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我就会亿点点》作者:半盏茗香   文案:   富商蔡家出大事了,养了十八年的儿子居然是抱错的。   假儿子养尊处优,享受了十八年的高级资源,真正的亲儿子却在进个城都需要翻山越岭的山沟沟里长大。   据说连一天书都没读过,小小年纪就当了神棍,算命骗钱的视频还传得全网都是。   蔡家只觉丢尽了脸,对这个亲儿子毫无期待,将人接回去后各种看不顺眼。   .   祝微生天生玄灵道体,亲缘薄,命格轻,被隐居山中的老道士收养。   打小师父就告诉祝微生,做人不能骄傲自满。   所以当别人惊讶祝微生居然真的会算命时,祝微生很是谦虚地比划着手指:“就会一点点。”   后来。   “你还会看风水?!”   谦虚的祝微生:“一点点。”   “鬼呢,会抓不?”   始终谦虚的祝微生笑眯眯:“一点点。”   但看过祝微生算命捉鬼改风水的众人:麻了。   原来是他们听错了,什么一点点,明明是亿点点!   只有蔡家人一脸懵逼:说好的神棍坑蒙拐骗呢???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爽文 直播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微生 ┃ 配角:耽美预收《真少爷养崽去了》 ┃ 其它:无CP预收《位面救世主》   一句话简介:我真的就会亿点点   立意: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   VIP强推奖章   祝微生天生玄灵道体,于玄学一道上天赋异禀。只是有得亦有失,祝微生亲缘淡薄,命格轻,寿命短折,需要不停积攒功德换取寿命。十八岁时,祝微生来到了大城市。他替生母化去死劫、为探险鬼屋的同学解困、帮伤心的母亲找回丢失多年的孩子……祝微生一边读书一边攒功德,新的人生揭开序幕。   本文情节流畅,节奏紧凑,由一个个玄学小故事串联,主题奇幻神秘,偏好此类题材的读者可跟随作者一起见识人生百态,人心诡谲。 第1章   上午九点二十五,X市某偏远山村的某座山下。   跑老远过来接人的冯洋烦躁地又看了一次时间,距离挂掉电话已经快半小时,那位说马上就从山上下来的正牌蔡家大少,却始终不见人影。   冯洋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连蔡家大门都还没进呢就开始摆大少爷的谱儿了,一个在破山沟长大,靠算命骗钱为生的穷小子,也不掂量一下自己配不配!   要说这位蔡家少爷也真是倒霉,明明是有钱人家出身,却在出生时被抱错。从此假少爷养在豪门,他这个真正的富二代却被扔在山路不通,进个城都需要翻山越岭的山沟沟里,一过就是十八年。   但说他倒霉,他好像又有那么点运气在身上。上周一个摄影博主偶然经过这附近的城镇时,被正在摆摊算命的这位少爷叫住说他有血光之灾。视频里的他为了骗摄影博主买他两百一张的护身符,将事情说得玄乎无比。但对方样貌长得实在太好,看到视频的网友虽然直呼骗子,却仍不耽误他们反复舔屏。   这个视频凑巧被蔡家二房的少爷蔡熠看到,他注意到视频里少年和蔡家人极其相似的面容,心生疑惑,一查之后,发现了蔡家少爷身世的真相。   今天冯洋过来,就是接对方回蔡家的。   生活在这么落后贫穷的地方,这位正牌少爷过去一看就过得挺苦,但如今身世被发现,那算是苦尽甘来了。   就算对方这趟回去似乎并不被人期待,甚至好像还有点被当家人所厌恶,但总归是蔡家的种。蔡家的富有虽不算最顶上那一层,但随便从指缝里漏一点儿也够对方受用不尽了,怎么都比继续在这地方过穷日子强。   冯洋心里酸得要死,这样的好事怎么就没落到他身上。他心里正气不忿儿,前方狭窄的山道终于传来脚步声。   背着单肩包的黑发少年缓缓出现在山道的拐角处,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洗得发白。   少年个子很高,容貌秀俊,皮肤也意外的白。   那视频冯洋也看过,当时他还以为是拍视频的人用了美颜功能才显得少年又白又帅。没想到少年真人真的这么白,而且视频里已经够帅了,本人模样居然比视频里还要好。   难怪一个普普通通的视频会火起来。   冯洋心里的酸气几乎止不住,长得好又怎么样,据蔡家查来的资料显示,这位少爷可是连一天书都没读过,而自己怎么说也是大学毕业呢。   这么安慰着自己,可是冯洋只要一想到对方只是投了个好胎,就顶过自己多年的苦读和辛苦奋斗,轻轻松松到达了他人生理想的终点。又见对方不急不缓走在向下的山道上,这闲庭信步似的模样,就直让冯洋心头火起。   “祝少爷,迟到可不是个好习惯。”冯洋阴阳怪气地说,“蔡家规矩大,可不像这穷乡僻壤。我是个小人物,你耽搁也就耽搁了,只是到了蔡家你还这样,是会被人笑话的。”   祝微生举起手机,表情无辜,“昨天的电话里,是你说九点半在山下等你。”   手机屏上的时间明明白白地显示,还差一分钟才九点半。   他没迟到,是冯洋来早了。   冯洋一下子梗住。   的确,昨晚他联系祝微生时,定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半。而且他因为被指派到这么远的地方,一路奔波,心中有气,所以想要晾晾这位回去注定不受待见的正牌少爷,原本打算十点才过来。   但今早他接到电话,说祝微生的外祖邓家那边也派了人来。未免被邓家抓住什么机会做文章,冯洋不得不听蔡家吩咐,提前过来了。   本来冯洋以为,祝微生穷得都要靠给人算命骗钱了,如今有机会回归有钱人家,他一定会牢牢抓住机会。所以无论自己什么时候过去,只要自己一个电话,祝微生就会迫不及待地从山上奔下来。没想到对方嘴上说着马上下来,却实实在在地让他等了半小时,被晾的反而成了自己。   冯洋心里很是不快。   这时,他注意在祝微生T恤左边靠近心口的地方有个口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冯洋打眼一扫,以为是衣服的装饰品,但仔细一看,是一根巴掌长的木雕,和一个像是纸折的小人。   那木雕胖胖的,人形模样,支棱棱地站在口袋里。雕刻出来的脸上,两只眼睛直瞪瞪地看着他,让冯洋心里没由来的一紧。   纸人则在木雕旁边站着,纸做的两只小手扒着口袋缝。这纸人也是怪模怪样,五官还着了色,一副向外好奇张望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冯洋朝纸人看过去时,他感觉那个纸人的眼睛转动了一下。   冯洋被唬了一跳,眨了眨眼再看,发现纸人还是那个模样,一动不动地扒着口袋。   冯洋这才想起祝微生的职业,算命骗钱的神棍,这木雕和纸人,应该都是辅助他骗钱的道具。   “装神弄鬼……”冯洋转身上车,抚了抚自己被吓到的心口。   冯洋上车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祝微生用指尖点了点小纸人的脑袋。   “老实点。”他低声说。   那小纸人忽然动了,两只手将祝微生的指尖抱了个满怀。眼睛眯起来,小纸人模样讨好地蹭了蹭。   旁边的木雕也一咕噜滚到祝微生手指边。   祝微生又摸了摸木雕,“魅魅,你也是。”   之后祝微生打开后车门上了车。   在冯洋发动车子前,祝微生透过车窗,对着空中喊了一声:“黑黝黝。”   嘛玩意儿?   冯洋正想问祝微生在喊什么,一道黑影忽然从前方天际掠来,对着车子俯冲而下。   祝微生伸出手去。   黑影慢慢减速,扑扇着翅膀,缓缓落在他的胳膊上。   冯洋看着这浑身乌黑的大鸟,吃惊道:“乌鸦?”   祝微生:“准确来说,是渡鸦。”   “你养的?”   祝微生点头。   冯洋顿时无语,“渡鸦是保护动物吧。”   养保护动物,这位少爷可真刑,果然穷地方长大的就是见识少。   祝微生:“有许可证。”   冯洋撇嘴,启动车子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这只叫黑黝黝的渡鸦跳进了车里,不由道:“它不会在车里拉屎吧?”   刚问完,冯洋就对上了渡鸦漆黑的眼睛。   下一刻渡鸦嘴巴一张,竟发出人声:“看什么,傻逼。”   车子在路上绕了个蛇行。   冯洋稳住方向盘,满脸冷汗,“它在说话?!”   祝微生道:“很多鸟类都会模仿人类声音,渡鸦也会。”   “嘎嘎嘎……”渡鸦发出嘶哑刮耳的声音,像在嘲笑冯洋的大惊小怪。   冯洋刚刚被这只会学人话的渡鸦吓得差点把车开到山崖下去,这会儿心生愤怒,怪声冷笑:“骂人讲脏话的鸟我还是第一次见,倒也长见识了。”   祝微生瞥了一眼黑黝黝。   黑黝黝立刻心虚地缩缩脑袋,两只爪子也往旁边挪,毛茸茸的胖脑袋一扭对着窗外,故作认真地欣赏起窗外风景。   在冯洋没注意到的时候,木雕和小纸人从祝微生的口袋里翻出来,跳到黑黝黝的背上,和黑黝黝一起看着窗外,三只脑袋不时凑作一堆。   车子开了没多久,冯洋就浑身毛毛的,他感觉车里好像忽然坐了很多人似的,一直有细微的私语声在耳边响起。可每次他往后看,都只有静静看着窗外的祝微生。   *   车子一路开出山村,直抵机场。   下车时,冯洋没看到那只讨人厌的渡鸦,什么时候飞走的他都没注意到。   “你鸟呢?”他问。   祝微生道:“搭顺风车去了。”   冯洋下意识问:“谁的?”   祝微生如实道:“阴差。”   冯洋无语,“你说的阴差不会是黑白无常吧?”   祝微生意外,“你怎么知道?”   冯洋:“……”   神经病,装神棍装上瘾了吧,你咋不说阎王呢!   冯洋翻着白眼在前面带路。   四小时后,飞机落地蔡家所在的M市。   蔡家派来接他们的人也来了。   蔡家住在风景优美安静的半山别墅区,车子停在蔡家别墅大门口的时候,门口只站了个管家。他隐晦地打量几眼正好奇看着周围的祝微生,和冯洋对了下眼神,上前帮祝微生提包。   祝微生躲了一下,“你不能碰。”   管家眼底闪过一抹不愉快,只觉得祝微生不识抬举。   他收回手,嗓音淡淡:“那祝少爷,随我进来吧,先生他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祝微生没在意管家冷淡的态度,点头。   蔡家的大厅里,泾渭分明地坐了两拨人。祝微生一进去,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所有人的注视。   祝微生身上的白T恤和牛仔裤是去年在小镇地摊上买的,洗过很多次;脚上的白鞋也是上半年买的,穿了挺久。他手里的背包用得更久,前不久包带断了,祝微生为了省钱,用线自己补过。包是黑色的,但当时家里只剩绿色的线了,所以缝补后的颜色在黑色背包上特别扎眼。   总之,在众人看来,眼前的少年除了模样长得不错,其他地方处处都透着穷酸。   一些人眼里闪过失望和鄙屑,一些人的神情则开始变得放松。   祝微生没有半点被打量的局促,将各色表情尽收眼底。   就在这时,右边沙发上一名红裙女士忽然飞奔过来,一把将祝微生搂住,伤心地大喊:“我的孩子,妈妈终于见到你了”   红衣女士在祝微生的胳膊上到处捏捏,带着重重的哭腔,“你这是受了多少苦啊,瞧瞧,这么瘦,真是让妈妈心痛死了”   祝微生眨眨眼,眼前这位女士干嚎半天,但眼眶里半点水汽都没有,哭声干瘪让人难以共情,实在很难说服祝微生她像她口中说的那样,心痛死了。   “行了,别演了!”   显然,有其他人和祝微生想的一样。   顺着那道带着不耐的呵斥声向左侧看去,祝微生和一个男人对上视线。对方四十六七的年纪,处于左侧中心众人簇拥的中心,想来正是如今蔡家的一家之主,也是他的亲生父亲蔡志明没错了。   蔡志明皱着眉看祝微生一眼,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喜。   他对一旁的管家说:“先带他上去。”   管家就走到祝微生面前,冲他比了个手势,“祝少爷,跟我上楼吧。”   祝微生没有异议,提着包上了楼。   身后传来蔡志明不耐的声音,“既然人回来了,说说你们的条件吧。”   有人冷哼,“把婚生子调换扔去乡下,把私生子抱到身边精心教养,蔡志明,我们邓家当年真是小看了你!今天你不给我们邓家一个满意的说法,这事儿别想轻轻揭过!”   声音随着祝微生上楼远去而渐渐小了下去。   祝微生跟着管家上了别墅三楼,被安置进就靠在楼梯口的房间。房间窗户开着的,但可能是之前久不住人,不常通风,走进去还能闻见淡淡的味道。   管家对祝微生很敷衍,简单交代了一些后就下去了,留祝微生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行李。   祝微生关上房门,打开背包。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狗叫。   这像触发了什么机关,祝微生胸口的纸人和木雕马上发生了变化。   一阵灰蒙蒙的缥缈雾气从木雕中冒出来,在空中形成一个肚皮滚圆,脑袋圆圆小小,四肢细瘦没有脸的雾团;小纸人则从他口袋里翻出来,顺着他的衣服三两下爬下去,吊在他的衣摆上荡秋千。   “微生,微生!”   小纸人细声细气,指着窗户的位置,示意祝微生把它放上去。   雾团也在叽里咕噜说话,但它语音含糊让人听不真切,像舌头捋不直一样,最后“呀”了声做结尾,捧着小纸人飘去了窗户边。   纸人坐在雾团怀里,一大一小看着窗外。   小纸人:“猫猫?”   雾团:“好吃!”   祝微生走过去看了眼,这边房间窗户靠近路边,一个老太太正牵着一条萨摩耶从旁边走过去。   “阿纸,那是狗。”   祝微生先对小纸人说,然后又撸撸雾团的头,“魅魅,狗和猫一样,不能吃。”   十岁那年,师父的鬼朋友觉得他应该有个玩伴,师父就把小纸人送给了他,祝微生叫它阿纸。阿纸对世界的认知比较模糊,有回在山中遇见过一次野猫后,从此无法自拔,深深地迷上了这种带毛生物,之后看什么带毛的都是猫,想撸一撸;   魅魅则是山魅,一种山中杂气形成的精怪。祝微生初见魅魅时,它才产生意识不久,正处于混沌懵懂又饥饿的状态中,那时魅魅曾尝试把他嗷呜一口吞掉,不过没成功。之后祝微生将魅魅带回去,和他一起受师父多年教导,如今的魅魅已经不像最初那般懵懂,但心智还如三岁幼儿,什么都想吞进嘴里尝尝味儿。   黑黝黝则是师父鬼朋友生前养的,死后也跟在他身后。老鬼给它谋了份鬼差,成了一只引魂鸟,渐渐受阴气所蚀,成半阴之体,寿命悠长。老鬼投胎前,把黑黝黝交给了祝微生。   黑黝黝、阿纸和魅魅,都是祝微生的小伙伴,是他另一种意义上的亲人。 第2章   祝微生在蔡家住不久,这次过来没带多少东西。   包里的东西他没怎么动,只拿出了符笔朱砂和一个巴掌高的木盒子。   盒子里装着一个小罐子,小罐子一侧画着红色符文,一侧刻着繁复的铭文,在聚阴之地埋了将近一百天的时间,罐身不停向外溢散阴气。阴气这样重的东西,普通人不小心碰上最轻也会生场小病倒几天霉,所以刚才管家要来帮他提包的时候,祝微生才会说他不能碰。   这是祝微生自己做的阴宅法器,再加固七遍符文就彻底完成了。听说这类法器在大城市卖的价格会高些,祝微生特意带出来准备卖掉。   旁人想要一件法器难上加难,但祝微生天生玄灵道体,于玄门一道是上天追着喂饭吃的类型,自己动手做法器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不过世事难两全,凡人窥天机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五弊中的鳏、寡、独、孤、残,祝微生犯了鳏,此生无姻缘;三缺中的钱、命、权,祝微生缺命,生来就是早夭短命之相。   祝微生很小的时候就通过占卜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虽然作为富二代从小流落在偏远山村听起来很惨,但也是因为从小流落在外祝微生才有机会被师父收养。若是留在蔡家,祝微生怕是早就夭折了。   他也知道自己此生亲缘薄,所以对蔡家人冷淡的态度并不在意。   “唉!”   外面的狗消失在转道口,阿纸和魅魅依依不舍地收回眼神。一个没撸到毛,一个没尝到味儿,齐声叹气。   下面大厅的两家人还不知道要商量到什么时候,祝微生拿出屏幕裂了三道口的手机,打开动画片,让两小只看。   祝微生缺命,过去十几年师父一直在帮他攒功德续命,捐钱换功德是最常做的。也是因此,师徒俩都没什么钱,祝微生打小就过得紧巴巴,袜子破了洞都要补三回,实在不能穿了才扔。这台手机他用了快四年,不到卡得实在转不动,他就不换。   两小只排排坐看动画片,祝微生就盘腿坐在地上给法器加固符文。   如今正是盛夏七月,天气很热,但祝微生进房后没有开空调。阴宅法器的存在让房间里一点都不热,并且随着祝微生待的时间越久,房间里的温度还越来越低。   房间里法器溢散出来的阴气越来越多,自然而然地就吸引了躲在这栋别墅里的一些东西。   日色西移,房间的光线渐渐灰暗,靠向门口的地方是整个房间阴影最重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那阴影里好像多了点东西。   祝微生加固完一遍符文,将符笔和法器放下,回身冲着那堆阴影弹了个空指。   空气轻微地嗡了一声,然后一声“哎哟”落地,一道不那么凝实的灰影从门边阴影里摔出来,滚到祝微生身边。   “呀!”   魅魅从床柜上飘下来,没有五官的脑袋上忽然多了个嘴巴。小小的脑袋,张开的嘴巴却有脸盆那么大。   嗷呜一声,咬了个空。   祝微生提着被他抓出来的老鬼,一巴掌将魅魅推开,“看你的动画去。”   魅魅就懂了,这是不能吃的。   遗憾地拍拍自己的肚皮,魅魅飘回床柜,继续盯着手机。   “大师,大师饶命!”   被抓着的老鬼讨好地看着祝微生,“小老头就是觉得这里阴气重,想来蹭两口,没别的恶意。”   “我的阴气可不能白蹭。”祝微生说。   “是是,我知道您是这蔡家刚回来的真少爷,您是想知道蔡家的事是吧。”老鬼很有眼色,“小老头在这待了十几年,蔡家很多事我都知道,您想知道什么,只要是我知晓的,必定一句不漏地告诉您!”   祝微生想知道自己当年被调换的原因。   他虽然能占卜出自己的身世和一切跟蔡家有关的信息,但只能知道个大概。   这世间事只靠占卜算卦是看不完全的。   于是祝微生继续加固符文,老鬼也学他盘腿坐着,在旁边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   这一听一讲,直到天色完全转黑,才被门外的动静打断。   管家在外面敲门,“祝少爷,先生请您下去。”   祝微生让两小只待在房里,又把美滋滋蹭了俩小时阴气的老鬼打发走,把东西在床柜上归置好,才开门下楼   楼下大厅,邓家人都走了,大厅里只剩下蔡家人和祝微生的生母邓雅,也就是下午抱着她干嚎的那名红裙女士。   “儿子,快来!”祝微生刚下楼梯,邓雅就亲热地拉着祝微生的手走到蔡志明身边,“这就是你爸爸,快叫爸爸。”   祝微生没叫。   蔡志明本就不喜欢祝微生,此时见他态度,更加厌恶。   “既然是哑巴,以后就少在我面前说话。”他冷冷地看祝微生一眼,声音也冷冷的带着警告,“日后安安分分的,蔡家不会缺你吃喝。”   祝微生不置可否,蔡家这碗饭他怕是吃不上,也不想吃。   见蔡志明训祝微生,邓雅面色不渝,却是冲着祝微生的。她暗暗瞪了祝微生一眼,似乎在嫌弃祝微生木讷不会讨好人。   之后邓雅又拉着祝微生,给他介绍蔡家其他人。   蔡家共有两房人,祝微生生父蔡志明这一房是大房,当年和邓雅联姻,生了祝微生;二房蔡建飞,娶了个小商人的女儿,生的儿子叫蔡熠。   祝微生的身世就是蔡熠发现捅出来的。   因为蔡志明对祝微生明显不喜的态度,蔡熠一家对祝微生都很冷淡,祝微生没什么感受,倒把邓雅气坏了。   不知想到什么,邓雅十分故意地呵呵笑了两声,对祝微生说:“这次多亏了你熠堂弟,若不是他注意到你,妈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认回你,我们可真得好好谢谢他。”   蔡建飞夫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蔡熠眉间更是闪过懊恼愤怒。   几人变脸原因祝微生倒是知道。   据老鬼说,蔡熠和假少爷向来不合,因为蔡熠觉得同为蔡家人,假少爷却可以比他享受更好更多的资源,他嫉妒假少爷。在发现假少爷身世有异后,他以为假少爷不是蔡家人,觉得只要他把这事捅出来,假少爷以后就再也不能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秀优越了。   但蔡熠没想到,当他把这件事捅出去后,最先慌张愤怒的不是假少爷,反而是自己的好大伯蔡志明。   因为当年蔡志明其实是被已逝的蔡老爷子逼着和邓雅结婚,他心中怨恨,不敢忤逆自己的生父,就迁怒邓雅和她的孩子。他让自己的情人和邓雅在差不多时间怀孕,然后早早安排临产的情人住院,提前催产,和邓雅在差不多的时间分娩,再将两个孩子调换。   两个孩子的调换完全是蔡志明授意,蔡熠以为是揭穿了假少爷,但其实是揭穿了自己大伯当年做下的事。因为他这一手,导致蔡志明被邓家抓到把柄,损失了不少。   蔡熠捅了篓子后,被蔡志明骂得狗血淋头,这几天一直在后悔。早知如此,他才不会多事,好处没捞着,反而惹了一身臊。   现在邓雅故意提起这事,那不是故意让蔡志明和假少爷记恨他么。   介绍完二房,邓雅就没动了,坐在蔡志明身边的那个和祝微生年岁相当的少年,直接被邓雅忽视了。   少年正不屑地看着祝微生,这就是那个和他调换的私生子,蔡钰。   有一家之主撑腰,蔡钰的确可以有恃无恐。   祝微生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他和蔡家的人虽然存在血缘牵绊,但从未相处过一天,和陌生人无异。   他也不在乎蔡钰的不屑和敌意,毕竟,有些东西用了后,是要还的。   因为和邓家人扯皮,蔡家今天的晚饭耽误了好一阵。   祝微生被邓雅带着往饭厅走去。   饭厅里,长桌上已经摆上了各色菜式,正散发着诱人香气。   蔡钰像往常一样,向蔡志明右下方的那个位置走去。他一向坐那里,那个位置也是他在蔡家的地位象征。   但是今天他刚往那边走,邓雅就几步过来,一把将他撞开。   蔡钰怒。   邓雅呵斥:“你一个私生子,也配坐这里?”   然后拉着祝微生向那个位置走去。   祝微生没动。   邓雅觉得祝微生犯怂太丢她脸了,眉毛一竖就要骂祝微生。   一旁的蔡志明已经怒斥道:“邓雅,不吃就上去!”   邓雅四十多岁的人了,被蔡志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名带姓呵斥,当即就气得浑身发抖,“蔡志明到底你有没有心,当年你把我儿子换走,害得我们骨肉分离,还瞒我这么多年!你当年说我对孩子没感情不配做母亲,因为他本来就不是我儿子,我从哪来的感情!我倒要问你,你配做父亲吗!”   蔡志明对邓雅没有半点亏欠之心,怒意更重,“上去!”   他还拍了一下桌子。   其他人面色平静,仿佛对这种场景早就见怪不怪。   蔡钰更是嗤笑一声,直接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冲邓雅挑衅地抬起下巴。   “小贱种!”邓雅咬牙切齿地瞪蔡钰一眼,气冲冲地甩头上楼。   被扔下的祝微生站在饭厅里,像个看戏的局外人。   老鬼告诉祝微生,当年邓雅和蔡志明结婚后,一直着急怀孕,之所以这样,是她想用孩子来拴住已经在外面养了情人的丈夫。结果丈夫没拴住,自从孩子出生后,蔡志明反而比从前更冷落她。   邓雅试过用孩子吸引蔡志明的注意力,她故意给孩子洗冷水澡让孩子生病,寻借口让蔡志明回家。但第一次就被蔡志明发现,之后蔡志明连孩子都不让她养了,交给了保姆勒令她不准靠近孩子三米之内。   那之后邓雅觉得孩子抢走了自己的丈夫,十分怨恨。现在身世大白,邓雅只会更恨蔡钰。   祝微生是有点可怜这位生母的,但并无为她在这种事上出头的打算。   他饿了,上桌吃饭,尝到了好多以前没吃过的食材。   整个过程没人和他说话,祝微生也乐得自在。   吃过饭后,祝微生回房。   上到二楼时,祝微生看到老鬼悠悠地从走廊那头飘出来,看到祝微生,忙谄媚地笑笑。   祝微生:“去哪?”   老鬼指指走廊那头,“这不是……您生母邓夫人又在上供祭野鬼,拍小人咒蔡钰他妈了么,我、我去吸点儿。”   如果不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邓雅拿蔡钰和他住在外面的那个妈妈是完全没办法的,只能寄于一些神鬼手段。蔡志明早就和她分房睡,她在自己房里烧纸拜野鬼咒人也不会有人看到。   或者说就算看到了,但邓雅思路异于常人,众人也懒得追究。   这么多年,邓雅从不觉得蔡志明有错,她觉得蔡志明找情人,生私生子,调换亲儿子,都是外面那个狐狸精撺掇的。   她长了个恋爱脑,被冷待多年也没醒悟,还在做试图把蔡志明的心拴在身边的蠢事。   祝微生摆摆手让老鬼过去,“别靠她太近。”   鬼碰人,除非人很强势,不然受害的总是人。老鬼带阴气,还是不要离人太近,免得邓雅生病。   老鬼应是,欢快地去吃饭了。   回到三楼房间,还在看动画的两小只也该吃饭了。   祝微生拿出制好的香烛点燃,让两只吸烟气。   两只吸到一半,扑棱棱的声音传来。   祝微生扭头,就看到黑黝黝刚好落在半开的窗扉上,在灯光下黑亮得如同丝绸的翅膀正徐徐收拢。   吧嗒吧嗒,黑黝黝在窗户上走了两步,“累死我啦。”   祝微生把刚才从桌上拿的一颗水果放过去,“怎么晚点了?”   搭顺风车是早就说好的,他也早就算好了,黑黝黝在半小时前就该到他这里的。   “黄泉路上有只恶鬼挣脱锁链逃走了,谢必安和范无救临时去抓,我也跟着去了,耽误了点时间。”   黑黝黝叨了口果肉吃,大赞,“好甜,这就是有钱人家吃的水果咩?”   “多吃点。”祝微生说,“咱们住不了多久。”   太穷了,能蹭一点儿是一点儿。   黑黝黝吃饱喝足,把自己黑乎乎的身体往手机最中间的位置一插,用翅膀指了指手机里的动画片,跟其他两只说:“这长鼻子丑猪有什么好看,我们看别的。”   黑黝黝一向是三小只中的老大哥,它说什么另外两只一般不会反对。   但是祝微生反对了,“黑黝黝,你今天又说脏话了,没有选择的权利,并且看电视时间减半。”   “不说不说!”黑黝黝立即讨饶,“微生,让我看嘛!”   “不行。”祝微生态度坚决,“我跟你讲过,魅魅已经开始学说话,你不记得之前被魅魅叫了半个月傻逼的事情了吗?”   乌鸦本来就很聪明,黑黝黝智力更甚,它的性情和心智都跟八、九岁的小孩差不多。   但它特别喜欢爆粗口。   傻逼是魅魅从它那学会的第一个词,记得特别牢,那段时间不管是对着院子里的花啊草啊,还是山林里的各种飞虫,包括他和阿纸在内,魅魅见谁都叫傻逼,祝微生纠正了好久才不叫了。   他可不想魅魅再从黑黝黝那里学点什么不好的。 第3章   夜晚的蔡家别墅外,鬼哭声阵阵。   若是某个八字轻容易撞鬼的人从旁经过,就会倒霉地发现有一群鬼正围在蔡家别墅外面。   这些都是被邓雅无意招来的。   每回在蔡志明那受了气,邓雅就会回房烧香咒小人。她的纸钱祭品没有指明烧给哪只鬼,属于无主冥食,只要是路过的野鬼都可以吃。因此,吸引了不少野鬼在蔡家别墅徘徊。   野鬼们常年无人祭祀常年挨饿,遇上无主冥食都会疯抢。只是别墅里有老鬼震慑,他们打不过不敢进来,就在外面鬼哭狼嚎。   平时遇上这种情况,祝微生都会做好事给他们烧点,但这回祝微生包里没装纸钱,最后这些野鬼是被因为少看了一阵动画片的黑黝黝嘎嘎凶了一通,才作鸟兽散。   祝微生在蔡家的第一个夜晚,过得还算平静。   翌日清早,邓雅到楼上找祝微生。她看祝微生身上的白T恤像在看一块抹布,问他穿多大尺码的衣服,准备给他置办几身新衣。   在她眼里,祝微生浑身上下也就那张脸让她满意。   “你是我邓雅的儿子,绝对不能给我丢脸。从今天起好好表现,只要你让你爸对你另眼相看,咱们就能把你爸的东西从那小贱种手里抢回来!”邓雅眼中恨恨,转瞬又露出些得意,“你爸偏心那小贱种又怎么样,他那狐狸精的妈还不是进不了蔡家的门。这蔡家的正牌夫人,永远都只会是我邓雅。”   祝微生安静听着,眼睛始终落在手中的符纸上,手指灵活地叠着符。   邓雅见他这样就来气,“怎么还捣鼓你这些破玩意儿,赶紧把这坑蒙拐骗的行当给我扔了,以后不许再碰。知不知道你骗钱的视频传得网上到处都是,你爸这么生气,也是因为这个!”   “不是骗钱。”祝微生抬头,把叠好的符递给她,“我看你印堂发黑,这几天会有流血之灾,把这个平安符戴着。”   初见这位生母,祝微生就给邓雅相过面。邓雅八字极阳,一般的阴气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她三天两头烧香招鬼都没事。但也因八字的缘故,她脾气暴躁冲动易怒,很容易和人发生口角,继而引发肢体冲突。   但动不动就躲房间里烧香咒人的邓雅却一把拍开了符纸,“谁要这破玩意儿!我可是你妈,居然骗到你妈头上来了!”   祝微生看着落在一边的符纸,微顿。   看来她是自己有需求的时候各种烧香,自己不需要的时候这些就是骗人的东西。   “别整天搞这些没用的!”邓雅扔下话,“给我在房里好好待着,别出去给我丢人。”   邓雅端着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下楼了。   邓雅一走,安静在枕头边当摆件的阿纸和魅魅一下子动了。两小只扒拉着床单跳下床,哒哒跑过来。   阿纸捧起比它脑袋还大的符纸,小心地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然后和魅魅一起冲着邓雅离开的方向龇牙。   它们讨厌对微生凶巴巴的人。   “别气别气。”祝微生收起符纸,把两小只捧到柜台上放着,“等把她的死劫解开,我们就不用再和她打交道了。”   他和邓雅虽是血缘母子,但彼此间并无感情,这次回来也是为还邓雅的生恩。等还了,他和邓雅之间的因果,差不多就两清了。   祝微生关门点香喂两小只吃早饭,顺便往打开的窗户外看了看。   黑黝黝作为一只引魂鸟,其实也可以吃祝微生烧的香。但它还是活物,更喜欢吃现实存在的东西。   它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一大早就飞出去寻早饭了,再过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两小只刚吃完饭,祝微生还没来得及收拾,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祝微生回头一看,是蔡钰。   蔡钰脸上挂着不屑的表情走进来,将祝微生暂住的这个房间打量一番,不怀好意地冲他笑笑:“这个临时收拾出来的杂物房,你住得怎么样?”   “挺好的。”祝微生说。   蔡钰一听,不由嗤笑,心想到底是穷乡僻壤长大的土包子,下一秒就听祝微生若有所思地说:“不过,肯定没有你的房间舒服。”   蔡钰面色顿时一变。   作为这个家里第二重要的男主人,蔡钰的房间朝向好、空间大,里面的装修也完全是按照他的心意来的,当然好。这个杂物房虽然也整洁,但空间小了不止一半,还没蔡钰房间的阳台大,而且连个独卫都没有。   祝微生这话什么意思?不会天真地以为靠着婚生子的身份,就可以把他的东西抢走吧?   蔡钰觉得祝微生是妄想,但他也的确被祝微生这句话惹怒了。   蔡钰的神情变得阴沉,压低声音警告:“别以为你回来就万事大吉了,我爸根本不喜欢你。他讨厌你妈,也讨厌从她肚皮里钻出来的你。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为了显示自己的威势,正好停在床柜边的蔡钰一挥手,就把祝微生给两小只喂饭插香的香座从柜子上挥了下去,里面的香灰撒了一地。   在床柜上当摆件差点也被挥下去的两小只怒了。   干嘛呀!   凶微生就算了,还砸它俩的饭碗!   若不是谨记祝微生说的不能在人前被人察觉,阿纸能当场叫魅魅啊呜一口把蔡钰吞了。   趁蔡钰没注意,阿纸小脚一踹,把旁边祝微生装着法器的木盒踹了下去。   木盒没有上扣,里面的法器小罐子落地时滚了出来,咕噜噜几下,恰好掉在蔡钰的脚边。   “别碰。”祝微生提醒。   蔡钰冷笑,让他别碰就别碰?那他不是很没面子。   于是抬起一脚,将小罐子一脚踹开。   小罐子看着是陶瓷做的,但意外结实,撞到墙壁又滚回来,居然没碎。   在蔡钰踢第二脚之前,祝微生及时把小罐子捡起来,叹气:“都说了让你别碰。”   他无奈地看看旁边表情无辜的阿纸,别看他家三小只个子小小,脾气可是一个比一个大。蔡钰砸了阿纸和魅魅的饭碗,阿纸就要他倒霉做报复。   这一脚,蔡钰沾染上的阴气不算少。祝微生眼睁睁看着他的印堂一秒变灰,未来四五天都将霉运罩顶。   然而蔡钰还在可惜居然没把小罐子踹碎,只把祝微生这句叹息当做憋屈之言。整整衣领,蔡钰昂着下巴得意离开了。   这股得意没能持续三秒。   出了房门就是楼梯,走到楼梯边的蔡钰忽然脚滑了一下,脚掌踉跄连下两梯。蔡钰扒着楼梯扶手险险站稳,脚腕立即就传来一阵钻心疼痛,明显是脚崴了。   蔡钰皱眉,他在楼梯前后找了找,没找到让他脚滑的东西。他回头,就见祝微生靠在门边看着他,像在看好戏。   蔡钰脸色难看,质问:“你扔什么东西在楼梯上了?”   “我没有。”祝微生说。   蔡钰自然不信,虽然他没找到东西,但他坚信是祝微生搞的鬼。   就在这时,下楼时要经过的窗户旁边,扑棱棱的声音传来,一只浑身漆黑的大乌鸦忽然停在了上面。   蔡钰一抬头,正好就和大乌鸦低头看过来的小眼珠对上。   “看什么看!”蔡钰冲着大乌鸦撒气,“晦气东西还不快滚,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刚吃了个饱饭只想抄个近路回屋的黑黝黝懵了。   它没听懂这是蔡钰在指桑骂槐,它只知道蔡钰骂它了,而且还用了它最讨厌的词。   继阿纸和魅魅,黑黝黝也怒了。   它脑袋上的毛炸起来,扑扇着翅膀拉长脖子,对着下面的蔡钰嘎嘎大骂。   晦气你爹,老子他妈是吉鸟!   阿纸:“完啦完啦,屎到临头啦!”   魅魅:“头啦!”   两小只幸灾乐祸的声音只有祝微生听见,他怜悯地看着蔡钰,最后一次好心提醒:“我劝你立即给这只渡鸦道歉。”   渡鸦的声音又大又刮耳,蔡钰被“嘎”懵了两秒,对祝微生的提醒依旧只是报以冷笑,“让我给一只带毛畜生道歉,祝微生你脑子没问题吧!”   说完,蔡钰拐着崴了的脚慢慢下楼,之后还能听到他对着打扫的佣人骂:“连个楼梯都打扫不干净,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祝微生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蔡钰执意不听,之后遭遇了什么也只能怪他自己。   愤怒的黑黝黝又飞出去了,这一次它隔了很久才回来。   吃了祝微生给他从蔡家饭桌上顺的进口水果,黑黝黝瘫在柜子上好好歇了歇,“真是累死爹了,该死的蔡钰。”   祝微生往窗外一看,只见蔡家别墅两边的围栏上,停了至少几十只乌鸦,蔡家大门的上方也蹲了不少。   还有路两边的树上,也是乌压压一片。   难怪黑黝黝那么累,这是把附近的鸦群都给找过来了。   蔡钰惨了。   正这么想着,祝微生就听到了蔡钰准备出门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蔡钰从大厅门口走了出来。处于上方的祝微生只能看到蔡钰打理得精致的发型,和一看就不俗的穿着。   在蔡钰出现的这瞬间,停在周围的乌鸦齐齐动了。   它们同时振翅,冲着蔡钰飞过去。   一大群乌鸦黑压压地飞聚而来,那场面是有些震撼的。   蔡钰停住脚步,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这群乌鸦。   然后……   瓢泼如大雨的鸟屎,倾斜而下。   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祝微生人在三楼,都能听到蔡钰崩溃的大叫和久久不停的呕吐声。 第4章   中午祝微生下楼吃饭时,餐桌上只有他一个人。   蔡志明和邓雅都不在,蔡钰进浴室俩小时了,现在还没出来。   祝微生一听蔡钰人在浴室,神色就微妙了一下。   下一秒,二楼传来“砰”地一声,然后一阵踢里哐啷。   “刘叔!”   楼上传来蔡钰的喊声,音色带着痛苦。   管家刘叔从厨房里忙忙地奔上去,一会儿又匆匆下来,说蔡钰摔了,让一个人随他上去把蔡钰扶起来,然后又找出医药箱提了上去。   祝微生挑眉。   浴室地滑,霉运罩顶的蔡钰在里面摔一跤是完全可以预料到的。   直到傍晚,祝微生才再次见到蔡钰。   蔡钰扶着腰,脚腕的扭伤在摔了一跤后变严重了,下楼时被管家扶着,一瘸一拐。   看到祝微生,蔡钰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只觉得自从昨天祝微生来了蔡家,他就变得特别倒霉。走到一楼落地窗边,蔡钰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外面的乌鸦已经散去了,此时一只都没见着。   蔡钰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出去了一天的邓雅也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都是给祝微生买的衣服。   祝微生说了谢谢。   邓雅的注意力全在蔡钰瘸了的脚上,正当着蔡钰的面毫不掩饰地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之后蔡志明也回来了,额外关心了一下蔡钰的脚。   “下楼时不小心扭到的。”蔡钰说。   大厅里还有祝微生和邓雅,蔡钰并没有提及上午的遭遇,毕竟这种事说出来,除了让人看自己笑话就是让人觉得自己恶心。他可没忘记自己上午顶着一身鸟屎仓惶跑回大厅的时候,厅里几个佣人齐齐后退一步那如临大敌的表情。   他特意交代过当时目睹一切的佣人不许对外乱说,尤其是祝微生和邓雅。   祝微生上午一直没下楼,他还以为祝微生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以为今天的遭遇只是偶然一次的倒霉事件而已。   但第二天,当一觉醒来的蔡钰在自己的阳台玻璃门上看到大片大片的鸟屎后,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简单。   蔡钰迎来了黑黝黝激烈的报复。   乌鸦智商高,本身就是喜欢记仇的一种鸟类。黑黝黝的聪明更甚普通乌鸦,以前也有人像蔡钰这样追着它骂过打过,包括一些打断它进食或者玩耍的动物,但最后都被它狠狠报复。   除了鸦群,黑黝黝还找来了一群乌鸫鸟。   乌鸫鸟也是喜欢记仇的一种鸟类,得罪过它们的人都会被它们甩鸟屎。黑黝黝让它们好好关照蔡钰的房间,这群乌鸫鸟执行得十分卖力,真就“鸫风快递,屎命必达”。   就在蔡钰站在那儿发呆的片刻时间,三只乌鸫鸟从阳台前飞掠而过,然后啪一声一甩,玻璃上就糊了一团它们送给蔡钰的礼物。   蔡钰脸绿了。   被一群鸟激怒的蔡钰让佣人上来把阳台清理干净,他自己瘸着腿走下楼,走到落地窗边一望,昨天傍晚空空的两边围栏上已经又停留了许多乌鸦。   “什么鬼东西!”   蔡钰气得怒骂,立即让管家联系专业的驱鸟公司来,他要把这些乌鸦统统杀死赶走!   结果这群乌鸦仿佛成了精,驱鸟公司一到,还没等他们摆开阵势,这些乌鸦就齐齐飞走。等驱鸟公司一走,又齐齐飞回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别墅里的蔡钰。   管家只好又把驱鸟公司叫回来,在庭院里安装了驱鸟装置,这下周围总算是没有乌鸦了。   看着干干净净的阳台玻璃,蔡钰露出胜利的笑容。   这般安静了两天,在家休养好的蔡钰又将自己打扮一新,开着自己才买的新车准备出去找朋友玩。结果车子才开出一段路,车顶上就跟下冰雹一样,一阵噼里啪啦响。   等蔡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前面的挡风玻璃已经被五颜六色的鸟粪完全糊住了,一点路都看不到。   蔡钰被迫停下车子,正通过后视镜看情况,“啪”一声,一只乌鸫鸟飞过来,甩了一泡在车窗上就拍拍翅膀飞走了。   “艹!”   蔡钰气得拍了下方向盘,拿出手机给管家打电话,让人来接他回去,还不忘让管家带一把伞过来。   于是等管家带着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辆停在路中央已经完全被屎糊住的车子。   除了车,管家还注意到两边路沿和树上停着大量乌鸦,这些乌鸦看他们过来也没动,只嘎嘎叫着,用黑沉沉的眼珠子看着他们。   真他妈邪门儿。   管家背上发寒,觉得这个场景是在太渗人了。   “少爷,这是怎么回事啊?”管家抖着一颗心,忍着恶心捏着鼻子把车门清理干净打开车门,撑开伞让蔡钰从车里出来。   蔡钰心里隐隐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和他前两天骂过的那只大乌鸦有关系。   真是操蛋,这臭乌鸦怎么这么记仇!   刚想着,蔡钰就听到伞上传来吧嗒吧嗒的动静,全是鸟屎落下的动静,伞都被打得东倒西歪。   跟在蔡钰身边的管家倒了霉,身上落了不少,忍住崩溃让蔡钰自己把着伞,自儿个跑去一边大吐特吐。   还好这群乌鸦只盯着蔡钰一人,只要远离他就没事。   蔡钰气得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鸟屎不停落在伞面上,那群臭乌鸦,当真是排着队来他头上拉屎!   最后,蔡钰坚强地撑着分量逐渐加重的伞,忍着被乌鸫鸟甩屎的狼狈,一路疯跑回别墅。   这次蔡钰没那么好运气地以为还能瞒得住,因为邓雅在家。   头两天蔡钰让人在家装什么驱鸟装置时邓雅就觉得奇怪,今天一看蔡钰这满身屎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站在楼梯上笑得捧肚子,“活该啊!抢了我儿子十八年的位置,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派一群鸟来惩罚你!”   三天里连着被鸟屎淋两回,而且偏偏还拿那群破乌鸦没办法,蔡钰本就气得不行,被邓雅一笑,更是怒气上涌差点厥过去。   厥过去倒也好,一晕了事,身上还不用自己清理。无奈年轻力壮,身体素质杠杠的。   蔡钰差点没又吐死在浴室里。   这回等到晚上,蔡志明也知道这件事了,他和蔡钰最初的反应一样,找专业的驱鸟公司来。   但驱鸟装置是有影响范围的,蔡钰不可能不出门,也不可能走哪都带着那些驱鸟装置。   对此,蔡志明一时也一筹莫展,只能对蔡钰道:“先把驱鸟装置撤了,你再在家待几天。”   动物报复人类的事并不罕见,蔡志明让管家去买一批高级鸟食回来,让蔡钰投喂几天,试着跟这群乌鸦达成和解。   鸟食买回来后,蔡钰每天把自己全副武装只露个脸出来,在别墅周围来回地撒鸟食。   蔡钰辛辛苦苦好几天,每天干干净净地出去,一身臭烘烘地回来。   然而事情毫无成效,那些乌鸦每天都食照吃,屎照拉!   艹!   你们倒是有点骨气啊,仇人的东西有本事就不要吃!   目睹了全程的祝微生,撕着肉条喂刚出去兜了一圈回来的黑黝黝,“你这气多久才消啊?”   倒不是祝微生身藏舍利子,而是蔡钰每天都搞一身鸟屎回来,他整个人好像都被腌入味儿了。蔡钰好像也察觉到这一点,每天都往自己身上狂喷香水,那味道更一言难尽,祝微生每天和他同桌吃饭难免会受影响。   黑黝黝叼着肉条,气性还很大,“过几天再说。”   黑黝黝这几天全程看戏,每次蔡钰被淋一身,它都会盘旋在上空嘎嘎大声嘲笑。   那些鸦群,黑黝黝还是给它们排了班的,保证只要蔡钰一出门,就能随时切实地享受到它那群乌鸦兄弟姐妹们的殷殷关怀。   因为蔡钰的遭遇,蔡家人现在是看到黑色的鸟就心惊胆战。   黑黝黝天天在祝微生的房间里飞出飞进,次数频繁,很快就被蔡家人注意到了。   蔡钰踹开祝微生的门时,祝微生正在画符,黑黝黝则在窗台上吹着小风睡得四仰八叉。   “这乌鸦竟然是你养的!”   蔡钰一眼就认出窗台上躺着的就是那天他骂过的那只大乌鸦,它的体型太大了,明显区别于其他乌鸦。   蔡钰怒不可遏地冲进来,身后还跟着蔡志明、邓雅和几个佣人。   祝微生慢条斯理搁下符笔,“是我养的,冯洋没跟你们说么?”   作为去接他的人,冯洋肯定会向蔡家人报告他一路表现。不过兴许是黑黝黝只在车上待了一段时间,冯洋觉得没必要说,又或者是人类以外的事不在冯洋的报告范围内,总之,这几天祝微生始终不见蔡钰来找茬,就猜出蔡钰可能完全不知道他那天得罪的那只乌鸦是他养的。   黑黝黝被蔡钰那一脚吵醒了,它站起来抖抖羽毛,看着蔡钰清晰吐出俩字儿:“傻逼!”   蔡钰几人的反应和冯洋一样,被突然开口的黑黝黝吓了一跳。   祝微生顺顺黑黝黝的胖脑袋,“学舌的,听起来是不是特别字正腔圆?”   蔡钰:“……”   字正腔圆你大爷啊,感情骂的不是你。 第5章   蔡钰很想张嘴骂。   但对上黑黝黝看上去充满人性此刻似乎还带着鄙视的小眼睛,想到这几天他身上那些从天而降的鸟屎,蔡钰敢怒不敢言,头一次体会到有气无处可发的感觉。   蔡志明见黑黝黝在祝微生手中模样乖顺,却自以为看透了真相,对着祝微生怒声道:“这几天的事都是你搞出来的吧!”   他听驱鸟公司的人说过,乌鸦是一种喜欢记仇的鸟类,所以他和蔡钰一样,也一直以为是蔡钰骂了乌鸦才被报复。但看看现在,被蔡钰骂了的乌鸦在祝微生手里多么听话。   祝微生既然能让一只乌鸦听话,就能让一群乌鸦听话。就跟那些训鸽人一样,能让鸽群跟着他的指令飞动。蔡志明觉得,蔡钰这几天的遭遇,就是祝微生在操纵着鸦群故意报复!   祝微生并不意外,只要蔡家人知道自己养着一只大乌鸦,一定会认为背后是他在使坏。   他也不辩解,看着蔡志明幽幽道:“我劝你少骂我,惹怒我连你一起报复,你也没办法,你说是吧。”   祝微生自来了蔡家,无论蔡家人说什么他都没什么反应,看上去像块任人搓扁捏圆的泥巴,没有半点脾气。但这会儿这话一落,众人立即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是他们以为的没脾气,而是懒得计较。   作为一家之主,整个蔡家从来是蔡志明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此时,他被从未看在眼里更曾被他随意决定过人生的稚嫩少年警告了。   没大没小!   目无尊长!   我是你老子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蔡志明想了一堆该怎么呵斥眼前的少年,可是他又怕自己真的像蔡钰那样被一群乌鸦追着淋屎报复。就算现在把祝微生赶出去,但他依旧可以操纵鸦群报复他们,蔡志明只觉得这是找了一尊瘟神回来。   忍了又忍,蔡志明最终选择了闭嘴,一时脸色憋得发青。   蔡钰看自己威严的父亲都熄火了,就知道这事儿得他们妥协了。   “那要怎么样你才会收手?”蔡钰憋着气问。   祝微生揉揉黑黝黝,“让他现在给你道个歉,接受吗?”   “嘎嘎!”   不行!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看了不少电视懂得可多的黑黝黝用小眼睛不屑地瞥着蔡钰,觉得只淋他几天鸟屎而已,还不足以让它消气。   “可是我的鼻子不想再受罪了。”祝微生和黑黝黝沟通,“要不你还是想想让他怎么赔罪吧。”   众人就见大乌鸦歪了歪脑袋,嘎嘎几声后,发出了奇怪的“突突”声。   “你确定要这个?”祝微生有些不确定地问。   “嘎!”   “好吧。”祝微生有点无奈,抬头看向蔡钰。   蔡钰嘴角压直,眼底对祝微生的各种鄙夷。   在他看来,祝微生和乌鸦的沟通分明就是在假惺惺的做样子,准备利用乌鸦狮子大开口索要好处。他倒要看看这乡下来的土包子,会提出什么贪婪的要求!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邓雅还给祝微生使眼色,比着口型,让祝微生要房子。   但祝微生只是要了一台拖拉机。   众人陷入了茫然。   拖拉机?   这是什么玩意儿?   祝微生也能理解他们的茫然,毕竟拖拉机这东西是不允许进城的,一般的小县城里头都看不到一台拖拉机经过,它大多出入在各种乡间道上。   这些年因为农用三轮车的兴起,就连乡下也很少见到拖拉机的影子了,住在大城市里的蔡家人没见过实在太正常。   至于为什么是拖拉机,因为他们住的山头偏僻,没有公车,以前每次镇上来人给他们送生活物资时都开的拖拉机,有时候他们出门也会搭路过的拖拉机。   黑黝黝跟着祝微生坐过几次,觉得拖拉机很拉风,突突突的声音和它的嗓门儿一样响亮,觉得和自己很配。只不过因为山道狭窄拖拉机买回去也开不上去,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能买一台。   现在住在蔡家,蔡家大,有地儿停。   祝微生还向蔡钰转达黑黝黝的另一个要求,“拖拉机买回来后,你必须每天亲自动手给拖拉机做清洁工作。”   蔡钰长这么大,就连开水都没自己倒过。   他额头跳了跳,认为这完全是祝微生在故意羞辱他,“祝微生,你他妈的最好适可而止,别太过分!”   作为祝微生他妈的邓雅不干了,“小贱种,你在说你妈呢!”   蔡志明忍怒呵斥,“你给我闭嘴!”   祝微生没管吵吵的两人,心平气和地给蔡钰建议,“那你就再淋几天鸟屎?”   蔡钰:“……”   算了,人在鸟屎下,不得不低头。   蔡钰这般安抚自己,咬着后槽牙答应了“……清洁是吧,行!”   *   拖拉机的款式,是由黑黝黝选定之后才买的。   蔡钰实在不想再淋鸟屎,动作很快,当晚就下单了一台拖拉机,第二天就运了回来。   拖拉机运回来时,先放在蔡家门口的那条大路上。   崭新的红色外壳,干净的黑色大车轮,方方的车脑壳,还有长长的车斗。在蔡家人眼里奇形怪状丑得不忍直视的车子,在黑黝黝眼里却帅得不要不要的。   车子已经装好了油,黑黝黝让祝微生帮它把车子发动,自己落在方向盘上。翅膀一扇,两爪一扭,车子居然就被它开起来了,而且还开得很顺畅。   “嘎嘎!”   黑黝黝叫了一声,停在路两边树上的鸦群飞下来,黑压压地蹲满了一车,看得蔡钰头皮发麻。   就是这群鸟东西,天天饿了吃他撒的鸟食,渴了就去他家门口的喷泉池子喝水,还在里面打滚儿洗澡,却半点不承他的好。   若不是怕招来无休止的报复,他早在鸟食中掺药了。   “车子买回来了。”蔡钰脸色阴沉对含笑看着爱鸟开车的祝微生道,“清洁我也会亲自做,这事儿结束了吧。”   祝微生漫不经心的,“只要你的承诺兑现,就结束了。”   蔡钰磨了磨后槽牙。   这回算他栽了,但来日方长,祝微生现在也就能仗着鸟势耀武扬威,如果他以为能操纵鸦群就能在这个城市立足,那就想得太简单了!   晦暗地瞪祝微生一眼,蔡钰扭头离开。   很快,门外只剩下载着它兄弟姐妹们来回绕路兜风的黑黝黝和祝微生。   还有邓雅。   看着灵活开车的乌鸦,邓雅的眼睛转了转,“微生,你这乌鸦怎么训的,聪明得跟人一样。”   她一脸有事说的样子,祝微生就问:“怎么了?”   “你帮妈妈整几个人。”邓雅眼里闪着兴奋。   她有几个死对头,彼此看不顺眼很久了。让祝微生淋她们一头鸟屎,看她们以后还敢笑话她!   祝微生摇头,“不整。”   “你放心,妈妈肯定不让你白干!”邓雅说,“你想要什么妈妈都满足你。”   祝微生还是摇头。   “你还是不是我儿子!”邓雅恼火地拍打祝微生胳膊,“你就看着外面那些贱人笑你妈!别人笑我,你以为你就不丢脸了?!”   总之,在邓雅眼里错的都是别人,和这个世界。   祝微生由着她拍了两下,在她还要拍第三下时,祝微生说:“你也想体会一下淋鸟屎雨的感觉吗?”   鸟屎雨的威力是巨大的,邓雅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   “我真是白生了你这个儿子!”邓雅气呼呼地要走。   “等一下。”祝微生见这个威胁这么好使,就拿出之前叠好的平安符塞到邓雅手里,“随身带着。”   邓雅抬手要扔。   祝微生:“扔了就让鸟屎淋你。”   邓雅:“……”   臭养乌鸦的!   *   拖拉机买回来后,乌鸦们终于停止了报复,蔡钰也终于可以干干净净地做人了。   但这事带来的后续影响还在持续着。   因为拖拉机真的太他妈吵了!   突突突,突突突……   蔡家人一早就被拖拉机的声音突得脑瓜子直嗡嗡。   蔡钰一脸怨气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一眼旁边的闹钟。   才早上六点半!   干他娘的祝微生故意的吧,一辆破拖拉机开起来就那么带劲吗,犯得着起这么早!   蔡钰撑着酸涩的双眼下楼,就见自己的父亲和不对盘的邓雅也都顶着一张怨念脸,打着哈欠坐在楼下大厅里。   三个人都很愤怒,偏偏不敢说什么,快憋出内伤了。   整个别墅唯一不受影响的,就只有三楼的祝微生,他六点就起来了,也一直习惯这个时间起床。   他也跟黑黝黝建议过,要不等会儿再出去玩儿车,但黑黝黝实在心痒难耐,说吵不着人就飞去车库了。   ——是吵不着人,因为在黑黝黝眼里,蔡家别墅里除了祝微生,其他的都不算人。   蔡家别墅这边地盘大,整个大区域别墅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中间还有树木隔音,也不用担心吵着邻居,祝微生就由它去了。   唉,谁家熊孩子后面没有一个熊家长呢。   黑黝黝玩了快一小时,才将车子开回车库,然后飞去大厅对着蔡钰嘎嘎叫两声,提醒蔡钰别忘记打理它的爱车。   蔡钰黑着脸,很不熟练地提了一桶水进了车库。   看着几辆豪车旁边摆着一辆丑兮兮的拖拉机,蔡钰有种自己要犯病的感觉。 第6章   祝微生到蔡家的第八天。   一早,邓雅就扔了一套衣服给祝微生,让他试试合不合身。   祝微生试了,很合身,而且面料和款型都很好,瞧着不是平时穿的。   因为祝微生不愿意帮她整死对头,还用鸟屎雨威胁她,加上这两天早上被吵着睡不好,邓雅看祝微生眼不是眼的,“晚上跟我去参加个宴会,蔡钰也会去,你给我好好表现,不要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   这个宴会蔡家人都会出席,蔡志明一开始就没准备带祝微生去,但邓雅不同意。都是他蔡志明的儿子,凭什么蔡钰可以去,她的儿子就不能去。   所以邓雅不止带了祝微生去,还早早就拽着祝微生上车等着,在蔡志明瞪眼看过来时反瞪回去。   这时候邓雅觉出祝微生养乌鸦的好处来了,因为就像她怕鸟屎雨一样,蔡志明也怕,看着提前上车的祝微生,哪敢赶人下车。   蔡钰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反对祝微生一起去的意思,甚至还冲祝微生笑了笑,不过那笑多少带点儿不怀好意就是了。   祝微生在今天之前参加过的多人聚会场合,可能就是在乡下跟着师父帮人做道场吃白席的时候,十足的烟火气。像今夜这种光鲜亮丽的场合生平第一次来。   他倒是没有半点不适。   一到酒店,蔡钰丢给祝微生一个洋洋得意的眼神,就被蔡志明带着和人交际去了。   邓雅很是不忿,推了祝微生两下示意他跟上去,祝微生回头瞥着她,“鸟……”   “行了行了!”邓雅咬牙低声,“不去就算了,我这都是为了谁!”   邓雅一脸不爽,不过当熟人喊她时,立即端起笑脸雍容气度地带着祝微生走过去。她带祝微生认了自己几个朋友,不过没一会儿就撇下祝微生,只顾着和朋友们一起跟死对头们别苗头去了。   祝微生左右看看,走向自助餐桌,挑着感兴趣的食物填肚子。   周围也有人打量他,什么样的眼神都有。   吃饱了,祝微生挑了碟水果走向酒店阳台,准备喂跟他一起出来这会儿在附近玩的黑黝黝。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召唤黑黝黝,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祝微生扭头,就见五六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向他走了过来。   当头的高个子男生打量祝微生一眼,“你就是阿钰家那个从山村回来的土包子?”   “不是算命骗钱的神棍么!”   “对,他给人算命那视频我看了,眨眼就是两百块到手,一天下来也能骗不少钱呢,比我爸公司的前台薪资还高。”   这群人大喇喇地讨论祝微生,言语鄙夷,显然是来者不善。   祝微生等他们说完了,才道:“我不是神棍,也没骗过钱。”   高个子男生眉眼轻视,“既然你说你不是神棍,那你给我算算?”   祝微生:“你想算什么?”   “就给我算算,我未来两天里会遇到什么好事或者坏事。”高个子男生语带嘲讽,“如果算准了,我买你一百张符,这可是一万块,不便宜了。”   高个子男生的话还没说完,他继续道:“当然,如果你算不准,那你得录一个视频,承认你是骗钱的神棍!”   祝微生没兴趣和人打什么赌,“符我不卖你。”   高个子男生不悦:“为什么?”   祝微生:“因为你很讨厌。”   在高个子男生生气竖眉时,祝微生又说:“但命可以给你算。”   高个子男生压下怒气,“你算!”   祝微生扫了一眼男生的脸,“青色侵颧,兄弟唇舌。日月凹平,双亲反目。”   “什么玩意儿?”高个子男生拧眉。   其他人也相继表示:   “没听懂。”   “能不能说人话。”   祝微生看着高个子男生,淡淡解释:“这些话的意思是,你双颊颧骨隐现青气,这代表着未来两天里你将会和你的亲兄弟发生争吵;日月角为父母宫,它们凹平晦暗,表示你的父母会夫妻反目。”   高个子男生和朋友们听了,立即哈哈大笑。   其中一个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祝微生:“你可真是张口就来啊!告诉你,我们高享是独生子,他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几个叔叔小姑还有母亲那边也都是表姐妹,哪里来的亲兄弟相争。更别说高享的爸妈恩爱和睦,一向是我们父母辈里的模范夫妻!”   高享微抬下巴,目露得意,“还说你不是神棍!”   祝微生不慌不忙:“之前没有,不代表之后没有。”   这些人觉得祝微生还在嘴硬,正想再嘲讽嘲讽,高享兜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这些人下意识安静下来。   高享拿出手机,他手机拿得低,众人都清楚地看到来电人的备注是“妈妈”。   高享脸上还挂着揭穿祝微生的得意,他语气愉快地接通电话:“喂,妈妈?”   电话那头蓦然传来一道哭声,“享享你在哪?你快回来,你爸的情人带着私生子上门了!”   电话声音有点大,这道哭声在场人听得清清楚楚。   阳台这片小小空间,比刚才更安静了,也是因此,显得电话那头的哭声愈发清晰。   高享身体僵住了,听着电话那边母亲熟悉的声音发出的哭声,他语气有些茫然:“妈,你说什么?”   “你爸居然背着我在外面养了十多年的小三!”那头传来高享妈妈伤心到歇斯底里的哭声,“享享,妈妈要怎么办啊,那个私生子都十五岁了!”   高享终于慢慢回过了神,他不可置信地看一眼祝微生,拿着电话猛然转身,“妈妈,我马上回来……”   高享匆匆走了,他的朋友们还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如果高享妈妈不是故意逗自家儿子的话,岂不是说明祝微生算对了。高享真的有了一个亲兄弟,就算是同父异母,那也是亲的啊。   真的有人能提前算到即将发生的事?   祝微生刚刚还只是随意看了高享一眼吧?!   这些人看祝微生的眼神立即变得不一样了。   祝微生看着这群人,语气还是之前那样平和,“你们谁还要算?先说好,这次要给钱。”   这些人拨浪鼓一般摇头。   其实内心还是蠢蠢欲动的,但又害怕像高享那样,算出点什么让他们难以接受的。   没人再算,祝微生就不再管这些人,转身冲着天空打了个呼哨,等黑黝黝在阳台栏杆上停下,就开始喂鸟。   这些人看着在夜色里显得诡异神秘的大乌鸦,觉得祝微生看起来更不简单了。   心里有了顾忌,这些人不敢再在祝微生面前表现出丁点无礼的样子,很快退走。不一会儿,阳台上就只剩下祝微生和他的鸟了。   一碟子水果喂到一半时,有人来阳台透气。   对方是个三十七八的男人,眉间拢着郁气,手里夹着一只没点燃的烟。   见有旁人在,男人迟疑了一秒,问:“介意我在这里抽烟吗?”   祝微生看他:“介意。”   男人似是没想到祝微生这么直接,愣了一秒后,没恼怒,笑了笑,把烟收了起来。   不过男人也没走,微微躬身搭着栏杆,安静地看祝微生喂鸟。   看了一会儿,男人说:“你这乌鸦养得真好。”   祝微生还没说话,黑黝黝先“嘎”了一声。   小伙子审美不错。   自家鸟被夸,祝微生也高兴,他浅淡地笑了笑,很随意地道:“先生,买符吗?看在你夸我家鸟的份上给你打个折,一张解厄符只需两千。”   男人一愣,“解厄符?”   祝微生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摸出一张叠好的符纸,“解厄符,随身携带,可助你逢凶化吉,死里逃生。” 第7章   男人叫周天瑞,是一名商人。   活了这么多年,周天瑞遇见过不少向他推销产品的人,但遇到向他推销符纸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还是第一次。   商圈里的人就算不熟也普遍混个脸熟,周天瑞和蔡志明打过几回交道,对方家里这半个月发生的事他也有所听闻,知道眼前这个推销符纸的少年是蔡志明那个出生就被抱错养在山村的亲儿子。   周天瑞在来阳台之前,看到蔡志明一直把蔡钰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却将亲儿子扔在一边不闻不问。   周天瑞有所触动。   他不信什么解厄符,但看着少年似有所期待的眼神,周天瑞最后还是花了两千块买下了那张符。   ——就当看在漂亮乌鸦的份上吧。   周天瑞身上现金不够,当祝微生拿出屏幕裂了三道口的手机打开支付软件的收款码时,周天瑞忍不住笑了。   现在算命的也懂得与时俱进了。   到账的提示声响起,祝微生提醒了一句:“符纸要随身携带。”   “行。”周天瑞好笑地将符纸装进裤兜里,手机突然响了。   看一眼屏幕后,周天瑞皱着眉将手机挂断,但挂断后不到两秒又响了起来。   祝微生喂完了黑黝黝,回去大厅放碟子,把阳台的空间让给了周天瑞。   大厅里,蔡钰这会儿已经没有跟在蔡志明身边了,正和之前那群刁难祝微生的少年们站在一起。蔡钰应该是听少年们说起了高享算命的事,此时看到祝微生,眼里就多了一丝探究。   他盯着祝微生看了一会儿,走过来,眼神狐疑:“你真的会算命?”   这事祝微生从来就没瞒过谁,点头道:“会。”   蔡钰眼里升起警惕,“很厉害?”   祝微生曾不止一次听师父说起自己天赋之高是他平生仅见,但他从小又被师父教导做人要谦虚,不能骄傲自满。   于是祝微生摇摇头,“还行,就会一点点。”   蔡钰一听,警惕褪去,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想祝微生可能会得真的不多,甚至这个“一点点”里都还含有夸大的水分。   就像男生对外报身高,有一米八一的男生绝对不会说自己只有一米八。相反,才一米七出头的很大概率会直接说自己一米八。   以他俩在蔡家的竞争关系,如果他是祝微生,只要能在蔡志明面前压他一头,他绝对会像报身高这样,一分的本事也要说成五分。   看一眼盯着酒水研究的祝微生,蔡钰眼里的轻视又回来了。   *   临睡前,祝微生把卖解厄符赚到的两千全部捐了出去。   换平时祝微生会给自己留两百,不过现在吃住在蔡家,不用他花一分钱,就一点没留。   宴会结束没两天,祝微生也把法器的符文加固完成了。   他抛铜钱给自己起了一卦,卦象显示未来几天都还不是卖掉法器的时机,祝微生也就不急。每天在蔡家吃饭养鸟,再画画符,就这么过了七八天。   这天晚上十点。   祝微生每天基本是在这个点休息,黑黝黝也一般会在这个时间回来一起睡觉。但今天黑黝黝晚回来了半个小时,它还不是自己回来的。   一道黑影跟在黑黝黝身后,穿过窗户玻璃飘进了祝微生的卧室。   陌生的味道惊动了床头的魅魅,它跑出木雕,化成雾团后巨口一张,一口就把黑影吞进了肚子。   阿纸阻拦不及:“哎呀!”   还不等祝微生让魅魅把黑影吐出来,它的肚皮就一动一动,有点反胃的样子。   “哕……”   魅魅把黑影吐了出来,很嫌弃:“报吃。”   祝微生无奈,敲它脑袋一下:“这是生魂,当然不好吃。”   卧室空地上,十天前从祝微生手里买过解厄符的周天瑞正木木呆呆地站在那。那天的周天瑞虽带着一身郁气,但看上去还是很光鲜的,现在的他神情茫然呆滞,容色苍白,双眼没有焦距,身上还有些血腥气。   他的身体微微透明,透过他的身躯,可以看到他身后的墙面。   此时的周天瑞,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周天瑞还穿着那天宴会时的衣服,祝微生绕着他转了一圈,在他的后脑勺发现了伤口,白色的衬衫衣领已经被血浸透。   黑黝黝理着羽毛,说起自己捡到周天瑞的经过,“当时我飞过一个湖,看到他在路边游荡,身后跟着两只野鬼。那俩野鬼馋生魂的味儿,正准备把他撕碎吞了。”   祝微生点燃一根定魂香,好奇:“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搭救别人可不像你会做的事。”   黑黝黝昂了昂脑袋,“我看他魂体都快散了,像他这么有眼光懂得欣赏的人死了多可惜。我既然遇到了,肯定得关照两分。”   祝微生失笑。   现在的人都将乌鸦和死亡挂钩,觉得见到乌鸦就是不吉利。平时见到黑黝黝的人不是驱赶就是骂晦气,多年来它很少遇到对它抱有善意的人,夸过它的人更是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周天瑞那天一句带着赞赏的“养得好”,把祝微生连着黑黝黝一起夸了,也不怪黑黝黝对他另眼相待,乐意搭救。   生魂会带着魂体出窍那瞬间的外表特征,从周天瑞的穿着来看,他正是宴会那晚出的事。   那晚的周天瑞印堂黑中带红,虽有性命之忧,但无丧命之相。   祝微生主动开口让周天瑞买符,除了是因为他夸过黑黝黝,还因祝微生看出周天瑞身带福德,不是祖上积德,就是他平日经常做善事。这样的人祝微生也乐意帮他一把,让他少受点罪。只要周天瑞将符纸随身带着,他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现在情况显然有变。   一般生魂魂体出窍后意识是清醒的,周天瑞看上去却毫无生前意识。生魂眉心上更已经开始出现了死气,若再迟一些遇到黑黝黝,他的生魂可能已经被野鬼撕碎吞吃。生魂不在,肉身彻底死去,人也就死了。   周天瑞现在这副模样,必然是他之后又遭遇过什么。 第8章   祝微生点燃的定魂香,可以帮助周天瑞稳固魂体,聚拢他散乱的意识。   香燃到一半,周天瑞开始有了反应,呆滞的神色中透露出一丝茫然。这股茫然随着香燃到底变得越来越明显。终于,他的眼神聚焦,落在了他身前的祝微生身上。   周天瑞有些惊讶:“是你?”   对于曾向他推销过符纸的祝微生,周天瑞还有印象。他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卧室里,卧室里除了祝微生,还有那只曾被他夸过养得好的乌鸦,正蹲在床头上整理羽毛。   周天瑞很疑惑:“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天宴会结束后,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祝微生没回答,反而由他自己去想。在回想这个过程中,也是自身魂体进一步稳固的过程。   “那天?”周天瑞想了想,可是他发现自己居然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在宴会上接到了一通让自己很烦闷的电话,可是是谁的电话来着,他怎么完全没印象了?   周天瑞无措地往身边看去,他一个侧头,却看到了半扇玻璃上反射着自己的身影,然后被自己被血染红的衣领吓得后退了两步。   镜子里的自己像让他触发了什么开关,周天瑞的脑海里倏而闪过自己接起电话的那一幕。   他想起来了!   那通电话是自己的妈妈打的。   然后呢?   周天瑞痛苦地捂住脑袋。   然后,他回到了自己独居的别墅,在家里见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   父母控诉他冷漠心硬,不顾手足亲情,不管弟弟的死活。他们吵了起来,他往楼上走,父母和弟弟追了上来。他被父母和弟弟堵在楼梯口,他们的争吵前所未有的激烈,然后愤怒的弟弟推了他一把,使得他身体骤然地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之后便是一阵剧痛眩晕,和意识远离时父母和弟弟恐慌的声音。   周天瑞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看到了自己抬起来的略显透明的手。   手见鬼一般抖了两下,周天瑞声音干涩地问:“我是不是死了?”   他摔到脑袋,身上那么多血,不在医院而是莫名出现在这里,身体更是出现了诡异变化,除了是自己已经死了变成鬼的这个可能,周天瑞猜不到其他。   “你没死。”祝微生示意他看黑黝黝,“多亏它把你带回来,不然你这会儿的确死了。”   黑黝黝昂昂头,“有审美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居然不是嘎嘎叫的声音,周天瑞震惊:“乌鸦会说话?!”   周天瑞都以生魂的方式出现在这里和他对话了,祝微生也就没再忽悠人,“会。”   黑黝黝本身就会学舌,它活到现在的岁数比祝微生已逝的师父还长,这么长的岁月,足够智商不低的它将学舌来的词句拆开重新组合成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只不过和阿纸、魅魅一样,为了不吓到人,祝微生不让它像人一样和别人对话,偶尔冒一句傻逼也能用学舌忽悠过去。   祝微生跟周天瑞说明了一下他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得知自己没死只是生魂离体并且还有机会回到身体里后,周天瑞心下稍安。   之后,周天瑞也想起了一些他生魂离体后发生的事。   他刚生魂离体时,意识也是像现在这样清晰的。他还记得当时他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躺在地上,后脑勺洇出一大滩血,而他的父母为了给弟弟脱罪,没有立即送他去医院,而是站在原地统一口径,不管谁来问,都要说是他自己宴会归家,因为酒后走路不稳,才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他的下属知道他出事后,报过警,但他发生意外这事的确很难找出证据,而且他那晚的确因为心情不好多喝了一杯,所以弟弟什么事都没有。之后,他又被医生宣布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再之后,他看着私下里为这一消息狂喜的弟弟怂恿父母搬进他的别墅,住进他的房间。更去他的公司,试图接手他的事业,霸占他的一切。   目睹这些的周天瑞非常愤怒,他想回到自己的身体,可不知道什么原因无法成功。他又试图将他们驱逐出别墅,当时他的确制造出了一些动静,但这不止没有将他们赶出去,还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道士,从他身上取了头发和衣物布料,扎成一个小人的模样。   周天瑞的记忆就中断在道士拿出一枚红色细针扎进小人额头的那一幕,再有记忆,就已经是在这个房间里。   周天瑞没有详细讲他和父母弟弟之间的事,但祝微生从小跟着师父,这样的事情处理过不少。大致能猜得出。   而周天瑞已经看出祝微生并非是他以为的推销符纸的神棍骗子,而是真的有几分本事,他恳求道:“祝先生,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完成,我不能一直这个样子,请你帮帮我,让我回到身体里。”   “可以,但要给钱。”祝微生说。   周天瑞忙不迭点头:“当然要给钱,怎么能让您白帮忙。”   钱对祝微生来说就是命,只要来源正向,他从不会拒绝帮忙。   而周天瑞这个人或许缺了些别的什么,但唯一不缺的就是钱。   于是交易达成。   *   翌日,祝微生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出门。   周天瑞的身体被他的父母送去了本市一家公立医院,想要知道周天瑞无法生魂归体的原因,祝微生需要亲自去看一看他的身体。   不算宴会那次,这是祝微生来蔡家这么多天第一次出去。   周天瑞看着祝微生背上包甩着腿就走,迟疑道:“祝先生,您就这样过去吗?”   因为日常没钱,节俭已经刻进了祝微生的骨子里,出了别墅区后有公车站,路线他已经查好了,他准备搭公车去。   但搭公车去那也挺远的,最后周天瑞委婉建议,还是打车去吧,车费他出。   既然雇主这样要求了,祝微生当然没意见,然后就在周天瑞的指导下学会了怎么网上打车。   倒是黑黝黝看着车库的方向,十分可惜。拖拉机可以进城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载着微生,一路拉风地突突过去了。   到了医院,周天瑞却没在自己最开始的病房里看到自己的身体,祝微生向护士一打听,才知道前天周天瑞的父母就把他的身体转去了私人医院。   前几天周天瑞已经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了,的确不知道这件事。他沉着脸,让祝微生寻个地方待一会儿,他要回家去看看他们在不在,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探听到具体转去了哪家医院。   祝微生道:“不用这么麻烦。”   祝微生食指点上周天瑞的眉心,往外一勾,一缕旁人不可见的黑红雾气一样的东西被勾了出来。祝微生指节再随手一划,雾气顺着力道漂在空中,原地浮动几下后,雾气蓦然调整方向,朝左边飘了过去。   周天瑞看着新奇,“这是什么?”   “这是属于你的气。”祝微生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这些气会根据一个的命格运势表现出不同的样子。例如倒霉运势时的气颜色一般是灰色的,根据倒霉程度又由灰到黑过度发展;灰色过度到一定程度时,就会从单纯的倒霉转向更危险的血光之灾,这时候的气一般是黑中带红;血光之灾的严重程度,也是气的颜色由浅到深的一个转变。   气和所属人是与生俱来的关系,凭着气的指引,可以找到所属人的位置。   这是一种普通人无法使用的寻人定位手段。   周天瑞的气在前面带路,祝微生在路边招了辆车跟上去。   半小时后,他们在气的指引下,成功找到了周天瑞身体如今所在的私人医院。   接下来,周天瑞的气就派不上用场了。   他们找到住院部,祝微生走进大厅,找到护士前台,“你好,请问周天瑞住哪个房间,我是他朋友,过来探病。”   前台姐姐让他稍等,查看了下电脑,然后道:“不好意思先生,这位病人的亲属谢绝任何人探望。”   这在祝微生的预料之中。   旁人无法看见的周天瑞就站在祝微生身边,见状道:“我去一个楼层一个楼层地找,无非是费点时间。”   周天瑞转身就要往旁边电梯走,但在转身之后,他的脚步又猛然停住。   “周—晨—阳!”周天瑞攥着双拳,双眼赤怒地看着前方的年轻男人。   祝微生闻声转头,就见左手边站着一名年轻男人,对方的面容和周天瑞有几分相像,正狐疑地看着他。   “你弟?”祝微生嘴唇微动,用只有周天瑞能听到的声音问。   周天瑞神色痛苦地点了点头。   周晨阳走了过来,他步履闲适,手里甩着一枚车钥匙,身上没有半点为哥哥可能不幸成为植物人而悲痛的样子。   周晨阳穿着一身骚包的紫色衬衫,脖颈上挂着一枚玉佛吊坠,随着他走路在胸前晃荡。   祝微生盯着那玉佛看了两眼,低声叫周天瑞:“离他远点。”   周天瑞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跑开,远离了周晨阳。   周晨阳停在祝微生身前,对着他满眼打量,“来看我哥的?又是他资助的穷学生?”   祝微生没否认,顺势点头,“听说周总出事了,特来探望。”   周晨阳看看祝微生空着的双手,嗤笑一声,“空着手来探望?恐怕是担心我哥没了,以后没法再从他这里伸手要钱了吧。也就是我哥傻,白白把钱给你们这些外人花。”   这话乍听是在为周天瑞鸣不平,但仔细一听,却能听得出周晨阳语气中带出来的责怨和不忿。   “那我能上去看看周先生吗?”祝微生只关心这个。   周晨阳冷笑一声,“他的葬礼我倒是能通知你。”   扔下这句堪称诅咒的话,周晨阳甩着车钥匙就走了。   祝微生走出大厅,不一会儿就看到周晨阳开着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从面前疾驰而过。   周天瑞痛恨地看着远去的车子,“祝先生,刚才您为什么让我离他远点?”   周天瑞知道自己的生魂还是有一些能力的,就算不能真的把周晨阳怎么样,但绊他一脚让他摔个大马趴也好啊。 第9章   周天瑞为没能立即给周晨阳一个教训而遗憾。   祝微生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胸前挂着的那枚玉佛?”   周天瑞点头,因为玉佛一直晃荡,他就多看了两眼,“那玉佛眉眼带笑,怀里还抱着一根佛棍。”   “那是一枚恶罗汉。”祝微生道,“它虽眉目带笑,但手中佛棍却棒杀身周半米之内的一切魂体,包括你这样的生魂。每个魂体消散前都会呼出此间存世的最后一口怨气,因此,恶罗汉一向是不走正道的玄门人士用来收集怨气的阴邪法器。”   恶罗汉不会伤活人,周晨阳戴着它明显是用来对付周天瑞的。   他既然已经有此防范,那么在周天瑞身体的病房周围也不可能没有布置。刚才周天瑞说要上楼一层一层地找自己的身体,但他去也大概率是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周天瑞忍住烦躁,求助地看着祝微生。   祝微生就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口袋里的阿纸,“帮个忙。”   阿纸抬头,声音细细的,“老规矩?”   祝微生:“当然。”   阿纸就高兴了,举起自己的小纸手和祝微生轻轻击了下掌,就催着祝微生带它去个没人的角落。被祝微生放到地上后,它迈着小短腿跑到大楼墙根下,往上一跳,像爬墙的小猫一样,但快速得多,嗖嗖嗖地就爬了上去。   周天瑞昨晚就见识过了祝微生身边几小只的神奇,他有点羡慕地看着阿纸,“它不会有事吧?”   祝微生:“不会。”   阿纸并非真的是纸,遇到危险它可以随时抛下这张纸做的身体逃离。而且,以阿纸的本事,这世上能给它带来危险的东西实在不多。   至于为什么不叫黑黝黝和魅魅,黑黝黝显然不方便在大楼里飞行,魅魅白天一般不太喜欢出来,只有阿纸最方便。   祝微生淡定的样子很好地安抚了周天瑞,他道:“不知道阿纸姑娘——是姑娘吧?”   阿纸声音文文静静的,周天瑞下意识把它往女孩儿身上想。   祝微生笑了笑,“它没有性别。”   “这样啊……那阿纸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阿纸明显不是无偿帮忙,周天瑞就想着等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除了感谢祝微生,对于帮过忙的阿纸也要有所报答才是。   祝微生想了想,“等阿纸回来,你问它自己吧。”   阿纸去了半个小时,才顺着原来的位置回来了。   “414.”阿纸报着周天瑞身体所在的病房,这可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枕压小人,纸的,发黑到这里。”阿纸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脚到脖子,最后扇扇鼻子,嫌弃,“臭的。”   “发臭发黑的纸人……”祝微生沉思两秒,忽然道:“是五恶绝生阵。”   “嗯嗯。”阿纸点着头,往祝微生身上爬。   祝微生捞起阿纸放进衣兜里,抬头就见周天瑞面色比刚才寡白一些,眉心的死气又加重了。   今早上起来时祝微生就发现周天瑞眉心的死气比昨天多,而半天时间不到,他身上的死气比刚才又要多。   “祝先生,这个五恶绝生阵,是个什么阵?”周天瑞紧张地问。   祝微生:“是个吞噬活人生机的阴毒阵法。”   世间上的恶多种多样,五恶绝生阵没有规定要用哪五种恶才会起作用,反正恶意越大,活人的生机就会被吞噬得越快。   但这个恶意的大小,并非是单纯地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恶意。比如在此之前,周天瑞对祝微生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如果祝微生对周天瑞心存恶意,设阵来害他,效果是有,但影响会非常慢。   但如果祝微生是在和周天瑞交好,成为了朋友后,再设阵法,效果就会比成为朋友之前快。   那么,如果这个阵法是由周天瑞的父母、弟弟设的,那么它吞噬生机的速度将会更快。   刚才阿纸说周天瑞的枕头下压了小纸人,这个小纸人就代表着周天瑞。   小纸人的颜色已经发黑到了脖子的地方,一旦黑色淹没至头顶,整个小人完全变黑,那周天瑞身上的生机也将被完全吞噬,不留一丝。   到那时,他生机尽,肉身死,生魂直接变阴魂。   周天瑞摸摸自己的脖子,陷入恐慌:“那我不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还来得及。”祝微生说。   一个阵法想要达成目的,至少要完成一周运转,需要的时间最短也要七天。七,乃是天地阴阳与天地五行之和,万物运存皆遵循此规律。   但周天瑞在被黑黝黝捡到时,他已经耽误了几天时间,从周家找来道士的时间和他身上死气增加的速度来看,周天瑞最多还能活一天。   祝微生没告诉周天瑞,免得他过于恐慌,这样容易导致神魂不稳,他的生机将会流失得更快,不用等阵法运转完,他就会死去。   让周天瑞冷静下来,祝微生道:“要救你,就要破除这个五恶绝生阵,那个用你头发和衣物制成的小人也是关键,我需要和你生命线有所相连的人帮忙。”   周天瑞茫然,“生命线相连?”   “你有没有其他亲人?”祝微生问,“或是其他关系亲密得可比血缘亲人的存在。”   周天瑞一怔,眼里闪过一丝疼痛,“我没有其他亲人了,但可比血缘亲人的存在,或许还有一位。”   周天瑞说的这个人,是他曾经的女朋友,方莹。   周天瑞除了会定期资助贫困的学生,还经常购买物资捐献给孤儿院,就是在一次捐献过程中,周天瑞遇到了在孤儿院做义工的幼儿园老师方莹。   方莹的父母也都是老师,她的父母温和开明,家庭氛围非常温馨。在这种充满爱的环境下滋养长大的方莹像个随时都向周围散发着温暖气息的发光体,吸引着周天瑞不由自主地向方莹靠近,并深深地爱上她。   方莹也喜欢上了他,两人陷入热恋,但半年后,这段恋情被周天瑞的父母知道了。   周天瑞的父母并不喜欢方莹,或者说,他们不喜欢任何周天瑞自己喜欢上的女孩儿。   周天瑞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好。   周天瑞小的时候家里其实很穷,父母因为要打工赚钱,他才一岁多时就被父母扔给爷爷奶奶带。他和父母一直都是聚少离多,每年最多就只有一个月相处时间。   比起父母,孩子更可能是无条件爱着父母且渴望着他们的爱的,周天瑞从小就羡慕那些由父母陪伴着长大的同学,爷爷奶奶总是安慰他,说等爸妈再多挣一些钱就可以把他接到身边了,他一直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但后来,挣多了一些钱的父母却没有接他过去,而是选择生了二胎。   对于这个后出生的孩子,父母没有像对周天瑞一样把他扔给爷爷奶奶,而是一直带在身边。每次周天瑞问什么时候接他过去时,他们总说弟弟身体不好,他们没有更多的精力来照顾他,所以一直等到爷爷奶奶去世,周天瑞开始上高中了,他们才把他接到身边。   多年的分离,早就让周天瑞不知该如何与父母相处。他们的关系一直不亲近,周天瑞十分渴望父母的关怀,但又因为他们对自己和弟弟的区别对待,而掺杂上一些埋怨。   对于这种埋怨,父母给出的反应总是怨怪是他不够懂事,不够体恤父母,他也更不应该嫉妒弟弟,而是该呵护关爱弟弟。   而他那当时只有五岁的弟弟周晨阳,也觉得周天瑞该忍让他,迁就他。他还会颠倒黑白、无缘无故地告周天瑞黑状,引来父母对周天瑞各种责骂后,他就在一旁得意的偷笑。   这种每日看得见的区别对待,让周天瑞倍感痛苦,他和父母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后来周天瑞大学选了别的城市,在读书期间就和同学们开始创业,成果不俗,有了不菲的收入。   这时候,周天瑞忽然发现父母变得慈爱了,他们说话变得有耐心,也开始主动对他嘘寒问暖。弟弟好像也不再是个熊孩子,变得懂事,开始亲近他这个哥哥了。   周天瑞感到激动的同时,又隐约地意识到,这种转变是他的钱带来的。   他为父母弟弟的亲近而高兴,又为他们选择亲近他的真实原因而痛苦。特别是每次他们主动亲近他时,后面都有一个等着周天瑞掏钱满足的需求。   或许每一个原生家庭有问题的孩子都渴望自己能挣脱给自身带来痛苦的家庭父母,周天瑞也是如此。但更多时候他会像受虐狂一样,明知道自己有能力脱离,却总无法果断地做出决定,也做不到对他们视而不见。   周天瑞知道父母看重的是他的钱,他总自我pua地说服自己,他有钱,他有能力,给出一点于他来说不痛不痒,算什么呢。   于是在父母的要求下,他还是给周晨阳置办了房子、车子,还拿钱给周晨阳做生意。   但周晨阳不是做生意的料,每次都是赔。周天瑞虽然不缺那点赔掉的钱,但这种扔出去连个水花都砸不出来的行为,周天瑞也不支持。   周天瑞不再拿钱给周晨阳,这让父母大为不满。   他们不满的时候,就会不见周天瑞,不接他的电话,也不给周天瑞打电话,不再像之前那样时不时的嘘寒问暖。他们会在冷淡他几天后,才再打电话来问他,知道错了没有。   周天瑞妥协过几次,但次数多了,即便他是个被父母用亲情绑架,被他们pua惯了的人,他也会感到疲累和不耐。   尤其是当他发现周晨阳竟然沾了赌博欠下不少赌债,而父母却还一心向着周晨阳,用各种借口从他这里要钱给周晨阳平赌债的时候。   真正让他下定决定疏远父母一家,是周天瑞得知父母瞒着他找上了方莹所在的幼儿园,用很难听的话骂了方莹一通。   他接方莹时就发现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哭得不轻。他担心地问及原因,方莹起先还不说,是目睹当时场景的孩子家长忍不住告诉了他。   周天瑞气得送方莹回家后就找去了父母家里,却意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听到母亲说不能让他找个厉害的女人结婚,女人厉害了,到时候两人结了婚,对方把着钱,他们就没法像以前那么容易从他手里扣出钱了。那个方莹明显就不行,瞧着软和,但脾气挺倔。   父亲说,对,得找个周天瑞喜欢但性格软弱又好拿捏的女人,最好耳根子软一点,这样才能够继续好好帮衬周晨阳。   还有周晨阳不忿的抱怨,“那女人家庭那么普通,一看就是贪他钱的。我哥也真是,他是我哥,挣那么多钱,给我花点儿又怎么了,整天就惦记着外人!”   当时的周天瑞满肚子愤怒被这些话浇得透透的,他奇异地竟然没觉得有多难过。他只是平静地拉黑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换了大门的锁,然后进入忙碌的工作状态。   那之后,他自然也被他们质问、纠缠。但这一次周天瑞很坚定,再没有妥协。   后来,周晨阳又欠了不少赌债,父母迫切地需要周天瑞掏钱填赌债,又开始频繁地堵他的公司住处。但这次周天瑞说什么都不会再掏一分钱,他过去给了他们不少钱,不可能完全花完了。就算真花完了,不还有他买的房子和车,卖了填赌债绰绰有余。   但是父母怎么可能同意呢,进了他们口袋的钱就别想他们再往外掏,在他们看来,周天瑞是他们的儿子,他的钱就是他们的。作为哥哥,帮弟弟平赌债是他理所应当的事。   于是他们一次次来纠缠周天瑞,那晚宴会时,他们频繁给周天瑞打电话,被拉黑就换着号打,全部拉黑后就亲自去他家堵人。   然后他被推下楼梯。   父母统一口径帮周晨阳脱罪时,周天瑞只觉得心寒。当他们请来道士要让他死时,他除了愤怒,心里其实还有一丝庆幸,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终于,可以彻底斩断和他们的联系了。   无论他们生病还是老死,他确信自己的内心不会再升起一丝同情和难过。   听周天瑞说完这些事,祝微生道:“那你怎么和方莹分手了?”   周天瑞苦笑一声:“因为我感觉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们的纠缠,和我在一起会很累,我不想拖累她,主动提了分手。”   “分手多久了?”祝微生问。   周天瑞:“半年。”   “哦。”祝微生说,“这个时间足够忘记你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了,祈祷你们的生命线没断吧。”   周天瑞的脸上更显苦涩。   周天瑞还记得方莹的电话号码,但是方莹拒接陌生电话。今天是工作日,所以两人去方莹的幼儿园找她。但到了幼儿园,被其他老师告知方莹已经请了两天假了。   还好周天瑞之前经常送方莹回家,知道她家在哪,祝微生又重新叫车赶过去。   “我卡里余额不多了。”上车后,祝微生平静地说。   周天瑞:“……”   对祝先生的贫穷有了非常清晰的认知。   如果莹莹还不在家,要去别的地方找,那他们就真的只能甩着腿去了。   方莹家在一个老小区,进入单元门后上三楼,一楼两户人家,左边就是方莹家。   祝微生上前敲了敲门。   敲了好几声,里面才传来一道有些疲累的女性声音,“谁啊?”   祈祷了一路的周天瑞:“是莹莹的声音!”   祝微生就道:“你好,方莹姐姐,有些关于周天瑞的事想和你说。”   下一秒,门唰地一下推开。   祝微生机警地往后退开一步才躲开了被撞到的危险。   面色憔悴双眼红肿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后,有些激动地看着祝微生,“你认识天瑞?你可以带我去医院看他吗?”   还不等祝微生回答,一道黑影忽然窜出来,挡在了方莹身前。   “呜!”   一只浑身乌黑的胖猫咪堵在门口,浑身的毛炸开,像一只圆乎乎的黑煤球,张开嘴巴发出威吓声,眼神凶狠地盯着周天瑞所在的方向。 第10章   阳光从楼道中央的小窗户投射下来,祝微生看向堵在门口试图喝退危险的黑猫,隐约可见它乌黑的猫毛上闪过一丝红色。   黑中带红,是为玄猫。   这是一只镇宅驱邪的小可爱。   “抱歉。”   方莹以为胖猫在凶祝微生,一把将猫咪捞进屋,“我家煤球有些怕生……”   祝微生瞥一眼旁边的周天瑞,被这样的小可爱凶,是他的荣幸。   “它看得见我?”周天瑞则很惊讶。   周天瑞以前来过方莹家里几次,这胖猫别提多乖顺了,总爱来蹭他裤腿,每次他都带着两腿的猫毛离开。但现在忽然变了个模样,他刚才居然有点被吓到。   人快死了,怎么连猫都欺负他。   祝微生看出周天瑞的郁闷。他现在身带死气,在玄猫眼里相当于脏东西,可能会给它的女主人带来危险,它自然要凶一点。   可以镇宅驱邪的玄猫,身上总会有点脏东西惧怕的东西。周天瑞是魂体,畏惧它也是正常。   按照方莹平常的习惯,她不会在父母不在的时候,轻易让一个陌生的少年进入家中。但无论是祝微生带着亲和还稍显稚嫩的长相,亦或是他周身显得平和的气质,都让方莹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不由自主降低了戒心,更何况他还提及了周天瑞的名字。   所以当祝微生回答她开门时的那个问题,表示可以让她见周天瑞时,方莹没有迟疑地让祝微生进了屋。   “你先坐一会儿,我进去拿点东西。”方莹匆匆把果盘往祝微生面前一放就进了房间。   在方莹眼里,客厅里只有祝微生一个人,但他身边其实还坐着一个周天瑞,衣兜里还揣着两只小的。   胖猫煤球蹲在沙发旁边,露出半边胖脸和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戒备地盯着这边的周天瑞。   “猫!”   祝微生衣兜里的阿纸从煤球窜出来时就十分兴奋,趁着方莹还没出来,它跳出衣兜直奔煤球而去。   戒备的煤球被出现在身边的阿纸稍稍勾走了一些注意力,它对阿纸没有敌意,只有好奇。   阿纸偷偷摸了几下煤球的尾巴,然后被煤球的胖尾巴一扫,阿纸被带起来,又飘悠悠地落下,一脸陶醉的表情。   卧室那边传来动静,阿纸跑回祝微生身边。   把阿纸塞进衣兜时,祝微生看它手里拽着一根从煤球身上薅下来的猫毛。   别人集邮它集猫毛,每一只被阿纸撸过的猫,都逃脱不了被偷猫毛的命运。   “我们走吧!”   方莹出来了,她换了身衣服,随意提着包,急急地走向门边换鞋。   祝微生见状,道:“方莹姐姐你误会了,医院那边我也进不去。”   方莹错愕转头,“你不是说可以让我见天瑞?”   不去医院,她要怎么见?   祝微生问:“你是怎么知道周先生出事了?”   方莹放弃穿了一半的鞋子,眼里闪过一丝痛楚,“是他的助手告诉我的,我和天瑞毕竟谈了半年恋爱,当时分得也……天瑞出事,他觉得有必要告诉我一声。我听到天瑞可能会变成植物人时,正在外面旅游散心,等我赶回来,天瑞的爸妈已经给他转院了,禁制任何人探病。”   “他的情况,并非是植物人那么简单。”祝微生道,“医院那边进不了,但我也可以让你见他,他现在就在我身边。”   什么叫他就在你身边?   方莹脑子一时有点卡壳,祝微生的身边,明明什么都没有。   “你想见他吗?”祝微生道,“他现在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方莹睁大眼,呆愣了两秒,然后点头。   祝微生走到方莹身边,右手作剑指,覆上方莹的双眼,一划。   方莹下意识闭上眼睛,喉咙紧张地滚了两下。   “好了。”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   方莹慢慢睁开眼,眼前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那张在午夜梦回里纠缠的熟悉面孔,正带着一丝紧张和激动看过来。   方莹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周天瑞。   祝微生回到沙发边,把震惊的方莹交给周天瑞。   等两人重新回到沙发边时,方莹的情绪已经缓过来了。   已经知晓周天瑞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的方莹看向祝微生,“天瑞说想要找到那个小人和阵法,需要我帮忙,那我该怎么帮助他?”   祝微生将桌上的水杯推过去,“你在脑子里想着周先生的身体,然后随便写一个字。”   “随便写吗?”方莹确认。   祝微生:“随便写。”   方莹呼了下气,指尖沾水,在茶几上写了一个“宁”字。   周天瑞好奇:“为什么写这个字?”   方莹有点怔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当祝微生让她要随便写一个字时,她脑海里下意识就冒出来了这个字。   祝微生看着那个字,“宁,它是个多音字,宁愿、安宁,但还有个音很少会听到。   方莹点头,“它还有个读音,‘zhù’。”   “门屏之间谓之宁(zhù),可用它来代指位置,表示中间的意思。”祝微生抬眸看向周天瑞,“在方家和私人医院的中间,有什么?”   有什么?   周天瑞一时没懂祝微生的意思,他拧了下眉,忽然想了起来:“我给周晨阳买的那套房子,就位于这两点之间。”   方莹激动:“阵法和小人藏在周晨阳家里?”   “不太可能。”祝微生说,“五恶绝生阵,必然要找一个恶怨之地才能使阵法生效,这种地方,一般都发生过很惨烈的血案。”   一听到血案,周天瑞猛然起身:“在楼上!周晨阳楼上那一户,三个月前发生过一桩分尸案!”   一对大学相恋毕业就结婚的夫妻,妻子毕业就在家生娃带娃做家务,丈夫事业却蒸蒸日上。之后丈夫出轨,转移财产准备让妻子净身出户,被惹怒的妻子趁着丈夫半夜睡熟,用斧头把丈夫杀死分尸了。   还是楼上的住户在几天之后闻到了越来越浓的恶臭味,找来物业,过去查看的物业感觉不对劲,才报了警。   据说警察打开屋子的时候,屋子里全是血和砍碎的肉,苍蝇多得打旋儿。   周天瑞记得这么清楚,还因惨案发生后,住在那户人家楼下的周晨阳一直闹着要搬家,让周天瑞重新给他买套房子。   那时候周天瑞已经拉黑了父母和周晨阳的联系方式,决心和他们斩断所有关系,自然没同意,因此周晨阳又怂恿着父母纠缠了他好长一段时间。   那个小区非业主没法随意进出,方莹查了查,好运地发现那套房子昨天挂上某中介了。   方莹找到那家中介电话,打过去说自己对那套房子很感兴趣,问能不能现在带她去看看房子。   那个小区的房价不低,卖出去的话中介能赚不少,对方生怕方莹跑了似的,和方莹约在小区门口,半小时后见。   这次还好方莹有车,避免了祝微生甩着腿儿去的情况发生。   在小区门口,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已经提前等在那了,方莹带着祝微生过去,双方自我介绍了一番,中介小哥就带着他们去门岗登记,然后刷门卡进了小区。   小哥嘴皮子挺溜,一路上热情地给方莹介绍房屋的情况。   “我看这房子昨天才挂上你们网站?”方莹问。   “是啊姐。”小哥嘴很甜,“您看这边,这边房子一向难买,就在你来电之后,我又接到两个要看这套房的客户呢。还是您运气好,一来就遇上了。”   暗示方莹不止她看中这房子,抢的人多,要买可就抓紧了。   方莹不知道他说得真假,但这边房子抢手难买是真的。就算这房发生过凶案,抢着买的人也多得是。这房昨天才挂中介,之前一直空着,也难怪周天瑞父母敢把东西藏在楼上,因为在今天之前,都不会有人过去。   祝微生也在想,这世上还是好人有好报,这次就算没有他出手,以今天这情形,最迟明天,这中介小哥也会带其他客户去那套房子里,到时候周家父母的计划必然被中断。   有小哥领着,祝微生他们顺顺利利地进了大楼,乘坐电梯来到了房子所在的第九层。   “就是这里。”小哥输密码开门。   门一开,一股裹挟着剧臭的风从里面扑出来,当头的小哥被扑了一脸,差点直接被熏晕,趴在墙边哇哇干呕   方莹也被熏得面色发青。   祝微生还好,只皱了下眉。   他上前一步,将小哥开了一半的门完全拉开,除了恶臭,还有一股阴寒刺骨的冷风。   这冷风不寻常,对味道没有感觉的周天瑞忍不住搓了搓自己冰凉的臂膀。   “什么东西这么臭,不会又有人死在里面了吧!”小哥随口抱怨着,直接往卫生间走。   他刚才吐了点东西出来,需要用水漱漱口。这房子发生了那样的事,但小哥一点也不怕,他胆子挺大,不然也不敢接这套房子的业务。   后面的祝微生站在玄关往屋里一扫,眼过之处其实都收拾得很干净。把灯打开,就像刚装修好的房子,只等家具到位就可以入住了。   那臭味来得蹊跷。   这么想着,他忽然就听到了小哥的惨叫声。   小哥腿软着跑出来,指着洗手间那边,吓得一脸够呛。   “棺、棺材!” 第11章   祝微生走向洗手间。   越是靠近洗手间,恶臭味越重。   中介小哥捂着鼻子小心跟在他身后,方莹和其他人看不到的周天瑞也走了过来。   只见还算宽敞的洗手间里,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   棺材长度至少一米八,不是木头做的,而是泥巴。   泥巴里还混着零碎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血肉,正对他们的这个方向,泥巴里甚至还嵌着一颗动物眼珠。   现在天热,整座棺材都往下淌着发黄的水,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恶臭。   祝微生示意他们让开,一把将棺材盖子掀开。   空空的棺材里,只放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偶,布偶的眉心插着一根红色细针。   这应该就是周天瑞说的那个小人。   中介小哥之前被吓到,这会儿身边有祝微生和方莹在,又见棺材里面只放了个布偶后,那点胆怯褪去,就只剩满心的怒气了。   哪个傻逼缺德冒烟的偷偷进来搞这些东西,这不是耽误老子卖房么!   小哥捏着鼻子在心里大骂了几句,赶紧跟方莹解释,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棺材是谁偷放进来的,等会儿他就去查电梯监控,看除了本层住户还有哪个傻逼来过这一层!   方莹心不在焉地应和几句,见祝微生像闻不到臭味一样弯腰凑上去,盯着棺材里面两边看。   她跟着看过去,发现棺材上面原来还写着几行字,用的红色颜料,很淡,在发黑的棺材壁上并不明显,不凑近根本注意不到。   周天瑞也看到了,脸色发青。   这棺材上写着的,是他的农历生日。生日旁边,还有几句针对他的恶毒咒言。而这些字的字迹他十分熟悉,全部来自他的父母。   为了周晨阳,他们是真的一心想他死。   方莹顾不得有中介小哥在旁,问道:“祝先生,这就是那个阵法吗?”   “没错。”祝微生在旁边水池慢慢洗手,“这阵法中的五恶,其中四恶,分别是被虐杀的动物尸体、枉死之人藏尸地的腐土、污秽的阴沟水,再就是周先生父母用自己的血写下的带着恶意的咒言……”   祝微生看向已经听得一脸懵逼的中介小哥,“三月前那桩分尸惨案,这个洗手间就是分尸地点,对吧?“   中介小哥没听懂什么阵法、五恶的,一头雾水地点头。   祝微生就继续道:“洗手间是这套房子里恶意与怨气最集中的地方,也是布阵人选中的恶怨之地。五恶集齐,就可快速吞噬周先生的生机。”   五恶,其实是恶意的载体,如被虐杀的动物,它们承载着心性扭曲的人类释放出的最大恶意。这口泥做的棺材,被周家父母写下诅咒亲儿子的恶毒咒言,用来困住等同于周天瑞的布偶。   世间之恶中,至亲之恶最让人胆寒。他们本是血缘亲近之人,但因心怀恶意,所以显得比来自外界的恶更让人感到可怕。   因为是来自亲人的恶,周天瑞身上的生机才会流失得那么快。   周天瑞苦涩地请求:“麻烦祝先生帮我破掉阵法。”   祝微生点头,掏出一枚符纸。   正待破阵,一个六十来岁看起来挺健壮的老头忽然闯了进来。   屋子里恶臭太浓,中介小哥特意开着门敞风散味,这就导致人都进来了他们才发现。   这老头手里还提着一把菜刀,刀刃直指着离棺材最近,拿着张黄纸看起来正准备做点什么的祝微生,如临大敌地怒瞪祝微生:“你们在干什么!马上给我出去,出去!”   祝微生见他的脸和周天瑞有几分相似,“周天瑞的父亲?”   “是他!”方莹说道。   老头瞳孔一缩,“你们管我是谁!马上从这里滚出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菜刀,朝洗手间里逼近。   俗话说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小孩拿把刀乱舞成年人都不敢随意靠近,更别说一个看着身体不弱的成年男人。   离周父最近的中介小哥看着近在咫尺的闪着寒光的菜刀,一脑门的冷汗。心想真他妈邪门儿,带人看个房子而已,怎么又是棺材又是凶残的持刀老头。   早起看黄历的时候,明明说他今天宜出门的!   中介小哥心里哀嚎着,因为周父朝里逼近而往后退的右腿忽然一软。   这像个信号一样,周父手里的菜刀猛地朝祝微生挥了过去。   “当心!”   所有人大喊。   祝微生站在原地没动,他将一直握在手里的符纸轻轻一甩,那符纸顿时无火自燃,带着火光脱离了祝微生的指尖,落向下方的棺材里。   一团烈火轰然从棺材里爆出来,正向祝微生扑过去的周父脚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一歪,踉跄着摔进了火团里。   “!”   其他人都被这一幕给震在原地。   但奇怪的是,那火团忽然燃出来,在周父扑过去后又忽然熄灭,只剩周父半个身子埋进空棺材里,没再动弹。   “不会死了吧?!”   中介小哥上前把周父从棺材里拔出来,周父身上蹭了不少棺材上的脏东西,中介小哥忍着剧臭和恶心把周父放在地上。   放下时中介小哥看到了周父的脸,吓得直接跳起来,“他怎么变这样了!”   只见周父闭眼躺在地上,一张脸青白无人色,脸颊略向里凹陷,这一扑一摔后,竟一下子比刚才老了至少十岁。   中介小哥浑身发毛地离那棺材远了一点。   方莹打量着周父的脸,“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祝微生:“阵法破了,作为施咒人员,他自然会受到反噬。”   方莹和周天瑞惊讶,“阵法破了?”   祝微生:“五恶绝生阵布置的时候烦琐,但破阵用至阳符火烧一把就可以了。”   他说得一脸随意,对这一门不了解的方莹和周天瑞就以为这把火烧起来真这么简单。   周天瑞按捺住激动,“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到我的身体?”   “现在就可以。”祝微生转头从棺材里把布偶捞出来,符火不是寻常的火,并不会给现实世界带来什么危险,刚才那么大的火,布偶还好好的。   祝微生捻住那根红色细针,抬头看周天瑞,“准备好了吗?”   中介小哥看看祝微生对面的空气,因棺材而发毛的身体更加瑟瑟发抖了。   周天瑞已经深呼吸了一下,他用半透明的手虚虚牵了牵方莹,期盼道:“等我。”   方莹紧张点头。   祝微生就将细针从布偶眉心拔出来,站在他们身边的周天瑞也在针拔出的那一刻消失在原地。   之后,方莹看向地上的周父,“那他?”   “过会儿就会醒。”祝微生说。   于是方莹就不打算管了,她急着去医院里看周天瑞,才没时间管这种害人的父亲。   不过不好让中介小哥为难,方莹请祝微生帮她把周父抬到门外放着。   中介小哥跟在旁边把门关上,算是反应过来了,今天这姐带着小帅哥过来,压根就不是来看房的。回想整个过程,被棺材吓到的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这两人好像早就知道房子里会有棺材。   这房子的买卖一趟做成的不多,加上甩甩符纸就能甩出一团火的看起来不简单的祝微生,中介小哥没有就刚才发生的那些事问出什么不该好奇的话,脾气很好地凑到方莹身边,“姐,那这房子,您还买吗?”   方莹有点抱歉地道:“房子不一定买了,但是今天多谢你。”   如果没有中介小哥,他们想要进来没那么容易,就算不买房子,之后周天瑞也一定会有所表示。   中介小哥听懂了方莹的意思,也不失望,乐得搓手。   *   方莹开车载着祝微生到私人医院,刚下车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周天瑞打来的电话,刚醒的他被医生检查了一下身体,确认没问题后,也有力气给方莹打电话了。   周天瑞已经跟医院打过招呼,所以这次祝微生和方莹顺利地抵达了他所在的414号病房。   刚醒的周天瑞面色看起来比还是生魂的时候苍白多了,尽管破阵后被吞噬的生机都全部回到了他的身体,但生魂离体多日,还是对他身体造成了一些影响。   加上脑后的伤,最少也得休养三个月才能恢复。   比起好运捡回的这条命,这点时间对周天瑞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快速向这边靠近。然后咣当一声,病房门被撞开,周晨阳呼哧喘气地出现在病房门口。   看着坐在床上神智清醒,精神看起来很不错的周天瑞,周晨阳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周天瑞脸上挂着点儿笑,只不过是带着冷意的,“很失望吧,我居然没死。”   周晨阳一听,忙不自然地堆起一个笑,“大哥你说什么呢,我一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你醒了,就急忙赶来了。你醒来,我可高兴了!”   然后周晨阳的视线装作不经意地在病房里转了一圈,“你昏迷这几天妈一直在这里守着照顾你呢,你醒了,她人呢?”   周天瑞没兴趣再看他装什么兄弟情深,“你们让人摆的阵法被破了,我醒了,她和你爸一样受到反噬,当即就晕倒了,在旁边房间躺着呢。”   什么守着照顾,是守着不让除他们之外的人进入病房,完全杜绝任何可能造成他们计划失败的破坏因子吧。   这下周晨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布阵吞噬周天瑞生机的计划不仅被他知道了,他爸他妈还受到了反噬! 第12章   在面对自己恶毒计划被人拆穿时,很少会有人能做到面不改色。   周晨阳也不能,但他却还试着狡辩,或者糊弄周天瑞。   “阵法破了?那大哥你怎么醒了!”周晨阳摆出迷茫的样子,“这些天你一直昏迷不醒,爸妈六神无主,就听人介绍了一个道士。那道士说你骤然受惊,导致生魂离体出走,再不醒来会很危险。为了唤醒你,爸妈听道士的话,特意取了自己的心头血请那道士布阵做法,帮你招魂。”   周晨阳这一通说辞不带喘,病房里的三个人都听愣了。   祝微生也算是见过人生百态千样人了,但能脸不红气不喘成周晨阳这样,也属实不多见。   周天瑞从前只知道这个弟弟嘴皮子溜,从小就很会讨父母欢心,也很知道怎么怂恿父母帮他做事自己躲在后面享受好处,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周晨阳颠倒黑白的能力这么强。   周晨阳见周天瑞沉默着不说话,又急忙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阵法破了你却能醒来,但大哥你醒来就是好事,只是爸妈辛苦一些,听说这个阵法反噬后果有些严重。”   偏心到天边,布下阵法只一心想要他死的恶毒父母在周晨阳嘴里,成了一对爱他如命,不惜用一听就很珍贵的心头血为他招魂的无私父母。   事情真相被周晨阳颠了个个儿,如果不是周天瑞当时保留了意识,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若真一无所知的醒来,听了周晨阳这么一番话,以后只怕会彻底甘愿地成为他们的钱袋子。   “我看起来就这么像傻子?”周天瑞寒声看着周晨阳,“我的生魂的确出走了,但你不会以为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吧?你们在楼梯边当着流血昏迷的我是怎么统一脱罪口径的,要我帮你回忆一遍吗?我昏迷后生魂就游荡在你们身边,弄出来的动静让你们误以为闹鬼,所以才去找了道士。”   “大哥,这都是误会!”周晨阳面色一僵,继续狡辩,“我知道你在怪我推你那一下,我向你道歉,我当时情绪上头,完全是无意的!”   周天瑞刚醒,现在多听周晨阳一句话都是对他精力的消耗。   他揉揉额头,“闭嘴。”   私人医院只要有钱,服务态度是非常好的。于是周晨阳很快就被周天瑞赶出了医院,一同被赶出去的,还有刚刚醒来还什么都不清楚的周母。   当初布阵时,那布阵的道士将阵法反噬带来的危害说得很严重,但不亲眼看见,周晨阳对反噬的具体后果始终没什么概念。   现在看着身边苍老的老太太,周晨阳仔细确认了一遍才认出是周母,很是惊恐:“妈?你的脸!”   周母发现从她醒来那一刻,照顾她的医护表情就怪怪的,现在再看自家儿子的表情,周母慌忙拿出包里的小化妆镜,然后也被自己苍老的样子吓到了。   这些年因为周天瑞的供养,周母过着出门豪车接送,回家有保姆伺候的日子。生活无忧,人就会显得年轻,周母想多过几年奢侈的物资生活,所以把自己保养得非常好,六十岁的她走出去谁都说她才五十岁。   可现在这张脸上的岁月痕迹,看上去七十都不止了!   “我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周母哆嗦着手,连自己的脸都不敢碰。   说起这个周晨阳呕得几乎吐血,“妈,阵法被破了!”   本来只要周天瑞一死,周天瑞银行里的巨额存款,名下的别墅、豪车和公司,都将被他继承。   七天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天,眼看着就要成功,周天瑞却忽然醒了。   只差一天,只差一天啊!   至于周母因为反噬而生出的恐慌,周晨阳对此的唯一感受是后怕。   阵法这种事毕竟是涉及鬼神方面,在听道士说了反噬后果后,周晨阳就不太想在棺材上写咒言了。周父周母将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见他害怕就没让他写。   现在看着周母一张老橘皮似的脸,和忽然多出来的枯燥白发,周晨阳只庆幸还好他没在那棺材上写什么咒言。   之前祝微生被他们拦在外面,现在两人被赶出来了,被拦在外面的人成了他们。两人试了一遍确定进不去也见不到周天瑞后,周晨阳又接到了周父打来的电话,最后只能带着巨额财富从手里飞走的不甘和憋闷,载着因脸而慌得六神无主的周母离开了医院。   *   周晨阳被赶出去后,病房里恢复了安静。   周天瑞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想再遇上这样的危险。虽然祝微生告诉他,天地有律,五恶绝生阵无法在一个人身上起两次作用,他不用担心再有人用这个阵法取他性命。   但周天瑞觉得没有这个五恶绝生阵,下次说不定还有什么七恶、八恶的,所以他想向祝微生买可以护住他性命的符。   祝微生就推荐了替命符,可以帮助佩戴者化解一次致命危机。   周天瑞就买了两张,一张他自己用,一张给方莹。   保命符的价格是解厄符的几十倍,自从祝微生独自摆摊挣钱,一张都还没卖出去过。这会儿一下卖出两张,现在的周天瑞在他这里已经是大顾客了,祝微生就免费送了他一张养气符,作为给大顾客的优惠。   这养气符可以帮周天瑞聚敛生气,让他的身体更快恢复。   祝微生道:“周晨阳身上那个恶罗汉,应该出自布阵道士之手,请周先生帮忙注意一下。”   这个不用祝微生说周天瑞也是要特别注意的,“有消息我会及时告知您的。”   祝微生点点头,这里也没他什么事了。   第二天,祝微生收到了周天瑞助手送来的一张卡,和一台市面最新的平板电脑。   平板电脑是给阿纸的,当时在医院里,周天瑞还没忘阿纸中间的帮忙,问它平时有什么爱好。   阿纸的爱好,除了撸猫,就是看电视。   猫这个选项祝微生直接帮阿纸拒绝了,他时常走来走去,没法养猫。于是阿纸就选了后者,这台平板电脑,就是用来给阿纸看电视的。   有了这个平板代替,祝微生那卡得越来越频繁的破手机,也终于可以多苟延残喘一些时日了。   之后祝微生去查了一下那张卡,数字后面好多零,足够他在这座陌生城市全款买下一套小房子。   师父在的时候,祝微生见过比这还多的钱,所以祝微生心都没蹦一下,给自己留了五百块,祝微生转头就平静地将剩下的钱全部捐了。   周天瑞的事在他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至于周天瑞醒来后周晨阳一家三口会迎来什么样的报复,祝微生不感兴趣。   但黑黝黝可感兴趣了。   连着好些日子,黑黝黝每天早早离开,傍晚时再带着一肚子瓜回来,分享给阿纸和魅魅这两个小伙伴。   两小只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每到这时候,阿纸连新平板都没兴趣了,平板里的电视剧哪有周家的事精彩!   在黑黝黝向两只转述的时候,祝微生也就顺便知道了周晨阳一家三口的后续。   据黑黝黝说,被反噬的周父周母去医院给自己做了个全身检查,对比了两人一个月前的体检报告,报告显示他们不止样子变老,身体内部也变老了。   原本在同龄人里面算年轻健康的两人,因为这一老,身体素质骤然降了一大截,原来健康的身体在一瞬间好像多了许多从前没有的病痛,但又检查不出来什么。这些病痛不至于给他们带来多大的痛苦,但就是好不了,带给他们持续的烦躁折磨。   周晨阳没有在棺材上写咒言,他没有出事,但这不代表他就好过了。   周晨阳之前欠了不少赌债,因为不想从自己兜里掏钱才去纠缠周天瑞,继而发生将周天瑞推下楼梯,引发出阵法的事。   在等待周天瑞死去的这几天,周晨阳曾向那些讨债的人得意洋洋地表示他哥没几天活头了,他马上就会继承大笔遗产,到时候还会差这区区几百万的赌债?   也是因此,周晨阳这几天才会过得这么平静。   但如今周天瑞醒来,遗产没了,阵法的事也被周天瑞知晓,他们的死活周天瑞已经彻底不管,又怎么会管周晨阳欠着的赌债。   没有办法,周父周母只能劝周晨阳把喜欢的跑车卖了。   但车子没能卖成,因为周天瑞一纸诉状把周晨阳告了。   当初周晨阳做生意,从周天瑞这里拿了几次钱。前面两次周晨阳拿钱周天瑞都没说什么,但周晨阳连着失败两次,且周天瑞看过他的创业经过,发现周晨阳纯粹就是胡来。所以当周晨阳第三次来问他要钱做生意时,周天瑞没同意。   后来周天瑞就被周父周母冷暴力了几天,之后两人才打电话来,先是问他知道错了没,然后就是诉苦养育两个孩子的艰难心酸,又讲起他们对周天瑞前面十几年的亏欠,最后要求他再帮帮周晨阳,他们会让周晨阳写借据,不会不还。这般以退为进地从周天瑞身上搞钱。   除此外,给周晨阳平赌债的钱,在周晨阳赌咒发誓表示没有下次时,也是写了借据后周天瑞才掏钱的。   当时留这些,周天瑞也只是想给弟弟一个警告,没想过让他还。但现在,周天瑞不可能再便宜他们。   作为一家公司的老总,周天瑞身后有非常专业的律师团队,他这一告,直接就把周晨阳名下的资产都给冻结了,禁止交易。   打官司耗时长,转头周天瑞就把借据给了讨债公司,让他们去纠缠周晨阳。   为了尽可能拿到多的分成,讨债公司很是来了些凶神恶煞的人,把讨赌债的人都给吓走了。   周父周母最初还想和这些比谁横,但这些人可不像周天瑞那样好欺负,第一次耍横就吃了苦头。   之后一家三口都怂了,每天过得战战兢兢。这样一段时间之后,三人被折磨得够呛。   为了过点安生日子,周父周母只能把存的养老钱拿出来还钱。这些钱都是从周天瑞身上抠出来的,吃进嘴里的还要被逼着吐出来,简直难受死两人了。   最让他们难受的,逼着他们吐出来的,是从前对他们有求必应但他们向来不屑多看一眼的大儿子。   两人的养老钱被掏空了,但周天瑞手里的借据还有好几张,他们依旧每天都被追债追得很痛苦。   一家三口被闹得不得安宁,周父周母跑去周天瑞公司威胁他,说要去告他不赡养父母,让他上媒体,让他丢脸!   周天瑞就说去啊,这么些年他给了多少钱和东西,都是有记录的。到时候他把这些公布出去,他顶多被人骂一句愚孝。   至于他们一家,那可就不一定了,贪得无厌的父母和弟弟,要出大名了。   周父周母这才发现一旦周天瑞不再重视他们,那他们在周天瑞面前就屁都不是。脱离了周天瑞这个有钱儿子,他们和周晨阳真的就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这样的他们,拿这样的周天瑞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本想将死皮赖脸不还债进行到底的周父周母,在周晨阳名下的房子被冻结拍卖还债后,被新房主雇佣来的一群二流子骚扰得不得不搬出房子。   就算如此,他们也没迎来自己预想的安宁。虽然还清了周天瑞的债,但是周晨阳还欠着一笔赌债没还。   在钱袋子已经被周天瑞榨干的情况下,想要安生下来,不是逃到一个别人追不到债的地方,就是认命挣钱还债。   前者周晨阳一家没能力办到,毕竟那些追债的人,会想方设法找到他们。   一家人只能被动选后者。   过惯了奢侈日子的一家三口,会甘心认命地老实工作还钱吗?   不太可能。   以周晨阳的性子,又会去赌吧。   他虽然没写咒言,但他推倒周天瑞,怂恿周父周母,周父周母所承受的反噬也会间接地反噬到他身上。若他去赌,那绝对是十赌十输,而且是大输特输。   祝微生都能想象得到,脱离了周天瑞的帮扶,周父周母和周晨阳未来的生活将是何等的鸡飞狗跳,两人又会被周晨阳拖进怎样的深渊。   那绝对是比犯法进监狱还要痛苦的生活。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祝微生在当下也就是听过就忘了。   世间人,百态之象,关注不过来的。   现在祝微生比较关注的,是蔡钰忽然带回来的那个道士。 第13章   蔡家人对算命这一行,不说抵触,至少是非常看不起的,认为就是个骗钱的行当,不然也不会屡次嫌弃祝微生让他们丢脸。   但现在,蔡钰却把一个道人打扮的中年男人颇为恭敬地带回了蔡家。   道人留着山羊胡,左手缠珠串,右手拿罗盘,祝微生听蔡钰喊他“易斋大师”。   蔡钰引着这位易斋大师在沙发上坐下,殷勤地让阿姨赶紧上茶,“大师您稍坐,我父亲马上就回来了。”   易斋大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   祝微生刚好下楼倒水喝,易斋大师的目光从他脸上随意扫过,未做停留,继续划向了别处。   倒是祝微生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易斋大师。   他的视线太过直白,引得易斋大师又看回来,面带不悦地对蔡钰道:“小蔡先生,想必这就是你那位异母兄弟了。”   “是他。”蔡钰眼带嫌恶,不知想到什么,转头不怀好意地看着祝微生,“大师,我这哥哥也会算命呢。”   “哦?”易斋大师挑了下眉,目带轻视地看向祝微生,“本人在算命这一行倒是略有些心得,不知这位小兄弟有没有兴趣来与我探讨一二。”   祝微生也想看蔡钰请这道人回来做什么,就没拒绝,端着空杯子走过去坐下了。   “你想怎么探讨?”   祝微生给自己倒了杯茶,嗅了嗅味道,好茶。   易斋大师还没说话,蔡志明从外面走进来了。   蔡志明目光落在易斋大师身上,微微蹙着眉。   “爸!”   蔡钰急忙迎上去。   蔡钰低声对蔡志明说了些什么,蔡志明看着易斋的眼神就闪过了一丝明显的惊讶。之后他的眉头缓缓展开,带着微笑走进来,显得对易斋大师很欢迎的样子,“大师,劳您久等了。”   易斋很有架子地坐在原地没有起身,微微点头,“你好,蔡总。”   蔡志明父子在易斋大师的右边沙发坐下。   看到祝微生也在,蔡志明又蹙起眉头,“你坐这里干什么?”   蔡钰不知打什么坏注意,主动替祝微生解释:“爸,易斋大师得知他会算命,准备在这方面和他探讨探讨。”   蔡志明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嗤鼻:“他懂什么。”   最近高家情人带着私生子上门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蔡志明也听说了。他还听说当时这事儿提前被祝微生算中了,虽然那群小孩言之凿凿,但蔡志明是不信的。   他认为,这是祝微生不知从哪凑巧知道了高家的事,故意用算命这种故弄玄虚的方式说出来,好让旁人推崇他。这分明是一种拉拢人,用来快速融入他们这个圈子的手段。   蔡志明本想直接把祝微生赶上楼去,但现在以易斋大师为主。见易斋大师没有说话,还应和蔡钰的话点了点头,蔡志明就没再说什么了。   之后,蔡钰道:“爸,我让您拿的东西呢?”   蔡志明就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蔡钰。   蔡钰接过来展开又双手递给易斋大师,恭敬道:“大师,烦请您给算算。”   易斋大师接过去看了两眼,忽然递给旁边垂眼品茶的祝微生,“小兄弟,不如你我就以这名字探讨一二 。”   祝微生没异议,接过纸条。   他看了两眼,问:“算什么?”   蔡钰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算一算这个人的生平运势。”   他眼里含着对祝微生一贯的蔑视,但故意提及祝微生会算命,除了是想借易斋大师的手羞辱他,也未尝不是在试探祝微生的深浅。   祝微生的目光落在纸条上。   这纸条看着是从别处裁下来的,上面落着一个钢笔字签名:瞿兴。   瞿属木,兴属水,水木相生,是为吉。   整个签名连笔连字,虚虚实实。以此势观人,此人前运也就是二十五岁之前会陷短寿之祸,难逃死劫。但侥幸渡过,至少也是富贵半生,往后偶有小灾也能逢凶化吉。中年会遇坎坷,若得贵人相助,渡过劫难,则否极泰来,运势冲天。   蔡志明和蔡钰见祝微生磕巴都不打一个就说出来一长串,两人眼带狐疑求证地看向易斋大师,却见易斋大师也望着祝微生,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蔡钰心里一突,什么意思,难道祝微生说对了???   他忍不住道:“大师,他算得对吗?”   “对倒是对了。”易斋大师意外过后,哂笑一声,“不过小兄弟还算漏了一些。瞿虽属木,但有兵器之意,凡兵器皆属金;兴,起也,有勃发旺盛之意。这姓与名两相一和,加上相生的五行,则形成阳煞格局,会对血缘亲人产生压制。简单来说,就是克亲。”   祝微生摩挲着杯壁,不语。   易斋大师轻嗤,转眸看向蔡家父子,“女子很少会取这样的名字,若老道猜得不错,这是个男人的名字,且对方妻与子都已早丧。”   蔡家父子露出震惊的模样。   蔡钰激动道:“易斋大师您说得不错,这位瞿兴先生的妻子和儿子在二十年前都不幸丧生在一场高速车祸中。”   蔡志明惊得瞪大眼,“单凭一个名字,真的能算出这么多东西?”   易斋大师瞥一眼祝微生,很是云淡风轻,“这些都只是寻常罢了,算不得厉害。”   蔡钰勾起唇角。   易斋大师精准地说出这些,却还说着算不得厉害,可是祝微生刚才都没有看出来,看来他果然像他自己说的一样,就会一点点。   “大师,您再看看这个。”蔡钰迫不及待地拿出一本财经杂志,指着封面上的人,“这位就是瞿兴瞿先生,他最近遇到了一点难题,您能看出来吗?有没有化解的办法?”   这次,易斋大师依旧是把杂志先推给祝微生,“小兄弟,看看?”   祝微生依旧没客气,把杂志转向自己。   封面上是一张瞿先生的正面照,穿着黑西装白衬衫,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脸上有着微微笑意。乍一看,是个颇有气势但看着又显得平易近人的中年男人。   但祝微生看过他的眉眼,耳鼻与脸颊肉,发现这位瞿先生的面相有异,和他名字的命理不合。   从名字看,瞿先生只要挺过二十五岁前的死劫,后半生都有很大的财运。但这位瞿先生,眉毛稀疏,气色灰滞,骨肉疏粗,分明是奸邪贪财贫苦一生的相貌。   再一看,他的面相又像拢着一团雾,让人看不真切。   照片到底和真人存在区别,所以祝微生道:“没见到真人,不好妄下定论。”   蔡钰翻了个白眼,奚落道:“学艺不精就学艺不精,找这样的借口。”   蔡志明也嫌丢脸,“看不出名堂就滚上楼去,别在这里班门弄斧,丢人现眼!”   祝微生看着蔡志明,“怎么滚,你示范一下?”   蔡志明被祝微生认真求解的样子梗了一下,“你!”   易斋大师在旁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一副很体谅的样子:“咱们这一行啊,越是入行久越是精通老道,小兄弟这么年轻,一看入这行就没多久,一时看不出也是正常的。没事,你慢慢看,我不急。”   祝微生没理易斋大师的阴阳怪气,他问蔡钰:“有这瞿先生的出生年月日吗?”   如果有八字更好,八字可以精确到一个人出生时间的分秒,算起来更准。不过有出生年月日也够了,结果相差不大。   蔡钰就喜欢看祝微生逞强的样子,不嫌烦地把瞿先生的千度资料搜出来,把其出生日期报给祝微生。   祝微生听了,抬眼问易斋大师,“你觉得这个八字如何?”   蔡钰讥笑一声,蔡志明脸色更加黑沉,两人都只当祝微生还是算不出。   易斋大师叹气,摇头说教:“年轻人好学是好事,但在本事扎实之前,还是勿要轻易给人算命,轻则耽误自己,重则害了他人。”   说着,易斋大师捏指把那八字掐算一番,“这个八字四柱赤阳,有水有金。金生水,而水生财,大富大贵之相,和瞿先生的名字命理运势十分相合。”   祝微生放下杂志,“相合?难道你只知道阳煞格局会克亲,却不知道双阳煞会克己?”   “双阳煞?”易斋大师一愣。   祝微生点点那张纸条,“这两个字作为名字相合,的确会形成阳煞格局,但只要八字得当,这种阳煞格局就可以被缓解,将不利转为有利。比如克亲缓解后不止不会克亲,还可以给身边人带来好运,再比如可以化解这人前运中的短寿危机,让其从难逃的死劫里挣出一条生路,之后再无灾病,富上加富,顺遂一生。”   刚才易斋大师只从名字就得出那番克亲言论,属实是过于轻率。   祝微生轻瞥易斋大师,“若八字没有缓解,反倒加重,那么前运危机则成必死之劫,也就无从再谈日后富不富的。而这位瞿兴先生的八字,恰好又是一个阳煞格局。”   易斋大师怒哼:“胡说八道!老道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来没听过你这种说法。”   完全不懂的蔡钰和蔡志明看看他们,“什么意思?”   祝微生:“名字和八字都成阳煞,叫做双阳煞相叠格局。这种情况最先被压制的,只会是这个名字主人本人。也就是说,身负这种格局的人在克死亲人之前,他本人会先死。”   蔡家父子怔住。   祝微生:“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反应不过来的蔡家父子:“什么?”   祝微生:“瞿兴,这是一个死人的名字。” 第14章   祝微生的话说完,客厅陷入安静。   两秒后,蔡钰笑了出来。   这一笑蔡钰就像被捅了笑穴一样,越笑越停不下来,越笑越大声。   “真是胡言乱语!”蔡志明颇为无语地看着祝微生,“你说这是死人的名字,但人家瞿兴先生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   这也是让祝微生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这个时候他往往信任自己的直觉,“这个人有问题。”   “我看是你有问题!”蔡钰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语气讥诮,“祝微生,别面相看不出名堂,被讽刺两句后无计可施,就在这里胡编一通。”   易斋大师也失笑地摇摇头,“小兄弟,你说瞿兴先生名字与八字是双阳煞格局相叠,八字四柱赤阳没有缓解反而加重,遇前运危机必死无疑。但这位瞿兴先生,已有五十来岁。前运危机在二十五岁之前,按你的说法,瞿兴先生最迟也会死在二十五岁,根本活不到这个年纪。”   易斋大师言下之意,祝微生根本算得不准,的确在胡编。   易斋大师指向杂志,“人的晚运在地阁。观瞿兴先生的面相,他下颚厚实,鼻梁挺拔,实为晚年招财走贵运的相貌。”   又看看纸条,“而且,瞿兴先生这签名大开大合,张弛有度,笔势走向也有蛟龙得水之象。目前纵遇难题,也无须忧虑,以瞿兴先生自身运势,难题自会化解。之后,便是一飞冲天。”   蔡志明和蔡钰听得连连点头,眼里都带着些许激动。   最后,易斋大师用一副前辈的语气告诫祝微生,“年轻人,算不出就算不出,别嘴硬。玄学高深,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蔡志明恭维道:“大师说得对。”   然后冷目看向祝微生,“你准备坐到什么时候,还嫌不够丢人!”   因为瞿兴还活着,所以祝微生知道蔡家父子对易斋大师的话是深信不疑了。   他端着水杯起身,眉目微垂,像在俯视蔡家父子,“瞿兴有问题,你们最好不要和他有所往来。若你们执意,那么从现在起就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   “祝微生!”蔡志明愤怒地一拍桌子。   蔡钰更是站起来,“祝微生!你自己只学了个皮毛,被人揭穿后丑态百出,却恼羞成怒地来咒我们!”   “是良言。”祝微生扔下话转身。   蔡钰气得不行,要不是祝微生身边有那只可恶的大乌鸦,他早就给祝微生教训了。   易斋大师看着祝微生上楼的背影,略有怜悯,“莫气莫恼,方才我仔细看了看你这异母哥哥的面相,他活不过二十之龄。”   正愤怒的蔡志明一愣,活不过二十?祝微生已经满十八,那不是说他只有不到两年的活头了。   蔡志明对祝微生这个儿子没有感情,还因为对方屡次的不尊敬而受了不少气。所以他心里没有什么难受的情绪,顶多有些唏嘘。   蔡钰则是觉得先前在祝微生那里受的屈辱全都被易斋大师这句话冲散了。   原来是个短命鬼。   他心下嗤笑,他跟一个短命鬼计较什么呢,让他逞口舌之快也逞不了两年了。   .   短命鬼祝微生不知道易斋大师对他面相的批言,他端着重新接满水的杯子上楼,然后看到黑黝黝正蹲在床柜上跟人通话。   不用想,电话那头的人一定是周天瑞。   若不是当晚黑黝黝把周天瑞的生魂带回来,周天瑞说不定已经死了。周天瑞很感谢黑黝黝,之前也问它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黑黝黝要了滑板。   拉风的拖拉机黑黝黝已经开腻了,甚至开始嫌弃人家突突起来过于吵闹。喜新厌旧的渡鸦前几天在街边看到有小孩在学滑板,起了兴趣。不过它两条小细腿太短,一般规格的滑板不适合它,需要定制。这两天周天瑞就时不时打一个电话来,询问黑黝黝喜欢的样式和颜色。   这会儿祝微生就听黑黝黝对着电话那头说:“对,斜着加一条金边,但是注意不要太斜。金色要亮闪闪一点的,但是也不要太闪……”   祝微生听着都觉得这鸟难伺候。   他没打扰一人一鸟的讨论,放下水杯在旁画了几张符,过了会儿手机被黑黝黝的鸟爪推了过来,“微生,周天瑞找你。”   祝微生开了免提,继续画符,“周先生,什么事?”   周天瑞道:“祝大师,那个道人是周晨阳从某个天桥下的算命摊子找来的,恶罗汉也是他卖给周晨阳的。我去那里问了,一般在那儿摆摊算命的都是熟面孔,那人是生面孔,没人知道他从哪来的,他也只有在周家找上的那天出现过。”   祝微生:“我明白了,多谢你。”   周天瑞又道:“祝大师,您这几天有时间吗?我有个朋友遇到一点事,想请您帮忙。”   顿了顿,周天瑞补充:“不是恶人,有钱。”   吹了吹画好的符纸,祝微生应道:“有时间。”   有钱就好,祝微生最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   隔日上午九点,周天瑞来接祝微生。   蔡家父子早早就出门了,邓雅刚起,对于这辆车,只有管家和几个佣人看到,好奇地看了几眼。   祝微生上了车,看到车里还坐着一个男人。对方年纪和周天瑞差不多,气质不俗,只是眼下青黑,眉峰紧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周天瑞介绍:“这就是我那位朋友,他叫穆旷。”   穆旷看到祝微生,眉峰松了松,“祝大师,您好。”   他并未对祝微生的年龄和稚嫩的脸产生什么疑问,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周天瑞说过,祝大师虽然非常年轻,但本事也非常厉害。   “你好,穆先生。”   祝微生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穆旷的脸,见他两眉黯淡,子女宫也是青灰无光,祝微生道:“穆先生的兄弟和子女都出事了?”   周天瑞说过好几次祝微生很厉害,但当对方一眼就说出他家中发生的不幸时,穆旷还是震惊了一下。   他下意识看向周天瑞。   周天瑞通过后视镜接触到穆旷的眼神,忙道:“我什么都没给祝大师说过。”   闻言,穆旷收起震惊。   他点点头:“祝大师神机妙算。”   就在六天前,穆旷的弟弟穆阔在下班的路上,车子忽然失控,闯红灯撞上一辆卡车,人至今还在ICU里躺着。穆阔出事两天后,穆旷自己才八岁的儿子穆宇,在自家花园里玩时,摔入水面才脚腕深的鱼池里,溺水昏迷至今。   然后就是昨天下午,从医院离开的穆旷回公司上班,没想到公司所在的大厦上方一块墙皮忽然剥落,朝他砸了下来。   当时穆旷因为忧心弟弟和儿子的情况,走路心不在焉,他什么都没察觉到。是左手手腕忽然之间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痛得他停下脚步查看。下一秒,他就听到耳边传来几道惊叫呼喊,他甚至来不及抬头看看什么情况,身前就是一声巨响。   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如果他不停,那墙皮会刚好砸到他头上,他绝对活不了。正是这一停,直接让他避了过去,捡回一条命。   意识到自己险些遭遇什么后,穆旷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忍不住继续去碰发烫的手腕。   他手腕上一直戴着一串佛珠,是他多年前在一个应酬的拍卖会上花两百万拍下的,因为觉得摸起来手感舒服,质感也不错,就一直戴在手上了。   他戴了好几年,这串佛珠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但在他险些被砸死后,他的手一碰这串佛珠,佛珠绳子像朽烂了一样忽然断裂。颗颗佛珠落在地上,穆旷匆匆捡了几颗,发现这些佛珠全部都变得枯暗无光,一些珠子上面还有裂痕。   穆旷从前不信鬼神,但在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之所以能捡回这条命,全靠这串佛珠。   这也让穆旷开始思索,家中老爷子年事已高,已无力再回公司坚守。他弟弟已经出事,如果他也没了命,那么他们穆家算是完了。   穆旷开始怀疑连续发生的这些事,根本不是他们自己倒霉,而是人为所致。   但这种事说出去都只是疑神疑鬼的猜测,穆旷以前没接触过这方面,他也不知道找谁帮忙,又该从何找起。就在他烦忧时,听说他也差点出事的好友周天瑞打来电话关心问候。   穆旷当时迟疑地问了周天瑞一句:“你觉得这世上有鬼吗?”   这句话其实穆旷是对自己诸多猜测的反问,却没想到周天瑞居然斩钉截铁地回他:“有。”   之后,周天瑞就对他说起他之前摔伤昏迷那几天的离奇经历,最后道:“老穆,你要不要请大师帮你看看,我觉得你家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于是昨天周天瑞出面,找上了祝微生。   祝微生听了穆旷家人接二连三的遭遇后,道:“一般这种情况,如果不是真的倒霉,那么情况有二:要么是你们家被人下咒了,要么是家中风水出了问题。”   穆旷被佛珠挡灾后,身上死劫已消,祝微生没在他身上看到一丝可能继续被害的征兆,还要看看他家中其他人才能得出结论。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穆家门外。 第15章   穆家也有钱,住的同样是别墅,房屋主体比蔡家要大。   下车后的祝微生,抬眸看向穆家别墅上方,但见周边云朗气清,一丝异样也无。   穆旷见祝微生看着上空,他和周天瑞也跟着抬头看,除了朗朗白云和刺眼的夏日日光,看不到其他。   穆旷眨了眨酸涩的眼,“祝大师,您可是有发现什么?”   祝微生摇头,“进去看看。”   穆旷引着他进去。   从进穆家大门到入穆家客厅的这一路,祝微生的双眼不疾不徐地扫过周边,视线在触及中央立着假山的干水池后,稍有停顿。   注意到祝微生的视线,穆旷眼神暗了一下,解释道:“这就是我儿子溺水的鱼池,当天他出事后,这鱼池的水就被抽干了。”   祝微生了然地点点头。   三人上了台阶,步入客厅。   客厅里,穆家人基本都在了。   穆家人口算是简单,到场的除了还健在的穆老爷子,穆旷妻子和弟弟穆阔的妻子都在。   穆旷还有一个刚刚结婚的妹妹,叫穆妍,两天前因项目紧要去国外出差,今日不在场。   在来的路上,穆旷已经粗略地给祝微生介绍了一遍他家庭的成员,此时正准备给祝微生再做些详细的介绍把人对上号。   但话语还没出口,就被一道极其不耐的质问声打断了:“大哥,你急匆匆地把我们从医院叫回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祝微生朝着声音看去,出声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女人   周天瑞在他身边小声说,这就是穆旷弟弟穆阔的妻子,刘莉。   穆阔出事后,生命垂危,经历数次抢救,至今没脱离生命危险,刘莉情绪几度崩溃。   因穆阔在出事前,曾和穆旷因某个项目意见不和起过争执,刘莉就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穆旷身上,认为要不是在那场争执中穆旷让穆阔情绪激动,穆阔根本不会出事。   因此,往常对穆旷还算尊敬的刘莉,在这几天里对穆旷这个大伯哥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对此抱有相同疑问的,还有穆旷自己的妻子王馨。   儿子穆宇溺水昏迷后,王馨这个做妈妈的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她面色带着焦虑和疲惫,看着穆旷:“你说有非常要紧的事要说,是什么事?”   穆旷并没有把自己对家中事的猜测和请祝微生过来的事提前告知家人,只语音含糊地通过电话让他们回家等。   此时他忍不住回头看祝微生,小声询问:“祝大师,您看得如何?”   祝微生已不着痕迹地将在场众人扫过一遍,没看出什么异常。   他道:“家里的小孩呢?”   在场只看到大人,小孩却不见一个。但在来的路上,在穆旷对他家庭成员的介绍中,他的弟弟穆阔也是有个五岁儿子的。   穆旷就问刘莉:“小喆呢?”   “你问小喆做什么?”刘莉蹙蹙眉,还是回答了,“在楼上儿童房,张姨看着。”   “让张姨把孩子抱下来。”穆旷说。   “大哥,你到底想做什么?”刘莉并没有按穆旷说的做,神情已经忍耐到极限,“是你说有要紧事非要我回来,结果你一来却要看我的孩子。怎么,害了我老公还不够,你还要害你的小侄儿吗?!”   刘莉这话几乎等于在说她觉得穆阔的车祸根本不是意外,而是穆旷一手策划。   穆老爷子杵了杵握着的手杖,提醒小儿媳慎言。   他沉眸,若有所觉地扫过祝微生,最后看向穆旷:“阿旷,有事就说,不要拖拖拉拉。”   真正的一家之主发话,穆旷不好再迟疑,于是这般那般,穆旷把祝微生的身份和请他过来的目的全部讲出。   寻常人一般时候很难会相信这些。   穆旷的话一落,立即就引来了刘莉饱含怒火又带着不可置信的斥问:“大哥,你让我扔下阿阔不管,从医院回来在这干巴巴地等你半个多小时,就为了让我信你请来的什么狗屁大师?!你找的这位大师,他高中毕业了没有!”   