡去许多,淡到粗神经的洛也完全没注意,根本发现不了这几个人之间诡异的端倪。   方羲胡思乱想,文暄是不是偷偷煮煮鸡蛋滚脸滚了一晚上,不然怎么会恢复得这么快……   “过年你会送我礼物吗?”江遇乐忽然出声。   洛也眨巴几下眼睛,没听懂他在问什么:“什么礼物?过年不是只发红包吗?你想要我可以给你包个大的!”   “我不要你的红包。”江遇乐垂下眼,又给他的热情泼了盆冷水。   江遇乐这才想起来,他只告诉过一个人除夕那天是自己的生日,那个人也答应了,要陪自己过生日,还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清醒过来以后,江遇乐再也没有提起过陈骋的名字,也刻意回想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因为什么要离开……此刻一瞬间被情绪击中,他却再也回避不了。   骗子。   江遇乐鼻尖蓦然一酸,忍不住在心里小声骂他。   在方羲他们三个人启程去录节目的前一天晚上,有低低的脚步声在江遇乐房门前徘徊,随后响起几声规律的敲门声。   中间停顿了几秒,似乎有些犹豫。   江遇乐从这停顿中猜出来人是谁,打开门,果不其然,是方羲。   他立在门前,稍长的头发在脑后草草地绑成一簇,颜色在昏昏沉沉的走廊壁灯下依旧十分醒目。稠丽的眉目本该和他的发色一样张扬而凌厉的,此刻却无端显得踌躇,有些不知所措。   “有事?”江遇乐问他。   方羲手里拿着东西,是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大信封,他将这个大信封递给江遇乐。   “这是什么?”江遇乐问。   “陈骋寄给你的。”方羲回答。   江遇乐呼吸微微一滞,清亮的眼眸看向他,却没说话。   方羲理解不了陈骋这突如其来的举措是因为什么,但毕竟受人所托,他还是替陈骋解释给江遇乐听:“他出国去做手术了,因为不确定风险,走之前把自己名下大部分可转移的财产都送给了你……”   江遇乐默不作声地听着,听他说自己有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在这个时代,只要足够有钱,他就拥有了规则范围内百分之九十九的自由。如果他不想在这里待了,也可以随时解约走人,全看他自己。   听完这些,江遇乐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他慢吞吞地点了下头,说:“哦,我知道了。”   方羲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不想打扰他休息,转身要走,衣角突然被人扯动了一下。   方羲回身,看到江遇乐纤细雪白的指节,他牵住了自己宽松的衬衫衣摆,目不转睛地仰头看着自己,眼中泛起薄薄一层水光。   “别走了。”他轻声说,“我一个人睡不好,你留下来陪我。”   被他拉住的刹那,方羲本能地全身紧绷,琥珀色的视线对上江遇乐的,又在瞬间游移开。   他不敢停留,匆匆撂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就想逃。   “大哥哥。”江遇乐忽然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声音又轻又软,叫得他心尖蓦然一颤。   每次洛也拿“江江小宝贝”逗弄江遇乐的时候,他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像是根本不记得变小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只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很久才醒。   听到这个称呼,方羲才意识到,原来他都记得。   方羲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有拒绝不了别人的时刻。   关灯后,江遇乐在方羲身旁调整了好几个姿势,一会儿额头抵着他的脊背,一会儿又觉得不舒服,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不得不转过身来,软软地靠进他怀里。   那只棕色小熊江遇乐也调整了好几次位置,最终放在了两个枕头之间。   方羲看着他挪来挪去,奇怪地问他是不是喜欢这种毛绒玩具,江遇乐却说没有,低头钻进了被窝里。   “晚安。”他闭着眼睛说。   他还是小江江的时候已经习惯了方羲的味道,此刻窝进他温暖的怀里时也睡得很快,没一会儿,呼吸就逐渐平稳。   只有方羲怎么也睡不着了。   怀里抱着人,连辗转反侧都做不到。   夜幕昏沉,借着稀薄的月色,方羲低头看他纯净的睡颜。就算不如过去爱笑了,江遇乐仍然长了张讨人喜欢的、一团稚气的脸,即便再怎么任性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方羲伸出手,拨弄他鸦黑的眼睫毛,目光静悄悄,一寸一寸地扫过他柔软的眉眼。   灵魂在月光下晃晃悠悠升起,心脏也仿佛失重,在胸腔里沉默地游荡。他在如微醺一般的眩晕里,小心翼翼地拨开江遇乐的额发,在他薄薄的眼皮上印下一个软绵绵的吻。   方羲和人做.爱的时候喜欢哭,单纯抱着一起睡觉倒是挺舒服的。   日光洒在江遇乐耳廓,他又赖了好久的床,才依依不舍地爬起来。身旁已经空了,摸上去凉凉的,看来离方羲他们出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下了床,拉开抽屉,看也不看就将桌上那个大信封塞进去。   就算多塞了一样,这个抽屉里也依旧空荡,只有两样东西,另一个是陈骋让小江江转送的丝绒小盒子。   他没有打开看过,也不想看。   当窗外日光偏移,照亮了黑沉沉的抽屉空间时,江遇乐很轻地问了句话。   不知是对谁说的。   “我不要这些了,能不能把你换回来?”   --------------------   这一卷结束了,下一卷是完结卷,定正攻人选。   另外,洛洛还是高中生,没高考完就不能写感情线,但剧情发展到这里,已经等不到他考完了。   只能在这里给洛洛道歉,对不起,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江江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第119章 跟我一起回家   方羲他们都走了,江遇乐楼上楼下逛了几圈,一个人待着实在无聊,破天荒地出了一趟门。   临近年关,室外气温直降到零下十度,他走出小区才后知后觉感受到冷。北风张牙舞爪呼啸个不停,路人束起领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江遇乐被刮得睁不开眼睛,于是打了辆车去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商场。   刚进一楼,他就被玻璃橱窗前的人形立牌吸引了注意——是方羲的。   有两个小女孩站在旁边互相给对方拍照,低头看着照片称呼对方为方羲夫人,随后两个人一起笑作一团。   江遇乐觉得她们俩挺好玩的,站在不远处多看了两眼,不知怎的就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其中一个别着小兔子发卡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问江遇乐:“小姐姐小姐姐,能麻烦你帮我们两个拍张照片吗?”   江遇乐将围巾扯下一点:“我不是姐姐。”   “她”长着一副清纯漂亮长发小姐姐的轮廓,音色清亮,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男声。   女孩惊讶捂嘴:“你是男的呀!”   江遇乐点了下头,她又急匆匆地把自己的手机塞过来:“先拍照先拍照,男男女女的一会儿再说。”   江遇乐被她大大咧咧的模样逗笑,随了她的意帮两位方羲夫人和方羲的立牌合了影。   她们凑在一起低头看照片,别小兔子发卡的女孩点了点头:“不错,拍出了本小姐的英姿,和我老公十二分的般配。”   旁边的女孩捅她一下:“我老公。”   “我,你是小老婆!”   江遇乐看她俩打打闹闹地又抱在了一块儿,笑着摇头,转身要走,突然又被她们叫住:“那个——哥哥,等一下。”   江遇乐转头,垂眼看着她们:“方羲夫人,还没拍够?”   被他这样盯着,小兔子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扯了下他的衣角扭捏道:“哎呀,你别乱叫我不好意思了。”   她旁边那位女生比她文静一些,她把蹦蹦跳跳乱跑的小兔子拽回来,仰起头想跟江遇乐说一句什么,与他弧线优美的眼睛对视上的那一刻,她神色蓦然一怔:“你——”   江遇乐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出所以然来,有些疑惑。   小兔子也一脸好奇地靠过去:“怎么了怎么了,被漂亮哥哥秒到了?”   女孩瞪她一眼,凑到她耳朵旁边小声嘀咕,嘀咕完之后,没心没肺的小兔子转过脸,眼珠子瞪得滚圆:“传说中的那个空降皇族就是你啊!”   女孩着急地捂她的嘴:“你怎么当人家的面说啊!”   小兔子哼哼唧唧的声音从她指缝里含糊传出:“本来就是嘛。”   “空降皇族”这个词江遇乐在搜自己名字的那天晚上高频率看到,他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从伴随着的污言秽语来看,应该也不是好词。   不过眼前只是两个丁点大的小女孩,他还不至于生她们的气,只平淡地笑了一下,佯装不解:“你们说谁?”   “那个那个,说会在三月份加入的那个。”   女孩小声提醒她:“江遇乐。”   “江遇乐!你出道之后不要仗着有后台欺负我老公!”   小兔子仰起脸,跟江遇乐对视了两秒,脸颊又开始发烫,视线不自觉就飘远了。   在江遇乐困惑的视线下,她抱着同伴的胳膊乱晃,“他怎么长得这么好看以后不会抢走我老公的粉吧。”   “不知道。”女孩怜悯地看着她,“我感觉你马上就要被抢过去了。”   只是因为帮她们拍了张合影,江遇乐就被这两个小女孩黏上了,不管他去哪都像两条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他请她们俩喝奶茶,等单的功夫,她俩手拉手去隔壁的甜品店买了三块小蛋糕回来,一人一块分开,振振有词道:“我们就是想跟你聊聊天,不白喝你的。”   江遇乐笑着随她们闹,问道:“你们多大了?”看脸和身高不超过15岁。   小兔子回答:“我们俩一样,都是14岁。”果然。   “你到底是不是江遇乐呀?”小兔子又问。   “不是。”江遇乐说。   “骗人。”小兔子一眨不眨的,“我刚刚搜了一下他的照片,你们俩长得一模一样!”   “你说长得一模一样就一模一样?”江遇乐说,“我又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给你看——”   同伴的女孩又扯了她一下:“他就是,现在在逗你玩。”   小兔子的眼睛登时瞪得老大:“你这人怎么这样!”   没过一会儿她就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算了算了,本小姐不跟你计较。”她略微凑近了一些,低声问江遇乐,“你马上要出道的话,平时在公司有没有见过方羲呀?”   江遇乐想了想说:“没见过,不过见过你老公。”   小兔子又“哎呀”了一声,捧着脸笑眯眯地问:“那你见过仙子吗?你知道仙子吗,就那个不爱说话的文暄。”   江遇乐眼中的笑意淡去一些,只点了下头。   她没看出来,依旧兴致勃勃地问:“那现实里,是我老公更好看还是仙子更好看?”   江遇乐:“……”   小兔子催他:“快说快说。”   江遇乐慢吞吞地开口:“他们两个不太一样。”   小兔子啧了一声:“那肯定啊,不是谁都有我哥哥那么明艳凌厉一眼瞪进我心坎里的~”   ……怎么又成哥哥了?   “哎跑远了,回来回来,你觉得是方羲好看还是文暄好看?”   江遇乐这次认真思考后才回答她:“文暄。”   小兔子皱起鼻子:“你好没眼光。”   江遇乐笑着说:“你说得对。”   不管是一时兴起还是别的什么理由,文暄都是他第一眼选中的人,因为他漂亮又心软,最接近江遇乐失去的那个温柔乡;而方羲锋利太过,显得盛气凌人,不像一个好相处的人。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对他们的评价会这样颠倒。   后来她们又叽叽喳喳地问了很多问题——   小兔子站起身,在自己脖颈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她们说陈骋脖子以下都是腿,巨长无比是不是真的?”   江遇乐端详她的个头,点了下头:“差不多吧。”   “洛也呢?他老开小号暗戳戳骂我哥,是不是经常跟他作对?”   “还好,没有经常。”其实是你哥老欺负洛也,人家只是合理报复。   “还有那个——”同伴的女生突然举手,“陈骋是不是真的隐婚有孩子了?”   江遇乐眨了眨眼:“……”   送走两个问题多到没完的小姑娘,江遇乐自己一个人逛了很久,买了一张晚上八点的电影票,抱着大份爆米花桶看到深夜才回去。   第二天江遇乐也是这样过的,从笨拙地学会如何用手机扫码在小程序里点单,到隐没在现代人潮里不露一丝异乡人的痕迹,似乎也不需要多久——除了偶尔会被奇奇怪怪的人吹口哨追着喊美女之外。   照旧是深夜,江遇乐踩着路灯的影子回去,昏暗的前路不期然被雪白的车灯照亮。   江遇乐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江江——”   忽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江遇乐循声侧过头,看到方羲站到车门旁,身形挺拔,却无端显得风尘碌碌。   他不是录完节目就直接回家过年吗?怎么回来了?   方羲一瞬不移地看着他,一惯张扬的音色响在呼啸而过的晚风里,听起来居然有些紧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江遇乐似乎看出了方羲此刻的不安。   他很轻地笑了,无喜无怒的神情蓦然融化一般,变得有些柔软,可惜在漆黑的夜幕之下没有人发觉。   他回答道:“好啊。” 第120章 最好的一切   这里离小别墅不远,江遇乐懒得折腾,让方羲等一会儿,自己往前走了几步,离开司机的视线就消失在夜幕中。   回到房间,他简单收拾了几件自己的东西,背了个包走出房间,正撞上回来的文暄。   文暄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江遇乐以为他又会像过去几天一样无视自己,互相当对方不存在,此刻却毫无征兆地开口了。   不是过问江遇乐大半夜的又要去哪,而是低声提醒了一句:“继续滥用法术对你的身体不好。”   江遇乐心里蓦然一动,诡异地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但话都在眼神里传达出来了。   文暄对上他的视线,很快又别扭地别开头,不太自然地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   江遇乐猜他也不敢有别的意思,将呛人的“有什么关系,反正还有洛也”咽回去,只应了一声“哦”。   他错身要走,不经意回头时,再度对上文暄安静的目光。   江遇乐顿了顿,问他:“你才十八?”   文暄不明所以,点了下头。   江遇乐哼了一声:“小孩子,不跟你计较,以后你也少管我。”   他这话说得蛮不讲理的,文暄却仿佛听出了他话里的某种信号——是善意的,却唯独与他想要的那种无关。   方羲刚将订好的机票改签,江遇乐就回来了。   他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背包,等他坐好了,这才有空问:“你今天都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待着无聊,我就自己出去走了走。”   “就你一个人?”   “不是。”江遇乐忽然扭头看了方羲一眼,乌亮的眼睛笑弯起来,“和你夫人。”   方羲:“?”   方羲一脸疑惑,很显然没听懂,江遇乐却没有下文了。   他透过车窗,看向道路两旁张灯结彩的梧桐树,枝杈上挂满了红彤彤的小灯笼,一副喜庆而祥和的景象,不由地弯了弯眼睫:“过年了,好热闹。”   方羲偏头看了一眼,路过的这一片地方比较偏,他只扫见街上稀稀拉拉的三两个人:“现在热闹什么,等到庙会的时候我带你去街上逛逛,那才是真热闹。”   “你们的庙会是什么样的?”江遇乐有些好奇。   “打鼓舞狮耍龙灯,还有各种小摊小贩,卖一些古董字画,糖葫芦和棉花糖什么的……不过都是前几年的印象,我也好久没出去看过了。噢,明天我妈会陪外婆去寺观里撞钟拜神,回来她可能会送你一对金元宝,图个吉利而已,你收起来就好,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江遇乐对于收礼物这件事一向很自然,从不扭扭捏捏,此刻也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问他:“拜神?求什么?”   “不知道,我只在小时候跟过去过,那时候就顾着往乌龟壳上扔硬币了。”方羲想了想说,“求发财吧,不然怎么年年都是金元宝。”   江遇乐仰起脸:“我也喜欢金元宝。”   方羲低头,对上了他亮闪闪的眼瞳,不由地顿了一下:“你喜欢——那我也送你两对,凑个六。”   江遇乐说:“好啊。”   改签的航班在后半夜,江遇乐一整天都在外面瞎逛,休息室里坐下没几分钟就困了,撑着脸靠在沙发上打哈欠。   “很困?”方羲戳了戳他的额头,有点后悔非要赶这半天。   他自己后半夜赶行程已经赶习惯了,想着要邀请江遇乐一起回家,却忘记考虑他的作息。   江遇乐闭着眼睛点点头。   “先撑一会儿,还有十几分钟就该登机了。”方羲说,“现在睡着只能我抱你上去。”   “那你抱我吧。”   “你说真的?”   “算了,跟小孩儿一样,好丢人。”   江遇乐强撑着睁开眼睛,低头喝了一口方羲的咖啡。   在方羲沉默的目光下,他咕咚咽下去,过了几秒后忍不住说:“苦。”   方羲问他:“谁让你喝我的了?”   江遇乐皱了皱鼻子:“我又不知道。”   他嘴上嫌弃小孩儿,自己又表现得一团孩子气。方羲看得有点想笑,从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问他:“吃吗?”   “这个不好吃。”江遇乐在他手心戳戳点点,仰起头问,“有没有巧克力的?”   方羲说:“没有。”   “洛也都有。”   “我不是洛也。”方羲停了两秒又说,“咖啡和巧克力里都有咖啡因,你没喝惯晚上容易睡不着觉。”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好像有人说过类似的,他没去细想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拿过薄荷糖,剥开糖纸一口吞了。   江遇乐在飞机上睡了两个小时,勉强恢复了点精力,背着包跟在方羲后面,看他给人打电话。   此刻夜已经很深了,仰起头能看到天边有细小的星星在闪。他等方羲挂了电话才问他:“谁会来接我们?”   “林理。”方羲问,“你还记得吗?”   “记得他衣服上的小狗。”江遇乐回忆说。   确实是林理,他只在看清江遇乐雪白的小脸时略微诧异地扬了扬眉,飞快瞥了眼方羲,因为熬夜加班而显得萎靡不振的脸色生动了一瞬。   “哟小可怜,又见面了。”   江遇乐朝他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还是这么漂亮,来这儿旅游的还是——?”   “别乱搭讪。”方羲冷冰冰地打断了他,“后备箱开一下。”   林理额角一跳,叫他:“方羲。”   方羲坐上去,“砰”一声关上车门,才掀起眼皮问:“干什么?”   “小兔崽子,你还真把我当司机使唤?”   “别这么说,我又没打算付钱。”方羲说,“你不是刚下班吗?顺路接一下大外甥和他、他朋友怎么了?”   “他他他朋友。”林理阴阳怪气道,“什么朋友啊舌头都捋不直了。”   江遇乐眨巴着眼睛,偏头看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路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有方羲恼羞成怒,趁林理没注意红灯急停的时候往他椅背后面踹了一下:“好好开你的车,不行就靠边停换我来。”   “你最好到你爸妈跟前的时候口气也这么硬。”   “你最好没有被逼着去相亲求我帮你脱身的时候。”   林理:“……”   他终于不再骂骂咧咧,还方羲一路清净。   方羲家在市中心的大平层,到家时爸妈和住家阿姨都睡了,只在玄关处给他留了一道昏黄的柔光。   江遇乐困到意识有些模糊了,却蓦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他猝然转头,在黝黑一片的客厅中央发现两点淡淡的绿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方羲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了一下:“别怕,这只是家属。”   绿光一点一点靠近,江遇乐终于看清那是一只个头不大的小黑猫。它慢条斯理地走到方羲面前,一脸陌生地仰头瞪着他。   “煤球,又认不出我是谁了?”方羲居高临下地瞥它一眼。   黑猫细细地喵了一嗓子。   方羲“嘘”了一声:“别叫,回去睡。”   等小黑猫慢吞吞地趴回沙发,方羲才压低声音对江遇乐说:“太黑了,我一般叫它煤球,不过我全家都管它叫妹妹。”   他轻手轻脚地带江遇乐回自己房间,推开门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家没有客房!   家里的老人清净惯了,有自己的生活圈,总觉得他们这儿又高又吵闹,不爱上门来。爸妈也不喜欢留半生不熟的亲戚过夜,林理来了照样赶回他自己的公寓去,他们家常年只有四口人,只在最近新添了一只猫丁——猫丁独霸客厅和餐厅,没有自己的房间。   方羲看江遇乐在椅子上放下背包,晕晕乎乎地掏睡衣,应该是想抓紧冲个澡就去睡觉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管怎么说都有目的不纯居心不良的嫌疑。   或许是他本来就目的不纯,此刻才格外心虚。   于是,方羲一直磨蹭到江遇乐洗完澡,热气腾腾地从浴室里出来,才支支吾吾地跟他坦白:“江江,我家没有客房,你是要跟我一起睡还是……”   江遇乐过扭头,警惕地瞥他一眼:“什么意思,你要我跟你家猫一起睡?”   方羲:“……”   “好困——大小姐你不要再折腾了。”   江遇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掀开被子往里一滚,学着对方平时的口吻闭眼威胁道,“我睡了,再吵我就鲨你头!”   直到方羲躺到大床的另一边,不由自主地侧过身,端详江遇乐恬静的睡颜,嗅着他身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沐浴露的味道,甚至伸手戳到他雪团一样皎白绵软的脸颊,心里依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自己居然真的把江遇乐领回家了,他就睡在自己的床上,睡得很熟,没有一点不适应。   方羲胸腔微热,毫无缘由地有些心跳过速。   即使他是一个没有愿望的人,因为他所拥有的一切就是他心里为之骄傲的最好的一切,他从没有体验过丝毫的卑微或是挫败,此刻却仍然感到不安。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心目中最好的一切,是不是最适合江遇乐的,能不能得到他的喜欢……   --------------------   大小姐好像小鸟哦,热情地给江江展示捡回家的发光宝石和自己漂亮的羽毛。   一边觉得这么好看他肯定会喜欢吧,一边又在心里慌慌,如果不喜欢我该怎么办QAQ 第121章 见家长的第一天   不知道是不是睡在方羲家的缘故,江遇乐久违地又做了一个与小师兄梅琛有关的梦。   他从小就不喜欢梅琛,合欢宗的众多师兄里,只有他永远都在贬损自己,“矮冬瓜”“笨蛋”“短腿萝卜”叫个没完,连大师姐都觉得他有病,哪个正经哥哥天天跟三岁小孩儿比腿长。   江遇乐不搭理他他还不乐意,在后面扬声喊“撒娇精,你又要找谁给你撑腰”。   作为他的学生,方羲理所当然地也沾到一点他的不着调和讨人嫌,让江遇乐先入为主,对方羲的第一印象出奇的差。   在很久之后,他才察觉到小师兄对自己的好。   同样过了很久,他终于看清,方羲早已经不是那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大小姐了。   顺着肌肤相贴处的热意,江遇乐无意识滚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像搂着一只大号玩具熊一样,方羲在睡梦中抱紧了他。   江遇乐一直有把头蒙进被子里睡的坏习惯,就像现在,他被困在被窝里,手臂抵在什么人的胸膛前,一枚发热的纽扣就在他脸颊旁。   过了一会儿,他逐渐喘不过气,却怎么也脱不开身。   方羲被他挣扎的动静弄醒,他意识到此刻的情况,红着耳朵尖松开了江遇乐,坐起身想把他从被子里解救出来:“江江——”   下一秒就是一记重击。   “砰”的一下,江遇乐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摸了下发疼的额角,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撞得还不轻。   耳旁传来忍痛的一声“嘶”,江遇乐抬眼,看到了方羲。   他捂着下巴,眉头拧着,表情似乎很痛苦。   江遇乐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道不同的声线重叠在一起,江遇乐眨巴一下眼睛,方羲则蓦地笑了,伸手推了推他的额头:“没事,睡醒了就去洗漱,快中午了,你不饿吗?”   “有点。”江遇乐说。   他乖乖下床,目光不经意扫过书架上一只眼瞳金黄的木雕猫头鹰,他没在意,与它擦身而过。   进浴室之前,江遇乐还确认般又回头看了方羲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地拿遥控器将遮光窗帘打开,正午的阳光漫射进来,照了他满身。   看起来还是那只神采飞扬的孔雀,没把他的羽冠撞歪,江遇乐这才放下心。   等他一走,方羲强装出来的不动声色彻底绷不住了。   他疼得差点冒泪光,忍不住想:江遇乐的脸和嘴唇都那么软,脑壳怎么会这么硬。   他们巫师之间斗殴不用魔杖用头锤吗?!   起初,林懿并没有注意到方羲带人回家了。   这孩子每次回家都匆匆忙忙的,从来不会提前说一声,只在自己问起时才发个预计到家的时间过来,让她别等他早点睡。   她以为方羲又和往常一样深夜才回,放纵他一直睡到大中午才去敲他的房间门:“方羲,睡醒没?出来吃饭。”   “知道了,马上来。”   除了他的应答声,房里似乎还有点别的响动。林懿没有多想,正好小黑猫妹妹蹭到腿旁,扒拉着居家裤要她陪自己玩,她抱起它就走了。   趿拉拖鞋的脚步声靠近时,林懿捏着小猫爪子不经意抬眼,大脑“啪”的一下断了根弦——   从房间里出来的不是方羲,而是一个漂亮的长发男孩儿,小脸雪白,眼睫漆黑,就是眼神懵懵的,像只走错方向误入别人家的小动物。他应该是刚睡醒不久,穿着奶黄色的睡衣慢吞吞走出来,发顶呆毛乱翘,看得她很想帮忙梳一下。   这种心理很罕见,事实上,自从方羲上学以后,他的日常生活就基本自理,林懿也乐得清闲,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迫切想要做谁妈妈的冲动了。   江遇乐确实刚睡醒,他抓了抓头发,无意中对上林懿热切的目光,愣了一瞬,不解地回头看,没有人,方羲还没有出来,这个和他长得七分像的阿姨就是在看自己。   他有点懵了:“呃早上……好?”   林懿好笑地端详他,提醒道:“已经是中午了。”   江遇乐又改口说:“中午好。”   真没睡醒还是怎么,这小孩儿有点傻乎乎的……不过傻的还挺可爱。   她招手唤江遇乐过来,又让他低下点头,拨弄他乱翘的额发:“你怎么头发也不梳就跑出来,洗漱了没?”   江遇乐点点头:“洗了。”   “洗了就去吃饭吧,玉姐做的鲍鱼排骨汤特别好喝,多喝几碗。”   江遇乐说“好啊”,林懿放下趴在膝盖上撒娇的小黑猫,牵着他的手去拿碗筷盛汤。   方爸从外面出来,在餐厅看到一个黑发少年也懵了,给一脸热情洋溢的林懿做口型:“这位是?”   林懿回他一个“我也不知道问你儿子去”的眼神。   江遇乐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抬眼看到方爸,与他打了个招呼:“叔叔你回来了。”   自然得好像他才是这个家里面的一份子,方爸下意识道:“是刚回,你怎么——你不用怕生,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江遇乐心想我不怕生呀。   等方羲收拾好来到餐厅,江遇乐和他爸妈已经完全混熟了,一副其乐融融一家人的景象。   他爸问江遇乐在什么学校上学,学的什么专业,历史啊,历史好,增长见识丰富阅历有人文素养,我就担心方羲做了偶像以后就不读书了那怎么行要成文盲的。他妈则见缝插针让江遇乐多吃点,薄的跟纸片一样,这么瘦怎么有力气跳舞。   方羲瞧这一见如故的三个人,挑眉问:“不用我介绍了?”   “还是介绍一下吧。”林懿笑眯眯地瞧着江遇乐,“我还不知道这小孩儿叫什么名字呢。”   江遇乐吐了排骨,含含糊糊地说:“我姓江,叫江遇乐。”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梅琛是我哥哥。”   “哎——这么巧。”   林懿和方爸的眼睛讶然睁大了一圈,同样难掩震惊的还有方羲,他走近问:“我怎么不知道?”   江遇乐无辜道:“你也没跟我说过你老师是谁叫什么名字,我是自己看到照片才发现的。”   林懿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梅琛时他的模样,年轻人初出茅庐总是显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但他的眼神深处却有些不易察觉的低落。   直到自己问起,他才坦白说他有一个弟弟,很可爱也很招人喜欢,可是在几年前走散了,这几年自己一直在找他,如果没有找到自己可能不会在这个地方久留……   她托腮认认真真地又看了江遇乐一眼,那种看讨人喜欢的小动物一样的眼神骤然消失,变得暖融融的,一贯悠闲的神情此刻也不免有些感伤了。   “原来小梅老师找了那么久的弟弟就是你呀。”   江遇乐垂下眼睫,低声说:“我不知道他找了我很久,我们没有再见过面了。”   温暖的手伸过来,轻轻摩挲江遇乐的侧颊:“不管怎么样,哥哥总归是想着你,希望你平安顺意,一直都好的。江江也要好好的,活得开心快乐,这样才不辜负他的期望,知道吗?”   江遇乐对上她柔软的目光,蓦然沉默了一瞬,随后轻轻点头说好。   方羲拉开椅子坐在江遇乐旁边,一直等他们轻声慢语地聊完,才碰了碰江遇乐的手臂,问他:“这件事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   江遇乐偏头,不解地问:“我说过呀。”   方羲问:“什么时候?”   江遇乐回忆道:“洛也去考试的前几天,我说我有事要和你说,可是你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要等我们都准备好再单独聊。”   方羲:“……”   方羲终于想起来了,但他情愿自己没想起来——   所以江遇乐那天不是要跟自己表白?   救命,就现在,谁来给我一刀。   江遇乐看不懂他此时的表情,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不说话了?”   只有林懿抬眼望过去,扑哧一笑,很不给面子地拆穿亲儿子:“哎呦,人家好好地找你聊正事,有的人想成什么了,现在脸红成这样,是不是心虚死了?”   方羲恼羞成怒:“妈——” 第122章 金灿灿   好在江遇乐和林懿没有过多为难方羲,只有他自己独自尴尬到午饭结束。   下午的阳光很好,照得客厅金晃晃的,小黑猫在发光的地板上睡得四仰八叉。江遇乐手欠,偷偷摸她的尾巴,她也只是掀开眼皮瞥了江遇乐一眼,乌黑的尾巴尖软软扫过他的掌心。   难怪叫妹妹,这副高贵冷艳不爱搭理人的脾气真的很符合江遇乐对方羲的第一印象,像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妹妹不理人,江遇乐也不骚扰猫了,起身去找方羲玩。路过客厅的时候正好听见林懿和谁打电话,约着几点去庙观拜神。   江遇乐听到关键词,不由自主地转过头,与方羲对视上,那对漆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真笑成一团甜口的奶黄包了。   方羲被江遇乐的笑脸晃到,多看了他几眼,却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江遇乐就给他做口型说“金元宝”。方羲忍不住也笑了,伸手捏小财迷的脸颊,小声问“你掉钱眼里了吗”,居然把这件事记得这么牢。   林懿打完电话还没那么快出门,和方爸商量着先把过年的对联写了,让方羲和江遇乐一起贴上。   他们两个无事可干,凑在桌旁看方爸用紫毫笔写对联。刚写完一副,方羲抬眼发觉亲爹的眉头紧皱着,就知道他不太满意,帮他把这一副挪开换新的宣纸。   江遇乐读着眼前那句“重逢春色旧乾坤”默默出神,伸手摸了一下“坤”字上未干的墨迹,方爸在此时转过身,紫毫笔递到了江遇乐面前。   “小江,你想不想试试?”   江遇乐没有推辞,这是少有的几个时刻,方羲发现脱离那层又软又甜一团稚气的外壳,江遇乐身上有种让人不忍心打破的沉静。这和兴致不高时的低落不同,此刻垂眼往红宣纸上落笔勾画时,他心里应该是轻松的。   方羲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爸妈不是那种很乐意与别人打交道的人,却无一例外地都很喜欢江遇乐了。   不全是长得乖的原因,他像一个班里年纪最小却最灵透的孩子,眼睛亮得盛满了日光,对一切都充满好奇,还特别坐得住。如果他是和自己一起上的学,那所有老师都该抢着要教他吧。   最后一笔抬起时,方爸显然被江遇乐的书法功底震惊到了,连预备好的积极鼓励与大夸特夸两套说辞都没用上,问他学书法多少年了。   江遇乐也不想拿自己从小写到大的东西展现什么优越感,稀疏平常地回答:“十几年了。”   然后就被方爸狠夸了一顿,他夸完还不算,让江遇乐把落款补完整,又把林懿叫进书房,两个大人对着他写的对联嘀嘀咕咕,嘀咕完,林懿转身,带点惊奇的语气拍了拍江遇乐的手臂,笑说:“我们江江是天才吧,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呀。”   江遇乐这种对所有偏爱与褒奖格外习以为常的人,被他们夸得都险些脸红。   而且,他发现,不管谁优谁劣,他们都没有拿自己与方羲对比。   如果这就是方羲从小到大的成长体验……难怪他会长成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你的字被他拿走了。”小孔雀俯身凑到江遇乐耳旁,笑意很浓,“说不定要裱起来留着以后炫耀。”   “拿就拿,”江遇乐很大方地说,“就当是元宝的谢礼。”   方羲笑话江遇乐:“你真是财迷吧?就只惦记着你的金元宝。”随后重新拿起那支紫毫笔,“你帮我也写一副。”   江遇乐没多想就答应了,问他:“写什么?也写春联?”   “不跟我爸抢,写点别的吧,姻缘怎么样?”   江遇乐接过笔,却不应声,抬眼看向他。   方羲已经背过身去,假装自己没有发觉江遇乐的视线,帮他慢慢研墨,诚心实意道:“我拿去送林理,祝他早日找到能看上他的女朋友。”   江遇乐也不说信不信,自己动手换了张合适尺寸的宣纸,蘸墨安静思考片刻,很快给他写好一副——   香满春台,乘逢佳节求相娶;声和凤侣,羞道今朝是嫁时。   他问:“这样的林理会喜欢吗?”   方羲盯着眼前行云流水的字迹心想,傻子才真的送林理。   贴完春联,江遇乐躲在方羲房间里和他一起看一部三个小时长的电影。   洛也之前说大小姐从小玩芭比娃娃长大的果然是偏见,方羲房间和他本人不一样,一点也不花里胡哨,反而是明净清透的中式复古风,还有一个黑桃木的大书柜,上面装满了江遇乐看得懂的曲谱、乐理教材、稀奇古怪的小说标题和看不懂的国外原装书,最上面一层则是他的奖杯和荣誉证书,还有那只灰暗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木雕猫头鹰。   江遇乐看电影的中途总是分心到方羲的奖杯上,他很想知道这玩意是不是纯金的。   注意力跑走好几次,江遇乐的目光再回到屏幕,他就跟不上里面的剧情了。他对国外的文化了解不多,看得云里雾里的,日光暖融融地泼洒在膝盖上,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   房门从外面打开,不知道从何处掀起一阵淡淡的香风,扑到江遇乐睡意朦胧的脸上。   晒到发烫的脸颊被一只手伸过来碰了一下,一触即离。   江遇乐却从他袖口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和方才扑到自己脸上的如出一辙。   孔雀是吃花长大的吗?江遇乐乱七八糟地想着,不然怎么这么香。   方羲低头看进度条的位置,是高潮戏啊。他有些纳闷地问:“这部片子有这么无聊吗?”   江遇乐从他端进来的果盘里摸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说:“不知道,我看不懂。”   方羲过去按了暂停,又从沙发上拖了一只大鲨鱼给江遇乐当靠垫:“那不看了,你睡觉吧。”   江遇乐在吃水果和睡觉里没纠结多久,把咬过一口的苹果放回去,抱着鲨鱼合住眼,躺在方羲腿旁。   方羲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睡脸出神。   江遇乐站在窗旁发呆时,方羲总觉得他的神情有点像那只叫煤球的小黑猫,她也成天这样盯着外面的飞鸟看;但是睡着之后又不像了,江遇乐比那只懒猫乖一点,看得他很想低下头,往他被映照得发光的脸颊上亲一下。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时刻,甚至能和洛也短暂共情一秒。   阴影刚碰到江遇乐的侧颊,他的眼睛突然睁开。   方羲:!!!   如果他真是一只孔雀,肯定要被江遇乐吓到开屏了。   还好江遇乐毫无察觉,眨巴着眼睛对他说:“我有一个问题。”   方羲惊魂未定,偷偷缓了口气,不动声色地问:“什么问题?”   “书柜上面,你的那堆奖杯是纯金的吗?”   方羲:“……”   “是吗?”   “……不是。”   江遇乐失望地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那金元宝是纯金的吗?”   “这个是。”   江遇乐心满意足了:“那就好。”   就这么喜欢金子?   方羲心想:我妈怎么没把我生成一块金子?   方羲搞不懂江遇乐对金子的执着在哪里,他又不缺钱了,别的暂且不说,手握陈骋一半遗产呢,随便一块地,不比几个金元宝来得贵重。   “你很喜欢黄金?”方羲问他。   “嗯。”江遇乐抬眼看冬日穿透明净的玻璃,把里面的奖杯照得明金发亮的样子,笑了一下说,“金灿灿的,很好看啊。” 第123章 娇花   江遇乐是被烟花燃放的响声吵醒的,天完全黑了,远处流星划过,砰的一声,炸成一簇又一簇流光溢彩的火花。   他抱着蓝色大鲨鱼坐起来,听到方羲对自己说:“要过年了。”   璀璨的火光在江遇乐漆黑的眼瞳里流过,他转头朝方羲笑了一下,也说:“过年了。”   林懿从庙观回来不久就来找他们,说年夜饭在外面吃,让他们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江江不介意人多的话,也一起来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拜年吧。   江遇乐说没关系,方羲则看了他一眼,问林懿:“今年的红包还有没有我的份了?”   林懿倏地笑了,或许是出门母子之间特殊的情感联结,她总能猜出方羲心里在想些什么。如同此刻,他其实想问的是他们知不知道江遇乐在,有没有准备他的份?   她的视线不露痕迹地掠过江遇乐的脸,意有所指地回答道:“你急什么,是小孩儿都有。”   方羲被她调侃得有些面热,借口说“我都工作了,怎么还好意思拿红包”躲开了她若有若无的打量,急匆匆地催促江遇乐换衣服,又把站在门旁笑吟吟的林懿也推了出去。   “林女士,你还留在这里不合适吧?”   “好好好我走,现在是男孩子的场合了是吧?”   方羲合住门转身时,江遇乐已经解开了睡衣扣子,隔着小方桌伸手够落地衣架上一件大白兔刺绣的毛衣。   半个身子悬空,摇摇晃晃的,方羲疑心他下一秒就要摔到地上,径直过去,帮他把毛衣连同浅色棉质长裤扯下来一起给他。   “下地走几步会懒死你吗?”方羲问。   “过年不可以说‘死’。”江遇乐笑眯眯地接过。   他半低下头,勾过腕上的黑皮筋,乌发在脑后潦草地绑成一束。