王馨虽不像刘莉这样愤怒,但情绪也险些失控,“老公,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这就是穆旷一开始迟疑不说的原因,除了因为这种事的确很唯心之外,祝微生太过面嫩也是一个大问题。   国人讲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祝微生长得水灵灵嫩生生,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道法高深的大师。   祝微生心道自己这张脸,真是耽误他赚钱啊。自从师父过世,每次他自己出去摆摊,都会因为这张脸而错失了好多生意。   只有穆老爷子没说什么,一双虽因年老而变得浑浊但依旧不失睿智的双眼,时不时在祝微生身上停一两秒。   而作为玄异事件亲历者的周天瑞,看到穆家人质疑祝微生,立即上前,想为他解释解释。   不过就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小孩的闹声。   “我要下楼玩儿,你不要拦我!”   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保姆阿姨,蹬蹬蹬地从楼上跑了下来。   他人小小矮矮的,偏生身体灵活步子又快,保姆阿姨抓不到他也不敢强制上手,只能小心地追在后面,口中惊呼慢一点。   “小喆!”刘莉看到自己的儿子在楼梯上晃晃悠悠,几次差点腿绊腿从楼梯上滚下来,紧张得心都快蹦出去了。   好在小家伙一路有惊无险地成功从楼梯上平安跑下来了。   他先叫了声妈妈,然后看到了穆旷,高兴地冲着他跑过去,“大伯!”   在扑进穆旷怀里之前,穆喆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摔到了旁边祝微生的腿上。   穆喆把自己摔得晕乎乎,他抱着祝微生的双腿,下意识仰头看了一眼。   祝微生垂眼看着他的小胖脸。   穆喆不怕生,好奇地对着祝微生眨眨眼,然后笑出一口小白牙,“大哥哥,你真好看。”   祝微生心中一动。   他和黑黝黝一样,对于夸他的人,一向是很心怀善意的。   祝微生蹲下身来,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摸出一根红色绳子,三两下就系在了穆喆的右手腕上,“嘴甜有福,这红绳送你了。”   穆喆抬起自己的右手,晃晃绳子,“这是什么呀?”   “你弄了什么在他手上!”刘莉也发出差不多的但带着惊怒的疑问,冲过来一把将穆喆从祝微生身边抢了过去。   她看向穆喆手腕上的红绳,绳子颜色其实很漂亮,看上去很莹润,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但因为来源于一个高中都疑似未毕业的小神棍,所以刘莉心里很介意。   她瞪祝微生一眼,“你怎么随便给人身上绑东西!”   刘莉想将红绳从穆喆手上解下来,但也不知道那绳结怎么打的,明明看着挺简单,却怎么也解不开,急得她大喊:“张姨,剪刀呢,拿剪刀来!”   不过在张姨把剪刀拿过来之前,穆喆已经一把挣开刘莉,朝外面跑走了。   “不剪不剪,我喜欢!”穆喆宝贝地捂着红绳,回头冲刘莉做了一个鬼脸。   “小喆你回来!”   刘莉没叫住儿子,怕儿子出事,赶紧让保姆去追了。她则留在客厅,警惕地看看祝微生和穆旷,似乎是准备瞧瞧他们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在穆旷坚持,穆老爷子也没出声反对的情况下,祝微生到底是在刘莉的瞪视和王馨疲惫没眼看的表情中,被请入沙发坐下。   还上了果盘、饮料,还有茶。   穆旷给祝微生斟了杯茶,“祝大师,您可看出来我家到底是被人下咒了,还是屋子风水出了问题?”   刘莉在旁撇嘴。   王馨疲惫地揉揉额头,看了看腕表时间,似乎已经没什么耐性继续待在这里。   祝微生喝了一口茶,“穆阔、穆宇和穆妍的照片,在车上时你已经给我看了。我又看了你们其余人的面相,你们穆家便是这辈子最无建树的人,也会富足安康地过完这一生。”   所以首先确定了,穆家人出事一事的确不寻常。但祝微生并没有看到被下咒的迹象,他们每人的面相还是如他批语那样表现,没有异常。   至于穆家的风水,也没问题。祝微生虽没有在这里面看到特意布置出来的风水局,但房屋内外的整体布局也显自然和谐,不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因人交际而生的屋气也还算平和。   只有人与人之间的交际越顺,屋气才越平和。这说明穆家人平日相处得都还行,虽偶有摩擦,但都不是什么喜欢计较记仇私下行报复之事的人。   那么这也没问题,那也没问题,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穆旷有些懵地看着祝微生。   刘莉有些烦,讽刺道:“看半天就看了个这?大哥,你就算要请人,也请个靠谱的回来吧。”   祝微生掀眸,看向刘莉。   有一点祝微生暂时没说,穆家屋气之前一定是相当平和的,之所以祝微生现在说“还算平和”,是因为刘莉对穆旷的质疑,导致两人交际不顺,引得屋气有了些不平稳的波动。   这份波动不明显,目前还影响不了什么。   但如果穆阔真的死去,或者穆喆再出点什么问题,那就不一定了。 第16章   夏日炎炎,穆家客厅里的冷气打得很足,但因心中有事,在座几个穆家人眉间都难掩焦躁,瞧着跟被火烤着似的。   尤其是当祝微生表示“这也没问题那也没问题”后,这股焦躁看起来愈发明显,连看起来最稳重的穆老爷子,都不停地摩挲手杖。   就像刘莉,她虽然嘴上对穆旷各种愤怒斥问,但现在还耐着性子坐在这里,说明她心底也还是有点希望祝微生真能看出点什么来。   所以当希望落空,才生气得出言讽刺。   要说整个穆家最不受影响的,可能就是还才五岁的穆喆了。这么大的太阳,他一个人在庭院里玩耍跑跳,哪怕热出一身汗,也看不出任何难受的样子。   外面穆喆咯咯的笑声传进客厅,引得焦虑的大人下意识都往外瞧了一眼。   祝微生也瞧过去,就见小小的穆喆正在鱼池里跳来跳去,手腕上的红绳随着他的跳跃轻轻甩动。   尽管那鱼池已经抽干,一滴水都没有了,但因为穆宇就是在那里出的事,刘莉看到这一幕还是感到一阵心慌。   她起身催着保姆:“张姨,赶紧把小喆带进来,别让他在那里玩儿了。”   张姨就上前拉着穆喆的手,哄着他往客厅来。   前面穆喆都乖乖地任人拉着,等走进客厅后,他就甩开张姨的手,自己蹦跳着往刘莉这边跑,“妈妈,我要喝水。”   穆喆话刚落,众人忽然同时听到了一道明显的咔咔声。   像有什么东西不堪重负,正在持续又快速地发生断裂。   看着儿子的刘莉忽然发现,他前方上空的大吊灯正在微微晃动。   穆家的一楼客厅,从进门到沙发区,直线型地安装了两个大吊灯,当穆喆向沙发区跑过来时,正好要经过其中一个。   因为客厅宽敞,为了适配光源,也为了与房屋内部布置和谐搭配,两个吊灯的尺寸都不小,看起来非常沉重。   好好地,吊灯为什么会晃动?而且为什么只有那一个在晃,沙发区这边的吊灯毫无动静。   刘莉想到刚才听到的咔咔声,面色巨变,“小喆,停下!”   其他人也发现了吊灯的异常。   然而来不及了,在所有人刚反应过来吊灯晃动代表着什么的时候,入口处的大吊灯已经从上方掉了下来。   而下方,穆喆还毫无所觉地带着欢快向妈妈跑去。   “哎哟!”   穆喆的痛呼和灯具砸落的巨响前后响起,玻璃碎片滚落一地,巨大的吊灯几乎将穆喆的身影完全淹没。   刘莉只觉眼前一黑。   王馨双眼飙泪,脚步踉跄。穆老爷子被这一幕刺激得直接捂住了胸口,面露痛苦,旁边的周天瑞赶紧找药。   穆旷已经大步飞奔过去。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侄儿头破血流,无声无息被压在吊灯下面的痛心画面。但等他跑过去一看,发现侄儿并没有被砸到。   穆喆在离吊灯还有那么一点点距离的地方,像小狗一样趴在地上,两只小手撑着地面仰着头,脸上带着一点惊吓,茫然地看着一窝蜂涌过来的大人们。   吓得险些魂飞魄散的刘莉一把抱起穆喆,将人翻来倒去地检查了一遍,又惊又喜地发现穆喆居然什么事都没有。   而被亲妈捣腾了一番的穆喆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反应慢两拍地哭了几声。被刘莉抱着哄了哄后,他举起右手,哭唧唧地说:“妈妈,好看的绳绳坏了。”   刘莉仔细一看,发现那根之前怎么解都解不开的红绳此时已经断裂了,裂口处像被某种暴力一把扯断,正要掉不掉地挂在儿子手上。   刘莉扯下红绳,本想一把甩开,可心里忽然闪过些什么。刘莉一犹豫,不止没扔,还将红绳紧紧地攥入掌心。   她抱起穆喆,下意识看了一眼祝微生。   坐在沙发上的祝微生双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的样子像个正在认真听课的好学生。他没看穆家人,眸光盯着虚空的某点,若有所思。   刘莉掩下心中异样,对众人道:“我先带小喆去洗个脸。”   穆旷:“让你大嫂陪你过去。”   之前还像刺猬一样对穆旷百般敌意的刘莉没有拒绝,带着孩子和王馨一起去了楼上卫生间。   穆旷重新回到沙发坐下,此时才惊觉自己刚才出了一身冷汗,双腿被吓得还有些绵软。他确认了一下穆老爷子的状况,见没什么大碍,才将自己脱力的身体摔进沙发里。   同样被惊吓到的佣人阿姨拿着清洁工具出来清扫破碎吊灯。   穆旷问:“这个灯,最近有没有问题?”   阿姨紧张道:“为避免发生安全问题,屋子里的所有大灯每周都有专门的人来检查维护。大厅里的灯昨天才刚检查过,我全程盯着,确认没有问题。”   可既然没问题,又怎么突然掉了呢。   穆旷忍不住捏了捏太阳穴。   差一点,穆喆就没了。   那足以将穆喆整个人砸没的大吊灯,就堪堪落在他脑袋前方。   这让穆旷想起了自己差点被墙皮砸死的那一幕,他和穆喆捡回一条命的经历何其相似。   如果之前穆旷还对这些事情抱有最后一点质疑的话,现在是丁点都没了。这已经是第四次了,出事的全是家中男丁,穆旷确定他们穆家背后一定是遭了谁的算计。   有谁想让他们穆家人,尤其是穆家男人,死在一场场看起来非人为的意外中。   不一会儿,刘莉和王馨带着孩子下来了。   一坐下,王馨就说:“刚才我查了客厅里的监控。”   因为家里有两个孩子,别墅装了好几个监控,刘莉和王馨带穆喆上楼换完衣服后特意去调出了刚才客厅的监控。   画面中显示,就在吊灯落下的那一瞬间,跑得正欢的穆喆忽然平地摔了个大马趴。因为脑袋朝地面,灯具砸落时四散的碎玻璃也没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这中间的时间差不足半秒钟,但凡他这一下摔得晚一点儿,都得重伤进医院。   刘莉心里十分后怕,自从穆宇在自家鱼池里出事,这两天她把儿子盯得跟眼珠子似的,就怕他出什么意外。但是没想到就在大人眼皮底下,他都差一点没了。   前一刻还对穆旷找回来的小神棍嗤之以鼻的刘莉,此时神情郑重地看着祝微生:“祝大师,您突然给我儿子手腕系红绳,是不是已经看出来他即将遇到危险?”   其他人都看向祝微生。   然而祝微生摇头:“没有。”   他只是觉得,穆家出事的不拘大人小孩,都是男性,那么五岁的穆喆是不是也会遇险呢。再加上穆喆张口就夸人,的确是嘴甜,所以祝微生就给了他一根平安红绳。   见他摇头,穆家人心里再度失望。   祝微生随手给出的一条红绳让穆喆有惊无险,保住了一条命。他看起来这么厉害,可连他都看不出他们家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之后他们该去找谁,家中难题该怎么解?   但下一秒,他们就听祝微生说:“一个人有灾有劫,却无任何外象征兆……你们穆家,是阴宅出了问题。”   活人住的屋子,叫阳宅。与阳宅相对的阴宅,就是死人住的地方。   穆家阴宅,换个说法就是他们家祖坟出了问题。   阴宅因地势产生气机,气机关乎着阴宅后人,而地势固定,所以气机一般也不随意发生变化。但只要它有所变化,就会一五一十地体现在后辈活人身上。   好的变化,福荫后辈;坏的变化,祸及后辈。这些福祸依气机变化速度而定,所以要么好得快,要么死得快。   穆家几人的意外情况都是突然发生,说明气机也都是在猛然变化,没有半点预兆,让人防不胜防,恰好和“死得快”沾边儿。   听祝微生说完的穆家人,虽然觉得这个“死得快”听起来着实恐怖了些,但总算是找到出事原因了。   穆家并非土生土长的本城人,是穆老爷子年轻时白手起家后,带着一大家子从隔壁市移居过来的。穆老爷子说因家中老人喜欢家乡,祖坟就还在老家未随迁,在每年的固定时间,他会带着家人回去祭拜清扫。   若不是祝微生提起,他们根本不会想起祖坟这一茬儿。   既然问题出在祖坟上,那么就必须回去一趟,看个究竟。   时间耽误不得,穆家人留下王馨照看医院里两个昏迷的病人,其余人简单收拾东西,准备动身回隔壁市。   几辆车子刚开出车库,一辆小车就在穆家大门停下。   副驾驶那边匆匆走下来一名年轻女人。女人似乎身体微恙,脸色有些苍白,她刚下车,驾驶位上的男人就赶紧走到她身边,小心地扶着她,神色带着紧张。   看着女人的面孔,祝微生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穆旷手里看过的照片,“穆妍?”   身边的周天瑞点头,“是她,身边那个是她丈夫。”   穆家人对穆妍两口子的出现也显得有些意外。   穆旷探出车窗,“妍妍,妹夫?你们不是去国外出差了吗?”   穆妍两口子都没回答这个问题。   穆妍仔细打量了一下穆旷,“大哥,我才听说你昨天差点出事?”   穆旷沉默了一下,点头:“是差一点,不过还好,命大,躲过去了。因为没出什么事,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   穆妍眼睛泛红,“这么大的事也瞒着我。不过吉人自有天相,大哥能躲过去,二哥和小宇也一定会没事的。”   穆旷自然也是这么希望的,“妍妍,我们现在要回老家一趟,我看你身体好像不舒服,你大嫂还在家,你进去休息一会儿再回去,顺便陪陪她。”   穆妍却是疑惑道:“怎么忽然要回老家,回去做什么?”   穆旷没说具体的事,只道:“家中接二连三的,我和爸静不下心,所以准备回去看看先祖们,给大家祈点福。”   “先祖……”穆妍喃喃两声,然后抬头,“大哥,我和你们一起回去吧。”   这个决定立即招来她丈夫的反对,“妍妍,回隔壁市至少三个小时,你觉得你的身体受得住吗?”   穆妍安抚爱人,“这一路平坦,车子开平稳一点,我可以在车上好好休息,不会有问题的,医生也说我今天其实可以出院了。”   这对话听得穆旷直皱眉,“妍妍,你之前说你们去国外出差,是骗人的对不对?你也出事了?”   穆妍丈夫这才说:“她刚怀孕两个月,前两天被人推了一把,动了胎气住在医院,怕你们担心,所以瞒着的。”   既然这样,别说她丈夫了,穆旷也不同意。   可是穆妍很坚持,“大哥,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什么理由?”穆旷看看手表,冷着脸,“给你一分钟时间,不能说服我你就给我乖乖留下。”   穆妍神色迟疑了两秒,“昨天晚上,我梦到奶奶给我托梦了。”   穆旷:“奶奶托梦?”   穆妍点头,回想道:“她在梦里看起来很着急,似乎有什么话非常想对我说,可是我只能看着她嘴巴张张合合,听不到她的声音。”   穆妍几乎做了整夜的梦,梦里一直重复这样的场景,醒来后非常疲惫。她本该继续在医院休养,可是因为这一夜的梦她始终无法静下心来,后来她婆婆来看她,她没忍住就提了下这个梦。   婆婆说,一般这个时候,被托梦的人都需要亲自去托梦者坟前看看,再亲手烧点纸。   后来说着说着,婆婆忽然说漏嘴,提起了穆旷差点被砸死的事,穆妍这才知道这么大的事自己居然还被瞒着。她在医院坐立难安,打穆旷电话也打不通,最后还是无法放心,必须亲自来看一看才行。   手机静音了一上午的穆旷,听了穆妍说的梦后,想起出问题的祖坟,顿时也迟疑了。   他觉得这是不是奶奶给的什么提示?   如果穆妍还是平时的健康样子,就算穆妍不去他也得把人提溜过去,但现在穆妍才胎像不稳,穆妍想去他也不敢放心让她跟。   一时间非常犹豫。   坐在后座听到这些的祝微生探出车窗,主动掏出一枚符纸在手里晃晃,“时效三个月,很灵的保胎符要不要,只要八百块。”   穆妍和丈夫一头雾水看着忽然钻出的脑袋,什么保胎符?   倒是穆旷愣了愣后,反应很快地道:“要!”   于是一手交符一手扫码。   祝微生满意地听着到账提示。   像他这种缺命的人,就得见缝插针的卖符赚钱,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穆旷则将那枚黄扑扑的符纸郑重地塞进了穆妍手里,“从现在起,它就是你未来儿子女儿的命,好生揣着。”   之后,在穆妍丈夫反对无效的情况下,小心捏着符纸的穆妍去跟穆老爷子和刘莉打过招呼,坐上车,还是跟在了穆家车队后面。   等车子重新启动,祝微生也收起了手机。   他看着前面副驾驶的穆旷,“穆妍不是你的亲妹妹吧。”   穆旷也不意外祝微生能看出。   穆家人口说简单是挺简单,说复杂其实也有那么一点复杂。   穆老爷子其实只生了穆旷和穆阔两个儿子,穆妍虽是他们家的小女儿,但她真正的身份其实是穆旷唯一的姑姑的小女儿。所以按原本的关系,穆妍该是穆旷的表妹。   因为一些原因,穆妍出生没多久就被过继到了穆老爷子膝下当亲生女儿养大。因为他们家和穆姑姑这些年一直有所往来,他们也没蓄意隐瞒穆妍的身份,所以穆妍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穆老爷子的亲生女儿。但她和穆旷一家关系依旧亲密,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穆旷和祝微生接触得少,周天瑞相对来说就要多一些。在周天瑞这里,年轻的祝大师对外界不是很有什么好奇心,但凡他多说或者多问的什么,都是带着深意的。   事关好朋友一家,穆旷没察觉出其中不寻常,周天瑞觉得自己免不了帮着操操心。   他道:“祝大师,穆妍有什么问题吗?”   穆旷心中一突。   “也不算是有问题。”祝微生挠着在他兜里睡了大半个晌午,此时清醒过来正跳入他手掌玩耍的阿纸,“她的面相告诉我,她和你们家祖坟的问题有关联。更确实来说,应该是她和背后对穆家下手的人有几分牵连。”   祝微生说过,阴宅的气机往往是随地势固定不变的,就算有变化,也不会像穆家这样变动频繁和突然。这些变化自然现象也很难巧合促成,足可见穆家祖坟位置,是一直在被人为蓄意改变。   这导致穆家阴宅气机改变的人,就是对穆家心怀恶意的人   现在,祝微生说这心怀恶意的人和穆妍有几分牵连,穆旷不知道想到了谁,神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周天瑞对好友家中的事也有一定了解,他惊道:“这个人,不会是你姑姑吧?”   穆旷也不想往这方面猜,“但是若论谁对我们家抱有最大恶意,我觉得非她莫属。”   穆老爷子父母生了几个孩子,但最后站住的,只有穆老爷子和穆姑姑。   穆姑姑是姐姐,父母忙着生计的时候,穆老爷子几乎是由她带大,所以她和穆老爷子的感情一直都非常好,穆老爷子也很尊敬这个姐姐。   穆姑姑三十二岁那年,已经生了一女一子,长女十岁,儿子八岁。   穆旷年纪比那个儿子小四岁,多年过去他实在很难再想起对方样貌,只记得是个很聪明活泼的小兄长,非常得穆姑姑喜欢。   但那年夏天,小兄长瞒着家人下河摸鱼,不幸溺水身亡。   那时穆老爷子正带着穆姑姑一家创业,家里买了卡车。出事那天穆老爷子不在家,他开着车交货去了。   但就是那天,小兄长溺水后,绝望无助的穆姑姑发现车子不在家,只能抱着没有反应的儿子靠双腿跑去了医院。尽管到的时候,医生说孩子早已经溺亡,如何也抢救不回来了,但穆姑姑坚持认为,如果她早一点开着车把儿子送到医院,儿子就一定能救活。   穆姑姑无法接受心爱的儿子离她而去这个事实,整日崩溃着到处嘶吼着要车,要穆老爷子赶紧开车回来送她儿子去医院。   她将儿子死亡的责任,几乎全部推到了穆老爷子身上,因为那天其实并不是原定的出门交货时间,穆老爷子却提前把车子开走。要不是他把车子开走了,她的儿子不会死。   穆老爷子交货回来后,得知家中惨事,也十分悲痛。他只是想早点把货交完早点结钱,回去好给家人分钱,买礼物。他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他早知道,他绝对不会开车交货。   其实这本也怪不到穆老爷子头上,但失去孩子的母亲陷入悲痛中,思维是异于常人的。   穆老爷子因心中悲痛愧疚,对姐姐的指责埋怨,也从不辩解一句。   原本虽各自成婚但依旧亲如一家人的姐弟,因为孩子的去世,从此有了大大的裂痕,姐姐将弟弟视之为夺走儿子的仇人。   而失去儿子的穆姑姑就此陷入魔怔,为了让儿子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她选择了疯狂地生孩子。   但她连着生了三个都是女儿,甚至在生最后一个的时候,因为伤了身体,导致她彻底失去了生育功能。这就表示着,穆姑姑想要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   生第三个时,穆姑姑也提前做过检查,医生告诉她说肚子里的是儿子,她才决定生的。当她满怀希望与爱意,带着对新生活的奔头生下第三个孩子时,却绝望地发现不是儿子,而是又一个女儿。   起先穆姑姑怀疑是医院掉包了她的孩子,后来她觉得是这个女孩抢了她儿子的位置,特别怨恨这个女儿,情绪癫狂得差点把刚出生的女婴掐死。   最后这个女婴被穆老爷子抱到身边,当自家女儿养着了,取名穆妍。   这么多年,穆姑姑对穆老爷子和穆妍的怨恨都没放下过,甚至随着她年纪的增长,她心中的偏执更加明显。若以她的性格,做出这种危害穆老爷子全家男丁的行为,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第17章   因为要照顾穆妍这个刚怀孕的人,祝微生一行抵达隔壁市穆家老家的时间,比预计中多用了一些时间。   到的时候,刚好下午三点半。   穆老爷子出身乡村,当年发家后对村子有所回报,早早就给村子里修了路。平坦的村道延伸至村子各个角落,他们的车子本可以畅通无阻地向里深入,直至穆家祖坟所在的山脚下。   但车子转向通往祖坟山脚的那条道没多久,就被前面的砂石车拦住了去路。   那砂石车装了不少砂石,正启动车斗将砂石倒在路边,旁边还有一辆小挖土机和小斗车在旁等着转运这些砂石,三辆车将前方的道路彻底堵住了。   挖土机和小斗车的司机没在车里,两人都穿着马甲搭长袖衬衫,一点不怕热似的,顶着烈日蹲在路边打游戏。   穆家司机探出头,道:“两位师父,麻烦把车挪一挪,我们要过去。”   然而两个司机都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盯着游戏,杀得昏天暗地。   穆家司机见状,按了下喇叭。   这声刺耳,其中一个司机叼着烟,抬头不耐烦地瞥他们一眼,含糊不清地道:“走别的地儿,这边不让过。”   “这是村里的路,为什么不让过?”穆旷探出头,“你们搞施工的这么霸道?”   那司机抬手,手腕里露出一截红色绳子。   他摘下口中的烟,吐出一团烟雾,很无所谓地耸肩,“不止我们这儿堵,前面还有几个卡口,我们现在让你过去了你们也还是得掉头回来。”   “这边路已经好几天不通道了。”另一个司机也跟着说。   后面穆老爷子的车鸣了一下喇叭,须臾车门打开,穆老爷子杵着手杖从车上走了下来。   穆老爷子无意和人在这些地方浪费时间,道:“我们走路上去。”   众人只好把车子停在路边,齐齐下车,从那两个司机身边走过去。   俩司机捧着手机对视一眼,彼此耸耸肩,没再关注他们,继续打游戏。   沉迷其中的两人没注意,一只大乌鸦悄无声息落在两人身后,津津有味地盯着游戏画面。   偶尔眼里闪过针对两人的鄙视,仿佛在骂:菜逼。   由着黑黝黝自己找地方玩儿的祝微生,对乡间景致最是熟悉。他不疾不徐走在中间,眼神在四周看了看,然后忽然弯腰,捡起了一张黄纸。   在场人都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这种黄纸在场的没人不熟悉,他们祭拜亲人所烧的就是这种纸钱。   众人这才有意识地往两边路看了看,发现路边撒了不少这种纸钱。   穆旷想起了小时候看到过的一些画面,说:“小时候村里有人出殡,会有专门的人背着装满这种纸钱的背篓走在最前方,一边走一边撒,说是敬给经过那条路的其他鬼神的买路钱。”   每到这时候,周边的人总要回避,说是以免冲撞了什么。   “村子里最近有人过世?”扶着穆老爷子的穆妍在旁猜道。   “应当是没有。”祝微生说,“你们刚才有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司机,气温这么高,他们却穿了两件衣服,手腕上还都系着一条红绳。”   穿衣服这个众人的确都注意到了,他们才从车上下来几分钟而已,此时个个都是一身热汗,但那两个司机却仿佛感觉不到热,捂那么严实脑门也不见一点水汽。   至于红绳,大部分人摇头,表示没注意。   只有穆喆大声道:“我看到了,没有哥哥给我的好看!”   祝微生摸摸他的头,道:“红绳在玄门多用来避煞,但有些时候,也会用来撞阴。”   撞阴,就是提升自身阴气,用来窥见平日不可见的一些阴物鬼神。   这条路上铺了买路钱,活人为了避免冲撞经过此路的鬼神,一般情况下最好回避。但不回避也没什么,拿了钱的鬼神,一般不会对活人做什么。   而活人需要回避鬼神,一般是因为活人八字轻而鬼神阴气过于强。但当活人阳气强于鬼神阴气,那么经过此路的鬼神就成了需要回避活人的那一方。   活人撞阴,大部分时候是想要窥见某些东西。但也存在一种可能:这些活人是为了将自己更好地融入某种特殊的环境里,不对经过那里的鬼神造成什么伤害。   那两个司机手上的红绳系法,是典型的撞阴结。撞阴的人,因为阴气增加,体感上会觉得冷,所以那俩司机才穿那么厚。   这也说明了那两个司机,的确在避免对经过这条道的某个东西造成伤害。   众人越走越往里,路上的确如那两个司机所说,一路上被设了好几个卡口,要么被堆了大石头,要么临时浇了水泥块,留下仅能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好好的路,被弄得乱七八糟。   这时转过一个弯,前方道路出现了一条岔道。   几个推着独轮车,扛着铁铲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岔道上,正往这边这条主干道上走来。   这些人穿得比前面那俩司机还厚,仿佛过的不是夏季而是秋季。   仔细看,能瞥见他们衣袖里露出来的红绳。   见到祝微生他们,这几人难掩好奇。   穆旷一家已经几十年没在村里住了,每年也就固定时间回来扫扫墓,和村里人碰面不多。尤其是后来出生的一些人,只知道村里有个很有钱的穆家,但穆家人具体长什么样,是认不出的。   穆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烟,等到这些人走过来后,就自来熟地上去递烟,“几位大哥,这是上山呐?”   几人接过烟,其中一人道:“对啊,我们上山,你们是?”   穆旷道:“哦,我们是隔壁李家村李善长家的亲戚,听说你们村有个果山可以免费摘果子,这不就拖家带口地过来了。”   “哦,李善长家的啊。”男人恍然,不过转脸就摇摇头,“今年你们来得不是时候,我们村的果山今年不让外人摘了,这么热的天,你们这趟白跑了。”   穆旷惊讶,还没说话,穆老爷子就忍不住道:“为什么不让摘了?我听说那果山是你们村穆家出钱承包种植的,就是免费送给十里八村吃的。”   穆老爷子有能力后,会让身边的人都过得好一点,哪怕去世的先祖亲人也不例外。虽然他们只能定期回来,但穆老爷子曾特意将祖坟所在的那座山承包下来,将祖坟修葺后,又买了果树回来栽,请了守山人专门照看。山上的果子成熟时,只要是附近村里的,都可以去摘了吃。   “嗐,往年是没问题的。”那男人道,“今年守山人王叔摔伤小腿,那山被他孙子接过去管理。他孙子不是个东西,霸道得很,要把果子留着自个儿卖钱,所以今年别说你们外村人,连我们村自己人都摘不了。”   提起这事儿,男人身边的同伴们也很生气。往年夏天大家吃水果从来不花钱,今年却只能掏钱买,不仅亏了自己嘴巴和钱包,还得看着别人肥了腰包。   “守山人摔伤了?”比起被人霸占独吞的水果,穆老爷子显然更关心这个。   “是啊,在医院都躺一个多月了。王叔是个好人,估计还被瞒着的。他孙子干这事儿不厚道,咱村里人怕他难堪,也不好跟他说。”   穆老爷子闻言深深一叹。   众人说话时,脚步一直没停。   不过走了一会儿,那男人忽然反应过来,奇怪地看着他们:“哎,你们咋走这里来了,这边的路这几天是不方便过人的。”   “为什么不方便?”穆旷说。   男人却忽然支支吾吾,有点不方便答的样子,“你们还是调头吧,不能再往上走了。”   “听说你们村穆家的墓就在这座山上,修得是出了名的气派,我还想去上去看看呢。”穆旷看看他们的铁铲,用一句玩笑作试探,“怎么,你们这是去盗人家墓,不方便让外人瞧见?”   男人和同伴们顿时失笑,“盗什么墓,咱几个是去跟人修墓的。”   穆旷不动声色,“怎么,穆家墓出问题了?”   “没有,重修呢。”男人啧啧道,“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原先修了一回觉得不够气派,还要修第二回 。”   “谁知道有钱人咋想的。”得到确定答案,穆旷依旧沉得住气,给男人一行又递了一回烟,“不过这都马上四点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开工?”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穆旷这么殷勤客气,男人和同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男人闻了闻烟的香气,没舍得抽,夹在耳朵上,“我们也不太清楚,是老板这么要求的。反正每天四点准点开工,做到傍晚六点就收工。活少钱多,附近村想来做的人很多,我们几个是被老板挑挑拣拣才接下活儿的。”   “这活儿还挺抢手啊。”穆旷说,“开工几天了,这墓没多大,差不多也要完工了吧?”   男人挺可惜地点头,“也就七天的活儿,今天干完就没得干了。”   这时男人旁边的人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马上到四点了,咱得赶紧上去了。”   男人便意犹未尽地止了话头,又一次让穆旷他们回头离开,别再往上走了。   “对你们不好。”男人这么提醒。   穆旷点点头,慢下脚步,做出准备调头的样子。   等到这群人走远,穆旷他们停在原地。   刘莉愤怒道:“咱家祖坟果然是被人动了。”   “七天……”穆旷沉眉,“动工日期恰好和阿阔出车祸的时间对得上。”   穆妍奇怪,看向祝微生,“祝大师,为什么他们四点才开工。”   祝微生垂了下眉眼,“一般来说,修墓这种事什么时候都是可以的,唯有一种例外。”   “什么例外?”   祝微生:“阴魂迁居。”   人在死后,因为有墓有碑且有后人供养祭祀,才不会沦为孤魂野鬼。所以,一般每个阴魂都有属于自己的居所,贸然入住别处,也会发生气场不合犯冲互伤的情况。   就像活人入住新房,新房先得有合自己心意的装潢布置,然后再选个适宜的日子入住,几个方面合起来,才能让自己的气场与新家各方面契合,才会有越住越顺的感觉。   阴魂迁居也是这个道理。   一天十二个时辰,阴阳之气交汇循环。每天四点阳气开始下降,此消彼长,阳衰则阴盛。为阴魂迁居而动墓,就得在这样的时辰最合适。不然阴宅被阳气所冲,不利阴宅新主人定居。   穆家人听了,出离愤怒:“什么意思,有别的鬼要霸占我穆家祖宗们的房子?!”   祝微生轻颔首,“是这个意思。”   刘莉急道:“穆家的墓住了别的鬼,那还能是穆家的墓么。咱们快点上去吧,没听他们说今天就完工了吗,咱们得赶紧上去阻止!”   穆旷也急,“祝大师,您看我们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这也是他没直接跟上去的原因,怕等会儿需要什么,又要耽误更多时间从山上下来。   “不用特意准备什么。”祝微生环视众人一圈,歘地一下拿出一沓符纸,“不过等会儿怕是会起冲突,发生什么流血事件。我这有平安符,两百一张——”   “买买买!”穆旷直接把符拿过去,熟练地给祝微生转了一笔足够买下这些符还绰绰有余的钱。   收好钱的祝微生:“没问题了,上去吧。”   他们已经离山脚不远,在祖宗们老家即将被霸占的愤怒加持下,一段上坡路就算是穆老爷子也走得脚下生风。   离山上越来越近,众人开始听到叮叮当当的动工声。   这些声音,直接刺激着穆家人的神经。   终于,众人爬上了山。   山顶开阔且平坦,原本的一些涨势非常良好的果树被人连根挖出,乱七八糟地堆在一旁,到处都是砂石水泥,和挖出来的湿润泥土。   刻着穆家先祖姓名的几块墓碑被拦腰砸裂,歪七八扭地被扔在地上做踏脚石,上面布满带泥的脚印。   原先规整的几个先祖墓,更是已经被人挖开,一块棺材板子还斜斜地被扔在挖开的土堆上面。   看到这一幕幕,穆家人血压直往上飙。   愤怒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开始宣泄,他们就见主墓那边,一个四十出头的西装男,正逮着一个施工的工人骂:“我这几天怎么跟你们说的,这些符纸一定一定要摆正了,半点歪斜都不能有!可是你们看看这张符,你们在这忙活儿半天了,居然都没发现它差一点就掉了!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你们担当得起吗!”   工人被骂得一声不敢吭,只下意识把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些。   骂完人,西装男又道:“动作要快,但更要仔细,今天最后一天了,一定要在六点准时完工。”   西装男背对着祝微生他们,工人也都聚集在那边,施工周围的声响完全掩盖了他们出现的动静,一直没人注意到山上忽然多了一群人。   不过发不发现的,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穆旷已经像头愤怒的狮子一样快速地冲过去,在西装男完全没察觉到的时候,飞起一脚踹中对方腰际,直接将对方踹进了身前挖出的土坑里。   土坑里传来西装男的痛呼和怒骂,“操你大爷,哪个王八蛋踹我!”   西装男扒着坑壁揉着腰站起来,脸上的愤怒在看到穆旷之后,一下子变成了惊慌,“穆、穆旷!”   “曹振强!”穆旷一双眼充满怒火,“我穆家多年来尽心尽力地帮扶你,你就用动我穆家祖坟,害我全家人来回报?!   “没、我没有……”叫曹振强的西装男慌张摇头,“穆旷,你听我说……”   然而曹振强结结巴巴,等其他人都走过来了,他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到穆家其他人,尤其是穆老爷子居然都来了,曹振强的喉咙滚了滚,嗓子干涩得终于没能再说出话来。   走到坑边的祝微生,扫眼看向分不同方位放置的黄符。   被丈夫搀扶着走在最后的穆妍,小心地避开这些摆放看起来很讲究的符纸,“祝大师,这些符是做什么的?”   祝微生看她特意避开,直接捞起一张,道:“你不是说你被已逝的奶奶托梦,但梦中的她嘴巴开合你却无法听到她发出的声音么,原因就是这些符。”   这些黄符叫做禁言符,专堵鬼的嘴。   祖坟被动,相当于先祖们的宅子被强拆。遇到强拆这种事,肯定是要告一状的。   活人告官,死人只能告后辈。   为了防止穆家先人向后人托梦告状,这背后的人就直接把穆家先人的嘴给堵了,也算是思虑周到了。   这些符纸品质一般,堵些平常小鬼的嘴堪堪够了。   禁言符上写了穆家先祖们的名字,祝微生把符全部一撕两半,这堵嘴的效用也就没了。   然后,祝微生绕着被挖开的穆家墓转了一圈,目光在两侧不同方向挖出来的两条土沟上停了停。   山中水汽大,土沟里面已经积了一点水。山上蚊虫又多,小小一汪水上面,已经隐约有蚊虫停歇。   没流动的水,都是死水。   祝微生正要走过去细看,耳侧忽然传来一点声响。   祝微生回头,看向上山的来路。   几秒后,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搀扶着一名七十来岁的老妇人出现在山顶上。   被穆家人围堵在中间各种质问的曹振强也看到了来人,顿时如遇救星,激动地喊:“妈,冬燕!”   看到来人,穆家人都转移了注意力,任曹振强从土坑里爬出来,沾着一身黄泥求救一般跑过去。   要开始家事掰扯了。   这场面祝微生从小就十分有应对经验。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画好的符纸,选了个合适的位置盘腿坐下,开始叠符。   符这东西,虽然画好了也可以直接用,不过总归是用特殊手法在信念的加持下再经折叠后使用,效用更大一些。   跟着祝微生奔波了大半天的阿纸跳出他的口袋,被祝微生分了一把符,任劳任怨地打起了工。   祝微生又拍拍躲在木雕里的魅魅,“出来帮我抓个东西?”   魅魅白天不爱出来,尤其这周围这么多活人,阳气太重。   它只从木雕里探出半颗脑袋,左右嗅嗅,然后看着山的另一头流口水,发出仿若饿了八百年的声音:“好吃。”   祝微生:“不能吃。”   魅魅一抹口水,把半颗脑袋缩了回去。   祝微生只好又拍拍木雕,“行吧,允许你舔一口。”   魅魅这回出来得很快,化成旁人看不见的雾团,向山的另一头飘去,快得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残影。   穆家人的注意力都在对面忽然出现的两人身上,没人注意祝微生这边。   穆老爷子杵着手杖,被搀扶着站在最前面。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的老妇人,“阿姊,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偷动穆家祖坟?”   “不背着你,直接告诉你,你会同意?”穆姑姑面色很冷,“当年勇儿死的时候才八岁,他们柳家迷信,说夭折的孩子不能和长辈们葬在一起,所以勇儿一直孤零零地被单独葬在一座孤坟里!”   提起过世的儿子,穆姑姑脸上依旧难掩悲痛,带着哭腔,“可怜我的勇儿,那么小小的一个,死在冷冰冰的水里,死后还要被人嫌弃死得太早不吉利,被孤零零地撇到一边。夜夜托梦给我,哭着对我说他好孤单。”   在这番描述中,早夭的勇儿看起来的确非常可怜。但这些话,在场的穆家人已经听过太多次。再惨的事翻来覆去地听,也会让人的情绪变得麻木。   所以穆家人都毫无触动,包括穆姑姑身边的叫做冬燕的女人,也都面无表情。   也因此,当穆姑姑带着苍老的哭声在人群中响起时,显得就有那么些突兀。   突兀得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皱了下眉。   刘莉这个嫁进来的对穆姑姑本就没什么感情,这么多年对她更是只有厌恶的人,彻底忍不住了,“你儿子孤单,所以你来挖穆家的坟?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动了祖坟,我老公和小宇他们才会出事!”   穆姑姑对穆老爷子都那么冷漠,对刘莉只会更没有好脸色。   她将哭声一收,冷笑,“那是你们自己倒霉,可别往我头上推。就算和我有关系,那也是你们父亲当年害死我儿子的报应!” 第18章   穆家人早就知道穆姑姑有多冷漠,但还是被她这冷血的回答戳痛了神经。   “只有你儿子的命是命,我家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刘莉想起一身伤痕躺在重症监护室的丈夫,眼睛赤红,“你的儿子当年溺水没了,你这个做母亲的难道就没一点责任?”   穆姑姑脸色微变,看着刘莉的眼神充满怨恨。   刘莉看起来忍穆姑姑很久了,见她这表情,脸上顿时就多了一抹痛快,“儿子没了,你怪弟弟怪丈夫怪女儿,但你怎么不怪你自己?连我这个后来嫁进来的都知道,当日孩子溺水,公爹和姑丈都不在家,是你在看孩子!”   “那又怎样!”穆姑姑指着穆老爷子,恨声道,“若不是他把车子开走,要把勇儿救活完全来得及!”   “来不来得及你自己清楚。”早就忍无可忍的穆旷开口,“这么多年你就是在给自己找一个逃避错误的借口,我爸对你多年忍让,是因为你是他唯一的阿姊,是个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再加上姑父生前苦苦哀求我们不要用这一点去指责你,怕你承受不住,所以我们才对你诸多迁就忍让。”   “而你。”穆旷冷声一笑,“竟然当真觉得这一切都是别人的错,和你全然无关,冷漠得这么理直气壮。”   穆姑姑似乎被说中,一时语窒,嘴唇颤抖,面色发青。   穆老爷子视线平和地看着穆姑姑,“动墓这件事,你应该跟我商量。”   “商量?”穆姑姑讽笑,“当年柳家不同意勇儿葬一起后,我就跟爸爸提过,是他不同意。商量如果有用,我何必这么偷偷摸摸。”   穆老爷子叹息:“他是他,我是我。”   穆旷也说:“这些年只要是你提的要求,只要不违反原则,我爸什么时候反对过?”   老一辈迷信早夭的孩子不能和长辈葬一起,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儿孙不好逆着来。但换做不信这些的穆老爷子和穆旷,只要穆姑姑提出,迁来一座坟罢了,他们是不会反对的。   就在这时,一阵凉风吹过,山上的气温明显下降了。   穆姑姑忽然就从对穆家人的愤怒中惊醒,问身边的冬燕:“几点了?”   冬燕看了看腕表,“妈,已经五点了。”   “五点了?”穆姑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问身边的曹振强,“只剩一个小时了,工程还有多久完成?”   曹振强小心地瞥一眼对面的穆家人,“把小舅子的尸骨放进墓里,盖棺填土就差不多了。”   “那还来得及。”穆姑姑拍拍冬燕的手,似在安慰她,更似在安慰自己。   她抬眼,眼神重新变得冷漠,“你们让开,这墓已经动了,就没有半路停下的道理。”   刘莉和穆旷看疯子一样看她,他们已经告诉过她,穆阔和穆宇就是因为动墓才出事,她居然真的能不管他们死活,还要动墓。   刘莉眼中冒火,“你再继续,信不信我把你儿子尸骨刨出来扔山下去!”   “你敢!”穆姑姑怒斥,她招呼周边的工人,“把他们给我赶走,快点!”   “这是我穆家的墓,你们被人聘来挖我家祖坟,念在你们不知情,我不会与你们计较。”穆旷平静地警告这些人,“但如果接下来你们动一下,事后就不要怕吃上官司。”   在穆姑姑发话的时候,这些工人就没有上来帮着出头的打算,他们只是想挣钱,可不想沾上什么麻烦事。现在穆旷再一警告,这些人更不打算动了。   好几个工人原本站着的,这一下直接蹲下去,把自己隐藏在土堆后面,全当自己不存在。   穆姑姑见状,气急,又喊了几声,然而哪怕是拿不给工钱作威胁,这些工人也没有反应。   她无奈,就推了一下曹振强,“你去!”   曹振强缩了缩脖子,轻声嘀咕:“妈,要不算了吧……”   见曹振强也做了缩头乌龟,穆姑姑差点气得一个倒仰,恨恨地瞪曹振强一眼,她甩开冬燕,捡起了脚边的一把铁铲。   所有人惊了。   曹振强额头冒着冷汗,“妈……妈你要干嘛?!”   穆姑姑神色发狠,“这是勇儿这么多年向我提出的唯一要求,我这个当妈的,必须满足他!都给我让开!”   说完,穆姑姑一挥铁铲。   穆姑姑年老体弱,根本不能很好地掌控铁铲的轨迹。众人不知道她是只准备吓唬恐吓一下,还是真冲着人下死手去的,反正她那一铁铲挥出去,直接就冲着穆家人去了。   穆老爷子站在最前方,铁铲首先就对着他。   刘莉惊呼一声,拽着穆老爷子往后退。   穆旷护在穆老爷子身前往后躲。   穆家司机抬手,正要拦住发疯的穆姑姑,穆姑姑自己却两腿不利索,互相一绊,一个踉跄直接摔趴在地上。   她手里的铁铲正正好砸在穆家司机的脚边,锋利的边缘刺进了发软的泥地里。   穆家司机捂着砰砰跳的心口,差一点这铁铲就铲在他腿上了,夏天裤子薄,被铲中的话,就算不被掉块肉也得破层皮。   这么想着,穆家司机不由得把上山之前穆旷发给他的平安符捏紧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太紧张了,他觉得这符纸好像有些发烫。   而摔了一跤的穆姑姑,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被因这意外状况惊到的冬燕和曹振强慢慢扶起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穆姑姑刚才那一摔,恰好摔在了半块墓碑上,而那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正好是她和穆老爷子那已过世的父亲。   穆家人神情古怪。   穆旷铁青着脸讥笑出声:“你看,我爷爷肯定在底下看着呢,你做的这些事,他不同意。”   穆姑姑额头在墓碑上磕了一下,一丝血线正从她额角缓缓流下。   她看看手上的血,又怔怔地看了两秒面前父亲的墓碑,忽然就泪眼朦脓:“你们真是好狠的心啊,勇儿是我的孩子,也是你们的孙儿,你们自己热热闹闹的,就不管他小小年纪倍尝被亲人遗弃的孤单。加座坟而已,根本碍不着你们什么!”   “你也说加座坟而已!”刘莉怒道,“可你看看你干的事,刨开所有坟墓,根本不是你说得那么回事!”   穆姑姑为什么没有知会他们一声就事先预设了穆家人反对加坟的立场,她将此事瞒住,唯一的原因那只能是她清楚她提出的要求不合理,会被穆家集体反对。   此时周遭被挖得面目全非的穆家墓和混乱的动工现场,直接就印证了这一点。   迁一个坟而已,这山头这么大,在旁边挖一个墓坑就是了,却为何要将所有的老坟都刨开?这种惊扰先辈逝者的行为,就是对这方面再不敏感的人,也会觉得不妥。   若穆家人知道她加座坟是这么个加法,也的确不会同意。   “我不过是出于后辈的孝顺好意,想着动工必然会惊扰他们,就想着把坟重新修一修。”穆姑姑语气硬邦邦的,看起来很不愿意向穆家低头解释,“之前的老坟一到下雨天坟前就爱积水,我就让人挖了两条沟出来,到时候把水排出去,先人们也能住得舒服些。”   这个说法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穆家人不懂,但现场有人懂,他们一致看向旁边的祝微生。   祝微生带来的符也叠得差不多了,他把叠好的符收起来,问穆姑姑:“这两条沟是你自己让人挖的?”   穆姑姑老早就注意了这个面嫩的后生,她面无表情地瞥一眼祝微生,并不搭理他,而是看着穆老爷子,“我没告诉你们就动墓的确是我不对,但现在墓已经挖得差不多了,你真的要阻拦?当年勇儿喜欢你这个舅舅胜过他自己的爸爸,连你也要撇开他不管了么?”   穆老爷子缓缓摩挲着手杖。   他的双眼看向远处,目光悠远,似乎被穆姑姑勾起了当年的那些过往。   一会儿后,穆老爷子转回目光,不再看穆姑姑,对祝微生询问道:“祝大师,这两条沟有问题?”   穆姑姑见穆老爷子忽视自己,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   祝微生已经走到了其中一条水沟边。   水沟位于不同方位,但其中一头都是冲着墓坑的方向。   祝微生指了两个位置,“我观察过你们家老坟的格局,这边地势总体略矮,落雨后这边的确会容易积水。但两边坟堆有斜坡,水最终还是会流走,所以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所以穆姑姑专门修水沟排积水,分明多此一举。   “但这新挖出来的两条却不一样。”祝微生示意他们看水沟的延伸方向,“这两条过水沟,挖得弯弯扭扭,歪歪曲曲,水从当中穿行,必然疾冲激射,弯道反弓凶猛无情。这在阴宅风水中,是为凶。”   穆家人听不太懂,但一个“凶”字还是能理解的,意思就是这两条水沟的存在,非常不吉利。   穆家人脸色都变了变,难怪家中亲人会出事。   然而祝微生接下来的话,叫他们神情更为骇然。   祝微生的指尖沿着水沟凌空划过,“它在你们眼里看来只是寻常的水沟,但在我们玄门,水沟过坟,又叫黄泉水。”   水流小的叫小黄泉,大的叫大黄泉。   前者致病,后者致命。 第19章   一听祝微生说水沟有问题,穆姑姑第一个不干。   “你什么意思!”她凶巴巴地瞪着祝微生,“你是说我挖出这两条水沟,是在故意害人?”   “这两条水沟的位置,不是寻常人可以挖出来的。”祝微生淡淡道,“它们所处位置,一条位于冠带方,一条则在临官方。”   “这俩位置有什么讲究吗?”穆旷问。   “风水看山看水,向来以山川地势水带为龙脉。”祝微生比划了一下两条水沟不明显的地势起伏,“龙脉分五行,水沟带水,为水龙。而凡是水龙,最好是从西南和西北的方向入首,这样绵延而来的水龙,地势格局较好,是旺龙线。在这种位置建阴宅,对主家后人比较吉利。”   但若水龙从东南和东北方向过来,则走成了衰龙线,这和水沟过坟一样,都带着凶兆。   冠带和临官两个方位本是其中的旺龙线,但因为入首方向不对,且两条水龙对墓库形成了夹击怒冲的局势,导致旺龙变衰龙,吉兆变凶兆。   祝微生道:“风水术语中,有句话叫‘冠带失龆龄之男,临官丧成材之子’,说的就是这种阴宅格局。”   也就是说,冠带方出水龙,家中容易死幼童;临官方出水龙,家中成年男子容易暴毙。   而这两点,如今穆家全占了。   如今两凶相叠,只要这水沟盖子盖上,重新填土掩埋,一旦地势形成,气机转变,就再无回转余地。   祝微生的解释简单易懂,穆家人听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为这盖子还没盖上,所以穆阔和穆宇两人现在还只是昏迷。可若不是他们今天来得及时,等到傍晚六点完工,盖子一盖土一埋,两人是不是直接就死亡了!   刘莉怒目瞪着穆姑姑,觉得她真的好恶毒,这打的是要他们穆家男人全部死绝的主意啊。而事实上若不是他们好运找来了祝微生,现在穆家男人,差不多也的确都出事了。   穆老爷子杵着手杖,缓缓闭眼,心中对穆姑姑有多失望,不言而喻。   “你也信他的胡言乱语?!”穆姑姑看着穆老爷子,气极反笑,“我虽然恨你耽误勇儿救治害得他离我而去,也因为你不喜欢穆阔他们,对他们有所迁怒。但他们怎么说都是我的外甥重外甥,我再怎么也不会恶毒到下手去害死他们!”   穆姑姑的反应激烈,好像当真是被误会了。   祝微生从水沟边下来,终于忍不住好奇,“之前听你说,好像是你儿子给你托梦,你才起了动墓的注意?”   穆姑姑扫祝微生一眼,虽恨他胡说八道,但也开口回道:“是。勇儿给我托梦,说他在下面孤苦多年,希望能像从前那样热热闹闹,身边有亲人陪伴。在这之前,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过他,这是他这么多年对我提出的唯一要求,我怎么忍心他失望落空。”   祝微生听了穆姑姑的话,就歪了歪头,“可是你怎么确定给你托梦的,就是你的儿子勇儿?”   其他人一怔。   穆姑姑生气道:“你这话真是搞笑,难道我连自己儿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吗?勇儿虽然离开我几十年,但他的样子我从来没有遗忘过。他在梦里还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我叫妈妈,冲我撒娇,还说水里好冷……”   说着,穆姑姑情绪上来,忍不住掉了眼泪。   这一幕实在叫人恻然。   但祝微生眨眨眼,还是直接道:“鬼魂托梦是阴灵与活人接触的一种方式,虽是通过梦境,但阴气也会在活人身上有所残留。我的确在你身上闻出了一道鬼魂气息,但那味道,绝对不是你家勇儿的。”   鬼是有味道的,死去年头越久的鬼魂,身上腐朽的味道越重。穆姑姑的勇儿死去三十多年,但那味道闻起来,却像死了上百年。   穆姑姑说自己被勇儿托梦,身上却没有勇儿阴气的味道,反而是别的鬼的味道。就算穆姑姑接触了其他鬼,那么身上也该有至少有两道不同的鬼魂阴气,但现在只有一道。   那么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了,要么勇儿没有给穆姑姑托过梦,要么是有其他鬼假冒勇儿的样子,让穆姑姑以为勇儿托梦了。   “不可能!”祝微生这个推测一出来,立即被穆姑姑反驳,“托梦的就是我家勇儿,那么小小的一个,正好是他离开我那年那么高……”   穆姑姑描述着梦里勇儿的样子,祝微生则往魅魅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刚才他让魅魅去帮他抓个东西,那是因为他刚才一上山就察觉到周遭有一道鬼魂滞留的气息,那滞留气息和穆姑姑身上残留的阴气味道闻起来一模一样。   祝微生道:“托梦的到底是不是勇儿,直接把那只鬼抓过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鬼?   众人集体懵逼,连穆姑姑都愣住了。   从刚才起,这山上就不时吹过一阵冷风。那些工人还行,穿得厚,只觉得稍微有些凉意.但像毫无准备的穆家人,都还穿着清凉的短袖,早就被冷风吹得有些瑟瑟发抖。   再一听祝微生说什么鬼,众人后背集体一凉,看着周围的果树,感觉好像当真要从里面窜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刘莉把儿子往身边拽了拽,提着心看了看周遭,“祝大师,您说的是、是……”   那个“鬼”字,刘莉实在不敢说出口。   祝微生点了点头,环视穆家人:“等会儿把鬼抓来,我会就地审问,除了穆喆,你们谁不想见鬼,举个手。”   穆家人彼此看看,大人们怕是怕得要死,但都没举手。   穆喆小朋友倒是充满好奇,但他小孩子八字轻,比成年人更容易见鬼,容易损伤阳气,还是离这些阴物远一点好。   旁边倒还有一个工人,颤颤巍巍地把手举起来,“我、我也不想……”   祝微生瞥他一眼,“你那红绳戴太久,已经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包括穆姑姑几个人,手腕上都系着红绳。撞阴这么些天,他们身上的阴气已经很重,只要有鬼出现,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一定是看得见的。   祝微生拿出随身带着的朱砂,用指尖沾了些点在穆喆眉心,让他去一旁乖乖待着。   然后祝微生随手折了根狗尾巴草,拿出一个小瓶子往草上倒了点里面的无色液体,顺手向穆家人一甩。   穆家人正睁着眼盯着祝微生动作,这一下被他甩了个毫无防备,感觉眼睛里像飘进了雨水,凉丝丝的。   众人忍不住揉了揉眼。   “这是牛眼泪。”祝微生道,“给普通人见鬼用的,对眼睛无害。”   见鬼的方式有很多种,用牛眼泪是最方便简单的,把牛眼泪往眼睛上一抹就行。   祝微生刚把小瓶子收起来,离开的魅魅终于回来了。   抹了牛眼泪的众人此时可以看见的不止是鬼,作为山精鬼怪里的山精,幽幽飘过来的魅魅他们也是看得见的。   魅魅依旧是雾团的形态,不过身体比离开时涨了一大圈儿,肚子鼓鼓的,像个球。   它飘到祝微生身边,然后嘴巴一张,呜哇一声,吐出一团鬼影。   那团鬼影还没落地,就脚底抹油,迅速往旁边掠去。   祝微生手里早拿了个黄纸团,豌豆大,他对着鬼影一弹指,那豌豆大的黄纸就砸在鬼影背上。   鬼影顿时像挨了一板砖似的,趔趄着扑在地上,捂着自己被砸的地方哎哎叫痛,影子都透明了几分。   “过来。”祝微生对鬼影勾勾手指。   鬼影在地上匍匐着转个面,面向着祝微生,语气讨饶,“大师,我做鬼多年可什么害人的恶事都没做过啊!您可千万手下留情!   “害人的事没做过,骗人的事呢?”祝微生说。   鬼影顿时呐呐,见祝微生又勾手指示意他过去,鬼影捂着发烫的后背不敢不从,战战兢兢地挪过去。   其他人早在魅魅出现时就瑟缩成一团了,此时鬼影一现,工人们更是鹌鹑一样挤在一起,吓得牙齿上下打架。   穆家人也紧紧挨着彼此。   唯有无法见鬼的穆喆小朋友,茫然地看一眼害怕得快抖成风中落叶的大人们,又专心低头玩泥巴。   鬼影挪到祝微生身边后,祝微生微抬下巴,示意鬼影看一旁咬住牙关,将身边人手腕死死抓紧的穆姑姑,“这位,你认识么?”   鬼影身形绰绰,并不凝实,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出那影子底下是个五十来岁身形削瘦的中年男鬼。   这中年男鬼听到祝微生问话,眼睛往穆姑姑身上快速瞟了一眼,摇头:“不认——”   “嗯?”祝微生侧头,晃了晃指尖捏着的豌豆黄纸。   再挨一下估摸着自己差不多也要没了,中年男鬼不敢再撒谎,只能哭丧着脸改口,“认识……”   穆姑姑很意外,想到祝微生抓这男鬼来的原由,心中预感不妙,“你怎么会认识我?我可从来没见过你。”   祝微生在侧,中年男鬼不敢耍什么花招,垂头丧气道:“你也算见过我,但见的是我幻化成你溺水儿子的样子。”   祝微生的推测居然是真的,真的是别的鬼冒充了她的勇儿来托梦!   穆姑姑一时震惊,犹不相信,“不可能,我见到的就是——”   余下的话语,在中年男人当场幻化出八岁男孩的形象后,戛然而止。   “怎么会这样,勇儿没给我托梦……”   确认她的勇儿根本就没给她托过梦,自己只是被一只野鬼骗了后,穆姑姑精神气好像一下子都没了,整个人变得有气无力,“你为什么要冒充我儿子来骗我!”   中年男鬼嘟囔:“也不能怪我吧,谁让你家的供品实在太好吃了。”   这男鬼和蔡家别墅里的那只老鬼一样,都是孤魂野鬼一只,平日无人祭祀,常年饿得四处找野食。在找食的过程中,他偶然撞见穆姑姑神神道道地在那念儿子,听了一阵,大致了解到发生过什么事后,这男鬼念头一来,打起了骗祀的主意。   因为是鬼,可以自由出入穆姑姑的家,这中年男鬼看过勇儿的照片后,当晚就幻化成勇儿的样子入了穆姑姑的梦,让穆姑姑给他烧香点蜡。   穆姑姑以为真的是儿子入梦,醒来后就激动地按照“勇儿”的提示,给男鬼上了一顿丰富的冥食。   男鬼久违地饱餐一顿后,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更加频繁地入梦和穆姑姑交流“母子”感情,骗来各种珍贵的冥食。   穆姑姑对此从未有过什么怀疑,梦里的“勇儿”提出什么要求,她醒来后就照着做。   不用饿着肚子找野食的日子实在太爽了,男鬼是个想法挺“长远”的鬼,他看穆姑姑年纪已经不小,瞧着没几年活头了,担心穆姑姑死后自己再挨饿,于是脑子一转,就让穆姑姑给他修墓。   只要有墓,穆姑姑死后,他一样能享受到穆姑姑后人的祭祀,永远不再挨饿。   于是他在梦里,用勇儿的样子可怜兮兮地哭诉一通,说着自己如何孤单如何可怜,哭得让穆姑姑心痛不已,立即答应给他修墓。   听到这里,饶是怕鬼的穆家人,此时也有撸袖子把这男鬼暴揍一顿的冲动。   “你还有脸说你没做过什么害人的恶事!”穆旷骂道,“若不是你,我穆家祖坟也不用被刨成这个样子,我弟弟和儿子差点就被你害得没了命!”   “我没有叫她刨你们家坟啊!”男鬼大呼冤枉,“我连新墓的地点尺寸和样式都没提要求,我真的只是叫她给我修墓而已。是她,是她那好女儿柳冬燕,她知道自己老娘动了修墓的心思后,恰好她丈夫曹振强家的生意出了问题,为寻求转机,所以找了个半斤八两的道士,修了这么个绝人子嗣,吞噬穆家生机的墓库格局,来给自家生意起死回生!”   男鬼忽然吐露出的另一个真相,震惊穆家所有人,包括穆姑姑。   穆姑姑目光惊骇地看着柳冬燕,“他说的是真是假?”   柳冬燕抿着唇,自始至终都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穆姑姑又看向曹振强。   “妈……”   曹振强面色发白,明明已经被风吹得嘴皮子发干,额头还不停冒着冷汗。   这代表什么意思,已经不用再说了。   穆姑姑双手哆嗦着从柳冬燕身边挪开,“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你那么主动地去帮我找风水大师。那天若不是你在我耳边提了一嘴,说下雨积水潮湿,勇儿会住得不舒服,我也不会想着在旁边挖两条沟。”   如果不是今天祝微生抓来了这只男鬼和他们当场对质,穆姑姑恐怕至死都会背着害死自己两个亲外甥和两个重外甥的大黑锅。   “为什么?”穆旷很不理解地看着柳冬燕,“当初你读书时被同学欺负,是阿阔跑上跑下替你出气;你被男友劈腿,也是我和阿阔出面替你撑腰。后来你嫁给曹振强,他对生意不精通,是我和我爸手把手教。这些年,我们穆家的人对你不好么?”   穆家生意做得大,穆老爷子又顾念亲情,加上穆姑姑过去这些年因为失去儿子而对身边的几个女儿多有苛责,尤其是最年长的柳冬燕,当年勇儿出事,穆姑姑认为是她没照看好弟弟,她承受的来自于穆姑姑的怨恨并不比穆老爷子少。   穆老爷子对柳冬燕心有怜惜,对她总是偏疼几分。曹家原本只是个普通小商人,因为柳冬燕和曹振强结婚,就靠着穆老爷子的帮助,生意越做越大。也因为这一层关系,柳冬燕在曹家十分有话语权。   因为小时候的遭遇,柳冬燕性子沉闷,但她平日对穆老爷子表现得一直很敬重。众人实在没想到导致穆家如此惨状的真正黑手,居然会是她。   然而面对质问,柳冬燕还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垂着眼看着地面,无声不语。   被护在穆家人群最后面的穆妍,最后也忍不住问:“大姐,你说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这些年一直没少帮扶你和曹家,而你们夫妻竟然狠得下心让我们去死!”   对于穆妍的质问,众人以为柳冬燕依旧会沉默到底。但是意外的,她的眼皮终于动了动。   抬眼看着穆妍,柳冬燕冷声道:“这么多年,你高高在上做着你的穆家公主,对我的苦难视而不见,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这话中的嫉妒实在太重了,穆妍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我对你的苦难视而不见?什么苦难,她么?”   穆妍指着旁边的穆姑姑,“我以前曾给你出过主意,我让你出国逃离这样的母亲,是你自己优柔寡断,抛不开那点可笑的母女情。你自愿选择留在她身边受苦,被她控制,结果你现在怪我,对你的苦难视而不见?!”   “什么出国逃离,优柔寡断,你从小长在穆家,自然可以冷漠得这么理所当然。”柳冬燕倔强地抬起下巴,“她对我整个人生的控制,早就像一把恶毒的烂荆条,深深地刺进我的血肉里,你以为撕开血肉就可以,但它早就在我身体里扎根,洒下一把把痛苦的种子,它们永远都不会停止疯长,你让我往哪儿逃!”   穆妍听笑了,“所以归根结底,你其实是在怪我没有与你共沉沦,怪我没有像你一样陷入那种被亲人控制情绪的痛苦中。凭什么你那么痛苦,我却可以不受半点拘束,快乐自在,对不对?”   “是啊,凭什么。”柳冬燕唇角平直,直接承认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都是她的女儿,凭什么受苦遭罪的只有我。”   柳冬燕这种人,祝微生只见过一些,但这样的鬼,他就见过很多。   一些鬼发现自己死了后很不甘心,嫉妒别的活人,于是就想方设法地要把活人害死,看着别人死后像他们曾经一样痛苦时,自己就会变得很快乐。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也要把别人的伞折断。自己吃过的苦,恨不得别人再多吃一些。   柳冬燕和穆老爷子一样多年来深受穆姑姑的责怨,穆老爷子自己有家,被影响的相对算少。但柳冬燕作为穆姑姑的女儿,每日和穆姑姑朝夕相处,几乎时时刻刻都处在穆姑姑制造的压力中。   那样的环境不用想就知道有多窒息。   但是,都是穆姑姑的女儿,她在穆姑姑的阴影下活得倍感痛苦,从出生就被抱养到穆家的穆妍,却可以无忧无虑地被呵护着长大。   人一对比,境遇相差太大,内心的不平衡自然就来了。   穆妍语气笃定:“所以你对穆家墓出手,就是因为恨我,对不对?”   “对。”柳冬燕的表情明明没什么波动,但只要她一开口,是个人都能听得出她嗓音里那一丝因为恶意被压抑到极致而显得有些微微的颤抖和扭曲,“当年出生的人为什么要是你,我曾经也无比期盼她生下一个儿子来,这样她就可以恢复正常,变回曾经那个会疼爱女儿的妈妈,我们一家人回到以前弟弟还没溺水死亡的幸福日子。”   穆姑姑说穆妍抢走了她儿子的位置,当时年纪不算大的柳冬燕一定也听母亲念了很多次。人积压的情绪普遍需要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对于当时的柳冬燕,她不会去想她所经历的那些,单纯是因为穆姑姑这个做母亲的不行。她只会想,如果出生的不是穆妍就好了。   如果穆妍从小和柳冬燕一起生活,她们一样承受母亲的偏执情绪,那么柳冬燕一定会变得轻松不少,内心不会失衡这么厉害。   或许应该说,如果从小一起生活,穆妍将会承受绝大多数来自穆姑姑的情绪压力。在那种情况下,说不定柳冬燕会对穆妍生出几分怜悯,像个宽容的姐姐一样疼爱她,护着她。   可是偏偏没有,穆妍出生没几天就被抱去了穆老爷子膝下,   虽然她出生时差点被母亲掐死,但她却得了机会,永远逃离了那种窒息的成长环境。   “你的命真好。”柳冬燕面无表情地感叹。   “这么看,你恨我好像是应当的。”穆妍神色很平静,“可是我对此并不感到难过,我只是觉得你可悲。”   她指着穆姑姑,“让你这么痛苦的人就在你身边,你懦弱得不敢逃离不敢反抗,你拿她无可奈何,所以你就转头来伤害真正包容你疼爱你的人。我该说你不愧是她的女儿,你们母女的自私,是骨子里传承下来的!”   如果穆妍只是觉得柳冬燕可悲,穆旷等人对此更多的是愤怒,那么穆老爷子则是单纯的难过。   柳冬燕的所作所为,让他受到的打击不比听到自己儿子和孙子出事时的少,他原本还算挺直背脊仿佛都塌陷了两分。   可事已至此,多余的话也不必再说了。   穆老爷子声音暗哑,“祝大师,您看我们家这墓,现在该怎么弄?”   此时已经过了六点,夏日八点钟才天黑。趁着天黑之前,穆家人征求祝微生的意见,该怎么把墓重新安置。   “反正这两条水沟一定要填上吧。”刘莉想起这两条水沟蕴藏的恶毒用意,就心底发寒。   “也不必这么麻烦。”祝微生说,“只要再往旁边斜着把水沟口子拉长一点,摆正其水龙入首的正确方位,就可以倒转凶吉。”   “小弟……”   旁边,穆姑姑难得弱气地凑过来,希冀地看着穆老爷子。   明明是被野鬼骗了,但她还没放弃给儿子迁坟加墓。   穆老爷子摇头,拒绝得很坚决,“这事不要再提。”   穆姑姑眼里闪过一丝不甘。   刘莉见状,怒道:“你之前以为我开玩笑是吧,我说了你敢埋我就敢把你儿子尸骨抛了!你要让他不得安生,你就来!”   说着,刘莉捡起一把铁铲,砸在穆姑姑身前。   穆姑姑哪敢赌。   给儿子迁坟的计划算是彻底落空,穆姑姑只能抱着自己儿子的尸骨,背影难掩失落地独自下山了。   在继得知被男鬼欺骗,又被女儿女婿联手欺瞒的真相后,穆姑姑整个人就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刚才柳冬燕被穆家人质问,言语中提及她时,她也是魂游天外的模样。   此时她挺着摇摇欲坠的身形向山下走去,一副走不稳路,随时要跌到的模样。   但穆家人没人管她,柳冬燕也没管她,在曹振强准备去扶她的时候,她还出手制止了。   之后,柳冬燕和曹振强也走了。   穆家人和祝微生继续留在山上填墓,不过填墓的工程量挺大,今日天黑之前是没法完成了。   众人只把那两条水沟弄好,就准备下山。   水沟一弄好,穆旷就接到了王馨打来的电话,对方在那头哭着说医院里的穆阔和穆宇都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穆旷握着电话,激动得语气颤抖。   旁边的刘莉抱着儿子,也流下欣喜的泪水。   今日的穆家人算是大起大落,但事情总归是开始好转了。   不过穆家人的心情,还是算不得轻松。   穆家这事已经超出了现实逻辑,用现实法律似乎不好给穆姑姑几个人定罪。   而且刘莉自己就是法学人,她知道以这几人的行为,顶多判个治安处罚。和他们家人遭的罪相比,显得很是轻飘飘。   “那就是就这么算了?”穆旷无法忍受。   其他人也心绪难平,咽不下这口气。   “倒也未必。”祝微生道,“这个世界,没有谁做坏事是不会被惩罚的。区别只是在当下,或是来生。”   而柳冬燕夫妻和穆姑姑的报应,都在当下,来得很快。   他们下山走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山道上很多人。山道下面的树堆下面电筒灯乱射,还有人在喊号子,似乎在齐心协力往上运什么东西。   没等祝微生他们上前问个究竟,一个竹制担架就被抬上来了。   一束电灯光刚好扫过去,立即让祝微生他们看清楚了躺在担架上的人是谁。   竟然是柳冬燕。   柳冬燕身上的衣服好几处都被刮破了,皮肤带伤,流了不少血。她的双脚和双手都不自然地扭曲着,脖子摆放的位置看起来也很僵硬,好像扭到了。脸上有不少擦伤,额头上还有一个血口子,流出的血糊了半边脸。   柳冬燕看起来摔得不轻,人是昏迷着的,被抬上抬下都没一点反应。   这时有人吼道:“快点,下面还有两个呢。”   祝微生他们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看到过了会儿后曹振强和穆姑姑也被抬上来了。   这三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倒霉地同时摔下了山。柳冬燕昏迷了,但曹振强和穆姑姑还醒着,也是他的呼救声让附近劳作的村民听到了,才带着人来捞他们。不然在山下躺一晚,等被人发现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曹振强还醒着,哎哎呼痛的他看到穆家人后,额头鼓起青筋,强自忍住了。   穆姑姑也在痛得哎哎喊叫,不过她更多喊的是勇儿,她儿子的尸骨和她一起摔在了山下,她催着人赶紧捞上来。   等这三人被村民们抬走后,穆家人还站在原地齐齐沉默。   才听祝大师说了报应,但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吧!   看来人果然不能做恶事。   不过看到害人的恶人这么快就得到了报应,倒是非常爽快就是了。   后面半程的下山路,穆家人走得步履轻松,刘莉甚至还有心情教穆喆唱歌了。   一行人趁夜驱车,去了村属小镇上的宾馆将就住了一晚。第二天又赶回村里,继续填墓。   墓的格局并没有怎么重新动,祝微生都是在穆姑姑他们挖出来的基础上给几个地方做一些小小修改。但经过修改的墓,气机将比之前更为旺盛,对穆家更为有利。只要他们日后继续坚守本心,与人为善,那么气机将与他们相辅相成。   反之,如果穆家人做出什么恶事,那么自身气场将于阴宅气机形成对冲互伤的局面,捞不着便宜。   不过穆旷有些忧心忡忡,他担心以后再有人像柳冬燕一样对他们穆家的墓动手脚,如果下一次不能像这次一样及时发现,是否又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祝微生对此的应对办法,是向他们推销自己早就做好的那个阴宅法器小陶罐。   只要把这小陶罐的气机与墓场相连,便可镇阴宅。小陶罐可以放在家里好生供养,以后就算穆家再被人偷摸动墓,只要小陶罐完好无损,墓动得再凶,他们穆家也不会受半点影响。   穆旷没有半点犹豫,大手笔地买下小陶罐。   这小陶罐虽然贵,但祝微生也没狮子大开口,他的符纸法器价格一向公道。一分钱一分货,他出手的东西,质量顶真,当然不便宜。   用了两天时间,祝微生将穆家的墓彻底弄好,就随穆家一道回去了。   走的时候,祝微生给那些施工修墓的工人,一人给了一道符,让他们随身戴至少半个月,再叮嘱他们每天多晒晒太阳。   他们阴气袭身,如果就此不管的话,必定倒霉的倒霉,生病的生病,恐怕靠修墓赚来的钱还不够治病的。   都是为了生计的普通人,卷入这样的事情中也属无辜。   祝微生这一走就是三天的时间。   一回到蔡家,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别墅里的老鬼就在门边现身,一副“我有话说”的样子。   祝微生瞥他一眼,“是不是邓雅出问题了?”   老鬼本想邀功呢,没想到祝微生没问就知道了。不过他不气馁,语气谄媚:“大师不愧是大师,果然神机妙算。前两天,我看到蔡家的打扫阿姨在整理邓夫人房间时,从她枕头上找到两根头发,用小袋子装起来,偷偷塞给了蔡钰。”   “蔡志明和蔡钰这几天有什么异常?”祝微生道。   “就还是那样,早出晚归呗。”老鬼说,“不过昨天两人回来后,我在两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点不舒服的气息,不知道他们碰过什么东西,那气息阴沉晦暗地得连我这样的百年老鬼都受不了。”   祝微生:“邓雅呢?”   “嗐,她还是老样子。”老鬼在别墅里待了不少时日,对邓雅已经很了解,“每天就是吃饭逛街美容,另外和死对头别苗头,别赢了就笑着回来,别输了就马着脸回来。”   祝微生笑了一下,形容得倒是挺到位。   “不过,蔡志明这两天对邓夫人忽然和善了不少。”老鬼摩挲着下巴,说起自己看到的不对劲之处,“今早上他出门的时候,给了邓夫人一张卡,让她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邓夫人以为蔡志明终于回心转意,高兴得不行。”   可老鬼在别墅待了这么几年,深深地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蔡志明忽然对邓雅好,摆明了在打什么坏主意。   祝微生对他不在蔡家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有了大致了解。   “行,辛苦你了。”   祝微生掏出一截香点燃,这是给老鬼的报酬。   老鬼搓搓手,嘿嘿笑着靠近,对着香猛吸了几口。   之后,他一脸满足地冲祝微生竖大拇指,“老鬼我也算尝了不少香,但还从来没有谁的香赶得上您的。您这制香的手艺,可真是一绝。”   老鬼吃完香,溜溜达达地走了。   祝微生冲了个澡出来,就听到楼下传来邓雅的声音。   抹了一把半干的头发,祝微生端着水杯走下楼。   邓雅今天买了不少东西回来,似乎逛街逛太累了,正没什么形象地瘫坐在沙发上休息。   但祝微生一双不同于寻常人的双眼却看出,几天不见,邓雅身上的阳气出现了不少缺损。 第20章   邓雅看到祝微生,前一刻还显得有些累的她,下一秒就一咕噜坐起来,“你这几天死哪去了!”   “出了躺门。”祝微生没细说,“我给你的符你这几天没带?”   “忘了,想不起扔哪了。”邓雅不耐烦地说,她看祝微生慢悠悠接水又慢悠悠地喝,心里来气,她拿起一个抱枕冲祝微生砸去,“你知不知道你爸现在天天带那个小贱种出门,这大学还没开学呢 ,就已经开始给他铺路了。你再这么懒散,这蔡家就真成那小贱种的了!”   抱枕砸在身上不痛不痒,祝微生把抱枕捡起来,拍拍灰放回去。   他注意到邓雅右手上多了一个镶金的翡翠玉镯,正冒着寻常人看不到的缕缕黑气。   邓雅注意到祝微生的视线,举起手腕,“这是你爸送的,怎么样,还行吧?”   正常人都该客套地夸一句,但祝微生摇头:“不怎么样。”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反馈,邓雅不高兴地瞪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你爸的心意。虽然我不喜欢黄金,觉得金子太俗,但为了他这份情意,我也只能勉为其难戴一戴了。”   嘴上说得勉强,实则邓雅满脸炫耀。她被蔡志明厌恶冷落太久,难得从蔡志明那得了件礼物,高兴得恨不得昭告天下。   殊不知这礼物,带着剧毒。   祝微生看那玉镯一时半会儿不会给邓雅造成什么大影响,就没管。   他转身上楼。   邓雅见状,急忙叫道:“你又上哪儿去,你回来也这么久了,就没想过做点什么?你好像一天书都没读过吧,识字吗?我过两天给你报个班。”   “不劳烦了。”祝微生踩着楼梯,头都没回。   “你以为我想管你啊!说出去我有个九漏鱼的儿子,你以为我面上光彩怎么的!”邓雅对着他背影骂骂咧咧,“真是,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讨债的。”   挺好,骂声中气十足,尽管缺损了不少阳气,但比他想象中抗造。   晚上临近九点的时候,楼下面传来车子的动静。   蔡志明和蔡钰回来了。   在床柜上看动画片的三小只同时从平板上抬头。   阿纸捂住鼻子,“哇,好臭!”   对任何事物第一反应永远是好吃和不好吃的魅魅,拍拍自己的小肚子,“报吃。”   黑黝黝扇扇翅膀飞到窗户上,歪头瞅着下面,小声惊讶:“这俩偷吃腐尸啦?!”   一股极度腐臭的味道正从楼下蔓延上来。   祝微生执笔在空白符纸上迅速画下一道符,两指一捻,符纸顿时无火自燃。   清透的符香随着燃烧迅速扩散,将那腐臭味道驱逐出房间。   符纸燃到靠近指尖,祝微生才微微一松。下落的那一角在半空中最后燃尽,干干净净,连点纸灰都没剩。   祝微生起身,“我下去看看。”   楼下,蔡志明和蔡钰还穿着一身应酬的正装,父子俩坐在沙发上正凑在一起说什么。两人眉眼带笑,眉间有着压抑的兴奋,仿佛即将迎来什么天大的好事。   两人都满面红光,粗看之下的确是要走大运的样子。但只要再细细一看,就会发现两人那红光之下还泛着黑气,分明是一脸倒霉相。   那股让三小只避之不及的腐臭味就是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两人像是去腐尸堆里滚了一圈,浑身臭不可闻,但两人自己对此毫无所觉。   看到祝微生,原本说说笑笑的蔡家父子慢慢停了交谈。   “就这样吧,日后在瞿总面前好好表现。”   蔡志明拍拍蔡钰,一脸寄以厚望。   蔡钰昂首保证,“我不会让您失望的,爸爸。”   祝微生站在二楼楼梯口,听到这对话,道:“瞿总瞿兴?所以你们还是和他往来了?”   “不然呢。”蔡钰挑眉,“让你算命又算不准,不会真以为自己胡说八道几句,再故作一番好言相劝,我们就真会听你的话和瞿总保持距离吧。我们看起来那么傻,那么容易上你的当?”   父子俩上楼,蔡志明直接回了房间,留下蔡钰走到祝微生身边,拍拍他的肩,“瞿总不是一般商人,你知道有多少人想上他这条船么。以你原先的身份,若不是回了蔡家,你怕是连听说瞿总大名的机会都没有。等这次咱们和瞿总的项目合作成功,如果你愿意求我,我也不介意带你去瞿总面前露露脸。”   蔡钰带着一身臭味靠过来,就是对气味再不敏感的祝微生,也不免皱了皱眉。   祝微生后退一步,盯着蔡钰的眼睛,“我不管你们正在做什么,趁早收手,反噬后果你们承受不起。”   “少在这唬人。”蔡钰嘴上不在意,心中却莫名一跳,有种祝微生好像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的错觉。   可是怎么可能,那件事知道的人就他们几个,祝微生不可能知道,而且这几天他根本就没在市内。   难道又是算出来的?但以他把一个活人算成死人的蹩脚水准,更不可能了。   想到这,蔡钰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祝微生随口的一句话给吓到了。   他顿时心生恼怒,“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短命鬼!”   蔡钰愤怒地回房了。   祝微生在二楼站了会儿,缓缓挑眉,“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回到房间,祝微生想了想,给周天瑞发了条短信,问了问瞿兴这个人。   周天瑞反应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发来了一大堆瞿兴的资料。   资料上,瞿兴的名字、出生年月和照片与之前算命时蔡志明提供的都一样。   瞿兴也是年轻时候白手起家,短短几十年就做成了现在的瞿氏大集团,到哪都备受关注。   瞿兴的起家过程十分精彩,他特别喜欢投资一些看起来十分具有风险的项目,每次当众人以为他铁定要赔时,他却总能跌破众人眼睛,大赚特赚。哪怕一个项目在别人手里已经赔得掉裤子,但只要被他接手,马上就能起死回生,转亏为盈,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越来越多的人争相和瞿兴合作。而这些和瞿兴合作的,也基本没有赔的。   如此,瞿兴生意越做越大,人脉越来越广。   商场上并非全部都是朋友,瞿兴也免不了遇到竞争对手。   到这里,瞿兴身上就有些神秘的味道了。因为凡是和瞿兴存在竞争的企业,大多都以破产告终。没有破产的,也曾陷入过行业危机,深受重创,最后陷入萧条,直至倒闭。   知道瞿兴的人,认为他个人能力强悍,目光长远独到。除此外,就是运气好。他似乎深受幸运之神眷顾,创业至今,从未失手。   在很多人眼里,瞿兴已经是创业神话的代表。   两年前,瞿兴忽然退居幕后,一直深居简出,对外几乎不露面。生意上的事也早就交给了信任的得力下属,自己只在背后掌舵。   但是从上个月起,忽然传出瞿兴要做什么项目,正在寻求合作伙伴。鉴于他创业不败的神话,带着钱上赶着想当这个合作伙伴的人趋之若鹜。只是瞿兴好像对合作伙伴有非常严格的要求,选了很久都还没定下合适的合作人选。   资料的最后,周天瑞说蔡家一直对这个合作项目也非常意动,频繁和瞿兴身边的人接触。本来以瞿兴那个层面的大商人,蔡家想要进入合作备选的队列里都还差一点资格,但也不知道蔡家是哪一点打动了瞿兴,这几天瞿兴私下已经见过蔡家父子好几次。   祝微生放下手机。   这样的瞿兴,只要扒上他几乎就等于稳赚不赔,难怪蔡家父子那么高兴。   *   临睡前,祝微生又燃了一张符祛味。   不过这一觉他没能睡多久。   半夜的时候,别墅里进了东西。   祝微生睁开眼的瞬间,老鬼也穿过房门跑了进来,像怕惊动什么东西一般,蹑手蹑脚都到床边,用气声瑟瑟发抖道:“大师,别墅里来了个好凶的家伙!”   祝微生点头,他感应到了深重的怨气和恶意。   看老鬼害怕,祝微生道:“你在这待着吧。”   他穿着睡衣,衣服也不用换,只从床柜上摸了几枚符纸就开门出去了。   “等我!”   阿纸揉揉眼睛,跳下床迅速跟了上去,然后被魅魅一把从地上捧起来,飘着跟在祝微生身后。   黑黝黝睡得在床柜上打呼,听到动静也只是动动翅膀,翘着脚爪把自己摊得更开一点,继续睡大觉。   老鬼看看熟睡的乌鸦,好奇心还是压过了心中的惧意,跟出了门。   祝微生已经走到了二楼。   来蔡家这么久,祝微生知道夜晚的蔡家一向习惯留几盏灯光柔和的壁灯,尤其是几个主人居住的二楼。   但此时二楼的壁灯都熄灭了,只有一点月光从一楼的窗户里洒进来,给二楼提供了寥寥一点光线。   然而这点光线也十分朦胧,像挤在一团雾里。在这团雾的尽头,站着一个庞然大物。   那东西至少高有两米,身躯宽大,看起来十分臃肿。它的身周涌动着漆黑雾气,那是怨气的具现。因为过于浓厚,怨气将它的身形全部遮掩住,让人无法看清它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祝微生看到它时,它正停在邓雅的房间外面,微微弯腰,头部和双手抵着门板,似乎正透过门板使劲向门里的人看。   “是她,是她!”   “杀了她,杀了她!”   “受死吧!”   “要她偿命!”   像很多人在交谈的窃窃私语在楼道响起,随着这些声音出现,那东西身上的怨气翻滚得更加厉害。   它的半个身体穿过房门,准备踏进邓雅的房间。   一枚符纸划空而来,正正落在门板上。   金光从符纸里窜出,眨眼就荡过整块门板,也将那东西从门板上击飞出去。   数道惨叫声响起,那声音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那东西似乎没料到这里还有可以压制它的人存在,它抬头看了祝微生一眼,然后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啸叫,往旁边一滚,就消失不见了。   被魅魅抱着飘到祝微生肩膀坐着的阿纸伸出小短手,对着那东西消失的地方数:“1、2、3、4、7……”   祝微生:“……”   孩子的数学还有待加强。   辍在最后面的老鬼小心地纠正:“阿纸大人,4之后是5……”   阿纸数不清,简单总结:“哇,好多。”   祝微生指尖转着符纸慢慢踱步过去,在那东西待过的地方停下,微微拧眉:“集怨鬼?”   那东西消失了,老鬼也有胆子出来了,他好奇道:“大师,什么是集怨鬼?”   老鬼虽然当了百年的鬼,但平日只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怎么关系其他,所以对同类的种类不太清楚。   祝微生道:“所谓集怨鬼,就是两个以上身带怨气的鬼的结合体。”   这些鬼一般都有共同的仇恨,但单凭他们个体无法成功复仇,为了变得强大拥有复仇的能力,他们自愿将彼此合为一体。   虽然是多个个体合整为一,但怨鬼们的身体和意识其实都还在,只是外形会产生变化。就好像将两块不同颜色的橡皮泥粗粗捏到一起,它们原本的颜色和交界线都非常明显。   集怨鬼结合的个体越多,外形变化越大。   刚才那只集怨鬼,光听声音就有不下五只。这么多鬼的身体结合到一起,身高才会超过两米,变得那么臃肿,像裹了好几层厚棉袄的大胖子。   越多鬼结合的集怨鬼越难对付,光是身上浓厚的怨气,就可以把一个普通人活活溺死。   集怨鬼的目标显然是邓雅,它想杀死邓雅。   想着邓雅手上冒黑气的手镯,和蔡钰拿走邓雅头发的行为,祝微生暗暗拧眉。   集怨鬼待过的地方残留了不少怨气,普通人碰了心性在短期内会受到影响。祝微生燃了一张符纸把怨气烧干净,才回了自己房间。   半夜这点小插曲没有惊动蔡家任何人,他们也不知道半夜的时候别墅里闯进了一只让百年老鬼都觉得害怕的集怨鬼。   今天的蔡钰,装扮更为规整慎重。他也才将将高中毕业,离大学开学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过于严肃郑重的装扮在他身上反而显得太成熟了些,不太合适。   但是蔡钰显然很满意自己的着装,整个人显得很是意气风发。   祝微生大概知道蔡钰这个样子和瞿兴有关。   之后,蔡志明父子出门,祝微生坐在楼下看符书。   差不多到九点半的时候,邓雅的房门才咔哒一声打开。   一晚上不见,邓雅身上的阳气又缺损了不少。她的面色微微泛白,人瞧着不太有精神,一边走一边揉着肩膀抱怨:“要死了啊,冷气打得这么低,想冻死谁啊!”   旁边做清洁的阿姨赶紧把空调调高一点。   祝微生自己体质特殊,不怕热也不怕冷,他不知道阿姨把空调上调了多少度,反正在邓雅蹙着眉表示还是冷的时候,别墅里几个阿姨已经热得额头直冒汗。   最后是管家出来说空调已经上调到35°了,提醒邓雅是不是她自己生病了才觉得冷,还是多穿件外套吧。   邓雅去确认了下空调度数,见真的已经调到这么高了后,才嘀咕两句,让人上楼给她拿了一件外套下来。   之后邓雅无精打采地开始用早餐,用到一半,就见邓雅一个激灵,捧着手机着急忙慌地喊祝微生。   “圈子里都在说瞿总这次要搞的大项目,有意和我们蔡家合作!”   瞿兴和蔡家父子见面的事已经传得很多人都知道了,邓雅满脸危机,神色严肃:“刚才我才得知那小贱种今早已经堂而皇之去了瞿氏集团大楼,在瞿总一把手身边跟前跟后,瞧着竟然是准备带那小贱种跟进这次的项目!”   那可是创业不败神话瞿氏老总,跟在他身边一天,看到的东西也够别人学三年了。   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怎么偏偏就给了蔡钰呢!   想到这邓雅就恨得牙痒痒,看祝微生也更加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大早上起来的不做正事,就知道看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鬼画符!你就不能向那小贱种多学学,也多黏黏你爸,让他也带带你!”   “学不来。”祝微生说。   他手里端着一杯水,往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正拿筷子搅拌,搅拌得差不多后,往邓雅身前一递。   邓雅因为他一句摆烂的“学不来”差点气个半死,看到面前的水,见颜色微微发黄,黄中还带黑。顿时往后一仰,不耐道:“这什么?”   “暖身子的。”祝微生说,“你身体发寒发冷,喝了这个会好受很多。”   “我才不喝。”邓雅一脸我就算是冻死都不喝的嫌弃表情。   大概是被蔡钰出入瞿氏集团的消息刺激到了,本来有些乏力的邓雅强打起精神,催着祝微生上楼换衣服,“中午我有个局,你跟我一起去。”   她自己也上楼去换衣服,之后嫌祝微生的搭配不够好看,自己亲自上手给祝微生挑选衣服。   祝微生觉得邓雅看他的样子像在称斤掂两,准备把他卖了。   等到了地方,被邓雅带在身边,听了她和几个豪商太太的对话后,祝微生心想果然不是错觉,邓雅真的准备把他卖了。   在邓雅眼里,祝微生是穷地方长大的,九漏鱼,字都不认识几个。整天还不务正业,神神道道地养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宠物,如此模样的他,也就那张脸还能拿得出手了。   让祝微生自己努力在学业事业上压倒蔡钰已经不太可能了,那不如给他找一个得力的妻子,让妻子一家来帮扶他,增加他和蔡钰竞争的实力。   祝微生虽然也才刚成年,但相貌的确出众,在场有几个豪商太太还真的对他起了几分兴趣,有意介绍自己女儿和他认识。   对此,祝微生一律五个字:“抱歉,我克妻。”   祝微生说得是真的,他的确克妻,这个回答可谓是真诚得不得了。   但听了回答的豪商太太们只觉得祝微生阴阳怪气,皮笑肉不笑地赞一句祝微生真幽默后,全部没了下文。   这可把邓雅气得不轻,捂着额头直呼被祝微生气得头晕。   祝微生倒觉得她不是被气的,而是真头晕,正想劝她还是歇歇吧,就听旁边传来一道轻声讽笑。   祝微生回头,就见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穿着备显低调奢华的妇人,四十出头,脸上挂着嘲讽,正眉眼微抬地打量他。   “张依岚!”耳边传来邓雅咬牙切齿的声音,“你怎么也在这里!”   张依岚?   这个名字祝微生可不陌生,来蔡家这么多天,他没少听邓雅念着这个名字各种咒骂。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邓雅口中勾着蔡志明出轨的小三狐狸精,蔡钰的生母。   比起邓雅的情绪激动,张依岚可谓是慢条斯理。   她轻轻笑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我儿子被瞿总带着教导,这天大的好消息,我肯定要出来分享分享。”   邓雅被张依岚刺激得脸色怒红,“到底是狐狸精,翘着尾巴到处撒欢,闻不见自己满身骚气!”   一听这骂人的水平,祝微生就知道邓雅完全不是张依岚的对手,邓雅段位低太多。   “这么多年还是这些词,你骂不腻我都听腻了。”张依岚弹弹自己闪亮亮的美甲,“邓雅啊,你再忙活也是白忙活,蔡家只会是我儿子蔡钰的。”   邓雅豁然起身,瞧着要上去和张依岚干一仗似的。但她深呼吸一下后,居然慢悠悠地笑了出来。   “那可不一定。”邓雅看着张依岚,缓缓转了转右手腕上的镶金翡翠手镯,“看见没,这是志明送我的结婚周年礼物。”   张依岚神色一定,“志明给你送礼物?”   “是啊,这可是他精心挑选,亲自送到我手上的。”邓雅神色倨傲,“在哪买的我都知道,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查。”   张依岚看着那枚手镯,神情微微收敛,“一个手镯而已,这些年志明也只给你送了这一件吧,也难为你特意戴出来向我炫耀。”   邓雅神色扭曲了一下,“一件又怎么了,它所代表的意义可不一般。志明开始给我送礼物,说明他已经开始回心转意了,早晚有一天他会彻底回到我的身边。未来时间还很长,不到最后,谁知道这蔡家到底是谁的呢。”   邓雅的话一落,祝微生就看到张依岚的表情也变了。   邓雅见状,又说了些这几天蔡志明身上的变化,什么给她副卡让她随便刷,知道她喜欢什么后就多买点。   邓雅是个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也不太会撒谎,而这些事的确是蔡志明这几天对邓雅做过的。   她这一顿吧啦吧啦,听得张依岚的神色再不复之前轻松。   这下得意的人变成了邓雅。   她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对祝微生道:“走吧,咱们离狐狸精远点,沾了她的骚气,对身体不好。”   祝微生已经习惯了她的口无遮拦,微微摇头,跟着她转身。   这时,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祝微生神色一顿,很自然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下一秒惊呼声响起,邓雅被忽然从身后撞过来的张依岚撞得歪向一边。   邓雅穿着高跟鞋,试图扒拉身边的祝微生站稳,但祝微生已经提前挪到一边去了,她扒拉了个空,直接摔地上去了。   因为毫无防备,邓雅也没注意保护手上的手镯,右手正好拍在地上。手腕上的手镯跟着发出一声脆响,直接从没有镶金的位置断成了三段。   张依岚翘着红唇,弯腰看着趴在地上的邓雅,假惺惺道:“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脚崴了一下,没想到撞到你了,你没事吧。”   邓雅看着断成三段的手镯,眼睛都气红了。   “张依岚!”   一个翻身,邓雅揪着张依岚就扑了上去。   旁边赶紧有人过来将两人撕开。   在这短暂的混乱中,祝微生将三段手镯碎片捡起来。然后他注意到手镯内部居然是中空的,其中一段碎片里还藏着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祝微生把小纸条取出来展开,看到上面写着一个鲜红的名字。   ——钱忠。   名字下面还有八个字,天干地支,恰好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第21章   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可以粗略地看出其一生的命格。   眼前的钱忠二字,钱属金,忠属火,俩字相克,互犯难容。这样的名字的主人易心胸狭窄,性奸邪。   下面的八字,四柱阴阳失衡,五行偏斜,是一生贫穷,孤苦终老的命势。   而这名字颜色发红,散发着一股阴晦森冷的气息,用的不是寻常的红色颜料,而是某种动物,或是人的血。   这样的名字和八字为什么会出现在邓雅戴着的手镯里。   思及手镯的来源,祝微生心下隐约明了。   他将纸条收起来,过去把还想和张依岚打架的邓雅拉走。   邓雅今天身体特别虚,在刚才和张依岚的撕扯中完全落下风。   她捂着头唉唉叫,晕得不行,嘴上还不依不饶:“你松开,我今天一定要把她那身狐狸皮剥下来!”   完全没有传说中的贵妇气质。   祝微生也随便邓雅,把断手镯递给她后,“那我先自己回去了?”   “你还是我儿子呢,刚才居然不上来帮忙!”邓雅没好气地把手镯拿走,不过也没再回聚会现场,打架这种事自己赢了还好,输了留下就是让人看笑话。   “才戴了两天呢。”邓雅看着手镯气鼓鼓,一边骂着张依岚,一边摸出电话。   祝微生以为她是要打电话给蔡志明告张依岚一状,毕竟这是个难得地让狐狸精吃瘪的机会。但邓雅联系的是珠宝店,她准备把手镯送去修。并且挂了电话后,她就捂着头让司机把车开去医院,她得去看看医生拿点药。   从医院出来,到回到蔡家,邓雅没有半点告状的意思。甚至回房前她还特意叮嘱祝微生,“不准把手镯断了的事告诉你爸。”   祝微生意外:“为什么?”   “你傻啊。”邓雅说,“你爸好不容易送我一件礼物,结果才两天就摔坏了,虽然是被那狐狸精害的,但你爸知道的话肯定也会责怪我不珍惜他送的东西。”   祝微生道:“你不怕张依岚告诉他?”   邓雅翻了个白眼,“手镯就是她弄碎的,这种不打自招明摆着捡骂的事那狐狸精才不会做。”   邓雅说完就上楼了。   祝微生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展开自己的手掌,手心里是刚才从邓雅衣服上捻下来的一根头发。   拿着邓雅的头发上楼,祝微生取出一张黄符写下邓雅的生辰八字,然后让阿纸帮他把黄符折成一个小纸人。他把邓雅的头发点燃后放入朱砂中,搅拌后涂抹在纸人身上。   祝微生又拿出一根香点燃。   这香的烟气飘出后很奇异地没有散开,被祝微生的指尖牵引着灵动地绕着黄符纸人转了一圈。之后,烟气缭绕成一条丝线,一头系在黄符纸人身上,一头朝着窗外延伸飘荡,不知飘向何处去。   这个黄符纸人是祝微生给邓雅做的替身小人,那烟雾缭绕出的丝线在此时代表着邓雅身上的阳气。它飘向窗外,正是邓雅身上阳气缺损的具现。   有人正将她身上的阳气一点点拿走。   阳气是生机,邓雅现在缺损的阳气还不算严重,只是让她感到略微疲惫和丁点不适。但随着阳气持续消失,她的身体会慢慢变得虚弱,看起来像生了病。   等阳气缺损到一定程度,她的身体就会真的生病,让她最后看起来像是因病无力救治而死,表面上死得很正常。   祝微生拿起朱砂笔,在邓雅的小替身身上画了一道固元符阵。这个符阵可以使她剩下的阳气聚拢而不散,那觊觎邓雅阳气的人无法再从她身上偷走一丝阳气。若再用手段强行取用,便会被阵法攻击,招受反噬。   *   接下来的半天,邓雅一直都待在房间里。   傍晚蔡志明回来没看到人,以往他都是不管邓雅死活的,今天却特意问了一句,“她人呢?”   祝微生坐在餐桌前,看了他一眼,“她身体不舒服。”   蔡志明挑了下眉,神情看上去并不意外,似乎邓雅身体不适这事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真不错。”   旁边的蔡钰喝了一口阿姨盛的汤,勾着唇赞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说汤不错,还是邓雅病了这事真不错。   这个晚上,祝微生同样在昨天差不多时间醒来。   老鬼已经没有昨晚那么慌张了,“大师,那集怨鬼又来了。”   祝微生随手摸了把符,拿起白天那张小纸条,趿拉着拖鞋下楼了。   一晚不见,集怨鬼身上的怨气又浓郁了些。   它依旧站在邓雅的房门外,抵着门板像昨晚那样往里瞧,但它没有再进去,而是有些焦躁地在原地踱步。   “她在里面。”   “不,她不在这里!”   “不是她!”   “是她,快点杀掉!”   集怨鬼发出不同的声音,自己和自己吵起来了。   祝微生懒懒地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举起小纸条扬了扬,“你们是不是在找他?”   祝微生口中的他,是小纸条上名字的主人。   集怨鬼听到他的声音,猛然回头,它盯着祝微生看了一会儿,然后身上的怨气翻滚,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   “原来他在这!”   “杀了他!   鬼声催促,集怨鬼似乎已经完全忘记昨晚自己被祝微生轻松毒打,不自量力地携着满身怨气向祝微生冲过去。   几乎是眨眼间,它就从这一头的房门口出现在了祝微生身前,将他完全笼罩在它的身影里。   这次距离近,透过层层怨气,祝微生看到了被怨气包裹在里面的集怨鬼。它的身上长满了四肢和人的脑袋,像树藤一样扭曲在一起。匆匆一数鬼脑袋,结合的单个鬼体数量已经达到了两位数。   难怪怨气这么重。   祝微生没用符,不慌不忙地抬脚一踹,集怨鬼十分具有压迫力的庞大身躯就像一只气球一样,轻飘飘地被踹到了一旁。   鬼声们发出阵阵呻吟,集怨鬼发出愤怒的嘶吼,忌惮又杀意十足地看着祝微生。   祝微生已经看出是怎么回事了,那藏在手镯里的名字和八字,就像在邓雅身上盖了个虚假的印章,让这集怨鬼错误地以为邓雅就是它复仇的对象。   有人不止想要邓雅一身阳气,还想要邓雅给那叫钱忠的人做替死鬼。   一人两用,算盘打得真响。   “你们找错人了。”   祝微生把写着名字的纸条往上一抛,空中划过一条火线,纸条自燃。   随着纸条一点点燃尽,纸条上那抹晦暗森冷的气息也被燃烧殆尽。   这气息一消失,好像蒙在眼前的迷障也被一只手完全挥去,露出清晰的内里。   集怨鬼身上的怨气有瞬间的停滞,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错了错了。”   “不是他!”   “我们被骗了!”   鬼声一声比一声愤怒,集怨鬼也陷入了被愚弄的狂怒之中,它嘶吼着撞入墙面,像昨晚那样再度消失了。   “它会去哪?”老鬼好奇地问。   祝微生:“去仇人真正所在的地方。”   .   一夜过去,邓雅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但依旧无精打采。   邓雅今天放弃出门逛街交际了,她瘫坐在楼下客厅沙发上,无聊地看着电视打发时间。后来她一个人待烦了,就把祝微生从楼上叫下来,一边让祝微生陪她,一边教祝微生怎么在蔡志明面前争宠,争家业。   祝微生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大腿忽然被邓雅拿脚踢了踢。   “快看,你爸!”邓雅指着电视。   祝微生抬头,就看到蔡志明的脸出现在电视里头。   蔡志明好像在某个直播的商业发布会现场,周围乌泱泱的很多人。蔡钰也在,父子俩站在一起,正面含微笑地注视着前方,听位于中央的男人讲话。   男人戴着眼镜,讲话时不疾不徐,气度从容。他位于镜头的正中央,显然是这场发布会的主角。   这张脸,祝微生前天看资料时才看过一次。   “瞿兴?”他道。   “是啊。”邓雅撇撇嘴,语气酸溜溜,“这瞿总投资生意时眼光独到,就是看人的水平好像不怎么样。蔡钰那小贱种虚伪狡诈,表里不一,真不知道哪点入了他的眼。”   祝微生没搭腔,隔着屏幕仔细看瞿兴的脸。   还是和当初看到照片时的感觉一样,粗看瞿兴的面容带着柔和,一派大富之相,但这种表象完全是被发型、眉形和那副眼镜修饰出来的。若观他轮廓走向,他本不该拥有如此地位和声望。   看起来,他的面相倒是和那个钱忠的八字挺符合的。   瞿兴的面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像是大病初愈,有些精力不济,讲几句就忍不住咳嗽一声。   这个发布会不知道开始了多久,祝微生看了没两分钟,发布会就进入尾声,瞿兴也结束了讲话。   之后台上的人往下走,瞿兴被簇拥在中间,他的右手边就跟着蔡志明和蔡钰。瞿兴还对蔡钰多有照顾的样子,在镜头下转头笑着和他说了两句话。   蔡钰神色间的激动藏都藏不住,神色恭敬,亦步亦趋地跟在瞿兴身后,随他步下阶梯。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瞿兴在迈下最后一道阶梯时,双脚忽然一软,歪着身体往一旁倒去,恰好摔在了旁边阶梯上。   瞿兴摔下去后就没再爬起来,直接晕在了原地。   电视机前的邓雅发出一声惊呼。   镜头里的现场也是惊呼连连,一片混乱。   蔡志明父子的声音通过镜头传出来,带着惊慌地一声声喊着“瞿总”,和其他人一样匆忙围了上去。   几秒后,人群中有人大喊:“快,叫救护车!”   镜头摇晃,祝微生看到有人蹲在地上把瞿兴半扶了起来,手上染了一抹红。   祝微生正要看仔细,电视画面忽然一闪,直播忽然中断,开始放别的广告。   这是个挺大的直播故事,邓雅来了精神,也不管祝微生了,埋头盯着手机,应该是在和圈子里的人讨论这件事。   邓雅的嘴巴闲不住,于是不用祝微生问,他就知道瞿兴摔破了脑袋,人还在昏迷中,已经送到医院去抢救了。   作为近期被瞿兴另眼相看的人,蔡志明和蔡钰在医院待到很晚才回来。   两人回来时神情很不好看,脸色煞白,细看之下身体甚至微微发着抖。   邓雅一直没睡,在客厅等蔡志明回来。她原本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此时从沙发上坐起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蔡志明和蔡钰刚才没听到半点声音,还以为客厅里没人。邓雅这猛地一出声,又穿着一身白睡裙忽然冒出来,吓得父子俩原地啊啊大叫。   邓雅也被两人一惊一乍地反应吓到了。   她拍着胸口,“干嘛啊,撞鬼啦!”   站在楼上的祝微生,看着父子俩身上沾染的阴气,心想那可不,的确是撞鬼了。 第22章   蔡志明和蔡钰的确是撞鬼了。   瞿兴出意外后,他们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瞿兴那看似轻巧的一摔,却是摔得非常厉害,人当场就没了意识,血流了一大滩,送到医院后直接进了抢救室。   这次和瞿兴的合作,蔡志明投了不少钱,他正等着瞿兴带他赚大钱呢,瞿兴这一出事他比谁都慌,守在医院根本不敢离开。   好在经过几小时手术,瞿兴虽然还昏着没醒,但命是保住了。蔡志明松了一口气后,看着时间已经很晚,就准备带着蔡钰回去了。   之前一直提着心紧张着,放松下来后,蔡志明就感觉身体里升起了急切的尿意。   蔡钰也差不多,两人从进来医院就好几小时没挪地,于是父子俩准备上个厕所再走。   当时是蔡钰先出来,他走到洗手台边洗手,在哗哗的水声中,听到了厕所隔间开门关门的声音。   低头洗手的蔡钰只感觉到洗手台的镜子里多了一道人影,他下意识以为是蔡志明。可抬头后却发现自己身后站着的根本不是蔡志明,而是一个穿着黑裙,散着长发,看不清脸的女人。   女人浑身像裹在黑色的雾里,只在身侧露出两只细瘦的手腕,白得毫无血色,泛着冰冷。   她安静无声地站在那里,对着蔡钰的方向,像在透过发丝缝隙盯着他,审视他。   蔡钰对女人的忽然出现毫无防备,当即吓得大叫。他软着腿转身,却在转身后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什么女人,只有提着裤子走出来,被他叫声吓了一跳的蔡志明。   “你干嘛?”蔡志明一脸莫名地走过去,“一副见鬼的表情。”   “刚刚有个女人!”蔡钰惊魂未定,指着角落,“穿黑裙子,长头发,就站在那里!”   “哪里?”蔡志明左右看看,根本不见什么黑裙女人的身影。   蔡钰吞吞口水,壮着胆子把厕所里的所有隔间看了一遍。然而每一间都是空的,别说黑裙女人,连一根女人的头发丝儿都没见着。   蔡钰忍不住怀疑人生,难道是他刚才眼花了?   这么想着,蔡钰下意识把手伸到水龙头下,继续洗手。   然而刚刚还水流正常的水管忽然咔咔两下,发出类似老人咯痰的声音,水流也断了一下。等那声音消失,水流等再冒出来后,透明的水流变成了刺目惊心的红,落在洗手池里,像血一样。   这回不止蔡钰,同样也在洗手的蔡志明也看到了。   他脸色刷白地看着自己两只落满红色液体的手,像在血水里泡过刚拿出来,黏糊糊,还散发着隐约的腥臭。   洗手台安装的是感应水龙头,不见开关,两个水龙头不停流出红色液体。水流越来越大,落入水池里没有顺着管道流走,而是停在水池里,眨眼间便漫了出来,又流在地上,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蔓延。   这个场景已经够恐怖了,偏偏此时旁边那些隔间里又突兀地响了冲水声,接二连三。   可是蔡钰刚刚才确认过这些隔间里没人。   那么,是谁在冲水?   “鬼、有鬼!”   父子俩差点吓尿了,软着腿大叫着跑出去。   可等跑出去后,两人崩溃地发现外面原本明亮的走廊此时竟然变得昏暗不已,只有他们头顶上有一盏灯发出微弱的光,一闪一闪,感觉下一刻就能熄灭。   每一层的洗手间原本都在走廊的尽头,可从洗手间出来的父子俩却发现自己站在了走廊中央。两边是望不到头的长廊,离他们越远的地方灯光越暗,在那些光线触及不到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正阴森地窥伺着他们。   父子俩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两人一头冷汗,站在原地根本不敢动,只能摸出电话,拼命地打电话。   可是电话怎么都拨不通,无论他们打谁的电话,那头始终传来冷冰冰的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就在两人倍感绝望,紧张到快要窒息的时候,两人肩膀忽然被人同时拍了一下。   两人一抖,然后眼前忽然一亮。   眼前昏暗的场景也忽然变幻,长廊消失了,父子俩发现自己居然还在洗手间里待着。   他们站在洗手间的角落里,满头大汗地面对着墙壁,手里握着手机。手机界面亮着,显示拨打中,但是一看播出的号码,根本就是一串乱码。   “蔡总,您二位这是?”   拍他们肩膀的是今夜负责在医院守着瞿兴的一位瞿氏员工,他满脸疑惑地看着蔡家父子俩的奇怪行为,不明白两人大晚上的在这面什么壁。   而蔡家父子俩看到熟悉的面孔,并没有放松下来,两人转头背靠着墙壁,惊惧地盯着这位员工,“你是人是鬼?”   瞿氏员工愣了下,笑道:“蔡总,您二位今天忙了一天,想必很累了,早些回家休息吧。”   说完,对方就进了一个隔间。   蔡家父子依旧紧张,两人转头看向洗手台那边,然后齐齐一愣。   刚才洗手台下面明明已经淌满了血水,可此时下面干干净净,地板光洁发亮,连半点脏脚印都没有。   可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残留的恐惧中意识到,刚才他们的经历是真实的。   他们真的撞鬼了!   想到这,吓个半死的两人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两人一刻都不想再在这医院待下去了,胆战心惊地坐电梯下楼,驱车回家。   两人一路担惊受怕,生怕再撞到什么脏东西。还好这一路没再发生什么意外,两人顺利地回到了别墅。   邓雅把客厅大灯打开,此时站在明亮的客厅里,听着邓雅咋咋呼呼问他瞿兴摔伤的事,蔡志明心里的恐惧被冲淡了不少,头一次不嫌弃邓雅聒噪。   不过蔡志明心底对邓雅依旧是不耐烦的,回到熟悉的环境后他的安全感增加了很多,草草应付了邓雅几句后,蔡志明就上楼去了。   因为医院那一遭,蔡志明现在对洗手间这种地方有些阴影,上楼没一会儿后又把邓雅叫上去,让邓雅在浴室门边待着,陪她洗澡。   “多大的人了。”邓雅嘴上抱怨着,脸上笑嘻嘻地上楼了。   蔡钰情况也差不多,让管家陪着。   人都走了后,祝微生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阴气味道,和那只集怨鬼身上的味道一样。   看来它是找到了真正的复仇对象了。   .   集怨鬼怨气深重,被它盯上的人,不会轻松。   第二天,邓雅正要出门去珠宝店拿修补好的手镯,忽然就接到电话,说蔡志明父子出事了。两人的车子忽然失控,撞断护栏,连人带车栽进了别墅区的大湖里。   邓雅立即大呼小叫地把祝微生从楼上叫下来。   两人赶过去时,正好看到蔡志明和蔡钰浑身湿漉漉地被人从湖里捞出来,两人日常乘坐的车子沉入湖中,已经只能看到一个车顶了。   “志明,你没事吧?!”邓雅先关心了一下蔡志明,然后对着旁边同样一身水的司机责问,“这么宽的路,你好好的怎么会开到湖里去啊!”   司机脸上也还有些惊吓,他慌张解释:“我、是为了躲一个黑衣女人,那女人忽然从那边窜出来,我下意识转了下方向盘,没想到车子就猛然失控,撞向了护栏……”   “那女人呢!”邓雅顺着司机指的方向扭头,准备找女人算账。   “不、不知道。”司机摇头。   情况发生得太突然,车子撞断护栏后就栽进了湖里,他们都忙着呼喊自救,哪里还注意得到什么黑衣女人。   邓雅找了一圈,没看到周围有穿黑衣的女人,只能作罢,掏出纸巾给蔡志明擦脸上的水。   蔡志明人还是懵的,脸上还有濒死的恐惧,艳阳高照的日光下,他冷得浑身发抖。这种冷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旁边的蔡钰神情不比蔡志明好多少,正趴在一旁呕水。   祝微生则在司机说的女人窜出来的地方站了站,观察了一下路边阴影底下的草叶子,在某一片叶子上捕捉到了一点怨气残留的痕迹。   是那集怨鬼的。   集怨鬼身负至少十只怨鬼的怨气,他们身上有的带着这几年才死去的味道,有的则已经死去了几十年,这些不同年份死亡的鬼因为共同的仇人结合在一起,足以证明这份仇恨已经存在很久了。   如今他们找到正确的复仇目标,复仇心切,已经厉害到大白天都可以出来作怪了。   而经过落水这一遭,蔡志明和蔡钰身上的阴气都加重了。   两人带着一身水回到别墅,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大门外就停下了一辆车子。   车门打开,一个三十出头的司机从车上下来。   他先去后备箱里拿出一辆轮椅,然后才打开车后门,把一个中年男人从车上背下来。   蔡家父子俩看到对方,同时惊讶出声,“易斋大师?!”   祝微生回头,可不就是易斋大师。   不过和上次见面不同,上次易斋大师一身仙风道骨,满身倨傲,今天的易斋大师可就狼狈多了。   他像被谁殴打了一顿,两只腿都打着石膏,额头上贴着纱布,嘴角肿着,一只眼睛青着,脖子上还带着护颈。   他姿势及其别扭地坐在轮椅上,被司机推进来。   “易斋大师,您这是?”   “你们这是?”   双方打量着对方,异口同声地问。   蔡志明瞥一眼旁边的祝微生和邓雅,沉声道:“你们上楼去。”   邓雅不满,“有什么我不能留下来听的。”   “上去!”蔡志明喝道。   “你昨晚让我陪着你洗澡上厕所可不是这样的!”邓雅十分冒火,“蔡志明我告诉你,你再这样对我,你早晚后悔!”   蔡志明眼里只有不耐,还是那副从来没把邓雅放在眼里的样子。   邓雅甩手负气离开。   祝微生也没留,比邓雅更早上楼。   不过他人是上楼了,但把阿纸放下去了。   易斋大师这个末流天师,连别墅里老鬼的存在都没察觉,更别说被老鬼声声尊称着的阿纸大人。   楼下,蔡志明把自己昨晚和刚才的经历告诉了易斋大师。   蔡钰则着重说了一下自己看到的。   开车的司机只说是看到了一个黑衣女人,但蔡钰都看得清楚,那个黑衣女人就是他在医院洗手间里见到过一次的黑裙女人。   头天晚上在医院撞鬼,但离开医院后就无事发生一夜平安到天明,让他以为撞鬼只是偶然事件。有问题的是那家医院,而不是他们父子。   但当今天他再次见到那个黑裙女人,还发生车子失控差点被溺死在湖里的危机后,他就意识到事情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他们不止撞鬼,还被鬼缠上了。   那女鬼想要他们的命。   易斋大师听了,神情严肃,“不瞒你们,我昨晚也撞鬼了。”   不过易斋大师撞见的是个男鬼,那男鬼死了有些年头,鬼力深厚,十分凶残,一出手就是冲着要易斋大师性命的。   易斋大师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并几乎用光了自己所有的护身法器,才将那男鬼堪堪击退,但他自己也落得这副浑身是伤的模样。   易斋大师道:“瞿总昨日突发意外,到现在还昏迷着,我想他和我们一样,都是着了恶鬼的道。”   “是啊。”蔡志明想着当时场景,“当时我就觉得奇怪,那台阶上铺着那么厚的地毯,怎么可能一下把脑袋摔出那么大的口子,像被人用石头狠狠砸了一样。”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蔡钰神色不安地问道。   蔡志明眼神求助地看向易斋大师。   易斋大师被两双眼睛看着,叹气:“如果那男鬼再来,我已经没有把握自己能再从对方手下侥幸逃脱。如今我自身难保,哪还有余力帮你们父子驱逐女鬼。”   蔡家父子顿时神色惶惶,在他们眼里,易斋大师是他们见过最厉害的天师,也是他们唯一认识的天师,可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那谁还能救他们?   易斋大师沉吟了一下,“想要活命,我们必须去找道法更高深的天师来帮我们解决这件事。”   道法更高深的天师?   蔡家父子茫然,这要去哪儿找?   .   在蔡家父子焦头烂额打听天师的事时,祝微生接到了穆旷的电话。   穆旷在那头,语气感激:“祝大师,真是多谢您,我爷爷和奶奶已经成功归位。”   穆家事的起因,全因那只骗祀的野鬼。他在成功骗得穆姑姑给他修墓后,他对墓是没提什么要求,但他特意给穆姑姑托梦,表示要查看修墓进度。   为此,穆姑姑撒纸钱把那条上山的道给买下来,让参与修墓的人集体撞阴,使得那条路上阳气减弱阴气汇聚,方便野鬼白天也能不受影响地来去自如。   穆家墓可不是无主墓,穆旷那还没投胎的爷爷奶奶还住在里面。野鬼冒名顶替要住人家的屋子,穆旷爷奶自然不同意。   但穆旷爷奶生前老实本分,死后也恶不起来,老两口不是野鬼的对手,直接被野鬼赶出了阴宅。   老两口生前没遭过什么罪,就连去世时也走得很平静轻松,没想到死后还能被人从家里赶走,在外面做了几天无家可归的流浪野鬼。被人用符堵住嘴后,还没法向小辈告状。   老两口受惊,魂魄惶惶不知所踪,穆家用了几天时间才把人召唤归位,重新入住阴宅。   祝微生之前把阴宅法器小陶罐卖给了穆家,但这种阴宅法器不是随随便便往家里一放就可以了,需要与墓的气机相连,气机则又与墓主人相关。   说简单一点,这法器镇的是阴宅,镇的是穆旷爷奶也有一间的屋子,他们需要在法器面前刷刷脸,将他们纳入保护范围,不然以后再来一只野鬼闯入家门赶他们走,他们打不过,还得流浪。   如今他们归位,就可以安置阴宅法器了。   穆旷希望能尽早安置。   祝微生就把时间定在第二天的旭日升起之前。   夏季早晨五点一般就可见亮光,六点可见旭日。所以第二天早上五点钟的时候,穆家的车已经准时停在了蔡家别墅门前。   祝微生也比平常早起了一个多小时,没让穆家多等,在整个蔡家别墅还一片安静的时候,他就已经背着包坐上了车。   穆旷亲自来接的祝微生,还十分周到地准备了早餐。   穆家和蔡家别墅区相隔半小时,到穆家别墅外面的时候,穆家人都在外面等着了。   穆妍也在,她正在接电话,不知对面是谁,穆妍语气很冷漠:“我说过我不会再帮她,从她做下那个决定开始,她对这个结果就应该有心理准备。”   之后穆妍直接挂掉电话。   穆旷关上车门,蹙眉:“又是谁来给她求情?”   “柳老二呗。”拉着儿子的刘莉撇嘴,“柳冬燕把曹振强捅了后,她就天天给妍妍打电话,希望我们能再帮帮她。”   祝微生意外,柳冬燕把曹振强捅了?   “是吧,我如今才发现她真是个狠人。”刘莉道。   柳冬燕两口子摔下山被救上来后,原本一直住在医院里。靠吞噬穆家生机让家里起死回生失败后,曹家的生意败落得更快。   从老家回来后,穆家就和柳冬燕彻底断绝了关系,也和曹家撕破了脸。曹家的嘴脸也跟着一变,不再把柳冬燕当回事,对和曹振强住一个病房的柳冬燕完全视而不见。   只可惜这次已经没有穆家人替柳冬燕出头了。   柳冬燕和曹振强是夫妻,她为了曹家宁愿牺牲穆家,曹振强之前也是没有任何反对的,还亲自监工。结果现在计划失败,曹振强反而怪柳冬燕心思狠毒,把事情做绝,害得两家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柳冬燕向来是个沉默的,曹振强说她骂她她也不还嘴,只是在曹振强又一次将生意落败问题归咎到她身上时,她沉默着操起柜子上的水果刀,一把将曹振强给捅了。   没捅死,但后半生也落下了残疾。   穆姑姑总共生了四个女儿,其他两个女儿因为和柳冬燕一起长大,有几分感情。柳冬燕犯了事后,她们一边惊疑不定,一边又忍不住找穆妍为她说情。希望穆妍看在大家都是亲生姐妹的份上,能再帮一帮柳冬燕,至少让入狱后的她不要太难过。   穆妍拒绝了。   柳冬燕要的可不止是穆家男丁死绝,那墓吞噬穆家生机,那些生机都是从他们穆家人身上吸走的。她姓穆,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因此也差点被影响到胎儿流产。   柳冬燕恨她,她不会傻兮兮地上赶着做圣母。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还有穆姑姑,她也摔下了山,但她是摔得最轻的。但因为她戴了撞阴结,没有祝微生给的符纸,穆姑姑这几天就一直病着。   柳冬燕彻底不管她也没时间来管她了,另外两个女儿和她的关系也不好,准备直接把她送去养老院,以后除了掏钱,人是不会露面的。   穆老爷子也没有再管这个阿姊的意思,由着她孤家寡人一个。   据穆老爷子说,穆旷爷奶归位后还托梦给他这个儿子,老两口在梦里把穆姑姑大骂了一顿,还说他们不急着投胎,要在底下等着这个不孝女,大木棍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法器安置得很快,神龛穆家早就按祝微生的提示准备好了,因此用了不过十来分钟,小陶罐就安安稳稳地摆在了神龛上。   穆家众人也可以彻底松口气了。   穆家门前那个水池因为差点溺死穆宇,所以尽管危机已经解除,但穆家人也不准备再留下水池,准备把它填了,看重新做个什么布置。   于是安置完法器的祝微生没立即离开,而是应穆老爷子的请求,将他们屋宅各处重新布置一番,改善一下整栋别墅的风水,使得风水与穆家人以及穆家墓更为契合。   这个花的时间就有些多。   忙到上午九点钟的样子,穆旷接了个电话,然后就神情古怪地找到祝微生,“祝大师,您的父亲刚刚通过别人联系到我,说想来拜访我。”   祝微生正摆弄着一盆绿植,微微扬眉,“我父亲,蔡志明?”   穆旷将祝微生和蔡家的关系早打听得清清楚楚,见祝微生连名带姓地称呼,也不意外,“是,最近我们家发生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圈子里有不少人讨论。蔡总好像遇到了和我们类似的麻烦,打听到我家的事后,话中的意思……是想让我帮着引荐一下您这位高人。”   穆旷说着都觉得好笑。   他们穆家往常和蔡志明并无往来,生意上也没有交集,因为祝微生的关系才对蔡家打听了一二。得知蔡志明居然将亲儿子换走,把私生子养在身边悉心教导时,他只觉得蔡志明脑子有病。   哪怕亲儿子现在回来了,也始终把亲儿子当透明人,完全不理不睬。   有和蔡志明不对盘的人在一些场合故意问起他那亲儿子,蔡志明也一副只觉得丢脸,完全不想和人讨论亲儿子的样子。   结果现在他求人办事,求到了自己最不看重也最看不上的亲儿子头上。   不知道等蔡志明知道后,脸色会有多精彩。 第23章   上午十点半,蔡志明有些忐忑地等在穆家别墅外。   蔡钰站在他身边,“爸,您说那位大师愿意帮我们吗?”   就在昨天晚上,在打了无数个电话出去之后,蔡志明终于从曾经一个合作过的老总那里打听到了一件事:穆氏集团的现任当家人穆旷,其弟弟和儿子接连出事,自己也差点被砸死,一家子疑似被人下咒迫害。   然后穆旷不知打哪请了一位大师,三两下就把这事解决了。现在穆旷昏迷的儿子已经活蹦乱跳,重伤的弟弟也快要出院了。   蔡志明听得很激动,那位大师一看就本事不小啊,这不就是他们正在寻找的道法高深的天师么。   于是蔡志明通过那位老总朋友联系到穆旷,委婉道明来意。   穆旷对他的来电似乎感到很意外,在听说了他的事后,表示那位大师现在还在他家里,他可以帮忙引荐,但大师愿不愿意帮忙得看他们自己。   蔡志明这两天虽然没出门,但身上总有种被谁不怀好意窥伺着的阴冷感觉,为了自己的小命他不敢有所耽搁,也不敢对大师有所怠慢。带上蔡钰,备上礼品,他们就驱车来了穆家。   他们身上带着易斋大师给的符纸,可以帮他们勉强防一防女鬼,所以他们一路还算畅通地来到了穆家。   他们在外面等了一分钟,穆家大门就打开了。   蔡志明赶紧带着蔡钰上前问候。   面对这神情既紧张又期待的父子俩,穆旷意味深长道:“大师就在里面,你们跟我进去吧。”   蔡志明原本还想向穆旷打听一下大师的脾性,免得等会儿一个不慎得罪了大师。   但穆旷神情怪怪的,没有和他多谈的意思。   蔡志明只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拿着给大师备的礼物,带着蔡钰跟上了穆旷。   父子俩有些紧张,步入穆家大厅后,两人转着眼珠迅速搜寻着大师的所在。   大师没看到,却意外地看到一道眼熟的身影。   蔡钰吃惊地顿住脚步,“祝微生?!”   蔡志明也很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祝微生坐在沙发上,单手握着一杯茶。他转了转茶杯,看着父子俩,“听说你们找我?”   “谁说我们找你。”蔡钰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我们是来拜访大师的。”   蔡钰看着祝微生的眼神有着浓浓的警惕,暗道:祝微生不会是偷听到了他们打电话,知道他们撞鬼后要来蔡家求助,所以趁着他们准备礼物的那点时间,提前跑过来巴结大师,好在蔡志明面前邀功?   陷入厉鬼索命恐惧中的蔡钰这两天根本就没关注祝微生,所以压根就不知道祝微生今天早早就出了门。   祝微生可不知道蔡钰在想什么,他嗅了嗅茶香,一本正经:“我应该就是你们想要拜访的那个大师。”   父子俩明显不信。   蔡钰张嘴又想嘲讽几句,就听到带他们进来的穆旷在旁边轻轻咳了声。   穆旷眼里升起了一点不太厚道的看戏成分,“二位,这就是你们想要我帮着引荐的大师,我想你们都认识。我们穆家遇到的麻烦,就是他帮着解决的。”   没想到居然连穆旷也这么说,蔡家父子俩心里升起不妙的感觉。   蔡志明皱起眉梢:“穆总,您没开玩笑?”   蔡钰觉得有些荒谬,他指着祝微生,急道:“穆总,他可是把一个活人算成了死人,就这破烂水平,他能是什么大师!”   在蔡钰眼里,玄门大师就和老中医一样,年纪越大胡子越多的人越靠谱。   对此,穆旷只是微笑:“你们也可以选择不信。”   反正求人办事的是他们,不是祝微生,他们的不信任又不会给祝微生带来任何损失。   穆旷这个回答叫蔡志明父子俩傻住了。   他们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如果不信祝微生,大可以掉头就走。可问题是他们打听了两天才打听到穆家这里,就这么走了,之后又该继续去哪打听?   如果一直打听不到找不到其他厉害的大师,难道要一辈子躲在家里?躲又能躲多久,易斋大师的符又能帮他们防女鬼多久。   思索了一下,蔡志明就看向祝微生,“那你说说,我和阿钰遇到了什么事?”   穆旷顿时无语失笑。   轻视儿子成习惯的父亲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呢,还端着姿态在这把自己当考官。   祝微生也笑了笑,“你们身上被厉鬼下了印记,只要你们出门就会撞鬼。这次落水你们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下次就不一定了,因为厉鬼对你们的报复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狠。”   祝微生的话让蔡志明和蔡钰又想起了那天连人带车落入湖里的场景,那种只能看着车子一点点下沉,湖水一点点蔓延的恐惧,让他们连着两个晚上都无法安睡。   蔡钰面色微微发白,“我们为什么会被厉鬼下印记?”   “为什么,你们不清楚吗?”   祝微生放下茶杯,从随身包里摸出一张符纸捻燃。随着烟雾升起,一股恶臭慢慢地在穆家客厅散发出来。   那味道真的太臭,攻击的已经不只是人的嗅觉,臭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臭味祝微生和三小只可是已经闻了好几天,忍得十分辛苦,黑黝黝直接被臭得都不愿意在别墅里待着了,就连老鬼都飘出去避味,祛味的符祝微生用了好多张。   穆旷本来想忍一忍的,但完全忍不住。他捂着胃抱着垃圾桶一顿吐,吐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想难怪刚才祝微生只留他在这里接待蔡家父子,让其他人都离开了。就这味儿,像他爸那种上了年纪的人,怕是多待一会儿就会把身体臭出毛病。   蔡家父子也被臭味熏得几乎翻白眼。   好在随着符纸最后一点燃尽,那臭味也奇异地跟着燃尽的符纸消失了。   穆旷和蔡家父子喘了半天气,终于缓过神来。   蔡钰吼道:“你烧的什么东西,想臭死我们啊!”   祝微生挑眉,“这臭味可不是我烧出来的,是你们身上的。”   蔡志明和蔡钰被说得一愣,两人下意识抬手闻了闻,但只有衣服洗涤剂残留的香味。   “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腐臭,不用特殊手段你们普通人是闻不到的。”祝微生将符纸灰烬扫进垃圾桶,“就是这股腐臭让你们无处可藏,无论你们走到哪里,厉鬼都会循着味道找到你们。”   客厅的臭味虽然消失了,但穆旷感觉自己鼻子失灵,那味道好像还在似的。   他抹去眼角的泪水,一脸痛苦,“他们会为什么会这么臭?”   “要问他们自己。”祝微生抬眼注视着蔡家父子俩,“你们和瞿兴做了什么交易?”   听到瞿兴的名字,蔡志明和蔡钰都是一怔。   “什么什么交易。”蔡志明眼神看向一边,“我只是代表蔡氏集团和他签订了项目合作。”   祝微生扬扬唇角,不再言语。   蔡钰则道:“既然你看出来我们被厉鬼缠上了,那你有没有办法对付那只厉鬼?”   祝微生:“我吗?当然有。”   蔡家父子眉上一喜,“那你快帮我们把厉鬼赶走!”   祝微生看着他们如此的理所当然,缓声笑道:“你们似乎一点都没考虑过我拒绝帮忙这个可能。”   父子俩神情一僵。   蔡志明:“你不帮?!”   祝微生摇头:“不帮。”   蔡志明愤怒:“你为什么不帮!”   祝微生疑惑:“我为什么要帮?”   蔡志明:“我会给你报酬!”   祝微生:“给也不帮。”   蔡志明:“……”   蔡志明沉默了。   蔡钰看着气定神闲的祝微生,质问道:“祝微生,你是不是因为迁怒我才拒绝帮忙。你可以不帮我,但是你不能不帮爸爸。你现在吃蔡家的住蔡家的,这些都是爸爸给你的!”   “我用的是我生母那一份儿。”祝微生说。   蔡钰:“你生母还不是我爸给的!”   “哦。”祝微生很是好奇地看着他,“那我就是不帮,你要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   蔡钰也不知道他他妈该怎么办!   这就是他刚才一听祝微生居然是帮穆家的大师时反应那么大的缘故,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一直都不愿意看到祝微生是个有什么真本事的人,因为祝微生有本事就意味着对他存在威胁。   所以他拼命地否定祝微生,贬低祝微生。   然而现在,他越不想发生的事偏偏就发生了。他目前面临着的危险境况,除了祝微生,他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得了他们。   “除了驱鬼的报酬,我可以让你进公司。”沉默了一会儿的蔡志明忽然道,“自从你回来,你妈一直让我教导你,她希望你以后继承我的公司。但经营一个大公司需要很强的能力,你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些,但是我现在可以答应你,这件事解决后,我会给你和阿钰公平竞争的机会。”   穆旷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真的,蔡志明的脑子果然有问题吧。以人家祝大师的本事,想要钱轻轻松松就可以赚到好吗!还公平竞争的机会,他以为他的公司是什么天大的宝贝吗?他那双眼到底被什么屎给糊住了,怎么连这点都看不清。   除了蔡志明,蔡钰也看不清。   刚才蔡志明每说一句,蔡钰心中的怒气就更盛一分,满心都是自己的东西被抢走的怒火。等蔡志明说完,蔡钰已经气得双眼发红。   然而他看向对面的祝微生,却见他脸上毫无触动,不由怒道:“给你了你这些还不满足?到底要什么条件你才肯出手帮忙,一次性说出来好了!”   祝微生只是长长一叹,语重心长地看着两人:“没事多喝点补脑的吧。”   他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不帮”两个字很难听懂吗?   这绝对不是他表达得不够清楚的问题,那只能是蔡家父子俩的问题。   最后蔡家父子被穆旷礼貌而冷淡地请出了穆家别墅。   两人手里还拿着给“大师”准备的礼物,然而现在看着礼物,两人在穆家门前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抱以巨大期待的大师怎么就变成了祝微生。   被祝微生拒绝帮忙的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阵冷风吹来,蔡志明的电话忽然响了。   他收了收思绪,接通电话。   下一秒他的眼睛睁大,惊喜道:“真的?好,我们马上过来。”   蔡志明挂了电话,蔡钰道:“爸,怎么了?”   蔡志明道:“瞿总醒了!他已经出院回家了,我们过去看看他。”   蔡钰神色一动,“我们遇到的事情,瞿总说不定会有办法。”   “我也这么觉得。”蔡志明期待道。   父子俩上车离开。   站在穆家别墅落地窗前的祝微生看着远去的车子,以及那缀在车后若隐若现的黑影,神色平静。   .   蔡家父子离开一个小时后,祝微生也将穆家的风水布置完毕。   他婉拒了穆旷开车送他回去的好意,拿着穆家给的报酬,祝微生刚走出穆家大门,就接到了邓雅的电话。   “儿子你在哪,快快,妈带你去个好地方!”   半小时后,邓雅的车载上了祝微生。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候,车子开进了一条通往郊区的路,往前开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后,在一座有些僻静的山中停下。   一座庄园静静地伫立在半山腰上,门前宽阔的停车坪上,停了好几辆车,其中一辆十分眼熟,正是今天蔡家父子所开的那辆车。   邓雅带祝微生去的所谓好地方,就是这座庄园。   而这庄园的主人,是瞿兴。   邓雅得意道:“刚才你爸给我打电话,让我来这,说瞿总想见我,妈第一反应就是把你也带过来。怎么样,妈对你好吧,做什么都想着你。等会儿在瞿总面前好好表现,务必让瞿总对你另眼相看。哼哼,好事儿不能让那小贱种一个人全占了。”   邓雅对着祝微生叮嘱了一会儿,忽然有些疑惑:“不过瞿总为什么要见我啊,我又不跟他做生意。”   祝微生看她如此后知后觉,有些无奈:“兴许是看你命好吧。”   “我命好?”邓雅对这俩字很是嗤鼻,“我命好就不会嫁给你爸了,亲儿子都被人换走十八年。”   邓雅一阵忿忿嘀咕,踩着高跟鞋走得比祝微生还快。   庄园大门关着的,邓雅上去按了按门铃,但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来开门。   邓雅从包里掏出手机,“我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们。”   但是电话打不出去,一打就嘟嘟。   邓雅举着手机,“奇怪啊,怎么一格信号都没有。”   祝微生看着在整座山上空缭绕滚动的汹涌黑雾,心道这电话能打通就有鬼了。   此时整座山已经处于鬼域之中,普通人眼睛看着周围一切正常,但在祝微生眼里,这里遍布阴气,鬼气森森。尤其是面前的庄园,怨气从内部迸发出来,已有冲天之势。   大门已经被阴气冻住,就是有活人来开门也打不开。   祝微生手做剑指,在大门上快速画下一道符的走势,然后轻打响指。   咔哒一声,面前的大门开了。   邓雅听到声音,抬手一推,“咦,原来门没锁!”   她高兴地推门进去,“走走,我们进去。”   这庄园不小,进去之后两人连个人都没碰见。所以两人进是进去了,可是在无法联系上蔡志明的情况下,邓雅根本不知道往哪走。   “走这边吧。”邓雅挑了一条瞧着比较顺眼的路。   只是越往这条路的里面走,邓雅感觉周围好像越冷。她今天穿着半袖衬衫套及膝半身裙,十分清爽,她揉了揉自己冷得直冒鸡皮疙瘩的胳膊,问祝微生:“你有没有觉得忽然好冷?”   这是阴气袭身的表现。   祝微生摸出一道避阴符,“拿着取暖。”   “又是这些乱七八糟的!”邓雅像生怕被人看见似的,赶紧把符纸拿走捏进手心,低声警告,“我告诉你啊,等会儿见到瞿总,你可不能再把你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拿出来,不然——”   不然之后是什么邓雅没再说了,她瞠目地盯着手里的符。怎么回事,她拿到这符后身体居然真的慢慢不冷,变得暖和起来了!   邓雅大惊:“儿儿儿子!原来你这符不是瞎画的啊!”   祝微生:“还好,比瞎画认真了那么一点。”   邓雅惊奇地把手上的符翻来覆去地看,注意力在符上的她不知不觉已经跟在祝微生身后,从领路人变成跟随的人了。   祝微生带着邓雅在庄园里绕来绕去,朝着怨气最重的地方走去。   这一路,祝微生察觉到了好几处阵法的痕迹,这些阵法全部都是用来驱鬼辟邪的,但此时全部都破了,只剩残迹。   最后,他带着邓雅来到了庄园的最深处,这里有一个水面不是很深的小湖,湖上修了一栋木屋。   这木屋无论是从周遭布局,还是从木制材料上,祝微生也都看到了阵法的痕迹,而且这个阵法至今还在起作用。   但如今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因为此时木屋外面蹲着的全部都是鬼,零零散散,十好几只。   而当中最显眼的,就是不停拿身体去撞门的集怨鬼。   木屋里有人,祝微生感应到了好几道活人生气。   邓雅神色有些不舒服,“怎么感觉这里怪怪的。”   在这样的地方,换做一般人因阴气袭身早就见鬼了。但邓雅本身阳气就比一般人要足,又拿着祝微生给的避阴符,所以她只是根据直觉反应,觉得有点不舒服。   祝微生没出声,但邓雅的声音被木屋里的人听到了。   “是邓雅吗?”蔡志明带着一丝恐惧的声音从木屋里传出来。   邓雅没察觉出蔡志明声音里的颤抖,双眼一亮,“志明,是我!”   她踏上通往木屋的木桥,还不忘扭头招呼还停在原地的祝微生,“快,还是你会找,原来你爸他们在这里。”   邓雅一路过去,阴气弱的小鬼纷纷避开她。但也有好几个不怕她的厉鬼,裹着阴气的鬼身迅速向邓雅靠近,准备攻击她。   祝微生上前一步,搭上邓雅的肩,不着痕迹地把她往旁边一带,另只手掐诀挥出。厉鬼们顿时就像撞到了一堵坚硬的墙上,被反弹开,滚出好远。   有祝微生护着,邓雅就一路无知无觉又顺顺利利地来到了木屋门前,然后她双手把门一推。   “快快,关门!”   邓雅正往里瞧呢,都还没看清屋内的情形,人就被站在门边的蔡志明一把拽进去,差点摔倒。   蔡志明着急忙慌地关门,一只脚伸进来挡了一下。   蔡志明面色一变,还以为是鬼,结果马上就看到了祝微生。   蔡志明惊道:“你怎么也来了?”   祝微生走进来,双手背后,把门带上。他没理会蔡志明,双眼朝屋内一扫。   屋子里人不少,除了他和邓雅,还有蔡家父子俩、易斋大师,几个身强体壮看起来阳气很足的保镖打扮的人,再就是坐在中央木椅上的一位老人。   祝微生仔细一瞧,认出这位老人就是瞿兴。   之前直播时,瞿兴还只是鬓边有白发,人虽然看着有些虚弱,但还算是健康。但今天再见,瞿兴满脑袋的头发已经白完了,而且不止白,还秃。   他脸上的皮肤也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脸上全是老人斑,整个人的身体也瘦得缩小了一圈,浑身透露着一股将死的气息。   这样的瞿兴,从他们进来后就直勾勾地盯过来,目光一直停在邓雅身上。   邓雅被盯得有些害怕,下意识往祝微生身边躲了躲。   这时,蔡钰忽然扑过来抓住邓雅的手腕,激动地看向瞿兴,声音嘶哑:“她来了,我们是不是就有救了?”   邓雅被蔡钰吓了一跳,扭着手腕,“你个小贱种,你干什么!赶紧给老娘放开!”   但蔡钰抓得很死,而且用的力道也大,邓雅痛得直皱眉。   祝微生上前在蔡钰的手上捏了一下,蔡钰顿时叫着撒开了手。   邓雅见机,抬脚狠狠揣上蔡钰两腿之间,蔡钰惨叫一声,捂着痛处缩到地上打滚。   蔡钰哀嚎翻滚之间,祝微生在他脖子上看到了几道漆黑的掐痕。   掐痕散发着阴气,这阴气冻伤了他的嗓子,所以蔡钰才声音嘶哑。   看样子,蔡钰是被厉鬼攻击了。   不过看蔡钰痛苦的样子,祝微生觉得,这厉鬼的攻击显然没有邓雅的撩阴腿厉害。 第24章   换做平常,邓雅敢这么对蔡钰,绝对会被蔡志明痛骂一顿。但现在门外厉鬼哭嚎,蔡志明暂时也顾不上为了心爱的儿子去责备邓雅了。   他转头紧张地问瞿兴:“瞿总,人已经过来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瞿兴咳嗽两声,目光下移,落在邓雅的手腕上。   蔡钰刚才抓的是邓雅右手,这会儿邓雅正抬起右手腕揉着被抓红的地方,镶金的碧绿玉镯挂在手腕上十分显眼。   瞿兴双眼眯起,声音苍老缓慢,“这个手镯,和之前不一样了。”   蔡志明看过去。   这手镯是他带回去送给邓雅然后亲眼看着邓雅戴上的,所以他对手镯有些印象。此时经瞿兴提醒,他才注意到手镯镶金的位置和样式的确都不对了。   蔡志明问邓雅:“这不是我送给你的那个手镯?”   邓雅一把捂着手镯,“就是你送的那个啊。”   这明显有鬼的样子,更招来蔡志明的逼问,“说实话!”   邓雅被凶得耸了耸肩膀,见蔡志明神情比平常都要凶狠,忙道:“还不是你那好情人张依岚,她嫉妒你送了我手镯,故意把我撞倒,害得手镯都摔坏了。但是我已经送去珠宝店修补好了,你看,除了镶金样式有些变化,戴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所以邓雅不是很明白,就算是因为她不珍惜手镯而发脾气,可蔡志明这反应也太大了些。   然而其他人听着却气坏了。   没差别?这中间差别可大了!   瞿兴狠狠地呼吸了两下,无力地捂着胸口,闭了闭眼。   易斋大师催促道:“看看那纸条还在不在!”   蔡志明就抓着邓雅的手,不顾邓雅呼痛,暴力地把手镯取下来往地上一砸,才修补好的手镯就又碎了。   蔡志明捡起碎片仔细看,越看脸色越发白,“纸条不见了。”   易斋大师无力地往轮椅上一靠。   “难怪。”瞿兴眼神阴鸷地看着邓雅,话却是对蔡志明说的,“我说过,我这个坎儿能不能平安度过,关键就在你太太身上。你跟我保证了不会出问题,可是手镯什么时候摔坏了你居然都不知道!”   蔡志明被怼得哑口无言。   他的确这么保证过,但他对邓雅忽视惯了,也觉得只要自己给邓雅一点好脸色,她就会小心照做。而且邓雅平日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出个门有司机代步,逛个街有司机提东西,这样的她戴着手镯,怎么都不可能出问题的吧。   外面的鬼哭声一声比一声凄厉,蔡志明的心被这些声音狠狠撕扯着。   他真的没料到事情居然会毁在自己的情人身上,只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而已,竟坏了他们大好的计划,带来如此致命的后果!   邓雅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了,她看着地上的手镯碎片,问蔡志明:“什么关键就在我身上,这不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躺在地上终于从蛋痛中缓过来的蔡钰,闻言冷冷一笑。   笑得邓雅又想给他一脚。   瞿兴看着邓雅,冷冷沉吟,“纸条虽然不在了,但如今也并不是毫无办法。她能毫发无伤的进来,证明她阳气威扬,外面那些东西对她有所畏惧。”   蔡志明等人眼怀希冀地看着瞿兴,等待他的下文。   “我这屋子里有几枚佛牌,每一枚上面都刻着驱鬼阵法。”瞿兴缓缓道,“只要将极阳之人的鲜血注入其中,就可以激活阵法。之后只要我们将佛牌戴在身上,有阵法护身,外面那些厉鬼就伤不到我们,我们也可以平安逃离这里。”   至于这个极阳之人指的是谁,蔡志明等人都看向了邓雅。   邓雅对他们说的话一知半解,但模糊地意识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们如果不想被厉鬼撕碎,就按我说的做。”瞿兴给了身边保镖一个眼色。   那保镖犹豫了一下,手中忽然就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他持着匕首,缓缓向邓雅走去。   邓雅惊恐后退,“你你你想干什么!”   瞿兴说:“再去个人,按住她。”   两道身影同时扑过去,是从地上爬起来的蔡钰,和眼中闪着浓浓求生欲望的蔡志明。   蔡志明控制住挣扎的邓雅,咬牙道:“邓雅,只是放你一点血,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放心,等平安出去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邓雅被两人一左一右钳制着,根本动弹不得。   这怎么看都像是即将发生的合谋杀人现场。   邓雅浑身哆嗦,眼泪哗哗流,口中大骂:“蔡志明,你这个王八蛋,你居然帮着别人害我!我要跟你离婚,我让我娘家人狠狠报复你!你个天杀的!”   拼命挣扎的邓雅视线惶惶乱扫,然后看到了站在旁边的祝微生,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个儿子,撕心裂肺地一阵乱嚎:“微生!儿子!快啊,你妈要被人杀了啊!”   从他们进门到邓雅被抓着准备放血,不到两分钟的时间,祝微生刚把这屋子的布局扫清楚,找到这木屋阵法的阵眼所在。听到邓雅的喊声一回头,就见邓雅被整个抬起走向角落一个陶瓷缸,她两条腿悬空,挣扎着弹出残影。   他到底没有对邓雅置之不理,上前给了蔡家父子俩一人一脚。   蔡志明身体虚,不禁揣,直接趴在地上还磕到了门牙,捂着嘴巴痛得眼冒金星。   蔡钰则还想还手,被祝微生一拳捣在鼻梁上,顿时捂着飙血的鼻子痛出一脸眼泪。   那个人高马大的持刀保镖,祝微生直接将他两条胳膊卸了,然后提着对方衣领,单手就将人扔在了旁边角落。   几秒钟时间,祝微生干净利索地撂倒了三人,也震慑了其他人。   瞿兴抵着嘴咳嗽两声,自祝微生进屋后,第一次正眼看了过去,“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祝微生没答,反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瞿兴愣了愣,苍老嘶哑地呵笑了两声,“你不知道我是谁?”   “当然知道。”祝微生表情平淡,“只是有些不确定,你是愿意别人叫你瞿兴,还是更愿意别人叫你……钱忠?”   瞿兴的呼吸一窒,然后猛然咳嗽起来,直至咳出了血,瞿兴才呼吸急促地停下。   他抹了下嘴边的血迹,嗓音越发嘶哑,“你怎么会知道钱忠这个名字?”   祝微生的脚尖辗了一下地上的手镯碎片,“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做找人替死续命的事,我难免多关注一下。”   瞿兴瞳孔一缩,“你也是天师?”   他上下打量祝微生,只觉得他就是个看起来有些天真的少年,从进屋后就满心好奇地四处打量,行事看起来比蔡钰要稚嫩很多。却没想到,是他看错了。   瞿兴仔细回想了一番,恍然:“你们能够平安进来,根本原因不在邓雅,而是在你,对不对。你是天师,所以外面那些厉鬼拿你莫可奈何。”   祝微生不置可否。   “你儿子是天师,这件事你为什么不说?”瞿兴转头责问蔡志明。   “我、我也是才知道。”蔡志明嘴巴痛,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他断了半颗门牙,缺牙的地方黑漆漆的,平日持重的总裁形象被毁得一干二净。   被儿子救下但还忍不住在抽噎的邓雅见状,忽然觉得蔡志明那张脸变丑了好多。   而对于祝微生的身份,最震惊的要属易斋大师了。   他看着祝微生,一时有些结舌,“你……外面那些鬼真的伤不了你?”   易斋大师身上的伤势又加重了,除了原先的伤,他原本只打了石膏的腿上还多了几个血洞。   祝微生入玄门这么多年,向来只有他给鬼身上开洞,被鬼殴打得这么惨的玄门人他还是第一次见,也算是见识到了玄门人的多样性。   没等到祝微生回答的易斋大师没有再露出不被尊重的恼怒,他喃喃自语:“如果你真的这么厉害,那么是不是说明你当初对瞿兴的掐算定论并没有出错?你为什么会说瞿兴是一个死人的名字?”   易斋大师兀自陷入了思考,时而蹙眉时而恍然,然后在某个瞬间想通了什么。   他猛然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瞿兴,“你!你不是瞿兴!”   瞿兴老眼耷拉,没给出回应,而是转头叫保镖给他拿药。   其他人对易斋大师的反应却很茫然。   蔡志明疑惑:“易斋大师,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都被他骗了!”易斋大师拍着轮椅扶手,痛恨道,“他不是瞿兴,他偷了别人的名字和命!”   蔡志明更加茫然了,“不是瞿兴,那、那他是谁?”   “他是钱忠!”   “钱忠是谁?”   易斋大师一滞,他其实是根据祝微生和瞿兴刚才的对话,再结合当日祝微生对瞿兴的掐算内容推断出来的,但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祝微生会将钱忠这个名字和瞿兴扯上关系。   但是他们这个反应却叫祝微生感到疑惑了,“你们知道手镯里的纸条,却不知道钱忠?”   易斋大师和蔡志明同时摇头。   祝微生:“那你们可知道那纸条上写着什么东西?”   “是一个转移阳气的阵法。”易斋大师看了一眼在旁边喝水服药却差点把自己呛个半死的瞿兴,“他说他被小人下咒暗算,被厉鬼所伤,厉鬼的怨气在伤口残留,一直无法好转,需要借用别人的阳气冲一冲。”   易斋大师看过瞿兴后背的伤,的确是厉鬼残留的鬼爪印,留下的伤口还不浅,一直冒着丝丝缕缕的怨气。易斋大师用自己的法子试图拔除怨气,但收效甚微,拔除掉的怨气会在第二天又冒出来。   这时候瞿兴就提出了借阳气的法子。   这种法子有损阴德,易斋大师原本是犹豫的。   但瞿兴所在的那个圈子实在太浮华了,只要和他搭上关系,日后名利皆来。易斋大师混玄门多年,一直不上不下,他也向往那种走哪都被人尊敬恭维的场景。   加上瞿兴给的又实在太多,而且只是借一些阳气而已,等冲掉怨气就把阵法解除,对出借之人影响不会太深。   易斋大师自己水平不行,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于是犹豫过后,就同意帮助瞿兴布阵借阳气。   除了给手镯里藏阵法,他还用蔡志明给的邓雅的头发做了相关阵法,使得她的气机和瞿兴相连,确保邓雅的阳气能转移到瞿兴身上。   听易斋大师说完,蔡志明也点头,表示瞿兴也是和他这么说的。   祝微生听了,道:“不是阵法。那张纸条上用人血写着钱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是为了让邓女士给他替命挡死。”   “怎么可能!”易斋大师惊讶道,“那转移阵法是我亲自画下,然后塞进中空的手镯里,再亲自看着首饰匠人镶金拼接完成的。”   祝微生看向蔡志明,“手镯是你给邓女士的。”   “我没动过手镯。”蔡志明锁着眉头,“阿钰给我后,我就——”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易斋大师和蔡志明意识到什么,两人同时扭头,看向了旁边的蔡钰。   蔡钰被揍了出的鼻血只是草草擦了下,整张脸还残留了不少,已经干了,黏在脸上花里胡哨,模样分外凄惨。   被两人看着,他眼神躲闪。   祝微生就明白了:“看样子是被掉包了。”   “阿钰,是你掉包了手镯?”蔡志明脸上意外的表情不似作伪。   蔡钰不答,还因蔡志明的追问,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祝微生道:“是为了他的妈妈吧。”   祝微生才回蔡家时,邓雅曾经洋洋得意地和他说过,蔡家的正牌夫人永远都只会是她。说明因为调换亲儿子这个把柄,蔡志明显然答应了邓家什么条件,比如让蔡志明永远都不能和邓雅离婚,只要邓雅活着,张依岚就永远转不了正之类的。   所以蔡钰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很好猜,只要邓雅死于恶鬼之手,他既不会留下杀死邓雅的证据而惹上牢狱之灾,又可以让自己的妈妈名正言顺的入住蔡家,成为蔡家夫人。   祝微生将这猜测说到一半,蔡钰就已经愤恨地抬头瞪他,说明祝微生猜对了。   难怪瞿兴对蔡钰那么的另眼相待,因为在整件事中,真正合作紧密的人,只有他们两人。   同样是被厉鬼纠缠,但蔡志明浑身上下的伤也就刚才磕断的半颗牙,那还是被祝微生踹的,他身上并没有厉鬼所伤的痕迹。   但蔡钰却是差点被厉鬼掐死,因为他动了真正的恶念。他主动配合着瞿兴一起蒙骗了集怨鬼,所以才招至了厉鬼的凶猛报复。   刚才还处于状况外的邓雅这回算是听明白了。   这蔡家父子俩为了自己的生意,为了讨好瞿兴,居然拿她身上的阳气去和瞿兴做交易!而且还愚蠢地被瞿兴骗了,瞿兴借用她身上阳气是真,但只借用一点是假,更打着让她替他挡死劫的主意。   这些瘪犊子玩意儿,怎么可以合起伙来这么欺负她!   邓雅愤怒最先撒向蔡志明,“蔡志明,我草你蔡家祖宗十八辈!”   虽然邓雅对蔡钰从来口口声声小贱种,但这几人中,最让她失望的反而是蔡志明。   随着她的咒骂,紧闭的门窗忽然传来哐哐两声。   这屋里的人都说外面有鬼,邓雅没见着,可这会儿听到声音了。她浑身一抖,立即往祝微生身边躲。   哐哐声持续不断,木屋用的是木门和木栓,此时那木栓发出咔咔的断裂声,在门外厉鬼们持续不断的攻击中,这扇门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   眼看着群鬼就要破门而入,屋内的人脸上集体闪过浓浓恐慌。   瞿兴刚才也不知道吃的什么药,虽然被水呛了个半死,但不过一会儿时间他的起色就好转了很多,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有力气。   “祝天师。”瞿兴语气诚恳,“请你帮帮我们。”   虽然心中充满了被瞿兴欺骗的愤怒,但这句话也是易斋大师现在想说的。他觉得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全看祝微生了。   蔡志明也眼巴巴地看过去,就连蔡钰也一声不吭,不经意地瞄祝微生一眼。   祝微生扫过他们,沉默思索,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帮。   瞿兴语气变得有些急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祝天师,救人对你们玄门中人来说,可是身具大功德的事情!”   “你们几个人命数量倒是不少,但是你让我救谁?”祝微生道,“是救一个抛弃亲生孩子,为了自己的利益,联合他人谋害自己妻子的人?还是救一个假仁假义,不堪入道的末流道士?抑或是救一个如你这样的,手上沾了二十多条人命的大恶人?”   最后他又看着蔡钰,摇摇头,“只怕没有功德,反而有灾。”   蔡钰被看得一脸涨红,“你不是天师么,天师抓鬼难道不是你的职责所在,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祝微生不赞同道:“鬼生前也是人,杀人都犯法,杀鬼怎么就不算呢?不能因为他从人变成了鬼,就成了可以肆意抹杀的对象。你害他们,他们报复,这是你们之间的因果,和我无关。”   所以就算祝微生是天师,他照样可以袖手旁观,哪怕他现在还拿盘瓜子在旁边磕着看戏,也不妨碍他什么。   瞿兴见祝微生这么冷漠,呼吸因为焦急微微加重,“祝天师,你救我吧,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等我这次平安,我会散尽全部家财,用来赎罪。”   “你的罪孽太深重,已经赎不了了。”   祝微生说完,手腕翻转,手中一枚黄符捏就的纸丸子射向瞿兴身下的座椅。   明明只是个纸丸子,没有丝毫的杀伤力,但当纸丸子敲在座椅上时,砰地一声震响,瞿兴身下的座椅顿时四分五裂。   那个座椅,正是祝微生刚刚找到的阵眼。整个木屋抵御厉鬼的阵法,都靠它维系运转。此时座椅损坏,阵法被破,一股股阴气像流水冲垮了河堤,掀翻地板,争先恐后地从座椅下面的地方钻了出来。   从椅子上跌落下去的瞿兴,瞬间就被阴气包裹在其中。外面的撞门声消失了,但是一只又一只怨气缠绕的厉鬼从地板的破口出钻了出来。   这些厉鬼年龄不一,死相不一,唯一相同的就是深重的怨气。他们扑在瞿兴身上,撕咬着他的皮肉,啃噬着他的灵魂。   “啊啊啊!”   被群鬼包围的瞿兴发出极为痛苦的惨叫。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悚在原地。   他们看着死相各异的厉鬼们,坚强一点的,只是牙齿打架,身体在原地哆嗦。承受能力差一点的如蔡志明,已经白眼一翻,哐当倒地晕死过去。   易斋大师就坐在瞿兴旁边,离群鬼最近,此刻他汗流如雨,抖着手拼命地把轮椅往旁边挪去。   厉鬼们满心满眼只有瞿兴,没有关注其他人。   在这些撕扯瞿兴的厉鬼中,集怨鬼的身形最显眼。   无数只手在它身上愤怒挥舞,一个又一个脑袋在怨气中闪过。   “钱忠!钱忠!偿命来!”   “爸爸,车子碾在我身上好痛啊!”   “老公,你为什么要害我!我那么爱你!”   “瞿总我好冷啊,你把我的阳气还给我吧……”   鬼声们嘶吼着,深重的怨气几乎将瞿兴吞噬殆尽。   祝微生掐算着时间,感觉到差不多了,又一颗纸丸子射向这群厉鬼。一道金光爆闪,群鬼们纷纷被震开。   “为什么不让我们杀了他!”   群鬼们发出不甘的怒吼,但他们不敢上前,刚才在屋外的一个照面,他们就知道祝微生有多厉害。尤其此时他们当中最强大的集怨鬼,都是一副深深忌惮的模样。   “杀人犯法。”祝微生淡淡说,“虽然这么说对你们不公平,毕竟你们都死在他手上,但以鬼身报复凡人,如果你们真的杀了他,你们和活着时一样,触犯了律法,会被惩罚。”   对此,群鬼们情绪激愤,表示他们不怕,受惩罚就受惩罚,瞿兴必须死!   对于这样满身怨气的厉鬼,祝微生劝说起来老熟练了,“我这有个建议你们先听一听。让我先超度你们,等你们清干净一身怨气,可以试着去地府应聘地府公务员。像钱忠这样的大恶人,下辈子只能做畜生。但在他投畜生道之前,会先在十八层地狱受刑。你们如果应聘成功,就可以争取去他所在的刑罚地狱,成为里面的刑罚使者,亲自使用地狱刑具折磨他一遍一遍又一遍,难道不比你们现在杀了他之后却要因此受惩罚来得好?”   本来很激动的群鬼们听着他那个“一遍一遍又一遍”,突然集体沉默了。   淦!   狠狠心动了。 第25章   群鬼们拿瞿兴狠狠出过一回气,身上的怨气暂时得到了平息,能够比较理智的思考事情。   有厉鬼向祝微生确认:“你说的是真的?”   祝微生点头,他并没有哄骗群鬼。   在人间枉死堕入阴间的厉鬼,只要没有真的害死过人,凡有诉求,地府一般会比较优先考虑。   现在每年的新死鬼都很多,生育率又严重下降,导致阴间鬼数年年上涨。   人死后成鬼,只要不是亲缘断绝的,一般都会有活人惦念祭祀,鬼生不愁吃喝。这样的鬼占了大多数,因为没有饿肚子的危机,所以这些鬼基本都不会选择工作,就喜欢无所事事地飘来飘去。   但是鬼多了比人多了还容易生事,为了管理这些阴间鬼,地府公务员常年紧缺,一直处于招聘中。也就是说只要群鬼们愿意,稍稍努力,基本都能应聘成功。   祝微生看了一眼旁边被群鬼撕扯啃噬后已经奄奄一息的瞿兴,说:“这样吧,等他死了,阴差过来拘魂的时候,你们可以亲自问问。”   能够在平息怨气的同时看到加害他们的人受罚而又不用承担任何罪责,这无疑是最完美的解决方式。   于是稍稍犹豫后,群鬼们点头,暂时同意了祝微生的提议。   既然不杀瞿兴,那么他们就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   群鬼们逐一散去。   他们一走,屋子里的人明显感觉到屋子里暖和起来。   刚才群鬼涌进屋内,带来大量阴气,屋内的人都被阴气冲击,这回就算是邓雅,都看到了影影绰绰的鬼影。   但邓雅比蔡志明坚强多了,只是浑身吓得有点发虚,没有晕。   她看着被吓晕过去躺在地上的蔡志明,觉得这个男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不中用。   眼睛不经意扫过那边的瞿兴,邓雅忙掩嘴惊呼:“他、他的脸!”   众人看去,也不由大惊。   在众人眼里,瞿兴的长相虽算不上多么帅气,但也是周正斯文,平易近人的。就算是白了头发秃了头,只要他一笑,给人的感觉也像是个虚弱的老学者。   但现在,他颧骨突出,额头凸显,下巴瘦小,瘦骨棱棱的脸上带着奸猾刻薄,属于一眼看去就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坏老头的那种长相。   他的长相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直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易斋大师目露惊愕,忍不住看向祝微生。   “这才是瞿兴——不,应该说,这才是钱忠本来的脸。”祝微生道,“这屋子的阵法和钱忠本人气机相连,他也是阵眼的一部分。有人给他的面容做了遮掩,道术稀烂的人,很难看出来。”   没看出来所以道术稀烂的易斋大师:“……”   易斋大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能把钱忠的面相看错,那么他之前对祝微生面相的批言,是否又准确呢?   易斋大师再次看向祝微生,这细细一瞧,易斋大师惊讶地发现祝微生的面相也变了。之前他断言祝微生活不过二十,可现在祝微生的脸分明显现出命丧前运的面相。   前运在二十五,也就说,祝微生的面相看起来依旧是个短命的,但已经从最迟二十岁死亡变成了最迟二十五岁死亡。   怎会如此?   如果说钱忠的面相他看错了,那是因为有道术更高深的人帮着做了遮掩。但是难道祝微生的面相也有人给他做了遮掩,所以他的面相才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自己的玄门道术,真的稀烂到了连这种基本面相都看不清楚的程度吗?   易斋大师开始怀疑人生。   祝微生将易斋大师的震惊扫入眼底。   如果易斋大师早几年看他面相,就会发现他的面相显示出他根本活不过十五岁。若再往前,则是活不过十岁。要是倒退回小时候的他,更是活不过三岁的早夭之相。   他这命格显示早夭短命,但上天也给了他一道生机,只要持续不断地赚功德,他的寿命就会持续延长。   祝微生没有给易斋大师解惑,还道:“你之前说得不错,玄门这一行在本事扎实之前,还是不要轻易给人算命。否则轻则耽误自己,重则害了他人。这句话,望你余生谨记。”   祝微生没给易斋大师留一点颜面,换做之前的易斋大师早就怒而拍案。但经历了今天这一遭,他在祝微生面前可谓是输得抬不起头,只能面色涨红,羞愧得哑口无言。   钱忠还躺在地上,不断发出微弱的痛苦呻吟。被恶果反噬的他生命本就濒临终结,再被群鬼一番攻击,活不过晚上十二点。   邓雅看出钱忠要死了,担心地说:“他这个样子死了,别人会不会怀疑是我们杀的啊?”   “瞿兴”不是一般人,他这样死去外界肯定会调查一番。虽说他身上的伤痕不是他们所为,但涉及鬼魂复仇,超出现实逻辑了,很难不被怀疑。   对此,祝微生并不担心,“会有专门的人处理。”   这世上有鬼有地府,自然也有对接地府,处理阳间奇诡异事的玄门组织。   说起来,祝微生和师父都没和这个玄门组织打过交道,真正和他们有过接触的,还是黑黝黝。   作为一只引魂鸟,黑黝黝和地府大部分阴差都很熟悉,跟着阴差们处理过一些和这个玄门组织的对接事物。以前师父处理一些事物后,凡是需要交待事情前因后果的,也都是黑黝黝出面。   这次祝微生也是打算让黑黝黝出面。   厉鬼已撤,外面的鬼域也已消失。祝微生没再看地上的钱忠,也没搭理还晕着的蔡志明,开门走了出去。   邓雅回头看看蔡志明,想到自己差点被蔡志明害死,心里那点犹豫就没有了,赶紧跟上祝微生。   剩下蔡钰自己把蔡志明摇醒,父子俩把坐在轮椅上的易斋大师推出来,结果因为受惊过度,走路哆哆嗦嗦,在过木桥的时候,把易斋大师给推到了水里。   那水不深,无奈易斋大师腿走不了路,站不起来,差点被活活淹死。   蔡家父子俩又不得不跳进水里,费力地把人捞上去。   屋子里还有几个之前负责保护瞿兴的保镖,他们看看地上的钱忠,又看看已经走得快要看不见人影的祝微生。最后还是其中一个人拿出手机,打电话通知了钱忠平时的得力下属,然后也忙不迭地离开了这个群鬼待过的屋子。   离开那所庄园后,半路的时候黑黝黝带着任务飞走了,祝微生则回了蔡家。   蔡家父子俩的车就跟在后面,和他们先后回到蔡家。   蔡家门口站着一个眼熟的身影,是张依岚。   邓雅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她走过去,抬手。   张依岚戒备地后退。   然而邓雅只是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露出一副有些奇怪地表情,“幸亏有你。”   这话阴阳怪气的,张依岚抖开邓雅的手,“你干什么?”   邓雅头一次没和张依岚撕起来,她看着还什么都不知道张依岚,畅快地笑了几声,踩着高跟十分痛快地走了。   张依岚只觉得邓雅莫名其妙,疯了一样。   这时蔡家父子的车停下了,张依岚忙走过去,担心道:“我刚才一直打不通你们的电话,生怕你们出了事。怎么样,撞鬼的事解决了吗?”   张依岚一腔的担心,只得到了蔡志明一个巴掌的回应。   在路上的时候,蔡志明曾担心地问易斋大师,这件事失败他们会有什么后果。   易斋大师一脸疲相地让他看自己打石膏的腿,“后果这么明显你还看不出来吗?”   世上没有任何只赚却无一丝风险的事,尤其是最讲因果的玄学一道。就算他们真的只是打算从邓雅身上借一点阳气,但这已经给他们埋下了反噬的因。更别说他们被钱忠欺骗,做下了要邓雅替命的事,后者带来的反噬将是前者的数倍。   而这中间他们又还受瞿兴被群鬼怨念报复的牵连,其带来的反噬后果和替命反噬叠加,不会比断腿轻松。   易斋大师好言相劝,“蔡总,趁着事情刚发生,您还是尽快将家财散了,捐出去做好事吧。以功德相抵,这样或许可以减轻反噬。”   可是这在蔡志明听来,却是易斋大师站着说话不腰疼。   让他把家财散尽?先不说蔡氏集团是他父亲老一辈努力创下的心血,没了蔡家,他还叫什么蔡总。   因此这一路,蔡志明心中都翻腾得厉害,难以平静。   见到张依岚后,这所有的情绪都转化成了怒火。   就是这个他百般信任的女人,因妒弄坏了手镯,坏了他的好事。   只要手镯不坏,就算是邓雅死了,但至少他们这次和钱忠的交易不会失败。哪怕以钱忠的作恶程度,他们被牵连反噬也是早晚的事,但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猝不及防,毫无转圜之地。   所以,这一巴掌带着蔡志明的熊熊怒火,将张依岚的嘴唇都打裂了。   张依岚摔在地上,顶着红肿的巴掌印,捂着吃痛的嘴角,不可置信地哭出来:“蔡志明,你疯了!你打我干什么!”   蔡志明咬牙切齿:“我要是真疯了也好,至少我现在杀了你不用坐牢!”   “爸……”蔡钰上去扶起张依岚,却不知道该劝什么。   他完全能理解蔡志明的愤怒,因为当他知道整件事的关键一环坏在自己亲妈手上时,心里也不是没有过埋怨。   明明他在努力给她争取进蔡家的机会,却被她亲手毁掉了。   蔡志明带着怒火的眼睛看向蔡钰,“你给我闭嘴!”   以往蔡志明对蔡钰寄予厚望,百般宠溺,但这会儿看着他也难有好脸色。   若不是蔡钰私自和钱忠达成交易,就算手镯坏了,至少他们即将面临的反噬不会那样严重,不会走到散尽家财还不能全身而退的这一步。   三人在门口吵吵闹闹,邓雅站在客厅口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祝微生背着背包下来了。   对于这个儿子,邓雅现在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她声音都柔和了好多,看起来像个慈和温柔的母亲,“儿子,你这才刚回来,现在又出门?”   祝微生看着她的笑脸,道:“我准备离开了。”   邓雅一愣。   祝微生又说:“你我母子缘分到此结束,以后各不相欠。祝您身体健康,再见。”   “等等!”邓雅忙拽着祝微生,“什么意思,你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   祝微生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为什么?”邓雅震惊又茫然,“我之前可能对你确实不够好,但我觉得也不算坏吧,怎么就到了要断绝关系的程度?”   “和这些都无关。”祝微生说,“我命格特殊,注定亲缘淡薄。我生来就被换走,已经证明我们没有母子缘分,你强留我在身边,你会被我命格影响。”   邓雅不信:“你不是天师么,你这么厉害,难道不可以化解?”   祝微生想了想,正色道:“如果你能接受自己后半生再也过不上如今这种奢侈的生活,甘于自己工作养活自己,过得像个辛苦的普通人,那我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杀伤力太大,优渥了几十年的邓雅忍不住将祝微生的胳膊撒开,“为、为什么你留下我就得过这样的生活。”   祝微生:“因为我不止克妻,我还克亲。”   这回祝微生转身再走,邓雅十分犹豫地跟上来,但没再拦。   经过还在吵的三个人,祝微生一步步走出别墅区,没有回头,和这个地方彻底告别了。   离开蔡家的祝微生也没去别的地方,他去了钱忠所在的医院。   钱忠被接到保镖通知的下属送去医院抢救,但他今日必死,抢救也是徒劳。   医院外面的某棵大树下,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挤着好几只生前被钱忠害死的厉鬼,那只集怨鬼也在里面。   他们听取了祝微生的建议,准备接受他的超度,去地府考公务员。但在那之前,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是来这亲眼看着钱忠死去。   看到祝微生走过来,这些厉鬼往旁边挪了挪。祝微生虽然厉害,但厉鬼们明显感觉到祝微生对他们没有恶意,个性外放一点的鬼还主动招呼:“天师,您来这儿,这儿凉快。”   “不用,我不怕热。”祝微生找了个稍微遮阴的地方坐下,拿出一沓符纸开始叠,打发时间。   阿纸从祝微生衣兜里滑下来,坐在他的膝盖头上,自觉帮忙。   不一会儿,闻着阴魂味道的魅魅忍不住从木雕里冒出一个头来,望着身边这群厉鬼,流下了哈喇子。   厉鬼们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惊呼一声,缩成一团。   祝微生用符纸把魅魅的头拍回去,转头安抚几只厉鬼:“放心,它只是流流口水,不会真吃你们的。”   魅魅虽然时常会有不经祝微生同意就吞下阴魂的举动,但它只是吞下,不会真的吃,除非得到祝微生允许。   如果它未经祝微生允许遏制不住自己的食欲吞吃了阴魂,那么祝微生会生气。而在魅魅眼里,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微生生气更可怕的事情啦!   厉鬼们惊慌了一下,但见那凶残雾团馋归馋,但的确只是看着他们。   被当食物看了一会儿,他们也就习惯了。   离钱忠嗝屁还有好一会儿,这些厉鬼待着无所事事,就开始和祝微生聊天。   聊着聊着,难免拐到钱忠身上。   厉鬼们虽然直至今日才勉强拿钱忠出了一口恶气,但这么多年,他们对钱忠身上的事,可能比钱忠本人还要清楚。   尤其是和其他鬼体结合在集怨鬼身上的瞿兴,作为第一个被钱忠害死的人,他知道的事情更多。   钱忠原本是个只接受过基本扫盲教育的农村人,当年开放后,他虽然是他们村里第一批外出打工的人,但他并没有什么远见大抱负。他害怕吃苦,偏又贪慕荣华,每天都梦想自己能一夜暴富,但因为太懒散,挣来的钱只够勉强糊口。   钱忠非常嫉妒那些比他有钱的人,嫉妒他们出门有车座,回家有大楼房,出差还有高档酒店住。而他自己,辛苦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别人一顿饭钱。   这种嫉妒,本来该伴随钱忠一生。   但事情在某天他救下一个中年道士后,发生了改变。   那个中年道士不知因何原由受了重伤,奄奄一息之际遇到了钱忠,就求钱忠相救。   钱忠这人一向是无利不起早,并不愿意白干好事。中年道士就给他算了一卦,不止算出过去钱忠身上发生的一些倒霉事,还算出他将贫穷一生,孤苦终老的未来。   在钱忠生气之前,中年道士又说,只要钱忠救他,他可以帮他改命。   于是钱忠救下了中年道士,等对方的伤养得差不多后,钱忠让对方立即兑现承诺,给他改命。   说是改命,但中年道士实则是帮钱忠从别人那里偷命。这被偷的人,就是瞿兴。   瞿兴也是农村的,只不过和钱忠不是一个城市出来的,他们只是很巧地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和懒惰又各种仇富的钱忠比,瞿兴就非常上进,他也羡慕有钱人,但他将这份羡慕化成了动力,努力向有钱人靠近。   瞿兴也是很有些聪明才智和运气在身上的,没过多久,他就得到了老板的赏识,从普通职员升职成了管理者。   这也让钱忠嫉妒死,明明是差不多的出生,一样的工作起点,凭什么瞿兴就能爬那么快?   于是当中年道士问他准备偷谁的命时,钱忠选择了瞿兴。   之后,即将年满二十五的瞿兴就被中年道士设法害死了。   那个时候因为科技不发达,身份作假很容易,加上瞿兴家中又恰好没有什么亲人了,瞿兴本人的死亡失踪,没有给钱忠带来任何麻烦。   改了命的钱忠,换了城市,摇身一变成了瞿兴,霸占了瞿兴的一切。   顶着瞿兴的名字和八字人生,钱忠的人生果然变得平顺了许多。体会了改命带来的好处,见识了玄乎的玄门手段,钱忠变得比之前更贪心。   他让中年道士利用玄门手段帮他赚钱。   帮钱忠改命的中年道士不知为何没有离开钱忠,而是留在他身边,对钱忠的要求无有不应。   于是钱忠变得越来越有钱,迅速跃为商界新贵,成了他从前嫉妒的那种有钱人。   但是那命终究不是他的,靠玄门手段赚钱的钱,也始终花得不安稳。钱忠这么多年遇到过很多次危机,每次都是靠道士帮忙渡过。   渡过的方式就是吸取别人的阳气,冲破劫难。就和害邓雅一样。   几十年下来,两人害死了不少人。在这些人里,有瞿兴,有钱忠公司的职员、路人、竞争对手,甚至还有钱忠的妻、子。   他们原本都是命格非常好的人,结果倒霉地遇上了钱忠,早早丧命。   因为有那个中年道士在,被害死的厉鬼们被道士压制,一直无法报仇。他们以为可能一直这样了,但在某一天,那个中年道士忽然从钱忠身边消失了。   这次厉鬼们终于等来了机会。   面临厉鬼们的报复,钱忠也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他利用自己多年的商业人脉,将自己身上遇到的事情真相做了模糊处理透露出去,只说自己被小人暗算,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受害人。然后再以新项目为由,挑选合适的人选,诱导对方答应。   于是,想要扩大生意的蔡志明就这么找上了钱忠。   然后就是一系列的算计。   祝微生听了,思绪着重在那个忽然消失的中年道士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不过他没能继续深想,因为身侧的空气忽然传来了一阵波动。   在常人无法看见的地方,一只青黑枯瘦的手凭空从那片空气中钻出来,将那片空气撕开一道口子。   浓郁的阴气从口子里冒出来,口子越撕越大,两名体格高大又阴气森森的年轻男人,手拿镣铐从口子里走了出来。   两人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颜色一黑一白,留着时髦的短发,其中穿白T的左耳还戴着耳钉,耳钉样式是吐着长舌头的鬼脑袋。   厉鬼们看到这两人,又缩成一团。   个性外放的厉鬼抖着声音:“黑黑黑白无常?”   白T男人冲厉鬼呲牙笑了笑:“不是呢,七爷八爷是我们偶像。”   黑T男人则骚气地撩了把自己的头发:“怎么样,COS得还挺像吧。”   祝微生还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两人,笑着招呼:“零八、零九,好久不见。” 第26章   零八、零九是阴间鬼差,凡有恶人死去,他们就会带着拘魂镣铐出现。   虽然打扮得非常现代时髦,但零八、零九其实是已经死了上千年的古代鬼。因为拘魂常到阳间来,每年阴间又有那么多新死鬼需要管理,所以两人平日获取的信息也一直随时代变化不停更新。   祝微生第一次见到零八、零九时才满三岁。   那次两人来阳间拘魂,脑袋上顶着烟花烫爆炸头,画着黑眼影,穿着花里胡哨的上衣,裤子上挂满丁零当啷的东西,抖起来比他们手里的锁链还要响,据说两人当时是什么地府葬爱家族分族资深成员。   这些年祝微生和师父送了不少恶鬼去地府,和零八零九打交道的次数挺多,彼此都熟悉。   看到祝微生,零八扫了一眼他旁边蹲着的那些老实厉鬼,挑了挑眉,“小微生,你这次看样子又要赚不少功德啊?”   这么多厉鬼全部超度下来,天道反馈的功德绝对不少。   “你们是来拘钱忠的?”祝微生道。   “是啊。”零九道,“这家伙生前作恶,死后必成大恶鬼。他在阳间祸害咱们管不了,死后归入地府,可不能再让他继续逍遥。”   阳间、阴间各有运行规则,两边互不干涉,只有发生同时涉及到阴阳两界的大案,才会互通有无,合作办案。   旁边的厉鬼们听着三人交谈,有些蠢蠢欲动。   “他们有些问题想要向你们请教。”祝微生帮着说了一句,就往旁边挪了挪,把空间让给厉鬼们。   厉鬼们于是就地府公务员应聘事宜开始询问。   得知这些厉鬼有意加入地府公务员行列,零八道:“咱们地府现在就需要你们这些现代新鬼的加入。你们有所不知,地府目前运行的还是过去万年的那一套,麻烦又冗杂,办事效率实在太慢。如今地府办事系统正在革新阶段,正是需要大量人才的时候。只可惜很多新死鬼下来后,都说哪有生前做社畜死后还做的,都不愿意来应聘。就算有人来,工作个几年就投胎去了,所以咱们地府公务员一直处于频繁波动的紧缺状态。如果你们谁有个一技之长,欢迎来和我们做同事啊。”   厉鬼们听了,有的胸有成竹。有的则茫然忐忑,“没有一技之长的呢?”   零八看一眼这么问的厉鬼,“没有也没什么关系,像你们这种死后有冤仇的厉鬼,咱们地府有不少,那十八层地狱里负责刑罚的执行者,基本都是你们这种。就是要花体力,累一点儿。”   “咱们地府公务员有不少福利哦。”零九道,“逢年过节如鬼节清明这种,基本的香烛纸钱和纸扎新衣等都是有的;还有探亲托梦假,让你们可以在不给阳间亲人造成任何影响的情况和他们联系感情;工作到一定时间,还可以用工作年限兑换投胎免排队时间,让你们比别的鬼更早投胎。”   零八、零九十分平易近鬼,对厉鬼们的疑问解答得十分详细,这让厉鬼们确认祝微生的确没有骗他们,而且打听来的结果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好。   这让他们意识到,他们生前已经够惨了,若死后再因为一个大恶人赔上鬼生,那真就是一亏亏两生,太不划算了。   于是一时间都对祝微生十分感激。   一个厉鬼做了决定,“祝天师,请你帮忙超度我。”   有一个开口,其他厉鬼纷纷也表示希望祝微生超度他们,他们要去地府应聘公务员,不想余下鬼生继续陷在仇恨里。   他们已经被仇恨折磨很久,那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他们不想再承受这样的痛苦,只想把它转移,转移到钱忠身上。   祝微生就让他们等钱忠死后,和他一起离开。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降临,钱忠也迎来了他的死亡。   钱忠死的时候,被他害死过的所有厉鬼都聚在了医院。他们看着钱忠的心跳缓慢停止,在停止的那一刻,一股阴戾之气在医院扩散。钱忠的阴魂从他的身体里飘出来,阴气之多,鬼力之强,只他一个就顶得上这群厉鬼。   果然是一只大恶鬼。   钱忠看着自己透明的身体,脸上只短暂地闪过一丝恐慌,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可以和厉鬼们一样以另一种形态存在,顿时十分兴奋。   他看着围着他的众鬼,脸上带着阴狠,“就是你们杀了我!”   钱忠感觉得到面前这些厉鬼不是他的对手,他眼里闪烁着恶意,向群鬼扑去,预备将这些厉鬼撕碎。   但是钱忠刚一动,就感觉双肩传来了剧痛,身体也动弹不得。   钱忠低头,就见两根带着倒勾的利刃穿过他的双肩,牢牢将他钳制住。剧痛从那两个位置传来,疼得他感觉脑袋都要爆炸了。   零八、零九缓慢现身,一人持一条拘魂锁链。   他们面色淡淡,“钱忠,随我们下地府。”   作为阴差,零八、零九对阴魂有天然的压制性。   钱忠看着他们,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缩一下,眼里闪过惧意,“你们是谁?”   “拘魂阴差。”   “阴差?你们凭什么抓我!”钱忠慌张质问。   零八、零九可没什么耐心跟一只生前作恶多端,刚死就准备犯阴间律法的大恶鬼多说什么,他们抖抖锁链,拉着钱忠就走。   “不,我不去!你们放开我!”钱忠剧烈挣扎。   “由不得你。”零八冷笑着,探手将旁边空间撕开一道口子。   口子里冒出阴气,有厉鬼往里觑了一眼,只见里面阴风阵阵,一片漆黑的虚无,不时有鬼哭惨嚎从里面传来。   零八、零九拽着钱忠走进去。   钱忠身上戴着拘魂锁链,锁链勾刺直穿魂体,他一动就会生出灵魂撕裂的剧痛,不得不顺着零八、零九拉扯的力道踉跄向前,满脸痛苦。   他不明白,为什么旁边这么大一群厉鬼阴差不抓,却来抓他这个刚死之人。他虽然因为死亡而感到遗憾 ,但当看到自己透明的魂体时,他又为自己另一种形式的新生而狂喜。   他以为自己迎来了彻底的自由,却没想到转头就落入了这样的境地。   “钱忠,在下面等着我们吧!”   在那道口子合上之前,钱忠听到了身后厉鬼们的喊声。   他回头,只看到一双双对他带着深深恶意,却闪着诡异兴奋的眼睛。   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钻出来,钱忠打了个冷颤。   *   钱忠被阴差带走后,祝微生也准备把厉鬼们带走了。   祝微生准备回山,现在已经是晚上,他也没打车,而是蹭了别的阴差的顺风车,走的阴间近道。   蹭顺风车这种事祝微生常做,毕竟作为一个缺钱的穷人,不是随时都会有人给他报销车费。不想走太久路又想节省一点钱的话,就只能用这种省钱的法子了。   所幸他和大部分阴差们都熟,阴差们也乐意带他。   离开二十多天,山上的一切都没变。   祝微生住的是一栋小房子,普普通通的几间瓦房,周边用竹子围成篱笆。中间的空地用青砖铺就,沿着篱笆有一圈同样用青砖垒出来的一块块小菜畦,种了不同的蔬菜。   祝微生走了这么多天,里面的蔬菜长得都挺好,不见几根杂草,瞧着像有人打理的样子。   祝微生走在院门前时,屋子里一片漆黑,但当他的手碰上院门时,屋子里忽然亮出一点幽黄灯光。   “微生回来了?”有人说。   祝微生听到这声音,一愣,“刘老师?”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戴着一副眼镜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   看到祝微生身后跟着的各种死相的厉鬼们,刘老师“嚯”了一声:“这回带了这么多回来啊。”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祝微生摆摆手,让厉鬼们自己随意,他走进屋内。   “回来几天了。”刘老师笑呵呵地看着祝微生,“之前你说这一趟用时最多一个月,我估摸着你差不多该回来了,正好我最近有假,就回来看看你。”   祝微生放下背包,“H市的城隍司工作不忙么?”   “最近还好。”刘老师说,“鬼节那一阵忙过,工作就清闲下来了。倒是你,大学录取通知书都拿到了吧,学费够了吧,去学校报道的那天用我陪你不?”   祝微生耐心回道:“拿到了,学费也够了,刘老师你白天也不便露面,我自己可以去。”   刘老师叹气:“你师父那老东西,死了就扔下你不管只顾着自己逍遥了。你安心,我已经给我的好朋友托梦,等你去了学校,让他多照顾着你一点。”   “劳您费心。”祝微生说。   “你怎么说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和我半个儿子也没差了。”刘老师说,“当年我被你师父抓来的时候,你才我大腿高,小小一个,病歪歪的。现在一眨眼,都这么大了,比我还高,比我还壮……”   刘老师絮絮叨叨,时不时拿眼瞄一瞄祝微生。   祝微生还有什么不懂的,他指指墙边一个木箱子,“知道你爱吃,给你留了不少,就在里面存着,你走的时候都拿上吧。”   刘老师顿时一笑,搓着手走过去打开箱子。   看着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香条,刘老师笑得眼睛边都是褶子,“多亏你之前给我的那些香,才让我和城隍司的那些同事那么快就打好关系。嘿嘿,微生,老师就惦记着你这一口呢。”   祝微生的制香手艺,凡是吃过的鬼就没有不念念不忘的。   和蔡家查到的资料不一样,祝微生的确是没有在学校里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但他不是文盲。   在祝微生七岁时,师父给他办了入学,但因为小时候身体不行,加上周边条件不太允许他频繁出门,经师父运作,学校允许祝微生在家学习,只要定期参加考试就是。   之后,师父就出去给他抓了几只鬼回来,让他在家里上课。   刘老师就是那时候被抓回来的。   刘老师是在上课期间被自己的学生捅死的,而原因只是那个学生骚扰女同学后被他私下里请家长。   刘老师那会儿刚死,看到那个学生捅死他之后却因为还未满十四岁而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刘老师整个人被不甘和怨恨包围,有化厉鬼的趋势。   那会儿祝微生除了文化课,还有很多符啊咒啊诀啊的玄门知识要学。刘老师被抓回来时,祝微生正好在学超度厉鬼的清心咒。   一身怨气的刘老师从最开始的不情不愿到后来每天听着祝微生复习清心咒,内心渐渐地平静下来,隐约冒头的怨气消失,又变回了一只普通鬼。   刘老师算是祝微生超度的第一只鬼。   当然,让刘老师彻底愿意留下来给祝微生上课的最大原因,还是祝微生这一手制香手艺。   祝微生制的香,就像世上最顶尖大厨做的饭,真的是又香又饱腹。吃了之后仿佛灵魂都被清风涤荡了一遍,祛除了身上的所有负累,灵魂从内到外的感到愉悦放松,仿佛整个鬼生都升华了。   祝微生的鬼老师不止刘老师一个,每一个鬼老师被抓来时都满腹怨言,但在尝了一口祝微生烧出来的香后,就全部闭嘴了。   这些年,鬼是师父抓的,但学费是祝微生靠着制香自己交的。   等到他考上大学,未来几年都将在别的城市渡过时,这些鬼老师们比祝微生还不舍。   刘老师清点完香条的数量,语气有些感慨地道:“微生,过去大部分时候你都待在这个山上,虽然以你的体质来说,你的人生充满了奇幻经历,外人看着很是精彩。但老师知道你一直都希望自己能走出去,体会那些看起来普通但又很热闹的生活。现在你自己有了能力,可以不依靠别人就可以给自己赚功德续命,老师很为你高兴。”   “谢谢老师。”   祝微生心里其实也是高兴的。   他命格特殊,头上好像始终悬着一把刀,稍不注意刀尖就会离他近一点,取走他的性命。换做其他人,可能很焦躁,但祝微生知道自己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各种意义上。   刘老师去年考上地府公务员,被分派到H市的城隍司工作。今天是他最后一天假期,过了子时,刘老师就扛着祝微生给的香一本满足地离开了。   祝微生给去世的师父烧了一节香,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开始布阵做道法,念咒超度跟他一起回来的群鬼。   超度厉鬼,对祝微生来说考验的只是耐心,但对厉鬼们来说,考验的却是他们的承受能力。   超度是将厉鬼们身上的怨气从身上剥离,这些怨气已经和他们的灵魂长在一起。超度就如同将皮肉从他们身上撕开,会给他们带来蚀骨剧痛,时程还不短。   而比其他厉鬼还要承受更多痛苦的是那只集怨鬼。   它身上结合着十几只厉鬼,他们也都长在了一起,想要恢复正常,也必须将自己从集怨鬼身上剥离,恢复成正常个体。   好在不管是其他厉鬼还是集怨鬼身上的鬼,他们都坚持下来了。   在最后一只厉鬼的怨气被超度干净时,冥冥中祝微生感到一股神奇的力量落在了他的身上。这种感觉祝微生已经很熟悉,是天道回馈给他的功德。   祝微生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纹,他的生命线又拉长了一点。   之后,化去怨气后的群鬼们向祝微生表达了感谢,一一离去,为接下来的地府公务员应聘做准备。   祝微生也开始收拾行李。   超度厉鬼用了好几天时间,今天已经是开学时间了。这次祝微生还是准备蹭阴差顺风车,没办法,虽说是要体会普通人的生活,无奈钱包不允许,就只好做半个普通人了。   离开之前,祝微生带着香去了屋后面。   屋后是更高的山体,更密集的树林,祝微生把香点燃,对着树林喊了一声:“魅魅?”   香飘出烟气,几秒钟之后魅魅从树林里飘出来。它的手里捧着阿纸,身后还跟着几只颜色比它更淡的雾团。   如果说魅魅的体型大得像皮球,那么这几个雾团就只有拳头大。它们的雾团形态也不稳定,时而被风刮成椭圆形,时而被半路探出来的树枝砍成两半后,又慌慌张张合拢。   跌跌撞撞,好像还在适应这个世界。   魅魅带着小雾团们来到祝微生身边。   祝微生蹲下,用手指撩了撩几只小雾团,“多谢你们帮我打理房子和菜地,这是请你们吃的。接下来,还请你们继续帮忙,我会定期回来的。”   几只小雾团在空中上下摇晃,像点头一样。   之后,祝微生看着吃完香后雾团变大了一点的小雾团们结伴离开,他也带着魅魅和阿纸回屋,拖出了行李箱。   叫上还在山中玩耍的黑黝黝,祝微生等来经过此地的阴差,踏上了外省求学的近路。   祝微生出发的时间很早,用了半小时到学校所在城市时,清晨的街道才刚刚喧闹起来。   祝微生出现在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和阴差们道别后,他就拖着行李箱慢慢走出了小巷。经过一个早点摊子,祝微生买了一袋包子和一瓶奶,边吃边向附近的公车站走去。   祝微生就读的大学在离这里完全相反的很远的地方,几乎要跨越整个城市。他先转车去附近的汽车站,然后再坐上去学校的车。   车程很长,一路不停有人上车,很快就坐满了人。   车子行到某一段路后,一下又上来不少人,这下连站的位置都没几个了。   之后车子继续往终点站开去,这般过了十几分钟后,车里忽然响起一道急喊:“我钱包呢!我钱包怎么不见了!”   还算安静的公车里顿时起了骚动,众人纷纷查看自己有没有丢失东西。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包!”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咄咄,“刚才上车时你就在后面撞了我一下,之后还冲着我的方向鬼鬼祟祟弯腰!”   车上人多,争执发生在前面,祝微生坐在后面,他仔细望了望,才透过缝隙看到丢钱包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正抓着一个年轻小伙子质问。   那个小伙子年纪和祝微生差不多,皮肤黝黑,满头大汗,穿着洗得发皱掉色又变形,背后印着某某公司标语的活动衫,后背和腋下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小伙子自己应该没发现,他衣服肩胛的地方滑线了,破了一个挺显眼的口子。他一只手提着一个灰扑扑的行李袋,脚边还放着一个大花编织袋。   整体来看,小伙子的经济状况似乎不太好。   祝微生心道,和他有得一拼。   此刻面对大爷的愤怒质问,小伙子很冷静地说道:“我没有偷你钱包。我撞你是上车时不下心绊到了别人的腿,我也向你道过歉。弯腰是我袋子里的东西滑下去,压着别人的脚,我整理了一下。”   大爷不信,打量小伙子的眼神怀疑中带着一点鄙夷,“小伙子,我那钱包里装了不少钱,你现在主动拿出来还给我,我看你年轻也不忍毁你前途,这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   “我说了我没有。”小伙子依旧冷静理智,“我建议你现在就报警。”   “我这还忙着回去带孙子呢,谁有时间报警和你浪费时间。”大爷说,“我也不想把事搞得那么复杂麻烦,你把身上的兜和包都打开,让我检查一下。”   小伙子终于有了点怒气,“我说了让你报警,警察可以让我配合调查,但你没资格搜我的身和包。”   大爷似乎听不懂人话,坚持相信自己的推断,指着小伙子一点一点,冲两边的人道:“你看你看,我一说搜他兜和包他就生气,我的钱包一定就在他身上!”   被大爷寻求认同的很多人都没搭腔,倒是一个戴着眼镜,一只胳膊里夹着公文包一手拉着吊环的中年男人帮腔道:“我说这个小伙子,你没偷你怕什么。如果你真的没偷,让大爷搜一下兜和包,你也不会损失什么,正好证明你清白嘛。”   “对嘛,不就看一下的事嘛!”一有人认同,大爷就变得比刚才激动,看向小伙子,“看你这穿着,家里条件也不好,是出来打工的吧。咱们这座城市是讲道德讲文明的,你一来就干这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咱的城市形象就是被你这种人破坏掉的!”   中年男人附和:“就是就是。”   车上有那看似热心的人劝小伙子:“算了吧小伙子,你真没偷就让他查一下嘛,就拉下拉链的事。”   也有人用和大爷一样的怀疑目光看着小伙子,下意识离他远了一点。   但更多人对此是事不关己。   这时,又一个站点到了,公车缓缓停下。   在小伙子坚持不同意大爷搜兜的声音中,前车门和后车门都打开了。   后面的人下车,前面的人上车。   大爷和小伙子都被人潮挤着往后门退。   大爷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也往后走,他拍拍大爷的肩,“哎,大爷,实在不行你还是报警吧。我到站了,得下车了。”   这一站下车的人有好几个,他们陆续经过祝微生身前。   中年男人从前面走过来,祝微生看到了他的正脸。   在中年男人下车时,祝微生身体前倾,一把将准备下车的中年男人拽了回来。   祝微生用的力道大,中年男人猝不及防,直接后倒半摔在地上。   一直被中年男人夹在胳肢窝里的公文包掉下来。   一同掉下来的,还有一个有些鼓的钱包。 第27章   钱包吧嗒落地,门口那一圈都安静了一瞬。   “我的钱包!”   大爷十分吃惊地看了一眼中年男人,弯腰去捡。   那钱包恰好就落在他的脚边,但站在他身边的小伙子动作比他更快,长手一捞,在大爷碰到之前把钱包捡了起来。   捏着钱包,小伙子冷眼看着地上的中年男人,“是你偷了钱包。”   中年男人没说话,他阴鸷地瞪旁边的祝微生一眼,趁着公车门还没关,爬起来就往车下冲。   可能是太慌了,冲下去时中年男人脚忽的一崴,直接从公车的踏阶上扑下去,整张脸恰好磕在站台前的路梗上。   车里的人都听到中年男人“嗷”的一声惨叫,正准备追的小伙子立即停住了脚步。   中年男人没有磕晕,但也摔得不轻,他痛得在原地扭了两下,爬起来的时候路梗上掉了一滩血。中年男人回头匆匆往车里望了一眼,就捂着鼻梁挤开站台上等车的人群踉跄跑走了。   车上的人被这一幕惊呆了。   “报应啊……”   不知谁语气好笑地唏嘘了一句。   公车后门关闭,车子重新启动。   小伙子转身看着身后的大爷,把钱包递过去,“是你的钱包吧?”   “是,是我的。”大爷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笑着伸手去拿。   小伙子却把手往后一收,盯着他:“请先向我道歉。”   大爷脸上的笑一僵。   小伙子说:“你冤枉了我,道个歉是应该的。你要求别人讲道德讲文明,怎么,到你自己了,做不到?”   一席话说得大爷面色发青又发红。   一车的人都看着大爷,之前那个看似热心的人又开口了:“大爷,这话没错,您啊的确冤枉了人家。”   刚才这人开口,小伙子没有反应。但这回轮到大爷,大爷直接怒红着脸骂回去:“我道不道歉的有你什么事儿!”   “嘿,你这人!”   大爷没再搭理那人,一把从小伙子手上将钱包强硬地抢过去,“行了行了,我道歉,是我冤枉你成了吧。我那不是丢了钱着急嘛,年轻人,心眼怎么这么小。”   大爷嘟嘟囔囔,把钱包往兜里一揣,扭身站到了一边,再不往小伙子这边看。   小伙子没什么表情,没再追着大爷讲理,接受了这敷衍的道歉。   之后小伙子把自己的行李袋和大花编织袋挪到祝微生身边,低头看着他,语气感激:“谢谢你。”   祝微生:“不客气。”   小伙子说:“你看到他偷钱包了?”   祝微生道:“算是吧。”   其实是算到了,男人走过来时祝微生看了一眼他的面相,见男人鼻头歪斜,财帛宫有异,来的都不是正财,平时就靠偷蒙拐骗来点钱。   不过男人这回把鼻子磕到,财帛宫受损,虽然不知道受损程度,但近段时间再想有歪财也难了。估计下一次再干这种偷窃的事会被人当场抓住,不会再让他像这次一样轻松逃掉。   小伙子没细究什么叫“算是吧”,他看起来不是多话的人,恰好祝微生也是。于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起沉默。   过了半个多小时,公车终于抵达了学校旁边的公车站。   祝微生和小伙子同时动了。   小伙子有些惊讶地看他,“你也在这里下车,你是这里的学生?”   祝微生点头:“大一新生。”   小伙子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真巧,我也是大一的。”   还有比这更巧的事,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下,发现他们都是考古专业的学生。不过祝微生是自己选的,小伙子是被调剂的。   小伙子名叫程煦,和祝微生一样,都是独自来学校报道的。   考古专业就一个班,祝微生理所当然地和程煦成了同班同学,报道后两人又很巧地分配到了一个宿舍,成为了彼此未来四年的舍友。   宿舍是六人间,祝微生和程煦到的时候里面还没人。   床是上床下书柜那种,床铺顺序是学校分配,床上贴着学生名字。祝微生和程煦找到各自的床铺,祝微生床靠左侧阳台,程煦的在右边中间,两人放下行李,把宿舍简单打扫了一下,然后结伴去领床上用品。   等抱着东西回来,宿舍中央正站着一个高个子男生。   男生穿着白T牛仔裤,脚边放着几个行李箱,旁边还有三个人,一个穿着简单的中年女士,和两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老奶奶。   双方打了招呼。   男生叫宋海,另外三人分别是他妈妈和爷爷奶奶。   宋家人很热情,宋妈妈从桌上拿出两瓶果汁请祝微生和程煦喝,宋爷爷宋奶奶又拿水果给他们吃。两人铺床时,他们还帮着搭手,把宋海撂在祝微生对面那床铺上自己忙。   宋海也没什么不满,铺床的动作很熟练。   三人床铺得差不多时,宋妈妈说自己还有事,让宋海和同学好好相处,之后就带着宋爷爷和宋奶奶离开了。   他们离开没一会儿,门外传来声音:“504,就是这间。”   行李箱咕噜噜的声音靠近,不一会儿,一对中年夫妻拖着两个行李箱走进来,身后跟着戴着耳机埋头刷着手机的年轻男生。   祝微生他们又互相打招呼。   那男生父母从进屋后就笑意盈盈,瞧着挺好相处的样子,但那男生只是抬眼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草草点了下头就当是打招呼了,然后转头问自己妈:“我是哪床?”   男生妈左右望了一下,然后指着靠门右侧那张床,“这里。”   祝微生之前进宿舍后,就把所有床铺上的名字扫了一遍,知道睡那床的男生叫王弘璿。   王弘璿明显对这个位置不满意,皱起眉,“怎么在门边,这里人进进出出的,吵死了。”   看得出来王弘璿父母非常溺爱他,王弘璿只是这么抱怨了一句,王家父母就把目光落在了屋子里的另外三个男生身上。   王妈妈把三人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然后找到右侧中床的程煦,询问可不可以和她儿子换一下床。   “我儿子他有神经衰弱,睡眠一直不怎么好,你看大家都是同学,要互相友爱……”   王妈妈吧啦吧啦说了一堆,程煦从头到尾没有反驳,只在询问能不能换床时摇头,拒绝得很彻底:“不好意思,我也神经衰弱,睡不太好。”   被用同种借口怼了回来,王妈妈脸上的笑就没刚才看着亲切了。   之后她又找宋海,找祝微生,想要换床,但两人也没同意。   “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冷漠哦。”王妈妈不满地谴责。   “算了算了。”王爸爸不耐烦地嚷了一句,瞥了瞥三人,眼里明晃晃的责怨,似也在怪三人不够有同学爱。   之后王爸爸在宿舍里走了一圈,然后走到祝微生旁边,左侧中床的位置,抬手把上面贴着的名字撕了下来。   这个名字叫许毅,因为贴得太牢,名字撕下来的时候,“许”字言字旁的上半部分还留了一层在上面。   王爸爸把那层抠了抠,确认看不出原本名字后,就带着卷了边的许字不太清楚的“许毅”来到王弘璿的床铺,把王弘璿的名字撕下来,把“许毅”贴上去。   因为名字撕得不完整,虽然还有地方带着胶,但名字已经不能完全粘住。   但王爸爸觉得只要不掉就成。   王弘璿的名字则被他搓成小球,扔到了地上。   王爸爸似乎也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王妈妈还咧嘴笑了笑,好像觉得王爸爸这个做法还挺聪明。   至于王弘璿,全程靠床玩手机,王爸爸撕名字时也只是抬手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对。   宋海和程煦被这操作整得愣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闪过无奈。   祝微生不意外,王家三人都是极其虚伪又自私的面相,这种私自换床的行为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应该只是基操而已。   之后王家父母开始给王弘璿铺床,整理柜子。祝微生他们也在忙,宿舍里只有王家父母的说话声。   王弘璿的床铺好后,两口子让王弘璿在宿舍里歇着,他们出去给他添置生活用品。   王弘璿就爬上床一趟,继续刷手机。   王家父母离开一会儿后,宿舍里又迎来了一位舍友。   这位舍友长得挺好,穿着也时髦,身上的衣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看起来就不便宜。他最先进来,空着手,身后跟着一女士两男士的配置,拖着行李箱。   那位女士还好,看着中等身材,面容温婉,存在感不强。但男生很高,然而那两名男士比男生更高,个头估计超过一米九了,站在不算宽敞的宿舍里,压迫感十分强。   因为这行人的出现,连沉迷手机的王弘璿都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男生模样懒散地扫了一圈宿舍里的人,“你们好,我叫许毅。”   然后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转头对身后人道:“找找我床在哪儿。”   宋海和程煦报了自己名字,然后看了看许毅身后的两个高壮男人,神色都有些微妙。   祝微生在擦自己的书柜,注意到王弘璿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太自在地在床上挪了挪。   “阿毅,这里贴着你名字,是这床?”许毅身后的女士有些迟疑地指着她右侧的床。   许毅转头,一眼看到自己被贴得有些歪斜,一个角还卷了边的名字。   他凑近一看,将名字撕下来,笃定道:“这不是我的床。”   拿着名字,许毅往宿舍里走。   六张床,只有王弘璿躺的那张床上贴着的名字不见了。   许毅在王弘璿床边停下,拿手敲了敲床,“是你换了床吧,给我换回来。”   王弘璿摘掉一只耳机,否认道:“我没有,每个人的床都是学校分配的,你如果对床铺位置不满意,可以找学校提。”   许毅勾起唇角,“你看我像傻子吗?是我把你床铺扯下来扔了,还是你自己抱过去,给你五秒钟选。”   许毅意外的强硬,身后又跟着两个个头那么高,打人一看就很疼的男人,王弘璿面色几经变幻,道:“我都铺好了……”   “我管你铺没铺好。”许毅没什么耐性,“快点儿,你还有三秒钟时间。”   许毅看着就是要来真的,王弘璿只好老实起来,不太熟练地把自己的床铺卷起来,抱着走向原本门边自己的床铺。   许毅说给五秒还真是五秒,床上王弘璿没来得及拿的东西,都被许毅让人扯下来扔地上了。   王弘璿涨红着脸,却敢怒不敢言,闷不吭声地把自己的东西捡起来,胡乱往床上一放,就狼狈地走出了寝室。   祝微生看着,心道报道入住第一天,寝室生活就如此精彩,未来只怕精彩翻倍。   王弘璿一出去,门口就传来声音,“哎哎同学,你走路当心着点儿!”   王弘璿:“让开,好狗不当道!”   对面那人听着是气笑了,“嘿,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吃炸药啦?有能耐别跑啊,回来和咱练练!”   那声音抱怨着向504靠近,到门口时响起:“艹,我看那狗东西是从这宿舍出来的,不会是我舍友吧!”   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一个拖着行李箱举着手机自拍杆的高个男生走进了504。   祝微生几个都看向他。   “哇哦~”来人对着手机吹了声口哨,语气夸张,“我跟你们说,我有四个好帅的舍友,未来饱眼福啦!”   说完,男生才对着他们道:“你们好啊,我叫沈健,平时喜欢搞搞直播,你们介意在我直播间里露脸入镜吗,我直播间水友都吵着要看你们。”   祝微生无所谓,宋海和程煦表示不介意,看起来最会介意的许毅扫了眼他直播间,“直播什么的?”   沈健给了他一个很神秘的眼神,“平时直播恐怖游戏,周末户外鬼屋探险,同学,有没有兴趣加入啊。”   听到鬼屋探险几个字,祝微生多看了沈健一眼。   许毅不感兴趣,摆手道:“只要不吵我休息,其余你随便。”   “放心,我直播作息very健康。”沈健保证道,举着手机在宿舍里转了一圈,“对吧,很帅吧。”   沈健有分寸,只让他们稍稍露了下脸,之后问道:“对了,刚才出去那人?”   许毅哼笑一声,“你骂得没错,狗东西一个。”   这瞧着就是发生过点什么冲突的样子,沈健好奇地眨了眨眼,不过没问。   沈健找到自己的床铺,发现自己是左侧靠门后,指着旁边的灯具开关,“好的同学们,未来四年开关灯的重任就放心交给我吧!”   沈健性子外放,看着咋呼但又不惹人厌,他进来后,祝微生他们宿舍一下子热闹起来。   宿舍里众人各忙各的,祝微生走到宿舍阳台,推开了窗户。   他轻轻打了个呼哨。   在祝微生搭公车前就飞走的黑黝黝,早已循着他的气息来到了他的宿舍外。   他们宿舍旁边有几棵很高大的树,黑黝黝这会儿就停在上面,一听祝微生的呼哨声,拍着翅膀就飞过来了。   黑黝黝停在窗弦上。   祝微生打呼哨的声音宿舍里的人都听到了,沈健最先注意到黑黝黝的存在。   他手机原本支在床上,一边铺床一边和直播间里的水友插科打诨,看到黑黝黝后,他哇了一声,抓着手机就对准了阳台,“你们看那只乌鸦,好大只好帅气啊!”   沈健声音不小,黑黝黝听到这夸奖声,没忍住开口:“有眼光,有眼光。”   祝微生笑了一下。   而沈健听着黑黝黝开口,卧槽一声,人直接跳下了床。   宿舍里其他几人也忍不住向阳台探头。   沈健走到阳台,发现黑黝黝不跑,惊奇道:“这乌鸦不怕人?”   “不怕。”祝微生给黑黝黝顺了顺头毛,舒服得它仰着脑袋,眯起眼睛。   沈健更惊奇了,“这不会是你养的吧?”   “我从小养的。”祝微生每天都会喂黑黝黝,室友们早晚会发现,所以从一开始就没瞒着黑黝黝的存在。   沈健将手机凑近,怼着黑黝黝拍,“太帅了,它刚才是在说话吧?”   祝微生按例忽悠,“会一些简单的学舌句子。”   沈健怼着黑黝黝拍了一会儿,问祝微生可不可以喂它吃东西,被祝微生允许后,沈健就拿出自己没吃完的零食坚果,弄碎了放手上让黑黝黝吃。   黑黝黝不吃外人手上的东西,嫌弃地瞥了瞥头。   沈健知道原因后,不生气,更感兴趣地“嘿”了一声,然后问宋海借了一串葡萄,这回黑黝黝吃了。   “鸦兄你真讲究。”沈健道,歪着脑袋向黑黝黝靠近几分,“咱俩合个影,行不?你们谁,帮我截个屏。”   黑黝黝抬头看了看手机,理理翅膀,微微昂起脖子,让自己看起来英气逼人后,就站住不动了。   “卧槽……”沈健惊呼,“它这是在摆pose吧!”   宋海和程煦也看得稀奇。   许毅说:“比我爷爷养的鸟聪明多了。”   黑黝黝摆了会儿pose,觉得差不多后,才重新动了动,低头继续啄着葡萄吃。   吃完葡萄,祝微生摸摸它的头,“去玩吧。”   黑黝黝叫一声,拍拍翅膀又飞走了。   看着飞远的黑黝黝,沈健还挺不舍。   不过他们还有事干,今天是入住的第一天,床铺书柜都收拾好了,还有挺多生活用品需要置办。   许毅家境状况看起来非常优越,他想要什么不用他自己动手,会有人准备。所以只祝微生、宋海、程煦跟沈健结伴出去。   祝微生给自己买了一张床桌,床桌用来画符,床帘用来遮光,也遮他平日不太方便展露于人前的一些小秘密。比如画符叠符,让魅魅和阿纸出来活动,一起看看动画片什么的。   忙忙碌碌到了傍晚,寝室里除了许毅和宋海,其他的都不是本地人,都是赶火车或者搭飞机过来的。反正体力消耗都挺大,吃过晚饭后都回了寝室休息。   许毅不在,但之前离开的王弘璿在。他爸妈也在,正在给王弘璿装窗帘。王弘璿坐在自己的书柜前玩手游,瞥了祝微生他们一眼,和上午一样爱搭不理。   祝微生几个也无视了王弘璿,各自洗刷,各自上床嗨皮。   临睡前,沈健还对黑黝黝念念不忘,问祝微生:“这么晚了它都还没回来,不会丢了吧?”   祝微生道:“放心吧,丢不了。”   然后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沈健被膀胱兄弟叫醒,睡眼朦胧地从上铺爬下来,借着外面的天色往阳台旁边的厕所走去。   经过祝微生的床时,一颗乌漆嘛黑的毛脑袋忽然从床帘里钻了出来。   沈健被吓得倒吸一口气,忍住没叫。定睛一看后,认出是黑黝黝。   “我去,是鸦兄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沈健用气声说话。   黑黝黝没出声,只飞到他脑袋上停了停,算作是搭理沈健了。然后又飞到阳台上,准备出去的样子。   沈健见阳台窗户是关着的,准备走过去帮它把窗户打开。但下一秒,他就看到黑黝黝自己抬起一只爪子,利索地拉开窗户,蹦出去后,又转身用爪子把窗户关上。   那动作,没有个几十回的练习,绝对做不到这么熟练。   沈健还以为黑黝黝昨晚是在他熟睡之后回来的,是祝微生给开的窗,现在么懂了,人家鸦兄自己就能够自由出入。   这乌鸦未免聪明过头了吧!   之后沈健发现,黑黝黝的聪明远不止于。   沈健到学校没两天后,他的电脑和直播设备也邮寄过来了,安装好的时候是当天傍晚六点过的样子,他坐在电脑前,直播镜头对着自己,打开之前玩到一半的恐怖解密游戏,像平日在家一样开始直播。   这个恐怖解密游戏是讲一个少女被拐卖到一个黑暗山村死后化作厉鬼复仇的故事,随着解密会展露出越来越多的剧情。   沈健直播太投入,完全沉浸在了剧情里。在解密出少女怎么死去时,沈健气得拍了下桌子,“这群王八蛋!”   然后一道粗嘎的声音在他耳边跟着骂了一句:“这群王八蛋!”   毫不夸张地说,沈健当时感觉自己天灵盖都要吓飞了。   他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啊啊乱叫。结果回头一看,就看到椅背上蹲着这几天被他夸过无数次聪明的鸦兄。   鸦兄这会儿正歪头看着他,小眼睛里充满不满,似乎在谴责沈健为什么忽然发癫叫这么大声。   “鸦、鸦兄,是你啊!”沈健捂着狂跳的心脏,浑身虚软地重新坐了回去。   刚才沈健吓得鼠标乱甩,无意中切出了游戏画面,这个时候他才瞄到自己的直播间,发现自己直播间里的人气简直高到离谱! 第28章   沈健是高二下学期才开始搞恐怖游戏直播的。   那时是为了缓解学习压力,直播次数不多,基本一个月两三次,断断续续下来一年多,粉丝关注一直没几个。   高考结束后,沈健开始正儿八经的直播,关注稍微多了些,上五千了。但这个数在他所在的平台真的不算什么,沈健依旧是非常不起眼的那一撮。   平时他开播,直播间里的人数就几十个,看的基本都是固定的那些人。这么点人,根据直播平台的人气计算规则,也就几百。   但现在,他的直播间人气大几万。和那些大主播没法比,但和他以前几百的人气值比,的确是高到离谱了。   沈健有点懵,不明白人气为什么忽然变这么高。   他拉了拉弹幕,然后发现了原因,竟然是因为黑黝黝。   就在五分钟前,黑黝黝忽然从寝室外面飞进来,直接停在了他的椅背上。当时他因为太过投入,还戴着耳机,黑黝黝又没发出什么动静,所以他完全没察觉到。   他一直开着直播镜头,整个人是入境的,黑黝黝落下的画面就被直播间里的水友们注意到了。   无一例外,水友们都为黑黝黝的出现感到惊讶,之后也不关心游戏了,先是讨论黑黝黝是什么鸟,确定是渡鸦后,又开始讨论它的大只和不怕人的大胆。   之后水友们见沈健一直投入解密剧情而始终没发现黑黝黝的存在后,就开始打赌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背后站了只鸟。   直播的曝光位置会随着人气值上升而上升,每一个进沈健直播间的网友都因黑黝黝而停留,再加入弹幕讨论,于是沈健直播间的人气值越来越高。   黑黝黝忽然学舌时,弹幕里表示别说主播,他们这些看直播的也都被吓了一跳。   理清原因后,沈健也哭笑不得。他努力了两个多月都没达成的人气值,竟在几分钟之内因为一只乌鸦做到了。   见直播间里的关注点全在黑黝黝身上,沈健就把镜头转了转,一边拿出他买的水果请黑黝黝吃,一边解答水友们的问题。   “鸦兄是我室友养的。”   “对,一点不怕人。”   “嗯?有饲养证的。”   “它会的话挺多,这两天我听了不少。”   “让它说话?不行,鸦兄脾气老大了,你越想听它说话它越不说。”   “刚才那句?哈哈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现学的,反正它巨聪明。”   这两天沈健没少关注黑黝黝,所以已经了解不少。   他以为黑黝黝吃完水果会离开,但它只是又飞回椅背上,理理羽毛后盯着电脑,冲着他道:“快点儿。”   直播弹幕刷刷又是一片,惊呼乌鸦还知道催人开直播。   沈健笑得嘴都快歪了,“好好,继续。”   于是祝微生和宋海、程煦从食堂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人一鸟一起直播的画面。   沈健让程煦帮忙带了饭,他打开饭盒,把刚才发生的事儿跟他们讲了讲,看到众人一笑后,问祝微生:“让鸦兄在我直播间里出镜,没关系吧?”   “没关系。”祝微生说。   以前他下山摆摊,偶尔黑黝黝歇在他肩膀上,也没少被路人拍。   祝微生回来后,切了水果给黑黝黝吃,黑黝黝又看沈健直播了一会儿才飞走。   沈健以为今天直播间里的事随着他当晚直播结束后也就结束了,但他没想到在他睡着之后,有直播间的水友把黑黝黝出现在他镜头里,到他被黑黝黝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的那一段视频单独剪出来,发到了一个流量挺大的网站上,还上了热门。   沈健开始不知道,还是去上课时被班上认出的同学告知的。   “真的假的?”   沈健半信半疑地登陆那个网站,一进去就看到了自己被吓得表情扭曲的大脸出现在网站首页。还来不及吐槽那位水友用心险恶怎么能用他这么丑的截图做封面,沈健就被下面显示的播放量震了震。   一晚上过去,这个视频的播放量居然已经破百万了。   沈健瞪圆了眼睛,问旁边的祝微生:“我没看错吧?”   祝微生看了一眼,帮他确认:“没错。”   沈健又看宋海程煦两人,两人也点头。   说起来昨天沈健都是通过弹幕和水友才知道黑黝黝什么时候飞进来的,他自己还没看过当时的场景,祝微生他们更是听的沈健讲述。   沈健点开视频,他们都凑过去看。   视频一开始播放,就是密密麻麻的弹幕。沈健深呼吸一口气,先把弹幕关掉。   画面变得清晰,只见游戏直播画面的右下角镜头里,沈健正戴着耳机和水友们解说游戏剧情,一只大乌鸦忽然从侧面飞进镜头画面,轻飘飘地落在沈健椅背上。   大乌鸦本来停在椅背边缘,它歪头盯着电脑看了看,然后两只爪子往沈健身边挪了挪,离镜头更近了些。它仿佛在认真听沈健讲解剧情,偶尔脑袋还会非常人性化地往电脑面前伸一伸,似乎想把游戏画面看得更清楚一些。   因为要和直播间里的水友互动,所以有什么剧情之类的,沈健都是念出来的。期间他和水友讨论某个剧情,征询似的说了一句“对吧?”。   水友们还没什么反应,结果他后面的大乌鸦却像听懂了似的,竟然点了点头。   之后就是沈健因为剧情而气愤骂人,再被忽然开腔的大乌鸦吓得弹起来的画面。   之后沈健又开弹幕看了一遍,都看完之后,沈健觉得不怪播放量这么高,连他这个当事人都看得忍不住乐呵。尤其是他被吓到那一段儿,自己也跟着弹幕嘎嘎乐。   之后沈健又打开自己的直播账号,发现一晚上过去他的关注涨了好几万,并且刷新一下,数据还在涨。   “我怕不是要火啊!”沈健有些兴奋地道。   其他人对沈健表示了恭喜。   沈健连连摆手,搭上祝微生的肩,“这都得多谢鸦兄,等会儿下课我再去给鸦兄买点水果。”   祝微生道:“我先替它谢了。”   下课后沈健果然去专门买了水果,还挑得贵价的买。味道显然不错,吃得黑黝黝头毛都高兴得微微炸开。   这晚上沈健继续直播,一开播游戏人气就往上升,很多都是来看黑黝黝的。   沈健靠着黑黝黝涨了不少关注,但他并没有利用黑黝黝给他博取曝光的想法。只不过黑黝黝自己对游戏是真感兴趣,一看沈健直播,就熟练地蹲他椅背上去了。   乐得沈健把洗干净的水果盘子往桌边一放,“鸦兄,饿了自己吃哈。”   沈健手上这个恐怖解密游戏还没打通关,剩下的内容只要他直播,黑黝黝就会蹲着看。因此,他这几天的直播关注一直在涨,人气很高,收到的打赏也多。   就在沈健享受收获的喜悦时,众人也迎来了大学后的第一个周末。   周五的晚上,沈健依旧在直播。   祝微生洗完澡出来时,听到他在对自己的粉丝说:“对啊,明天晚上不直播游戏,直播去户外鬼屋探险。”   “想尝试些新的东西,对,之前没搞过户外探险,明晚是第一次户外直播。”   “还好吧,其实我本人不信这些东西。”   “地点?我把本地一些有闹鬼传闻的地方发出来,你们如果谁有传得比较玄乎的地点也发出来吧,大家一起投票。以后每周我都会进行一次户外直播,就按票数最高的来。”   “几个人?应该是我一个人吧。”   说完,沈健扭头问宿舍里的另外几个人:“微生、阿海、老程,明晚我户外直播,你们有兴趣凑个热闹不?”   许毅不在,王弘璿在,但沈健没问他。   六人宿舍,许毅独来独往,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平时基本和他们没多少交流。王弘璿则是性格有问题,其他人和他处不来。走得近的就他们四个人。   宋海摇头,“明天奶奶生日,我要回去。”   程煦道:“我要打工。”   祝微生也摇头,表示没兴趣,不去。   沈健也不失望,他本来就做好了一个人去的准备。不过这时宿舍门被敲响了,就靠门边的沈健顺手拉开门,见是住在隔壁宿舍的一个男生,是别的专业的,叫林波。   林波探头进来,笑嘻嘻地看着沈健:“沈哥,鬼屋探险啊,带我一个呗。”   沈健前几天靠直播火了一把,整个考古专业和附近几个宿舍的人都知道,林波一看就是在看沈健直播。   林波主动提出来,沈健没拒绝,爽快答应:“行啊,不过咱要在鬼屋过一夜,睡觉的帐篷我有,其他的东西得你自己准备了。”   “Okk。”林波比了比手势,“那你继续,不打扰你直播了。”   林波缩脑袋走了,沈健这边的水友们也投出了票数最高的探险地点。   “金川路旁边的何氏烂尾楼?”沈健看着那个闹鬼地点,“行啊,就这个吧。我明晚六点开播,感兴趣的朋友们千万记得准时收看啊。”   等沈健直播结束后,宋海撩起窗帘,问去阳台洗漱的沈健道:“沈健,你不知道何氏烂尾楼吗?”   “不知道。”沈健说,“这个是一个水友发出来的,怎么?”   宋海有些迟疑地道:“你等会儿还是先查一下何氏烂尾楼的事,再决定要不要去那探险过夜吧。”   见宋海神情有些凝重,沈健点头:“好,我等会儿查查。”   在他们这么对话的时候,祝微生已经捧着手机把和何氏烂尾楼相关的新闻浏览过一遍了。   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何氏烂尾楼肯定存在问题,因为从前两天起,他就看到沈健眉心发黑,预示着沈健即将有麻烦事缠身。   所以别人的劝说,沈健应该不会听,他还是会去。   之后沈健自己也查了,他果然道:“看起来真挺玄乎的,不过阿海,我和林波两个人呢,不会出什么事的。”   和祝微生预料的一样。   沈健之前对水友说的他本人不信这些话显然也是真的,他并没有把烂尾楼的相关传闻放在心上。   宋海见状,也没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沈健睡到大中午才起,宿舍里只有祝微生还在了,正坐在书桌前给黑黝黝梳毛,面前还摆放着一本书。沈健之前有瞄到过一眼,里面都是些他看不懂的图。   沈健起来洗漱后,收拾了一阵自己户外直播的装备,和祝微生还有黑黝黝打了声招呼,就和隔壁的林波一起走了。   黑黝黝看着关上的门,道:“真的不提醒他?”   “不用。”祝微生说。“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用这次的事给沈健长长记性也好,让他知道有些禁区是不能随便踏足的。   傍晚六点。   504宿舍里,只有祝微生一个人在。   他借用了阿纸的平板电脑,进入沈健直播的平台,找到了他的直播间。   沈健很守时,已经开播了。对沈健这次鬼屋探险感兴趣的人很多,祝微生看了一下他的人气,这么短短一会儿,他的直播间在当前分类里已经排在了人气榜第三。   “哈喽哈喽,今天的户外鬼屋探险正式开始了。”沈健在镜头里挥手,他身上背着背包,身边的林波提着两个手提袋,里面装的应该是晚上要用的物品。   两人挤在一起笑眯眯地看着镜头。   沈健道:“大家看到了没有,我身后这栋灰扑扑脏兮兮的大高楼,就是本地十分有名的闹鬼地之一,何氏烂尾楼。”   沈健举着手机转了转,好让直播间里的人看清楚他身后的画面。   何氏烂尾楼的楼体才刚起了水泥框架,四处都空荡荡的,墙体外一些地方还搭着安全架。因为没人维护,这栋楼在风吹日晒之下,显得十分破败。   沈健他们就站在楼前,身体几乎被大楼的阴影完全遮住,衬得镜头里的背景颜色十分暗沉。   烂尾楼这边基本没人来,所以周边坑坑洼洼,杂草丛生,是个蚊虫滋生的好地方。   就祝微生打开直播间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林波和沈健已经在自己身上啪啪打了好几巴掌,全是被蚊子咬的,咬得两人脸上的笑容差点都维持不住。   沈健一巴掌又拍死了两只蚊子后,甩甩手,“不行,这里蚊子太多了,我们赶紧进去,我带了蚊香。”   随着沈健转身,直播镜头也跟着调换,众人只听得到沈健和林波的说话声、脚步声,看不到人。   现在虽说已经入秋,但本地天气还很热,两人准备找个高一点的楼层,这样风大,空气也好,晚上能睡得舒服一点。   如果说外面的天色只是暗沉,等两人进入楼体内部后,整个空间就几乎黑下来了。   弹幕里有人说:“好黑啊,看起来有点恐怖。”   有人回道:“楼上一看就是外地人,不知道何氏烂尾楼在我们本地传得多凶,这边平日连没地睡的流浪汉都不敢来,主播带着同学两人就来了,胆子是真的大。”   何氏烂尾楼虽然票数最高,但今天来直播间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对其有所了解,知情的人开始科普这个烂尾楼的一些相关事情。   镜头摇摇晃晃地跃过一道又一道阶梯,镜头之外响起沈健的声音,他也道:“我先跟大家说说这个何氏烂尾楼具体都有哪些闹鬼传闻吧。”   做户外直播,尤其是鬼屋探险这类,要的就是个刺激,所以烘托紧张的气氛很重要。   在沈健的讲述中,何氏烂尾楼是六年前开始修建,从打地基到修前面的五层,都顺风顺水,一点奇怪的事都没发生。   但修到第六层时,意外开始出现了。有个工人的安全绳忽然断裂,从六层高的位置直直落下去。下面是一堆乱石,工人当场丧命。   当时承建方都以为这是个单纯的意外事故,赔偿了死者家属,强调了一下安全建设,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但修到第七层的时候,有个工人忽然浑身燃起大火,嚎叫着跳下了楼。等众人赶过去时,短短几分钟里,那个工人居然烧得只剩骨架。   人的身体哪有烧得这么快的,当时目睹那个画面的人都觉得不对劲,觉得那是鬼火,只有鬼火烧人才那么厉害。   从这一天起,工程队里的气氛就有些不对劲了。大家提着心把第七层修完,也十分注意自己的安全,但等修第八层时,还是出事了。   这回出事的不是工人,而是来工地巡视的何氏大少爷。   听烂尾楼的名字,就知道这个何氏是大楼的承建方。作为承建项目主要负责人,何氏大少爷因为先前每到修新层就出事,这回特意过来监督把关。   没想到他那天刚到,才走到修建的大楼下,一根钢筋忽然从上方落下来,直直地冲着何氏大少爷的脑袋插了下去。   何氏大少爷虽然戴着安全帽,但钢筋又细又重,落下时力道集中在一点,也十分危险。   据说当时何氏大少爷被吓得浑身虚软,就在众人以为他也会出事时,何氏大少爷许是因为过于害怕,身子虚软无力地向旁边歪倒。   这一倒躲过了致命必死的危险,但他腿还在原地,那钢筋从他大腿里穿过去,戳断了大动脉,当时血飙了一地,送到医院差点没救回来。但人之后虽是救回来了,腿却落下了残疾。   可即便如此,和丧命的工人比,这位何氏大少爷能捡回一条命,已经非常幸运了。   这件事发生后,工程停了一段时间,据说找了天师来看。   过了两个月后,工程再次启动。   为了方便工人上工和管理,何氏烂尾楼当初在修建时,旁边的建筑工地上修了两层供工人居住的简易板房。   但是这两层简易板房在工程启动的第二天半夜,忽燃大火。那大火燃起来像浇了汽油还有风在旁助力一样,烧得十分凶。   好在当时有人及时发现,紧急叫醒熟睡的工人们,才让工人们避免丧生火海的结局。但也有不少工人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遭遇了这场火,工人们都想起了那个几分钟之内就被烧得只剩骨架的同事,内心后怕不已。   这个工地接二连三出事,非死即伤。这次他们躲过去了,那下次呢。为了一点钱把命耽误在这里,着实不划算。这次之后,工人们陆续离去,说什么都不同意继续干下去了。   何氏烂尾楼于是又停了工程。   之后何氏烂尾楼不是没有重启重建,但还是频发事故,虽然之后没再出人命,但总有人受伤,总之十分凶险。   工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最后竟然找不到工人来干。   就这么,何氏烂尾楼修修停停,最后还是彻底搁置下来,一搁就是六年。   而就在上半年,这里还死了一个来躲雨的外地流浪汉。当时那流浪汉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有同伴。那同伴说流浪汉当时跟魔怔了一样,抱着一根墙柱就把头往上撞,撞得头破血流都不停,拉也拉不开。   “你们看。”讲述到这里的沈健指着自己身边的一根墙柱,“这应该就是那个流浪汉把自己撞死的墙柱。”   被沈健指着的墙柱,是根承重柱,凸出墙体一半。而沈健指尖落点的地方,恰好是一团暗色的痕迹,看起来还真像人血喷到上面,在经年累月的风吹之下变得干涸的样子。   弹幕里不少人被沈健这神来一指给搞得寒毛竖立。   也有人没感觉,问:“你怎么知道是这根?”   沈健道:“我看过那个新闻的后续报道,上面写警察在第四层发现了流浪汉的尸体。”   当时这流浪汉是直接把自己撞死了,还是接到流浪汉同伴报警的警察来收的尸。   流浪汉出事之后,何氏烂尾楼就成了本地的禁区,除了苍蝇蚊虫,平日活人在这里是见不到的。   “我们现在恰好就在第四层。四,这可真是个吉利的数字呢。”沈健咧嘴笑道,环视四周,对身边的林波道,“我们就在这一层住下吧,晚上睡这里。”   林波没有意见。   两人放下东西,把直播的手机找地方支好,开始打扫墙柱周围,然后合力支帐篷。   直播间的人看着忙碌的两人,很多都在说主播胆子真的好大。   也有人不少人在说主播这是故意找死。   沈健忙碌中抽空看一眼直播间,见到那些说他找死的弹幕,脸上的表情还是不那么在意,还说:“都来鬼屋探险了,那肯定要玩刺激一点的。”   祝微生看着沈健越来越黑已经开始有发红迹象的眉心,微微挑眉。   看来沈健不会失望了,他一定会渡过一个十分刺激的夜晚。 第29章   这个时节的六点过天色还挺亮,但是大楼里很黑,即便沈健他们安装睡袋的旁边就是没有安装窗户的大阳台,但天光好像被阻拦在外面一样,丁点都没泄进来。   沈健虽然是第一次户外直播,但他装备带得很齐全。他把充电式的露营灯拿出来扭开摆在旁边,还带了便携式的小燃气炉,小煮锅。   旁边林波把手提袋打开,先拿出了一次性塑料碗。   林波把碗拆开,发现不止两个,笑着道:“两个人用这么多碗,店员不会是知道我们今晚鬼屋探险,所以给鬼兄弟也准备了几个吧。”   沈健:“哈哈,那等会儿咱给他们盛点吃的摆上。”   两人说着玩笑话,从包里掏出了不少火锅食材。   看得直播间里的人直感叹,这两人哪是鬼屋探险,分明是来野炊来了。   沈健和林波高高兴兴地开始煮火锅,一边和直播间里的水友们聊天。   忽然的,有弹幕说:【主播,你身后那个角落里是不是站着一个人?】   沈健直播观看人数不少,踊跃发弹幕的也多,这条弹幕刷得很快,但还是被很多人看到了。   沈健也看到了,他看向身后那个空空荡荡的角落,笑骂道:“我看是你身后站着一个人。想吓我,我胆子可没那么小,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从小就有个外号叫‘沈大胆’。”   直播间里的人哈哈笑。   只有那弹幕主人继续道:【不是,刚才我真的感觉我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你们没人看见吗?!】   大家和沈健一样,表示都没看到。   【哈哈哈这位水友表演得很真情实感,但这种话吓不到主播的啦。】   所有人都以为那条身后有人的弹幕是这位水友故意说出来吓唬沈健的,但祝微生盯着那个角落,眯了眯眼。   灵异现象其实可以被电子设备记录下来,只不过灵异的存在一般会使磁场发生异常,导致设备出故障,所以能被记录下来的灵异现象并不多。   在那个弹幕主人说话之前,祝微生其实就已经注意到那个角落里站着的模糊身影。   沈健原本的直播镜头没有对着那个角落,他是在开始煮火锅时忽然将镜头调整了一下,才将那个角落纳入了镜头范围。   从入境的那一刻,那道身影就出现在了镜头里。也就是说在祝微生发现它之前,它其实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它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又默默盯着沈健两人看了多久。   鬼这个东西,一般人只要不是运势低到一定程度是看不见的。发那条弹幕的主人,要么是最近在走霉运,要么是天生八字轻,比常人更容易见到这些东西。   然而沈健和林波毫无所觉,快乐地吃着小火锅,把直播间里的人都看饿了,纷纷怒点外卖。   一边吃,沈健一边跟大家说自己等会儿的计划:“不是有种说法,说晚上十二点是一天中阴气最多的时候,我准备挑这个时候去把这栋大楼扫一遍。怎么样,刺激不?”   刺激,怎么不刺激。   祝微生心道,十二点子时,一天中阴气最甚的时辰,也是众鬼最喜欢出来游荡鬼力也最强的时辰。这个时候出门的人,八字轻的绝对撞鬼,阳气盛的人不小心和鬼面对面,身上阳气也会有所折损。   沈健玩得大,真是怎么作死怎么来啊。   沈健的这个安排,也戳中了直播间众人的兴奋点,本来有所下降的人气和没之前密集的弹幕一下子都多了起来。   打赏的人也很多,不停有礼物特效从手机屏幕上闪过。   祝微生看沈健直播多天,对于礼物打赏这个也有所了解,他粗略算了一下,就这么一会会的打赏,都够沈健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而沈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继续和水友们边吃边聊。   火锅本该是越吃越热,但吃着吃着,直播间里的人就见和沈健一起直播的那个小林忽然放下碗筷,去旁边包里翻出了一件薄外套穿上了。   沈健和弹幕反应一样,笑话道:“不是吧小伙子,身体这么虚啊?”   “你才虚。”林波喝了一口热汤,也觉得奇怪自己居然会越吃越冷。   他扭头看看旁边敞风的大阳台,今夜也没吹风。   “不会真有鬼吧?”林波笑道,“听人说鬼魂阴气重,活人靠近会凉飕飕,咱们在这吃饭聊天这么久,身边不会已经坐了几个鬼兄弟一直听着,所以我才觉得冷吧?”   “哈哈,说不定真是呢。”沈健笑着,还抬手冲着两边摇摇手,“哈喽鬼兄弟,鬼朋友,听我们聊天有趣吗?”   他们周围不见半个多余的人影,所以沈健这番玩笑话本应该得不到回应的。   但是突兀的,一道细微的,忍俊不禁的笑声忽然在两人身边响起。   沈健和林波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沈健盯着林波,“刚才你在笑?”   林波白着脸猛摇头。   【草啊,刚才真的有人在笑!】   【我也听到了,还是个女声!】   【完了,不会真撞鬼了吧?】   【主播和小林脸都吓白了……】   直播间不少人反应都听到了一道笑声,但有更多人表示完全没有听到。   那些听到的人就说那笑声很小,如果不是他们声音开得大,绝对也听不到。   看到弹幕也说听到了笑声,本因那笑声消失得太快而怀疑是自己幻听的沈健,脸色也和林波一样,跟着白了白。   就在林波抖着声音小声说“不会真有鬼吧”的时候,沈健想到了什么,脸上被吓出的恐惧瞬间褪去。   他挑眉道:“直播间里是不是也有人过来了?刚刚那声音是恶作剧吧?”   沈健会来何氏烂尾楼直播的事头天晚上就透露出去了,他直播间挂的标题也带着何氏烂尾楼几个字,有人故意来这里装鬼吓唬他们是完全有可能的,沈健这番猜测也是完全合理的。   那种户外主播因为提前透露直播地点而被粉丝早早蹲守的情况,直播间里有不少人在别的主播那里看到过,所以他们都认同了沈健的这个猜测。   直播间观众纷纷对此表示无语。   【我去,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么。】   【谁啊,这么无聊。】   【真的,我刚才隔着屏幕都被那笑声吓出一身冷汗。】   【刚才那声音一听就是纯正妹子音,期待看到美女和主播互动。】   【不会是主播自己安排的人,演的吧?】   但也有人忍不住弱弱道:【为什么就那么确定,一定是粉丝恶作剧,而不是真的闹鬼呢?】   只不过这会儿弹幕正刷得飞快,这条弹幕除了祝微生看到,并没有引起任何水花。   沈健也没看到那条,他想到是人恶作剧,立即忘了刚才笑声给他带来的短暂阴影,重新变得漫不经意。   之后接着吃火锅聊天,吃吃停停,一场火锅沈健和林波吃了三个多小时。   随后又聊了挺久,沈健再把他们制造的垃圾收拾收拾,时间差不多就到十二点了。   别人看不到,只有祝微生看到,沈健两人身周的阴气浓得都快从镜头里溢出来了。   这个时候,沈健直播间之前下降不少的人气值开始猛速回飙,有所减少的弹幕也重新密集起来,打赏特效一个接一个。   都是回来看沈健扫楼的。   沈健看到这些,神情很振奋,他说:“我准备先从四楼往下面一楼扫,扫完下面三楼然后再回到四楼,往上继续扫剩下的五六七八楼。”   这大楼也就修到第八楼,而且还没修完,顶都没封。所以如果不出意外,沈健和林波转完所有楼层,最多用时半小时。   林波提起露营灯,两人头上还各自戴着一个照明灯,反正确保直播镜头明亮,直播间里的人能看清前面。   沈健拿起直播的手机,挥手道:“gogogo!”   “gogogo!”林波附和。   两人下了四楼楼梯,去下面三楼。   转过三楼梯拐角时,沈健把手机往里面猛地一怼,人跟着往里一跳,“哇!鬼!”   整个楼层都是沈健故作惊吓的声音。   直播间里除了少数人被吓到,绝大部分都笑着骂沈健无聊幼稚。   也有人说:【主播不愧是沈大胆,何氏烂尾楼的那些闹鬼传闻在他这里真是半点威力都没有。】   祝微生听着,扯了下嘴角。   只怕今晚过后,沈健就要从沈大胆变成沈小怂了。   镜头里,沈健已经开始探查每个房间。   烂尾楼每层楼的格局几乎都是一样的,沈健没再玩什么幼稚游戏,老老实实拿着手机,边和直播间聊天边扫楼。   很快,下面三楼扫完,沈健两人爬回四楼把四楼扫了一遍后,前往五楼。   五楼也是顺顺利利扫完。   然后,两人站在了五楼通往六楼的楼梯前。   沈健将手机对着只被头顶灯照射出一小片光源的楼梯,故意说道:“当年这栋烂尾楼就是从六楼开始出事的,你说我们等会儿上去,会不会真的遇到什么?”   “哇哦,好紧张!”林波捧场道,“不知道当年那个因为安全绳断裂从六楼摔下去的工人,他的鬼魂还在不在这里?”   说完,林波又学着之前沈健那样,对着空无一人的楼梯招手:“哈喽,工人大哥,你在吗?”   说实话,听到林波这么说的时候,沈健心里还紧张了一下,生怕又像之前那样不知打哪冒出一句“在”。虽然他心里已经坚定认为是有人恶作剧,但猛然听到还是会被吓一跳。   还好,林波说完后,周围安安静静,没再有回应出现。   沈健就接话道:“看来工人大哥不在。不过他虽然不在,但恶作剧我们的朋友应该在吧。哎呀,我还从来没和网友面过基,想到等会儿我们就会打照面,我这心里还有点小紧张呢。”   这么激动的感慨完之后,沈健就率先踏上了楼梯。   踏上去之后,沈健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变。   他是属于火气比较旺的那种,体温比常人都要高些,也怕热些。所以林波已经冷得套上了薄外套,但他还是穿着短袖和牛仔裤。   之前扫其他楼层时,他也没什么奇怪的反应。但这会儿,在踏上楼梯的那一刻,沈健明显感觉到一阵凉风吹在了他的脚后跟上。   沈健低头看了看,除了灰扑扑脏兮兮的水泥楼梯,什么都没有。   林波似乎又觉得冷了,无意识地拉了一下身上的外套,扭头看沈健:“沈哥,怎么了?”   直播间的人也在问怎么了,他们看不到沈健的人,只感觉到沈健忽然停了下来。   “没什么,踩到一颗石子。”沈健撒了个小谎,还作势抹了一下脚底板。   他体会着脚后跟残留着的凉意,告诉自己是他想多了,这大楼四处漏风,有风从下面吹过来实在太正常了。   可是什么样的风才会只吹他的脚后跟呢……   两人继续往上,沈健的神情也越来越不自然,因为他的脚后跟越来越凉了,甚至凉到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身边的林波忽然停住不动了。   这回轮到沈健转头问林波:“怎么了?”   他头顶的灯落在林波身上,灯光下的林波面色异常苍白,脸上的冷汗刷刷地下。   林波声音惊恐到虚软无力,“我、我的腿,动、动不了了……”   直播间的人原本都在刷弹幕,说怎么又停了。沈健人转头,但是手机没动,所以他们还是只能看到前面空空的楼梯。   但林波的声音他们是听得到的,一听林波这么说,都在猜:不会真撞鬼了吧?   几次三番向水友表示自己不信鬼神这些东西的沈健,此时看到林波的样子,心里也忍不住打了两个突突。   沈健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会动不了?小林,别人恶作剧吓我们,你就别吓我了吧。”   “我、我没有!”林波神情崩溃,“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把我的腿往下拽!”   但沈健扫了一眼,林波的两条腿除了在原地发抖,腿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是不是腿抽筋了?”沈健用力把林波往身边一拽。   林波被拽得一个踉跄。   “这不是可以动嘛!”沈健松了一口气,他拍拍勉强站稳的林波,安慰小林似乎也在安慰自己,“小林,你不会真的信了这上面有鬼,害怕到腿软吧。没事的,怕鬼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胆子这么大的。”   林波欲哭无泪,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怕鬼了。如果说怕,他之前就不会主动来凑这个热闹,但说不怕,他现在想到那个可能,就浑身冒冷气。   林波望了望前方的楼梯,又小心地往下望望,瑟瑟发抖地向沈健身边靠近,“沈哥,我感觉这里好像真的有鬼……”   然后林波感觉自己挨到了一个冰冰凉的东西,那凉意几乎渗进了他的皮肉骨头里。   林波心中咯噔一下,不敢回头:“沈哥?”   沈哥没有回应,耳边只能听到他自己紧张急促的呼吸和狂蹦的心跳。   林波紧紧地闭上眼,带着哭腔:“沈哥你说话啊,沈哥你别吓我!”   沈哥还是没有回应,但林波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   林波下意识睁眼。   然后就对上了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男人流了一脑袋的血,鼓着几乎掉出眼眶的两只眼睛,歪掉裂口的嘴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小兄弟,听说你找我?”   这一幕冲击实在太强,林波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要骤停了,他抽筋似的翻了两个白眼,但身体十分坚强地没晕。   等反应过来后,林波掉头就往楼下跑,声音甩出老远:“鬼啊啊啊啊!”   那男人追在他身后,探着尔康手:“小兄弟别走啊,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工人大哥!”   孤零零被扔在楼梯上的沈健懵了一下。   他刚才正安慰林波呢,哪知林波忽然又僵在那里不动了,他正想推推林波问他又怎么了,就见林波忽然发出一声鬼嚎似的惨叫,然后跑走了。   比起沈健始终不愿相信有鬼的懵逼状态,直播间里的人就激动多了。因为直播视角的缘故,他们不知道林波遭遇了什么,但是林波踉跄跑走的背影和吼着有鬼的惨叫他们都看到听到了。   直播间里的人这回绝大部分都肯定两人绝对撞鬼了,尤其是那些本来就信何氏烂尾楼闹鬼传闻的本地人。   那位之前在直播间科普何氏烂尾楼的水友这会儿就提醒道:【主播,快别播了,赶紧走吧,再待下去真的会丢小命的!】   但也有人坚定地认为林波这样子是装出来的,配合沈健故意演戏撞鬼。目的嘛,当然是提升直播间人气值赚打赏咯。   有这种猜测其实也正常,因为就这么一会儿,沈健直播间的人气值已经又攀上了一个高峰,   沈健却已经无暇关注直播间的情况了,林波忽然跑走,这大晚上的,烂尾楼楼梯扶手都没装一个,林波如果在慌乱中发生什么意外,沈健觉得自己余生都会不安的。   于是沈健转头,放弃了上六楼,转身追着林波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首次熬夜的祝微生稍微挪了挪自己的坐姿。   林波那个状态,明显是单独入了某只鬼的鬼域,他在那个鬼域里发生的一切旁人都不会得知,旁人只会觉得他所有的反应都莫名其妙。   直播间里,沈健已经拿着手机追了两层楼。   因为要注意脚下的路,又担心着林波的安慰,所以沈健这会儿已经没有心思直播了。手机被他随便拿着,众人只能听到沈健呼喊林波的声音,直播镜头随着他的跑动一片模糊晃动。   在这一片模糊晃动中,祝微生看到有一道娇小的身影从镜头的角落里一闪而过。   很多人其实也看到了,但他们只是看到有什么东西晃过镜头,具体是什么他们并没有看清。   好一会儿之后,他们继林波一声惨叫之后,又忽然听到沈健极为惊恐地大叫了一声。   然后是沈健的闷哼声,手机似乎从他手里掉了出去,翻转的镜头里,他们看到沈健从没有扶手的楼梯上摔了下去。   直播间弹幕全是惊呼声。   【卧槽,主播!】   【这摔的姿势,怎么像是被人推下去的[惊恐][惊恐]】   【细思极恐!】   他们没能看清沈健是从几楼摔下去的,也没法知道他人摔得怎么样。在手机砰一声落地后,镜头就固定了下来,对着一块灰扑扑的楼板,好久都没有动静。   沈健、林波的声音也没再出现在直播间里。   就在直播间众人纷纷害怕,打电话报警后,好久没有变化的直播镜头,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扫了一遍。   【卧槽,刚才什么东西从镜头上扫过?】   【我瞧着怎么像是女人的长头发?】   【前面别吓人啊,是大耗子吧!】   【你家耗子毛那么长啊?】   【快告诉我是直播间水友偷偷跑过去扮鬼恶作剧啊啊啊啊!】   就在众人惊恐猜测时,沈健的直播间忽然断掉了。   但看直播的人没走,相反,涌进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   祝微生退出直播间前,看到一条弹幕说:【如果整场直播都是主播一手策划,那直播效果的确不错。】   祝微生彻底退出直播间,宿舍门也被敲响。   沈健这场直播,班上同学和附近寝室关注的人不少,此时都来问祝微生,知不知道沈健可能出事了。   祝微生点头:“我知道,也报警了,不过问题应该不大,估计过一会儿人就回来了。”   祝微生看起来像知道什么内幕一样,有人说起:“不会真像一些人说的那样,是沈健和林波自导自演吧?”   “不是。”祝微生看了那人一眼,“具体的等沈健和林波回来你们问他们吧,很晚了,我要睡了。”   这些人不好再打扰祝微生,纷纷离开。   祝微生就回去睡觉了,睡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寝室门再度被敲响。   祝微生下床开门,就见沈健垂头丧气地站在门边。他额头破了皮,头发和衣服一侧还沾着灰。   “果然刺激。”祝微生说。   沈健闻声苦笑,“微生,你也看直播了?”   祝微生点头,侧身让沈健进门。   沈健就瘸着右腿往里走。   祝微生低头,才看到沈健右小腿的地方,裤腿烂了一块,四周浸着血,露出的小腿掉了一块皮,血肉模糊的。   沈健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上去,“真的太他妈刺激了,这种刺激我这辈子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祝微生看了看他,摇摇头。   那显然是不行的,沈健追求的刺激,还远远没结束呢。 第30章   沈健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但附近几个宿舍还有很多人特意没睡,一直在等沈健。所以沈健回来的动静虽然放得轻,但还是被注意着504的学生听到了。   这些人涌进504,一看到沈健伤得不轻的小腿,都震惊了。   “我去,真撞鬼了啊!”   “这伤得不轻啊。”   “沈健,撞鬼是什么感受?”   “那鬼啥样儿,你看到了吗?”   “直播间里好多人都在说是你和林波自导自演,装撞鬼。”   被一堆人围着问东问西,沈健本来没什么心思搭理,但听到有人说他们自导自演,沈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特么傻逼啊,自导自演的话我干什么要给自己弄这一腿的伤。”   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散了散了,有事明天说。”   众人看沈健灰头土脸,脸色苍白,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各自回了宿舍。   祝微生已经又回了自己的床上,沈健在椅子上坐着歇了会儿后,拖着一条瘸腿去洗漱,之后翻出路上买的药给小腿伤处杀菌上药。   他小腿掉了鸡蛋大一块皮,周围还是带血的擦伤,上药时痛得沈健龇牙咧嘴。   在等待那阵疼痛缓过去时,沈健看着祝微生拉上的帘子,犹豫了一下,喊道:“微生?”   “怎么?”帘子里传出祝微生清醒的声音。   “我睡不着。”沈健犹豫了一下,“你怎么不好奇我撞鬼这事儿?”   祝微生就掀了一边帘子,“那你说说。”   刚才那么多人问沈健都不愿意说,主要是他觉得自己这遭遇说出去,那些人也就看个热闹,背后说不定怎么嘲笑他的作死。但祝微生不一样,他觉得祝微生不会笑他,是个很合适的听众。   “你看过我直播,那应该听我科普过何氏烂尾楼的那些闹鬼传闻。”沈健道,“其中一件就是大楼修到第七层时,有个工人被烧死了。”   祝微生点头,“你撞鬼看到的是他?”   沈健点点头,脸上浮出恐惧。   林波忽然跑走后,沈健顾不得害怕,循着林波跑动的脚步声追过去。追到二楼的时候,他看到林波脸朝下趴在一楼楼梯边,不知道是死是活。   沈健见状,立即加快脚步跑下楼梯。但没跑几步后,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忽然从旁边的墙里蹿了出来。   沈健:“真、真的,他就直接从墙里面蹿出来了。”   什么人才能从墙里蹿出来啊,除了鬼沈健想不到没有别的东西了。   当时沈健只和那只男鬼打过短短不足两秒的照面,但那一面给他留下的阴影却很深。他现在还记得男人的样子,一身的伤,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部血肉模糊,血水里混着透明的水泡,身上散发出刺鼻的脂肪烧焦的味道。   这只男鬼蹿出来后,沈健当时只来得及发出恐惧大叫,然后就被那只男鬼一把推下了楼梯。   他的腿就是在跌下去的过程中在粗糙的楼梯边缘挂伤的,还好他当时正跑向一楼,摔下去的地方不高。但当时他脑袋着地,受不住那一下撞击,直接晕了过去。   等再有意识,就是被接到直播间水友报警电话后匆忙赶过来的警察叔叔们叫醒的。   醒来后,沈健发现自己就摔在林波旁边。当时林波也醒了,他们两个被警察叔叔严肃地批评教育了一顿,然后做坐警车被警察叔叔回来。不然这个点了,他们根本进不了宿舍大楼。   沈健说:“之前我没仔细看,坐警车回来的路上我用手机又搜了一下,发现那个被火烧死的工人和推我的那个男鬼长得一模一样,林波也是他推下楼的。”   比较让沈健想不通的是,那男鬼把他和林波都推下楼,让他们晕过去,看起来是想害他们,但之后怎么不趁着他们都晕过去杀死他们呢?   祝微生结合了一下何氏烂尾楼整个闹鬼过程,道:“兴许他只是不希望你们再在那里待下去,或者说,他不希望你们去六楼。”   沈健面色变了一下,“六楼?对,烂尾楼闹鬼就是从修第六楼开始的,我和林波之前扫前面五楼都一切正常,林波被鬼吓走就是在去六楼的楼梯上。”   “这么说,把我和林波摔晕的鬼还是只好鬼?”沈健轻声自语。   沈健主动说这些,也只是想通过讲述把心中憋着的恐惧情绪找个口子散一下,这会儿因为得到这个好鬼的猜测,他脸上的恐惧也褪去了一些。   一晚上情绪大起大落,情绪放松下来后,沈健脸上的疲惫就露出来了。   见状,祝微生道:“早点睡吧。”   沈健也确实困了,惦记着还得跟直播间里的人交待一声,沈健撑着眼皮通过直播间的标题报了声平安,才爬上床。   这一晚沈健开着小夜灯睡的,睡得很不安稳,一晚上惊醒好几次。早上醒来,他两只眼睛肿得灯泡一样,眼下发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面色比昨晚回来时更加苍白。   因为没睡好,沈健起来后精神有点不集中,下了床后不知为何就站在门边发愣。   这时候门被推开,程煦回来了。   沈健被吓得一抖。   程煦也顿了顿脚步,“不是直播去了嘛,怎么一脸被吸干了阳气的样子。”   程煦找了两分兼职,其中一个是每周周末两天的夜班,昨晚上了个通宵班的程煦只知道沈健去直播鬼屋探险,但并不知道沈健在这场直播里遭遇了什么。   门敞开着,恰好从门边经过的一个同学听到程煦的话,扫了一眼沈健的脸色,给程煦解了惑:“你还不知道啊,他和林波昨晚都撞鬼了。”   程煦惊讶,看着沈健:“真的?”   沈健没精打采地点头,端起牙刷杯走向阳台。   那个同学看着沈健的背影,同情地摇摇头:“看他这样,昨晚怕不是在梦里被鬼纠缠了一晚上吧。”   祝微生看向这名同学。   沈健也猛地回头,看着对方。   那同学:“草,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然后又有些兴奋地问:“哎,那纠缠你的是女鬼还是男鬼?”   这一副想听什么香艳人鬼恋的样子,弄得沈健面色发青。   “好了好了。”程煦把那同学赶走,关上门。   祝微生给沈健倒了杯水递过去,“昨晚我听你好几次惊叫,梦见什么了?”   程煦也没第一时间去洗澡,在自己那边坐下,静静看着沈健。   沈健对自己室友和别人是不同的态度,他捧着水杯拉开许毅的椅子也坐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女人。”   在梦里,沈健置身在一栋旧式宅院里,变成了一个叫莺莺的小脚女人。   莺莺眉目清秀,穿着带着民国鲜明标志的大袖袄裙,长长的马面裙将脚尖都遮盖了。她年纪看起来和沈健差不多,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她出生应该不错,身份也不低,沈健听到梦里别人都对着他叫三太太。   不过这些恭敬大多都是表面上的,梦里沈健不止一次在背后听到别人议论莺莺可怜。通过这些议论沈健得知,莺莺嫁的是这家的三少爷,但是她和这个三少爷并没有见过面,是三少爷留洋之前家中逼着他娶的。两人成亲那晚三少爷没有进房,并且第二天就出国了。   三年之后,三少爷留洋归来,并且有了真正喜欢的女人。   那个女人接受的新式教育,也留过洋,和三少爷很有共同话题。三少爷回来后,莺莺的婆家连发电报让三少爷回去,但三少爷死活不回,并且在回信的电报里说,他要和莺莺离婚,娶自己真正爱的女人。   莺莺的脾气很好,或者说是有些软弱。每次听到这些议论,她都只是默默走开。只在私底下会用羡慕的口吻跟身边的丫鬟说,那个女子留过洋,懂得东西一定很多。   在沈健的梦里,关于莺莺的画面是跳转的,后半段他的梦境里出现了一个蒋姨太。   这个蒋姨太小腹微微凸起,面无表情地问莺莺,“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笑?”   沈健没听到莺莺给出了什么答案,但莺莺真实地感受却传递给了他,怅然中伴着心酸和难过。   然后画面忽然一跳,在莺莺身体里的沈健感觉自己肺好像快气炸了一样,猛地扬起手臂打了对面一个男人一巴掌。随后莺莺跑开,沈健才注意到宅院里的布置发生了变化,四处都挂上了白灯笼和白幡。   谁死了?   梦里的沈健刚闪过这个念头,他就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变成了一片火海,而后他听到了莺莺的痛快大笑,也体会到了莺莺传递过来的大仇得报的快感。   莺莺竟然放火烧了这栋宅院,和里面剩余的活人。   火舌撩过来,呼吸道被烟雾堵住,沈健被困在莺莺身体里,感到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之后沈健就惊醒了,一睁眼,发现天也亮了。   “我总感觉我忘记了一些片段。”沈健捏自己的手臂,“这个梦给我的感觉太真实了,就好像我自己亲自经历了一遍。我刚才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上还有被火烧的痛。但是昨晚我和林波都只看到男鬼,没见过女鬼,我怎么会梦到这个莺莺呢?”   听他讲完,祝微生微微攒眉。   程煦也安静了一会儿,见沈健面色很不好,就道:“这个梦不一定和你昨晚的撞鬼经历有关,我觉得是不是你平时玩恐怖解密游戏玩多了,看过类似的剧情,恰好又因为神经紧张,所以才做起了这样的梦。”   程煦这话显然是说来安慰沈健的,沈健也知道这种诡异的事说出来别人也只能听听,没有办法解决,只能顺着程煦的安慰点点头,“但愿是吧。”   就在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祝微生听出来了,是林波的。   沈健豁然站起,就在他准备过去看看时,林波已经神色惶遽地自己撞门进来了。   “见鬼了见鬼了!”林波跑到沈健身边,“沈哥,我昨晚就说有什么东西拽我腿,你看!”   林波颤手把自己的两条裤腿撩起来,只见他两只脚腕上,赫然露着两个青色的指印。   林波的室友都跟了进来,其他寝室也有人过来,一些就算亲耳听沈健和林波说他们真的撞鬼了也还不以为意的人,这下看到这俩青指印,都变了脸色。   “沈哥,咱要不要去庙里拜拜?”林波整个人都很焦躁不安,“昨天回来后,我总觉得身体一直发冷,晚上睡都不敢睡,老感觉有人在我耳边吹阴风。”   本就心绪不宁的沈健看到那俩青指印,更加不安了,他对林波的提议很心动,“去哪里拜?”   林波也是外地人,在场的人也没一个本地人,本地附近有哪些寺庙他们都不知道。众人围在504,当场拿出手机帮着搜起来。   祝微生也没阻止,就沈健这情况,拜拜其实也等于白拜。   不过对林波倒是有用。   祝微生不着痕迹地帮林波看了下,林波身上没伤,只在撞鬼之后身上残留了点阴气,尤其是两条腿,的确被鬼抓过。不过林波这情况比沈健轻松多了,像他这种情况,这几天多晒点太阳就好。耳边吹阴风什么的,纯粹是林波自己吓自己。   经过众人群策群力,他们挑了几家寺庙出来。沈健和林波看看距离,感觉一天下来跑得完,于是准备把这些寺庙都去拜一遍。   有了希望,沈健也稍微提起了一点精神,草草洗漱后,找出一件外套披上就和林波出门了。   沈健走后,程煦也爬上床补觉。   之后王弘璿回来了,他进门后盯着沈健的位置瞄了两眼,撇撇嘴,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王弘璿也是通宵未归,没一会儿和程煦一样呼呼大睡。   两人都沉沉睡着后,出去浪了一晚上的黑黝黝回来了。   黑黝黝一回来,先飞到沈健的位置转了两圈,然后落回祝微生的书桌,小声说:“好重的阴气,沈健怎么还带了个东西回来。”   这会儿没人瞧见,祝微生就直接在书桌上画符。笔尖舔了舔朱砂,祝微生落笔一气呵成地完成一张符。拿起放到一旁后,才道:“这样才刺激么。那东西跟着沈健回来,却不是单纯的鬼近身,它躲在沈健身体里。”   “躲?”黑黝黝歪头,“不是附身?”   祝微生摇头,“不是,应该是挂人皮。”   “哟呵……”黑黝黝忍不住高声儿,“那这回刺激大发了。”   已经觉得被刺激大发了的沈健,和林波用一天时间跑完几家寺庙,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六点。   沈健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他把袋子扔上书柜,拉开椅子坐下后,长舒了一口气。   林波没先回自己宿舍,他脸上神色看起来比早上好多了,坐在许毅那里,语气也轻松,“还别说,拜完之后我感觉身体舒服多了。”   无事基本就不出门的祝微生依旧待在寝室,听林波这么说他就笑了一下。今天气温可不低,在外面跑一天晒了一天太阳,除了腿上的印子,林波身上的阴气几乎快没了,可不得轻松。   但和林波比,沈健的感觉却没那么好。以往总是怕热的他今天就算走到太阳底下都还觉得冷,到现在都还穿着外套。   他握着脖子上戴着的刚从一家据说是本地最灵验的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问林波,“你感觉那么明显?”   林波点头,见沈健脸上没什么血色,忙指指沈健的小腿安慰道:“沈哥,你这带伤跑一天,感觉肯定跟我不一样。”   一天下来,沈健的确感觉小腿很痛。那些寺庙大多都有长长的阶梯,为了显得心诚,他都是自己一步步爬上去的。中途沈健一度感觉自己受伤的小腿快废了,完全是咬牙坚持下来的。   沈健当然希望林波说得是对的,但心里总还是带着隐隐不安。   未免自己胡思乱想,沈健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于是洗过澡后,又开了直播。   沈健这两天可算是出尽了风头,昨天的闹鬼直播,他和林波直接上了热搜。当然,点进热搜就会发现最顶上挂着的是一则警情通报,是昨晚负责出警何氏烂尾楼的辖区派出所发的。   通报里先说何时接警,又在几点找到了两个当事人。最后用批评的口吻警告大众不要封建迷信,娱乐适当等等。   沈健和林波撞鬼那几段的视频也被人截取下来传到了网上,下面的评论倒是一致,都说哥俩演得挺卖力。   沈健没想过解释,因为这事儿很难说清。就像他自己,之前不也信誓旦旦地对这方面表示不信么。   沈健打开直播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气值迅速飙升到了他只在那些百万大主播直播时才见到过的高人气。   决定把直播当做一份正经事业来经营后,沈健是希望挺多人来看自己直播,然后自己成为平台大主播什么的。但如果是以这种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方式引得这么多人来观看,那他觉得还不如继续让他当个小透明好了。   偏偏除了自己身边这些已经见过青指印的同学,网上的人都认为是他和林波因为想红故意演出来的。   沈健面露苦笑,打了声招呼:“大家好,我是老沈。看到还有很多朋友担心我,特意上来给你们打个招呼,亲自报个平安。”   弹幕刷刷问着昨天的事,还有人问他坐警车是种什么感觉。   沈健挑着一些问题回答了一遍,然后看到一条弹幕:【主播脸色好苍白,而且今天气温不低吧,主播穿这么厚,不热么?“   沈健垂首看看自己的衣服,微微叹气说:“多的不敢说了。但是,唉,朋友们,有些东西真的不能碰。你可以不信,但是敬畏之心一定要有,别像我这么作死。”   然后沈健就听到一道女声,像贴着他耳朵一样轻轻说:“在理。”   沈健浑身一个激灵,回头看身后,没人。   “呵~”又是一声轻笑传来,这回感觉更清晰,沈健觉得这笑声像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似的。   沈健手忙脚乱拉下耳机,一脸惊恐地扔开。人也起身,连连后退。   此时已经是周末傍晚,寝室里除了许毅和又出去打工的程煦,其他人都在。宋海也回来了,这会儿都待在寝室各玩各的。   沈健弄得椅子响,引得他们都探头,然后就看到沈健这么一副恐惧过度的样子。   沈健也扭头看他们,恐惧到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们刚才有有有听到一个女人说话吗?”   众人都摇头   祝微生翻翻书,也摇头。   沈健看着那个耳机,紧张得直咽唾沫,不敢再伸手去碰。   他这会儿才想起直播镜头还对着他,忙扫向弹幕。   【主播又开始表演了。】   【行啦,人气这么高,关注都涨大几十万了,还嫌不够?】   【演得多了就惹人烦了哈。】   【有一说一,主播演技还是不错的,不进个娱乐圈可惜了。】   弹幕说得很难听,但沈健已经无心去理会了,他匆匆说了一句“下播”,啪嗒一下直接关掉电脑。   然后沈健单手紧紧握住身上的护身符,就这么爬上了自己的床,似乎这样才有安全感。   沈健对床的王弘璿靠在床头玩手机,目睹这一幕后,嗤笑了一声。   宋海则有些神情凝重。   只有祝微生,悠哉哉地继续看他的书。   这一晚上,除了时不时听到沈健因为惊恐发出倒吸气的声音,总体上过得还是很平静。   只不过一晚上过去,沈健眼下的青黑更重了,重得就像被人捣了一拳似的。   过去一周,他们寝室里总最晚起床的是许毅,其次一般是沈健。但是沈健今天意外地起来挺早,是寝室里第一个起来的,宋海他们只当沈健是因为撞鬼睡得不好才起得早。   于是,在祝微生他们忙活洗漱的时候,沈健已经收拾好自己了。   大家同班同学,又一个寝室,没什么事基本都约着一起去食堂再去教室,沈健就坐自己椅子上等他们。   他坐下的那一刻,祝微生就看了过来。   以往沈健是怎么坐舒服怎么来,身体只要在椅子上,那浑身肯定是很松散的。弯腰驼背脑袋前倾,两条小腿交叠放着说不定还会抖抖腿。但是现在,沈健坐得端端正正,整个腰背打直,下巴也收了回去,双腿并拢,两只手虚虚交握,放在大腿上。   就一整个,十分女性化且显得很大家闺秀的坐姿。   宋海见祝微生盯着沈健看,也看过去,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宋海看看沈健,迟疑提醒:“你这么坐着,不累吗?”   “累?”沈健茫然了一下,然后他像是突然回神,才知道自己刚才坐成了什么样子一样。   撞鬼、噩梦、奇怪的女声、连自己都没能及时察觉的奇怪行为,沈健有些稳不住情绪了,“我、我刚才怎么会坐成那样?”   沈健还没能等到一个回答,自己就先僵住了。   他恍惚想起,梦里的莺莺,好像就是这样坐的。 第31章   这一整个白天沈健都不在状态,坐着上课时,时不时就会关注一下自己的坐姿有没有什么异常,显得特别神经兮兮。   但沈健其实已经因为过于关注坐姿而忽略了一些其他地方,宋海几个怕他情绪崩溃,都不敢提醒沈健,虽然他的坐姿没有变化,但他的一些行为举止,不经意间还是和往常有一些明显不同。   反正那些不同之处,都显得很少女。   结束了一天课程后。   程煦在校内找了个勤工俭学的小兼职,宋海自己有事,所以最后还是沈健和祝微生一起回宿舍。   紧张了一天的沈健感觉精神特别的疲累,进门就在自己的书桌上趴了一会儿。这个时候,他咦了一声,指着他书柜上的白色塑料袋,“这个袋子哪来的?”   祝微生道:“你昨天带回来的。”   “我?”沈健皱着眉头回想了下,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   伸手把塑料袋打开,沈健在里面翻了翻,居然翻出了两支口红。   他瞪着眼:“这什么啊!”   祝微生:“口红。”   “我当然知道是口红。”沈健烫手一样把口红扔到桌上,而后一脸颓丧地坐回椅子上,“我一个大男人,买口红回来干什么?但更主要的问题,是我对买这些东西的整个过程都没有一丝印象。这些其实是莺莺买的吧,她控制了我的身体,占据了我的意识……”   如果说在自己毫无印象的情况下买了口红回来这件事还只是让沈健濒临崩溃,那么他半夜起来偷偷对着镜子画口红的诡异行为,则将他的心理彻底击溃。   这事还是王弘璿发现的,他临睡前喝多了水,半夜被尿憋醒,举着手机电筒掀开窗帘时,电筒的灯光恰好把对面坐在书桌前对着镜子画口红的沈健照得清清楚楚。   当时王弘璿直接看到的是沈健镜子里的脸,晃眼瞧见他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吓得王弘璿差点从床上栽下去。   之后王弘璿就惊叫一声,惊醒了宿舍里的所有人。   宿舍灯打开的时候,沈健脸上的神情都还显得有点茫然。直到程煦把镜子举在他脸前,沈健才看到自己被口红糊了满嘴。   其中还有一条口红印子从唇角打出溜,滑到了他的颧骨上,看起来像正在画口红的人被什么忽然吓了一跳,手抖滑了出去。   被吓得不轻的王弘璿逮着沈健疯狂骂,“你他妈变态啊,大半夜一个大男人对着镜子画口红!”   因为报道那天王弘璿那句“好狗不挡道”,在宿舍里沈健一向当王弘璿这个人不存在,平日对王弘璿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换平时王弘璿这么骂他,沈健绝对暴起和王弘璿硬刚起来了。   但现在沈健像听不到一样,只一脸惊恐地拼命擦去嘴上的口红。   “那两支口红我明明在睡觉之前已经丢到楼下垃圾桶了,它们为什么又出现在我书桌上!”沈健顶着一张大花脸,瞪着一双青黑的充满了恐惧的眼看着众人,“是我把它们捡回来的?可是我什么时候起来的都不知道!她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她控制我身体的时候越来越多,继续这样下去,会不会哪天我就彻底消失,我的身体也会被她彻底霸占了!”   沈健身体抽筋一样的颤抖,整个人惶悚不安,像下一秒就会崩溃得发疯。   宋海见状,忙按着沈健的肩让他坐下,安抚道:“冷静,沈健,这事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程煦担忧地给沈健顺了顺背,给他倒了杯热水。   许毅在旁边烦躁地抹了一把头发,沈健这个样子,让半夜被吵醒的他都不好意思开口骂。   祝微生从被吵醒后就没出过声,他看着沈健,心下难免感叹,沈健说自己外号沈大胆,但从沈健撞鬼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两天时间。两天就吓成这样,不得不说沈健是他所见过的见鬼之后怂得最没法看的人。   行吧,这回教训铁定是长够了。   祝微生这才走过去,“沈健,你信我吗?”   正紧握着水杯汲取暖意的沈健哆哆嗦嗦地抬起头,“信你?”   祝微生拿出一根红绳,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系上沈健的手腕,打了一个奇怪的结,然后直起身:“好了。”   所有人看着祝微生,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祝微生是在安抚沈健吧,但系根红绳就能管用?   沈健却是然地看着手上红绳。   有一股明显的暖意正透过红绳传递到他的手腕,再由手腕传遍整个身躯。   从撞鬼后就觉得身体发冷的沈健,在这两天里第一次感觉到了暖意。不是单纯的从热水杯汲取而来的那种暖意,而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身体深处盘旋不去的阴冷驱逐,让他的身体回到了从前那种自发温暖的状态。   因为这,沈健的情绪肉眼可见的看起来比刚才稳定了,身体也没刚才哆嗦得厉害。   众人惊奇。   宋海则多看了祝微生一眼。   “你?!”沈健吃惊地看着祝微生。   祝微生眉眼淡然,“现在,安心回你的床上睡觉。”   并示意其他人也可以回去继续睡觉了。   这会儿本就是人深度睡眠的时间段,耽搁这么会儿大家困得不行,见沈健好像没什么问题了,就各自回床。   沈健也犹豫着爬上床,躺下后,他还是很紧张:“微生,我不敢睡,我一睡就会做关于莺莺的梦。”   “这次不会了。”祝微生站在他床边,“听我的,闭上眼睛。”   沈健犹犹豫豫,在祝微生的注视下,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只是眼珠还在不安地动来动去。   见他闭上眼睛,祝微生微微张口,念起了净心咒。   净心咒和道家静心咒只一字之差,却是两种不同的咒语。按分类,静心咒是道家术,净心咒算是祝由术。   祝由术又称巫术。   祝者,咒也。由,病的原由也。祝由术的其中一个分类,就是通过念咒来帮人治病,   祝微生念的净心咒,是由他师门祖师自创的一则可驱散人心中恐惧、愤怒、忧郁等各种负面极端情绪的咒语,算是一种另类的心理治疗方式。   玄门念咒,总是带着特异古怪的腔调。   祝微生的嗓音清浅而淡然,吐字并不算清晰,像深夜呓语。   准备二次入睡的504众人乍听到声音时,尤其是许毅和王弘璿,本想发火。可随着声调徐徐,那胸口升起的怒意却忽的一下消散,满腔怒意被平静取代了。   心里平静了,被压下去的睡意汹涌袭来。不到半分钟,几张床上的呼吸都变得绵长起来。   包括沈健,祝微生就站在他床边,因此他距离祝微生最近,效果在他身上似乎也最明显。极为不安的他以为自己很难入睡,然而事实上祝微生的净心咒没念几秒,他就感觉自己的眼皮变得沉重起来。又过了十几秒后,他就彻底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把一寝室的人哄睡了之后,祝微生才回自己床睡觉。   这一觉,众人直接就睡到了天亮,外面走廊里已经传来了学生们走动的声响。   程煦在床上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睡得好饱。”   周末连上两个夜班,平时还在学校里勤工俭学的程煦,是整个寝室最缺觉的人,若不是沈健这两天撞鬼,程煦本该是整个寝室气色最差的人。但今天他起来,只觉得精神是前所未有的充沛,往日因为缺觉带来的那种疲惫一点也没感受到。   宋海也觉得精神很好,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闹钟,发现闹钟已经响了好几轮,但他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这在往常绝对不可能,基本手机一响他就会醒,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比闹钟还先醒。   不由的,宋海再次看向了对床的祝微生。   他还记得昨晚祝微生念咒后,自己几乎是瞬间就被睡意掩埋。他们这般好眠,会是那个咒语的缘故吗?   祝微生也是刚起。   自从住校后,他就把起床的时间推后了,甚至周六周末的时候,他还小小地赖了一下床。   半个普通人嘛,赖床也是必须的。   沈健是整个寝室最晚起的,事实上要不是程煦把他推醒,沈健估计能朝大中午的睡。   沈健被叫醒后,在床上迷瞪着眼坐了会儿。稍微清醒后,猛地看向手腕上的红绳。   他猴子一样爬下床,冲到阳台,一把拽住祝微生的手臂,“微生,你简直是我的神!”   说他不会再梦到莺莺,他就真的没有梦到了。   祝微生正刷牙,满嘴的泡泡。他漱了漱口,拍拍沈健的肩,“是么。那么下午下课后,跟你的神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沈健追在祝微生后面,没有惊扰的深度睡眠让他眼下的青黑散了很多,人瞧着也有精神了。   祝微生说:“一个刺激的地方。”   “刺激……”   沈健现在听不得这两个字,一听到就和自己撞鬼这事联想上了,“微生,不会是?”   祝微生给了他一个笑,让他自己领会。   宋海他们见沈健虽然因为祝微生这句话而变得有些忐忑,但见他状态比昨天好了很多,心中不由也替沈健舒了口气。   这一天,沈健从昨天关注自己坐姿改为关注手上的红绳和祝微生,他趁着周围没人时问:“微生,原来你竟然会这些神奇的手段?”   祝微生点头:“会一点。”   “那你前两天还看着我吓成那样?”沈健颇为幽怨。   祝微生瞥他一眼,“你直播那天我就知道你会撞鬼,我没提醒你的原因,你自己应该知道。”   沈健顿时讪讪,若那时候祝微生提醒,他肯定是不信啊。宋海也提醒了,也没见他信。所以不怪祝微生冷眼旁观。   祝微生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只有狠狠撞一次,撞个头破血流或者半死,有些人才会彻底老实。”   沈健赶紧双手合十冲着祝微生讨饶,“我的错我的错,微生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   “行。”祝微生道,“未来三个月我的寝室值日就交给你了。”   玄门人一般不免费帮人,因为都是些泄露天机的事。但若帮了人却一点不收报酬,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被帮助的人阳寿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祝微生让沈健帮他打扫三个月的寝室卫生,收取的算是另类报酬,对他和沈健都有利。   沈健则痛快拍胸,“别说三个月,剩下四年我全包了。”   “那也不用。”祝微生推辞。   “用的用的。”沈健连声道,“就是我这事儿,你能帮我彻底解决吗?”   祝微生秉承着师父教导的一贯谦虚的原则,说:“我玄术一般,不过抓几个鬼没问题。”   沈健就听明白了,这事儿祝微生可以帮他解决。   这种折磨心灵的日子马上就要过去了,高兴得沈健中午多吃了两碗饭。   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两人请了晚自习的假,直接出了校门。   沈健打了辆车。   上车后,祝微生对司机道:“去金川路。”   沈健的背一下子挺直了,“不是吧微生,你说的一个刺激的地方,真是那里啊?!”   祝微生说:“莺莺的存在有些蹊跷,我正好过去看看。”   沈健苦着脸,未免前面司机听到,他小声说:“可是那个地方不止莺莺,先不说吓唬林波和推我们下楼的那两个男鬼,我和林波没能上去的六楼,上面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东西,你保证自己能搞定?”   祝微生想了下,“应该能吧?”   反正入门多年,他还没遇到什么难搞的鬼。   这不太确定的语气,让沈健整张脸苦得像被人摁着硬灌了一大碗黄连水。   他看着此时的祝微生,觉得自己看到了前两天那个不信邪的自己。   到了金川路,隔壁不远就是阴森森的烂尾楼。   沈健很不想去,但看着兀自往前走的祝微生,沈健又担心祝微生出事,还是咬咬牙跟上去。   这时,天边飞来一只黑黝黝。   “鸦兄!”   沈健看着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黑黝黝,抱着它用脸一顿乱蹭,感觉虽然只是多了一只熟悉的鸟,但他的安全感增加了好多。   黑黝黝嫌弃地用翅膀拍开沈健的脸,蹦到旁边祝微生肩上,“边儿去,蹭老子一身油。”   沈健惊讶眨眼,“鸦兄,你又说了一句我没听过的学舌。”   “老子会的你没听过的还多着呢。”黑黝黝说。   然后它脑袋就被祝微生敲了一下。   祝微生:“好好说话。”   黑黝黝立即道:“刚跟一群暴躁喜鹊干仗完,脾气还没收回来,我认错、认错,别罚我看电视时间。”   沈健嘴巴张开,惊得能塞下一颗鸡蛋,他瞪着黑黝黝 :“微生,鸦兄它、它……这也是学舌?”   祝微生没有多解释,“它的聪明超乎你想象。其他的以后说,先上去。”   有祝微生和黑黝黝陪着,沈健再次踏入何氏烂尾楼,没有他自己想象中那么害怕。不过他还是紧紧地拽着祝微生背包上垂下来的带子,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后。   踏上一楼阶梯,祝微生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楼里响起:“何氏烂尾楼的修建,是经由一个城中村拆迁而来。”   沈健点头,这个他知道。他查何氏烂尾楼时看到一个帖子里从讨论闹鬼慢慢讨论起当年那一片的拆迁款,据说给得还挺多,他当时的注意力完全没在闹鬼传闻上,只羡慕那些一夜暴富的拆迁户。   “那你知不知道,何氏烂尾楼这里闹鬼,其实不是从大楼修建第六楼的时候才出现的。城中村在拆迁之前,这片就已经有不少闹鬼传闻。”   沈健挠头:“我怎么没在网上搜到?”   “而且,现在大部分的人都只知道这一片原本是个城中村,但在更久之前,这个城中村其实是在一片废墟上修建起来的。”祝微生顿了顿,“而那片废墟,原本是一个民国大家族的旧址。”   “民国……”沈健默了一下,“不会是莺莺嫁的那户人家吧?”   祝微生继续道:“那个民国大家族,姓何,在历史上是可以追溯到的。当年家国蒙难,这里被倭国兵占领后,当时的何氏新任家主带头叛国,投了倭国兵。但是在投了的当天晚上,整个何氏就被一把大火烧尽。宅院里的人无一生还,全部丧生在那场大火里。”   沈健被这熟悉的结局惊了惊。   他回忆了一下,“我虽然做了不少关于莺莺的梦,但我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对她嫁的那户人家姓氏更没印象。”   “莺莺在你梦里身份是那户人家的三太太,如果那户人家真是何氏,那么对应历史上的何家三少,她应当姓朱。”祝微生接着说他查到的,“何氏被一把火烧了后,这里就荒废了下来。但每到夜里,周边的人家总能听到这边传来模糊的痛苦喊叫。但赶过来瞧时,又什么都没有。之后更有人说曾见过废墟里起火,火海里还隐约可见挣扎的人影,但因为说得太过玄乎,所以听了的人都只当是夸张的传闻。”   他说到这里,沈健感到奇怪了,“这些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祝微生语气很寻常地说:“我找了一只活了有些年头的老鬼,随便问了问。”   沈健:“……还能这样?”   “当然。”祝微生说。   一个地方过去发生过什么,还有谁能比那些活了上百年的土著鬼更了解呢,区区互联网搜来的消息算什么。   当然,最后祝微生是给了报酬的,一支香吃得那只老鬼吱哇乱叫,直呼死也无憾了。   祝微生总结这些消息,“所以,真正闹鬼的其实不是何氏烂尾楼,而是这一片地界。”   “可算算何家被烧的时间,到现在都快百年了,这期间就一直闹鬼?”沈健猜道,“闹的这些鬼,不会就是何家人吧?”   “我要再看一看才能确认。”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完了五楼,来到那天林波被鬼吓走的通往六楼的楼梯。   沈健生怕那天的恐怖情景再现,胆战心惊地走了几道阶梯后,发现没有脚后跟再被吹冷气的现象。祝微生那边也一切正常,如常地迈着步伐。   没事!   沈健对祝微生的信心顿时又多了一点。   一路平顺地上了六楼,祝微生还没停,带着沈健一直上到八楼。   八楼只修了一半,没有封顶,站在上面风尤其的大。   上面都是乱七八糟的砖头和锈了的钢筋,祝微生站在边缘处,望向大楼四周。   沈健看他站那么边上,扯扯背包带子,“微生,你还是站后面一点吧。”   祝微生回了个他无碍的眼神,继续观察四周。   现在天色还能看清楚四周,祝微生换了几个方位观察了一会儿,眉头微微舒展,“确定了。”   他话刚落,楼上忽然平地起大风。   沈健恐惧地睁着眼,清楚地看到大风裹着一道有些模糊的黑影冲向了祝微生。一双惨白的大手伸出来,狠狠推向背对着他的祝微生。   沈健都顾不得生出看到鬼的恐惧了,“微生,当心!”   沈健一直扯着祝微生的背包带,下意识用力往后拽,想把祝微生拽回来。   但就在这时,歇在旁边修了半截墙上的黑黝黝忽然扑着翅膀飞过去,一翅膀对着那黑影扇了过去,用它那粗粝的鸦嗓骂道:小鬼,鬼生活腻歪了!”   沈健恍惚听见一声惨叫,然后那模糊的黑影,就被黑黝黝扇得从楼上掉下去了。   沈健盯着落回祝微生肩膀的黑黝黝,愣了愣,然后默默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后背一凉。   沈健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感觉自己被祝微生扯开了。   停在祝微生肩上的黑黝黝已经飞到了他原本的位置,对着似乎是从他背后冒出来的又一道模糊黑影,一只爪子怼过去,直接将那黑影的一条胳膊给扯了下来。   又是一声惨叫,那黑影捂着断掉的胳膊匆匆隐匿。   黑黝黝打鬼的样子可以说十分凶残,但是这样的鸦兄,真是沈健见过最帅气最与众不同又最能给人安全感的大乌鸦。   沈健看了看自己刚才竖起来还没有收回去的大拇指,忙把另一只手的大拇指竖起来。   不过,若还有黑影冒出来……沈健想,他大概就只能翘翘大脚趾叠加他的敬意了。 第32章   黑黝黝连打两只鬼,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一只乌鸦就这么厉害,而祝微生这个主人站在旁边动还没动,他的本事又如何呢?   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般?   这是沈健心里的想法,不过可能盘踞在这里的厉鬼们也在猜祝微生本事如何,来了两只鬼打前锋试探失败后,似乎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之后没再有黑影冒出来。   楼顶恢复了平静。   