毛衣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白的脸颊也染上一层薄红。   江遇乐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自己换好了衣服,就故意去捣方羲的乱,伸手拽他大衣的系带,把方羲拽地回头看他有事没事,才没话找话般开口:“你跟你妈妈的关系很好。”   “嗯。”方羲点头说,“因为她性格好,我外婆一直说她没大没小,其实就是不端长辈的架子而已。”   听着他的话,江遇乐想起来师父也总说娘亲任性起来像个孩子,长不大似的。作为一宗之主,娘亲这样也算没大没小,不端长辈的架子吧……那为什么他依然会觉得她离自己很遥远呢?   林懿说这顿年夜饭会有很多人果然不是客套话,江遇乐的记忆力不说过目不忘,也是远超常人,一眼扫下来,居然认不齐人。   起初方羲还会在他耳边嘀咕那是小爷爷,我爸的叔叔,他重度脸盲只能认出他们自己家的小孩儿,小财迷一会儿你跟他拜个年就能骗到大红包了;这边这个是我堂哥,他儿子今年满六岁了,人嫌狗憎离他家远点;对面背小猫斜挎包的是我小表妹,她包里肯定塞满了我们团的照片要我给她签名,咦她好像在盯着你,那你也跑不掉了……   到后面他咕咚咚灌下一杯米茶,就懒得再开口了。   江遇乐问他:“下一个是谁?你不认识了?”   “不是。”方羲又倒了杯茶,顺便把江遇乐的杯子也添满了,“说累了,反正一年也就见这么一回,你跟着我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林懿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作为外人的江遇乐在这分外热闹的一家子里并没有受到太显眼的关注,只有好奇的目光偶尔投射过来,流连几秒就礼貌地收回了。   就连闹腾爱追星的小表妹也表现得格外文静,跑过来克制地祝江遇乐出道顺利,顺带帮自己签几张名好不好。江遇乐点头说好,她简直喜形于色,压抑着尖叫说:“江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会火的,什么时候有个人周边出来呀,你知道我为了把旁边的白放p干净有多努力吗!”   江遇乐:“……”   方羲在旁边很不友好地笑出了声,然后继续完成小表妹赋予他的写断手的签名事业。   好在很快就上菜了,小表妹只能依依不舍地回到她自己的座位上等待干饭。   林理的感情状况有没有新进展依然是这种场合里老生常谈的问题。   江遇乐碰了碰方羲的手臂,问他:“我写的对联呢?你不送给他吗?”   方羲眼神闪烁,虚伪地啊了一声,说:“我忘了,改天再给他吧。你别害羞多吃点菜,要不要尝尝这道——”   目光落在新上的一盅海参清汤上,他一个急刹,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见他一脸嫌憎,漂亮的眼睛仿佛在说“什么丑东西也敢端到我面前来”,也不顾对联不对联的事了,扭头就去审问林理:“你点的?”   林理不明所以,顺着方羲的目光看到了那盅汤,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大了还怕虫子?”   方羲嘴硬说:“谁怕了?我是纯恶心。”   江遇乐撑着脸端详清汤上浮动着的黝黑色带触手的大肉虫,长得是挺丑的。他用勺子舀了一只,问方羲:“这是什么?”   “海参。”方羲忍着反感,飞快瞥了一眼就将目光定在江遇乐皎白的脸上,“你要是想吃我也不拦——你干什么?!”   “长得好怪,我不敢。”江遇乐将那只海参稳稳当当地盛进方羲碗里,看着他说,“你先吃一口我看看。”   方羲:“……”   方羲挣扎说:“我觉得我不——”   “不想吃?”江遇乐问。   旁观这一幕的林理被长辈没完没了的婚恋问题折腾烦了,此刻正好祸水东引,说别老念我了,你看你家宝贝外孙又在挑食,再这样下去人都要瘦没了。   外婆就问:“小羲怎么不吃?他们又让你节食了还是外婆点的菜你不合你胃口呀?”   众目睽睽之下,方羲只能说:“不是,我哪敢,我——”   林理看热闹不嫌事大,打断说:“快吃啊大明星,大家都看着你呢。”   “你完了林理——”方羲艰难地夹起那只海参,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回去我就让我粉丝网暴你。”   林理慈爱地看着他:“理由是什么,坏舅舅逼小外甥吃海参?方羲你今年三岁么?”   方羲:“……”   “你看起来快吐了。”江遇乐小声问,“有这么难吃吗?”   方羲有气无力地回答:“我觉得它还在我的胃里蠕动。”   “你不嚼一下再咽?”   “虫子在嘴里爆汁会有更好吗?”   江遇乐想象了一下这个情景,感同身受道:“不会,还是让它继续蠕动吧。”   “……”   这顿年夜饭吃完,江遇乐满载而归。他的两个口袋被红包塞得鼓鼓囊囊,大家也都收获了快乐,只有方羲面色惨白,好像真的活吞了一只肉虫子。   回家的路上,方爸不解地问他海参到底怎么你了你那么讨厌它,方羲说海参为什么那么像虫子,虫子凭什么能端到餐桌上?   方爸慢悠悠地说不要歧视昆虫,林懿则笑话了他一路,说我儿子怎么办啊,以后不会要你对象帮你打蟑螂吧。   方羲忍无可忍,问:“难道我家就非要有蟑螂不可?”   江遇乐也偷偷跟腔,问他大小姐你是娇花吗,这么怕被虫子咬?   方羲把他拽过来掐脸以示报复,面上却端得一本正经,说小可怜你才是。 第124章 生日快乐   江遇乐打开浴室门出去,他的头发还没完全擦干,裹着满身氤氲的水汽往方羲身旁一扑,让床小幅度抖了几下。   方羲不管他,他就堂而皇之地在身后偷看他的手机屏幕。发尾凝结的水珠在不经意间滴落,沿着方羲冷白的后颈滚下去,他略微有些战栗,回头看江遇乐,衣领后深青色的睡衣洇出一小块不太明显的水渍。   江遇乐没有察觉,只顾着明窥方羲的聊天界面,上方显示的是小助理的名字,不过方羲刚才发了什么他没看清,被于森森一连串[新年快乐]和[谢谢老板]的小兔子表情包顶上去了。   江遇乐问他:“你在干什么?”   方羲转过身,面对面地与他说:“过年就要发红包啊。”   下一刻,江遇乐的脸陡然放大。   他毫无征兆地凑过来,与方羲鼻尖相对,有些迫不及待地问:“我的呢?”   “你的什么?”方羲心跳差点漏了一拍,他故作镇定地问,“红包你今天收得还不够多?”   “我的元宝。”江遇乐催他,“你答应过的,快点送我。”   他凑得太近了,仿佛完全不知道与人的安全距离。   方羲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他嫣红的嘴唇上,张合间上唇会微微上翘,弧度漂亮得恰到好处,让人看得心里痒痒的,很想亲他一下……   “咳。”   方羲错开视线,掩唇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几声。   “你别赖账。”江遇乐盯着他说。   “着什么急,我又没说不给你了。”方羲转身下去,借口帮他拿吹风机躲开了江遇乐饱浸水光的凝视——尽管只是为了金元宝。   “你先把头发吹干再说,湿哒哒的滴我一床。”   “来了。”江遇乐乖乖下床。   二十分钟后,他把六个大小形状不一的金元宝摞在一起,堆得高高的,又一个一个戳倒。   收到心仪的礼物后,他的心情肉眼可见得好了许多,扬声问方羲:“为什么它们长得不一样?”   “款式每几年都会变,”方羲头也不抬地回答,“你刚刚抓的那一把有新有旧,年份差别挺大的。”   江遇乐哦了一声,把六个金灿灿的元宝收好,掀开被子坐在方羲身旁。   他又瞥了一眼方羲的手机屏幕,移开了目光:“我刚刚就想说了,你居然也会主动给别人发新年祝福。”   方羲抬头问:“什么意思?我难道不是一个很成熟友善的人?”   江遇乐:“你……是吗?”   方羲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江遇乐察觉出他的危险,眼神逐渐警惕:“看什么?你再捏我脸我真的会还手了。”   方羲才不在意他还不还手,把江遇乐拖过来一顿乱揉,反正他这头长发也是自己辛苦吹干的。   “小江江你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啊,还记得自己刚从谁的元宝罐子里掏了一大把吗?”   江遇乐则使劲推他:“你自愿送我的,又没说有条件!”   窗外烟花划破夜幕,绚烂炸开。   在连续不断的燃放声响里,两个人你抓我我掐你的闹了一阵子,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嗡嗡响了起来。   江遇乐掀起被子把方羲蒙头盖住,伸手去够自己的手机。   除夕当夜来闹他的不是别人,而是洛也。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江遇乐拉进了自己和方羲文暄三个人的小群里,刚刚又噼里啪啦发了一堆放烟花的炫酷live照片,洋洋得意地说你们都在内环吧,放不了烟花只能干瞪眼吧,想看哪种召唤洛也,使命必达~~~   一分钟过去,气氛冷淡,没有人理他。   JumpJump小狗:人呢?别告诉我这个点你们就睡了?   JumpJump小狗:冻死我了要放哪种快一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JumpJump小狗:@文暄 我知道你在窥屏!别躲在屏幕后面不出声[怒火]   方羲围观洛也的独角戏,啧了一声:“你说我要不要回他一下,不然放他一条狗在外面野是有点太可怜了。”   他话音刚落,被点名的文暄就回复了——   文暄:点根仙女棒吧,安全一点   JumpJump小狗:好!文文你等我!   文暄:麻烦了,玩完早点回屋吧,别冻感冒了   文暄:大家新年快乐   文暄:[红包]   方羲原本以为旁边这只一见金元宝就两眼发光的小财迷会是第一个领红包的,还想看看他手气怎么样,点开一看才发现第一个竟然是自己。   洛也也看到了,刚发完文暄要的仙女棒live图就气势汹汹地找方羲的茬——   JumpJump小狗:大小姐你还活着?   Cyril:?   JumpJump小狗:把我的江江还给我[怒火][怒火][怒火]   Cyril:[红包]   Cyril:不好意思,我买断了   JumpJump小狗:啊啊啊啊啊好讨厌你   JumpJump小狗:赶紧拿开你的脏钱!   身旁的江遇乐许久没有出声,安静得有些不正常,方羲转头看他,发现他只是在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方羲问:“江江?在想什么?”   江遇乐看他一眼:“我在想文暄是不是忘记他把我删掉了。”   方羲心说单凭你当面给他的一巴掌,他起码要记仇到下辈子,这辈子你的好友栏已经可以告别“文暄”这个名字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自己同样很纳闷:“我半个月前给他发的好友申请他到现在也没通过,我什么时候惹到他了?”   江遇乐沉默片刻,眨了眨眼睛:“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什么数?”方羲不解地问,“我难道不是每天都在积极履行队长的职责,像太阳一样让你们都沐浴在我的光辉之下?”   江遇乐:“……”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彼此都觉得文暄删除对方的理由很充分。   最后,方羲决定说:“我给他打个电话吧,没有什么矛盾是大过年的解决不了的。”   他刚要打给文暄,那边江遇乐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江遇乐看清屏幕上的名字,眼里浮动着的轻快笑意蓦然间烟消云散。   中央白色的“G”只出现了三秒,三秒结束之后,对方主动挂断了。   聊天页最上面的两条文字信息是江遇乐自己发的——“哦”和“不要忘记我的千层酥和糖葫芦”,下面则是零星几条接通的和没接通的视频、语音通话记录,除了今天的,其他都停在了去年十二月底。   几秒后,聊天记录全部往上挪了一格。   江遇乐垂下眼,看到他对自己说——   G:江江,生日快乐   --------------------   江江宝贝十九岁了 第125章 礼物   大脑一片空白,江遇乐不知道自己该对他说什么,不管是随便一句“谢谢”或是“哦”,都显得可有可无。   他无意识拧起眉头,半天才想出一句——新年快乐。   G:新年快乐   江遇乐问他:你是不是要回来了?   “G”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过去几分钟,陈骋只发来简短的两个字:不是。   于是,好不容易变轻快一点的情绪重归谷底。   江遇乐不明白,他明知道自己在等,为什么不能再多说几句别的,或者干脆就别提醒自己还有他的存在。   可是他又没办法指责陈骋说他哪里做错了——   如果他走了还不记得自己生日,什么都不说,江遇乐很难原谅他;可即便他说了,也早早地准备好礼物送过来,江遇乐也并没有感到丝毫快乐。   是因为他过去总是有求并应,对自己太好了吗?   是他纵容无度,把江遇乐一口一口地喂成了一只贪心的怪兽,让他全身心地依赖着自己,然后又在江遇乐决定去喜欢谁的时候一句话不说就抽身离开。   走得那么轻松。   那天晚上,方羲说陈骋留了很多值钱的东西给他,可他至今没有认真看过。   因为他不懂陈骋这么做的理由,钱也好,无拘无束的自由也好,一点就够了,他从没想过要很多。   他甚至不要求陈骋有多了解自己,愿意变成他喜欢的样子,顺从他的心意做一只偶尔伸爪子的黏人小猫……所以才会变成今天这样吗?   当江遇乐放纵自由的时候,文暄说他没有心只会让自己难过;当他收敛性情想去依赖谁的时候,陈骋一句话不说已经做好了打算。   他们都责怪过江遇乐三心二意,说会一直爱他……   可哪一次,先放手的那个人是江遇乐自己?   江遇乐又等了一会儿,确认陈骋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就把手机放到一旁不再看。   不要哭……等你回来?   是你先像安排后事一样抛下我的,为什么都走了还要我为你难过?   江遇乐咬牙心想: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等你回来……凭什么我就要乖乖听话?   “方羲,”他负气转过头,“祝我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方羲下意识说完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你生日?你怎么不早说!”   “现在也不迟。”江遇乐慢吞吞地回答。   他不要让自己的生日变成仅陈骋可知的秘密了,也不想再去期待他能给自己永不落空的爱或者惊喜,反正这些又不只在他一个人身上可以得到。   方羲还在纠结今天没有好好为他庆祝过生日,可是此刻显然来不及了,凌晨的倒计时不断逼近,新年的钟声已然敲响,烟花炸开的响声遥遥传来,连绵不绝。   方羲绞尽脑汁地想:“要不我补送你一个——”   江遇乐说:“你已经送过我礼物了。”   “可是——”   “没关系,我今天已经很开心了。”江遇乐朝他笑了一下,眼中的笑意很淡,语气却是认真的,“方羲,谢谢你。”   方羲家没有除夕守岁的传统,但不停有“新年快乐”的消息跳出来,扰得他睡不着。   洛也又在群里说蠢话,挨个@他们问睡了没有,他要挑战清醒到明早八点,有没有人陪他一起打游戏。   没人理他,大家都在装死。   JumpJump小狗:@Cyril 《美少女消消乐》蝴蝶网评分9.2,326人评价:只有队友不在身边才能玩的小游戏~   Cyril:?   JumpJump小狗:我猜你肯定又在失眠,反正睡不着,速来和我PK   Cyril:PK什么?美少女消消乐?   JumpJump小狗:嘿嘿那肯定不是   Cyril:不来,没空   JumpJump小狗:你的眼里果然只有美少女消消乐   Cyril:滚蛋   Cyril:洛也   Cyril: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来帮我个忙   JumpJump小狗:嗯?什么忙?   JumpJump小狗:大小姐你也有求我的时候[美滋滋][转圈圈]   Cyril:私聊说   三分钟后——   Cyril:@文暄 好友申请通过一下   Cyril:再装死我派于森森电话轰炸你一个月,早中晚睡前饭后一个不落   Cyril:不信你试试   文暄:。   文暄:我截图了   JumpJump小狗:文文记仇小本本新记录+1   Cyril:?   文暄:新年第一天就苛待助理威胁队友,早晚有一天我要曝光你们   JumpJump小狗:什么叫你们?关我什么事?这也能连坐?   Cyril:曝光我们?所以你跳舞划水划得像打太极不是因为肢体不协调,而是别的经济公司派来的卧底?   JumpJump小狗:……难怪之前文文同意解散来着   文暄:?   文暄:你们非要这么想也行   Cyril:[精彩]   JumpJump小狗:[转圈圈][萨摩耶傻乐]   JumpJump小狗:诶,等一下,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吗?   JumpJump小狗:文文我是开玩笑的啊!能不能专注针对大小姐!不要拉黑无辜!!!   他们三个人不睡觉在群里吵吵闹闹的时候,江遇乐同样没睡着,他背过身,看不到方羲窸窸窣窣地在做些什么,也不在乎,将一直嘟嘟响的手机调成了静音就丢开了。   床头留着的一盏淡黄色小灯兀自亮着,江遇乐盯着它看,等漆黑夜幕中的烟花全都燃尽,他也坠入梦中。   无形中,似乎有一双金黄色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   晨光漫射进室内,隔着一层玻璃,江遇乐仰起脑袋端详着那只木雕猫头鹰,它的眼睛金灿灿的,如活着一般流动暗芒。   “你看出来了?”身后有人在问。   江遇乐回头,看着方羲走过来,敲了敲玻璃,“这是老师走之前送我的,哦,就是你哥哥。”   江遇乐说:“其实不是哥哥,是师兄。”又问,“他为什么要送你猫头鹰?”   “说实话,老师第一天给我上课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个人不太对劲了……”   明明看着他走到楼下,还没穿过林荫道,下一秒门铃声就响了;他教方羲也教得很不上心,经常带错教材书,可每当方羲想指出来,带错的书都会在那之前变成正确的那本。   除此之外,方羲还几次撞见他和邻居家凶悍的大狗聊天,以大狗拴着链子浮在空中的形式;连广场的鸽子都喜欢在他肩上绕一圈再走,像是某种神奇的动物之友……   终于有一天,年幼的方羲积累下足够多的证据,一举揭发他!   在方羲的威逼(指不坦白我就告诉爸爸妈妈)下,梅琛如实供认了他的身份。   他蹲下身,扶着方羲小小的肩膀,郑重开口——   “这是一个秘密,方羲你要发誓你不能告诉别人……其实我是一个巫师。”   “他骗你的。”江遇乐平静地说。   “……”   “我们确实不是普通人,但从来没管自己叫过巫师。”   “……”   “你看起来失望。”江遇乐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为什么他跟你说他是巫师你就信了?”   “我当时才六岁。”方羲替自己辩解。   在那个年纪,他对“巫师”都一知半解,直到家里阿姨送给他一套疤头小孩为主角的冒险故事,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在方羲面前徐徐打开。   ——又在十四年后无情关闭。   “我现在不太想看到它了。”方羲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问,“你要吗?送你了,就当是他给你的十九岁生日礼物。”   江遇乐突然说:“其实我也不止十九岁了。唔,一千零十九都有可能,虽然我叫过你哥哥,但你也可以叫我爷爷。”   方羲:“……哈?”   江遇乐瞥了一眼方羲满脸震撼的神情,想了想还是不要吓到他了。   他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轻松道:“我开玩笑的。”   方羲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   暗恋对象是千年龙蛋或者不死妖精什么的……也太超自然了。   谎言的礼物——木雕猫头鹰同时遭到了两个人的嫌弃,不过方羲本来也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执着要把它送给江遇乐。   在江遇乐走出房间之前,方羲叫住他:“江江,等一下,我给你看个东西。”   江遇乐回头,好笑地问:“师兄他又送你什么东西了?”   “不是。”方羲难得有些局促,从桌上拿起平板递给江遇乐,“因为时间很晚了,录得比较匆忙,我也不清楚你会不会喜欢,所以……你自己看吧。”   黑暗的屏幕亮起,骤然出现的是洛也笑容洋溢的脸,他挥了挥手说:“江江新年好!生日快乐!”   随后是他拿着gopro的喋喋不休——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呀,搞得现在时间都过了。”   镜头掠过洛也家室内的装潢和洛渝一晃而过的敷着面膜的侧脸,她扬声问:“小也,你在跟谁说话?”   洛也匆匆应了声,一溜烟跑进了自己房间,镜头对准抽屉里五颜六色的游戏机。   “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你老进我房间玩我游戏机还动我存档,应该也喜欢这个吧?给你看一眼,你挑个喜欢的款式图案,我买新的送你!”   “送给谁?”是洛渝的声音,她走近问,“大半夜的,小也你叽叽喳喳的干什么呢?”   洛渝的面庞出现在江遇乐眼前,不施粉黛,绮丽的眉眼在灯下盈盈闪光,让江遇乐每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亲近感油然而生。   “江江过生日,大小姐让我给他录个VCR,妈妈你也跟江江说声祝福吧。”   “好啊。”洛渝对着镜头笑起来,“宝宝生日快乐,要照顾好自己,天天开心!”   这一幕结束,承接的是文暄清越的嗓音。   “方羲说你认识的人不多,他能联系到的人也不多,警告我不能划水也不许敷衍,话说多一点,可是除了生日快乐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他调整好镜头的位置,打开琴盖说,“给你弹个《爱的礼赞》吧,凑一下时长,希望我不是最短的那个……也千万不要是最长的那个。”   琴声结束,文暄侧过身,透过镜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遇乐。   “江江,我……”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只在眼中浮起一层清浅的笑意,“礼物等你回来再送。祝你健康、平安、快乐,永远有人爱你,永远生机勃勃,认真的。”   “……”   不短的VCR放完,方羲对他说:“我怕当面说你会尴尬,就没有叫醒我爸妈,但是给你订了蛋糕,今天下午就能到了。”   江遇乐仍有些呆呆的,只应了声哦。   “江江。”   江遇乐抬眸,看到他正注视着自己,一贯凌厉的眼睛在此刻专注而温柔,“不只是生日,祝你今后的每一天都快乐。”   江遇乐呼吸微滞,咬住唇,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方羲却蓦然间慌乱起来:“哎你、你别哭啊。” 第126章 蔷薇与山茶   方羲想过江遇乐可能会有点不一样的反应,比如会笑,会拉着他一起挑游戏机的款式;或者和他猜测文暄未尽的语焉不详;方羲还想暗戳戳告陈骋的状,说他对自己邀请全无反应,建议江遇乐不要跟他做关系太好的朋友了,不如把自己的位置往前提一提……   他在哭。   这是方羲从未设想过的反应,可当江遇乐一言不发抱过来的时候,仿佛被某种天降的礼物击中,心里定好的剧本台词再也派不上用场。   他下意识拍了拍江遇乐的脊背:“你哭什么啊。”   柔软的黑发蹭过他的下颌,江遇乐埋在他怀里,轻轻吸了口气,瓮声瓮气地说:“我才没哭。”   “真的没哭?”   江遇乐又吸了吸鼻子,眼泪在他肩头蹭干净了,依旧嘴硬说:“没有。”   日光摇曳,落在他发顶,晃着漂亮的光芒。   方羲垂眼,看到他头顶几缕乱翘的头发在光照下颤抖不休,他伸手帮他抚平了,眼底的笑意也忍不住浮起,心想:他好可爱。   几个小时后——   “别看了。”江遇乐说。   他插起一块蛋糕塞进自己嘴里,侧颊微微鼓起,眼睫低垂着,故意不看方羲,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方羲含糊应了声“哦”,低头帮江遇乐又切了一块蛋糕。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他眼圈泛红,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就往自己怀里扑时的模样,像只轻盈又可怜的雏鸟。   是被感动到了吧是被感动到了吧?   抱过来那一下起码能加十点好感吧?   方羲耳根持续发烫,抑制不住内心喜悦,简直想在心里夸赞自己——不愧是你啊方羲,初次动心初恋追人又怎么样,会讨暗恋对象喜欢就是你又一项与生俱来的天赋!   江遇乐再吃完一块就不要他再切,说自己吃不下了,方羲趁热打铁,问他想不想出去玩,晚上可以带他出去逛庙会。   江遇乐偏过头,乌黑的眼瞳亮了一亮,偏偏不说自己想去,而是问他:“你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没事。”方羲自信地说,“躲粉丝我有经验。”   不远处,有两个人一脸不忍直视地瞧着他们。   “有经验,不知道是谁被人追了几十公里就再也不肯陪亲妈逛街了。”林懿跟方爸说悄悄话。   她端详着自家儿子那副不知道是被恋爱还是什么玩意冲昏了头脑,满心满眼都是别家男孩儿的傻样,有些忧虑地问,“他现在这情况能谈恋爱吗?”   “又不是早恋了班主任要请家长,操心他干什么。”方爸给她倒普洱,心很大地说,“能不能追到还不一定呢,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林懿柳眉倒竖,不满地瞪他一眼,“怎么就追不到了?”   方爸瞧她脸色,当即改口:“追得到追得到,怎么可能追不到?!谁不知道你儿子天下第一好。”   “嘭——”   烟火腾空炸开,璀璨耀目照亮一方夜空,月光与人间斑斓灯火交相辉映,照得植物园庙会恍若白昼。   人潮拥挤,江遇乐避开人流站到一棵菩提树下,左手是啃到一半的冰糖葫芦,右手是好不容易排到的棉花糖,腕上还挂着一小碗新鲜出炉的炸藕盒,根本吃不过来。   他咬了一口棉花糖,甜丝丝的,但是容易糊嘴……都尝过一遍,江遇乐才想起来身边好像少了一个谁——方羲呢?   身后传来脚踩碎石的细微声响,江遇乐转身,头上忽地一沉。   他听到方羲笑起时的气音,藏在口罩下面,听得并不真切。自己头顶还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一闪一闪的,有些晃眼睛。   江遇乐仰起脑袋:“你干嘛?”   方羲垂下眼睫,看他眼瞳明净,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头顶那串亮闪闪的蔷薇满天星花环,漂亮得像沐月而生的小精灵。   他忍不住戳了一下江遇乐微鼓的脸颊,说他:“吃起来口罩都不戴了,你以为没人认识你?”   江遇乐说:“我——”   “我给你买了一个小仙女花环,”方羲在他耳畔低语,尾音带笑,“万一有人认出来你就说你是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江遇乐什么方羲。”   江遇乐眉头拧起,想推他又腾不开手,低下头,不太高兴地踢了他一下。   沿着河岸往前走,江遇乐就知道方羲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河岸的人一点也不比主道上的少,都是手挽手腻腻歪歪的小情侣,好多年轻小姑娘头上戴着和他同款的干蔷薇花环。   方羲帮江遇乐拿他的大号冰糖葫芦,敏锐地撤开一步,躲过他踢过来的又一下,笑着问:“不喜欢就说不喜欢,你又不摘,还要不高兴,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江遇乐不高兴被捉弄,更不想被他拆穿,堵气说:“我腾不出手。”   方羲就替他把花环取下来了:“我去找个垃圾桶扔了?”   “不要。”江遇乐突然说。   方羲一愣,低头看他面无表情的小脸,忍不住又笑了,伸手揉他的脑袋:“怎么这么可爱啊小江江。”   会发光的仙女花环最终戴在了方羲的鸭舌帽上,日常风的连帽黑卫衣和纯白色牛仔外套,以他的身形轮廓已经是人潮中鹤立鸡群的存在了,偏偏还要再戴一个干蔷薇花环,幼稚得不伦不类的。   如果仇娅在这儿一定会震惊得目瞪口呆,毕竟在她眼里各方面都突出的大top方羲,就连被偷拍爆黑料也始终贯彻偶像第一要义——帅,无时无刻举重若轻的帅。   不顾形象还笑得一脸灿烂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是方羲?   就算被对家下降头也不是这种下法。   顶着路人若有若无的好奇打量,方羲坦然地陪着江遇乐漫无目的乱逛,一人五次排队套圈玩。   方羲原本以为江遇乐会展示一下他作为现代魔法师的身手,结果他只是随手抛出去,五个圈勉强中了两个,一只泥塑橘猫和一缸小乌龟。   江遇乐把橘猫揣进自己的口袋,对上乌龟豆绿色的眼睛说,可以把它送给洛也养着。   两个人又去了周边的古董店淘古玩,江遇乐看中一个漂亮的蓝色小碟子,店家是个长胡子的小老头,一见冤大头来了就两眼发光,天花乱坠地吹这是什么朝代哪位大官的珍藏,江遇乐边听边点头,问他多少钱。   小老头报出一个连方羲听了都觉得离谱的数字,江遇乐却没什么反应,在小老头喜滋滋的笑容下扫码付了钱。   方羲看不出来这小碟子是不是真的另有乾坤,不敢打扰江遇乐的淘宝之旅,等出了店门才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真的?   江遇乐问:“什么真的?”   “真文物。”   江遇乐莫名其妙地问:“我哪知道?我又认不出来。”   “……”   江遇乐又说:“我给文暄挑的,颜色看起来挺适合他的。”   方羲沉默片刻,问他:“你觉得这玩意作为一个碟子来说,卖得是不是有点太贵了?”   “没关系。”江遇乐却说,“反正花的都是陈骋的钱。”   方羲:“……啊?”   方羲还在纠结凭什么是花他的钱啊,我的不可以吗?早晚要劝江遇乐解绑掉的时候,江遇乐径直走向庙会门口,在一个提着篮子卖花的小姑娘那里买走了最后一束白山茶。   他对追回来的方羲说:“我好像没送过你什么礼物,这个你会喜——”   “喜欢吗”三个字还未完整说出口,方羲就打断了他付钱的动作:“等等,你花他的钱送我东西还不如我自己来。”   江遇乐一愣,眨巴着眼睛看他抢过山茶花,掏出手机为自己的礼物付钱。   他刚要说点什么,突然听到身旁响起一句略微急促的:“方——羲?那个,你是方羲吗?”   方羲悚然一惊,他僵硬地转过头,与江遇乐对视一眼。   在更多的“什么?方羲?”“方羲在哪?”冒出来之前,他动作飞快地摘去头顶过于醒目的花环,攥着江遇乐的手腕带他拔足狂奔。   跑了不知道多久,肺里的氧气也要透支过度的时候,两个人终于甩脱了追过来的粉丝,躲进无人的巷道中。   冰糖葫芦和棉花糖都跑丢了,那束凌乱的山茶花还捧在方羲怀里。   方羲喘着气,将掉了几朵干蔷薇、也不再发光的花环放在了江遇乐头顶,问他你累不累。江遇乐没有回答,也不假装抗拒幼稚的花环,靠着墙根一直在笑。   “嘭——”   他仰起头,透过屋檐间狭窄的缝隙,看到夜幕中倾泻而下的火树银花。   江遇乐缓了口气,突然叫他:“方羲。”   “嗯?”   “你口罩摘一下。”   方羲照做了,黑色口罩的带子还悬挂在耳侧,江遇乐就凑上前去,裹挟着满身冰凉的蔷薇香。   一月下旬的温度仍是冷的,奔跑过后,稍显急促的呼吸变成潮湿的白雾。   他喜欢的人头戴花环穿过白雾,在清新纯净的山茶花香里,踮起脚尖亲吻他。   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在近乎眩晕般的喜悦里,方羲坚信,此刻就是自己过过的最幸福的一个新年。   --------------------   在暂时回不去的日子里,骋哥想念江江的时刻通常伴随着以下特征:   您尾号xxxx的银行卡x月x时x分消费支出人民币xxxx元(×   下一章出道。 第127章 落水的人   方羲转告说陈骋留了钱给他赔解约的天价违约金时,江遇乐无动于衷,江遇乐嗤之以鼻,江遇乐不屑一顾……   然而,在不知道多少次深夜赶飞机凌晨三四点出机场,奔赴各大电视台录制节目之后,他近乎麻木地跟在方羲他们身后,面无表情走进沸腾的尖叫声里,在保镖的包围下匆匆经过举着横幅海报的粉丝。   “谢谢你们的喜欢——大家都辛苦了——”   洛也在朝粉丝招手问好,不经意回头,注意到身旁魂不知道飘哪儿去了的江遇乐,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江江,你笑一下呀。”   江遇乐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听到口令就自觉切换到营业模式,鸦黑的眼睫笑弯起来,烂漫仿佛三月初的桃花。   前排的女孩儿们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就算不是奔着江遇乐来的也将镜头焦点也对准他的可爱脸蛋,毕竟是线下追星,在和正主没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前提下,漂亮的小男生谁看了都不讨厌。   她们一边忙着拍照录像,一边玩笑似的问江江是不是没睡好呀?球姐果然苛待艺人,新人刚来就备受摧残。   江遇乐慢吞吞地回答:“不是,是我还没有习惯……”   不习惯一天二十四小时分成无数个碎片用,只能在行程与行程的夹缝中间闭眼休息几分钟。想到接下来一天比一天忙碌紧张的日程安排,江遇乐倍感绝望。   洛也签起名来就停不下来,江遇乐也因为说话慢悠悠被粉丝拉住闲聊,两个人一起落在后面。   方羲走在最前面,在上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走过去,伸手攥住江遇乐的手腕,不容抗拒地把人拖走了。   这一举动不知道怎么惹得身后一片尖叫,小范围的骚动起来,有些人的神情似乎比他们刚出机场时还要激动一些。   江遇乐问:“她们在喊什么?”   “为咱们团结友爱的队友情热泪盈眶。”方羲回答。   心里想的却是——我就知道有些人嘴上一口一个我是唯粉,私下转发的全是嗑死我了。   保姆车门一关,仇娅跟他们确认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江遇乐强打起精神听着,听完就开始发脾气:“我要解约,我不干了!”   大家都很淡定,仇娅让他不要公然撒娇影响队里严肃认真踏实肯干的风气,洛也绕过去,搂着他的手臂说:“别挣扎了江江,你休想下这条贼船!”   “风水轮流转啊。”仇娅稀奇道,“洛洛都懂事了,以前你不是一跟方羲起冲突就闹着要解散么?”   文暄头也不抬地说:“球姐,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   洛也嘿嘿一笑,说:“不懂看着江江和自己掉进同一层地狱的快乐~”   江遇乐不太高兴地撞开他缠过来的手臂,仇娅则笑眯眯地说:“洛也,你再说一遍,哪里是地狱?”   车内登时鸦雀无声,在长达十余秒的寂静后,文暄率先打破沉默,和洛也撇清关系:“他的个人看法与我无关。”   方羲也强调:“这事跟队长没关系吧?球姐,务必精准打击个人。”   洛也:“……”   江遇乐困得不行,压根没听进去他们在说什么,刚打完一个哈欠,眼尾还闪着泪光,就对上洛也那双湿漉漉的绿眼睛。   他眼巴巴地瞅着自己。   江遇乐:“你干嘛?”   洛也问他:“你的心里难道没有一种渴望,在推着你去帮一把弱小可怜无助的洛洛吗?”   江遇乐迟疑片刻,伸手摸了摸洛也毛绒绒的红脑袋:“唔……乖狗狗。”   洛也:“……汪?”   方羲怀疑江遇乐快要困到神志不清了,好笑地朝他招手把人叫到自己身旁。   “你在飞机上没睡觉?”   “芝士披萨好吃。”江遇乐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说罢又打了个哈欠。   方羲垂眼看他年后重新变回圆圆鼓鼓的小脸蛋,队长的本能在跟他说如果继续放任江遇乐毫无节制地吃下去,他的身材管理早晚要完蛋,巫师血统都不一定救得了他;   但恋爱脑的那一部分捧着脸眉开眼笑,说江江只是脸蛋圆了一点,小尖下巴一点也没变,哪儿胖了?顶多就是从小狐狸脸变成了小熊猫脸,还是那么可爱。   两边小人在疯狂输出,江遇乐毫无察觉,习以为常地把脑袋搭在方羲肩上,沉沉睡着了。   仇娅压低了嗓音,问文暄:“他们两个的关系什么时候变那么好了?”   文暄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与霍然抬眸的方羲对视了几秒。   方羲眼底轻松愉悦的笑意顷刻沉寂,搂着江遇乐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凝视文暄的神情近乎冷淡。   而文暄再回头时眼神同样漠然,薄唇微微抿着,琉璃般的眼眸沉静无波。   仇娅看得一头雾水:“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文暄低低地叫了她一声:“球姐。”   “嗯?”   文暄平静道:“抓早恋了。”   仇娅:“?!”   时间回到两周前——   做造型是少数几个能让江遇乐全神贯注盯着镜子看的时刻,粉底,眼线,修容,眉形……一点一点把镜子里熟悉的面孔变得有些陌生。   发型师的手轻轻搭在江遇乐发顶:“江江发质这么好,这次就不给你漂染了,只修一下刘海和发尾好不好?”   江遇乐说:“好。”   给他设计造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一点团里几个人都有察觉——   江遇乐的外形辨识度很高,这也是他明明没有多少照片流出却已经有不少粉丝能认出他的原因。长得太好看的空降新队友,很容易让队友粉产生敌意和危机感。   另一个原因则是他跟文暄撞型了,必须要和对方在外貌特征上做出区分。   他和文暄两个人年龄相近,都是正在抽条拔节长大的少年,脊背单薄,眉眼清澈纯真,还都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神仙气质。   只不过一个寡淡清冷,一个玉雪可爱。   化妆师给江遇乐戴美瞳的时候忍不住想逗他,问他是不是跟着哥哥一起出道呀。   江遇乐认真纠正她,说自己比文暄大,自己才是哥哥。   化妆师给他挑的美瞳是金色的,江遇乐对着镜子朝自己眨了眨眼睛,联想到漫画书的山一样庞大的黑色巨龙,它们也有这样金灿灿的眼瞳,而且相当凶猛,一爪子可以捏碎半个城堡。   他们觉得自己像这样的生物吗?   江遇乐的心情蓦然轻快了许多。   他转头问文暄:“你看我现在凶不凶?”   文暄对上他目光灼灼的金色眼瞳,目光往下,是挺翘的鼻尖和小猫似的微微翘起的唇角。   他迟疑问:“凶……吗?”   江遇乐冷着脸:“我允许你再好好想想。”   文暄沉默许久,反问他:“你想听哪一种答案?”   江遇乐强调:“最显而易见的那种!”   文暄:“……”   江遇乐对一切都很满意,唯一一点不如意是化妆师姐姐听他们俩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笑,好像他讲了什么格外有趣的笑话。   江遇乐的造型时间并不长,但金色美瞳和人生第一次爱豆妆给他的感觉十分新鲜。   时间稍长一点的是文暄,他的黑发要染成蓝黑色,染好至少要三个小时,文暄随手摸出手机开了一局音游,手指戳到一半,不经意察觉后颈被一股目光安静盯着。   此时,化妆间里只有他和江遇乐两个人。   不顾屏幕不断弹出的一连串“pass”,文暄透过镜子回看江遇乐,发现他只是盯着一个点在发呆而已。   已经涌到嘴边的“这次又是哪里漂亮”被他咽回去,即便伪装成平常的玩笑也再无法说出口。   我跟你……是不是只能这样了?   “江江,”文暄终于忍不住想问他,“你到底有没有——”   江遇乐转过头,两个人在镜子里对视几秒,文暄一怔,如梦初醒般先一步移开了视线。江遇乐发现他似乎很容易这样,明明没有人打断,他自己想说的话却总是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   “有没有什么?”江遇乐顺着他的话往下猜,“你会好奇的事情,是有没有和方羲睡还是有没有和他在一起?”   “不是。我是想问你……”文暄蓦然转过头,眼底深蓝色的情绪积压得沉甸甸的,“想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还是只是一时兴起,拿我当消遣。”   江遇乐很轻地眨了下眼睛,有些意外:“你居然还在想这些。”   文暄:“……”   察觉他雪白的侧脸因为恼怒和一点羞耻而泛红的时候,江遇乐下意识安抚他:“只是字面意思,你不要多想。”   文暄生硬地回答:“我没有多想。”   江遇乐仰起头靠在椅子上,柔顺的黑发自他肩头滑落。   “文暄,”江遇乐说,“我知道你一直很孤独,习惯压抑自己,过得一点也不开心。方羲和洛也都拿你当好朋友,你表面关心他们,心里却并不在乎他们,因为你觉得他们一点也不了解自己,对吗?”   “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除了我自己,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了解我来自哪里,我经历过什么,我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为不重要了,也永远不会有人真正了解,无论我有多舍不得,都追不回已经过去的事情,也阻止不了它们消失,变得毫无意义。”   “我应该喜欢过你吧,我也不知道……至少我说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别难过是真的,虽然我做不到让你不要难过了。”   “文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对着我哭吗?”   文暄轻轻点头,他将手机息了屏,耳畔也消弭一切嘈杂,只剩下江遇乐平淡的嗓音。   “因为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只会跟着你一起哭,我帮不了你。”   江遇乐轻声说,“我和你一样,都是落水的人,我该怎么拯救你?”   门外有个清瘦挺拔的身影默不作声站了许久,一直到化妆间里低低的话音声逐渐消失,重归寂静。   回来的发型师毫无缘由地被他拦下,还未发问,就被方羲一句“再等五分钟”堵了回去。   发型师挠了挠头,茫然目视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128章 “是啊,我愿意”   回归预告前两天,官博放出江遇乐的个人预告照,宣布他正式加入VE,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去年十一月似真似假的空降传闻终于在此刻得到证实,评论区瞬间被愤怒的粉丝占领,前排和实时评论除了骂声就是围观看乐子的。   “我哥退出不到两个月吧?假惺惺说等他回来结果回归前推新人???卸磨杀驴也没这么快的[白眼]”   “之前爆料的营销号就是你们深度合作发来试水的吧?一看风向不对立马挤走陈骋好让太子名正言顺出道[蜡烛][蜡烛]”   “一直听队友粉说方羲次次站C位抢风头把队友衬得像伴舞是皇族,陈骋富二代背景硬是皇族,洛也是影后亲儿子铁皇族,现在新人来了,踩着江连洲营销自己他连个屁都不敢放,妥妥的皇族,感情你团就文暄一个平民?”   “我的妈呀真皇族开会,你团改名叫royal算了”   “说皇族次次骂陈骋,每次皇族投票我都跟着投他,结果富二代有背景又怎么样?不照样给欢朝太子铺路,太子不高兴了有病没病都得麻利滚蛋给人家腾位置呢[可怜]”   “我以为就我一个人觉得骋哥病得很蹊跷[大哭]为什么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了啊[大哭][大哭]”   “哈哈被欢朝捂嘴了呗,反正我哥已经走了,狗比公司趁早倒闭”   “啊啊啊啊狗比公司能不能做个人啊!!!”   在所有让空降皇族滚蛋的评论里,冲的最厉害的就是陈骋的粉丝——作为被取代的成员,没有什么比既得利益者的存在更恶心的了。   或许是得到了团队的授意,或许仅仅只是自己看不过去,下午六点四十二分,陈骋过去的助理用自己的微博账号替江遇乐说话,解释当时的情况,说江遇乐补位是陈骋谈解约时自己提出来的。   情况并没有好转,粉丝大受震撼,连助理一起冲了——   “救命,大哥你在给谁站队???”   “走的是骋哥,他又没走,还不赶快给新主子表忠心啦[白眼]”   “是谁气笑了?我哥被喷被嘲你们不上心,被狗仔偷拍毫无隐私你们不上心,除了粉丝还有人在乎他带病离开会伤心难过吗?都在换着花样哄太子开心是吧???我哥待你不薄吧,之前没少照顾过你吧,大暴雨天是我哥给你撑伞让你先上车吧?到底谁是大明星谁是助理啊!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妈呀看得我都着急了,陈骋好惨哦。”洛也毫无感情地说,他刷完评论就丢开手机,搂着江遇乐的肩膀把他压倒在练习室的沙发上,“江江——现在都说你是欢朝太子了,跺一跺脚公司地板都要震颤,好厉害!”   他全身的重量压过来,把江遇乐挤进沙发缝里,江遇乐差点喘不过气,也不知道是谁跺一跺脚地板震颤。   刚跳完舞,他的身体暖烘烘的,往外散发着热气,额头的汗差点滴到江遇乐脸上。江遇乐踹了他一下,挣开他紧箍着自己的手臂,随口说:“还说我是江连洲祖宗。”   洛也:“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江遇乐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我本来就是。”   洛也笑声顿停:“啊?”   没给洛也问清楚的机会,方羲揪着他脑袋上的一撮红头发把人拎了起来。   “疼疼疼疼疼——”洛也揉着脑袋瞪他,“大小姐!拽断一根我都会砍你!”   方羲懒得搭理他,冷着一张脸,言简意赅说:“给我起开。”   江遇乐转头,看到方羲赶走聒噪的洛也坐到了自己身边。   他没说话,江遇乐自己靠了过去,脸颊紧贴着方羲的侧颈,冷白和乌黑的两种发色混在一起,磨蹭着对方的皮肤,酥酥麻麻的痒。   他和洛也一样热,但江遇乐并不觉得难受,或许是自己的温度同样居高不下,又或许是纯粹觉得方羲卫衣上淡淡的香味很好闻。他轻轻眨了眨眼睛,仿佛能感受到对方颈侧皮肤下血管的跳动。   “没事吧?”方羲问他。   江遇乐摇了摇脑袋。   “不要把别人的评价放在心上,他们会这么说只是因为他们完全不了解你。”方羲低声说,“江江,没有人会真的讨厌你。”   江遇乐有点累了,没说话,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方羲垂下漆黑的眼睫,看他一动不动的,好像只是靠着自己在发呆,目光的落点却疑似前面吵吵嚷嚷的洛也和文暄。   方羲的眼神登时变了,变得有些恼火。   因为在网上看了不少骂江遇乐的评论,本来就不爽的心情此刻直降到-50。   洛也被他赶走就去纠缠文暄,文暄不搭理他他也能自说自话,一个人能吵赢一群鹅,还故意捋着文暄干净的蓝粉色发尾,说原来仙女也有叛逆期。   文暄生平第一次染粉色,就算大部分是蓝黑只是发尾一小撮渐变的粉也依然有些别扭,一整天都没怎么照过镜子,如今又被洛也嘲笑,更不舒服了。   他偏过头,瞥了一眼休息区又贴在一块儿的两个人,额角血管轻轻一跳,心里的躁动压抑得他愈发难受。   “文文?干嘛不理我?”   洛也偏要凑过来撩闲,文暄再也按捺不住,索性不忍了,把洛也堵进角落里痛揍了一顿。   洛也:“……?”   文暄不舒服,方羲同样也在暗自磨牙,但他才不想在江遇乐面前拈酸吃醋,捏了捏江遇乐软乎乎的爪子,叫他:“江江。”   耳朵尖猝不及防被他的呼吸扫了一下,江遇乐直起身,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尖:“干嘛?”   方羲自己给自己灌下一壶醋,语气却拿捏得稀疏平常:“别看了。”   别看什么?江江茫然扫了一圈,没看出来哪里稀奇的,以为他还在说那些替陈骋出头骂自己皇族太子赶紧滚蛋的评论,便回答说:“哦,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50的心情直降到-100。   呵,分手了当然不放在心上,你不放在心上有的人还念念不忘呢!   呵呵,在队里装柔弱小绵羊,违纪谈恋爱有的人是真的敢上!   呵呵呵,我说怎么至今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我把他当兄弟,他早早地把我当情敌针对!   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江江居然只扇他一耳光,舍不得下手是吧?   过年给他送那么贵的回礼(花谁的钱暂且按下不说),洛也怎么只配有十块钱五个圈套中的小乌龟?旧情难忘是吧?!   方羲越想越生气,原本想和江遇乐顺其自然发展的念头被他彻底掐断。   顺什么顺,再晚点墙角都被人挖光了!   腰身忽然被身旁的人圈住,江遇乐一顿,转过头看方羲。   方羲俯身靠近,他的眼睛被灯光下映照得发亮,像是被某种情绪点燃,火星一闪而逝。   江遇乐还在发愣,就听到他问:“晚上来我房间好不好?我有事要跟你说。”   江遇乐问:“什么事?”   方羲凑到江遇乐耳边,小声说:“很重要、很认真的事。”   四个人这一天的任务还未结束,网上的形势骤然迎来反转。   晚上九点,陈骋沉寂了两个月的账号发布了一条新动态,他转发了助理微博下的一条评论——   “是是是,太子好清白好无辜他也不想空降上位都是公司逼的骋哥逼的呢[可怜]姐姐我真的气笑了,就算配合公司搞黑幕也别拉我哥给他站街,这么离谱的说辞都来了?你怎么不说我哥心甘情愿给他垫脚啊!!”   陈骋回复她说:是啊,我愿意。 第129章 偶像恋爱是死罪   评论区当即被“呜呜呜呜”和“哥哥!!!!”占领,过了一会儿,情绪激动的粉丝平复好心情,终于反应过来不对——   “救命骋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仇娅给你下迷魂汤了还是你家猫被狗比公司挟持了???”   “呃真的是本人吗?别拿IP地址和小尾巴说事,这玩意我也能改”   “我的妈呀是不是仇娅不当他经纪人这位哥就彻底放飞自我无法无天了?”   陈骋只回复最后那条“是我经纪人的时候她也管不了我”,随后又涌出来更多怀疑他不是本人发言,让运营团队去死和江遇乐出道必糊的评论。   仿佛是滚进热油锅里的一滴水,他的这一举动不仅没有息事宁人,让自己的粉丝与江遇乐和平共处,反而以更快的速度炸开了锅。   “就他愿意啊,我也可以。”洛也拉过江遇乐搭在扶手上的手臂,缓缓下滑,牵住他的指尖,一脸深情道,“公主,踩我。”   江遇乐:“……”   他没精力陪洛也演戏,另一只手掩嘴打了个哈欠,任他牵着没说话。   商务车后排黑暗的角落,方羲目光微冷,盯着洛也深红色的后脑勺,阴森森地开口:“再不放开我替他踩死你。”   洛也噌地撒开了手。   短暂的闹腾之后,车里回归寂静。   昏黄的灯光黯淡亮着,就连仇娅打电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夹杂着车窗外不停歇的呼啸风声,在方羲听来甚至有些遥远。   他当然清楚陈骋的做法并不完全是他自己的一意孤行,至少得到了仇娅的允许,不会与公司的营销策略起冲突。   但是……他仍然觉得此刻心里憋闷,压抑得难受。   放到以前,他可能会想找文暄聊聊,可是现在——   胆敢擅自恋爱,还勾引我未来对象,罪无可恕,打入大牢吧你!   还有陈骋,得知他生病的那几天,方羲短暂的良心不安过,比较善良的那一半还在想,大不了等陈骋病好回来以后自己让着他点,不气他了。   结果他也对江江居心不良!   自己识人不清,还帮着陈骋把他的老婆本送到了自己老婆手里!   方羲越想越气,恶毒的一半终于占了上风——听仇娅说他手术的成功率不太高,好像有一半的几率回不来?   人都回不来了,就别操这份与你无关的闲心了行不行?   屏幕光照亮了方羲漆黑的睫羽,在眼底打出细绒般根根分明的阴影。   他盯着陈骋主页上那短短的一行字,心想:还你愿意?难道就你愿意吗?我护不住他了吗?像你这样不管不顾莽出去才是真的蠢得要死好不好?   可是方羲竟然是有点羡慕的,因为他做不到。   他绝不可以。   从入这行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偶像恋爱是死罪。   呼吸、心跳和不受控的目光……种种细节都在告诉自己,他喜欢江遇乐。   ——不容任何人觊觎,也绝不会拱手让人,充满占有欲的那种喜欢。   他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开始队内恋爱,可这对江遇乐真的好吗?他会喜欢这种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感情吗?会不会有一天,自己的粉丝也像陈骋的那样把江遇乐当做假想敌,必须要铲除的对手,肆意欺侮他伤害他……   到那个时候,如果自己保护不了他该怎么办?   商务车送他们四个回到小别墅,江遇乐困得睁不开眼,被洛也半拖半抱带进去,只有方羲落在最后,少见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仇娅看出他一整晚的状态都不对,直截了当问:“方羲,你在想什么?”   方羲转过身,晚风掀起他张扬的白发,露出那双过分绮丽的眉眼。他琉璃般的眼眸中仿佛凝着清潭,让眼前这个素来自信而凌厉的年轻人变得有些迷茫。   他问:“球姐,你觉得我是不是到了需要考虑转型的时候了?”   仇娅沉默片刻,对他说:“你脑子没事儿吧?确定自己还清醒?”   正处在事业上升期,仇娅昏了头才会答应他现在转型,这件事当然不了了之。   他们这边的深夜一两点,在陈骋那边刚好是一天里日头最盛的时刻。   评论区里一半在质疑绝对不是陈骋本人,另一半都是阴阳怪气污言秽语的辱骂。   陈骋没有顺她们的意自证身份,只发了一小段去年三四月份的视频。   视频是从他的视角拍的,他蘸了点芥末喂给还处于小瞎子时期的江遇乐,哄骗他是好吃的,江遇乐被辣到泪眼汪汪,含糊不清地骂他坏蛋又欺负人。   陈骋给他倒水,江遇乐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就说不要了。   春日洒进来,将他的脸照出明晃晃的清透光泽,仿佛盛春时节最娇艳的那枝桃花。   陈骋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了,在亮堂堂的春光里托着脑袋发呆。   陈骋一直盯着江遇乐看,看他垂下密绒绒的眼睫毛,蓦然间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他问自己:“你到底长什么样呀?”   “长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万一不是呢?”   “不是你不能骗我是吗?”陈骋笑着问他,“难道要我整成你心里的样子?”   江遇乐眉梢微扬,也轻轻地笑了起来:“那不好说哦,我很坏的。”   陈骋没说多余的话,没解释他与江遇乐如何相识,是什么关系,也不强求任何人看在他的份上对江遇乐好一点,只说:   一年过去了,很抱歉赶不回来,错过了你的生日。   祝你长大成人,勇敢坚强。   没有@江遇乐,但谁都知道他就是发给江遇乐看的。 第130章 深夜表白   方羲回到小别墅,一楼的灯亮着,江遇乐蜷坐在椅子上,支着脑袋等在餐桌前。听到开门的声响,他回头望,懒洋洋地叫了方羲一声。   方羲关好门,从玄关走出来:“怎么还不上楼?”   江遇乐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说:“等你过来陪我吃蛋糕。”   凌晨两点,吃蛋糕?   方羲的脑袋里当即浮现起半夜吃甜点的49个危害——易胖、浮肿、皮肤老化、血糖和胆固醇升高、入睡困难……   可这是江遇乐的邀请,别说蛋糕,吃刀子他也不会拒绝。   方羲走近问:“你上哪弄来的蛋糕?”   江遇乐眼睫扑闪,上一刻还困得意识模糊,转眼又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不告诉你~”   餐桌上一小块黑森林蛋糕安静放着,江遇乐没有察觉到方羲此刻的犹疑,拿了柄小勺子要递给他,自顾自说:“我一个人吃太大一块了,而且肯定会被球姐骂。”   “所以就拉我跟你一起挨骂是吧。”   江遇乐仰起脸纯真可爱地朝他笑。   方羲接过勺子才发现蛋糕边角有个缺,像是被谁预先咬了一口,留个一个明显的牙印。他好笑道:“你先吃了?”   “哦,不是我。”江遇乐解释说,“被洛也看到了,他说他要收封口费。”   方羲眼中浮动的笑意瞬间消失,变得十二分的嫌弃,磨了磨牙说:“下次跟他说狗不能吃奶油。”   一以贯之的自律和江遇乐的邀请放在一块儿,似乎完全没有权衡的可能。   偶尔放纵一下……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方羲自我安慰地想。   樱桃的酸甜和奶油的香软在口腔里炸开,每多吃一口脑袋上方就冒出一个“热量+20”,数不清多少个“热量+20”之后,方羲几乎要沉溺在这充满罪恶感的深夜甜点里。   “好吃吗?”江遇乐撑着脸一眨不眨看着方羲。   “还不错。”方羲蓦然抬眸,撞进江遇乐浸过水般湿润的瞳仁里,他的眼睛格外亮,在昏黄的灯光下无端使他心头一颤。   银勺握在江遇乐白皙的指缝间,很干净。方羲此刻才意识到,虽然是江遇乐主动找他吃蛋糕的,但他自己却没吃几口,只是摆弄着勺子玩。   “你——”   “你还真当我找你吃蛋糕的呀?”江遇乐笑眯眯地问。   “你说让我来你房间找你……”黑色的额发软软蹭着方羲的眉梢与睫毛,让他无意识闭起眼,额头相抵,气息缠绵地逼近,“是想和我做什么?嗯?”   “啪。”   是银勺坠地的声音。   心跳骤然加快,江遇乐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先一步堵住他微微张开的嘴唇。   唔,甜的。   三楼卧室门被打开,灯光明亮。   胸口被一只手轻轻按住,江遇乐跨坐在身上,垂下来的发梢扫过发烫的耳廓,明亮的眼睛专注得像个猎手,只是眼尾泛着诱人的薄红。   他俯下身,含住方羲的下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随后舌尖毫无阻碍地抵开了齿关,亲昵地与他深吻。   唇舌交缠,气氛旖旎到方羲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脸红了,耳根发烫,心跳一声接着一声,酥麻的感觉如电流窜过脊骨,心尖也跟着战栗不休。   树影婆娑,在寂静的夜色下沙沙簌簌。   江遇乐终于放开他,潮热的喘息拂过下颌,他像只小动物一样软软地蹭着方羲滚烫的脖颈。   “做吗?”   湿红的嘴唇在眼前一张一合。   “做什……什么?”   直到开口,方羲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全哑了,喉咙发干,意志被轻易战胜,某种湿漉漉的、仿佛神魂颠倒般的情绪占了上风。   江遇乐歪了歪头:“你说呢?”   方羲终于读懂了江遇乐直白而灼热的眼神,扶着他细腰的手下意识收回。江遇乐却不是真要询问他的意见,反正身体反应已经给得很明显了,不是吗?   细白的掌心按在他身下已然抬头的坚硬地方,鸦黑的睫毛认真垂下,此刻的神情显然是要帮他解开扣子继续下去。   方羲一愣,脑子里电光火石地回想起来他在亲自己之前说的话——你说让我来接房间找你……是想和我做什么?   “等、等一下!”   方羲仿佛受惊般抓握住他伸进去的手:“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江遇乐“啊”了一声,从他身上下来,一脸无趣地抽回手:“不是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我哪有偷偷摸摸的,我只是不想让洛也他们听见!”   “哦。”江遇乐随便点了下头,目光不经意扫过他身下依旧剑拔弩张的地方,十分期待地看了过来,“那你说完之后要做吗?”   方羲:“……”   谁能拒绝喜欢的人这样邀请你?   可是,刚表白就上床是不是太急色了点?   ……像个禽兽。   他坐起身,心里十二万分的挣扎,最后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江遇乐飞快眨了几下眼睛,十分费解:“什么意思?你硬只是因为礼貌吗?”   方羲:“……”   “没劲。”江遇乐躺倒在方羲的大床上,闭着眼睛说,“早知道不等你我直接去睡觉了。”   江遇乐与预期中截然不同的反应让方羲隐约琢磨出哪里不对劲,他抓住江遇乐的手臂:“我才要问你什么意思。”   “嗯?什么?”   方羲问他:“你把我当按摩棒用?”   江遇乐睁开眼:“你让我来你房间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谁跟你说是这个意思了?”   江遇乐对上他气急的目光,轻轻眨了眨眼睛,似乎也察觉到两人的对话有哪里出了问题。   他掀开被子滚进去,蒙着脑袋不说话了。   “江江。”   “江江?”   怎么拽他他也不出来,方羲索性连人带被子一起搂进怀里,剥笋衣一样剥出有些脸红的江遇乐,好笑地撩开他凌乱的额发,在汗湿的额头亲了一口。   他低声说:“我找你是想问你,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了,愿不愿意答应和我在一起……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江遇乐神色微怔,抬起乌黑的眼睫,瞳仁亮堂堂的,一瞬不移地看着他。   方羲心跳如擂鼓,被他看得面上绯红一片,却仍假装不着急得到答案的镇定模样,与他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心里却想:x的,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我年幼无知不谙世事的老婆哄骗上床,我早晚要弄死他!   一段时间后——   年幼无知不谙世事的江遇乐在他手里爽完,投桃报李地问:“你要我帮你吗?”   方羲红着脸说:“不用,你睡你的。”   江遇乐没听出他的羞涩,哦了一声,小声抱怨:“那你别顶着我呀,这样我睡不着。” 第131章 缺德论坛体(陈骋江遇乐中心向)   【讨论】出道第一天就腥风血雨,什么物料都没公布先有了男友视角vlog,个人预告照集齐了(前)四个队友的点赞,炸药团天天内斗撕得天昏地暗,什么时候这么有团魂了?   1L:不如问问空降咖到底什么背景值得他们四个舔成这样   4L:网传不是说是jlz和ly的私生子   12L:无语,能不能少给美女造谣?渝姐明明一早就发博澄清了她跟jyl没关系,只有洛也一个儿子   31L:陈骋自己背景就很硬啊用不着舔别人吧,他姐姐豪门第一大小姐的名头还不够响?够他在一群九漏鱼里横着走了   36L:他姐姐是集团执行总裁他是么?手里真有实权能跑去欢朝做爱豆?而且这姐弟俩在你组完全两种名声   56L:呃…就我一个人觉得他突然爆生病很蹊跷?合理推测是陈大小姐为了独占家产把最有威胁的弟弟一脚踢走   57L:最有威胁……威胁在哪?他哪点比得上csy?   70L:性别男啊,他退圈前特意带着孩子买戒指,什么意图还不够明显?摆明是想收心结婚了,儿子不成器赶不上了孙子还能留在身边好好培养   88L:本来觉得很离谱,一想到是男的又很合理[白眼]   90L:我盈姐果然雷厉风行[赞]   这个页面不存在了   【讨论】这两个人关系不简单吧?   [图片][图片]来个人帮我看一眼,陈骋儿子的抓拍为什么跟jyl那么像啊,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1L:jyl是女的,他会生孩子,被渣男气走带球跑几年一朝听闻渣男得了绝症生怕亲生儿子没名没分抢不到遗产赶来认亲,渣男自知时日无多这个孩子就是他唯一的骨肉,不认不行,于是渣男浪子回头跟豺狼姐姐争家产(可惜没争过),两人情浓意浓感情升温终于结了婚[小人亲嘴]   唯粉姐姐不要这么激动,jyl未必是抢了陈骋的位置,说不定那是他们夫妻的共同财产呢   另外不得不说,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令人感慨。下一题   2L:一楼杀死了比赛[赞]   3L:一楼杀死了比赛[赞]   ……   楼主回复:恭喜你杀死了比赛[赞]顺便唯粉姐姐正在赶来的路上,小心被冲烂   这个页面不存在了   【乱中嗑cp】来来回回看了十遍视频,就我一个人觉得这对有点好嗑吗[捧脸]一直骂陈骋渣男就是因为他事后对所有绯闻对象都爱答不理的吧,可是他对jyl也太好了,一边逗一边哄说话声音苏到我腿软……jyl这个时候是眼睛出了问题吗?好依赖陈骋,吃东西的时候还要牵着他的袖子跟小孩儿一样,坐在陈骋旁边小小一只,好娇好乖好可爱,这个体型差我真的嗑到晕厥   (防安利陈骋资深渣男疑似有孩骗婚gay,jyl有什么黑料啊?空降皇族营销咖算吗?不行就女扮男装欺骗粉丝)   1L:猜猜这个帖子能存活多久   7L:唯粉姐姐正在赶来的路上……   12L:陈骋的唯粉快把jyl按在地上揍烂了,这么血腥的cp居然也嗑得下嘴   楼主回复:唯粉姐姐冲得越狠cp越真捏[捧脸]   23L:我也觉得能嗑,主要他们四个凑在一起个个都跟崆峒一样除非打架不然0互动,男团不麦麸欢朝你搞什么男团[白眼]一退出反而心血来潮卖得这么用力,只有可能是真情流露了   楼主回复:是吧是吧,他愿意他超爱[捧脸]   26L:不错,kdl   44L:妈呀外面唯粉姐姐杀疯了,进来趁乱嗑一口   楼主回复:唯粉姐姐为他冲锋陷阵又怎么样,他只在乎自己错过了jyl的生日好遗憾[捧脸]   47L:看起来好真,这都不嗑?   楼主回复:嗑不到的人没福气捏[可爱]   这个页面不存在了   【讨论】jyl有粉吗?支棱起来啊,被骂成这样也太吓人了   这个页面不存在了   【讨论】无语,看得我要逆反了,扒来扒去也没扒出来什么黑料啊,比你家哥哥干净清白多了   这个页面不存在了   【讨论】没粉就我上吧,不为别的,主要是想享受那种蒸煮拿了团宠万人迷剧本的爽感,虽然会被唯粉姐姐冲烂,可是你家哥哥不会感谢你只会心疼他捏[眨眼笑]   这个页面不存在了 第132章 风吹浮萍   方羲沉默了几秒,随后忍耐不了般按住江遇乐转了个身,堵住他没完没了挑拨自己的唇。两个人黏黏糊糊地亲了一会儿,江遇乐才推开他说自己好困。   “困你还撩我?”   江遇乐闭起眼,慢吞吞地说:“好玩啊。”   方羲发现,虽然有洛也实时播报互联网新鲜事,但江遇乐今天一整天没说过与自己出道有关的话……他看到陈骋对他说的话了吗?是知道但没放在心上还是单纯没看到而已?   胸腔滞涩,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浮现而出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在意——怀疑陈骋会成为一个变数,横插进来阻碍自己跟江遇乐顺利在一起。   但他也不可能问江遇乐更喜欢自己还是陈骋,自己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万一他只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岂不是变红娘了?   方羲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大堆,转了个身,一个柔软的身体无意识滚进怀里。   江遇乐喊困喊了一整个晚上,此刻才终于睡着。   床头留了一盏暗淡的小灯,灯光昏昏黄黄,照亮了江遇乐皎白的侧脸。他睡着时比笑起来还要更乖一点,额发软软搭在眉间,睫羽整齐垂落,陷进枕头里的那一边脸颊看起来圆圆鼓鼓的,睡颜恬静得像个小天使。   方羲伸手,偷偷摸小天使的眼睫毛,感受睫毛尖像小刷子一样蹭过指腹。   好可爱。   他刚缩回手,江遇乐微青的眼皮底下眼珠忽然转动了一下。方羲呼吸一滞,生怕自己没轻没重把他弄醒了。   好在江遇乐没醒,只是又凑近了点,把脸埋在自己锁骨的地方,温热的呼吸拂过,让他起了一小层战栗,软绵绵的脸颊紧贴着脖颈,热意蔓延。   方羲呼出一口气,抚摸江遇乐背后的软发,无声说:“你吓死我了。”   “唔。”怀里的人也哼唧了句什么,“方……抱、抱一下。”   “好。”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笑意,“抱你。”   早上七点,日光穿透纱帘,照射在少年充满活力的脊背上。漂亮的深红色头发在光下也呈现出仿佛刚采摘下来的番茄一样的光泽。   洛也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喝,清醒清醒依旧发困的大脑。   “啪嗒”一声,廊道传来房门打开的声响。   大小姐也起床了?   他不经意转头,从方羲房间里出来的却不是大小姐,而是散着头发的江遇乐。   房门“嘭”的关上,江遇乐收回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到洛也,表情也没太大变化,神色如常地和他打招呼:“早啊。”   他圆润的眼瞳在日光下晃着金光,格外明亮。洛也一恍神,居然想不起来质问他在方羲房间里做什么,让他悠哉悠哉地下楼了。   五分钟后——   终于回过味来的洛也仿佛被他们欺骗,愤愤不平地蹲守到了姗姗来迟的大小姐。   方羲扫他一眼,对这小狗守门的场景十分莫名:“干什么?你饿了?”   洛也:“我杀了你!”   一整个清晨,洛也都对方羲怒目而视,好像他精心养护的小白菜被最讨厌的家伙摘走爆炒出锅了!   方羲才懒得跟他计较,当洛也不存在一样,心情愉悦地干着伺候人的活——给江遇乐剥水煮蛋。   江遇乐拧起眉,小声说:“我不吃蛋,蛋黄好干我咽不下去。”   方羲就把蛋白给他,蛋黄自己吃了。   文暄扫了他们一眼,又看向自己被自己气到面红耳赤的洛也,不紧不慢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眼底一片了然。   洛也被他们忽视了个彻底,怒意更盛,刚要拍桌子发火,就被一声清清凉凉的“洛也”打断了。   洛也扭头看向文暄,语气不善道:“干嘛。”   文暄心里明晰一切,却没打算掺和进去,轻飘飘地起了个话题:“昨晚球姐是给你打电话了吗?”   “啊?”洛也抓了抓头发,“你听见啦?”   方羲这才将就分出十分之一的注意力给洛也:“你又干什么蠢事了?”   “你才干蠢事!”洛也反驳,“我就是给陈骋的微博评论了一句而已,又没做错什么,球姐都没骂我要你多嘴!”   方羲挑眉:“你还会给他评论?”   江遇乐含着吸管,问了一句:“他的什么微博?”   话音刚落,三个人的关注重心就都变了——   他们异口同声问:“你没看?”   “没看啊。”江遇乐眨眨眼睛,“球姐不是让我这几天别上网吗?”   每次有什么风波出来仇娅都会这么说,虽然是对当事人的一种保护,但做他们这一行,很难真的不去关注他们对自己的评价——即使是物理上的不去关注。   方羲这才知道他昨天为什么全无反应,还对自己说没关系——原来是真的对他没影响,看都不看能有什么影响?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方羲和江遇乐妖精打架未遂,洛也这只夜猫子同样也没睡,驰骋互联网,还大喇喇在当下最激烈的战场——陈骋的微博评论区留下一句——   @:这么可爱的江江为什么在你手机里,凭什么我就没机会看见[生气][生气][生气]   楼中楼都是——   “是你走错地方了还是我没睡啊宝贝[懵]”   “这个热度可不兴蹭快跟妈妈回去!”   “救命洛洛快删掉!”   “弟弟你知道你在给谁评论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jyl是救过你们的命吗请问???值得你们一个两个都给他撑腰???”   “……”   仇娅打电话过来让他们步调一致,一起跟陈骋互动一下的时候,洛也在旁边翻了个天大的白眼:“谁是在跟他互动啊。”   仇娅当没听见,继续说后面的事。只有江遇乐一个人坐在旁边,用文暄的平板看完了陈骋的微博。   方羲听着电话,余光却一直瞥向江遇乐,生怕他漏出一丝刺眼的感动,让自己昨夜的表白凄惨落空。   好在江遇乐看的过程中没什么表情变化,显得无比平静,可是那种无端生出的惴惴不安的紧张仍未褪去。   一直盯到江遇乐看完,方羲心不在焉,全然不记得仇娅给自己留了什么指示,自己凝视的人轻声说了一句“原来在他身边我是这样的”却落在心底。   ……这样是哪样?   他犹疑着没有问出口,江遇乐长睫缓缓垂下,先一步说出答案,“跟小孩儿一样,不懂事。”   尾音跟浮萍似的,轻飘飘落不到实地。   方羲一愣,想拉住江遇乐与他说点什么,他却像阵握不住的风一样,与方羲错身而过。 第133章 嫂子体验卡(一更)   这几个家伙的意外状况发生得太频繁,仇娅不放心,这天的拍摄是跟着他们一起去的。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洛也一路都在缠着江遇乐,上车了还在念念叨叨,说他今天一定要陪自己睡,轮也该轮到自己了吧?   江遇乐一脸不堪其扰,转开头,盯着车窗外流动的香樟树不搭理他。   仇娅只听了半句,没听明白,问方羲:“洛洛在说什么呢?”   方羲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他当自己还没断奶。”   哦,小孩子争宠,仇娅懂了。   一坐上车,仇娅就开始劝江遇乐:“你不如答应他,不然这样耗着,一整天唠唠叨叨的,烦死你。”   江遇乐叹了口气,拿了个抱枕挡住脸,无奈道:“好吧。”   和谁睡不是睡,就当换个大号抱枕了。   洛也听到他松口,一声欢呼,只有方羲和文暄目露警惕,下意识反对——   “不行!”   “不太好吧。”   声音同起同落,两个人对视一眼,神情都不算友善。   仇娅也问:“关你们俩什么事?”   车里只有洛也独自快乐,明澈的绿眼睛里荡漾着“呜呜球姐,终于轮到给我撑腰了”的喜悦,搭腔说:“就是,关你们什么事!懂不懂尊老爱幼让着点小的!”   文暄说完那句就再也不接话了,日光从车窗外射进来,照亮了他漆黑的眼眸,显得有些深沉。   另一侧的方羲依旧寸步不让,眉头拧起,那股不管不顾反正必须听我的的骄纵脾气又上来了:“你小了不起是吧?凭什么要惯着你?”   得,又开始吵了。   仇娅回头看了眼不肯低头的两个人和置身事外的文暄,原想闭嘴,视线余光不经意瞥见角落里的江遇乐——他对这因自己而起的争端全无反应,搂着抱枕自己在那儿划拉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仇娅没忍住说了一句:“人家小江都没说话,你俩吵再凶也没用。”   洛也哼声说:“不跟你说,反正江江已经答应我了。”   方羲磨牙心想:答应你?你就做梦去吧。   过了片刻,他突然回想起一件事,那种充满挑剔与审视的眼神重新落回到旁边默不作声的文暄身上。   文暄似有察觉,偏头看过来,正好与方羲凌厉的目光相对。   文暄一愣:?   方羲眼神输出:你不是都已经成过去式了,江遇乐的事轮得到你出头?   文暄略微皱起眉,脸庞素白,没给他任何回应。   方羲持续眼神输出:他的事跟你没关系,离我的人远一点。   文暄转头看着他,毫无征兆地笑了一下,眼眸黑白分明,暗含着一点不漏痕迹的讥讽。   这次轮到方羲面色不悦,皱起了眉。   “你的人?”文暄的头朝他靠过去一点,嘴唇微动,不留情道,“给自己栓上条狗链子而已,真以为自己能领着他跑了?队长,你怎么也有这么不清醒的时候?”   谁都看不到的角落里,江遇乐用自己的手机点进陈骋的主页,又看了一遍那个视频,也终于看清楚清晨时被文暄的手挡住、刻意不让他看到的评论区。   江遇乐是个在糖罐里长大的小孩,几乎没有接收过来在外界的评判与否定,连梅琛那种言不由衷的关爱都能让他生气,记恨很久,何况是诸如此类尖锐的攻击、刻薄的讽刺和种种污言秽语……   放到以前,江遇乐可能会大发脾气,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所指责的那个虚构的江遇乐与自己相差甚远,江遇乐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感觉有些好笑。   他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还给陈骋评论了一句,随后手指往下滑,他看到了洛也昨晚发的——   @:这么可爱的江江为什么在你手机里,凭什么我就没机会看见[生气][生气][生气]   还有方羲5分钟前为了应付仇娅的任务敷衍的——   @:6   江遇乐想了想,给洛也回了一个小黄脸送花花的表情。   又问方羲——6是什么意思?   没过多久,仇娅的手机嘟响了一声。她低头一看,登时火冒三丈:“方羲!”   方羲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干嘛?”   “我让你跟陈骋互动一下,你就是这么互动的?!”   方羲无所谓道:“不然呢?”   “不然呢?你的礼貌用语喂狗了?连早日康复注意身体都不会说了?”   “看对谁,对他就不会。”   仇娅被他气个半死,口不择言道:“不会就去看看小江是怎么说的,他都比你们几个会说话!”   关江遇乐什么事?方羲神情一凛,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   某瓣某组   【讨论】谁来解读一下方羲的6,他俩不对头不是秘密了,这么评论还是第一次吧?   1L:就是明婊……还用解读   6L:队友之间开个玩笑很正常吧?这也能发散?   11L:楼上粉丝别总拿内娱活人给他洗地,不如看看石锤[链接:方羲又在80队友这么想艳压队友不如趁早解散单飞…]   25L:有些人别太恨fx了   33L:有没有一种可能,和恨不恨没关系,你家哥哥就是这么道德败坏,路过的狗撞见都要朝他吠两声[白眼]   34L:哥哥。。骂208w就可以。。。别骂自己。。。。   【趁乱嗑cp】jyl回应了!我看谁还没嗑到!   补充截图:   江遇乐评论陈骋: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骋回复:想我了?   56L:被ntxl吓晕   59L:很难不去想是不是已经领证了,新婚夫妻的氛围感,谁懂   66L:幻视一些唯粉姐姐骂骂咧咧的场景   楼主补充截图:江遇乐回复陈骋:不想   72L:是在调情吧?是在调情吧?是在调情吧?   84L:jyl真的有点口是心非的娇妻感在身上   90L:笑得想死,甚至有唯粉姐姐骂jyl没有嫂德   92L:……气疯了吗已经?   96L:我就说…唯粉姐才最懂谁是真嫂子   【讨论】方羲光速删评改发[小人亲亲·左]是什么意思?他也被欢朝娱乐绑架了?   1L:你刷新一下再看看呢   4L:你看jyl回他什么了   楼主补充截图:   江遇乐回复:[小人亲亲·右]   9L:哈哈哈哈哈哈哈   16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3L:无语,什么新型jyl诱捕器   41L:笑吐了,粉丝在战场上打得不可开交,jyl在硝烟弥漫处跟人家哥哥公然调情,难怪粉丝对jyl恨之入骨   46L:现在是不是只剩仙子没有舔过jyl了?   51L:不愧是仙子   54L:不愧是仙子   61L:想多了,人家是第一个   营销号通稿截图:文暄手滑点赞白放,这个长发男孩儿是???   66L:不愧是仙子,舔也舔得最委婉[赞]   72L:无语,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怎么连白放都跟jyl有关系?   78L:白放?哪来的糊比?   82L:别人出道,拿的是稳扎稳打卡飞升顶流卡光速塌房卡和一辈子糊糊卡,只有jyl转过来一看,嗯?嫂子体验卡   99L:粉丝入戏也就算了,关键是有些人过分配合了哈!替粉丝问炸药团四个男的一句:你们怎么了?就这么爱吗??? 第134章 二更(含大量方江中心论坛体)   虽然很离谱,让仇娅难以理解,但确实只是在一夜之间,江遇乐就拥有了一群数量可观的……cp粉。   她们和过去VE四个人有过的粉丝都不一样,不求哥哥上进——舞台状态不好很正常,一定是昨晚和队友do得太过激太用力了,宝宝辛苦了;不求公司资源倾斜——公主已经拥有了万千宠爱,这些脏活累活就让队友干吧;不过同样喜欢审判队友——但却是另一种角度的审判:指对江江不好的队友一律开除攻籍,也就是俗称的拉瓜踩瓜。   因为江遇乐跟陈骋和方羲都被扒出来有完整的时间线故事和蒸煮发的互动糖,一时间成为大势,cp热度居高不下。   【讨论】方江时间线整理,细数半年来大小姐的双标糖点   众所周知,jyl第一次有公开照片流出是在去年十月和白放的合影[图片]平平无奇是吧?还不守妇道(×)跟别的男人举止暧昧是吧?但是别忘了白放当时的坐标,他和方羲一起在东溪山上拍戏!   [图片][图片]   这是jyl第一次被yxh爆料的照片,看他身后的树和楼,跟另一个博主东溪山的旅拍图完全重合   方羲,10.18-10.27,看到这个时间点,你脑海里浮现的到底是自己勤勤恳恳拍戏的辛苦,还是在和jyl初次约会同居的甜蜜?   肯定会有隔壁楼陈江粉否认,说同时出现在一个地点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jyl是探班白放去了是吧?   先别急,再看看这个[图片]   同时间官博发的声明,私生追车,方羲第一次把自己的粉丝送进橘子   炸药团火了以后,更过激的私生事件不是没发生过,甚至成员因此受伤都屡见不鲜,相比起来追车只是最平常的一种,一点五线以内的明星可以说都经历过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以前不报警偏偏只在这次报警?   bingo~   因为车里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有我们的亲亲江宝,自己被拍也好,受伤也好,像方羲这种不可一世的拽哥,怎么可能让老婆因为自己的原因受伤?   真受伤了更不可能轻易放过私生!   是不是又有气晕的方羲粉要说我过度解读无端揣测了?   