之后,沈健想起黑影出现之前祝微生说的话,“你刚才说确定了,确定什么了?”   祝微生指着大楼四周,“你看这一片像什么?”   沈健顺着他话环视一周,“看起来像是个敞口的漏斗……”   “没错。”祝微生道,“大楼所处位置在这一片地区来说,地势整体低陷,像被什么东西陡然压了下去。”   用玄门术语来说,这是一个聚敛阴气的困居地势。   而大楼旁边有山,导致这片地界处在了背阴面,在无形中对这片地势聚敛阴气的速度产生了一种加持作用。   阴气聚敛,聚而不散。若只是单纯的阴气聚而不散,那么这片地界就是一个非常天然的聚阴地,是个对鬼魂们十分有好处的地方。   但这个困居地势,着重就在一个“困”字上。鬼魂也属阴,如果不慎入了这片地界,那么就会和阴气一样,被无差别困在里面。   这世上阴魂类别有很多,其中一种叫做缚地灵,他们死后被自己的执念困在某个地方日复一日。但还有一种阴魂,叫做地缚灵。   缚地灵和地缚灵,完全一样的三个字,只是前面两个字的顺序调换了一下,两者的真正差别在于前者是被自己执念所困,后者是被地势所困。   陷入困居地势的鬼魂们就属于地缚灵。   若是鬼力强大一些的鬼魂,也不是没有冲破困势跑出去的可能。可这里地势百年来虽然没有变化,但随着时代变迁,这片地界周遭的建筑修得一栋比一栋高,于是又在无形中加固了这种地势格局,导致进入这里的阴魂更加出不去,只能一直被困在这里面。   沈健之前说这片闹的那些鬼不会就是何家人吧,以祝微生观察得出的结论,虽然不敢肯定闹鬼的就一定是何家人,但死在这片地界的何家人,鬼魂百分百还被困在这里。   至于这些何家人到底是不是莺莺所嫁的那户人家,就只能问问当事人了。   但是听祝微生说完这些后,沈健却有一点不明白,“照你这么说,莺莺作为一只鬼应该是无法从这里离开的,那她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可以跟着我离开?”   沈健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类似鬼上身,从撞鬼那晚莺莺应该就跟着他从大楼里出来了。   对于这一点,祝微生报了一个阳历出生日期,“你是不是在这个时间出生的?”   “这是我真正的生日!”沈健诧异。   沈健身份证和他真正出生日期不一样,身份证上大了六天,这一点只有他身边从小熟悉的人知道。他敢保证,作为一个还不满十天的舍友,祝微生不可能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一点。   算人的生辰八字在祝微生这里很简单,当然,重点也不是这个。祝微生又报了一个阴历的生辰八字,看着沈健,话却不是对他说的,“莺莺姑娘,你是在这一天出生的,对吧?”   沈健立即屏住了呼吸。   过了大概两秒,他就听到自己脑子里传来一道含着小小惊讶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   再次听到自己脑子里传来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沈健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祝微生听得到莺莺的声音,他笑了笑,这回话是对沈健说的了,“我刚才报的两个出生日期,除了年份不同,月份和日期都是一样的。你和莺莺姑娘中间,正好隔着一个甲子。”   天干地支,甲为首,一个甲子就是六十年。   一个甲子又为一个阴阳大循环,在这个循环里,莺莺和沈健不管从出生年份还是到性别,又或者是他们各自命理的阴阳测算,正好都位于一阴一阳。   偏偏莺莺更是一个亡者,而沈健是一个活人。当这样的莺莺上了沈健的身,只要莺莺想,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就可以彻底霸占的沈健的身体并不再惧怕任何玄门手段的驱逐。若她伪装得当,她可以以沈健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像个正常的活人一样生活下去。   这种类似夺舍的复生方式,玄门正统的叫法叫做阴阳转生。曾有玄门中人寿限到了后,因为不甘死亡,就研究出了这么一种法子,是一种玄门禁术。   但如今玄门更喜欢把这门禁术叫做“挂人皮”,毕竟是鬼魂披挂着人皮冒充活人。一般这种情况下的鬼上身,因为阴阳太过契合,所以就算是玄术高深的玄门人,也几乎没有办法让鬼从活人身上离开。   不过莺莺和沈健这个,祝微生没在里面看到故意的成分,是各方面都太过巧合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而沈健听了,脸色顿时惨白惨白,“没有办法让她离开?!”   祝微生强调:“我说的是‘几乎’。”   几乎,就还只是差点儿,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事实上,祝微生第一次跟着师父下山处理的第一件灵异事件,就是挂人皮。那时他才八岁,在师父只教了一遍的情况下,就画出了一张最高级别的驱鬼符,把那只想要霸占别人身体的鬼魂从求助人的身体里打了出去。   最高级别的驱鬼符杀伤力巨大,被驱打出来的鬼魂阴气大减,鬼力巨幅下降,下场并不怎么好。如果可以,祝微生还是喜欢和鬼魂们有商有量的,并不想那么粗暴。   所以祝微生看着沈健,先采用了好言相劝的方式,“莺莺姑娘,出来吧。”   沈健转着眼珠小心地往自己身上撇。   等了两秒,莺莺没反应。   “莺莺姑娘啊……”沈健有些紧张开口,“你出来吧,我一个大男人,你上我的身肯定自己也别扭吧?你喜欢画口红,等你出来我给你买一打,颜色随你挑,口红只有画在自己嘴巴上才好看呀。”   这话落下后,莺莺愤怒质问:“你们想把我重新困回这里?!”   “不不,怎么会……”   沈健摇着头,但他也拿不准祝微生准备把莺莺怎么处理,只好拿眼睛疯狂扫祝微生。   莺莺又说了:“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一个德行!哼,我才不会上当呢,别想骗我!”   沈健本来还挺怕莺莺的,毕竟是待在自己身体里的女鬼,但这会儿听到莺莺带着一点天真犹如小孩闹脾气一般的口吻,他心里的害怕居然诡异地少了一点。   莺莺坚决不出来,沈健发愁地看向祝微生,“怎么办?”   “那就只有看着办了。”祝微生说。   说完,祝微生让沈健站着别动,自己站到了沈健身后,右手双指一并,做剑指落在沈健背上。   指尖顺着右边微微一划,祝微生起了驱鬼符的符头,口中道:“莺莺姑娘,我这符需要的时间不长,我每完成一笔你都会感觉到灵魂被撕离的疼痛,一旦最后一笔落成,你不出来也得出来。但到时候,你这几十年来被这个地方滋养出来的强大鬼力,可就剩不了多少了。”   沈健看不到祝微生在他背上具体画了什么,只觉得微微的痒,然后就是热。只要是祝微生手指走过的地方,都会传来明显的热意,甚至渐渐发烫。   而这些感觉似乎也影响到了沈健身体里的莺莺,两人只听莺莺有些慌张道:“你在做什么?你别想吓唬我!”   祝微生不再言语,符头画完,已经画到了符身。   沈健也沉默下来。   而听不到动静的莺莺,发出两声痛哼后,终于沉不住气大喊道:“我出来了,你别画了!”   话音一落,一道娇小黑影骤然从沈健的身体里滚落出来。   沈健也往祝微生身后一闪,探着脑袋出来,盯着那娇小黑影,“莺莺?”   黑影浑身被涌动的阴气笼罩住,只看得出大概身形,但沈健在梦境里曾在莺莺梳头时通过铜镜看到过莺莺,所以确定眼前这个黑影就是莺莺。   莺莺缩在墙角的阴影下,色厉内荏地看着他们:“我出来了,但是你们最好不要伤害我!”   沈健看她凶巴巴的,忍不住说:“伤害了你,你又能怎么办?”   “那我就把你办了!”   一声带着冷意的厉斥响起,一个身着黛色旗袍的年轻女鬼忽然出现,挡在了莺莺面前。   女鬼容貌妍丽,但浑身冷意,正眉目不善,面带警惕地看着祝微生和沈健。   莺莺看到女鬼,急道:“姐姐你怎么出来了,你快躲起来!”   女鬼姐姐抿着唇,眼神重点落在祝微生身上,“以这位的本事,只怕我们躲起来也没用。”   这女鬼一出来,沈健明显感觉到周围温度下降,仿佛忽然之间这片地方就跳入了冬天,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祝微生熟练地摸出一张避阴符递给沈健,让他拿着取暖。   而后,祝微生再看向女鬼,瞧瞧她周身,“莺莺鬼力已经算是强大,但你比之更甚。只是就算是以这个地方的特殊地势,想在几十年里养出你这么一身鬼力也并不可能。所以这些年,你吞吃过多少阴魂?” 第33章   一个人死后化作的阴魂强不强大,是由其生前遭遇与性情决定。   而阴魂之后可以增强自身鬼力的途径,常见的有两种:一种是靠阴气滋养,比如阴魂待在聚阴地,就有助于阴气增长,阴气多了,鬼力就强了。再么,就是有意识地残害活人、吞噬其他阴魂,夺取更精纯的力量。   这两者的区别,就好像前者吃的是保健品,补的效果需得经年累月才能看出效果;后者则是真正的大补丸,吃下去立马就能看到明显的成效。   祝微生见过很多鬼,一眼就看出女鬼姐姐的鬼力强得不同寻常,显然她鬼力增长的方式用的是后者。   听到祝微生这么问后,女鬼姐姐脸上的戒备更重。   莺莺也是被扯到了小辫子一样,气冲冲道:“干你什么事!”   “莺莺。”女鬼姐姐却是轻声喝止,“这位先生看着是个和气的人,不能如此不敬。”   莺莺咬咬唇,没再出声。   女鬼姐姐走出来一点,看着祝微生:“我叫蒋丝琦,她叫朱莺莺,就如之前先生打听来的一样,我们生前所嫁氏族,的确是当年的何氏。”   沈健眼睛睁得溜圆,“你是那个蒋姨太!”   听到这个称呼,蒋丝琦自嘲地勾勾唇角,“没错,我的确做过一阵何家三少的姨太太。”   “那你们……”沈健指指朱莺莺。   朱莺莺是何三少的正房太太,蒋丝琦是姨太太,两女侍一夫,为什么可以相处得这么好?   似乎听懂了沈健未尽的疑问,朱莺莺不屑道:“一个臭男人而已。”   蒋丝琦淡淡一笑,赞同了朱莺莺这种不屑。   而后,蒋丝琦看向祝微生,“先生也知道我们一直被困在这里,刚才听先生道明了此地的地势格局,那不知道您是能否帮助我们,让我们从这里走出去。”   随着蒋丝琦的话落下,十几道模糊的鬼影忽然出现。   这些鬼影高矮不一,胖瘦都有,年龄跨度更是从幼儿到老。这些鬼影以蒋丝琦和朱莺莺为中心,紧紧地偎在他们身边,眼神带着期待地看着祝微生。   一下出现这么多鬼,沈健揪着祝微生的背包把自己往后缩,并揪起停在祝微生肩膀上黑黝黝的尾巴,试图挡住自己的脸。   蒋丝琦介绍着这些鬼影的身份,“他们是生前死在这片地界后被困在这里出不去的阴魂,他们生前是无辜的普通人,死后更没做过什么恶事,不应该一直被困在这里。”   祝微生扫了一眼这些阴魂,的确没在他们身上看到什么孽障因果。   “可以是可以。”祝微生说,目光落在蒋丝琦身上,“但是,这里的困居格局一旦解开,你们的存在将会被地府感知。他们没什么,但你一个吞吃了无数阴魂的大鬼,是会被阴差抓下去的。到时候地府评判功与过,有功攒功德,有过受刑罚。以我在你身上看到的孽障因果,你至少会被压在地狱受刑三百年。”   蒋丝琦还没什么反应,朱莺莺就急道:“不行!凭什么罚我姐姐,我姐姐吞吃阴魂,也是为了保护我们!”   “是啊,若没有蒋姑娘保护我们,我们早就被这里的另一只大鬼吞吃了。”   “这位先生,阴间难道就不能功过相抵吗?”   几个阴魂也忍不住开口为蒋丝琦求情。   祝微生摇头,“这是地府运行的规则,我只是把你出去后可能面临的结果告诉你。”   他看着朱莺莺,“包括你,你生前也害死了好几人,下地府后一样要受罚,不低于百年。”   朱莺莺满脸不服,“他们都是叛国贼,难道不该死吗!”   “莺莺。”蒋丝琦再次喝止,她眼睫颤了一下,“我们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出去。”   “姐姐!”朱莺莺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罚我我认了,可凭什么还罚你!”   蒋丝琦摸了摸她的头发,先是温柔地笑笑,然后眼神一点点变阴狠,她对朱莺莺道:“莺莺,这位先生说像我们这样的鬼会入地狱受刑罚,那么何子函也逃不过去。”   莺莺哭着摇头:“他怎么样我不在乎,姐姐……”   “但是姐姐在乎,姐姐就想看到他痛苦。”蒋丝琦说,“而且,你我已经被困了太多年,与其在这生不如死,不如痛快受了刑,之后该如何就如何。姐姐也说实话,护了你们这么多年,我其实也累了。”   莺莺哭得泪水涟涟,但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之后,蒋丝琦就对祝微生道:“先生,麻烦您了。”   祝微生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沓空白的黄符纸,准备画符布阵。   只不过他的符纸刚拿出来,楼上又起了大风,将那沓黄符统统吹散。   祝微生愣了一下,抬起手只来得及抓住一张。   他看着向楼下飘落的黄符纸,语气可惜:“我的钱……”   小心地捏着抓到的那张黄符,祝微生回头。在他身侧,又是一大群鬼影出现在楼顶,和他们呈三角方位站立。   楼上的温度又下降了。   蒋丝琦那群阴魂,祝微生只在蒋丝琦和莺莺身上看到了怨戾之气。但新出现的这群阴魂可以说是个个都带着怨戾之气,说明他们每个阴魂都害过人,或是吞吃过别的阴魂。尤其是为首的年轻男鬼,鬼力强大程度和蒋丝琦相当。   看来他就是蒋丝琦口中的何子函,被困在这里的另一只大鬼。   祝微生道:“是你吹散了我的符纸?”   何子函戒备盯祝微生一眼,没答,只眉眼狠厉地瞪着蒋丝琦:“蒋丝琦,你知道三百年是什么概念吗?是比我们困在这里还要更久,日复一日的不见天日!只是单纯被困在这里我们就已经这么痛苦,受刑至少三百年,你以为比被困在这里轻松?!你要死就死,别想拉着我们!”   “就要拉就要拉!”朱莺莺小学鸡吵架一样,梗着脖子目带仇恨,“如果不是你,姐姐不会死在这里!”   “不是你,我也不会死在这里!”何子函恨死了朱莺莺,他扬手准备上前一步,但立即就对上了蒋丝琦警告的眼神。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何子函忽然自我劝解了一句,他放下手,收起脾气,“蒋丝琦,你我针锋相对多年,总想着把彼此吞了,好增强鬼力从这里冲出去。但是现在,我们可以不用再打彼此的注意了。”   何子函侧头看着祝微生,眼神森森,“这人本事不凡,灵魂必定很强,你我联手把他吞了,再联手冲破这里。那样我们一样可以出去,还不用被抓去地府受刑,岂不更好?”   闻言,蒋丝琦眼带思量,看了祝微生一眼。   这一眼看得沈健抖抖瑟瑟。   还好,蒋丝琦并没有这个合作意愿。   “不怎么好。”蒋丝琦收回视线,嗤笑了一声,“何子函,六道轮回,犯大恶者堕入畜生道,你的罪罚只会比我更重。我会让被我护着的这些鬼好好替我等着,等着你将来变作畜生,再一刀把你宰了,剥皮抽筋,煮了喂狗!”   “就是!”朱莺莺附和,“想吞了别人,你先看看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别人养的乌鸦吧。”   黑黝黝拍拍翅膀,彰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何子函愤怒,眼见蒋丝琦拼着自己受刑也要拉他下水,他的眼里闪过狠色,决定赌一把。   他对身后众鬼道:“你们不想下地狱受刑,就跟我一起上,把这两人吃了!”   能跟何子函为伍的都不是什么好鬼,本身他们也害怕被阴差抓走,平时听何子函的指挥似乎也听习惯了,一被怂恿,立即就跟在何子函身后,扑向了祝微生和沈健。   沈健吓得啊啊大叫。   然后他就看到扑到祝微生身前的巨大鬼影,脑袋被祝微生一把扣住,然后像拍皮球一样往地上狠狠一拍。整个巨大鬼影就噗地一声被拍到了地上。   祝微生一脚踩了上去。   沈健愣了,大叫停止,只有嘴巴因为惊讶还张着。   被踩的何子函也愣了。   他是看出祝微生不简单,毕竟光是乌鸦就那么厉害。可他以为以自己吞噬了那么多阴魂养出来的强大鬼力,再加上一群鬼小弟,怎么着也有一拼的实力吧。但是,居然只是一个照面,对方还只用了一只手,他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摁在地上,像只王八一样,动弹不得。   朱莺莺和蒋丝琦对视一眼,庆幸她们没有答应何子函的提议。   “你知道被你吹散的那沓符要花我多少钱吗?”祝微生踩着何子函的脸,碾了碾,声音很平静,“整整八百块,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黑黝黝从祝微生肩上飞下,落在何子函脸边,帮着骂:“你这鬼太坏了!知道我们微生攒点钱多不容易么,八百块啊!居然就被你这么吹走了!我看到下面还有水,绝对有符纸泡水了,这还怎么画呀!我告诉你,我们微生和地府阴差们的关系可好了,少一张用不了,你就等着多受十年刑吧!”   “八百而已,我赔给你!”何子函脸被辗得形状变来变去,口齿不清地咬牙商量,“你先松开我!”   但在祝微生看不到的地方,他还在给自己一众鬼小弟使眼色,让他们赶紧攻击祝微生,将他救出去。   可作为大鬼的他一上去就扑街,作为小弟的小鬼们再上,那不更等于送菜,于是都不敢再动。   祝微生虽没看到何子函的小动作,但想也知道何子函很不甘心,不过他也懒得在何子函身上浪费时间,于是一脚将何子函踢开。   被踢开的何子函想把自己藏起来,但在他隐匿之前,祝微生已经甩出一枚符纸打在何子函身上。何子函顿时被定身了一样,躺在原地再次动弹不得,只能怒红着一双眼睛,看着祝微生从背包里重新摸出一沓符。   这回没再吹什么鬼风,祝微生没受半点干扰地画完布阵需要的符。   祝微生在楼顶选了几个地方,将画好的符纸一一摆下,对众鬼道:“我布的这个阵法可以短暂地改变小范围的气机,将阴阳倒转,聚阳气对着同一个地方集中攻击。到时候你们会感觉到困住你们的那股力量渐渐变松,之后你们只需要齐心协力冲击那种困势就行。”   蒋丝琦等众鬼点头,表示明白了。   摆好符后,祝微生站在几枚符纸的中央点,压下一张空白黄符纸,咬破自己的食指,起了符头。   当符尾最后一笔落势,祝微生口中厉喝一声:“破!”   刹那间,楼顶上空风起云涌。   众鬼就按祝微生说的,用自己的鬼魂之力一次次冲击上空,冲击那一直覆在他们头顶,让他们无法出去的力量。   这股无形的力量十分强大,众鬼脸上全是憋着劲儿的神色,看得沈健也忍不住攥着拳头,在精神上暗暗给他们使劲儿。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狂啸的大风忽然停止了。   倏忽间,上空阴云散开,属于傍晚的一抹霞光泄落下来。   朱莺莺呢喃一声,“我们冲开了?”   蒋丝琦带着一些激动,“对,我们冲开了。”   “冲开了,我们自由了!可以出去了!”   跟着蒋丝琦的众鬼激动地欢呼起来。   在这阵欢呼声中,蒋丝琦忽然向着何子函冲了过去。   何子函动不了,眼睁睁看着蒋丝琦扑过来,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灵魂撕裂的剧痛传来,何子函一张惨白鬼脸顿时又白了几分。   他眼神愤怒中带着悚然,“蒋丝琦,你敢吃我!”   蒋丝琦眼里滚动着汹涌恨意,“老娘想吃你很久了,这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说着,蒋丝琦又一口咬下,两下就直接吞了何子函大半个肩膀。   “啊啊啊!”何子函惨嚎着,剧痛加上魂体的消失让他忍不住求饶,“丝琦,你我当年到底相爱过,你真的要这么对我么?!”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蒋丝琦咬得更凶。   “丝琦,当年是我的错!我不该和害死你父母的倭国人合作,更不该囚禁你,我认错,我赎罪,求你放过我吧!”   “啊啊啊!蒋丝琦,不要再吃了!我的腿!”   沈健听着这惨剧人寰的叫声,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这个过程中,朱莺莺始终护在蒋丝琦面前。她还以为祝微生会出手,结果祝微生站在那用创口贴处理食指的咬伤,对于旁边发生着的事情,没投来半分好奇的眼神。   不过就算是这样,蒋丝琦也没能把何子函给完全吃了。她感应到什么,往旁边看了一眼,转身拽起朱莺莺,两人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她、她们!”   沈健瞠目,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不是说会去地府受刑么,怎么忽然跑了!   祝微生挑眉,但神情也不显意外。   蒋丝琦和朱莺莺消失两秒后,刚才蒋丝琦看了一眼的地方忽然裂出一道口子。青黑的鬼手探出来,之后,两名手拿拘魂锁链的阴差从里面走出来。   其中高个的阴差嗅嗅空气中的味道,对旁边矮一些的阴差匆匆道:“逃了一只大鬼,我去追,这里交给你了。”   “好的好的,您去。”矮阴差道。   高个阴差走后,矮阴差往场中一扫,看到祝微生后,顿时露出个笑脸,惊喜又恭敬地走过来,“祝天师,真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您!”   祝微生看着矮阴差,想了下,想起了:“是你啊。”   他打量了下矮阴差,露出一点笑来,“恭喜你啊,这么快就应聘上岗了。”   “嘿嘿,前一阵地府恰好有一波工作人员去投胎了,岗位空出来,我和几个受害者运气好,一去就都应聘上了。”矮阴差说着,语气带着感激,“多亏了您当日的劝导和帮助,不然我可能和刚才那只逃走的大鬼一样,这会儿不是在逃窜中,就是在受刑中。”   没错,这个矮阴差就是上次钱忠那件事里听了祝微生的劝,选择被他超度,然后去地府考公的阴魂之一。   “没去应聘刑罚工作人员?”祝微生问。   “那边岗位恰好满了。”矮阴差笑着道,“我们有受害者朋友成功应聘去了刑罚地狱,还正好管着钱忠那一组恶鬼。每天那个受害者朋友都会给我们录钱忠受刑的场面,祝天师你说得可真对,我们每天看着钱忠在他手底下被折磨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日子,真是叫一个痛快。”   说到这里,矮阴差兴奋地搓搓手,“我准备先在这边干一阵,等那边再有工作人员去投胎,腾出岗位后再申请转岗。到时候我也有钱去买手机了,我准备把钱忠挨打受刑的惨叫录下来当闹铃,画面制成动态桌面。就是希望手机价格别涨那么快,唉,这阴间什么都好,就是通货膨胀有点厉害。”   “是,这点我听你不少同事抱怨过。”祝微生拍拍矮阴差的肩,“好好干,大好的鬼生等着你。”   寒暄完后,祝微生让到一旁,矮阴差也开始干起了本职工作。   这一群鬼中,有单纯的受害者,如吓唬林波的工人大哥,推沈健下楼的烧伤大哥;也有被害死后又害了别人的,这个数量最多。   前者因为被人害死,身带怨气,可以被祝微生超度,超度后来去自由。后者则被矮阴差一根锁链全部捆住,准备带走。   矮阴差最先捆何子函。   他走到何子函身边,啧啧两声:“这鬼怎么烂成这样了?”   几乎失去大半个身体的何子函,虚弱道:“阴差大哥,我都这样了,下去后还要受刑吗?”   “是啊,只要没魂飞魄散,就不耽误你服刑。”矮阴差把何子函捆上,拖死狗一样,“放心吧啊,你烂归烂,但该你挨的鞭子保证一下都不会少的。”   何子函:“……”   为什么这么吓鬼的话他能用一副安慰的语气说出来。   矮阴差把自己那拨鬼带走后,祝微生也把需要超度的鬼用一根木雕收了起来。超度时间长,只能带回学校,然后挑个没人的地方超度。   此时距离他们出校过去一个多小时,时间还早,两人还没吃晚饭。离开何氏烂尾楼,沈健挑了家不错的火锅店,请祝微生吃火锅。   沈健烫了块脆毛肚放进祝微生碗里,低声好奇:“微生,朱莺莺和蒋丝琦就这么逃走了,没事吗?”   祝微生吃下毛肚,把自己的右手递给他看,“有事,我才多出来的生命线,又短了一截。”   沈健看不出来,但也吓得筷子都要掉了,“生命线?和你的生命有关吧,那你怎么还这么淡定?”   “习惯了。”祝微生咬了半颗丸子,“她们身上缠绕的因果线很多,她们能出来并成功逃走,其中也有我解开困势的原因,我自然会受到她们身上因果线的干扰。”   玄门人就是这样的,就算再竭力避免被他人因果缠上,但只要一日在此门就一日不能彻底避免。祝微生这些年的生命线虽然处于稳定向前增长的状态,但中间其实并不完全稳定,忽长忽短都是正常现象。   沈健咬着筷子,还没祝微生这个当事人淡定,“那怎么办?”   祝微生:“从其他地方补回来就行。”   虽然因为那姐妹俩短了生命线,但祝微生今天还解救了一群被困多年的无辜受害鬼,还帮阴差抓住了一只破破烂烂的大鬼,这些最后天道都会以功德的方式反馈给他。   总的来说,今天这事儿还是祝微生赚了,只是天道给的反馈有延迟,没有扣他生命线那么快。   沈健:“那之前那高个的阴差能抓到那姐妹俩吗?”   看沈健似乎有点为这姐妹俩担忧,祝微生瞄他一眼,“放心吧,抓不着。”   为什么祝微生这么笃定,因为祝微生要用她们。   带着一身火锅味回到学校后,祝微生让沈健先回宿舍,他则去学校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拿出了符笔。   用朱砂在地上画了一个阵法,写下朱莺莺的生辰八字,祝微生以笔画圈,口中吐字:“来!”   一阵阴风刮过,之前才逃走的朱莺莺茫然地出现在阵法中。 第34章   看到祝微生,朱莺莺惊大眼,“怎么是你!”   “我怎么会突然来了这里?”朱莺莺惊慌地环视四周,看到自己脚下的红色阵法,猛地后退一步,“是你把我抓过来的?你想干什么,送我去地府受刑?”   祝微生摇头,问:“你姐姐和你在一起吧。”   朱莺莺试图从阵法里走出去,但她发现自己身前始终像立着一堵看不见的墙,她只要往外面走就会被撞回原地。   听到祝微生的问话,朱莺莺目露痛恨,“你还想抓我姐姐!你做梦!”   “应该是在一起。”祝微生摸着下巴点头。   那么妹妹都来了,姐姐还会远么。   祝微生找了个地方坐着等。   果不其然,一会儿之后祝微生周边就狂起阴风,蒋丝琦匆匆忙忙地找了过来。   “莺莺!”蒋丝琦看着被困的朱莺莺,虽然着急,但没有贸然靠近。   “姐姐,你快走,他想抓我们下地府!”朱莺莺急声提醒。   蒋丝琦没动,她看着祝微生,探究道:“还没有谢过先生之前的解困之举,但我想您将我妹妹抓过来,再等着我自投罗网,应该不是想送我们下地府受刑。如果是,当时凭您的能力完全可以拦住我们。所以,您想让我们做什么?”   和聪明人打交道很好,和聪明鬼也一样。   祝微生道:“我需要一些鬼帮我做事,你们能力不错,很合适。”   “什么事?”蒋丝琦没有贸然答应,“先生也知道我和莺莺身上已经背负了不少刑罚,所以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不会再做。”   “没让你们做那些。”祝微生道,“就是一些杂活。”   祝微生需要定期制作各种线香,用作抓鬼驱鬼或是收买野鬼,跟阴差各种人情往来等。   以前他在山上读书,时间多,很多工序可以自己完成。但是现在他上大学,首先课程就占用了他绝大部分时间,加上在学校住宿,也没有制香的场地,所以想要自己有足够的香用,必须得从别处想办法。   抓鬼帮自己办事也算是祝微生师门的老传统了,来学校报道之前祝微生就在琢磨这件事,只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鬼,直到遇到这对姐妹。   姐妹俩鬼力强大,一个顶仨,正好省了祝微生的时间,不用再去抓别的鬼。两只鬼管理起来也容易,最主要的是把多余的薪酬给他节省下来了。   而祝微生说的杂活,也的确是杂活。整个制香的过程里,除了几道必要的工序必须由他亲手完成,像寻找制香的原材料,把材料加工成粉末,然后挤香线、晾香、收香等,都可以由这姐妹俩完成。   朱莺莺听了,忍不住说:“你们这个时代科技不是很发达了吗,这些什么原材料不能直接买么,工序不能直接用机器替代完成么?”   祝微生说:“当然能,但要钱。”   而他祝微生除了命,最缺的就是钱。   姐妹俩也没想到祝微生囊中羞涩至此。   蒋丝琦沉默了一会儿,“帮您做事可以,但您必须保证在此期间,我们不会被阴差抓到。”   祝微生点头,“这是自然。”   祝微生救了她们,她们却逃走,导致祝微生损失功德,这对姐妹欠他因果,让她们帮他做事,完全符合天道规则。在她们还完他因果之前,她们在祝微生这里,可以是自由的。   “期限呢,多久?”朱莺莺比较关心这一点。   “四年。”祝微生说。至少在他读大学期间,他希望这姐妹俩能一直帮他做事。   四年时间,和她们被困的日子比起来,着实不长。用四年辛苦工作换四年不被阴差抓捕的自由,就算之后再去地府服刑,那也不亏。   姐妹俩商讨了一番,又和祝微生确定了一些工作细节,就答应了祝微生。   这件事当然不是双方口头约定那么简单,祝微生拿出符纸,写下两份契书,和姐妹俩各自签下后再烧掉,四年的契约就达成了。   在这四年期间,祝微生保姐妹俩平安,姐妹俩替他做事。契约书还在无形中让这对姐妹受祝微生的约束,就算她们以后想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能,不然祝微生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之后祝微生就走了,而蒋丝琦和朱莺莺从祝微生这里领到的第一个杂活,就是把地上的朱砂阵法痕迹清理干净。   “这也要我们弄啊?”生前活着就几乎十指不沾阳春水,死后更是一点活计没干过的朱莺莺,冲着祝微生背影喊了一声,见他没回头,又道,“好歹给条抹布呀……”   说出去别人叫她们大鬼,听起来威风凛凛,结果在祝微生这里,她们只是一对打杂小姐妹。   .   祝微生回宿舍了,走到宿舍楼下时,正好遇到宋海。   宋海知道他和沈健是一起出去的,见他一个人,不由问道:“沈健呢?”   “在宿舍。”祝微生说。   推开宿舍的门,刚洗完澡的沈健正一边哼歌一边擦头发。   宋海看沈健已经有心情哼歌,笑道:“看来事情解决了?”   沈健搭着祝微生的肩比了个OK的手势,扬起眉,“O了!”   “解决了就好。”宋海也没多问,但他知道事情一定是被祝微生解决的。   之后祝微生和宋海排着队洗澡,等洗完,程煦也回来了。   程煦看这会儿寝室只有他们三个人,犹豫了一下后,不好意思地问祝微生:“微生,可以不可以把你昨晚念的那个……是经文吧?能不能再念一遍,我用手机录下来。”   程煦是全寝室最忙的一个,上课之余要忙着打工,周末都没得休息。有时候他累太狠,却因为脑海里的杂念太多,反而没那么容易睡着。就算睡着,时常也有那种醒来跟没睡一样的疲惫感。   但昨晚听祝微生念了一段经文后,他发现自己没再像以前一样胡思乱想,也没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睡得前所未有的好,白天做什么都感觉比往日有精神。   程煦太需要这种良好的状态来支撑他的生活,所以这会儿就厚着脸皮向祝微生讨录音。经济上他拿不出什么来感谢,他说冬天可以帮祝微生打热水、带饭、打扫寝室等。   一份录音而已,祝微生表示不用程煦做什么,“我直接用你手机录?”   “嗯,用我的,谢谢!”程煦把手机拿出来,调出录音软件在祝微生面前摆好。   “嘿嘿,给我也来一个。”沈健不见外地把自己的手机放过去。   宋海见状,也默默地拿出了手机,说:“我请你吃早饭。”   录一个是录,三个也是录。   祝微生把三个手机端正摆好,开始录净心咒。   这会儿三人没有睡意,听着只是觉得心里很平静,白天觉得烦扰的一些小事,这会儿想着好像都觉得为了这点小事烦恼完全没必要。   净心咒不长,祝微生用两分钟就念完了。三人把手机拿回去,再一次道谢。   然后王弘璿回来了。   三人散开,各忙各的,没有谁主动和王弘璿说话。   也真不是他们霸凌排挤什么的,因为王弘璿也从来不会主动跟他们搭话。而且每次王弘璿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带着轻视不屑。尤其是程煦,大概他是全寝室看起来最穷的人,王弘璿的那些瞧不起的行为在程煦身上表现得最为明显。   总之就是,寝室里越穷的人在王弘璿眼里地位越低。像许毅,明明报道第一天两人起了那么大的冲突,但许毅有钱,脾气也不算好,王弘璿那些瞧不起的行为,就从来不见他用在许毅身上。   这样的人,祝微生他们自然不愿和他有所往来。   时间还早,祝微生在底下看了会儿书才爬上床。上去没一会儿,就收到沈健发来的短信:【微生,那个录音我直播间水友挺多人想要的,我可以给他们吗?】   没错,沈健又开起了直播。   因为撞过鬼,所以再直播时沈健本来不准备再玩之前那个恐怖游戏了,但因为之前已经玩到接近尾声,有很多先前一直同步追直播的水友表示想看通关,催的人还不少。   沈健不好让他们失望,想了想就还是打开了那个游戏。只不过沈健把游戏声音关了,把祝微生刚才录的净心咒上传电脑,当做背景音乐单曲循环。这样在直播过程中他就只会觉得心里平静,而不会觉得恐惧。   没想到游戏开始没一会儿,沈健就看到直播间里好多人在问他听的这个背景音乐叫什么名字,听起来内心好安宁。   沈健就回,不是音乐,是一种玄门咒语。   然后他又被追问咒语的名字,网上能不能搜到。得知是沈健央朋友录的后,这些人就又问,可不可以把录音上传到平台,他们想下载来听。   一个两个问沈健或许不会在意,但问的人越来越多,沈健就来问祝微生意见。   【可以,随意。】祝微生敲字回道。   沈健:【感恩,比心!那我剪辑一下发出去了。】   一个音频,剪辑起来很快,沈健发出去后把链接甩到直播间就没再管这事儿,专心直播他的游戏。晚上睡之前他也没想起音频这茬儿,戴耳机循环着净心咒没一会儿睡着了。   等早上神清气爽地起来后,他才想起看一眼,然后就和上次黑黝黝突入直播镜头那次一样,被音频下面的播放量震惊了。   “这录音播放量好高啊,快三百万了!”   一寝室刚醒的人都听到了沈健这一嗓子。   “什么录音三百万?”宋海问。   沈健就把昨晚上传录音的事儿简单说了一下,表情继续震惊,“不止播放量,下载量也趋近百万了,一晚上而已,这也太夸张了吧!”   宋海点头,这的确是个让人惊讶的数字。   程煦知道一点,好奇道:“这么高的播放量和下载量,那收益应该不少吧。”   沈健拍拍从床上下来的祝微生,“小几千吧,妥妥地够微生换一个好点的手机了。”   祝微生那裂了几条口的手机,报道第一天沈健就注意到了,说实话换做是他早换新的了。他还记得当天他们几个把手机拿出来交换联系方式时,站在一边的王弘璿看到了祝微生手里的破手机,那鄙视的小白眼翻得,快上天了。   祝微生则是道:“你要把钱给我?”   “肯定要给你啊,那是你的录音。”沈健理所当然道,“我能蹭着涨一波关注,已经赚大发了。”   宋海和程煦听了,笑了笑,替祝微生感到高兴。   许毅不关心这些,就只有王弘璿听到“小几千”时愣了愣,斜眼往祝微生那沉沉看了一眼。   之后,祝微生自己也点开了那个音频看了看,特别注意了下音频下面的评论。   【不敢相信有一天我在网上听人念咒。】   【循环了一晚上,尽管音质一般,但催眠效果杠杠的!】   【最近因为工作压力很大,偶然在直播间听到就顺着链接点进来。听了几遍,感觉内心平静了好多,好像世界没有那么绝望了。】   【不骗你们,在点开这个视频之前,人已经坐上了天台,因为被父母骂怎么还不去死。想在死前去常待的直播间看最后一眼,结果跟着听了一遍,忽然就不想死了。不配做父母的人都还好好活着,我凭什么死。】   【真神奇,我用这个音频哄我宝宝,每次她只要一哭就很难停下来,但这次听了几秒居然就渐渐安静了。感觉我找到了哄娃利器!】   【这个音频真是救我猫命啊!!刚领养了老二回家,结果和老大打得很凶,我正痛苦是不是要把老二送走时,我弟外放了这个音频,现在两只头挨头地在一个碗里吃罐罐!】   播放量和评论以及下载量一直在持续上涨,而祝微生也感觉到了一点功德之力的回馈,正是来源于这个音频。   一直以来,祝微生接手灵异事件都是通过传统的线下人介绍人的方式,他没想到一个发到网上的音频居然也可以给他攒来一些功德。   祝微生忍不住摸摸下巴,是不是可以拓展一下接业务的渠道?   不过等到中午十点过的时候,那个音频忽然没了。   沈健查看了自己的后台后,立即骂出声:“草,是被哪个王八羔子给举报了,说我传播封建迷信!”   这一点,沈健也没辙,只好连听几遍净心咒,把视频被举报的气给消下去。   还好视频虽然没了,但钱还在。   平台提现有规矩,现在钱还提不出来,不过就算提出来祝微生也不打算换手机。有几千意外收益也挺好,到时候捐出去,蚊子腿的功德那也是功德。   当天下课后,祝微生又要出校门。   沈健悄声问:“你是不是去超度那些鬼?”   祝微生点头。   “我可以去围观吗?”沈健表示他挺想去看看超度现场。   只要沈健自己不怕鬼,围观也没什么,于是祝微生就点头,让沈健跟上。   他们学校这边比较偏,祝微生找到了一家废弃的工厂,带着沈健钻进去。   熟练地布阵画符,祝微生把收在木雕里的鬼放出来。   这时候,蒋丝琦和朱莺莺来了。   姐妹俩就在这附近,感受到熟悉的阴魂气息就找了过来。   她们知道祝微生即将超度他们,超度后有一些鬼就要去地府排队投胎,以后各散一方,说不定再也见不着了。到底是相处了那么多年,两人过来和他们道个别。   沈健知道这对姐妹和祝微生签了打杂契约,做不了什么坏事,已经不怕她们了。   “莺莺姑娘,过来坐啊。”沈健拍拍身边干净的砖头,热情招呼。   朱莺莺给了沈健一个白眼,起先并没有搭理他。不过等超度开始后,看着众鬼发出痛苦的喊声,朱莺莺到底是有些无聊,还是走了过去。   “这里都是鬼,你一个活人来干什么?”朱莺莺问。   沈健道:“长长见识,熟悉一下死后的生活呗。”   “这算什么见识。”朱莺莺觉得沈健脑子有问题。   沈健扫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蒋丝琦,低声好奇地问:“话说,为什么你姐姐那么恨何子函啊,她和何子函以前不是真心相爱吗?”   “那是我姐姐被他骗了!”朱莺莺瞪他一眼,“何子函明明已经娶了我,却在认识我姐姐后,隐瞒自己已经成亲的事实,骗得我姐姐真心喜欢上他,直到回国后才知道真相。”   “这是被小三了啊。”沈健同情地摇摇头,唾弃了一下何子函,“但是就算如此,你姐姐也可以离开何子函吧。你们那个年代能出国留学的,家境想必都很不错,既然这样,她怎么会甘心跑去做何子函的姨太太?是因为父母被害,失去了依靠?被何子函囚禁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蒋丝琦的私事,朱莺莺闭着嘴巴不愿意说,并给了沈健一个白眼。   沈健好奇死了,但朱莺莺不说他也没法,只好道:“那你呢?我看你挺老实的一个姑娘,怎么下手那么狠,就算是叛国贼,但也是几条人命,你说放火烧死就烧死了。”   沈健不是在谴责朱莺莺不该放火什么的,他只是觉得朱莺莺的表现和她本人老实的面相看起来反差太大。   朱莺莺嘲讽地笑了一下,“如果你尊敬的姐姐被人活活气死,尊敬的大伯哥也被气得吐血而亡,而气死他们的人,还商量着怎么把你卖给倭国人做小妾,换你你不想烧死他们?”   “那是挺想的。”沈健老实道,“这个何子函做事这么畜生?”   “因为他本来就是畜生!”   朱莺莺想着何子函被咬得破破烂烂还要受刑,脸上就露出一个痛快的笑来。 第35章   朱莺莺瞧起来脾气很暴躁很冲动,但她嘴巴其实很紧。沈健想知道什么,她如果不愿意说,那就怎么都不会开口。   哪怕沈健用朱莺莺似乎很感兴趣的口红诱惑,朱莺莺也无动于衷。   朱莺莺不说,还是蒋丝琦主动过来,说她可以告诉沈健,但条件是让沈健给她们买一台手机。   沈健还以为是什么呢,闻言立即慷慨道:“不就是手机,一台太少,我给你们多烧几台!”   结果朱莺莺翻了个白眼,“烧什么烧,我们都打听过了,阴魂用纸扎手机只能联地府的网,我和姐姐在地府通缉名单上,有手机也不能联网。”   蒋丝琦看着沈健,微笑补充:“所以,我们需要一台活人用的手机,联阳间的网。”   沈健:“……”   他原本还想着鬼嘛,用纸烧的就行,到时候找一家纸扎店,让这姐妹俩自己挑。结果这是要动他的真金白银!   现在市面上的智能手机便宜点的几百块就能买到,她俩现在帮祝微生做事,以后说不定会经常见到。而且沈健想着,当晚他和林波准备上六楼时,是这对姐妹拦住了他们,不然等他们真去了六楼何子函的地盘,他和林波还能不能活着离开大楼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犹豫一下后,沈健还是答应了,“行,买台活人用的,不过价格不能超过两千。”   蒋丝琦:“能上网就行。”   之后蒋丝琦满足了沈健的好奇心。   蒋丝琦当年回国后,得知何子函已经成亲娶妻时,的确打算和他分开。她有基本的廉耻心,不愿做别人的婚姻插足者。   就算何子函说他是被逼着娶亲,不喜欢现在的妻子,但她也不愿意看着何子函休掉对方。对于那时候的女人来说,尤其是出生在封建保守的家族中的女子,几乎没有决定自身命运的能力,被休几乎等于没有了活路。   只是还没等她和何子函彻底分开,蒋家就出事了。   那时时局动荡,生活在国内的外国人总是高人一等。当时蒋丝琦的父母在当地还算是有头有脸的商人,但就因为得罪了一个倭国人,不止她的父母被杀,整个家族更是直接覆灭。剩蒋丝琦侥幸逃出,被何子函所救。   为了躲避倭国人的搜捕,蒋丝琦听从何子函的建议,跟何子函一起回他的老家避祸。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蒋丝琦见到了朱莺莺。   在蒋丝琦看来,朱莺莺应该是很恨她的,毕竟就算先前是她无心,但也夺走了她的丈夫。而且现在为了苟活逃命,还跟着何子函一起何家。于情于理,朱莺莺都可以唾弃她。   蒋丝琦住进了何子函安排的独门院子,几乎不出来走动,和朱莺莺在挺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再见。而她想象中的朱莺莺带着人上门质问的事并没有发生。   之后蒋丝琦明白了,是她自己思想狭隘,自顾臆测朱莺莺的为人。   后来,何子函瞒着她跟害死她父母族人的倭国人往来,合作起了生意。被她逼问到眼前时,还说只是做生意而已,只要能给自己带来益处,是倭国人还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区别。只有等自己变得强大,以后才有踩到他们头上的机会。到时候为她父母和族人报仇,还不是轻而易举?   蒋丝琦根本不信这番鬼话,在她看来,何子函明知道她的遭遇却还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对她深深的背叛。是,和什么人做生意的确是他的自由,她管不着,但她也不会再和他有所往来。   那时候蒋丝琦已经在何家躲了一阵,她本就没有一直留在何家的打算,她一直在等风头过去,之后她会利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去为自己的父母和族人报仇。   如今这种情况,她也不必再留了。   但就在她愤怒地想要离开时,何子函却不愿意放她走,还找人将她看守了起来。   蒋丝琦孤身来到何家,本来以为发生这样的事,不会有人来帮她。但出乎意料的不仅有人,这个人竟然还是朱莺莺。   当时隔着院门,朱莺莺对她说:“你是一个人,他不该这样关着你。”   朱莺莺帮她求到了何子函的大哥面前。   何子函父母在他出国前就去世了,当时整个何氏唯一能压何子函一头的就是何氏的当家人,何子函的大哥。但何大哥体弱,管理整个家族的生意已经力不从心,下面的人根本不拿这件事去打扰他。若不是朱莺莺帮忙开口,没人会选择违背何子函去帮蒋丝琦这个外人。   何大哥听说了后,震惊于他们何家什么时候居然出了这么一个霸道蛮横的人。他让何子函放了蒋丝琦,但何子函不愿意。兄弟俩为此起了争执,何大哥受了刺激,差点晕过去。但即使这样,何子函依旧没有放蒋丝琦离开。   之后,受了刺激的何大哥卧床养病,何家几乎被何子函接手。而通风报信的朱莺莺,也被何子函关进了蒋丝琦住的那所院子。   蒋丝琦对朱莺莺本来就存在一抹歉疚,这次牵连到她一起被关,蒋丝琦心下愈发愧疚。   没想到朱莺莺还反过来安慰她:“没事,住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管是因为朱莺莺,还是为了自己能够成功逃离这里,蒋丝琦最后都选择了和何子函虚与委蛇。在这个过程中,蒋丝琦和何子函同房了,怀孕了,成了何子函身边名副其实的蒋姨太。   怀孕后的蒋丝琦状态很不对,她有时候会忍不住自己身上的刺。每每看着朱莺莺真心以待的脸庞,她都会忍不住猜她是不是和何子函一样,其实也披着一张假面,看似好心的靠近,其实只是为了看她笑话。   但朱莺莺总是包容她,宽慰她。明明朱莺莺比她小好几岁,明明朱莺莺才是他们当中最无辜那一个的。   她忍不住问朱莺莺,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难道就真的一点不恨她吗?朱莺莺对她好像除了最开始的好奇,之后便是全然的善意。   这样的善意来得莫名其妙,出现在她们之间,好像更不合理。   朱莺莺给了她一句回答:“向阳的花就必须生活在阳光下,若被困在阴暗的地方,会枯萎得很快。谁舍得看花枯萎呢。”   蒋丝琦听后,愣住了。   在发现何子函隐瞒婚史后,蒋丝琦听过何子函对朱莺莺的评判:封建保守,愚昧落后。   但蒋丝琦只是觉得,朱莺莺是被时代困住了。可笑的反而是她自己,明明已经跳出去了,却因为所谓的爱情,又跳回了这个牢笼,最后识人不清,落得这样的下场。   后来,蒋丝琦的肚子大了,何子函也渐渐放松了对她的看管,允许她出院门走动。   朱莺莺也跟着被放出来。然后她们在何大哥的帮助下,策划了一次逃跑。   只是可惜,因为何大哥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他身边有人觉得何氏早晚会被何子函继承,于是给何子函通风报信,导致她们那次逃跑以失败告终。   蒋丝琦还在逃跑中落了胎。   何子函和何大哥大吵一架,气得何大哥吐了一回血,身体愈发破败,对她们的事也终究有心无力。   而后何子函也没有怜香惜玉,她们被暴怒的何子函重新关回了那所小院,看守比以前更为严密。   蒋丝琦也放弃了和何子函继续虚与委蛇的打算,和何子函进入了长久的对峙。   但作为被关着的那一个,作为无力从深宅大院里逃出去的那一个,蒋丝琦始终是落于下风的。哪怕她后来彻底放下自尊,苦苦哀求何子函,何子函却还是口口声声说,他是为了她好。   “丝琦,凭你的力量是报不了仇的,我就算放你出去,你也是白白送死。”   蒋丝琦背负着全族血仇,被曾经爱过的人这样背刺,又小产伤身。在身体与心理上的双重打击下,蒋丝琦终于坚持不住,病倒了。   如果何子函还顾念他和蒋丝琦曾经的那一份情,放蒋丝琦离开,蒋丝琦或许不用药也能好起来。但何子函没有,他只口口声声说深爱蒋丝琦,宁愿囚禁她也不愿意她离开,就算蒋丝琦恨他也没关系,至少他还能在她心里有一个位置。   于是院门日复一日的紧闭,虽然药和补品流水一样送进小院,但蒋丝琦这一病,还是再也没能好转。   虽然说的是自己的事,但或许是时间过去太久,又或许是蒋丝琦把何子函吃了大半后知道他还被阴差抓去受刑了,如今大仇得报,蒋丝琦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其他人的故事。   在最后那段时间里,蒋丝琦大部分的时间用来恨自己,恨自己竟然眼瞎看中了何子函这么一个小人。   偶尔精神好一点的时候,蒋丝琦会教朱莺莺一些从来没接触过的新知识,和她说一说外面的大城市或者国外的生活。朱莺莺则每天想着法做好吃的,给她调理身体。   被关在院落里,在外人看来本该是对立关系的两个女人,过着几乎相依为命的日子。   弥留那日,蒋丝琦没再提及自己的仇恨,只是拉着朱莺莺的手,让她一定要从何子函身边逃走。   之后,蒋丝琦病死。   死后的她化作鬼魂,看着何子函假惺惺痛哭时,只是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只在看到朱莺莺发自内心的悲痛时,难过才一点点升起。   她欠这个姑娘太多太多。   更可悲的是,蒋丝琦发现活着时她离不开何家,死后竟然也一直被困在这里面。   她死后也终于知道,何子函当初不让她离开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怕她白白送死,而是他和倭国人来往得更加密切。他不放她走,是怕倭国人知道他们之前搜捕的人竟然被他藏着,也怕蒋丝琦的离开给他招来灾祸。   在蒋丝琦死后的一个月后,为了讨好倭国人,何子函甚至不惜把自家厂子低价抵押给倭国人。   说是抵押,基本等于白送。   那可是何氏一大半的心血产业。   得知这件事后的何氏大哥,惊怒之下,不顾旁人阻拦从病床上爬起来,亲自去找何子函问个明白。   当时何子函人在外面,何大哥奔波找到他质问,结果何子函却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当初出国就是为了学习新的技术壮大自家生意,如今他学成归来,家族却囿于身份成见,宁愿折损亏本也不愿意和倭国人合作,死死抱着那什么狗屁气节。气节能当饭吃吗?气节能让不断缩水的何氏产业自己扩张吗?   何子函固执地认为他走的这条路没有错,是何大哥不懂他想延续家族的苦心。   这一次,何大哥再次被何子函气得吐血,但这次没有上回那么幸运,他死在了被抬去找大夫的半路上。   何氏在一个多月里连办两场丧事,因为何子函气死自家大哥,做了倭国人的狗腿子,何氏也出走了很多人。   何子函已经没再关着朱莺莺,但她也没能离开。   她出身于另一个省份的药材商户,属于远嫁。当年嫁来何家前,自家和何子函的父母俱已双亡,但叔伯们扔把她当麻烦一样打发给何家。   何大哥念她一个孤女,信守承诺让自己弟弟迎他进门。   何大哥一死,朱莺莺在这边就再无亲故,就算能离开,也无处可去。   没多久,倭国派兵占领了他们所在的这个城市,何子函为保全自身,带着身边剩下的人投了倭国兵,做了叛国贼。   沈健听到这里,很不理解道:“按理说那个年代的你们因为见识过国外的强盛,国内的贫弱,会更代入国内贫弱的那一方,□□国商人才是,何子函怎么会这样?”   “他怕了。”蒋丝琦说,“敌人看起来太强大,不战而败,他败给了自己的懦弱。”   叛国后的何子函,因记恨当年被逼着迎娶朱莺莺,又深觉是朱莺莺挑拨了他和蒋丝琦的关系,所以从倭国人那里回来后,何子函就当着朱莺莺的面,说要把她送给倭国某头目做小妾。   何子函向来是看不上朱莺莺的,毕竟她封建保守,愚昧无知。然而就在他投敌当晚,这个被她瞧不起的朱莺莺,用自己所学不多的药材知识,给一屋子的叛国贼下了药。最后连带何子函一起,一把火烧死在这栋宅院里。   蒋丝琦当时力量还很弱,眼睁睁看着朱莺莺也死在里面,无法阻止。   死了之后,朱莺莺和何子函等人也都化作鬼魂,被困在这里全部没能离开。之后他们分为两派,一派是朱莺莺他们,一派是何子函。   被困的那些年,他们彼此吞噬。何子函为了杀死朱莺莺他们,也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离开这里,吞吃了很多鬼魂,其中甚至还有他的父母祖辈。   为了跟何子函对抗,也为了杀死他报仇,蒋丝琦也吞吃了不少鬼魂。但她不像何子函那么丧心病狂,她吞吃的鬼魂,都是生前作奸犯科,死后也想对她们不利的。   而且她不允许朱莺莺吞吃鬼魂,在她看来吃鬼魂和吃人没有区别。她和何子函有仇,自己烂就烂了,但朱莺莺不行。   有时候没有足够的鬼魂吞吃,何子函就会选择害人。   蒋丝琦和朱莺莺会阻止,但总有阻止不及的时候。偶尔一些被何子函害死的人,如果是好的,就会被蒋丝琦和朱莺莺想方设法保护起来,除了不让无辜鬼魂送命,也是避免何子函继续增长实力。   但如果是坏的,蒋丝琦就会想办法将其吞吃,强大自己,用以抵抗何子函和他那群鬼小弟。   听到这里,沈健有一点疑问,“一到五楼都是你们的地盘?那之前死在四楼的流浪汉是怎么回事?”   蒋丝琦垂下眼眸,“他的确本该没有安全问题。”   那个流浪汉和同伴来四楼后,炫耀似的讲述自己曾经欺负了一个流浪的疯女人。   那一阵在和何子函的抗衡中,蒋丝琦正好处于下风,若再不吞吃鬼魂,她和朱莺莺等人可能会死在何子函手上。流浪汉的炫耀听得蒋丝琦犯恶心,一时怒从中来,就把他杀了,把灵魂吞噬了。   那也是蒋丝琦第一次主动杀人。   吞吃了那个流浪汉后,蒋丝琦的力量增长,和何子函的对峙进入了最长的平衡期。   一直持续到沈健和林波去烂尾楼直播。   若他们当时只在四楼直播一晚,朱莺莺他们也就在旁边瞧个热闹,不会做些什么。但看着两个莽撞小子把自己当盘菜兴冲冲往六楼何子函的地盘送去,万一又让何子函成功害死两条人命,那现有的平衡一定会被打破。   所以,蒋丝琦让工人大哥和烧伤大哥出面,把两人吓唬走,吓不走就直接弄晕。   只是没想到沈健命格特殊,在沈健晕过去后,朱莺莺因为好奇凑过去看他落在地上的手机。没想到一靠近沈健的身体,朱莺莺就有种预感,她觉得自己可以跟着这个人离开。   之后警察过来叫醒沈健两人,朱莺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钻进沈健的身体里,最后居然真的离开了那片困了她几十年的地界。   朱莺莺不知道什么叫挂人皮,她也没想过真害沈健什么,她就是想着能不能控制沈健的身体,去找到可以帮她们走出困境的人。   “我们也没想一直逃。”朱莺莺有些低落地说,“被困了那么久,眼看外面日新月异,很好奇而已,准备留几天时间给自己去外面看看,然后再见见故人。”   “故人?”沈健好奇,“谁啊?”   “何大哥呗。”朱莺莺说,“他转世投胎了,何氏烂尾楼就是这辈子的他家的。”   “那个差点被钢筋戳死的何大少?”沈健惊讶,“这都能遇上!”   “是啊,我们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朱莺莺说起这个就来气,“何大哥当年被气死在外面,所以运气好没有被困在这里。他来监工那天,何子函老远就瞧见了何大哥,见他这辈子竟然投了个好胎,自由自在,就嫉妒得想杀了何大哥。若不是姐姐发现及时过去推了何大哥一把,何大哥说不定这会儿就在这被祝老板超度呢。”   沈健道:“他们不是亲兄弟么,为什么何子函能恨他成这样啊?”   “谁知道呢。”朱莺莺也不理解,“大概还是恨何大哥逼他成亲吧,何大哥被他活活气死,这其中未尝没有故意的成分。”   当年那桩亲事是打小就订下的,的确未经何子函同意,但那时候就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子函真不想娶,拒绝到底就是。自己不坚定,娶了她,怪这个怪那个,就自己没责任。   往事讲完,祝微生那边今天也超度得差不多了   这群鬼都还蛮单纯的,虽然都是被人害死,但身上怨气并不重,超度所用的时间会比被钱忠害死那群厉鬼短得多,明天再超度一次就可以了。   分开的时候,朱莺莺提醒沈健:“记得买手机,明天这个时候见不到手机,晚上我去你梦里吓死你!”   沈健嘴贫,“莺莺姑娘放心,我忘记吃饭都不会忘了你的手机。”   蒋丝琦则是犹豫了一下,问祝微生:“祝老板,何氏烂尾楼那里的问题,您有办法解决吗?”   祝微生点头:“只要何氏舍得下本钱。”   烂尾楼周边建筑基本已经定型,想要改变困居地势,唯一可以着手的地方,就是大楼正面的那座山。   蒋丝琦点头,表示明白了。   于是第二天,祝微生和沈健刚走出校门,准备去老地方继续超度众鬼时,一辆锃亮的黑色小车缓缓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门打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男人的视线从祝微生和沈健脸上缓慢划过,然后确认了什么似的,他缓步走向祝微生,礼貌地伸出手:“你好,是祝先生吧?我是何袭文,何氏烂尾楼是我名下项目,我是受……”   说到这何袭文微微停顿了一下,神情看起来有点古怪,“受梦里一位名叫蒋丝琦的姑娘介绍,说我那烂尾楼的问题,您可以帮着解决。” 第36章   何袭文连着两天晚上做梦,都梦到一个叫蒋丝琦的女人,对方让他去本地某某大学找一个叫祝微生的人,说烂尾楼的问题他可以帮着解决。   本来这种梦梦一次何袭文可能不会多想,但连着两次之后,他到底心存疑虑,就查了查。蒋丝琦的信息没查到,但祝微生有学校地址,顺着这个查,信息倒是很好获取。   然后在查到祝微生的同时,何袭文又看到了这几天某某大学生直播探险闹鬼烂尾楼结果真撞鬼的新闻。   这让何袭文不免想到了六年前他大腿被钢筋戳穿的那个白天。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吓得没反应过来,但只有何袭文自己清楚,当时分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牢牢地将他的双腿固定在原地,若不是之后又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道将他撞开,他就不止被戳穿大腿那么简单。   大腿的伤口早就痊愈,但受伤后的那段时间伤口总是莫名发冷,所以最终他的大腿还是留下了一点后遗症。   这些年,只要他不去想那栋烂尾楼,他的生活就好像完全不曾受过什么影响。但问题是烂尾楼一直在,只要它在,他就不可能彻底忘记那一日的经历。   过去几年何袭文就在想,或许只有烂尾楼真正建好的那一天,那双握住他双腿欲置他于死地的手,才会彻底从他心里消失。   所以发现真有祝微生这个人后,何袭文就决定试一试。   此时见到人,看到他在听到蒋丝琦的名字时那毫不意外的神色,何袭文掩下内心的惊讶。得知两人要去附近的废工厂,何袭文主动表示可以送他们过去。   祝微生没拒绝,和沈健坐何袭文上了车。   上车后,何袭文开门见山地道:“祝先生,您觉得何氏烂尾楼的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被困在何氏烂尾楼里的群鬼虽然都被祝微生解救出去了,但那一片地界的地形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现在何氏可以继续修造大楼,但就算修造成功,以那里的地势格局还是不适合活人居住。   阴阳二气相合见生气,烂尾楼那里几乎只见阴不见阳,阴阳失调,生气严重缺乏。人在这种地方住久了会受到各种影响,不是容易病死就是容易招惹灾祸,或家人不合,易发生邻里矛盾。而且死去的阴魂被困在里面又出不去,最后闹起鬼来,荒废还是必然的。   这种地势格局,没办法做到像穆家那样,稍微动一动就可以改变气机。何氏烂尾楼要动,只能从更大的地势格局来着手。   玄门判断一个地势,一向是从动、静两个方面看。更严谨一点的说法,是从势与形。   远看为势,近看为形。势是动起来的,形则为眼前那一片,是静止的。只要动静相宜,阴阳二气随之变得协调,这个地方才会适宜居住。   现在烂尾楼和正面那座山,两者相连并不成势。祝微生的办法就是将远处的山和近处的地方做更改,让其成势,这样从远处看的时候,会觉得它像一条由上向下奔腾的龙。山是龙尾,烂尾楼为龙首。   而且龙首出现在烂尾楼,恰好位于东北方,以入首方位判断,正好是一条火龙。   火,日气也;日,阳也。   阴阳对立,只要有这么一条火龙,就能大大地起到中和阴气的作用,活人可以正常入住。   若想居住体验更好,到时候可以再在那片地界的中心修一个朱雀起舞的造景。   朱雀五行属火,也是太阳的象征,这样就可以进一步达到平衡的作用。   何袭文听了后,道:“这个解决办法里,没办法绕过那座山么?”   “没办法。”祝微生说。   所以之前蒋丝琦问起时,祝微生才会说只要何氏舍得下本钱。因为要动那座山,必须从政府那拿到开发权,最少也是以亿起步。   何袭文的确有些犹豫,不过只要算一算改了之后的收益,这些钱倒是出得起。只是这笔钱到底不算少,何袭文不可能听祝微生说了后就立马投钱出去。   祝微生看出何袭文心存疑虑,说道:“何先生可以好好考虑。”   然后他道:“前面有个日杂店,车子就在那里停吧。”   司机慢慢放缓车速,何袭文道:“不是说去废工厂,这里离那里还有一段距离。”   “没事,几分钟就走过去了。”祝微生推门下车,但让司机先别开车,在这里等半分钟。   过了会儿,祝微生拿着一把伞从日杂店走出来,递给车里的何袭文。   何袭文看着伞,不明所以。   祝微生说:“拿着吧,等会儿会有大雨。”   何袭文看看天空,天气很好,没有风,瞧着也一点不像会下雨的样子。而且他还开着车,就算下雨他也淋不到啊。   祝微生没解释什么,把伞塞何袭文手里,就和沈健往废工厂那走了。   沈健回头看看何袭文,追上祝微生:“等会儿真的会下雨啊,那我用不用回去买把伞?”   “不用。”祝微生说,“下一会儿就停了。”   而何袭文看着走远的两人,到底是把那把质量一看就很差的伞放到了旁边。   车子使离这片区域没多久,车身忽然颠簸了一下,然后熄火停了下来。   “怎么了?”何袭文问。   “车子好像坏了。”司机说着,试着重新启动车子,但试了几次都不行。最后他下车检查了一下,确认车子出了问题,没法开了,得叫拖车。   何袭文只好从车上下来,准备打车回去。   结果他刚抬手准备招一辆车,手背上忽然一凉。   何袭文收回手一看,手背上落了一滴水。   “下雨了?”   何袭文下意识抬头看向上空,接二连三的雨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真下雨了,而且雨势渐渐凶猛。   撑开祝微生送的劣质雨伞,何袭文站在雨中打到车时,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惊愕。   从废工厂离开时,祝微生就接到了何袭文的电话,对方表示他会努力争取到那座山的开发权,到时候希望祝微生能提供帮助。   祝微生表示没问题。   何袭文的动作很快,并且也很有能力,只用了短短一周时间,他就再次联系祝微生,表示开发权已经到手。然后他和祝微生约好,等周六的时候来学校接他去那座山实地看一下,看到时候具体都怎么改。   于是周六这天,祝微生起了个早。   沈健头天晚上还心痒痒地想跟着一起去,祝微生也同意了,无奈放假的早上沈健实在起不来,最后祝微生还是一个人出的门。   祝微生大学所在的位置,已经是靠近一个城区的边缘了,而那座山的位置还要边缘些。也因此,山的周边只在靠近路边的地方造了些围栏,修了条石块小道延伸进去,但也不长,还处于山的外围。   这边偏,他们来得又早,他们以为这边看不到几个人。但等到的时候,发现小道两边停了不少车,不停有人扛着箱子或者一些什么摄影设备往山里走。   何袭文的助理道:“这两天这边有个剧组在里面拍摄取景,刚才这些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正说着,小道旁边一辆白色面包车里忽然传来一声怒骂:“买的什么破包子,一点肉都没有,叫人怎么吃啊!”   车门刷啦一下打开,一个画着浓妆的年轻男人气冲冲从车上跑下来,蹬蹬蹬地就踩着小道往山上爬。   在他身后,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急急地追上去解释,“是李姐说你要控制体重,包子已经是碳水了,再吃肉会影响上镜……”   “李姐李姐,别拿李姐来压我!饭都吃不好这戏还怎么拍!你去替我拍好了!”   声音越离越远,祝微生道:“走吧,上去。”   何袭文有这座山的地形图,祝微生拿着图,边走边做标记点,然后浅浅说一下到时候这些点应该怎么布置更改。差不多两个小时候后,祝微生带着他们来到了最后一个需要标记的点。   没想到那个点正好是早上那个进山的剧组停留拍戏的地方。   看到他们,剧组一个举着大喇叭的大汉立即冲他们喊道:“那边的,这里在拍戏,不允许围观,赶紧离开!”   因为今天周六,又要爬山,所以祝微生和何袭文他们的着装都比较简单随意,让这人以为他们是跟着剧组进来的。   祝微生正跟之前一样给何袭文说这个标记点要做什么更改,这大喇叭配着大嗓门儿猛然一响,刺得祝微生有点想捂耳朵。   何袭文眼里也闪过不悦。   而那拿大喇叭的大汉见他们站在原地没动,顿时生气了,“喂!说你们呢!”   边吼,这人边向他们走来,竟然还一副要亲自过来赶他们离开的架势。   这是把这座山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了?   何袭文的助理立即上前,冷冷道:“我们是这座山的开发商,不是什么围观的。”   “开发商?”大汉上下打量他们几眼,“你们说是就是啊,证件拿来看看。” 第37章   这大汉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何袭文助理顿时生气,“凭什么给你们看,就算我们不是开发商,难道你们就有权利赶人?”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大汉不耐烦道,挥手驱赶,“没有就赶紧走走走!”   大汉还推了助理一把。   “你们是什么剧组,有在这座山里拍摄的相关许可证吗?”何袭文护了助理一下子,面色冷硬,转头让助理现在就给公司打个电话,“让他们紧急加个班,把证件带来,把这个剧组赶出去。”   何袭文态度强硬,且说得煞有介事,而旁边的那个助理一听,转头就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大汉见状,心里顿时就有点打鼓。他回头看一眼忙碌的剧组,好不容易才把东西搬进来,都还没拍出什么名堂呢,万一真被赶走……   “算了算了,不走也行。”大汉退一步似的妥协,脸色不太好,“但是你们看归看,不能用手机拍。”   说完大汉就跑了。   何袭文见大汉跑了也懒得继续追究,不想因为这大汉耽误事,转身请祝微生继续说。   祝微生点头,展开地图正准备开口,谁料剧组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祝微生几人回头,就见从他们这边离开的那个大汉,气势汹汹地走向一个坐在箱子上的小女生。那女生背对他们坐在箱子上,被吼了之后刚茫然地回头,那大汉已经一脚踹上她的背,把她从箱子上踹了下去。   女生痛叫一声,摔扑在地上。   大汉踹了人还不解气,指着女生开口骂起来了,“你他妈有没有点自知之明,这剧组里的箱子,是你能随便乱坐的吗!”   剧组里的人都被惊了一下,何袭文他们也是,正想着要不要过去,之前在山下遇到过的那个浓妆男人已经忙不迭走过去。   但他却不是去扶女生的,而是对那大汉弯腰道歉:“对不起刘哥,她是我助理,刚来,不懂剧组的规矩。”   说完,浓妆男人又转头怒斥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助理:“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刘哥道歉!”   小助理猝不及防被人狠踹一脚,很害怕也很委屈,她眼睛里带着一点泪意,“我又没坐装设备的箱子,这只是一个垫脚箱,而且没人用——”   “没人用你就能坐啊?”大汉火气腾腾,,“这里这么多人站着,就你他妈要坐,就那么站不住。那么娇贵,出来给人做什么助理!”   “不就是坐了一下箱子,有必要这么骂人吗?”小助理抹了一下眼睛,“刚才你自己也坐了这个箱子。”   “那他妈能一样吗?!”大汉怒喷,“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晦气东西!这剧组里的箱子,是你女人该碰的么!”   何袭文助理不理解,“不就是坐了一个垫脚的箱子,至于这样?女人不能碰剧组的箱子,又是个什么破讲究?”   何袭文也不懂。   祝微生也没听说过,不过一个垫脚箱男人能坐而女人不能坐,一听就是什么封建陋习。当然,祝微生更偏向是刚才大汉在他们这边受了气,于是就逮着一个无辜的小女生,用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撒气。   这小助理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祝微生不知道大汉在剧组里是什么身份,反正看起来挺有分量,他一发怒,周围没人敢吱声儿,连小明星都要弯腰赔不是。   小助理哭得很惨,被小明星不耐烦地拉走后,还被接着训:“还哭,想把人给我得罪完是不是,赶紧闭嘴!老子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好点的角色,别这么晦气。”   小助理看起来脾气软糯,但也不是无底线忍让的那种人,她看着小明星,鼓起勇气一般道:“你才晦气……”   小明星错愕一瞬,怒道:“你找死吧!   “这个助理我不做了。”小助理将身上背着的包往地上一放,脸上憋着一股气,“像你这种人,活该一直红不起来。”   小助理转身走了,不管小明星在身后如何跳脚。   小助理下山的路恰好要经过祝微生他们,当小助理从祝微生身边走过去时,祝微生动了动鼻子,在小助理身上嗅到了一股有些奇怪的味道。   只是走了一个小助理,除了小明星有些怄气,剧组其他人都没受到什么影响。   祝微生几个没一会儿也离开了那里。   接下来的一周里,祝微生每天都会被何袭文从学校接走一会儿,到山上去查看布置。前面几天还能碰到那个剧组的人,后面就没再见了。   而除了山上,祝微生把朱雀起舞造景的确切地点也划了出来,让何袭文找人开工就可以了。   这些布置、造景何袭文虽然都做得急,但也按照祝微生说的那样,做到了每一丝每一毫都百分百还原。   又一个周六,到了验看成果的时候。   这一次,沈健意志顽强,成功打败了睡意,跟着祝微生一起来到了烂尾楼。   祝微生从下往远山眺望,点头道:“势已成。”   沈健和何袭文是普通人,现在看烂尾楼,唯一能看出的不同就是以前阴森森的烂尾楼前方,现在多了一只足有六米高的火红朱雀翩翩起舞的雕塑。   至于什么势不势的,是一点都看不懂。   “成了?”沈健心痒痒地问祝微生,“那火龙呢,真的有龙么?可以让我开开眼么?”   何袭文也向祝微生看过去,隐含期待。   祝微生道:“那我借你们一双天眼吧。”   祝微生用手指在两人额头各画了一张求真符,和之前祝微生在沈健背上画最高级的驱鬼符一样,都是灵符,依托的是天地间的灵气。   灵气游走,只有天赋高的人才可捕捉。绝大部分玄门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感知到灵气的存在,更别说是为自身所用。   但祝微生是玄灵之体,灵气在他眼里无处不在,捕捉的轻松程度更如同家常便饭。   沈健用手机屏幕对着额头照了一下,明明上面什么都没有,但沈健感觉到那一片在微微发热。   何袭文也忍不住对着额头摸了又摸。   随后两人往周围看了看,但没看出什么变化,也没有龙   祝微生解惑:“势成了,但巨龙还在沉睡,朱雀也还没归位,需要布阵召唤。”   拿出几枚符纸,祝微生以朱雀为中心绕了一圈,将符纸分几个地方放好,最后将一张空白黄符纸放在了朱雀脚下。   祝微生这次用的是朱砂笔,他快速在符纸上画下一道符,声音缓缓:“起——”   随着他的话音,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忽而惊响。   沈健和何袭文两人毫无准备,被吓得震了一下。   两人还来不及追寻那巨响的来源,就被祝微生提醒:“看后面。”   两人下意识转身,然后呼吸瞬间停滞。   只见身后明明是烂尾楼的地方,忽然化身成了一颗巨大的龙头。就如神话传奇里的那般:头似驼,生两角,角似鹿,口旁有须髯。   在巨龙之下,他们身姿渺小如沙尘。   沉睡的巨龙似乎被刚才那声巨响吵醒,它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那一瞬间,火光涌现。   眨眼间,面前的火龙忽然消失不见,但耳边仿佛传来昂扬幽远的龙吟之声。沈健和何袭文转身,就见一条浑身燃着赤色火焰的巨龙从远处的山上奔腾而来。   而近处,刚才还静止不动的朱雀忽然仰头鸣啸一声,然后扇动羽翅,摆动金色长尾,在原地缓缓起舞。它舞姿优雅翩然,周身也是火焰腾腾,随着它跃动的舞姿而跳跃。   巨大的火龙乘风而下,经过这里时,似乎被朱雀的舞姿所吸引,忽而停下,俯下身体,歪着龙头看了过来。   沈健和何袭文被震撼得捂住了胸口。   不过还没等他们看够,两人额头上的热度就逐渐散去,飞腾的巨龙和起舞的朱雀也从他们眼里消失了。   他们眼前的画面,又恢复成了阴森的烂尾楼和颜色醒目的朱雀雕塑。   不过有生之年能得见这种泱泱伟观,沈健和何袭文都觉得很满足了。   也因为这一茬,虽然何袭文还没看到格局改造后的具体效果,但他还是痛快地给了祝微生一笔丰厚的报酬。   祝微生收到转账的时候,沈健站他旁边恰好瞄了一眼,眼睛立即瞪得像铜铃,猛拍祝微生肩膀,“微生,你发了啊!”   结果转头他就看到祝微生眼睛都不眨一下,把这些钱全捐了,只给自己留了一千块。   沈健看起来比祝微生还心痛,“你就给自己留这么点儿啊?”   “够用了。”祝微生道。   沈健看祝微生淡定地把自己的破手机揣进兜里,算是看明白了,“行叭,说你不差钱你的确差。但说你差钱,你来钱速度又实在太快。反正啊,至始至终穷的只有我自己。”   沈健这么说,但脸上不见半点嫉妒,这也是祝微生不介意沈健跟来跟去的原因。   完成了烂尾楼的事,这会儿刚好到中午,沈健又想吃火锅了,指着前面的一家火锅店,“走,微生,我请你吃火锅。”   祝微生被他带得往前走了一步,正要开口,心中莫名一动。祝微生顿了下,指着街对面对沈健说:“去那边那家吧,那边的火锅应该不要钱。”   沈健:“应该不要钱?”   祝微生点头,率先往对面走去。   沈健赶忙跟上,一路琢磨着那个“应该”。   两人刚到火锅店门口,旁边忽然蹿出来一个男人,对方拦在祝微生身前,激动道:“大师,我竟然在这遇见您了!不知您还记得我吗?”   这人三十来岁,大背头,戴着副眼镜,留着胡须,给人的第一眼感觉就是个搞艺术的。   事实上也差不多吧,沈健在对方身上看到个相机包。   祝微生刚才只是有感应如果换个方向走,他会遇到和他产生过交际的人,而一般和他有过交际的人,多少都遭遇过一些说不清的事。   但具体是谁他不知道,此时盯着这人看了两眼,祝微生才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摄影师?”   “对!是我!”男人拍手,“大师,我叫郑永。那次幸好有大师您给的符,不然我恐怕已经是山下白骨一堆了。”   “你本身就命不该绝。”祝微生说。   “命不该绝,但身上可能就没这么轻松。”郑永说着,看了看面前的火锅门店,“大师,您二位是准备来这里吃火锅?”   祝微生点头。   “这么巧,我也是来这吃火锅的。”郑永笑着提议,“吃火锅人多热闹,咱们凑一桌吧,这顿我请。”   沈健:“……”   牛皮,好像真的不要钱。   祝微生还是客气地摇了摇头:“怎么能让你破费。”   “应该的应该的。”郑永主动让路,做了请的姿势,“主要是我这里还有点事,想请大师您再帮帮忙。”   祝微生扫了一眼郑永的面相,“你最近各方面都很顺,应该没有麻烦。”   郑永:“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来钱的生意,祝微生就点点头,应下了。   三人进了店,坐下点菜,等火锅煮开的那段空档,沈健忍不住问:“微生,郑先生刚才说的差点成白骨是怎么回事儿?”   这事儿啊,还要从蔡家二房发现祝微生身世的那个视频说起。   那一阵祝微生感应到生母邓雅的死劫将至,掐算一番后就选了个以前从来没去过的小镇摆摊赚钱,然后就在那遇到了郑永。   祝微生虽然靠摆摊赚钱,他却很少主动招揽生意。但那天看到郑永后,他像所有神棍骗子那样主动开口,说:“这位先生,我看你印堂发黑,将有血光之灾。”   郑永当时正拿个相机对着小镇到处拍拍拍,他背对着祝微生,本来一开始并没打算搭理祝微生。不过在回头看了祝微生一眼后,郑永就变得热络了一些。   郑永是个做自媒体的摄影博主,到处拍人拍景,需要流量。他当时只想着祝微生这张脸不错,拍了视频发出去应该会吸引不少点击,于是才变了态度。   他来了兴趣似的,在祝微生摊子前蹲下,“是么,那有没有什么化解的办法呢。”   祝微生自然就让郑永买符。   郑永说买符可以,但祝微生得同意让他拍视频。   祝微生算出主动让蔡家接他回去的契机就在郑永身上,也没有拒绝。   然后祝微生就对着镜头给郑永仔细算了算,让他接下来几天最好不要登高处。如果一定要去高处,那么最好是戴上他给的符,不然定会大灾上身,祸及余生。   郑永当时敷衍地嗯嗯应着,大半的注意力都在镜头上。之后祝微生把符给郑永,郑永付了钱后把符随手就往兜里一揣,只等看到垃圾桶后就过去扔了。   但郑永忘性大,忙起来就忘记了兜里揣着的那张薄薄的纸。   也幸好他忘了没来得及扔。   郑永没有把祝微生说的不能上高处的话当真,他当时去那个小镇是想爬附近的一座山,准备登上山顶拍日出。那山不好爬,所以想要拍到日出,郑永需要头一天就上山,然后在山上过一夜。   郑永从小镇那离开后,就背着行囊踏上了上山的路,上去的时候都很顺利,意外反而是发生在他上山之后。   为了更好的拍摄,郑永要提前选好地势开阔的地方,立上相机。没想到当他踏上看上去很平坦前方又没遮挡的那块地方时,那块山石居然忽然塌了!   重心失控的瞬间,郑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那可是山顶,不说高不知道几百米,光是落下去那一路颠簸,可能还不等滚到山底他人就已经死了。   整个过程也和郑永推测得差不多,他落下去后,先在凸起的山体上重重摔了一下。被摔得七荤八素后,郑永的身体继续控制不住地往下滚。那时郑永人已经快要痛晕过去了,就在他几乎快要失去意识时,下坠的身体忽然被什么东西猛地接住了。   郑永当时只感觉到自己身体摇摇晃晃,等他好不容易集中起精神,才发现这半山上居然长着一棵大树,枝丫横七竖八地生长着,他人从上面摔下来,正好被这堆树枝像张网一样兜住。   还没等郑永喘口气,右边裤兜忽然传来猛烈的刺痛感,痛得郑永当时顾不得其他,下意识地把自己往左边挪了一下。   就在他挪开的下一秒,右边的树枝忽然咔咔断裂,然后扑簌簌地落了下去在山体上不断翻滚,直到被一道延伸出来的山体挡住,才缓缓停下。   那会儿郑永满身冷汗,还好他挪了一下,不然恐怕已经跟着断掉的树枝又掉下去了。虽然最后可能也会被那山体挡住,但上下距离太高,他再掉下去,不死可能也会瘫了。   之后郑永往右大腿刚刚剧痛的地方摸了摸,结果只摸到一手纸灰,那时候郑永才猛然响起,那兜里装着符。   好好的符忽然成了纸灰,联想到那被他当成神棍骗子的提醒,再思及刚才那阵剧痛,郑永方才明白自己是被这张符纸给救了。   郑永抱着救命大树生生熬了一夜,半夜被山风吹得瑟瑟发抖,冻得肢体几乎失去知觉。他好几次感觉自己都要从山上掉下去了,也担心以他这个状态,不摔死可能也会失温而死。   还好他平时山爬的多,身体素质不错,熬到天亮后,终于还是等来了救援。   郑永手机装在裤兜里随着他自由落体早落到不知哪去了,是他一位朋友晚上有事找他结果怎么都打不通他电话,找其他人发现同样联系不上他。之后朋友注意到了他白天更新的视频,才及时报警说他可能出事了,当地也才能及时展开救援,让郑永彻底捡回自己那条命。   郑永当时求生意识占上风,抱着树的时候不觉得,等进了医院,发现他手臂骨折,小腿也断了。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养了差不多一个月才出院。   住院期间,郑永一直在让朋友去那个小镇找祝微生,之后他自己出院也去找过,可惜一直没找到。没想到今天接到朋友电话临时过来,居然就巧遇了。   在被救的当晚,郑永就把视频从自己的账号里删除了。但当时距离他删除视频已经过去了一天多时间,视频早就传出去了,也不知道对祝微生有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这会儿郑永以茶代酒,先向祝微生道谢,然后再向祝微生赔个不是。   “不用道谢,符纸你是给了钱的。”祝微生道,“致歉也不必,视频对我并没有影响,相反帮了大忙。”   蔡家人看到那个视频自己就找上门来了,省去了祝微生自己找上门然后被各种质疑的麻烦。   火锅开了,三人边吃边继续聊。   祝微生道:“刚才你说你朋友遇到了麻烦,是什么麻烦?”   “是这样的。”郑永放下筷子,“我这个朋友呢,他是一个剧组的导演,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和他剧组里的一些男性特别倒霉。”   “怎么个倒霉法?”沈健问了一句。   郑永道:“喝水塞牙听过吧,就真实地发生在他身上。”   沈健:“那是挺倒霉的。”   “喝水塞牙,走路崴脚,这其实都没什么。”郑永喝了口茶,“最主要是他们现在没法坐,坐下要么有什么东西疯狂扎他们屁股,要么屁股上跟黏了什么强力胶水一样,非得脱了裤子才能起来。”   “噗……”沈健没忍住笑了一下,“这倒霉法儿还挺别致。”   “是啊,我朋友已经好几天没敢躺着睡觉了,不然早上就跟乌龟一样,不脱裤子翻不了身。”郑永也笑了一下,“其他都好说,但屁股沾不得东西这个有些解释不清的诡异了。干他们这一行的都有些迷信,我朋友就想是不是他在无意的情况下得罪了哪路神仙。这几天他到处烧香拜佛,也请了懂行的大师看,但都没用。他今天愁得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找到上次让我两百块就换回了一条命的大师,我寻思着就先过去看看。”   然后就遇到祝微生了,不得不说他那朋友运气还挺好。   而祝微生听到剧组,下意识就想起了上周山上遇到的那个,还有那个身上存在一种奇怪味道的小助理。 第38章   吃完火锅后,郑永把车子开来,载着祝微生和沈健往郑永朋友所在的剧组去。   郑永朋友的剧组是现代戏,最近开始拍室内戏,位置在郊区的一个工厂大楼里。   他们到的时候,剧组还没下工,正准备拍上午的最后一条戏。   这是场好几名公司员工一起开会的戏份,员工演员有男有女。但祝微生发现女演员们穿得十分整齐漂亮,但男演员们,上身和发型都弄得好好的,唯有下身的裤子,全部穿的宽松短裤。   郑永给祝微生指了一下站在摄影机后面的男人,“那就是我朋友,叫杨聘。”   杨聘也是三十多岁,侧脸上挂着一些疲惫,因为身量高而镜头低,不得不弯着腰。   祝微生看过去的时候,这位年轻导演正拿手捶腰,似乎十分不适。   几分钟后,戏份拍完了,女演员们哗哗从会议室走出。然后两个工作人员把地上一块黑布扯起来,挡住会议室的玻璃墙,又一个人上前,递了十几条花里胡哨的短裤进去。   “这是在干嘛?”沈健问。   这个郑永知道,“之前我不是说了,这些人都不能坐,坐了只能脱裤子才能起来。所以现在遇上需要坐的戏份,演员们都得多准备几条方便脱换的裤子。   正说着,黑布撤去,男演员们手里都拽着一条裤子走出来。   沈健道:“那不是很麻烦?”   “麻烦也没办法。”郑永说,“这剧组都是停工不停钱,耽误不起。加上这事儿虽然怪,但也没真闹出什么要命的事儿,大家也就只能坚持一下了。”   沈健唏嘘,“果然比起鬼怪什么的,还是穷更可怕啊。”   祝微生默默点头。   之后郑永喊了杨聘一声,把祝微生的身份做了下介绍。   杨聘就是当初发现联系不上郑永继而报警的那个,不是他郑永没那么快被救下,没人比杨聘更清楚郑永当初住院的原因。   所以虽因祝微生的年纪而微微吃惊,但杨聘也没质疑什么。相反杨聘一听祝微生就是两百块救郑永狗命的人,立即热泪盈眶地双手握住祝微生,“大师,我可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杨聘比沈健还自来熟,面对祝微生那是有一大堆的苦要诉。他自认从出生到现在一件坏事都没干过,每次开机前也都勤勤恳恳地准备大烤猪虔诚上香,结果好端端的忽然就出了这种怪事。   现在是已经拍戏到一半,还有合同押身没办法,如果这件事不解决,他以后的戏怕是连三十八线的小明星都不敢来了。   祝微生静静听着,等杨聘松开他的手,请他去旁边站站时,祝微生才摩挲了一下手指,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其他人没注意到他这个动作,杨聘说去旁边站站还真就是站站。现在剧组里就没几把椅子,就算有,也都是女工作人员才敢坐。   祝微生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一点,除了杨聘,周围的男性基本也都是站着的。而且有的人明显早就站累了,不得不频繁换脚调整重心。   但也有男性这会儿是坐着的。   祝微生看着那人,“他坐没事?”   “对,他今天坐没事。”杨聘道。   “什么叫今天没事?”郑永问,“难道往天他就有事?”   “是啊!”杨聘苦恼道,“我最开始其实也是能坐的,但一觉睡醒后发现就不能了。我们这剧组出问题的人基本和我一样,要么从能坐变成不能坐。要么头天不能坐的但第二天就能坐了。你说怪不怪,像我们小时候玩游戏一样,点兵点将,点到谁头上就谁倒霉,一点规律都摸不着。”   祝微生听了,道:“能把他叫过来看看吗?”   杨聘就把那人叫来,祝微生盯着对方看了两眼,然后又在周围走了一圈,心里就有数了。   这时候,一个女生走过来,低声对杨聘道:“杨导,那个吴俊羽又来了。”   杨聘立即道:“我不想见他!”   女生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喊声就匆匆传来,“杨导!”   杨聘顿时头疼地“嘶”了一声。   祝微生听那声儿像在哪听过似的,一回头,顿时挑眉。   这不是上周在山中剧组见过的那个小明星么,当时他自己的助理被人撒气欺负,他不帮着出头安抚反而各种呵斥责怪。   原来他叫吴俊羽,原来出事的是他在的那个剧组。   吴俊羽明显不是第一次这样忽然出现了,杨聘耐着性子道:“小吴,之前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嘛,你那事儿当时的确挺怵人的,为了不耽误剧组不拖累大家,我只好换掉你。剧组也是按合同赔了你违约金的,你怎么又来了呢?”   “是,杨导,这点我明白的。”吴俊羽过来后,带着央求道,“当时我也很内疚拖累了大家,但是现在我已经能正常起坐,没有再发生先前那样的事了。而且我知道现在剧组很多人也都遇上了同样的问题,但剧组还是如常运转,所以您能不能不要换掉我,让我回来继续拍戏?”   杨聘道:“小吴,你还是没明白啊,这个角色我已经定下其他人了,我不能再赔一次违约金吧。那个角色的戏份也已经补了不少镜头,我没时间没精力也不可能再换来换去了。小吴,你还年轻,这演员的路还很长,不用执拗一个小角色。”   杨聘话说得很直接,之后直接叫场务把还想纠缠的吴俊羽给弄走了。   等人走了,郑永道:“怎么回事?”   “嗐,不就是这事儿闹得。”杨聘说,“我这剧组怪事闹起来的时候,第一个出事的就是这个吴俊羽。”   吴俊羽只是个戏份不算多的配角,但有不少戏份是和男女主有交流的。之前吴俊羽在外面拍外景戏,期间一切正常,但回到室内拍戏后,在某一次和女主的戏份中,吴俊羽坐下忽然就起不来了。就算成功起来了,椅子也直接黏在屁股上。   起先他们都以为是有人故意使坏,给吴俊羽的椅子上抹了胶水。但之后这种情况又出现了几次后,有人发现不对了。   椅子上根本就没有胶水。   之后事情走向诡异。   这一行少有不迷信的,自然是认为吴俊羽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为了不被吴俊羽殃及,杨聘就把吴俊羽换了。   当时吴俊羽尽顾着害怕去了,也没反对。   他换掉吴俊羽后,也以为事情就在他那结束了。没想到吴俊羽走了,其他人又开始了,而且这种情况一发生就同时出现在好些个人身上。   剧组最初也人心惶惶,杨聘到处烧香找高人。但几天下来,发现除了起坐麻烦点,也没什么大问题。   若不是每天长时间站着老腰受不了,杨聘感觉自己都快适应这种情况了。   祝微生听完后,看了看剧组里的人,问道:“你们剧组里有没有一个姓刘的?”   他那天听到吴俊羽叫那踹小助理的大汉叫刘哥,祝微生又描述了一下,“壮汉,喜欢拿个大喇叭的。”   他这一描述,杨聘立即道:“刘飞?”   祝微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只问道:“这人不在剧组?”   提起刘飞,杨聘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描述,“刘飞是我这剧组第三个出事的人。”   杨聘说,他们这工厂大楼的厕所里,大多数都是蹲厕,但最后一个隔间里是马桶位。那天刘飞去最后一格上厕所,男人嘛,上大的不像上小的,裤子肯定是要脱一半的。当时刘飞脱了裤子上厕所,等上完后发现站不起来了……   最后刘飞不得不把马桶圈卸下来,下身围着一块布,被人送去医院。那马桶圈牢牢地黏在刘飞屁股上,为了把马桶圈卸下来,刘飞屁股脱了一层皮,这几天都在家趴着养伤呢。   这也是他们剧组闹怪事以来情况最严重的一个,有了刘飞这个例子,最近他们剧组的男人不管在剧组还是在家,都彻底避开了马桶,杜绝一些直接和皮肉沾边的坐姿。   祝微生见识过刘飞的蛮横粗暴,并不同情,只是有些好奇,“这个刘飞在剧组是什么职位?”   杨聘语气有些迟疑,“他是我们剧组的场务之一……”   “还是他的大舅子。”郑永在旁补充。   杨聘无奈,点头,表示郑永说得没错。   一组导演的大舅子啊,难怪刘飞那么嚣张跋扈。   祝微生笑一声,“杨导演,你这怪事儿闹得不冤。”   杨聘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您是说我这剧组的怪事是刘飞招惹来的?”   祝微生没回答,脚尖碰了碰地上的一个带着灰的箱子,“你们这剧组,有女人不能坐箱子的规矩?”   “算是有吧……”杨聘解释,“不过都是规定设备箱子不能坐。而且这些箱子其实不管男人女人,我们都是不让坐的,大几百万的设备,坐坏了怎么办,就算是空箱子也容易压变形,所以我们也是不允许的。”   祝微生:“垫脚箱呢?”   “这个,随便坐啊。”杨聘道,“都拿来垫脚了,还不是想坐就坐。”   祝微生点点头,这才把那天山上目睹刘飞如何欺负小助理的事告诉了杨聘。   沈健道:“太过分了吧,小助理居然就这么放过他了?是我不得去医院把价格贵的检查单子都开一遍?!”   “呵呵,我早就说你那大舅子不行。”郑永同情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刘飞这回能给你招个怪事,下回不定给你招个什么更厉害的。”   杨聘脸色也青了,“我看他平时在剧组挺老实的。”   郑永道:“那不是因为你在么,一分组拍戏,不就仗着你背后撑腰,到处欺负人。”   “他的事我另外解决。”杨聘咬了咬牙,暂时撇开刘飞,看向祝微生,“祝大师,这么说是那个小助理在报复刘飞,顺便迁怒我一整个剧组?”   “干嘛,你还找人家算账啊?”沈健不爽道。   杨聘苦笑,“唉哟我哪敢啊,能有这种手段的人,我现在上门道歉都还担心对方嫌我慢。”   “不一定是她。”祝微生摇头,对杨聘道,“总之,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把赔礼道歉先准备好吧。”   之前剧组为了便于和吴俊羽沟通,留下了他助理的联系方式,但是这会儿换了几个电话都打不通。   小助理不止拉黑了剧组电话,看样子还设置了陌生来电拒绝。   没办法,杨聘只好联系吴俊羽,想问他还有没有小助理别的电话。结果吴俊羽估计想角色想疯了,试探着说联系方式他有,但能不能重新给他在剧组里安排一个角色,不用像之前的角色一样那么多台词,有几句就够了。   杨聘气死了,直接挂了吴俊羽的电话,让助理去查小助理的信息,然后一个电话拨出去,对着那边劈头盖脸一顿骂。   “马上给我滚过来!”   “屁股痛?痛也要过来,走不了路你今天爬也得爬过来!”   等杨聘助理把小助理的地址信息找到时,刘飞也一瘸一拐地来了。   刘飞和祝微生打过照面,而且他记性不错,还记得祝微生的样子。看到祝微生出现在剧组,还被杨聘一口一个大师,脸上露出惊讶。   杨聘则没给这个大舅子一点好脸色,指着他迅速备好的堆放在箱子上礼品,让刘飞把东西抱进车里。   刘飞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也不明白为什么杨聘忽然间发这么大的火。不过他也懂看脸色,老老实实地把东西都抱进车后才向周围人打听,期间时不时扫祝微生一眼。   祝微生站在旁边冷眼看刘飞这些做派,这人也不是任何时候都那么一副暴脾气,在比他强势的人面前,也是懂得低头的。   但因此更显得其品性低劣,清楚地表演了什么叫恃强凌弱。   一行人先后上车,尴尬的情况出现了,杨聘和刘飞不敢坐。   “你坐吧,没事。”祝微生对杨聘说。   祝微生大师的身份怎么都摆在那里,杨聘试探着坐下去,然后又站起来,发现果然起坐没问题了。   杨聘顿时往座椅上一靠,浑身放松,天知道他这些天这坐不能坐,睡也睡不好的日子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我呢?”刘飞迫不及待地问。   祝微生感受到了刘飞期待的眼神,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道:“你?也可以坐,但前提是你能彻底反省你过去的一些错误行为。”   刘飞面色有了一些小变化。   沈健忍不住嗤笑,“看来你也知道你某些行为是不对的。”   “对,我这人粗,大大咧咧的一些事情做得的确欠考虑。”刘飞干笑一声,样子变得诚恳,“这次的事的确给我长教训了,我反省,一定好好反省。”   沈健饶有兴趣,“那你觉得那天踹孙助理的事对不对?”   “当然不对!”刘飞立即说,向杨聘保证,“妹夫你放心,我等会儿见到孙助理,一定诚诚恳恳向她道歉。”   “这样啊,那你坐吧。”沈健说。   刘飞看祝微生,祝微生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真心诚意反省。”   刘飞面露犹豫,想坐又不敢坐。   “坐啊!”杨聘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所谓的反省只是说出来敷衍他的,一脸怒气,“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是嫌你只是屁股脱了一层皮是吧,非要连骨带肉都被给你扒下来你才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反省也要时间的嘛……”刘飞借口挺多。   杨聘冷笑一声,不再管他。   其他人也不搭理刘飞,刘飞不敢坐,上身趴在座椅上,下身蹲着,蹲了一路,差不多四十分钟。等到孙助理的住址时,刘飞两条腿酸胀得快要失去知觉了。   一行人也没管他,让他在后面瘸着腿搂着东西慢慢跟上来。   孙助理叫孙敏儿,今年刚大学毕业。本地人,居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   几人根据查来的地址往孙敏儿所在单元楼走,不过还没上楼,就在楼下遇到了孙敏儿。   当时孙敏儿正提着一袋狗粮,蹲在小区绿化带的一个角落里,往一个干净的一次性塑料碗里倒狗粮,旁边还放着一瓶倒了一半的矿泉水。   边做这些,孙敏儿边对着绿化带里面轻声喊:“白白?白白你在哪呢,快出来吃饭了。”   祝微生遇见郑永的时候是中午,吃了俩小时火锅,在剧组待了好一阵,又花了不少时间在路上,这会儿已经快到晚上七点,小区里的灯都亮起来了。   孙敏儿蹲在那里,若不是祝微生恰好听出了是孙敏儿的声音,不一定能发现她。   孙敏儿叫了好一阵白白,但白白都没出来。   祝微生发出一点声响,在孙敏儿转过来时,走上前去,“孙助理,你好,冒昧打扰。”   “你是?”孙敏儿疑惑地看着祝微生,晃眼瞥见站在更后面一些的杨聘和刘飞,一下子吓得退了两步,把刚倒好的水和狗粮都撞翻了。   孙敏儿顾不上这些,有些紧绷地看着杨聘和刘飞,“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杨聘带笑走过去,声音柔柔的,“孙助理,我们是为那天你坐箱子然后被——”   “我坐箱子?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你们不会现在还来找我算账吧?”孙敏儿带着紧张小声嘀咕,“一个垫脚箱,值得你们这么大费周章?”   “不不不……”杨聘猛摆手,为了避免再被误会惹出更大的麻烦,忙简明扼要地把来意道明。   “道歉赔礼?”孙敏儿脸上是切实的惊诧,还有些慌张,“为什么,你们以为剧组的怪事是我做的?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剧组最近发生的事,我也没有这种手段。”   祝微生视线落在打翻的狗粮碗上,“孙助理在喂流浪狗?”   祝微生骤然转移话题,孙敏儿紧绷的情绪缓了缓,“是的,一只白色的小耶耶,很可爱。”   她蹲下身,把散落的狗粮捡进碗里,刚准备重新倒水,就见祝微生弯下腰,手向着她伸了过来。   孙敏儿下意识躲了一下,但祝微生只是从她裤腿上捻起了什么东西,之后就起身了。   祝微生抬起手,“这是那只小狗的毛?”   孙敏儿眯眼一看,认出是根白色的动物毛。她看看自己的裤腿,嘴角有点笑意,“是的吧,白白怕生,不让我抱不让我摸,但它为了感谢我给它吃的,每天都会友好地在我腿上蹭一下才走。”   说起小狗的孙敏儿看起来没有那么怯生生的。   祝微生难得有些失笑,“孙助理是不是从来没看清楚过那只小狗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孙敏儿揉了揉鼻子,“白白它不喜欢到明亮的地方,甚至从来不会从这里面钻出来,吃东西都要我把碗递过去。”   祝微生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虽然它浑身白色,看起来像只小狗,但它其实并不是狗。”   “可它就是狗啊。”孙敏儿不解。   祝微生看着孙敏儿,“有没有可能,它其实是只狐狸。”   孙敏儿一脸愕然,“狐狸?!”   “这是狐狸毛。”祝微生晃晃在夜色下几乎看不到的白色动物毛。   祝微生之所以把剧组怪事和小助理联系起来,是因为不管是在小助理身上还是在剧组这些没法儿坐的男性身上,包括之前被赶走的吴俊羽的身上,都有一种相同的奇怪味道。   那味道有点冲鼻子,祝微生以前闻到过,是狐狸的。   说起狐狸,可能很多人第一反应是狐狸精。但狐狸在民间是五大仙之一,常被人供奉,民间尊其为胡仙。   因是动物修成精,所以五大仙的脾气总体来说都比较怪异,但寻常时候一般不会主动作怪。人类若供奉它们,它们拿了好处,作为回报,也会保护供奉人的身家安全;自然,人类如果得罪了它们,也会被它们报复。   以目前的信息来看,孙敏儿身边的确存在一只胡仙,但是孙敏儿自己不知道,而且剧组的事情孙敏儿也是真的不知情。   而这胡仙,应该就是一直被孙敏儿当做流浪小狗喂养的白白。   一直喂的流浪狗忽然变成了一只狐狸,还是一只成了精会作怪的狐狸,孙敏儿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一会儿她才小声说:“难怪我一直觉得奇怪,白白明明是流浪狗,却异常挑食,我给它买的狗粮都换了好几个牌子了,但它吃起来总是很勉强的样子。”   祝微生:“狐狸比较喜欢吃鸡。”   所以,勉强一只狐狸精啃狗粮,说起来也的确是委屈它了。 第39章   剧组怪事的源头找到了。   报复的人既然不是孙敏儿而是胡仙,那么就得把胡仙找出来,把这件事了结。   杨聘一脸恳求地看着孙敏儿,“还请孙助理帮忙!”   虽然小狗变成了狐狸,但是孙敏儿护犊子的心还在,她有些戒备,“你们准备怎么了结?”   祝微生道,“这个得问胡仙,或者是孙助理您的意思。”   “我?”   孙敏儿愣了一下,慢慢反应过来。   她之前喂白白的时候,习惯边看它吃饭边跟它吐槽一下生活里遇到的烦恼。她也没想到白白会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并且在听了她委屈的遭遇后,还主动帮她报仇出气。   刘飞的确有错,孙敏儿觉得他被报复活该,但是剧组其他人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   孙敏儿犹豫了一下,“你们不会伤害它吧?”   “除非它无恶不作。”祝微生说,“不然有伤天和。”   孙敏儿盯着祝微生看,似乎在确认他这话是不是哄骗她的。   看了几秒,孙敏儿点头:“那我试试看。”   孙敏儿蹲下身,把狗粮碗摇得嚓嚓响,边喊:“白白,白白?”   但喊了好一阵,四周都没反应。   孙敏儿看祝微生一眼,语气有些幽怨,“往常这个时候我叫白白几声它就会出来,但今天一直没反应,它一定是害怕了,躲起来了。”   杨聘急得挠头,叫不来胡仙,那这事儿咋解决?   和杨聘比,在旁边站着歇气的刘飞虽然屁股破了层皮,但神情还是挺不以为然的。他看着蹲在角落的孙敏儿,又往那黑漆漆的绿化丛里看了一眼,眉梢动了动,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祝微生回头,“刘飞,去买两只烧鸡回来。”   刘飞忙将眼里的神色一收,笑着应道,“哎,我这就去。”   小区外面就有卤味摊子,不一会儿刘飞就提着两只烧鸡回来了。   烧鸡砍成块,装在盒子里。刘飞把盒子递给祝微生,态度很殷切,“祝大师,您要的烧鸡。”   祝微生看了刘飞一眼,接过盒子蹲到了孙敏儿旁边,揭开盒盖,对着里面道:“小狐狸,烧鸡吃么?”   烧鸡很香,祝微生用手对着烧鸡扇风,让香味往绿化丛那边飘去。   沈健提议:“是不是用活鸡比较好啊?”   他刚说完,祝微生就感觉到兜里的阿纸瞬间活了,激动地扒着口袋跳来跳去。   祝微生竖起手指在唇边,示意众人安静。   几人赶忙收声,放轻呼吸,拉长脖子看过去。   等了几秒,绿化丛里忽然传来了很细微的声响,窸窸窣窣,像什么东西很小心翼翼地踩在落叶上。   那声音渐渐向这边靠近,不一会儿,绿化丛里出现一道身影,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   果真是一只白色小狐狸。   孙敏儿高兴道:“白白!”   小狐狸看了一眼孙敏儿,身后蓬松的尾巴动了动,似是回应。之后,它看向祝微生,黑溜溜的眼睛落在他手里的烧鸡上。   祝微生拿着烧鸡蹲着没动,看着面前这只小狐狸。   它和孙敏儿说的一样,果然小小的,看体型出生应该还不足三个月。因为太小,特征不明显,在没细看的情况下的确容易把它认错成狗。   小狐狸的毛发有些乱,大概因为一直生活在外面,细看的话其实毛色也有些脏。它一双黑色的眼睛从下望过来,有一些警惕,有一些蠢蠢欲动,还有一些好奇的天真。   竟然是一只还没成年的小胡仙。   祝微生说:“你好。”   小狐狸没吱声,但它猛地朝祝微生扑过去,张嘴去咬他手里的烧鸡。   祝微生把盒子一收。   小狐狸咬了个空,生气地冲祝微生呲了呲牙。   “想吃?”祝微生说,“那你告诉我,剧组那些事是不是你做的?”   小狐狸烦躁地甩了甩尾巴。   祝微生就拿起一块鸡肉自己咬着吃了,还看着小狐狸说:“好吃。”   吃完一块,在祝微生作势拿第二块的时候,小狐狸终于忍不住,急地叫了一声,小短腿一阵乱跺,“坏东西!”   沈健几个惊讶瞪眼,孙敏儿忍不住捂住了嘴。   祝微生半点不惊讶,成精的动物都会长出舌骨,正因为知道小狐狸应该会说话,他才那么问。   小狐狸还小,声音听不出性别,但幼幼的,奶呼呼的。   祝微生没再碰鸡块,看着小狐狸:“像你这样的小妖精,父母一般也不会是普通狐狸,你没在它们身边待着好好修行,怎么跑城市里来了?”   “还不是你们这群坏东西!”小狐狸气呼呼,“埋伏我们,还把我抓走了!”   小狐狸骂骂咧咧,祝微生听了会儿,明白了。   这小狐狸一家和同个山头的狐狸精争地盘,争输了不说,它父母还受了伤。然后更倒霉的是它们遇上了一群偷猎者,受伤的父母一时反应不及,导致小狐狸被□□放倒,被抓走。   幸好小狐狸不是普通狐狸,在中途凭着自己的能力从偷猎者手上逃走。但是它一时间没能搞清楚家的方向,迷迷糊糊流浪到了这里,被孙敏儿当成流浪小狗投喂了一阵。   吃了一阵狗粮,小狐狸快要馋死鸡肉了,骂的时候小舌头还时不时舔一下嘴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烧鸡盒子。   祝微生道:“只要你把他们身上的咒术解开,我可以帮忙送你回家。”   小狐狸顿时不屑,“我可以自己回去。”   “但肯定不是现在。”祝微生说,“不然你不会一直在这里啃狗粮。”   疑似被祝微生说中,小狐狸立即没声儿了,圆圆的眼睛嫌弃地瞥一眼旁边的狗粮碗,落回烧鸡上后,彻底移不开了。   祝微生拿这些小东西没辙,兜里还有个阿纸一直催着“给猫吃”,祝微生把盒子往小狐狸面前一放,“算了,吃吧。”   小狐狸愣了一下,呆呆地看一眼香喷喷的烧鸡,又忍不住抬头看一眼祝微生。   祝微生单手撑着脸,抬抬下巴,示意它快吃。   小狐狸在烧鸡上嗅了嗅,然后再也忍不住,低头就是一阵狼吞虎咽,吃得快把脑袋埋进盒子里。   小狐狸身量不大,饭量可不小,两只烧鸡被它吃得丁点不剩。   祝微生先释放了善意,小狐狸舔着带油的嘴巴,敌意也不那么大了。它看着祝微生说:“你看起来不像坏东西。”   祝微生:“什么样的人在你眼里是坏东西?”   小狐狸就看了一眼站在他后面的杨聘和刘飞,“他们那样的。”   说刘飞是坏东西那还挺中肯的,但杨聘就直呼冤枉,“小胡仙,我从来没做过一件坏事,怎么就成坏东西了?”   “我去剧组,看到过你和这个坏东西说说笑笑。”小狐狸冷哼,“你不是坏东西,那你为什么要和坏东西待在一起?在我们山头,我们就从来不和那些利用邪门歪道修行的坏狐狸往来。”   “胡仙的思考方式都这么简单粗暴?”杨聘委屈地问祝微生,“这划分法儿也太不讲理了些……”   祝微生倒是有几分赞成,“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小狐狸迁怒整个剧组的行为是不对,但祝微生也不信杨聘对刘飞的为人品性和在剧组里那些蛮横的行为半点都不知情。无非就是觉得妨碍不到自己身上,所以也不在乎刘飞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也不在乎刘飞有没有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   如果杨聘从一开始就对刘飞的品性和行为零容忍,也就不会发生他欺负孙敏儿的事,杨聘自己和剧组的人也不用被迁怒。   所以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刘飞骂孙敏儿娇贵,骂她站不住,小狐狸就让刘飞体会一下不娇贵,只能站不能坐的滋味。   因为和刘飞说说笑笑的人太多,小狐狸懒得去区分谁是好东西谁是坏东西,干脆一竿子全部打翻,都站一下好了。   至于为什么后来剧组里有的男人可以坐有的男人又不可以坐,还是因为小狐狸太小,修为不高,下的咒术只能用到这么多人身上。   于是小狐狸很聪明地来了个雨露均沾,今天你轮一下,明天他轮一下,保证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东西。   “一个和刘飞说笑的女性都没有吗?”沈健忍不住问。   “有啊。”小狐狸舔舔嘴巴,“但是我在她们身上感受到了和敏敏一样的恐惧,说明她们和敏敏一样害怕,笑也不是发自内心的。”   “工作所迫而已。”孙敏儿在旁小声嘀咕,“他这样的坏蛋,没有哪个女生会不害怕吧。”   沈健点头,这倒是。同为女性,她们会天然地更共情孙敏儿,代入自身。孙敏儿被刘飞骂晦气东西,说剧组的箱子女人不能碰,这明摆着是骂女人晦气,歧视她们,能真心笑起来才有鬼了。   杨聘知道这些前因后果后,知道自己也不算完全的无妄之灾,内心反省了一下后,就对刘飞招手道:“去,给孙助理诚心道歉。”   刘飞忙瘸着腿上去,他的眼神从小狐狸身上飘过,然后微微弯腰,语气听起来万分诚恳,“孙助理,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我太混蛋,我不应该仗着我妹夫的势随意欺负人,以后我再不会做这样的事了,您大人有大量,请您原谅我那天的错误行为。”   刘飞表情真诚,语气也很正经严肃,任谁听来都会觉得他这个歉道得很有诚意。   孙敏儿之前被刘飞那么踹,当时那么难堪害怕和委屈,回去之后背上还留了几天青印子。但孙敏儿性子软,此时面对刘飞的道歉,她虽然不觉得多解气,但也有种好像再追究不放就实在心胸狭窄的感觉。   张了张唇,孙敏儿正想说算了,希望刘飞真的没有下次了,但她脚边的小狐狸忽然飞扑起来,一爪子挠在了刘飞脸上。   刘飞躲闪不及,脸上顿时多了几道血印子。   他吃痛一声,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小狐狸已经又向他扑过去。刘飞忙侧身一躲,小狐狸的爪子落在他腰上,踹得刘飞忍不住捂腰蹲在地上。   杨聘吃惊道:“怎么了这是?”   祝微生站在原地不动,面色淡淡,“你应该问刘飞做了什么,才让小狐狸忽然这么生气。”   此时小狐狸身上的毛微微炸起,它眼里闪着凶光,做出进攻的姿态向刘飞一步步走过去。   它明明那么小一只,但是蹲在地上的刘飞却被吓得忍不住向后退,然后脚跟一滑。刘飞的屁股黏在了地上,再挪不动半分,只能拼命后仰身体,恐惧地看着小狐狸向他越靠越近,“你你你想干什么?   “你刚才没有仔细听。”小狐狸一张脸几乎快要贴到刘飞脸上,它绕着刘飞转了两圈,奶呼呼的声音此时充满危险,“我说过,我可以感知到你们人类的情绪,无论是恐惧、欢喜还是恶意。你刚才在想什么,你对我的恶意比那群抓走我的偷猎者还要多,你也想杀死我,扒了我的皮?”   祝微生眯眼。   刘飞面色噌一下刷白,他连连摇头:“没、没有!您可是小胡仙,在您面前,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不要命的想法!您一定是误会了!”   “这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小狐狸逼到刘飞脸前,双眼紧盯着他。   “当、当然不是了!”刘飞脱口而出,然后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明明他是想撒谎说是的,可是为什么嘴巴却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刚才他看到小狐狸时心里又一次冒出的那个危险想法!   “还有呢?”   他听到小狐狸问,不想开口,可是嘴巴还是诡异地张开,发出让他几近窒息的声音:“一、一只狐狸而已,成了精又怎样,能被抓一次就能被抓第二次。把它抓住剥了皮,看它还怎么作怪……”   说到最后,刘飞浑身抖如筛糠,快吓尿了。   沈健和郑永嘲讽地看着刘飞,只觉得他真是不知死活,看来是平时狂妄惯了,还没搞清楚他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聘也闭了闭眼,只觉得这个大舅子蠢得怎么不直接上天,在小胡仙面前竟然还敢有这种想法,他自己找死也就算了,万一又牵连他可怎么办!   而小狐狸的眼神比刚才还要危险,眼底渐渐冒出红光。   它和刘飞就面对着面,刘飞眼底倒映出那一抹红光,眼睛瞬间像被针扎了一样,传来让他难以忍受的剧痛。   刘飞闷哼一声,骤然倒地,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慢慢地,刘飞面上的青筋根根鼓胀,脖颈紧绷,双眼暴睁得几乎裂开。他双脚脚跟在地上缓慢但极为用力地蹬着,双手也在地上抠着,折断了指甲,磨破了皮肉。   他似乎正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痛得连一声喊叫都无法吼出,仿佛下一秒就要暴毙。   刘飞这个样子,看得杨聘心里像被塞了一块寒冰,身体由上而下地发冷,动也不敢动。   郑永也微微拧眉,没敢轻易出声。   只有沈健,凑到祝微生身边,抽着冷气小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祝微生看了一眼旁边蹲着的小狐狸,说:“刘飞想剥了小狐狸的皮,小狐狸大概是让刘飞体验一下被剥皮的痛苦。”   杨聘和郑永听到了,顿时和沈健一样,打心底发了个抖。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又不着痕迹地看向小狐狸,就是眼前这只毛茸茸的,看起来乖巧可爱又萌萌哒的小狐狸,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把一个人活剥。   这什么要命的天使面孔,魔鬼手段啊……   因为刘飞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什么明显的声响,这个角落始终只有他们几个人。   大概过了五分钟,刘飞的动静才开始慢慢变小。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满脸冷汗,眼睛里都是被自己憋出的泪。   就在刚刚,刘飞感觉到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将他整个人剥皮抽筋,骨头砸碎辗烂,简直比死还要痛苦。然而等他清醒过来,发现除了磨破的手指,身上没有其他伤痕。   “这是我的独门幻术。”小狐狸看着刘飞,得意道,“这个幻术种下后,会跟着你很久很久,以后只要你有刚才那种想法,或是再想像欺负敏敏一样欺负别人,刚才的感觉就会在你身上反复发作。”   刘飞一听,恨不得直接晕过去。他想翻身起来,无奈屁股还黏在地上,只能用别扭的姿势对着孙敏儿和小狐狸,砰砰猛磕头。   “小胡仙,孙助理,这回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们原谅我,放过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这回刘飞没有那么装腔作势,可谓是痛哭流涕。   孙敏儿刚才差点就被刘飞糊弄过去了,愤怒于他居然还敢打小狐狸的注意。孙敏儿就是那种欺负我没事,但欺负我的家人朋友不行的脾气,这会儿对刘飞这副可怜模样没有一点同情。   “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然见你一次,我就让白白惩罚你一次!”孙敏儿人仗狐势地放了一回狠话。   刘飞身体一抖,“不敢了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这个样子虽然难看,但我竟然才从你身上看出一丝悔意。”杨聘在旁叹气,情感复杂。   他还以为刘飞就算不能百分百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在可以开口说话的小胡仙面前,也总会真心实意地收敛一点,哪想到啊。不怪小狐狸发火,他这个大舅子真的太能装了,没有奇诡手段,谁能知道他内心真正想法。   “犯错后不知悔改的人,不怕犯错,总怕疼。”祝微生缓缓道,“比死还可怕的体验,比道德和法律的约束更管用。”   刘飞的脖颈上从此被上了一道旁人看不见的枷锁,时刻面临二次濒死体验,最后还被杨聘开除,失魂落魄地从剧组滚蛋了。   至于剧组其他人,在杨聘实心实意地向孙敏儿道了歉,又奉上若干致歉礼品,并送了小狐狸超百只活蹦乱跳的大肥鸡后,终于让孙敏儿尤其是让小狐狸满意了,撤去了下在他们身上的咒术,让他们的屁股重新获得了随意起坐的自由。   不过小狐狸这次是被抓出来的,山中父母肯定还担忧着。而且它终归年幼,修为也还有待加强,需要重新回到父母身边好好修炼。孙敏儿就算再不舍,也舍不得耽误小狐狸。   最后,由杨聘出钱出力,把好好跟孙敏儿道别后的小狐狸送回了它生活的地方。   他们还通过小狐狸提供的线索和情报,成功地把那个偷猎团伙给送进了警察局。   找到这个偷猎团伙时,里面已经有人被小狐狸逃走之前种下的幻术折磨得快要疯了,只是小狐狸修为有限,没能多惩罚几个人。   这事儿之后还上了新闻报道,当时沈健在宿舍看到新闻时,一脸自豪地跟祝微生说:“做好事就是爽啊,看到这些偷猎者的下场,我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之前沈健被朱莺莺藏身,整个人都虚了不少,天天跟外面晒太阳补阳气,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   不过他感觉到神清气爽的原因却不是单纯地看到坏人被制裁,而是功德加身的原因。   那些偷猎者祸害了不少野生动物,抓了他们,就等于救了那些即将被他们残忍杀害的动物们,又算是为之前死在他们手里的动物们抱了一回仇。这些功德就源于它们。   此时开学已经近一个月,马上就要迎来国庆长假。   寝室六人,除了许毅和宋海俩本地人,他们几个外地的,就祝微生所知只有王弘璿会回去,他和沈健还有程煦都准备留校。   尤其是程煦,早早就给自己找了好几份兼职,誓要把七天长假彻底利用起来,尽量多赚一些钱。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在放假的头天上午,好好上着课的程煦忽然晕倒在了课堂上。   班上的人对程煦的状况都有所了解,看他晕倒,都认为他是累的。但只有祝微生看着程煦眉心忽然升起的黑色,知道程煦的晕倒另有隐情。   程煦只晕了一会儿就醒了,看着一堆人担心地围在他身边,自己还莫名躺在地上,他有点懵。   就在他茫然时,他身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程煦看了看来电,蹙了蹙眉,接通,“喂,大伯?”   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焦急的声音,“煦煦,你爸爸捡瓦时不小心从房顶上摔下来了,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在送他去医院的路上,你妈妈又不小心被一辆车剐蹭了一下,小腿也骨折了!你赶紧回来吧!”   程煦蹭一下从地上坐起来,“什么?!”   周围人差不多都听到了,顿时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这是一家三口都同时出事了?   程煦大伯匆匆又说了几句,程煦再待不住,从地上爬起来就急声对沈健道:“帮我跟老师请个假,我现在必须得走。”   沈健还来不及应,程煦就已经跑走了。他正想说点什么,就见祝微生追了上去。   沈健忙对另一个同学道:“麻烦帮我们仨都请一下假。”   说完也追着两人去了。   等沈健追上去,正好就听到祝微生对程煦道:“程煦,你家这事有些蹊跷,介意我去你家看看么?”   通过沈健撞鬼事件,程煦知道祝微生有些不寻常的本事,既然他会这么说,那么就代表他们一家三口同时出事不是自然发生,可能是人为。   程煦没有犹豫,“好,你跟我回去,我现在就订票。”   “我!我也去!”沈健赶紧开口,还拿出手机,“我手机不卡,票我来买。”   打开一个APP转半天,手机比祝微生还破的程煦:“……麻烦了,兄弟。” 第40章   父亲昏迷,母亲小腿骨折,程煦现在也没法计较钱的事了,他让沈健帮忙订机票,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只是临近国庆,当日的机票早已售罄,这种情况他们就只能坐火车或大巴车。但这样花在路上的时间就长了,以学校到程煦家的距离,最快也要三十多个小时。   寝室里,程煦扯开背包胡乱往里塞了几件衣服,“我去机场看看有没有临时退票的,但这样的话,你们可能就没法跟我一起回去了。”   “你不要把微生刚才说的不当回事,你家一定是遇着什么了。”沈健说,“让微生和你一起去机场试试,我没关系。”   祝微生也在装衣服,他道:“如果你们不介意,其实我有比坐飞机更快的法子。”   这个法子就是借道阴间,抄近路。   这种近路祝微生是走惯了的,只是阴间道上,无数阴魂在里面穿行往来,他们大多会保留生前最后的样子,有的看起来正常,但有的死相惨烈。沈健和程煦俩活人进去,虽然有他照看着不会有危险,但心理上不一定能扛得住。   沈健好歹已经撞过鬼,算是见过世面了,但程煦还对那个世界一无所知。   不过听祝微生这么说了后,沈健反倒表现得蠢蠢欲动。程煦也说,比起见鬼的胆怯,他还是更害怕至亲出事时自己没能在身边。   于是祝微生烧了两支香,请一位和他关系熟稔的阴差帮忙撕开了一条通往程煦家乡所在的阴间道。   道路口子就出现在寝室里面,祝微生拿着包,肩上站着被他叫回来的黑黝黝。   转头看着身后的沈健和程煦,祝微生道:“进去后跟紧我,如果听到谁叫你们名字,不要应声。”   两人连连点头。   随后,祝微生抬步走了进去。   沈健和程煦提着心赶紧跟上。   脚步一跨进里面,沈健和程煦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冷,然后就是暗,冥蒙阴冷。   沈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道被撕开的口子正在缓缓合拢,还能看到他们寝室的模样,明亮又温暖。   耳边风声呼呼,一点光亮在祝微生前方跳跃,沈健看去,发现他的身前悬空停着一盏油灯。   “这是引魂灯,新死的鬼看到引魂灯后,可以跟着它进入地府。”祝微生缓声解释,“不过近些年地府系统改革,这引魂灯被开发了不少新用途,如今它们还兼具各地导航作用。”   沈健忍不住道:“还挺现代化……”   程煦也点头。   阴间道周围雾气朦胧,可视距离不超过五米。他们跟在引魂灯后面,一路破开雾气,速度不快不慢地朝前走。   路上沈健和程煦倒是没听到什么东西喊他们的名字,但就老是听到有怪异的笑声落在耳边,要么远方忽然响起一声惨叫,偶尔还有影子和他们擦肩而过。   期间他们走着走着,前方忽然传来锁链振动的声音,然后他们就看到一个面色青白的阴差阴魂,手里拽着一条锁链,锁链后面捆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鬼,和他们面对面走来。   祝微生和这个阴差认识,双方互相点了点头。然后祝微生侧身,让阴差先过。   沈健和程煦也赶紧停下侧身。   阴差拽着鬼从他们身边经过。走得近了,他们也看清了那男鬼的样子。   男鬼浑身不见一块好地方,手臂的骨头支棱出来,右边大腿也断了,脑袋歪折着,脸上青紫肿成馒头,身上还边走边掉血。   他的双手被捆着,脚步踉跄,原本他沉默着,但在经过他们时忽然大叫起来,表情狰狞地扑向程煦。   程煦吓得来不及反应。   不过还没扑到程煦身上,男鬼就被阴差一把拽了回去。   “鬼叫什么!”阴差呵斥一声,跟祝微生解释,“这家伙酒后开车,车子翻到山崖下,把自己摔得稀巴烂,当场就没气儿了。结果他还死得不甘心,变成鬼后没来地府报道,在翻车的那个地方停留捣鬼,想拉人给他陪葬。被附近看不过眼的野鬼狂殴一顿后,举报到了地府。”   祝微生听了,点头:“死得好。”   男鬼听了,又是一声哭嚎。   然后就被阴差踹了一脚,“别嚎了,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男鬼哭着被阴差拖走了,祝微生他们也继续往前。   程煦刚才被吓到,脸色还没有恢复过来。   祝微生道:“一些死得不甘心的鬼想要发泄怨气或者找替身时,会专门盯着运势低的人下手。”   而程煦恰恰就是他们三个人中运势最低的人,所以鬼才扑他。   对此,程煦并不觉得意外,“我的运气一直以来的确不怎么好。”   沈健好奇:“怎么说?”   程煦道:“我从小成绩就不错,初中全县排名前二十。原本我可以去县里最好的高中,但中考那几天忽然发烧,最后出来的分数很低,只比第三档学校高出两分,差一点就只能去读中专。”   然后是高中,高中程煦成绩依然很好,几次全县联考都名列前茅。以他当时的成绩,高考原本也应该有个很不错的分数,但高考时他又倒霉地出状况。   这回他不是发烧,而是拉肚子,有一张卷子都没能答完题。虽然最后出来的总分数还是够得上他心仪的大学,但没能进入他理想的专业,被调剂到了考古专业。   “还有一些其他大大小小的倒霉事。”   程煦原本以为是自己运气天生不好,他早就认命了,但之前祝微生说他家的事不寻常,就道:“其实不止我,我家人的运气也都不算好。”   程煦说,别看他现在穷得到处打工,大学学费一部分都是借的,但在他初二之前,他们家条件其实不错,是村里最有钱的人,还第一个在城里买了房。   只是后来他父母的生意接连出问题,将原本赚的钱都赔了进去,房子也都卖了还债,但就算如此,最后也还欠了一些钱。   从那之后,他们家就变得越来越穷。   “一些亲戚都说我家没有发财的命。”程煦苦涩地讽笑一声,“这话刚上高中时我都还不信,但这些年下来我发现他们说的好像没错,这几年不管我们家怎么辛苦赚钱,钱都像沙子一样,从我们手里掠过一遍,然后就迅速流走。”   祝微生回头看程煦一眼,“并非是这样,我看过你的面相,你现在虽然穷,但从明年起就会开始走财运,赚很多钱。”   程煦情绪立即有些起伏,“真的?”   “微生说的话,那就一定是真的。”沈健一把搂住程煦肩膀,“老程啊,苟富贵,无相忘!”   程煦不知道明年是否真的会发财,但因为祝微生那句话,他心底难免有些期待,露出一点笑,“希望如此吧。”   交谈间,他们又走了差不多二十分。前方的雾气忽然变淡,一点天光洒过来。   引魂灯撞上前方,撕裂出一道口子,露出一个无人的巷道。   祝微生:“到了。”   三人走出去,身后的口子慢慢合拢。   程煦看了看四周,说:“我们正好在我父母住的那家医院附近。”   “真快!”沈健感叹,只觉得大开眼界,这一共也就用了半小时吧。   没再多说,程煦拿出电话打给了自己大伯,询问他父母所在病房。   电话里的程大伯很惊讶,“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煦道:“我本来就提前请了假,大伯你打电话来时,我已经快到我们县城了。”   又说了两句,程大伯告诉程煦病房号,程煦就带着祝微生和沈健往医院走去。   十分钟后,三人出现在程父的病房里。   程父已经醒了,精神状态看着也还好。程母也在,这会儿坐在轮椅上,骨折的那条腿经过简单的处理,等消肿后手术。   他们到的时候,两人正在争执,因为程母不想做手术,但程父不同意。   程大伯则在旁边劝,他让程父先别急,然后又对程母说手术一定要做,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完全不用担心,他可以先帮着垫付。   看到程煦来了,程大伯忙松了一口气,“煦煦,赶紧来劝劝你妈,这腿出问题可是关乎后半辈子的事,怎么可以这么敷衍了事。”   程煦忙上去劝说程母,程大伯在旁跟着劝。   程母被劝了一会儿,忽然流起了眼泪,“家里欠的钱太多了,现在因为手术又要再背一笔,这得还到什么时候?”   程煦蹲在程母面前,“那个刮蹭你的司机呢?”   “什么司机,就是个开电三轮的老大爷。”程母伤心道,“看起来家庭条件也不好,从撞到我后就一直说家里穷,让他赔,这钱还不知道哪年能拿到手。”   程煦抿了抿唇,“就算拿不到赔钱,这手术也得做。妈,我上大学了,我会努力赚钱的,最多再等几年,家里的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就是,不为自己想,你也得为煦煦想想。”程大伯道,“你这腿万一落下什么后遗症,你觉得煦煦会好受?说了这钱我可以先垫付。弟妹,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互相帮助,保不齐哪天我出事了,还要你们两口子拉拔一下呢。”   “大哥快别这么说。”程母道,“只是我们已经欠你太多钱了……”   “这有什么。”程大伯爽朗一笑,“这钱我既然拿得出,那肯定是能帮就帮。我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真感到为难的事儿我也不会勉强自己去做。”   程母还没开口,程煦就一口应下,“谢谢大伯,您放心,欠您的钱我以后会加倍还的。”   “这孩子,刚劝了你妈,你又跟我在这儿见外。”程大伯拍拍程煦的肩,“大伯知道你是好样的,家里的困难都是一时的,坚持坚持,日子总会好的。”   “大哥说得没错。”程父开口,“咱们再努努力,日子总会好的。”   程大伯看看时间,见差不多到午饭的时间了,他让程父程母好好休息,自己带着程煦和祝微生他们出去吃饭。   “煦煦同学,欢迎你们来我们这里做客。”医院附近的一家餐馆里,程大伯给他们一人拿了一瓶饮料,“真是不好意思,你们难得来一趟,结果家里就出事了。”   沈健道:“叔叔客气了,是我们冒昧打扰了才对。”   程大伯道:“这次不巧,欢迎你们下次再来,到时候一定让煦煦陪你们好好玩玩。”   程大伯做事很周到,一边跟祝微生他们说话,一边问他们的口味帮他们点菜。还不忘医院里的程父程母,特意点了有营养的饭菜让餐馆的人先给送去。   吃饭的时候,程大伯偶尔会给程煦夹菜,关心的模样让他们看起来像一对父子。   吃过饭后回到医院,沈健去上厕所,顺便把祝微生也拉走了。   “老程这大伯看起来真不一般。”沈健说,“很有钱的样子。”   祝微生认同这一点。   “老程家怎么那么穷?”沈健道,“你看老程爸妈,明明比程大伯还小,结果两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程大伯头发还乌黑发亮的。”   祝微生点头。   程煦父母的和程煦一样,穿着朴素,肤色黝黑粗糙,样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是典型过分劳碌的状态。脸上总是愁眉苦脸,一提到钱,那身上的忧愁都能直接化成水漫出来。   而程大伯,穿着剪裁合适一看质量就不错的衣服,面色红润,模样富态,言行爽朗,阔绰大气,不见半点生活的苦愁。   这样的程父程母走外面去,如果他们不说和程大伯的关系,谁知道他们是一家人呢。而且他们还是小的那一个。   沈健道:“你不是说老程家这事不寻常,看出怎么个不寻常没?”   “还要再看看。”祝微生说。   上完厕所回到病房,正听到程大伯问程煦:“你这脸色差的,坐长途车回来的?”   程煦面不改色地点头,“大巴车。”   “怎么不订机票,大伯说过你不要让自己那么辛苦,你可是我程家第一个大学生。”程大伯有些心疼,“这大巴车坐起来够呛,二三十个小时吧?现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先带你同学们回去好好休息,我刚才已经给你哥打电话了,让他送你们回去。医院这里有我看着,你不用担心。”   程煦回头看祝微生,见祝微生点头,就道:“好,那就辛苦大伯了,我休息一晚,明天早点过来。”   “睡饱了再来。”程大伯叮嘱。   程大伯送三人到电梯门口,帮他们按了电梯,一直到电梯门合上都还在外面站着。   到了楼下,刚出医院大门,他们听到有人喊程煦的名字。   循着声音,他们看到医院对面停着一辆白色小车,车边站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正笑着朝他们挥手:“煦煦,这里!”   程煦抬手挥了挥,跟祝微生两人道:“这是我大伯的儿子,程烨。”   到了车边,程烨在程煦肩上拍了拍,“好小子,一声不吭就回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好去车站接你们。”   “不想麻烦你。”程煦说。   “跟我还那么客气。”   程烨打开车门,又跟祝微生和沈健打了招呼,脾性看上去和程大伯差不多,路上程烨也是对程煦各种关心问候。   过了半小时后,程烨道:“煦煦,盒子里有个旧手机。”   祝微生看过去,就见程煦在前面一摸,果然摸出一个看起来八成新的橘子手机。   “前天不小心摔了一下,屏幕裂了一道缝,我用着不舒服,就买新的了。”程烨边开车边说,“你那手机都用好久了,上次给你打电话声音都一卡一卡快要听不清了,这个你拿去用吧。”   程煦摇头:“这个你拿去卖二手,还可以卖好几千。”   “我又不缺那点钱,也懒得麻烦。”程烨随口道,“给你你就拿着,别犟,你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   程煦抿唇,摩挲着手机没再说话。   程煦家在乡村,从县城到家大概三十多分钟的距离。进村没两分钟后,一幢漂亮的大别墅出现在前方。   但比大别墅更吸引人注意的,是别墅旁边的一座低矮的瓦房。   别墅光鲜,瓦房破落,并排坐落在那里,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沈健啧了下,小声对祝微生道:“这不会是老程和他大伯的房子吧?”   实在是这对比模式过分熟悉,一下子就让沈健想到了程煦父母和程大伯之间的区别。   结果还真被沈健猜对了,程烨的车直接开进了大别墅里,对程煦道:“让你同学们住我家吧,你家那房子昨天刮大风,瓦片掉了不少,二叔就是上去补瓦时踩滑了摔下来的。”   程煦没反对。   几人下了车,沈健张望着打量别墅,好奇道:“这别墅修下来加装修,绝对不下百万吧。有这点钱,怎么不去城里买房子?”   “城里也买了。”程烨道,“但是我爸妈在乡下住惯了,我也觉得乡下挺好,就把房子也修了修。我大部分时候住城里,偶尔也回来住几天。”   沈健比了比拇指,“壕。”   祝微生则看了看瓦房的屋顶,不发一语地走出别墅,向隔壁瓦房走了过去。   程煦和沈健对视一眼,迅速跟上。   正准备让他们进屋的程烨道:“哎你们过去干什么,这屋顶下午才会来人修,现在上面瓦片不稳,别落下来砸到头。”   沈健笑嘻嘻地越过程烨,左手勾祝微生,右手勾程煦,“没事,我们离远点就行。”   程烨没再跟,只让他们小心点。   两家房子紧挨着的,几步路就到了程煦家瓦房面前。瓦房的情况就如程烨所言,掉了不少,屋檐下都是摔碎的瓦片。靠边的地方还竖着一架竹梯,应该是程父上房补瓦的时候放过去的,人出事后,没来得及收。   祝微生问程煦:“当年你家这房子的瓦片,谁盖的?”   “不清楚……”程煦说,“这房子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修好了。”   祝微生:“那每年翻新呢,都是谁负责?”   程煦见祝微生一直逮着瓦片问,意识到或许他家房子有问题。他猛地想到什么,脸色有些沉地说:“都是我大伯找人翻新。”   “每年都是?”   “……每年都是。”   沈健看着破破烂烂的瓦房,“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祝微生说。   因为祝微生从小就住瓦房长大,所以他对瓦房比较了解。瓦房因为瓦片量轻,刮大风容易被吹翻吹移位,为了不漏雨,瓦顶每年至少要修整一次。   有种职业叫做捡瓦师,就是专门负责帮瓦房人家修整房顶的,把缺角或者裂开的坏瓦片取下来换上新的。   然而祝微生说的这种,只是非常寻常的捡瓦师,是非常纯粹的靠卖苦力吃饭的。但还有一种捡瓦师,则属于玄门的一支,这类捡瓦师可以在瓦片上动手脚,通过瓦片布置风水,改变一个屋子的风水格局。   程煦家的瓦房就被动了手脚。   在修瓦房时,主人家一般都会多备瓦片,然后将多的瓦片堆在屋脊两边,以后翻新时就直接从两边取。   程煦家的瓦房不高,站在地上足够看清屋顶的情形,他家的瓦顶屋脊两边也堆了不少瓦片,不懂行的人只会觉得堆的数量特别多。   祝微生道:“站在这里,你们看那堆瓦片像什么?”   沈健和程煦仔细看了看,然后摇头。   沈健:“看不出来,就感觉随便堆放的。”   祝微生就带着他们换了个位置,“现在再看。”   两人这回看,起初还不觉得,但看着看着,沈健就挑起了眉头,“我怎么觉得这看起来像一只圆肚子癞蛤丨蟆?”   “我觉得看起来像青蛙。”程煦皱了皱眉,“但说像,感觉又还是有点不对劲。”   祝微生提醒:“是不是少一只脚?”   两人顿时恍然,“没错,看起来像只只有三只脚的蛤丨蟆。”   祝微生道:“四只脚的叫蛤丨蟆,但三只脚的,我们一般叫做金蟾。”   三脚金蟾,有招财进宝的寓意。   按理说程煦家屋顶出现这样一只蟾,不说发家致富,至少也不该这么贫穷。   但问题就在于,这屋顶上,不止这么一个风水阵法。 第41章   三脚金蟾常被人雕刻成风水摆件,摆放时方向有一些讲究,最好是口朝外,这样能更好地将财气吸入腹中,为纳财之意。   程煦家这只瓦片金蟾,蹲在屋顶,口大张,纳的是四方之财。   同样具有纳财寓意的风水摆件,还有葫芦。   刚才祝微生下车时观察过,程大伯家的房屋格局,左边小于右边,屋子两边有圆形弧度的花台。对风水布局十分了解的祝微生不需要再从上方观察,就知道程大伯家的房屋整体呈葫芦样式。   而整个葫芦口,朝向正好对着程煦家,以及屋脊上趴着的金蟾。   此时在祝微生眼中,沈健和程煦身上的财气正缓慢地被金蟾吞入腹中。而且程煦身上财气流失的同时还伴着一点被抽离的生气。二气被金蟾吞食后,眨眼间又从它身上溢散出来,飘向程大伯家,最后隐没其中。   金蟾只纳财,本不该吞活人生气,而且纳财本也是随缘。但现在的情况分明是只要进入程煦家的人,身上的财气就会被金蟾强行吞食,程煦更会不停流失生气,全部渡给程大伯一家。   可以看出,这个夺他人财气的风水阵法影响的是所有出现在瓦房里的人,并非目的明确地针对某一个人。   但程煦的家,旁人就算来了待的时间也有限,只有长期住在里面的程煦一家受的影响最大,身上的财气是属于常年被吞食转移的状态。所以虽然夺财气的阵法本身没有刻意针对程煦一家,但却是布阵的人有意为之。   这种情况,只要程煦一家搬出屋子,夺财风水阵也就对他们失去了效用。这也是为什么在程煦晕倒发生之前,祝微生只看出程煦财帛宫黯淡,没有其他异常的原因,只以为他天生运势如此。   再说生气的流失,因它只表现在程煦身上,说明程煦是被特意针对了。能在相隔千里的情况下使程煦晕倒,必定是有人将他的生辰八字和某个阵法相连了。   也只有这样,程煦的面相才会有所显现,被祝微生察觉。   “那老程这大伯也太恶心了吧!”沈健一听连他一个外人身上的财气都在流失,忙拉着程煦后退两步,“偷了别人的财气和生气,还要在别人面前装大好人。”   从听到祝微生说自家财气都飘去了大伯家后,程煦就心绪如麻。   他虽然年轻,但不蠢,想起过去种种,艰涩道:“不这样,他怎么让我父母感恩戴德,听他的话留在家中呢。”   程煦说,他家当年买了房子后,就一家都搬去了城里,程大伯主动表示可以帮忙照看房子。现在想来,就是在初二那一年的春天,他们回村扫墓,在老家住了三天后,刚回城里,父亲的生意就出了问题。   此后就像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家里赚来的钱陆陆续续地都赔了出去,房子也卖了。等他们一家带着还没彻底还清的债失意地回到村里时,发现大伯家的房子焕然一新,还添了新车。   之后程煦的母亲留在村里种地,父亲继续试着做生意,但每一次都是失败。他们家越来越穷,但大伯家越来越好,很快就把才修没两年的房子又推倒修成了大别墅。   在这期间,大伯多次主动借钱给他父亲,说让他东山再起,但最后的结果和之前一样,赔钱加又欠一屁股债。   父亲赔钱也赔怕了,认命地回村和母亲一起种地。   大伯又主动出钱,帮他们包下村中一片果园。   但果园的经营也很不顺利,每到果子成熟收获时都会出问题,不是连着下雨影响收成和品质,就是出货的路上翻车果子摔坏……反正就是遇到各种状况,一年辛苦,连本钱都赚不回来。   程煦说今年年初的时候,他父亲本来准备把果园转手出去,出去打工。但最后被大伯劝住了,大伯说他的果园明明打理得很好,现在放弃,那之前的心血就都白费了。人不会一直那么倒霉的,大伯让他父亲再坚持坚持,说不定明年就时来运转了。   被这么一劝,加之他父亲觉得就这么放弃也的确可惜,就咬牙坚持下来。   如今果园里一批橙子马上就要到收获采摘的时间了,程煦每周都和家里通电话,知道今年果子品质非常好,已经有果商来看过,签了一批订单,家里对此抱有很大的期待。   但是如果祝微生没跟他回来,没人看穿他家屋顶的风水阵法,程煦相信,等到橙子开始采摘,一定又会出现这样那样的状况,导致他们家再度赔钱。   想到这些他们本不该受的苦难折磨,程煦心被人攥了一把似的难受。   赔钱倒也罢了,程煦咬紧牙根:“这些年我们家除了倒霉些,就只有我在两次重要考试时身体出了一点问题。但这回我们全家同时出事,我大伯难道已经不满足只夺取我们的财气,连我们的命也要夺了么?”   “你大伯家应该有人生病了。”祝微生推测,“医学手段没法治的那种。”   人没钱的时候想有钱,有钱了之后又想身体健康。欲壑难填,尝到了不劳而获的好处,人性的下限受自身欲望影响几乎会滑坡似的下降,且没有尽头。   “报应!”听到是大伯家有人生病了,程煦心里总算痛快了一点。   程煦正想问他们家这屋顶该怎么弄,就听到程烨喊他们的声音。   程烨站在自家别墅门口,看着这边:“你们嘀嘀咕咕聊什么呢那么起劲,外面站半天了不累么?煦煦赶紧把你同学带过来,吃点水果。”   猝不及防知道自家的遭遇,程煦心里正不平静。他看程烨的眼神带了火光,本不想再搭理对方,但祝微生道:“也确实站挺久了。程烨说修屋顶的人下午过来,走吧,去吃点水果,顺便等一等。”   程煦只好勉强压住情绪,领着祝微生和沈健去了程烨家。   程烨家的装修偏欧式,但这欧式里面又混了不少中式元素。比如精致的欧式雕花柜上摆了个青松盆景,几十寸的大彩电旁边,供着一个神龛。   神龛上面摆了好几盘水果,香座里还燃着香,供奉位上安坐的却不是什么神明,而是一个金色的葫芦。   程煦的神经绷了绷。   这个葫芦他这些年没少见,以前他从来没多想,现在看到葫芦,只想到了自家丢失的财气和生气。   祝微生向葫芦凑近,然后他被程烨拦了一下。   “怎么了?”程烨说。   祝微生直起身,“这金葫芦不错。”   “还行吧。”程烨只以为是单纯的夸赞,“葫芦、福禄,我爸上年纪了,就爱信这些。”   祝微生笑了下没再说话,和沈健两人一起坐到沙发上,一本正经地吃水果。   吃了没几口,楼上走下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妇女,见着他们就哟了一声:“程煦回来啦,你身边那俩谁啊?”   程煦没碰水果,他现在哪有心情吃东西,听到这阴阳怪气的声音,理都没理。   “你这孩子真是越大越没礼貌,看到我居然连声大伯母都不叫。”中年妇女也就是程大伯母看程煦不理睬她,顿时生气,“这几年我们帮扶你家还少了?真是自己一家便宜占不够,还有脸带同学回来蹭吃蹭喝。”   祝微生吃水果的动作一顿。   当着他和沈健两个外人的面,程大伯母都是这么一副语气,以前在私底下,还不知道这样嫌弃过程煦多少次。   沈健狠狠咬下口中水果,用只有祝微生听到的声音说:“她怎么有脸啊?!”   “妈,你说什么呢。”程烨在旁无奈道,“跟你讲多少次了别说这么伤和气的话,都是一家人,什么占不占便宜的。”   说完自家妈,程烨又转头让程煦不要往心里去,“你大伯母这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她人是好的,就是不会说话。”   以前的程煦每次被这么讽刺,都觉得无法抬头。但因为他们一家的确受了大伯不少帮助,所以一直忍气吞声,每次都沉默听着。   但现如今他知道,大伯母拥有的在他面前趾高气扬和对他各种指手画脚的底气,全部建立在他家的痛苦之上。   程煦不是个冲动的人,可是现在他忍不住了。   抬头看着程大伯母,程煦冷淡地扯了下唇角,“不会说话,难道还不会闭嘴吗?”   程烨顿时怔住。   程大伯母也愣了愣,似乎没想过程煦会还嘴。   下一秒她就怒了,冲到程煦面前骂道:“说你两句就受不了了,你这么有骨气,倒是把这些年借走的钱给我还回来啊!”   程煦也站起来,他个头比程大伯母高,冷眼放低视线,“你们家的钱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   程大伯母一顿,然后怒道,“当然是我家辛苦赚的!程煦,你可真是个白眼狼啊!你高中学费大学学费不是我们家掏的?没催着你们还就真的以为不用还了?我就没见过你们家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一次次的有借不还,无赖成性了,你也就仗着你大伯还顾念着的那点兄弟情!”   程大伯母对程煦充满了不屑,对着程煦骂了又骂。   程煦笨嘴拙舌的不知道怎么回嘴,沈健这暴脾气想上去帮腔,被祝微生按下了。   他冲着门口努努嘴,“来人了。”   门外有人喊道:“程大嫂,捡瓦的师父来了,你们家是不是来个人瞧瞧?” 第42章   这些年,每逢刮风或者遇到多雨的时节,程大伯都会特别关心程煦家里瓦房的情况。只要房子出问题,也一直都是程大伯亲力亲为,帮着找人维修,看起来比他们还关心这栋房子。   程大伯对此的说法是,以前程煦一家在城里时这房子就是他在打理,几年下来都打理习惯了。   因为程大伯不管在程煦家有钱还是没钱时,对他们家都是热心得一丝也不掺假的关怀模样,尤其是他们家落魄后,在其他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程大伯对他们比以前还要更好些。所以程煦一家这几年对程大伯是各种感激,从来没想过这其中会有什么不对劲。   这次也是一样,程煦父母人还在医院,捡瓦的人程大伯已经叫来了。   若不是程煦在祝微生的帮助下抄了近路,等他正常地坐车回来,这房子已经又都修整好了。   在外人眼里,在各自成家又早就分家且孩子都已成人的情况下,程大伯这个大哥当得可谓是非常合格。   这些捡瓦师来了,也都习惯地把程大伯当做是瓦房的主人,直接来他家里,让他们家去个人瞧瞧。   而听到这声喊,程烨也立马应声道:“来了。”   不过旁边的程大伯母不干了,“瞧什么瞧,不许去!”   她白眼对着程煦,高声讥讽,“那么能耐自己修去!每年这屋顶都得我们掏钱叫人来修,一个破瓦房,咱们看在亲戚的份上帮着尽心尽力,结果现在倒成我们应该做的了,不得半点感激!”   程煦面上一冷,“自己修就自己修!”   说着,负气一般转身就往外走。   “你看看,你看看!”程大伯母拉着程烨,气得快要不行的样子,“什么叫升米恩斗米仇,这就是啊!我早说了他就是一个白眼狼,偏你和你爸还掏心窝子地对人家好!”   程烨似乎意外于程煦的反应,无心搭理程大伯母,他追上程煦,“煦煦,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看着有些不对劲?”   程煦顿住脚步,回头冷眼看着程烨,“是不是在你眼里,只有像以前一样老实站在那里听你妈讽刺辱骂才不叫不对劲?”   程烨愣了一下,然后状似无奈地笑笑,“看来真的气得不轻啊。唉,你大伯母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几年更年期到了,看谁都不顺眼,连我和我爸也经常被她骂。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哥请你吃饭,替她向你赔罪?”   程烨越是一副好脾气好哥哥的样子,程煦心里的冷意越是层层往上冒。   屋顶风水阵法的事程烨知不知道?至少在他刚才的试探中,程大伯母不像不知情的样子。   程煦道:“你叫捡瓦师们回去吧,这房顶我自己修。”   “你修,你会修么?”程烨看小孩似的,“煦煦我知道我妈惹你不高兴了,但上房危险,别拿自己安危闹脾气。”   程大伯母走出来,“你劝他干什么,等他像他爸那样从房顶掉下来就知道厉害了!”   “妈!”程烨语气里带了点冷厉。   程大伯母撇撇嘴,“你和你爸一样没良心,就知道为个外人凶我。”   程煦已经再次转身往自家房子走去了。   他家房前已经站了四个六十来岁的大爷,每个人都干干瘦瘦的,满面风霜,一看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甚至其中一个程煦还认识,是隔壁村他一个小学同学的父亲。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懂得利用瓦片布风水阵害人的人。   祝微生就跟在程煦身后,看出程煦的疑惑,道:“他们只是普通的捡瓦师。”   “所有的阵法都需要媒介来达成,捡瓦师布阵的媒介就是瓦片。”祝微生说,“瓦片容易移位,又常年经风吹日晒,冬冷夏热,容易损坏。玄门捡瓦师为了避免频繁补阵的麻烦,不会用普通瓦片。”   祝微生看着屋顶,“这只三脚金蟾只是起了一个吸纳财气和生气的作用,真正的传输阵法在周围。只要把那些瓦片找出来,破坏掉,这风水阵也就破了。”   说着,祝微生走向立在房屋边角的木梯。   程煦则对那几个捡瓦师道:“你们回去吧,这里不用你们捡瓦了。”   几个捡瓦师顿时面面相觑。   跟过来的程烨见他们一副准备上房顶的样子,脸色变了变,“你们不能上去!”   程烨想上去拦他们,但被那几个捡瓦师围住了。几人问程烨到底要不要捡瓦,让他们来又让他们回去,他们这趟岂不是白跑了。   等程烨把几个捡瓦师打发走,祝微生和程煦已经爬上了房顶,沈健在下面给他们扶梯子。   程煦家这房子有些年头了,边缘处的木头已经有些走形,人走在上面显得很不稳。祝微生和程煦上去的地方有一小片瓦片被收起来堆积到一起,露出下面几根发黄的木头。这些应该是之前程煦父亲弄的,还没等他把瓦片重新摆放回去,他就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程煦站在祝微生后面,他看着三米多高的屋顶,想着自己父亲落下去的样子,神色暗了暗。   他又往周边瓦片上看了一圈,没找出什么样子不同的瓦片。   祝微生也往房顶各处扫了一眼,然后目光定住,落在中央一点。   他叫程煦:“跟我来。”   程烨在下面看着两人往中央靠近,尽管语气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差别,但细听还是能感受他一丝着急,“煦煦,赶紧和你同学下来!二叔才进医院,你如果再摔出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和你爸妈交待!”   没人搭理程烨。   “你管他干啥,就该让他吃点苦头。”程大伯母走过来,手里抓着把瓜子慢慢地嗑,“早就叫他别去上那什么破大学,跟着你干,多帮家里挣几年钱,把债还一还,也能帮家里早些减轻负担。结果呢,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上学,他自己倒是舒服了,留他爸妈自己在家累死累活。这次要不是没他看顾,他爸他妈也不会出事。”   沈健听了,忍不住翻白眼,“大妈,我们那大学可不是什么破大学,国内前十的重点大学。”   “那又怎么啦,出来还不是给人打工。”程大伯母发出一声瞧不起的嗤笑,万分得意地指指程烨,“我儿子小学毕业,现在不照样自己开公司当老板。这人啊有没有那个能力不是靠学历决定的,有没有那个发财的命也是出生就注定了的。有些人还是趁早看清自己那点能耐吧,整天心比天高!”   在程大伯母阴阳怪气的数落声里,祝微生带着程煦也走到了中央的位置。   然后祝微生弯腰,直起身时,手上多了一块沾了不少灰尘的旧瓦片。   不嫌脏的用手指将灰尘擦了擦,祝微生把瓦片翻转,露出向内弯曲的瓦肚。和其他瓦片不一样,这块瓦片的瓦肚中央刻着一个有些奇怪的符号。   那符号刻痕很浅,颜色也和周围没有区别,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   程煦绷着脸,“就是这种?”   祝微生点头,“这叫瓦符。”   祝微生画符,载体可以是黄符纸,也可以是布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捡瓦师画符,载体就是瓦片。   变作瓦符的瓦片不一般,祝微生曲起指节在上面敲了敲,咚咚的声音很沉闷,听起来很结实。   祝微生把那块瓦符递给程煦,“你试试,摔不坏。”   下面就是水泥地坪,程煦接过这块瓦符,带着一些痛恨地扔下去。   结果瓦符落地,在地上颠了两下,没有丁点损坏,还是完整无缺。   即使这样,下方的程烨也受到了惊吓。   早在祝微生从中央拿起一块瓦片时,程烨的神色就肉眼可见变得更加紧张。   在程煦扔下瓦片后,程烨更是忍不住呵斥道:“程煦,你们现在立刻给我下来!”   程煦居高临下地看着程烨,带着冷意道:“哥,不就是砸了块瓦片,你反应这么凶干什么?”   程烨面色僵了一下,“我还不是怕你摔下来,你要捡瓦就好生捡,往地上扔干什么。”   说着,程烨走过去,把程煦扔下来的瓦符捡起来。捡到后他立即看向瓦肚,之后神色又是一番变化。   程煦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冷笑一声。   房顶上,祝微生已经走向了另一个位置。   他们两个在房顶上走来走去,看着根本不像是去捡瓦修房顶的。   程大伯母看不到程烨面色的凝重,不耐烦地吼道:“程煦,你不捡瓦就赶紧给我下来!你同学来你这里玩,出了什么事,这责任你担得起吗!就你家那破底子,有几个钱赔,最后还不是要我们给你兜底。”   这时,祝微生已经找到了第二块瓦符,瓦肚上又是一种样式的符号。   “只要将瓦符从原本位置取走,阵法就已经出现残缺,停止了运转。”祝微生说,“但是想要布阵人和阵法收益人受到反噬,必须由受害者将瓦符全部毁掉。”   程煦蹙额,“可是我摔不坏,怎么毁?”   祝微生就抓起程煦的手,用剑指在他手心快速画了个符。那符程煦看不到,但能感觉到。   “现在试试。”祝微生把第二块瓦符递给程煦。   程煦双手拿着瓦符,将它举高到头顶,视线对上了下方的程烨。   程烨瞳孔一缩,再次喝止,“煦煦,你怎么又把瓦片往下扔,快放下!”   程煦体会到了他那一丝异样的情绪,下一刻他双手用力,将瓦符朝着程烨的位置砸了过去。   砰——   瓦符正好落在程烨双脚前方,四分五裂。 第43章   “程煦你疯了!”   程大伯母被惊了一跳,还以为程煦是想砸程烨,跳着脚对着程煦就是一顿大骂。   房顶上的程煦拍拍手里的灰,没什么情绪地说:“不好意思,砸远了一点。”   祝微生已经又找到了一块瓦符,递过来让程煦继续砸。   于是第二块、第三块……无论程烨怎么喝止都没用,奏乐似的,砰砰碎裂声不绝于耳,水泥地坪上全是碎瓦片。   “程煦你这个败家玩意儿!”程大伯母气得恨不得爬上房顶把程煦一脚踹下去,“赶紧给我停手,真当这瓦片的钱不用你自家出啊!”   程烨握紧手中那块完好的瓦符,终于意识到不好。   他心急如焚地催道:“妈,你快回家看看我爸供奉的葫芦!”   程大伯母磨磨蹭蹭,还想继续骂程煦,然后就被程烨吼了,“我让你快点去!”   程大伯母被吼得一僵,见程烨面色发青,神色焦灼,忙道:“好、好……妈这就回去看看。”   说完也顾不得生出被儿子吼的委屈,往自家快步走去。   一分钟后,程烨家的大别墅里就响起程大伯母的惊叫。   之后程大伯母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烨儿,裂了!金葫芦裂成两半了!”   刚才在别墅客厅时,祝微生靠金葫芦近一点程烨都要伸手拦,他们都看出程烨对那金葫芦有多紧张。闻言,下方的沈健吹了声口哨,程煦也露出舒快的神色。   程烨神情也如遭雷击。   他终于沉不住气了,愤恨地看了一眼房顶的两人,匆匆回屋,似乎想亲眼确认一下金葫芦是否真的裂成了两半。   此时房顶上的瓦符已经全部被祝微生找了出来,除了程烨手里那一块,其他的已经全部砸碎。不过独木不成林,程烨就算拿着那一块也再起不了什么作用。   剩下的就是那只三脚金蟾。   传输阵法破掉了,这只三脚金蟾回归到了它本来的作用,为屋主纳四方之财。   一个人一生的财运分正财和偏财,正财是他此生最低可拥有的财富,偏财则是本不属于他的但又被他获取了。   三脚金蟾所纳之财就为偏财。   想到自家遭遇,程煦对这只三脚金蟾的存在有些介意,在祝微生问他留不留时,程煦想也不想地摇头,“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不要。”   程煦不想要这些偏财,但其实只要程煦以后对社会有所回馈,比如以后自己开公司,为其他人提供工作岗位什么的,所做的贡献足以中和获取偏财后的受到的反噬,那么留下其实也无伤大雅。   不过程煦不要,三脚金蟾还是被他亲手毁掉了。   最后,程煦转身看着程大伯家葫芦形的大别墅,“这个房子……”   祝微生让他不用再担心,“金葫芦是房屋阵法本体,它裂了,这房子就只是房子。”   这时确认完金葫芦的程烨从别墅里跑了出来,他手里正举着电话,不知听到了什么,猛地停住脚步,对着那头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我爸晕倒了?”   沈健第一反应道:“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这话声音不低,他立即被程烨瞪了一眼。沈健抬着下巴,挑衅地瞪回去。   但程烨这会儿已经没时间和他瞪来瞪去,他匆忙上车,载上面目失色的程大伯母,看样子是去县城照看程大伯。   看着这母子俩火烧屁股一样地开车跑走,沈健道:“万一以后他这大伯又起了害老程一家的心思怎么办?”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程煦的确挺担心这一点。   “往往布阵人和受益人受到反噬后,已经没有能力再害人。”   不过理解受害人的担忧心理,祝微生没从房顶上下来,指挥着沈健,“这附近有石头么,你找找,巴掌大就够了,要好看一点的。”   这乡下地界不缺石头,沈健在路边看了看,从沟里捞起一块长着青苔的,“这块洗干净了应该还行,够大么?”   那石头比沈健巴掌大一点,形状嶙峋,挺有造型。   祝微生点点头,“可以了。”   “洗衣台上有刷子。”程煦提醒道。   程煦家水泥地坪一侧是洗衣台,那里接了水管。   沈健就拿着刷子在下面哼哧哼哧地刷石头,祝微生和程煦则继续待在上面,开始补瓦。   祝微生以前住瓦房,自然也会补瓦。他们三人里,也只有他有补瓦的经验。程煦家的房子缺失的瓦片不多,祝微生不一会儿就补好了,包括之前程父堆起来没来得及补上的空缺。   补瓦差不多用了半个小时,下面沈健也将石头刷干净,将上面的水分晾晒得差不多干了。   下了梯子,祝微生洗了手,然后把衣兜里的小纸人拿出来,点点它的脑袋,“阿纸,帮忙雕个小石将军。”   这是祝微生第一次让身边的同学发现阿纸的存在。他一贯是这样,只要身边的人知道他会玄术后,身上的很多异常他就不会再忽悠隐瞒。除了不想费力遮掩,也是想给三小只尽可能创造多的自由空间。   看着忽然活蹦乱跳起来的小纸人,沈健惊得大呼小叫,程煦也狠狠一呆。   其实他们早就注意到了,祝微生的衣服不管是什么样式什么颜色,胸口那里永远会有一个兜。有些衣服看起来原本是没有兜的,但好像也被祝微生自己动手缝了一个。   然后他的这些兜里永远都放着一根怪模怪样的木雕,和一个白色的小纸人。   沈健只以为是祝微生偏爱这样装扮的方式,但现在看着小纸人,沈健指指他兜里的木雕,“这个?!”   “它叫魅魅,山魅的魅。”祝微生说,“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魅魅虽然没出来,但它的木雕身体在祝微生兜里滚了滚,权当打招呼。   沈健和程煦对视一眼,他们早该知道的,他这同学就不是普通人,他身上一直带着的东西,又岂会那么简单。   从祝微生手里跳到石头上的阿纸,用着它那双看似柔弱但实则坚硬得不可思议的小纸手,快速地在石头上抠着。   不一会儿,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出现在石头比较平整的地方。   沈健和程煦仔仔细细看了几眼才看懂。   程煦道:“石敢当?”   祝微生点头,拿出朱砂给字体描了一遍,“石敢当石将军,民间镇物的一种,可保平安驱邪镇宅。虽然只是普通石头,不及泰山石,但对你家来说,够用了。”   描了一遍的“石敢当”字体变得显眼,字体并不规整,单看显得横七竖八,但三个字合起来看有种别样的可爱。   程煦看一眼完成任务后袖手站在旁边欣赏自己作品的小纸人,心里生出喜爱,“应该放哪里?”   “在屋里随意挑个柜子当摆件放着就行。”祝微生道。   “好。”程煦打开屋门,小心地捧起石头走进去。想了想,他把石头放进了程父程母的房间里。   然后刚从屋里出来的程煦,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程父的来电。   程父语气急匆匆的,让程煦赶紧去医院。   没等程父说出为什么要他去医院,程煦自己就道:“是不是大伯晕倒了?”   程父愣了下,“你已经知道了啊,那你赶紧过来!”   程父还不知道程大伯背后做的那些事,火急火燎地让程煦去医院帮着照应。   程煦的确要去一趟,被害得生意失败变卖房产已经够惨了,他不可能还让程父为程大伯担心。   程煦家里有一辆破旧的电动三轮车,他载着祝微生和沈健,又去了县城医院。   到医院后,祝微生和沈健坐在病房外没进去,由程煦自己去跟程父和程母讲清楚事情原由。   这件事对程父程母的打击显然挺大的,隔着病房,他们都能听到程父不可置信的带着颤抖的声音,“是真的吗?我们家这几年过得这么惨,真的是他害的?”   被自己信任着尊敬着并感激着的人,结果是导致自家惨境的罪魁祸首。程父连着问了好几次,问到最后这个中年汉子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而程母更是忍不住直接哭了起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沈健听着挺不是滋味儿的,“老程家的财气还能回来么?”   祝微生:“会的。”   程家丢失的财气会慢慢恢复,恢复到他们本来应该拥有的状态。但这需要一个过程,不会猛然暴富。   不过只要情况不会继续变坏,这对现今的程煦一家来说已经很好了。   祝微生肯定的语气让沈健心里好受了点。   之后沈健一拍脑门儿,想起来了,“对,还有我的呢,我的财气可是也被那只金蟾给吸走了一点。”   “你的也会回来。”祝微生说着,又转头看看沈健的面相,“而且你现在眉心带红不见黑,这是即将小发一笔的征兆。”   “真的?”沈健来精神了,“发多少?”   “万元以内吧。”祝微生预估了个数字。   “那这范围太大了。”沈健说了一句,又嘿嘿笑道,“不过就算只有一百我也不嫌少。”   沈健对未来几天有了期待,病房内,程煦花了点时间,也让程父程母的情绪稳定下来。   之后病房门打开,程父红着眼睛推着坐着轮椅的程母走出来。两人还是忍不住,要亲自质问一下程大伯。   程大伯是在医院外面晕倒的,之后也被送进了这里,程父程母之前一直待在病房里陪着程大伯,等程烨和程大伯母来了后才暂时离开,所以知道他在哪个病房   结果等他们过去,程大伯已经离开了。   程父问了同个病房的病人大爷,那大爷告诉程父,他和程母刚出病房,不知道程烨跟程大伯说了什么,他脸上当场变色。三人汇合没一分钟,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沈健低声道:“走这么快,不会是知道你们要来找他算账吧?”   程煦摇头:“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会心虚逃走的人。   就在他们猜测时,那个病人的儿子忽然走进来,口中还有些惊讶地呼道:“爸,你记得刚才离开那一家人么,他们好倒霉,才出医院居然又被送进来了!”   说完后,病人儿子看见了程父和程母,顿时愣住,“哎,你们不是刚才这床病人的弟弟弟妹么?你们大哥一家出事了,你们怎么还在这?” 第44章   祝微生几个根据那个病人大爷儿子说的,来到了一楼急诊大厅。   一进去,还没看到人,他们就先听到了程大伯母哭天喊地的声音。   “你们快救我儿子!他是我程家的独苗苗,他绝对不能有事啊!”   循着声音,祝微生看到大厅一角的病床边,程大伯母瘫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都是血,正抓着一名医生的裤脚哀求。   而那名医生正在处理的伤患正是程烨。   程烨上半身还算干净,但下半身齐腰腹那儿染流了不少血。医生和护士围着病床,他们看不太清楚,不确定程烨到底受了什么伤。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程烨明显还有气儿,除了表情痛苦,面色惨白了一些,一时半会儿不像是会辞别人世的样子。   程大伯母哭得这么惨,他们还以为程烨要死了。   急诊大厅里人不少,祝微生几人恰好站在一个带着孩子过来挂急诊的大婶旁边。   这会儿大婶也盯着程大伯母那边,一脸不忍看的表情,嘴里啧啧两声,“造孽哟!”   沈健好奇搭话,“婶儿,那家人怎么了?”   大婶看看沈健,眼睛在沈健□□那转了一圈,“好像是把下面撞坏了,听说蛋蛋都碎了。”   大婶说话直接又明了,沈健听到蛋碎时,感觉自己下身也被创了似的,抽痛了一下。   程煦一家站旁边,面色古怪,满心的愤怒都被程烨“蛋碎”的事儿给冲散了。   “哎哟,可怜了。”大婶满脸同情,“那么年轻的小伙子,以后也不知道还得不得用……”   沈健又问那大婶,“这家人不是还有个男人么,怎么没见?”   “是有一个。”大婶奇怪地看他们两眼,好像在疑惑他怎么知道,“是那小伙子的爸爸,撞到腿了,好像也很严重,已经被送去手术室了。”   说话间,程烨的病床也被推走了,应该也是要去手术了。   程大伯母嚎哭着追着病床离开了。   程煦一家没过去,现在过去质问得不到答案不说,更可能会被程大伯母胡搅蛮缠,把出事的原因怪在他们身上。   但就算他们不去找程大伯母,程大伯母也找了过来。   那已经是程大伯家出车祸的第二天了,可能已经度过了最初的慌乱时间,程大伯母也有时间想起程煦一家了。   程父摔了一下,虽然当时昏迷了,但之后万幸没出什么事。程母的小腿还在医院等着做手术,程父留在医院照顾她。   两家人在一个医院,程大伯母就找到程母病房,当着其他病人的面,先指着程父程母两人痛骂一通,说两人没良心白眼儿狼,自家亲大哥出事都不知道去看一眼,以前对他们贴心贴肺的那些好都喂了狗。   之后就让程父和程母还钱。   程大伯多次主动给程父程母借钱,但都是留了借条的。程大伯母把这些借条全部拿出来扔在程父程母面前,说不还钱就去告他们。并且还拿程煦的前程威胁,说还要去程煦的学校闹,让他没脸继续读书,让学校开除他这种老赖儿子。   程父程母被这样指着骂,气得脸色铁青。但两口子和程煦一样,嘴笨,每次一张口就被程大伯母堵回去,根本不知道怎么反驳。   当时祝微生和沈健恰好跟着程煦一起来医院给程父程母送饭,三人一进门,就被程大伯母一起骂了。   程大伯母还不知道自家出事到底因为什么,骂起来十分理直气壮。   在其他病人异样打量的眼神中,祝微生捡起落在地上的一张借条看了看,然后对程煦道:“还吧,能还多少还多少。”   程煦一家一愣。   程父忍不住道:“三天后就手术了,还了钱,手术怎么办?”   程煦如今十九岁,但长得已经比程父还高了,他捏捏程父的肩膀,“爸,听微生的。”   已经见识过祝微生能力的程煦,选择无条件相信祝微生。祝微生让还,一定有还用意。   沈健对祝微生也是百分百信任,出言安慰:“程叔叔你放心,阿姨这手术绝对耽误不了。”   最后,程父把自己卡上所有的钱包括才给程母筹集起的手术费都当面转给了程大伯母。   钱到账后,程大伯母在程父的催促中不耐地把相应数额的借条扔给程父。   看着程父迫不及待地撕掉借条,程大伯母带着恶意故意晃晃手里剩余的借条,“这还欠了不少呢。我告诉你们,赶紧去筹钱,三天之后我见不到钱,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等程大伯母走后,沈健才问:“微生,为什么还钱啊?”   本来就是程大伯一家害得程煦家变成这样,他们欠程煦家的,比这些借条合起来的数目还要多,该他们还程煦家才是。   程煦一家也想知道具体原因。   祝微生道:“程烨一家之所以出车祸,就是因为受到了反噬,在还债。”   如今欠债的人向债主讨要东西,最后只会越欠越多,受到的反噬也会更严重。   具体多严重,他们第二天就知道了。   程母病房所在楼层在程烨病房上面,当时也是送完饭准备离开。他们坐电梯下去时,爱看热闹的沈健按了程烨那一层,对祝微生和程煦挤眉弄眼,“我们看看去。”   结果刚出电梯,他们就又听到了程大伯母的哭声。   祝微生眼神好,一眼就看到走廊中段的某个病房门口,程大伯母瘫坐在那儿嚎啕大哭。   几人就没过去。   旁边病房的门敞着,里面的家属都站在门口看热闹。这回没用自来熟的沈健发挥作用,几个家属就摆谈上了。   “这大嫂怎么又哭上了?”   “你还不知道啊,这家人挺惨了,一家三口出车祸,老公撞断了腿,儿子还把小弟弟给撞坏了。”   “……那是挺惨的。”   沈健忍住笑,真的好惨,小弟弟坏了这种事居然传得到处都是。   结果那人同情的话一落,旁边就有人冷笑着反驳,“我看是他们活该!你们只知道他们是车祸进来的,但恐怕不知道他们是闯红灯把自己撞柱子上给撞进来的吧。”   沈健回头,和祝微生他们对视一眼,接着往下听。   原来那天匆匆从医院离开的程大伯三人,大概是赶着回去看自己的金葫芦,把车子开得很快。不知是忙中出错,还是忧急得昏过头,开车的程烨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前方明明是红灯,他不止没停,还加速冲了过去。   当时前方的人行横道上正有一波路人过马路,程烨车子冲过去时,当时就一片惊叫。眼看车子就要撞上行人,程烨的车子不知辗到了个什么东西,车身忽然自己一拐,险险从一个行人后背擦过去,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撞上了旁边的电线杆子。   一声巨响之后,车头直接凹了进去,驾驶位和副驾驶的人都被卡在车里,打了119才把人从车里弄出来。   这位知道撞车真相的人对闯红灯的人深恶痛绝,骂起来毫不留情,“这阎王爷也够仁慈的,这种人居然都不收。”   有今天才陪家属住院的人不是很明白,“那是抢救回来了吧,可这大嫂怎么还哭得跟死了儿子一样?”   有人噗嗤一笑,放低声音:“你来得晚不晓得,她儿子那东西是好不容易给救回来了,说是好好养养以后也勉强能用。结果昨天这大嫂走路自己脚打踉跄,直接摔在她儿子身上,一拳头刚怼在他儿子□□那儿。他儿子当时痛叫得那叫一个厉害,人直接晕死过去,然后又送到手术室抢救。”   在场有几个男士,听得下身隐隐作痛。   沈健插了句嘴,“那救回来了吗,以后还能用吗?”   “能啥能啊。”那人道,“本来就坏得不轻,这回被他妈那一拳头直接给彻底怼毁坏了。亲手给自家儿子整了个断子绝孙,可不得哭啊。”   “那她儿子不是恨死她了?”   “那可不,刚才人清醒过来,边哭边骂,直接让他妈去死呢。”   听够热闹,三人走出医院。   沈健道:“果然,这世上只有现世报最让人痛快。”   程煦点头。   不过痛快归痛快,但现在他也面临着手术拿不出钱的棘手问题。   程煦心思重重,沈健搭着他的肩,“别太担心,我这存了不少压岁钱,再找人凑凑应该够了。”   祝微生也说:“我可以拿出一千块。”   程煦很感激他们,“预缴的手术费不算多,果园里的橙子可以摘了,还有两天手术,我先试着卖两天橙子吧。”   于是等回到瓦房,程煦拿出一摞竹筐,推上独轮车,准备去果园里摘橙子。   祝微生和沈健跟着一起去帮忙。   到了果园后,沈健拿出手机打开了自己的直播间。   他已经暂停直播几天了,从来了程煦这儿他就没有播过。不过沈健现在关注数已经好几十万,开播后直播间很快就来了不少人。   水友们一看到沈健身后的背景,就笑着问他,这是在直播荒山探险吗?   “荒你个头。”探险了一次鬼屋就被整怕了的沈健,把镜头绕着挂满了橙子的果园转一圈,“买橙子吗宝子们,香香甜甜的橙子,我一口能炫一个。”   沈健镜头转得慢,期间从祝微生身上晃过去。晃过去一秒,弹幕汹涌起来,催着沈健把镜头转回去。   “别整天觊觎我舍友美色!”沈健大义凛然地呵斥了一句,镜头已经诚实地重新怼上了祝微生的脸。   祝微生看镜头一眼,视线转回去,他微微仰着头,露出流畅精致的下颌线,指着顶上的一个橙子,不知对谁道:“嗯,我要那个。”   沈健将手机上移,体型不算小的黑黝黝出现在镜头里。   它扑扇着翅膀,两只爪子抱住一个橙子,歪头问祝微生:“这个?”   祝微生摇头:“旁边那个。”   黑黝黝就松开之前那个橙子,抱住祝微生指的那个,一对翅膀扇得更用力,整个身体往后坠。   咔的一声后,橙子被黑黝黝摘下来。   祝微生抬起一只手,橙子被黑黝黝放在了他展开的掌心上。   沈健看得眼热,对歇在祝微生肩上的黑黝黝说:“鸦哥,也帮我摘个橙子呗。”   黑黝黝轻嗤一声,像在说你做梦呢。   然后拿屁股对着沈健。   “别这样嘛,等回去了,我接下来直播什么游戏你选行不行?”沈健和它商量着,“选你感兴趣的。”   黑黝黝歪头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行叭。”   然后飞橙子树上去了。   沈健挑挑拣拣,“我要那个,那个最红,看起来最好吃。”   结果黑黝黝随便摘了一颗,直接砸到沈健脸上,“爱吃不吃。” 第45章   沈健最初小火一把就是黑黝黝的功劳。   虽然撞鬼让他“名声大噪”,但之后直播间的热度,大部分时候还是跟黑黝黝有关。   黑黝黝除了喜欢看电视,它还是一只沉迷游戏的鸟,只要沈健直播游戏,十回有八回它都蹲在旁边看。   所以只要是经常蹲沈健直播间的水友,对黑黝黝都很熟悉。沈健直播间的很多网友来看他直播也都是冲着黑黝黝来的,都清楚黑黝黝是只有点小爆脾气的乌鸦,很乐呵地跟着沈健一起叫黑黝黝鸦哥。   这会儿看黑黝黝敷衍地给沈健摘橙子,水友们嘎嘎乐。   沈健刚才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买橙子不,没想到因为和黑黝黝的互动,居然还真挺多人来了兴趣想买的。还表示如果是鸦哥亲自摘的话,他们绝对买爆!   “想得挺美哈。”沈健吐槽,“你们摘,我鸦哥监工还差不多。”   沈健说着,心里有点小叹息。   如果可以,他倒是不介意用自己直播间的流量帮程煦家直播卖橙子。但先不说整个采摘打包和发货的过程毫无准备,就货款结算起码也要等半个月,手术就在后天,现在卖已经是来不及了。   和直播间的水友们插科打诨了一会儿,沈健就关掉了直播,和祝微生一起,帮程煦摘橙子。   摘了一会儿,沈健说:“摘了还要卖,就算我们三人分开去卖,一天也卖不了多少钱。但如果多找点人帮忙,卖够手术费应该不成问题。”   这么简单的问题程煦不可能想不到,他声音有些沉闷,“这一时半会儿想找也找不到。”   最开始那两年,一到水果收获时节,程父程母就会在村里请人摘水果。可因为每次卖水果都亏钱,导致他们没法按时给工人们发工钱。之后他们再想请人,就没人愿意来帮他们了。   因为村里人都知道这钱不是他们自己不想发,而是倒霉亏了钱款,一次就罢了,偏偏连着好几次。于是他家倒霉的名声就传了出去,都认为他家是没有发财的命。   之后摘水果,不止在村里请不到人,连附近的村里也都没人愿意来。   这两年,基本都是程父程母自己起早贪黑地摘水果,如果程煦在家,也会跟着忙碌,每次都把他们累个半死,还不一定赚得到钱。   如今阵法破了,程大伯受到了反噬,但外界对他们的既往印象短时间内不会改变。所以以前请不到人,现在也还是请不到。   沈健听了,只能又骂程大伯不是个东西。   站在旁边橙子树下的祝微生,把刚摘的一个橙子小心放进框里,“活人不找好,但野鬼多的是。”   沈健和程煦就同时扭头看他。   祝微生:“野鬼们无人祭祀,常年挨饿,如果你用香烛做报酬请他们干活,他们应该会愿意。就是可能他们的死相会容易让你做噩梦。”   一般沦为野鬼的,除了缺少祭祀常年饿肚子,身上的阴气鬼力大多也都很低,这样的野鬼往往保持着生前死时的样子。   比如车祸死的,就是被车撞了的样子,断手断脚;摔死的,就是摔死后的样子,可能脑袋裂开。死相往往血淋淋,恐怖至极。心脏能力承受弱一点的,看一眼都会厥过去,遑论打交道做交易。   “这个提议不错。”沈健对程煦说,并且也给出自己的建议,“我觉得可以,大不了咱们到时候戴个墨镜?看不清楚可能会好很多。”   程煦看看他们三人忙活一小时才采摘的几筐橙子,之后还要去卖,但就这个速度,只靠卖橙子是绝对凑不起预缴手术费的。   程煦知道,以现在他家的情况,能通过这样的另辟蹊径的方式快速攒钱已经是好运了。   不就是死相恐怖一点,就当体验VR恐怖片了。   程煦没犹豫地采纳了祝微生的提议。   这会儿天色还早,祝微生让程煦去买了一堆香蜡纸钱提到果园里,之后他们三人继续摘橙子。等到天黑,祝微生才开始召唤这附近的野鬼。   说是附近,但范围其实挺广。   祝微生倒扣了一个竹筐在地上做简易的香坛,摆上随手摘来的几个橙子,点燃香烛,供四方神鬼。   香烛烟气飘飘,很快盖过满园子的橙香味儿。   沈健和程煦站在祝微生身后,于暗淡下来的夜色中,小心地觑着四周。   忽而一阵风刮来,烛火摇晃,果园里的气温猛然降了下来。   沈健和程煦提前拿了祝微生给的避阴符,所以感觉还好,但沈健还是感觉到有什么冷飕飕的东西从他身侧擦过去了。   程煦也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那一阵风像是什么预兆,之后果园里就时不时起一阵风,树枝摇晃个不停。   就在沈健想问问祝微生野鬼们来了没时,祝微生单手捻燃一张符纸。符火落下后,一些淡淡的透明得几乎快看不清的身影出现在祝微生的前方。   他们挤在简易香坛前,对着燃烧的香烛争先恐后地吸食着。随着吸食,一些鬼透明的身体慢慢变得凝实起来,死相也变得清晰。   有些野鬼来得晚没抢到合适的位置,你推我搡,差点打起来。   祝微生从旁边拿起一把香烛,招呼沈健和程煦上来点燃,对群鬼道:“别挤,都有份。”   沈健和程煦上前。   他们到底是没有准备墨镜,所以将群鬼原本的死相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确如祝微生说的那样,绝大部分死相都惨不忍睹。   一群比电影丧尸还恐怖的鬼挤挤攘攘地站在一起,视觉和心理上的的冲击力都非同一般。   就算是在烂尾楼见识过一次群鬼聚集的沈健,也忍不住有点紧张。   烂尾楼里的鬼们因为鬼力都强,他们的死相看起来就和生前一样,可没有这么恐怖。   尤其是隔着不停跳跃的烛火,光线明灭,恐怖加倍。   程煦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面对这个画面,他点香烛的手还是抖个不停,打火机好几次都没能按下去。   他对面蹲着的鬼看着迟迟没燃起来的蜡烛,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太激动了,鼓着眼睛瞪着他,本就血糊糊的脑袋上,又哗啦啦开始流血。   等让来的所有野鬼都吃到香烛,程煦的情绪才变得不那么紧张。   这群野鬼来得挺多,大概六七十个。等他们吃饱之后,祝微生就将召唤他们过来的用意说清楚。   得知是让他们帮着摘橙子、卖橙子,且卖完之后还可以饱餐一顿,这些饿了不知多久的野鬼都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有一些野鬼在饱餐一顿后,凄惨的死相恢复成了自己本来的模样。除了肤色青白一些,外表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   这些都是鬼力稍强的,加上有祝微生刚才燃的那张符纸做辅助,可以显露人前,负责去闹市卖橙子。   还有些则还不能完全收起自己的死相,出现在普通人面前怕是会把人活活吓死。这些鬼力稍弱的,祝微生安排他们留在果园里摘橙子。   众鬼没有意见,程煦也没有意见。   之后在祝微生的引导下,程煦和众鬼签了个为期两天的契约,之后的事就不用程煦再操心了。   野鬼们拿起竹筐开始忙活,负责卖水果的野鬼们,也去了几个,先将祝微生三人下午摘好的橙子通过鬼路运走。   看着唰唰就消失在眼前的几筐橙子,沈健傻眼:“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祝微生回他:“当然是回去睡觉。”   沈健和程煦整一个愣住。   他们原本已经做好熬夜摘水果,天不亮就去县城摆摊的准备了。   结果有鬼帮忙后,事情变得这么轻松容易了吗?!   沈健还好,程煦虽然体力上得到了解放,但因为惦记着野鬼们卖橙子的情况,所以睡得不算好。   大概凌晨三点的时候,客厅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程煦立即醒了过来。   他走出房间门,看到住在对门他爸妈那个房间的祝微生已经出来了,正靠在门框上打哈欠。   看到程煦,祝微生指指旁边,“你数数钱。”   程煦看过去,一愣。   只见他家客厅一角,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好几筐摘好的橙子,其中一个筐子上面摆着一个破旧的腰包。程煦认出来,这是他爸妈每次出去卖水果时用来装钱的包。   此时这包鼓鼓囊囊,拉链没能拉起来,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露出了一部分,像是勉强才塞进去。   程煦快步走过去,拿起沉甸甸的包,将里面的钱拿出来数了一遍,然后有些激动地道:“这么多?!需要的预缴手术费已经够了!”   “明天再卖一天,手术费够了么?”祝微生问。   程煦快速点头:“够了,绝对够了。”   “够了就好。”祝微生直起身,“那接着睡吧。”   祝微生关门进屋了,程煦抱着钱包,也难掩激动地回房重新躺下了。   沈健没有被惊醒,鼾声微响。   或许是凑够了预缴手术费,至少程母的手术已经有了保障,听着沈健的鼾声,程煦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被催眠了一般,这次很快睡着了。   接下来的一天,卖橙子攒钱的事依旧交给了野鬼们,凌晨三点的时候,程煦又听到声音起来,看到了装了更多钱的钱包。   这次一数,手里攒的钱已经超过了他预计的全部手术费数额。   程煦心里的石头真正地落了下来,也没有食言,买了更多的香蜡纸钱,回报给帮忙的野鬼们。   野鬼们个个吃到撑,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程煦烧给他们的钱,可谓连吃带拿,一本满足。   程煦第二天也早早地去医院把预缴的手术费交上了。   程母术前需要做一些检查,这一笔费用医院其实已经催了好几次,如今缴上,明天就可以顺利进行手术了。   从程煦那知道这笔钱祝微生帮了大忙,程父程母感激得不行,直说这个恩情他们永远都不会忘。   他们也确实没有忘,在未来四年里,祝微生和沈健两个人每个月都会收到程父程母发来的快递,每次都是一大箱子的各种水果零食。   逢年过节,这些东西还会成倍增加,过年时还会有额外的大红包。   尤其是沈健,他大学毕业后地址大部分时候都是固定的,之后不止他,他父母乃至他婚后的一家人,每月水果基本也都被程煦父母给包圆了。   不过现在,程父程母还单纯地在为手术得到了保障而欣喜。   程大伯母应该是专门找人盯着他们这边,程煦前头刚把费用缴上,后脚程大伯母就带着借条闯入病房继续要债了。   程煦冷笑着,把剩下的钱扔给程大伯母。   然后转头,他们就听说程大伯母把坐着轮椅带着护颈的程大伯给摔到了地上,才固定好的伤腿和脖子受到二次撞击,情况变得比之前还严重。   就连程大伯母自己也把脚给崴了。   他们还听说,因为家里人状况不断,两次还都是她造成的,程大伯母心里郁闷,就把气撒在了请的护工身上。   她嫌弃护工照顾得不好,各种挑三拣四,骂起来仿佛骂自家长工,连着几个护工都被骂走。之后程大伯母还想以同样的价格找护工,直接没人去。   程大伯母气得不行,可丈夫和儿子都需要照顾,她只好把价格提了提,结果还是没人来。   有人好心提醒她,她那情况,得再把价格提一点才有人愿意了,结果程大伯母骂护工们势利。   这下好了,就算她之后不情不愿把价格再提高,也都没人愿意去帮她照顾丈夫和儿子了。程大伯母就只能每天自己一瘸一拐地跑两个病房,累得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程大伯母倒是想压榨程煦一家,跑到病房去要求程煦去照顾程大伯。程煦去了,帮着倒了回水。   因为儿子的断子绝孙,丈夫伤势的加重都是程大伯母导致的,在其他人眼里,程大伯母早就是她家里的罪人。程煦去帮忙后,程大伯母那边就又开始出状况,这状况大多都直接报应在程大伯和程烨身上。   眼看丈夫和儿子几乎要被她整废了,程大伯母也受不住情绪崩溃了,直说这家医院邪门,闹着给丈夫和儿子转了院。   他们这一转院,程煦一家耳朵边也终于暂时清净了。   程母术后还需要在医院里观察一周,程煦则回去继续忙活橙子的事。   之前跟他们家签了订单的商户过来收水果了,这回的生意进行得很顺利,没再出半点问题。甚至因为橙子品质太好,整体价格还往上提了一点。   这一次沈健和祝微生就没跟着忙活了。   在程母手术结束的当天,沈健又开了一次直播。当时直播刚开没多久,就来了一位土豪水友,给沈健连着砸了五个价格超过五百的礼物。   沈健第一次一次性收到这么多的礼物,所以之后在对方提出能不能看私信,有很重要的关于撞鬼方面的事想要咨询时,沈健也没拒绝,打开关闭的私信,找到了对方的ID。   这位水友看头像和简介是名女生,在私信里,她说这几天她男朋友家中很多人都在做同一个噩梦,在梦里被已经去世的爷爷用木条抽屁股,每次都生生疼醒。醒来后一看屁股,上面有被木条抽出来的伤。   因为一睡着就挨抽,旧伤还没结痂就又添新伤,现在她男朋友家人们的屁股蛋子已经烂到不行。没法儿坐,没法儿睡,非常痛苦。   沈健在之前的直播里撞过鬼,虽然网上很多人说是他自导自演,但这位水友表示从沈健前后的精神面貌可以看出来,沈健撞鬼不是演的,而是真的。   这位水友就是想问问,沈健撞鬼后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是否有高人出手相助,能不能给个高人的联系方式。她觉得再不找人和地下的老爷子沟通沟通,她男朋友的屁股蛋子真的就要保不住了。   对方已经砸了礼物,沈健就帮着问了一下祝微生,“这人说了地址,离我们这里还挺近的。”   既然近,祝微生就应下了。   沈健就跟对方回了话。   那位水友得知他们就在附近后,立即和他们约定时间,亲自开车来接他们。   于是第二天,沈健和祝微生就简单收拾收拾,在程煦家村口等来了接他们的那位水友。   “老沈!”   车子还没停下,一个年轻的女生就从副驾驶探出头,激动招手。   “嘟噜噜?”   沈健报出对方直播间的ID。   “我叫杜璐璐。”女生下车,笑着自我介绍,“老沈你真人比直播间里长得好。”   “唉,人不上镜就是这样的。”沈健臭美地撩了一把头发,见杜璐璐的目光落在祝微生身上,就给她介绍,“呐,这就是你要的高人,祝大师。”   杜璐璐很惊讶,也认出了祝微生,“你不是鸦哥的主人,老沈的舍友么?”   祝微生点头,没有否认。   沈健说:“是舍友,也是高人。不过他高人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多。”   杜璐璐立即秒懂,“您放心,我保证不会在网上和直播间里说漏嘴,以免给高人带来任何麻烦。”   对于这一点祝微生比较无所谓,主要是沈健怕给祝微生带来麻烦。沈健现在关注多,也有了不少黑子,到时候黑子借着他来骂祝微生,那多不爽。   之后几人没耽误,上了车。开车的也是个女生,据杜璐璐介绍,是她男朋友堂哥的未婚妻唐纤。   杜璐璐带祝微生和沈健去的地方,是她男朋友乡下的爷爷家。   离老爷子的家有一个多小时距离,祝微生就顺便在路上了解了一下情况。   杜璐璐说,男朋友的爷爷是在国庆前一天去世的。   据他男朋友说,老爷子生前有些小毛病在身,但严重的病痛是没有的,走得也还算安详,是在睡梦中去世的。   去世时老爷子八十有三,算是长寿了。这个岁数能无病无痛地安详离去,也算是幸运。所以杜璐璐有些不解,老爷子到底有什么不满,刚下去就迫不及待地抽自家儿女,连好几个孙辈都没放过。   祝微生问:“老爷子生前有几个孩子?”   杜璐璐说:“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孝顺么?”   “孝顺吧……”杜璐璐理了理长发,因为是男朋友家的情况,所以说得不是很确定,不由转头看唐纤。   “大概吧。”唐纤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冷冷的眉眼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些讽刺。   两人都不是挨抽的当事人,沈健问:“怎么让你俩女生来接人?”   世界险恶,她们男朋友未婚夫什么的就不怕她们遇到危险?   杜璐璐也无奈:“没办法,家里能开车的男性屁股都烂了。”   不坐都疼,更别说开车。   沈健一听,神情顿时有些微妙。又是男性又是烂屁股的……   他低声问祝微生:“不会是又遇到了什么小胡仙吧?”   “不是。”祝微生摇头,“没有奇怪的味道。”   具体情况问不出所以然,之后一路就比较沉默。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开进一个村庄。   还在村口,祝微生就听到了从电子喇叭里传出的响彻半边天的哭丧声。   这哭丧声祝微生以前跟着师父做道场时也用过,算是哀乐的一种,用来替活人给死人哭丧。一般分父亲去世和母亲去世两个版本,但无论哪一个版本都哭得撕心裂肺。每次一个道场做下来,祝微生都被这些哀乐哭得脑子嗡嗡。   杜璐璐对这声音已经习以为常,说:“明天老爷子就出殡下葬了,他们这的习俗是头两天就开始摆道场,全村今明两天吃席。”   车子继续往里开,哭丧声也越来越大。期间可以看到村子里不停有人从屋里走出来,和他们一个方向往前走。   沈健问:“这些人去哪里,要干嘛?”   杜璐璐看看时间,说:“中午的席要开了,只有要吃饭时才会放这种丧乐,晌午我们走的时候道士还在敲锣念经。”   之后杜璐璐问:“咱们先去家里看看?”   这话主要是询问祝微生,但旁边的唐纤道:“烂屁股这事儿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既然要开席了,那就先让两位吃了饭再说。”   沈健无所谓,祝微生倒是点头,“那就先吃饭。”   于是车子往开席的地方开过去,到地方下车后,祝微生和沈健被引着往里走。   这会儿的确是要开饭的时候了,挪桌椅的、端着盘子到处上菜的、忙着往里挤想要占个好座位的,又逢国庆小孩放假,于是还满地小孩乱跑。   祝微生和沈健没走两步,就猝不及防被挤进了人群里。   祝微生跟着唐纤走在前面,沈健和杜璐璐走在后面。沈健被挤得身体往旁边撞了一下,差点把一个老人家给撞倒。   沈健忙扶了一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没事吧?”   这老人性子看上去不太好,阴沉着脸,看了沈健一眼,也没说话,推开沈健就往前挤近了人群里,混在一群上了岁数的大爷大妈里,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沈健当时也没多想,这乡下宴席他头一次体验,余光一边瞄着祝微生的身影,一边继续有些好奇地往四周看。   等他跟着祝微生走进一个挺大的厅堂里后,忽然就发现这厅堂正前方居然就摆着灵堂。而灵堂上方挂着一张遗照,那遗照上的老人,阴沉着脸,一双眼睛看着前方。   沈健看得脑门一激灵。   这遗照上的老人,不就是他刚才不小心撞到且扶了一下的老爷子么!   正在震惊时,沈健就听身边的杜璐璐说:“人真多,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白事宴席,接地气吧。”   沈健:“……”   这他妈岂止接地气啊,简直是接地府了! 第46章   虽然祝微生是杜璐璐专门请来的大师,但他过于年轻,唐纤和杜璐璐没有过于郑重对待他,而是偏向年轻人之间的那种对待方式。   在唐纤的带领下,祝微生在厅堂靠里的一张桌子坐下了。   此时这张桌子周围已经坐了三女两男,三个女生年纪在二十到二十五六之间,男的大的那个也差不多是这年纪,小的则才十来岁。看到唐纤过来,都叫她纤姐。   杜璐璐男友姓冯,唐纤简单地给祝微生介绍了一下,桌上的女生都是冯老爷子的孙女、外孙女,男的则是大外孙、小孙子。   祝微生颔首问好,视线将每人掠过一遍。   因为听唐纤叫祝微生大师,所以原本在说笑的几人一时都比较拘谨。   不一会儿,撞鬼的沈健抖抖索索地和杜璐璐过来了。   沈健在祝微生右边坐下,把自己刚才撞到冯老爷子的事悄声告诉了祝微生。   祝微生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起身让沈健和他换了个位置。   沈健摸不着头脑。   一桌十个人,现在刚好坐下九个。   那空着的位置就在祝微生左边,期间有看起来和冯老爷子孙女冯珊珊认识的姑娘想要坐过来,那空凳子被祝微生用手按住了。   祝微生语气带着抱歉,“不好意思,这里有人坐。”   沈健莫名,“谁啊?”   他们就两人来的,给人占座儿这事怎么都不用麻烦祝微生来替主家做吧。   没想到唐纤和杜璐璐也好奇地看着祝微生,“大师等会儿有朋友要过来?早知道我们应该一起接过来的。”   祝微生摇摇头,没有细说。   于是沈健更觉得奇怪了。   他正想再问,就见一个佝偻着脊背,垫着脚尖步子发飘的眼熟身影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他——”   沈健惊呼刚起,面前就被放了一杯倒好的果汁。   祝微生:“喝。”   沈健的惊呼顿时被堵在嘴里,只好听祝微生的,端起果汁猛灌一口,压惊。   这当口,那已经死去的冯老爷子已经停在祝微生身边,然后身子一飘,在那张空凳子上坐下了。   坐下后,冯老爷子就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自己几个孙辈。   一桌人除了祝微生和沈健,其他人并没有察觉那空凳子上已经有了它的主人。桌上的菜上了几盘,但筷子还没上桌,显然开饭还要一会儿。   沈健就看旁边那叫陶蕊的大外孙女拿出手机,对旁边的二外孙女吕溪说:“溪妹,来双排。”   吕溪应了。   两人开始双排手游,这局司机打得很顺畅,两人旁若无人嘻嘻哈哈,像刚才一样有说有笑。   眼见她们对面的冯老爷子面色越来越黑,沈健忍不住想提醒,可收敛着点吧,不伤心也别笑得这么灿烂啊。   唐纤和杜璐璐偶尔关注一下祝微生和沈健是否有什么额外需要,大部分时候都在无聊地磕瓜子,对这一幕似乎也没什么意外的感觉。   祝微生也在慢慢剥着瓜子,不过自己没吃,给黑黝黝留的。   剥了几颗后,祝微生问两个女生:“你们外公去世了,不伤心吗?”   陶蕊和吕溪同时抬头看他一眼,陶蕊没说话,吕溪语气平淡:“还好。”   祝微生像没注意到两人的冷淡,追问:“为什么?”   吕溪有些不耐烦了,陶蕊冷声道:“因为我们女孩儿在他眼里贱呗。”   这话似乎惹怒了冯老爷子,老爷子眉一拧,身子一动,瞧着就要发怒。结果祝微生一脚踩他脚背上,冯老爷子顿时动不了了。   他有些震惊地看着祝微生。   桌上的气氛因为陶蕊的话已经有些凝滞。   其他人没什么反应,那个叫谢强的大外孙有些不高兴道:“行了,人都去世了,怎么还记着你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你闭嘴!”陶蕊对上谢强,情绪骤然变得激烈,“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话,自己找不到媳妇儿的丑八怪大废物,还想把注意打我头上让我给你换亲,做你妈的大美梦呢!”   谢强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谁他妈要用你换亲了,那就是外公的一句玩笑话!就你当真,这两年一直恨这恨那,觉得谁都欠你的!”   “是不是玩笑话我清楚他清楚,你也别再这给我装,谁不知道谁!”   “谁他妈装了!”   沈健看傻了,一边是为两人一言不合就开吵的架势,一边是为这信息量。   杜璐璐瓜子也嗑不下去了,她也一脸吃惊,看来也是第一次听说。   只有旁边的唐纤像已经早知道,眉眼动也不动。   然后就是挑起话题引发了这场争执的祝微生,也还淡定地剥着瓜子。   陶蕊和谢强这一吵,把整个厅堂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陶蕊梗着脖子看着谢强,谢强脸皮子抽了抽。最后两人在冯珊珊和另一个小孙子的劝阻下,勉强重新坐下。   桌上的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之后筷子来了,众人无声吃饭,不像其他桌子热热闹闹,这边再没人交谈。   饭快吃完时,桌上的冯老爷子忽然消失了。   几分钟后,一个面色忧心忡忡的大婶匆匆走进厅堂,四处望了望,然后走到祝微生他们这一桌,压着声音催着杜璐璐:“璐璐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吃饭啊!你找的大师呢?阿昊刚才实在熬不住小睡了一会儿,在梦里又被他爷爷打了!”   “大师在这。”杜璐璐匆匆喝了一口汤,“阿姨,我也着急,但咱不能让大师饿着肚子办事呀。”   大婶看到祝微生年轻的面孔,一惊,“他就是你找的大师?璐璐,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没有没有。”杜璐璐赶紧摆手,“阿姨您别急,我们刚好吃完了,这就过去。”   他们所处这厅堂是村里集中办事的地方,冯老爷子的屋子就在厅堂不远处。祝微生顶着杜璐璐男友冯昊他妈强烈质疑的眼神,神色镇定跟在杜璐璐和唐纤身后。   冯老爷子的屋子是座平房,挺旧,屋子整体颜色发暗,不少地方受潮发霉,生了青苔。边角一些地方的水泥也掉了些,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头,楼檐上方还长了些杂草。   这一路过来,像这样外表破败的房屋,在这个村里几乎见不到了。   屋子大门敞着的,还没进去,祝微生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阵痛苦喊叫。   前面的杜璐璐一阵风似的跑进去,“阿昊!”   唐纤还在,礼貌地引着祝微生和沈健进屋。   祝微生循着喊声找到冯昊所在的屋子,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年岁和杜璐璐相当但顶着严重黑眼圈的青年正光着屁股趴在床上哀嚎,那屁股血淋淋的,他妈正一脸心疼地拿着医用棉签给他屁股上药。   杜璐璐神情有点别扭地站在一边。   沈健看到这情景也有点不得劲的感觉,没待几秒就退出去了。   祝微生看了一眼冯昊的伤口,跟在后面走出来,问唐纤:“都有哪些人在梦里挨了抽。”   唐纤就告诉他,冯老爷子的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子都在其他屋子里趴着,她未婚夫冯赟和未来婆婆也趴着,一家四口就小妹冯珊珊没事。   右手边一个房间里的人许是听到了唐纤的声音,一个男人高声问道:“纤纤回来了?”   唐纤应了一声,“是的,叔。”   “纤啊,今天的礼金收得差不多了吧?”又一道女声从那个房间里飘出来。   “村里的基本都收齐了。”唐纤道。   那女声:“那咱还是老办法,群里开会。”   唐纤道:“好。”   过了会儿,另一个房间又传来喊声:“老婆,我要上厕所!”   “来了。”唐纤应了声。   在过去之前,唐纤把自己的手机打开停在一个群页面,然后把手机推到祝微生面前,语气有些意味深长:“祝大师,您也听听。”   然后站在祝微生旁边的沈健彻底知道了什么叫八百只鸭子嘎嘎。   因为冯家几个主要主事儿的人都趴着,很多事没法儿当面谈,所幸现在科技发达,几人在通讯软件里拉了个群,这几天没法下床的事都在群里沟通交代。   这会儿他们就在群里商量这场白事收回来的礼金应该怎么分。   唐纤的未来公婆表示,他们是长房,老爷子的丧事之前大部分事物都是他们在准备。而且明天捧灵位的是他儿子,也是长孙,所以礼金这个应该多分一些。   杜璐璐男友的妈发来长语音,也说没挨抽之前他们家也出了不少力,老爷子那墓地还占了他们二房的地,加上老爷子生前在的时候最疼的是小儿子,所以这礼金钱也该多分。   陶蕊、吕溪还有谢强的妈则纷纷出言,这场丧事她们也都出了钱,这礼金就应该拿来填丧事的花费,应该大家平分。   外面的丧乐凄苦地响,人也还没下葬,孝顺儿女们就开始争抢礼金了。因为谁都觉得自己该多分,情绪激动,又都不怎么会打字,语音一条接一条,声音全程炸裂。   祝微生和沈健蹲在房外听了一会儿。   沈健揉着被吵得发疼的太阳穴,“难怪要挨抽呢,还有力气吵架,我看这老爷子抽得还是轻了点。” 第47章   冯家几个儿女关于礼金的分配一直争执不下,若不是都行动不便,可能这会儿已经打起来了。   总之,在他们身上不见半点老父亲去世的悲痛。   这时村里的丧乐一变,是下午的道场开始了。   见这一时半会儿的可能没人会想起他们,祝微生就和沈健过去看了一下。两人发现到场的人除了一些和冯老爷子沾亲带故的老人听经听得还算认真,在场的无论男孩女孩都在玩手机。   之前一起同桌吃饭的陶蕊和吕溪找了个角落头碰头坐着继续打游戏,她们这样还能理解,可就连那个似乎听不得别人说冯老爷子的过错,看起来还挺孝顺的谢强,也拿着手机刷短视频刷得入神。   在平房没看到的冯老爷子这会儿也混在听经人群里,神色阴郁地看着自己的孙辈们。   一直到了下午四五点,犯困犯得要死又不敢睡的冯家人终于想起了祝微生两人。   在村里闲逛的两人被满脸尴尬的杜璐璐找过去,杜璐璐一直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午要忙的事儿实在太多了……”   祝微生表示体谅。   杜璐璐只是冯昊女友,这冯家的事儿轮不到她一个外人做主,其他人什么时候要干什么,她肯定是没法干涉。   两人再次进了平房。   为了便于沟通,这回所有人都被移到了平房厅堂里,横七竖八地趴在棉席上。   陶蕊几个也在厅堂里等着了。   一进去,祝微生就听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开口道:“祝大师是吧,你这么年轻,能解决我家这事儿么?”   祝微生之前听了不少条语音,把声音和人对上号,知道这问话的是冯老爷子的长子,冯老大。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恶鬼,祝微生从来不勉强鬼魂做事,尤其是那些心有怨恨的。祝微生如实道:“这得看您父亲的意愿。”   “你这意思是不敢保证了?”另一个男人也就是冯老二跟着开口,“那我们找你干什么,找你来么就是解决我们难题的。璐璐啊,你说你办事就是不牢靠,大老远找这么一人来,结果找了个骗子。”   杜璐璐抿了下唇,再一次强调:“叔,人家真不是骗子!”   “有句话怎么讲的,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冯老二嘟囔,“反正我是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大师。”   “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冯昊在旁翻了个白眼,“祝大师,赶紧的吧,我不想再趴着了,呼吸难受,感觉心脏都要压扁了。”   祝微生就侧头让沈健把冯家大门关上,然后拿出一张符随手捻燃。   对他很是质疑的冯老大和冯老二等人见祝微生一捻就燃了,嚯了一声,那表情像在看杂技表演一样。   但下一秒,两人就发出惊恐大叫。   随着符纸最后一点火光熄灭,冯老爷子朦脓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靠门的角落里。   平房厅堂里的灯光不算明亮,屋子里的墙面装修上了年头,和外墙一样暗沉沉。冯老爷子穿着棕底红点的寿衣站在那里,看起来特别阴森。   被吓到的不止冯老大和冯老二,其他人也没比他们好多少。   厅堂里一阵乱吼乱叫,趴着的人因为屁股太痛都翻不了身,纷纷用手抓着棉席往一边爬着躲开。   一时间,像极了满地乱爬的王八。   这世上很多人都很奇怪,明明活着前一秒还是至亲的人,但只要咽了气,好像至亲忽然就成了妖魔鬼怪,对着一具尸体都害怕得不行。   下午他们在村里逛的时候,祝微生听到冯家几个邻居说冯老爷子去世后,冯家人给他穿寿衣,冯老大连屋都不敢进,吓得双腿发软。   父亲的尸体都怕,这会儿看到父亲的鬼魂,冯老大更是连翻白眼,连爬的力气都没有。   原本坐在旁边的陶蕊等人,吓得站起来退到墙边。   杜璐璐躲在沈健旁边,她看沈健面色淡淡,心里的害怕顿时减少了很多,“老沈,你不怕啊?”   中午才被吓过一次的沈健这会儿牛逼哄哄,“不就是鬼么,这有什么好怕的。”   “到底是撞过鬼见过世面的人。”杜璐璐佩服地比了比大拇指,“不过祝大师这一手也太猛了,居然直接把魂儿给招来了,都不提前让我们做个准备。”   沈健瞥一眼刚才对祝微生很不客气的冯老大等人,低声道:“我这舍友看一眼就能知道一个人寿命长短,肯定不会做出把人活活吓死的事。”   顶多就是吓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死不活。   经过一阵兵荒马乱,因为冯老爷子一直站在那里没动,冯家人渐渐镇定下来。但还是尽量远离冯老爷子,个个紧贴墙面。   祝微生将旁边一张椅子拖来坐下,“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问题还是当面沟通比较好。”   然后抬手示意,把场地交给了冯家人。   之后,冯大姐先开口,颤声试着喊道:“爸?”   冯老爷子撩起浑浊的眼皮,鬼气森森道:“别叫我,我没你这不孝的孽障!”   冯大姐哆嗦一下。   冯老二紧张地咽咽口水,“这语气……是、是咱爸。”   然后就是唐纤未婚夫冯赟,他是冯老爷子的大孙子,见冯老爷子不像梦里那么凶狠,他胆子大了点,像撒娇又像埋怨,“爷爷,我可是您的大孙子啊,您以前不是最疼我了么?怎么、怎么在梦里那么舍得打我啊,下手也忒狠了……”   冯昊跟着有些可怜兮兮地说:“就是啊,爷爷。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说,我们改就是了。您看您让我们都没法下地走路,把明天你出殡下葬的大事儿都给耽误了。”   冯老爷子冷笑一声,“你会改?不嫌弃我死得不是时候,耽误你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了?”   杜璐璐:“……”   她看着面色微变的冯昊,“勾三搭四?”   “没有!”冯昊急声否认,“璐璐,我没有跟人勾三搭四,你别听我爷爷乱说!”   杜璐璐却不信,她走到冯昊身边,“手机拿来。”   冯昊趴着往旁边挪了挪,“璐璐,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勾三搭四。之前咱俩不是说好了,彼此信任,给对方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么!”   杜璐璐没听冯昊继续扯东扯西,她弯腰在冯昊身上一阵搜。冯昊屁股不便挪动,根本抗不过杜璐璐,不一会儿就被杜璐璐将压在肚子底下的手机拽了出来。   杜璐璐按了两下手机,又去拽冯昊的手,“解锁!”   “璐璐,璐璐!”冯昊手握成拳头东躲西藏,语气带着慌张的央求。   冯昊妈想拉开杜璐璐,“璐璐,这么多人呢,你这是干啥呀!”   “阿姨你让开。”杜璐璐没再客气,挡开冯昊妈的手,然后一把捉住冯昊的右手,掰开大拇指按上去,手机成功解锁。   之后杜璐璐就站在冯昊身边板着脸翻手机,不停发出冷笑,“柑省,一六八,平胸,大长腿;芒市,一五八,萝莉脸,C杯;哈市……”   这个场景在见鬼的当下很是有些不合时宜,却很成功地把一屋子人的恐惧都给消解得差不多了。杜璐璐念了一长溜,陶蕊几个年轻的女性听得直翻白眼。   冯昊还在垂死挣扎,“璐璐,你听我解释……”   “玩挺花啊冯昊。”杜璐璐怒极反笑,“这就是你说的要给彼此足够的信任和隐私空间?我给了,你倒是这么回报我?”   说到最后杜璐璐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直接将手机砸到冯昊脸上。   冯昊嗷的一声,两条鼻血应声而吓。   “哎呀!”冯昊妈心疼地看着自家儿子,对着杜璐璐怒声责备,“这孩子,再生气也不能这么砸人啊!”   杜璐璐红着眼走到一边。   陶蕊递了张纸巾给她,杜璐璐哑声道谢,但接过去只是捏在手里,然后抬头深呼吸了一下,眼泪没掉。   冯昊妈还在手忙脚乱给冯昊止鼻血,冯昊他爹冯老二看着冯老爷子,有些痛心地埋怨,“爸……您这……好好地您说这些干嘛。您生昊昊的气接着抽他就是了,怎么把他姻缘都给搅和没了,您、您这分明是存心的嘛!   “我就是存心的!”冯老爷子直接承认,“你们在我生前不孝,死后还让我不痛快,我就不能让你们也不痛快?”   冯老二:“爸,您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从前是哪样?”冯老爷讽声反问,“累死累活地养你们到大,呕心沥血为你们打算,结果你们一个个成家后,转头就忘了我这个当爸的!五个儿女,这么多孙子,结果养我一个老的,个个推三阻四!”   “那我们也没不养你……”冯老二有些不忿,“大哥是长房,你总偏心大哥,分家的时候宅基地划了块最大的给大哥。大哥生了小孩,您主动帮带,轮到我们昊昊了,你就老说没时间、没时间。拿多少东西办多少事嘛,大哥拿得多,给您养老的责任他自然要多分摊一点。”   冯老二话一落,不等冯老爷子说什么,冯老大先急了:“什么我多分摊?!你说爸偏心我,我还说爸偏心你呢!是,宅基地是我那块儿最大,可寻常时候爸可没少给你东西。就你当年盘下店面的钱,你以为我不知道爸私下里补贴了你好几万么!明明是你拿的多,还把你那份应尽的责任往我头上推!”   说到这,三个嫁出去的女儿们也有话说了。   冯大姐说:“当年家里两个兄弟,您早早就拿钱让他们出去学手艺,而我们几个姐妹,就被留在家里各种干活,等到了年纪就嫁出去,换来的彩礼一分没给她们,全拿去给两个兄弟置办家业——”   冯老爷子打断她,“村里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你兄弟他们是男人,没个手艺,怎么顶门立户!”   “他们要顶门立户,那去世后,为什么他们还非嚷着让我们出钱治丧?这村里又有谁家嫁出去的女儿还要负责养老的!”冯大姐反驳着冯老爷子,“拿多少东西办多少的事,您生前不是把这些理得很清楚么,为什么死了又因为这些事觉得我们不够孝顺,把我们三姊妹也打成这样!”   冯二姐和冯三妹纷纷委屈抹泪。   当年没留彩礼就罢了,嫁妆也一分没有,她们三个嫁去婆家,都受过一段时间不同程度的白眼。   等之后两个兄弟在外面创业了,冯老爷子还住在乡下,平常有什么事冯老爷子一个电话,也都是她们三姐妹在跑东跑西。两个兄弟在外面挣钱挣爽了,回来后不知感激,反倒又开始摆谱,责怨她们当女儿的不常回去看冯老爷子。   “我们说的不是事实么,你们一年到头只顾自己小家,爸有事找你们才去,没事你们就不能主动去看看他?”下午还因为礼金分配在群里吵得面红耳赤的冯老大和冯老二,这时候倒是统一了战场,“你们是爸的女儿,爸养大你们,你们难道不该回报?你们每年塞的那几百块钱够爸干什么的,还不是我们出的大头。”   “你们这会儿说起来倒都是孝顺儿子了。”冯大姐怨愤地看着冯家兄弟,“那你们当初怎么不把咱爸接到城里去住,反而让他一个人一直住乡下这破房子!”   冯老大眼神游移,“那不是城里房子太挤,住不下么……”   冯老二也看天花板看水泥地面,就是不和冯家三姐妹对视,眼睛更是避免和冯老爷子对上。   听着冯家人的争执,好像谁都有理。   沈健有些感慨:“三个和尚没水喝,五个和尚只会因为谁挑水少了而拿起扁担彼此猛捶。”   养老也差不多是这样。   “不患寡而患不均。”祝微生说。   冯家这出,其实就是一个自作自受,自以为高投资但低回报,故而恼怒撒气的故事。   冯家人吵起来就没完没了,连最开始没搭腔的冯昊母子和冯赟母子都加入了战场。谢强这个大外孙见不得别人欺负自家老妈,也走过去,看似理中客实则偏着自家说话。   陶蕊和吕溪则始终站在一旁,略带厌烦地看着这些人。   而引发争执的冯老爷子,作为当事鬼,已经完全被这群人给撇到了一边。他看着乌烟瘴气的这一群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沈健敢打赌,若不是鬼魂没法被气死,冯老爷子现在不一定还能好好站在那里。   最后冯老爷子厉喝一声,“够了!”   受他反应驱使,门窗都关着的厅堂里开始刮冷风。   冯家人终于重新意识到还有个冯老爷子,齐齐一静。   冯老爷子眼睛扫过厅堂中的所有人,语气失望不已,“我一心为了后辈儿孙,结果就养出了你们这群白眼狼。”   阴风阵阵,冯家人没敢再吱声。   但之前一直沉默的陶蕊却冷笑了一声。   “这话我可不敢当。”她直视冯老爷子,“有些人你是该骂,但不该骂的人,您老也别胡乱牵连。”   “没错。”吕溪道,“我自认没受过您老什么优待,孝顺您的已足以抵过您给的那些。您没入我们的梦,难道不是也认为自己当年一些事做得不妥,理亏么。”   冯老爷子面上有些挂不住,气愤地说:“我是你俩外公,是你们妈妈的父亲!无非是让你们小时候干了点活儿,你爸妈小时候包括你们外公我,哪一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就你俩,能记我的仇这么多年!”   “那是干一点活的问题吗?”陶蕊很失望,吕溪也神情倔强但眼睛还是氤氲了雾气,“如果所有人都像我们那么辛苦倒也好了,结果每次干活的只有我和溪妹,比我们年纪还要大一些的谢强、冯昊和冯赟,从来不下田,连把镰刀都没碰过,我们累死累活的时候他们在村里疯玩儿!长大后他们还有心情去田里闲逛,欣赏农田丰收的美,我和溪妹却从来不去,我们害怕去,因为我们现在看到农田,就是想起当年每个周末都等着我们的好像永远都干不完的农活。”   “算了,您不会理解的,您只会觉得您是长辈,让我们做什么都是应该。我们只能记恩不能记仇,不然就是不孝不懂事,我们的心情您也不会明白。”   过于愤怒,陶蕊和吕溪已经完全不怕冯老爷子,她们甚至直接从冯老爷子身边走过,拉开门离开了这个屋子。   厅堂里又静了下来。   听着儿女吵成一团时,冯老爷子有的只是愤怒,但陶蕊和吕溪走了,冯老爷子的背变得比刚才还要佝偻一点。   “冯老爷子,你怎么打算的?”把魂儿招来的祝微生进入正题,指着屋里剩下这群人,“是继续抽屁股,还是怎么样?”   烂屁股的众人紧张地盯着冯老爷子。   “再抽,他们就废了。”冯老爷子语气疲惫。   这完全在祝微生的意料之中。   冯老爷子是这群人的爹和爷爷,他抽他们只是气他们在他生前死后都不够孝顺,但真要说把这群人抽出什么毛病,恐怕第一个犹豫的就是冯老爷子。   可能把一切寄托在儿孙身上的父母的就是这样,能动的时候付出成了习惯,等老了讨不到预想中的回报后,面对不孝儿孙,只能把所有不满和委屈无可奈何地往肚子里咽。   冯家儿女也懂听话听音,见冯老爷子准备息事宁人,纷纷表孝心。   冯老大:“爸,我和阿芬都商量好了,回去在家里立个神龛,把您和妈的牌位请回去,每天一炷香,供品不断,绝对不让你在下面冷着饿着。”   冯老二:“对对,您的牌位我昨天就请人雕刻了。爸,儿子这回真知道错了,您就别再生我们的气了。”   冯家三姊妹也各有各的孝心要表。冯二姐和冯三妹还说要把陶蕊和吕溪押到老爷子坟前,让她们为刚才的不敬给他磕头道歉。   前面听着,冯老爷子都没什么反应,这会儿斜了两个女儿一眼,“你们折腾她们干什么,还嫌她们气性不够大是不是。你们如果想等老了落得我这个下场,尽管让她们来磕,我不拦着。”   大概也知道自家女儿脾气有多犟,冯二姐和冯三妹讪讪笑了一下,没再提这事儿。   之后,冯老爷子自己又提了一些要求,等儿女们允诺后,冯老爷子终于松口:“就这样吧。”   冯家烂屁股的众人,今夜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等冯老爷子走后,冯家人又敢大喘气了。   “这事儿也没什么难度嘛。”冯老二说,“爸一向疼我,早知道我就在梦里多跟他哭两声了。”   然后立即被冯昊妈捅了一拐子,她指指天花板,“你不怕爸听到啊?”   冯老二摸摸鼻子,双手合十,“爸,我就这臭德行,您别气、别气。”   冯老大嗤笑一声,给了冯老二一个白眼,转头看着祝微生,“祝大师啊,这回真是多谢你帮忙了。天色已经很晚了,今夜委屈你和你同事在这房子里住一晚。等我爸下葬后,必有重谢!”   祝微生看看冯老大,点头,还多说了一句:“屁股上的伤多擦点药吧,好得快。”   冯老大笑哈哈的,“多谢关心,多谢关心。”   这一晚祝微生和沈健就在平房里挤一张床睡了,到了第二天早上五点钟,村里就响起了丧乐。   冯家人都起了,这一晚上冯家人没再挨抽,伤势没有加重。个个都还挺坚强的,特意穿上宽松不磨屁股的裤子,要亲送冯老爷子一程。   祝微生和沈健也去送了送。   冯老爷子的坟墓地点在山上,在治丧队来到挖好的坟墓后,前面道长还在念念有词走程序,沈健站了一会儿累了,就走出队伍,往旁边一个人少的地方走去,准备坐一会儿。   结果走过去,发现陶蕊和吕溪坐在那儿,两人手里都拿着一个轻飘飘的纸扎模型。   沈健过去主动打招呼,“还以为你们不会来呢。”   “来都来了。”陶蕊这么说。   “女孩子到底还是心软。”沈健说,“话说陶姐,你们小时候干活是怎么回事啊?”   陶蕊瞥他一眼,“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小时候没碰过农活吧?”   沈健摇头,“顶多就做饭洗碗扫扫地。”   陶蕊:“那你知道什么叫红薯藤吗?”   “这个我知道,红薯的藤蔓嘛。”沈健说。   陶蕊的视线就在人群里搜寻了一下,然后拐了一下沈健胳膊,指着人群里一个人背着的背篓,“喏,你看,我和溪妹小时候就用这么大的背篓红薯藤。”   刚割下来的红薯藤很重,背红薯藤的地方离家很远,她们为了少跑几次,每次都是满满一背篓压了又压,顶上还堆得冒尖。那时候陶蕊和吕溪也就六七十斤的体重,但背篓连红薯藤,超过她们体重一大半,这样的重量就压在她们单薄的肩膀上,走路两只脚都发颤。而且种红薯藤的地方还得从半山腰往下背,比走平路更难。   吕溪也加入那段不美好的回忆,“从六年级到初二,我和蕊姐就没过过什么周末。那时候的外公家里,一年四季都有干不完的活。”   陶蕊比了一下自己的身高,笑道:“我和溪妹是所有人里最矮的,我俩每次说起身高,都说是小时候干活过于劳累,被压着不长了。”   “现在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就是背点东西。”吕溪自嘲道,“但这根本不是干活多少的问题,而是那份区别对待。我们不跟他的亲孙子亲孙女比,就拿谢强这个外孙比吧。”   吕溪说,谢强小时候来冯老爷子家,冯老爷子会特意给他准备好吃的。她和陶蕊就没有,等着她们的从来只有干不完的活。   秋冬沾着露水能打湿裤腿的红薯藤,夏天又闷又热的玉米地里锄不完的杂草,还有那些活跃着蚂蟥的秧田里怎么拔都拔不完的秧苗。   “不去还不行,不去就要挨打。”陶蕊说,“最开始他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后来就忍不住想,大概是我们天生不幸吧。外孙女是女的,还沾着个外字,所以明明比外孙亲孙都小,但就得拿来当牛马使。”   “他口中的男儿顶立门户,就是好吃好喝好玩养着,等到了年纪不用自己操心家里就给备好了出路。”吕溪笑得讽刺,“就因为大姨说谢强女朋友家要的彩礼多,他就问对方家庭有没有儿子,可以让蕊姐去给谢强换亲,能省一笔彩礼钱。”   “烦死了谢强那个煞笔。”陶蕊骂了一句,“当时还笑着说‘可以啊’,若不是我翻脸,他可能真的想这么做。”   因为谢强从来没受过什么苛待,而冯珊珊出世时,冯家整体条件已经很不错。那时候冯老爷子也没再种庄稼,所以在谢强他们眼里,冯老爷子是慈祥宽和的,对他们小辈无论男女都是一视同仁的。   正因为这样,如谢强这种人,才会觉得是她们小气爱记仇,性子偏激。   “这次我本来没打算来的。”陶蕊抠着纸扎模型,“被我妈强行拽上车的,后来想着来都来了,就送他一程吧,就算全了我和他这场祖孙缘。”   吕溪也说得平静,“反正以后我们不会再来了,就让他自己其他儿孙孝敬吧,毕竟他自己求来的。”   “换我我也不来。”沈健说。   离开外公那层身份,冯老爷子在陶蕊和吕溪眼里,只是一个重男轻女,对她们冷漠刻薄的坏老头。   没掀了他灵堂,都是很孝顺了。 第48章   冯老爷子葬礼结束后,祝微生也收到了冯老大所谓的重谢——   一个装了大半生食材的纸箱子。   这些食材里有菜有肉有干海鲜,甚至还有两瓶没开封的蚝油。   屁股痛走路还很不自然的冯老大,笑呵呵地对他们说:“这些都是做白事宴席没用完的,包装都是完整的,祝大师拿回去吃吧。”   祝微生倒也不是第一次收这么接地气的报酬,所以接受度良好。   沈健拿起一颗有些发蔫儿的青菜,整个人就有些傻眼了。这冯老大似乎过于随意了吧,一般人就算送东西也不会送这些吧……   等到冯老大又拿出两个红包塞给他和祝微生,沈健才找回一点如今现代人找人办事后常见的道谢方式的熟悉认知。   沈健下意识捏了捏红包厚度,心想好像不少。   当着主人家的面,沈健没好意思打开红包,学祝微生把红包收起来。   他们回去也是杜璐璐开车送,两人在杜璐璐车上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杜璐璐推着行礼走出来了,冯昊捂着屁股追在后面。   抓到冯昊和人多线撩骚后,杜璐璐就提出了和冯昊分手,但冯昊坚决不同意。   “璐璐,璐璐,我和那些女的真的没什么,顶多就是过过嘴瘾!”冯昊抓着杜璐璐的行李箱,恳求道,“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手机也随便你查,你别走好不好,咱们两年的感情呢!”   冯昊妈跟在旁边,帮自己儿子说话:“璐璐啊,冯昊他还小,不定性,结了婚肯定就会收心了!”   冯老大在旁边也跟着劝,“璐啊,大气一点嘛,男人就是这样的——”   “叔啊……”沈健降下车窗,不好意思地插话,“您别一杆子都打翻了,男人不都这样的,至少我就不这样。”   冯老大:“……”   杜璐璐是铁了心要分手,她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扔进去,关车门时冯昊又要来拦,结果因为屁股拖累,被杜璐璐随手一推就推地上去了   冯昊屁股着地,还硌了一颗石子,痛得惨叫。   杜璐璐只看了一眼,就冷笑收回眼神,打开驾驶门坐了进去。   正要开车时,唐纤忽然又提着行李箱匆匆过来了,“等我一起。”   冯老大意外,“纤纤你去哪?”   杜璐璐道:“纤姐,你不和冯赟一起走啊?”   唐纤把行李箱也甩进后备箱,坐进副驾驶后才道:“我要和冯赟分手。”   杜璐璐和沈健侧目。   车外的冯老大一听,觉得荒谬:“唐纤,他们闹他们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唐纤看着冯老大:“叔叔,你们老冯家这碗饭我是不想吃了,你们让冯赟找别人吧。”   冯老大怒道,“那怎么行,你们都订婚了!”   “结婚了都可以离,更何况订婚。”唐纤靠在椅背上,面色很平静,“退婚相关的事,等回去后我爸妈会联系你们的,就这样吧。”   然后唐纤让杜璐璐开车。   “别开,到底怎么回事,你下来说清楚!”冯老大要来拉车门。   杜璐璐赶紧锁了,升上车窗,启动车子。   车子刚动,冯赟也捂着屁股追出来了。   “纤纤!”冯赟扒着车窗,满脸不解地大吼,“我又没劈腿,好好的你闹什么分手!”   唐纤垂眼系着安全带,没搭理。   “是不是因为我家提出的那些条件,我以为你跟我回来就是同意了!”冯赟半央求半威胁,“你不高兴你就说,我可以让一步。纤纤,退婚不是小事,你这一走,咱俩四年的感情就彻底完了!”   车子越来越快,冯赟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到最后声音都劈叉了。   但车没停,唐纤也头都没回。   透过后视镜,可以看到冯昊和冯赟这对堂兄弟保持着一样的捂屁股的姿势站在原地。   车开远了,车内的杜璐璐和沈健还很惊讶,毕竟唐纤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什么要和冯赟分手的迹象。每次冯赟有事老婆老婆的叫,唐纤都应得很快。   唐纤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祝微生,“大师,我和冯赟会在一起么?”   “你不是已经有了决断?”祝微生顿了顿,“你们没有姻缘线。”   唐纤就笑了一下。   “为什么呀?”杜璐璐不解地问。   唐纤撩了一下头发,手撑在车窗上,“半个月前我家和冯赟一家商量婚期,他爸妈承诺了很多,房子、车,乃至育儿方面的帮助,但所有的前提,我生的必须是儿子。”   杜璐璐瞪眼,“那女儿呢?”   “女儿只有三分之一。”唐纤说,“但到时候那三分之一能不能拿到,其实也还是个未知数。”   沈健道:“那这不是给你画大饼么。”   “对啊,看起来承诺了不少,其实啥都还没拿到手。”杜璐璐道,“而且如果是女儿,到时候你俩婚姻如果出了问题,男方一提离婚,他那边损失什么都没有。这冯赟一家可真会抠算盘,这是娶你么,分明是娶你的子宫啊。”   “这都什么年代了。”沈健无语,“不愧是冯老爷子的种,重男轻女一脉相承。”   “之前还有些舍不得和冯赟的感情,这次跟他一起回来治丧,其实也是给自己一个思考的时间,也看得更清楚了些。”唐纤说,“我这婚退得好吧。”   杜璐璐快速比了下拇指,“非常好。”   都是一个爹教育出来的,冯赟家是这样,冯昊家想必也差不离。杜璐璐心有余悸,还好她决心和冯昊分手了。   冯家人对杜璐璐和唐纤即将成为过去式,现在,沈健想起了冯老大给的红包,忙摸出来打开。   结果把里面的钱拿出来一看,一沓十块。   沈健揉了揉眼,撑开红包往里仔细看,然后懵逼抬头:“我没看错吧,都十块的?”   祝微生也捏着自己打开的红包,确认:“没看错,十块。”   沈健数了一下,十二张,总共一百二十块钱。   “这……”见识过何家给的百万报酬,所以看到这一百二,沈健因为过于震惊导致一时词穷。   他把手上的一百二塞到祝微生手里,看着他,半晌道,“这冯家真是不把你当外人,完全把你当自家人使唤啊。”   “我没想到冯家会这么抠……”   杜璐璐在旁边捂了下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祝微生什么人,玄门高人哎,结果这冯家就这么把人打发了。不是说一定要他们给多少,可是让人大老远赶过来,只给一百二是不是太磕碜人了,这是打发乞丐呢?!   要知道她为了给他们找高人,在直播间里刷出去的礼物都不止两千。   因为人是自己帮忙找的,所以杜璐璐觉得很丢脸。她气得停下车,当即就拿出电话给冯昊打过去,一等接通,就忍不住各种质问。   杜璐璐:“给祝大师的报酬你们为什么给那么少!”   冯昊:“哪少了,往返车接车送,来了后包吃包住,整个过程我也就看他烧了一张符,能花多少钱。”   “没花多少那是人家本事强!”   “所以我们多给了啊。真要按那些来算,二十块都用不到吧,多给的那一百块肯定够了,还送了那么多菜呢,也值不少。而且你之前不是还给他直播间里刷了什么礼物,也上千了。”   “那刷的也是我的钱!”   冯昊不愿意和杜璐璐扯给大师多少报酬合适,他说:“璐璐,只要你回来,咱俩不分手,你说给多少我都同意。”   “你做梦!”杜璐璐气坏了,“你们就是欺负祝大师年岁轻、好说话!我要把这事告诉你爷爷,看他是不是也觉得你们给这么点没问题!”   “那是我爷爷,你觉得他会帮你这个外人还是我这个亲孙子?”冯昊在那边也很气,气杜璐璐这么快就向着别人,“爷爷之前揭穿我也只是为了惩罚我。本来嘛,按我爷爷那脾气,就算没你这大师帮忙,老爷子出出气也就过去了,又不会真把我们怎么样,有他没他都一样!你不会真以为能威胁到我吧?”   杜璐璐这回直接挂掉电话,咬牙:“怎么以前没发现冯昊这么无耻呢!”   “现在知道也不晚。”唐纤叹息着说。   沈健对这俩姐姐无比同情,这都遇的什么人啊。   杜璐璐重新启动车子,跟祝微生说:“您放心,我一定把您应得的报酬要回来。”   “你要不到。”祝微生让她别忙活了。   “不行,我一定得要回来!”杜璐璐还没听出祝微生这话带着深意,还在气势汹汹的保证。   与其说是给祝微生抱不平,不如说她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识人不清的坎儿。   祝微生见状,也就不勉强了。   用了一个多小时,杜璐璐把祝微生和沈健送到了程煦家门口,临走前唐纤提出和祝微生加个联系方式。   程煦家的门关着的,他正在果园里摘橙子,送走杜璐璐和唐纤后,祝微生和沈健去了果园。   程母还在医院,不过程父回来了,开着那辆破旧的电动三轮往返医院,同时兼顾果园生意和程母。   这会儿程煦和程父在果园里摘橙子,不是摘去卖,而是摘给祝微生和沈健带去学校吃的。   两人知道程煦家情况,表示不吃,让程父拿去卖钱。   程父黝黑的脸笑出一朵花,感激地看着他们:“这次卖橙子很顺利,家里已经周转得开。”   沈健说:“万一程大伯那边又拿借条来要钱……”   “他们不敢来了。”程煦把一颗橙子直接掰开两半,分给祝微生和沈健吃,“昨天大伯母来过一趟,应该是知道我家卖橙子赚钱了来要账的,但是没一会儿她就被大伯一通电话叫走,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   “看来是意识到状况百出的原因了。”祝微生说。   意识到就好,只要程大伯不想自家频繁倒霉,那就算以后程煦家赚再多钱,他们也不敢再打什么主意。   今天已经是国庆假的最后一天,正常来说他们这时候已经和其他学生一样返城到学校了,不过这次他们也打算抄近路,所以可以明天早上再走。   第二次抄近路,沈健和程煦淡然了很多。他们半路上甚至还遇到一个同路的鬼,见鬼盯着他们手上提着的橙子多看了两眼,沈健就试探着递了一个橙子给对方。   那鬼不像上次遇到的鬼那么凶残,这鬼冲他们温和地摆手,表示自己是没法这样直接吃东西的。   沈健就让对方留了个名字,说等他回去供给他。那鬼笑了,就留了。等沈健回到学校,还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按祝微生的指导供了一盘橙子给那萍水相逢的鬼。   回到学校后,不少人来关心了一下程煦,见他面色比上次匆忙离校时好,又听他说家里的情况也处理好了,就都为他松了口气。   长假过后,一切回到平常。   这么过了大半个月,沈健忽然收到杜璐璐上千的转账。   杜璐璐的短信跟在转账后面,她很不好意思地跟沈健说,给祝大师的报酬冯家坚决不补,她失言了,她要不来。   要不来就要不来,沈健让她别再耿耿于怀这事儿了。而且这是冯家人不厚道,不关她杜璐璐的事。她转这钱沈健表示他不会收,祝微生明显也不会收,到点后退回去。   杜璐璐:“这是感谢你们帮我看清冯家人本质的报酬。”   让他们一定收下。   沈健就转头问祝微生。   祝微生说:“你收了吧,不用给我转。”   沈健怎么好意思,这期间他就跟着到处蹭,什么力都没出。   祝微生:“她是通过你直播间找来的,你是出了力的。”   所以也该有报酬。   沈健挠头,呵呵笑:“这么说,你说我小发的那一笔,原来应在这儿呢。”   笑过之后,沈健又道:“就算我出了力,那这钱也该我俩分。”   “不用。”祝微生拒绝了“冯家人会补给我一份。”   “可冯家人坚决不给啊。”沈健顿时糊涂了,“而且之前杜璐璐说去给你要的时候,你不是说要不来么?”   祝微生看他,“我说的是,她要不来。”   沈健一顿,反应过来,祝微生说的是杜璐璐去要要不来,杜璐璐用了半月也的确失败了,但这不代表祝微生不行。   于是沈健就好奇,祝微生会怎么去要这一份补偿。   其实祝微生对于每次出力之后所得报酬的多寡,一直是保持随缘的状态。   经济宽裕的人出手大方给的多,他就多赚点;手头紧的人给的少,他就少拿一点。但基本上根据求助人的实力来评判,他拿的都不会超出他应得的分量。   主动去要报酬这种事他从来没做过,也不会做。   他只是以为每一个找他办事的人,对于自己所遇之事应该拿多少东西作为酬谢,心里应该有个比较清晰的概念。   冯家人也不是没概念,只是过于吝啬。   若冯家人像当初的周天瑞一样,祝微生也不吝于和他们结个善缘提点几句:欠谁东西都不要欠他的。   他虽然短命也犯三弊五缺,但却身具功德,还是玄门中人。欠他东西,是会遭报应的。   杜璐璐来找过他们后,又过了半个月,正在直播的沈健忽然收到了一连串的打赏。   打赏的账号叫冯日天,边刷礼物边发信息,“沈兄弟,我是冯昊,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么?你能不能把祝大师的联系方式给我?”   沈健记性不至于那么差,冯昊他当然记得清清楚楚,也记得他当时在电话里怎么耍无赖的语气。   沈健照常感谢礼物名单,但对于冯昊的信息,直接当没看到。   然后他又收到了杜璐璐的短信:“好消息好消息,冯家人集体被骗了!”   消息后面跟着好几个礼花emoji,可见有多高兴。   沈健看了后恍然大悟,他就说呢,以冯家人那抠门性子,怎么忽然这么大方一刷就是这么多钱,原来是有求于人啊。   沈健立即找杜璐璐八卦起来。   冯家的后续发展有些戏剧化,原来在冯老爷子去世前,冯老大非常迷信投资。靠着他非常有“先见”的眼光,冯老大也的确赚了不少。人心不足蛇吞象,冯老大已经不满足每次靠投资只赚那么一点点,他想赚多点多点再多点。于是最后一次投资,他不止把先前赚的都投了进去,还把房子都压了进去。   因为之前冯老大赚太多,惹得其他几个姐妹兄弟都很羡慕。在老父亲葬礼上差点因为礼金分配打起来的几人,在老父亲去世后,因为想跟着冯老大一起投资赚钱,倒又变得亲亲热热了。   冯老大投钱的时候,其他几人就都跟着投了不少。   结果就是这一次,他们投的那个项目暴雷,老板卷着所有的钱跑了,只留下一个空壳公司。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冯老大追着人去楼空的公司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去哪拿回自己的钱。但跟着他投了不少钱的冯家其他人,却是知道该找谁要钱。   冯老大被自己的姐妹兄弟围堵了家门,前一阵还亲热得有来有往的众人,此时哭天抢地,争先恐后地揪着冯老大让他还钱。   冯老大自己连房子都赔进去了,自己急得一脑门浆糊,哪还有心思管他们,就反过来指责这些姐妹兄弟眼里只有钱,一点不念亲情。   五个人带着自己的家人,在冯老大家里打得不可开交,把警察都招上门了。   然后当晚,众人在梦里又被冯老爷子抽了屁股。   众人上次被抽屁股只觉得害怕,这次却只剩气愤。   几人都认为老父亲既然能在梦里对他们动鞭子,为什么就不能在梦里显个灵提醒他们别被骗钱!那么多钱,是他们多少年的心血啊,一下子就没了,他怎么能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骗呢!   鬼比人神通广大,走投无路的冯家人尤其是冯老大,天天对着自家神龛上冯老爷子的牌位不是哭就是威胁,要冯老爷子去帮他找卷走他们钱的人,或是利用做鬼的方便,给他们另外指点赚钱的门路。不然他们以后就再不祭祀冯老爷子,不给他烧纸点蜡,让他在底下挨饿受冻,任他被别的野鬼欺负。   总之他们过不好,他这个老头子也别想好过!   自身欲望轻易战胜了过往亲情,冯老爷子气得又把他们抽了一顿,然后给他们指了条明路,让他们去找祝微生。   杜璐璐之所以会知道冯家的这些事,就是因为冯昊没有祝微生的联系方式,于是只能找她。她把冯昊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冯昊兜了好几个圈子才联系到她,把自家事说出来卖惨,求她把祝微生的联系方式给他。   杜璐璐只给了个直播间,让他想要人办事就拿出点诚意,再像之前那么扣扣索索,别指望人再帮忙。   这次冯家的确挺有诚意了,直播间唰唰就是几千块。   沈健不想落个故意骗人刷礼物的名声,后来还是松口。冯家人联系上祝微生后,立马就是一个大红包,语气诚恳地为上次的行为道歉。   祝微生也没刁难,冯家人想问他被骗的钱还能不能找回来时,祝微生直接说不能。   这世上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每天都有类似的事在发生。每个人都以为天上落下的馅饼一定会砸到自己头上,结果就是被骗得血本无归,追回来钱的也寥寥无几。   冯家人对这个回答失望至极,但也不死心,又问祝微生能不能帮他们找到卷钱那人。   那人用的所有信息都是假的,祝微生只能根据他们提供的信息算出那人目前大致的位置。至于能不能找到人,就只能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   后来祝微生听杜璐璐说,冯家人拿着他算出来的结果去找警察抓人,但这种超出现实想象的东西实在太玄了,而且跨国抓捕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最后是冯家人自己等不及了,联系其他受害者,东拼西凑了一点钱出国,亲自去那一片位置逮人。历经大半年辛苦,居然还真被他们逮到了。   钱已经被那骗子花去了很多,但冯家人和其他受害者,也总算没落得连裤衩都快穿不起的境地。   在冯家的人配合着国内外警察将人遣送回国时,程煦大伯一家持续被反噬的报应,也显现得越来越明显了。 第49章   祝微生他们离开程家后,程母还在医院里待了几天。   但程大伯比程母伤的重得多,却比程母还先出院一天。   风水阵破后,程大伯一家遭受的反噬来得又猛又快,遭遇车祸的第二天他们家的生意就出了问题。程大伯和程烨当时都躺得下不来床,完全腾不出手去处理。结果几天下来问题越来越多,程大伯不得不提前出院,带伤去处理生意。   然后程母出院没几天,程烨也出院了,还是躺着被人推回来的,人暂时都还不能动。他这情况本来还该在医院住着的,但他家生意几乎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败落下去,账户里的钱空得很快,交不起住院费,就只能回家养伤护理。   不知道程大伯怎么跟程大伯母说的,程大伯母没再问程煦一家要账,但每天对着瓦房的方向指桑骂槐,话中意思都是说程父程母没有良心,她家的那些遭遇都是他们一家害的。   程父程母也会做戏,一被说没良心,就提着好东西大张旗鼓地送到程大伯家。   程煦家情况刚刚好转,他们所谓的好东西,换做之前程大伯母可是半点都瞧不上。但现在程大伯家生意出问题,那装钱的兜像破了个大洞,里面的钞票全被大风呼呼刮走了。眼瞅着吃喝都成问题,又怎么会嫌弃。   但程大伯已经知道他们越是从程煦家拿好处,家里的情况就会越差,所以交代程大伯母连程煦家一根线头都不能拿。   可好东西摆在面前,人都快馋死了又怎么忍得住。程大伯母那叫一个抓心挠肺,最后不信邪,偷留了两次。结果两次东西都还没用完,她家里就接二连三地出事。   之后程父程母再送东西过来,程大伯母连门都不敢开,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又禁不住诱惑。又恼怒地隔着大门咒骂程父程母,说他们一家不安好心,明明知道他们家用不得他们送的东西,却还偏要送过来,摆明了是故意坑害他们,不想让他们一家好过。   程大伯母骂得难听,程父程母也不反驳,就说是是是,对对对,反正一切都是他们的错。   村里的人把这些看在眼里,本来看程大伯一家垮得那么快,他们还挺唏嘘同情。现在就觉得程大伯一家不识好人心,明明是自己家生意出问题,怎么能怪到兄弟身上。以前你对人家好,现在人家知恩图报,还晓得送东西给你,结果还送错了?   后来过了一阵,程父程母就不再给程大伯一家送东西了,并且在程大伯母又一次咒骂声中,两口子第一次激烈反驳了。   两家一吵,就引来了看热闹的村民,然后程父程母就暗示了几句,暗示他们才知道原来自己家以前那么倒霉,都是程大伯害的。程大伯家当初忽然发家,赚的钱都是从他家偷走的。他们送的东西程大伯母为什么不敢收,因为收了就要遭报应。   程大伯一家拒绝承认,但程父程母说起来有理有据,他们一家翻来覆去却就是那么几个词,村里人自然就偏向了程父程母。   都是一个村的,很多人也都知道程家两个兄弟最初是贫富相当的。后来程父程母出去做生意,慢慢就发达了,带着程大伯一家也好过不少。之后程煦家中忽然就垮了。   许多人回忆道,还别说,程煦家垮得也很快,就跟程大伯家这次一样,摧枯拉朽似的。   现在再想想,最初传出程煦家没有发财命的人,不就是程大伯母么。原来她自家才是没发财命那个,偷来的东西,可不得还回去。   于是,程父程母终于找着机会,彻底和程大伯一家断绝了往来。   后来程大伯家为了填生意出问题的窟窿,把大别墅卖给了同村的人,自家去村尾买了个别人没住的旧房子,两家见面的次数就大大减少了。   但到底还是住一个村,四年大学期间,每次程煦回家一次,回来就会跟祝微生和沈健更新一下程大伯家的情况。   没了吸血大伯的迫害,程煦一家人的财气慢慢恢复,不说程煦大学期间就凭借自己的能力创业开了公司,就大学期间,程父和程母的果园生意也越做越大。两口子后来还自己开起了水果加工厂,生意红火,产品遍销海内外,又一次成了名副其实的大老板。   他们越过越好,程大伯一家就成了鲜明对比。   程大伯的腿因为程大伯母的缘故受了二次伤害,伤得还挺严重。加上期间四处跑自家生意没有得到很好的休养和护理,更没钱去做复健,就留下了后遗症。那条伤腿彻底瘸了,走路一拐一拐的。   程烨更不用说,一拳被她妈赏了个断子绝孙,从此视他妈为仇人。   面对这样的情况,起初程大伯母也内疚痛苦,整天被程大伯和程烨咒骂也不还嘴。后来她知道了自家为什么会频繁倒霉出事的真相,就不再忍气吞声了。   贫贱夫妻百事哀,家里没钱,加个因为下面废了整个人性子都开始扭曲还视她为死仇的儿子,这日子只会更乌烟瘴气。   程大伯母本来想改嫁,但程烨威胁,程大伯母嫁谁他就去闹谁,闹得对方不得安宁,看谁敢娶她!   程烨下面虽然废了,但还是好手好脚,嘴皮子也利索。他破罐子破摔的话,完全说得出做得到。   程大伯母留了好几把眼泪,最后也只能放弃改嫁的打算。   这种情况,程大伯母以后还想指望程烨给她养老是不可能了。那怎么办,只能趁着身体还行,想办法再生一个了。   她悄悄跟程大伯商量这事儿,程大伯虽然恨程大伯母几乎让他这一脉绝后,但他也认同程大伯母的话。程烨这个儿子的确是各方面都废了,显见是靠不住了。   于是两口子一拍即合,准备再养个小号。   这事两人是瞒着程烨的,每天嘿咻嘿咻努力一番,最后还真怀上了。两人还借钱去做了个检查,检查出怀的就是一个男胎。   夫妻两个高兴得不行,觉得晚年总算有指望了。但或许是他俩高兴得太明显,又或许是程大伯母孕后反应太严重,总之就是没瞒住,他俩怀二胎这事儿还是被程烨知道了。   然后程烨直接把程大伯母推到了地上。   程烨是从后背推的,程大伯母肚子着地,孩子当场就流了。   本身程大伯母年纪大,怀这胎就不容易,这一流产,之后就再怀不上了。   程大伯母呼天喊地,伤心绝望又愤怒。   程大伯的愤怒只比程大伯母多,若程大伯母只盼着个儿子给他养老,程大伯就还盼着有人给他传香火呢。   这下养老的指望和香火都没了,程大伯也不心疼程烨了,只觉得他心思恶毒,摆明了不让他们晚年好过。   以前和和美美的一家人,那一次不止吵架还动手。偏生程烨虽然那玩意儿废了,但至少人还年轻,身体也强壮些。程大伯两口子一个瘸着腿一个流产伤了身,两人二打一没打赢,反过来被程烨殴打了一顿,闹得不可开交,算是彻底决裂。   可能已经闹成那样了,程大伯也觉得没有再给程烨遮掩的必要了,于是外界的人这才晓得,原来在出车祸之前,程烨其实就已经有了那方面的毛病。他得了弱精症,是程度最严重那一挂,就算没出车祸,他这辈子也基本也不可能有孩子。   这也是程大伯和程烨吞食程煦一家生气的原因。若他们只贪财,那么反噬也只会反噬在他们家的财力上,身体是不会有问题的。   得了弱精症就开始偷生气,若是之后程烨得了更严重的病,或者程大伯自己得了什么难治愈的病症,他们是否又会偷生气弥补自身。   答案不用猜,毕竟人性贪婪。   被自家父母撕掉了男人最看重的一层脸皮,程烨气得把屋里打砸一通,然后直接开摆。   此后,程烨就成了十里八村最有名的二流子,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他也不祸害乡邻,就逮着程大伯两口子祸害,在家啥也不干,到点吃饭,吃完一抹嘴一推碗,啥也不管。没钱就伸手问两口子要,要不来就靠砸威胁,砸也不管用后,就暗偷明抢。   两口子被闹得不得安生,打又打不赢,骂对程烨来说又不痛不痒。甚至报警也不管用,毕竟亲儿子亲父母,清官难断家务事呢。   反正让村里人看尽了笑话,都说程大伯两口子上辈子坏事做多了,这辈子生个儿子讨债来的。   后来,都是很久之后了,那时候他们早已大学毕业,可爱班各奔东西。在国内四处游历,没什么固定住所的祝微生忽然接到了程煦的电话。   那时候程煦父母已经很有钱,他自己的公司也越办越大,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知名大老板。并和一个出身名牌大学,有同样学识的女子成家,还生了一个女儿。   程煦说他女儿满百日了,到时候几个室友都会来,问祝微生要不要一起聚一聚。   祝微生答应了,然后在百日宴的那家酒店里,他遇到了已经很憔悴的程大伯。   程大伯变得比当年老很多,曾经富养出来的体态不再,变得很是干瘦,皮肤黝黑,双手粗糙。   他提着一桶水,拿着一个毛巾,和一个同事一起擦男洗手间的洗手台。   两人提及了某层大厅里举办的百日宴,正是程煦家的那场。程大伯同事说那小女孩命真好,出生在那么有钱的家庭里,生来就当千娇百宠的小公主,不知道上辈子积了多少福德。   程大伯应该是知道这百日宴是谁家办的,所以语气又酸又嫉妒,说:“再有钱又怎么样,生的又不是儿子,一个臭丫头片子还当成宝了。”   那同事不好接话,就没再言语。   但下一秒,祝微生就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说:“你还看不起我家生女儿呢,你那儿子没根的东西,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了,倒是想生女儿都没得生了。”   洗手台那里立时传来桶打翻的声音,之后祝微生走出来,看到程大伯拿着抹布惨白着脸站在那,地上滚了一只桶,他同事拿着拖把在旁边处理水渍。   边拖地,他那同事边不赞同道:“哎,你说你,咱经理是看你残疾可怜你才让你来这做清洁员的,你怎么这么嘴无遮拦,还让人家亲爷爷听到了。”   同事可惜得直摇头,说程大伯这工作接下来肯定是干不成了。   而洗手间的走廊外,是程父悠悠离开的背影。   之后等祝微生回到宴厅,一边是程父抱着孙女喜爱逗弄,一边是电梯旁被人强硬拦下赶走的程大伯。   如果当年程大伯没有因为兄弟发财而心生嫉妒起了歪心思,或许今年这热闹的百日宴上,还有他们一家的座儿。   祝微生不知道程大伯后没后悔过,但悔也晚矣。 第50章   进入十一月后,天气就冷得很明显了。   504的人都穿上了厚外套,平日喝的水,也都换成了热水。   上午课程结束,504几人都在宿舍里休息。   祝微生刚收了一个快递,是他在拼刀刀上买的一个热水杯,为了省点钱,最后一刀砍了他好久。   他刚把杯子清洗干净接上热水捧在手上,宋海也拿着一个快递盒走进了寝室。看到祝微生手上的杯子,宋海顿了一下,“你也买了一个这样的杯子?”   祝微生:“嗯?”   宋海划开快递盒,拿出一个和他手上一模一样的热水杯。   祝微生走过去看了一下,发现他俩还是同一家店买的。   看了看他的杯子,祝微生比较关心自己会不会买贵了,“你的多少钱?”   “十七块。”宋海说。   祝微生略微叹道:“我的十八块。”   宋海就笑了,“那还是我的便宜。”   祝微生准备借鉴经验,“你是怎么砍到这个价格的?”   “你是不是还有优惠券没领?”宋海拿出手机,翻出页面给祝微生看,“点这里进去,这里还可以领优惠券,相关店铺通用……”   祝微生看着页面跳转,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说到领券,在床上玩手机的沈健插话,说暑假在家时他买外设也是忘记领券,结果比别人贵了好几十,怄得他大腿都拍青了。   程煦也加入讨论,说起过往自己砍价的经验。   他们原本说得挺好,旁边床上的王弘璿忽然翻了个身,抛出一句含着不屑的咕哝:“一群穷鬼。”   寝室里一静。   他戴着耳机刷着手机,又是背对着他们,众人也不确定他是说谁。   沈健直接大声道:“某个人整天自诩有钱人,也没见每天吃国外空运来的食材,不也和我们一样,一日三餐混食堂。”   王弘璿怒着脸转头。   沈健一脸微笑,“看我干嘛?”   王弘璿转回头去。   沈健嗤笑一声,跟祝微生他们说:“看到没,本质还是个怂蛋。”   王弘璿整天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但只要态度稍微刚一点,他就会把嚣张的头老实缩回去。   好好的砍价心得交流被人打破,众人也没了继续的心情。   祝微生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出一看,发现是唐纤发来的信息。   上次道别时唐纤虽然主动要求留了联系方式,但这一个多月来唐纤并没有找过他。此刻唐纤发消息,先给他发来了一个红包,然后问他现在有没有空,想请他帮个忙。   祝微生回:【什么忙?】   唐纤就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个大约一岁多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个吹泡泡的玩具,在五颜六色的彩虹泡泡里笑得一脸开心。   唐纤:【这个孩子的妈妈找不到她了,你能帮忙确定位置吗?】   这话在祝微生看来问得有些奇怪,他没细问唐纤,只盯着小女孩的脸看了片刻,心里顿时有些明白了。   祝微生:【让孩子妈妈写个字来,随意写。】   片刻后,唐纤又发来张图片,是一个笔势有些匆忙,字体整体显得有些凌乱的字。   可以看出写字人的心慌意急。   祝微生根据这字算了算,回:【东边,小河。】   过了会儿,唐纤发来回复:【谢谢祝大师,我先让孩子妈妈按这个提示去找找。】   接下来,直到晚上祝微生最后一节课上完,唐纤才再次发现消息。   唐纤:【人找到了,谢谢大师!】   然后又是一个红包。   祝微生只收了最开始那一个,【之后如果还有麻烦,可以继续来找我。】   唐纤再次道了一次谢,两人就结束了这次对话。   之后过了大概有一周的时间,在一个傍晚的时候,唐纤又一次联系了祝微生。这次不是发短信,而是直接打来了电话。   唐纤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祝大师,不好意思,可能需要再次麻烦您帮忙。”   祝微生了然,“是之前那个小女孩,她又不见了?”   唐纤静了下,“大师您上次就算出来,她还会再次不见?”   祝微生:“上次你说她不见了,我通过她面相看出她不会遇到危险,能把孩子带离妈妈身边的,只能是她另外的亲人。而她的面相还告诉我她父母关系恶劣,所以我猜,她的父母大概是在争夺孩子吧。”   而这种争夺通常不会在短期内结束,所以孩子被抢来抢去,藏来藏去,实属常见。   “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唐纤说,“大师您周末有时间吗?我带我朋友一起,我们见面详谈吧。”   上次道别时,祝微生知道唐纤和他们所在大学是同一个城市,而且唐纤的住址离他们大学还没多远。   祝微生:“那周六上午见吧。”   到了周六,祝微生独自坐公车去和唐纤约定的某个咖啡馆。他到的时候,唐纤和她的朋友已经在了。   唐纤的朋友叫段诗桃,两人是大学舍友发展成好朋友的关系。   孩子再次不见一事对段诗桃的打击挺大,她一头卷发潦草束起来,形容憔悴,搁在桌上的手焦灼地捏来捏去。她双眼泛着红血丝,眼下带青,看上去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祝微生过去的时候,唐纤正在安慰段诗桃。看到祝微生,她刚喊了句祝大师,段诗桃就浑身激动地起身,越过长条桌子紧紧抓住祝微生的双臂。   “祝大师,求求你帮帮我,悠悠又被他们抢走了!我找不到她了,我这次怎么都找不到她了!”   这会儿咖啡馆里有几个人,都朝有些神经质的段诗桃看过来。   “桃子你先冷静。”唐纤搂着段诗桃急声安抚,“会有办法的,悠悠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您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祝微生拍拍段诗桃的手臂,从兜里拿出一个缀着银色小铃铛的红绳,在段诗桃耳边晃了一下。   这小铃铛声音清脆空灵,被晃动时叮铃铃的声音仿佛直入脑海中枢,将一些看不见的混沌给荡除干净。   唐纤发现自己的情绪随着铃音变得放松,激动的段诗桃也慢慢松开了祝微生的手臂,不复刚才那么激动。   祝微生把铃铛收起来,三人重新坐下。   段诗桃喝了一口水,人再次冷静了许多,她抱歉道:“不好意思祝大师,刚才我有点激动。”   祝微生表示理解,这世上绝大多数母亲在面找不到孩子时,大抵都如段诗桃这样。   唐纤给祝微生点了杯热饮,简单的寒暄后,三人进入正题。   “我先说说我的情况吧。”段诗桃理了一下掉下来的额发,“我有一个女儿,叫段悠悠,这个月刚好一岁半。我和她的父亲在半年前离婚,悠悠的抚养权是判给我的。”   段诗桃的前夫叫马景朋,离婚原因是对方出轨。只是段诗桃现在虽然已经是离异状态,且悠悠的抚养权已经落到了她头上,但从段诗桃搬出马家并提出离婚开始,马家就一直试图从她身边抢走悠悠。   事实上,马家也的确成功了。   悠悠总共被马家抢走三次,头一次悠悠被抢走藏起来一个多月,段诗桃靠自己的能力找到人并抢回来了,且带着悠悠搬去了别的城市。   上次唐纤联系时就是第二次,那时候悠悠已经被马家抢走藏了半个多月。唐纤从知道后就一直帮着想办法,但最后发现这一次靠他们自己的能力实在看不到希望。而且段诗桃已经被折磨得几近崩溃,怕她出事,唐纤骤然想起了祝微生,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联系了他。   没想到祝微生不止擅长招魂,还擅长找人,只通过一张照片一个字就帮他们把人找到了。   这次找到悠悠后,段诗桃几乎是立即就带悠悠离开了这个城市。可是她刚带悠悠在另一个城市躲了没几天,马家的人就再次出现,直接闯进段诗桃租住的地方把悠悠强行带走了。   段诗桃说得掉泪,“我弟弟说按法律条文,马景朋是悠悠生父,这是家庭纠纷,没法立案。”   “在这件事中,悠悠受到的伤害是最大的。”唐纤扶着段诗桃的背,对祝微生道,“马家的人为了带走悠悠不留余力,叫的都是社会上的人,个个人高马大,抢孩子时凶恶又粗暴,哪怕悠悠哭得撕心裂肺也不停手。而且马家的人把悠悠抢回去后对她也不好,上次我们把她找回来时,在她身上发现了很多青紫的掐痕。”   “马景朋抢孩子根本不是爱孩子,他就是为了报复我,让我痛苦。”段诗桃擦了一下眼泪,双眼绝望,“这次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了,而且就算找到了她,我也不知道我该把她藏在哪里。马家人好像无孔不入,无论我们藏在哪里他们都能找到。”   唐纤气愤中掺杂着无奈,“就算藏得住,但难道要藏着过一辈子吗?”   祝微生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搁在桌上,他看着段诗桃:“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马家无孔不入,而是你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唐纤一愣。   段诗桃也是一怔,“我这边?您的意思是……”   她浸满眼泪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您是说,我这边有人给马景朋通风报信,把我和悠悠藏身的地方偷偷告诉了他?!”   唐纤也恍然:“如果是这样,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可是,会是谁呢? 第51章   这次寻找段悠悠,最开始段诗桃还是选择测字。测字结果和上次一样,只有一个简单的方位加一个比较显著的地表特征。   “这样找会不会太慢了?”段诗桃焦虑得一直啃手指,“悠悠现在只要隔一会儿见不到我就会哭,尤其是晚上,她会一直哭。哭久了她会生病,上次她的嗓子就哭哑了,我不想她一直担惊受怕……”   唐纤安抚住好友,问祝微生:“祝大师,有没有更快的方法?”   祝微生就道:“只要给我两件孩子经常接触的东西。”   段诗桃这边悠悠大部分的东西都在省外,最后他们决定回段诗桃的娘家。段诗桃家也是本地的,她曾带着悠悠在娘家住过一段时间,那里还留了几件悠悠穿过的衣服。   唐纤开了车来,祝微生和段诗桃站在咖啡馆门口等唐纤开车来时,段诗桃的电话响起来了。   段诗桃拿出手机一看,眉眼暗了暗,接通电话:“妈。”   段母是个大嗓门儿,她在那头问:“桃桃你去哪儿了,中午回来吃饭吗?”   段诗桃:“我在外面,过会儿就回去了。”   “要多久啊?”   “大概半小时吧。”   “哦哦,那你路上当心点儿。”   简单几句挂了电话,唐纤的车也来了。   段家距离咖啡馆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车子刚进小区,段诗桃的电话又响了,还是段母打来的。   “桃桃,怎么还没到家啊?”   段诗桃被孩子的事折磨得精神气儿都没剩多少,靠在椅背上很是疲惫无力地说:“不已经到楼下了。”   唐纤打着方向盘,等段诗桃挂了电话,奇怪道:“阿姨催你回去干嘛?”   “谁知道呢。”段诗桃蹙着眉,也觉得莫名其妙。   等三人到了段家,段诗桃没有娘家大门钥匙,按了门铃。   “来了来了。”门内传来段母模糊的声音,“肯定是桃桃回来了。”   门一开,露出带着一脸笑容的段母。   段母脸上这喜气劲儿,和段诗桃的憔悴焦虑形成了鲜明对比,好像有大好事发生一样。   而段母看到门口站着三个人,先愣了一下,然后拉起段诗桃就往里走,“桃桃,快进来快进来。”   段母一边催着段诗桃换鞋,一边回头看唐纤和祝微生,“这是纤纤吧,越来越漂亮了。”   又看着祝微生,“这是你朋友?都一起进来吧。”   祝微生和唐纤叫了声阿姨,换上拖鞋。   等三人离开玄关那一段往里走,才注意到客厅沙发上还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和段诗桃的模样有些像,上了年纪,祝微生一看就知道他是段诗桃的父亲。   至于另一个,三十出头,穿着一身西装,微胖,戴着眼镜,普普通通的长相,留着普普通通的发型,发际线稍微有点上移。   “来来,坐这。”段母拉着段诗桃直接走到那个微胖男人身边,给她介绍,“这是王峰,今年三十二,自己开公司的。”   王峰站起身,笑着向段诗桃伸手:“你好。你就是桃桃吧,我比你大一些,你叫我峰哥吧。”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场景在祝微生眼里怎么看都是一个相亲现场。   段诗桃没伸手,脸上的怒气一点点凝聚。   眼看她就要说出什么时,祝微生忽然出声:“不好意思,请问洗手间在哪?”   “这边。”段诗桃忙挣开段母的手,自己带祝微生去洗手间。   段母“哎”了一声,看祝微生的眼神没什么好气,仿佛觉得他坏事。   祝微生还没关门,就看到段母过来把段诗桃拉走了。等他出来,段母和段诗桃正站在一个房门口对峙,段母正从段诗桃手里把几件小孩衣服抢走。   段诗桃去抢,“你给我,我要去找悠悠!”   “悠悠在她爸爸那里不会有危险,什么时候去找都可以。”段母把衣服扔进房间里,再次拽起段诗桃的手走到沙发边,“人家王峰大老远的,好不容易才能来一次,你总得和他好好聊聊。”   “阿姨你不能这样。”唐纤走上去,帮着段诗桃挣脱段母的手,“诗桃现在什么情况您难道不清楚吗?”   “我清楚,我怎么不清楚!”段母搡开唐纤,生气地看着她,“正是因为我清楚,我才为她打算。我看不清楚的是你们!”   “妈!”段诗桃愤怒地尖叫,“你明知道我急着找悠悠,我也跟你们强调过无数次我不想相亲不想再结婚!我已经跳了一次坑,你们还嫌不够吗!”   但段母有自己的看法,丝毫不将已经女儿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绪看在眼里,“人怎么能不结婚,人都得有个家啊。尤其你还是女人,还生过孩子,不趁着自己年轻赶紧再找一个,以后就很难再找到合适的了。”   那个王峰接话道:“桃桃,我知道我这突然上门你肯定有些抵触。但我是很有诚意的,你看,你要不先冷静冷静,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或许彼此了解后,你会发现我很合适呢。”   “不要这么叫我。”段诗桃冲王峰吼道。   “桃桃!”段父呵斥,“人家小王初次上门,没得罪你,你不要这么不礼貌。”   “没事没事儿。”王峰笑着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段诗桃的失态。   祝微生拨弄了几下兜里的小银铃。   听到那几不可闻的铃声,段诗桃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可以看出她对王峰没有任何好感,在这种情况下还被家里逼着相亲,她要很难才能忍住不迁怒地对王峰露出厌恶,“王先生,我没兴趣了解任何人,我只想找到我女儿,把她好好养大,不希望再有任何男人掺进我们的生活里。”   王峰不赞同道:“你一个女人独自养孩子,没个男人在身边,会很辛苦的。”   “就是!”段母道,“当初你执意要离婚,搞得悠悠和爸爸分开,也不怕她以后懂事了被人嘲笑。小王人很好,脾气软,你看你这样大吼大叫人家都没生气。以后你们结了婚,他对悠悠也会非常好的,让他做悠悠的爸爸不好么。”   唐纤忍不住,“阿姨,诗桃和他才第一次见……”   段母打断她:“纤纤,阿姨是看你年轻人大多都面皮薄才忍住没有说你,这是我们的家事,阿姨希望你不要插手。就算桃桃和你是好朋友,但在人生大事上面,阿姨认为我比你更有话语权。”   唐纤抿了抿唇,“可是诗桃明显不愿意。”   “那是她性子躁,没耐心和人认真了解。”段母不再和唐纤多说,“桃桃,女人年纪一混就过去了,妈知道你不高兴,但妈是为了你好。”   段诗桃慢慢停了手,任段母把自己摁在王峰旁边的沙发上。   王峰像主人一样,给段诗桃用竹签插了块削好的芒果,殷勤地递给段诗桃,“桃桃,阿姨说你爱吃这个。”   段诗桃看了那块芒果一会儿,接过去了。   王峰一笑,段父和段母对视一眼,也露出个笑。   段母还欣慰道:“这才对嘛。”   只有时不时拨弄一下小银铃的祝微生和唐纤杵在旁边,格格不入。   段诗桃接了芒果块,但没有吃,她转着竹签,轻轻讽笑:“爸、妈,之前我和马景朋的婚事,也是你们这样促成的。在我百般抵触的情况下,你们一厢情愿地让我和马景朋见面。见了面催订婚,订婚了催结婚,结婚了催生孩子。是我不够坚定,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我有部分责任。但如果不是你们一直逼我,我和悠悠也不会遭受这些,我们这样,都是你们害的!”   段父段母脸色一变。   “怎么能是我们害的呢?!”段父像被踩到脚一样大声反驳,“我们当初也只是让你们处着试试,那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最后不还是你自己决定。而且谁晓得那马景朋一家那么会装,我们不也都是被骗了嘛!”   “你爸说得对啊,你当初要真不愿意,我们再逼也没用是不是。”段母也很委屈,“那马景鹏是有缺点,但你想开一点那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你这孩子真是,自己把日子过成这样,怎么反过来怪我们。”   段诗桃只是露出一个无力苦涩地笑,“你们不怕王峰是第二个马景朋?”   “马景朋那污遭东西怎么配和小王比,而且人哪有那么倒霉。”段父指着王峰,“人家小王一看就很正派,年纪轻轻就自己开公司当老板,每年几百万呢。房子车子都有,多能干,比马景鹏靠谱多了。”   王峰立即挺直了腰板,对着段诗桃放出了一系列保证,“桃桃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你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以后在我这里,天大地大你最大,你说一我绝对不说二……”   段诗桃对这一连串的油腻大饼给出的反应,只是转头看向祝微生,“祝大师,您帮我算算这位王先生,是否像我爸妈说的那么靠谱。”   “算什么?”段父段母以及王峰都莫名地扭头,也看着祝微生。   祝微生瞥一眼王峰,“已经算过了,是个在逃诈骗犯。”   段父段母一下子不高兴了,看着唐纤,“你这朋友也太没礼貌了,怎么这种话也乱说。”   唐纤被祝微生说的话炸了一下,还在惊讶中,下意识道:“应该不是乱说……”   王峰倒还坐在原地呵呵笑着,显得很大度的样子,“你们都是桃桃的朋友,想必和桃桃一样,对我都还有点抵触。没事,人都是在不断相处中慢慢了解的。”   说着,王峰站起来,很礼貌地对段父段母道:“叔叔阿姨,因为有桃桃的朋友在,我认为今天不是个和桃桃好好了解的时机。虽然我个人很期待能和桃桃再见,也很愿意和桃桃有更深入的发展,但你们还是要尊重桃桃的意见,不要勉强她。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先走了。”   “唉,小王,你先别走啊!”段母留人。   “对对,小王,你段姨把菜都准备好了,留在这吃个午饭再走吧。”段父跟上王峰脚步,再次试图留人,经过唐纤和祝微生身边,尤其是祝微生,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虽然老两口一直试图留人,但王峰离开的意思很坚决,几步路就走到了大门口。   唐纤道:“这家伙不会是要逃吧?”   “逃不了。”祝微生说。   就见走到门边的王峰握住门把手向下一按,一拉。门开了,露出门外两个身着警服的民警。   其中一个民警正要按门铃,见门忽然开了,一愣,“整挺好,还没按门就开了。”   段父段母也是一愣,正想问两位民警怎么站在自家门口,是不是走错门时,他们身前的小王挤开这两个民警就往外冲。   还好一个民警眼疾手快地给拉住了,“哎?你小子怎么看到我们就跑?”   王峰捂着下体,“我尿急!”   “尿急你怎么不在屋里尿了再出来。”抓他的民警一眼识破王峰的谎言,“我看你是急着脚底抹油吧。”   另一个民警看着段父段母,又看看房门号,“房门号是对的,我们接到群众报警,说这里坐了一个诈骗犯。”   祝微生走过去,“我报的警。”   唐纤惊讶:“你什么时候报的警?”   “去洗手间的时候。”祝微生道。   去洗手间只是一个借口,他就是为了报警。   两位民警在段家门口站着,对王峰一番简单的审问,一个民警确认了王峰诈骗犯的身份,“找你好久了,你还挺会躲啊。诡计多端的,把自己吃这么胖,猛一瞧还有点认不出。”   最后当着段父段母的面,王峰被两个民警当场带走了。   段父段母直接傻眼。   “这就是你们说的靠谱?”段诗桃站在客厅里冷笑,“上次你们说马景鹏靠谱,结果他是个蓄意骗人给他生孩子的男同性恋;这次你们说王峰靠谱,结果他是个马上就要蹲牢房的诈骗犯。”   段父段母呐呐无言,好半晌才愤怒地说:“我们也是被人骗了啊,谁知道那个介绍人会把这种人介绍给我们,这不存心害人嘛!”   段诗桃觉得很累,“你们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逼我结婚,在我婚姻不幸时说责任在我;相亲对象劣迹斑斑,就说是被人骗的。”   段父段母:“这不是事实嘛……”   “从你们知道马景鹏是同性恋后还让我为了孩子忍忍时,我就知道,我对你们不能再有任何指望。”段诗桃的神情此时非常清醒,“你们不是正常的父母,没有哪对正常的父母会这样逼自家的孩子。你们口中的为我好,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   被段诗桃那么指责,段父气得颤手指她,“你这说的什么话!”   “段诗桃,你说这话你亏不亏心,我们不为你好,我和你爸忙里忙外是为了什么!”段母也被戳烂心窝子一样伤心的哭。   段诗桃不再理会他们,她冷静转身,推开旁边的房间门将里面被段母扔在地上的小孩衣服捡起来。   她紧紧捏着衣服,走到段父段母身边,“还有个问题,我和悠悠几次被马家找到住址,是不是你们告诉他们的?”   段父段母一愣。   “你在怀疑我们?我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段母非常愤怒,气得拿手拍了两下段诗桃,“悠悠也是我外孙女,我疼她都来不及,我怎么会任她被抢来抢去!你这孩子的心坏了,怎么这么恶意揣测自己父母!”   段父胸口不停起伏,已然是被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段诗桃此时也无意再追究,她对祝微生道:“祝大师,我们先出去吧。”   身后段母还在喊叫段诗桃,段诗桃没有回头。   三人走出没有关上的大门,刚来到电梯门边,电梯叮的一声打开,走出一个比段诗桃年轻两三岁的青年。   青年身量挺高,样貌清俊,走出去是很吸引女孩子的那种。   看到段诗桃,青年向外迈的步伐顿了一下,“姐,这是去哪?”   段诗桃没有回答,她盯着青年看了又看,看得青年眼神闪躲时,才问:“诗杨,马家那边,是不是你一直在通风报信?”   “姐,你怎么会这么问?”段诗杨笑了一下,“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儿。”   可他那笑带着几分不自然,含着几分心虚,很容易就看了出来。   电梯里一直没人进,门缓缓关上。   段诗桃眼中闪过浓浓的不解,“悠悠被抢走后我有多痛苦多煎熬你难道看不出来?你嘴上帮我骂着马景朋,私下里却一次次给他通风报信,就看着我像个疯子一样到处求人帮我找悠悠?段诗杨,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你不是我亲弟弟吗?”   说到最后,段诗桃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段诗杨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像刚才那样否认,几秒之后才低声道:“我和爸妈想法一样,都是为了你好,你还这么年轻,带个孩子在身边还怎么成家。”   这话让段诗桃忍不住笑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黏着我,叫我姐姐的样子。不知不觉你已经长这么大,也到了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的时候了。”   “我知道你交了女朋友,已经快谈婚论嫁了。”段诗桃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声音听着重新平静下来,“我也知道你背着我和爸妈商量,等将来结婚重新装修时,要把我那间房装修成儿童房。你和爸妈都一样,怕我和悠悠拖累你们,所以一个给马家通风报信,一个明知道我有多急着找悠悠还要让我相男人,为的都是把我赶紧嫁出去,不要再留在这个家里占位置。”   段诗杨没有反驳,默认了段诗桃并没有说错。   “爸妈那样就算了,我以为你还是不一样的。”段诗桃看着段诗杨,眼里弥漫着失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当年可爱的弟弟长着长着,忽然就变成了怪物。”   说完这句,段诗桃按下了电梯。   在电梯停下开门的那一瞬,段诗杨像没忍住一般,叫了一声:“姐。”   随之而来的,是一记响彻整个楼道的响亮耳光。   段诗杨的脸被打得狠狠偏向一边,而后捂着脸不可置信看回来。   段诗桃:“你不配叫我。”   电梯门合上,段诗桃眼泪珠串子一样的掉。唐纤抱着她揉着她的背,无声安抚。   祝微生等段诗桃情绪稍微平静后,将她手里的衣服拿过去,将衣服上沾染着的属于段悠悠的气给提取出来。   上次他就用差不多的方法帮助周天瑞找到了他的身体。   这几件衣服悠悠很久没穿了,残留的气不多,但只要有一丁点,对于祝微生来说也足够了。   段诗桃和唐纤看不到气的存在,两人只能听祝微生指挥。   唐纤开车,半途她拿出手机道:“等会儿要抢人,我先把我们的人叫出来汇合。上次马家就有防备,估计这次也是一样,到时候恐怕会起冲突。”   “不用那么麻烦。”祝微生说,“我有更好的法子。”   在祝微生的提示下,车子在城中街道左拐右拐,一直开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一个挺老旧的小区。   气团飘飘,飘进了其中一栋单元楼,一直到在最后一层楼才停下。   气团飘向右边房门,然后缓缓消散。   “在这里面。”祝微生说。   门板挺薄,里面正不停传来小女孩激烈的哭声。   一道极度不耐的骂声隔着门板传来:“整天哭整天哭,你妈死了啊就知道哭哭哭,烦死了!”   不知骂人的人做了什么,接下来小女孩的哭声更大了些。   “悠悠,我的悠悠!”段诗桃听着,眼泪也跟着掉,恨不得直接闯门进去。   唐纤也着急起来,“祝大师,我们怎么进去?”   这种老旧小区都还装着两层门,不用点非常手段,光是最外面的防盗门就能将他们拦住。   这个时候,祝微生就又派阿纸出马了。   在唐纤和段诗桃惊讶的视线里,祝微生掏出兜里的阿纸,摸摸它的脑袋,将它放在地上。   阿纸就将薄薄一片的身体侧着,轻松卡进了门缝。   不一会儿,轻轻的咔哒接连响了两声,防盗门还从里向外缓缓敞开了一条缝。   三人低头,就见阿纸用自己的小小身躯推着防盗门的一角,仰起头看着他们,还用小短手朝里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第52章   祝微生向阿纸道了谢,把它重新揣进口袋里。   拉开防盗门,祝微生握住里面大门的门把一推。房门开了,里面小女孩的哭声也更清晰地传了出来。   房屋内部的情形也显露在祝微生眼前,客厅中央,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正一手拎着一个小女孩的胳膊,一手不停往小姑娘身上使劲。   旁边沙发上坐了好几个彪形大汉,大部分都随意瘫着玩手机,对这一幕不闻不问,只有一两个略略皱眉。   房内玩手机的声音和小女孩的哭声以及妇人的咒骂声掺杂在一起,所以阿纸开门的声音没人听见。直到祝微生忽然推门而入,这些彪形大汉才发现。   一个大汉站起来,“你是什么人!”   段诗桃已经冲了进去,“悠悠!”   妇人这才回头,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段诗桃一巴掌打在脸上。   唐纤紧紧跟上,一脚将妇人踹开。   妇人哎哟一声趴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就尖声叫道:“抢孩子啦,快拦住他们!”   几个大汉立即上前。   被段诗桃一把抱住的悠悠见状,哭声更加凄惨,充满恐惧。   “不怕不怕,悠悠不怕。”段诗桃捂着段悠悠的眼睛,抱着孩子转身就跑。   一个大汉伸手去拽,差点就要拽上段诗桃的头发时,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在房内响起。   大汉顿时感觉脑袋一晕,手也变得无力,抓了个空。   祝微生还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小铃铛。这颗铃铛通体黑色,中间铃心的地方露出一点红,系着铃铛的绳子是黑色的。   这叫荡魂铃。   某次祝微生跟着师父下山处理事情,遇到一个心怀不轨的玄门人,对方看上了师父的法器,打算谋害他们。虽然那玄门人被师父三两下就打了个半死,废除了所有道行,但这也让当时年纪还小的祝微生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玄门人都是好的。   之后回山,他就造了这么个铃铛,用来对付人类。   荡魂铃铃音一响,神魂震荡。这屋内不止大汉,除祝微生以外的其他人都不受控制地晕眩。   “祝大师……”唐纤和段诗桃也受到影响,两人站在原地打晃。   祝微生扶了她们一把,并指在两人额上点了点。   唐纤和段诗桃就感觉被点的地方传来清凉的感觉,混沌的脑子一秒清醒。   等她们站定,祝微生让段诗桃捂住段悠悠耳朵,然后又摇了一下铃铛。   扑通两下,有两个大汉率先承受不住晕倒在地。   不用再摇铃铛,其他人已经脚步踉跄,一步□□。   祝微生带着人从容离开。   段诗桃怀里的悠悠也在犯晕,段诗桃亲亲她额头,“大师,悠悠她没事吗?”   “没事。”祝微生道,“晕一会儿就好了。”   他这荡魂铃摇三下就会使人昏过去,再摇三下,直接魂魄离体。当年他这铃铛才做好时,他师父出于好奇体验了一下魂魄被动离体的感觉,虚了好几天。   一路顺利地出了单元楼,三人往外走,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辆小车开进了小区。   段诗桃忙拉着唐纤躲到旁边车辆后面,她紧张地说:“是马景朋的车。”   她们躲得及时,车里的人没发现她们,又不认识祝微生,所以等车子开走,他们又顺顺利利地走出小区。   等上了唐纤停在小区外面的车,开出了一段距离后,段诗桃才放松下来。   怀里的段悠悠也清醒过来,小姑娘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奶声奶气地喊段诗桃“妈妈”。   段诗桃和她贴了贴脸。   唐纤从镜子里看了母女一眼,忧心忡忡地问旁边的祝微生:“祝大师,诗桃一直带着悠悠躲来躲去不是办法,这样她们每天都会活在担惊受怕中,悠悠小小年纪也会失去正常的生活。您有什么方法可以不让马家的人找到她们吗?”   段诗桃也抬头,祈求地看着祝微生。   “是有的。但是,有后遗症。”祝微生指尖在自己的腿上轻轻点着,“我可以给你们两串迷榖符珠,你们不想被谁找到,只要在上面刻上对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他们就永远都找不到你们,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但因为符纸的影响,你们在这个世界,也会被动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具体影响就是她们身边的人都不会对她们本人保留太多印象,无法把名字和她们具体对上,不会记得她们的具体信息。   就算是段诗桃的亲朋,在她们带上符串时,脑海里对她们的既往影响也会变得很淡很淡,并且下意识忽略她们的存在。   段诗桃闻言,稍微愣了一下后,露出一抹淡笑:“事情难两全,这样就很好了。”   她摸摸段悠悠的头发,“悠悠或许还是会受到一点影响,但比被藏来藏去好太多,等她长到十八岁就好了。”   “那我呢?”唐纤问,“我也会被影响,不太记得她们吗?”   祝微生:“你可以戴我提供的迷榖吊坠,这种影响就可以被消除。”   唐纤展眉,“那还好,差点以为我要失去一个朋友和干女儿了。”   符珠的制作祝微生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暂时用符纸替代,让段诗桃戴在身上,可以有三天的时效。   之后唐纤按祝微生的要求,把他送到学校旁边那个废弃工厂外面。   走进工厂,来到最深处一个休息室,祝微生还在外面就听到朱莺莺的骂声:“沈健你傻缺啊,让你爆别人头你爆我头干嘛!”   模糊的熟悉的声音传来:“莺姐饶命,失误失误!”   祝微生敲了敲门,等传来蒋丝琦让进的声音后,祝微生只是推开门,没进去。   小小的休息布置得很温馨,旧损的墙面刷了白,地上铺着地毯,旁边双人大床配电脑桌。桌上没有电脑,此时蒋丝琦坐在桌边,正在看书。   朱莺莺则靠在床头,手里捧着手机,不停传来游戏音效的声音。   俩姐妹跟祝微生签了契约后,不忙的时候就待在这里。   “老板好。”打杂小姐妹跟祝微生问了声好。   祝微生问:“对面是沈健?”   朱莺莺说是。   难怪沈健老撞鬼呢,天天和鬼接触。   不过祝微生也没多管,最多提醒沈健多晒太阳,朱莺莺没有恶意,和她接触妨害不大。   祝微生道:“给我拿二十一颗迷榖珠,我要用。”   蒋丝琦单手往旁边墙里一伸,再拿出来,手里就多了一个木盒。   祝微生接过木盒打开,露出里面满满当当一盒颜色发黑,有着奇怪纹理的浑圆珠子。   迷榖,佩之不惑,潜有灵标。   迷榖有指示标明的作用,祝微生可以在上面刻上不同的阵法,用来让段诗桃母女和唐纤保持原有的联系,也可以用来迷惑外人眼里段诗桃母女的踪迹。   祝微生数了二十一颗珠子出来,把剩下的还给蒋丝琦。   “老板老板,帮我把手机处理一下吧。”朱莺莺打完一局游戏,殷殷地走过来。   这就是鬼和人的区别了,别看朱莺莺玩手机玩得溜,但鬼自身的阴气对阳间这种电子设备是有影响的。一部手机别人用可以用个两三年,她就算小心又小心,要不了几个月也得报废。   祝微生烧了一张符纸把朱莺莺手机沾染的阴气驱了驱,“这手机最迟下个月就会坏。”   “这么快啊,难怪越来越卡了……”朱莺莺一脸心痛,她看看祝微生放迷榖珠子的口袋,“老板,这迷榖木我和姐姐费了老大力气才从深山里找到,又花了好几天时间没日没夜磨成珠子,你不得给我们一些奖励啊……”   祝微生就看着朱莺莺。   蒋丝琦无奈摇头,“莺莺,你想让老板给我们发奖金?”   朱莺莺梗了一下,是的,她忘了,她们穷,这老板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手机比她手上这个还破。   朱莺莺长叹一声,重新瘫回床头,“老板慢走,我们就不送了。”   祝微生的确没打算多留,离开前,他对两姐妹道:“晚上给你们烧香,记得吃。”   朱莺莺一咕噜坐起来,“谢谢老板!”   蒋丝琦也道:“谢谢老板。”   祝微生点点头。   没有钱,香还是挺多的,反正都是俩姐妹自己去找的原材料自己做,用起来不心疼。   回到学校,祝微生找最近的ATM机,把唐纤转给他的几万块报酬捐了出去。   然后在回寝室的路上,经过一片没什么人的角落时,祝微生听到了几声猫叫。   阿纸一秒探头,“猫!”   要说来这里读书,最快乐的大概要属阿纸。   学校里不少流浪猫出没,阿纸从第一次听到有猫叫后,就仿佛来到了天堂。一到夜深无人时,它就会让魅魅抱它出去找猫玩儿,每次回来手里都会拽着好几撮不同颜色的猫毛。它原先那个猫毛收集袋早已经装满,如今连第二个也快要装满了。   祝微生顺着声音探头看了看,是两只黄白小流浪自己在那玩。   祝微生把阿纸放地上,“去玩会儿吧。”   阿纸兴奋地过去了,祝微生眼神好,看到阿纸蹦蹦跶跶地跑过去,先摸了一把其中那只黄白小公猫的蛋蛋。   “小变态。”   祝微生淡笑一声,然后自己走了。阿纸自己找得到回去,他不用担心。   回到寝室,寝室里只有在直播游戏的沈健和躺床上看书的程煦。   家里好转后,程煦也不用那么辛苦周末到处兼职了,可以像个寻常的大学生,享受假期。   祝微生跟两人打了招呼,然后他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是段诗桃发来的需要刻字的名单,祝微生看了一下,都是马家人的。   等他把珠子拿出来,段诗桃又发来了一条,这回上面写着段父段母还有她弟弟段诗杨的名字和八字。   分两条发,段诗桃大概也犹豫。但可能她还是被至亲们的行为狠狠伤到了,选择了让自己也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   祝微生放下手机,从床铺上方找出刻刀,坐在桌子边开始往一颗一颗珠子上刻阵法和名字、八字。   中午让程煦带了饭,简单吃过后,祝微生继续忙碌,一直忙到下午五点过。   珠子还剩几颗,祝微生伸了个懒腰,忽然觉得耳边比平日清净。   沈健还在直播,但没直播游戏,而是直播看剧,肩上蹲着飞回来的黑黝黝,一人一鸟都看得津津有味。   程煦在床上翻书,见祝微生向门外探了一眼,道:“是不是觉得今天外面特别安静?”   祝微生点了下头,虽然周六日很多学生都出去玩了,但时不时也还有吵闹声,今天安静得整个楼层像只有他们几个。   程煦道:“今天王弘璿生日,他请班上和住这层楼其他系的学生吃饭去了。”   祝微生了然了,人基本都不在,难怪这么安静。   “头两天就请了。”沈健也摘了耳机,“王弘璿还请了人许毅,不过许毅没兴趣,直接给拒了,哈哈。