再看看这个   [图片][图片][图片]   今年大年初一,方羲回家过年,还因为逛庙会被粉丝认出来上了热搜,这是在现场的路人和粉丝拍到的照片   虽然没拍到清晰的正脸,但是卫衣帽子底下露出来的白毛是谁很明显了吧?再看旁边那个模糊的影子,糊成这样都挡不住我们江江的绝世美貌,这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是谁的标志也很明显了吧?   不会有粉丝洗成亲戚家小表妹吧[可怜]小表妹才十几岁,可没有我们江江这样高的个子哦[庆祝]   另外,方羲之前的私服搭配都跟走秀似的,像这天这样穿得又酷又拽结果黑色棒球帽搭干蔷薇少女花环很少见吧?除了春心萌动色令智昏以外,有没有别的解释啊(怎么办,已经在替wfjj抓狂了)   另外,我又去翻了一圈这天在庙会打过卡的素人微博,带过这个花环的可都是漂亮妹妹,可以想象现场那天的盛况,一水儿的漂亮妹妹带着蔷薇花环从方江小情侣身边经过,我们的bking大小姐怎么会心甘情愿把这玩意戴在自己头上的?   是因为对我们江江的绝对纵容和没有前提的爱吗[爱心]   显微镜放大,再看这几张图片,方羲和jyl在庙会街可买了不少东西,那个好大一捧的是什么?山茶花?那个小笼子里的是什么?小乌龟?那个糊成一团的是不是白色棉花糖?那个红红的好大一颗的是不是吃到一半的糖葫芦?   互相送花/花环,一起套乌龟,逛小店,买零食互相投喂,身材管理和所谓的偶像的自我修养某个人是不是全忘光了[可怜]   铁证如山!我看谁还敢说这不是约会!!!   再来看把我一脚踹进方江坑里的[亲亲小人·左][亲亲小人·右]   [图片][图片]   在发[亲亲小人·左]之前,方羲评论的6让你组好多人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他是在明婊陈骋,可是不到5分钟,他就删评换了副嘴脸,这5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被大经纪人仇娅骂了吗?   nonono~是陈骋评论区惊现我们江江的身影,单走一个6就算能吸引老婆的注意力,难道方羲还要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婊陈骋吗?真情侣当然是要靠亲亲博人眼球啦~   再来对比jyl对三个男人的态度:   [图片][图片][图片]   对陈骋是曾经甜过,但早就不想你了   对洛也是哄小孩,可爱小男孩在一起贴贴   只有方羲有唯一的亲亲,当然有大小姐放明饵吊老婆的原因,但也可以看出来,在江宝心里大小姐才是最特别的那个,不容置疑,我们笨蛋小情侣就是最甜的!   (对比图里没有文暄是因为他除了点赞就没跟江江有过双向互动了[发怒]仙子,早日放下你的身段[发怒]   最后,劝隔壁的嗑陈江的憋拿孩子说事儿了,陈江早就离婚了,渣男已经成为过去式,现在是双标大小姐的天下[鼓掌]   最最后,整理不易,方羲粉能不能坚强一点!(意思是不要动不动就聚宝我们!!!   1L:东溪山……庙会……jyl……怎么哪都有你……   4L:这是我今天刷到的jyl的第六个cp楼,相方还各不相同   7L:……不守妇道但好渴   16L:jyl……别逼我跪下来求你,快点告诉我你跟谁才是真的,到底更爱哪一个???   楼主回复:当然最爱我们大小姐啦!这种沉浸在恋爱氛围里的粉红泡泡我们方江可是独一份的[庆祝][庆祝][庆祝]   23L:大年初一逛庙会……排除jyl在一个城市,这是一起回家见过父母了?   楼主回复:有了喜欢的男孩子怎么可以不第一时间告诉父母[可怜]   42L:就这么爱吗?好怕他们在舞台上do起来   楼主回复:不要克制,建议do给我看[色][色][色]   56L:无语,能不能别踩fx?皇族粉是不是只会造谣式嗑cp?   楼主回复:wfjj都来啦?欢迎欢迎,姐姐不要生气,你越生气方江今晚do得越凶哦   66L:好甜,磕到了   72L:很难想象……这么甜的cp出自那个出道多久就掐架多久的炸药团……   楼主回复:比武招亲懂不懂?说这些   仇娅带他们几个人搞事业至今,还没见过这种阵仗,在深夜寂静无人时偷偷补完几个某瓣高楼,她也忍不住头脑发昏了一秒,怀疑他们都是真的。   不过想到江遇乐毫无悬念的性别男——只是巧合,陈骋跟他不可能会有孩子;以及方羲虽然言行不受控,但不容置疑的事业心,仇娅又冷静了下来。   直到那一天,一贯默不作声的文暄对她说——“球姐,抓早恋了”。   千层高楼拔地而起,每一句“szdszd”和“kswl”都涌进她心里,梗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江遇乐果然不会生孩子和……方羲,你的事业心呢?! 第135章 无责任番外 江江的小猫(1)   不爱我的人会变成猫(1)   故事发生在江遇乐变回幼崽的时期   江遇乐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家伙。   这一天,他从方羲床底下摸出一本老旧的笔记本,哗啦啦翻起来。   有一页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粗糙的纸页上画着一个被箭头击穿的爱心,另一个是没有击穿往回弹的爱心,随后,嘭——小人变成一只橘黄色的猫咪。   好好玩。小江遇乐心想。   他把看不懂的英文字母抄写下来,塞给定期给自己检查身体喂药的白放。   “白叔叔,求你了。”小家伙仰起脑袋,抓着衣角,眼巴巴地望着他。   白放拒绝不了这种眼神——   很快,他要的原料有求必应般送到了江遇乐手上。   豆娘的翅膀烧成灰烬,雪白的珍珠研磨成粉,还有夏天的蝉褪和冬天结霜的梅树枝条……   白放站在一旁看着他,看江遇乐抱起一捧除过尖刺的玫瑰,雪白的小脸也被映红,他扯下一大把玫瑰花瓣,小手攥成拳,吃力地捏,鼻尖皱皱的,全身都在发力。   鲜红的汁水从他娇嫩的指缝间流出,滴答滴答落在小碗里,渐渐覆盖了碗底。   万事俱备,不过少了一样最最重要的东西——爱人的一根头发。   “爱人的头发……”第一个看到清单的人语气略微嘲讽,垂眼看向此刻懵懂无知的江遇乐,“你的爱人是谁?”   “江江没有爱人。”江遇乐回答。   白放就懂了,这只古灵精怪的小东西只是想玩游戏而已。   方羲、文暄和洛也的头发都很好找,床单枕头和地板,总有一两根白色黑色或者红色的头发。   但是陈骋的很难,他好几天没在自己房间睡觉了,阿姨定期会过来打扫,里面现在一尘不染,就算有头发也是江遇乐偷溜进去在他床上打滚的时候自己掉的。   好在今晚他回来了。   “哥哥——”江遇乐迎上前去,一脸跃跃欲试地够他的手——可惜够不到。   江遇乐在他的闷笑声里很不高兴地鼓起脸,他瞪了陈骋一眼,很快又大方地不与他计较:“你蹲下来一点,我有事要跟你说。”   陈骋眼里带笑的眸光敛去,乖乖蹲下,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手,问:“你有什么事?”   江遇乐靠过去,香香甜甜的小孩儿气息逼近,柔软的小手抽出来,捧住陈骋的脸。   小家伙的语气无比认真:“眼睛也要闭起来,不可以偷看我。”   陈骋闭起眼,江遇乐左看右看,反复确认他闭严实了,又试探性地摸了摸陈骋的黑发。   江遇乐偷偷在心里比较——他的头发比文暄哥哥的硬一点,又比洛洛哥哥的软一点,洛洛哥哥的头发摸起来有点扎手,像小狗毛。   “你在干什么?”陈骋好笑地问。   “不可以睁开。”江遇乐反复强调。   陈骋配合的“好”还没有说出口,后脑勺突然一疼——被某只坏心眼的小家伙没轻没重地薅了一把,薅完拔腿就逃。   陈骋按了按后脑勺,无奈地睁开眼时,江遇乐早就跑没影了。   “嘭——”   粉色的迷雾蒸腾而起,实验成功了!   江遇乐小胸腔怦怦地跳,心里充满了期待——哥哥们都这么喜欢江江,到底谁会这么幸运,变成江江的小猫?   第一夜过去——   方羲没变成猫咪,文暄没变成猫咪,洛也没变成猫咪,就连陈骋也没变成猫咪,还朝江遇乐招手,喊他小坏蛋,小坏蛋朝他比了个鬼脸。   第二夜过去,情况如常。   第三夜过去,还是一样。   江遇乐终于着急了,是配方抄错了吗?是白叔叔的原料拿错了吗?还是哥哥们对江江的喜欢都是假的,他们甚至不愿意变成江江的小猫?   江遇乐完全没想过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魔药的意思,托着脑袋思考了很久以后,他决定揪一根自己的头发,亲自试试魔药到底有没有效果。   “嘭——”   粉色的迷雾第二次蒸腾而起,魔药的效果发生颠倒——   江遇乐眨巴一下眼睛,突然觉得自己的视角发生了变化,他一慌,猝然从椅子上滑倒,软绵绵地摔在了地毯上。   “呜啊——喵。”   江遇乐有些懵了,他想揉一揉自己摔疼的额头,伸出的却是一只橘黄色的、毛绒绒的小爪子。   -------------------- 正文写得有点累,开一个调节心情的小番外,江江小猫咪 第136章 无责任番外 江江的小猫(2)   不爱我的人会变成猫(2)   经历了一次江遇乐变小之后,再接受江遇乐会变成一只喵喵叫的小猫咪不算一件难事。   难的是怎么按住这只过分跳脱的小猫,让它停止在二楼三楼的楼梯扶手上面跑酷,停止咬文暄正在充电的数据线,停止爬到陈骋肩头,在他为它做猫饭的时候跃跃欲试,一个脚滑差点摔进蒸锅里变成自己的猫饭。   “喵——”   江遇乐惊险地用爪子尖勾住了陈骋的毛衣袖子,把自己救了回去(实际是陈骋托住了小猫脊背,稳稳地把它送了回去),但勾出几道不短的线头,陈骋的这截袖子算是废了。   江小猫一点也没有发觉,陈骋也不跟它计较,任由它窝在自己臂弯里,惊奇地伸爪子缩爪子,伸爪子缩爪子。   “喵。”哥哥。   “怎么了?”陈骋应了一声,把蒸好的鸡胸肉取出来。   “喵喵喵。”看我的爪子,可以伸缩的,超厉害。   陈骋低头对上小猫金黄色圆滚滚的眼睛,他顿了顿,握住它递来的前爪,没忍住捏了一下肉垫。   “喵喵!”错了,是看我的爪子!   江遇乐抽回前爪,有点生气了,但它是一只宽容大度的小猫,可以再给陈骋一次机会。   它从陈骋手臂上踩过去,用自己毛绒绒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右手手背,示意他把手心递过来。随后,骄傲地把自己锃光发亮的小猫爪子搭了上去。   陈骋沉吟片刻,懂了:“你是想让我帮你剪指甲?”   小猫尾巴啪的一下甩在了陈骋脸上,笨哥哥,听不懂猫话,做你的饭去吧!   江遇乐气鼓鼓地跳到地上跑开了。   坏脾气小猫横冲直撞,啪嗒一爪子踩在了文暄的键盘上,delete键飞快运行,把选中的文件删了个干净。   文暄:“……”   他叹了口气,把江遇乐抱起来,放到自己膝盖上,声音有点无奈:“不要闹,你乖一点。”   “喵。”你长得好看,猫听你的。   文暄的手落在小猫头顶,从头摸到尾巴尖,一下一下地给它顺着毛。   江遇乐趴在他膝盖上,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小猫偏开头,忽然发现一条白色数据线就悬在眼前,仿佛伸出无数看不见的虚影在召唤着自己。   江遇乐接受了来自数据线的召唤,嗷呜一口咬上去。   文暄沉默地看着被数据线带跑、屏幕摔得粉碎的平板,忍不住揉了揉胀痛的额角。   小猫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嘴里还叼着数据线的头,四爪并用与它搏斗。   文暄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想揍猫的冲动。   他捏着江遇乐的后颈皮把他拎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开口:“你要是把数据线咬断吞下去了,我就要带你去医院开刀。”   “喵。”猫听不懂,猫不怕。   “你知道开刀是什么吗?”文暄的手指缓缓从江遇乐柔软的肚皮上划过,低声恐吓道,“就是用刀从这里割到这里,割出一个洞把你吞下去的东西取出来。还可以顺便做个绝育手术,把猫铃铛一起割了。”   江遇乐登时毛骨悚然。   “喵喵喵!”你长得文文静静,怎么可以欺负柔弱小猫!   小猫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金黄的瞳孔变成一竖,气势汹汹地怒视文暄。   然后趁文暄手松的空当飞快逃窜。   “喵——!”   救命,谁来救救猫! 第137章 你是悬念   仇娅觉得自己有必要定个时间,找方羲好好聊聊。   不过不是现在,现在他们四个人要赶去海绵台,参加一档访谈综艺节目。   江遇乐凑过头看方羲手里的台本,会问到的问题有很多,每个人的切入点各不相同。像方羲的是他人生中可能存在的低谷期,文暄的是他的原生家庭有没有对创作风格产生影响,洛也则是如何接纳自我身份或者他人标签的落差。   连翻了几页都没看到自己,江遇乐催方羲快一点,方羲一脸无奈地说:“没了。”   翻到最后留给他是一页空白,江遇乐仰起头问:“没有我?”   “不是,”仇娅解释给他听,“节目组说,你是悬念。不用怕,这只是个录播,如果有什么地方有问题的话我会帮你处理。而且这档节目一贯风评很好,不会为难嘉宾。”   江遇乐点了点头,猜想自己的空白或许只是一个噱头——毕竟自己不像他们一样在公众面前暴露那么久,有潜在的可以深挖的点。   离开始录制还有几分钟,江遇乐习惯性地蹭到方羲身边,想问问他他的人生低谷期是什么时候,手臂突然被人钳住。   江遇乐诧异抬头,看到仇娅如临大敌的神情。   江遇乐:“?”   从进来的那一刻起,仇娅就看到他们两个黏在一起。   江遇乐靠在方羲手臂上,目不转睛地看台本,方羲一边翻一边观察他视线的落点,不用他说就能自觉翻页,偶尔会用余光扫过江遇乐的鼻尖和嘴唇,眼中掺着点笑意。   对比以前——跟前这位祖宗对谁都不屑一顾,江遇乐也是,他初来乍到时虽然对一切都保持好奇、却有种万事不过心的淡然,和过去相比,此刻他们确实亲密到有些出格了。   仇娅忍不住怀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怎么她就一点都没察觉?   面对江遇乐疑惑的凝视,仇娅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说:“咳,我现在有点事要跟方羲说,你先过去找……文暄吧,对,文暄还在化妆是不是?你去他那边等他一会儿。”   江遇乐哦了一声,听话地往外走。   方羲皱起眉,原想开口阻止,在仇娅冷飕飕的目光下,方羲自觉闭上嘴。   等了半分钟,跟前的人迟迟不开口。他掀开眼皮看向自己的经纪人,问她:“球姐,您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仇娅凶狠地瞪他一眼,只撂下一句“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方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莫名其妙又被他们孤立。   他时常感觉自己好无辜,优秀的人果然会承受很多没有理由的伤害。   这档综艺没有固定的主持,可能是业内的导演、制作人或者演员,可能是其他各个领域的专家学者,甚至可能是随机选中的幸运粉丝,与他的偶像面对面聊天互动。   前期四个人是分开录制的,到了特殊环节会让他们隔空互动,揭晓答案时再团聚。   开始录制时,江遇乐突然有点不习惯,这好像是他出道至今最安静的一个节目,没有重复的排练和固定的走位,也没有从开始到结束持续沸腾的尖叫声,只有沉默的摄像机和幕后工作人员,台前充满未知。   然而,看到小沙发上窈窕而绮丽的身影,她正朝自己微笑着,十分亲和,那点未知带来的不安感一扫而空。   难怪没有人让他不要紧张,他确实不会紧张,因为那个人是洛渝。   江遇乐下意识说:“我以为……”   “以为我就算要来也会去小也那里?”洛渝笑眯眯地问。   江遇乐点点头。   “他受我影响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在这种时候也做妈妈的宝宝,而且如果是我在他面前,他未必能诚实地面对自己。”洛渝说,“相比起来,我更想了解你多一点。”   江遇乐一愣,看到她对自己眨眨眼睛:“很意外吗?我很喜欢你的。”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叫我什么吗?”   “妈妈。”江遇乐回答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这样会引来争议,解释说,“只是因为你的长相和我妈妈很像,没有别的意思。”   “你好像变谨慎了一点,是被你们球姐教育过了?”洛渝开玩笑,却不等他接话又跳回到刚刚的话题,“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啊怎么胆子这么大,但是完全不招人讨厌,这点很难得。”   “不讨厌是因为……”江遇乐犹豫了一下才说,“你想要一个更像自己的小孩,是吗?”   “你们听到了?这个只是抱怨啦,就像面对分岔路口,你选了其中一条的时候总会遗憾是不是错失了同样美好的一半。”洛渝想了想,声线温柔,“我没想过那一半也能回到我身边,你对于我来说,比较像是——我意料之外的惊喜。”   江遇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出自己眼中迸出的些微光亮。   “很神奇是不是?我有时候会想,你是不是前世就是我的孩子,所以一切都和我想象里不可能会到来的那一半那么像。”   再到后面,江遇乐和洛渝的对话就变得格外轻松。他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这样信任一个陌生人,不是相信对方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信任,而是相信她可能……真的愿意像爱洛也那样爱着自己的那种信任。   尽管早已经失去,江遇乐仍然想与她聊自己无比熟悉、无比眷恋的时光。   在斑斓的日影里读书写字,漫天柳絮下日复一日练剑,闲暇时穿过满地碎金的长廊,轻轻推开师姐的院门,嘎吱一声,甜香扑了他满面。   少年步履轻快地跑进去,乖乖巧巧地陪师姐们对镜描眉、做裙子试裙子、一起弹琴、在海棠树林里练剑舞。   “她们跳的舞我也会,虽然没有人教我这个。”江遇乐说,“因为我总想找她们一起玩,看着看着自己也学会了。”   洛渝顺势问:“那你愿意表演一下给大家看看吗?”   江遇乐点头说好。   工作人员迅速布好景,给江遇乐一柄不重的道具剑。   他没有换衣服,穿着造型师给他搭配好的日常服装,就连妆容也很淡,可当他扎着高马尾,提着剑随手挽了个剑花时,那种少年侠客般的从容与凛冽简直扑面而来。   他跳的只是一段很短的剑舞,可能因为学的是女孩子的舞,动作间有种柔情的妩色,不过他眉梢眼角的冰冷中和了那股柔媚,只让人觉得仿佛行云流水一般,格外利落。   洛渝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惊喜,给他鼓掌:“你好厉害呀!”   江遇乐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笑了一下。他挽剑的时候那么帅,可当剑一拿走,低头笑起来,又有种少年人特有的羞涩。   盯着导播的现场导演也被他此刻的神情击中,心跳错了一拍。她突然能理解为什么洛渝那么喜欢他了——这个男孩儿天生适合干这行,只要自己不作死,以后绝对不缺粉丝。   后面江遇乐又跟洛渝说了一些对他而言十分特殊的人,比如美貌惊人的大师姐和她烦人的追求者,让他又讨厌又有点喜欢的梅琛,还有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存在过的小妹妹……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某一个时刻,洛渝接收到现场导演的信号,笑着说:“噢,中场时间到了。”   江遇乐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考验你们队友之间了解程度的几个小问题,你随机到的是队长方羲的,江江请回答,”洛渝问,“你知道他的手机屏保是什么吗?”   “知道。”江遇乐乖乖地说,“是烟花。”   洛渝眉梢带着笑意,又提出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是烟花?这个问题的答案要和他自己说的一致,才算回答正确哦。”   江遇乐缓缓眨了眨眼睛,在洛渝温柔澄澈的目光下,耳尖无端有些泛红。   他卡壳了好久,实在拖不下去了才抬起眼,问:“因为……他那一天过得很开心,对吗?” 第138章 苍老   在这一刻,只有仇娅知道,江遇乐说对了。   方羲的原话甚至更过火,他说“因为那一天有可能会成为我今年最快乐的一天,不过因为还有一件更期待的事,我又希望不是”。   听到这话的仇娅心里一个咯噔,想到那群cp粉所谓的庙会甜蜜约会,恨不得揪着方羲的领子让他清醒一点。   偶像恋爱是死罪,要砍头的!   然而,这两位小祖宗没一个考虑到仇娅脆弱的心理防线,变本加厉往下撒糖。   洛渝笑着问:“你们那天在一起吗?”   江遇乐点点头:“我去他家里过年。”   想到这段对话播出去,cp粉会舞成什么样子,仇娅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必须要找个时间跟他们约法三章——不管真的还是假的,V.E禁止麦麸!   随后,洛渝按照节目组的意思,问江遇乐他手机相册里的第一张图片是什么,能不能给大家看看。   江遇乐拿出手机,说:“是我自己的照片。”   构图很常规的一张自拍照,光线昏暗,背景是准备上场的伴舞团,像是江遇乐当时在后台无事可干,自己随手拍的。   “这个应该难不到方羲,”江遇乐说,“因为就是他催我换的。”   “嗯?”洛渝好奇地追问,“他让你换什么?”   “手机锁屏。我之前是系统默认的图片,他有一次看到之后觉得不好看,暗戳戳地让我换成他的杂志封面。”   洛渝蓦地笑了:“队长是这种性格的人吗?”   江遇乐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一板一眼地回答:“可是我觉得如果用他的照片就变成他的手机了,很奇怪,所以自己拍了一张。”   洛渝又问:“看你拍完他就不缠你换了?”   “嗯。”江遇乐点点头。   “你们两个的关系真的很好,不过很遗憾——”洛渝冲他眨眨眼睛,“他随机到的人不是你。”   而是文暄。   “你知道他手机相册里第一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吗?”主持人问方羲。   方羲侧头,看向亮起的大屏幕,那是关于一小段诗的图片——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   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   出自博尔赫斯的诗《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方羲总觉得自己是几个人里最了解文暄的人,了解他藏在温和面具下的冷漠和疏离,了解他看似对人友善,最好说话,心里却未必真把身边三个队友当回事。   他一直以为自己什么都懂,都看得明白,是自己在包容对方的孤僻狭隘。   毕竟自己是队长,是做哥哥的人……   可直到此刻,他才骤然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文暄。   方羲或许能猜出来他拍下它的心境,心里在想的人是谁,曾经或现在仍是自己潜在的情敌……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喜欢的江遇乐,因何而动心,又是什么时候分的手,为什么走向这样惨烈的结局。   毕竟,维持表面和平,不应该是文暄最擅长的事吗?   可能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了,主持人忍不住出声,解围道:“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难,毕竟时间的范围太大,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其实很不好想。”   ““是有点难。”方羲接了这个话茬,他回过头,与主持人对视一眼。   纤长的眼睫微微下垂,过了几秒,他才低声说,“抱歉,我不知道。”   录制结束后,洛也第一时间挤到江遇乐身边,要传授他拍出帅气自拍的108种姿势。   江遇乐推开他说我怎么拍都帅。   “你是不是被大小姐传染了?”洛也笑着揽他的肩,突然想起来,“对了,是不是只有他没回答出来?默契挑战大失败。”   方羲闻声回头,凉凉地瞥他一眼:“闭嘴。”   洛也啧了一声,摇头说:“大小姐真的不经说,又恼羞成怒。”   “嘎嘎嘎你是鸭子吗?话怎么这么多。”   方羲刚要好好教育洛也一顿,有个安静的身影从他身旁错身而过。   他一瞬间哑然,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出了演播室,他们才知道外面下起瓢泼大雨,气温骤降,晨时穿的衣服都太薄了,冻得人直哆嗦。   仇娅给他们拿备用的雨伞,江遇乐走到檐下,仰起头,伸手接落下来的雨水,嘴里又一个劲地念叨“好冷好冷好冷”。   方羲把他湿答答的左手拽回来,皱眉训道:“你是小孩子吗?”   江遇乐也不反驳,扬起脸朝他笑,像个天真的孩子。   方羲刚脱下自己的外套要递给江遇乐穿,洛也找碴似的挤了过来:“江江穿我的,大小姐的外套肯定被他的香水腌入味儿了。”   两个人又开始针锋相对,江遇乐抱着胳膊听他们俩吵架,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不管他们,仰起脑袋看雨。   耳旁一道清凉的声音响起:“很冷的话……你要穿我的吗?”   江遇乐转过头,是文暄。   对方乌黑的眼瞳里隐隐浮动着紧张,就算江遇乐并不是很想要穿谁的外套,也还是点了点头,说:“好啊……”   “啊”字堪堪说出口,甚至等不到他看清文暄的紧张转为放松,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   模模糊糊的,好像是……   一个人的脖子。   一个人如果上了年纪,就算脸部皮肤保养得再好,四五十岁的人仍有着三十出头的脸,脖子也容易看出衰老的端倪,就像这个人一样。   他的下颌曲线会变钝,皮肤老化,变得松弛,甚至有皱纹堆积,会无法阻止地开始枯朽,变成行将死去的樟树的树皮。   “江江——”   文暄眼睁睁看着他像一片刮落的树叶,轻飘飘的,被吹落在迅疾的风雨里。   方羲撞开文暄,抓住了江遇乐的手。   可是他也没站住,被江遇乐带倒,两个人一起摔了下去,滚到楼梯底下。   意识朦胧中,好像有谁在喊自己的名字,可江遇乐听不清。   他被一阵熟悉的气息缠绕着,这股气息……是藏在记忆里,他一直记得的味道。   自相遇以来,就萦绕在一个人周身,那种泥泞的、腐木般的苦味。在这个刹那变得无比清晰。   那个人语气带笑,近乎轻快般开口:“小兔子,帮我个忙好不好?”   帮你什么忙?   “帮我封存一段记忆,期限就到——我死以后。”   江遇乐费力地抬起脑袋,看清他的脸后,整个人都懵了。   眼前的这个满面苍老的人是谁?   是白放吗?   那个像狐狸一样不怀好意的男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直到此刻,江遇乐才有了关于时间的实感。原来在自己被困深海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真的有人等了他那样漫长的年岁。   他独自一人走过的近百年……竟然都是真实存在的。   2023年3月12日   #男演员白放因病在家中过世# 第139章 不得善终   江遇乐醒时,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床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外面的时间。   他揉了揉眼睛,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开了灯,才看清自己左手掌心贴了一块蓝色的史迪仔创口贴,应该是蹭破皮了。额头也有点痛,他撩开额发照镜子,额角果然青了一块,肩背残留一点未褪去的淤青,看着像被谁揍了一顿。   喉咙有些干,正好床头柜放了一杯水,江遇乐伸手摸了摸,还是温的,仰头一饮而尽。   很贴心,但只贴了一半,江遇乐摸着自己饿得饥肠辘辘的肚子,外出觅食。   他刚要拉开门,仇娅的声音从门缝外漏进来,是一种近乎焦头烂额的急迫。   “方羲,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江遇乐抓着门把手的手一顿,站在门后没有出去。   “我没怎么想,”方羲平静地说,“我只是跟你说我喜欢他,又没昭告全天下,您别表现得好像我明天就要出柜然后被行业封杀了好不好?”   仇娅气急反笑:“你还没有昭告全天下?你自己觉得你有在藏吗?”   “不然我明天开始跟他避嫌?您不觉得这样才是真的欲盖弥彰?”   “谁在跟你说这个?”仇娅突然说,“你和小江谁也不能走,就跟他们两个一样,不管你跟他们关系好还是不好,都必须给我安安分分当队友。”   方羲微妙地挑了下眉,随即听到仇娅问,“你才20岁,一切都还没定性,就非要谈这个恋爱不可?”   “球姐,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以后留遗憾。”方羲的声音轻缓了些许,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真诚,“我也怕我以后留遗憾。我才20岁,说火也算不上多火,可能没过多久就掉出一线了;说能力也算不上多有能力,因为我必须听您的话,我得哄着愿意喜欢我支持我的粉丝们,做她们、做您心里最正确的那个方羲,我没那个资格由着自己,也保证不了能不让他受到伤害……球姐,我不是不能听您的,可是如果过了十几二十年,我回过头想,发现自己还是只喜欢他,如果到那个时候我已经找不到他了,我难道不遗憾吗?”   乌黑的额发滑落,遮盖住了江遇乐眼底晦暗难明的情绪。黄昏红惨惨的,铺到他脚下,他听到仇娅问:“你的事业和江遇乐,你想要哪个?”   方羲回答:“我都要。”   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江遇乐不知道。   他没心情听了。   方羲送走仇娅,推门进房间时,看到江遇乐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抬眼看过来。   “你醒了?”   江遇乐点点头,说:“我好饿。”   “饿了就下楼吃饭。”方羲走过去,探了一下江遇乐额头的温度,“我还以为你是发烧了才会突然晕倒,可是体温又很正常的。”   江遇乐看到他侧颊的擦伤,没什么表情的小脸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看什么?”方羲戳他傻乎乎的小脸,玩笑似的开口,“脸破了变丑了你就不打算考虑我了是不是?”   江遇乐迟钝地摇了摇头,没说话,靠过去,毫无征兆地搂紧了方羲的腰,脸颊埋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   方羲一愣,垂眼看他,问:“怎么了?”   “你能把那个给我吗?”江遇乐闷声闷气地说。   “哪个?”   “梅琛送你的猫头鹰。”   方羲依旧有些发愣,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要这个,却还是答应了他:“我让我妈寄过来。”   江遇乐点了点头,小声说:“谢谢。”   方羲扶着江遇乐的手臂,刚想问他:“你不是说饿吗?怎么还不——”   低低的啜泣声从自己怀里传来,在如血的残阳里,每一声都格外清晰。   方羲慌了:“不是答应给你了,你哭什么啊?”   他扶起江遇乐的脑袋,看到他红通通的眼圈,心疼坏了。指腹轻轻擦去他扑簌下落的眼泪,将这张狼狈的小脸一点一点收拾干净。   江遇乐觉得自己好需要一个人倾诉,可他说不出口,因为不管不顾把这些混乱无序、漫长到近乎折磨的记忆塞给自己的人……他也说不出口,根本无从倾诉。   不然白放要跟他说什么呢?   问他江遇乐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为什么你不能等等我再走?   从前,他和白放隔着山与山、山与平原的距离,隔着屈指可数的日子;   后来,他和白放隔着漫无边际、谁也找不到谁的一千年,隔着最陌生又最亲密的戒备与信赖;   现在,他和白放隔着生与死,再也无从说起的孰是孰非。   那串红珠被江遇乐的体温浸润着,安安稳稳圈在腕上,再也没有缠绕着的戾气和时不时的刺痛感。   每一颗的主人经久不消的怨气终于在今日消散了,因为曾经谋害过他们的那个死仇终于没熬过去,和他们殊途同归。   江遇乐再一次想起来,自己看过的那个关于阵法的故事——   这条手串的由来跟合欢宗一点关系都没有,它第一次出现,是某个前辈给自己先天不足无法吸收灵气的孩子吊命用的。后来,因为所用的材料过于惊世骇俗,这位前辈被当作妖邪铲除,在宗族里除了名,那个孩子也就此下落不明。   不是江遇乐当时太过年幼没能记住,而是那本书根本没有这条手串所用材料的记载。   它不复杂琐碎,只是过于邪性残忍——每一颗珠子,都是从修士胸口生剖下来、修炼十余年甚至近百年而成的金丹。   江遇乐自诩正义,就算出身合、欢宗,也从来行得正坐得端,没沾过血、没害过人,是个坦坦荡荡的好人。   现在他却在用这种东西吊命,维持仙人的假象,拥有这样孤独、再也望不到头的长生。   给他这种结局的人,到底是真的那样沉默无言地爱着他,还是另一种无法释怀的报复?   是不是他所尝到过的孤独和痛苦统统要江遇乐也尝个遍,不然横亘在他们两个中间,无法忽视的苦等和失约到底要怎么算?   要怎么算才是真的公平?   方羲一下一下地抚摸江遇乐的头发,猜出来他情绪低落的原因,低声问:“是因为……那个人的死吗?”   江遇乐却摇头。   白放必须死——   他杀光了除江遇乐以外所有意外来到现代的修士,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放过,怎么配有善终? 第140章 最近的距离   就算两个人一起摔破了头,仇娅也只是冷酷无情地瞥一眼,让化妆师给他们遮好一点,定好的日程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又上了几个节目,拍了几套杂志和广告,中间穿插着品牌的直播活动,江遇乐跟着他们一起忙到晕头转向,不知不觉就到了月底。   访谈综艺播放那天,不知道哪来的营销号又在看图说话,爆出方羲江遇乐双双挂彩的照片,说他俩节目里卖麸卖的跟要结婚了似的,私底下互相给对方甩脸色、几度大打出手,好精彩。   那群让仇娅格外头痛的cp粉居然比方羲的唯粉还更快赶过去团建,好脾气的说谢谢你祝我cp结婚,不过婚礼不欢迎乱说话的造谣狗哦;凶一点的直接开骂说放你娘的屁,长眼睛没有,我cp这辈子只会在床上打架!   把闻讯赶来的唯粉气了个半死,两边对上,打得天昏地暗。   打到最后,两头都在喊家长,@江遇乐@方羲,一口一个管好你们家乱吠的狗!   路人看足了笑话,营销号也赚够了kpi。   事情发生的时候,V.E四个人在一个晚会直播的现场,走完红毯签好名,进内场观礼落座的时候江遇乐就撑不住了,松懈下来,眼神有些涣散,盯着前排几个漂亮女明星的脊背发呆。   方羲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水儿衣香鬓影,赤裸的肩颈白皙如雪,线条笔直,亭亭玉立,仿佛一群美丽的白天鹅。   他的眼神登时变得有不满,往江遇乐脑袋上敲了一下,低声问:“很好看吗?”   江遇乐迟钝地点头。   方羲更加不满了,磨牙问他:“哪儿好看了?”   江遇乐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没搭理方羲,只觉得胃饿得有点难受。因为仇娅说吃完东西脸会变肿,上镜很难看,他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过任何食物了。   方羲又追问了一遍:“哪儿好看了?”   江遇乐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地回答他:“裙子好看。”   方羲一愣:“噢。”   他沉默了一阵子,接着没话找话般又跟江遇乐搭话,“你喜欢的话我买几条送你。”   江遇乐:“……”   他转过头,看了方羲一眼,发现他竟然是认真的。   江遇乐一脸无语,骂他是不是有病。   晚会直播结束,他们领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年度人气奖回去,这个月的工作安排终于告一段落。仇娅还贴心地给他们订了五星酒店的大餐,回去差不多就能送到。   江遇乐亮闪闪地望着仇娅,拖长音撒娇:“姐姐——你终于做了一次好人。”   仇娅从包里掏出一根巧克力棒喂给江遇乐,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性地顺毛。同时嘱咐方羲,让他这两天发条微博哄一下粉丝。   方羲问:“她们又跟江江的粉丝吵起来了?”   仇娅说是,方羲满脸惆怅,问仇娅:“她们怎么就没有辨别真爱的眼睛呢?”   仇娅:“……”   江遇乐咯吱咯吱啃巧克力棒的声音响在耳畔,像只嘴馋的小松鼠。方羲听着好玩,越过身去掐了一把他微鼓的脸,江遇乐烦躁地推开他,他才重新坐好,问仇娅:“球姐,你包里还有没有巧克力了?我也饿了。”   仇娅不仅不想给他巧克力,还想用包锤他两下,让他不想干了就趁早滚蛋。   到家的时候,豪华大餐果然已经在桌上了。   洛也欢呼一声,紧抱住江遇乐,说欢迎回到我们温馨的小家!   江遇乐让他不要挡着自己开饭。   文暄帮江遇乐处理蟹腿,洛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扭头看向江遇乐,绿眼睛一眨不眨的:“你答应过我了,今天必须陪我睡!不睡不行!”   江遇乐不想理他。装作好奇地找方羲,问他不吃饭拿着手机在看什么。   方羲随口回答:“看你的小裙子。”   江遇乐:“……”   他转回头,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洛也说:“你去揍他一顿我就答应你。”   洛也应声而起,把不专心吃饭的方羲扑倒在桌子底下。   间或传来几声碰撞的闷响和咒骂,江遇乐也不关心,张嘴叼走文暄投喂过来的蟹肉。   等洛也被方羲反手制住的时候,他开始嘤嘤装哭,说队长欺负人,要江江给他评理。江遇乐就训斥方羲,说:“你不要欺负洛也。”   方羲只能停手,好憋屈地被洛也摁回来,看他甩着那条不存在的尾巴光荣起身,被江遇乐摸头称赞“乖狗狗”。   吃完饭,方羲和文暄都有些神经紧张,洛也却不着急睡觉,推搡着江遇乐去放映室,要他陪自己看不久前上映的一步泰国鬼片。   江遇乐心想,现代人的鬼片能有多恐怖,迈着大无畏的步伐就跟他进去了。   十分钟后,江遇乐偷偷摸摸拽过来一个抱枕;   三十分钟后,江遇乐疑神疑鬼地盯住了空调吹出来的冷风;   一个小时后,江遇乐在洛也紧张而又兴奋的呼吸声里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一个半小时后,江遇乐抱着腿,在黑漆漆的沙发上蜷成了一颗弱小无助的江遇乐球。   两个小时后,洛也关了投影,兴致缺缺地和江遇乐点评:“好老套,最近几年的鬼片真的毫无新意,看到最后我都快睡着了。”   江遇乐深吸一口气,在洛也看过来问他意见的时候,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说:“我也这么觉得。”   “好困。”洛也懒洋洋地打了哈欠,“很晚了,我们洗洗准备睡觉吧。”   江遇乐迅速起身,他不想被落在黑漆漆的放映室里,赶在洛也前面打开了门。   一个黑影噌地从旁闪过,江遇乐没控制住,“啊”出了声。   “你们要——”方羲刚要问江遇乐是不是准备睡觉了,被他一嗓子啊懵了,不明所以地问,“你叫什么?”   洛也也凑了过来,好笑地问:“江江,你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把他堵在门中间,江遇乐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谁也不搭理。   洛也观察着江遇乐恼怒发红的耳朵尖,越看越稀奇,回忆起曾经自己在谁面前没面子地吓哭,又是谁曾经一句话不说就把自己往猴子面前扔,此刻禁不住感慨。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江遇乐恼羞成怒,撞开一条路就走。   洛也洋洋得意,跟在后面坏心眼地提醒他:“你别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我知道。”江遇乐回头瞪他一眼,说,“我去叫文暄。”   洛也问:“你找他干嘛?”   “四个人睡也是睡,我去叫他一起。”   这下哑口无言的人换成了洛也,方羲倒没什么意见了,他觉得想出这个主意耍赖的江遇乐简直是天才。   小别墅没有能容纳四个人的床,他们一起把二楼起居室收拾出来,铺上薄床垫和厚被褥,摸起来也还算舒服。   养尊处优二十年的方羲住过最差的地方就是练习生时期公司安排的四人间,打地铺?想都别想!   