都是别人口中的有钱人,许毅当初那么给他没脸,结果他还上赶着,一看就是没有许毅有钱。”   “宋海呢?”祝微生问。   沈健耸肩,“和我们一样呗,在王弘璿眼里都是穷鬼,都没请。”   祝微生扬了下眉。   程煦道:“一个班整个楼层,独独落了我们四个,王弘璿这是想孤立我们。”   “嘁,谁稀罕。”沈健无所谓道,“请我去我还怕消化不良呢。”   程煦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以前他家穷的那段时间,各种各样的眼神和区别对待他都经历得多了,王弘璿这种把戏在他看来实属幼稚。   祝微生就更不会了。   拉拉杂杂说了几句后,三人又各忙各的。   祝微生忙到九点,终于将所有珠子刻完,用他特制的红绳串起来后,就彻底完工了。   这时阿纸也带着一身猫味儿回来了,手里照样攥着几搓猫毛,其中还有一撮玳瑁色的。这个颜色祝微生见它第一次带回来,看来后来又被它撸到了新的小猫咪。   寝室里沈健和程煦都见过阿纸,所以阿纸大大方方地爬回祝微生的床铺,翻出它塞到枕头边的猫毛袋,把带回来的猫毛往里塞了又塞,才勉强把袋口封好。   一本满足地把袋子斜斜地竖起来,阿纸往上面躺下,然后指指平板,让祝微生给它开动画片。   它这状态微醺,像极了喝了点小酒的样子,真是撸猫都能把自己撸醉了。   祝微生也爬上了床,支开小桌子放上平板,给它打开常看的动画片。   动画片一放,魅魅也从木雕里出来了。   它捞起阿纸放在自己身上,胖胖的身体挤在祝微生旁边,雾气凝成的手往身后枕头下一摸,摸出一个小盒子。   小盒子打开,里面是几根不同型号的毛毡戳针。   魅魅把阿纸之前搜集的一个猫毛袋子也找出来,此时里面的猫毛已经成了一个不太圆的圆毛球。魅魅翘着两根胖手指把毛球拿出来,又从百宝箱一般的枕头底下摸出一块工作垫,然后一手捏毛团,一手捏针,对着毛团熟练地戳戳戳。   这是魅魅新发掘的爱好,本来这猫毛阿纸是想拿来给自己织毛衣的。虽然它没有冷热的体感,但它之前忽然有所悟,觉得自己既然来了人类的世界,就得入乡随俗。它准备给冬天一个面子,织织毛衣走个形式。   不过它薅回来的猫毛都是短毛猫的,太短了,织毛衣很麻烦。因为有个平板,它和魅魅平常除了看动画片还可以浏览其他东西,魅魅就发现了毛毡这种东西,一看来了兴趣。正好毛是现成的,它问阿纸讨了两团猫毛试着戳了戳,一戳就上瘾了。   之所以阿纸现在带回来的猫毛不再是以根计数而是以撮计,也有魅魅对猫毛需求量大的原因。   魅魅准备戳一只三花小猫出来,在阿纸的特别要求下,必须得是有猫铃铛的小三花。   也是因此,阿纸每天带回来的猫毛颜色基本有好几种。   这就叫辛苦一群小猫咪,幸福两小只。   祝微生看魅魅戳了一会儿,见它一心二用,翘着兰花指捏着针,脑袋看着平板,一会儿因为动画紧张的剧情而停手,等那段过了后才又想起来,赶紧补偿性的猛戳几下。   大概会戳出个奇奇怪怪的小三花,祝微生这么想。   伴着动画音,祝微生也用剩下那半张桌子画常用的符。   画了会儿,段诗桃再次发来短信,问马景朋的事。   马景朋是个同性恋,当年他对段诗桃是骗婚。在段诗桃怀上孩子之前,马景朋表现得一切正常。段诗桃怀了孩子后,马景朋说怕对她和孩子不好,不再和段诗桃同房睡。   但孕期马景朋对她依旧十分呵护,她只要有一点不舒服就立即陪她,带她去医院。   只是等她生下孩子后,一切就大不同了。马景朋先是对悠悠的性别毫不掩饰地表示了失望,在段诗桃产后激素不稳,对性生活毫无想法时,多次强硬地要和段诗桃同房,迫不及待地要段诗桃怀上第二胎。   段诗桃十分抵触,坚决拒绝。由此,马景朋对她的态度也变了,开始对她很不耐烦。   两人闹矛盾期间,马景朋时常晚归。最初段诗桃也只是疑心他出轨,但直到她某次带着悠悠回段家,因为忘记拿车钥匙而突然返回马家,听到了他和一个男人的通话。马景朋用叫人恶心黏腻地声音叫那个男人宝贝,骂段诗桃死女人,说一直不愿意同房,一直怀不上二胎。还说他爸妈非逼着他生下儿子才不会管他那么严。   段诗桃整个人晴天霹雳,抱着悠悠浑身发寒。   意识到自己遭遇了同性恋骗婚,段诗桃震惊愤怒过后,还算冷静地选择了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   虽然中途经历过马景朋跪地痛哭自扇耳光的忏悔认错,经历过马家父母虚伪的劝说,更被自家父母为了孩子忍忍之类的话伤过,但她离婚的决心始终没有动摇。又因为证据在手,她还是比较顺利地离了婚,也争得了悠悠的抚养权。   若不是马家要和她抢悠悠,她其实很快就会忘却这段糟糕恶心的婚姻,不至于留下那么大的阴影。   现在段诗桃担心的是,她带走了悠悠,马景朋为了有个后代,一定会再次找人骗婚,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段诗桃:【我可以在不影响我和悠悠的情况下,把他的事情公之于众么?】   祝微生已经说了只要戴了他的符珠就不怕任何人通过任何方式找到她们,但如今的段诗桃在还没切身体会过那种不被惊扰的安全感之前,她到底还是一只惊弓之鸟,不敢赌。   但不敢赌,她又做不到对马景朋一家的恶视若无睹,很怕以后再听到有谁又成了像她这样的受害者,然后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勇敢地站出来。   “遵从本心即可。”祝微生说。   无论段诗桃接下来做不做什么,作为受害者的她其实都没有错。只不过世人大多苛责,苛责他人,也苛责自身。   不过,祝微生也大方地给了她一卦免费的测算,“安心,我这里有马景朋的八字,我给他算过,他此生无后。”   无后,这是不是说明马景朋之后就算骗婚,也不会成功?   祝微生没透露太多,但段诗桃心里的压力减轻了很多,她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揭露,因为最近过得实在太心力交瘁,至少十天之内她都不想再听到马景朋和马家相关的名字。   段诗桃告诉祝微生,等她缓过这一阵,她会盯着马家的。一旦马家开始有骗婚行为,她会想办法告诉女方一家。   不过段诗桃运气很好,不等她开始盯马家,她就在某天忽然收到唐纤发来的消息,说马景朋出事了。   原来马景朋之前不止骗婚,还脚踏三条男同的船。   这三个男同马景朋都是在一个群里认识的,那个群里聚集的都是觉得自己不被世界认同而感到苦闷的男同。讽刺的是里面大多都是骗婚gay,那三个男同也是。   其中一个男同骗婚归骗婚,但还是个深情种子,他非常喜欢马景朋。但他性格也挺偏激,他发现马景朋脚踏三条船后,就装作不知,故意像平常一样约马景朋出来睡觉。等马景朋熟睡后,他就拿剪刀把马景朋命根子剪掉了。   本来剪下来还可以接上去,但那男同做事挺狠,他把剪下来的东西直接剪了个稀碎,扔下楼。   恰好一只饥饿的流浪狗经过,直接吃了。   那男同最后坐牢,本来因为老公犯事忽然被抓而慌张无措的妻子,在知道自己被骗婚后,直呼抓得好,并且立马在家人的支持下离婚,带着孩子奔向新生活。   而马景朋,因为被剪个稀碎还被狗吃了这事实在太离奇了,他的事闹得附近人尽皆知,马家不得不搬家。   但之后就算搬家,马景朋还想靠骗婚生孩子也不可能了,一个下面什么都没有的人,怎么生孩子,恐怕新婚第一天新娘发现不对劲就得炸了。   唐纤把这事告诉段诗桃后,又告诉了祝微生。   并且她还挺遗憾,不是说骗婚gay最好的归宿,是和hiv一起发烂发臭么?   这和她祈祷的有点不一样啊。 第53章   一直快到晚上十点半,504寝室所在楼层其他宿舍的人才陆陆续续有人回来。   王弘璿被几个人簇拥着,闹哄哄地进了504寝室。   一人拉开凳子让王弘璿坐下,一人还在咋咋呼呼继续刚才进门前的话题,说到有趣的地方,王弘璿和几人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   笑得还在直播的沈健没忍住回头看了几人一眼。   这一眼立即就被人逮到了,有人带着几分故意地问:“沈健,你和祝微生他们今晚怎么没去啊?”   沈健看他一眼,“怕去了折寿。”   王弘璿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   问话人注意到王弘璿的神色,立即呵了声,对沈健道:“你这话说的,故意触人眉头呢?是不是人家弘璿请了全班就是没请你们,心里不爽啊。”   沈健翻了个白眼,觉得这群人真无聊。   “哈哈反正我挺爽的。”另一个人搭腔。   “弘璿今晚请客花的得有两万吧?”   王弘璿露出一种被恭维的舒适感,语气轻飘飘的,“没算过。”   “肯定有了,我看过账单,七七八八地加起来有两万三。”   “一晚两万三,我璿哥真大气。”   沈健还直播呢,本不想继续搭理这群人,奈何他们一直嘎嘎嘎嘎,他觉得吵死了。   沈健:“不就两万三么,我还以为多少呢。”   “不就?”最开始故意问话那人嘲讽,“沈健,换你你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   “不能啊。”沈健反问,“你能吗?”   那人一窒,梗着脖子说,“我是不能,但也没像你这样,两万三都一副看不上眼的样子。”   “所以我是穷鬼啊。”沈健理直气壮,“但两万三对真正的有钱人来说也就洒洒水吧,你们在这大吹特吹,让人家真正的有钱人听到,还不知道怎么笑你们璿哥呢。”   比如许毅。今晚也就是许毅不在,若他在,王弘璿绝对不会带着这么一群慕钱的哈巴狗,当着他们的面这么一顿吹。   许毅家里很有钱班上同学和这层其他专业的学生都知道,随随便便一件外套据说就好几万,在他面前,他们口中的两万三的确挺不够看。   继续吹下去,改天传到许毅耳朵里,反而是给王弘璿落了个没脸。   于是沈健接下来就安静了,那些人离开了504,王弘璿臭着脸坐在那,但没人搭理他。   眨眼周末两天就过去了。   宋海每周末回家,周一早上才会来,一般都和他们差不多时间到教室。但这个周一祝微生他们到教室,第一节 课快开始了宋海才姗姗来迟。   两天没见,宋海似乎多了些愁绪,眉头不展地走到程煦给他占的位置坐下,和他们打招呼也有点心不在焉。   宋海就坐在祝微生旁边,阿纸从祝微生兜里悄悄冒头,一直盯着宋海看。   祝微生让它看一会儿,才把它按进兜里。翻开书,祝微生随意问道:“宋海,遇到事了?”   宋海回神,迟疑地看了看祝微生,最后摇头:“是有点小问题,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如果需要麻烦你,我会找你的。”   祝微生点点头,也就不再问了。   上午课结束后,宋海单独离开了,祝微生和沈健他们结伴去食堂,半途碰到了林波。   林波就是他们隔壁寝室,上次跟沈健一起直播撞鬼那个,周六那晚他也去了王弘璿的生日聚会。这会儿见到他们,也啧啧跟他们感叹,说王弘璿真是大手笔。   他们都还是学生,像林波平常一个月生活费顶多两千,这一晚上就花出去了他一年多的生活费,在一群普通学生中的确算大手笔了。   沈健也是承认这一点的,要不是王弘璿那晚故意让人捧着他在504说些有的没的,他也不会那么开口嘲讽。   林波加入他们的队伍,一起往食堂走。   快要到的时候,林波指着旁边,“那是宋海吧。”   祝微生顺着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棵大树下,宋海正站在那和一个挺漂亮的女生说话,看起来聊得不错,两人都带了点笑。   “哎,这女生,是隔壁金融系的系花吧。”林波想起什么,“我听说王弘璿生日那晚还特意请了她,好像还精心准备了礼物呢。不过这姑娘最后没来,王弘璿可失望了。”   沈健看看那姑娘,道:“还好没去,不然鲜花插牛粪,简直人间惨事。”   几人看了几秒,也就继续去食堂了,结果没走两步,就又被林波拽住了,“哎哎,快看,王弘璿!”   顺着宋海所在那棵树往后数三棵,几人就见身边跟着几个人的王弘璿一动不动地站在树边,正脸色阴沉地看着宋海那边。   “哦豁~”林波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自己心仪的姑娘居然和他最看不上眼的穷鬼之一相谈甚欢,王弘璿要气炸了吧。”   “你管他。”沈健对这些没兴趣,“关注这些情情爱爱,还不如多看我鸦哥吃两个水果。”   林波翻了个白眼,“一看你就是个臭直男。”   在食堂解决了午饭,他们又回寝室休息。   休息了一会儿,王弘璿回来了,门是半敞的,王弘璿直接一脚踹开。   哐的一声,走廊外经过的人都多看了他两眼。   祝微生和程煦抬头。   打游戏的沈健也吓了一跳,问王弘璿:“你发什么牛疯?”   沈健脾气上来了,一向不怕和人正面刚,但王弘璿不这样,他虽然明里暗里地看不起沈健他们,却一向是正面回避的那一方。   他像没听见沈健的话一样,眼神阴沉沉地拉开椅子坐下,戴上电脑耳机打开了电脑,把键盘和鼠标拍得啪啪响。   “有病……”沈健转回头,皱皱眉头继续在游戏里杀得昏天暗地。   下午快要上课时,祝微生他们离开寝室,王弘璿还坐在电脑面前。   上课后他们发现王弘璿没来上课,还有宋海,也请假没来。等到晚上回寝室,王弘璿不在,但宋海在,擦着湿发从浴室里出来,瞧着也是刚回来的样子。   宋海指指阳台的洗漱台上,“给你们带了宵夜。”   沈健过去打开袋子,“哇,刘氏烧烤,还有烤苕皮!怪不得一进寝室就闻到香味,这家超好吃,每次去晚点就要排长队。”   沈健给几人拿烤串。   祝微生拿了一串烤蘑菇,“事情解决了?”   宋海放下毛巾,神色没有白天那么紧绷,“不出意外的话。”   祝微生:“那就好。”   沈健和程煦在旁边专心吃烧烤,听到两人的对话都只是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多问。   烧烤吃得差不多,沈健把宿舍门打开散味儿。刚开门,王弘璿回来了。   王弘璿依旧是板着脸,进门后,意识到宋海在,他立即瞪了过去。   没成想宋海也刚好看过来,见状道:“你瞪我干什么?”   王弘璿又怂了,否认:“谁瞪你了!”   “没有就好。”宋海一般时候也是懒得和人计较的脾性,大抵也是今天有事儿烦躁,补了一句,“眼珠外突去看医生,看我没用。”   王弘璿被刺了两句,没声没气。不过他爬上床,弯腰在床上一阵摸之后,忽然坐起身看着祝微生他们:“我买的项链不见了!”   几人一静。   沈健:“所以呢?”   “那条项链是我买来送给我未来女朋友的。”王弘璿带着浓浓怀疑地看着他们,“我花了一万多买回来的。”   程煦拧起眉头,“你觉得是我们中的谁,偷了你的项链?”   “项链装在盒子里,买回来我就放在枕头底下,一个小时前我离开时都还在。”王弘璿眼睛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宋海身上。   宋海湿着头发,一身睡衣,明显和刚回来的祝微生几个状态不一样。   “你怀疑我?”宋海看着他,“半小时前寝室里的确只有我一个人在,但我没拿你东西。”   “那我项链怎么不见了?”王弘璿质问,“我走之前还在,我回来了就不在,偏偏期间寝室里只有你一个人!”   “喂,说人偷东西要讲证据。”沈健说,“你那项链不会是买来送金融系系花的吧,你是不是看人和宋海有说有笑嫉妒了,故意诬陷人家宋海啊。”   王弘璿眉毛一竖,激动道:“谁嫉妒他了!不是他偷的那你说说我项链怎么不见了!”   “你再好生找找吧。”程煦体会过被人冤枉的滋味儿,“实在不行我支持你报警。”   程煦本来说的就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结果王弘璿不知怎么听的,像被嘲讽了一样,立即应激地怒红着眼,“报警就报警,你以为我怕啊!你们几个都是一伙儿的,平时就抱团孤立我,现在我东西丢了,连怀疑都不能了么!”   沈健没忍住笑了,“到底谁孤立谁啊,整天一副鼻孔朝天穷鬼莫近身的优越样儿,倒打一耙。”   王弘璿情绪激动,吼得大声,寝室门本来就敞着,这会儿几个听到声音的人,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这时,祝微生从自己书桌上摸来一个本子一支笔,递给还在上铺的王弘璿,“写一个字,我帮你测测项链在哪。”   王弘璿瞪眼看看祝微生,又看看他手上的纸、笔,说:“别把你耍神棍那套玩我身上。”   “让你写就写。”沈健不耐道,“不写我就当你心生嫉妒,故意诬陷宋海,要当着他们的面给宋海道歉!”   沈健指指门口的人。   宋海看着王弘璿,眼眸沉沉。   寝室里的人看着他,门口的人也看着他。   王弘璿被这么多人盯着,架不住了,粗鲁地把纸、笔扯过去,烦躁地随便在纸上划了个十字,然后甩给祝微生。   本子甩歪了,被沈健接住,笔掉在了地上。   沈健把本子递给祝微生,骂王弘璿:“你找抽是不是!”   祝微生倒是好脾气,把笔捡起来,看了看那个“十”字,抬头看着王弘璿的床,“你的项链放在床上,也是在床上失踪的,字意以你的床为中心。‘十’字横是东西,竖是南北……”   祝微生的目光下移,落在王弘璿书柜第三格的位置,“横竖相交为正中,王弘璿,下来把你书柜挪开,项链应该从你床上掉下去,卡在了墙和书柜中间。”   王弘璿一愣,没动。   门口看热闹的人跑进来,“我们来、我们来!”   几个人不怕费力,把书柜给拖着挪出来。刚一挪动,众人就都听到了书柜后面传来声响,像什么东西忽然落地。   等到柜子彻底挪开,就见靠墙的地方一个淡紫色的小盒子静静靠在那。   一个同学把盒子捡起来,打开,一条在灯光下布林布林反射着光泽的银色项链露了出来。   “王弘璿,这就是你那项链吧。”那人把盒子递给王弘璿。   “卧槽,祝微生你神了,之前沈健撞鬼有人说是你解决的我还不信!”   “你这都哪里学的啊?家传的还是拜了什么师门,还收人吗?”   几个同学对祝微生的测算能力表现出惊讶和浓厚的兴趣,其他则都盯着王弘璿的反应。   王弘璿看着摆在面前的项链,面色红了又青。   “让你再找找你不找。”沈健坐椅子上换鞋,“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道歉。”   宋海重复:“道歉。”   王弘璿绷着下颚,没道歉,而是问祝微生:“你怎么知道项链在书柜后面?我才不信是你算出来的。”   看他这样,祝微生明白了,“你还是不觉得是自己失误弄下去的,你之前怀疑宋海,现在则开始怀疑我,觉得是我弄进去的?”   这下连几个看热闹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王弘璿,人家祝微生跟我们一样,都是刚下课才回来……”   “我知道!”王弘璿不耐烦地打断那人,“那难道就没有一种可能,这项链是他们回来后趁我不在合伙弄下去的,为的就是现在看我道歉出丑?!”   那几人之前才被王弘璿请去吃过饭,本来看在这一点上说得挺委婉,结果王弘璿对着他们耍脾气,几人脸色顿时也不好看了。   祝微生也被王弘璿的逻辑打败了,他收起纸笔,“随你吧。”   沈健同样没脾气了,看着王弘璿比了比大拇指,“你特么脑子里装的全是屎,我们跟你计较什么啊。”   反正王弘璿就嘴硬没有道歉的意思,那几个同学也没了继续看热闹的心思,败兴离开。   项链事件就这么过去了,这天过后,沈健他们是多看一眼王弘璿都嫌弃。   这一周,前面几天整体上和之前那些星期没有什么差别。   不过周五早上的时候,叼着牙刷去阳台洗漱的祝微生,在看到洗漱完转过身来的宋海时,略微顿了一下。   他拿出牙刷,提醒宋海:“你家的事应该是出意外了,你最好还是打电话回去问一声。”   宋海正在擦脸,闻言一愣,然后立即放下毛巾拿起枕边的手机。没等他拨出电话,手机就响了。   祝微生还站在阳台刷牙,满嘴泡泡地看着床边的宋海神情越来越严肃。   之后宋海挂了电话,对祝微生道:“的确出状况了,我爸受了伤,我得请假回去。微生,我先回去确认情况,到时候如果需要你帮着看一下,我派车来接你。”   祝微生点点头。   宋海一阵风似的匆匆离开寝室,同样刷着牙的沈健和程煦凑过来。   沈健含糊不清地问:“微生,宋海遇到什么事儿了?”   祝微生吐掉泡沫,“周一那天他身上带着不知从哪沾染来的煞气,煞气中又含着一丝肃杀的兵戈之意,应该是碰了什么古兵器吧。”   “好像很有来历的样子。”沈健哇了一声,“话说宋海家能接触到古兵器,家里应该也不简单吧。”   程煦点头,“我刚听到他说派车来接微生。”   这个下意识的“派”字就用得很巧妙,和什么打车、叫车完全不是一个意境。   祝微生也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宋海鼻梁竖直,鼻头挺悬,这是财帛宫至佳的象征,代表着他此生的财运非常好。另外他眉尾蓄财骨也长得非常好,这一生他的财气会随着年龄增加而慢慢增多。”   “双财加持,那他这辈子不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沈健惊叹,“难怪,宋海虽然和我们一样喜欢买便宜的东西,还喜欢砍价,但平时出手挺大方的,我一直觉得他家里不缺钱。”   祝微生点头,“是不缺。”   除了宋海,宋海家人的面相虽然不如他,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入学报道那天在寝室里第一次见面时,祝微生就看出宋海家里非常有钱。   程煦说:“他可真低调。”   说着,和沈健同时瞥向了也在旁边刷牙的王弘璿。   王弘璿木着脸。   宋海家里的情况虽然看起来很紧急,但等到当日最后一节课快要下课时,祝微生才收到宋海发来的短信,说来接他的车子已经在学校外面等着了,他自己也在。   于是等下课后,祝微生跟沈健和程煦打过招呼,直接背着包出了校门。   “微生,这边。”   校门对面,一辆看起来很豪气的轿车停在路边,后座车窗半敞,宋海正冲他挥手。   祝微生上了车,“家里情况如何?”   “还算幸运。”宋海说,“没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损失。”   车子慢慢启动,宋海跟祝微生说了一下他家这回的情况。   宋海家里原本其实也只是普通小康家庭,开始发家是在他初中的时候。因为家里爷爷奶奶一直勤俭节约,过日子向来是精打细算,这点习惯在家里慢慢变得有钱后也没改变。网购发达后,每次网购了他们还都坚持好评返现赚那一块两块。   宋海父母也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宋海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耳濡目染之下也养成了勤俭的习惯。   所以哪怕家里已经变得很有钱很有钱,但宋海和家人大部分时候还保持着以前的一些生活习惯,若非刻意显摆,走出去都看不出他们是有钱人。   宋海的父母在外做生意,有时候会有一些需要拓展人脉的避免不了的交际。这回宋海父亲为了拓展生意,花大价钱拍回了一件流失海外的古兵器。   宋海道:“这件古兵器是一把刀,叫‘过青山’,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祝微生轻扬眉梢,“三千年前乾朝名将律子叔将军的‘过青山’?”   “对。”宋海感叹道,“乾朝一四七年,外敌作乱,山河遇袭。年仅二十的律子叔领兵抗敌,却被贪生怕死的同僚出卖,身中埋伏,手下兵将折损大半,被外敌一路逼退至麓城城门外。”   门外是敌军,门后是百姓。为保千万百姓不死,律子叔一人战万敌,拼尽性命坚持到最后一刻,好在终于等来援军,也给乾朝拖来了一线生机。   到死,律子叔都是执刀而立,一身鲜血,杀意不散。   之后,律子叔一直被后世人尊敬纪念,麓城城门前立着有律子叔的雕像,虽因朝代更迭与岁月侵蚀而受损,但总有后世人修复。   包括现代麓城,也还立着那座雕像。   祝微生道:“当年律子叔战死,他的刀被律家后人保管。几千年间,过青山在不同的人手里辗转,直到百年前,被入侵者掠夺,流落海外。”   宋海点头,“前段时间,过青山出现在国外一个拍卖行,我爸听到消息赶过去时,已经被国外一个富商拍下了。”   祝微生:“刀已经被拍走,却又落到叔叔手里,那刀在拍卖之时就已经出了问题。”   宋海道:“没错。”   宋爸爸把过青山拍回来后,本来是准备捐献给国家博物馆的。在捐献之前,过青山被放在宋爸爸的书房里。   但领回刀的当晚,宋爸爸就发现书房在半夜时分会传来金戈相斗的声音,等他去看时,又什么都没有。等到第二天去看,宋爸爸就发现放刀的那个木盒已经四分五裂,每一块边缘锋利,像被什么利器一次切割开来。   而放置过青山那个书架和旁边的墙壁上,都是利器划过的痕迹。 第54章   看到那些痕迹,宋爸爸这才意识到刀不对劲,赶紧联系了前一个拍下过青山的那个富商询问。   这一问,宋爸爸才得知,这刀在一个月前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这刀会释放出一种人类看不见的诡异刀气,无差别攻击它身周的东西。别说是书架和墙壁,人离它近一点,都会被划伤。   那富商不厚道,没有提前告知宋爸爸过青山的具体情况。不过就算告知了,为了不使龙夏文物流落在外,宋爸爸依旧会拍下。   知道了过青山的真实情况后,宋爸爸身边恰好有个熟悉玄学一门的朋友,他就请对方帮忙看了看。   那朋友推测,应该是刀灵作祟。   过青山当年饮血无数,本身就杀气过重,而麓城城门前的律子叔雕像手握过青山,旁人在供奉律子叔时,也会瞻仰一番他手中名刀,几千年下来,应该就是这样养出了刀灵。   那朋友试着用符纸把刀灵封印,当时封印后刀灵的确安静下来,接下来几天都没再做出攻击四周的举动。   宋爸爸以为稳妥了,于是联系了博物馆,准备周五这天把过青山送过去。   没成想,就在宋爸爸带着人拿起刀时,被静静放在盒子里的过青山忽然颤动起来。没等宋爸爸反应过来,刀盒再次四分五裂,贴在盒子上的符纸也被撕碎。   数不清的看不见的刀气从刀身上释放出来,宋爸爸只觉得眼前刀光四闪,天花板、墙壁、地板、屋内的所有家具,以及他们几个搬运刀的人,都被不同程度划伤。   伤得最中的要属宋爸爸那个贴封印的朋友。封印被刀气强硬冲破,那朋友被反噬,当场吐了一口血,不养一两个月精神气怕是恢复不了。   车子花了快一小时到了宋海的家。   开学时祝微生见过一面的宋妈妈、宋爷爷宋奶奶都在。   宋爸爸也已经从医院出来了,他颈侧也有一处划伤,缝了针,贴着纱布,医生说若是再近一分,就切断颈动脉了。   对于过青山,宋爸爸现在有点头疼。他虽然认为这刀曾经跟着律子叔杀敌护百姓保家国,肯定不会蓄意伤人,但无意识无差别的攻击才更显恐怖。   祝微生和宋爸爸等人简单聊了几句,就提出去看看过青山。   “它还躺在书房地板上。”宋爸爸说,“我感觉它的刀气比几天前还要厉害,我们不敢再轻易靠近,你们也当心点。”   宋爸爸除了脖子,身上其他各处也有划伤,不便起身,就由宋海带祝微生去楼上书房。   宋妈妈等人担心地跟在后面。   快靠近书房门口时,祝微生果然听到里面传来清晰的兵器相斗的声音。他出现在门口,刀灵似乎察觉了他,一道刀光迎面而来。   宋海:“当心!”   祝微生站着没动,那刀光到了他面前,瞬间消弭。   之后也是如此,祝微生如若无物地继续往里走,刀光一道接一道劈砍过来,却连他的衣服都没碰着。   宋家人惊讶。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那刀光一靠近,就被祝微生兜里的阿纸捏碎了。   书房里到处都是划痕,尤其是过青山躺着的地方,周围地板已经烂到不能看了。   祝微生蹲在旁边,看着过青山。   这是一把长刀,刀背平直,刀头尖斜上翘,看起来有些重量。因为一直被人收藏,过青山被保养得很好,刀身清晰地能照见人影,刀刃依旧锋利闪着寒光。刀身上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只有两条放血凹槽,手柄有些微磨损。   就是这把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刀,斩杀了数不清的敌寇。   刀身饮血,沾染了主人的意志,煞气与杀意并存。但真正无意识作乱的,却不是什么刀灵。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祝微生的手在刀身上抚过,来到刀尖处,曲指一弹,“归!”   刀身嗡鸣一声,刀身上的煞气与杀意更加缭乱纷飞,但四处释放的刀光却迅速减少了频率。   直到两息之后,最后一抹刀光落下,书房里恢复了安静。   站在外面的宋海他们听到没有了动静,试探走到书房门口,就见一道模糊的身影忽然从刀身上显露出来。   那身影躯体高大壮实,隐约可见其披着破碎的盔甲。他发丝凌乱,浑身鲜血,英俊的侧脸上有好几道划伤。在他的心口处,更有一个出血量极大的伤口,一看便是致命伤。   这身影出现后,身体由虚到实,慢慢变得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静静地站在书房里。   宋海惊诧,眼眸微睁,跟着宋海一起探头的宋妈妈无声地捂住了嘴巴。   书房里,祝微生也站起了身,看着眼前的年轻古装男,叫出了他的名字,“律子叔。”   听到这一声,有些茫然的年轻男人转头看着祝微生,“你是何人?”   他看着四周,又问:“这又是哪里?”   “我叫祝微生。”祝微生简单地把律子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情况说了一下。   律子叔眼中的茫然慢慢退去,“是了,我已经死了。”   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律子叔并没有什么痛苦神色。直到听祝微生说如今已经是乾朝的三千年后,无论是他的朝代还是自己的家族都已湮灭在岁月黄沙中时,律子叔才露出一些惊讶。   律子叔:“难怪你们的穿着如此古怪,这屋内装饰也十分奇怪。”   祝微生把过青山捡起来,没了寄主的它虽然还是寒光闪闪,但那种威慑人心的感觉已经消失大半了。   将刀递给律子叔,祝微生说:“你的亡魂附着在刀身之内,一般像你这样的情况,都代表着你还有未了心愿。”   “未了心愿……”律子叔微微垂眸,轻抚着过青山,“我律家世代镇守边疆,族中男儿战死无数。到我一辈,族中人丁凋零,律家刀法竟只有我一人习得。那日战至最后一口气,心中仍为此所憾。”   说到这,律子叔忽然抬头,定定地看了祝微生两秒,说:“小兄弟,我看你骨骼极佳,可有兴趣学我律家刀法?”   也就比律子叔死前年龄小不到两岁的小兄弟祝微生,说:“这就是你的心愿,找个人传承律家刀法?”   律子叔点头。   祝微生:“学起来容易吗?”   “很容易。”律子叔,“只需每日挥刀一千下,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这也叫好容易?光听就好痛苦,他怕是对很容易三个字有误解。   祝微生果断拒绝:“那还是不了,我要读书。”   律子叔一听他拒绝,劝道:“刀法学成,你行走在外再不怕歹人偷袭。”   双手一抬,律子叔把过青山递到祝微生面前,“我可以把这刀送给你。”   过青山如果真有刀灵,见自己这么轻飘飘地就被主人随手送出,大概已经哭了。   “在我们这,携带过青山这样的管制刀具,是违法的。”祝微生说,“我对刀也没兴趣,将军,您另找他人吧。”   律子叔很遗憾。   他单手提着刀,下意识把刀往身前一杵——   咔嚓!   本就烂得没法看的地板,再次被杵了个稀碎。   从祝微生口中,律子叔已经知道眼前这屋子里的糟糕景象全是他干的,虽是在他无意识的状态下,但责任依旧在他。   得知站在门口的人就是这屋子的主人之二,律子叔忙抱拳致歉。   宋妈妈受宠若惊,宋海倒对律子叔这个举动不意外,好歹是能不顾自身安慰,豁出性命保护百姓的将军,品性还是在那的。   然后,律子叔跟着他们下楼,见到了宋爸爸等人。   虽说见鬼这事本身有些恐惧,但能得见三千年前的名将,宋爸爸几个自然少不了一番激动。   不过,别看刚才律子叔说要把刀送给祝微生时很大方,但在听说宋爸爸原先准备把过青山捐给博物馆做展览后,律子叔就沉默了。   他一沉默,宋爸爸意识到不妙。   一会儿后,律子叔说:“过青山是我的刀,它是我实力的一部分。但为表歉意,我可以把刀借给你们一年。”   毕竟他听说刀是宋爸爸花了不少钱从番邦拍回来的,而自己又给他们造成了实质的损失和伤害。   律子叔想了下,又说:“如果你们可以帮我找到一个合适的,真心实意地想助我将律家刀法传承下去的人,暂借时间可以延长一年。等我将来离去,过青山便彻底归博物馆所有。”   律子叔是鬼魂,他如果不愿意带着刀直接离开,宋爸爸也做不出也没那个实力做出非要人把刀留下的事。   以律子叔的实力,一刀砍翻十个宋爸爸也就是随手的事。   这样处理也算不错。   之后,宋爸爸给了一份祝微生满意的报酬,并留祝微生吃饭。祝微生婉拒了,表示还是想早点回学校。   然后在宋海准备送祝微生回学校时,律子叔也满脸好奇地跟着上车。   祝微生很无奈,对着这样一名忠臣名将,尤其是看他眼巴巴问如今的学堂是什么样时,想着这位将军小小年纪就扛起重任,别人玩时他练刀,一生没个轻松的时候,祝微生也没好意思用强硬手段把他驱逐。   “三天,最多三天。”祝微生说,他从兜里提起阿纸,“三天之后还跟着我,我就让阿纸揍哭你。”   阿纸在祝微生手里晃荡,对着律子叔凶巴巴地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   律子叔被逗笑了。   直到被笑恼怒的阿纸蹦到他肩上,轻而易举就揪走一团他身上的煞气再轻而易举捏碎,感受到那处传来的剧痛,律子叔才惊讶地收敛了笑意。   车子慢慢驶离宋海家。   出门岗时,他们的车和一辆黑色车子擦身而过。   祝微生车窗半开,对面那车车窗紧闭,看不到里面的情形。祝微生瞥了一眼,问宋海:“刀有异常的事博物馆那边知道吧?”   “知道。”宋海抿了下唇,“博物馆那边很想要过青山,上午出事后,他们也说已经联系过了玄学组织的人过来解决,只是需要等人过来。只是你也看到了,这人来得实在太慢,我们从上午等到下午,实在不能再等,最后还是拜托了你。”   祝微生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祝微生虽然没留在宋家吃饭,但宋海办事周到,给他订了一家口碑很好的私房菜,连带着沈健和程煦的份儿都有,一起送去了寝室,自己才再走。   律子叔本来想帮着提,但他刀不在,和他隔太远,他的实力削减了很多,凝实的身体再度变得有些透明,阳气正常的人这会儿都看不见他。让他提,大概就是一副食盒在空中自个儿飘着走的恐怖场景。   不过沈健是属于阳气不正常的那一挂,因为天天都和朱莺莺组队开黑,他身上的阳气一直在正常与不正常之间来回蹦跶。所以律子叔一身破烂盔甲走进504时,沈健起初还没意识到自己又见鬼。加上律子叔也就二十岁,看起来也是个大学生的模样,沈健还以为是哪个COS爱好者走错寝室门了。   “哟兄弟,你这妆容不错啊。”听到响动回头的沈健,愣了下后这么夸了一句。   然后他就看到祝微生和宋海走了进来,祝微生表情寻常,宋海见沈健对着空气招呼,神色有些微妙。   比宋海反应更大的是沈健直播间里的水友,周末的沈健基本都是长时间直播的,沈健的镜头视角挺广,可以看到他身后很大一个范围,他刚忽然回头对着空气吹口哨,直播间里的人都愣住了。   【老沈刚才跟谁说话呢?】   【我看他这俩舍友也没化什么妆啊?】   【他是先忽然回头打招呼,俩舍友才进门的。】   【老沈不会又撞鬼了吧。】   等沈健跟他眼里的coser打过招呼再回头,看到直播间里的这些弹幕,才有些僵硬地咔咔转着脖子,重新看着那个在寝室里好奇转悠的古装男。   律子叔发觉沈健在看他,对他爽朗一笑,“你好,小祝他同学。”   沈健缓缓吐气,“我去……”   还好,见鬼次数多了沈健也成习惯了,每次被惊悚到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且他那强大的舍友祝微生在,他虽惊但不怕。   宋海放下食盒待了会儿就走了,沈健也暂停了直播,和程煦一起帮着摆饭。   菜点了挺多,祝微生书桌差点没摆下。   沈健帮着分碗,瞄一眼扒着阳台往外瞅的律子叔,悄声问祝微生:“这谁啊?”   程煦也侧眸看来。   祝微生跟他们解释了一下律子叔的身份,两人惊讶地表示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亲眼见到历史名将的一天。   再一听律子叔赖着祝微生要收徒,沈健扒开衣袖,亮了亮自己不太明显的肱二头肌,鼓着勇气向律子叔毛遂自荐:“律将军,您看我有那资质学您那律家刀法吗?”   律子叔摇摇头,“你年纪太大了。”   这句话,让才十九岁正水嫩青葱的沈健,体会到了被小朋友喊叔叔的沧桑感。   之后祝微生几个吃饭,律子叔就出门去校园里逛了。出门之前听祝微生的,特意把自己身上的煞气给再收了收,免得影响无辜同学。   一直到第二天,律子叔才回来。   昨天走时他还穿着自己那身厚重的盔甲,今天再回来,盔甲就变成了短袖T恤加沙滩裤,露着一双大毛腿,脚上趿拉的还是人字拖。只一头长发还留着,绑成了高马尾。   在冷飕飕的清晨看到这么清凉的穿着,沈健捂紧了身上的棉被,“律将军,您这变化有点大啊。”   “我早就穿腻了盔甲,就想穿点轻巧的。”律子叔语气有些小得意,“怎么样,这身还不错?你们这个世界的穿着挺有意思的。”   “您接受得还挺快。”沈健佩服,“我还以为你会捂着脸说‘有伤风化,有辱斯文’呢,不过这身儿您打哪儿弄来的啊?”   “买的啊。”律子叔说,“我昨天按小祝同学的提示查了下,发现我名下钱挺多的。”   都是后世人供奉给他的。   祝微生还说,只要律子叔不作恶,兴许再过几百年,持续受人供奉敬仰的他会在某天从鬼魂摇身一变,变成俗世神明。   律子叔表示自己还挺期待那一天的。   虽说祝微生表示只忍律子叔三天时间,但律子叔跟他来了学校后,反倒是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了,于是三天之说自然作废。   周一宋海返校,告诉祝微生那天他们刚走,玄学组织就来人了。那些人得知自己白跑了一趟,还挺生气的。再一听说闹事的不是刀灵而是刀主人,就更不高兴,黑着脸走了。   “我感觉这玄学组织的人不靠谱。”宋海低声对祝微生说,“他们好像特别在意刀灵。”   祝微生声音淡淡:“刀灵可以炼为法宝,质量为极品。”   宋海神情凝重,他明白了。若闹事的真是刀灵,那么过青山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好解决。说不得那天的人还要追到学校来讨要,讨要不成或许也会做点什么。   总之,他们宋家和祝微生,多少会招惹点麻烦。   “这世间真是各处都有龌龊。”宋海说。   听到这话,祝微生眉思有瞬间悠远,不过很快收回。   好在是没有刀灵,所以宋爸爸和博物馆对过青山的交接很顺利。到了又一个周六,名刀过青山将开启正式展览。   这个消息是祝微生从他们老师那得知的。   毕竟是考古专业,大部分学生对文物的兴趣都不低。沈健和程煦也还没见过过青山,于是周六也准备去看看。   祝微生虽然还亲手碰过过青山,但也跟着去了,毕竟展览的不止过青山,还有其他文物,也值得一看。   同为考古专业,王弘璿自然也去了。   祝微生几个在过青山的展柜前和王弘璿碰了个面对面,沈健直呼晦气。   不过王弘璿似乎对过青山不太在意,随便看了两眼,眼神就在周围一阵搜寻,瞧着在找什么人。找了一会儿,似乎被他找到了,眼睛明显一亮。   沈健见状,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就见另一个瓷器展柜前,站着一个有点熟悉的姑娘,不正是林波口中那个疑似王弘璿心仪的金融系系花。   沈健拐拐程煦隔壁,示意他看,“这傻逼,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程煦则指着那姑娘身后不远的地方,说:“你看,阿海也来了。”   宋海是和宋爸爸一起来的,今天的宋海也不再是学校里那番低调的穿着,他身上套着剪裁精良的西装,一看就价格不低。还做过简单的发型,身板挺直,缓步从容走在宋爸爸身边,看起来分明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陪同在父子俩身边,是博物馆的馆长,身他们边还跟着有记者,明显在做一个采访。   宋爸爸花大价钱拍回流落海外的文物的初衷,虽有不忍文物外流的痛心,但最大原因还是为了拓展自己的生意,自然要做一番宣传。   “阿海这回真是牛逼大发了。”沈健说。   “会上电视吧?”程煦好奇。   沈健:“没电视至少也会上个流媒体纸媒啥的。”   他们说得兴起,但也注意到了旁边王弘璿骤然难看的神色。   今天看过青山的人太多,这边展柜比较拥挤,沈健和程煦不知不觉就被挤到王弘璿身边了。   王弘璿身边还跟着那晚上捧着他吹两万三的那几个,这会儿也挤挤攘攘围在王弘璿身边,看着忽然出现的宋海一行人,正惊讶地小声讨论。   “那是宋海吧,我不会看错了吧?”   “好像就是啊,今天咱班同学来了不少,我看到老刘跟宋海打招呼了。”   “宋海家境不是很普通吗?”   “那个记者叫中间那个胖子宋总,宋海也姓宋……”   “宋海家居然这么有钱吗?那他特么的也太能装了吧!”   王弘璿听着这些一声接一声的惊呼,又看宋海特意走出镜头,跟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打招呼,而从来对他不理不睬的姑娘在看到宋海时,表情明显含着惊喜。   看到这一幕的王弘璿,嫉妒的心都扭曲了。   “不可能!”王弘璿咬牙切齿地打断小弟们的讨论,不愿相信,“宋海平时穿的都是某宝某刀上的便宜货,就他那个破烂样子,怎么可能有钱!”   那几个同学心里顿时一梗。   他们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某刀某宝买来的便宜外套,感觉自己有些被内涵到。 第55章   祝微生班上看展览的同学来了不少,和他们一样都看到了宋海。   没两天宋海家很有钱的事就在他们班上传开了。   而之前王弘璿是怎么排挤穷鬼宋海,怎么瞧不起对方的事,班上不少人都看在眼里,这回私下里就免不了嘲笑几句王弘璿眼瘸。   王弘璿在504也愈发阴阳怪气了,随时拉着脸,像谁欠了他八百万。   周三这天,气温猛降,上午还刮了会儿冷风,下午的时候瞧着就像要下雨的样子。   天冷,祝微生感觉还好,但寝室其他几个人就明显变得不太愿意外出。   几人窝在寝室里各忙各的,到九点的时候,程煦去了一趟厕所,回来说外面在下雨了。   等到快十点的时候,寝室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祝微生恰好从床上下来倒水喝,他扭头看去,就见王弘璿带着一身雨水,黑沉着一张脸,冻得嘴唇发青地走进来。   虽然淋了雨,看着狼狈了些,但祝微生还是可以看出王弘璿身上的衣着和发型都是经过精心装扮的。   双方彼此忽视已经成习惯了,祝微生喝完水,又爬上了床。王弘璿也发泄一般把自己的东西弄出暴躁响动,拿起衣服去了浴室。   祝微生他们有一个小群,里面只有他和沈健、程煦以及宋海。王弘璿进去没一会儿,沈健就提醒他们看群。   祝微生拿起手机,看到沈健在群里发了个笑得捂肚子的表情包。   沈健:【雾草,劲爆消息!我刚问了下,王弘璿这厮大概是被咱阿海帅气又多金的事实给刺激得不清,也可能是打着先下手为强的注意,居然跑去女生宿舍那边,摆白蜡烛跟系花妹子表白了!】   除了看起来很浪漫的被摆成心形的白蜡烛,王弘璿还捧了一大束红玫瑰。但他站在蜡烛圈里,一手玫瑰一手大喇叭地表白了好一阵,楼上的系花都没搭理她。   这年头围观群众尤其是女生们,基本都对这种道德绑架式的表白方式不感冒,甚至是厌恶。不少人见女生没出来,就让王弘璿算了吧,别为难女生,也别让自己下不来台。   但王弘璿死要面子,说系花不下楼他就不走。   结果他说完没一会儿,天空就飘起了小雨。围观群众们顿时一哄而散,只有少数人,回去拿了伞又回来蹲在旁边看热闹。   沈健打字说到这里,加了句:【我是王弘璿,被人这么瞧热闹,我早把脸抹兜里走了。】   但王弘璿没走,他演偶像剧一样淋着雨坚持站在那里,燃烧的白蜡烛都被雨淋熄了。   最后是收到消息的学校保安走过来,把王弘璿的心形蜡烛踢了踢,让他们赶紧离开,冬日降温,别把自己整生病了。   王弘璿告白这事儿是他几个小弟帮着布置的,几个小弟在旁边尴尬地出列,连劝带拉地把王弘璿拉走。   沈健在群里狂笑:【结果他们没能立即走成!哈哈哈哈!保安大叔把他们叫住,让他们把蜡烛收拾了再走!】   然后王弘璿和自己的小弟们,就淋着雨满地捡蜡烛,整出告白戏整得像一场搞笑剧。   【的确挺搞笑的。】   宋海点评。   程煦说:【我都替他感到尴尬了……】   祝微生看完,认同沈健说的,比起关注这些情情爱爱,还是喂黑黝黝吃水果更好玩儿。   隔天下午,祝微生去学校门口取了一趟快递,是他在某个玄门人开的某宝店铺上买的符纸朱砂。   沈健和程煦被人约去打篮球了,宋海自己有事,许毅也不在,祝微生回到寝室时,里面只有王弘璿。   许是觉得表白失败,被人看了热闹没面子,王弘璿今天请了病假没去上课。祝微生回来时王弘璿正好在讲电话,不知在讲什么,看到祝微生忽然进来他惊了一跳,然后立即抬手捂了捂手机,声音也放低了,之后嗯嗯几声后,就挂了电话。   然后过了没两天,祝微生就发现王弘璿像遇到了什么好事,身上的郁气被一扫而空。他还注意到,偶尔王弘璿看向宋海的眼神,会带着一种隐晦的得意。   这般到了周六。   上午的时候,祝微生独自去了一趟废工厂,把打杂小姐妹弄出来的制香材料按比例糅在一起。等祝微生忙完离开废工厂,已经是下午两点过了。   快到学校时,经过一家奶茶店,祝微生走了进去,准备买两杯奶茶供给姐妹俩。   在店里,祝微生遇到了那位金融系系花。   系花名字叫颜语,和她几个同学也在里面买奶茶,几人手里提着袋子,看样子是逛完街也准备回学校了。   作为宋海的室友,颜语对祝微生并不陌生,笑了笑,主动招呼:“祝同学,你也来买奶茶?”   祝微生点头,他看看对面墙上的奶茶价目表,咨询道:“请问,哪种比较好喝?”   “这个。”颜语给他指了指,“这是它家新品,味道不错,很受欢迎。”   祝微生道了谢,点了两杯。   颜语比他先到,拿到自己的奶茶后,跟祝微生说了句“先走了”,就跟同学结伴离开了。   祝微生只比她稍慢一点,他提着奶茶走出去后,颜语和自己同学还在他前面一段距离。   就这么不远不近,他们到了学校门口。   走在后面的祝微生就看到,一个中年大婶忽然从旁边窜出来,拦住正要进校的颜语。   颜语往旁边退开几步,看着大婶,“这位阿姨,您有事?”   那大婶看着颜语,也不言语,就拿眼神上下打量颜语。她眼神带着挑剔,在扫过颜语提在手里的袋子和奶茶时,尤为不喜。   颜语被人这么莫名打量,估计也有些不愉快。见问话这位大婶也不说话,就和同学准备绕过她。   结果再一次被拦住了。   颜语语气不太好,道:“阿姨,我也不认识你,你拦着我想干什么?”   “你就是颜语吧?”大婶问。   颜语语气中带着警惕,“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这个你管不着。”大婶挑眼看着她,“我看你长得也就勉勉强强吧,怎么把我儿子迷成那个样子。”   她眼神像挑猪肉一样在颜语身上扫来扫去,“像你这种城里女人,都娇气得很,我本来是不赞同我儿子和你这种女人在一起的。屁股吧也小,以后给我生孙子可能也有些困难。不过谁让我儿子认定了你,我这个当妈的也不好反对。”   她还伸手扯扯颜语身上的大衣,扫过她穿的短裙和长靴,口吻嫌弃:“既然你要嫁给我儿子,就给我本分一点,像这种妖里妖气的衣裳,以后绝对不许再穿了。”   又指着颜语手里捧着的奶茶,“还有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喝的,这种一看就是浪费钱的东西,以后也给我少碰!”   这一番婆婆教儿媳一般的评头论足,让颜语和她几个同学都惊呆了。   “她谁啊,颜语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啊,有病吧!”   “她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估计脑子有问题吧,难道是附近谁家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这大婶的话是挺气人的,但几个小姑娘都只当是大婶犯病了,毕竟好端端的正常人怎么可能干出跑来对着不认识的人这么说话的事。   几个小姑娘都下意识又远离了大婶几步。   而见几个人这么说她,还躲她,那大婶生气了,怼那几个姑娘:“你们才脑子有病,我教我未来儿媳关你们屁事!年纪轻轻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狐狸精,看以后哪个男人敢要!”   几个姑娘这下更觉得大婶有病了,见大婶边骂还边往她们身边凑,忍不住吓得啊啊叫,扔下大婶就跑进了校门。   大婶要追,“给我站住,我还没说完呢!”   走在后面将整个过程和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的祝微生,似无意地把自己往大婶面前一杵,大婶被迫顿住脚步。被这么拦了一下,等大婶再追,颜语几个人都跑老远了。   而门岗的保安早就注意到了这大婶的情况,见她还要往里闯,忙拦住,“干什么干什么,学校不许外人进!”   大婶见此,跺跺脚,回头瞪祝微生:“你这人长不长眼啊,好端端的挡什么道!”   祝微生没理睬,目不斜视地进去了。   身后传来大婶骂骂咧咧的声音。   祝微生走进学校,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把奶茶供给打杂小姐妹后才回了寝室。   一进寝室,祝微生就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他微微抬头,看向门边右侧床铺上的王弘璿。   王弘璿正靠在床上敲手机,不知道在和谁聊天。他唇角带笑,眼神发亮,浑身透露出一种强忍的兴奋。他看手机看得太入神,连祝微生进门都没察觉到,也没注意到祝微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以往的每个周末,王弘璿都很少待在宿舍里,但今天他反常的没有出去,应该和门口大婶有关。   颜语和她同学不认识,但曾在报道当天见过王弘璿父母的祝微生,一眼就认出刚才拦着颜语说教的大婶,正是王弘璿的妈妈。   王弘璿的告白现场颜语连面都没露,拒绝得很彻底,结果转头王弘璿妈妈就在颜语面前以未来婆婆身份自居。在路上的时候祝微生还在想,这中间到底存在什么误会。   现在看到王弘璿,祝微生忽然知道原因了。   祝微生又走出去,给宋海打了个电话,让他立即来学校一趟,“和颜语有关,她可能有危险。”   关于宋海和颜语的关系,连祝微生这个对情爱无感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互有好感,就剩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了。   事关颜语,宋海以最快的速度来了学校。   祝微生还让宋海把颜语也约了出来,三人在学校一个人工小湖边见面。   颜语过来时,宋海还没来,看到祝微生坐湖边后愣了下。等宋海来时,表情才出现了明显变化。   随后,祝微生提起了颜语之前在学校门口遇到的那件事。   提及这事,颜语明显还有些后怕,“我同学都以为那个大婶是精神病,可是精神病又怎么会知道我名字,她就是冲着我来的。”   祝微生把大婶的身份告诉她,“她是王弘璿妈妈。”   颜语惊住,好一会儿才眨了下眼,生气道:“那个王弘璿什么意思,我已经拒绝他好几次了,他怎么还把自己妈妈叫来学校!他妈那口气……更是奇奇怪怪,像土堆里才爬出来的老僵尸……”   “王弘璿想干什么?”宋海紧皱眉头,“他表白不成,总不能以为把自己妈妈叫来就行?”   祝微生摇头:“他妈妈不行,但他妈妈带来的东西可以。”   祝微生在王弘璿身上感觉到的异样气息,是一种蛊虫。   祝微生小的时候,有几个人抬着一个快瘦成骨头的年轻人来向他师父求助。   那年轻人原本身体很好,但在某天忽然无缘由地消瘦起来,并且总觉得好饿。起初他家人都以为是他生病了,但到处检查都没问题,即便之后各种大补,年轻人还是越来越瘦。   直到年轻人瘦得皮包骨,他的家人才在他身上发现了万分恐怖的异状:在年轻人薄薄的皮肤下,有看起来很像虫子的东西在他身体各处不停游走。   诡异的是,明明看得到东西,但去医院检查,依旧什么都没有。年轻人家人托人打听一番,找到了他师父。   师父看一眼,就问年轻人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有人把他当成了养虫的器皿,在他身上种了不少蛊虫的卵。   那些卵会吸食年轻人身体的养分,等吃得差不多,就会开始孵化。等孵化后,它们会从里面把年轻人的身体咬出一个洞,再钻出来。   年轻人被抬去时,蛊虫已经孵化得差不多了,再去晚一天,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后来祝微生师父帮忙,把所有蛊虫都从年轻人身体里逼出来,年轻人才捡回一条命。   当时祝微生对那些蛊虫挺有兴趣,让师父给他留了几只自己养着研究了一段时间,后来他觉得不断蜕化的蛊虫样子越来越恶心,就一把符火将之烧了,灰烬拌进菜园里当了肥料。   因为研究过一段时间,所以祝微生对蛊虫不陌生,对蛊虫特有的气息也更熟悉。   蛊虫这种东西很特殊,成熟后的蛊虫一般会沉睡,只有进入人体才会苏醒。沉睡和苏醒的蛊虫,形态不一样,气味也不一样。   祝微生在王弘璿身上感受到的蛊虫气息,明显是已经复苏的成蛊才有的,这说明王弘璿的身体里已经种了蛊。   王母的身上祝微生也感受到了蛊虫气息,但王母身上那股气息弱得已经快要感受不到,可见王母体内没有种蛊,只是接触过保存蛊虫的器皿。   听到王弘璿身体里有虫子,宋海和颜语露出有些恶心的神色。   宋海道:“蛊虫不是很危险?王弘璿是不要命了吗?”   “并不是所有蛊虫都会对人体造成可怕的伤害。”祝微生道,“王弘璿既然敢在自己身上种蛊,说明他也知道身上的蛊虫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一般这种蛊,都是母蛊。”   而母蛊,向来是用来控制子蛊的。   虽然不知道王弘璿给自己种的是哪种母蛊,但左不过就是想通过控制子蛊来达成控制颜语身体或者行为的目的,好让颜语和他在一起。   一想到若不是祝微生提醒,自己哪天身体里可能就有了恶心的虫子,而更恶心的是她可能会不受控制地和阴险虚伪的王弘璿在一起,成为别人眼里的情侣,颜语就有些反胃。   颜语没难受多久,因为旁边的宋海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然后颜语就只顾着脸红了。   祝微生当没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他从包里摸出一张来这里才画好的符,递给颜语,“务必随身戴着。蛊虫只能从口入,近期注意入口的东西。”   祝微生可以将王弘璿体内的母蛊引诱出来,但母蛊并不是唯一,它是可以由子蛊培育转换的。灭了他体内那只母蛊,谁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又喂自己吃一只母蛊,颜语的危机依旧没有彻底解除。   王弘璿这个母蛊寄宿体才是关键。   母蛊控制子蛊,但王弘璿实则又控制着母蛊。   想要让王弘璿计划失败,只有让母蛊和子蛊建立起控制关系,然后通过烧掉子蛊重创母蛊,再间接达成让母蛊寄宿体遭受反噬的结果。   颜语之前就拒绝了王弘璿,所以王弘璿想要颜语吃下他给的蛊虫,只能通过一些小手段,让颜语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吃下蛊虫。   但如果当他发现颜语在外面吃东西很小心时,他大概率会从颜语身边的人着手。   现在,就看王弘璿要做些什么了。   之后,祝微生把空间留给捅破窗户纸的新新小情侣,自己回寝室了。   而王弘璿的动作,比他们想象得还要迫不及待。   当天晚上,祝微生就接到宋海的电话,说颜语的一个室友约她明天去某个咖啡馆见面,那室友说,她有一些和宋海有关的事要跟颜语说。   那室友当时的语气欲言又止,就一副好像发现朋友男友劈腿,想告诉朋友又很犹豫该不该讲的,充满了宋海不对劲的暗示。   据宋海说,颜语这个室友和颜语的关系不太好,对方老阴阳怪气颜语,很多时候对方明明笑着讲话,但总会让颜语感到很不舒服。   宋海说:“过青山展览头天,我在学校厕所里亲耳听到王弘璿跟别人说他没兴趣去看展览,但他那天还是去了。因为小语去了,王弘璿一直在通过小语这个室友打听她的行程。”   颜语对王弘璿的态度在他第一次向她示好并遭到室友起哄时,颜语就很严肃地表达过自己拒绝的态度。其他室友之后都不再起哄,只有那个室友,明知道颜语的态度,还一而再地做王弘璿的传话筒。   尤其是后来整个寝室都知道颜语和宋海关系暧昧,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那室友还在明里暗里地打探她的行踪。   如今还用那样的暗示约颜语出去,若不是颜语已经知道了王弘璿的险恶用意,她和宋海更是已经正式确定情侣关系,恐怕还真会上当。   颜语很生气,但她按捺住了心里的怒意,答应了那个室友,还假模假样地追问了几句宋海怎么了。那室友以为颜语真的上当,遮遮掩掩地回了几句,但就是不告诉颜语,道还是明天当面说最好。   第二天,祝微生和宋海在咖啡馆刚开门营业时就到了,两人做了一些简单的乔装,选了一个视角比较隐蔽的位置坐下。   他们坐下快半小时,带着一顶鸭舌帽的王弘璿推门走了进来。   王弘璿应该也想选个可以把自己藏住的地方,眼神还往祝微生他们那边扫了一眼,但因为乔装,王弘璿没有认出他们。见最隐蔽的地方已经有人,王弘璿退而求其次,选了个离有些距离,旁边是大墙柱的位置。   之后,颜语也过来了。   颜语知道宋海今天穿什么,找到他们的位置后,选了个离他们不算远的位置坐下。   颜语室友叫李芳,约颜语十点半在这里见面,颜语提前了半小时过来,但等到十点四十,李芳都还不见身影。   祝微生往王弘璿那边看了一眼,显然王弘璿也等得不耐烦了,频频看向门口。   直到过了十点五十,李芳的身影才出现在咖啡馆门口。   “李芳。”颜语抬手示意。   李芳身材中等,微胖,细看也是个长相不错的女孩子。看到颜语后,李芳笑了一下,笑起来挺甜。若非她之前的行为,谁也看不出这女孩身体里藏着一颗和甜美笑容截然不同的,蓄着恶意并会将之付诸行动的心。   李芳也没就她迟到二十多分钟的事做一个解释,在颜语对面坐下后,看了看颜语面前瞧着只吃了一半的甜点,道:“怎么没点喝的?”   颜语说:“不渴。”   李芳又笑了一下,祝微生对着她们那个位置,他发现李芳的笑容的确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这家店的咖啡不错,你可以试试。”李芳招来服务员,给自己点了杯热咖啡,回头问颜语,“你喝什么?”   颜语看一眼李芳,对服务员说:“那就来一杯和她一样的吧。”   祝微生一听,立即知道了颜语的打算。   看来颜语也不是好惹的,谁害她,她就报复谁。 第56章   李芳并没有体会到颜语那句话的深意。   看到颜语顺着她的计划点了喝的,李芳脸上有些奇怪的笑容明显灿烂了一些。   在咖啡送过来之前,颜语提及李芳昨晚在电话里讲的,“李芳,你说要跟我说宋海的事,宋海他怎么了?”   “宋海啊……”李芳像卖弄关子又像还没想好怎么说一样,语气慢吞吞,“颜语,我知道你对我有些成见,怕你以为我故意破坏你对宋海的好感,所以这事我原本是不想说的。只是我想着你和我一样到底是女生,一旦识人不清就容易吃亏,所以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你一声。”   颜语语气稍微有点急,“宋海到底怎么了?”   李芳理了一下头发,“昨晚吧,我在某夜店里看到了宋海。”   颜语一愣,“然后呢?”   “别急嘛,听我慢慢说。”李芳似乎还挺满意颜语这反应的,迅速勾了下唇,“当时宋海搂着两个穿得挺骚浪的妹子,嘻嘻哈哈左亲右抱的,脸上都是口红印,和他平常在学校里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颜语搁在桌上的手忍不住攥紧了。   李芳敢这么说,一定是知道她昨晚待在宿舍里,没有和宋海在一起。但李芳不知道的是,昨晚宋海其实一直在陪她线上玩游戏,一直玩到十二点过她困了,两人才分开。   颜语说:“你确定是宋海吗?”   “其实我也不能确定。”李芳这会儿又换了说法,“你也知道夜店里灯光昏昏暗暗的,我也只是看着很像。当时人又多又挤,我想上去确认都挤不过去。反正不管是不是,我觉得你长个心眼是没错的。”   颜语沉默下来,像在消化这件事一样。   但颜语心里想的却是,就算今天李芳不打算对她做点什么,但只凭这含含糊糊的挑唆,她对宋海的印象也很难不会受到影响。只要她有一丁点难受,就足够李芳幸灾乐祸好久了。就算最后宋海和她对峙,李芳一句“认错了”,就可以推卸责任。   李芳这人,够奸诈。   这时,服务员把两人的咖啡端过来了。   在服务员把咖啡往李芳面前放时,李芳主动伸手去接。结果两人的手撞到一起,还在服务员手里的那杯咖啡直接被李芳打翻,溅了好些在对面的颜语身上。   “哎呀!”李芳夸张地叫一声,赶紧抽了纸巾起身给颜语擦衣服,边擦边责怪旁边的服务员,“你怎么做事的,放个咖啡都放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员神色无措,一直道歉。   “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颜语安慰了一下服务员,这杯咖啡分明是李芳故意打翻的,她那把咖啡掀翻的动作实在太刻意了点。   颜语低头看着李芳的手,她今天穿的是白色大衣,咖啡落在大衣上本来就很明显,结果还被李芳越擦越宽,看起来比刚才还脏。   “哎,擦不干净,还是去卫生间里拿水洗洗吧。”李芳停下手,支使旁边的服务员,“还好没烫到人,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带客人去!”   服务员忙带着歉意对颜语说,带她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李芳明显是要把颜语支开,颜语就如了她的意,跟着服务员离开了。   颜语一离开,祝微生就注意到李芳把剩下那杯完好的热咖啡放到颜语位置上,然后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往四周看了看,一边从外套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祝微生嗅到了蛊虫的气息。   李芳拿着那小瓶子低下头捣鼓两秒后,抬手迅速将小瓶子对着咖啡杯一倒,将什么东西放进了那杯热咖啡里。   祝微生把这一幕告诉背对着他们看不到前面情形的宋海,宋海给颜语发了短信。   祝微生又看了看王弘璿那边。   东西已经放进了颜语等会儿要喝的咖啡里,代表着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王弘璿这会儿正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猛灌一口,脸上的兴奋几乎快要压抑不住。   而做完这些的李芳,神情也显得比刚才放松,她将身体靠回椅背上,慢悠悠地又招来一个服务员,让对方给她重新上一杯热咖啡。   可能李芳是真的很喜欢喝这家这个口味的咖啡,她又点了一杯一模一样的。而作为致歉,随着咖啡过来的,还有刚才注意到这边状况的经理赠送的小甜品。   李芳应该很满意咖啡馆的上道,尝了几口甜品,正要喝一口咖啡,颜语出来了。   “李芳。”颜语叫她。   李芳停下手,“这么快就出来了?”   颜语坐下,“衣服只能送去洗衣店了,这里弄不干净。”   “这里的服务员做事毛手毛脚的,要不是这儿咖啡不错我才不来这里。”李芳挺会甩锅,她指指颜语那杯咖啡,“这杯经理给免单了,你尝尝看。”   颜语端起加了料的咖啡看了一眼,这一眼她看得很仔细,但什么都没发现。   见颜语盯着咖啡看,李芳神情明显有些小紧张,她现在只顾着催颜语喝咖啡,自己那杯咖啡已经想不起来动。   那边的王弘璿也直起了腰,捏着帽檐,探着脑袋紧紧地看着颜语那边。   终于在李芳的期盼中,颜语微微低头,凑近杯沿。   结果这时一个服务员刚好从颜语后面走上来,经过他们桌子时,那服务员脚下忽然踉跄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到李芳身上。   那服务员是个男人,身高和体重在那摆着,直压得李芳嗷叫了一声。   “李芳!”颜语放下咖啡,担心地起身,绕了半圈桌子去看。   颜语这一绕,恰好就挡住了王弘璿那边的视线。   祝微生看着颜语在起身时,就借着身体移动的便利将自己那杯咖啡推到了李芳对面,然后又把李芳那杯咖啡带回自己那边。   在这突如其来的慌乱里,颜语又快又稳地把她和李芳的咖啡调换了。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五秒之内。   李芳被手忙脚乱一时没起来的男服务员挡住了视线,没注意到这一幕。   等男服务员慌张地重新站好,李芳也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她一脸怒容,“你们家服务员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好好培训啊,平地都会摔跤,不会是故意借机非礼我吧!”   男服务员一张脸涨得通红,和之前那个服务员一样,只能一直道歉。   “好了好了,我看人家也不是故意的。”颜语拦了拦李芳,“咱们喝咖啡吧,喝咖啡。”   说着,颜语端起自己身前那杯咖啡,喝了一口,笑着对李芳说:“你说得没错,这家咖啡味道的确不错。”   在这捣鼓半天,终于骗得颜语喝下了一口咖啡,李芳也顾不上生气的事儿了。她缓缓坐回去,看着笑眯眯的颜语,自己也笑眯眯的,“是吧,好喝吧?”   “嗯。”颜语又喝了一口,神情带着满足,“你怎么不喝,喝啊。”   “当然喝,这么好喝的东西,不喝多浪费。”李芳说得意味深长,她以为自己的计划得逞了,心情很好地端起自己身前那杯,喝了一口。   王弘璿虽然刚才被短暂地挡了几秒视线,但他完全没想过颜语会在这几秒时间里就把咖啡调换。看着颜语终于喝了加料咖啡,他还兴奋得连捶了好几下手心。   可能是为了确保蛊虫真的进入颜语的身体里,李芳故意找了几个话题东拉西扯地拽着颜语一顿聊,直到两人一直把咖啡喝完。   看了一眼李芳空空的咖啡杯,颜语觉得可以走了。   察觉出颜语的打算后,祝微生让宋海发短信跟颜语说过,子蛊和母蛊建立关系需要时间,目前他们还不能惊动王弘璿。所以颜语走时,祝微生和宋海没动。   颜语刚走出咖啡馆,王弘璿就跑去跟李芳匆匆交流了几句。王弘璿让李芳帮他做这种事,自然不是只动动嘴皮子就可以的,李芳催王弘璿尽快把剩下的钱打给她。   “急什么,少不了你的。”王弘璿这么说完后,就往门口跑去,一看就是准备去追颜语。   只不过没等他追到门口,王弘璿就碰上一个端着咖啡的服务员往里走。两人面对面,王弘璿往左,服务员往左;王弘璿往右,服务员往右。总之,王弘璿走哪边服务员就堵哪边。   急着去追人的王弘璿暴躁地抓下头顶的鸭舌帽,“你他妈到底走哪边!”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员道歉,然后往侧边一让,“先生,您先请!”   王弘璿没好气地瞪服务员一眼,这回他倒是没再遇到堵路的服务员,但等他追出去,早就不见了颜语的踪影。   直到王弘璿打车离开,李芳也从咖啡馆离开,祝微生和宋海才起身。   咖啡馆所在这条街道路边可以停车,两边停了不少。   祝微生和宋海出了咖啡馆,走了没几步,打开路边停着的一辆车,坐了进去。   车后座上,颜语正在刷手机,听声抬头,“阿海,小祝。”   刚那堵住王弘璿去路的服务员,在半小时前被宋海塞了几张钞票。宋海请他帮忙注意一下王弘璿,只要看到王弘璿离开咖啡馆,就想法拦一拦,拖延一会儿。   被这么拦了一下的王弘璿还以为颜语去了其他街道,完全没注意到颜语其实是上了路边停着的车。   颜语也早就知道咖啡馆里那个戴鸭舌帽的鬼祟男人就是王弘璿,刚才王弘璿还站在这辆车面前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还好车窗贴了膜,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   虽然子蛊让李芳吃了,但颜语还有些疑虑,“王弘璿会不会察觉到我体内并没有子蛊?”   “不会。”祝微生说,“除非他体内的母蛊事先饮下了你的血。”   所以,王弘璿只能通过母蛊的变化来感应到子蛊复苏的存在,却无法感应到子蛊具体在谁身体里。   “那就好。”颜语说。   颜语觉得今天整件事,总体来说报复得很完美。就是很对不起今天这家那两个服务员,先被李芳故意打翻咖啡甩锅,后又被她故意用脚尖绊了一下。还好宋海已经表示,已经给那两位留了致歉红包。   之后,祝微生不耽误小情侣约会了,让宋海把他送到学校门口。   接下来,就是等母蛊和子蛊建立关系。这个时间,大概就是两三天。   而新的一周一开始,宋海也开始像那些很常见的陷入恋爱的男大学生一样,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等颜语一起去教学楼。   这等于是公开恋情了。   这气坏了王弘璿,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王弘璿就时不时用吃人的眼神剜一眼宋海,偶尔又用一种轻蔑的让人看不懂的得意眼神看宋海。   王弘璿认定颜语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他甚至当着很多同学的面,挑衅地走到宋海面前,放言:“颜语只会是我的女人!”   然后他就被宋海揍了一拳,其他人也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   面对这些,王弘璿只是抹抹被揍出来的鼻血,用一副你们这些凡人懂什么的傲慢表情,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同学。   之后,自以为给颜语种蛊成功的王弘璿,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体内的母蛊和子蛊建立关系,开始比之前更频繁地在颜语面前露面。   还托人给颜语送东西,打热水。这个人,自然就是李芳。   因为在颜语对王弘璿十分厌恶的鲜明态度面前,也只有李芳仿佛看不懂脸色、听不懂人话,会主动地去帮王弘璿做这些事,目的也就是想看颜语难受。   但这回李芳可想错了,颜语一点都不难受,她就乐得看李芳和王弘璿接触。接触越多,两人身体里的蛊虫关系建立得越快、越深。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王弘璿和李芳各自的努力下,用了不到两天时间,祝微生就告诉颜语,那两人体内的蛊虫已经发生了变化。   两人身体里的蛊虫变得比之前还活跃,在之前的那种气息里,还多了一丝丝甜意。   这是母蛊、子蛊关系正式建立的标志。   这么甜的味道,只有情人蛊才会散发出来。被种这种子蛊的人会生出陷入甜蜜爱情的错觉,哪怕种母蛊的是条狗,种子蛊的也会深深爱上。子蛊一日不死,就一日不能脱离控制。   而且随着两蛊关系建立的加深,身种子蛊的人只要一天见不到身种母蛊的人,就会浑身难受。只有见到了,那种难受才会缓解。   颜语最先察觉到李芳行为上的变化,往常一上床就跟男友煲电话粥的李芳,这天晚上反常地没有和男友通电话,反而是给王弘璿打了电话,一口一个璿哥,问他在哪里,有没有兴趣一起吃宵夜之类的。   那声音,比平常李芳和她男友通话还甜腻,几个听到的室友,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李芳不知道自己是被蛊虫控制了,她像是在和王弘璿的接触中自然而然地对他生出了好感。   王弘璿也不知道自己体内那只蛊虫控制的其实是李芳,他只是感应到了蛊虫的变化,以为终于和颜语体内的蛊虫关系建立成功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颜语刚出宿舍楼,就看到了站在下面的王弘璿。   “阿语!”王弘璿这样喊她。   这一声差点让颜语把昨天吃的东西都吐出来,她眉头厌恶地拧起来,没搭理。   王弘璿并不介意,他甚至笑了笑,眼睛里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向颜语走去。   不过不等他靠近颜语,一个女生就扑到了他面前。   “璿哥!”李芳站在王弘璿面前,双颊泛红。   王弘璿被激动的李芳撞得往后退了一步,他皱皱眉,这会儿没心情搭理李芳,也没注意到李芳的异常,不耐地拨开李芳,“你先让开,我有事。”   “璿哥~”李芳抱住王弘璿的手,不动。   “你有病啊?”王弘璿古怪地看李芳一眼,他狠狠一抽,才把手从李芳手里抽出来。   转头见颜语已经往回走,王弘璿忙伸手去拽颜语胳膊。   察觉到王弘璿的动作,颜语躲脏东西一样避开,“滚开!”   王弘璿眼里有微微疑惑,按理来说颜语现在应该是喜欢他的啊,怎么对他的态度还这么冷淡,对他的厌恶也比之前更甚。难道是关系还没建立起来?可是他明明感觉到了身体里母蛊的变化。   可能是刚建立起来的原因,效果还不太明显吧,王弘璿这样安慰自己。   “阿语,你别激动。”王弘璿说,“我就是想为之前给你造成的困扰向你道个歉,你看你晚上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出去玩啊?”   王弘璿这是仗着有子蛊,试探的行为愈发肆无忌惮。   颜语闻言,心中一怒。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种信息都接触了不少,颜语不会天真到以为王弘璿所谓地请她出去玩,就只是单纯的玩。   颜语没忍住,转身给了王弘璿一个大嘴巴子。   “你打他干什么!”   看到王弘璿挨打,旁边李芳心疼极了,关心地看看王弘璿的脸,怒瞪着颜语。   昨晚看李芳给王弘璿打电话语气异样时,颜语感受还不明显,但现在看到李芳的这些变化,颜语内心一阵接一阵地发凉。   如果她毫无防备喝下了那杯混着子蛊的咖啡,那么此时的李芳就是她。多想一秒自己对王弘璿露出这种肉麻心疼的眼神,那对颜语来说都是要花一段时间才能忘记的噩梦画面。   打完王弘璿,颜语直接跑进了宿舍楼。   王弘璿则捂着脸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地看着颜语的背影,“装什么纯洁,等你落到我手里……”   “落到谁手里?”   宋海沉着脸走过来,一拳头将王弘璿揍倒在地。   李芳又是一阵尖叫,护在王弘璿身前,对宋海呵斥咒骂。   为了看关系建立的效果,祝微生今天也过来了。   看看因为王弘璿被揍而心疼得直掉泪的李芳,祝微生点头:“效果很好。”   等再过一段时间,把李芳体内的子蛊逼出来杀掉,这样就能重创母蛊和王弘璿,让他的身体成为母蛊的坟场。等以后王弘璿再想给自己种什么蛊,感受到坟场遗留的蛊虫气味,被新种的蛊不会再复苏,只会成为死蛊。   到时候,宋海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报复王弘璿了。   王弘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将来,现在的他还是坚信蛊虫关系只是刚建立起效慢。   之后两天,王弘璿依旧试着约颜语,但这回颜语身边始终跟着宋海,王弘璿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而看颜语态度那样,王弘璿就是再坚信,心里也忍不住再次冒出那天的疑惑了。   不过没等王弘璿解开这个疑惑,他就又被揍了。   这回揍他的不是宋海,而是他的小弟之一。   事发时在食堂,端着餐盘的王弘璿正伺机往颜语身边凑,然后他就被自己那个小弟拽回身,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王弘璿,我草你全家,你撬老子墙角!”   王弘璿莫名挨了一拳,等缓过来后发现打他的是整日跟他身后的舔狗之一,王弘璿很愤怒,“你发癫去看病行不行,谁他妈撬你墙角了!”   “芳芳因为你都跟老子提分手了,她说你们马上就要在一起了!”小弟红着眼,“你他妈明知道她是老子女朋友!你特么背后勾引她,面上和老子称兄道弟,耍老子很好玩是不是!”   男人对绿帽子敏感得不行,比起芳芳被抢,小弟明显更在意芳芳被抢这事给他带来的屈辱。   王弘璿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芳芳是谁。   “李芳?”王弘璿又气又觉得好笑,“你神经病,就你女朋友那样的,谁他妈看得上她啊,谁要和她在一起了。”   笑完,王弘璿又不屑地说,“还有,谁他妈跟你称兄道弟了,不是你看我有钱,自己凑上来的么!”   那小弟瞬间涨红了脸,啊啊大叫一声,挣开旁边阻拦的人,扑上去把王弘璿按在地上就是一顿狂揍。   就在场面混乱时,李芳来了。   李芳一把推开小弟,啪一巴掌扇在小弟脸上,“你太过分了!璿哥把你当兄弟,你就这么回报他!”   小弟被打懵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芳。   李芳已经不在意小弟了,她转身一脸心疼地把王弘璿扶起来,去摸他的脸,给他擦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璿哥,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吧嗒吧嗒,李芳边说边掉起了泪。   旁边围观到这一幕的颜语,再次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 第57章   太可怕了。   王弘璿也是这么想的。   “你发什么疯!”王弘璿一把推开李芳,他被忽然出现又做出这种情态的李芳整懵逼了。   李芳被推开,脸上露出非常难过的神情,泫然欲泣地看着王弘璿:“璿哥,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好难受……”   “你这样我更难受!”王弘璿暴躁道,“你别搞得好像我俩有点什么一样!”   李芳还是可怜巴巴地喊:“璿哥……”   王弘璿拼命表明自己和李芳什么关系都没有,可听李芳这一声声喊得,围观人群都觉得是王弘璿这厮因为撬墙角被人发现了,急着和人撇清关系。   围观人群一脸意味深长,李芳又还总往他身边凑,一副深情不移的样子,王弘璿正气得抓狂。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站在人群里冷眼看着这边的颜语和宋海他们。   王弘璿猛然一个激灵,他吃惊的眼神从颜语身上略过,又落在李芳身上,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王弘璿:“那天的咖啡被你调换了!”   见王弘璿终于意识到了,颜语冷笑,“这个惊喜还可以吧。”   “你怎么会知道?”王弘璿这个疑问刚出口,就注意到了站在宋海旁边的祝微生。   王弘璿瞪着他:“是你!”   祝微生帮沈健解决了撞鬼事件,沈健并没有拿出来宣扬,只在几个关系好的同学问起时说是祝微生帮了忙。但具体怎么帮的,沈健并没有详说。   所以听说这件事的人,普遍都以为是祝微生找什么人帮了沈健。   不过因为沈健发到网上由人随意下载的净心咒也是祝微生录的,班上也有不少人下载,所以大家都认为能和玄门中人有所接触的接触祝微生,多少也是懂一点玄学的。   那天王弘璿项链不见了,好几个同学亲眼看着他通过一个“十”字就把项链给找出来了,听说了这些事的人就觉得可能祝微生懂的其实不止一点。   但这些在没亲眼见过祝微生展露玄学本事的人中,都只是被人传来传去的一些推测、据说而已。   王弘璿是亲眼见过祝微生测字,但他觉得祝微生不过是误打误撞。在确认寝室里没人偷项链但项链又不见了的情况下,就只有项链顺着床缝掉下去了的这一可能。   最主要的是,王弘璿不愿认清事实。   颜语看不上他,又有宋海这么一个比他帅气,家境更比他好千万倍的情敌,王弘璿如果想要赢过宋海把颜语抢到手,就只能走一些偏门。   所以就算祝微生真的有两把刷子,王弘璿也会抱着一种“说不定不会被发现呢”的侥幸心态,去把脑子里的那些龌龊想法慢慢实践。   也可以理解为不见棺材不落泪。   食堂这一片的混乱在保安过来后迅速散去。   祝微生他们继续吃饭,王弘璿和他那个小弟则被带去校办公室,王弘璿身后还跟着对他脸上伤情各种关心的李芳。   之后几天,王弘璿再没有时间去骚扰颜语了,因为不管他走到哪,身边都有一个李芳。   被蛊虫控制的李芳,在别人眼里就是已经爱王弘璿爱得不行了。别人谈恋爱基本都是男生呵护女生,在他俩这里,每天早起买早餐去宿舍楼等人的是李芳,每天下课准时在教学楼外等着的是李芳,去食堂占座打饭,送回寝室买宵夜打热水的还是李芳。   知道是怎么回事的王弘璿烦得不行,如果他喜欢李芳倒也罢了,但他对李芳这个女人半点好感都没有,有的只是鄙夷,所以王弘璿半点感动都没有。   王弘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对着李芳一个女生他不见半点怂意,情绪一失控,就对着李芳又打又骂。但无论他怎么打骂,李芳都毫无怨言,痴心不改,之后该怎么还怎么。   但李芳这旁若无人得堪称丧心病狂的纠缠,落在一些人眼里,却成了王弘璿艳福不浅。   尤其是一些男生,对王弘璿语重心长地劝,“人家李芳对你还不够好么,这世上能有一个对你这么全心全意的女朋友,你就知足吧!”   就好像错过了李芳,是王弘璿巨大的损失。   这话让王弘璿愕愣不已,他记得他那几个小弟在帮他追求颜语的过程中,每次颜语拒绝,他们也会说一些类似劝解的话,表达了差不多的意思。   就连王弘璿被颜语拒接时,也是那么认为的。   不,他和李芳的情况还是不同的。王弘璿心想,如果把李芳换成别的女人,那肯定是他魅力太强的原因。但李芳是被蛊虫控制了,而且这个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他!   不管王弘璿怎么想,反正随着蛊虫关系的建立,李芳只会爱他越来越深。   偏偏王弘璿只知道怎么种蛊不知道怎么解蛊,知道子蛊种错人的当天,王弘璿就出去见了他妈,让他妈赶紧回去想办法给他解蛊。   只是王母那边似乎也对解蛊有些束手无措,王母走后,王弘璿一天好几个电话催,却是半点进展都没有。   有几次甚至就在寝室里,当着祝微生他们的面,王弘璿就忍不住崩溃地对着电话里的王母大吼:“想办法我让你想办法!我受不了了!一天都忍不了了!”   王弘璿忍不了了,祝微生也觉得是时候帮他解脱了。   在李芳被种子蛊的第二个周四晚上,祝微生给了颜语一支香。   这叫祛蛊香,是当年祝微生研究蛊虫的时候顺便捣腾出来的玩意儿。他好多年没做了,上周让打杂小姐妹给他把材料收集起来,才晾晒好送过来的。   祝微生让颜语把香带回去,趁李芳在的时候点上。到时候李芳体内的子蛊被香气所逼,会难受得自己从李芳体内出来。   之后祝微生又给了颜语一个小瓶子,让颜语到时候把子蛊蛊虫放进瓶子里,他会让黑黝黝过去取。   因为沈健的关系,黑黝黝在他们学校里已经明星鸟了,颜语对黑黝黝并不陌生,也知道它有多聪明。   颜语紧张地接过瓶子和祛蛊香,回了宿舍。   李芳不在,这个时候她不是在去纠缠王弘璿的路上,就是正在纠缠王弘璿。   直到颜语洗漱完毕,李芳才失魂落魄一脸难受的回来。   这样的场景近几天颜语看得多了,心里已经没什么波澜。等李芳洗洗刷刷结束爬上床后,颜语就把祛蛊香点上了。   听到打火机响,李芳往颜语这边看了一眼。   颜语有点紧张,还好李芳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停留不到一秒就收了回去,对着手机敲敲打打,一看就是又在想法骚扰王弘璿。   祝微生给的这支祛蛊香人的鼻子闻起来没有味道,也不长,大概就一根食指那么长,十几分钟就燃完了。   这期间颜语一直在假装看剧,但实则一直在暗暗注意李芳的反应。在香快要燃完时,颜语就注意到李芳的眉头蹙了起来,捂着胸口,有点不适的样子。   等香彻底燃完,李芳脸上的不适越来越重,然后忽然趴在床边,哇地一声吐了口血出来。   听到李芳的动静,其他舍友都看过去,见李芳唇边带血,纷纷惊呼了一声。   不管平时关系咋样,这会儿都紧张地从床上下来,担忧地问:“李芳你怎么了,没事吧?!”   颜语就没上床去,一直坐在书桌边,其他人盯着李芳的人,她则看着李芳吐在地上的那滩血。   血水浓稠,但里面并没有东西。   就在这时,李芳又是哇的一声,又一口血吐出来。   几个室友再次惊呼,慌得拿手机找老师,又问李芳要不要紧,需不需要打120.   被关心的李芳脸色很白,整个人忽然虚了下去。面对室友们的关心,李芳的神色有点茫然。   只有颜语,她在李芳才吐出来的血水里看到了一条不停蠕动的黑色肉虫。   忍着恶心,在室友们一脸不解的眼神下,颜语一手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镊子,一手拿着祝微生给她准备的瓶子,浑身发怵,手指颤颤地把那条虫夹起来放进瓶子里。   室友们看到那条虫,反应比看到李芳吐血还大。   “啊啊啊!这是什么啊!”   “血里怎么会有虫啊!”   “这是李芳吐出来的吗?!”   颜语没时间回答,抖着手把虫子放进瓶子里,盖上瓶盖,颜语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然后颜语跑到阳台边,推开窗户,喊了一声:“黑黝黝!”   “嘎!”   粗嘎的乌鸦叫由远及近,眨眼间一团漆黑的黑黝黝就歇在了窗户上。   颜语双手捧着瓶子递过去,“鸦哥,拜托你了!”   “嘎!”黑黝黝又叫了一声,让她放心,然后叼起瓶子,利索地飞走了。   颜语看着黑黝黝飞走,拿起手机给祝微生发了个短信,告诉他黑黝黝已经带着蛊虫离开了。   发完短信,颜语关上窗户重新走进寝室。一进去,颜语就对上了李芳怨恨的眼神。   李芳有气无力地质问她:“是你……是你换了我的咖啡!”   “以牙还牙罢了。”颜语很淡定,还故意问她,“被控制的感觉如何?”   颜语可是问过祝微生的,就算李芳体内的子蛊没了,但她被蛊虫控制期间的记忆并不会消失。   颜语也清楚,李芳之前当王弘璿的传话筒、耳报神,只是因为讨厌她,可不是因为喜欢王弘璿。在李芳眼里,她也是看不上王弘璿的,不然如果王弘璿是个优秀的人,李芳才不会那样做,她只会见不得颜语好,哪还能帮着她和王弘璿凑对。   经颜语提醒,李芳想起过去这么多天自己是如何舔王弘璿的,苍白的脸果然一阵扭曲。   一个室友看她俩气氛不对,又见李芳面色比刚才还难看,一头冷汗,还是小声地问了一句:“李芳,你吐这么多血,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结果刚问完话,李芳还没回答,脑袋一歪就晕了过去。   室友吓得不轻,赶紧打120.   在颜语众室友陷入慌乱时,男生宿舍504里,王弘璿也才哇哇吐了两口血。   王弘璿正打游戏呢,结果胸口一股剧痛传来,然后就控制不住吐了东西出来。等他一抹嘴,又看到床铺边溅上的血迹,王弘璿被吓了一跳地大叫了一声。   之后王弘璿也捂住了胸口,在持续的剧痛中感受到了体内母蛊的焦躁。   这症状来得太突然,王弘璿几乎是直觉性地看向了斜对面的祝微生。   这一看,王弘璿才注意到整个寝室除了他和许毅待在床上,其他人都坐在下面,看他吐血,都面不改色。   祝微生早跟沈健他们打过招呼,一直在等这一幕。这会儿看王弘璿吐血,众人早有准备。   “你们做了什么!”王弘璿惊恐又愤怒地问着,眼睛看看他们,最后落在祝微生身上。   祝微生没有回答,只是侧身坐在椅子上,看着王弘璿那边,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一副在等待什么的样子。   王弘璿见状,试着从床上爬起来,结果他的身体虚弱到撑不起来。他又想拿手机给谁打电话,沈健默默走过去把他手机拿走。   沈健看了一眼王弘璿选中的号码,按了返回键,然后在他手机上按了个120,但是没拨,“别找妈妈了,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的你还是120比较靠谱。”   这时,黑黝黝也飞回来了。它落在祝微生的椅背上,把瓶子放在祝微生张开的掌心上。   祝微生看了看瓶子,打开瓶盖看了看,对王弘璿道:“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吧?”   体内的母蛊越发躁动,王弘璿压着胸口,眼神不敢置信,“你把子蛊从李芳身体里取出来了?!”   “没错。”祝微生说,也取过一只镊子,把里面的蛊虫夹出来看了看。   脱离了人体的蛊虫已经变得没有那么鲜活,体型也比刚吐出来小了一些。   “只要把这只子蛊杀死,母蛊就失去了对它的控制。”祝微生说,“控制关系被强行切断,作为掌握控制权的那一方,母蛊会受到重创。若不进行后续补救,母蛊也会慢慢死去。”   祝微生看向王弘璿,“而你,作为控制母蛊的寄宿体,虽不至于立即死亡,但至少也会去掉半条命。也是因为你知道这一点,所以你才没有强行取蛊。”   王弘璿的神色已经色如死灰,他眼里露出真切的恐惧,第一次低头,哀求道:“别……祝微生,你这样做,我会死的!”   “死就死吧,唉。”沈健说,“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你连这种下作手段都能使出来。这次若不是有微生在,现在生不如死的人就是颜语了。”   宋海神色冷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这样的人,死了对社会也是一种贡献。”   程煦比较关心祝微生手里的子蛊,指着它:“它好像又小了一点。”   只有许毅,从王弘璿吐血开始,就一直处于茫然无声的状态中。   对于王弘璿这样的人,祝微生没有什么菩萨心肠。他将子蛊放进瓶子里,取出一张符捻燃,塞了进去。   随着符纸燃烧,门口上铺的王弘璿也捂着心口发出了阵阵惨叫,那血像不要钱似的从王弘璿嘴里吐出来。   很快,两边宿舍听到王弘璿惨叫声的人好奇地过来,一看王弘璿哇哇吐个不停,立即大呼小叫起来,“王弘璿,你他么怎么看着要挂了!”   “草,跟人打个游戏而已,被人喷了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吧!”   沈健也怪叫一声,三两下爬上床,招呼下面的人,“快快,把人挪下去,我打120.”   说着,沈健随手把王弘璿往床边一推,让下面的人拖下去接住,自己在王弘璿的手机上把早按下的120拨了出去。   这些人抬着近乎失去意识的王弘璿慌里慌张地走出寝室,谁都没注意到地上那一大滩被踩来踩去的血水里,还瘫着一只半死不活的母蛊。   “好恶心。”勤快如程煦,在寝室空下来后,已经第一时间去拿了拖把。他看着那只快有他手指长的长虫,很奇怪,“这么大一只蛊虫,王弘璿是怎么吞下去的?”   祝微生把母蛊夹起来,道:“这是蛊虫复苏的形态。绝大部分蛊虫在进入人体时都是沉睡状态,它们会从这么大一个个头,缩得小如针尖。”   所以吞是很好吞的,不会有什么恶心的感觉。   程煦明白了,“难怪刚才那个子蛊,我瞧着就是在变小。”   等祝微生把母蛊夹走,程煦开始收拾寝室,宋海过来帮忙。   唯一还待在床上的许毅,终于回神。他抹了一把脸,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几个平日几乎和他没什么交集的舍友。他觉得自己需要重新一遍这些舍友,尤其是祝微生。   许毅看着祝微生把母蛊塞进瓶子里,又捻燃了一张符塞进去。   然后外面隐约传来一阵阵惊恐的大叫。   等差不多二十分钟后,沈健回来了,他说:“刚才抬到半路,王弘璿又是一阵疯狂吐血,我都怀疑他会不会直接把自己吐死在半路上。”   二十分钟前,就是祝微生烧母蛊的那个时间。母蛊彻底GG,王弘璿吐血很正常。   之后等抬王弘璿下楼的同学们回来,504的几人还能听到他们的讨论,说真特么见鬼了,今晚怎么吐血的人这么多,学校前后来了两辆120.   再走一会儿,有人在走廊里语带惊奇地说:“好家伙,你们知道女生寝室那边出事的是谁么,居然是李芳!”   “她?最近狂追王弘璿那个?”   “王弘璿撬自家小弟墙角的那个?”   “看来俩人果然有缘分,吐血都吐到一块儿去了。”   “吃坏了什么东西吧。”   504的地面早就收拾干净了,王弘璿吐血的床铺也被收拾了,寝室里的血腥味被祝微生一张符纸烧得干净,地面干得差不多后,沈健关了门,把各种讨论声关在了门外。   之后他们辅导员过来了一趟,见没再有人出事,抹着额头的汗又匆匆走了。   第二天,学校里强调了一下各种安全问题。祝微生他们班上不少同学也去医院看了王弘璿,回来后众人的神情都变得有些神神秘秘。   没用祝微生他们特意去问,就有人好奇地过来问:“你们知道王弘璿到底怎么了吗?”   祝微生他们自然摇头。   那人就说,他们在医院看到王弘璿后,着实被他现在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昨天还有些微胖的王弘璿,一夜过去后,整个人瘦得脸颊都凹了进去,脑袋上的头发秃了不少不说,白头发都冒出来了。   “我托人去李芳班上问了下,几个去看了李芳的人说李芳的变化也很大,虽然没有王弘璿那么夸张,但整个人也瘦了好大一圈,连床都下不了,话也说不利索了。”   王弘璿的样子变得太蹊跷,班上同学私底下有过不少猜测。有些人还往懂一点玄学的祝微生身上联想了一下,不过没人敢直接问到他面前来。   王弘璿和李芳前后进医院后,就没再回学校。据说是两人身体状况实在太差了,医生建议暂时休学静养。   没多久,李芳和王弘璿的家长就先后来学校帮他们办理了休学手续。   颜语高兴地说,李芳人不在寝室后,她觉得寝室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504众人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感觉,王弘璿休学后,504寝室里右侧靠门的那张床铺就一直空了下来。   李芳之后也没再回学校。   李芳和王弘璿两人落个这样的下场,宋海做好的一些准备都没用上,不过他还记得给王弘璿带蛊虫的那个王母。   王弘璿能身上动辄名牌,出手阔绰,家里条件虽然比不上宋海,但条件也不差。但他们这个不差,却不是凭自己能力挣来的。   宋海的人将调查来的消息报回来,宋海跟祝微生他们说:“你们猜,王弘璿家的钱怎么来的?”   沈健捧场似的举了下手:“卖女儿,赚彩礼?”   程煦:“我的猜测和阿健差不多,王弘璿爸妈那个品性,看着也不像能踏实赚钱的样子。”   宋海看向祝微生。   祝微生说:“王家父母两人面相其实近似,都是生来不带正财的人。王父鼻孔仰露,有偏财也很难守住;王母准头近唇,眼光粗浅,不好相处。不过两人泪堂虽凹但宽,这说明他们膝下子女不少。王母的左眼下又有小痣,这表明她生有儿子。”   祝微生慢慢地说,宋海的眉峰也慢慢地上挑。   最后,祝微生道:“所以沈健猜得不错,王弘璿家中经济来源,应该都出自于王家女儿。”   “算得真准。”宋海说,“王弘璿头上有整整四个姐姐。”   四个姐姐,一个弟弟,王弘璿明显是王家父母为了男孩儿追生出来的。   难怪王母当日会看着颜语来一句屁股小不好生儿子。   王弘璿的四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全部被他爸妈卖了一笔彩礼,王弘璿这么大手大脚,花的都是他姐姐们的彩礼钱。   “不过,以王弘璿这大手大脚的用法,彩礼钱再多也禁不住他这么花。”宋海说,“从王弘璿上高中开始,王家的主要经济来源全都来源于他四姐夫。”   根据调查来的资料,宋海得出一个结果,这个王家四姐夫,大概也是被蛊虫控制了。 第58章   这个王家四姐夫叫潘辉,于四年前和王弘璿四姐闪婚。   在闪婚之前,潘辉其实已经有个谈婚论嫁的女友,两人是大学相识,感情非常好。但就在结婚前夕,潘辉突然劈腿,爱上了王四姐。   无论是从样貌、家世还是学历见识,潘辉女友都远胜于王四姐。潘辉忽然不爱优秀的女友,而去喜欢一个各方面都很普通的女人,潘辉身边的人都觉得他疯了。   为了娶王四姐,潘辉几乎和家人决裂,曾经深爱的女友也被深深伤害,远走他乡。但这些潘辉中邪了一样都不在乎,满心满眼都只有王四姐。   娶了王四姐后的潘辉,对王四姐完全言听计从,身上所有的钱也全都交给王四姐保管。在王四姐将钱大把大把给娘家时,也从来不会反对一句。甚至王四姐钱不够用了,让潘辉回去问潘父潘母拿,潘辉也毫不犹豫。   这毫无自主思考能力的样子,和之前李芳被蛊虫控制的样子一模一样。   这回王弘璿半死不活休学回去,王家人又拼命从潘辉身上捞钱,要给王弘璿治身体。   潘家家境很不错,不然也不会被王家选中当钱袋子。然而王家这么一副把潘家钱拼命往自家刨的架势,早就让潘父潘母极为厌恶,这次说什么都不掏一分钱。宋海收到潘辉资料时,潘辉正为了王四姐和父母闹呢。   好好的人生活被搅得一团污遭,沈健唏嘘道:“王家人真是作孽啊。”   “不能给这一家子继续害人的机会。”宋海说,他看向祝微生,“我想把潘辉身上的蛊解掉。”   “那样潘辉会和王弘璿一样,很痛苦吧。”程煦说,“特别是他都被控制好几年了。”   沈健则道:“如果我是潘辉,我宁愿半死不活,也要拿回属于自己的情绪和思想。”   但其实不用担心,在解蛊这方面,祝微生有更温和的法子。之所以那样简单直接地给王弘璿和李芳解蛊,一是要彻底杜绝他再次利用蛊虫作恶的可能,二是也觉得王弘璿和李芳不值得他那样费心。   随后,沈健好奇道:“这蛊虫王家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个答案,是在潘辉清醒之后,从那时已经瘫痪了的王母嘴里逼问出来的。   这两对子母蛊,是王家村里一个已经过世快二十年的神婆给她的。   那个神婆不是本村人,她是后来在王家那个村子里落户的,神婆来时,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据王母说,那个神婆很丑,脸上还有一道疤,但那个跟在她身边的男人却长得很好看。这样一对谁看都觉得不匹配的夫妻,却异常相爱。两人还有一个孩子,虽然也丑丑的,但一家三口的日子却过得非常温馨。   只是好景不长,某年男人带着儿子去城里买东西,两人不幸死在失控的大车底下。   忽闻这个噩耗,神婆深受打击,一病不起。   王母那时候刚怀上王弘璿,她去找神婆求问肚子里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神婆告知了她胎儿性别,在王母因这消息而高兴时,神婆却说她此生并没有享儿孙福的命,而且家中将来会因为这个儿子变得一穷二白。   没等王母生气,神婆就拿出两个瓶子,对王母说那里面装着可以改变她家中未来命运的东西。只要王母帮她办理身后事,她就把东西送给王母。   神婆是有真本事的,因此王母没有怀疑她的话。在听说如何改变未来命运后,王母犹豫一番,答应了。   神婆给王母的,就是两对子母蛊的虫卵。   想要将虫卵养成成虫,王母需要在每年五月五用自己的鲜血喂它们一次,这样连喂十年,就可以成功。   王母按着神婆交待的那样喂了十年,虫卵终于成熟。但王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用这两对子母蛊。   直到前面三个女儿的彩礼钱都快要用完,又发愁一直给四女儿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接手时,王母遇到了只从穿着上看就可以看出家境不俗的潘辉。   于是潘辉就遭了殃。   剩下那一对子母蛊,王母是给王弘璿留着的。本来她是想给王弘璿找一个很有钱的岳家,但又怕太有钱的人见多识广,可能会看出蛊虫的蹊跷。后来见颜语模样还行,有学历,家庭条件看起来也还可以,最主要是王弘璿自己强烈要求,王母就只好同意了。   潘辉被控制了四年一直没事,加上这些年从潘家拿钱拿得实在太顺手,王母以为交给王弘璿的蛊虫也不会出事。哪想到,蛊虫送去没几天,王弘璿就火烧屁股一样打电话回来,催着她解蛊。   可王母哪知道怎么解蛊,她和王弘璿一样急得团团转,那几天到处找神婆道士。结果钱嘛被骗去不少,给的办法却是一个比一个没用。   那两对蛊虫是王母喂养长大的,吃的都是她的血,无形中她和蛊虫也有了牵连。王弘璿一出事,王母也直接倒了。   等潘辉身上的蛊被祝微生解开,王母又一次受到反噬。王弘璿的身体努力养养,以后勉强还能像个正常人,王母却是直接瘫痪了。   听完蛊虫来历,当时祝微生几个的反应一样,都认为王母是被那神婆坑了。   那神婆的男人一看也是被蛊虫控制,男人车祸一死亡,母蛊的控制关系被骤然切断,所以神婆根本不是什么深受打击一病不起,是她体内的母蛊受到重创,她跟着出事了而已。   神婆只告诉了王母怎么养蛊种蛊,却不告诉她子蛊和母蛊之间任何一方出事,另一方都会被牵连。解蛊方法更是一句没有,这样王母都敢接下虫卵,倒也真是智小谋大。   潘辉解了蛊后,只虚弱了半个多月,人慢慢就恢复精神了。但他忆及过去四年里发生的一切,想着自己被忘记毁掉的一切,心里的愤怒简直烧得旺旺的。   第一件事自然是跟王四姐离婚。   还好王四姐身体有点问题,四年里一直没怀上孩子,不然再生个孩子出来,潘辉那真是要被恶心得够呛。   离了婚,潘辉人慢慢冷静下来,没有被愤怒烧得失去理智。   对于王家,只要离了他,他们自己都能把自己过得很惨,他大可不必因这群人渣再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   于是王家那边,都没用潘辉特别照顾,他们自己就一团乱糟糟了。   王家除了另外三个外嫁女,王家其他人过得都十分水深火热。   没了潘辉的经济支持,半死不活的王弘璿因为没钱,无法得到很好的后续疗养,年纪轻轻就过上了靠轮椅出入的生活。   王母更是瘫痪在床。   王父起先还好好照顾了她一段时间,见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也渐渐生烦,照顾一日比一日敷衍,王母慢慢地就生了褥疮。   最开始王父其实是想让王四姐去照顾王母,但王四姐自从嫁给潘辉,就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想让她再像以前那样被呼和两声就乖乖去照顾王母,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因为过去的日子太过舒适,骤然回到又穷又苦的时候,简直让王四姐难以忍受。没钱的时候她也去打过工,但是没干两天就嫌累。要么工作时偷奸耍滑,总之没一个工作都不长久。   没了潘辉,她又想别的有钱男人,但王四姐姿色平平。而且潘辉当时虽然没有报复他们,之后却是把王家做的事儿却是散播了出去。王家众人从此在本地“如雷贯耳”,人人都避之不及。   王四姐想去外地,但被希望有人养老的王父紧紧盯着,不给她半点离开的机会。   这样的境况下,王四姐就把给潘辉种蛊的责任全部推到了王母身上。她觉得如果当初不是王母撺掇她,她根本不会那样去控制潘辉。她大可以在很正常的情况下去和潘辉认识,谈恋爱然后步入幸福的婚姻,做一对不存在控制关系的正常夫妻,然后享福一辈子。   然而她这想法每次王母听了,都只是尖声讽笑:“也不看看你那又丑又黑的鞋拔子脸!正常情况下,人家潘辉看你一眼都嫌晦气,还谈恋爱步入婚姻!做你的春秋大梦!”   王四姐:“鞋拔子脸也是你生的!”   母女俩每次吵时,王弘璿都不敢吱声。   之前王弘璿呵斥王四姐,直接被暴躁的王四姐赏了几个嘴巴子。王弘璿现在本就体弱气虚,那次被那几巴掌扇得都看见自家祖坟了。   以前王弘璿仗着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向来是在姐姐们面前耀武扬威的。但现在三个姐姐被婆家约束着,根本不敢再帮衬他家。王父也觉得他现在已经废了,以后只能靠着王四姐给他养老,所以不管王四姐怎么对他们母子,他都不管。   王弘璿现在已经认清了自己在这个家的家庭弟位,偶尔他回想如果当初他有这种清晰认知的能力,可能就不会落个这样的下场。   但命运早已在他出生在这个不停追生男孩儿的家庭里时,就已经注定好了。   王弘璿也料想不到,以后被自家四姐当出气筒成了他的日常。就好像他小时候但凡有一点不高兴,也拿家中姐姐撒气一样。   后来,王母果然像神婆说的那样,没有享儿孙福的命,王弘璿走得比她还早。   等到王母也走了后,王父身体也每况愈下,没了再盯梢王四姐的能力。可是王四姐被他困在家里多年,早已没了继续走出去的勇气,认命般地就在村里种种田,过着勉强糊口的日子。   至于王父让王四姐给他养老,差不多也算养了。   吃的方面,王四姐捞干的,王父喝希的。有肉也是王四姐吃,王父只能吃吃咸菜。   王父饿得皮包骨,偶尔气得骂她不孝时,王四姐就说:“爸,我小时候你不让我吃肉,怎么现在也不让。你可能都忘了吧,我十五岁之前也是像你这样瘦,也就是要被你们掂斤称两的卖个好价钱时,才吃饱了几年。我啊都是跟你学的,所以你也别有意见,毕竟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王家父女“父慈子孝”的场面在未来不断上演,现在的祝微生他们,才刚刚过完元旦。   那是元旦的最后一天假期。   刚刚在外面结束聚餐的祝微生,和沈健、程煦刚走到男生寝室大门边,前面的女生寝室忽然响起了阵阵尖叫。   “有人跳楼了!” 第59章   一听有人跳楼,身边的人几乎是立即调转了脚步,向着尖叫声响起的地方跑去。   祝微生他们也跑了过去。   但到底是晚了,他们听到尖叫声的时候,楼上的人已经跳了下去。等他们跑到地方,现场已经惨不忍睹。   跳楼的是个女生,身上还穿着睡衣,静静地趴在地上,发丝散乱,血迹不断在身下淌开。   她的指尖勾着一条红色的细长丝带,随着风飘飘扬扬。   沈健两人没敢靠太近,神色肃重。   周围围拢的人在迅速增多,祝微生身边几个女生好像认识那个女生,此时正抱成一团在小声的哭。   “是赵晓兰啊!”   “天呐,她为什么跳楼!”   “她还活着吗?救护车呢,怎么还没来!”   害怕的人不敢看的人多,但对这种场面无感的人也很多,还有不少人拿着手机对着死者拍拍照照。   不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学校也来了人,一边抢救女生,一边将围拢在这里的学生们驱散。   学生们慢慢散开。   就在祝微生转身时,一阵风吹过,身周嚷叫此起彼伏。   “我去,丝带飘起来了!”   “妈呀飘过来了!”   祝微生听着声音刚刚抬头,就被什么轻轻柔柔的东西拂过脸颊,他抬手一握,然后一顿:是那条红色丝带。   但真正让他顿住的,是从丝带上传来的强烈不甘,仿佛还有谁在耳边哀哀泣语。   这是亡者向这个世界发出的最后求救。   不等祝微生多想,一名校务人员跑过来将丝带从祝微生手上拿走。这是死者的东西,他们必须一起交给警察和死者家属。   “微生,没事吧?”沈健和程煦走过来。   祝微生摇头,他微捻手指,抬起头往周遭扫了一眼。   丝带上残留着女生的气息,这附近有和女生气息相似的灵魂逗留过的痕迹,但只闻气息不见踪影,她已经离开了这里。   女生尸体被抬走,学生们逐渐散去,祝微生三人也顺着人群转身离开。   走了没几步,祝微生忽然被人撞了一下。祝微生转头看去,撞他的是个女生。   女生注意力分散,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某一点,神色愣愣的正想事想得入神,连撞了人都没察觉。   祝微生在女生面上转了一圈,很快收回目光,跟上沈健两人,离开了这里。   学校发生学生跳楼事件,这一天接下来的事件,祝微生班级群里的消息就刷着没停过,于是祝微生也知道了那个女生的一些信息。   女生赵晓兰,也是今年入校的新生。   赵晓兰性格有些冷淡孤僻,入校这么久以来一直都独来独往,属于那种无论在班上还是在寝室里都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八卦的人从赵晓兰几个舍友那里也了解到,赵晓兰貌似和家里的关系很不好,寝室里的人每次听到她和家里通电话,往往没讲几句就会吵起来,最后不愉快地结束对话。   就在昨天晚上,那几个舍友还听到赵晓兰又一次和家里人在电话里吵起来。但这一次比较不同的是,以前结束对话后的赵晓兰只是冷着脸不吭声,这一次她们看到赵晓兰默默无声地哭了。   很多人都觉得,赵晓兰的死亡和她家里应该脱不开关系。   事实好像也是这样,警方查了赵晓兰的死因,结论系自杀。又查了她所有电子设备,在赵晓兰手机里发现了一个某社交平台的账号,里面的每条记录都和家庭有关。   祝微生去看过,赵晓兰那个账号注册有两年多时间,一直用的是默认的系统头像。账号ID也只是一串初始数字,没有简介。   账号里面,留下的是长达两年的一些心情记录,它们偶尔怨愤,偶尔郁怒,偶尔丧气。   从这些记录里,祝微生拼凑出了赵晓兰的过去。   赵晓兰是家中独女,但她并没有获得父母的爱,因为她的父母极为重男轻女。之所以为独生女,完全是受生育政策约束,她父母因为工作没法再生二胎。   赵晓兰从小一直遭遇来自父母的各种冷暴力。   赵母因为生了个女儿,在赵父面前唯唯诺诺,也逼着赵晓兰低声下气。又因为赵晓兰是个女儿,她觉得自己身上的不幸都是赵晓兰造成的,于是将生活里的所有怨气都发泄在赵晓兰身上。   而赵父生子无望,就把所有寄托落在了他弟弟的儿子身上,也就是赵晓兰的堂弟,把什么好的都留给了堂弟。   小时候的赵晓兰只能逆来顺受,长大后的她虽然知道反抗,但也才刚成年不久,反抗成效不大。   最后一条记录,赵晓兰说等她大学毕业,她一定会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见到那些人。   现在她永远见不到那些人了,却很遗憾地是以另一种方式。   群里也讨论过赵晓兰的父母,好些人都说那完蛋了,以赵晓兰父母的尿性,赵晓兰就算是自杀,他们肯定也会找学校闹一笔赔偿的,而且最后那赔偿肯定也会便宜了他父亲那个侄儿。   事情发展也和同学们说得差不多,第二天赵晓兰父母来了后就在学校里闹开了。最后有人出来透露,学校的确是赔了赵父赵母一笔钱,甚至还有人拍下两人离开时照片,是面带笑意走的。   群里的人好些都说,如果他们是赵晓兰,死了也得气活。   所有人都对赵晓兰的死因没有产生怀疑,认为她就是因为和父母的矛盾才会轻生。   但祝微生还记得那条丝带落在手上的触感。   赵晓兰账号里的记录虽然充满了负面情绪,却很少会有那种妥协的消极。她一直在对抗父母对抗原生家庭带来的压抑,她还有对将来大学毕业的祈盼。   丝带上的不甘,隐约落入耳中的哀泣,都是对生发出的渴求。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自杀。   在众人讨论赵晓兰期间,赵晓兰的大部分资料都变得透明,祝微生没有什么困难就拿到了赵晓兰的生辰八字。   他想将赵晓兰的鬼魂召唤过来一解心头之惑,但最后竟然失败了。   这世上祝微生无法通过寻常的招魂阵法召唤过来的鬼混,只存在两种,要么投胎了,要么魂飞魄散了。但祝微生祷香问过,赵晓兰并没有投胎,她的鬼魂也还在着世间存在着。   这让祝微生想到了第三种可能:赵晓兰成为了谁的役鬼。   役鬼的存在,就像祝微生和打杂小姐妹俩的关系,是一种人鬼合作的契约关系。只不过祝微生和打杂小姐妹签的是正常的人鬼契约,并不存在压迫,他还给俩姐妹开工资的。   但役鬼,却是被强行驱使的仆役,被迫付出体力性命却毫无报酬,没有鬼生自由,做什么事都身不由己。   役鬼被迫和役主绑定在一起,成了有主之物,祝微生用寻常的方法是无法召唤过来的。但若强行召唤,却是相当于役鬼对役主的强行反抗。役鬼受役主约束,强行反抗必定会伤及自身。   在不知道役主的强弱和役鬼的承受极限之前,祝微生不打算试。   但这恰好说明了赵晓兰的自杀,的确没表面那么简单。   现在想要知道赵晓兰地鬼魂在哪里,祝微生只能用提气寻踪这个方法。只是寻常人对死人都比较忌讳,赵晓兰留在学校里的东西,在她父母离开之后就已经被全部处理了,包括寝室里的东西。   现在,赵晓兰的床铺,应该就只剩个空空的床架子。   祝微生算算时间,床架子的话也还行,上面应该还有赵晓兰残留下来的气,毕竟也睡了几个月。   不过那是女生宿舍,祝微生要收集赵晓兰的气也没法过去。这事儿他拜托了人面比他广的沈健,最后通过朋友联系朋友的方式,辗转成功地将一张提气的符纸压到了赵晓兰的床铺上,收集七天大概就差不多了。   在符纸送过去的第三天,祝微生去经常去的地方,给打杂小姐妹供香。   在返回寝室的路上,祝微生遇到了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走在祝微生的前面,她怀里抱着两本书,走路慢慢的,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她穿着黑色大衣,兜里的手机响了两声,女生拿出手机查看的时候,没注意带出了兜里的什么东西。   祝微生捡起来一看,眼眸微凝。   那是一束丝带。   红色的细长的,和赵晓兰自杀那天手上勾着的丝带一模一样。   这时,前面女生看完了手机,她将手机放进兜里后,似乎察觉到兜里的丝带不见了,忙一边在兜里找一边回头。   然后她就看到了祝微生,以及他手里的红色丝带。   “不好意思。”女生说,“这束丝带是我的,刚才不小心把它弄掉了。”   祝微生将丝带递还给女生,在女生拿起丝带道谢后准备转身离去时,祝微生开口道:“冒昧问一句,这束丝带是您妹妹生前留下的么?”   女生猛地顿住脚步。   “你怎么知道?”她眼神带着浓烈探究,“你是什么人?”   女生震惊中带着一丝警惕。   祝微生道:“赵晓兰自杀那天,我见过你。”   她就是那天在愣神中撞了祝微生一下而不自知的那个女生。   短短一面祝微生能记这么清楚,记性好是其一,其二是那天他注意到女生兄弟宫颜色发灰发暗,气机枯竭。   兄弟宫代表着兄弟、姐妹,结合女生整个面相,祝微生算出她之前应该有个妹妹。兄弟宫颜色灰暗枯竭,说明女生的妹妹前不久才去世了。   若只是单纯的红色丝带,祝微生不会这么冒昧地提一句。   但就像那天握住赵晓兰那条丝带一样,祝微生恰好在这条丝带上感受到了一丝残留的,几乎快要消失的绝望。 第60章   两条一模一样的丝带,都带着亡者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丝情绪。虽然情绪不同,但祝微生认为,赵晓兰和女生已经去世的妹妹,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祝微生看着女生,“你妹妹和赵晓兰一样,也是自杀的?”   “这不是什么秘密。”女生面色冷漠,“只要认识我的人稍微打听就知道。”   祝微生指着她手里紧紧捏着的红色丝带,“但她们都有这样一条丝带,你不觉得奇怪吗?”   女生那天就在赵晓兰的自杀现场,不可能不知道赵晓兰手里那条丝带和她妹妹留下的这条有多像。   女生这次的神色有了明显的变化,她一把抓住祝微生手臂,情绪有些激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妹妹的自杀果然有问题对不对!”   祝微生:“我不确定,我需要查证。”   说着,祝微生并指在空中迅速画下一道符,在女生没反应过来时,将符推到女生的眉心处。   女生一愣,下一秒她震惊地看着手中的丝带,“这是什么?”   “这是你妹妹生前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抹情绪。”祝微生刚才让女生感受了一秒残留在丝带上那股快要消失的绝望。   “我妹妹?!”女生一下子崩溃了,声音带上哭腔,“这是她死之前最后的情绪?”   那情绪非常绝望痛苦,女生和亡者血缘相连,触动只会更深。   女生将丝带紧紧贴在胸口,彻底泣不成声。   祝微生安静地不打扰她,等女生缓过那阵情绪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两人也找了个花坛坐下。   女生说,她叫汤霞,大三生。她死去的妹妹叫汤芸,上个月跳楼自杀的,死的时候还没十八岁。   和赵晓兰一样,汤霞和汤芸姐妹俩,也是打小就生活在一个问题家庭里。不过她们和赵晓兰的情况不一样,汤家姐妹俩的父母并不重男轻女,但是控制欲非常可怕。姐妹俩从小大到学业选择,小到房间不许锁门,甚至吃饭咀嚼的次数,都被父母严格要求。   姐妹俩常常被这样的控制压得无法喘息,汤霞在上了大学后才有了一丝喘息余地。但是汤霞走了后,汤父汤母施加的控制就全部落在了汤芸身上。   因为有这样一对父母,姐妹俩从小抱团取暖,感情十分亲密。汤霞上大学后,每天都会给汤芸打电话,在汤芸诉说痛苦时给她鼓励,给她打气,让她坚持,只要考上大学就好了。   汤芸崩溃的时候虽然不少,但大多数时候是很坚强的,她不止一次憧憬地和汤霞提起过两人彻底脱离父母控制的那一天。   在汤芸跳楼的前一天,她还在给汤霞发她偷偷网购的两条裙子,问她哪条好看。   所以当汤霞得知妹妹死讯,甚至是在见到妹妹遗体之时,她都还觉得不敢置信。是直到整理了妹妹的遗物,推门进去的房间没有熟悉的身影,发出去的短信一直得不到回应,耳边也再没有了一声姐姐,汤霞才终于接受了妹妹的确已经自杀身亡的事实。   而汤芸在自杀前,她因为晚归问题被汤父汤母严肃地教训了半小时。父母教育完后,汤芸回到自己房间,就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都说汤芸是因为晚归被教训了才冲动自杀,但汤霞总觉得原因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汤霞在那之前就已经有一个小发现,汤芸至少在两个月前,就多了一个比较亲密的朋友。这个朋友,不一定是现实里的人。   祝微生道:“你没有亲眼见过,为什么这么肯定?”   “女生大部分时候都是很敏锐的。”汤霞说,“芸芸每次和我聊天,聊来聊去都是那几个表情包。但那段时间,我发现她的表情包频繁更新,我就知道她除了和我,也在和别的人频繁地线上聊天。”   祝微生推测,“兴许是她的同学?”   汤霞含着苦笑摇头,汤父汤母对她们强烈的控制欲,也表现在限制她们交友这一方面。   凡是他们不喜欢的觉得不好的人,都是不允许她们来往的。她们的手机、电脑隔几天就要被检查,一旦发现她们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不止她们会被教训,对方也会被她们父母找麻烦。   因为这一点,班上的那些同学也不会和她们走太近。又因为她们是学生,每天过着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所以想要认识新朋友也不太可能。   至少汤霞就是这样,高中三年,她在学校里基本都是独来独往。上了大学后,这种情况也没有多少变化。有那样一对父母,在她依靠自己彻底脱离他们之前,她不想给别人带去任何麻烦。   而且,在父母的控制下,她们姐妹俩也从不被允许打扮,穿着总是中规中矩,就是看起来像个学生样,或者大人眼里安分守己的女生样。但汤芸那天发给汤霞看的裙子,是汤父汤母决不允许她们穿的那种。   汤芸发来的时候,汤霞就意识到,汤芸的状态看上去有点像有了喜欢的人,或者有了什么暧昧的喜欢的对象。   汤霞当时其实问过一句,但汤芸只是用一个抿嘴笑的表情包把她的疑问给揭了过去。妹妹已经被父母控制得近乎窒息,汤霞不想再压榨妹妹所剩不多的私人空间,所以她也就没再追问,只叮嘱汤芸平日做什么都要注意安全。   还有那条丝带。   汤芸留下的这束红色丝带,在汤霞回去的时候,都还静静落在她们的房间地板上。   汤霞查过,红色丝带其实是一种编发丝带,很多女孩子喜欢拿来做发型。扎头发向来只能按父母要求用最普通的黑色发圈的汤霞,也只在网上和学校里看到过别的女生使用。   这种东西一向是不允许出现在她们家里的,汤霞不知道汤芸是哪里来的丝带,她查过汤芸所有的网购记录,里面都没有关于丝带的信息。至于是不是现金购买,这个汤霞的确没办法查证。   但丝带的存在,让汤霞更加坚定了关于汤芸有心仪对象的猜测。毕竟频繁出现想要漂亮打扮的行为,在汤芸生活里连交好的女生朋友都没两个的情况下,只能是和恋爱有关的。   祝微生道:“所以你觉得你妹妹的自杀,和你猜测的那个线上好友有关?”   汤霞抿了下唇,轻捻了一下手里的丝带,“我并没有在芸芸的手机和电脑里发现一丝和这个好友有关的信息。”   汤霞找了很多遍,甚至把手机和电脑拿去恢复了所有已删数据,但依旧没有相关信息,这些似乎都说明了那个所谓的线上好友都只是她的凭空猜测。   但即便如此,汤霞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在心里始终给妹妹自杀的原因留了一个小小谜团。   前几天赵晓兰的自杀,再一次勾起了汤霞有关于妹妹的伤心事。特别是当她在赵晓兰手里看到了一条和妹妹遗物中一模一样的丝带时,她就一直处于发愣中。   这些天,她脑海里时而闪现着看到妹妹遗体的那一幕,时而是赵晓兰趴在地上时手指勾着飘飞丝带的画面。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汤霞看着祝微生,“但你刚才那一手……你怀疑赵晓兰自杀也有问题?你有办法帮我确认我妹妹自杀的原因?”   祝微生看了看天色,距离天黑只有一会儿了,他让汤霞把汤芸的生辰八字给他,“我需要招她的魂试试。”   汤霞迟疑地看了祝微生一会儿,在祝微生眸光清正的对视下,汤霞还是把汤芸详细的出生日期给了祝微生。   只不过汤芸的魂也招不来,出现了和赵晓兰一模一样的情况。   这证实了祝微生之前的猜想,赵晓兰和汤芸的自杀果然存在关联。   得知招不来妹妹的魂,汤霞担忧中带着愤怒:“为什么会招不来,她都已经死了,难道还要被禁锢在哪里吗?”   或许是这丝带是汤芸在自杀前才获得不久,她死后的这一个多月,丝带上并没有沾染残留着她身上的气。   祝微生问汤霞:“除了丝带,你还有你妹妹其它遗物吗?比如她穿过的衣服。”   汤霞道:“有是有,但都留在家里。”   汤霞家在隔壁市,距离这里四个多小时车程。但明天正好是周六,汤霞表示她可以回去取几件回来。   “那我明天和你一起吧。”祝微生说。   汤霞道:“好,我来安排车。”   之后祝微生又做了二手准备。   他取出一张符,将汤芸丝带上残留的那一抹绝望提取出来,储存在符纸中。   这一抹生前最后的情绪,往往隐藏着亡者死前那一刻心里最在意执着的东西。只要有这个,就算汤芸的衣服上无法提取出她残留的气,祝微生也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找出导致她自杀的真正原因。   翌日早上八点,祝微生和汤霞约在校门口见。   汤霞叫的车子已经到了,两人没有过多交谈,一路四个多小时,基本是沉默过去的。   不过祝微生发现,随着距离汤家越来越近,汤霞的神色也越来越紧绷。   祝微生理解,这个地方这个家,对汤霞来说就是一座牢笼。她在这座牢笼里生活了十几年,终于触及了自由的边界后,再返回牢笼,只会比从前更觉得难以忍受。   祝微生在问过汤霞意见后,没有跟着上楼,而是坐在楼下等。   等了快二十分钟,汤霞才怒气冲冲下来,手里提着装满衣服的袋子。在她身后,还追着一对容色暴怒的中年夫妇。   汤霞走得很快,在中年夫妇追上她之前,就钻进车里关上门,迅速道:“开车!”   司机一踩油门就出去了,剩下那对夫妇在后面指着车,愤怒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汤霞虽沉着脸没说话,但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情绪很激动。   过了一会儿,汤霞把衣服袋子递给祝微生,“衣服我多拿了好几件,都是芸芸以前常穿的,够用了吗?”   “够了。”祝微生说。   当下,祝微生从两件衣服上提取出一丝属于汤芸的气,然后再将昨天存的那一抹绝望情绪释放出来。   看它们都飘在了车子前方并持续向前方游荡后,祝微生对司机道:“师父,顺着这条路一直走,拐弯的时候,我会事先提醒。”   之后,在汤霞带着疑惑地看过来时,祝微生递给她一张符,“捏着它,看前面。”   汤霞迟疑地接过符捏在手里,看向前面。然后她就看到在车子挡风玻璃的前方,有一团灰色的雾和一团黑沉的雾,正双双盘旋着向前,像两条指向同一个方向的引路指标。   汤霞露出吃惊的神色,不过顾及着前面的司机,汤霞忍住惊讶没有吭声。   而司机看着祝微生和汤霞两人在后面手拿黄色符纸,神神道道的,也只是多看了他们两眼,没有好奇出声。   车子跟着那两团雾气一直开,走的还是返程路线。   汤芸死在家中楼下,祝微生以为,她的魂不一定在本市,但和死有关的执念应该不会离家太远。但直到离开汤家所在市,进入他们大学所在城市半小时后,汤芸的气息和她的那抹情绪才忽然有了分开的趋势。   祝微生用符纸将两团雾再次收了起来。   汤霞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祝微生看向她,“你妹妹死之前,曾来过我们这个城市。” 第61章   对于祝微生这个说法,汤霞下意识否定。   “不可能。”汤霞说,“警方那边调查过,芸芸并没有出过城。”   祝微生看一眼前面的司机,声音放低,“这件事涉及神鬼,已经不能用现实逻辑来推理。”   汤霞顿时沉默下来,一会儿才有些痛苦地说:“芸芸来了这里,但一点消息都没跟我透露。”   汤芸晚归的原因就是因为出了城?她来这里又是见谁?   这一个白天祝微生和汤霞几乎都在车上过的,车子停到学校门口时,天色已经黑了。   祝微生让汤霞回学校,但他自己没下车。   等汤霞离开后,祝微生再次将汤芸的气息放出来,让司机跟着他的提示走。   车子在夜色中快速行驶,拐了几个方向后,跟着汤芸气息的车子停靠在一座临近郊区的庄园外。   这是一个名叫“嘉悦”的假日庄园,占地面积挺大,档次看起来也很高。在祝微生他们的车子进入通往庄园的那条道时,不时就有豪车从他们车外开过去。   每一辆过去的车价格都在百万之上,司机到后面都开得战战兢兢。   车子就停在外面,祝微生将汤芸气息收起来,也没下车。他按下车窗,微微抬头,看向庄园后方最深处的那一片上空。   只见上方鬼气森森,怨气滚滚,它们交织在一起,被禁锢在那一片天地游荡。   汤芸的鬼魂,应该就在那里面。   见祝微生不出声一直盯着外面,司机看着这个坐了他一天车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了:“小伙子,你要去这里啊?”   祝微生摇头,又问:“叔叔,你知道这里吗?”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他撑着方向盘,艳羡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当然知道啊,嘉悦嘛,出了名的高档次。据说是个富二代开的,来这里的人也非富即贵,必须得要会员才能进去。”   祝微生的视线转向庄园入口的地方,两边设着门岗,车子一进一出,外面两边还有几个保安站岗,管理看起来很严格。   祝微生按上车窗,对司机道:“叔叔,我们走吧。”   祝微生回宿舍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汤霞就迫不及待地联系了他,想问她妹妹的事接下来怎么办。以及,她想知道汤芸临死前最在意执着的东西是什么。   祝微生约她在校门口见面。   汤霞脸色憔悴,这一夜没睡好。   祝微生暂时没把他已经找到汤芸鬼魂去处的事告诉汤霞,而是如她所愿那样,放出汤芸那一抹绝望情绪,由它带他们去寻找汤霞想知道的答案。   黑沉的雾团在车子前方继续像路标一样指引着,起先它只是带着他们的车在不同的街道上穿梭着,仿佛它也很茫然。但在这种情况持续了半小时后,雾团忽然跟上了一辆车。   雾团真正跟的不是车子,而是车子里的人。   当他们跟着那辆车兜兜转转地进入一个大商厦的地下停车场后,他们终于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人。   那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斯文帅气,并且很有绅士风度,他下了车后,绕过车头去帮女生开门,微微弯腰抬手挡在门框上,温声提醒女生不要撞到头。   女的也个高漂亮,从车上下来后小声地跟男人说谢谢。她似乎有些紧张,在男人没注意到的地方偷偷扯了扯身上的衣裙。   在男人关好车门,往电梯方向走去时,男人忽然牵住了女生的手。   女生胳膊受惊似的颤了一下,但没有挣脱,并且脸上飞快爬上一抹甜蜜的羞红。   只从女生的表现来看,她和男人看起来像一对才表明了彼此心意的小情侣。   但这对小情侣青涩甜蜜的互动,祝微生和汤霞都没怎么注意,两人的目光放在了汤芸那抹绝望情绪所化的雾团上面。   在男人下车那一刻,雾团就直接绕上了男人的脖子,努力收紧,似乎想将男人勒死。   但可惜它只是汤芸留下的一抹残念,即便它反复在男人脖子上努力,也丝毫没有作用。   汤霞手里捏着祝微生给的符,紧紧地盯着那个年轻男人,“我妹妹最后执着在意的事是杀了他?这么说我妹妹的死就是他害的?”   祝微生看了看外表文质彬彬、气质干净,实则满身罪孽的男人,点了点头。   “他为什么要害死我妹妹?”汤霞红着眼激动起来,追着男人就要过去,想抓着男人质问。   祝微生提醒:“汤霞,你妹妹的鬼魂还没找到。”   汤霞骤然停步。   她剧烈喘气,捏着符纸的手用力得发抖,但在祝微生的提醒下,她到底是冷静了下来。妹妹死因的答案就在男人身上,她必须搞清楚。   两人之后也走进了电梯,来到了位于大厦中层的一个高档餐厅里。   男人已经带着女生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祝微生和汤霞走过去时,男生正用一副对这里很了解的口吻跟女生介绍这个餐厅的一些特色,女生则目露崇拜。   祝微生和汤霞在两人后面那一桌坐下,祝微生和男人背对背。   他们刚坐下,男人就扭头招了招手。   一个侍者捧着一束超大的玫瑰花走过来,停在男人身边,“张先生,您的花。”   “谢谢。”男人礼貌向侍者道谢,然后拿起那束花,递给她对面的女生,“娜娜,我一直以为我这一生就这样了,但上天眷顾我,让我幸运地遇见了你。娜娜,谢谢你和我在一起,我会努力给你幸福的。”   叫娜娜的女生,双手激动地捂着唇,眼睛里闪着惊喜又幸福的光。   她大概觉得自己此刻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但她不会想到,在她中途去洗手间的那几分钟里,她面前那个才对她深情许下了诺言的张姓男人,从她离开的那一秒起,就一直拿着手机和别的女生发信息。   男人发的是语音。   顾忌着周围有人,男人把手机抵着唇,将声音压得很低。祝微生就算离得近,本也不该听见,但他有阿纸帮忙。   阿纸轻飘飘的一个,偷偷跳到男人后背上蹲着,男人毫无察觉。阿纸偷听了一会儿,就跳回去趴在祝微生耳朵边,将听来的叽里咕噜告诉他了。   原来男人在安慰另一个女孩子,还叫对面宝贝,说一些“好担心你,你这样我心疼”的情话。   等娜娜回来,男人很自然地收起手机。在娜娜好奇看过去时,他不见半点心虚,语气也很自然地说:“公司里有点事。”   娜娜幸福地眯眼笑着,没有半点怀疑。   这一场“浪漫”的约会,持续了两小时才结束。之后男人又带着娜娜去商厦其他楼层闲逛,给娜娜买了一些贵价的包和衣服,将娜娜哄得更加心花怒放。   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男人说工作上临时有点问题,他需要回公司处理一下。   “宝贝,等晚上我来接你。”临分别前,男人宠溺地亲了亲娜娜。   娜娜很不舍,但也只是懂事地皱皱鼻子,“那我等你。”   之后,男人亲自将娜娜送上叫来的出租里。看着娜娜的车子离开后,男人脸上的深情不舍顿时一收,露出有些讥嘲的神色。   他转身向地下停车场走去,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用紧张担忧的深情音色,发出一条语音:“宝贝,你还好吗?需要我来看看你吗?”   假意和男人擦肩而过的汤霞听到男人这条语音,脸上竭力做出的冷静差点碎裂。   “他好像骗了好多女生。”汤霞看着男人的背影,“我妹妹是不是就被他这样骗了?”   这个答案,只有找到汤芸的鬼魂才能知道。   接下来,祝微生两人没再管那个男人。   刚才娜娜在上车前和男人依依不舍的那一阵,阿纸就顺着车缝溜进了车里。这会儿祝微生寻着阿纸留下的信息,一路向娜娜居住的地方找过去。   娜娜住在一个环境不算多好的旧小区里,祝微生和汤霞在小区楼下等了差不多半小时,阿纸才出现。   它知道祝微生在哪个方位站着,直接从楼上飘下来了,没有被大风刮走,还正正好落在祝微生头上。   在祝微生头上打了个滚儿,阿纸把它在娜娜家这半小时里看到的情况告诉他们。   娜娜家原来是个二婚家庭,亲爸后妈。后妈还有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儿,跟娜娜十分不合。   刚刚娜娜提着东西一回去,后妈女儿对着她就是一顿冷嘲热讽。娜娜反击,后妈立即帮腔,言语间暗示娜娜没走正道,在外面没认识啥好人。   后妈训完,娜娜又被亲爸待着一顿教训,让她安分守己,不要整天出去鬼混,话里话外也觉得自家女儿在外面不正经。   阿纸下来时,娜娜已经被气得回了房间,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哭。   祝微生把阿纸揣进兜里,若有所思。   无论是赵晓兰、汤芸还是现在的娜娜,几乎都有一个问题家庭。暂时不知道赵晓兰和张姓男人有没有过接触,但从汤芸和娜娜身上看,她们这种家庭背景,似乎是张姓男人特意挑选的。   那那些还在被他欺骗的其他女生呢,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况?   如果是,那么这就是一场针对这种家庭背景女孩的狩猎。   因为这类女孩身后几乎没有能给予她们宽容包容和安慰的人,一旦遭遇什么,除了鱼死网破,更多是在绝望中直接结束自己的生命。 第62章   张姓男人和娜娜约的是晚上八点,来小区门口接她。   距离八点还早,趁着这个时间,祝微生把打杂姐妹俩给叫了过来。他让蒋丝琦去盯着娜娜,让朱莺莺顺着汤芸那抹情绪重新追踪张姓男人的踪迹,然后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姐妹俩点头,按祝微生说的分头办事。   祝微生让汤霞也回去了,他接下来的计划带一个普通人在身边会有危险。   汤霞看看祝微生,又看看他兜里的小纸人,知道她一个普通人帮不上什么忙,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祝微生就在娜娜家小区外面叠了会儿符,直到晚上七点钟,蒋丝琦从楼上下来告诉他,娜娜接到了张姓男人的电话,等会儿就会过来接她去约会了。   娜娜和家人吵架情绪低落了一下午,这会儿已经恢复过来了,正在满怀期待地化妆。   祝微生点点头,把符收起来,对蒋丝琦道:“等会儿莺莺过来,你们一起留下。娜娜交给你们了,屏蔽掉她的手机信号,不要让她走出这个小区。”   蒋丝琦表示没问题。   她和朱莺莺都不算小鬼,只要不收敛身上的阴气,不管她们中的谁其实只要一靠近娜娜就足以让她手机受阴气干扰失去信号。鬼打墙更是容易,她保证娜娜就算是把自己绕晕了,也出不了这个小区。   祝微生又道:“蒋姐姐,鬼迷眼,你会吧?”   蒋丝琦:“会,怎么?”   人在变成鬼后,一些迷惑人的本事都会无师自通,鬼打墙、鬼迷眼都是其中一项。   鬼打墙是让人失去方向感,鬼迷眼则可以让某个物事呈现出别的样子。   祝微生让蒋丝琦等会儿给他身上覆上一层鬼力,让他在旁人眼里完全呈现出娜娜的模样。蒋丝琦鬼力强,她的鬼迷眼不容易被看穿。   蒋丝琦就明白了,祝微生准备冒充娜娜去和张姓男子“约会”。   于是张姓男子开车过来后,正准备给娜娜打电话时,就看到“娜娜”从小区里面走出来了。   朱莺莺也过来了,她急匆匆地往小区里飘。   起先她还没认出“娜娜”是谁,跟“娜娜”擦肩而过时忽然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立即一个急刹车,返身回来,瞪圆了眼睛看着祝微生,“老板?!”   祝微生目视前方,嗯了一声。   “好家伙,我差点没认出来。”朱莺莺虽然好奇,但这会儿倒不关心祝微生装女人干什么,她指着从车上下来的张姓男人,“老板,你知道他有多恶心么,他骗了好多女孩子!”   男人叫张睿,朱莺莺追踪到他时,他正在家里对着电脑敲键盘。电脑旁边还放着好几台手机,每一台手机都是和不同姑娘聊天的对话框界面。   一边聊,张睿会一边往电脑里记录这些女生的资料。有些资料是他自己问出来的,有些是他从对方账号里的简介和平时一些记录里扒出来的,再或者他通过一些网页搜索手段,自己收集整合的。   当资料整理到一定程度后,有些女生张睿会继续和对方聊,有些他则会忽然置之不理。   朱莺莺在张睿身边待了差不多三个小时,看懂了张睿这个行为,他明显在筛选什么。   “那些女生的资料我也看了,年纪最大的没超过二十二岁,年纪最小的才十五!”朱莺莺义愤填膺地说,“他在过来接娜娜前还跟一个人打过电话,说什么九点钟送货过去,让那边准备好。但你知道么,他给这些女生在电脑上的备注都是新货多少多少号,完全没把她们当个人!”   在朱莺莺愤怒的碎碎念中,下了车的张睿也走到了祝微生身边。   “娜娜。”张睿目光深情,想要牵“娜娜”的手。   但“娜娜”侧身躲开了。   张睿愣了一下,也没生气,低声宠溺道:“还生气呢?我不是都道歉了嘛……娜娜,那我再说一次对不起好不好?我保证,以后我不管再忙,也一定会记得随时看手机,及时回复你的电话和短信,不会再让你等那么久了。”   蒋丝琦说过,下午娜娜和家人吵架后,因为太伤心,一直给张睿发短信寻求安慰,但是张睿隔了好久才回。   因为张睿那会儿正忙着骗其他女孩子呢。   有鬼迷眼,祝微生此刻在张睿眼里就是娜娜,模样声音都是。   祝微生就回:“下不为例。”   给了朱莺莺一个眼色让她留下,祝微生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完全把张睿当引路司机使。   张睿还只当是“娜娜”在耍小性子,失笑一声后,也没要求“娜娜”坐到副驾驶去。   上车后,祝微生问:“我们去哪?”   张睿勾唇,后视镜里的他笑得耐人寻味,“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是么。”祝微生看着他,“很期待。”   一路霓虹穿梭。   八点三十五,张睿的车开上了通往嘉悦庄园的那条路。   这路祝微生昨天才走过,很熟悉,不时从窗外开过去的依旧是一些让普通司机看着就想避让的高价豪车。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嘉悦庄园的入口大门外缓缓停下。   门口两边的保安走了过来,不等保安敲响车窗,张睿降下车窗,颇为矜傲地看了对方一眼。   那保安顿时露出一个笑来,“原来是张先生,您又换新车了。”   张睿淡淡点头,然后升上车窗。   张睿对保安们来说显然是熟面孔,熟到那个保安招呼一声,前面的拦车杆就收了起来。   张睿的确也是这里的常客,嘉悦庄园里面有好几道设有安保的门岗,除了最外围的大门,向里他们又经过两个,张睿都只是刷了刷脸。   等到第四个门岗,拦车的也终于不再是简单的拦车杆,而是两扇紧闭的雕花大铁门。张睿这才开始从车里拿出了一张黑色的卡,放在门边的机器上刷了刷,前方那大门才向两边敞开。   张睿这才重新启动车子。   越往里,他们就离那鬼气拢聚的庄园深处越近。   张睿的车也确实一直朝着那个方向开,他带“娜娜”过来的目的,似乎也就想把她送到那里去。   终于,越来越近了,张睿的车子也在最后一扇大门前停下了。   祝微生跟着张睿下了车。   一路他非常安静,这让张睿多看了两眼。   不过张睿不是起了什么疑,他一改那种对娜娜百般深情各种宠溺的样子,眼里带上了一点意味深长的轻视,“第一次来这么高档次的地方?”   祝微生去过不少有钱人家,也被带着参加过有钱人的宴会,但这么大的庄园,他倒也的确是第一次来。   于是点点头。   “没关系。”张睿语气轻柔得有些生怪,“以后这地方,你会经常来的。”   祝微生闻言,道:“不想经常来呢?”   张睿没有说话,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两人穿过大门缓缓往里走。   嘉悦庄园很大,张睿带祝微生走的通道只是其中一条。从第一道门进来,期间他们经过不同的岔道,那些岔道里面都是一栋栋别墅。   在祝微生他们走的这条道路尽头,则一前一后坐落着两栋中式庭院。   “这是什么地方?”祝微生问张睿。   “是带你通往天堂或者地狱的地方。”张睿说。   如果换成娜娜,这会儿就应该追问了,祝微生只是微动了一下眉峰,就安静下来。   大概是“娜娜”的反应实在太奇怪,张睿终于又多看了他两眼。   不过没等他看出什么不对来,他们已经到了第一座庭院的大门前。   门前有两个黑衣高个保安守着,他们和前面那些保安一样,也认识张睿,没等张睿开口,他们就主动打招呼:“张哥,又来送货啊?”   “是啊。”张睿笑道,“每个月都少不了的。虞小姐在里面吧?”   “在呢,你等会儿,我通知里面。”   保安用身上的对讲机通知里面的人,说货到了,出来领货。在等待期间,两个保安的目光在祝微生身上各种打量。   祝微生也在打量两人,和张睿一样,都是满身罪孽。通过两人一口一个“货”可知,两人对这庄园深处在干着什么罪恶勾当十分清楚。   不一会儿,庭院大门打开,出来了一个长相挺好的中年男人,只是脸色有些冷。   中年男人站在大门里,目光冷冰冰地对着祝微生审视一番,道:“跟我走吧。”   张睿就推了一把祝微生:“进去。”   祝微生顺着力道进了大门,进去之后还能听到身后那俩保安小声的交谈,说这次张睿带来的货怎么瞧着有些傻不愣登的。   也是,换成一般的女生面对他们那些一听就不带善意的交谈,早惊慌地闹着要离开了。   但张睿对“娜娜”的反应并不在乎,反正闹不闹的,最后都得进去。乖一点还更好,省得他再花时间让人安静下来,耽误时间。   祝微生和张睿跟着中年男人进入第一栋庭院,一路穿过大厅,又顺着一条石子小路,经过两边高高的围墙,最后来到了最后面的这栋庭院。   鬼气散发的核心位置。   走进后面这栋庭院,里面就显得比外面那栋要热闹得多了,里面不时有人在里面走动,都是各种风格的年轻帅哥。   这些帅哥的打扮都比较统一,除了发型不一样,都穿着轻薄的白色纱衣,走动间可以看到里面的肤色。   大部分帅哥对这样的穿着似乎都已习以为常,只有少见的两个脸上带着不适。   这两人恰好撞见领着祝微生进去的中年男人,立即被训斥了一顿:“挂着这么晦气的表情做什么?想惹虞小姐不高兴么?”   两人也不知道是害怕中年男人还是害怕他口中的虞小姐,被训斥后,立即挤出了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别别扭扭地挂在脸上。   之后中年男人没再管这两人,领着祝微生两个,穿过纵深的长长走廊,来到了一扇大门前。   “虞小姐,货来了。”中年男人在门前微微垂头,颇为恭敬,“您是否现在验货?”   几秒后,门内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进来吧。”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他们面前的大门忽地向两边缓缓敞开。   门一开,里面的很多东西就泄露了出来,人气、鬼气以及香味中混着的令人几欲呕吐的恶臭。   但这些东西,中年男人和张睿都感觉不到。   中年男人面色始终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倒是一路都算闲适的张睿,此时神色露出了些紧张。在中年男人迈步跨过大门后,张睿喉咙滚动了两下,才急忙跟上。   当然,他还不忘先推祝微生一把,始终让祝微生走在他前面。   庭院是中式建筑,屋内的布置还带着几分古风的浪漫。屋内光线不算多明亮,四处都挂着飘纱,立着屏风,制造出一种朦胧的暧昧。   这间屋子的中央也立着一扇大屏风,隐约可见后面有一张大床,床上正或坐或躺着好几个人。但可以看出那些人围绕的中心,是一个女人。   当他们在屏风前站定后,那慵懒女声又响起来:“张睿,你又来了。”   “晚上好,虞小姐。”张睿微微弯腰,斯文的气质被他脸上挂着的谄媚笑容破坏殆尽,“我给您送货来了。”   “你上次带来的货不够听话呢。”虞小姐哼笑,“姐姐我才取用了一次就没了。”   “上次、上次那货的性子的确烈了些,也的确是我疏忽了,调查得不够仔细,扰了您的兴致。”张睿抹着额头的冷汗,“但您放心,这次的货不止新鲜干净,还保证听话,在您厌了之前,绝对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   “最好如你所愿吧。”虞小姐懒懒道,“不然,以后就换个能办事的出去,你留在这里。”   这话叫张睿一听,额头上的冷汗流得更汹涌了。   “阿大。”之后,虞小姐叫着不知谁的名字,“去吧,好好验货。”   站在屏风前的祝微生就察觉到屋内鬼气涌动,一团凶厉的黑雾骤然穿过屏风,停在祝微生面前,凝聚成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模样。   这就是虞小姐口中的阿大,一只凶恶的厉鬼,鬼力看上去和蒋丝琦旗鼓相当。   阿大站在祝微生脸前,两只眼睛盯着他看一会儿,然后又低头,去看他身体其他地方,绕着他打转,誓要把所有地方都检查一遍。   检查完身体后,阿大又凑近祝微生,对着他狠狠地嗅。   越嗅,阿大脸上越迟疑。   那边的虞小姐好像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阿大,验好了没有?验好了就带她去取血,正好我饿了。”   阿大豁然直起身,“主人,我嗅不到处子的鲜美,这次的货是脏的!”   阿大的话一落,屋子里一静。   “张睿!”虞小姐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做事的,居然把不洁的东西带了进来!”   随着虞小姐发怒,那扇大屏风应声而倒,露出里面虞小姐的真容。   虞小姐年约四十,是个十分有风情的女人。她穿着有些裸露的红色纱衣,坐在床上,身体向右,靠在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身上。   在她身边也围着几个男人,原本捏腿的捏腿,垂肩的垂肩。但因虞小姐的发怒,这些人都下意识停了,脸上都闪过畏惧的神色。   祝微生的目光落在身姿曼妙的虞小姐脸上,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虞小姐自己又脏又丑,怎么还嫌弃起了别人?”   虞小姐身边那些帅哥纷纷瞪眼,仿佛在震惊这次的货胆子好大,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敢这么跟虞小姐说话。   虞小姐也是一脸惊怒,她终于舍得从帅哥怀里起身,“阿大,给我拔了她的舌头!”   阿大二话不说就向祝微生扑了过来,抬起鬼手就要来撬开祝微生的嘴巴,扯出他的舌头。   祝微生侧身躲开,抬臂曲指,在阿大的鬼手上轻轻弹了一下。   屋子里似乎响起了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阿大只觉得自己的整只鬼手都随着那一弹而变得四分五裂,灵魂撕裂的剧痛沿着手臂向身体各处传递。   屋子一时全是阿大的惨叫。   “阿大!”虞小姐终于站起来了,她惊讶地看着祝微生,“你是谁!”   祝微生在自己身上轻轻掸了两下,蒋丝琦覆在他身上的鬼力迅速消失,露出了旁人眼里他本来的样子。   在众人眼里,就是好好的一个漂亮妹子忽然变成了一个男人。   这一出大变活人差点让就站在祝微生旁边的张睿吓得魂飞魄散。   张睿猛地往后退,然后因为脚滑摔在地上,他撑着地板,瞠目看着祝微生,发出了语气比虞小姐更激烈的疑问:“你是谁!”   他那么大一个娜娜呢,怎么变男人了!   祝微生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没再搭理。   转身,祝微生看向虞小姐,“寿命九十有三,这样的长寿年限对这世上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事,而你犹不满足,竟然妄以禁术续命夺长生。”   没错,眼前这个虞小姐虽看着才四十来岁,但真正的年纪其实已经九十多了。不过她是用一种违背天道规则的禁术,延续出来的寿命和美貌。   祝微生一语就道破了虞小姐身上的秘密,让本就因他的出现产生警惕的虞小姐更加防备。   “小兄弟,你还年轻,不会明白寿数到了但事还没完成的那种不甘。”虞小姐缓缓道,“何况是你我这种身怀玄术的人,百年尚不足,区区九十三又岂会够!”   “不甘?”祝微生环视一圈屋子里此时各种惊骇变色的薄纱帅哥们,“只是你的贪欲而已。”   而贪欲,无穷无尽,深不见底。   为了自己的贪欲,虞小姐将年轻女孩称之为“货”。   不洁、脏、不够听话……每字每句都在蔑视她们的痛苦和性命,高高在上。   虞小姐被人尊称为“虞小姐”,很久没受过旁人讥讽了。祝微生的话让她生气,但她面容才狰狞了没两秒,她就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担心生气会长皱纹。   虞小姐深呼吸一下,脸上的神情尽量变得平和,她语带警告:“小兄弟,你我都是玄门中人,本为一体。你现在速速离去,看在你年纪不大的份上,我不会计较你的莽撞失礼。”   祝微生道:“等我一离开,你立马就会转移你这个老巢,跑去别处继续做你的虞小姐?”   听话听音,虞小姐顿时知道祝微生没那么好打发,今天的事也没法善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虞小姐缓缓抬起手臂,纱衣下滑,露出她光洁的手腕,和腕上的一个黑玉镯子。她转动着玉镯,看向祝微生的眼睛迸射出浓浓的恶意,“既然如此,那你就别走了,留下来做我的役鬼吧!”   下一秒,虞小姐手腕一晃,无数黑影汹涌地从黑玉镯子里钻出来。   这些黑影一出,屋子里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屋里刮起了阵阵迎风,条条薄纱在屋中荡来荡去,几处屏风也被刮得哐哐倒地。   黑影们发出恐怖的咆哮声在屋中乱窜,阴气太重,屋里的所有普通人都见了鬼。   纱衣帅哥们顿时吓往各处躲。有人想出去,但发现大门紧锁,根本打不开,只能又尖叫着找其他地方躲。   张睿和那个中年男人也抱头鼠窜,吓得瑟瑟发抖,屁滚尿流地躲去了床底。   屋子里,一时间就只有祝微生还在原地站着。   对面的虞小姐见祝微生面对这么多役鬼还面不改色,眼中闪过狠厉,再一晃玉镯,“役鬼们,给我撕碎他!”   一声令下,役鬼们齐齐面相祝微生,再次咆哮一声后,同时冲向了他。   在役鬼们出来的那一刻,祝微生就粗略地数了一下,大概有二十来只,鬼力有强有弱。而在这群役鬼里,祝微生看到了赵晓兰的鬼魂。   还有汤芸,汤霞给他看过手机上汤芸留下的照片,此时这个小姑娘也在里面。   她和赵晓兰跟其他役鬼一样,脖子上都拴着一根有些透明的红绳。绳子的另一头,连接着虞小姐。   被控制着的她们,还处于自我意识挣扎的状态中,眼里时而闪过清醒,时而只有暴怒的嗜杀之态。   但所有的清醒挣扎在虞小姐的命令下都不堪一击,虞小姐一声命令,她们就瞬间失去理智,跟其他役鬼一样,凶狠地扑向祝微生。 第63章   役鬼们蜂拥而上,眨眼就将祝微生淹没。   看着这一幕,虞小姐红唇一勾,等着听祝微生的惨叫。   但下一刻,惨叫是惨叫了,却不是祝微生发出的。   只见一团灰雾以祝微生为中心猛然炸开,役鬼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灰雾笼罩在里面。   役鬼们凶恶的咆哮转瞬间就变成了惊恐的大叫。   虞小姐面色一变,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灰雾其实是一张巨大的嘴巴。   这大嘴巴将所有役鬼一铲,然后一闭,役鬼们就全部进了它的肚子。   灰雾渐渐缩小,变得只有三四岁幼儿那么大的样子,漂浮在祝微生身前。   “山魅?!”   虞小姐惊愕地看着那团灰雾,什么时候区区一只山魅也有这么大的能耐了,竟然能将二十几只役鬼一口吞掉。尤其是其中有好几只役鬼还是她精心炼制过的。   虞小姐意识到,祝微生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强。   虞小姐眼中一狠,左手抬起在右手掌一划,一道锋利的裂口在掌中出现。殷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挤出来,顺着她的手腕下滑,流向了黑色玉镯。   血液一碰到玉镯就迅速消失,玉镯竟像活物一样在吞食着虞小姐的血液。   早在虞小姐露出这枚玉镯时,祝微生就认出这是一件法器。这玉镯器随主人,也带着凶性和贪婪,它吞食血液上瘾,不等血液再度流下,它自己就动了起来,倏然间变成了一条会动的小黑蛇。   黑蛇沿着虞小姐的手腕爬了一圈,然后附在她伤口的地方,津津吮食。   祝微生没有阻止,只是眉眼淡淡地看着虞小姐:“养这样一件法器,你早晚也会被它吞吃。”   流失了不少血液的缘故,虞小姐红润的面色不再,已是微微发白。原本还算平整的脸上突然多了不少细纹,皮肤变得松弛,两鬓间也隐约有了白头发。   眨眼就老了十岁。   虞小姐冷笑一声,却是不在意祝微生说的这些。   看黑蛇吸食得差不多了,她将手臂一挥,“去吧!”   随着她的动作,黑蛇掉头,小小的闪着凶性的眼睛锁住了祝微生。它被虞小姐甩至半空,身躯在空中极速膨胀,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条惊天巨蟒。   这个变化差点吓晕屋里躲着的其他活人。   巨蟒还没落地,它就张开巨大的蛇嘴,露出尖利森冷的獠牙,甩着硕大的蛇头狠狠咬向祝微生。   祝微生侧身一躲,看向巨蟒的目光带着可惜。   如果这巨蟒只是单纯的凶,祝微生还有兴趣留一留,但它一看就被虞小姐喂了不少人命,他没有兴趣净化。   所以还是直接毁了吧。   祝微生没给黑蛇太多嚣张的时间,他在躲过黑蛇又一次扫过来的巨大蛇尾后,抬手在空中快速勾勒出一道金符,双手并指一推,金光符咒打在了攻击过来的蛇头正中。   黑蛇顿时像个被踹飞的皮球一样弹到了一边,脑袋滋滋冒烟。   黑蛇受创,虞小姐也猛然露出痛苦之色。   在祝微生画出金光符咒的瞬间,虞小姐就面露骇然。然后不等她召回黑蛇,祝微生已经画出了第二道金光符咒。   这一次就是虞小姐,也感受到了这道符上传递出来的可怕威压。   “住手!”虞小姐绝望大吼。   然而祝微生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个,他将新画的符纸打向黑蛇。黑蛇试图躲避,但那符纸像长着两只眼睛,无论它躲去哪里都能飞速地粘上来。   这道符和先前那道不一样,符纸和黑蛇一接触,便燃起了巨大的符火。黑蛇痛苦地嘶鸣一声,在空中激烈挣扎,但火龙已经缠上了它整个蛇身。   符火凶猛,火团越烧越小,不是符火后继无力,而是黑蛇的身躯在变小,挣扎也在不断减弱。   几秒之后,始终被符火包裹的黑蛇发出最后的嘶鸣,像一团火球一般无力地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在这个过程中,符火逐渐消失,黑蛇的身躯缩小得更快。在快要落地时,黑色已经变回了原先玉镯的模样,然后在落地后,被摔成两半。   整个过程,其实也就一两分钟时间。   玉镯碎裂,驱使玉镯的虞小姐受不住这个重创,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她站不住了,踉跄着跌倒在地,神情惊惧地看着祝微生,“你到底是什么人,小小年纪竟然能虚空画灵符!”   祝微生道:“只是个无名小辈。”   小辈?   一个小辈就能轻易抓了她的役鬼,破了她辛苦炼制几十年的法器?   “落到你手里,我认栽。”虞小姐声音枯涩,但她没有认命,反而哀求祝微生饶她一命,“只要你放过我,日后我任凭差遣,无所不应。”   “我不喜欢用活人。”祝微生拒绝。   虞小姐灰白的面色顿时有些发青,“你想我做你的役鬼?”   “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祝微生说。   不等虞小姐露出侥幸的神色,祝微生就转身,让魅魅把役鬼们吐出来。   役鬼们被虞小姐控制,身不由己,生前更可能是像赵晓兰和汤芸这样的受害者。祝微生虽然让魅魅吞了役鬼们,但并没有吃。   虞小姐听到役鬼,面色巨变,“你想做什么!”   那边,魅魅已经像吐核一样,噗噗噗地把役鬼们一个个从嘴巴里吐出来。   等到最后一只役鬼阿大,魅魅很不舍,它只吐出对方一个脑袋,期待地看着祝微生,“吃!”   二十几只役鬼,只有阿大是例外,他并不是被虞小姐强迫,而是自愿成为了她的役鬼,甘心受她驱使。   这样的鬼留下也没用。   祝微生就允了,“一口,吞掉他原本鬼力。”   之后阿大惨叫一声,等被魅魅吐出来后,鬼身比之前虚弱透明了好多。   魅魅则在旁边满足地摇晃自己的身体。   随着阿大惨叫,虞小姐再次吐出了一口血。   她看着祝微生,面色更加灰败,她刚才就明白了祝微生的意思。   以她现在的能力,她已经无法再控制这些役鬼,就算祝微生真的不会再对她做些什么,她也不会好过,因为这些役鬼不会放过她。   事实和她想的一样,这些被放出来的役鬼们看到陡然变得虚弱的虞小姐,愣了一瞬后,忽然感受到了身上虞小姐对他们的控制,弱得几乎感应不到了。   役鬼们的神色立即发生了变化,眼中的畏惧消失,不甘慢慢浮现出来,最后变成对虞小姐的深恶痛恨。   虞小姐看着这番变化,手撑着地板无力地向后挪,“你们……不能——啊!”   一只役鬼忽然扑向虞小姐,一口咬在虞小姐肩膀上。   有这只役鬼带头,其他役鬼接连跟上。   很快,虞小姐就被役鬼被包围住,淹没了。   虞小姐想让役鬼们撕碎祝微生的目的没达成,自己却让役鬼们撕得面目全非。   等到役鬼们被祝微生驱散,虞小姐已经变得奄奄一息。   先被祝微生重创,后又被役鬼们反噬撕咬的虞小姐,此刻的模样已经完全变了。   她虚弱地躺在地上,身上还是那一身红色纱衣,只是漂亮脸庞已经皱皮耷拉,油光水滑的黑发变得干枯花白,皮肤缩水,四肢枯瘦,布满老人斑。   虞小姐从风韵犹存的模样,变成了老婆婆的样子。   一只役鬼捞起旁边的一面镜子,放在虞小姐面前。虞小姐睁眼看着镜子里自己苍老的模样,露出比之前看到祝微生虚空画出灵符还惊恐的表情。   “啊!!!”   张嘴尖叫的虞小姐,牙齿几乎全部脱落,声音也变得苍老嘶哑。   原来凶恶的虞小姐也会害怕,役鬼们露出愉悦的表情。不过他们没有全部留下继续看虞小姐痛苦,有一些役鬼扭头看向庭院外面,眼中仇恨闪烁。   大部分役鬼,少数除了像赵晓兰和汤芸这种死在庄园外面,很多都是死在这里面的。而此时的庄园里面,恰好就有很多害死他们的仇人。   这些役鬼虽然蠢蠢欲动,但都忍不住去看祝微生。   是祝微生让他们恢复了自由,在离开之前,他们下意识征询他的意见。   祝微生的意见就是复仇可以,但最好不要弄出人命,不划算,依旧还是“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那套劝说。不过他劝归劝,但一些役鬼要不要听,祝微生也不勉强。   因果由己,太多的祝微生也干涉不了。   听了他的意见后,役鬼们抱着各自的打算飘了出去。   大部分役鬼都飘出去后,站在屋子里的赵晓兰和汤芸就露了出来。   两个姑娘没有参与刚才对虞小姐的撕咬,虽然虞小姐被报复她们也觉得痛快,但两人脸上更多是那种对骤然获得自由的开心和一点无所适从。   两人生前不认识,这会儿各自站了一个地方。   祝微生向两人招手。   两人不知道祝微生要干嘛,迟疑了下,走到祝微生身边,“大师。”   祝微生平铺直叙地将这几天的事简单地跟两人说了。   得知祝微生在查她自杀的真正原因,赵晓兰愣住了。   汤芸听到了汤霞的名字,则面色激动,“我姐姐在找我?!”   汤芸死后最牵挂的人就是汤霞,她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汤霞身边去,不过她一动,又蓦地想起什么。   “差点把他给忘了!”汤芸转身,蹲下,看向那张大床床底,“张睿,出来!”   听到张睿名字,赵晓兰的神色也有了变化。   屋子里的鬼没剩几只,虞小姐也是马上就要死了的样子。但房子各处还躲了不少薄纱帅哥们,张睿和那个领祝微生进来的中年那人也还躲在床底。   汤芸一喝,床底发出轻微动静,之后就没了。   汤芸面色一皱,赵晓兰道:“我来!”   被虞小姐驱使这几天,赵晓兰被迫将鬼魂的能力开发了出来。她蹲下身,鬼力泄出,隔空就揪住了张睿的头发,将人生生从床底拖了出来。   “饶命!饶命!”张睿不敢挣扎,颤声求饶。   张睿被拖出来后还没站起来,汤芸就扑了上去。不像赵晓兰,汤芸直接用两只青白的鬼手掐上了张睿的脖子,眼睛凶狠,恨不能立即将张睿掐死。   不过在张睿被掐得翻白眼,赵晓兰忍不住想上前阻止时,汤芸一把松开了张睿。   看着捂着脖子死命咳嗽喘气的张睿,汤芸眼睛发红:“我那么信任你!”   赵晓兰也红了眼眶,“原来你也是被他骗了吗?”   汤芸难受地点头,她比赵晓兰早来这里,所以了解到的事情比赵晓兰多。   虞小姐为了续命,也为了延续自己的美貌,需要长期饮用年轻女子的鲜血。她自恃身份,没有亲自去做,而是和一个经营声色场所的富二代达成了合作协议,富二代给她提供场所和人,她保富二代生意兴隆,罪行不被发现。   这个庄园表面上是富二代在经营,但背后其实是虞小姐在掌控。   虞小姐对血的要求很高,她要年轻还漂亮的小姑娘,而且必须是处子,因为她认为这样的小姑娘年轻鲜活,充满生机又干净。   这种高要求,其实隐含着虞小姐对年轻姑娘们的嫉妒,她嫉妒她们还那么年轻,而她已经老去,身上已经散发出了腐朽的臭味,快要成为一堆黄泥。   为了发泄这种情绪,一个小姑娘的血虞小姐不会喝超过三次,往往喝上一次两次她就会故意说难喝,要换新的人血。   她不在意她们的痛苦和性命,只希望多折腾一些漂亮小姑娘来平复她内心的嫉妒。   而那些被她喝血厌烦了的女生,最后的结局就被逼着去接客。   因为血量需求大,虞小姐找了不少像张睿这样的人,去外界给他物色合适的供血人选。   张睿就对他看上的目标进行筛选,筛选出来的女生都很漂亮,但不是生性胆小就是家境不好,要么和家里关系存在无法和解的矛盾。   经过初步筛选后,他会以网恋男朋友的身份,给她们柔软贴心的关怀,或是她们幻想的甜蜜的恋情体验,要么就是她们喜欢的奢侈花费。   总之,张睿针对每个人性情的不同定制出不同的人设去迎合,一步步取得她们的信任。等到时机差不多,就将人带到庄园来。   之后就像祝微生经历过的那样,先是所谓的验货,成功后就第一次取血。   等取了第一次血后,女生们会被威胁着拍摄一些大尺度照片,留做把柄,让她们以后乖乖地任庄园摆布。   汤芸因为和父母关系不好,又被威胁说如果她不听话就把她姐姐也拉下水,为了不牵连姐姐,回去后汤芸就直接跳楼自杀了;赵晓兰这样的,被威胁后坚持了一阵,但最终情绪还是崩溃,选择自杀解脱。   但她们哪知道,原来死并不是解脱,她们的灵魂会被抓到虞小姐身边,给她做役鬼,帮她做坏事。   这个庄园里,死了的女生有很多,又有很多女生还在苦苦坚持,备受煎熬。   汤芸还说,其实最开始张睿基本只对那些外地底层打工女生下手,后来是富二代根据客户意见,觉得要搞一点“高档次”的,张睿这些人就把目标放到了大学生身上。并且除了大学生,最近他们还开始物色研究生、高级白领等女子。   在这些人眼里,无论什么学识出生的女人,在他们眼里都是货物,无非劣等和高级的区别。   只要进了一次庄园,女生们就再也无法反抗,因为有鬼,虞小姐更非寻常人,拥有非寻常手段。   像赵晓兰,她说她自杀前,其实曾将自己所有的遭遇都写在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   她想要提醒外界的那些女生,想将这个庄园里的恶行揭露出来,但写好的文章,因为一直没网而没能发出去。   当重复了几次都发现不行,且身边还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删除她写下的那些信息后 ,赵晓兰彻底心如死灰。之后带着绝望,直接去了顶楼一跃而下。   赵晓兰跳楼前试着和父母求救过,但没有成功,父母甚至还帮着推了一把。   赵晓兰以为,自己生前不被人所爱,死后应该也会很快被人遗忘,不会有人去关心她具体是怎么死的。   但她没想到,会有祝微生这样一个人,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因为捡到了那根之前张睿送给她的,让她想要作为证据提醒警方的丝带,在上面感受到了她的不甘,就不嫌各种麻烦,也不怕危险地一路找到了庄园。   仿佛神明天降,打跑囚禁了她们的恶魔,让她们重新获得自由。   也是如此,尽管她们恨不得像其他役鬼一样,啃食虞小姐的血肉,也撕碎张睿的灵魂,但那只会让她们永远陷在遭遇的那场噩梦里,永远无法解脱。   汤芸踹了张睿一脚,“从这里出去后,你最好立即去自首。”   “我出去就去自首,一定去自首!”无论张睿是多凶狠的恶人,此时面对手段莫测的鬼怪们,他一样无可奈何。他脖子上露了一圈青紫的鬼印掐痕,嗓子沙哑,迭声保证,“我会被法律制裁,会长久地坐牢服刑,被关着受折磨,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汤芸和赵晓兰对视一眼。   赵晓兰道:“行了,快滚吧。”   张睿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们,被两人一瞪,立即如蒙大赦一般,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门外。   看着张睿仓惶的背影,汤芸问:“大师,您觉得他会去自首吗?”   “会的。”祝微生说,“总会的。”   两人懂了他话中含义,缓缓一笑。   张睿离开后,屋里其他役鬼也都离开了,祝微生回身看着这间屋子,对还躲着的薄纱帅哥们以及那个中年男人道:“你们该自首的,也尽快去自首吧。”   好言好语的,祝微生也只能劝这么多了,毕竟这世上多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   之后祝微生烧了一张符,留了信号通知阴差,就带着汤芸和赵晓兰离开了这里。   他们走后,躲着的人陆续出来。有的脸上欣喜多过害怕,随后一边走边厌恶地撕扯身上的薄纱衣;有的则带着后怕,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忐忑心虚。   中年男人是最后一个从床底下爬出来的,他走到虞小姐身边,看着对方苍老的模样,脸上没了那种恭敬和畏惧。他狠狠地踹了虞小姐一脚,然后吐出一口唾沫,匆匆走向大门。   虞小姐本身就还只剩一口气,被中年男人踹了一脚后,没等中年男人走出大门,嗬嗬喘叫两声,眉眼狰狞了两秒后,直接归西。   肉身一死,虞小姐的鬼魂窜了出来。她生前是作恶多端的玄师,死后直接变作大鬼。她抬脚就向中年男人追去,将一只脚刚迈出去的中年男人抓了回去。   这一抓,中年男人的胳膊直接被虞小姐扯断。   血溅了一地,在中年男人撕心裂肺地惨叫中,虞小姐狰狞着一张脸,伸着手还要去撕扯他。不过下一瞬,两条带着勾刺的锁链穿过虞小姐的双肩,将她拖开。   “怎么这些恶鬼都这德行,刚死就要大开杀戒。在阳间不守规矩,到了阴间可不行。”   接到祝微生通知的两个阴差拽着勾魂锁链,在虞小姐不甘心的嘶吼下,将其一点点拽进了散发着阴气的空间裂口里。   裂口合上,也闭上了虞小姐鬼生自由的大门。   在阴差出现的那瞬间,祝微生回头向着庭院看了一眼,然后就被前方惊慌逃窜出来的一个肥胖男人的恐惧叫喊打断了视线。   男人梳着大背头,穿着一看就是高级定制的衣服,甩着一身臃肿肥肉的身躯,看到祝微生后,下意识向他求救:“有鬼!有鬼!救救我!”   祝微生向他身后看去,就见十几只役鬼追在他身后,对着他后背又撕又咬。   赵晓兰怒道:“这就是那个富二代!”   难怪身后跟那么多只鬼。   这是富二代的因果,祝微生不干涉。他撇开视线,继续朝大门外走。   不等那个富二代扑到祝微生身边,因为群鬼靠近,阴气过重,祝微生身边的赵晓兰和汤芸渐渐地显露出鬼影。   富二代骇惧地大叫一声,匆匆调转方向。但人胖,平时一看就少于运动,又惊慌,这一转反而摔在了旁边,一下子被役鬼们抓住机会,周边顿时只余富二代的惨叫声。   这一路出去,除了富二代,各种慌乱逃跑的人和车子都很多。   祝微生不疾不徐地走在其中不受任何干扰,倒成了异类。   等祝微生走到第一个大门时,他看到了那个中年男人。那人似乎走了什么近路,比他们更先走到庄园大门口。   不过他现在状态不好,少了只手臂,一身血。他人已经快晕过去了,走路跌跌撞撞,有气无力地向身边不断经过的人求救:“快……救……”   话没说完,中年男人就失血过多,晕倒在地。   祝微生在中年男人身边蹲下,看了看他的断臂,血色之下,掩藏着屡屡怨气。这样的伤口如果不将怨气拔除,他的伤口将永远都不会好。   手臂被撕裂的痛苦将伴随他到死。   这样的话,也太生不如死了。   祝微生日行一善,拿出手机拨了个120. 第64章   嘉悦庄园里各处都装了不少监控,祝微生一路出来都被记录了下来。庄园里死了个虞小姐,还有更多人受伤,正常情况下,祝微生需要配合警方调查。   不过祝微生还不想直接和官方组织打交道,所以这件事最后还是交给了黑黝黝,让它去联系那边的人。   最后祝微生这边没受到什么打扰,黑黝黝还带回来了关于虞小姐的消息。虞小姐原是玄门某门下的弟子,年轻时学艺,人到中年后私欲膨胀,走了歪路,偷了师门的续命禁术后就一直叛逃。这次栽到祝微生手里,祝微生算是帮忙清理了门户。   这个说法,明显是肯定了祝微生这次的行动。   祝微生这么多年虽然没直接和官方组织接触过,但知道他们一直在吸纳玄门人才加入进去,他师父还在时官方那边就不止一次抛出橄榄枝,不过师父无意加入,都拒绝了。   祝微生延续了他师父那种态度。   嘉悦庄园的事情第二天就上了新闻,并且随着事情调查和各种小道消息的满天飞,热度一天比一天高。   当晚庄园里的人死伤了一些,还逃走了很多。这些逃走里的人无辜的没几个,在后面半个月里,也都陆续或被警方调查出证据带走,或是受不了役鬼们的折磨,自己自首。   无论是被查出抓走的还是这些自首的,基本每个人都带了一身伤。   这些伤看着是被人撕咬出来的,但诡异的是无论用什么医学方法都治不好。有时候明明只是一道小小抓伤,但就是好了烂,烂了好,无论这些人怎样努力,又坐拥多少财富,依旧无能为力,日日夜夜,受尽折磨。   张睿也是被抓的一员。   明明当时他在嘉悦庄园里已经答应了汤芸和赵晓兰,说出去就自首,结果转头他就收拾了东西准备跑路。   被他害死的女生可不止汤芸和赵晓兰两个,其他被他害死的役鬼当时只不过是先去找另外的仇人了。寻完其他人的仇,自然就轮到他了。   张睿就在跑路的路上被那些受害役鬼找到,出了车祸。没有出多大的事故,就折了一只胳膊,大腿上刮掉了一块皮肉。   之后张睿扔下车,忍着痛,继续跑路。然后他就发现,不管他接下来是打车还是坐公车,总会出一点状况,让他伤上加伤。   等到张睿伤痕累累地来到机场,眼看着就可以买上机票飞走,结果他在上一道台阶时忽然脚滑,摔倒后脑门磕在台阶上,直接磕晕了。   然后他被机场工作人员和热心的路人送去了医院。   等张睿在医院醒来,等在他床边的不是他的家人也不是医护人员,而是两位人民警察。   张睿带着一身还没好透的伤被压入看守所等着后续审判。   在等待期间,他原本以为身上的伤虽然多,但都算不上多严重,这点伤养上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那些伤口都被寻仇的役鬼吹了点阴气、怨气。于是就是这点伤,让后来被判刑入狱的张睿痛得夜夜都无法入睡。   在牢里的时候,偶尔张睿痛得忍不住哼叫,就会被嫌他吵的犯人们揍得闭嘴。每次他跟其他犯人起冲突了,别人知道他哪里痛,只要照着他胳膊和大腿的伤处招呼,张睿很快就会被打得抱头求饶。   所以说路都是自己选的,如果张睿不那么心存侥幸,说到做到,出去就去自首,他身上的伤也不会有那么多。更因为他没有自首还想着逃,所以情节恶劣,被判了个无期。只比那个断了一只手的中年男人,以及被枪毙的富二代,好上那么一点   但凡他想挣表现试图减刑,定期去牢里看他是何等惨样的役鬼们,包括赵晓兰和汤芸,就会让他的算盘落空。   她们保证,张睿一定会又痛又难受地在牢里待一辈子。   之后,汤芸留在汤霞身边,在汤霞的支持下,拿着大把的供品,把以前汤父汤母不允许她做的事做了个遍。   赵晓兰则回家了一趟,给自家那对父母表演了个夜半闹鬼,逼着他们把钱分毫不少地全还给了学校。   学校收到这笔钱还有点摸不着头脑,最后拿了一部分还款捐给了公益性质的心理机构。   祝微生也有收获,捣毁了这么大一个犯罪团体,让役鬼们重获自由,又杜绝了类似惨剧再次在庄园发生,天道回馈给他不少功德。是祝微生这一年来赚取的最大一笔功德,他余下的寿命正正好到三十了。   这回赚功德,当中因为有打杂小姐妹出手帮忙,所以祝微生在钱方面舍得了一回,除了工资,还如朱莺莺所愿那般,给了她们一笔现金奖励。   姐妹俩做事尽职尽责,那天晚上祝微生交代不能让娜娜走出小区联系上张睿,姐妹俩就一个鬼打墙让娜娜在原地绕了半个多小时,绕得小姑娘最后哭着回家。   之后姐妹俩也一直守着娜娜,守到第二天娜娜接到警方电话。   娜娜和张睿有过接触,警方请她到派出所辅助调查,之后娜娜才后怕地发现自己差点经历了什么。   娜娜原本在害怕撞鬼的事,在意识到自己差点被骗去狼窝后,忽然就不怕了。她觉得她经历的那个不是鬼打墙,而是神打墙,是神灵不忍她遭受磨难而对她进行的保护行为。   最后被当做神灵的打杂小姐妹,在收到祝微生一笔奖励后,又收到了来自娜娜感激的供奉。   十分满足。   嘉悦庄园的事情尘埃落定后,祝微生他们再过一周多时间也要放寒假了。   要说谁最舍不得从学校离开,那必然是阿纸了。   这一学期,学校里的流浪猫几乎被阿纸撸了个遍,每天都带着一身好几种猫味儿回来钻祝微生的被窝。   魅魅之前的那个猫毛毡也戳得差不多了,最后果然像祝微生预想的那样,戳出来的猫没有一点猫样儿。头大身子小,萌中带着丑,丑里面又含着点猥琐,放在桌子上,还挒着一条腿,看起来就不像一只正经的猫。   阿纸也觉得这毛毡小猫和它天天撸的小流浪们不太一样,但还是爱得不行,每次看动画片就把猫毛毡放倒,自己靠在上面,很懂得享受。   这个周六晚上,阿纸在看完两集动画片后,又悄悄地溜出去撸猫。   等到了祝微生地睡觉时间,阿纸还不见踪影。祝微生也没觉得奇怪,往常阿纸但凡出去撸猫,都要很晚才会回来。   不过这回阿纸半夜回来,却不是独自回来的。   祝微生睡到半夜,忽然听到寝室里响起了几道小小的猫叫声。   祝微生睁眼,掀开床帘,就着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看到阿纸怀里搂着一只比它身形大了不少的小猫崽,正蹑手蹑脚地往门口那张空书桌底下钻。   小猫崽声音细弱,喵喵叫个不停。很快,寝室里其他人也被叫醒了。   寝室灯被沈健按下,程煦撩开了床帘,一起睡眼朦胧地往下看。   然后祝微生就发现除了阿纸,参与的还有魅魅,它雾团一样的怀里抱着两只。甚至还有黑黝黝,它嘴巴里也叼着一只小猫,刚在窗户上落下。   祝微生从床上下来,“怎么回事?”   黑黝黝飞进来,放下小猫崽,挥着翅膀以示清白:“不是我要带回来的,是阿纸让我帮它的。”   被黑黝黝放下的那只小猫崽,软着四条小短腿在寝室里爬,边爬边叫。   沈健探着头对着小猫崽仔细看了看,“好小的猫,这才刚出生吧,眼睛都还没睁开。”   程煦则有些担心,“阿纸把小猫带回来没问题么?我听说好像被人碰过的小猫,猫妈妈就不会再养了。”   “不不不……”阿纸赶紧摆手,“猫妈,不在。”   黑黝黝说话利索一点,道:“这些小猫的妈妈不见了,它们饿得哇哇叫,没有猫妈妈,它们这一晚上肯定也得冻死。”   作为504的爱猫大使,校园猫猫的守护神,阿纸怎么忍见这种情况呢。于是小脑门儿一拍,把猫崽们带回寝室,决定自己养几天。   阿纸搂着猫,跑到祝微生脚边,扯扯他的裤腿,“微生,努力赚钱。”   祝微生一挑眉,看阿纸:“钱我可以掏,但你确定你要自己养?”   阿纸嗯嗯点头,把手里的小猫崽努力捧起来让祝微生看,“可爱,不养,可惜。”   祝微生就道:“好,明天我去买小猫们吃用的东西。”   小猫崽们实在太小,阿纸原本想把它们放在书柜底下,但直接让猫崽们直接睡地板也不行。   最后程煦腾出一个快递盒,沈健拿了一件自己的外套和两条干毛巾铺进去。阿纸还把魅魅做的那个猫毛毡放进箱子里给猫崽们作伴,自己顺便也爬了进去,睡在猫崽中间。   温度没问题了,但是猫崽们肚子还是饿的,但寝室里没有吃的。   猫崽们饿得嘤嘤哭,阿纸把沈健他们的肉干往猫崽们嘴里塞,但人家牙齿都还没有,哪里咬得动。   阿纸急得在寝室里团团转,隔一会儿就去扯祝微生裤腿,“微生微生,猫哭!”   好在这会儿离天亮没一会儿了,猫崽们叫不停,祝微生他们也没法睡,干脆连夜列清单,等天亮就出去买小猫们要用的东西。   但等东西买回来,考验才真正的开始。   这么小的猫崽几乎隔两三小时就要喂一次,祝微生没沾手,让沈健和程煦也别管。   接下来的一天,阿纸带着魅魅还有被它强行拉壮丁的黑黝黝,几乎就没从快递盒子里出去过。   喂到晚上,黑黝黝整只鸟已经快灵魂出窍。   它瘫在纸盒里,一只爪子抓着一个小奶瓶,奶嘴怼在两只猫崽嘴里,往常明亮睿智的小黑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   “我是一只乌鸦啊,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喂猫……” 第65章   平时只知道出去撸猫,撸爽了拍拍屁股就走的阿纸,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小猫崽们这么不好养。   之前是阿纸“微生微生,猫哭!”,到后来,变成了沈健他们“阿纸阿纸,猫哭!”。   阿纸瘪嘴:QAQ   今天已经是周日,明天宋海和许毅就要回寝室。宋海没事,祝微生和许毅的关系不算熟络,也为了不让小猫崽再吵着沈健他们,祝微生让阿纸尽快把猫妈妈找回来,他帮忙接手照顾一会儿猫崽崽们。   阿纸放下小奶瓶,在四只猫崽脑瓜儿上挨个亲了一口,然后拽着魅魅脚下一抹油,跑得比它平时出去撸猫时还快。   这一出去,到半夜的时候阿纸才和魅魅一起回来。   这一趟它们成功找到猫妈妈了,它在白天出去觅食的时候,被人用石头砸晕了。   “学生,姑娘。”阿纸叽里咕噜地跟祝微生说它从猫妈妈身上得来的信息。   猫妈妈是一只黄白,才流浪到这所学校不久,学校里有很多爱心人士会给它吃的,猫妈妈就一直留在这里。   因为经常被人喂,猫妈妈对人类没有什么警惕心。猫妈妈以为所有人类都是这样的,但它不知道人类的成分很复杂。   这次觅食时,猫妈妈像往常一样凑近对着它发出喂食音节的人类,但当它走近后,等来的却不是食物,而是一块砸在脑袋上的冷硬石头。   猫妈妈直接被砸晕了,醒来后,它已经在一家宠物医院里待着了。除了头,它还被砸伤了一只前腿。不过它运气算不错了,那个砸晕它的人不知为什么没有继续伤害它,它被一个年轻姑娘带到了宠物医院救治。   阿纸和魅魅找到猫妈妈时,那个年轻姑娘正在给它开罐头,说话轻声细语,是个很温柔的姑娘。阿纸在那待了一会儿,听到那个姑娘跟医院里的工作人员交谈,说先让猫妈妈养伤,等它好了就给它绝育,然后找领养。   祝微生听了,道:“这么看,就算找到猫妈妈,它目前也没办法照顾猫崽崽们。”   阿纸一脸轻松地摆手,“送回,姑娘,照顾。”   猫妈妈身体的状态一眼就看得出正在哺乳期,医院也检查出它才生产过,那个救治它的姑娘也担心猫妈不在猫崽们出事,已经去猫妈经常出没的地方找过一圈了。不过因为小猫崽们都被阿纸带回来了,所以姑娘没能找到。   姑娘明天还要继续试着找一下,阿纸表示到时候把猫崽崽送过去就可以了。   祝微生看着背起手挺着胸膛的阿纸,满怀马上就能把猫崽们送出去的喜悦,觉得它好像个渣爹,有父爱,但不多。   不过阿纸这个想法也的确不错。祝微生身边唯一算得上是活体宠物的黑黝黝,活的年数比他岁数还大,根本不用他操什么心。祝微生没有养过猫,还是把猫崽们送给有更多养猫经验的人照顾比较好。   隔天清早,祝微生给猫崽们喂饱了一顿后,端起安置它们的纸箱,来到了阿纸发现它们的附近。   一过去,祝微生就看到一个姑娘正在附近仔仔细细地寻找着什么,祝微生捧着纸箱出现后,姑娘下意识向他看了过来。   “你好。”祝微生率先开口,“你有没有看到一只黄白母猫?”   “黄白……”姑娘回道,“你找它做什么?”   “它不见了,它的猫崽在我这里。”祝微生道。   他把纸箱放下,那姑娘走过来一看,眼露惊讶,“奶猫!”   之后祝微生和姑娘交谈,他肯定不能说猫崽们是被阿纸几个带走的,他只道他平时偶尔会来这里喂一喂猫妈妈,前天两次过来没看到猫妈妈,但是听到它的猫崽饿得一直叫。而且后来天黑,晚上越来越冷,他就没忍住把猫崽们带回寝室照顾了。   “我昨天又过来找了两次猫妈,仍然没看到它。”祝微生说。   这些不是胡诌了,昨天白天照顾奶猫照顾得快要失去鸟生梦想的黑黝黝受不了后,的确飞出去找了两次猫妈。   姑娘没有怀疑祝微生话语的真实性,她欣喜地把小猫们抱在怀里,“黄白受伤了,目前在医院里治疗。”   祝微生:“严重吗?”   姑娘蹙蹙眉,“腿有点麻烦,至少要养半个月。”   祝微生正想问找到打伤了它的人没有,他身后就传来一道喊声:“路琼!”   祝微生回头,就见一个中等身高,身体有些瘦弱的眼镜男生快步向他们这边走过来。这几步路里男生的视线一直停在祝微生身上,祝微生从里面感受到一些敌意。   祝微生听到抱着小猫们的姑娘应了声,高兴地道:“周超,小猫们找到了!”   叫周超的男生蹲在路琼身边,凑过去摸摸她怀里的小猫,笑道:“终于找到了,这下你不用再担心小猫们了。”   路琼笑笑,“多亏了这位同学。”   周超看向祝微生,神色不如面对路琼时温和,镜片后面的眼睛有些阴冷,“谢谢你同学,不过野外的猫崽不能随便乱碰,不然很容易好心办坏事。沾上人味儿的小猫很容易被母猫遗弃,你这样做反而是在害它们。”   路琼有些尴尬,“周超,这位同学应该不是故意的,猫崽们情况特殊,没有他,小猫们可能已经冻死了。”   见路琼为祝微生说话,周超的眉狠狠地皱了皱。而后他松开眉,语气听起来没有刚才那么冷,“但是这一点常识我觉得他也应该知道,你说是不是?”   路琼揉着怀里小猫的头,迟疑地点头。   周超就笑了笑,瞥向祝微生的目光带着一丝得意。   祝微生只在周超走过来时多看了他两眼,之后一句话都没说。   等到女生将小猫们重新放进纸箱,在问询过祝微生意见,准备把小猫们带走交给更专业的人照顾时,祝微生道:“猫妈妈在哪家宠物医院,我想去看看它。”   路琼报了宠物医院名字,又详细说了地址。   祝微生的视线从周超身上掠过,问路琼:“这个地方我没去过,你什么时候再过去,能否一起?”   他这话一落,周超的视线就针一样刺了过来。   祝微生仿佛没注意到,只看着路琼。   周超这隐晦藏着的过于激动的情绪,路琼也没感觉到。对于祝微生的提议,她只犹豫了下,就答应了,“可以,中午下课后我会过去一趟。加个联系方式?我到时候联系你。”   祝微生拿出手机,在周超暗瞪的目光里和路琼加了好友。   之后,路琼和祝微生道别,抱起纸箱准备走了,周超主动把纸箱接过去。   双方离开的路线不同,等路琼和周超走远后,祝微生回头看了一眼。   干干净净的女生旁边,和她并肩而行的男生整个身影都笼罩在黑沉的阴影里。   “坏人!”阿纸探出头,愤怒地看着周超的背影。   祝微生明白阿纸的愤怒。   周超身边的那些阴影全是猫狗的阴魂,它们包围着周超愤怒地对他嘶吼,但因为它们太过弱小,无法对周超造成任何伤害。   这些猫狗是被周超杀死的,而且死相无一例外都非常凄惨,一看就是被虐杀慢慢死去的。   虐杀了无数小生命的人会忽然变成好人,关爱流浪动物?   祝微生是不信的,周超会这样,无非有所图。   从周超对他生出的敌意来看,周超显然喜欢路琼,但应该还没追求到。是为了追求路琼,周超才隐瞒了自己凶残变态的本性。   就是不知道猫妈妈的受伤和周超有没有关系,又是什么原因才会被路琼发现带去了宠物医院。   到了中午下课,祝微生收到路琼发来的消息,告诉他在学校东大门等他。   祝微生过去时,周超果然也在。   周超一看到他,就颇有些不高兴地说:“怎么来得这么慢,祝学弟,时间就是金钱,我们下午课程紧。”   旁边的路琼看着周超,拢了下眉头。   其实祝微生来得算快的,但周超看他不顺眼,就是故意挑毛病。   祝微生只说了一句:“从头到尾,我麻烦的都是路琼学姐,没有拜托过你。”   周超面色顿时一堵,不知道怎么反驳。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路琼赶紧打圆场,“从咱们学校过去十五分钟的车程,外面公车能直接到那家宠物医院门口。”   有了刚才那一茬,这一路过去,周超完全无视了祝微生。他只跟路琼说话,也不停找路琼说话,似乎一点都不想给祝微生留下跟路琼搭话的机会。   到了宠物医院后,路琼熟稔地跟进门后见到的每一个宠物医护人员打招呼,可见她平常没少来这里。   祝微生虽然没和路琼有过交谈,但从她和周超的谈话中祝微生已经得知,学校里有专门成立的流浪猫管理社。学校里的流浪猫都有被专门的统计,绝育、领养、放归等事宜都是这个管理社在完成。路琼是里面的主要成员,对猫妈的信息比祝微生知道得多。   三人进入猫咪病房,路琼带祝微生走到一个猫笼边,指着里面的一只脑袋和右前腿都绑着绷带的黄白大猫,“这就是那只猫妈妈。它上个月才到我们学校,来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揣崽了,月份大了,不好给它做引产。”   像黄白这样的揣崽母猫,路琼平时原本关注得比较多,但最近学校里出现了一起虐猫事件,路琼忙着跟社里的同学一起抓虐猫人,对黄白那边就有些疏忽。等她再去看黄白时,黄白已经生完小猫,把它们藏起来了。   黄白猫妈妈原本在闭眼睡觉,听到路琼的声音后眼睛慢慢睁开。它对着路琼小小地叫了一声,像在撒娇一样,但接下来不知道它感应到了什么,叫声忽然变得激烈起来。它边叫边慢慢从笼子里站起来,浑身的毛炸开,警惕地瞪向笼子外。   “二白,二白不怕。”路琼隔着笼子柔声安抚它,但是半点用没有,黄白的叫声依旧愤怒激烈。   而被黄白瞪着的地方,恰好站着祝微生和周超。   “看来二白很不喜欢你。”周超忽然带着嘲讽和怀疑地看着祝微生,“小动物都很有灵性,能感知到人的好坏。我和路琼平时喂二白时二白都很乖巧温顺,从来没像这么凶过。”   这话指向性意味太浓,好像在说是祝微生打伤了二白。   路琼忙道:“周超,你说话注意点儿。”   “路琼,你别太轻易相信人了。”周超冷声提醒,“有些人看着人模狗样,谁知道背地里是什么坏东西。早上他抱着猫崽,说是来找二白,但如果不是恰好被我们碰到,谁知道这猫崽是他带来的还是刚准备带走呢。”   路琼这次严肃了神色,口吻很不赞同地强调,“周超,没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周超道:“我就是心疼二白,好好一只猫,差点就被人打死。”   祝微生忽然向旁边挪去,原地就剩个周超。就见二白看着周超,对着他怒冲冲的骂。   祝微生说:“二白骂的好像是你。”   周超面色一变,“二白被人类伤害,现在看到人就大吼大叫,都是正常的应激反应!”   祝微生声音徐徐,“那你刚才指着我说一堆废话干什么。”   二白骂祝微生,周超就怀疑是祝微生打伤了它,现在二白骂周超,周超就说是正常应激反应。   周超瞪着祝微生,再次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好了,让二白好好养伤,我们别站这儿了。”路琼有些头疼地摆手,带头走出猫咪病房。   祝微生走在最后,兜里的阿纸快要气炸了,它没有说话,两只小纸手不停冲着祝微生比划。   可以确定二白就是被周超砸伤的,但他却恶人先告状,随口污蔑祝微生,就是欺负猫猫们不会说人话,没法指控他。   出了猫咪病房,祝微生问路琼:“路琼学姐,二白是你送来医院的,你是怎么发现二白受伤的?”   “其实不是我发现的。”路琼道,她看向周超,“是周超。”   前天路琼想着去看一下刚生完崽子的二白,她走到平常二白喜欢躺着晒太阳的大石头附近时,周超已经在那里了,受伤的二白当时死去了一样软塌塌地躺在草地上。   她吓了一跳,跑过去检查二白的伤势,又向周超追问二白受伤的原因。   周超帮着她一起给二白处理伤势,说他也才过来,刚才看到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急急忙忙地跑掉了,他没来得及拦住,二白应该就是被那个人打伤的。   祝微生瞥一眼周超,道:“路琼学姐没有怀疑过周超学长?”   周超眉眼一冷,“你这话什么意思!”   祝微生:“我只是像你怀疑我一样怀疑你。”   祝微生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噎得周超不知道怎么反驳,气得他面色怒红。   路琼笑了一下,“祝学弟,周超同学是非常有爱心的一个人,他懂得很多流浪动物的救助知识,平常也会跟我们管理社去学校定点位置喂养小流浪们。他还个人出资给几只猫咪做了绝育,也帮着发布领养消息……总之,我觉得你们可能因为气场的原因,有些不合,但就像我刚才对周超同学说的一样,没有证据的时候,还是不要随便臆测比较好。”   周超略扬起下巴,对着祝微生轻蔑的冷笑一声。   祝微生问:“周超学长加入管理社多久了?”   周超说:“关你什么事。”   不过之后祝微生还是从路琼那里知道了,周超加入管理社还不到三个月。   路琼和周超这一趟除了来看二白,还想给学校里的小流浪们带一点猫粮回去。几只小猫崽给了路琼,祝微生也赞助了一些生活费。   在周超去结算费用的时候,祝微生问路琼:“学姐,虐猫的人抓到了吗?”   路琼摇头,有些担忧,“那人对学校里的各个监控位置好像十分清楚,我们查了好几个监控路线都没发现那人的踪迹,只从小猫尸体周围出现的浅浅脚印推测出,那应该是个成年男人。”   祝微生:“距离发现虐猫的事多久了?”   路琼想了想,“五六天了吧。”   祝微生点点头,接下来没再问什么。   周超那边也防备着祝微生和路琼频繁交谈,一结算完立即过来把祝微生叫走,一起扛猫粮。   下午都有课,三人时间不多,拿上猫粮后就搭公车回校。   一个下午,祝微生都能感觉到兜里的阿纸气呼呼的。   等到天色一黑,阿纸就钻进祝微生的背包里,抱着一支香爬出来,“微生微生,给猫。”   祝微生就带它去了平常祭供品的地方,之后阿纸离开了一下,没一会儿就带着一群猫狗的阴魂过来了,都是周超身边那一群。   祝微生把香点上,供给这群猫狗吃。   猫狗们也饿了不少时间,围着香狼吞虎咽。   阿纸在旁边一脸欣慰:“吃,多吃,壮壮的。”   祝微生蹲在旁边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对阿纸道:“那这次的事接下来我就不插手了,交给你自己处理?”   阿纸痛快应了:“嗯嗯。”   等香吃完后,祝微生留下阿纸和魅魅,跟一群满足舔毛舔嘴的猫狗阴魂们道别,自己回了寝室。   这一个晚上,阿纸和魅魅都没有回来。   接下来两天,阿纸带着魅魅也是到天黑就出去,隔日天亮才回来。   第四天后的一个傍晚,阿纸说要让祝微生看热闹。于是他根据阿纸的提示,来到学校一个稍微有些僻静的地方。   在这里,祝微生看到了路琼和周超。另外还有几个学生,手里都提着猫粮。   他们正准备喂猫。   看到祝微生,路琼惊讶道:“祝学弟,你怎么在这里?”   祝微生走过去,“我随便逛逛,听到这边有猫叫,就过来看看。”   “哦,这里是我们学校喂猫的定点之一,这会儿开饭时间,所以猫比较多。”路琼解释,并发出邀请,“一起喂?”   祝微生没有拒绝。   他提了一小袋猫粮走到一边,脚边立即凑过来两只猫,竖着尾巴不停蹭他裤腿,边蹭边喵喵。   其他人脚边也差不多。   祝微生看了一眼周超。   那群猫狗阴魂依旧跟在周超身边,不同于三天前,这群猫狗在吃了阿纸给它们的那支香后,身形明显凝实了一点,吼叫声都响亮了不少。   周超面色的变化也挺大,他像几天几夜没睡似的,整个人憔悴得没法说,两只眼睛都是红血丝,眼圈青黑。   他站那儿拆猫粮袋,手上动作凌乱,半天没拆开,时不时还得晃一晃脑袋,以此提神。他隔几秒还会揉一揉耳朵,眉间是压不住的腻烦,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祝微生知道,周超忍耐的正是这群猫狗阴魂的叫声。   周超一看就是好几天没休息好,身上的阳气被削弱,这就给强壮了不少的猫狗阴魂们可乘之机。时刻被一群散发着阴气的东西围着,阳气不足的周超很难不受影响。   尤其是在这种,一个白天快要结束,阴气慢慢增多的时候。   寻常人被鬼围着,这个时候就该见鬼,周超也不例外。   这会儿周超脚边就有一只小猫。   那猫是出现在这里身量最小的,一看就是才出生没几个月的流二代。它好像不会其他大猫那种讨好人类的蹭蹭,只站在周超身前,不停地冲周超叫。   它不用喘气似的,一直叫个不停,声音又尖又炸耳。   它每叫一声,周超的眉头就皱紧一分,身上暴躁的气息也肉眼可见地在增加。   终于在半分钟后,周超再也受不了这催命似的叫法,猛地将手里怎么拆都拆不开的猫粮袋子冲着那只小猫狠狠砸了过去。   “叫你妈啊!死猫!”   周超那一下没砸中小猫,被小猫灵活地躲过去了。   小猫也像被周超的行为激怒了,弓着背,声音更加尖利地冲周超嘶吼。   “还叫!”周超双眼赤红,滴血一样狠毒地扑向小猫,“看我扒了你的皮,拔了你的舌头!”   周超恨不得立即抓起小猫发泄心头的怒火,但却怎么都抓不着。   越抓不着,周超就越愤怒,就越想抓住小猫。   满场抓小猫的周超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人,也就更没注意到,此时的他在路琼等人眼里像个疯子一样,神色狰狞地满地乱窜,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不停咒骂。   等听到周超在骂些什么后,路琼的脸沉了下来。 第66章   周超不知道他拼命想抓住的小猫,其实是猫狗们阴魂合力化出的,一只除了祝微生,只有他能看得见的猫。   小猫的双眼黑沉沉,它一次次轻松地躲开周超扑过来的手,然后闲闲地站在一边,摇动着尾巴,眼里露出人性化的讽刺,看着气喘吁吁的周超。   周超被心中的恶意和愤怒摧毁了理智,一直没有发现小猫的异常。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炸响似的喝问:“周超,你在干什么!”   周超猛然一惊,才忽然想起这里不止他一个人,他是和路琼等人一起来的。   周超回头,就见路琼和一干人果然都目露震惊地看着他。   他刚才意图抓小猫泄愤的行为都被他们看在眼里了,意识到这一点,周超心下一突,慌忙解释:“路琼,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是它——”   周超回身一指,但发现那只可恶的小猫已经不见了。   刚才蹲在众人脚边讨食的流浪猫早在周超忽然暴起的时候被吓得都回到了不远处的绿化带里面,正带着一些警惕地看着这边。   周超没怎么在意小猫的去向,只以为它也像这群流浪猫一样跑走躲起来了,他向路琼解释:“刚才有只猫,它叫起来实在太吵了!路琼你知道的,我这几天晚上没睡好,脑子累得不行。但它一直在我耳朵边叫叫叫,刚才被它吵得脑子都要炸了,我一下子忍不住就……”   “你一下子忍不住,就想抓住它剥了它的皮?”路琼冷着脸打断他的话,此时的路琼没时间去探究刚才周超奇怪的行为,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周超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些针对流浪猫们的恶毒咒骂上。   那些火烧水淹、剥皮抽筋、断舌断爪的话,路琼很难相信这让人不寒而栗的话,竟然是从平时看起来对猫猫们各种爱护的周超嘴里说出来的。   其他人也带着浓浓质疑地看着周超。   加入流浪猫管理社的人,基本都是非常喜欢猫的爱猫人士,听见这样的话,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面对这么多审视的目光,周超烦躁地捋了一下头发,眼底带着不耐,可他呐呐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周超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他总能听到猫狗的叫声,尤其是睡觉的时候,只要他一闭眼,那些声音就在他脑子里进进出出,叫个没完没了。   周超本来就厌恶极了这些小畜生,换做平时他虽然心里存着恶念,可在人前还是能忍得住。但他几天没睡好,烦躁得不行,自控力大大降低,刚才那死猫还不知死活在他耳边聒噪,他心里戾气横生,竟然忘记了场合。   “我不是故意的……”周超挣扎着,词穷无力地辩解,“真的就是没忍住……”   “没忍住?”路琼听到他还是这个说辞,压着怒气,“当着我们这多人的面你都没忍住,加入管理社这三个月来,你隔三岔五和我们一起喂猫,你岂不是备受煎熬?”   “路琼……”   路琼却是骤然想起了受伤的二白,以及之前在宠物医院时祝微生说过的那句话。为什么她就没怀疑过是周超砸伤的二白呢,当时二白旁边只有周超一个人,明明他嫌疑最大,她却是周超说什么就信了什么。   路琼向周超走过去,在周超疑惑的视线中,路琼忽然脚下一绊,快准狠地将周超绊倒在地。然后趁着周超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取走了周超一只鞋子。   其他人懵着,不知道路琼拿走周超鞋子干什么。祝微生倒是反应过来了,那个路琼一直没抓到的虐猫人,路琼现在怀疑是周超。   周超最初也是一愣,等路琼拿着鞋走开后,他忽的回神,“路琼,你把鞋给我!”   路琼没有停下,她让其他人接着喂猫,拿着那只鞋就要离开这里。   “路琼!”周超起身,追上去想把鞋从路琼手里抢过去。   他这个样子,路琼还有什么不明白地。   她往旁边一躲,厉声质问:“那只猫是你虐杀的对不对!”   “不是!”周超否认,“路琼,有什么误会我们等会儿说,你先把鞋子还给我……”   路琼不可能还给他,“是不是误会,等我比对了再说。”   有其他人帮着阻拦,周超最后还是没能从路琼手里把鞋子拿回去,只能光着一只脚看着路琼快步离开。   周超气得踢了旁边的树枝一脚,注意到旁边的祝微生还准备喂猫,眼神阴冷看他,“是你!路琼忽然怀疑我,肯定是你从中搬弄是非!”   祝微生倒了一把猫粮在地上,冲着躲起来的流浪猫们招了招手,然后扭头看向周超:“有些坏事,天知地知,神鬼知。”   这意有所指的话,立即让周超想起了这几天耳边的猫狗叫声。   最开始听到猫狗叫声时,周超还以为是寝室外面流浪猫狗发情的叫声,可后来他发现这些声音只有他听得见。而且这些叫声从一开始只有闭眼睡觉才能听见,变成今天这种就是大白天也能听到的情况。   想起自己过去那些年虐杀的猫狗,周超慢慢抿紧了唇。   就在周超这么想着地时候,忽然的,他捂了一下耳朵,面上露出些痛苦。   才清净了没一会儿的耳朵里,再次响起了杂乱刺耳的猫狗叫声,周超只感觉脑仁儿被这些声音搅得突突地疼。   周超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怒红着眼瞪着祝微生,“是你在装神弄鬼!”   祝微生淡声道:“你没想过是被你虐杀的它们在报复你的这个可能?”   周超脸色僵住,眼底惊疑不定。   最后周超迈着一只只穿了袜子的脚匆匆离开了。   祝微生在这里跟其他人一起喂完猫,回到寝室没一会儿就收到了路琼的短信。   路琼说她拿着周超的鞋和那个虐猫人留下的脚印进行对比后,发现两个脚印鞋底的花纹虽然不一样,但尺寸大小是完全重合的。   也就是说,周超就是那个虐猫人。   对比结果摆在周超面前时,周超依旧在狡辩不承认。但路琼和管理社的人已经不听他解释了,他们按照程序,准备将虐猫事件的调查结果公布在自己管理社的电子布告栏内。   直到此时周超才开始忏悔,说他只虐了一次猫,而且虐了猫后他也很后悔,所以他一直在加倍地补偿,加倍地赎罪。他哀求路琼和其他人,求他们不要把他虐猫的事公布出去。一旦事情公布,他就没法在学校继续待下去了。   路琼他们没有心软,也根本不信周超所说的忏悔赎罪,在布告栏里将周超本人的信息也详细地刊登了出去。   周超见状,又开始发疯,说路琼他们这是侵犯他的隐私,要他们把关于他的信息立即清除掉!   但管理社有权这么做,更别说周超本身还是管理社的人员,加入流浪猫爱护群体却干着虐猫的事,恶劣行径加倍,更应该公开。   隔天,流浪猫管理社这则公告被人转到了学校大区版面,转发的人在帖子里提醒学校里的姐妹们小心那个叫周超的。   能干得出虐猫这种事的人,本身心理状态就不健康,共情能力低下,为人也有极大问题。社会上很多凶残的杀人犯,在杀人之前都干过虐杀动物这种事,所以这个发帖人的提醒,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个帖子很快被周超知道了,他暴躁的本人上阵,在帖子里说他虐猫是有原因的,说是和他暧昧的路琼忽然见异思迁,喜欢上了比她小一届的学弟。他是觉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他忍不住发怒才虐猫的。   他故意混乱虐猫的时间,让众人以为是路琼劈腿在前,他虐猫在后。   然后有人反驳,说只是暧昧,又不是正式在一起。而且这都是周超的一面之词,一个虐猫人说出来的话,并不可信。   但周超这个解释,还是被不少人深深共情了。他们觉得虽然周超只是在和女方暧昧,但如果那个学弟不横插一脚,两人最后在一起是顺理成章的事。还是女方花心,三心二意,如果不是女方惹周超生气,周超又怎么可能虐猫。在这件事上,女方要负很大责任。   周超专挑这些支持他的言论回复,把一个被劈腿的伤心男人演得淋漓尽致。字里行间也都在表达,无非就是一只猫,杀了就杀了,哪就值得这么大做文章。   之后路琼也出现在这个帖子里,亲自解释说她没有和周超暧昧,是周超单方面追求她,而且她已经拒绝过一次。并且把虐猫时间线这一点提出来,指责周超故意模糊视线。   周超立即对线,撇开路琼的指责不提,只说路琼是拒绝过他一次,但她拒绝得并不坚定,不然怎么继续同意他整天跟前跟后呢。路琼摆明了对他也有意思,只是故作矜持。   路琼愤怒地说,让他跟进跟出,那是因为二白受伤了,当时二白是他发现的,他用一起看望二黄的借口,难道她还能拒绝么!而且他们都是管理社的成员,校园流浪猫的事本身也需要他们处理。公是公,私是私。她只是碍于都是一个社社员的情面,不想把事情弄得那么难看,谁成想这倒成了她故作矜持了!   帖子里,站路琼的多,站周超的也不少,两边吵得乌烟瘴气。   谁都没有发现,整件事的重点,早从虐猫一事上转移到了男女关系上。   之后周超歪曲事实上瘾,还在帖子里曝出了所谓学弟也就是祝微生的名字。   祝微生只是个大一学生,很多人看到这个名字都没有任何印象,直到有人认出来,说这不是他们学校的明星鸟黑黝黝的主人么。   陆陆续续的经过科普,才有更多人了解到祝微生。   然后一溜儿舔颜的,很多人说如果是这么一位帅气的学弟,那么劈腿什么的,简直太正常啦。   不过比起祝微生,很多人更对黑黝黝感兴趣,有热心人士立即刷刷刷地在帖子里发黑黝黝的各种直播照。   在祝微生名字被爆出来没一会儿,沈健就收到了消息,他自己去论坛里看过帖子内容后,就急急忙忙通知了祝微生。   等祝微生爬上论坛打开那个帖子,帖子已经莫名其妙变成了黑黝黝安利贴。   祝微生把帖子前面刷了一遍,才知道周超就是这么忏悔的。   还有精力在帖子里上蹿下跳,看来还是嫌猫狗们的报复太轻了。   怨恨和愤怒是可以增强阴魂魂力的,猫狗们吃过祝微生给的香,虽然在力量上有一定加持,但周超持续的狡辩和毫无悔改的恶,才是它们力量增加的最大来源。   现在只要周超睡着,它们已经可以轻轻松松地就拽着周超进入它们给周超编织好的梦。   那可不是什么美梦,在周超的梦里,他会变成一只只被虐待的猫狗,然后被梦里恶毒残暴的他自己,慢慢虐杀。   猫狗们基本死于不同的虐杀手法,它们准备让周超每一种死法都体验一下,还是次次死在恶魔一般的自己手里。并且在醒来后,周超身体上会残留被虐杀的疼痛。   这个报复效果就很立竿见影,还在帖子某些楼层拱火的周超,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帖子里,再不见动静。   没了他捣乱,帖子后面在安利了一波黑黝黝后,也慢慢沉了下去。   但猫狗阴魂们对周超的报复并没有停下来,周超天天被猫狗阴魂们拽入梦境,在里面经历可怕的死法。   第三天后,周超找到了祝微生。   周超比之前几天,人又憔悴了很多,面色蜡白,唇色干裂蜕皮,胡子拉渣,眼睛无神,形如丧尸。他走路的姿势看起来很不对劲,动作稍微大一点,面上就会显露痛苦。   这就是猫狗阴魂们留给他的梦境后遗症,时刻体会被折断四肢,也被扒皮抽筋的痛苦。   “那些梦,是不是你做的?”周超问着祝微生,身躯微微发抖。   “我不会做这样的事。”祝微生道,“难道你没想过,是因为你一直不反省自己对它们做下的罪行,才激怒了它们。”   周超不信,忍着身上的剧痛,“你要怎样才会放过我!”   “说了不是我。”祝微生摇头。   周超狠狠吸气,“那它们,要怎样才会放过我。”   “忏悔。”祝微生给出最中肯的建议。   “好,我忏悔!”周超立即点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干这种虐待动物的事!”   顿了下,周超又补充,“我也不会再污蔑你,我可以去帖子你澄清你和路琼的事。”   祝微生摇了摇头,眼神清淡地看着周超,“忏悔,是人在真正意识到自己错误行为之后进行的一个心灵和身体上的赎罪悔改行为。但对于你这类人来说,这种行为大概率永远不会发生在你们身上。”   在周超微微变色的表情中,祝微生说:“你的忏悔,就是把自己做过的所有坏事都公之于众。”   “公之于众……”周超忍不住后退几步,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都让外界知道了,我以后怎么生活工作!”   “那是你忏悔之后才应该考虑的事情。”祝微生并不勉强周超,反正真正被他所害的,决定着事情是否终结的当事人,并不是他,而是猫狗阴魂们。   让周超这种人发自内心地意识到自身错误,本身就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对于这种人来说,只要让他们加倍体会到他们加诸在受害者身上的痛苦就可以了。   祝微生这个提议在周超看来显然不怎么样,周超踉踉跄跄地走了,没有再来找祝微生。   但猫狗阴魂们的报复依旧在继续,周超最后还是按照祝微生说的那样,在学校论坛里单独开了一个帖子,把自己曾经做过的事都发了出来。   不过周超起初还是抱着侥幸心理,一开始他只在帖子里承认了他虐杀猫的正确时间线,也澄清了他当时为了转移注意力,故意污蔑路琼劈腿并拽祝微生下水模糊大众视线的用意。   之前看过那个帖子的人本来都以为这事已经完了,没想到周超又冒出来旧事重提,还主动澄清。   那些一开始就不信他的人在帖子里嘲讽,而那些从头到尾都支持他的人,有的对他怒骂,有的则恼羞成怒,坚持不承认自己支持错了人,认为周超是路琼那边威胁了才会再来发这个澄清帖子。   祝微生说的是“所有”,周超只承认了这么一件事,根本没达到所谓的忏悔条件。   而且猫狗阴魂们也被周超这种死不认错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态度给激怒了,对他的报复更加凶猛。   于是论坛里的人就发现,周超几乎隔一会儿就会在帖子里更新一件自己做过的坏事。   那些坏事里,有他高中告白不成功,就反口污蔑女方虚荣在外卖身挣钱;有他大一偷拍女同学背影放在网上供人点评意淫。   但更多的,是他从高中就开始靠虐猫虐狗发泄生活不如意的事。   除了最开始那只猫,二白也是被他虐伤的。   周超从一入校,就瞄准了学校里的流浪猫群体,只是学校里人多眼杂,而且有专门管理流浪猫的管理社,周超一直忍着没有在学校里动手。平时有需要,他都是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   为了更好的抓流浪猫,周超平时喜欢随时揣一把猫粮在身上,遇见野猫了就装作投喂的样子,然后把猫抓走去虐猫。   周超之所以加入流浪猫管理社,就是想更清楚地弄清楚学校里这些流浪猫们平时出入的路线,让它们熟悉自己,放松警惕,也方便自己更简单地达成虐猫的目的而不被人发现。   在他告白被路琼拒绝后,他心存恨意,为了发泄,就没忍住抓走了平时路琼在投喂时表现出明显偏爱的一只小猫。   再次对二白下手,也是因为那段时间路琼对二白关注比较多,他想让路琼伤心。   只是在他刚对二白动手后,路琼就忽然出现了。为了不被路琼发现,周超慌说是别人砸伤了二白。   周超虐待动物的行为,不止是残忍虐杀的问题。他有加入专门的虐猫群,将自己虐杀的视频上传到群里。偶尔压力大了,他还会专门将虐杀视频和图片发给那些网上的爱猫人士,看到对方言辞激烈的谴责,他就会变得很愉快。   周超把那个虐猫群里每个成员的信息,也都发到了帖子里。   事情到了这里,论坛的人早就失去了看热闹的心情。在他们看来,周超已经不是人,而是一个恐怖的恶魔。这样的人今天杀猫杀狗,总有一天会不满足,会开始对比他弱小的人类下手。   这件事被一些学生转发到了流量更大的社交平台上,看到的人更多后,周超和那些被他曝光的群成员们更加详细的信息也陆续被扒了出来,被人放到网上。   一时人人喊打。   之后接连有人出来报后续,说这个成员被公司开除了,那个成员老婆和他离婚了……   至此,周超的自爆才终于结束。   但关掉电脑,现实里的后续还在进行。   这件事在网络上闹出的舆论不小,祝微生他们所在的学校被无数网友艾特。这样一个恶魔,怎么配在学校里继续待着,不怕学校里的流浪猫再遭殃,甚至祸及学校里的学生么。   还好,祝微生他们学校没有对周超进行包庇,反应很迅速,直接对周超开除学籍处理。   周超拖着行李箱灰溜溜离开学校的清晰背影,还被某位同学拍下上传了论坛,底下全部是叫好的。   猫狗阴魂们也跟着周超离开了,直到几个月后,它们才再次出现在祝微生面前,对他表示了感激。   通过阿纸和它们交流转述,祝微生得知离开学校后的周超,还收到了那些被他曝光的群成员的各种大骂和威胁的信息,周超可谓是欲哭无泪。   这几个月里,周超依旧是天天晚上做被自己虐杀的噩梦。到后来,他已经被自己虐杀得不敢照镜子,他不敢再看自己那张脸,变得十分恐惧自己。   他甚至划花了自己的脸,砸碎了家里所有可以反光的东西,只要出门就必须戴着帽子和口罩。   他像只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看起来比从前更阴郁,但再不敢做任何虐待动物的事情。猫狗阴魂们虽然离开了,但只要他脑子里闪过虐杀的相关画面,他就又会被拽入可怕的梦境。   这是因为猫狗们把自己大部分的鬼力都留在了周超身上,它们找到祝微生时,鬼力比第一次祝微生看到它们时还要弱很多,身体近乎完全透明。   它们除了来道谢,也是来跟祝微生告别的。狠狠报复过周超后,它们已经十分满足,不准备在阳间继续待下去了,准备下阴间看看,看下辈子再投个什么小动物。   祝微生喂它们吃了最后一支香,告诉它们,它们遭了这番苦难,下辈子肯定会遇到一个不会再抛弃它们的主人。会安全富足又被人真心爱着,无病无痛地老死。   猫狗们舔着嘴,蹭了蹭祝微生,又跑去被阿纸捏捏耳朵,然后才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猫狗阴魂的事情了结后,学校里活着的那一群流浪猫祝微生后来也进行了较为妥善的安置。   比如除了帮着找领养,他还找了一个兽医鬼,让学校里包括学校周围到了年纪的小公猫们,一夜之间全部惨失蛋蛋。   阿纸最舍不得了,每一个即将被阉割的小公猫们,都先被它怜爱地摸了一把猫蛋蛋。   至于母猫们,手术和术后护理都比公猫麻烦。为了让母猫们避免遭受生育的痛苦,沈健也给管理社捐了一些钱,帮助它们慢慢完成绝育手术。   不过这些都是第二学期他们返校后发生的事了。   现在,祝微生他们刚迎来自己大学生涯的第一个寒假。   祝微生收拾好行李,再一次搭上顺风车,回到了山里。 第67章   祝微生回山没两天,就有人找上门来。   来了三个人,一男两女,其中一男一女都是五十来岁,剩下那个女的二十六七的样子。   中年男人自我介绍姓王,前几年的时候曾遇到过一点麻烦事,当时是托祝微生师父解决的。这次过来,他自己没遇到事,遇到事的是他邻居一家。   邻居姓洪,今天过来的两个女的,年纪大些那个叫洪大梅,年轻的那个叫毕玲。洪大梅的弟弟是毕玲的公公。   洪大梅和毕玲的神色都算不上好,两人双眼红肿,祝微生见到两人时,眼睛还带着水汽,显然都才哭过。   祝微生给三人倒了杯热茶,旁边王先生也把洪家人遇到的麻烦事给说了说。   毕玲的有个才四岁的儿子,叫洪诚,前几天早上跟着他公公出去遛弯儿时,被人抱走了。   洪父平常去遛弯儿的地方,就在小区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都是平常去熟了的地方,出现在身边的一般也都是熟面孔。但谁也没想到,洪父不过是低头看了几秒别人的棋局,等一转头,原本跟在他身边的洪诚就不见了。   洪父还只当孩子跑一边玩儿去了,可无论之后怎么喊孩子都没应声,洪父这才慌起来。   在绝大部分家庭里,孩子都是一家的宝,大人的命。在发现怎么都找不到洪诚后,洪父洪母受不了打击,当时双双直接进了医院。毕玲的丈夫洪伟也扔下工作,报了警后满大街的找。   毕玲也晕过去两回,醒来后以泪洗面,对公公也再没了好脸色,跟丈夫一见面也是吵架。   好好的一个家,因为孩子的忽然丢失,瞬间从天堂落入了地狱。   孩子已经丢了四天,每一天对洪家人来说,都是度日如年。   说到这里,王先生叹了口气,指着旁边的洪大梅,“他们洪家也是真的倒霉,大梅在二十多年前就丢了一个孩子,闹得家都差点散了,生了第二个才好些。现在他弟弟一家又摊上这事儿。你说那些人贩子,怎么就狠得下手去干这等断子绝孙的事,真是该下十八层地狱,千刀万剐!”   王先生语气痛恨,洪大梅被提起伤心事,跟毕玲一起忍不住呜咽起来。   王先生忙道歉,“哎哎,大梅对不住,你瞧我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次啊你们别慌,祝大师有真本事在,一定能帮你们把孩子找到的。”   毕玲眼带希冀地看向祝微生。   洪大梅也带着一点期待,“祝大师,我儿子已经丢了二十多年了,还能找到吗?”   祝微生看了看洪大梅的子女宫,两眼下方细纹距离远近不一,依这面相显示,她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和她相距甚远,一直是母子分离。   祝微生给了她肯定的回答,“可以找到。”   “真的?!”洪大梅顿时喜极而泣,忍不住拉拉旁边的毕玲,“你听见了吗,大师说可以找到!”   毕玲迫不及待地问:“大师,那我家诚诚呢?”   祝微生目光落在毕玲身上,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而是问道:“从你进屋后,我就一直看你时不时去抓你的锁骨。”   毕玲微愣,然后解释说可能是因为丢了孩子,情绪影响到了身体,她锁骨那儿最近几天冒出了一小片疹子,有些痒,就忍不住一直挠。   “只是痒?”祝微生确认。   “还有一点痛。”毕玲不知道祝微生问这个做什么,还是如实回答。   因为孩子丢了,毕玲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去医院看诊,只去药店拿了点药膏擦擦,但好像没用,痛痒的感觉一天比一天明显。   毕玲道:“大师,我这疹子就是小问题,您告诉我,我家诚诚能不能找到?”   “疹子不是小问题。”祝微生看着她,“它是诚诚丢失的关键。”   毕玲一惊,和洪大梅对视一眼,下意识道:“不就是疹子吗……”   在毕玲等人满心的疑问中,祝微生提上背包,跟着神情忐忑的毕玲等人下了山。   洪家住在市里,王先生开了车来。用了两个多小时,他们到了洪家所在小区。   孩子丢失的第二天,洪父洪母就在医院待不下去了,非要出院,一起到处找孩子。   洪伟气恨洪父丢了孩子,见洪父走路都打晃还要出去,让他这个时候就别瞎添乱了。父子俩在楼道里吵起来,恰好遇到从女儿家回来的王先生。   两家互为邻居多年,关系处得还行,王先生听说洪家的事后,就让他们用别的办法试试。之后就是他带着洪大梅和毕玲上山的事。   这会儿洪父洪母和洪伟都在家里等着,毕玲打开门的时候,洪伟正指着桌上的一瓶药让洪父吃了。   坐在沙发里的洪父抱着头流泪,“我弄丢了孙子,我还吃什么药,我直接死了得了!”   “爸!”洪伟语气里带着压抑的烦躁,“诚诚还没找到,这个时候你能不能替我省省心!”   之后祝微生他们进屋,洪伟也懒得管洪父吃不吃药,急忙迎上来,“怎么样,能找到诚诚吗?”   毕玲也不知道,因为她之前没有等到祝微生的回答,只能忍着哭腔说:“不知道。”   洪伟泄了气,刚抬起的肩膀再度垮了下去。   “老王,这就是你说的大师吗?”洪父勉力起身走过来,对着祝微生就要跪下来,口中哀求,“大师,求求您了,您帮我把我家诚诚找回来吧!他才四岁,还那么小,这大冷的天他一个人在外面,多可怜啊!”   这一幕实在让人不忍看,除了祝微生,洪家人都忍不住小声啜泣,王先生也在旁边唉声叹气,红着眼睛痛骂该死的人贩子。   祝微生往后退了一步。   洪伟抹了一把眼泪,吸着鼻子架住洪父,“爸,您先别急,大师既然已经来了,肯定是有法子的。”   洪父老泪纵横,“诚诚,我的孩子,你到底在哪里啊!”   “诚诚,是诚诚回来了吗?”旁边房间里传来急切的声音。   祝微生扭头,就见一个五十来岁身体削瘦的大婶从卧室里走出来,眼睛在客厅里搜了一圈,没看到任何小孩的身影,浮肿的眼睛掉下泪来。   “弟妹,医生让你卧床休息,你怎么起来了。”洪大梅走过去,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的洪母,一脸担忧。   洪母的双眼看向洪大梅,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失魂落魄地看着她,低声喃喃:“报应,都是报应……”   “妈!”洪伟走过来把洪母接过去,转身带着她进房间,“诚诚的事有我们,你安心养身体,别诚诚回来了,你又病倒了。”   祝微生看着洪伟把洪母送进卧室,出来将房门缓缓关上后,伸手在胸口的地方重重挠了两下。   祝微生把目光移向还坐在沙发里默默流泪的洪父,看到他也抬手在胸口的地方抓了几下。   洪伟想起来还没招呼祝微生,赶紧道,“大师,您坐。”   毕玲也回神,给祝微生倒热水。   祝微生顺势就坐在了洪父旁边,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瓶,是止痒镇痛加抗过敏的药。   “身上都长疹子了?”祝微生问。   洪父沉浸在情绪里,茫然地抬头看祝微生,好像没听清。   洪伟则一愣,“大师,您怎么知道?”   旁边毕玲语气诧异:“大伟你也长疹子了?”   洪伟怔怔点头,“我和爸妈都长了。”   “我也长了。”毕玲把自己毛衣往下拉了一点,露出一片紫红色的细疹,“是这种吗?”   “怎么你也长了?”洪伟拉下自己的衣领,也是一片紫红色。   但洪伟的疹子颜色比毕玲的看上去深一些,而且已经有溃烂的地方,可以看到丝丝血痕。   “这……”洪大梅惊愕地看着他们,“大师,您之前说这疹子是孩子丢失的关键,难道这不是普通的疹子?有人在害我弟弟一家?”   祝微生放下水杯,问洪伟:“小洪先生,刚才听到您母亲口中念着什么报应,她这话什么意思?”   洪伟蹙了下眉,叹气道:“我妈平日信佛,一直吃素,不碰荤腥。她自己不碰这些,觉得我们平时吃肉也都是在造杀孽。这次诚诚丢失,她想孩子想疯了,就说都是我们平时不敬佛祖,才遭了报应。”   “是的,我这弟妹平日迷信得很。”洪大梅说了一句,想到她们请祝微生回来也是迷信行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她年轻的时候就讲究这些,这么多年鸡蛋都不碰一个,我一直说她营养摄取不均衡,会坏了身体,但她还是坚持,每日吃斋念佛。”   说着,洪大梅也是语气幽幽,“我这个当妈的都没弟妹做得合格,自从我儿子丢了,弟妹除了吃斋念佛,每天还都会帮我祈祷我儿子平安健康。”   几十年不碰荤腥,这苦行憎的生活习惯在现代城市殊为不易,洪母看上去真的是非常虔诚的佛教徒。   祝微生没做点评,又问洪伟:“小洪先生,您家这个地段这套房,市值在千万以上吧。”   “差不多吧。”洪伟说,“当初买的早,这些年房价一天一个价,都是占了时机的便宜。”   祝微生:“就这一套房?”   这个问题不知为何叫洪伟有些迟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是旁边的毕玲说:“还有一套商品房和两个商铺门面在出租。”   “收益不小。”祝微生指尖在膝盖上点点,看向洪父,“洪老先生,这些房子都是你买下的?”   洪父满心都是孙子,不太有精神,勉强点点头,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祝微生再问:“洪老先生年轻时候是做什么的?”   洪父抬起苍老浑浊的眼睛,看了祝微生一眼后,垂下,声音有气无力道:“就是给人打打工,后来做点小买卖。”   “小买卖?”祝微生盯着他,“什么小买卖能让你赚回两套房子加两个商铺,人口买卖么?” 第68章   人口买卖。   这四个字一落,满室一静。   洪大梅和毕玲几个好似没听明白,洪伟却是面色骤变。   洪父也终于不再有气无力,他像被什么蛰了一下猛地坐起身,疾视着祝微生,“住口!”   洪父这一声吼音量不小,他看上去很愤怒,但如果刚才细听,可以听出洪父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心虚恐慌。   随后洪父看向毕玲,怒声道:“你找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师!孩子不见了,他不帮着找,反而在这胡说八道,问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   毕玲被吼得身体一颤,有些意外公公忽然间发这么大的脾气。   没等她反应过来,洪伟已经走过去了,去拉祝微生的手,“我父亲身体不好,经不起刺激。你走吧,我们家不用你帮忙了。”   毕玲还处在茫然的状态中,但见洪伟让祝微生走,立即站出来阻止,“大伟你干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才将人请来的!”   洪大梅急急地附和点头,她还期望祝微生帮自己找丢失的儿子,不可能看着洪伟将人赶走。   洪伟见毕玲挡在身前,好声道:“毕玲,诚诚的事我们另想办法,像我妈那样把希望寄托在封建迷信上,没用!”   “没用我去请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毕玲生气,“现在人都已经来了,有没有用试试知道了。”   “这种的都是骗子!”洪伟语气变得激动,“毕玲,你想让他害死我们一家吗!”   “怎么就害了!”毕玲声音也渐渐尖利,“诚诚找不到,那我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诚诚没找到,你凭什么让人走!”   夫妻俩剑拔弩张,原地撕扯,一个要赶,一个要拦。   洪大梅和王先生在旁边劝。   祝微生冷眼看着洪伟这架势,道:“看来你父亲做过人贩子的事,你十分清楚。”   这次祝微生说得更明白了一点,直接把话挑明了。   洪伟立即就被这一句话订在了原地。   “什么人贩子?”将顿住的洪伟推开的毕玲一愣。   她缓缓转头,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大师,你是说我公公他,以前是个人贩子?”   王先生和洪大梅也是一惊,“人贩子?!”   “大姐,你别听他胡言乱语!”洪父气得急喘,“他就是看在我们家骗不到钱了,故意这么说,想闹得我们不得安生!”   洪大梅看看祝微生,又看看洪父,眼神惊疑,似乎不知道该相信谁。   祝微生还坐在洪父身边,他忽然抬手,一把将洪父的衣领往下扯下一截。   屋里开着地暖,洪父外面穿的是一件毛衣,祝微生这一扯,洪父的胸口直接露了出来   洪大梅和毕玲惊呼一声。   王先生也张开嘴,一脸不太敢看的震惊样子,“老洪啊,你这胸口怎么烂成这样了?”   只见洪父胸口露出来的地方,也长着一大片紫红色的疹子。但他的疹子比毕玲和洪伟胸口上的都严重,颜色更深,溃烂的面积也更大。   除了毛衣,洪父里面还穿了一件白色的打底衣,此时那打底衣上面已经被浸了不少血。   “你们根本不是生了什么疹子。”祝微生松开洪父,“而是中了诅咒。”   “诅咒?”毕玲伸手又想去挠痛痒的胸口,可在触碰到之前手一颤,忍着恐惧挪开,“我们为什么会中诅咒?”   这样问着的毕玲,忍不住去看自己的公公,“大师,我公公他真的是人贩子,难道这种诅咒和他有关?”   “你胡说!”洪父一只手微微发抖地护在自己胸口的地方,“医生说了,我们这是免疫力下降导致的过敏反应……”   祝微生转眸,看向从听说是诅咒就懵住的洪伟,道:“你们身上的诅咒,是一种人怨诅咒。”   这种诅咒发自于活人心中,由怨恨催生。   之前毕玲一进门,祝微生就在她身上嗅到了一种奇怪的苦味。这种苦味有别于药物的苦,凡是嗅到他的人,都会被勾起心中最苦涩悲痛的情绪。   这种苦,来自于催生诅咒的人。联系洪父做过的恶事,可以推断出这些人都是丢失了孩子的父母。   这些父母每一天都在牵挂着丢失的孩子,无时无刻不在诅咒着拐卖他们孩子的人贩子。当这些怨恨诅咒数量庞大到一定程度,就会生出守护灵,帮助他们报复人贩子。   中了这种诅咒的人贩子,除非这辈子偿还尽欠下的所有恶债,不然诅咒永远不会痊愈。并且,身中诅咒的人贩子一天没有赎罪偿还的心,诅咒就会一天比一天严重。那时候诅咒将会更痒更痛,直到人贩子在痛苦折磨中死去。   “诅咒非医学手段可医治。“祝微生拿起茶几上止痒镇痛和抗过敏的药瓶,“所以吃这个,没用。”   洪父色如死灰。   那些药吃了的确是没用,他们吃了两天,可身上疹子反而越来越痒,越来越痛,溃烂的面积也在一点点变大。   “那我的诚诚呢?”毕玲急声问,“他的丢失难道也是诅咒?可是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干,尤其是他还那么小,能做什么!”   “他没有被诅咒。”祝微生道,“相反,他被带走保护起来了。”   在路上的时候,祝微生就问毕玲要了诚诚的出生日期,给诚诚算了一卦。卦象显示诚诚现在还健健康康的,而且离洪家人其实并不远,还在这座城市待着。   等到了洪家,看了洪父的面相后,祝微生就确认了诚诚是被谁带走的。   他被守护灵带走了。   所以洪家大人和诚诚面对的其实都是守护灵,但守护灵在面对人贩子时,它会选择下咒报复人贩子。遇到落到人贩子手里的孩子,它则会将孩子带走保护起来,直到找到孩子的家人。   在守护灵眼里,洪父是人贩子,诚诚则是被他拐去的孩子。洪父应该被报复,作为洪父的家人,洪伟和洪母选择对洪父的罪行知而不报,也是同伙。   至于毕玲,她任由孩子待在人贩子身边,还跟对方一起生活,在守护灵看来也是该被谴责的行为。但只要她之后带着孩子远离人贩子,就算是偿还了恶债,之后她身上的诅咒就会慢慢消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毕玲身上的诅咒情况是几人中看起来是最轻的。   除了洪伟父子,其他人都被祝微生说的这些震撼在原地。   直到洪大梅忽然暴起。   她扑到洪父身边,揪起洪父的衣服,死死地盯着他,“你真的是人贩子,我儿子是不是被你卖掉的?!”   洪父被衣领勒得脖子发紧,他张嘴翕动几下,忽然痛哭出声:“大姐!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   洪大梅顿时如遭雷击,蓦然无力地松开手,“真的是你……”   “我也不知道我当年怎么会猪油蒙了心,做出那么畜生的事!”洪父哽咽道,“大姐,我错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尽力补偿你,所以外甥的车房我都掏了钱——”   “我稀罕你的补偿?!”洪大梅回神,一巴掌扇在洪父脸上,痛恨地哭道,“你卖掉的不是什么破烂,是我才三岁的儿子!你把他卖了,是从我们家所有人身上活生生挖去了一块肉啊,我们痛得生不如死,没有一天是安生的!这些年我们眼泪都流干了,我怎么都想不到,卖掉我儿子的,竟然是我的亲弟弟!”   哭着骂着,洪大梅抬起手,一下下扇在洪父脸上。   “姑姑!”洪伟过去劝,然后他脸上也挨了一巴掌。   “滚!”洪大梅双眼充血地瞪着洪伟,“刚才你一直要赶大师走,是因为你一直都知道你爸是人贩子,我儿子也是被你爸卖了的,对不对!”   洪伟脸上顶着巴掌印,脸色苍白,根本不敢和洪大梅对视。   “丧了良心的玩意儿!”洪大梅哭着扑上去,双手朝着洪伟脸上一顿乱打,“小时候你爸妈忙的时候都是我在照顾你,我对你那么好那么好,我哭着找你表弟的时候你分明看了很多次,结果你什么都不说!不愧是你父亲的种,你们父子一样,都是狼心狗肺不得好死的东西!”   卧室里传来洪母的哭声,洪母走出来,扶着门框,呜咽道:“大姐,我们对不住你……”   “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洪大梅憎恶地看着洪母,流着泪,“二十多年了,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泡在苦水里,让我和儿子生生分开二十多年!你还有脸吃斋念佛,你念的经只会脏了佛的耳朵!”   歇斯底里的是洪大梅,但毕玲也仿佛脱力一般缓缓在地上坐下。她神色恍惚,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嫁给了一个人贩子的儿子。   这么说,那些房子、商铺,这么丰厚的家底,都是洪父当年拐卖别人孩子得来的黑心钱。   王先生也好半晌才回神。   他以前一直庆幸自己处了个好邻居,觉得洪家一家都是和善人,两家做邻居这些年从来没闹过矛盾。尤其是洪父,邻里间谁有困难他都会热心肠地帮一把,还总给小区聚堆玩耍的孩子们买糖吃。   但谁能想到啊,这样一个人,以前居然是人贩子。   王先生自己就有个三岁的孙儿,因为离得近,他们两家的孩子经常一起玩儿。现在他想起洪父那些对孩子看上去发自内心的喜爱,简直浑身发寒。   一个连自己亲外甥都能卖了的人,对别人家的孩子又能多怜惜。   真是造孽啊,不知道过去那些年里洪父拐卖了多少孩子,毁了多少个幸福家庭。 第69章   洪大梅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哭声。   她肿着眼睛问洪父:“你把我儿子卖到哪里去了?”   洪父的嘴巴嗫喏几下,慢慢低下头:“当年,我只是把木木交给了别人。我问过,那人只说是会卖去东边的一个城市,但具体是哪里,那人不肯告诉我,所以我不知道。”   “畜生!”洪大梅怒不可遏地再次给了洪父一巴掌,然后拿出了手机。   被打得两边脸都肿起来的洪父见状,立即紧张地问:“大姐,你要干什么?”   洪大梅按着手机屏幕,恨声道:“报警!”   “不能报警!”洪父扑过去,摁住洪大梅的手,哀求道,“大姐,不能报警啊!”   “你卖了我儿子,你还指望我什么都不做吗!”洪大梅推开洪父。   她的手正好碰到洪父长疹子的地方,洪父被推开后,立即捂着胸口痛哼了两声。   洪大梅忽然就看了洪父两眼,“不想我报警是吧,好,我答应你。”   洪父在疼痛中抬头,惊讶地看着洪大梅将手机收起来,真的不报警了。   一旁的洪伟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儿子丢失二十多年,他不觉得洪大梅不报警就是原谅了他们。他想起了刚才祝微生说的诅咒,他们一天没有偿还恶债的心,诅咒就会一天比一天严重。   如果是真的,那么不报警,试图逃脱法网,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反而是弊大于利。   但洪伟自己又何尝不是报着能拖延一天是一天的心态,他自己不至于坐牢,但是在偿还恶债的过程中,一定不如现在好过。   这时,缓过神来的毕玲从地上爬起来,“大师,那我的诚诚呢,我该怎么把他从守护灵那里要回来?”   “先远离他们。”祝微生看向洪父几人,“否则即便这次把孩子找回身边,守护灵也会再次把孩子带走,让孩子待在它认为的安全的地方。”   毕玲站在原地,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道:“我明白了,我会跟洪伟离婚,以后带着诚诚离他们远远的。”   “毕玲!”洪伟惊愕地看过去,“你要跟我离婚?!”   “不然呢?”毕玲怒红着眼睛看他,“难道要因为你们家过去的那些罪恶,让我和诚诚也像姑姑和她的孩子一样,骨肉分离吗?洪伟,如果早知道你是人贩子的儿子,我根本就不会嫁给你!”   这一点洪伟无可辩驳,从他咽下表弟丢失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没了堂堂正正活着的资格。   但在诚诚丢失之前,洪伟和毕玲的感情非常好,让他马上认清事实,甘愿和离婚,他根本做不到。   于是洪伟将希望放到了祝微生身上,“大师,你既然算得出我们家的事,那你也一定有办法帮我们化解吧!”   洪父也语气灼急,“大师,我孙儿还那么小,他不能离开自己的爸爸。求你帮帮我们,要多少钱都可以!”   “你们也知道孩子小,离不开自己的父母!”洪大梅对洪伟父子怒目而视,神情讽刺,她想劝祝微生千万不要帮忙,不过没等她说出阻拦的话,祝微生已经摇头了。   祝微生说:“我最多帮你们把孩子找回来。”   别的祝微生不会再插手,帮人贩子以及知情包庇者逃脱罪罚,是绝对不可能的。   毕玲无力地闭了闭眼,“洪伟,放弃吧。我自己就是当母亲的人,一想到如果继续和你一起生活,然后花着你们用卖别人孩子得来的家底,我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不再看洪伟反应,毕玲道:“大师,现在可以带我去找诚诚吗?”   祝微生点头。   祝微生和毕玲要走,洪大梅也没准备继续待。   王先生更是脚步匆匆地跟他们一起走出洪家,那迫切的样子,好像身后有魔鬼在追。   不过洪家人的行径,和魔鬼也差不多了。   .   守护灵厌恶洪家人,想要找回诚诚,首先需要远离洪家。   毕玲找到一家酒店,开了一间房,一行人跟着祝微生走了进去。   洪大梅如今已经厌恶了洪家所有人,对诚诚难免有所迁怒,喜爱已经回不到最初。但诚诚到底是她看着长到四岁的孩子,孩子无辜,她还是想看着他平安回到毕玲身边。   王先生则纯粹是想看热闹了。   进了酒店后,祝微生拿出随身带着的小香炉,在房间里摆了个简易的法坛。   点上香,祝微生拿出一张用于和神鬼沟通的符纸,在上面写下召唤守护灵的咒语,然后捻燃。   符纸燃烧结束,房间里的灯忽然闪了闪,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一阵风,将窗帘吹得猎猎作响。   香支燃烧出来的烟气原本四散在房间周围,忽然就被这风吹成了一股,形成一个淡青色的烟圈,绕着毕玲绕了一圈。   同时,房间里响了有些模糊的低语。   那种发音有些奇怪,毕玲他们听不懂,只觉得像睡梦中人发出来的梦呓。   “是守护灵来了吗?”毕玲看看身周的淡青色烟圈,小心地问,“它在说什么?”   祝微生道:“它在说,欠债的人啊,你是否做好了偿还的准备。”   毕玲的偿还,只需要带着诚诚离开洪家。   “我准备好了。”她迫切跟守护灵保证,“我会离婚,带着孩子离洪家远远的,请您让孩子回到我身边。”   烟圈绕着毕玲,更加快速地旋转起来,似乎在检验她话中的真伪。之后,烟圈像一条细细的游龙,猛地撞入毕玲的眉心。   毕玲下意识闭眼。   那道梦呓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没等毕玲追问祝微生这又是什么意思,他们这间房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洪大梅和王先生以为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王先生正准备过去开门,祝微生却叫住他,对毕玲道:“你去开门。”   毕玲忍着激动走过去,打开门,就见诚诚穿着丢失那天的衣服站在门外,像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正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   看到毕玲,诚诚眼睛一亮,露出天真的欢喜笑容扑过来抱住她的双腿,仰头,“妈妈!”   “诚诚!”毕玲蹲下身,一把将失而复得的儿子搂进怀里。   “妈妈,你怎么哭了?”诚诚被毕玲抱了一会儿,微微退开后看到毕玲脸上的眼泪,扁扁嘴巴,也想跟着哭。   毕玲问:“诚诚,妈妈好想你啊,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妈妈,我也想你。”诚诚说,“不过妈妈,我就在家睡午觉呀。”   诚诚脸上带着一点疑惑,好像其他人度日如年的四天在他那里,真的就只是睡了一个午觉。   看样子诚诚对自己丢失期间的事没有任何记忆,毕玲也没再追问。   她抱着诚诚走进酒店。   诚诚这才咦了声,奇怪这不是在家里。   之后看到洪大梅和王先生,诚诚礼貌叫人:“姑婆婆,王爷爷,你们也在呀!”   “诶诶,我们在呢。”王先生摸摸诚诚的脑袋,看看旁边的洪大梅,低声宽慰,“放心吧大梅,诚诚都回来了,你儿子也一定能找回来的。”   洪大梅眼睛泛着泪花,激动点头。   虽然她之前就得了祝微生的肯定回答,说她的儿子能找回来,但直到亲眼看着诚诚的出现,她的心才终于稳稳地落回了自己肚子里。   之后毕玲带着诚诚离开,准备把他送去她同城的娘家那边。祝微生则留下来,继续给洪大梅测字寻人。   洪大梅说:“我儿子名字里有个“木”字,我就用这个字测吧。”   祝微生点点头。   这个字其实很好算,木字是五行之一,同时它又代表着东方。   日在木中,说的就是东字。   “我儿子在东方?”洪大梅紧张地绞着手指,“我们这些年其实也去那边找过好几次,那边因为普遍比较重男轻女,有几个拐卖重灾大县,但是我们去过好几次,每次都毫无所获。”   “要一直向着东方走。”祝微生道,他在掌中划了一条直线,“直到东方的尽头。”   “一直朝东就可以吗?”洪大梅闪着泪花,“最东边我们只去过一次,那边实在太大了……”   洪大梅心中充满悔恨,都已经去了那边,为什么她不多找几遍,说不定就可以把儿子早点找回来了。   “这次一定可以的。”祝微生说。   都是家里有孩子的,王先生看不得这一幕。他仰头眨眨眼,再一次哀叹,摊上这么一个丧尽天良的弟弟,洪大梅真是倒了大霉啊。   他有些疑惑地问洪大梅,“妹子,要我说,你就该直接报警把你那个弟弟给送进去。你不会是听你弟弟求饶了两句,就心软了吧?”   “怎么可能!”洪大梅啐一口,“我不报警,是想起大师说过那诅咒会越来越严重,我是想让他多痛两天。”   无论多深厚的姐弟之情,在确认自己儿子是被洪父卖了的后,就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了。此刻在洪大梅心里,洪父就是一个害得她痛苦了二十多年的人贩子!   而人贩子洪父,在毕玲回洪家收拾她和诚诚的物品时,得知诚诚已经找回来了,无比高兴。   但是,洪父还没有去自首的打算。   洪伟也还想着找人把他们身上的诅咒化解,妄图回到以前那种夫妻恩爱家庭温馨的日子。   只是几天过去,有能力帮他们化解的人还没找到,他们胸口的疹子就已经严重溃烂,痛痒得他们无法入睡,连饭都吃不下。   尤其是洪父,他身上的疹子最严重,疹子已经开始朝胸口四方扩散。最开始溃烂的地方,已经像被什么东西腐蚀出了一个浅浅的坑。   继续拖延,他的胸口早晚被腐蚀出一个洞,不是痛死,就是感染后引发什么严重的并发症痛苦死去。   在洪父痛得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洪伟终于找到了有点真本事的,对方也和祝微生一样,看出了他们是中了什么诅咒。   洪伟欣喜万分,以为他们一家有救了,可是那人也和祝微生一样,直接拒绝了。   洪家人身上的这种诅咒是一种恶行报应,是纯恶的因果,凡是帮着化解这种诅咒的人,也会被恶行报应波及,所以完全没必要沾染。因为一旦沾染,化解起来极其困难,亏的还没赚的多。   素不相识,这种亏本生意,没谁愿意做。   眼看化解无望,不想被活活痛死的洪父不得不认清现实,绝望地去自首了。   在派出所里,洪父交代的第一起拐卖,就是自己外甥的。   洪父拐外甥卖的原因,是因为他打牌欠了好多债。   花钱从他手里买走他外甥的人贩子就是他在打牌期间认识的,对方看他被催债,急着还钱,就撺掇着他干拐卖这一行。   当时洪父无力偿还,在差点被催债人剁去几根手指的情况下,他为了自保,就接受了这个建议。   他当时原本想拐卖同村里的一个小女孩,结果人贩子告诉他,这个年纪的丫头不值钱。但差不多大的男孩很值钱,有些人家里生不出香火,非常乐意买别人的儿子回去养。   但当时同村里没有适龄的小男孩,洪父试着去拐别人家的男孩,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做,不熟练,差点被孩子父母抓住暴揍,好容易才捂住头脸逃走。   失败了一次后,洪父就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外甥身上。   外甥对他很熟悉,叫他舅舅,他说带他去买糖,外甥就高高兴兴地跟他走了。   被卖的时候,那个孩子看着他的眼神还是天真懵懂的,眼里还带着对他的亲昵和信任。   但外甥还是被他卖了。   在保住自己的手和卖掉外甥就有钱还债之间,洪父最终还是顾及了自己。   外甥是被洪父第一个卖掉的孩子,起初他很愧疚,看着几乎疯掉的姐姐和姐夫,他好几次都想坦白。但一想到被他花出去的钱,他最后还是忍住了。而且如果坦白,他会坐牢。   这么多年,洪父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痛心样子,各种安慰补偿姐姐。哪怕姐姐姐夫因为孩子的事闹得差点离婚,两人想孩子想得差点变成神经病,不到四十头发就白了一半,家里的老人甚至早早去世,但他就是能忍得住,一点异样都没露出。   而且因为尝到了卖别人家孩子就能轻易赚钱的甜头,洪父很快干起了第二次、第三次。   平常洪父对外都说是出去打工,实则到处流窜,物色孩子进行贩卖。   他越干越熟练,钱也越赚越多。   洪父做人贩子期间,交通和信息技术都还很不发达,所以他一直都没被抓到。后来各方面技术提升了,他又时常关注拐卖这方面的新闻,见有越来越多的“同僚”落网,加上家里人一直反对他干这行,洪父这才洗手不干了。   之后洪父就拿着赚来的黑心钱,买了房子,买了商铺,做起了老老实实的生意人。等到了岁数,就开始过起含饴弄孙,富足安逸的养老生活。   安逸了太多年,洪父几乎快要觉得做人贩子的那几年是上辈子的事了。   但身上诅咒一刻不停带来的剧痛提示着洪父,那些他以为早就结束的事情,兜了一圈,以另一种方式在他身上重新开始了。   这是那些丢失了孩子的父母给他的诅咒,他们有多恨有多痛苦,这个诅咒就有多么疼。   原来丢失孩子的感觉这么疼。   洪父进了派出所,就再没出来过。他拐卖的孩子太多,原本死刑是跑不了的。但因为他自首,并且提供了其他人贩线索,所以最后洪父只被判了无期。   但无期对洪父来说,并不比死刑好多少。   在他拐卖的那些孩子里,有孩子在拐卖过程中死亡,这是洪父永远都偿还不尽的债,他将永远都不能从诅咒中解脱。   他的皮肤会一直一直溃烂,在剧痛中生不如死地熬过余生的每一天。   洪父被判刑后,洪家的财产被没收了大半。   洪父当年做人贩子时,他们一家还在老家农村。洪父做的事虽能瞒得住村里人,却瞒不过家里人。   洪父来钱太快,洪母和洪伟都是渐渐知道他在干什么,但他们不敢说,怕被受害人谴责,怕洪父被抓去坐牢。所以最后他们选择了包庇,也没忍住动心,花用了那些拐卖孩子得来的钱。   所以没收后剩下的钱财洪伟并没有保住,为了减轻他和洪母身上诅咒的痛苦,他不得不把剩下的所有财产全部捐出去,捐给了专业的打拐机构。   但偿还还远没有结束。   一些孩子被卖了哪里洪父记不清,这些孩子需要花费更多精力和金钱去搜寻。在诅咒再次变严重后,洪伟不得不辞去自己的工作,风餐露宿地奔波在寻找那些孩子的路上。   没有钱的时候,洪伟就只能去找个短期力气活,赚到一些钱后,就再次踏上寻找那些孩子的路途。   洪家的所有房产都没了,在洪伟四处奔波时,洪母就独自住在脏乱的廉价租屋里。她也没有办法继续吃斋念佛了,出去找了份保洁的工作,这些年养得细皮嫩肉的手再次变得粗糙,赚一份微薄的薪资,省吃俭用,一边养自己,一边给洪伟提供找孩子的经济支持。   他们身上的诅咒没有洪父严重,在他们持续的努力下,诅咒的疼痛变得很轻微。但在他们死亡之前,他们都没法停下来,一旦懈怠,诅咒的疼痛就会变得严重,所以他们必须一直走在赎罪偿还的路上。   毕玲也是说到做到,她和洪伟离了婚,属于洪家的财产她半分没沾手,之后就带着儿子离开了这个城市。   洪大梅也和洪父一家断绝了关系,经过一番努力,她丢失多年的儿子这次终于是成功找回来了。   洪大梅跟家人根据祝微生的测算提示,一直向着东边寻找,最后真的在最东边的一个村子里找到了他们的儿子。   那个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青年,当年他被拐去给别人做儿子,但后来那家人又生了自己的亲儿子,之后就开始嫌弃他不是亲生的,对他各种不好。   这么多年,那对参与儿童买卖的买家夫妻一直想法从青年身上吸血,因此青年和买家夫妻的关系很不好。   洪大梅一家找过去的时候,那买家夫妻就正在为青年不肯掏钱给他们亲生儿子买房而各种斥责他白眼狼,不孝子。   在警方的陪伴下,洪大梅跑去和儿子相认。青年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年他不被喜爱的真正原因,只因为他是被买来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青年和洪大梅一家分离二十多年,双方原本应该很生分,但母子连心,血缘牵绊带来的先天感应,让青年对着洪大梅一家委屈地痛哭了一场,之后甩开吸血的买家夫妻,就高高兴兴地跟着真正的家人离开了。   祝微生开学前,才欢欢喜喜过完元宵的洪大梅一家,还带着找回来的儿子来山上向祝微生道过谢。   这一次,祝微生也得了不少功德。   这次事件第一份功德回馈到身上的时候,还有几天就到春节。   祝微生的小屋门前,也迎来了一个熟悉的客人。   依旧扎着大马尾,穿着短袖T恤、沙滩裤和人字拖的律子叔,揪了片祝微生菜园子里的萝卜叶子,冲他招手,“好久不见啦,小祝。”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从律子叔某一天忽然不再出现在祝微生面前算起,时间已经快过去两个月了。   所以祝微生有些惊讶,律子叔怎么又忽然出现了。   祝微生问起,律子叔立即长吁短叹的,“唉,还不是因为你不愿意做我的徒弟,我就只好去别的地方找了。”   律子叔离开祝微生的学校后,就整天在外游荡,寻找适合学律家刀法的苗子。   如果可以,其实律子叔还是更想让律家后人学习律家刀法。律子叔试着找过律家后人,只不过他们家族运气不太好,这后面几千年岁月的更迭中,律家后人一个都没在这世界上传承下来。   律子叔只好再把目光放在律家以外的人身上。   只是这苗子不是那么好找的,见过了祝微生这么好的根骨,再看其他人,律子叔总觉得差那么一点,怎么都不满意。勉强看中两个,结果他一露面,就吓得要死要活的,一点胆气都没有。   这样一路挑挑拣拣,律子叔慢慢地就到达了麓城。   麓城毕竟是律子叔生前战死最后守护的地方,他对它现在的样子还挺好奇的。   然后就是在这座城市,他被人赖上了。   律子叔道:“惊讶吧,我一个鬼,居然被一个活人给赖上了。” 第70章   缠上律子叔的,是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   律子叔到麓城后,每天就是到处闲逛。那天大概晚上八点过的样子,律子叔经过一条有点破旧的小巷时,忽然听到里面某个角落传来了女生晃慌张愤怒的呵斥和求救声。   虽然过去了几千年,但对于自己最后守护的麓城,以及里面居住的子民,律子叔心里的感觉还是要不同一些。   那声音听起来明显是个小姑娘,律子叔担心那小姑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就循着声音去探究了一下。   这一探究,就发现一个小姑娘正被一个高壮的男人堵在巷道角落。   那男人一边朝小姑娘步步紧逼,一边去解自己的裤腰带,嘴里还骂道:“叫你他妈的多管闲事,跑啊!叫啊!老子今天就先尝尝你的滋味儿!”   小姑娘身躯瘦小单薄,眼里憋着泪,手里拿着一根朽木棒子对着男人,一边喝退男人,一边回头看身侧。   在她身侧,还躺着一个昏迷的女人,小姑娘试图把女人叫起来,但女人无知无觉,小姑娘也扶不起对方。   眼看男人解开了裤腰带,就要去拽小姑娘。   律子叔哪里看得了这个,他当即飘过去,对着那畜生就是狠狠一脚。   律子叔鬼力强大,男人被他这一脚踹得整个飞起,重重摔在旁边墙上,落到地上后哀痛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然后男人就发现这个巷子里除了受惊的小姑娘,旁边的角落里忽然多了道模糊的人影。   男人以为那影子是人,揉着腰骂骂咧咧站起来,捏起拳头就冲过去要报这一脚的仇,最后结果就是又被痛揍了一顿。   男人被揍得昏昏沉沉之际,猛然发现揍他这人居然没有影子。   晚上的月光虽然黯,巷道里也只有不远处亮着一盏晕黄的小灯,但男人自己和旁边的小姑娘还是能依稀看出地上的影子。   都说只有鬼才没有影子,男人瞬间意识到他撞鬼了,惨叫着转身就跑。结果这一慌,男人脚踢在旁边一块石头上,脑门儿对着旁边的墙就砸了过去,当场把自己撞晕了。   律子叔看着晕死在地上的男人,对着小姑娘交待了一声,让她报警然后早点回家,律子叔就走了。   他现在是鬼,一个大男人都怕他成这样子,他怕再留下去把小姑娘也吓坏了。   谁知道律子叔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一声带着紧张的感谢,“谢谢你,人字拖大侠!”   律子叔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人字拖,没再回复什么,离开了小巷道。   律子叔以为这只是他和小姑娘萍水相逢的一面,但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正在一个广场边看别人玩滑板的他忽然听到了有人向他求救。   那声音哭唧唧的,带着绝望和恳求,还有些熟悉。律子叔正奇怪是谁在向他求救时,那声音忽然就喊了一声“人字拖大侠”。   律子叔对这个称呼印象挺深刻的,他立即就想起了那个小姑娘。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听到小姑娘的求救声,但律子叔还真没法放着不管,只好循着声音找过去。   这次小姑娘遇到危险的地方不是在小巷子里,而是在一个漆黑的阁楼里。   给小姑娘带来危险的人则是小姑娘的堂哥,才十几岁的男生,却和那天那个高壮男人一样猥琐恶心,试图压住小姑娘猥亵。   律子叔当时暗骂一句小畜生,觉得小姑娘成长的路上怎么这么多灾多难。他比那天还愤怒,照旧是一脚踹得小畜生摔墙上。   小畜生接下来的反应和那个男人一样,因为见鬼而惊慌逃出门。   不过□□上他比那个男人惨一些,小姑娘住在阁楼上,下去时得走楼梯,小畜生着急忙慌跑出去,黑灯瞎火的,一脚在楼梯上踩空了。   那楼梯很陡峭,一边靠墙,一边却没有围栏扶手,小畜生在楼梯上滚了两下就直接从半空摔了下去。摔折了一只手和一条腿,还摔断了锁骨,拧到了脖子。   小畜生的喊叫惊醒了他住在这栋屋子里的父母,两人见自家儿子摔得那么惨,人都要痛晕过去了,嘴里还喊着有鬼,他们就认为是小姑娘大晚上的故意装神弄鬼吓唬他们儿子,才把人吓得摔成那样的。   两人对着小姑娘痛骂不止,还要上手来打。   律子叔只好再次现身,把那小畜生的父母也吓唬了一遍。   等这一家人都吓得屁滚尿流、惨白着脸逃离屋子后,律子叔才转身看着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小姑娘。   面对他这样一只鬼,小姑娘脸上不见半点害怕,甚至还有点激动。   随后,律子叔知道了小姑娘的名字。   小姑娘叫余佳佳,土生土长的麓城人士。父母在两年前因为意外去世,现在跟着大伯一家生活,住的是她父母留下的房子。近期一直被堂哥骚扰。   之所以向律子叔求救,余佳佳说是因为她找不到向其他人求救了。   在余佳佳这里,那天的高壮男人和大伯一家,比鬼更让她害怕。律子叔虽然是鬼,但那天晚上能够出来帮她,说明他是一只好鬼。   之后余佳佳就赖上律子叔了。   尤其是听律子叔说他在合适的苗子准备收作徒弟后,余佳佳就缠着律子叔要拜他为师。   但律子叔不想收余佳佳为徒,余佳佳那一身根骨就不是学刀法的料子,像他的过青山,让余佳佳挥不到十下她可能就精疲力尽了。   学刀法也很辛苦,律子叔觉得小姑娘熬不住。   祝微生听到那句很辛苦,瞥他:“你不是说很容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律子叔无奈,“从这两条来看,的确已经很容易了。”   律子叔把学刀法中间会如何如何的辛苦都跟余佳佳说了,但余佳佳半点没被吓着,说她不怕苦不怕累,绝对会认真学习。   律子叔实在被余佳佳缠得没办法了,就跑出来透透气。   说到这一点,律子叔就有点苦恼:“但是吧,不管我跑得有多远,只要这丫头向我求救,我都能听到。这是怎么回事?”   “在小巷子里,你是听到她的求救声才过去的。”祝微生道,“你应下了她的祈求,你救下她,她对你产生信任。你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类似神明与信徒的关系。”   律子叔:“神明与信徒?”   祝微生点头:“她是你的信徒,她视你为神明。”   律子叔挠挠头,“很多麓城人对着我把我当神明祭拜,但我也没听见他们的声音。”   “他们虽然祭拜你,但心里并没有真正地把你当做神明。”祝微生说道。   那些去寺庙求神拜佛的人,其实又有几个是真的相信这些呢,基本就是走个形式,意思意思拜一下。   但在余佳佳那里,从律子叔出现帮她打跑坏人那刻起,小姑娘对律子叔的信赖就刻进了心里。随着律子叔第二次出现,这种信赖只会变得更深。   “你这么说,那我更不敢见她了。”律子叔发愁,“小姑娘就是麻烦,凶都没法儿凶。”   嘴上说余佳佳是个麻烦,不敢见她,但律子叔看看祝微生摆在桌上准备贴的春联,默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我看你是一个人过春节,介不介意多个人啊?”   祝微生略笑了下,“叫来吧。”   于是除夕当天,律子叔消失了一会儿,半小时后再出现,身边就多了个小姑娘。   余佳佳的大伯一家自从被律子叔吓走了后,就没再敢回来过。余佳佳身边没有其他亲人了,这些日子都是独自生活在家里,觉得害怕的时候就呜呜哭着叫律子叔。   眼看春节在即,这个城市里的每个人都在为春节做准备,余佳佳却孤零零的。律子叔还是不落忍,把人叫来和祝微生一起过年。   而今年来祝微生这里的除了律子叔和余佳佳,还有朱莺莺和蒋丝琦,几只旧时代的鬼一起体验一下新时代的春节氛围。   朱莺莺和蒋丝琦出现的时候,余佳佳站在律子叔身边,小心地问:“师父,她们都是鬼吗?”   “是鬼。”律子叔顿了顿,“我还没收你为徒呢,别叫我师父。”   “知道了,师父。”余佳佳说,“师父,这两个姐姐好漂亮。”   律子叔:“……”   余佳佳不是个怕生的,即便知道这山中小屋里的活人算上她总共就两个,但她还是蹭到了看起来更好接近的朱莺莺身边,自来熟地搭话。   之后蒋丝琦和祝微生做饭,余佳佳、朱莺莺拿出手机,朱莺莺又叫上沈健,三个人打起了游戏,旁边还有一只围观的黑黝黝。   律子叔坐在旁边阿纸和魅魅旁边,帮着择菜,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它们面前平板里放的动画片。   虽然只有两个活人,但这顿年夜饭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是有一些的。寿命增加后,祝微生在钱方面没有以前那么省,尤其是这种特殊节日。他没用一支香就把几只大鬼给打发了,准备了不少冥食,在他和余佳佳开饭时,一起祭祀给了他们。   人鬼同桌不同食,但这顿年夜饭吃得也挺好。   尤其是余佳佳,自从父母去世,大伯一家拿了她的抚养权,搬到她的家里,把她从原来的房间赶去了放杂物的阁楼。平时在吃穿用上对她也是各种苛待,像这样好好坐在桌上,又吃得好的一顿饭,她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了。   这就更坚定了余佳佳当律子叔徒弟的心,吃过饭又缠着律子叔收他为徒。   直到一起热热闹闹地放完烟花,过了子时,余佳佳才被捏着眉心一脸“我脑袋疼”的律子叔拎起来送走了。   走之前,余佳佳加了祝微生的联系方式。   然后除夕过去没几天后,祝微生就收到了余佳佳的求助短信,说她老师遇到麻烦了,问他可不可以帮忙。   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律子叔也刚好回来,祝微生就说怎么余佳佳不找他。   “不是她出事。”律子叔说,“而且这事儿我去也没什么办法,还得看你。”   之前律子叔在小巷道救下余佳佳时,她脚边还躺了个女人。那是余佳佳的初中班主任,叫郑彤。   郑彤今年三十,正处于被家里疯狂催婚的年纪。之前熬不住压力,就答应了去和人相亲。   那个相亲对象,就是被律子叔吓得把自己撞晕了的高壮男。   在郑彤见高壮男之前,那媒婆将对方的条件吹得很好,什么家里有房有车,人品也不错,老实本分,不抽烟不喝酒牌也不沾,是个只知道闷头干活的性子。   结果郑彤去见了,压根不是媒婆说的那么回事儿,经济条件大打折扣。人看起来也很邋遢,约见那会儿的确没抽烟,但郑彤闻到了烟味,那老烟枪的臭味隔着一张桌子飘过来,臭得郑彤想吐。   而且人根本不老实本分,言语轻浮,第一次见面就想来拉郑彤的手。   见面结束后,郑彤自然就拒绝了。她以为这次相亲和以往一样,说清楚就好,结果高壮男认定了她,一直对她死缠烂打。   不停发短信骚扰就算了,在郑彤将其拉黑后,高壮男更是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提着东西来郑彤家里,非要送东西。好像认为只要收了他的东西,郑彤就得嫁给他。   在郑彤再次强硬拒绝后,高壮男也恼羞成怒,不仅去学校里去堵她,有好几次晚上还喝得醉醺醺地来敲她家门,吵得两边邻里都不得安生。   余佳佳父母去世的情况,郑彤在开学时就已经了解,因此对余佳佳非常关心。   那次律子叔遇到她们的时候,余佳佳刚好因为洗碗摔碎了一个碗被大伯打了一巴掌,她委屈地跑出家门,但不知道该去那里,下意识地就去了郑彤家所在的小区。   就是在小区附近的路段,她看到外出也准备回家的郑彤,在经过小巷道的时候,被藏在里面的高壮男捂住嘴拖了进去。   郑彤小区附近的地段都比较老旧,尤其是郑彤走的那段路,比较偏,晚上没多少人经过。但郑彤一直生活在这里,为了抄近路经常走这边,之前都没出过事,所以她下意识忽略了依旧会有危险的可能。   余佳佳看到郑彤被拖进去,边追过去边喊救命。等她跑进去,郑彤已经被高壮男两巴掌打晕扔在地上。惊慌匆忙之下,余佳佳从角落里随手捡起了根木棍跑上去和高壮男对峙。   高壮男当时喝了酒,胆子大得很,压根不顾及周围随时可能出现地人,看余佳佳跳出来坏他的事,当场就解起了裤腰带。   余佳佳吓得大声求救,然后引来了律子叔,让她和郑彤幸运地逃过一劫。   律子叔走后,余佳佳报了警,高壮男之后也的确被抓了。但高壮男不承认他当时的罪行,而且很无奈的是,那里也没有监控,所以警方只能就高壮男人多次跟踪骚扰郑彤的行为给予拘留十几天的处罚。   撞鬼后,高壮男倒是紧张了一段时间,也倒霉了一段时间。但之后那些异状都渐渐恢复正常,高壮男也慢慢忘记了当日被鬼一脚踹飞的恐惧。   他又想起了郑彤,并且因为上次的事怀恨在心,对郑彤的纠缠变本加厉。他又一次跑去郑彤家里,威胁郑彤如果不嫁给他,就要杀了她全家。   还说不就是坐牢嘛,他已经去牢里蹲了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一点也不介意蹲第二次。   临近春节还遭遇这样的事,郑彤一家被折磨得不轻。一直逼郑彤结婚的父母也后悔了,早知道相亲会遇到这种疯子,压根就不该答应去见面。   还痛骂那个媒婆,为了一点谢媒礼,真是死的都能吹成活的,什么老实本分,这分明就是个恐怖分子。   就在郑家人惊惊惶惶的时候,没想到那个高壮男这次自己出事了。   还是因为临近春节,应酬多,那个高壮男又爱喝酒打牌,出事那晚他就是跟人喝酒,把自己灌得醉醺醺后骑摩托车回家。高壮男头盔也没戴,车速被他飙到了顶,转弯时还没减速,最后连车带人翻倒在路上。连滚几圈后,高壮男一脑门撞马路牙子上,当场死亡。   听到高壮男的死讯时,郑彤一家着实愣了一会儿,虽然不至于说一句死得好,但是心底难免还是升起了一点喜悦。   只是郑彤一家没能喜悦多久,在除夕的头天,高壮男的爸妈忽然闯进郑彤家里,说是她害死了他们的儿子,对着郑彤又打又骂。   拉扯中,郑彤的手背被高壮男的妈妈抓伤,头皮也被扯得火辣辣的痛。   郑彤一家简直是被折磨得筋疲力尽还以为,他们以为接下来家里会迎来高壮男一家无休止的纠缠。但奇怪的是,第二天之后高壮男一家就没再出现了,接下来几天也风平浪静。   连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在郑彤以为这件事就要过去的时候,她忽然频繁地梦到那个高壮男。   那个男人脑门有着一道裂口,红的白的东西从里面流出来。他穿着一身寿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说她很快就要是他的了,等她下去后,就再别想从他身边离开。   郑彤每次都被这个梦境吓得浑身冷汗地醒来。随着梦见高壮男的次数越来越多,郑彤发现自己的面色越来越差,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以往郑彤一口气爬五楼都觉得轻松,但现在她爬两个楼梯就累得气喘吁吁,昨天更是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倒在家里。   高壮男拘留之后发生的那些事余佳佳都不知道,今天她在做寒假作业时有道数学题不会解,就拍下来发给郑彤,结果迟迟等不来回复。   余佳佳一个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郑彤父母,他们的声音听来有气无力,余佳佳才知道郑彤进了医院。   余佳佳赶紧去医院看望郑彤,然后看到了愁眉苦脸的郑家父母,知道了他们家最近的遭遇,也知道了郑彤最近一直在做的噩梦。   余佳佳可是和好几只大鬼同桌吃过饭的人,她立即就觉得不对劲,马上就向律子叔求助。   结果律子叔听了这事,面都没露,只一道声音传进她耳朵里,说这事儿他没辙,得找她微生哥哥。   “郑老师这是被结冥婚了吧。”律子叔说,“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其他鬼的阴气,生气也丢失了很多。”   祝微生也倾向于这个猜测。   余佳佳那天走的时候,祝微生送了她好几张符,他让余佳佳把他送的护身符给郑彤戴一张,他晚一点等天黑后过去。   天色一黑,也是山精鬼怪最活跃的时候。   祝微生跟着律子叔走鬼道到达郑彤所在的医院时,余佳佳盘腿坐在地上,把椅子当书桌,正在写作业   律子叔没露面,把祝微生送到就脚底抹油了。余佳佳看到祝微生后,在他身边看来看去也没发现律子叔,难掩失落。   不过也没失落几秒,她还记得正事。   郑彤的父母还留在病房照看郑彤,两人听余佳佳说郑彤可能是被高壮男的鬼魂缠上了,正忧心忡忡。   看到祝微生,知道他是余佳佳说的那个大师后,两人因祝微生年轻的面孔迟疑了一会儿,郑母道:“大师,我女儿真的撞鬼了吗?”   他们也觉得郑彤天天都梦到死去的高壮男很不对劲,女儿身体的问题也是从梦见他才开始的。   “我先看看。”祝微生说。   郑彤还昏迷着,面色白得和霜差不多,虚弱极了,几乎看不到她呼吸的起伏。她挂着点滴,插针的那只手放在被子外面,上面有几道已经结痂的抓痕,可见是破了皮,也因此丢失了血液。   郑彤的脖子上缀着一枚符纸,是他给余佳佳的护身符。原本正黄色的符纸,此时颜色已经微微发暗,只要再过几小时,最迟到阴气最盛的子时,这符的符力就会消耗完毕,失去护身作用。   祝微生拔下一根郑彤的头发,裹在一张符纸里,又拿出一支黑色的香点燃。等香冒出一缕烟气后,祝微生将符纸凑上去点燃。   余佳佳和郑家父母紧张地看着。   薄薄的一张符纸,本该一见火就快速燃烧殆尽,但此时那火光却燃烧得很缓慢。   房里的烟气也一下子大起来,却一点都不呛人刺鼻,反而带着一种奇怪的冷香。   烟气越来越多,它们在香支的上方凝而不散。等到符纸燃烧完毕,祝微生对着凝聚的烟气徒手一挥,那烟气飘荡起来,慢慢地像平铺开来的一层透明的薄纱,缓缓地由下而上,将郑彤盖在底下。   祝微生拿出随身带着的朱砂符笔,握住郑彤的右手,沿着她的手腕画下一圈看上去很玄奥的符文。在最后一笔落下后,祝微生一收符笔,“寻!”   随着字诀落下,那层薄纱似的烟雾迅速散乱,齐齐涌向郑彤右手腕,绕着手腕旋转一圈。随着旋转,淡青的烟雾竟然慢慢变红,直至深红。然后再化作一条细线,缠在郑彤的右手无名指上,并丝丝缕缕地延伸向右侧的墙面。穿过去,尽头那处不知飘向了何方。   看到整个烟雾转变过程的郑家父母惊大了眼。   余佳佳捏住激动的拳头,一双眼睛发亮。   看了看红线出现的位置,祝微生抬头道:“和我的猜测一样,郑老师被人结了冥婚。” 第71章   冥婚?!   那不就是把他们女儿嫁给了一个死人么!   而且看这架势,牵线这桩冥婚的人只让他们女儿单纯结婚还不满意,那高壮男分明是想把他们女儿彻底害死,和他做一对鬼夫妻!   “他们怎么能这么做,这是人命啊!”郑母红着眼睛,气得浑身发抖。   “坏人才不会跟你们讲理。”余佳佳在旁嘀咕,“不是你们逼郑老师,她也不会遭遇这些。”   郑父郑母抹着泪,他们早就后悔了,和平安相比,不结婚又算得了什么呢。   余佳佳虽替郑彤抱不平,但也看不得夫妻俩这么哭,赶紧安慰:“快别伤心了,微生哥哥肯定会有办法的。”   两人带着期望看向祝微生。   祝微生正把符笔收起来,而后拉起那条细红线,将其慢慢缠绕在手里。   “微生哥哥,这是什么?”余佳佳好奇道。   “这是姻缘绳。”祝微生说。   就和传说中月老给人做媒牵的红绳有差不多效果,但如果余佳佳凑近仔细看,就会发现这红线的红其实是泛着腥气的血。   这姻缘绳只要有八字有毛发血液,再有一封婚书昭告,就可以不用征询新人双方的同意,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捆绑到一起。别说是把死人和活人,把人和猪牵成一对也是可以的。   系在郑彤无名指上的姻缘绳很长,祝微生不停地将长绳绕在手掌上。然后在某一个时刻,他将姻缘绳蓦地往身前一拽——   一个男人的呼声在房内响起,而后一道高壮的黑影忽然就从对面那堵墙里被拽出来,毫无防备地扑在地上。   那红线的另一头,就系在这高壮黑影的左手无名指上。   余佳佳一眼就认出了这从墙里跌出来的黑影,“老流氓!”   郑父郑母吓得齐齐倒退了两步,而后看着黑影,愤怒道:“赵纲,真的是你!”   黑影也就是赵纲,因为忽然被人拽出来而懵了一瞬,听到余佳佳他们的声音后,猛得抬头,露出一双凶狠的眉眼。   赵纲在屋里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盯着祝微生看了几秒,警惕道:“能把老子拽出来,看来你有两下子。不过老子告诉你,老子已经和郑彤绑在一起,解不开了。老子有什么事,她也得死!”   郑父郑母还以为这事很好解决,一听赵纲这有恃无恐的语气,忍住害怕地气愤质问:“赵纲,你为什么就盯着彤彤祸害!你都死了,还要害我女儿,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看着郑父郑母脸上的恐惧,赵纲从地上爬起来,不屑地嗤笑一声,“老东西,让你们把女儿嫁给我你们不同意,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他看一眼昏迷在床上的郑彤,得意地拽拽手里的红线,“老子活着的时候没娶到,死了也得嫁给过来,反正郑彤不论死活都得做老子老婆!”   余佳佳呸了一声,“你想得美!”   赵纲的目光瞬间锁定余佳佳。   在小巷道里坏他“好事”的就是余佳佳,报警把他送去蹲了十几天的也是余佳佳,现在他忽然被人拽出来,余佳佳又在现场。   “臭丫头,又是你!”赵纲恨得咬牙切齿,“老子告诉你,你别急,等你老师死了,老子就把你也收了让你下来给老子做小老婆,到时候让你们师生俩一起伺候老子——呃呃呃!”   这简直是污言秽语,小孩听不得。   祝微生将红线一抖,红线就绕着赵纲的脖颈缠了几圈,狠狠一勒,赵纲立即说不出话来。   余佳佳高兴得原地狠狠合掌,“对,微生哥哥,快教训他!”   “你,你不能动我……”赵纲额头青筋鼓胀,拼命地去抠脖子上的红线,眼里同时闪过震惊。   赵纲不明白,明明他都死了一次,不应该再有生前那种窒息的感觉。可现在,脖子上的红绳好像勒进了他的肉里,不止痛得他喘不过气来,连他做鬼后无师自通的一些能力都用不出来了。   “大师!”郑父郑母紧张地出声,“我家彤彤……”   “放心,不会有事。”祝微生出声安抚,他把手里的红线下压,将红线踩在左脚下。   “呃!”   赵纲越发吃痛,不得不顺着力道趴向地面。为了减轻红线勒紧带来的痛苦,赵纲整张脸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祝微生腾出了手,用手指沾上朱砂在赵纲的背上画了一道符,然后松开红线。   赵纲以为自己自由了,就想原地一滚飞速逃离这里。结果一滚,没滚动。   他感觉身上好像压了一块巨石,直接将他钉在原地彻底动弹不得。   赵纲费力抬头,就见祝微生正虚指一画,一条金线缓缓出现在病床周围,将他和郑彤直接圈在里面。   那金线带着让赵纲畏惧的力量,好像触碰一下就会让他灰飞烟灭。赵纲收紧双脚,脸上的神情早由震惊转为恐惧。   祝微生画的是阴阳倒转阵。   郑彤身上的生气一直在流失,部分被赵纲吞噬,但绝大部分都流向了别处。有人正以红线为传输通道,以赵纲的鬼魂做传输媒介,不停将郑彤的生气夺取。   祝微生这个阵法,就是将郑彤丢失的生气通过赵纲这个媒介再夺取回来,使得她快速恢复。不然接触了冥婚,她也得在医院待上个把月,后续更要不少时间才能恢复成从前那样健康的体魄。   最后一笔金光符咒落下,阵法启动。   昏迷在床上的郑彤忽然重重地倒吸了一口气,就像窒息的人猛然终于嗅到了新的空气。   “郑老师!”余佳佳想扑到床边。   “彤彤!”郑父郑母也赶紧走过去。   但碍于金线,三人暂时都没能离郑彤更近一点。   郑彤没听到三人的喊声,她只睁了一下眼睛就又闭上了。不过流失的生气正在回归她的身体,郑彤的呼吸比刚才明显。   郑彤的情况好转,赵纲就不太好了。他吞噬的郑彤的生气,都已化为他身上鬼力的一部分,这些生气要重新流回郑彤体内,必然要从他身上剥离。   鬼力已经融进他的魂体里,剥离的时候可比郑彤生气丢失痛苦。尤其是用几天时间慢慢吞噬才得来的生气要在极短的时间被迫还回去,痛苦程度直接翻倍。   赵纲像触电一样,身体不停颤抖。鬼力的剥离让他的魂体力量不停变弱,慢慢就维持不住了他现在的样子。   渐渐地,赵纲恢复成了他死前的模样:一身破了几道口子的黑色冬装,染着血。脑门上一道裂口,血混着脑浆流出来。   这个惨烈死相让郑父郑母发了个抖,余佳佳也不太敢看。   “求、求……”赵纲顾不得自己难看的死相,他面露痛苦,费力地说着什么,看向祝微生的眼里满是哀求。   祝微生道:“且安心,不会多让你还一点。”   该还多少就还多少。   大约几分钟后,金光阵法慢慢消失。病床上的郑彤面色变得比先前红润,呼吸平缓,像睡着了一样,并且正在好梦一场。   而地上的赵纲,凝实的魂体已经变得透明,虚弱无比。   祝微生这时掏出符笔和一张符纸,蹲下身,对赵纲道:“把你出生日期报来。”   这冥婚和阳间的婚姻一样,能结就能离。赵纲虚张声势,什么解不开他死郑彤也得死,那话也就吓唬吓唬什么都不懂的郑父郑母。   像冥婚订契写下婚书一样,再写一封退婚书就可以了。   赵纲已经弱成一个小鬼样儿了,但对郑彤还有些不死心,听到祝微生问话,眼神游移两下,没有立即回答。   旁边郑母道:“我知道他的出生日期,当初媒婆告诉过我,日期比较特殊,我一直有印象。”   说着郑母就报了个日期,的确是属于那种一听就不会轻易忘记的。   祝微生将赵纲对应的阴历日期算出来写上符纸,并抽了一丝赵纲的鬼力打入符纸。随后,祝微生又问郑母得来郑彤的八字,写下后又从郑彤指尖上取了一滴血滴入符纸。   之后祝微生挥笔,在符纸上写下退婚内容,烧掉,祝告天地规则知悉。   退婚书一烧完,那条连着赵纲和郑彤的红线,很忽然地就断开了。一秒后,红线再缓缓消失不见了。   郑彤右手的无名指变得干干净净。   “解了解了!”余佳佳高兴道。   郑父郑母也激动得抹了两下眼睛,“彤彤没事了对不对!”   祝微生点头。   这边无限欢喜,赵纲如丧考妣。   祝微生把赵纲送去了地府。   像他这种鬼,虽然害人不成,但也是已经有了害人的实际行动,不是祝微生阻止,郑彤过了子时就得死。这种情况只要上报地府,赵纲就会被拉去服刑。   赵纲走后,祝微生烧了张符纸清掉房里残留的阴气。   没一会儿,郑彤醒了。   对于自己昏迷之后的事,郑彤毫无所知,还奇怪自己怎么在医院里。   听郑父郑母说了事情原委后,郑彤带着一点惊喜来得太快有些不敢相信的茫然,“赵纲真的被阴差抓走了,以后不会再来害我?”   “不会了不会了。”郑母忍着泪意安慰女儿,“那个阴差说,像赵纲这种人就算服刑完,也是阴差们监管的重点对象。祝大师还建议阴差给他强制安排任务,去解救阴间那些地府没能察觉到但和你有一样遭遇被迫结冥婚的人。以后别说害人,连给他父母托梦的能力都没有了。”   “这样太好了……”郑彤彻底放松下来。   看郑彤这样,郑父郑母心疼又愧疚,“我们彤彤这次遭大罪了,爸妈对不起你,以后不管你结不结婚,我们都随你了。”   郑彤瞬间红了眼眶。她一直也挺搞不懂的,爸妈总说她是他们的宝贝,可当她表现出抗拒和明显的不快乐时,他们又总说是为你好。   就是一次对“为你好”的妥协,招惹来这么一个人渣。   祝微生在旁边看了看郑彤,她的面相显示她的正缘桃花最早也得在她三十四岁时才会出现,所以现在郑父郑母催也没用。更可能因为催促强逼导致郑彤和正桃花错过,要么就是遇上像赵纲这样的人渣。   不过这些信息他都没告诉郑父郑母,有了这回的教训,他们以后应该是不会再在姻缘上强求郑彤了。   之后祝微生送余佳佳回家。   失去父母寄人篱下的小姑娘自理能力不一般,在余佳佳家里,祝微生又一次见到了她拜师的诚意,她连律子叔的房间都收拾好了。   而且除了房间,她每天在给自己爸妈上香时,还一天三顿给律子叔也上香供奉,每天虔诚地向未来师父问好。   祝微生从厕所出来,就见余佳佳对着几个牌位嘀嘀咕咕,正说着之前医院里发生的事。   等她说完了,祝微生才从兜里摸出来一块木牌。木牌大概祝微生半个食指那么长,上面刻满了繁琐的符文,用结实的红绳串了起来。   在余佳佳不解的眼神中,祝微生把木牌套在她脖子上,把木牌拨正,道:“这个东西从今天起要戴好,洗澡淋不坏,所以不能离身,也不能送人。”   余佳佳摸着木牌看了一会儿,仰头笑着点头:“我知道了微生哥哥,我一定好好戴着。”   祝微生摸摸她的头,道了晚安,走进了余佳佳留给律子叔的那间房。   房间里,律子叔正随意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   祝微生一边给余佳佳留他已经走了的字条,一边道:“不收人家做徒弟,怎么还睡人家收拾出来的床。”   律子叔烦恼地啧了声,也没回答祝微生的问题,起身在旁边墙面上一拉,拉出一道黑漆漆的鬼门,“走吧,早点回去。”   祝微生没说什么,压好字条,一步跟上,踏入了鬼道。   之后几天,祝微生陆续收到余佳佳发来的短信,基本都是关于赵纲家的。   郑彤和赵纲家的事,几乎闹得周边一片人尽皆知,所以没用郑父郑母特意去打听,就有人主动上门跟他们说赵纲家出事了。   说是自从赵纲死后,赵纲父母先是整天在家嚎哭,不过嚎了两天就停止了。之后楼上再有声音响起,就是一些旁人听不懂但听起来挺渗人的音调。因为那音调整个白天断断续续唱响不说,晚上直到深夜了都不停,扰人得很。   赵纲家对门那个邻居家里有老人,睡眠一直不太好,老人连着几天被赵家弄得睡不着,都快心脏病发了。前几天体谅着赵家刚死了儿子没说什么,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别人家日子还是要过的。   于是那个邻居就去敲门,门开了,屋里的情形也露出来了。赵纲父母不知道在屋里弄些什么,一股刺鼻的腥臭,地上是红色的奇怪字纹,像什么阵法似的。阵法中间是赵纲的牌位,上面贴着的照片就正对着房门,邻居当时差点被赵纲阴森森的面孔吓得厥过去。   好悬稳住身体后,屋里就又响起奇怪的音调。一个穿着灰扑扑的老太太,手里拿着奇怪的器具,摇着铃铛,光着脚,一边唱一边绕着阵法走走跳跳。   邻居被赵家屋内这景象给弄愣住了,半天没想起自己敲门的目的。而当时来开门的赵父也不在意邻居是来干嘛的,开门后劈头就对着邻居一顿骂,让邻居不要瞎敲门,耽误他家正事儿他们赵家跟他没完。   之后砰一声关上门,被震回神的邻居总觉得赵家没干什么好事儿,只能自己避着,把自家老人送去关系好的亲戚家住了几天。之后几天赵家继续吵吵嚷嚷,他们也都是忍着。   那天晚上邻居从亲戚家看完老人回来,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就听对门赵家忽然传来几道惨叫声。邻居忙去敲赵家的门,询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但是敲门好一阵没人回答。   邻居虽然挺讨厌赵家的,但想着到底是邻居,事关人命,所以立即去找了物业。物业带着工具来把赵家门撬开后,他们一进去,就见赵家乱糟糟的客厅里,赵家夫妻和邻居见过的光脚老太太都口吐鲜血,死了一样地躺在地上。   在旁边的红色字纹里,赵纲的牌位裂成两半掉落在地上。   物业等人和邻居那天的感受一样,觉得这屋子里的种种布置都透露出一些可怕。他们不适地退出赵家门外,没去动三个人,而是站在走廊里先叫了救护车,之后又报了警。   他们小区里有家属恰好就是当晚出警的民警,几天之后有人问起赵家事,那家属透露说,那个出现在赵家的光脚老太,原来是赵家夫妻请来给他儿子配冥婚的神婆。   之前他们还不懂呢,赵纲明明是自己醉驾把自己撞死的,关人家郑家姑娘什么事,之前那么骚扰人家就已经够过分了。没想到死了都不放过人家姑娘,故意去人家家里一通闹,就是为了拿到人家的头发给自家儿子配冥婚,这可真是缺了大德。   赵家夫妻见到警察就腿软,经不住问,没几下就把这些全部交待了。   但这些真说起来,也就是两口子在自己家搞迷信活动,赵家夫妻俩受不了什么实质惩罚。倒是两人可能是中年丧子,悲伤过度,短短一段时间里就老了不止十岁,头发白了大半,说两句话就直冒虚汗大喘气。   两人这次住院,还同时被检查出重症,不会立即致命那种,但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怎么好过。   当然,这都是表面说法,那家属说她还是觉得这夫妻俩是遭报应了。为啥,因为跟赵家夫妻一起进医院那个神婆直接中风了,嘴巴歪斜,躺床上动弹不得,得随时包着尿布。   警方那边正在联系她家属。   那家属最后倒也联系上了,但是在查找老太太家属的过程中,警方发现了对方家属身上的异常。警方就顺着那家属一查,结果竟被他们查出一个不小的案子。   原来那老太太在配阴婚方面,竟然还是团伙作案。她把活人配给死人,把尸体配给尸体。这尸体有些是偷来的,有些是买来的。   这些被买卖的尸体,基本都是女尸。   尸体是不许买卖的,若只是这些,老太太和她那家属最多就是违法但不构成犯罪。但丧心病狂的是,他们为了赚钱,有时候在找不到合适的女尸的时候,会选择直接杀人。   这直接就是人命案件了。   总之,最后这老太太和她那作恶的家属都不会有好下场。   在余佳佳发来从郑彤那边听来的关于冥婚一事最后一点消息时,祝微生离开学也没两天了。   沈健和程煦都已经到学校了,催着祝微生赶紧过去,开学前还能好好出去玩两天。   祝微生原本是答应了的,但是临出发前,小屋前又来了人,他就暂时耽搁下来了。   这次来向祝微生求助的,是一个六十出头的大爷。   大爷穿着朴素,眉间沟壑深深,显然最近没少发愁。见到祝微生,大爷有些局促地道:“请问老祝大师在吗?”   老祝大师是祝微生师父,听祝微生说他师父已经去世了后,大爷脸上有些失望。犹豫了一会儿后,大爷道:“小大师,我这家中遇到了一点怪事,不知道您有没有法子,去帮我看看?”   祝微生看看大爷的面相,点头,“可以。”   祝微生锁了门,跟着大爷走下山,在山脚下,看到了大爷过来的代步工具,一辆破旧的电三轮。   在电三轮旁边,蹲着一个男人,四十来岁,穿着一身长羽绒服,正一脸烦躁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男人抬头,露出有些憨厚的脸。   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可一点也不憨厚,看到大爷身后跟着的祝微生,男人更加烦躁了,起身怒道:“这就是你找的大师?这一脸生瓜蛋子的长相,你说他会抓精怪?逗我呢!”   大爷并不理他,对着祝微生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大师,车子有些旧,您将就一下。”   “没事。”祝微生说。这车他以前没少坐,熟练地爬进车斗。   “他妈的!你找他回去,那不是浪费我时间!”男人在旁边跳脚怒骂,“老东西,你再不赶紧去找点有真本事的,等老子死了,谁给你养老送终!”   大爷像没听见似的,还是不搭理男人。等祝微生坐稳后,他也爬上驾驶车座,直接开动车子,把男人甩在原地。   “操他妈的!”男人气得怒骂,“你开慢点!”   甩着两条腿,男人无可奈何地跟上来。   这时,祝微生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和男人对上目光。   男人一愣,蓦然停住脚步,“你、你能看见我?!” 第72章   祝微生没有回答男人,扭回头去,随着电三轮颠簸。   男人见状,更快地追上来,很激动很确定地说:“你看得见我!”   不过男人单靠两条腿跑再快也没法和电三轮比,他追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被越甩越远。   祝微生坐着大爷的电三轮,一路摇摇晃晃,最后来到另一个城镇下面的一个小村子里。   村子正对面的不远处有一座山,冬日里的山灰扑扑的,显得安静而沉默。   大爷家的房子就在离山不远的地方。   电三轮停在房子面前,是一座青砖瓦房,打了水泥坪,周边修了水泥花坛。   瓦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比祝微生山里的小屋还要旧些,不过收拾得很整洁干净。在院子一旁,还摆放了一竖排被打理得很不错的盆栽。   