但为了阻止江遇乐和潜在情敌过多接触,他还是捏着鼻子忍了下来,甚至被他们联手排挤到最边上,委屈到有苦难言。   他以为自己今晚绝不可能睡着,跟洛也同睡一排等同于陪狗睡,四舍五入一下,自己岂不是在睡狗窝?   但到最面,心思各异的四个人里睡着了两个,只剩文暄和江遇乐还清醒着,一个背过身不知道在想什么,另一个一闭眼就是满脑子鬼片。   文暄悄悄转了个身,想看看江遇乐的脸,却猝然对上一双亮莹莹、充满惊恐的眼睛。   文暄呼吸微滞,心跳都错了几拍。   “你吓我一跳。”江遇乐反过来抱怨文暄,小声问,“你也睡不着?”   文暄点了下头。   “那正好,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文暄轻声问:“说什么?”   江遇乐的手从温暖的被子底下伸过去,握住了文暄的。   在文暄有些错愕的神情里,他悄声说:“我们做朋友吧。”   文暄迟疑了几秒:“哪种朋友?”   江遇乐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庭院里路灯的暖黄色被反射到上面,黑暗里有微光在流转。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做那种可以陪你哭的朋友,我原谅你,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文暄很久都没说话,既不想说好,也不想说不好。等到江遇乐都快克服对鬼片的恐惧睡着了,他才低声回答:“好。”   江遇乐朝他露出一个模糊的笑,松开了文暄的手。   万籁寂静里,文暄偷偷地又握了回去。   他想说的当然不是好,而是——你让我怎么甘心?   可是他总是拒绝不了江遇乐的要求,也很清楚,这或许是自己所能达到的、与他最近的距离。 第141章 “你还在等着别人,对吗?”   凌晨5点,在其他人都睡着的时候,江遇乐扭头看了眼沉睡中的文暄,移开洛也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轻手轻脚爬起来。他倒了杯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没过多久,另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跟在他后面。   二楼卧室亮起暖黄色的灯,江遇乐披散着长发倚靠在墙边,拿着手机独自思索着什么。   等了快十分钟,方羲才听到他刻意压低过的嗓音,他主动给一个人打了电话,沉默许久却只说出一句“你一定不能死”。   方羲垂下眼,长睫敛下黯淡的情绪。他不知道江遇乐这通电话打给了谁,却仿佛已经猜出来那个人的身份。   春分过后,天亮得越来越早,春光明亮,穿透薄纱帘照亮了江遇乐皎白的脸。   他在睡梦中无意识皱起眉头,想躲过晃眼的太阳光,一转身却滚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嗯?是文暄还是洛也……   江遇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熟悉的香味先一步掠过鼻尖。   黑白分明的眼瞳定定看着眼前那张夺目的脸,扑簌眨了眨。   方羲问他:“看什么?”   江遇乐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起身:“洛也说的没错,你真的被香水腌入味了。”   方羲笑了一声,拦腰抱住江遇乐不让他起,两个人往被子里一卷。亮莹莹的眼睛瞪过来的时候,他反怪江遇乐懒惰,笑音晃晃悠悠的:“怎么这么能睡,你是小猪吗?”   江遇乐说:“你才是猪,放我起来。”   “不放。给我抱一会儿怎么了?”   江遇乐闭眼索性再睡一会儿,懒得陪他闹。   轻盈的日光一点一点将他们笼罩,周遭的一切都变成刺目的纯白色,暖融融的,晒得脸颊和手脚都在发热。   江遇乐睁开眼,与方羲四目相对。他有些别扭的移开了脸,刚想问他文暄和洛也他们去哪了,方羲就从被子里掏出一只歪耳朵的棕色毛绒熊。   “江江,”方羲抓着熊,在江遇乐眼前笑眯眯地晃了晃,“哪来的小熊,昨天还没有吧?”   江遇乐扫他一眼,语气生硬:“干嘛?”   “被恐怖片吓到做噩梦了?”方羲不顾江遇乐愈发恼怒的脸色,俯下身亲昵地蹭江遇乐软绵绵的脸颊,小声说,“吓到就找我陪你睡嘛,我不比熊好看吗?还能陪你说话,哄你开心,是吧?”   江遇乐不搭理他,他就撒娇般越缠越紧,不依不饶地追问:“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这家伙脸红害羞的情形久远得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修炼得越来越像盘丝洞出身的黏人大妖精。   江遇乐叹了口气,在他唇边亲了一口,说:“是。”   只亲一下方羲怎么会满足,他托着江遇乐的后颈,一寸一寸靠近,却只是逗弄似的蹭了蹭鼻尖。   在江遇乐即将发怒的时候,他轻笑一声,把江遇乐完全嵌入自己怀里,胸腔相贴,在同频率的心跳声里含住了嫣红欲张的嘴唇。   亲昵过后,不知道是什么给了方羲自以为是宠妃的自觉,开始耍一些骄纵脾气,直截了当说:“我替你把熊扔了。”   江遇乐看他一眼,眉梢眼角还泛着潮红,神情却蓦然间冷了些许:“不行。”   他伸出手,拍了拍小熊脑袋,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是一家人。”   方羲神色不变,闻声端详着那种缝歪了耳朵的劣质小熊,挑高了眉毛,佯装不懂:“是你哪个家的人?丑成这样,我送你一只更大更好看的。”   江遇乐想了想,凉飕飕地说:“是我儿子。”   方羲:“……”   他沉默了一会儿,腆着脸接话:“那我不介意做他继父。”   江遇乐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诡异,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方羲毫无征兆地又堵了过来。   “江江。”   “干什么?”   方羲抚摸他莹白的脸颊,放缓了声音问,“我问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遇乐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面颊雪白,眉目精致得如玉一般,像是锦绣丛里养大的娇贵公子——他确实是这样娇贵着长大的,方羲了解得越多,就无法不怀疑自己,他担心自己的粉丝会伤害江遇乐,担心自己保护不了他,担心自己填补不了他曾拥有过的那样充盈而快乐的爱意……   最担心他被别的什么人骗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偷偷伤心。   “我……”江遇乐犹豫了一会儿,说,“我现在不想和谁在一起了。”   方羲心头微颤,轻快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凝滞,他重复了一遍:“你现在不想和谁在一起?”   “嗯。”   “那你还让我亲你抱你?还让我这样接近你?”方羲的语气放得很轻,并不严厉,说的话却没有任何掩饰,“你不想和谁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像我这样对你?”   江遇乐听出他在生气,主动牵住了他的手,说:“你不是随便什么人。”   方羲垂眼看他那张天真到不谙世事的脸,反问道:“你就知道我不是吗?你这么清楚我是怎么想的?”   江遇乐轻轻眨了眨眼睛,原想像往常一样撒个娇混过去,大家还像以前一样,却看见方羲骤然捏起那只毛绒小熊的耳朵,一字一句说:“我也会想,想你是对我没有一点感觉,只是因为在别的地方受了委屈所以要找我陪着你哄你开心,还是稍微有过一点点心动,但是不想选,因为你还在等着别人,对吗?”   江遇乐毫无波澜的脸色蓦然变了。   方羲察觉到,突然笑了一下。表情有些微妙的讽刺,像是要将那只熊远远扔开,却最终只是将它轻轻放下,放到江遇乐的枕头旁。   “你不舍得真的让他难过是不是?所以就要让我难过,反正方羲每天都那么开心,他又不会受伤。”方羲近乎温柔地帮他整理滚乱的额发,接着说,“没关系,我也是这么想的。江遇乐,你怎么做都可以,我只要你过得开心。”   他说完起身便走了,掀起的风仍是轻柔的,卷着春日里未知的花香。   江遇乐把脸埋进被子里,伸手狠狠掐了一把小熊软绵绵的肚子。   坏蛋,你是大坏蛋。他在心里说。   很快江遇乐就知道,方羲是真的动怒了,即使他看起来毫无变化,照旧和洛也掐着幼稚的架,换着花样折腾文暄练舞,也会在训练结束后习惯性地揉一把江遇乐的脑袋。   江遇乐不去找他,他就能沉下心忙他的工作和生活。   大孔雀依旧趾高气昂,只是不再黏人,也不再朝江遇乐炫耀他色彩斑斓的大尾巴了。   江遇乐发现自己习惯不了这样的变化了,他无法再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回到对外界的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好奇的时候。   他害怕自己身边的人会在一觉醒来后消失,害怕自己受到反复无常的对待,即使方羲的转变平常而温和,他却仍觉得委屈。   在持续几天的心烦意乱后,那只木雕猫头鹰送到了。   方羲敲江遇乐的房门,让他出来拿,江遇乐抱着猫头鹰看向方羲,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你那天跟球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方羲一愣,问他:“哪句?”   “事业和我你要哪个。”   方羲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动,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我不觉得你们是一定对立的关系,就算真的对立——那也无所谓,我还是一样想。”   江遇乐微仰起头:“为什么?”   方羲像是不想多说,因为江遇乐问,才认真回答:“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会尽力保护他,满足他的一切心愿,让他每一天过得开开心心的,可是我不会为他舍弃什么。我爱你爱到愿意放弃一切为你去死……这样的感情听起来是很感人,应该写进剧本里赚观众的眼泪,可是太沉重了,而且随随便便就为谁牺牲,草率得像懦夫才会做的事。”   江遇乐终于却从另一个角度看出了方羲与他人的不同——他不是无法在事业和爱情中做出权衡,而是单纯不会为自己做牺牲。   --------------------   骋哥下一章回来 第142章 大吉,诸事皆宜   “会觉得失望吗?”   察觉到江遇乐一瞬间的怔忪,方羲问。   江遇乐从走神的状态里惊醒,抬眼看他,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怀里那只木雕猫头鹰,长长的睫毛颤动几下。   “不会啊,我本来也不喜欢别人擅自替我做决定——就算是为我好。”   方羲看出他心情不佳,没再就这件事往下说,目光不经意扫过猫头鹰呆头呆脑的脸,又问起别的事:“上次忘了跟你说,你知道它有个机关吗?”   机……关?是自己记得的那个机关吗?   江遇乐下意识伸出手,戳了一下猫头鹰大而亮的金黄眼珠。   随即,钩曲的喙张开,一个揉成球的纸团滚到江遇乐手心。纸团的颜色是黯淡的深黄,看起来藏了有些时候了。   江遇乐将纸团展开,是梅琛的字迹——   生死有命,愿你平安。   江遇乐瞳孔微缩,呼吸都凝滞了,然而几息过后,字迹迅速消失了,另一行小字缓缓浮现出——   原本只想留一句话给你,但以你自作聪明的脑子八成要想多,不如明明白白告诉你。   我跟白放不算一路,他的计划我知道,我不阻止,也不认同。旁人的生死与我无关,只有你我不能放任不管。   如果到那一天你发现我不在,那只是因为我的时间到此为止了,而非我不愿意见你,更不是甘愿为你而死。   小遇乐,如果我能再多一天一个时辰,我都会用来与你见面,听你再喊我一声小师兄,而不是只能留这样一个死物给你。   好了,该说了都说完了,愿你诸事   小字尽数褪去,枯黄的纸上只余两个字:   大吉   “写了什么?要看这么久。”方羲问。   江遇乐没说话,摇了摇头,将纸团重新揉成一团。   方羲偷偷观察他的神情,似是有些不解,走上前用指腹滚动猫头鹰的眼珠,鹰喙张开,纸团掉到地上,他弯腰拾起,打开看了一眼。   和往常一样,没有变化。   “老师跟我说,有什么事拿不准的时候可以跟它求个签,听他的指令行事,猫头鹰是他们那儿的幸运神,很灵的。我还真信了,抽完就去给公司发报名表,后来才发现里面的纸条掏都掏不完,写的内容也全是同一句话。”   他把手上的字条拿给江遇乐看——   大吉。   诸事皆宜。   “我小时候也有一个这样的,不过不是猫头鹰,只是模样很普通的山雀。”   江遇乐突然开口,眼睫微微颤动,昏黄的光晕下,眼睑下的阴影也随之颤抖不休,“可是我抽不到大吉,每次要么是平,要么是小吉小凶,平就是无事发生,小吉他会故意雕一些丑丑的小猫小狗送我,小凶就会让我刻苦修炼,不然要有祸事临头,比如被师父打手心什么的……”   他不服气,变着法和梅琛吵架,说小师兄是小气鬼,故意捉弄自己不给大吉。   梅琛敲了敲他的额头,说大吉哪是那么容易能得到的,平平淡淡,小吉小凶就是小遇乐的一生了,别不知足好不好?   如果不是在一夜之间失去,江遇乐怎么会知道他苦恼抽不出来的大吉和否极泰来那么近。   而梅琛吝啬给出的大吉,其实全都留给了将来,留给了此刻。   江遇乐的目光缓缓落在方羲手心的字条上,他看着看着那行字——   诸事皆……宜吗?   那自己是不是也能像小师兄那样,偶然地来,平常地死?   他不想再去想百年之后自己会在哪里,送别了多少人,身边还能留下谁,也不想再让任何人为他望不到头的余生殚精竭虑。即使他总会习惯那样人来人往的热闹和孤寂,或者遗憾作为人的寿命为什么如此短暂……   这都是江遇乐自己选择的一生。   他叫了方羲一声。   “方羲。”   “嗯?”   江遇乐没看方羲,只轻声说:“我答应你了。”   “什……么?”方羲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等江遇乐乌黑的眼瞳望着他,他才激灵一下,模样变得有些呆愣。   江遇乐眉头蹙起:“你怎么这个表情?”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这个表情,”方羲看着他,表情古怪,“既不高兴也不放松,好像有人在逼你一样。我是在正常地追求你,给你独立的空间,没人强迫你搞包办婚姻吧?”   江遇乐错愕地眨了眨眼睛,刚要开口,旋即被他打断,嗓音带着点无奈,像是缴械投降了一般。   “江江,我不是在逼你,也没有要求你非要选我,就算、就算你到最后发现自己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怪你——”   “就算我跟陈骋在一起,结婚了,他帮我赔违约金,带我走,你也不会怪我,会一直祝福我吗?”江遇乐蓦然打断,他拉着方羲的衣袖微仰起头,乌瞳晃着昏昏黄黄的光晕,“你说会的话我就安心等他回来了,他送我的戒指还在我抽屉里呢。嗯?你会吗?”   做梦。方羲心想,我要杀了他。   方羲面色微沉,在江遇乐安静的凝视里不作声。   他近前一步,拦腰抱起江遇乐,身后砰的一声,房门被掩住。   他抱着江遇乐坐到床边,牢牢将他禁锢在自己膝盖上,手臂抱得那么紧,两个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充满了克制的占有欲。脑袋却轻轻垂了下来,额头抵在江遇乐肩头,白色的发梢软软地蹭过他的脖颈,温温热热,留下酥痒的触感。   “江遇乐,哪有你这样的。”他闷闷地说,“表白都这么草率,你答应我了?你答应我什么了?什么都不说,还要拿别的男人的名字来刺激我……我这么喜欢你,你不能承认一下自己也喜欢我吗?或者说觉得我表现还行,愿意跟我试试也好啊。你前辈子是做皇帝的吧?金口玉言什么都不能说是不是?”   江遇乐睫毛扑簌眨了眨,转过头,脸颊蹭到方羲微微发热的耳根。他有点好笑地拍了拍抵在自己锁骨处的大孔雀脑袋:“你在朝我撒娇吗?”   “是啊宝贝。”方羲叹了口气,“你哄我一下好不好?”   “怎么哄?”   “怎么哄……你亲我一下。”   江遇乐就凑近一点,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我们在一起试试吧。”   方羲扶住江遇乐的后颈,含着他的下唇,将这个一触即离的脸颊吻变成了深吻。他在鲜红欲滴的唇上轻轻碾磨,用牙尖咬了一小口,低声说:“试久一点。”   江遇乐回答:“好。”   在方羲的备忘录里,和江遇乐一起看烟花的那一天是他最幸福的一天,江遇乐松口答应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天也是他最幸福的一天,能开始和江遇乐谈恋爱,他理所当然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   他们俩就吵架了。   起因是江遇乐在他督促自己往脸上抹精华的时候偶然问起:“你就是这样把自己变成香喷喷的大孔雀的?”   香喷喷的大孔雀往他唇上啄了一口:“你说得好像一只烧鸡。”   “所以为什么要每天都涂,我脸又不干。”   方羲将瓶身上的字转给他看:“美白抗初老。江江,你知道自己是靠什么在吃饭吗?”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我以为你会觉得大家更注重你的实力和内在。”   “我如果不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大帅哥,谁会有那个功夫注意到我的实力和内在?”   听到这话,江遇乐心里咚的一下,警钟敲醒了。他怀疑方羲就是洛也说的那种,叫什么来着,噢对,颜狗。   他翻了个身,忍不住想,等自己老了,变成皱巴巴的江遇乐,这家伙还会是现在这副黏黏糊糊动辄亲亲贴贴的嘴脸吗?   江遇乐倏地从床上坐起来,看向方羲:“你很担心变老的事吗?”   方羲心想这不是废话,你是东方巫师,我只是平平无奇一麻瓜,吸引对象就跟吸引粉丝差不多的原理,不维持好自己的姿色那不等着你们爬墙走人把我一脚蹬开?   他刚点头说是,一个枕头就凌空砸到他脸上,江遇乐小脸结冰一般,冷飕飕地撂下一个滚字。   方羲被他砸懵了,心想这也要生气吗?   为什么这也要生气?!   方羲被赶出房门,他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识地把自己的烦恼倾诉给了曾经的情绪垃圾桶——文暄听。   文暄:大小姐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文暄”撤回了一条消息   文暄:江江从古代来的,思想上可能稍微有点封建,觉得涂脂抹粉的男人不太阳刚   Cyril:我哪儿不阳刚了???   文暄:只是我的猜测,你不要当真   文暄:[可爱]   方羲没办法不当真,因为他的此生之敌——陈骋要回来了。   --------------------   估算失误,还要下章才能真的回orz 第143章 我回来了   机场。   一群女孩子簇拥着一个高瘦的身影,叽叽喳喳地问问题,却得不到回应。那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鲻鱼头发尾偏长,凌乱得扫在脖颈侧。走路的步伐也很快,像是要把追着他跑的这群小尾巴甩脱,可惜没能成功。   这件事最开始是被几个蹲守在机场的代拍发布到网上的,信誓旦旦地说陈骋回国了,在xx机场被粉丝围堵。   动图里一晃而过的黑色身影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几乎能以假乱真。   直到当时在现场的粉丝开始辟谣,发了一小段他们在机场时说的话。   “陈骋最近怎么样了?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样?哎你们别嚷嚷,着急的话我现在打个电话给他让他陪你们聊聊?”   “什么好啊,你们知道现在洛杉矶几点钟吗?”   “他一个在医院会不会很孤单?这么心疼陈骋?他高中刚出国那会儿可能有点,陈司盈跟我说他几次半夜打电话找她聊天,后面就少了,不知道是陈司盈太忙了还是他自己已经习惯了。”   “为什么不找我?我跟他关系不好呀,他伤心的时候我又不会安慰他,嘲笑他还差不多。”   “说话这么直接我是他的什么人?你们堵我老半天现在才问我是谁?”   陈诺晃了晃手里的机票说,“我是他的善良好姐姐,除了我还有谁愿意亲自飞过去,把惨兮兮的陈骋接回来?”   “你们也愿意?你们还是算了……”   “文暄——”   江遇乐推开房间门,看到文暄砰的一声将手机屏幕压到桌面上,抬眼问:“找我有事?”   “洛也说他有道题不会做,十万火急找你救命。”江遇乐走近几步,像只好奇的猫一样盯着他压在手下的手机,“你在看什么?刚刚那个人的声音我好像在哪听过。”   “不小心刷到的电视剧,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文暄一脸镇定,眸光自然地落在江遇乐脸上,问他,“洛也在干嘛?线上模考?”   “好像是。”   “……救不了,让他自救吧。”   文暄把不甘不愿的江遇乐被送出了门,随后第一时间将刚刚看过的内容转发给方羲,留言说:队长,不就是陈骋要回国了,你才不慌,对吧   几分钟后,方羲回复:这还用你说   文暄:那我告诉江江了,正好他在我这儿[可爱]   Cyril:你敢!   什么叫内忧外患,什么叫虎饲狼环?   他和江遇乐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就迎来重重挑战。先是文暄持续不断的冷嘲热讽挑拨离间,现在又来了陈骋这个写作好朋友读作男小三的回国勾引,如果他和江遇乐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简直天理难容!   然而,不管方羲如何抗拒,四月中旬,陈骋回国了。   不同于陈诺来接他时惊动线上线下一大群粉丝,格外兴师动众。   他回来的那一天下着小雨,车轮碾过湿淋淋的路面,后座的陈骋抬眼望向雾蒙蒙的城市,几乎是悄无声息的。   江遇乐一直不喜欢雨天,虽然不下雨他也不可能出去玩,但雨天总给他一种被拘束了手脚的感觉。   脑袋也被淋湿了,起了一圈小炸毛。拍他的摄影师一直在夸他说这样特别好看,雨天很有氛围感,江遇乐只能继续坐在露天游泳池,全身湿哒哒的一直到结束。   草草在浴室冲完澡,江遇乐换完衣服出去,边擦头发边问助理:“方羲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助理摇了摇头说没看到。   这天是江遇乐的个人行程,因为天气变化,准备的时间格外长,结束也比预期要晚很多。他忘记问方羲今天有没有事,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跟他说过要来接自己了。   应该没有,不然他早该过来了。   “那我们回吧。”江遇乐说。   门外停着两辆车,江遇乐扫了一眼,走向更眼熟的那一辆。   刚要上车,突然听到几声轻响,叮铃铃,叮铃铃,是小铃铛碰撞的声音。   他下意识回头,整个人蓦然一怔。   陈骋张开手臂,刚想一把接住飞奔过来的江遇乐,他却自己停下了脚步,堪堪停在离陈骋一臂之间的地方。   这个人和他记忆里的差别不大,依旧是宽肩窄腰,腿长得不可思议。噢,脸更白了,在这样阴雨蒙蒙的天气里站着,苍白得缺乏血色。   江遇乐小心地拍拍他的胸膛,仰起头问:“你以后都没事了吧?”   “没事了。”陈骋笑着说。   他俯身抱住了江遇乐,伴随着叮铃铃的细响,脸颊贴在江遇乐湿哒哒的脑袋旁,也沾上一点冰冷的水汽。   “这么久不见,想我了吗?”   江遇乐嗅着对方身上久别重逢的气息,依旧嘴硬说:“没有。”   “真的?”   “真的。”   助理眼睁睁看着他被陈骋拉进另一辆车,压根没那个胆子开口阻止。   下一秒,江遇乐落在她这儿的手机就响了,出现在屏幕上的名字赫然是——大孔雀。   在方羲被这大庭广众之下的抢人行为气到火冒三丈的同时,江遇乐把手伸进了陈骋衣服里,摸到了对方温热的皮肉。   热意染上指尖,触感那么真实,让江遇乐很难相信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或许在鬼门关前走过一回。   他认真问陈骋:“你做的手术留疤了吗?”   陈骋回答:“有一种是微创的,那种不会。”   “你的是吗?”   “不是。”陈骋短暂思考了一下,想把自己的情形说得轻松一点,“我的是——”   “你脱下来给我看一眼。”江遇乐倏地打断。   陈骋微妙地一挑眉,往前座瞟了一眼,低声说:“江江,司机还在呢。”   江遇乐说:“那你掀起来。”   口吻蛮横得像个非要掀人裙子的流氓。   陈骋当然不可能掀给他看,他轻轻攥住江遇乐的手腕,按着自己心口,心跳砰砰的,连着硬实的肌骨,传导在江遇乐的掌心。   近在咫尺,鲜活可触。   “不用怕。”陈骋说,“我好好的,也回来了,对吧?”   “嗯。”江遇乐挨在他身旁重新坐好,想了想又说,“我刚刚好像摸到你的腹肌了。”   陈骋轻轻笑了一声,握住他的手:“我回来的路上其实特别担心,看你还跟以前一样就好。”   “担心什么?”江遇乐问。   “担心我走了太久,你会把我忘了。”陈骋俯身凑到他耳旁,小声说,“可能还会牵着别的男人的手跟我说这是你的新男朋友什么的……”   江遇乐忽然偏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瞳与他对上。   他还没说话,但陈骋蓦然间有种不详的预感。   江遇乐随随便便地点了下头,说:“啊,被你猜中了。” 第144章 “噢,陈骋你回来了?”   陈骋沉默了至少有三分钟,车内很安静,司机用力地握着方向盘,假装自己是个天生不长耳朵的人类。   三分钟过后,陈骋开口了。   江遇乐的注意力从窗外骤急的瓢泼大雨中收回,他发觉陈骋轻松的语气消失了,变得有些艰涩:“是谁?”   江遇乐飞快眨了下眼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告诉他他不会立即要求调头去揍方羲吧?如果他们俩打起来自己要帮谁?   当然是哪头都不帮……但方羲那张日光烈点都能把他晒蔫的娇花脸,真能扛得住陈骋一拳吗?不会被他揍哭吧?   陈骋的气色看起来也不太好,身形比以前瘦削,宽松的裤腿变得有点空荡,侧脸苍白,带着病愈后的虚弱。不过方羲全身上下攻击型最强的就是他的嘴了,说话那么毒,很大概率陈骋也讨不了好,有可能刚出院就要被他气得住回去……   唉,感觉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江遇乐看着陈骋,脑瓜子里年头百转,眼底眸光不住闪烁。不知道是因为爱好和平还是别的什么考虑,他说:“我先不告诉你。”   陈骋垂眼问:“舍不得?”   “这倒没有。”江遇乐说。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反正大小姐不是第一次哭了,哭就哭吧,就当是给他自己浇浇水。   陈骋却从他闪烁的乌瞳里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愉悦,简直扎眼。   陈骋的声音越发冷了:“这次打算谈多久?”   江遇乐想了想:“不知道,两周一个月几十年,都有可能。”   “不会像上次一样被人甩?”   “我被甩你很高兴吗?又想怂恿我分手了是不是?”   江遇乐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可他不知道陈骋有什么好不满的。江遇乐认真说,“我不是没有问过你呀,是你先抛下我的,每一次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都不回答我,还要我一直想着你。凭什么?难道我就不会生气吗?”   他以为陈骋至少会给自己一个解释,他也应该向自己解释,诸如他也不想不告而别,他有苦衷,他这几个月过得并不轻松……这种既是事实,江遇乐也根本无法否定的解释。   但陈骋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手指指腹擦过江遇乐的额头,冰冰凉凉的。   车停了下来,陈骋先一步打开车门,撑开的雨伞挡住了倾泻而下的连绵春雨。他递给江遇乐一只手:“走吧,我带你吃饭,吃完送你回去。”   江遇乐顿了顿,递过来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好看,位置不偏不倚,在他一抬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这样的习惯没来由地让江遇乐想起了从前,那时的陈骋是他唯一的朋友。   在江遇乐对周围充满迷茫与无助的时候,是他牵着自己的手,用最轻松的方式陪自己一点一点融入这个绝对陌生的世界。陈骋对于他而言,就像初次破壳的幼鸟见到的第一个人,那样的信任和依赖再也不可能转移给其他人了。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陈骋也会抛下自己不管。   江遇乐握住陈骋的手,自然地走进黑伞里。   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伞是单人用的,两个人一起撑显然有些局促。   江遇乐走在陈骋身前一寸的地方,陈骋撑伞的右手自然地搭在江遇乐肩头,两个人挨得很近,像是一个暧昧的拥抱。   江遇乐扫了一圈步行街上步伐匆忙的行人,鼻子皱了起来:“不会又被人拍到吧?”   “拍到又怎么样?”   “又要有人说我水性杨花了。”   陈骋平静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江遇乐恼怒地抬起胳膊想撞他一下,手肘停在半空中,最终没敢撞下去。   陈骋瞥他一眼:“不敢?”   江遇乐哼了一声:“撞坏了怕你要挟我。”   话音刚落,陈骋就攥住了他的小臂,往自己胸口轻轻一碰:“撞坏了,打算赔我点什么?”   江遇乐笑了起来,笑完又回头瞪陈骋一眼:“你无不无聊。”   两人走到常去的那家餐厅门口,陈骋还没收好伞,兜里手机就响了。   江遇乐帮他掏出来看是谁打来的,来电没有备注,但这串数字……江遇乐格外熟悉。   他莫名有些心虚,装作毫无反应般把手机还给了陈骋。陈骋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下一刻,目光直直地落到江遇乐脸上。   江遇乐心上一惊,他自认为自己的表现应该全无破绽才是,可不知道陈骋从什么地方看出了端倪,他直接挂了方羲的电话,看向江遇乐:“就是他?”   江遇乐佯作不知:“谁?”   然而电话那头的人一点也不配合,被挂就再打一次,陈骋依旧拒接,振动第三次的时候,他把方羲拉黑了。   江遇乐瞟了一眼陈骋的面色,眼神有些飘忽,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心虚了?”陈骋面无表情地问,“跟我说你有新男朋友了的时候底气不是很足吗?”   “我没说,”江遇乐矢口否认,“是你先说起来的。”   陈骋没再答话,握住江遇乐的手,带他去预订的位置上坐下。   江遇乐记得他走之后,方羲还替他给自己送过一个大信封,便说:“我以为你们的关系变好了一点。”   “一般。”陈骋说,“他答应过我会照顾好你。”   江遇乐哦了一声,随口接道:“照顾到床上也是照顾。”   陈骋停顿了半秒,眼眸黑沉,掠过江遇乐的脸:“你真以为我不会发火是吧?”   江遇乐乖乖闭嘴了,再度安分下来。   雨声滴沥,在靠窗的玻璃上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陈骋静静看了江遇乐片刻,新的雨水滚下来,将水雾冲碎,溅进来的光点尽数跃至他眼底。在暖黄色的光影下,柔软得像是黄昏时的太阳。   陈骋缓缓开口:“江江,这件事我不会后悔。”   江遇乐问他:“为什么?”   “就算我早知道你会跟别人在一起,我也不可能带你一起走。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我不觉得是我做错了。”   江遇乐抬眼看着他,听他平静地对自己说,“我要是真的什么也不管,非要把那种状态下的你带去一个你完全陌生的环境,哪也去不了,只能和一个病人朝夕相处,这样才是真的不负责任。你懂吗?”   雨一直不见停,陈骋把江遇乐送回去,天都暗了,雨却越下越滂沱。倾泄不休。   江遇乐站在小别墅门口,对他说:“我进去了。”   “过来。”   陈骋握住江遇乐的手臂,微俯下身,像是要再抱江遇乐一下。江遇乐刚走近一步,身后车灯雪亮,穿透暴雨倏然照射过来。   一个挺拔的身影从车里下来,一瞬不移地盯着他们。闪电照亮了乌云,江遇乐也看清了方羲阴沉的脸。   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方羲从雨里走过来,像只落水的小鸟,漂亮的羽毛都被打湿了。他好像压根看不到陈骋,只把江遇乐落在助理那儿的手机还给他,跟他抱怨:“手机也不拿,找你也找不到,跑去哪玩了?”   “我忘记了。”江遇乐说。他抓握住方羲冰凉凉的指尖,“你淋雨出去的?”   “下雨的时候我已经在接你的路上了,太堵了,你都不等我的,害我白跑一趟。”方羲说。他眸光忽闪,像是才注意到一般,凉凉地瞥了陈骋一眼,“噢,陈骋你回来了?”   陈骋毫无情绪地应了声嗯。   “那要保重好身体,像这种天气就别出来了,又打雷又闪电的,万一吓到了出点事谁负责?”   “用不着你负责,”陈骋说,“只有自己搭窝的鸟雨下的大了点都能吓到哆嗦。”   陈骋回了一句就不再管暗戳戳给他翻白眼的方羲了,专注对着江遇乐:“我先走了,下次见。”   江遇乐挥了挥手:“再见。”   陈骋的车刚开走,方羲就把江遇乐的手掰了下去,强装出来的端庄贤淑正宫气场瞬间消散,气哼哼地说:“谁要跟他下次再见。”   江遇乐好笑地说:“肯定不是你。”   方羲忽地垂下眼,一眨不眨地看向他,柔软的白发和面颊上还沾着雨水,眼睫毛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气势却骤然凌厉起来:“你们今天下午去哪了?”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回答:“只是吃了个饭。”   “真的?”   江遇乐点头:“真的。”   “暂且信你。”   方羲不甘不愿地抱住了江遇乐,怀里湿哒哒的,裹着春日里的寒气。浸水的发梢蹭了蹭江遇乐的耳根,他低声说,“下次不能再这样了,你急死我了知不知道?” 第145章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江遇乐对方羲说肯定不是他要跟陈骋再见的时候,他们大概都没想到,再见的机会竟然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仇娅上门,把一份企划案拍到他们面前,抱臂问:“各位,想休假吗?”   话音掷地,只有江遇乐和洛也两眼亮晶晶,积极回应:“想!”   文暄皱了下眉,表情有些疑惑,方羲则压根懒得听她的开场白,直接把笔记本拉到自己跟前,看公司定好的方案。   “一周年团综?”   “嗯。”仇娅点了点头,“拍六周,地点定在馥羽市,馥羽自然保护公园知道吧?你们江总说他正好在那儿附近有处闲置的房产,还没住过人,周围的环境你们要是喜欢的话跟他说,他抽个时间过户送给——”   洛也噌地抬起头:“过户?要送给我们?那怎么好意思!”   仇娅掠他一眼,继续说:“送给江遇乐。”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在洛也羡慕的目光下假模假样地推拒:“那怎么好意思。”   仇娅:“我这么转达了?”   江遇乐迅速改口:“球姐,务必替我谢谢他。”   “不过我看新闻里说经常有山上的猴子下来捣乱,你们稍微注意一下。”   洛也一乐,拍了拍江遇乐的手臂,毫无压力地说:“没关系,我们这儿有人是猴子的老大。”   江遇乐也拍了拍洛也,愉快道:“我会让它们跟洛也好好相处的。”   仇娅不解地看向这两个人,也不知道他俩的小脑瓜里构想了哪些快乐假期,兴奋得快要往外冒小红花了。   她问文暄:“拍团综有这么高兴吗?”   “江江可能不清楚流程。”文暄看着江遇乐,慢慢地说,“等房间装上摄像头,他就知道人间险恶了。”   “也是。”仇娅点点头,又说,“对了,下周一要来宿舍装摄像头,没谁的房间特别脏乱差吧?”   “这种人已经被大小姐处决了。”文暄回答。   仇娅赞许地看了眼方羲,又提醒洛也:“小也,最好把你的游戏机藏好了,别让人发现你高考倒计时了还在通宵打游戏。”   “我哪有,通宵也是在做卷子好不好。”洛也反驳。   他们说话间,只有方羲低着头,一页一页飞快地掠过PPT,眉头越皱越紧:“球姐,为什么是五个人?”   “五个人?”洛也问,“还有谁要来?”   江遇乐也愣了一下,想到某种可能后,他看向仇娅,目不转睛地问:“是不是陈骋要回来了?”   “不算回来。”仇娅回答说,“只是团综的邀请,他同意了。”   江遇乐应了声哦,不再说话了。   方羲默默看了眼似乎有点失望的江遇乐,表情愈发不悦了,抱怨道:“他都素人了凭什么还能回来?薛定谔的退团是吧?万一闹点矛盾我的十宗罪能是不是还能再加一条霸凌素人?”   “方羲,”仇娅皱眉,居高临下问,“一周年三个字你哪个不认识?还是说,陈骋退出了你就当他没在团里存在过了?”   “不敢,昨天刚回来今天带他玩的团综方案就出来了,这岂止是存在过,简直是阴魂不散的精神领袖。”   仇娅:“……”   仇娅瞪了方羲一眼,居然懒得反驳了,只说了一句:“你清楚就好。”   方羲:“……”我就知道,讨厌的关系户!   随后,仇娅向剩下三个人解释:“陈骋走得太突然了,对喜欢他的粉丝来说很难接受,她们骂公司骂的有多激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所以趁他回国,不如请他回来大家好好地告个别,算是给粉丝一个交代,也能让她们对江江观感好点。加上你们几个的关系也没之前那么僵了,气氛还算不错,放团综时机正好,算是一举三得吧。”   “都听明白了吗?”   仇娅这么问的时候,方羲和文暄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方羲:别搞我了,咱们一致对外好不好?   文暄:?   方羲:装什么装,难道你就不恨陈骋?   文暄:眼神乱飞什么,我又看不懂。   方羲:文暄——!   文暄眼睫一弯,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仇娅把注意事项挨个嘱咐了个遍,自以为万无一失了:“差不多就这样吧,我——”   “球姐。”文暄慢吞吞地开口。   方羲激灵一下,警惕地盯住了他,脊背隐隐发凉,蓦然间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仇娅不明所以:“忘记了什么?”   文暄看了一眼对面一脸“文暄敢说你就完了”的方羲,波澜不惊地继续往下说:“你忘记让队里某两个人保持距离,别把工作当成公费度唔——”   “甜吗?”江遇乐笑眯眯地问。   文暄看了他片刻,左腮鼓了起来,在江遇乐的目光下将他塞过来的苹果块咬碎咽下去了。   “不甜。”他说。   “哦,那我不吃了。”江遇乐说。   文暄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已经自觉地将未说出口的“公费度蜜月”改成了“队长和骋哥之间矛盾太大,让他们俩都克制一点吧,别在镜头底下打起来”。   仇娅凉凉地瞥了方羲一眼:“说你呢,听到没有?”   等仇娅把方羲叫出去,只剩江遇乐和文暄两个人还留在客厅。   江遇乐用叉子挨个戳阿姨切好的水果块,戳出圆润的洞洞眼和弧度弯弯的嘴巴,对文暄说:“你干嘛总针对方羲,他没惹你吧。”   “讨厌他。”文暄面无表情,“既得利益者的嘴脸,他既然总担心我会搞破坏,那不如顺他的意好了。”   江遇乐评价他:“小心眼。”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又不是在怪你。”江遇乐把他戳好的歪歪扭扭的笑脸果盘推了过去,“好了,你帮我吃掉。”   文暄将哈密瓜和西瓜块挑出来吃了,跟江遇乐说:“下周一开始你就不能去方羲房间睡了。”   “嗯?”江遇乐问,“为什么?”   “你没听球姐说话吗?每个房间都要安摄像头了,你还没过户的新房子也一样。真人秀就是这样,你的一举一动都在镜头底下,我说劝你们保持距离是认真的。”   江遇乐托着脸,很不高兴地“啊”了一声:“怎么这样,我不习惯自己一个人睡。”   “张嘴,”文暄平静地喂给他一块苹果,“除非你们能忍住什么也别做,各睡各的。”   江遇乐的一边脸颊鼓了起来,他含糊说:“不能,我忍不住——真的不甜,下次别买这种苹果了。”   文暄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而且陈骋也在,你跟谁稍微亲近一点他俩都必定起冲突。”   江遇乐皱了皱鼻子,表情有些苦恼。   “你想避免发生这种情况的话,可以这样,”文暄抬眼看向他,循循善诱道,“按照旅行综艺的一般套路,第一天肯定有分房环节,如果有自由选择的机会,你可以选我。”   “他们不跟你起冲突吗?”江遇乐问,他仰起脑袋回忆了一下,“真的诶,有也一般是你自己挑起来的。”   文暄:“……”   “可是我选你也不能一起睡啊,不还是在镜头底下。”江遇乐说。   “为什么不能?”文暄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反问道,“我们不是好朋友吗?跟他们又不一样。” 第146章 “哥哥,不要忍了”   文暄的话提醒江遇乐一件事,等五个人一起过去馥羽那边,有些事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周的雨一直持续到周日夜里,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方羲裹着满身潮湿水汽回来,推开房门,看到江遇乐盘腿坐在床边,撑着脑袋玩手机。   他穿着一身软乎乎的浅黄色睡衣,黑发如瀑披散下来,脸庞皎白,像深夜落满枝头的一簇雪。只是表情没精打采的,应该是困了,却一直强撑着到现在。   方羲愣了愣,受宠若惊般心想:他在等我吗?   坐在床边的人抬眼看过去,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映着明光,扔开手机,身形一晃,踩到了地毯边缘,等方羲自觉过来亲他的脸,啵一下,留下绵软湿热的触感。   “你好晚啊。”江遇乐抱怨。   “晚还不早点睡?在看什么?”方羲笑眯眯地问,“还是专门等我?”   “嗯。”江遇乐点头,对他说,“刚刚我在查无渡山,噢就是馥羽那边的天气。”   “天气怎么样?”   江遇乐鼓起脸颊,孩子气地重复:“下雨下雨下雨。”   方羲笑了一下,说:“没办法,最近是雨季,馥羽偏南,至少还要再下一周吧。”   他脱下身上那件淋湿了衣角的外套,挂到衣架上,转身抱起江遇乐,捏了捏他因为天气而闷闷不乐的脸蛋。   没忍住,俯身在他鼻尖又亲了一下,问道:“等我陪你睡觉是不是?”   江遇乐仰起脑袋,说:“等你回来——”   最后两个字被他自动消音,只做了一个含糊的口型。   方羲失笑,将江遇乐抱回到床上,攥住他伸进自己衬衣里的爪子,捏了捏说:“你别招我啊。”   江遇乐歪头打量他,跪坐在床边,搂住了方羲的脖子,鼻尖对着鼻尖。在对视间,两个人都变成了对方眼睛里一个小小的影子。   “方羲。”   他的眼睫弯着,笑意明晃晃的。方羲看得有些失神,唇上忽地一痛,是江遇乐低头咬了他一口,咬完又抬起脸朝他笑,露出那对可爱的小尖牙。   他笑盈盈地问,“你是不是不行呀。”   故意挑衅的后果就是被压倒在松软的被子上,强硬地顶开齿关,钳制住下颌被吻到快要喘不过气。   后颈战栗,热意沿着肌肤相贴的地方攀升,江遇乐被迫仰起头,睁开潮湿的眼睛看方羲近在咫尺的脸,看他绮丽的眉眼,微微发红的脸颊,琉璃般清透的眼睛里被一个人彻底占据——那个人是自己。   江遇乐抬起手,从方羲薄薄的眼皮上往下滑,手指指腹划过密绒绒的睫毛,眼睑,温热的面颊和疏朗的下颌,最后停在突起的喉结上。在江遇乐直白的目光和触碰下,他的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一下。   “喜欢我吗?”江遇乐问。   “嗯。”方羲下意识回答,或许是觉得这样不够正式,他重新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听到答案,江遇乐似乎是觉得他的语气一本正经到有些可爱了,突然笑了起来。   方羲不满地问:“笑什么啊。”   江遇乐勾着他衬衣的第二颗扣子,没有回答,又好像已经回答了。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瞳仁水亮,其中的含义愈发直接。   方羲仿佛被他的眼神烫到,不太自然地别开头,手心也在出汗,攥紧的手指被一根根洇湿,随即蓦然一颤。   他捉出江遇乐刚松开衣扣就往自己身下探去的手,耳根鲜红欲滴,几乎是用气音斥责江遇乐:“你干什么!”   江遇乐被方羲捏着手腕,一脸纯情无辜地朝他眼睛。空出来的那只手扯了扯衣角,像只撒娇的猫一样主动钻进方羲怀里,亲昵地磨蹭他的下巴,小声问:“你都很喜欢我了,怎么还能忍得住?”   方羲看着他,心尖仿佛燃着一簇被撩起来的小小火苗,随江遇乐的一举一动颤颤巍巍摇晃。   可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明天是周一。   方羲试图掐灭这盏火苗:“明天开始拍摄,你要坐一天的车,会很不舒服——”   “那你轻一点嘛。”江遇乐满不在乎地回答。   他这么说的时候就躺在方羲身下,柔软的黑发铺了一床,眼角眉梢都弯弯的,眼睫毛长而密,软软地扫过方羲的心坎。   他看起来那么漂亮,又乖又漂亮,是一副怎么样都可以、任由你为所欲为的温驯模样。   “哥哥。”他对方羲说,“不要忍了,我要做。”   方羲听到自己心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可能是某种叫做理智或者克制的东西……管他呢。   江遇乐一直不喜欢雨声,下得大了像倾泻而下的沙粒,仿佛要将他淹没,下得小了又像窃窃私语,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哪种都很烦人。   只有今夜的不同,他分不出神听外面的雨声是大是小,能清晰感知到的只有两个人的情.欲,在互相淹没。   …………   “方羲。”   方羲分神关注江遇乐蹙起的眉头,下意识扶住他滑落的大腿。   白嫩的腿握在掌心,掺着星星点点暧昧的红痕,江遇乐闷哼了一声。   随后,他眨巴着眼睛瞧方羲脸红狼狈的样子,没有一点应该抱歉的自觉,从床头抽出一张纸递给方羲,然后就心安理得地趴在枕头上。像只餍足的猫,懒洋洋地甩着尾巴看主人自己收拾残局。   江遇乐悠闲的状态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光.裸的腰再度被掐住,方羲倾身压过来,将他拖入自己滚烫的怀抱中。   牙齿和舌尖碰到了一起,江遇乐呜咽着说了一句什么,可能是觉得味道奇怪不要他亲自己,手臂也在使劲抵开他压过来的胸膛。   可是没有用,稍长的白色发梢盖住了方羲隐隐有些失控的眼神,江遇乐的身体被完全打开,心跳也在抖,不受控地随他游走的掌心战栗起伏。   …………   喘息抑制不住从微微张开的唇舌间溢出。   残余的神智在提醒江遇乐,隔壁的洛也是只耳朵灵敏的夜猫子,他不敢哼出声,悄悄咬紧自己的手指,随即就被方羲发现,捉住他的手,开口时嗓音被灼烧得有些沙哑。   “不要咬自己。”   江遇乐心说那我咬谁,还未张口,方羲扶着他的腰换了个姿势,将自己的脖颈送到了他的嘴边。   江遇乐抬起浸湿的眼,这才发现他的眼尾红透了,那张漂亮到近乎凌厉的面庞,此刻被欲.望浸染得有些陌生,看向自己的眼神又格外滚烫。   …………   江遇乐伏在方羲肩头,困倦得快要睡着,含含糊糊地要他“方羲,你再说一遍”。   这么模糊的话方羲竟然也听清楚了,理解了意思,又或者仅仅只是情绪使然——他抱紧江遇乐,拨开他潮湿的黑发,轻轻咬他的耳垂:“我喜欢你……江江,我好喜欢你。”   好了……不用说这么多次,我听到了……   江遇乐迷迷糊糊地想着,脑袋一沉,彻底坠入黑沉的梦境。   江遇乐醒时,雨已经停了。窗外是久违的晴空,天光大亮,明晃晃地洒进室内。   他抬手拽起被子,骨碌一下滚进被窝深处不愿意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浑身酸痛,好像跟谁打了一架。   等一双手伸进被子里,把他从安乐窝里抱出来的时候,江遇乐合着眼皮打了个哈欠,看着眼前干净清爽的身影,终于回忆起来,哦,自己确实跟这个人打了一架。   他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一头撞进方羲怀里,哼哼唧唧地跟他撒娇,扯扯他的衣袖,要他低头亲自己一下。   然而还未张口,视线不期然与一个凭空出现的东西对上。   他看着那个转过来盯着自己的小东西,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随后不可置信地睁圆了。   看到摄像头,江遇乐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开方羲,确认自己穿好了睡衣睡裤,扣子也安安分分扣到最上面一颗,这才稍微安心下来。   方羲好笑地看着他一连串的小动作,却没多说什么,伸手捏他的鼻尖:“小懒虫,起来工作了。”   江遇乐瞪他一眼,指着摄像头问方羲:“那个东西……什么时候在的?”   “你睡着的时候。”方羲回答。   “现在在拍吗?”   方羲点了点头。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球姐不是说了,我也说过吧?”方羲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又在开会的时候发呆?”   看江遇乐仍是那副傻乎乎没回过神来的样子,方羲倾身过去,揉了揉他因为害羞泛起薄红的耳尖,小声说:“不要怕,像平常一样就好,什么能拍什么不能拍我有分寸的。”   --------------------   大小姐的分寸:   江江在我床上睡醒 √ 能拍   江江迷迷糊糊跟我撒娇 √ 能拍   江江跟我妖精打架 ×   @是浪啊山呀 第147章 团综第一天   从方羲房间出去,江遇乐才发现要带的行李他已经帮自己整理好了。   行李箱在地板上平铺打开,应季的衣服按搭配装进收纳袋里,玩偶根据尺寸大小在沙发上一字排开,桌上放着可能会用到的创口贴感冒药晕车药,就连睡前自己随手放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电量都是满格的。   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方羲问他:“这些玩偶你想带哪些?”   前面三只大到能占满整个沙发,将零碎几只小的憋屈地挤到扶手上,江遇乐懒得拿,随手指向最小的那只。   方羲看过去,眉头登时拧紧了:“就非要带这只丑熊不可?”   江遇乐无奈地说:“它只是耳朵缝歪了一点,哪里丑了?”   腰上忽然一紧,方羲从身后搂过来,带着那阵熟悉的、存在感极强的香味。微沉的嗓音响在江遇乐耳畔,听起来居然有点委屈:“一定要带它?睡不着我不是可以陪你吗?”   “……你跟一只熊争什么宠。”   “不带它跟我睡好不好?”   江遇乐问:“你能塞进箱子里吗?”   方羲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垂头咬了一口江遇乐的耳朵,低声说:“我能塞到你床上,让江江掀开被子就能找到我。”   江遇乐:“……”   他揉了揉泛酸的腰,突然觉得文暄的建议确实很有必要,睡在这个人身边太危险了,万一在摄像头底下擦枪走火怎么办?   脚步声响起,有人在他们身后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   江遇乐用胳膊肘顶开黏人到有些过分了的方羲,回头就看到仇娅,她一脸不忍直视看着自己。   “小祖宗,你俩能不能收敛点?”   方羲站在一旁,满不在乎地说:“我怎么了?我跟江江关系好都不行?你别心里有鬼好不好。”   仇娅冷冷瞪他:“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万一被拍到点什么爆恋情了我——”   “你不会让脂粉出去虚假澄清带节奏吗?”   仇娅怒目而视:“我让人带节奏?你不能一开始就低调一点吗?!”   “我还不够低调?”方羲认真说,“我真高调起来你现在就应该来喝我和江江的喜酒。”   江遇乐:“啊?”   仇娅:“……”   仇娅警告他警告得已经快要麻木了,此刻脸上仿佛写着:是我的错,是我仇娅识人不清把这样的隐藏款恋爱脑放进来败坏行业风气,被气死也是我自己活该。   她深吸一口气,不想再看糟心的方羲了,拍了拍江遇乐的后脑勺:“江江快去吃早饭,摄像师已经在楼下了,你换身——”   仇娅动作一顿,仔细打量他身上这套浅黄色的睡衣,挺普通的款式怎么他穿起来这么顺眼?顺眼到她都懒得再跟方羲计较了。   她帮江遇乐理好折起的衣领,说,“不换也行,你穿睡衣挺好看的。”   江遇乐点头说好,出房门前转头看了方羲一眼,对他说:“熊不带了。”   方羲一愣,喜形于色刚展露到一半,江遇乐又给他泼了盆凉水,“但是我也不会跟你一起睡觉了。”   “为什么?!”   江遇乐没有回答他,带着大大的饥饿下楼吃饭去了。   只剩方羲陷入困惑中,答应不带熊了肯定是态度软化了的意思,那这样自己的好感排行不应该直线跃升,至少应该变得比熊更重要才对吧!   怎么突然不肯跟自己一起睡了?   还是在这种深入接触后的第二天清晨这种要多暧昧有多暧昧的关键时刻!   方羲回忆江遇乐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从大大的饥饿里找出一丝渣男的意味。   难道江江拔X无情,是个得到了就扔到一旁不管了的小坏蛋?   还是说……   方羲激灵一下,疑问号变成了巨大的感叹号——不会是自己技术不好让他不满意吧?!   怎么办,他发现了一件比江遇乐拔X无情更要命的事情。   如果是自己技术不行,那是单纯的不行还是跟前面几个已出局对象比较显得不太行……   前者会让方羲很难受,而后者会让宇宙第一top癌难受到窒息。   这一天,方羲的心情好似过山车。   醒来发现江遇乐乖巧地睡在自己怀里——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江遇乐答应不带熊但是也不想跟他睡觉了——不,我是全天下最失败的男人;   江遇乐拒绝了烦人的洛也但是凑过来喝了一口自己的牛奶,还让自己把他的行李箱一起带下去——他还爱我,我又可以了;   因为想亲自放行李箱晚了一步,江遇乐旁边的座位被可恶的前任文暄抢走了,他还不肯给自己让座——我和江遇乐果然是真爱,真爱就是会被全世界所阻挠……   江遇乐不知道方羲和文暄之间的抢座之争,他提前吃了晕车药,搂着个抱枕昏昏欲睡。虽然方羲尽力克制了,但昨晚折腾了太久,身体酸痛,还是很不舒服。   江遇乐难得反省了一次自己,不过不是纵不纵.欲的问题,而是不该拖延到最后一天。   管方羲回来得晚不晚累不累,直接推倒完事——反正他硬的速度和脸红的速度一样快,大不了自己动嘛,就不会搞得这么辛苦了……   江遇乐乱七八糟地想着,脑袋一沉,抵着窗边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有人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   江遇乐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文暄隐隐有些担忧的脸,他说:“你这样容易磕到脑袋,困的话要不要靠着我睡?”   江遇乐抬手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往他的方向靠过去,完全没留意另一侧方羲怒到快要喷火的眼神。   文暄摸了摸江遇乐的脑袋,心情很好地举起手机,在方羲的眼皮底下打开相机,用前置摄像头给自己和江遇乐拍了张亲密合影。   另一侧的方羲——现在是恨不得喷火烧死文暄的眼神。   文暄转过头,温驯无害地与方羲对视了一眼,还主动发消息提醒他——   文暄:队长,前面后面都有镜头,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表情管理   Cyril: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文暄:嗯?这样很近吗?我都不知道   Cyril:不知道就起开,把座位还我   文暄:干嘛要听你的[捧脸]   Cyril:文暄你差不多行了,装什么绿茶?   文暄:行吧,给你一个忠告,太黏人控制欲又强的人没有好下场   Cyril:?   文暄:来自前车之鉴   Cyril:失败经验就不要分享给我了,我的人生里就没有错题本这种东西   Cyril:我只说一遍   Cyril:座位!还我!   文暄:我只说一遍   文暄:就、不 第148章 “我最宝贵的不是家,是你。”   在仇娅的预想里,就算没有剧本或者任务引导,这五个人的团综也应该很有看点,比如五个人里唯一开发了做饭技能的陈骋怎么对待嗷嗷待哺的四张嘴,比如新晋团宠和旧任团花会如何平衡剩下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比如舞台上光鲜亮丽的完美偶像私底下是多幼稚无理取闹的一帮人,他们在朝夕相处的六周时间里会走向更好还是更坏的结局……   哈哈,当然是更坏的。   察觉到后方气氛僵硬,仇娅回头,不出意料发现有人出发不到半小时就开始黑脸,噼里啪啦摁手机,目测是在阴阳怪气队友,有人坐在旁边偷偷用方羲的几撮头发编麻花辫,还对她比了个鬼脸,然后一不小心扯痛了方羲的头,被他发现后压在座椅上痛揍一顿……   她果然不该对这个破团抱有期待。   只有文暄抬眸看了过来,扶稳江遇乐即将滑下去的脑袋,清透的眼瞳纯良无害,仿佛在问:球姐,是哪里有问题吗?   仇娅摇了摇头,对他微笑以示安抚。   她早该知道这个团里只有文暄一个让人省心,思及此,仇娅暗自在心里做下一个决定。   他们在机场与陈骋会合,江遇乐刚下车,看到不远处一个英挺的黑色身影,拔腿跑了过去。方羲和文暄一起被他无情甩在身后,只能眼睁睁看他黏着陈骋,从兜里掏出一只泥塑小橘猫放到他的手心里。   方羲越看越眼熟,终于想起来这是庙会那天和洛也的小乌龟同一时间套圈套中的。   “给你的,新年礼物。”江遇乐说。   陈骋左右端详这只小橘猫,它不是常见的憨态可掬的形象,有点灰头土脸的,半弓着腰,眼神格外机敏,呈现出一股跃跃欲试要捕猎的动势。他瞥了一眼江遇乐,故意说:“怎么脏兮兮的,你上哪捡的猫?”   “你才脏,不要就还我!”   江遇乐作势要抢回去,被陈骋按住揉脑袋:“江江,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是你先不要的。”   “我没说我不要。”   “那你不能直接告诉我你很喜欢吗?”江遇乐拨开他的手,仰起脑袋,脸颊微微鼓起,像只赌气的河豚,“为什么总要先嫌弃?”   陈骋经常把他惹生气,此刻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地给江遇乐道歉,我错了开头,几句话的功夫就把人哄好了。   随行的摄影师上前拍泥塑小猫的特写,文暄悄悄撞了一下方羲的手臂,问他:“看到没有?”   方羲咬牙切齿地问:“看到什么?”   文暄:“你能跑会跳的错题本。”   方羲:“……”   方羲恨不得行使身为江遇乐男朋友的权力,上前宣示主权,把这一个两个情敌通通赶走。可是镜头对准他,仇娅瞪着他,警惕地问:“方羲你回来,想去干什么?”   方羲紧盯着前方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不放,冷漠回答:“我去跟陈骋打个招呼。”   “不许去,人家这么久不见聊聊天而已,你瞎掺和什么。”   “我也想过去聊聊不行?”方羲反问。   “让他们先聊,你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万一把老婆等丢了谁来赔我?   好在他们僵持不休的时候,江遇乐自己回来了,挨着方羲坐下,从他跟前拿走一块白巧克力。   方羲不再跟仇娅掰扯,枪头对准了江遇乐:“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嗯。”江遇乐窸窸窣窣地拆包装,点了点头,“要送的我已经送他了。”   “送完也可以多聊一会儿天。”   “聊完了呀。”江遇乐说,“该说的都说了。”   他掰下一小块尝了口,甜腻腻的,他不喜欢,刚要塞给方羲,转头蓦然对上他醋意横生的眼神。   江遇乐愣了一下,问他:“你怎么了?”   方羲的表情似乎是有什么狠话想说,但迫于仇娅和镜头的存在忍了回去,攥住江遇乐的手腕带他往另一个方向去,缺了一角的白巧克力落在地板上。   仇娅扬声问:“你们去哪?”   方羲远远回答:“洗手间。”   “我不要去洗手间。”江遇乐说。   方羲转身,松开他的手,说的却是:“你能和文暄陈骋他们保持距离吗?”   江遇乐蹙起眉:“怎么保持距离?我又没跟他们做什么。”   方羲说:“我知道你没做什么。”   “球姐让我多跟其他人互动聊天,”江遇乐看着他,眼瞳明净无波,“你们之间如果意见不统一,可以确定好再跟我说要我怎么做。”   “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方羲的嗓音渐渐沉了下去,他问,“江江,你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一点都不会想到我吗?每次你跟别人走,干脆得跟完全看不到我一样。”   江遇乐不想跟他吵架,解释说:“我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是一小会儿,难道你一天里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关注我的动向了吗?你在忙的时候也不会时时刻刻都想着我吧?”   “我陪你吃喝玩乐,每天接你下班,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想尽办法哄你开心,带你融入我的家庭,我可能是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可在你眼里,就只是我也不会一天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关注你,我在忙的时候不会时时刻刻都想着你?”   “那我应该怎么做?”江遇乐也被他不依不饶的语气激出脾气,“是我强迫你对我好的吗?还是你觉得我没有对你的付出感激涕零,是我太不识好歹了?”   方羲看着江遇乐,若有似无的熟悉感萦绕着他,让他越看越难受。明明眼前这个人明夜还是一副娇憨可爱的模样,亲近时好像全身心地依恋自己喜欢自己,让他虚幻的绮念迅速充盈,可转眼又翻脸无情,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越界的陌生人。   他终于想起来了,那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是风。   他抓不住一缕风。   方羲的声音不可避免地低落下去:“我没这么想过,我也不是在指责你,我——”   “你知道你第一次问我要不要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我不想答应吗?”江遇乐突然问。   方羲一怔:“什么?”   “因为你好像很期待我融入你家,但是我不愿意。”江遇乐垂下漆黑的眼睫毛,“我知道在你眼里,你拥有的一切都很宝贵,我也很高兴你愿意和我分享,但也只是高兴而已,我不想要。”   他看着方羲,直白开口,“想问为什么?因为那是你家,不是我的,就算你的爸爸妈妈再好,他们也只有唯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你不是我。”   “新的能换掉旧的,在这件事上不成立,凭什么你觉得你的家就会好过我的?仅仅是因为你的还存在,我的已经不存在了吗?”   “方羲,如果你觉得对我好的很多事做得很辛苦,比起向我讨要回报,不如别做了来得轻松。”江遇乐最后说,“因为并不是每件事我都愿意领情,比如我告诉你我的父母都没了,你让我喊你的妈妈叫娘亲,我一点也不感动……你的最宝贵,在我看来跟炫耀没什么不同。”   江遇乐的口吻咄咄逼人,方羲几度被他压得开不了口,好半天过去,他才慢慢地解释:“我的最宝贵不是真的有多好有多贵的意思,是我很喜欢,因为我喜欢,所以不管怎么样,在我心里它都是最宝贵的。现在,我最宝贵的不是家,是你。”   光亮的镜子如实映照出方羲受伤的眼神,一贯骄傲坚定的小孔雀脸上是少见的犹豫与自我怀疑。   他问,“江江,你真的喜欢我吗?” 第149章 “那我们打个赌吧”   江遇乐盯着方羲,像是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喜欢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会答应?”   “真的吗?”方羲笑了一下,笑意稀薄,看起来有些勉强。   江遇乐意识到他情绪不佳,应该是自己说话太凶吓到他了,主动服软说:“我没有说你别的不好的意思,只是那一天,因为那一天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嗯,我知道。”方羲点点头,没有争执的力气,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我找你也不是想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和别人交朋友,一起玩,只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声,不要让我干等着,只能一个人着急。”   江遇乐点头说好,安静看了他一会儿,又问:“那你为什么还是这副表情——”   他的瞳孔中流露出一瞬间的愕然,然而不等江遇乐看清,“嘭”的一声,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江遇乐张口想问下去,方羲打断了他:“算了江江,这里有人,我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之后再说也行。”   江遇乐与他对视一眼,点点头,在别人发现之前回到候机室。   江遇乐不知道自己闯祸了,也完全没察觉到他对方羲说了多过分的话。   他是无拘无束的猫,讨厌所有指责和约束,不管自己有没有做错,也不管说的话有没有道理,都不会乖乖听训,一定要嗷呜一声扑上去撕咬一番,赢了就是自己没错。   他以为自己是赢了的那个,而方羲……也觉得他赢了。   江遇乐没心没肺地坐回去,又想起来自己啃了一口的白巧克力,随口抱怨了一句,方羲就从零食里挑他喜欢的口味给他,还叮嘱他别吃太多。   江遇乐叼着夹心海苔卷认真说自己又不胖,方羲纵容地说是,你只是脸圆而已。   腻歪得洛也揉耳朵,问他大小姐你的友好能不能分十分之一给我,方羲冷冷地分给他一个白眼。   之后,江遇乐凑过去看洛也打游戏,嫌他笨手笨脚夺过手机帮他把卡关过了,又被陈骋叫去喝果汁,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毫无逻辑的笑话逗到,他踢了陈骋一下,滚在沙发上笑成一团。   他走开的时候,方羲也离开座位,站在透明玻璃前,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无休止的风,背影无端显得落寞。   如果不是文暄过来提醒,江遇乐可能很久之后才能发现问题所在。   “你跟大小姐吵架了?”文暄坐过来问。   江遇乐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挺拔身影,他半倚着玻璃窗说了点什么,眉目有些冷淡,是营业状态下的常见神态。   旁边有摄像在拍他,镜头配合性地摇晃了一下。   有问题吗?   江遇乐摇头说:“没有啊。”他又看了那边的方羲一眼,感觉他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了,忍不住问文暄,“你觉不觉得方羲不说话的时候比说话的时候帅很多?”   文暄一脸无语:“……你差不多行了。”   文暄把自己的手机给他,一来一往的白绿对话框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了。   文暄奇怪地问:“你们没吵架,那我挑衅他的时候他怎么不急得跳墙了?”   江遇乐刷拉拉翻完这两个人幼稚的对峙,抬眼也说:“你也差不多行了,无不无聊啊。”   文暄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举手投足端庄周正,仍是那副欺骗性很强的仙子脸,一点也看不出私底下竟然是这么爱惹是生非的人。   他问江遇乐:“真的没吵架?”   江遇乐理智气壮回答:“没有,我从不跟人吵架的,有也只是跟他讲了会儿道理。”   文暄揭穿他:“吵输了就是别人跟你吵架,吵赢了就是你在讲道理吧。”   江遇乐仰起脸,朝文暄乖巧可爱地笑了一下。   此刻,他仍没觉得是自己错了。   在另一个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   @咸鱼翻炒出锅:[方羲超话]救命我好像偶遇了方羲和江遇乐[哆啦A梦震惊]我们小情侣怎么吵架了,好凶啊吓我一跳   [图片][图片]   虽然很快因为违规发帖和cp粉贴脸造谣被删帖了,但图片和下面的评论一起被搬运到其他地方,掀起一场热烈的讨论。   馥羽是一座靠南的内地小城镇,多山多水,阴雨绵绵。   和江遇乐预先看过的天气预报基本没差,飞机刚落地,空气里的水汽浓度就翻了倍。目之所及的一切被春雨浸润,染上一层淡淡的幽蓝色,地面湿漉漉的,沥青路面的夹缝里开着一簇绿色的小花。   飞机晚点了半个钟头,来接他们的车等候多时了,连同仇娅在内的六个人被分开坐上两辆车,一辆前往景区附近的小别墅做大扫除,另一辆则要去超市采购,囤积至少一周的食材。   洛也第一个举手:“我要去逛超市!”   仇娅提醒他:“去超市的人还要负责今天的晚饭。”   一听这话,江遇乐二话没说就把陈骋推了出去:“他也去。”   陈骋回头问:“你不想去?”   江遇乐摇头:“我想先看房子。”   超市又不会跑,但他在现代属于自己的第一套房子一定要第一时间看到!   而且洛也去了,零食采购环节肯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这样就还剩下文暄和方羲两个人,仇娅问他们:“你们俩哪个先回哪个去超市?”   江遇乐转头想叫方羲,方羲垂眼避开了他的视线,安静走到洛也身后。   他说:“我也去超市。”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你怎么去那边呀?”   方羲抬眸看他,站在空茫的山色下,面容带了一丝疲倦。他拍了拍江遇乐的脑袋,笑容疏懒:“不想搞卫生,太累了,你和文暄加油。不想干就丢给他,反正他又不会介意。”   “我——”   江遇乐想说的话被洛也横插进来的“知道吗,这就是文文讨厌你们的理由”打断了,方羲一脸不耐烦地让洛也走开,不要撞自己。   一旁的陈骋看了江遇乐一眼,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只催促他们俩别闹腾了快点出发。   最后,江遇乐和文暄坐上前往住处的黑色商务车。   文暄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默默开口:“我很介意,其实我更想去逛超市。”   江遇乐则捧着惆怅的小脸,十万个不理解:“他怎么不跟我一起走?他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文暄瞟他一眼:“你在问谁?”   “问你。”   文暄漠然道:“关我什么事。”   江遇乐想起来在机场时文暄问过自己是不是跟方羲吵架了,没有啊,他只是跟方羲说自己没办法也不愿意把他家当作自己家而已。   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他把这话如实告诉文暄,却只换来文暄若有所思的一声“哦”。   “你什么反应?”江遇乐有点不满,“你不帮我?”   “我凭什么帮你?”   江遇乐亮闪闪地看着他:“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一会儿你会帮我搞卫生?”   江遇乐腆着脸说:“我会给你加油鼓劲。”   文暄的眼神更加冷漠了:“走开,谁要跟懒蛋做好朋友。”   “你真的变了。”江遇乐鼻子微皱,“你以前明明跟田螺姑娘一样,温柔又勤劳。”   “你还知道田螺姑娘?”文暄诧异地看他一眼,又问,“你跟他分了之后会选我吗?会的话我就给你做温柔勤劳的田螺姑娘。”   江遇乐却说:“谁跟你说我们要分手了?”   “你不信?”   文暄端详着江遇乐茫然疑惑的神情,原本有些阴郁的情绪蓦然变得愉悦几分,他倾身过去,捏了一下江遇乐的脸,“那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赌?”   “不出一个星期,方羲他一定会来找你分手。” 第150章 “我分你一半吧”   听到这话,江遇乐安静了片刻,昏暗的阴影下,眼睫扑簌眨了眨。   他十分抗拒地说:“我不要。”   文暄的目光扫过江遇乐,窗外落雨映照在他沉静的眼眸里,有什么隐晦的情绪一闪而过:“这次舍不得了?”   江遇乐发现他们经常这样问自己,一旦他对任何人展现出丁点的留恋不舍或者保护欲,他们就会用这种酸溜溜的口吻和他说话,好像他平时对待他们有多糟糕一样。   “嗯。”江遇乐点头,声音放得很轻,不让除他们以外的第三个人听到,“我跟你分手的时候也很舍不得,只是你不知道。”   文暄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好半天才问:“你为什么不说?”   “你都那样讲了,我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   江遇乐时不时会想起文暄——心碎状态下的文暄,他是第一个真正被他伤害后,把“你让我很痛苦”放到明面上讲的人。   “我是想——”   文暄原想再说点什么,商务车缓缓停下,住处已经到了。   江遇乐转过头,透过被雨水冲刷得朦朦胧胧的车窗,看到一套中式园林风格的庄园。   细雨从黛色斜瓦上滑落,蜿蜒着汇入庭院中央的假山叠水中,仿佛一幅清旷悠远的山水画。   他们从大门进去,江遇乐望着眼前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有些错愕地揉了揉眼睛。   文暄问他:“怎么了?”   “有点像……我住过的院子。”江遇乐喃喃道。   他拉着文暄淋雨穿过跨越小溪流的木桥,走到假山遮挡的圆拱门前,那里栽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叶榕,树干有两个人合抱那么粗,在这儿可能独自生长了上百年。不宽的木梯沿着树干蜿蜒而上,一个方形树屋悬挂在半空,不规则的玻璃窗被雨水洗刷干净,有只青色的小鸟落在上面,在二人的注目下抖了抖潮湿的羽毛,振翅飞走了。   “我小时候就很想要一个树屋,可以像小鸟那样住在里面,第一个看到日出日落。”江遇乐轻声说,“小师、我哥哥以前答应过我,会帮我弄一个,还画好了图纸,等我回去……我以为我没机会看到了。”   文暄看着他,问:“要不要上去看看?”   江遇乐点了点头,刚要踩上木梯,仇娅从后面追了过来。   “你们怎么知道要来这里?”   文暄问:“来这?”   仇娅一手扫帚一手抹布,下巴一抬示意那间树屋:“打扫卫生就是打扫那里,谁也别偷懒,抄起家伙开始干活吧。”   有仇娅和摄像头的监督,懒蛋江遇乐只能挽起袖子,踩在石头上,用山上流下来的清泉水浸湿了抹布,上楼勤勤恳恳擦玻璃。   树屋里面是常规的卧室大小,一览无余,一件多余的家具和装饰品都没有,看来是要让他们自己挑。   江遇乐发现文暄扫地的时候一直皱着眉,他问文暄怎么了,文暄说:“你闻不到吗?一屋子甲醛味。”   “球姐,”他喊仇娅,“这里晚上睡人吗?”   仇娅回答他:“不啊,床都没有怎么睡。”   文暄面无表情地说:“想让洛也在这里过夜,他肺活量大,吸得干净一点。”   江遇乐撞了文暄的胳膊一下,让他收敛一点,别太刻薄了。   任务比他们想象中轻松多了,扫地拖地擦玻璃十分钟就干完了。仇娅把他们叫下去,简单说了一下剩下几周的安排,让他们度假休息之余把树屋装修一下,按照他们的心意将该添置的家具添置好。   “唯一的注意事项,别惹事,万一惹事了第一时间通知我。还有,”仇娅停顿片刻,目光落在江遇乐身上,“你和方羲必须保持距离,不能太亲密了,这段时间也不许睡一间房。”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没说话,文暄适时开口:“那是有人要睡一间?”   “嗯。”仇娅点点头,“江江看你自己,想和文暄或者和陈骋一起都行,你们商量一下……方羲是个事儿精,安全起见让他自己单独一个房间。”   仇娅嘱咐完就走了,剩江遇乐和文暄两个人,绕着偌大的庄园转圈,转着转着来到了后院。   后院被绿水环绕,水面映照着他们模糊的面容,和水旁一棵摇曳的辛夷花。   “喜欢我的房子吗?”江遇乐扒着栏杆兴奋地问。   文暄提醒他:“先过户,过完户房产证写上你的名字了才真的是你的房子。”   江遇乐转身坐下,听着耳畔嗒嗒的雨声:“我以前的房子也长这样。”   “你家?”   “不是。”江遇乐说,“我家没这么小,是我自己住的地方差不多是现在这样。”   文暄好半天都没接话,江遇乐偏过头,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又怎么了?”   “我在思考,”文暄心平气和地说,“我要赚几辈子的钱才有底气管一千多平的地方叫小房子。”   江遇乐仰起脑袋问:“你们买房子很难吗?”   “靠自己很难。”   “噢。”江遇乐点点头,想起来他过年都是一个人在宿舍里过的,便说,“我分你一半吧,你没地方去的时候可以来这里陪我住。对了,房产证可以写两个人的名字吧?”   文暄缓缓眨了下眼睛,想问他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你不会反悔吗?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扬了扬眉,略微意外地看向江遇乐,问他:“你说真的?”   江遇乐认真点头:“真的真的。”   “滴答”一声,雨水从辛夷花瓣上滑落,在沉静的水面泛起涟漪,一圈一圈,荡入文暄心底。   他直到今天才知道,他反复试探而不得的感情——那些他过去无数次祈求想要从江遇乐身上得到的关注、在意和离开后起码一丁点的不舍,其实是存在过的,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即使,他再也没机会告诉他,那天自己说得那么痛苦,想要江遇乐答应分手,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分手。   他希望江遇乐能拒绝他,他希望江遇乐能更在意他,他希望江遇乐能主动伸出手,用力抓住他。   他的希望全部落空,可却在他几乎已经放弃的时刻,用另一种方式得偿所愿,殊途同归。   绵密的细雨里,春风带着股凉意,拂过两人的发梢。   文暄突然开口:“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大小姐吗?”   “告诉他干嘛?”   “这样你们能分得快一点。”   “……”   江遇乐沉默几秒,恼怒极了:“文暄你什么意思?恩将仇报是不是?”   --------------------   文江之间的结局差不多就这样了,应该算是有遗憾的圆满吧,感觉比起做恋人,朋友状态下两个人的关系会松弛很多。   这个团综应该是这篇文最后的部分了,不知道这个月能不能写完。   最后,恭喜我们江江有自己的房子了!(名义上是江连洲送的,实际上……小师兄和白放老师打工一百年辛苦了!) 第151章 团综第一夜   文暄笑了起来,说自己是开玩笑的,见江遇乐望着涟漪未散的水面许久都不说话,他稍微靠过去一点,问他在想什么。   “想我今晚跟谁一个房间。”江遇乐发愁地说。   “洛也吧。”   “洛也经常熬夜打游戏,太吵了影响我睡觉。”   “或者陈骋?”文暄好奇地问了一句,“他和方羲你更喜欢谁?”   江遇乐扭过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干嘛问这个?”   “二选一啊,”文暄看着他说,“你跟他睡一间基本可以告别大小姐了,不仅可以分手还没有复合的可能,一劳永逸。”   “逸”字刚说出口,江遇乐蹲下身,掬了一捧泉水泼到文暄持续冒坏水的脸上,在他一瞬间的怔愣里瞪了过去:“就等着我说你是吧?”   “没。”文暄用手背擦了一下脸,淡淡地说,“不敢跟你一个房间,怕你爬我床。”   “谁要爬——”江遇乐蹲在石板上,凉丝丝的雨点落在他鼻尖,他眨了眨眼睛,“哦,我还真有这个可能。”   到最后两个人也没讨论出来江遇乐跟谁睡一个房间更合适,文暄拎着他进屋,趁剩下三个人还没回来,理所当然地给自己挑了一个最靠里、风景最好的卧室。   虽然是因为团综安排临时改造了,但这里依旧遵从古典中式的对称风格,卧室里一左一右是两个落地的黄花梨木床,中间的小案上插着一枝清淡的梨花。   乌木窗外,凉风拂过蓊郁的树冠,绿叶婆娑作响。   文暄选了靠窗的那张床,江遇乐仰面躺在另一张上面,扭过头看他换下被自己弄湿的衣服,又勤快地将行李箱里的衣服日用品通通拿出来,在合适的地方一一整理归位。   唔……江遇乐看着他雪白的侧脸,忍不住想,真的很像田螺姑娘。   文暄忙起来就不理人了,江遇乐无所事事地打了个哈欠,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催他入眠。   眼皮越来越沉,就在江遇乐几乎要睡着之际,有人戳了一下他的脸。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文暄收回手,居高临下对自己说:“下楼,他们回来了。”   回来的三个人人手一大袋,各种食材和零食满满当当,洛也甚至拎了几十斤米。只是表情都不好看,像是起过什么冲突。   文暄过去帮忙,把一些食材拿出来放进冰箱,江遇乐偷偷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打量墙上字画的方羲,想过去跟他说点什么,陈骋突然叫了他一声。   不是叫江遇乐,而是方羲——   “不早了,过来洗菜。”   方羲皱了皱眉,进厨房时不经意看到侧身的文暄,站定不动了:“你换衣服了?”   文暄点头,敏感地察觉出他的表情有些异样,心里感到好笑,面上却毫无变化,抬眼问:“你猜我和江遇乐做了什么。”   什么?   江遇乐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过去。   然而不给江遇乐开口解释的机会,他直接拽过沉默不语的方羲,打开侧门,往他后背用力推了一把。方羲猝不及防,被他推入不深的鱼池,红白锦鲤被这外来人吓了一跳,甩着灵活的尾巴躲远了。   洛也站在冰箱前偷喝饮料,见这一幕,一口可乐呛进鼻子里。   他转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陈骋,问他:“咳咳——文文什么意思?他终于想篡权夺位当队长,把大小姐踩在脚底下了?”   陈骋看过去,又很快兴致缺缺地转了回来,拿着根黄瓜往洛也头上敲了一记:“你管他干什么,来干活。”   溅起的水浸湿了方羲半截裤子,小雨未停,落在他长而翘的睫毛上,眼神逐渐变得捉摸不清。   他压着火问文暄:“你什么意思?”   文暄回答:“你不是想知道我和江遇乐做了什么吗?他把我推水里了。”   江遇乐愣了愣,瞪圆眼睛:“我哪有推你!”   在当事人之一的眼皮底下,文暄神色不变,依然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既然你问到了,那你来替他还吧。”   江遇乐:“我——”   “你都知道我小心眼了,报复回去当然要翻倍。”文暄压低了声音,抬手往江遇乐后脑勺轻轻一拍,“不是要说话吗?他换衣服的时候自己跟过去。”   文暄挑完事心安理得地走了,剩江遇乐和方羲两个人站在鱼池里外,互相都有点尴尬。   江遇乐主动伸出手,将他从水里拉了出来。   湿透的裤腿不停渗水,江遇乐踩着他湿哒哒的脚印,跟着他上二楼,进房间。   他的行李箱江遇乐提前帮他推到卧室里了,这个房间比其他的小一些,但是有三个房间里唯一一张大床。   方羲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的时候,江遇乐坐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把仇娅走前说的话转述给他听。   “球姐不让我跟你一个房间,我自己也不知道跟谁合适,六周时间好长啊。”   方羲的回应响在哗啦的水声里,有些模糊,但声音是平稳的:“你自己更想和谁一起?”   “我自己的话,其实我都可以。”江遇乐转头看窗外空蒙的山色,慢慢地想着,“文暄不故意挑事的话挺好玩的,他还会帮我收拾房间;洛也虽然吵,不过我偶尔也想跟他一起玩游戏;陈骋——我跟他好久没见了,想和他聊天……”   他下意识往浴室门那儿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水声好像小了一点。   他说:“可是我怕你生气。”   “不会生气。”方羲关了淋浴,尽可能平静地说,“你想和谁都可以,只要自己高兴。”   江遇乐自以为已经翻篇了,点头说:“好啊。”   方羲洗完澡,热气腾腾出来,坐在椅子上擦头发。江遇乐绕在他旁边,像只雀跃的小鸟,给他指自己树屋的方向,叽叽喳喳说着自己接下来几天想添置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在里面。   要投影仪,要大冰箱,要舒服的沙发和大床可以任由他滚来滚去,大家可以一起在树屋里玩游戏。   他畅想将来的时候,方羲抬眼,犹豫着打断了他:“这个……可能有点难。”   “嗯?”江遇乐转头问,“为什么?”   “我们去逛超市的时候他们跟我说,之后六个星期我们只能花额定的经费,不能用自己的钱。”   “经费是多少?买不了沙发和床?”   方羲说:“基本只够吃饭。”   江遇乐思考良久,仰起脑袋,认真问:“我们必须要听吗?”   方羲看着他说:“不听你的房子会收回。”   江遇乐一愣,星亮的眼瞳蓦然带上几分委屈,一张小脸皱巴巴的,不说话了。   “没关系,”方羲揉他的脑袋,“你的树屋又不会跑,家具可以等过完这六周之后再买,挑好一点的,以后还是一样玩。”   “可是,”江遇乐闷闷不乐地说,“我感觉这是我们最后能一起玩的日子了,没有下一个五个人一起的周年团综,陈骋跟你们的关系也不好,他不会愿意再来见你们。”   方羲想说他也不愿意见陈骋,可江遇乐怅惘的表情让他说不出口,变成一根看不见的尖刺,深深扎进心底。   你就这么舍不得他?这么希望他能回来,回到你身边?   两个人说着添置树屋的事,却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方羲,”江遇乐突然叫了他一声,“我们可以自己赚钱买家具吗?”   方羲从深思里惊醒,下意识点了点头:“应该……可以吧。”   文暄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好心”给他们创造的单独相处的机会,居然被他们用来推进团综任务进度了,该说开的矛盾该解决的心结连边都没挨上。   晚餐是陈骋掌勺,洛也和文暄在旁边打下手帮忙。   挺丰盛的一餐,可与方羲的讨论在前,江遇乐先入为主,莫名看出一丝大厦将倾日薄西山的拮据感,筷子尖戳着米饭,迟迟没有动。   陈骋擦干净手,经过时往他发顶轻轻一拍:“怎么了?又挑食?”   江遇乐仰起脸,语气认真:“我觉得我们应该勤俭一点。”   陈骋一愣:“啊?”   洛也低声问文暄:“他俩知道勤俭两个字怎么写吗?”   文暄扫他一眼:“你就知道?”   没等江遇乐与他们商讨出如何开源节流攒够钱装修树屋的大计划,夜幕就沉了下来。   洛也看了眼天色,顺势抱住江遇乐,暗红色发梢软软蹭过江遇乐的脸颊,活泼道:“天都黑了,江江和我睡!”   江遇乐拍了拍小狗脑袋:“你发誓你不磨牙。”   洛也:“我——”   文暄轻飘飘地打断他:“别发毒誓,你真的磨牙。”   洛也:“……”   陈骋给江遇乐倒了杯牛奶,邀请道:“也可以跟我睡。”   江遇乐瞥了沉默的方羲一眼,小声说:“啊,这个……不太好吧。”   “怕人误会?”陈骋自如地坐下,说,“不应该呀,我们不是纯洁的父子关系吗?”   江遇乐把抱枕砸到了他脸上。   “实在没地方去的话,”文暄最后微笑着说,“我不介意收留你。”   “文暄你闭嘴。”江遇乐没好气道,“你诬陷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那怎么能叫诬陷?”   “不然叫什么?乐于助人是吧?”   他们吵吵闹闹说话的时候,江遇乐无意中抬眼,发现方羲就坐在自己对面,睫毛半垂着,昏昏黄黄的光点落在上面,让他冷淡的面容染上几分暖意。   察觉到江遇乐的目光,他抬眸看了过来,弯起眼睛朝他笑了一笑。   笑容柔软,可不知道是距离太远还是他沉默太久,无端显得有些伤感。 第152章 爱会消失吗?   经过一番艰难的抉择,江遇乐转过头,看着一脸期待、两眼亮闪闪的洛也:“我跟你一起?”   “真的吗?太好了!”   洛也一声雀跃的欢呼,将江遇乐扑倒在沙发上。   剩下的两个人只能被迫组合在一起,文暄看着陈骋,直白地说:“真不想和你当室友。”   陈骋也看他一眼,反问:“我就很想?”   和江遇乐预想里差不多,和洛也一个房间就离不开打游戏。   他洗完澡出来,果然看到洛也坐在床尾,手里握着一个正红色的游戏机。   他下意识看向明显在工作中的摄像头,听仇娅念叨太多遍,耳濡目染,忍不住关注起洛也的学业:“你再这么玩下去,还考得上大学吗?”   “我怎么考不上了,劳逸结合都不行?”洛也不满地放下游戏机。   江遇乐走过来,洛也先是蹭着他撒了一通娇,紧接着也看向摄像头,双手合十道,“不知名的剪辑师,你好,请把我玩游戏的内容全部剪掉,换成做卷子的,不然让我妈看见就大事不好了。现在几点了?哦十一点四十,二十分钟后我就开始做了,请你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拜托了!”   江遇乐:“……”   他问洛也:“被你妈看到她会揍你吗?”   “怎么可能。”洛也停顿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江遇乐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在他旁边坐下,伸手把游戏机拿了过来。   屏幕里视角中心是一只小狗,小狗头上顶着醒目的“江遇乐”三个字。   江遇乐皱起眉,拿游戏机敲了一下洛也的红脑袋:“你干嘛把狗的名字改成我的?幼不幼稚。”   “我幼稚?明明是你先开始的,自己忘了就怪我是吧?”洛也夺过游戏机,推动摇杆,控制角色去摸了摸小狗的脑袋,一边笑眯眯地靠着江遇乐,“来看江江打滚。”   江遇乐不悦地撞了他一下,洛也游戏机差点脱手,攥住江遇乐的手腕笑着让他别闹。   此时,小狗打滚的动画播放完,屏幕左下角跳出一个弹窗——   江遇乐爱你,他愿意用自己的一生陪伴你。   这行字出现时,洛也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搭在摇杆上的手指垂落下来。   江遇乐凑过去,也看到了。他问:“这是什么?”   “好感条满了。”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听到洛也小声说:“如果人也能这样就好了,一直一直对一个人好,攒着攒着,好感条就满了。就算攒得再慢也没关系,只要我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变满……他就不会被别人抢走,能一直陪伴我,永远不分开。”   洛也终于收起游戏机去做卷子的时候,江遇乐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他想去找方羲聊聊天,可是他的房间门紧闭着,门下缝隙也不透光,似乎早就睡下了。整个二楼,就只有最里面那个房间的灯还亮着,那是文暄和陈骋的房间。   房门偷偷被打开了一条缝,文暄抬眼,正好看到江遇乐有些踌躇的脑袋。   文暄一愣,问他:“怎么了?”   江遇乐走进来,坐在他下午躺过的那张床上,床上没人,他问:“陈骋呢?”   “洗澡。”   江遇乐停顿了一会儿:“这对话好像有点耳熟。”   文暄瞥他一眼:“你好意思说。”   文暄看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他直截了当问:“过来干什么?”   “有点烦。”江遇乐在陈骋床上躺倒,有些潮湿的黑发散在绣着暗纹的被子上,留下洇湿的印子。他眨巴着眼睛说,“人和人之间,存在永恒不变的感情吗?”   “不存在。”   “我觉得也是。”江遇乐说。   别人在变,他自己也在变。   过去他以为自己喜欢长得好看的,喜欢爱自己、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但凡人容颜易老,而一心一意的爱也扑朔迷离,叫他越来越看不清。   江遇乐盯着天花板做旧的方形小灯,慢慢地说:“以前,凡人在我眼里就像星星一样,有时候很多,有时候没那么多,星星也是亮的,但亮不过月亮……它们离我很远,斗转星移,一眨眼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在漆黑的天穹下仰头观星,年幼的仙人从来不会只看一颗星星,也不会只想认识一个人。   可江遇乐不能一直这样,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小神仙了。   江遇乐问:“为什么凡人的感情不能停在最好的时候,总会消失呢?”   停在望见对方就心生雀跃的时候,停在蜜里调油、情意绵绵的时候,停在分不出心去担忧未来的时候。   文暄淡淡地回答:“好听的说法是习惯,不好的是腻了,已经麻痹了。没有和人在一起的时候,牵一下手,抱一下都会很开心,可是在一起之后,做同样的事已经也掀不起波澜了。你的阈值在提高,得到的爱却没有明显的变化,对比之下就会失望……所以,在一起越久越觉得爱人面目全非是常见的现象,爱一直都存在,可等同于消失了。”   江遇乐安静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和陈骋在一起的时候,明明陈骋没有做错什么,朝夕相处之后能够花出更多的时间陪他,远比以前上心得多,他却时不时地怀念最开始的那个只会偶尔出现的陈骋——那时候的他,才是自己忍不住会期待的惊喜。   江遇乐偏过头,文暄在暖黄的灯下垂眼看书,刚才的对话像是随口的解答,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江遇乐想问他既然这么清楚,为什么那时候还会执着想要跟自己在一起,为什么在一起只会还是会那样,变得既不理智,也不冷静。他张了张嘴,问出口的却是:“那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吗?”   “痛苦吧。”文暄头也不抬地回答,“痛觉是人——你口中的凡人,生存的根本。”   “为什么?”   文暄合上书,放到枕头边,想了想才开口:“我长大的环境,是一个很推崇苦难的地方。要刻苦读书、要忍受很多没有必要的折磨——身体的和心理的,这样才能换一颗糖。因为糖是很稀有的东西,你第一次拿到糖的时候,就会想为了这一点甜,我付出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我会得到幸福,我愿意用终生去守护这一点甜。但是很快我就腻了,得到只是一瞬间的快乐,而折磨带给我的痛苦却是永恒的。我以为我可以为了那一点甜而活着的,可是不是的,它消弭不了我的痛苦,甚至会让我觉得一切都很不值得。反而,我是在竭力摆脱痛苦的路上,被逼着往前走的。”   江遇乐说:“我不是很爱吃糖。”   文暄朝他看过去,笑了一下:“那就把糖换成爱,也成立。”   “哦,我好像听懂了。”江遇乐又问,“那如果是你很喜欢的糖,也会腻吗?”   “如果是我很喜欢的糖,我根本不舍得吃,它只会融化在我手里……遗憾、懊悔,结果是成倍的痛苦。”   江遇乐忍不住偏过头,盯着灯下文暄皎白的侧脸说:“你真是,好悲观的一个人。”   文暄点点头,承认了:“是啊。”   “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想方羲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配不配你为他一心一意,不如脚踩好几条船算了,反正他也不敢吱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遇乐躺在床上笑,笑完才说,“我在想,我应该是喜欢方羲的,但我不能喜欢全部的他,也不可能为了他就不跟你不跟陈骋来往了,我不想这样。如果我做不到,那——”   “江江,”文暄打断说,“你都不是现代人,就没必要被现代人的道德标准框住自己,做你想做的事,不用有顾忌,我只希望你能开心。”   江遇乐心头微热,张口欲说些什么,随即听到他又说,“反正之后惨遭抛弃痛不欲生的人不是我,我很乐意看他俩的笑话。”   江遇乐:“……”   哗啦啦的水声停了,江遇乐坐起身,没过多久,陈骋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江遇乐主动蹭过去,撞进他热气腾腾的怀里。陈骋刮了下他的鼻尖,垂眼看他:“你们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   江遇乐仰起脑袋朝他笑了笑:“不告诉你。”   “随你。”陈骋摸了一下江遇乐潮湿的黑发,攥着他的手腕把人带下床,“过来吹头发,湿哒哒的把我被子都蹭湿了。”   嗡嗡的暖风里,江遇乐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等头发快干了,他才伸手扯了一下陈骋的衣袖。   陈骋关了吹风机,问他:“怎么了?”   “我今天想跟你一起睡。”   陈骋低头与他对视,握着江遇乐的手腕往下滑,捏住了他柔软的手心。黑沉的眼睛微微眯起,某种微妙的情绪极快地一晃而过,他说:“我倒是不介意,只是还有别人在这里——”   随即目光落在文暄身上。   文暄:“……”   他啪的一声合上书,掀开被子下床了,没好气道:“我走行了吧。” 第153章 “是我在需要你”   房门轻轻合住,陈骋也坐到了床边,目光平和地看向江遇乐:“想跟我说什么?”   江遇乐微微怔愣了两秒,然后才说:“你知道啊。”   “猜到了。”陈骋说。   江遇乐问:“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要去做手术的?”   他的问题抛得很直接,没有给陈骋一丝回避的余地。陈骋沉默了很久,才在江遇乐的注视下不得不回答:“我带你回去还猫那天。”   “陈诺跟我说你要走了,就是去做手术?”   陈骋却说:“就算不去,我也只能陪你到出道。”   “为什么?”江遇乐忍不住问,“因为我只是你要还的人情还是——”   “不是,是我的问题。”   陈骋朝他招了招手,江遇乐听话过去,抱着膝盖坐到他旁边,乌发覆盖了整个肩背,脸上却没有表情,鸦黑的眼睫垂下来,像只不想理人的黑色猫猫球。   陈骋低头看着他,看着那双爱答不理的眼睛,在听到自己说“因为之前,我不确定自己能撑多久,不退出对你们不公平”时倏地睁大了。   他的手落在江遇乐柔软的发顶,带着熟悉的、久别重逢的气息:“我不想把自己弱势的那一面展现在你面前,也不想你为我担心害怕。可能一开始,我确实只是希望你能安顿下来,可以早点适应这里,独立生活……后来,你做到了,也没那么需要我了。”   “我应该为你高兴,也应该自觉点退场,免得你将来为我难过,可是我舍不得。”陈骋平静地说,“你不再需要我,可我不想离开你了。”   “江江,是我在需要你。”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一个运气很差的人,比如晚了几分钟出生,不得不管没正形的陈诺叫姐姐;比如出生没多久,他和陈诺都诊断出心脏病,成了百分之几的概率下,两个遗传了母亲血液、骨髓和疾病的孩子;又比如几年后,陈诺手术成功,以后都可以做一个健康的人,而他在百分之零点几的概率下复发了,只能和残缺的心脏共度余生。   得了这样的病,他和陈诺本来就不应该降生,只是母亲舍不得,她想赌一把。   二十年前,她赌赢了第一次,二十年后,她被自己的选择拖累,赌输了第二次。   遇到江遇乐的那一天,陈骋放弃了医生为他制定的治疗方案,把父亲和姐姐都气个半死,江连洲听说了这件事,特地把他带去海上散心。   江连洲问过他,海面、山川、冰冷的日出和无垠的风,大自然的一切都美到令人心生震颤,为什么不能让他勇敢一点,去做那个更积极的选择。   陈骋说他只是不想赌。   与其与病榻缠绵,在反反复复的手术下为治疗而活着,他不如有选择地放弃,放弃不确定的长久,也忘记自己是个病人,把一眼能望到头的几年过成一生。   江连洲说赌一赌也没什么,你不敢的话我赌给你看。   陈骋问他赌什么。   在陈骋意外的目光下,江连洲割破了自己的手,说:“有个人告诉我,来到这个地方说不准能钓到小美人鱼。赌输了是我喂鲨鱼,赌赢了我就让小美人鱼陪你玩两天,你帮我好好照顾他,行吗?”   陈骋笑着说好,我答应你。   江遇乐的手落在他掌心,带着一丝冰冷的颤抖。   那一刻陈骋知道,江连洲赌赢了,而他再一次输给了命运。   江遇乐听到些微的响动,应该是文暄已经过去了,洛也不高兴地嚷嚷了几句,后面又没声了,不知道是被文暄用语言劝服还是用暴力镇压了。   深林里鸟叫虫鸣不断,模模糊糊的,听起来无比遥远,室内很安静,静到没有一丝气流涌动。   江遇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圆润的眼瞳浸着水光,在昏黄的光影下亮莹莹的,显得十分动人。   他问:“你需要我?”   “嗯。”陈骋点头。   江遇乐顿了顿,小声说:“我以为我只会让你生气难过。”   陈骋极轻地笑了一声,揉着他的脑袋说:“你自己也知道啊。”   他箍着江遇乐的腰将人抱进自己怀里,下颌抵着蓬松的黑发,语气平淡而认真:“没关系,我不在乎。”   “就算我只顾自己开心,总是一而再伤害你,你也需要我吗?”   “嗯,我需要。”手指攥住江遇乐的手心,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任性、爱撒娇、贪图享乐、不服管教,是个满嘴谎话三心二意的小骗子……”   江遇乐抽回手,仰起头不高兴地瞪他:“我哪有这么坏?”   “你没有吗?”陈骋低头与他对视,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一下江遇乐的脸颊,“不管有没有,你都是江遇乐。”   陈骋喜欢的从来不是他的乖巧可爱或者诚实专一,而是他的存在,他给自己带来的全部喜怒哀乐。   是他让陈骋想要活下去,活得久一点,如果可以,最好能死在他的后面……江遇乐未必需要他的保护,可由那一点点保护欲而生出的在意与爱无限膨胀,构成了他生命的意义。   “你不会后悔吗?”江遇乐拢着眉尖,神情有些不解,“如果我跟方羲一直在一起呢?或者就算我回心转意,跟你在一起一段时间又很快厌倦了呢?你不会生气地跟我吵架,不会觉得自己选错了人吗?”   “江江,”陈骋只是轻声问他,“走之前我是不是没有对你说过?”   “说过什么?”   陈骋抚摸他无意中蹙起的眉头,轻笑着说:“说我爱你,所以你有随便伤害我的权力。” 第154章 “担心后宫起火?”   话音落地,江遇乐下意识回头,摄像头一动不动,也没有明显的红光。   他疑惑地歪了下脑袋:“什么时候关掉的?”   陈骋也看了过去,回答道:“文暄进来之后。”   “他还骗我说会一直开着。”江遇乐不满地拧起眉头。   被这样打岔,室内暧昧而旖旎的氛围蓦然间散去,江遇乐听到远处的松涛声,玻璃在响,像是春风抚摸窗棂。这是躲在喧嚣自然下的小小角落,藏着千年前熟悉的气息与震颤。   陈骋一直看着他,看他眼神一瞬间变得呆呆的,皱起的眉心缓缓舒展开,呼吸也变轻了,胸口轻微起伏。   他伸手捏了一下江遇乐的耳朵,引得他回头,明净的眼瞳很亮,仿佛摇曳着碎光。   他问陈骋:“你干嘛?”   “发什么呆,给点反应好不好?”陈骋又去戳他的鼻尖,说,“我刚刚说了那么多。”   江遇乐小小地哼了一声:“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他拍了一下陈骋的手,手指合拢,软软地握住拇指和中指,握一下就松开了,也不说是什么意思,像是按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含义的戳,转身就从陈骋怀里退了出去。   陈骋问他要去哪,江遇乐踩着拖鞋回答:“睡觉啊,单人床又躺不下我们两个。”   他坦然地坐在另一张床上,拍拍松软的被子,“而且,我和方羲还没分手呢。”   陈骋说:“我知道。”   江遇乐眨巴眼睛,带着点恃宠而骄的坏心眼,问:“还是说你想跟我一起睡?你改变主意愿意做小三了?”   陈骋安静看他,目光沉静中带有一丝微妙的意味,江遇乐还没看出他是生气更多还是无奈更多,他就移开视线,只答了一声“晚安”。   “陈骋,晚安。”江遇乐说。   他在床上躺好,昏黄的灯啪的一下暗了下去。   这里离城市很远,一关灯天黑得尤其彻底,没有万家灯火,没有流动的光影,好像无渡山对世界闭上双眼。   江遇乐也闭上了眼睛,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就算他无法想象自己能长久地留在某一个人身边,他也依旧希望有人能一直爱着他,替他记得自己的来处,知晓他的过去,像一个永远不会迷失的方向标。   第二天,江遇乐是被人摇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一双充满怨愤的祖母绿眼睛。   “江遇乐,”洛也眼睛圆睁着,一贯清亮的嗓音在此刻听起来难受极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睡意彻底消散。他坐起身,在洛也压过来拱自己之前摸摸他的脑袋,给他顺一顺炸了一整个晚上的红毛。   洛也靠在他肩头,委屈道:“你过不过分啊?”   江遇乐只能抱歉地承诺说:“好啦,我今天就回去睡了。”   洛也噌地抬起头:“真的?”   “真的。”江遇乐认真点头。   另一侧的陈骋被这动静吵醒,眉心一跳,有些不悦地看过来,江遇乐连忙给他递了一个“你闭嘴不要说话”的眼神,拉着洛也的手把他带出房间。   陈骋默默注视着他俩离开的背影。   “……”   早上八点,文暄插了一小截火腿喂给江遇乐,低声问:“你跟陈骋谈心谈崩了?”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毫无掩饰。   江遇乐张嘴咬走火腿,脸颊微鼓,含糊回答:“没有啊。”   文暄托着脸远远瞥了陈骋一眼,疑惑道:“那他做的早餐怎么火气这么大。”   江遇乐跟着抬眼看陈骋,又偷偷指了指角落里气鼓鼓往嘴里塞三明治的洛也:“他的火气更大吧。”   不仅在十分钟前宣布宁可饿死也不会吃陈骋做的一口饭,还自力更生做三明治——坚决不用陈骋买回来的食材。   江遇乐问文暄:“你昨晚怎么跟洛也说的?不会打他了吧?”把他气成这副再也哄不好的样子。   “没啊,我怎么会跟人动手?”文暄诧异地问,接着又说,“我就说让他别等了,你不要他了,让他自己看开一点。”   “咳咳咳——”   江遇乐火腿差点哽在喉咙里,捂着胸口喝了口橙汁才缓过来,恼怒地看向始作俑者。   迎着他的目光,文暄无辜地问:“难道不是吗?”   “你不要再拱火了好不好?”江遇乐无奈地说。   “怕什么?”文暄慢悠悠地问,“担心后宫起火是吧?”   江遇乐在桌子底下用力踢了他一下。   他们嘀嘀咕咕说话的时候,方羲拿着手机查馥羽自然保护公园的游玩项目和路线图。   五个人被分成两组进去游玩,南门北门两条路线,南门近一点,开车不到半个钟头就能到,虽然风景好但要爬山;北门距离远,开车要一个多钟头,但是有观光缆车代步,玩起来轻松很多,最后五个人会在中间的宿营烧烤区会合。   “只有我和他有驾照,”方羲淡淡看了陈骋一眼,问他,“你走南门还是北门?”   “陈骋你不许选缆车,”洛也打断,他刚刚也在查攻略,此刻警惕地盯着陈骋,“我不想跟你一块儿玩!”   陈骋侧头看他,眉心微微挑起一点,不知道出于挑衅还是真心,简洁地回复方羲:“我北门。”   洛也登时不满地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陈骋看着他,语气平淡,“不想和我一块儿你可以跟在车后面跑。”   江遇乐:“……”   他看了眼委屈到强忍眼泪的洛也,默默撞了陈骋的胳膊一下。   陈骋佯装不解:“怎么了?”   江遇乐小声说:“你别欺负他了。”   “怪我?”陈骋也压低嗓音,“你自己也没少欺负他吧?”   “我哪有?我这么友善的人。”   陈骋理所当然回道:“我也很友善。”   方羲捏紧手机静静看着他们,等到江遇乐察觉到抬眼看过来,他才问:“江江,你想走哪边?”   “我?”江遇乐对上他沉静到近乎落寞的眼神,愣了愣,说,“我跟你一起。”   方羲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选,冷淡了一整个清晨的面庞第一次流露出意外,反惹得江遇乐不解地看着他:“干嘛?你也想坐缆车?”   “不是,”方羲仓促移开了视线,说,“爬山挺好的。”   “嗯嗯,”江遇乐无知无觉地点头,又问文暄,“文暄,你走哪一边?”   “我走北门。”文暄说。   江遇乐自然地说,“那你帮着点洛也,别让他被欺负了。”   洛也说:“我才不会被欺负!”   “好的。”文暄没管洛也,起身看向方羲那边——虽然极力掩饰过,但他此刻的缄默充满了异样,只有江遇乐这种万事不过心的人才发现不了。   文暄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意味不明,他走到江遇乐身后,在他肩头按了按,轻声说,“抓紧灭火吧,陛下。” 第155章 “你会不会改?”   江遇乐很少有觉得方羲话少的时刻,在他的印象里就算方羲不说话,单纯一个表情或者动作,存在感十足。   可今天,不管折腾车内音响,反复打开下一首关掉,还是折腾运动相机,给洛也打电话问他那边的情况,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说别人坏话,他听到陈骋好像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方羲却始终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一副遵守交通规则专心开车的模样。   江遇乐转头盯着方羲一丝不苟的侧脸看,很想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不理自己,还一天比一天冷淡。   二十几分钟的路途,很快就到了南门检票口。   春季多雨水,门口聚集着一些卖雨衣雨伞的小摊小贩,方羲用给的经费给自己和江遇乐各买了一身透明雨衣。   他把江遇乐拽到一旁给他套上的时候,江遇乐摸了摸雨衣,因为价格便宜,料子和工艺都很粗糙,一动就窸窸窣窣的,听起来很烦人。江遇乐的小脸一下就皱起来,很不乐意穿。   方羲垂眼看了他半晌,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海豚别针,别在了雨衣胸口的位置。他揉了一下江遇乐的脑袋,哄小孩似的:“现在好看点了吧?别不高兴了。”   江遇乐捏着亮闪闪的海豚低头看了一眼,想说自己才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的,却没说,仰起脑袋,只问方羲为什么不买雨伞。可是方羲拉着他入园了,摄像紧随其后,让他成功回避了这个问题。   南门入口最近的是湖区,方羲问要不要顺着这条路走,江遇乐点了点头。   他应该是对无渡山最熟的人,也在夜深人静时逃票来过好几次,可是每一次重来都不得不承认,无渡山彻底变了,不管他留恋与否,他的家再也没有了。   这个季节不是来馥羽青湖区的最佳时间,栈道蜿蜒,云雾蒸腾缭绕,稍微走远几步,摄像机就拍不清人了。   栈道不宽,但也不窄,温热的手掌攥住江遇乐的指尖时,他愣了一秒,抬眼看方羲。   方羲低声回答:“不买雨伞是因为……撑伞的话我用哪只手牵你?”   江遇乐哦了一声,有些开心地撞了过去,雨衣和雨衣贴在一起,又开始窸窣作响,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没那么烦人了。   方羲握紧了他的手,无奈地提醒他别乱动,栈道这么潮湿,小心脚滑摔进湖里。   “你要救我。”江遇乐说。   “肯定的。”方羲目不斜视,对他说,“不过你不能乖一点,少做一些危险的事吗?”   “我会得意忘形呀。”江遇乐回答。   方羲转头看江遇乐的表情,他的脸隐藏在缭绕的水雾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清晰的那部分和方羲所知的一样,是一种我没有错,错也是对的坦然。   “干嘛又不说话?”江遇乐站在栈道边缘,雪白的手指搭在粗糙的铁链护栏上,被雨水冻得有点发红。他却不看宛若仙境的湖面,抬眼问方羲,“你在跟我冷战吗?”   方羲神情微怔,错开了视线:“没有,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理我,我会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江遇乐看着他,眼睛圆而发亮,语气软软的,很明显的撒娇口吻,“就算是我做错了,你也可以告诉我,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方羲把他冰凉凉的爪子从铁链上抓下来,用纸巾擦干净,说:“我告诉你你会不会改?”   “会吧。”江遇乐乖乖地说,“我不想你不高兴,但是改得不好你也不能怪我。”   方羲很轻地笑了,在江遇乐手心轻轻拍了一下:“小坏蛋。”   江遇乐不满地反驳:“我哪里坏了?”   脱离那种酒醉般醺醺然的热恋状态,抽离出来,将自己放置到第三人的位置,他终于能够从一个角度看清江遇乐,看清他的莽撞与无助,天真与残忍。   他像个蛮不讲理的孩子一样,会凶巴巴地发火顶嘴,伤害人而不自知,明明已经和自己确定了关系,却不能一心一意,理所当然地游走在别的男人身边,妄想能够一直维持这样岌岌可危的平衡。   此刻自己希望得到的——或许以前文暄和陈骋也都希望从他嘴里听到的——坚定的选择注定是个徒劳的奢望。   只要平衡不被打破,他就能靠撒娇耍赖和顾左右而言他,掩耳盗铃地一直过下去。   只要伤害不到江遇乐自己,他绝不会主动改变。   好在他们准备了雨衣,穿过青湖区以后果然下起小雨。   透明的帽檐变得湿漉漉,沾满雨水。雨逐渐大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坐在古树下的小亭子里,听雨水往叶片上落的声响。方羲坐在石凳上发呆的时候,江遇乐故意凑近,很快地晃脑袋,把帽檐上的雨水都抖到方羲脸上。   方羲伸手按住江遇乐的后颈,把这只没事就爱捉弄人的坏猫压到自己腿上,掐他的脸以示惩戒。   雨时下时停,两个人就边走边玩,方羲说附近很好看想发微博,江遇乐就主动帮他拍照,拍完举起手机给他看照片。   看完后,方羲拧起眉头,委婉地问江遇乐是不是不懂构图,居然能把一个腰细腿长的大帅哥拍成五五分。   “拍得不好?”江遇乐仰起脸,认真说,“可是我觉得你的脸很好看啊。”   “脸好看”三个字哄得方羲飘飘然,一不小心就把江遇乐牌游客照上传发了出去。   一张不修,原图直出。   至于会不会让仇娅发火,粉丝控评会不会觉得昧良心,那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   雨天动物都不愿意出来,江遇乐张望了很久,才从细密的枝叶间发现一撮被雨水淋成暗红色的绒毛。   “山门蹲诶。”他惊奇地指给方羲看。   “什么?”方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截毛绒绒带黑色环纹的尾巴,才反应过来,“你说小熊猫?”   “嗯。”江遇乐点头,一边观察它用大尾巴盖住脸,四肢垂挂睡大觉的模样,一边说,“好懒,这个时候了还不起床。”   方羲好笑地看他目不转睛的样子,说:“嫌弃人家,你自己好到哪里去。”   江遇乐不高兴地瞪他一眼。   天光从破开的云隙中露出,在摄像的镜头里,两个人沿着曲折的山路追逐打闹,幼稚得亲密无间。   日光那么亮,仿佛能让那层无形的、凝滞的冰面悄无声息破碎,然后融化殆尽。 第156章 烧烤、飞行棋和午觉   馥羽公园面积太大,两个人晃晃悠悠来到露营烧烤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因为有观光缆车代步,陈骋他们比江遇乐早到一个多钟头,但氛围并不融洽,三个人各自为阵,谁也不理谁,占了三个烧烤位。   江遇乐把雨衣脱下来搭在一旁,欢快地跑到陈骋跟前接受投喂,叼着羊肉串又从洛也那儿顺走一块烤土豆,最后走到文暄旁边,毫不客气地把他新鲜出炉的烤青菜抢走分给方羲。   “给你,”江遇乐塞过去说,“你嫌烤肉味道重的话青菜总吃吧?”   方羲被他强行堵住嘴,不经意对上文暄仇视的眼神,只能含糊地回了一句“谢谢”。   店主散养了一只黑猫,下雨的时候它端坐在无人的空桌上,金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几个,尾巴不停地甩。   “他在欢迎我们吗?”洛也天真地问。   “不是。”文暄说,“它觉得我们很烦。”   江遇乐听到了,但他才不管,吃饱喝足就去逗猫玩,和洛也一起围着猫咪摸摸抱抱一起合影。   后果就是差点被坏脾气的黑猫抓,江遇乐捏住了小猫爪子,突然懂了陈骋捉弄自己的乐趣。   刚想到他,陈骋就走了过来,用冰可乐贴了一下江遇乐的脸,问他要不要睡午觉。   “我不困。”江遇乐刚说完环视了一遍四周,问他,“哪里能睡午觉?”   “你来之前我们租了一个帐篷。”陈骋说。   “真的?”江遇乐瞬间来了兴趣,“在哪?”   陈骋指给他看,是不远处一间圆顶的帐篷小屋,因为蒙蒙小雨掩在深林间,他到现在才看见。江遇乐瞳孔更亮了一点,钻进陈骋的雨伞里,催促他走快一点。   进去后,江遇乐看到文暄已经在里面了,坐在靠窗的位置,抱着个玻璃杯在喝水。   “你过来都不叫我。”江遇乐说。   文暄放下水杯:“你不是在和洛也玩猫吗?”   “猫不想跟我玩,还冲我翻白眼。”江遇乐低头研究小茶几下的棋牌游戏,从里面挑出一盘飞行棋,兴致勃勃问,“这个怎么玩?”   陈骋替他选了黄色的一方,把棋子摆好后,他掷骰子扔出一个1,然后面不改色地翻成6,对他说:“扔到5或者6就可以出基地,6再扔一次,扔到的数字就是你这次的行动步数。”   “想玩,”江遇乐说,“陪我玩。”   文暄看了眼棋盘,慢吞吞说:“三缺一。”   江遇乐当即给洛也打了个电话,把他叫了过来,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玩飞行棋。   然而出师不利,已经到了十几个会合,文暄和洛也两个人追逐得火热,黄蓝两方的江遇乐和陈骋仍然困守在基地内,压根出不去,游戏体验感全无。   江遇乐拿过陈骋的乌梅汁,咕咚咚几口喝光了。   “你别喝他的水,”洛也说,“你就是离他太近了,非酋也是会传染的。”   陈骋凉凉地扫了洛也一眼,江遇乐充耳不闻,紧张地盯着自己刚掷出去的骰子。   眼看着骰子就要转到1,窗外一阵风过,风铃叮当响,洛也的注意短暂地离开了两秒。   就在这个瞬间,骰子惊险地落下,是6。   江遇乐满意地捏着棋子出了基地,又扔了一个数,成功开局。   陈骋似乎看出点端倪,转头看着江遇乐,江遇乐坦然与他对视,陈骋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只有对面的文暄微眯起眼睛,给江遇乐做了一个“你作弊?”的口型,江遇乐眉眼弯弯朝他笑。   一个小时后,这局游戏已经结束了,遥遥领先运气极佳的洛也大获全胜。   他们没有再玩第二局,洛也玩累了去睡觉了,江遇乐本来跟着陈骋也要去午睡,被看不惯的洛也吱哇哇念了一通,明目张胆狐假虎威说陈骋的坏话,让江遇乐不要近墨者黑。   江遇乐懒得听,一把将啰嗦的洛也推进他自己的房间,又拍了拍陈骋的手臂,说陈骋你已经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了,不需要我陪你一起睡觉了。然后在他伸手过来捉人之前拔腿跑了,回到公共区抢了文暄的一只耳机,歪坐在沙发上看他手速飞快地打音游。   耳机里是快节奏音乐,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江遇乐看着文暄的屏幕看得眼花缭乱,困意席卷而来。   “困了就进去睡觉。”文暄说。   江遇乐打了个哈欠,问他:“你怎么不睡?”   “刚刚收到一条推送,说前几年这个地方有熊闯进来过,还伤了几个游客。”文暄头也不抬地说,“看完就不困了。”   “嗯?”江遇乐含糊开口,“你去睡吧……真有熊的话我会保护你们的。”   这一关刚好结束,文暄放下手机,好笑地看他睡得东倒西歪,柔软的脸颊压在抱枕上,是一张温驯无害的脸。   文暄替他摘下耳机,说:“谢谢,先保护好你自己吧。”   再转醒时,江遇乐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还会变吗?”   “不知道,你希望他改变不如劝自己早点接受来得实际。”   “我可以接受,我不是不能接受。”声音逐渐变低,“可是我连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都不知道,我怎么确定我的坚持是正确的?”   “对你来说,什么才算正确?”   “我可以一个人走完九十九步,再难也可以,时间长也无所谓,我在乎的不是这个。我只要他踏出那一步的一点真心而已,我只希望他跟我在一起的笑容是出自内心的快乐,而不是无聊时候的消遣,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文暄,你应该懂这两者间的区别。”   哦……江遇乐终于听出来,是方羲的声音。   半梦半醒间,他循着声音的方向靠过去,枕在方羲的手臂上。   方羲下意识扶住他,看了片刻后,抬起手帮他整理枕乱的额发。江遇乐嗅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安心地贴过去,像只黏人的小动物,主动蹭了蹭他的手心。   方羲一愣,以为他醒了,低下头问:“江江,怎么了?”   “我喜欢你呀。”江遇乐仍然闭着眼睛,语调轻得像是睡梦中的呓语,“方羲……我是真心的……不要怕。”   “……”   文暄冷眼旁观,他不知道方羲这一刻的真实感受,但有些事情似乎已成定局。 第157章 珍贵的、爱(上)   在江遇乐的记忆里,好像一切都是从这一天开始急转急下的。   他们在帐篷小屋里休息好,一起走了另一条水上路线,乘坐小舟从潋滟湖面漂流而下,洛也总在左顾右盼,一惊一乍的,怀疑水边看不清的阴影其实是潜伏中的鳄鱼。   江遇乐故意吓唬他,偷偷摸摸挪过去,往他脸上洒了点水。洛也果然被吓到,往后一仰差点栽进湖里,恼羞成怒地和江遇乐掐架。   小舟剧烈摇晃,湖水溢进来,船身几乎要压到水平面之下。   看不下去的文暄抄起木桨照他俩后脑勺一人来了一下,江遇乐和洛也不约而同回头望,看清文暄黑着的脸后,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他俩终于安分下来。   逛了一天也没把馥羽自然保护公园完整逛完一遍,回到家时五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江遇乐先去洗澡了,走之前揪了揪陈骋的袖子,拜托他千万一定必须给自己备一个冰西瓜,等他洗完澡出来吃,还说如果没有这口冰西瓜他今天的一天的辛苦都不会值得的。   陈骋也不知道他走走玩玩到底哪里不值得,好笑地揉了揉江遇乐的脑袋,一口答应了。   江遇乐洗完澡,拿着吹风机出去,随机挑选一个幸运队友帮自己吹头发。   恰好发现方羲的房门半掩着,有光从门缝露出来。   他大喇喇推门进去,看到方羲背对着房门坐在桌前,握笔在写什么东西。   不等江遇乐看清,方羲回头看到他,将纸页翻过去,拿钢笔压住,字迹在纸的背面也留下了遒劲的印记。   他似乎写得很认真。   “你在写什么呀?”江遇乐探头探脑地问。   “没什么。”方羲一眼就看出他的来意,自觉地接过吹风机,撩了一把江遇乐湿淋淋的黑发,说,“过来坐好。”   “哦。”江遇乐乖乖过去,打量他独享的大床房,有点羡慕,半仰起脑袋和方羲商量:“过两天我跟你换个房间睡好不好?”   方羲伸手过去捏了一下他的脸,说:“我都可以,随你。”   方羲的手指穿过这头缎子一样柔顺的乌发,江遇乐经常因为自己不小心压到他的头发发脾气,小脸薄红,气也气得生动可爱。   他充满留恋地在沾点水汽的发尾摩挲了几下。   江遇乐毫无察觉,留意到摄像头又转过来了,黑洞洞的眼睛捕捉着他与方羲的身影。像捉迷藏。   他突然起了玩心,方羲帮他吹干头发,风声刚停,就被他拽着手臂一起卷进窗帘内。   方羲垂下眼睫,看到江遇乐眸光闪烁,踮起脚尖往自己唇上凑,他微转过头,默默避开了这个亲昵又有些不怀好意的吻。   江遇乐一愣,趴在方羲胸膛上,仰着脑袋问他:“你怎么了?”   “江江,”方羲看着这张笑意盈盈的脸,捏住了他的下巴,“你拿我当你的什么人?”   江遇乐不解地眨巴几下眼睛,回答:“我的男朋友。”   “真的?”方羲的语气听起来困惑极了,像是无处可问才终于来他这里找寻一个答案,“在你眼里方羲当你的男朋友还算不算称职?这个人对你好不好?”   “你很好啊!为什么要这么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江遇乐听出他不高兴,以为他还在计较自己之前说的话,积极认错道,“是我错了,说话没有考虑你的心情,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揪我的错,一时气上头了,不是真的觉得你家不好的意思……”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无力。”方羲望着他稚气未脱的眉眼,指腹从他雪白的脸颊轻轻拂过,“如果有一天,你必然会失去我、陈骋、文暄和洛也,真到那一天,四个人里,你最舍不得的人是谁?”   江遇乐说:“是你。”   方羲问:“为什么?”   “文暄洛也只是我的朋友呀。”   “那陈骋呢?”   “陈骋根本不会离开我,现在是你一直在问我这些。”江遇乐看着他,有些着急了,“你才是我男朋友他又不是,为什么要介意他,是觉得我和他走得太近了在吃他的醋吗?我真的没和他做什么,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方羲平静地说,“你现在更在意我,是因为文暄洛也不具备离开你的身份条件,而陈骋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走,只有我会……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对吗?”   “我——”   “江江,”方羲垂眼看着他,看他不知所措,无助到让人心疼,“我以为你至少应该是因为爱我才舍不得我,哪怕只有一点点……可我其实只是你不愿意放手的一件所有物,是不是?”   他好像从那个娇贵可爱、脾气不好还爱使坏的、方羲最重要最喜欢的男朋友,变成了一个贪婪又不知道收敛的孩子,坚信只要自己想要就可以抓住一切、拥有一切。   他是天生的魔法师,似乎学会了麻瓜的情感,知道如何撒娇哄人开心,如何试探人的底线为他让步……但仅此而已了,因为天资聪颖,所以不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就可以轻而易举收获鲜花与掌声,因为讨人喜欢,所以理直气壮做着空手套白狼的感情骗子。   他到底与生俱来多少东西,才至今学不会等价交换?   方羲完整的爱可以只换江遇乐的一点点爱,他心甘情愿。   但天平的另一端,怎么可以是0?   方羲心脏酸胀难忍,好像被人狠狠攥住,难过到几乎要说不出话了,可脸上的神情居然是轻松而无奈的,他问:“江江,你是永远也长不大了吗?”   江遇乐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如果早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他或许压根不会把那句话说出口。   可此时,他并不知道。   所以他问:“方羲,你真的要和我分手?那你说喜欢我其实是假的吗?你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不能像陈骋那样多为我牺牲一点,总要计较这么多?” 第158章 珍贵的、爱(下)   方羲屏住呼吸,空气瞬间安静下来,他仿佛能听见血液流经耳道血管时呼啸的声音,如风一般,心脏剧烈跳动。   “你觉得我跟你说这些,是我计较太多了?”   窗帘的阴影之下,江遇乐清楚地看到了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发抖。   “对不起,我不是——”话刚说出口江遇乐就后悔了,可是覆水难收,方羲松开他,掀开窗帘退了出去。窗帘带起一阵香风,扑在江遇乐面上,一道阴影将他与方羲彻底隔离。   江遇乐追出去,看到方羲关了摄像头,将桌上那张纸连同钢笔收进抽屉里。他想解释点什么,什么也好,至少打破此刻令他喘不过气的沉寂氛围,嗓子眼却像被堵住一般,怎么也开不了口。   “嘭嘭——”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轻敲几下,随后,虚掩着的房门自外面推开了。   江遇乐转过头,看到陈骋远远地站在走廊外,温和道:“自己说要吃冰西瓜,还不来?”   江遇乐迟迟没有应答,陈骋皱起眉,察觉到异样,直接进去了。   “不想吃了?”陈骋问。   “你等我一下。”江遇乐对他说。   方羲察觉到江遇乐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回身问:“还想说什么?”   江遇乐一眨不眨地盯着方羲,呼吸也无意识屏住了:“要不要分手,我们说清楚。”   “好。”方羲淡淡点头。他抬眼看向已经步入卧室的陈骋,平和道,“你刚刚怎么跟我说的,原模原样和他复述一遍,我就相信你是真的舍不得我。”   陈骋掠了眼方羲,又看向沉默的江遇乐,眉头紧皱:“你们在说什么?”   江遇乐咬了咬唇,不肯说。   “不愿意还是忘记了?”方羲朝他走近一步,问道,“正好我还记得,我替你说?”   室内灯光落在江遇乐乌亮的眼瞳上,晃出湿润的水光,他小声说:“不要。”   “江江,”方羲充耳不闻,语气平静,只是说出的话毫不留情,显得咄咄逼人,“你都不敢在他面前提,也能怪我计较太多?”   “方羲——”江遇乐叫他的名字,那双饱浸着水光的眼睛望着他,眼尾泛着委屈的薄红,“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方羲想让他别躲了,也别逃避自己的贪婪与任性,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靠蒙着眼睛,靠躲在别人身后就可以解决的。   那些细小的裂缝如同看不见的引线,只要微小的一点火星,就能将努力营造的大厦瞬间倾覆——比如他从一而终的爱情,比如他坚信江遇乐早晚有一天会喜欢自己的虚幻自信。   陈骋不能理解他们在说什么,方羲的绝望落在他眼底,变成了一种对江遇乐的欺凌。   他终于看不下去了,扯过江遇乐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身后,直视方羲说:“要分就赶紧分,你非要这么逼他?”   “陈骋,你觉得自己的感情很动人很无私吗?”方羲迎向他的目光,毫无征兆地一拳砸了过去,“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陈骋猝不及防被他打了个踉跄,抬手摸到了嘴唇上的血,也被激怒了。又一拳挥来时,他抬手格挡住,拧过方羲的手臂,猛地把他往前一推,照脸一拳还了回去。   “谁更可怜?”陈骋居高临下俯视他,眼神冰冷,好像在说“别来找死行不行”。   方羲脑袋有点发懵,眼前有星光不停地晃,手指用力地抓住了书柜,不然肯定要被带倒在地。他从没和人打过架,更没体验过血顺着嘴唇淌到衣服上的真实感受。   方羲养尊处优的一生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刻,但他仍然觉得自己没说错——陈骋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   “你以为、你以为你这样宠着他惯着他他就会爱你吗?他只会把你当成一条忠心的狗,为他奉献为他牺牲就是你最大的价值,没了我没了文暄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下一个,你以为能轮到你吗?别做梦了。”   陈骋回头看了眼还傻站在原地的江遇乐,顿了顿,让他先出去,然后一脚往方羲身上踹:“我跟他怎么样轮不到你多嘴。”   方羲往书柜旁躲过了,没让他踢到实处,身形微晃,又扑了过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你敢说你不慌,你没有动摇?”方羲呼吸急促,目光却如初见时一样凌厉而刻薄,让他心生厌恶,“可是你没办法,你的狗绳已经牵到他手上了。陈骋,你没有别的底牌了。”   陈骋眼神冷得吓人,扯着方羲的头发往书架上砸:“要分手就利索一点,说这么多,你当临终遗言啊!”   方羲没有再还手,只是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陈骋身后的江遇乐。   一直看到江遇乐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听到急促的呼吸之下,闷闷的笑声自方羲喉咙里传来——   “你已经动摇了,可是你有什么办法?”他说,“江遇乐被惯成现在这样……你算过自己要付多少责任么?”   陈骋揪起方羲的衣领又要揍他,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制止了他:“不要打他了。”   陈骋回头看了江遇乐一眼,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方羲还在看着他,可江遇乐根本不敢与他血淋淋的目光对上,他仓促别开头,谁也不看低头往外走,鼻子一酸,泪水悬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江江停下——”   还没来得及分辨是谁的声音,一个青花瓷瓶从书架落下,砰的一声砸在了江遇乐面前。   离他的脑袋不过一寸距离,破碎的细瓷片在江遇乐细嫩的脖颈划出一道小伤口,很快有血珠从伤口沁出。   逃避不了了。   江遇乐嗅到了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脑袋里有声音在说,看到了吗?这都是你的错。 第159章 “我们分手吧”   四月末,馥羽的桃花已经谢尽。   江遇乐坐在庭院里,弯腰捡小石头往鱼池里丢。   还没过来文暄就听到“扑通”“扑通”的声响,一池子鲤鱼被搅得四散奔逃。他走近看清江遇乐在捣什么蛋,皱眉道:“哪条被你吓死砸死你自己下去捞。”   江遇乐回头看他一眼。   下一秒,小石头扔过来,骨碌碌滚到文暄脚下。   文暄:“……”   “我没惹你吧。”他捡起那块石头放回江遇乐手心,自然地坐到他身旁,说,“球姐前脚刚到你人就没了,躲挺快啊。”   “不躲留下来一起挨骂吗?”江遇乐闷声问,“他们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骂了一顿呗,仇娅又不敢真上手揍他们,虽然我觉得她挺想的。”文暄说,“她好像觉都没睡就连夜赶过来的,一路上快把自己气疯了,看完伤就把他俩关起来写检讨,没写完不准出来。”   “怎么感觉像洛也的待遇。”江遇乐突然想起他来,又问,“洛也人呢?”   “笑得太大声,吵到球姐耳朵了,也关起来了。”   江遇乐:“……”   风吹皱了一池春水,广叶的枝叶兰婆娑作响,晃晃悠悠地落下一片到水面上。   “打算怎么办?”文暄往后靠在椅背上,问他,“又跟陈骋复合?”   江遇乐盯着水池上那片绿叶,淡淡地说:“我还没分手。”   “真的假的?”文暄难得惊讶地看过来,“他们动手之后方羲不是单独找过你,没说分手的事?”   “没。”江遇乐垂下眼睫,小声说,“他和我道歉,说对不起吓到我了……陈骋也跟我说,是他没注意书架上的花瓶才差点砸到我,害我受伤。”   江遇乐坐在满是绿意的庭院里,脖颈上的伤口变成一条深红色的线,结着痂,要过段时间才能消去。春光泼洒,落在他安静的眼瞳里,他将小石头攥在手心,“扑通”一声,投掷进鱼池。   “我没被吓到,也不在乎这点小伤。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感觉自己很坏,是我把他们逼成这样的。”   文暄一直没说话,江遇乐的目光从水面离开,转头落到文暄欲言又止的脸上,问他:“就是我的错,对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文暄笑了笑,自嘲般开口,“如果我不喜欢你了,可能会说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他们打起来,只是你没办法,对吧?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选中那条万无一失的路,有些错误避免不了的……说这种的话吧。”   江遇乐愣了一下:“你还喜欢我?”   他的诧异明明白白,清澈的眼瞳仿佛在问:你明明知道我是谁,也了解我的本性,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   “我也不知道,”文暄说,“只是我不觉得你坏,你可以说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但遇到喜欢的事物所以不想放手,不也是人的本能吗?”   江遇乐缓缓眨了眨眼睛,还未开口,听到他接着又说:“在我眼里,大小姐是个很理性很会为自己考虑的人,他有感情洁癖,眼里容不得沙子……现在闹成这样,被陈骋揍成熊猫又被洛也笑话,对他来说比捅他几刀还难受,可是居然拖到现在也不肯提分手,不算自讨苦吃吗?”   “你不要偏心我了。”江遇乐鼓了鼓脸颊,赌气说,“我只是嘴上说一下自己错了,难受的时候还是会想为什么他们非要动手,非要把现状打碎,不能为了我忍一忍,委屈一下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别人只有完整的一颗心,已经全掏给你了,你说哇谢谢我好爱你,掏来掏去只能还给他们一块碎片,这样公平吗?”   “我知道。”江遇乐沉默了几秒,低下头,“可是我能怎么办,全心全意和一个人在一起,然后把剩下的都赶走吗?你知道我做不到。”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文暄看着江遇乐,突然伸过手去,攥了一下他空荡荡的手腕,“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问什么?”   “你的手串怎么突然不带了?”   “不想带了。”江遇乐平静地说。   文暄收回手,又问:“都不带了,你还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江遇乐一愣:“什么?”   文暄理所当然地问:“你当初硬要爬我的床不就是纯把我当处男工具人用,答应和我在一起也是为了补偿我、顺便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才会同意吧?现在你手串也不戴了,法力也基本不用,是打算把自己当成凡人了?”   “嗯。”江遇乐轻轻点头,问他,“凡人不会和几个人互相纠缠是不是?”   “不一定吧,看他们做人的底线在哪里。”文暄停顿了一下,继续问,“那现在这个理由不存在了,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在一起?”   江遇乐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说和文暄或者陈骋在一起的时候都有一点为了维持法力的退让,那答应方羲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了。   那自己为什么会和方羲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江遇乐才慢吞吞地开口:“洛也之前问过我,问我为什么要喜欢陈骋,喜欢他的什么,我当时说我喜欢他对我好,他是所有人里最爱我的那个。后来我知道了白放的事……”   文暄不知道蓝烽事件的起末,他就略过不提,不说自己好心帮陈骋追查害死他母亲的残魂,还因为他隐瞒这件事不告诉陈诺耿耿于怀了一阵子,结果最后,让蓝烽变成了散逸残魂的人居然是白放,而自己成了这件事唯一的获益人。   他这才发现,原来瞒下一个罪恶的秘密是这种感受。   “我好像没有错,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既不知情也没办法阻止,可我还是觉得很糟糕。”江遇乐语气放得很轻,说,“这样不求回报无私付出的爱真的好可怕,我宁愿他是个利益熏心的坏蛋,一心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而不是单纯因为爱我……不然我要怎么理所当然地长生不老,面对他留给我的东西,面对陈骋?”   “我本来已经做好决定好不跟任何人在一起了。但是方羲跟我说,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为我牺牲自己,我就想跟他试试也不是不行,说不定他会不一样呢?”   “虽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可我很害怕,如果只能做一个短命的凡人,我希望有人能陪我一起。”   “你以为他会不一样?”   “嗯。”   “结果是你没心没肺,由着自己的性子不讲道理,把他气个半死。”文暄语气平淡地为他补上结局,“最后还是一样的,他为你牺牲了自己。”   牺牲了他放在第一位的形象、自尊,中伤了和江遇乐同等重要的事业。   “我宁愿他怪我,或者一开始就和我提分手,而不是直到现在还在跟我道歉,觉得自己吓到我了。”江遇乐眼睫忽闪几下,缓缓浸出湿润的水光,“我没被他吓到,我被我自己吓到了,这样就算分手了我也不会顺理成章和陈骋在一起的……我还没有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   看到江遇乐瞬间通红的眼眶,文暄愣了一瞬,手忙脚乱给他递纸巾,又坐近了一点,挨着他的肩膀说:“你不要这样想,是他们自己要喜欢你的,被伤害也活该,他们罪有应得,你能有什么错。”   “……”   江遇乐红着眼睛瞪了文暄一眼,“不会安慰人就不要说话。”   “那好吧。”文暄张开手臂说,“我抱你一下总可以吧?”   “嗯。”江遇乐点了点头,任由他合拢手臂,将自己圈进怀里。   文暄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小心安抚说:“你又不是第一次分手了,哭什么呀,委屈得跟只兔子一样。”   江遇乐伏在他肩头,终于发现曾经文暄说的话都是真的,糖的甜味早晚会腻,而爱的尽头要么归于平淡,要么变得面目全非。   “文暄。”江遇乐吸了吸鼻子,说,“你赌输了。”   文暄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遇乐说:“不是方羲找我提分手,是我要和他分手。”   这一天,他回到自己的无渡山,触目所及是自己住过的小院,夕阳余晖漫在脚下,树影摇曳,洒下满地碎金。   可是一切都变了,树木枯朽,亭台楼阁消失不见,就连满山的花鸟猴子都不是过去的模样。他那么希望那些失去的东西能回到自己身边,可是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住的房子再像也不会是他的故乡,即使他撒娇耍赖蛮不讲理,固执地想要留住的来自身边所有人的爱,也终究无法和从前划上等号。   那不如算了吧,他收拾好自己,再一次推开了方羲的房门。   除了方羲挂彩挂得有点狼狈的脸,一切都和那个晚上很相似,他扶在桌前赌气写检讨,划去大半也没写出来几行字。   江遇乐不经意瞟了一眼,方羲觉得不好意思,将检讨书翻了过去不让他看。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方羲犹豫着问。   江遇乐看着他,认真说:“我们分手吧。”   攫取爱、然后牢牢攥在手心不松开是过去江遇乐的本能,可他守不住完整的爱,他看中的每一颗都在他手心变得支离破碎。   既然这样,不如放手好了。   放过方羲,让他做回原来那只骄傲又耀眼的小孔雀。   可是滚烫的眼泪砸在他手背,方羲哑着嗓音问:“江遇乐,你真的没有心吗?” 第160章 江遇乐的愿望清单(上)   江遇乐走近一步紧抱住他,鼻尖抵着锁骨,他嗅到方羲身上混杂着的清淡香气和药水的苦味,让这个还算温情的怀抱充满了苦涩。   方羲没有回抱他,他的眼泪不停地从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涌出,打湿了江遇乐的头发,滚烫只是一瞬间,很快变得无比冰冷。   面对方羲的指控,江遇乐全无反应,平静地松开他,说:“没有就没有吧。”   方羲忍不住发笑,狼狈的脸上满是泪痕,他咬牙点了点头,说:“好。”   “就算分手,我们也还是——”   “不是朋友了。你要习惯,我也会习惯……”方羲打断,潮湿的眼睛近乎沉寂,决绝地说,“团综结束,我们就只是普通队友。”   江遇乐从房间出去,身后是沉默站在原地的方羲。   江遇乐突然发现,狠下心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即使他心里并非没有不舍,或许第二天就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决定,但这样未必不算好的结局。   江遇乐沿着满是霞光的廊道往外走,影子斜斜落在墙壁上,他听到哔哔剥剥的声响,有什么很沉重的东西缓缓从身上剥离,亮闪闪的,带着柔软的苦味。   是爱吗?他也不知道。   因为方羲和陈骋两个人都挂了伤,团综不得不推迟录制。   仇娅匆匆赶来,只陪了他们一天,发完飙后很快平复好情绪,进入工作状态。她拿过笔记本与摄制团队还有他们几个人讨论之后如何加快进度,手一挥更改了大部分安排,让接下来几周还算轻松的休闲氛围蓦然紧凑了很多。   “怎么下个月突然有演出了?”洛也小声说,“球姐我高考倒计时就剩三十多天了,时间很紧张的……”   “你也知道你是考生?还去凑他俩打架的热闹?有这时间还不抓紧看书!”   仇娅简直气不打一出来,往他毛绒绒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才回答说,“这是前段时间队长找我提的,说演出的收益一半捐给馥羽公园,另一半……给小江的树屋买家具。”   被cue到的方羲全无反应,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眼神平静无波,好像某个深夜打出那通电话,为了某个人不合时宜的请求努力争取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遇乐低下头,无意识攥紧手指,他再一次听到了那种声响,噼里啪啦,好像是一簇又一簇火树银花升起,在夜空燃烧殆尽的声音。   方羲的手机壁纸还是那一天的烟花吗?   那一天还会是他一年里最快乐最幸福的一天吗?   江遇乐也不知道。   和洛也住同一个房间的这周,江遇乐发现这家伙除了打游戏以外,居然还有写日记的爱好。   第一次撞见的时候,洛也捂着本子矢口否认,说你懂什么,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这是洛也专享的游戏攻略!   江遇乐是个很懂礼貌的人,他不会随便乱动别人的日记本,但游戏攻略洛也休想独吞!   江遇乐随手翻开,上面潦草地写着——   吓死我了,差点让江江发现我的小秘密!!!   江遇乐心想:不好意思,我已经发现了。   从这一刻开始起,他再也不是懂礼貌的江遇乐了。   这个本子严格来说不算日记本,而是洛也的愿望清单,上面大部分是一些一看就想让他“清醒一点别做白日梦了”的内容——   比如高考的时候被来自异世界的大学霸魂穿,满分750震惊娱乐圈,什么双料第一什么自律学神都不如洛也一朝逆袭来得牛逼(考完必须把我的身体还回来);   比如靠北凭什么陈骋能长那么高,有没有能实现愿望的小精灵,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他的腿锯断五厘米,让这崽种堂堂正正和我对视!(干活的报酬请找大小姐,他愿意给劳苦功高的小精灵唱一首甜美的歌);   越往前翻他的字迹越稚嫩,写的东西也很琐碎——   想去环球旅行跑遍全世界可是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嘟嘟这么可爱的小宝贝为什么只能活十几年QAQ能把我无聊发呆的时间送给嘟嘟丢球玩吗?想让他和朋友在春天的草地尽情打滚,呜呜周末我一定带你出去见他们!   好想妈妈能陪我过15岁生日……(唉她又没有时间><但是寄回家的是我最想要的礼物……居然会看我的球球空间,原谅你了);   能在这个地方交到新朋友吗?(方羲是哪里来的怪物好吓人,我只是约文文吃个饭而已怎么就被抓去加练了啊啊啊啊啊啊有没有搞错我要的是好朋友不是top癌自恋鬼!)   等江遇乐来了之后就变成——   江遇乐什么时候能把他的挂和我分享,他的通关记录真的不可战胜吗?!我不信!!!   江遇乐托着脑袋,用手指在“不可战胜”下面打了个对勾。   我发誓我会从文暄手里夺回江江(冷酷)   然后,文暄划掉变成了陈骋,陈骋也划掉变成了方羲。   江遇乐虚虚一划,替他把方羲也去掉了。   目光下移,不经意看到下面一行小字,是铅笔写的,因为心虚所以字迹很浅很浅,乍一眼差点忽略过去——   希望江遇乐能和我做.爱   江遇乐沉默了几秒,啪的一声合住了本子,把它塞回到原来的位置,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动过。   虽然不小心撞破了洛也的痴心妄想,但他的小本子给了江遇乐启发。   他是不是也能像洛也这样,对自己的将来多放置一点期待。   江遇乐的19岁愿望清单   第一条——想和陈骋学做饭   “怎么突然想学这个了?”陈骋问。   “就是想学啊。”江遇乐盯着陈骋的脸看,奇怪地问,“怎么每次动手的时候只有你一点事都没有?”   陈骋:“……”   江遇乐伸手去摸:“你的头这么硬?”   还没触碰到,陈骋倏地捏紧他伸过来的左手手腕,不悦地问:“谁说我一点事都没有?看不到么?我这儿是不是青了一块?”   江遇乐凑近看:“哪里?”   他指给江遇乐看,不等他凑近,陈骋捧住江遇乐的脸,把他软乎乎的脸颊揉成奇奇怪怪的形状,一边欺负他一边故作冷淡问:“江遇乐你怎么回事?”   江遇乐使劲挣扎:“你、放、开——我,我怎么了?”   在江遇乐被捉弄到发火之前,陈骋松开他,不轻不重地往他额头敲了敲,说:“我也会痛的,你懂不懂?”   日光透过窗棂从光洁的厨房地板移到江遇乐脚旁,他摸了摸额头,抬眼看到陈骋转身从冰箱拿了三个西红柿出来。   他问:“想学什么菜?西红柿炒鸡蛋行不行?”   “哦,好。”江遇乐点点头。   “西红柿,拿好。”陈骋把三颗圆滚滚的西红柿塞给他,就真的站在旁边放手让江遇乐自己来了,只在口头提醒说,“先切点葱和蒜,蛋也打三个。”   前两道工序还算顺利地完成了,葱花和蒜末在小盘子里装好备用,鸡蛋液也搅拌均匀。不等江遇乐仰起脸让他夸一夸自己,陈骋又说:“切西红柿之前先把皮去了。”   “哦。”江遇乐抓起西红柿,转着看了一圈,有点犯难,“这个……是先切开再剥皮?”   “不用。”陈骋打开燃气灶,又拿了根筷子递给江遇乐,就着他的手把筷子插进西红柿里,在燃气灶上加热烤了几圈,没过多久,西红柿的皮“啪”一下自己裂开了。   江遇乐捏着筷子,惊奇地哇了一声。陈骋松开手,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还剩两个,你自己来吧。”   “先热油,把蛋液倒进去。”   “啊——油油、油溅出来了!”   陈骋好笑地看他盯着锅不知所措的模样,像只手忙脚乱急到上蹿下跳的小兔子。他依旧不帮忙,气定神闲地提醒:“火太大了,改小一点,用锅铲稍微拌一下,别糊锅了。”   江遇乐闻到焦味,他用锅铲戳了戳鸡蛋饼上的乌黑,皱着鼻子说:“……已经糊了。”   “你自己的菜,糊了也要做完。”陈骋说,“鸡蛋煎太老了,翻个面,这面就不要煎这么久了。”   “哦。”   然后是炒葱蒜和西红柿,有了煎鸡蛋的教训,西红柿江遇乐炒得好多了——至少没焦,他听陈骋的话加盐加白糖加番茄酱加炒好的鸡蛋块,烧糊了的那部分陈骋已经帮他去掉了。   至此,江遇乐人生第一道亲手做的西红柿炒鸡蛋终于出锅了。   “自己尝尝?”陈骋给他递筷子。   江遇乐接过筷子,夹起鸡蛋试吃了一口。   陈骋端详他的表情,问:“味道怎么样?”   “好烫,”江遇乐皱起眉,过了一会儿又说,“好像还行……我以为糊掉那里就不能吃了。”   陈骋眉眼带笑,看着他问:“下次还学吗?”   “学啊。”江遇乐仰起脸,眉梢微挑,带着点小得意问,“我算学会一点儿了,对吧?”   “对。”陈骋揉他脑袋。   虽然得到了洛也和文暄的热烈表扬,但西红柿炒鸡蛋只是这天中午的一个小插曲,正餐还是陈骋做完的。他做饭的时候,江遇乐就站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地偷师,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很久以前的事了,十岁左右?”陈骋想了想,说,“那时候家里新换了一个厨子,我觉得他做的大部分菜都很难吃,但我爸妈好像挺满意的,毕竟是他们请的人,我没有决定权就只能自己动手学了。”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突然说:“你好像分得很清楚。”   “什么?”   “就是,怎么说呢,别人的东西和自己的会分得很开。”   陈骋停顿片刻,对他说:“你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江遇乐问:“发生了什么?”   “我当时年纪不大,也没人教,做菜很容易糊锅,差不多偷偷练了三个月才算好吃。后来,我刚做好的菜自己还没动就被陈诺吃了,我很生气,可是她觉得没必要,只是一件小事,你再做不就完了,还让我少放盐多放糖,她喜欢甜口的。”   “然后呢?”   “然后我把她的椅子腿锯短了一截。”   江遇乐:“……”   “陈诺哭得特别大声,那是我妈第一次动手揍我。”陈骋平静地说,“当时的我感觉很丢脸,觉得这件事都是厨子做饭难吃引起的,想赶他走,但是我爸对我说,我住着他买的房子吃着他请人做的饭每天有人照顾起居,我没那个资格对他的家指指点点。”   江遇乐皱起眉,直白地说:“他好讨厌。”   陈骋笑起来,认同道:“我也觉得。”   他不再说话,江遇乐也安静下来,看着他娴熟地处理食材,翻炒出锅。   他此刻才相通,为什么自己几次进不去陈骋的家——因为那不是他的家。他和江遇乐不一样,在江遇乐意识里,父母的师兄师姐的就是自己的,但在陈骋那里,这二者不会划上等号。   过去耿耿于怀的心结终于理清,江遇乐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   “陈骋。”江遇乐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之前给我的东西我是不是应该还给你。”   陈骋一怔,原本还算轻松的神色蓦然褪去,脸上带着不甚明显的冷意。   他洗干净手,转身盯着江遇乐认真的脸,问他:“你说这个,算什么意思?” 第161章 江遇乐的愿望清单(下)   “你喜欢等人吗?”江遇乐问。   “不喜欢等别人,等你可以。”注意到江遇乐皱起小褶的眉心,陈骋伸过手去按了按,几乎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感觉有压力?”   江遇乐点了点头。   陈骋把他带出厨房,两个人走到静谧的侧院。   日光把石子路照得发亮,风吹动竹叶,沙沙簌簌,近处是流水冲刷圆石的潺潺声。他问江遇乐:“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吵过一次架?”   江遇乐仰起脑袋问:“哪一次?”   他的眼瞳乌黑发亮,表情认真得理所当然,好像真的是陈骋总无事生非找他吵架一样。   陈骋瞥他一眼,凉凉地说:“你对我说,你觉得自己喜欢上文暄了,想到他马上要回来就很开心很期待,还问我他去哪了什么时间回来。”   “哦。”江遇乐飞快眨了几下眼睛,有点心虚地别开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陈骋平静地往下说:“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人应该是我。”   江遇乐转开的视线倏地移了回来,眼睛睁得圆滚滚的,有些微妙地啊了一声。   陈骋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不知道?”   江遇乐不服气地顶回去:“是你自己不说。”   “是。”陈骋点了点头,“所以比起生你的气,其实我更多的是气自己,因为是我晚了一步,也是我不敢对你说实话。当时我以为,既然江江喜欢的人是我,依赖的人也是我,那他就应该一直留在我身边,一直到最后,我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为止。”   江遇乐抬眼看向陈骋,慢吞吞地说:“我才不要。”   陈骋伸手,手指在他脸颊轻轻一捏:“你骗我也好,和文暄在一起也好,我都觉得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只是小孩子脾气,觉得文暄长得好看说话也温柔,一时被他唬住了而已,未必是真心的。直到你告诉我,你喜欢文暄……我就知道了,江江不是多乖的人,不可能顺着我的心思往前走。”   他曾经想责怪江遇乐三心二意,却也明白自己并非全然无辜。陈骋收回手,两个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像是许久过后,第一次敞开心扉。   陈骋问:“你喜欢文暄是真心的吗?”   江遇乐说:“是。”   “方羲也是?”   江遇乐点点头。   “那我呢?”   江遇乐仰起脸,瞳仁莹亮,一眨不眨地望着陈骋:“你也是。”   不用去分辨多少是依赖,多少是感动,多少是对陈骋这个人的喜欢。   就算不甘心承认,江遇乐也分得清,这些都是真心的。   “我给你什么都只是想弥补,不必觉得负罪或者有压力,”陈骋低声问,“错过了好的开头,就不能从头再来吗?”   不管是觉得礼物沉重还是觉得此时此刻不适合再谈感情,他都给江遇乐找好了完美的借口。前者是陈骋错过在先,他只是为了弥补过错,江遇乐不必为此纠结烦恼;而后者他才是主动方,从头来过而已,并不是现在就要有个结果。   江遇乐摇了摇头,说:“陈骋,你不用这么惯着我的。”   他乌黑的额发被穿堂而过的春风拂开,露出柔软的眉眼,一年前还带点稚嫩的眉眼好像又长开了些,软乎乎的面颊也平整了,线条流畅而清晰。他长高了一点点,好像也瘦了一点点,至少仇娅撞破他偷吃蛋糕的时候眉头不会拧得那么紧。   他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很容易被惯坏。你说你不会后悔,可是以后未必不会后悔。”   对江遇乐而言,他天然爱自己胜过爱别人。有人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他当然可以蒙着眼睛不管不顾接受他的宠爱,可人心毕竟不是地上不值钱的小石头,可以任由他闲着没事扔水里玩。   如果做不到等价交换,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做这个交易。   江遇乐的19岁愿望清单   第二条——和不舍得的人告别   他想得这么干脆利索,既然自己本性难移早晚害人心碎,那不如从一开始就斩断所有藕断丝连的烂桃花。   现代的规则并不比师父的剑难学,他可以是不出世的小剑仙,也可以是人间一尾自由的鱼,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困难是不可战胜的。   可是,陈骋从来不是会被江遇乐的自由宣言击退的人——事实上,大部分时候,他都感觉那两位前任的心理防线脆弱到离谱。   他很快找出了江遇乐逻辑上的漏洞——   “所以,你要我以后不会后悔就让我现在后悔?”   江遇乐争辩:“不是,是我不想伤害你了,我——”   陈骋又问:“你为了以后可能不会发生的事情,现在就捅我一刀?”   “什么?”江遇乐惊诧极了,瞪圆眼睛,“我哪有。”   陈骋捏住他的手腕,软绵绵地抵在自己心口:“拒绝我、推开我、赶我走,不算伤害我吗?”   手腕的脉搏扣在陈骋手里,而他的心跳砰砰作响,一下一下,仿佛跳动在江遇乐的手心。   阴影倾下,覆盖住了耳旁暖融融的日光,温热的吻落下来,印在江遇乐柔软的发顶,然后是颤动的眼睫。   日光漫射,晒得江遇乐全身酥麻发软,思绪也晃悠悠的。   一不留神,让陈骋有机会捏住了他脆弱的后颈,把人完整地按进自己怀里。他俯身亲昵地蹭了蹭江遇乐的耳尖,嗓音低沉,像是在请求他:“江江,你是要长大了,可不要这么着急,走慢一点,把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双臂抱得那么紧,是无论江遇乐怎么挣扎他也不会松手的力度。江遇乐冷静地问:“如果我说不好,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陈骋重复他的话,眉眼含笑,又带点无奈,“我不能怎么办啊,我对你一直都没有办法的,你不知道吗?”   说得好可怜,可就是不松开江遇乐,要一寸一寸地逼近,直到江遇乐被他的气息彻底裹乱,一起陷进令人眩晕的春光里。   让他不得不亲口说出那个“好”字——   好,把你留在我身边。   江遇乐的19岁愿望清单   第三条——我会听你们的话,好好活下去(就算不和任何人白头偕老)   不到半天,下面就多出一道清隽的字迹,不同于上面的认真,像是要躲避清单的主人,写得有些仓促和潦草,又躲得并不认真,像平日里漫不经意的笑。   他把括号里的话原模原样抄了下来。   划掉前面三个字,把“任何人”改成了“陈骋”。   后来,下面陆陆续续又多出几句不一样的内容来——   认真演出,不要跟前(大写加粗)队友眉来眼去   啧,有的人占着正牌的位置,可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江江有舞台,连我们队的狗都不如,好可怜哦   哪哪哪哪有狗?什么时候养狗了我怎么不知道?!呜呜呜我终于考完了,洛也免费啦!   吵吵嚷嚷的,耳旁好像能听到他们四个人的声音。   江遇乐越想越生气,推门而出,挨个找他们麻烦。   后来的后来,他预想里自己孤独而自由、不断与人告别的人生始终没有到来。   好像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   写了大半年,终于完结了。   感谢大家留到最后,谢谢你们包容我稀烂的节奏和不成熟的故事风格,也谢谢你们喜欢江江,喜欢这只任性的坏猫猫,让他不必经受太多指责。在我没写到的将来,他依然可以在大家的陪伴之下,自由快乐地生活在江遇乐第一宇宙。   可能会写的番外——   ①补充团综时期的论坛体   ②四个人偶然来到无渡山,遇到少年时期的江江,然后被扣下来做少主夫人(划掉)做客   ③平行时空,父母和师兄师姐都在的真团宠江江和大家的故事   番外休息几天再写,下个月开专栏里的《你才是三》,天降未婚夫的换攻文,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点个收藏   最后最后最后,能助力浪山一点海星送她去完结榜吗?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