电三轮开进小院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长羽绒服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蹲在盆栽面前,拿着剪刀修剪花枝。   听到车的声音,男人回头,露出一张祝微生才见过的憨厚的脸。   “爸,你回来啦。”男人放下剪刀走过来帮大爷停车,又冲着屋里面喊,“婉婉,阿雪,爸带了客人回来,快出来。”   对上祝微生视线时,男人笑起来愈发憨厚,热情道:“快请屋里坐,一路吹着风过来,冷够呛吧。”   祝微生颔首,简单回应。   这时,大门里走出来两个人,年约四十的女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两人容貌姣好,看模样是一对母女。   大爷之前在路上就跟祝微生作了介绍,他姓陈,那对母女是他的儿媳妇苏婉和孙女陈雪。   进了屋,陈父的老伴儿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她的腿似乎受了伤,扶着墙一瘸一拐走出来的。   “妈,医生说了您这腿现在最好少下地走动。”男人从屋外走进来,见状赶紧走过去,一脸担心地把人扶着。   陈母抿下唇,说:“就几步路,不碍事。”   陈母被扶着在木桌旁坐下,祝微生就坐在她面对,旁边苏婉在杯子里放好茶叶,准备去接热水。   “我来。”男人把杯子接过去。   祝微生看着男人倒好热茶端来,又去厨房里洗水果切水果,把陈家其他人准备做的活儿都揽了过去,忙得不亦乐乎。   对于这样的场景,陈家四人都沉默看着,好像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这异样的气氛,男人却似乎毫无所觉。   在男人端着水果进来时,一道白色身影同时跑了进来。那身影气喘吁吁地停在祝微生身边,指着男人愤怒控诉:“大师你快看啊,就是这个怪物,它冒充我的样子,抢了我的父母妻女,把我变成了这幅谁都看不见的样子!”   此时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站在祝微生面前。一个端着果盘,一切行为看上去都是一个正常活人;一个不是生魂也不是鬼,偏偏除了祝微生其他人都看不见。   祝微生看了一眼男人放上来的果盘,问陈父:“你找我过来,是为你儿子的事吧?”   男人疑惑道:“为了我的事?爸,我什么事?”   陈父看一眼男人,叹着气说:“是陈邦,不是你。”   男人道:“可我就是陈邦啊。”   另一边那个只有祝微生看得到的男人怒道:“你是个屁是,老子他妈才是陈邦!”   其他人听不到陈邦的声音,自然没人理睬他。   祝微生则看过去,“你先安静。”   正准备继续吵吵嚷嚷的陈邦,憋了憋气,烦躁地闭上嘴巴。   而陈家人看祝微生对着空气说话,神色都有了变化。   苏婉盯着那一点问:“陈邦也在吗?”   祝微生点头。   苏婉蹙眉,垂了眼眸,没再问什么。   陈父陈母往那里看一眼,俱都无言,神色复杂。   唯有陈雪,露出了一点厌恶。   “你们早就知道眼前这个陈邦不是你们的儿子?”祝微生道,“看你们的样子,你们对他的出现也不害怕和反感。”   陈父无意识地捻着指节,“是,我们能感觉出他对我们没有任何恶意。”   陈父还记得上个月的那一天,外出鬼混半个月都不见踪影的陈邦忽然回来了。他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都是给他们带的过年礼物。   陈邦是他们村出了名的混子,好逸恶劳,不务正业,年纪越大越没了脸皮。以往这个人,家里但凡有点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得被他抢走先进了他的肚皮,不从他们手里抢钱已经算是好的了,礼物这东西,陈父养陈邦四十多年从来没见过。   那天是他第一次收到陈邦送的礼物,是一件很合身的衣服,款式质量都非常好。陈父勤俭节约没穿过那么好的衣服,他一边心疼钱,一边警惕陈邦这突然示好的举动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注意。   结果陈邦出去一趟后的变化不止表现在给他们送礼物一事上。自从陈邦回来,大到菜地里的活儿,小到地面的清扫,碗筷的洗刷,陈邦都在抢着干。   以前陈邦是个酱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吃完就一抹嘴的人,别说碗,他连筷子都没洗过一根。   陈邦的混并不止表现在这些上面,好几年前他们家这座小瓦房本来有机会建成二层小楼,就像村里其他的房子那样。但是陈邦将陈父准备拿去买材料的钱偷去了一部分,一夜就输了个精光,还倒欠下十几万的赌债。   讨债的人找到家里来,闹得他们不得安宁。陈父没有办法,只能把剩下的钱拿出来给陈邦还债。于是这些年村里其他人家基本都住上了小楼,就他们家还是破旧的瓦房。   上个月陈邦去陈母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钱,陈母去阻止时被陈邦推了一把,摔伤了腿。她岁数大了,腿伤好得慢,最近才刚刚敢下地走动。   很多时候,陈父都恨不得没有生过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知道他哪根筋骨长歪了,变成了这么一个混账样子。   所以陈邦忽然出现的这种转变,让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私下得出结论,还是觉得陈邦在打什么坏主意。   可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陈邦的表现始终如一。他变得勤奋、孝顺、关爱妻女,也不出去鬼混了,家里家外一把操持。从一个家庭败类、社会渣子,变成了村里人见人夸的好男人。   就在他们为此而感到高兴,觉得这个家终于要苦尽甘来时,真正的陈邦回来了。   那天是陈雪的生日,他们和假陈邦一起,在家做了一桌好菜给她庆祝。结果刚开饭,陈邦就回来了。   看到站在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陈邦,陈父他们愣了,陈邦自己也愣了。   陈邦见鬼一样惊恐大叫着,踉跄地跑出去。   陈父他们虽然也受到惊吓,但是却没有陈邦那么害怕。他们和假陈邦朝夕相处了一个月,他如果对他们有恶意,早就对他们不利了,不会为他们做那么多事。   之后陈父等人发现,除了他们,村里的人居然都只看得到假陈邦,看不到陈邦。   “这缘于你们对他产生的认可。”祝微生指尖敲敲桌面,看向男人,“他刚来你们家那一阵,是不是没有出门过。”   陈父点头。   这就是原因。   随着程家人对男人的认可,他开始有了真正的形体,可以正常在村里露面。但世上不可能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于是男人有了形体,陈邦则慢慢消失在村里人面前。   等某天他们对男人彻底认可了,男人就可以以真正的陈邦的身份,随意出现在任何人面前。至于陈邦,则会在那一天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陈父也逐渐发现了这一点,因为陈邦回来那天他们都还能看到陈邦,可之后某天,他们能听到陈邦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人了。直至前两天,他们连陈邦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说明了哪怕在知道男人不是陈邦的情况下,他们家里依然在对男人的存在持续地产生认可。   陈父对这种情况并不意外,甚至他觉得这样的发展才是正常的。男人把一切都做得很好,完美地符合了他和陈母心中儿子的形象,也符合了好丈夫和好爸爸的角色,谁能忍住不对他给予认可。   可是,陈邦是陈父养大的,他虽对陈邦早就失望透顶,不奢望陈邦变成一个孝顺儿子,甚至希望陈邦一直离他们远远的,但让他就这么看着陈邦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爸,是我做得不好吗?”男人在陈父面前蹲下,仰头看他,“让我做你的儿子,好吗?”   “你很好,非常好。”陈父眼睛泛酸,带着不舍,“但你不是我的儿子。孩子,他有他的归处,你也得有你的去处。”   陈母抹了抹眼泪,苏婉也湿着眼睛扭向一边。   只有陈雪,生气地看着陈父:“爷爷,那个人那么可恶,你竟然还不死心,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她走到男人身边,拉起男人揽着他的胳膊,“他对我好,也不会打妈妈,更不会推你们,让他留下当我爸爸不好吗!”   “什么那个人,会叫爸不会!”陈邦瞪着陈雪,一脸恨不得给她两巴掌的样子,“死丫头,谁生的你都不知道!对着一个不知道是鬼是怪的东西,他抢了我的位置,你这是认贼作父!”   “阿雪,他不能再继续待在我们家。”苏婉招手让陈雪过去,红着眼睛,“你爷爷说得没错,每个人都该有每个人的归处。我们这里,不是他的归处。”   “婉婉,你也想我离开?”男人看向苏婉,脸上并没有被要求离开的愤怒,神情显得很柔和。   苏婉眼中有一些泪意,慢慢点头,“从这里离开后,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冒充别人的事了,对别人,对你,都不好。”   男人看向陈母,陈母伤心地冲他挥手,声音哽咽:“你走吧。”   这一幕幕被陈邦看在眼里,他露出得意的笑:“一个精怪还想跟我争位置,我告诉你,亲生的就是亲生的,你怎么都越不过这一条。”   祝微生却不这么认为,他看着陈家人:“你们是不是知道他快要消失了?”   苏婉一顿,反应有些大,“为什么会消失?我以为只要让他离开这里,他就会恢复正常!”   陈父和陈母一阵揪心,“消失的话,这孩子会死吗?”   陈雪最懵然,她以为他们心里还记挂着他那个人渣父亲,但看几人现在的样子,他们刚才是在故意赶男人走吗?   男人对此也目露惊讶,“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们每晚同床,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苏婉一脸忧容地蹲下身,将男人的两条裤腿捞起来。   裤子底下露出的不是人的腿,而是两根带着树皮的木头。   苏婉再把男人的衣袖卷起,只见手腕前面是手掌,往后却也是木头。   陈邦在旁边看着,先是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道:“好哇,原来是木头成精!”   陈父陈母脸上没有意外,应该也是早就知道了男人身上的变化,只陈雪诧异地睁大了眼。   男人看看自己的木头手和腿,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原来我的能力已经消失到这种程度了,我竟没感觉出来。”   看他笑,苏婉神情更加难受,“你是那棵树,对不对?”   “什么树?”陈邦在旁疑惑。   “树!”陈雪恍然惊呼,“你是我妈妈嫁的那棵树?!”   男人笑了笑,没有否认。   “嫁树……”祝微生想了下,看向苏婉,“你是少数民族?”   苏婉道:“我已经过世的妈妈是。”   苏婉的妈妈出生于某个少数民族,在她妈妈老家那里有个习俗,女孩子在成年之前,会先嫁给一棵树或是一块石头。   苏婉十三岁的时候,妈妈按照老家的习俗,把她嫁给了山上的一棵树。   那座山就是小院正对着的那一座,在山的另一边就是苏婉出生的村子。   那棵树就生长在山顶的最高处,此时从大门望出去,还能直接看到它高长的树影。   当年嫁给大树没多久,苏婉的父亲就因病去世了,留下她和妈妈相依为命。母女俩生活过得不算好,苏婉多了很多从前没有过的烦恼。   某天下午,上山打猪草的苏婉又一次经过那棵大树。   当她站在树下,看着树木散开的树冠像一把伞一样在她头顶撑开。失去父亲被迫提前懂事的苏婉,忽然就生出一种心绪,这世上除了她的亲人,她竟然还和一棵树有着一种神奇的牵连。   它是一棵对她有别样意义的树,一棵和其他大树不一样的树。   生活里的烦恼并不是每件都适合说给旁人听,但心里的烦恼堆积多了,会压得人心里喘不过气。从那一天起,苏婉将一棵树当做了朋友,常常上山去树下坐一会儿,把心里的烦恼慢慢讲述。   树沉默着,是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偶尔风吹过的树枝晃荡,苏婉将其当做是树的回应。   这样的习惯持续到她成婚生子。   婚后的生活被更多的琐事纠缠,烦恼增多,苏婉依旧会往山上跑,只是没有以前那么频繁。   陈雪出生后,苏婉也带着她去看树。   但某一次,苏婉带着一身伤去找树。那时她和陈邦已经成婚好几年,是陈邦第一次对她使用暴力。   婚后的生活变得苦闷无比,生活需要找到一个出口和支撑的点,之后的日子苏婉依旧经常去找树。但树下的女人已经失去了天真,肩上压着更加沉重的生活累赘,而生活只教会了她隐忍。   很多时候苏婉都觉得如果可以,她下辈子也想做一棵树,到时候就扎根在树的身边,和它做一对树夫妻。   然后它们每天一起晒着太阳、淋淋雨,偶尔吹吹风,然后数数天上飘过去的云,听一听群鸟的歌声,再围观一下在周围寻食的小动物。这样的日子,比当下的生活好太多。   纵然树不能给予她任何真实的回应,但有树的陪伴和倾听,苏婉觉得生活还是少了一些糟糕,多了一分趣意。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陈邦提着礼物回来的那天。   心底深处早已厌恶的丈夫这次回来后,忽然对她很温柔,不会和她吵,更不会对他动手。关怀呵护,什么都抢着做。   她的公婆以及女儿都以为是丈夫开始改过自新了,但苏婉就是分辨得出,明明是同一张脸,一模一样的身形,但眼前的男人,并不是陈邦。   对于男人的出现,苏婉一开始也是存着警惕的,然后在日复一日和男人的相处下,苏婉始终感觉不到男人的恶意,她就觉得不管男人是谁还是什么东西,这种日子过着,好像也挺好的。   之后陈邦回来了,打破了这个看似恢复正轨的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宁静。   陈邦回来后,男人身上也开始出现了变化。最开始苏婉是在晚上发现男人挨着她的那只手变成了木头,然后是另一只手、双腿。   自陈邦出现后,男人身上每一天变作木头的地方都会增多一点,但他自己好像察觉不到。   而这个变化,让苏婉对男人身份的猜测也终于呼之欲出。   苏婉经常去山上找树,她对树的树干纹理再清楚不过,第一次看到男人的木头手时,她就认出了那是什么树。   多年的树朋友变成了人来到她身边,像个完美丈夫一样关心着她爱护着她,苏婉在震惊过后,本来是很高兴的。但那点高兴,全都在她上山后看到开始枯萎的树之后,戛然而止。   随着男人身上木头增多,山上的树也枯萎得更厉害。苏婉不了解这代表着什么,她只是预告到如果继续让树枯萎下去,可能会发生她绝对不想看到的事。   所以明明她心里对男人的存在已经非常认可,但和公婆商量过后,还是决意让他离开。   她不想失去树。   她以为让树回到山上就好了,却没想到树竟然要消失了。   “草木成精很困难。”祝微生看着化身男人的树。   陈父找来时,祝微生看他面相就发现他即将丧子,而且身上还沾染着精怪的味道,以为是精怪作恶。   过来看到男人后,祝微生透过表象,看穿了他衣服底下的真身,一棵修出了树灵的小树精。   祝微生道:“你还没真正的修成,却在这样的情况下将树灵脱离本源,还一直消耗树灵的力量去吞噬陈邦。吞噬掉陈邦后,消失将是你这番恶行的反噬。”   “大师,您能不能让它别消失。”苏婉再度红了眼睛,眼里闪着忧急请求道,“它只是一棵树,除了冒充陈邦,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即便它想吞噬陈邦,不也还没成功吗?而且它做这些都是为了我,我来替它承担这种反噬!”   “婉婉。”树制止了苏婉,它转头望向大门外,看的是远处的山顶,自己本源那处树影。   它也记不得是哪天忽然对这个世界有了感知,突然间就可以听到风声、雨声,感受身边的万物,和亘古的四季轮回。   不过在树看来,有了感知后的日子,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但又没有太多不同。   直到某一年,一条喜庆的红布忽然系在它的树干上,少女清泠泠的笑声响起,“那就嫁给它吧,它是这里最大的一棵树,看起来最威风,做我的树丈夫最合适!”   此后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大多都来自于少女苏婉。   一年年过去,苏婉在长大,树还是那个样子。然而等到苏婉在某一天忽然不再频繁出现后,树察觉出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千百年来,树一直扎根于此,在这片山顶上孤独地过着,它本该对此习以为常。但少女苏婉出现后,树忽然觉得这种孤独变得有些让它无法忍受。   但它是树,根系无法离开那片扎根的土地。   它只能被动地待在原地,等待着少女的下一次出现。   婚后的苏婉,并不如她期待的那样幸福。   她憔悴了很多,说话的声音总是带着低落,偶尔的笑声也含着苦涩。只有在每次畅想下辈子也成为一棵树时,树才能感受到她为数不多的放松和快乐。   但这些也是转瞬即逝。   某一次,树热烈地期盼着,却盼来了一身伤的苏婉。   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愤怒。   它想让那个男人消失。 第73章   为了让陈邦消失,树不顾自己还没修成,强行让树灵脱离了本源。   本源就是它的树身。   这个行为就好像鱼儿离开了水,树被连根拔起,脱离了它们赖以生存的环境,很快就会死去。   好不容易才修出树灵,开了智,千百年的修行却眼看着就要毁于一旦。然而树并不后悔,只要能让陈邦消失。   可是苏婉接受不了,陈父陈母几人也不想树消失。   纵然陈父没办法看着陈邦消失,但对于树的这个决定,陈父带着强烈的心痛,“修行来之不易,孩子你没必要为了一个人渣这样做,得不偿失啊。”   陈邦听了破口怒骂,“老东西,到底谁才是你儿子!它是个精怪,不是人,人家来也是为了苏婉,干你什么事!没了老子,以后谁给你个老东西送终!”   而后陈邦又对着苏婉满口恶语:“就知道你不安分,整天跟村里那些汉子眉来眼去就算了,竟然还勾搭上了树精!”   祝微生嫌恶地看过去,一枚符纸从他手中飞出,快准狠地贴上陈邦的嘴巴,手动让还想继续口出恶语的陈邦闭嘴。   但陈邦这些话也触怒了树,树忽然发怒,右手冲着陈邦抬起,宽厚的手掌忽然变成了细长的枝条。枝条柔软,像蛇一样缠上陈邦的脖子,狠狠一勒。   “唔!”   不能说话的陈邦立即涨红了脸,脸上的皮肉因为窒息的痛苦而不停抽动,青筋鼓起来,双眼也不自觉突出来。   苏婉几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幕只有祝微生看得到,但看树那么生气,就知道一定是陈邦说了什么惹怒了它。   “树,你放手快放手,不值当!”苏婉拽着树的手,很怕树再做些什么无可挽回的事。   眼看陈邦差一点就要被勒死,祝微生再摔出一枚符纸切断了树的细枝条。陈邦无力地倒在地上,蜷缩成虾米状,捂着脖子没命般咳嗽。   祝微生蹙眉,看着树:“你真想消失么。”   树冷声道:“他该死。”   “树,之前在山上时我不是就和你说过吗,我们已经准备把宅基地卖给同村的人,偷偷搬去一个陈邦找不到的地方。”苏婉安抚着树,“只要陈邦找不到我们,就算他不同意离婚也影响不了我们什么。”   从陈邦第一次对她动手后,苏婉不是没想过离婚。只是那时候她娘家人都没了,陈雪还小,她独自带着一个孩子出去谋生,实在太困难了。   公婆把她当亲女儿疼,苏婉试过让公婆跟她一起离开。但因为还陈邦的赌债,陈家还欠了些钱,没办法彻底和别人断绝联系,陈邦通过这些人打听他们的消息找过来,最后的结果其实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后来陈雪大了一点,家里的债也还完了,苏婉继续想离婚。但陈邦不同意,他阴魂不散地纠缠着苏婉,去陈雪学校大闹,哪怕真离了婚,也一样被他骚扰。   好在这些年,他们彼此扶持,已经攒够了甩掉陈邦的底气。所以,苏婉觉得树完全不用牺牲自己来保护她,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也不愿意这种事发生。   她希望树能回去,继续好好地做一棵树。   理清树出现的原委,陈雪也急急巴巴地道:“树!我就快要长大了,到时候我会努力变得强大,保护妈妈和爷爷奶奶,不会让陈邦再伤害到我们,你可以不要担心。”   树的出现,短暂地弥补了陈雪父亲位的缺失,短短一个多月,她对树的感情已经很深。   可是树还是摇了摇头,它变得有些颓丧,“你们逃不开的。”   祝微生听它语气有异,恍然过来,“你消耗了树灵力量,预知了他们的未来?”   树点点头。   见树这番模样,苏婉下意识地抿直唇角,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如果他们在未来过得还不错,树应该是不会出现的,更不会做出吞噬陈邦的行为。   陈雪还在好奇,“我们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树没有开口。   祝微生看了看小姑娘脸上还残存的天真,“如果树不出现,你们将没有未来。”   人的面相并非固定,会随着命势不停变化。一般的玄师只能看到一个人当下的面相变化,但祝微生可以看到更多。   刚和陈父照面,祝微生看出他即将丧子,但丧子面相之下,又有着另一种即将消退的变化,那是过去命势的残留。祝微生根据这一点残留的命势逆推,推出了陈父原本的面相。   ——他原本不会在今年丧子,但他自己会在今年下半年,死于一场火灾。   等来了陈家,祝微生在陈家其他人脸上都发现了和陈父差不多的变化。他逆推所有人,最后得出结论: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在下半年死在一场火灾中。   而纵火的人,是陈邦。   陈家人被祝微生口中的未来震惊在原地,因为听到苏婉他们准备偷偷搬走而处于愤怒中的陈邦也顿住了。   “不可能!”陈邦下意识否认,“我知道自己混账,但我不至于畜生到放火把自己亲生父母都烧死……”   没人搭理他。   苏婉去看树,“大师说的是真的?”   树再次点头,“是真的。”   那一天苏婉上山来,跟它说他们准备偷偷搬走了。树虽然失落于自己即将和苏婉分开,但它又为苏婉开心。它比苏婉还希望她能甩掉陈邦那个人渣。   只是一旦分开,它可能就要很久很久都无法再见到苏婉了。于是它动用了自己树灵的力量,预知了一下苏婉的未来。   在那片预知场景里,树看到好不容易才偷偷离开,甩掉陈邦认真迎接新生活的苏婉他们,只安宁了短短半年,就被陈邦找到了。   陈邦愤怒于他们的“抛弃”,然后向他们要钱,因为他又欠下了赌债。   苏婉几个不给,并且报警驱赶他。陈邦心怀怨恨,就去买了汽油,趁着半夜熟睡无人知时,泼在苏婉他们租住的屋门前。   苏婉他们租住的房子很便宜,各种年久失修,设备老化,那火燃起来就停不下来。等苏婉他们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他们没能跑出去,最后被大火堵在房子里,全部因为吸入烟雾过多,窒息而死。   陈邦觉得自己不会丧尽天良到这个程度,但陈父几人比陈邦更了解他。   陈父疲惫地抹了一把脸,眼眶赤红,“是那个畜生做得出来的事。”   陈母捶着胸口,已经伤心到说不出话来。   “难怪树灵的力量消耗这么快。”祝微生明白了。   正常情况下,修成的精怪力量远不会这么弱小,只吞噬一个人,剩下的力量就到了不足以让它承受反噬的程度。但在先预知了未来的情况下继续耗费力量吞噬陈邦,这样消失的话,就正常了。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苏婉很难受,树是陪伴了她快三十年的最好的朋友,她不希望树最后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看着祝微生,苏婉冀求道:“大师,您有能力让树可以不用消失的,对吧。请您帮我留下它,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婉婉,我不后悔这样做。”树阻止,“不要让我的力量白白浪费。”   “比起你因我而消失,我更希望你因我而留下。”苏婉握着树的手,“我才四十岁,余生还有很多年要过,你不在了,我以后去找谁说话?”   “树,我也不要你消失!”陈雪面露难过,像孩子依赖父亲一样将头轻轻搭在他胳膊上。   陈父陈母还是那句话,因为陈邦这样一个人渣而消失,不值得。   “对对对,不值得,真的一点都不值得!”见树铁了心要把自己吞噬,陈邦急切地开口,“树、树啊,你看你好不容易才修炼成精,就这么没了,你甘心吗?我、我看你挺喜欢苏婉的,你不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吗?只要你放过我,我保证我立即和苏婉离婚,而且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树看向陈邦,“你保证?”   “我保证我保证!”陈邦点头如捣蒜。   “那你发誓。”树冷冷道,“明天你就去和苏婉离婚,余生的日子不会再靠近陈家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如有违背,你不得好死。”   陈邦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按树说的发了一遍誓言,然后紧张地看着树。   树深深地看了陈邦一眼,转头看向祝微生,道:“请您帮我,我……想留下来。”   祝微生对树的怜惜,和当初对小胡仙的怜惜是一样的。草木想要修成精怪比动物困难得多,只看树千百年才产生灵智,就可以看出草木的修行有多么不易。   正因为草木修行不易,树却半途而废,轻易就耗费自己的力量去做下害人的事,天道给予的惩罚比旁的都要重一些。   所以祝微生可以帮忙让树不消失,但真的也就只能像它自己说的那样,留下来而已。想要恢复到它拥有灵智的时候,已经不可能了。   这个结果早在树的意料之中,从它决定吞噬掉陈邦的那刻起,它就已经做好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准备。   苏婉则难免神伤,但也知道这是天道规则,人力无法更改。   之后,树不再动用自己剩余的力量去吞噬陈邦,回到了山上。   陈邦的身体,慢慢地重新显现在众人面前。   他倒也信守誓言,第二天就去跟苏婉办了离婚,什么东西都没要,连爸妈都留给了苏婉,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现在他们面前。   只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习惯从家人身上吸血生存的陈邦,实在不想自己辛苦努力了后,试图违背誓言,重新回到陈家。   但之后陈邦绝望地发现随着他不断地靠近陈家人,他的心脏就像被利刃绞了一通一样生出剧痛。距离他们越近,这种痛就越明显。   陈邦毫不怀疑,如果他继续靠近陈家人,他会被活活痛死。为了摆脱这种痛,陈邦不得不再次远离陈家人,并且哪怕之后欠下赌债,被各种追债,他都没敢再靠近他们。   最后陈邦漂泊无依,又穷又潦倒地死在外地。   而回到山上的树,也慢慢地迎来了自己的反噬。   山上的大树,枯萎得更加厉害。   苏婉整日整日地去山上看树,摩挲着它失去了生机的树干。每一次,她都会带着一个刻着符文的小花盆,和一把同样刻了符文的小木铲。   这两样东西,都是祝微生给苏婉的。   树没有真的吞噬掉陈邦,得来的反噬没有最初预计的那么严重。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一是变数,是生机。而这个人,是苏婉。   这就是天道给树留的一线生机。   此时树的树灵已经消失,它会回到自己最本真的状态,也就是一棵无知无觉的树。   只要苏婉虔心照顾,帮它渡过最脆弱的幼年时期,树木长成,树灵总会有归来的一天。   只不过那时候的苏婉,肯定不在世了。   这个结果纵然悲伤,但已经算是好的了。   之后的苏婉,在已经枯萎的被一场风就吹倒了的大树树根下,发现了一株新发的树芽。   苏婉用小木铲将树芽小心地挖下来,移栽进小花盆里,带回山下悉心照料。   树芽慢慢长大,长大到花盆承载不下它之后,被苏婉移栽到了房子旁边。   移栽后,陈父在挖出来的土坑上面砌上一圈红砖,像花一样把树围在里面保护起来。   日光好的时候,陈母会把椅子搬到树旁边坐下,摸摸它的树叶,念叨几句,再打打瞌睡。   过年的时候,陈雪会往树身上挂些喜庆的红灯笼,然后一家人站在树旁边,把树框进镜头里,留下温馨的合影。   苏婉也像过去那些年一样,每天都跟树说话,说生活方面大大小小的事。只不过以前是烦恼多,现在是快乐的事情多。   树慢慢地长,从小树长成大树。   苏婉的模样也在慢慢地变老。   等到后来苏婉死去,已经成家立业的陈雪请人将大树小心地挖出来,运送到山上,把树种回它原来那个位置。然后按照苏婉的遗愿,把她葬在了大树旁边。   后来的某一天,陈雪忽然做了个关于妈妈的梦,梦见妈妈站在山上的树下,对着她笑。   陈雪就回了一趟老家,去山上看妈妈和树。   树已经彻底长大,树冠像伞一样在上空撑开。   陈雪回去的时候正是夏天,郁郁葱葱的树枝随风摇曳着,陈雪在树旁边不远的地方,发现一根才长出来的小树苗。   此后多年,小树苗越长越大,和树比邻而居。   它们淋同一场雨,跟着风往同一个方向摇摆。云朵从它们上空飘过,小鸟们欢声叫着,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觅食的小动物在底下窜来窜去。   两棵树的修行,不再孤独。   *   万物有灵,每一个灵的诞生都殊为不易。   祝微生帮助树留存下了那一线生机,树灵回归本真状态重新发芽那天,祝微生收到了天道反馈的功德,给他加了半年的寿命。   解决完树的事情的当晚,祝微生就提上行李,搭顺风车回到了学校。   外地的学生基本已经返校了,走廊里恢复了闹哄哄的景象。祝微生进寝室的时候,沈健正和人在游戏里激烈厮杀,程煦则在各种洗洗刷刷。   看到祝微生回来,两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特产,给祝微生各种投喂。   祝微生的床也已经被程煦给收拾干净了,只需要拿出干净的床单被套往上铺。和这样体贴的室友相处,实在舒心。   祝微生拉开凳子坐下,打完一局游戏的沈健立即凑过来,殷勤地给祝微生捏捏肩,捶捶背,还问:“微生,这力道合适不?”   这一套实在太眼熟,祝微生闭眼享受了会儿,“说吧,你要干什么?”   “嘿嘿。”沈健笑两声,“那什么,之前从你这买的平安符啊,被我几个亲戚都给扒拉走了,我现在身上一张符都没了,劳您累累手,再给我画两张呗?”   祝微生道:“压岁钱没少拿吧?”   “那必须的。”沈健拍拍自己的口袋,“你放心,什么扫地打水,我都包了。鸦哥的一日三餐也照旧。”   就算不包这些沈健要平安符祝微生也会给,毕竟沈健对他一向不错。   平安符是现成的,祝微生摸出来直接给了,顺便也给程煦两张。   沈健把新符戴在身上,正喜滋滋的,就听见两道敲门声。   沈健跑去开门。   “老沈,我给你发短信怎么没回,祝微生来了吗?”门外站着他们班的一个同学,那同学旁边还跟着一个沈健不认识的男生。   男生皮肤状态不咋行,一脸青春痘,额头上的那颗痘尤其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家里吃太好上火了,嘴角都烂了。   “刚来呢。”沈健收回目光,让开,“我刚打游戏没看手机,微生联系方式班群里不是有么,你怎么不直接找他?”   两人走进504,同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还是当面说好些。”   沈健笑了声,没拆穿。   整个班里祝微生也就跟他们几个熟,自从王弘璿的事情发生后,班上好多人都认为祝微生这人玄乎,不太敢直接跟他打交道。班里几个班干平常收点什么费用都不敢直接跟祝微生提,得通过他或者程煦帮忙转述。   祝微生在收拾书桌,早听到门口的对话,等两人进来后,祝微生看了他们一眼。   那同学正准备开口,就见祝微生的目光在他身边的男生身上停了停后,道:“被厉鬼缠上了?”   同学和男生一惊。   男生愣愣点头,声音含糊:“你看出来了?”   “你身上沾染的阴气很重。”祝微生把包里的书放好,“眉心冒痘,唇角烂疮,这是怨气加身的表现。”   而怨气,通常只有转为了厉鬼才会有。   男生没忍住摸了摸眉心的痘痘,那痘痘鼓起拇指大一个包,红肿发亮,一碰就疼;嘴角的疮更是烂得没法正常说话,每一次张口都得忍着痛,小幅度动,慢声慢气地说。   沈健把门关上,同学和男生拉了两张空凳子在祝微生旁边坐下。   男生叫佟元东,本地人,是其他学校的大一生,和带他来那位同学是初中同学。昨天佟元东在朋友圈里问被鬼缠上了怎么办,同学想到了祝微生,就在评论底下提了一嘴,然后就被佟元东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找上门,带来学校找祝微生。   佟元东被厉鬼缠上是在三天前。   三天前,佟元东睡到半夜,忽然被一股窒息的感觉憋醒。等醒来后,他才发现房间里全是烟味儿,他跌跌撞撞开门、开灯,缓过气后发现一直插在插座上的手机充电器正在往外不停地冒出浓烈的烟雾。   佟元东当时后怕不已,只是觉得果然还是要按照说明书操作,不能一直把插头这么插着。还好他运气不错被憋醒了,再睡一会儿,估计直接就被闷死了。   佟元东闹出的动静吵醒了家里人,佟元东被臭骂一顿后,只把这当做偶然的倒霉事件。   然后第二天早上,就在他弯腰勾着头捧着水洗脸的时候,脑袋忽然被一只手狠狠地摁进了水盆里。   呛水憋气的感觉非常难受,佟元东以为家里谁在故意整他,费力抬头的同时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大骂。   但摁着他的那只手力道出奇的大,任凭佟元东怎么挣都挣脱不开。他手往背后扫,想把身后的人拽开,但两只手在背后扫来扫去,背后都是空荡荡的,指尖连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随着持续的窒息,肺部传来了火辣辣的疼,就在被憋得头晕脑胀的佟元东以为自己就要被溺死的时候,摁着他脑袋的那只手忽然撤去。   佟元东从水盆猛地抬头大口喘气,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而这时候佟元东才想起,洗手间的门在他刚才进来时,就已经被他反锁了。   之后他问过家里每一个人,刚才有没有人趁他洗脸时进了洗手间。   他爸爸妈妈都说没有,还问他怎么脸色那么白。   只有他的妹妹翻着白眼,说他都把门反锁了别人怎么进,刚才她急着上厕所一直在外面敲门问他好了没,结果他都没出声,还以为他栽马桶里去了呢。   可是佟元东确认,他刚才根本就没听到什么敲门声。   他们家洗手间狭窄,只能容两个人同时待在里面,里面也根本藏不住人,出来前佟元东就确认过,洗手间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那么是谁在门反锁了又没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可以悄无声息地进入洗手间摁下他的头?   佟元东想来想去都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不可能是人。   不是人,就只能是鬼。 第74章   继差点被摁头溺死后,佟元东又被明明看起来已经放凉了没有一点热气的冷粥烫伤了喉咙。之后出门,更是遇到花盆砸落、踩翻井盖、被野狗追咬等一系列事。   虽然每个遭遇都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但身上多多少少挂了些彩。这么密集的倒霉遭遇,也让佟元东意识到这并非是他以为的偶然事件。   他被什么东西针对了,对方想害他。   战战兢兢过了三天,佟元东发现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后,终于忍不住到处求助。   在这一点上,他的运气还不错,找到了祝微生。   “是不是你无意中做了什么事招惹到厉鬼了?”沈健问。   因为祝微生的关系,沈健跟鬼怪打交道的次数也不算少了,所以对它们也算是有了一些了解。鬼怪这种东西,一般都比较讲究个因果报应,至少目前沈健还没遇到过那种无缘无故就到处害人的鬼。   “应该没有吧?”佟元东茫然迟疑着摇头,“我没注意,我就是像平时一样宅在家里打游戏,哪都没去。怎么惹上这只厉鬼的,我也是一点都没头绪。”   “那就怪了……”沈健嘀咕着,看向祝微生。   “大部分厉鬼害人,都是冤有头债有主,但也不排除有性情恶劣没有鬼德的厉鬼残害无辜人群的可能。”祝微生说着,眼神淡淡地看向佟元东,“但你不是这种情况,你撒谎了。”   佟元东一进来,祝微生就在他身上沾染的阴气里看到了丝丝缕缕的因果线。因果线不缠因果之外的人,这足以证明佟元东和缠上他的厉鬼生前是有过交集的。   祝微生的语气这么笃定,佟元东脸上茫然的神情也挂不住了,渐渐变得不自然,眼神心虚地游移。   “我说这位同学。”沈健翻了个白眼,“你既然要人帮忙,就得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遮遮掩掩算什么。”   他对着祝微生一比划,“在我们微生面前,你想瞒什么都没用。”   带佟元东来的那个同学也有些恼火。佟元东是他带来的,结果这厮居然隐瞒了事情不说,万一给祝微生几个惹出什么麻烦来,叫他以后在班上还怎么混啊。   同学气得推了佟元东一把,“你还想不想把解决事情了?真想被厉鬼缠到死啊!”   佟元东被几番催促,在沈健不耐烦地打开寝室门做了一个请离开的手势后,佟元东才忙道:“我说,我说!”   紧张地攥了攥手指,佟元东问沈健等人:“你们知不知道薛小蕾这个人?”   其他人摇头。   沈健拧眉想了想,忽然道:“是不是除夕头天那个被人恶意造谣,不堪网曝自杀的女生?”   佟元东头往下埋了埋,“缠着我的厉鬼,应该就是她……”   沈健拧眉,问佟元东:“你参与网暴了?”   佟元东的头埋得更低了,“我……我是说过几句有些冒犯的话。”   “有些冒犯?”沈健不太信,有些鄙夷地冷笑,“那你被缠上不是活该么。”   沈健天天网上冲浪,薛小蕾这件事刚闹出来时他就刷到过。   某一天,薛小蕾po在某社交平台上的几张日常照片忽然被人发到了某个游戏群里,发照片那人问群里的人能给她打几分,群里人纷纷冒泡,对薛小蕾的照片各种点评。   有人问薛小蕾的身份,发照片那人就说你对她有兴趣啊,不等对方回复,他就用过来人的口吻劝对方,说这女人不是啥好东西,玩得很花,虚荣又拜金,给前男友戴了好几顶绿帽子,刚耐不寂寞,又跟有钱干爹跑了。   那人说完,又发了几张照片,是一些薛小蕾和不同男人的各种大尺度亲密照。在这些照片里,男人的脸都被打了码,薛小蕾的脸清清楚楚地露出来。   群里炸开了锅,越来越多的人因这些照片冒泡。这些照片也被不停转发,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之后,有人用薛小蕾的照片在网上搜索,成功把薛小蕾的个人账号搜了出来。   之后,薛小蕾被越来越多的人骚扰,过往的日常记录下面,全是各种猥琐羞辱和污言秽语。   薛小蕾对此愤怒又茫然,她查了一个通宵,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这整件事中,除了她被转走的几张日常照,什么拜金、绿帽、有钱干爹,统统都是别人造谣的。包括那些亲密照,也都是被恶意P图。   薛小蕾向那些找来的人很认真地解释,不停解释,不停自证,但那些不堪入目充满恶意的言论反而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她初高中的同学拿着她被恶意P的图来问她,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她。很多人在她解释后,得来一句明显不信的“这样啊……”。   尽管家人相信她,护着她,给她找律师起诉那些造谣的人,但薛小蕾还是在不停被辱骂。她情绪逐渐崩溃,脑子里被那些让人窒息的评论塞满,怎么都逃离不了那个充满语言暴力的圈子。   在持续被网暴半个月后,薛小蕾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祝微生很少把时间花费在网络冲浪上,对这事一无所知。   沈健刷到过这件事的整个过程,作为一个直播er,沈健每次直播时都会有那种很不友好的言论冒出来,他知道有多毁心情。但他也不敢说对薛小蕾感同身受,他是个男人,薛小蕾是女生,网暴她的人只会更恶毒。   薛小蕾自杀后,沈健一面厌恶那些网暴群体,一面为薛小蕾的死感到遗憾。花一样的姑娘,被造黄谣,深陷网暴旋涡,实在无辜。   但到底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之后沈健就没再继续关注了,却没想到还能在佟元东这里刷到后续。   看着此刻神情挺悔不当初的佟元东,沈健就有点好奇,“知道薛小蕾自杀的那一刻,你心里有过愧疚和后悔吗?”   佟元东喏喏嘴巴,没能说出什么。   “呵。”沈健气笑了,“那是一条人命,不会人家都死了,你还背后说风凉话吧。”   这可不是沈健瞎猜,多的是人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反过来继续怪受害者的。比如说人家心理脆弱、不为家人着想自私等。   结果对于沈健这个猜测,佟元东还是没否认,只是把头又埋了埋。也就是背上没壳,不然脑袋早缩进去了。   沈健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带佟元东来那个同学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都忍不住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些。   佟元东只是参与网暴的一员,像他这样被薛小蕾找上的还有不少,而且好几个都已经被报复了,下场很惨。   第一个被报复的就是那个一开始发薛小蕾照片的人。   那人其实和薛小蕾根本就不认识,他只是恰好在网上看到薛小蕾的照片,觉得她长得好,就发私信去跟薛小蕾搭讪,但是没有被搭理。那人心里不爽,而后为了提高自己在游戏群里的存在感,就把薛小蕾照片发到群里,各种随口胡编。   之后那些不雅照片也都是他P的,原图是他从黄片里截下来的。   他的造谣导致了薛小蕾被侮辱网暴,之后他现实里的信息虽然也被人爆料出来,让他被公司辞退,但对他的影响非常短暂。   在薛小蕾自杀时,这人都已经又找到了第二份工作,正准备入职。   薛小蕾自杀的消息被人发到游戏群后,在各种讨论声中,有人艾特这人,结果这人出来后说:“死了就死了呗,老子工作已经丢了一次,还想怎样?”   结果这话说了的当晚十二点,这人忽然就给群里几个人单独拉了个小群,在群里开了直播。   佟元东就是当晚被拉群的成员之一,提到那场直播内容,佟元东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在直播里,他们所有人就看着那人赤身裸体,手里拿着一把电锯,对着自己的身体按下了开关按钮。   电锯声音响着,那人却一直在笑,像个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的平静的疯子。   若不是那人家里人听到电锯的动静及时进来,男人绝对没命了。   男人身上被电锯留下很多创口,流了很多的血,男人被送去医院时,群里的人也差点吓疯了。   那个群在直播结束后就被解散了,但事情却还没结束。   第二天,佟元东发现自己和昨天那些人又被拉进了一个新群,和昨天一样,群里又来了一场直播。   这次直播的是另一个男人,对方当初在群里发言过于猥琐,聊天内容被爆出来后,他被网友一顿痛批,因此怀恨在心,小号上阵,对薛小蕾侮辱得更加厉害。   这人比最初那人好一些,但看当时情况,最后也会落下终身残疾。   两场直播,每一场直播一开始,佟元东的身体就会动弹不得,好像有只手将他死死摁住,直到他看完整场直播身体才会恢复正常。   到第二场直播结束后,佟元东就有点崩溃了。   但第三场直播在第三天同一时间如约开启。   进过的群不停被解散,然后再不停被拉进新群,佟元东被迫看了一场又一场直播。而每一场直播的主角,他们的遭遇轻重各有不同,但他们每一个都是主动拉群的群主。   佟元东有些颤抖地拿出手机,点开一个界面,哭丧着脸说:“昨天我醒来,发现我聊天软件里多了一个群,我是群主。”   这个群不是佟元东拉的,那就只能是薛小蕾。   “直播时间是每晚凌晨十二点?”祝微生道。   佟元东点头,抠着膝盖。想到那些人的惨状,佟元东声音抖得不行,“我的确说了一些冒犯的话,但我只是习惯性点评一下,没什么恶意。我就算有罪,也到不了他们那个程度吧……”   说到最后,佟元东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祝微生看着他的眼泪,说:“哭起来了。”   佟元东一愣,看着他,眼露茫然。   “你也不是无坚不摧的。”祝微生说,“你也会哭,怎么就认为自杀的女生在承受了谣言的侮辱后再被网暴,会不受一点伤害。你又怎么会认为,你自以为没有恶意的习惯性点评,就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   沈健拍拍佟元东的肩,幸灾乐祸:“别哭了,你面对的只是薛小蕾的恶意,人家当初面临的可是成千上万人的恶意。”   佟元东的眼泪梗在脸上,“这、这能一样么,她是鬼啊……”   “鬼也是被你害的。这些报应,不都是你们自找的么。”沈健没好气地说,他劝祝微生,“这活儿咱还是别接了,帮这种人会影响你功德吧,咱还是让他自生自灭吧。”   祝微生看着佟元东的手机,从佟元东的讲述中来看,前面那些人都是当晚拉群当晚直播,直播完就立即解散。但佟元东这个群提前了一天多时间冒出来,昨晚上却并没有直播。   祝微生的指腹在手机上敲了敲,道:“接。”   不是为了佟元东,而是薛小蕾。   祝微生是晚上八点过到的学校,这会儿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大概九点钟,距离十二点还有三个小时。   祝微生要去佟元东家里一趟,沈健也准备跟去。   程煦还没洗刷完,而且他对鬼这种存在没有沈健那么好奇,他比较奉行敬而远之,所以没有跟去。   最后佟元东打了一辆车,祝微生坐副驾驶,沈健、佟元东和那位同学一起挤后座。   车子开了四十多分钟,抵达佟元东家中。   这个时间佟元东的家人都在家,佟元东因为被鬼缠上,出门时失神落魄,没带钥匙,来开门的是佟父。   佟父开了门后见佟元东身后跟了三个人,皱了皱眉,不喜道:“这么晚了,怎么带这么多人回来?”   祝微生他们没说话,佟元东含糊说:“有点事儿。”   佟父烦躁得啧了声,撒开门让他们进来。   因为佟父的态度,沈健和同学对视一眼,同学耸耸肩。   两人正各种对眼风,就听领着他们进门的佟元东忽然对着他那四十多岁出头挺着一个啤酒肚的父亲,张口来了句:“哟,这大屁股扭得真不错。”   若只是单纯的玩笑话还好,但佟元东语气听起来非常猥琐。   祝微生他们:“……”   佟父勃然大怒,扭头蒲扇般的手掌就落在了佟元东脸上,“狗日的东西,越活越回去了,老子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恶心玩意儿!”   佟父那力量不是盖的,一巴掌打的佟元东脑袋撞旁边墙上,“咚”的一声,可响亮,转眼间佟元东脑袋上就鼓了个包。   佟父犹不解气,还想再打,沈健同学忙上去拦住,“叔,叔!您消消气,佟元东他喝了点酒,说浑话呢。”   佟父看着被撞晕了甩着脑袋的佟元东,冷哼一声,收回手,气呼呼地走了。   佟父继续在客厅看电视,等佟元东回过神来脸色不好地带着祝微生他们要进自己房间时,旁边房门打开了。   是个十六七岁的女生,对方看到祝微生几个愣了愣,而后看到佟元东,女生脸色冷下来,对佟元东吼道:“你回来干什么,滚啊,恶心死了!”   愤怒的女生转身进门,把门哐当一关,沈健几个都门风扇得虚了虚眼。   佟父跟着怒道:“还不快滚进去,少往你妹妹面前凑!”   场面尴尴尬尬。   等进了佟元东房间,沈健道:“对着自家老爸的屁股都能点评两句,你这习惯真是可怕啊。”   “我记得你和你妹妹关系不是很好吗?”同学神情奇怪,“还有叔叔,我印象中以前他来给你开过几次家长会,没这么凶啊……”   祝微生倒是知道原因,他走到佟元东的书桌边,摁了两下他的键盘,抬头道:“是薛小蕾。”   佟元东露出无地自容的神情,在几人意味深长的盯视下,不得不再次坦白:“自从被她缠上后,我的嘴有时候会不受控制地对我爸妈他们说一些……很恶心的话。”   左不过就是针对□□的一些荤话点评。   沈健和同学露出有些恶寒的表情,“所以,会比外人更包容你的家人都听不了你的点评,你又怎么会觉得一个和你素不相识的女生就听得了这些话,不会有任何不适呢。”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佟元东声音哀求,像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了。   至于会不会真的如实做到,并且贯彻到底,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距离十二点还有一会儿,沈健用佟元东的电脑打开了一部热播的电视剧,外放出一点声音,几个人一起看着打发时间。   电脑旁边就是床,佟元东坐在床上,原本也在看电视,但他这几天被薛小蕾纠缠得休息不好,看了没一会儿就身子一歪往下躺着睡过去了。   如今天气还冷,同学见佟元东就那么躺着,要着凉,就好心地把被子给他盖上,不一会儿佟元东就睡得打起了呼噜。   大概这么过了一个小时,佟元东还在打呼噜,祝微生他们看的电视也到了剧情最精彩的地方。   眼看高潮就要来了,沈健已经准备好拍大腿的手了,结果视频画面忽然闪了两下,然后画面一跳,精彩的剧情没了,变成了一个穿着火辣的美姑娘在原地起舞,对着他们媚眼如丝。   “草,这是四十分钟一集里跳的第三个广告了吧,现在的视频平台吃相也太特么难看了吧!”同学怒喷了一句,摇着旁边鼠标准备快进,结果鼠标点来点去,发现碰不了任何东西,“这怎么动不了,卡死了?不会是中病毒了吧!”   屏幕中央,美姑娘还在冲他们抛着媚眼。   见同学还没意识到不对,沈健扶了扶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镇定道:“看看跳舞也挺好的,不过女的我不感兴趣,我喜欢看帅哥。”   “啥帅哥啊——”   然后同学就被惊呆了,只见屏幕上画面又卡了卡。一秒后,屏幕上的火辣美女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穿着丁字裤的清凉帅哥,摸着自己的八块腹肌和翘臀,对着他们搔首弄姿,扭腰挺胯。   同学:“……还可以实时点播的?”   “实时点播个头,鬼来了!”沈健拽着同学的衣领,推开椅子往后退。   屏幕里的清凉帅哥扭动的腰一下子顿住。他停下来,歪头看着屏幕外面,慢慢地笑起来。   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撕裂了他整张脸。   血水沿着裂口流下,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竟然有腥臭的血液透过电脑屏幕,落在了电脑桌上。   血水很多,几秒中内就淌了满桌。   同学的惊叫声刚出口,就被沈健一把捂住了嘴巴,免得他大半夜的扰邻。   沈健带着同学往后一退,两人猛地靠上了床沿,跌坐在床上。   坐下后,沈健忽然察觉到佟元东的呼噜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他意识到不对立即回头看,就见佟元东的脑袋都被被子盖住了。因为他是歪着睡的,露出来的一部分身体,此时正在小幅度的剧烈颤抖。   沈健赶紧把被子往旁边一掀,结果一时那被子像贴在佟元东身上一样,居然没掀动。   “微生!”沈健喊了一声。   在沈健两人退开的时候,祝微生已经上前,右手对着电脑屏幕里的裂脸男一抓,一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就被祝微生从电脑屏幕里抓了出来。   沈健喊的时候,女鬼正试图跟祝微生拔河,一边啪啪拍着祝微生的手尖叫着让他松手,一边去挠祝微生抓着她衣领的手。   祝微生头也不回地打了一枚符到佟元东盖的被子上,沈健才终于把被子掀开,底下的佟元东一张脸憋得通红,眼泪鼻涕已经流了满脸。   被子掀开后,佟元东也像挣脱了某种桎梏,他呼吸不畅地发出哭声,“我、咳咳……我差点就被闷死了……”   “闷死你算了。”沈健嫌弃地把床头的纸扔给他,回头去看祝微生。   电脑里的女鬼已经被祝微生拽出来大半。   这时,一阵阴风刮进来,一道黑色身影忽然从墙壁里蹿出来。   它扑向祝微生,两只长着尖利指甲的手刺向祝微生脆弱的后颈。 第75章   这一下如果挨实在了,绝对会留下几个血窟窿。   同时面对两只鬼,同学有些担心,沈健比较淡定。   祝微生左手抓电脑女鬼,在黑影双手碰到他时,提着电脑女鬼一闪。然后右手一把将黑影的两只手一握,再一拧。   黑影顿时遭遇反制,和电脑女鬼一个头朝下,一个面朝上。被祝微生一边一个地拎在手里,怎么都挣脱不开。   两只鬼在手,祝微生看向明显满身怨气也是女鬼的黑影,“薛小蕾?”   黑影女鬼用眼白占了大半的双眼瞪他一眼,声音沙哑,透着阴冷,“叫你姑奶奶干什么!”   厉鬼的脾气都不会小,若是薛小蕾生前能有这种脾气,可能她不会熬不过去,只是这想法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祝微生道:“薛小蕾,沉迷于报复的快感久了,你会被怨恨操控神智,走向不可挽回的深渊。这些人你已经报复得差不多了,我可以帮你超度掉一身怨气。”   “呸!谁要你帮忙!”薛小蕾啐一口,“有本事放开我,咱俩正面较量,打赢了我,我心服口服让你超度!”   沈健忍不住道:“薛同学,你偷袭都没打赢,正面来就能赢?”   薛小蕾阴森地看着沈健,眼睛爬上猩红。   “嗷嗷嗷!”白衣女鬼忽然在旁边叫着,“咱们说话归说话,可不可以先松手,我头发要被扯掉了!”   白衣女鬼披头散发,祝微生抓她衣领时,揪了几把头发在手上。   “抱歉,无意扯你的头发。”祝微生松开白衣女鬼,顺手把薛小蕾也松开了。   两只女鬼立即就想往外逃,可惜墙壁四面早被祝微生打上了符纸。她们没能逃出去后,抱团退到墙角,戒备地看着祝微生。   白衣女鬼揪着薛小蕾的衣服,往她身后躲了躲,鼓了鼓气冲祝微生道:“瞧你这小玄师,眉清目秀的,怎么也学一些愚昧老玄师,动不动就对我们这些鬼喊打喊杀的。”   祝微生很无辜,“我没有对你们喊打喊杀。”   “……那、那你也妨碍了我们报仇。”白衣女鬼指着佟元东,佟元东一颤,白衣女鬼剜他一眼,“这个人,用语言暴力逼死了小蕾,他不该受惩罚么,你竟然帮这种人!”   一副我看错了你的语气。   沈健疑惑地看着白衣女鬼,“请问您是?”   白衣女鬼一撩头发,“正义路鬼罢了。”   沈健:“……”   第一次听,称呼挺别致。   总之,在祝微生完全可以一打二且足够强的震慑下,两只女鬼冷静下来听他好好说话。   祝微生之所以接下佟元东这件事,是他在那些被薛小蕾报复的人身上注意到,薛小蕾是根据这些人对她言论暴力的轻重来决定他们受惩罚的程度。   这说明即便死后成为了充满怨气的厉鬼,薛小蕾还是本性善良,没想过滥杀。   阴间遵天道行事,阴间和阳间也不同,厉鬼的一些行为,只要还处于合理的因果线以为,天道基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追究。   但如果把人杀了,性质就不一样了。   但薛小蕾不是一般的厉鬼,她需要报复的人实在太多,任由她这样报复下去,即便不见性命,也让她见了很多血气。   随着她报复的人越来越多,怨气不停被血气催化,她报复的手段将会愈发狠绝,因为这样才能让她有成功报复到的泄恨快感。   在佟元东找上宿舍时,他眉心上红肿的痘痘下已经弥漫着一层死气,如果祝微生不跟来,他本来会在今夜丧命。   丧命面相在他的因果线显象范围内,所以不用多想,杀他的人就是薛小蕾。   在惩罚逐个减轻的情况下忽然犯下杀孽,说明薛小蕾仅存不多的理智已经快要被浑身怨气吞噬了。   一旦杀了人,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也不会离太远,薛小蕾会慢慢变成嗜杀的厉鬼。最后她的下场不是被其他厉鬼联手撕碎吞吃,就是被阴差抓走,然后进入刑罚地狱,各种受刑。因为杀孽过重,服刑结束后她也只能沦落进畜生道,下辈子无法再投胎成人。   对于这样生前受害死后变成厉鬼的,祝微生遇见了,都会选择拉一把。   听到祝微生说的这些,白衣女鬼有点结舌,“不、不会吧,有我在旁边劝着,她不会杀人的。”   “劝?”祝微生看着躲在薛小蕾身后的白衣女鬼,她就是一个最常见的普通鬼,全靠累积起来的阴气强壮自身鬼力,和薛小蕾比,她实在太弱了。   在实力相差太大的情况下,只靠劝,就能劝得住一只被杀意支配理智的厉鬼?   白衣女鬼神色迟疑,目前为止她还没看到薛小蕾理智失控过,但如果真发生那样的情况,她的确拦不住。   白衣女鬼其实也才和薛小蕾认识不久。她的死因和薛小蕾差不多,她生前被小三,身份信息被原配全部发到了网上,被一些网友各种痛骂,还因此丢失工作。   白衣女鬼冲动之下,用跳楼自杀来证明自己不是小三。   但是自杀后白衣女鬼就后悔了,为了一个渣男和那些什么都不知道就只管喷粪的网友放弃自己的生命,实在太不值当了。   所以死后,白衣女鬼心里的怨全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也比薛小蕾理智,深切地知道她已经因一些不相干的人丢了命,不能再为不相干的人犯下杀孽。   所以遇到正准备去复仇的薛小蕾后,白衣女鬼及时把对方劝住了。   白衣女鬼觉得与其让那些人直接死去,不如留着他们慢慢受罪。看着他们也露出害怕、绝望的神情,变得坐卧不宁、生不如死的样子,不是更加有趣吗?   那些人喜欢在网上兴风作浪,那她就把他们每个人私下里丑陋的那一面放到网上也让别人瞧瞧。这样她自己高兴了,也让更多人了解到了这些人的丑恶,也算是在做善事。   在遇到薛小蕾之前,白衣女鬼已经帮好几百个喜欢网络暴力他人的人成功戒网,并且知会了他们身边的人,让他们一个个的最后都成为收心敛性的现充人。   但浑身怨气的薛小蕾并不好劝,白衣女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每次薛小蕾犯下杀孽前把薛小蕾拽走。   做了鬼后,很多知识是变成鬼后就忽然出现在白衣女鬼的脑袋里,但也有很多知识,是需要她在鬼生中不断摸索才能知道的。   白衣女鬼以为让薛小蕾切几个害死她的人后怨气差不多就可以平复了,但她不知道薛小蕾要复仇的对象那么多,怨气被催化,理智更已经在失控边缘。   祝微生不来,薛小蕾身上几乎是一个无解的局。   但在薛小蕾看来,祝微生只是想阻止她复仇,和那些网暴她的人是一丘之貉。   厉鬼被怨气影响,理智本来就不多,会这样想实在太正常。   白衣女鬼立即劝道:“小蕾妹妹,咱大好的鬼生,不能浪费这些人渣身上啊。”   她示意薛小蕾看祝微生,“你看看那小玄师,一个人就能把我们两手抓,我俩就算联合起来也打不过他啊,你想魂飞魄散吗?”   薛小蕾眼神森冷,怨气冲天地看向佟元东,“可是他害死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佟元东缩在床脚的位置,恨不得磕头求饶,“我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如果知道会害死你,我最开始绝对不会对你说什么!”   沈健瞥了下嘴,这话他可不信,佟元东可是承认了薛小蕾死后他还说过风凉话。   “想让我放了他,让你超度,可以。”薛小蕾看了一眼祝微生,再次转向佟元东,阴翳地看着对方,“把你做过的所有恶心事全部发到大眼网站,公开。”   佟元东一怔,求助地看向祝微生。   祝微生眼眸微斜,淡淡回看过去。   “什么意思啊佟元东!”沈健踢了床一脚,恼火道,“你还犹豫了?你看微生干什么,不会是奢望微生给你求情吧?我看你是真想被切啊!”   佟元东被骂得瑟缩了一下,不经意对上薛小蕾闪着嗜血红光的眼,立即害怕得垂下头。   “我发,我发……”佟元东缩着肩膀,腿脚酸软地挪下床,来到电脑桌边。   桌上的血液是薛小蕾和白衣女鬼制造的幻象,祝微生制住两人后血液就不见了。   佟元东坐到电脑前操作,沈健几个凑过去看,这一看,脸上的鄙夷更重了。   对薛小蕾,佟元东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只是说了几句有些冒犯的话。而是非常冒犯无礼。   他开价格约薛小蕾见面,被薛小蕾骂了后,就羞辱对方放荡装纯。   薛小蕾自杀的消息传出来后,他跟人私下里讨论时,还说腿不错,死了真是可惜了。   沈健为薛小蕾的死亡遗憾,是痛惜对方花一样的生命就这么没了,佟元东说可惜,却只是一句带着猥琐含义的腿好看。   沈健真想把佟元东脑袋摁键盘上捶几下,别说薛小蕾,换他都得变厉鬼复仇。   发了薛小蕾的事后,佟元东抖颤着手,继续发自己其他软件上的东西。   于是沈健几个算是知道一个人可以恶心到什么程度了。   在两年前,佟元东就拍了自家才十四岁的妹妹穿着夏季睡裙的照片,上传到某论坛供人点评意淫。去年更是连自家亲生妈妈夏天穿着睡衣的样子也发了上去;   佟元东还漠视他人的痛苦,在一些人剖析内心痛苦经历的评论区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嘲笑对方心里脆弱;   并故意为难偶然遇到的女外卖员,说对方送的东西有问题,害得对方不得不多花时间跑回来一趟,再花时间跟店家解释,以看对方痛苦为乐;   然后就在前天,佟元东还偷拍自家老父亲洗澡的背影,发到那些有特殊嗜好的gay吧里供里面的成员意淫。   看到最后这一条,沈健都忍不住想吐了。难怪佟父那一耳光打起来那么不留情,佟家妹妹也是那个反应,怕不是都知道佟元东做的这些恶心事了。   “我爸这个不是我发的。”佟元东面色灰白地低声解释了一句,似乎想说他还没那么变态   “那是我发的。”让几百人成功戒网,经验非常丰富的白衣女鬼开口道。   这些信息她早就通过佟元东的手机整合出来,前两天就发给了佟妈妈和佟妹妹。   佟元东对佟家人说出的那些冒犯话语,也是她们故意为之。她们就是想让佟家人意识到他们的儿子、看起来优秀的哥哥,私底下其实不知道有多恶心。   最后的结果就是,佟家人果然对佟元东的那些行为非常震惊,而后厌恶至极。   白衣女鬼说,昨天她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听佟家人要求佟元东去学校办理住宿,和这样一个没有底线拿家人隐私博关注的偷拍狂住在一起,他们实在没有安全感。   但最后那条是谁发的已经不重要了,毕竟实在差别不大,沈健现在只觉得佟元东这人好脏,真的和他是一个世界的吗?   带佟元东找上祝微生的那个同学都后悔了,他和佟元东不算熟,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就不该在评论区多那句嘴!   佟元东是冲浪老选手,类似的事情大大小小数不清,信息一条接一条地更新,每一条后面都在向事主忏悔致歉。   在白衣女鬼的要求下,每一条还都带着最新热搜的tag,保证可以让点进tag的人都看到。   点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佟元东以前只转发抽奖的账号下面慢慢热闹了起来。   很快,佟元东也体会到了被网上陌生人“点评”的滋味。   发完所有的,佟元东战战兢兢地看着薛小蕾和白衣女鬼,“可、可以了吧?”   “可以了。”白衣女鬼勉强道。   本来按她们的计划,她们准备再吓唬折磨佟元东几天的,但现在小玄师在旁边,就只能这样了。   “再让我发现你参与网暴,我不会再轻易饶了你。”薛小蕾憎恶地放出威胁,“到时候,我要你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切。”   “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佟元东头摇成拨浪鼓,发誓保证,看起来是真的害怕了。   白衣女鬼呼出一口气,看着祝微生:“小玄师,那咱们走?”   一开始白衣女鬼有些抗拒祝微生,但她看出祝微生对她们没有恶意。   她挺希望薛小蕾能被超度,被怨恨时刻啃噬着内心的滋味儿她刚死那一阵也体会过,简直比人在网上各种喷还难受。她也不想薛小蕾真走到嗜杀那一步,活着被喷,死后受罪,那也太惨了吧。   祝微生从包里摸出一根木雕,让两人进去。   但就在木雕拿出来的那一刻,垂头站在白衣女鬼身边的薛小蕾猛一下蹿向佟元东。   她这一下实在太快,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响起了佟元东凄惨的嚎叫声。   只见黑色的键盘上面落着两根大拇指,佟元东飙出两眼泪水,惊恐地看着自己骤然缺失了大拇指的两只手。   薛小蕾站在桌边,用怨气将那两根掉落的大拇指毁出道道纵横交错的裂口,似乎是为了保证之后佟元东想接也接不上。   “单纯的口头认错算什么,形象上受点损失又算什么。”薛小蕾双眼泛着凶狠戾气,“这么简单就放过你,那我的死又算什么!”   薛小蕾一字一句,语气中的怨恨越来越浓,眼看她抬手又要对佟元东做什么,白衣女鬼已经扑上去一把将她抱住,“小蕾,咱之前不是说好不切了么,你冷静一点!”   结果薛小蕾身上阴气一震,女鬼哎哟一声,被阴气震开,撞飞到墙上。   如祝微生预料的那样,薛小蕾在见了血气后,直接被催化的怨气吞噬了仅有不多的理智。   在薛小蕾再次动手之前,祝微生甩出了一根红绳将薛小蕾捆住,往后一拽,避免了佟元东再次被切的命运。   薛小蕾身上怨气腾腾,要再次攻击祝微生。祝微生往她身上贴了一张符纸,薛小蕾满身怨气顿时就像被压制了一样,涌动的怨气逐渐缓和了下来。   薛小蕾的神情虽然还是充满怨恨,但也慢慢恢复了理智,被红绳捆住,没再挣扎。   白衣女鬼被薛小蕾的阴气所伤,扶着腰爬起来,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这时,佟元东的房门被人拧开了。   佟父已经睡了,听见佟元东的惨叫不得不爬起来,开门的时候他正呵斥佟元东大半夜的嚎什么,结果一见房间里居然多了两个一黑一白的陌生姑娘。   还来不及惊讶,就见这俩姑娘身体一缩,凭空消失了。   佟父白眼一番,扶着门晃晃悠悠就要晕倒。   沈健和同学赶紧过去,拍拍脸,掐掐人中,“叔叔,你可不能晕啊。”   断了拇指的佟元东还需要你处理呢!   不过让佟父见一见鬼也挺好的,不然佟元东俩大拇指没了的事他们还要费力解释。   好不容易把佟父叫醒,把佟元东的伤简单处理了一下后,沈健叫的救护车也来了。   之后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三人打车回学校。   走之前,祝微生看了一眼快要痛晕过去的佟元东。   想让一个人记住某个不能再犯的错误,就是让他对犯错引发的后果记忆足够深刻。   而丢失的两根大拇指,应该会让佟元东永远都不能忘记这一次的教训。   今天时间太晚了,祝微生准备明天超度薛小蕾。经过废工厂时,祝微生叫出里面的打杂小姐妹,把木雕交给她们保管。   在男寝某层和同学道别后,祝微生和沈健回到504.   程煦还在等着他们,没有休息。   沈健跟他说了说佟家发生的事,程煦蹙蹙眉,对佟元东的遭遇毫不同情。   睡前沈健看了眼佟元东的大眼账号,薛小蕾的事情发生还没多久,他某一条带着薛小蕾被网暴自杀的tag,现在那条更新已经陆续被好几个大V转发,真正的狂风暴雨还没来。   而且,大拇指是手部非常重要的功能位,没了大拇指,佟元东余生的生活方方面面都会受到影响。   只能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吧。   隔日下午。   祝微生去了废工厂。   画好超度阵法,祝微生把薛小蕾放进阵法里。   昨夜薛小蕾试图攻击祝微生和把佟元东再切一下时,祝微生都只是阻止,从头到尾没有减损她的鬼力。鬼力强一些,可以帮薛小蕾减轻超度时怨气剥离带来的痛苦。   薛小蕾超度时,白衣女鬼全程守在旁边,看着薛小蕾那么痛苦,白衣女鬼也不好受。   她借用了朱莺莺的手机,在互联网海洋里翻翻找找。   朱莺莺道:“你在找什么?”   白衣女鬼说:“我小蕾妹妹受苦了,等她超度完,我得赶紧给她补补。”   至于白衣女鬼说的补补,就是从当初网暴薛小蕾的那个群体里揪出几十个人来准备帮他们戒网,给薛小蕾精神上放松放松。   无论在什么时候,快乐都是续命良药啊。   祝微生用了三天时间将薛小蕾身上的怨气剥离干净。   被超度后的薛小蕾,一看就是个脾气很好,外向开朗,也很好欺负的小姑娘,没有半点被怨气加持出来的那种凶厉。   沈健给薛小蕾供了一些吃穿用的,看到薛小蕾现在的模样后,感叹人还是得凶一点,不然这个世界将会充满恶意,谁都敢蹬鼻子上脸。   之后,薛小蕾跟着白衣女鬼游蹿在网络里,到处帮人戒网现充,一时间快乐无边。   而一些酷爱点评女生的论坛里,空气也都清新了不少。   开学第一周的周末,祝微生原本计划好跟沈健和程煦两个去看电影。说起来他长这么大,还没进过电影院,现在寿命加了不少,可以适当放松放松了。   沈健跟程煦都是陪祝微生二刷,取了票,沈健买了爆米花和可乐,一边把祝微生那份递给他,一边道:“我跟你说,这电影可好看了,而且还必须得在大屏幕上看才过瘾,放电脑手机上,毫无观影体验可言。”   结果马上都要开场检票了,祝微生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拿出来一看,祝微生顿了下。   “谁啊?”沈健问。   祝微生道:“许毅。”   沈健和程煦也愣了下。   虽然和许毅是同班同学,更和许毅做了一学期室友,但他们和许毅到现在为止依旧还只是点头之交,关系始终处得不好不坏。   因为到底住一个寝室,许毅的联系方式在上学期他们就加上了,但聊天内容至今还停留在那句加好友后系统跳出来的提示上。   一学期私底下都没聊过,这会儿许毅忽然打电话干什么?   祝微生到一边接通了电话,两分钟后,他挂了电话,把爆米花和可乐递给沈健,“电影改天再看,许毅有个朋友出了点事,我过去看看。”   出了点事……   沈健和程煦对视一眼,能找上祝微生的事,那就只能是和鬼怪方面有关了。 第76章   许毅开车来接的祝微生。   许毅在电话里说出事的是他朋友,但出事的人其实是他的表哥。   许毅表哥姓罗,叫罗飞星,大概在四天前被一只水鬼缠上了,一直昏迷不醒。罗家请了一个玄师帮着看过,但那玄师表示水鬼怨气很强,他束手无策,让另请高明。   许毅跟罗飞星这个表哥关系不错,不可能看着他出事,就联系了祝微生试一试。   “被缠上的原因?”祝微生问。   许毅摇头,“不太清楚,但可能和他已经死亡的女朋友有关。”   罗飞星忽然昏迷后,罗家就把罗飞星送去了医院,结果各种检查来来回回做了好几遍,国内外厉害的专家都请来看过,愣是查不出他出了什么问题。   还是罗飞星的助理因为一直联系不上自家老板,找到罗家来,知道罗飞星出了事,才有点犹豫地说,怎么罗飞星的女朋友刚死,罗飞星就出事了。   罗家人赶紧问是怎么回事,助理说就在上周一,罗飞星的女朋友淹死在了自家的浴缸里。尸体在水里泡了一夜,被其家人发现时,皮都泡皱了   罗飞星这个女朋友生前是个有点小名气的女明星,她在出事前刚被传过初中的时候参与过校园霸凌,还害死过一个同学。这事儿传出来时,助理还根据罗飞星的授意,帮着把这道流言压了压。   不过随着罗飞星女友的死亡,这道流言已经被人又翻了出来。   因为两人才交往,罗家人还不知道女明星的存在,听助理说了后,一边找玄师,一边去查女明星生前的事。   只是匆忙之间,查起来需要一点时间。   许毅载着祝微生去了罗家,两栋一大一小的别墅连在一起,祝微生他们到的时候,门前已经停了两辆车。   一辆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棕色长袄的中年和尚,左手虎口处挂着串佛珠,正慢捻着;另一辆车上则下来一个有点跛脚驼背的干瘦小老太太,穿着老式的盘扣外套和布鞋,身边一个小姑娘扶着她。   双方在大门口遇个正着,老太太瞥眼打量着中年和尚,中年和尚合掌冲她作揖。老太太冷哼一声,没搭理和尚,慢腾腾地转身。   中年和尚也不在意,跨步进去,双方一起被罗家的管家迎了进去。   他们倒是都注意到了也刚下车的祝微生,但他面容实在太年轻了,穿着打扮也很寻常,谁都没把他往玄师方面想。   罗家管家更以为祝微生是许毅的同学,还上前特意对许毅道:“表少爷,今天来的人有些多,还要麻烦您带您朋友去别处玩一会儿。”   许毅道:“他是我请来帮二哥的。”   管家讶异地看祝微生一眼,待祝微生对他淡淡颔首后,管家迟疑了一下,然后侧身,“两位请跟我来。”   罗家今天请的人果然多,除了和尚跟小老太,进入罗家大厅后,祝微生还看到一个穿着苗疆服饰的中年女人,以及一个蓄着八字胡的长辫男人。   祝微生走进大厅,被管家安排坐下后,这些人诧异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许毅让祝微生稍坐一会儿,他去了楼上。   等管家也出去后,就坐在祝微生旁边的长辫男人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这罗家做事也太没规矩了,一事不劳二主,竟然找了这么多人过来。”   说着,眼睛又往祝微生身上扫了一下,“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了。”   祝微生理着外套袖子没什么动作,他衣兜里的阿纸冒出一个脑袋,小手往大门的方向一直,细声细气道:“那你走!”   长辫男人顾不上生气,脸上都是惊愕,“会说话的纸灵!”   阿纸冲长辫男人做了个鬼脸,被祝微生用手指轻轻按回兜里,继续理袖子。   长辫男人面上一堵,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其他人在看到阿纸时和长辫男人反应一样,不过之后他们都瞥了瞥长辫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微妙。   罗家做事的确不讲究了些,可长辫男人如果真觉得冒犯,大可起身一走了之,何必还干坐在这儿。无非是想把事情全部揽下来,独吞罗家报出来的丰厚报酬罢了。   真是假清高。   祝微生来了后,管家又领进来两个人,一个是二十八九的年轻姑娘,还有一个是年纪看上去在四十多,但身高只有八、九孩童那么高的成年男人。   之后,管家就说人来齐了,让众人再稍坐,他上去通知这家主人。   几分钟后,一对脸色憔悴,没什么精神气的中年夫妻从楼上走下来,许毅跟在旁边扶着妇人。   夫妻是罗飞星的爸妈,这几天因为儿子的事,几乎是日夜难眠。   罗爸爸强打起精神,开口道:“感谢各位拨冗来此,我儿子的事就要麻烦诸位玄师了。”   众人都点头。   长辫男人道:“罗先生,您联系我时,只说罗少爷是被水鬼缠上了,能否说说具体情况?”   罗父叹气一声,“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只大概推测出是和十年前一桩校园霸凌致死案有关系。只是案件发生地在别的城市,时间太少,我目前查到的消息不多。”   “罗少爷是参与者?”年轻姑娘皱眉问。   “他不是。”罗父赶紧道,“不过我儿子被溺死的女朋友应该是,他可能是被水鬼迁怒了。具体什么情况……诸位可以先让我儿子醒来,他知道的应该比我查到的多。”   “先试试吧。”苗疆女人道。   于是一行人上楼,往罗飞星的房间走去。   罗飞星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还没进门,祝微生就感觉到了一股黏湿的水汽扑面而来,以及徘徊在鼻尖的土腥味。   他眉目未变,跟在众人后面走进罗飞星的房间。   一跨过门口,黏湿的水汽更加厚重。这么重的水汽,让房间四面墙壁和地板上都凝出来不少水珠。   两个帮佣阿姨正不停地拖地,旁边放着桶,拖两下拖把上就开始滴水,不得不放进桶里拧干水再拿出来继续。   罗母脸上是掩不住的忧色,“飞星昏迷第二天,屋里就变得比回南天还潮湿,而且潮湿感一天比一天重,开着除湿器都没用。”   而墙壁地板受潮已经不算是严重的了,严重的是躺在床上的罗飞星。   这几天,罗飞星的衣服床铺隔不到一小时就会变得像被水泡过一样,他人也会像淌过一遍水,浑身湿漉漉的。罗家人隔一会儿就得给他换衣服、换床铺,但即便这样,罗飞星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像泡水过久一样,变得发白发皱。   祝微生他们进来这会儿,罗飞星刚换过衣服,两个男帮佣正把他从床上抬起来,准备把他先移到旁边的小榻上,换完床铺后再把他抬回去。   祝微生看到这一幕,制止道:“放下后就别再动他了。”   男帮佣们紧张地愣在原地。   罗母急忙问道,“为什么不能再动了?”   其他人也是疑惑了一瞬。那个矮个子男人反应最快,他往自己额头上抹了一圈朱砂,看起来像一只眼睛。而后他再抬眼往床上看,顿时就咦了一声。   其他人也纷纷借用各种手段,重新看向罗飞星,这一下所有人脸上都是止不住地讶异。再看祝微生时,神色多了一丝郑重。   祝微生是所有人里什么都没用的人,却只凭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许毅什么都看不到,他问:“你们看到什么了?”   祝微生道:“你表哥体内,被塞了几百根怨气所化的缝衣针。”   而且除了针,罗飞星的眼睛和嘴巴也都被怨气给缝了起来。   “针?!”罗父罗母惊呼一声。   罗母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谁往我儿子体内塞针了!是不是那只水鬼!”   “之前飞星昏迷后我们去给他检查,什么都没查出,是不是这两天塞的?”罗父想着就心痛,几百根缝衣针啊,这得多痛啊!   “这是怨气所化的针,医院仪器查不出来的。”长辫男人走到被一再小心放到小榻上的罗飞星身边,“不过只要把怨气拔除掉,这针自然就消失了。”   罗母立即请求道:“玄师,劳烦您快帮我儿子把这怨气针拔掉吧!”   长辫男人摸摸自己的八字胡,“罗夫人安心,我这就施法把这怨气拔除掉。”   小老太和矮个子男不耐地看一眼长辫男人,只能由着对方抢先他们一步。   长辫男人拿出符纸,开始念咒、烧符,一只手还抓着个铃铛,身体来回转悠、晃动。   卧室里顿时人声夹着叮当响。   许毅第一次看人做法,目光从长辫男人转移到身边的祝微生身上,最后落在祝微生出色的容貌上,神情有些古怪,“你平时抓鬼做法,也这样?”   祝微生默默摇头,他不这样,实在遇到难缠的也顶多抓把桃木剑走几下罡步,划一划洛书线。   长辫道人忙活一通,但最后发现这水鬼留下的怨气针十分难缠,他忙得满身大汗,使出浑身解数,这怨气针都没消多少。   小老太和矮个子男不客气地发出了一声嘲笑。   长辫男人眉眼一瞪,脸色难看。   “凡是溺死在水里的人,死后灵魂都会被困在水中不得自由,只有找到了替死鬼才能从水里爬出来。”中年和尚的声音缓缓响起,“说明这水鬼在缠上罗少爷时,这水鬼已经杀过人了。”   “水属阴,水鬼本就比寻常鬼物难对付。”年轻姑娘道,“杀过人的水鬼,凶悍尤甚。”   这话一出来,长辫男人找到了台阶下。他往旁边一让步,冷眼看向小老太和矮个子男,“您二位请。”   两个也没客气,小老太让扶着她的小姑娘把她们随身带着的法事工具拿出来,摆出来的阵势,闹出来的动静比长辫男人还大。   但最后小老太累得背都又驼了几分,那怨气针也只比刚刚少上那么一点点。   矮个子男也差不多,他因为个子矮,蹦跶起来还加了几分搞笑效果,看得旁边几个围观的帮佣都有点想笑。   长辫男人还以为这俩有多厉害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于是等两人忙活完,他发出了一声更大更不客气的嘲笑声。   见一连三人都不行,罗父罗母的神色更加忧心忡忡。   “十年水鬼,又杀了人,怨气非同一般。”苗疆女人看向祝微生,“小兄弟,不如你先试试?”   苗疆女人对祝微生没什么恶意,就是觉得他只凭双眼就能看出不对,可见本事比在场人都要强上几分。她估摸着自己上去,结果也和长辫男人他们差不多,就不去献丑了。   祝微生也没推辞,他拿出符笔朱砂,麻烦帮佣把罗飞星的上衣解开。然后从罗飞星的胯骨处,一路朝着肚腹胸膛的地方,画出一道符。   “一笔即成,好流畅的引秽符!”年轻姑娘惊艳道。   引秽符,引出凡人体内一切阴晦之物。符不算难画,难得是画符人自身能力,以及对符力的掌控。   祝微生画出的符,一向堪称完美。   符画好后,祝微生再拿出一支香点燃,将烟气凑近罗飞星的鼻子,随着他微弱的呼吸,烟气被他吸了进去。   而后祝微生握着那支香缓缓地绕动起来,并往后牵引。   注意着罗飞星的众人就发现,随着香一动,他体内怨气化作的笔直坚硬的根根细针,顿时软成一条线一般。   它们丝丝缕缕地在罗飞星体内串联成一股,随着祝微生的动作被缓缓引了出来,而后缠绕到祝微生的指尖,被他送到那支香上面,全部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随着怨气被全部拔除,房间里黏湿的水汽也在缓缓消失。   罗父看祝微生熄灭手中的香,正想问怎么样了,就听小榻上已经昏迷了几天的罗飞星忽然微微咳嗽了一声。   “飞星!”罗父罗母扑过去。   “爸、妈……”罗飞星缓缓睁开眼,声音虚弱嘶哑,他试着动了一下,立即发出一声痛哼。   罗父急道:“痛就别动!”   “你总算醒了。”罗母哭道,“你说你好好地,去招惹水鬼干什么,差点连命都丢了!”   罗飞星苦笑一声,他也不知道会这样。这几天旁人看着他都是昏迷的,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人的意识其实非常清醒。   他的身体里被水鬼报复性地塞了几百根针,眼皮和嘴巴都被阴气封起来,不能睁眼不能发出声音。每次在他被人搬动换衣换床的时候,别人以为他没感知,其实他痛得几乎要发疯。   罗飞星成功醒来,缓了一阵后,再被人搬动,身体除了虚弱,就再没任何疼痛的感觉。   众人随他换了一间更干燥的客房。   等罗飞星喝了一点粥后,罗父终于问道:“你那个女朋友是怎么回事,缠上你的水鬼又是怎么回事?” 第77章   罗飞星这件事,得先从他那个女朋友那边说起。   罗飞星女友叫季蓉蓉,出道两年的小女星,和罗飞星交往刚三个月,所以罗飞星对季蓉蓉的了解不算多。   在半个月前,正和季蓉蓉私下密会的罗飞星发现季蓉蓉接了个电话后,神情忽然就不对了。他当时关心地问了一句,季蓉蓉有些慌地说她的朋友童韵跳楼自杀了。   罗飞星和季蓉蓉交往不久,她圈子里的那些朋友见得不多,童韵他只见过一次,知道她是季蓉蓉曾经的同学,刚从国外回来。童韵对娱乐圈感兴趣,回来后在季蓉蓉的引荐下签了经纪公司,成为一名刚出道的新人。   这事中间罗飞星出了力,所以他对童韵有些印象,是个有点小骄纵的女生。童韵家境富裕,又是独生女,从小就养尊处优,受尽宠爱,想做什么家里都支持,看上去完全无忧无虑。   所以得知童韵竟然跳楼自杀了,罗飞星也很惊讶。   罗飞星和童韵不算熟,但到底是季蓉蓉的朋友,而且娱乐圈水深,人是通过他的关系签约的,所以罗飞星马上就打电话问了一下。然后得知童韵在自杀前,的确出了一点小问题。   作为刚出道的小明星,童韵在自杀的头天,在公司的安排下接了一个广告的拍摄任务。拍摄地点有好几个,最先是在靠近郊区的某个湖边。   童韵作为一个之前完全没有拍摄经验的新人,表现也很不错。期间被要求下水也很配合,跟工作人员都是有说有笑。   前期拍摄一切都正常,但就在湖边拍摄快要结束时,正往岸上爬的童韵忽然脚下一滑,迅速沉到水底,直接没声了。   童韵本身会游泳,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身边一直有坐在船上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立即跳下去想把人捞起来,结果工作人员过了会儿浮出水面,一脸慌张地说找不到童韵了。   当时几乎把整个拍摄组的人魂都要吓没了,好在,就在导演慌张地让更多会水的人下去找时,童韵自己从水里钻出来了。   童韵当时脸色发青,瞧着也被吓惨了的样子,导演不好说什么,逮着那个说找不到人的工作人员骂了一通,之后带着整个拍摄组迅速离开了湖边。   许是受到惊吓,之后童韵显得很沉默,拍摄也不在状态。导演没法,只好停止了拍摄,让童韵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继续。   第二天到了拍摄点,童韵却没按时来,工作人员打电话给童韵,也没人接。   等导演再听到童韵的消息时,人已经自杀了。童韵自杀的地点是她爸妈公司所在大楼,她从最顶层跳了下去。   而且童韵坠落时,她父母刚好从车上下来,正准备进大楼,童韵直接砸在两人面前。   童韵母亲当场就疯了,父亲也心脏病发,被人及时送去医院才抢救了回来。   了解到这些的罗飞星,神情就有些奇怪。就他所知,童韵和父母关系非常好,夫妻俩非常宠爱童韵。但童韵选择的这个自杀地点和自杀时间,就像是精心挑选出来,用来报复她的亲生父母一样。   童韵自杀后的第三天,罗飞星陪着面色憔悴的季蓉蓉去参加童韵的葬礼。   在葬礼上,罗飞星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后,见到季蓉蓉站在角落,正在和两个陌生男人说话。   罗飞星刚走过去,两个男人就离开了,而脸色本就不好的季蓉蓉,脸上更加没了颜色,仿佛又受了什么打击。   罗飞星问起,季蓉蓉摇头,只说是某个代言出了问题。   罗飞星又问需不需要他帮忙,季蓉蓉摇头拒绝了。   当时罗飞星虽心有狐疑,但考虑到季蓉蓉那会儿的心情,没有再追问。   然后就在他们参加完葬礼,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   葬礼是在童韵家中举行的,两层楼高的别墅,有一个大阳台。阳台有推拉门,在其中一扇敞开的门上,挂着一具还没凉透的死尸。   那死尸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季蓉蓉说话的两个男人中的其中之一。男人双眼暴突,死相狰狞,而且死法也很诡异,他居然是用自己的领带,把自己活活勒死在了门把手上。   男人那么高,门把手那么矮,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人谋杀的。但经过警方专业的现场勘察后,确认男人是自杀的。   很奇怪,得多大的决心才能克服掉死亡的恐惧和痛苦,把自己活活勒死在门把手上。   男人的死和童韵的自杀,都成了罗飞星一时半会儿没法想明白的事。   在接受了警察排查后,罗飞星和季蓉蓉才被允许离开。   在离开的时候,罗飞星看到和季蓉蓉说过话的另一个男人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是她回来了,她回来复仇了!”男人拽着季蓉蓉的肩膀,满脸恐慌语无伦次,“童韵就是去了那个湖边才出事的!你们不记得了吗,她就是死在那里面的!她回来找我们报仇了,我们谁都逃不掉了……”   季蓉蓉当时被吓得尖叫,罗飞星上去护着女友把男人推开后,男人立即跌跌撞撞开着车跑了。   男人跑了后,受到惊吓的季蓉蓉好久都没回神,脸上是遮不住的恐慌。在罗飞星问那个男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后,季蓉蓉更是直接崩溃地捂着头,让罗飞星不要问了。   罗飞星再一次意识到,季蓉蓉有事瞒着他。   参加完葬礼后,季蓉蓉的神情一天比一天憔悴,仿佛每天都在担惊受怕着什么。罗飞星一再追问,季蓉蓉却只是哭。   季蓉蓉死的头天,她有个品牌活动必须需要出席。活动地点在某商场,罗飞星当时在公司开会,开到一半接到季蓉蓉助理的电话,说季蓉蓉出事了。   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活动台上的背景墙忽然倒下来,把季蓉蓉砸倒,并划伤了她的手臂。   当时商场目睹的人很多,网上流传了不少季蓉蓉尖叫着被背景墙压倒的视频。   最开始网友们都是在谴责活动方在安全方面的疏漏,但在一片谴责声中,忽然有人跳出来爆料,说季蓉蓉在十年前曾霸凌过同学并致其死亡。   罗飞星经营的项目之一就是在娱乐圈搞投资,在助理报上这条消息时,罗飞星的第一反应是不管真假,得先把爆料压下去。   他也这么做了,交代助理去压爆料和相关热搜后,罗飞星就驱车去了医院。   季蓉蓉手臂上的伤口划得挺长,缝了不少针,像条长长的蜈蚣,丑陋地攀着她的手臂。   换做平常,季蓉蓉一定很在意这道伤口。但在医院时,她像只惊恐之鸟,只顾着害怕,没往自己的伤上面多看一眼。   等送季蓉蓉回到她独居的房子,罗飞星才提及网上的爆料,问她是真是假。她这几天魂不附体害怕的事,是不是和十年前的霸凌有关。   季蓉蓉还不知道爆料的事情,闻言很震惊也表现出了更多的恐惧,之后终于受不住压力,在罗飞星又一次的追问下,哭着点头。   十年前,季蓉蓉还没满十四岁。   她和童韵以及那两个男人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因为几人普遍家境较好,父母又都认识,几个人自然而然地玩在一起。   他们学校有一个叫邵青的女生,是成绩很好的尖子生,长得也很好,但是家里穷。   喜欢邵青的男生不少,比如那两个男人就都去追求过邵青,但都被拒绝了。童韵当时喜欢的男生也喜欢邵青,童韵因此很嫉妒邵青。   在两个男人被拒绝后,童韵故意嘲笑两人,让两人觉得被邵青拒绝是很丢脸的事,也让两人觉得邵青清高傲慢,引导两人对邵青“因爱生恨”。   季蓉蓉说,她当时没有嫉妒邵青的长相,但是她嫉妒邵青的学习成绩。于是,在童韵和两个男人去为难邵青时,季蓉蓉也和他们一起。   邵青试过告诉学校老师,但当时那个老师没有师德,开学刚收了他们家送的礼,所以全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邵青也很能忍,没有告诉家里。因此,他们对邵青的霸凌逐渐升级。   他们对邵青的霸凌持续了快一个学期,快要学期末的时候,童韵在喜欢的那个男生多次维护邵青后,怒火达到了顶峰。   一个周五,由童韵带头,他们几个把邵青从学校里强行拉走。先带她去了酒吧待了会儿,然后又把人拉到一个当时很少有人经过的湖边捉弄。   捉弄了会儿,童韵把邵青推到了湖里。   季蓉蓉哭着说,她霸凌邵青有错,但当时童韵把邵青往水里推的时候,她阻拦过,说玩玩就行了,别真闹出什么事儿。   但他们所有人都喝了点酒,神智思维都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童韵不听,最后还是把人推了下去。   童韵还说怕什么,她会游泳,等邵青在里面再多喝几口湖水就去捞人,淹不死她。   可是童韵喝了酒,等邵青慢慢沉下去后才慢吞吞地去捞人。最后,她没能把邵青捞上来。   意识到邵青被淹死了,看着空荡荡的湖面,季蓉蓉他们的酒都被吓醒了。   童韵说怎么办,他们杀人了。   一个男人赶紧反驳童韵,说这事和他没关系,人是童韵推的。   另一个男人也说他没动手。   季蓉蓉更是摆手。   四个人在湖边因为相互推卸而起了争执。   最后童韵愤怒了,说人是她推的又怎么样,反正邵青是大家一起拉出来,又一起看着淹死的。真要追责,大家都有份儿!   最后是最先反驳童韵那个男人安慰他们,说别怕,就算人真死了,他们没满十四岁,不用承担责任,顶多家里赔点钱了事。   听到只赔点钱,季蓉蓉他们都松了一口气。之后湖边也待不下去了,四人匆匆走掉,没再回头多看一眼。   之后邵青不见了,她的家长找到了学校。季蓉蓉四人平常对邵青的欺负太过明目张胆,邵青去向的追踪自然而然落到了他们身上。   起先四人还想撒谎,但邵青父母报了警,在面对警察的询问时,四人竖起来的心理防线几乎是立即就缴械投降。   邵青的死亡藏不住,真相很快被挖出来。   但就如那个男人所说,他们四个都没满十四,无刑事能力。他们转了学,改了名字,此后再不提此事,新环境的人对他们的过去一无所知,又是崭新的人生。   邵青死了,但季蓉蓉他们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甚至他们还有机会继续学习,出国留学、继承家业、开公司、当明星。   本来若无意外,即便他们手沾罪孽,他们依旧可以过得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轻松百倍。   当童韵在十年后再次来到那个淹死了邵青的湖边时,或许是以为十年逍遥就代表着余生平安,也或许是童韵太过蔑视亡者的愤怒,所以即便她还记得当年她就是在这里亲手将一个年轻女孩推了进去,但她一点也不心虚。   她没有离开,选择停留在这里拍摄广告,和人说说笑笑,准备借由自己的第一支广告打入娱乐圈,以期将来成为被千万人追捧迷恋的明星。   拥有这种野望的童韵,根本就不可能自杀。   季蓉蓉满含惊惧地告诉罗飞星,童韵的尸检结果显示她其实在头一天就死了,还是死于溺水。那个当时从水里冒出来的童韵,根本就不是童韵,而是把童韵拽下去溺死后,附身在她身上的鬼魂邵青!   他们当年对邵青的霸凌无所顾忌,来源的底气无非是家里的财势。邵青附身在童韵身上跳楼,自杀在童韵父母面前,也是为了报复童韵父母,让他们感受亲眼看着女儿惨死带来的剧痛冲击。   那个被领带勒死的男人,也是邵青附身杀的,当时男人身边有一对哭得十分悲惨的夫妻,就是男人的父母。   至于那个离开时抓着季蓉蓉说话的男人,他在几天之后和家人一起开车回家的路上,他独自驾驶的那辆车子忽然车轮打滑,直接从高架上翻出去,砸在地上瞬间起火。他父母的车子当时就跟在后面,等他们找人灭了火把自家儿子从车里拖出来时,人已经烧焦了。   四个人里已经死了三个,背景墙的倒塌,似乎在告诉季蓉蓉,她离死也已经不远了。   死亡逼近眼前,所以季蓉蓉哪还顾得上手臂的伤。   罗飞星不知道那个男人也出事死亡了,但他心里还是不太信什么鬼魂复仇的。他安慰季蓉蓉,他们几个人的死或许都是人为,包括童韵的尸检报告,可能也存在一些问题,他们再报警查一查。   但季蓉蓉很肯定就是邵青回来复仇了,她哭着让罗飞星帮她,她不想死。她当年的确犯了很大的错误,但她那时候还那么小,各方面都还很幼稚,意识不到当时那些错误行为的严重性。这十年来,她早就知道错了。   看着恐惧到无以复加的季蓉蓉,罗飞星答应帮忙,说明天就给她找玄师来,到时候请玄师和邵青沟通一下,希望能有转圜的余地,让邵青放过她。   但季蓉蓉说没那么容易,邵青杀了童韵他们,没道理放过她。她让罗飞星要找厉害一点的玄师,得把邵青彻底收了,确保要让邵青没了再杀人的能力才行。   罗飞星当时看季蓉蓉已经快疯了,不想再和她争执刺激她,就随口应道说好好好,让季蓉蓉先睡一觉,她神经绷得太紧了。   讲完过去半个月的经历,罗飞星苦笑一声,“我觉得,我这句随口的应答应该是被邵青听见了。”   当天晚上,从新闻上看到女儿出事的季蓉蓉父母来了季蓉蓉的房子,罗飞星就暂时离开了。   结果当晚季蓉蓉就被淹死在自家浴缸里,泡得发皱的尸体在第二天被父母亲眼发现。   而罗飞星在季蓉蓉死后的第二天,也被邵青报复,不止被缝了眼睛和嘴巴,身体里更被塞满了针,时刻都像在遭受酷刑。   那个年轻的女玄师说:“这个邵青似乎没准备杀你。”   “也有可能她是想将罗少爷折磨得生生痛死呢?”矮个子男说着自己不同的猜测。   “管她什么,反正这只恶鬼不能留。”长辫男人摸着胡子,“罗少爷说邵青一过八点就会来往你体内塞针,今夜想必也不会意外。我们就在这布好天罗地网,让她来了就走不掉!”   罗飞星皱了下眉,“各位玄师,抓到邵青后,你们准备把她怎么处置?”   “当然是打她个魂飞魄散。”小老太说,见罗飞星眼里露出不忍的神色,小老太哼笑一声,“罗少爷有所不知,邵青纵然可怜,但她已沦为恶鬼,杀人只会上瘾。就算是去了地府,也是要被押着下十八层地狱,把那些刑罚挨个受一遍。我们这样做,也是让她少受些苦。”   长辫男人和矮个子男赞同地点点头。   许毅看着讨论中充满正义的那几个玄师,淡声问祝微生:“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   祝微生点头,他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打杀了邵青这样的恶鬼,天道视为是在做功德。”   让邵青魂飞魄散,的确可以让她免受接下来的刑罚,只不过玄师们这么做的最大原因,还是为了那一点功德。   祝微生是一群玄师里玄术最高的,晚上制服邵青少不得要他出手帮忙,所以长辫男人几人商量好怎么处置邵青后,就问祝微生意见:“祝玄师觉得怎么样?”   祝微生没有出声,只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随意。   几人以为他同意了,各自都微微笑了一下。   罗飞星还想开口,被罗母按下。   罗母微微摇头,“听玄师们的。”   罗飞星面露犹豫,一时不再吭声。   许毅见状,敛了下眉。   罗飞星现在待的客房太窄,不利众人施展,所以他们把制服邵青的地点选在楼下大厅。   距离天黑还早,但玄师们从罗飞星房间里出来后就忙活上了。   依据各种阵法痕迹,众人洒下香灰,画下朱砂符咒,系上红线,挂上知阴铃。   的确如长辫男人所说,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们忙活的时候,祝微生缩在沙发上,和许毅一起看电视。两人在整个大厅里,显得特别的格格不入,以及多余。   长辫男人在窗户上画好一道符咒后,精力消耗了大半,看祝微生还坐在那,有些不爽道:“祝玄师,你也过来画几道符咒吧,有你的符咒在,我们晚上抓鬼也是事半功倍啊。”   祝微生头都没回,“我抓鬼从不提前准备。”   长辫男人嘴角抽了抽。   有本事的人说话就是硬气,旁边的女玄师笑了笑,心生好奇:“祝玄师,不知你师出何门?”   祝微生:“无门无派。”   “那……师承何人?”   “隔壁老刘。”   女玄师:“……”   看出祝微生不想人探他的来历,女玄师识趣地不再问了。   布置好大厅后,其他玄师暂时去了罗家安排的客房休息。祝微生和许毅在大厅看了一下午电视。   吃过晚饭,众人齐聚楼下大厅。   罗飞星从楼上下来,和罗父罗母一起挤在沙发上。   大厅里挂着钟表,秒针声音滴滴答答,时间慢慢向八点靠拢。   外面的天色早已经黑了,庭院里的灯熄灭,大厅里只亮了一盏灯,灯光蔓延有限,庭院一片黝黑。   大厅的门是关闭着的,但忽然间一阵风刮在众人身上,悬在四周红线上的知阴铃感知到了阴气的存在,立即叮铃铃地晃动起来。   祝微生等人安坐不动,罗父罗母握着罗飞星的手,紧张地看着四周。   忽然砰的一声,大厅唯一开着的灯具炸裂,大厅里骤然陷入黑暗。   罗母惊叫一声,大厅里很快又亮起了微弱的光。是长辫男人点燃了他准备好的蜡烛,据说阴风吹不灭,在这种情况下,比普通灯具靠谱。   蜡烛刚亮,光晕映照着的一面墙壁上,缓缓凝聚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罗母盯着对面,捂住了嘴。   祝微生看过去,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客厅里。   黑影一头长发,面向着他们,低垂着头,几乎和旁边的黑暗融为一体。   她穿着一身校服,一只脚有鞋,一只脚光着。   她浑身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一直在滴着水。出现没一会儿,她站的那块地方就汇积出一大滩水,缓缓向他们这边流过来。   这就是邵青。 第78章   邵青瘦瘦小小的一个,她被淹死的时候,和童韵他们一样,都是不到十四岁。   她先被人淹死,又被困在水里十年,身上的怨气比之前祝微生超度的薛小蕾重了好几倍。   似乎觉得一直响动的知阴铃很吵,邵青偏了偏头。红绳骤然断裂,铃铛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知阴铃是长辫男人的法器,见才打了个照面自己就损失了一件法器,长辫男人顿时面露心痛。   “邵青!”长辫男人喝道,“你不去地府报道,反留在阳间为非作恶,还不速速就擒!”   随着长辫男人一声怒喝,除祝微生之外的玄师纷纷摆开阵势,二话不说就朝邵青围攻过去。   从拔除怨气针上就可以看出,邵青强过了他们中的每一个人的。此时几人联合起来,也才勉强和邵青打个平手。   邵青不会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就是凭直觉躲避,操控阴气攻击玄师们。凡是她经过的地方,都会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小老太被阴气一拳打中肩膀,狼狈地后退几步,看着还坐在原地没动的祝微生,气恼催促:“祝玄师,你还坐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祝微生闻言,依旧没起身,不过掏出了一张符纸捻燃。   小老太分辨不出那是什么符,这时一只鬼爪袭来,小老太被迫转移注意力,慌张躲避。   邵青已经杀了四个人,她的鬼力很强,被众人围攻了几分钟慢慢占了上风。   比邵青高不了多少的矮个子男率先落在邵青手里,他被一把邵青捏住了脖子。邵青将他慢慢提起,矮个子男两条短腿在空中不停挣扎。   眼看矮个子男就要命丧当场,祝微生甩出一枚符纸击中邵青的手。   邵青顿时吃痛松手,矮个子男立即滚向旁边。   而后长辫男人也被邵青一巴掌扇飞,撞在墙上,眼冒金星。   就在苗疆女人被邵青抓住手臂时,罗家紧闭的大门忽然被暴力撞开,一群陌生人闯了进来。   为首是两个男人,两人的年龄都在三十出头,一胖一瘦。一个手里拿着一把木剑,一个手里拿着罗盘。   两人进来后,目光立即锁定了邵青。   瘦男人道了一声:“好凶的恶鬼。”   然后立即将手中罗盘冲邵青扔去。   邵青本想躲,但那罗盘像长了眼睛,对她紧追不舍。邵青最终躲避不及,被罗盘狠狠击飞。她痛哼一声,身上的阴怨之气摇晃一瞬,骤然缩小了一圈。   没等邵青反应过来,手持木剑的胖男人两步上前,对着邵青就是一剑劈下。   邵青躲开了第一剑,但就在她要躲开第二剑时,身后却像被什么挡了一下没能退开,于是硬生生挨了一剑。   她身上的阴怨之气再次缩小一圈。   邵青之所以没躲开,因为那胖男人脚上踩的是罡步,阵法的一种。   从看清楚击飞邵青的罗盘长什么样后,祝微生就随惊讶的罗家人一起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罗飞星看向站在两个男人后面的那群人,目光落在其中一对中年男女身上,惊讶道:“季伯父,季伯母?”   罗飞星喊的是季蓉蓉的父母,不过季父季母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四处逃窜的邵青,没有注意到罗飞星。   “邵青,你害死我女儿,我要你魂飞魄散!”季父季母身边站着的一个中年女人目带仇恨,咬牙切齿地看着邵青。   罗飞星低声说,这是童韵的妈妈,他们身边还有不少人,都是几个死者的亲属。   看来这两个陌生玄师是童母他们找来对付邵青的。   长辫男人几个玄师拿邵青没办法,但这两个玄师却很强。两人配合起来,将邵青逼得左躲右闪,节节败退,鬼力被不断削弱。   就在胖玄师手中木剑要将邵青一剑洞穿时,两根铁链忽然从旁边的墙里甩了出来。   一根铁链击开木剑,木剑顿时从中央断成两截;一根铁链勾住邵青,将她掼倒在一旁墙上,继而将她全身缠住,让她无法动弹。   童母等人一看,有些激动,“快,杀了她!”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可以将邵青斩杀的机会,然而瘦玄师和胖玄师却没再动手。   胖玄师看着落在地上的剑尖,往后退了一步,和瘦玄师站在一起,带着一丝慎重地看着铁链飞出来的方向。   墙上,一道冒着阴气,看不清里面的黑色裂口慢慢扩大,两个阴差从里面钻了出来。   一个阴差抬头,见客厅里站了一堆乌泱泱的人,眉眼冷戾:“阴差出入,闲人免观。”   瘦男人手里托着罗盘,看着被阴差勾魂链勾住的邵青,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位阴差大人,怎么忽然到此?”   另一个阴差顶着一张青白的脸,鬼气森森的眼在邵青身上转了一圈,“我们途径此地,察觉有恶鬼在此作乱,特意过来看一看。”   说着,这名阴差冷笑一声,将勾着邵青的那道铁链往回拽,一把将邵青拽到了身边。   瘦玄师眉眼略沉,郑重道:“阴差大人,这只恶鬼犯下不少杀孽,我们正准备将她捉去受害者墓前忏悔,以告慰亡者。”   “哼,去了地府,你还怕没机会让她忏悔么。”那名阴差说着,完全没有松开铁链的意思。   瘦玄师看了一眼旁边对这番情况还有些莫名的童母等人,再道:“阴差大人,还请将恶鬼留下,受害者家属这边,我们需要有所交代。”   捉着铁链的阴差面露不耐,阴森森地看着对方,“这位玄师,这世上所有的鬼统归地府管,我们在按章办事罢了。你如果有意见,让你们通阴司的领导直接和我们头儿沟通就是。”   瘦玄师眉头狠狠一拧,看起来很生气,但忍住了,没再说话。   那个胖玄师有些不忿地说:“大人既然要管,何不早点管?”   那阴差恶劣地冲胖玄师咧嘴,“因为阴间人手实在太少,不如你下来加入我们?”   胖玄师忍不住愤怒,能管鬼物的都是阴差,阴差得是死人,让他下去管鬼物,这不是咒他死么!   童母他们也终于听明白了,这两个阴差要将邵青带走。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来厉害的玄师,大晚上地跟过来,不就是想看邵青被当场打杀。   对着传说中的勾魂阴差,童韵几个家长忍住害怕阻拦道:“邵青杀了我们的孩子,你们不能带走她!”   两个阴差没有搭理他们,拽着邵青转身,就要进入裂口。   童母等人急得拽了拽瘦玄师,“张玄师!”   瘦玄师眉眼一凛,侧过头去,童母吓得立即缩回手,结结巴巴道:“张玄师,之前不是说好的,把邵青抓走,亲自让我们看着她魂飞魄散么……”   “那是在阴差不出现的情况下。”张玄师说,“如今阴差出现,你是要我们冒着危险,从阴差手里抢人么?”   “难道就这么让邵青走了?!”季父季母激愤道。   “带走也无妨。”张玄师道,“邵青就算能免受魂飞魄散之苦,但去了地府,也要下地狱受刑至少百年,比魂飞魄散更痛苦。”   听到这个回答,童母等人愣了下后,心里稍微舒畅了一些。连两个玄师都怕的阴差,他们再不甘心,也不敢与阴差为敌,不然将来死后下去地府,怕不是要被为难。   现在虽然不能亲手拆了邵青泄愤,但是能让邵青受惩罚也好。   童母想起听说过的传闻,还问:“像她这种人,下辈子是不是要做畜生?”   张玄师点头。   童母等人心里更舒畅了。   但就在这时,被拽着即将踏进裂口的邵青忽然笑了起来。   她回头看着怔住的童母等人,一只眼睛从散下来的发丝中露出来,里面闪烁着浓浓的不怀好意,“受刑就受刑,反正你们的孩子都被我杀死了,连魂体都被我吞吃了。他们灵魂被我撕碎的时候,身上的恐惧和绝望实在太美味了,还有那悦耳的惨叫……”   邵青闭了下眼,似乎在回味,而后又猛然睁开,“畜生道又怎么样,只要我熬过去,早晚会再次投胎成人。而你们的孩子,永远都没这个机会了!”   童母等人不可置信僵在了原地,然后个个气得浑身颤抖。   “不!不!你说谎!”童母崩溃地凄厉喊着,“张玄师,快点撕了她,撕了她!我要我女儿是怎么死的,她就怎么再死一次!”   张玄师站着没动,不耐地眨了下眼,他不可能为了一群普通人跟阴差对上。   裂口缓缓合拢,邵青也终于被阴差带走了,她痛快的肆意的大笑声还隐约从完全没闭合的裂口里传出来,直至裂口彻底消失。   罗家大厅里一时只有童母几人气得大骂嚎哭的声音。   罗母不喜地皱皱眉,旁边管家出来,客气地请人离开。   临走时,张玄师回头,眼神从祝微生他们每人身上徐徐扫过,“阴差的出现太巧合了,你们有人提前通知了阴差?”   没人回答。   童母几人哭声一顿,而后愈发凄惨。   在场这些人都是玄师,不是他们能够得罪得起的。他们再有钱有权,也只是个普通人,纵然是有人故意通知阴差给了邵青一条活路,但他们完全不敢说什么,连一个怨恨的眼神都不敢投过去一个。   张玄师虽然有些恼火,但邵青已经没了,再因此生出点什么不愉快来,得不偿失。所以问完后见没人回答,冷哼一声,就和胖玄师一起离开了罗家。   童母等人也只能跟上。   等人走了,罗母立即道:“真是晦气,我儿子被邵青缠上就是因为他们女儿,大晚上的,还带着一拨人来我这里哭。”   苗疆女人看着远去的那一长串背影,有些好奇道:“这个张玄师是什么人,我刚才听阴差说什么通阴司?”   矮个子男道:“是上面建立的专门用来处理阴间事的官方机构,里面的玄师都是吃公家饭的,大多都有着自己的正统传承。”   苗疆女人:“高门大派?”   “是啊。”矮个子男阴阳怪气中又泛着一点点酸,“底蕴足,后台强,可不是我们这种混迹民间的玄师可以比的。”   说完通阴司,几个人又唉声叹气起来。   “这一下午加一晚上,白折腾了!”   “这水鬼实在不好对付,老子脖子都要被扭断了。”   长辫男人指着祝微生质问:“祝玄师,你刚刚为什么一直不动手?你如果出了力,我们早就把邵青给制伏了。也不至于先被通阴司的人横插一杠子,又被那俩阴差截胡,忙来忙去,什么都没捞着!”   长辫男人怨念这么大,无非就是可惜那即将到手的功德。   小老太更是目光幽幽,“祝玄师,你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参与打杀邵青的决定吧。你之前烧了一道符,那阴差就是你通知来的吧。”   祝微生没有否认,“我不赚这样的功德。”   “什么叫这样的功德,那是在天道规则允许之下的!”长辫男人愤怒道,“你不赚功德,那你一直留在这里干嘛!”   “看戏。”祝微生说,“看你能挨邵青几拳。”   “你!”长辫男人面色涨红,“祝玄师,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好了好了。”被祝微生帮着捡回一条命的矮个子男,顶着脖子上的鬼爪印子,劝着长辫男人,“这事儿你实在怪不得祝玄师,如果通阴司的人不来,没有祝玄师的帮忙,咱们也打杀不了邵青,这功德一样赚不到。真要说怪,那只能怪咱们自己技不如人。”   “咳咳……”旁边的罗飞星咳了几声,赶紧道,“诸位,是我拜托祝玄师帮忙的。”   罗父罗母惊讶,“飞星?那邵青差点害死你,你怎么还要帮她?”   “那也是我有错在先。”罗飞星无奈道,“我先是帮蓉蓉压下邵青当年被霸凌的爆料,又答应蓉蓉找玄师把邵青彻底收了,这话虽然是我随口敷衍的,但你觉得陷入怨恨中的邵青会去仔细分辨?”   站在邵青那方来说,她也只不过是铲除一个威胁而已。   本来这事也是季蓉蓉他们有错在先,而且对于霸凌邵青淹死邵青这事,其实季蓉蓉几个完全没有任何愧疚后悔。   当晚离开季蓉蓉家后,罗飞星就去查了邵青家人,查到当年他们对邵家人的确有金钱补偿,但邵家很快就陷入各种各样的麻烦中。那点钱,连本带利地都赔出去了。   而在那些麻烦中,隐约有他们几家的手笔。   之后邵家的生活虽然恢复了平静,但是痛失了一个女儿,邵家人花了好几年才勉强从悲痛中走出来。   罗飞星的确喜欢季蓉蓉,也痛心对方的死亡。但在他决定帮季蓉蓉找玄师和邵青沟通时,他就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等把事情解决完后,他会和季蓉蓉分手,不会再和她有任何往来。   罗父罗母放任玄师们做下把邵青打杀的决定,是出于害怕他再出事的角度。但在见识过祝微生强过其余人的玄术本领后,罗飞星觉得祝微生有那个能力,既让邵青免于被打杀的结局,又不至于让他再被邵青报复。   所以在下午其他玄师们都在忙碌的时候,罗飞星通过自己表弟许毅,请求祝微生帮忙。   虽然邵青被阴差带走,最后还是免不了被惩罚,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罗飞星这个受害当事人都说话了,长辫男人再不高兴,也只能作罢。   这件事算是解决了,几个玄师有的选择在罗家休息一晚,有的选择当下离开。离开之前,罗家都赠予了丰厚报酬。包括长辫男人损失的那个知阴铃,罗飞星都等价补偿了。   祝微生的报酬应该是最多的,他不止帮罗飞星拔除掉了全部怨气针,还通知了阴差及时带走邵青。   祝微生没在罗家留宿,反正时间还不到十点,他选择回校。   许毅和他一起回的学校。   不过在走进校门后,祝微生让许毅先回寝室,他还要在外面耽搁一会儿。   许毅没问他要去干什么,兀自离开。   看许毅走远后,祝微生去了固定给打杂小姐妹供香的地方。   拿出两支香点燃,祝微生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拜了一拜,“今天多谢两位阴差大哥帮忙。”   香插上没一会儿后,旁边冒出熟悉的裂口,刚才带着邵青从罗家离开的两名阴差,又带着邵青出现了。   两名阴差各自凑到一支香边狠狠嗅了一口,对祝微生道:“还是祝小弟你的香吃起来带劲儿啊,可惜你总是不太愿意往外卖。”   在罗家时,两名阴差眼风都没往祝微生身上扫一个。但此时他们和祝微生说起来,熟稔又自然,身上半点没有在罗家时的压迫感。   “等两位大哥下去后,我再烧两支新香给两位尝尝。”祝微生道。   “嘿嘿,那我们可等着了。”   之后两名阴差专心吃香,祝微生又点燃一支香,把目光转向旁边的邵青,“这支是给你的。”   邵青本来还对祝微生有所提防,看到飘到面前的诱人香气,愣了愣。   “吃吧。”祝微生说,“身上总湿哒哒的,不舒服。”   邵青低头看着脚边淌下的水滴,厌恶地皱了皱眉。这些水在她溺死的那一刻就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即便她已经从水里出来了,但依旧还像泡在水中,阴湿冰冷的感觉,贯穿灵魂。   邵青没有动那支香,祝微生也随她去,只是道:“罗飞星会给你父母一笔足够他们安度晚年的钱。”   邵青再次愣住了,终于惊讶地开口:“为什么?”   “你就当他是在做好人好事吧。”祝微生说,他看了一眼邵青身上的怨气,“你愿意让我帮你超度吗?你去了地府后,服刑时间不会少,长期被怨气裹挟,你内心很难安宁。”   这次邵青没有迟疑,她该报的仇都已经报了,能从怨恨的旋涡中挣脱出来,她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接下来几天,邵青留在了祝微生身边。   两名阴差也没反对,走的时候还说:“放心吧,这丫头下去后,受罚的日子虽然长,但底下的弟兄们心里有数。”   阴间负责在刑罚地狱里执行的工作人员,好多都是生前被别人害死惨死的怨鬼考进去的,他们对于邵青生前的经历有着天然的感同身受。像邵青这种被害后因复仇而被惩罚的,他们的执行力度不会那么重。邵青下去后,经受的惩罚严格程度和那些生前作恶死后被罚的恶鬼会不一样的。   这一点,经常和阴差打交道,还劝了不少怨鬼考公成功的祝微生,也是知道的。   虽然邵青能得到的最好结果。   在被超度时,邵青提了一个请求,她希望祝微生能让他的父母不会再被童家季家等人威胁迫害。   祝微生就从罗飞星那里要来邵青父母现在的住址,让邵青用她的笔迹写下一封信,和他赠送的符串一起邮寄过去。   邵青父母一度思念成疾,直到前几年又生下一个女儿后才缓过来。邵青会在离开前给她父母托梦,祝微生寄出去的符串,他们一定会随身佩戴。   这样,哪怕童、季几家真的报复他们,有符串在身,也不用惧怕。并且符串会反击这种攻击,让加害者加倍承受反噬。   童、季几家的作风本身就有问题,一旦被反噬,以后的运势就很难再爬起来了。   如果他们不做什么,那么运势不会跌得那么快。可一旦他们做了,那么未来的他们,不止生活会跌入困窘,还会一直生活在亲眼看着自家孩子惨死的痛苦中。   一如当年的邵青父母。   在废工厂,邵青经历了几天被超度的痛苦,周身怨气被超度干净后,浑身清爽又轻松地被阴差接走了。   “谢谢。”   裂口关闭前,邵青轻轻的一句感谢落在祝微生耳边,缓缓消散在夜风中。   超度身怀怨恨的恶鬼是有功德的,不然祝微生也不会每逢这样的鬼就问一句,只是这种鬼大部分都拒绝超度。愿意承受怨气剥离痛苦的都是少数,不愿意的,强行超度纯属无用功。   越恶的鬼,超度后反馈的功德越多。   邵青走后没几天,祝微生就收到了天道馈赠的功德。加上他把罗家报酬捐出去获得的功德,这回足足增加了一年的寿命。   寿命足了,祝微生在钱方面,就大方了。   邵青超度时有打杂小姐妹帮忙,趁着周六去废工厂制香时,祝微生给姐妹俩发了现金奖励,又供了香和一些市面上比较受欢迎的网红零食。   因此朱莺莺一直盯着西边看,大呼太阳是不是要从那边出来了。   回去的时候是傍晚,小吃摊都出摊了,祝微生打包了几样烧烤和麻辣烫,带回去给沈健他们吃。   回到寝室时,沈健正在直播。   这几天沈健耳朵里面痛,去看了医生,医生让他暂时不要戴耳机,所以这几天沈健直播一直是外放。声音不算大,但同处一个寝室,声音再小也还是能听到一点。   祝微生把吃的放下,程煦正好抱着晾干净的衣服走进来,忍不住道:“老沈,你怎么又在放这歌儿。”   沈健也无奈:“这是直播间水友用我点歌插件点的歌,别说你,这首歌我也快听吐了。”   “这歌真火。”程煦把衣服放着慢慢叠,“去上课也能听到别人放,我昨天听到辅导员的来电铃声都是这歌。”   “嗐,再忍几天吧。”沈健说,“等大家都听腻了就好了。”   几人交谈几句,那首歌放完,结果再想起的歌声又是那一首。   这次歌声唱了没几秒,沈健忽然推开椅子站起来,捂着腹部,一脸难受:“我怎么感觉我真要吐了。”   说着,沈健再忍不住,哕了一声,赶紧捂住嘴巴憋着往厕所里跑。 第79章   从祝微生进门,忙着盯游戏画面的沈健就一直盯着电脑没回头。此时沈健跑去厕所,祝微生才看到他的脸一眼。   祝微生顿时眉一蹙。   沈健的眉心泛灰,正在走霉运。   程煦跟到厕所门口,语气担忧:“怎么突然吐起来了,不会是怀了吧?”   “怀了怀了,你的。”沈健的声音听起来很难受,但还有心情开玩笑。   “是不是中午吃的东西有问题啊?”程煦道。   “不太可能吧。”沈健一脸难受地从厕所里出来,虚弱道,“咱俩中午吃的一样,你就没事啊。”   程煦又道:“那会不会是你耳朵痛引起的,要不再去医院看看?”   “天都要黑了,不想去,我有常备药,先吃吃看。”沈健漱了口,捂着腹部去自己桌柜里翻药。   就这么短短一分钟时间,沈健的脸色都灰白了几分。   祝微生敲敲桌面,“你没戴平安符?”   沈健有些莫名,把脖子上的红绳拎出来,晃晃上面挂着的红色三角小符袋,“戴着的啊。”   祝微生把他符袋打开,取出里面的符纸。   本该是黄色的平安符,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变黑了。   “卧槽!”沈健惊恐脸,手里的药都要拿不稳了,“怎么黑了,我不会是又撞鬼了吧!”   祝微生把黑色的废符扔进垃圾桶,让沈健把左手摊开。然后祝微生就发现沈健的地纹线的一头长出了几条横纹。   地纹,是大众普遍更为熟悉的生命线的另一种说法。   作为手相三大纹之一的地纹,它代表着一个人的寿命长短,显像着一个人一生中的健康和灾病。   好的地纹纹线最好是粗又长,如果纹线比较曲折,有断裂的情况,或是有各种多余的纹路生长,这种一般代表着纹线主人人生不顺,寿短体虚,多灾多病。   沈健的面相显像不多,所以祝微生才看他的手相。   这一看,祝微生就发现沈健地纹上的异常。   沈健自己也看到了,顿时咦了声,“怎么这么多岔?”   每次一写作业就想摸鱼,摸鱼必玩手的沈健,对自己掌纹的印象还是比较深的。他的掌纹向来干干净净,颜色也深,但凡哪里多出一个清晰纹路,他自己就能注意到。   沈健看不懂看手相,“微生,这横纹代表着什么?”   “代表你的生气正在流失。”祝微生松开他的手   沈健看着越发虚弱起来,他摊着的手掌冲着祝微生抖抖索索,“怎么会这样,难道我这一生当真是命运多舛……”   祝微生摸出一道护身符拍进沈健掌心里。   沈健哀哀戚戚的样子立即一收,握住护身符呼出一口气:“还好有微生你!”   沈健也就在看到变黑的符纸时短暂地害怕了一下,深知不管他是撞鬼还是被人为迫害,只要祝微生在,他怎么都出不了事。   看到沈健的符纸出了问题,程煦也下意识地把自己的符袋掏出来,和沈健那个一样,是他和沈健同时从外面寺庙请回来的。   做出查看这个行为前,程煦心里其实很漫不经心,结果等他把符纸摸出来,发现他的符纸也变黑了一半。   这下程煦懵了,“……怎么回事?”   “不是吧,咱俩一起撞鬼了?”沈健惊讶道,“可是这几天咱俩除了学校,也没去哪里啊。”   “这几天当心点。”祝微生给程煦也换了符力更为强一些的护身符。   祝微生能看出来沈健的面相和手相,但程煦目前除了符纸黑了一半,没有其他的异样。两人究竟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他也没能算出。   这背后的东西,有些不对劲。   换了护身符的沈健之后没有再出现反胃呕吐的现象,不过他也没啥心情直播了,早早地就下了播。   第二天早上,沈健被程煦摇醒。   程煦道:“老沈,我昨晚好像听到你又吐了?”   “没有啊……”沈健一脸迷瞪地摇头,“我昨晚连厕所都没去。”   “没有?”程煦疑惑,“那我昨晚怎么好像听到有人一直吐个不停。”   “不是沈健,是林波他们寝室。”刚在阳台洗漱完的祝微生端着牙刷杯进来,“吐得不轻,我过去看的时候,人已经下楼去医院了。”   沈健和程煦俩人睡得太死,祝微生起床进门都没有什么反应。   沈健一下子就睡不着了,他穿衣下床,跑去林波他们寝室。   沈健没关门,所以祝微生清晰地听到林波的声音传过来,“别说了,昨晚阿林和王帅,一个在里面没完没了地拉,一个在外面没完没了地吐,我和其他三个送他们去医院,折腾到天亮。可能是半夜吹了冷风,我们四个里今天感冒了两个,我和小周没感冒,但是脑袋疼得要爆炸了。”   不一会儿,沈健过来把正准备洗衣服的祝微生拉到林波他们寝室,指着病歪歪的林波四人,“微生,你看看他们,是不是和我情况一样?”   祝微生扫了一眼,挨个看了手相,最后点头:“一样。”   都是面相上信息不足,但看手相就能看出端倪的,生气都正处于流失状态。暂时流失不多,但也足够身体给出反应。   林波几个一直以为是自己身体素质不行,结果居然是生气在流失。即便他们不太懂玄学这一行,但也知道生气这玩意儿可不兴流失啊,要命的。   “买符吗?”祝微生摸出几张护身符,趁机推销一波。   “买买买!”   林波他们后来应该跟一些人讨论过这件事,接下来一天时间,陆陆续续还有人来祝微生这里买符。包括女生寝室那边,宋海女朋友颜语也介绍了不少人来买。   祝微生慢慢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什么东西才会让这么多人同时流失生气?除了一起误入什么致命的风水阵,就是大家都接触过同一个东西。   就在祝微生猜测着会是什么东西时,又在直播的沈健大叫一声,捧着昨天才得的护身符跑过来,“微生,你看我的符!”   祝微生低头,就见沈健手里的护身符其中一个边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黑。   护身符的符力正在不停被消耗。   程煦见状,立即拿出自己的符,一看,情况和沈健一样。   沈健惊疑,“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祝微生敛眸几秒,忽然抬头,看向沈健电脑旁边一直外放的小音箱。   “又是这首歌。”祝微生说。   沈健和程煦起初没反应过来祝微生怎么忽然说起歌了,愣了两秒后,两人骤然反应过来,“这歌不会有问题吧?!”   祝微生一时间没有回答,他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口中跟着歌声的旋律慢慢地哼了几句。   几句后,祝微生猛然停住,睁眼:“把歌关了。”   沈健赶紧跑过去,先关掉音箱,然后又跟直播间里说了声,再次早早下播。   “微生,这歌真有问题?”沈健道。   祝微生点了点头,“这首歌的旋律里藏着一道可以夺人气运的邪恶力量。”   这首最近大火的歌叫《抚心》,祝微生虽没有特意去听过,但这几天跟着沈健他们也听了不少。只是不同于其他人听着听着就被旋律洗脑,会自发地跟着哼唱,祝微生几乎不会被外物影响,再好听的旋律在他这里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不会进他心里。   也是因此,祝微生才没能及时察觉到这首歌的问题。   这首歌初听只是简单的好听,但一旦听者跟着旋律哼唱,就会激发出那股邪恶力量。它仿佛邪神的低语,问你可不可以从你手上拿走点东西,你继续哼唱,它就视为你同意。   “难怪符纸会变黑!”沈健道。   再好听的歌连着听上个几天也会听腻,明明这首歌他都要听吐了,但是因为旋律太过熟悉,所以每次歌声响起,他还是会下意识地跟着哼唱。   结果越哼唱,被夺去的气运也就越多。   程煦也差不多是这情况,私下里他如果自己听歌听到了这首,只要旋律刚刚响起,哪怕他已经昏昏欲睡,也要拿起手机点击下一曲。   但因为沈健外放直播的关系,水友们来来回回点播这首歌,程煦跟着沈健被一起荼毒,算是受了无妄之灾。   “这他么简直防不胜防啊。”沈健骂道,“谁能想到有人会通过一首歌来害人,我们是不是要提醒一下听这歌的人?”   程煦道:“你想被告吗?”   这种事说出去,除了本身就有些信这些的,别的谁会信。这种玄而又玄的存在,他们根本拿不出证据,真发出提醒,就等着收那歌手的律师函吧。   “那怎么办?”   就在沈健挠头时,祝微生电话响了。   祝微生看了看来电显示,是罗飞星。离开罗家那天,罗飞星留了他联系方式,邵青超度期间,他还关心了一下邵青入地府的后续。   祝微生接通电话:“你好,罗先生。”   这次罗飞星打电话来不是关心邵青的,他这次联系祝微生,是受一个朋友所托。   罗飞星这个朋友算是娱乐圈幕后从业人员,帮一个独立音乐人管理名下的工作室。这个音乐人叫侯云凡,非常有名,他出道十几年给人写了不少歌,几乎每首歌的传唱度都非常高,是歌手们趋之若鹜的天才音乐创作人。   但是在一年前,侯云凡忽然写不出歌曲旋律,也填不出词了。就好像一夜之间醒来,就忘记了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只剩满心的空白和茫然。   起初侯云凡身边的人都以为他生病了,是不是大脑里长了什么东西压迫到哪里,导致他忘记了这些。但国内国外有名的专家都检查过,除了情绪有些焦虑,他的脑袋一切正常,身体也十分健康。   后来,众人又觉得是不是侯云凡压力太大,让他暂时什么都不要想,就放松自己,让自己休息一阵,缓一缓。结果这一缓,就缓了一年,侯云凡还是一年前那种状态,一点都没有要恢复的样子。   这一年里,侯云凡推了所有的约歌合作,渐渐地,业内传出他江郎才尽的传闻。对此,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也很多。   作为当事人的侯云凡是最痛苦的,曾引以为傲的天赋才华,到现在变得他拿起笔都害怕。家里的乐谱和音乐器材都被他锁起来,他害怕看见那些,日日用酒精麻痹自己。   罗飞星的朋友作为侯云凡的工作室管理者,也是十分欣赏侯云凡才华的好友。他不希望看到侯云凡彻底堕落,在一周前就拉着侯云凡出去散心。走到罗飞星这个城市,朋友想着挺久没和罗飞星联系了,就约罗飞星出来喝一杯,然后就骤然得知了罗飞星前几天的遭遇。   这朋友原本从来没把侯云凡这事往某些神秘的方向上想,但在了解到这世上真有那些神秘手段存在时,他忽然就怀疑突然失去创作能力的侯云凡,是不是被人用神秘手段给算计了。   抱着来都来了试一试也没什么的想法,这个朋友就再次联系了罗飞星,想要委托祝微生帮着看一看。   祝微生才和沈健他们讨论了诡异的歌曲,罗飞星就说起了侯云凡的事。他想了想,和罗飞星约了明天晚上,答应帮侯云凡看一看。   时间是祝微生定的,毕竟他要上学,非节假日时间没那么自由。约见的地点则是罗飞星那边定的,在某个酒店。   第二天,罗飞星提前了半小时过来接祝微生。   怨气针拔除后,罗飞星休养了几天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了,接到祝微生后,他再一次道歉:“劳祝玄师跑一趟了,可能是水土不服,侯云凡这几天身体一直不舒服,出不了门,只能我们过去一趟。”   祝微生表示没事,反正车接车送,无非花一点时间。   快要到酒店时,祝微生发现道路两边开始出现了大量年轻女生。这些女生身上大多都抱着可以发光的横幅,或者印着发光名字的灯牌。   她们成堆聚在一起,或坐或站,像在等候什么。   车子开过去时,祝微生扫到灯牌上印着的名字——楚翔明。   这个名字让祝微生稍微敛了下眼眸。   没记错的话,这个名字就是那首诡异歌曲的作曲、作词并演唱的歌手。   罗飞星也注意到了路两边的情况,带着祝微生进了酒店,见到他那位朋友后,罗飞星道:“酒店外面蹲了不少粉丝,这附近有明星在举办活动?”   罗飞星朋友叫白柏,自我介绍着跟祝微生握了握手后,才无奈地回答罗飞星:“楚翔明晚上下榻在这个酒店,那些粉丝都是来等他的。”   “楚翔明?”罗飞星刚才没仔细看,听到楚翔明的名字,顿时有了些兴趣,“他这半年来很火啊,我们公司最近有意请他代言,你和他熟么?”   “不熟。”白柏有些厌恶地皱了下眉,而后道,“这一年我都尽忙着安抚云凡了,哪有精力注意别人。”   三人进了电梯,白柏按下楼层。   罗飞星道:“侯云凡好点了吗?”   “更严重了。”白柏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不知道什么问题,落地后人就不舒服,医院也去了,没看出什么毛病。”   电梯很快到了,白柏撇开话题,“祝玄师,您请。”   到了侯云凡所在房门口,白柏刷卡开门。房间里很安静,充斥着浓重的酒气,沙发边半坐半躺地瘫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留着长发,脸长得挺好,只是胡子像几天没刮了,面上也没什么血色,看起来很颓废。   他痛苦地皱着眉,两只耳朵都塞着耳机。   “侯云凡!你身体不舒服,不是让你不许喝酒了么!”白柏愤怒地去拉侯云凡。   结果手刚碰到侯云凡肩膀,侯云凡自己就一骨碌坐起来了。他难受地捂着嘴,踉跄着脚步跑向卫生间。   “不好意思祝玄师,请您先坐一会儿。”白柏匆匆说道,追着侯云凡走了过去。   侯云凡在起身时,耳机掉了一只。   祝微生捡起来凑到耳边,听到了熟悉的旋律。   罗飞星则看着乱糟糟的房间,眼带同情。他把沙发收拾了一番,至少能让几人坐下。   之后他问:“祝玄师,侯云凡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祝微生放下耳机,点头,“他的才华被偷了。”   白柏刚好搀扶着侯云凡走出来,正好听到罗飞星的询问,也正好听到祝微生的回答。   白柏比侯云凡还激动,摇着吐得昏昏沉沉的侯云凡,白柏激动道:“云凡你听到了没有,你写不出歌不是你的问题,是你的才华被偷了!”   侯云凡没有回答,捂着嘴又要吐。   白柏只好扶着人又倒回去。   祝微生提醒道:“把他耳机拿下来,不能让他再听歌。”   白柏虽然不明白祝微生这么提醒的原因,但也如实照做,把侯云凡剩下的那只耳机摘掉。   等侯云凡被扶着出来在沙发上坐下,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三分钟。   “抱歉抱歉,让祝玄师你久等了。”白柏一边喂侯云凡吃止吐药,一边道歉。   白柏迫不及待地想细细询问侯云凡才华被偷的事情,但祝微生已经看向闭着眼的侯云凡,问他:“侯先生,你对楚翔明这个人了解多少?”   一直没反应的侯云凡听到楚翔明的名字后,闭着的眼睛动了动。他缓缓睁开,无神的眼睛看着祝微生,“怎么,你也要嘲笑我江郎才尽,现在狗屁不是,不如楚翔明吗?”   “云凡!”白柏呵斥一声,然后再次向祝微生道歉,进来十分钟不到,他已经道歉三次了。   侯云凡缓了缓,撤去自己浑身的刺,为自己的失态向祝微生道歉,“抱歉,我不喜欢楚翔明这个人,反应过激了。”   “那你怎么还听他的歌?”祝微生指指耳机,“这首《抚心》最近很火,我身边的人几乎人人都听过。”   侯云凡嘲讽地掀了掀嘴角,“《抚心》的作曲填词和演唱虽然都写的是他,但首歌不是他写的。楚翔明,没这个灵气。”   侯云凡的语气很笃定,虽然带着嘲讽,但是没有半分嫉妒。而且,他对楚翔明好像的确很了解。   白柏在旁边帮侯云凡解释道:“祝玄师,真不怪云凡反应这么大,这一年云凡因为写不出歌的事本来就非常痛苦,结果这个楚翔明还踩着云凡天才音乐创作人的称号往上爬,营销他自己不止能作曲填词还能唱跳,比云凡厉害。”   说起楚翔明,白柏接着道:“这人的名字我之前听都没听过,半年前突然横空出世,发的每一首歌都横扫各大音乐榜单,几乎唱了大部分的电视剧OST。国内没有打歌舞台,歌手这条路越来越不好走,但他在短短半年时间就直接火到国外,被千万粉丝追捧。我听说,他下半年已经准备办演唱会了。”   “运气来了吧。”侯云凡垂下眼眸,“不知道谁在帮他。”   祝微生问出其他三人的疑问:“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楚翔明的这些歌不是他自己创作的?”   “他抄袭过我的歌。”侯云凡淡淡道,“十年前,他偷了几段我写出来的旋律,另外写成一首歌投给一家唱片公司,让唱片公司看中他的创作才华,和他签了约。”   本来那家唱片公司准备就用那首歌作为楚翔明的出道歌曲,但是不巧的是,侯云凡当时已经和那家公司的另一个歌手进行了合作,楚翔明抄的那首歌就是他写给那个歌手的。歌曲还没有进行制作,但他们早早就已经登记了歌曲的著作版权。   两首歌曲在制作时被发现出现了相同旋律,对峙时楚翔明不承认,反过来污蔑是侯云凡抄了他,闹得很不愉快。   虽然楚翔明最后还是出道了,但演唱的歌曲毫无水花。他也尝试过自己创作,只是创作出来的那些歌曲一首都没被公司看上。之后他被公司放弃,彻底沉寂。   若不是这半年里楚翔明横空出世般再次冒头,侯云凡都快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   罗飞星道:“也许是楚翔明在这十年里苦心学习,忽然开了窍?”   “可能性太小了。”侯云凡摇头,“一个人在某方面的天赋,从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后天勤奋学习是可以弥补,但也十分有限。我和楚翔明做了几年同学,对他的能力非常了解。”   侯云凡是这方面的佼佼者,曾经更是业内公认的天才音乐创作人,每年约歌的合作如果他想,可以接到手软。   他对楚翔明的不屑,只是不屑在楚翔明对词曲著作的署名上。 第80章   侯云凡和楚翔明居然是同学。   白柏十分惊讶:“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侯云凡疲累地闭上双眼,“你又没问。”   白柏:“……难怪他一直拉踩你。”   而后白柏觉得奇怪了,“祝玄师,您刚才不是说云凡的才华被人偷了?为什么又忽然问起了楚翔明?”   刚才侯云凡吐得天昏地暗,祝微生说了些什么他根本没能听清,他问:“什么叫我的才华被偷了?”   “你的耳朵略高于眉。”祝微生看着侯云凡的脸,“你这种耳相,在面相上我们称之为‘耳高提’,拥有这种耳相的人,在学习上的能力要强过绝大部分人。”   侯云凡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耳朵。   “还真是,平常都没注意到。”白柏盯着侯云凡的耳朵仔细看了两眼,“祝玄师算得没错,云凡以前虽然学的是音乐方面的,但他文化课成绩也非常好,做什么上手都很快。”   侯云凡能力的强,还体现在他的日月角上。   日月角为一个人的父母宫,但也预示着本人的富贵相。侯云凡的日月角都有微微突起,面相上意为头角峥嵘。这样的人少年得志,一定会有特别擅长的地方。   落在侯云凡身上,他特别擅长的就是音乐创作,是天生的才华。   但现在,侯云凡日月角的地方皮松陷落,颜色黯淡,还冒了个痘。这都是他才华被偷的面相显像。   侯云凡看着祝微生,眼神有些质疑,“那你要怎么证明我的才华被偷了?”   几句不知真假的面相批语,侯云凡可不会轻信。他本身就不信算命这些东西,今天请祝微生过来也都是白柏自己的决定,沉浸在痛苦中的侯云凡根本懒得表达什么异议。   祝微生没有再给侯云凡看面相算命。侯云凡不信这个,他算得再准,侯云凡也可以认为是白柏或者罗飞星透露的,要么就是怀疑他私下调查的。毕竟侯云凡在音乐圈子里,并非籍籍无名。   祝微生拿起那枚被他放到茶几上的耳机,让白柏把取下的那只耳机,一起递给侯云凡。   祝微生示意侯云凡戴上耳机,“你继续听楚翔明的《抚心》,最好跟着旋律哼唱。”   等侯云凡迟疑地把耳机戴上,祝微生拿出朱砂笔,要在侯云凡眉心上画一道破虚符。   破虚符,破除事件一切虚伪假象。   戴着耳机的侯云凡开始发出小声哼唱,在符笔靠近的时候忍不住往后躲了下,被白柏按住。   祝微生的符笔落在侯云凡眉间,起符头、顺符势……在符尾画完的那一刻,破虚符即成。   符成的那一刻,侯云凡的哼唱骤然停住。他的身体像被冰冻住了一般,忽然僵硬,探究的神色也变成古怪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祝微生。   几秒之后,侯云凡忽然痛苦地哼了声,他像被蜜蜂蛰了一样匆忙拔出耳机,烫手山芋办般甩掉。   “这是什么东西!”侯云凡受到了惊吓,他急促地喘气,“歌声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奇怪?”   点亮手机屏幕,界面显示歌曲正在播放中,不存在有谁偷偷换歌曲的可能。   白柏见侯云凡反应这么激烈,好奇地捡起耳机自己戴上了,听了几句,一脸奇怪:“这歌怎么了,没问题啊。”   “你没听出不对劲?”侯云凡蹙眉,在白柏点头后,他虚虚碰了一下额上的符,“是不是没有画符的原因?”   之后在白柏的要求下,祝微生给白柏的眉心也画了破虚符。   祝微生提醒:“注意跟唱。”   因为楚翔明没事就拉踩侯云凡,白柏很不喜欢楚翔明,所以就算知道楚翔明的歌火,但他也拒绝去听。他不会唱这首歌,只能歌曲响一句他跟在后面不熟练地唱一句。   白柏走调的声音在酒店房间响起,前面几句只能说是完美避开了正确音调,但又一句之后,白柏淡定跟唱的音调忽然惊悚拐弯,像受到什么惊吓,声调都变了。   之后白柏和侯云凡反应一样,摘掉耳机就抖着手把耳机扔开了,“卧槽,怎么跟鬼在唱似的!”   那声音像模糊的怪笑和满怀恶意的低语,听起来实在太诡异森冷,感觉就像被什么凶恶致命的危险存在盯视住,让人控制不住地毛骨悚然,浑身发寒。   缓过那一阵恐惧,白柏和侯云凡相继又试了试,依旧是带着害怕地将耳机扔开,不准备再碰。   旁边的罗飞星克制住尝试的想法,好奇:“祝玄师,这歌有问题?”   祝微生点头,对侯云凡和白柏道:“这就是你们真正听到的东西。”   这首歌单纯地听没有问题,但只要跟着旋律哼唱,到了一定程度后,听者身上的生气就会开始慢慢地流失。   祝微生对侯云凡道:“你身体的不适,是不是就是从听这首歌没多久后开始的?”   侯云凡想了下,还真是。   “楚翔明这歌里怎么会藏着这么恐怖的东西!”白柏搓搓手上吓出来的寒毛疙瘩,“祝玄师,这楚翔明不对劲是不是,云凡的才华不会就是他偷的吧?”   侯云凡费力坐起身,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这一年来,侯云凡无数次为自己骤然丢失的创作能力感到痛苦。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会在一夜之间突然没了自己最擅长的东西。   即便他脑子退化,江郎才尽,也应该有一个发展的过程,而不是来得这么诡异。   后来被楚翔明发通告营销拉踩,比起愤怒,侯云凡更多的是疑惑。为什么一个天赋平平的人忽然间拥有了这么强的创作能力。   这半年来,楚翔明发歌的频率很高,即便侯云凡不喜楚翔明,但也得承认那些歌都很好听。   楚翔明爆红后,他十年前就出道的事和歌都被挖了出来,外界对他的很多采访里,都会提及他十年前的歌曲默默无闻,十年后的创作惊为天人。   对此,楚翔明的回答都是他在过去沉寂的沉寂十年,一直没有放弃过对歌曲的创作和学习。   但侯云凡知道,写歌技巧可以练,对旋律的掌控却不是光练就可以的。所以他一直以为有人在背后帮楚翔明成名,将署名权给了楚翔明。   但当楚翔明越来越红,被越来越多人的冠以天才音乐创作人的头衔后,侯云凡偶尔会有一种感觉,他感觉自己好像和过去的楚翔明调换了位置。   原来这竟然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真实发生了。   他的创作能力被楚翔明偷走了,小偷用着他的东西,还要踩在主人头上不停吹嘘自己。   “草他大爷的!”白柏愤怒地骂了句脏话,“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东西!楚翔明今晚会下榻这个酒店,我找他去!”   “他不会承认的。”知道了自己忽然没了创作能力的原因,侯云凡反而没有白柏那么愤怒,第一次放松下来,“他能对我使出这种阴损手段,背后必然有所依仗。”   侯云凡收起自己的颓丧,“祝玄师,我该怎么做,才能拿回我的东西?”   祝微生可以帮侯云凡把创作能力直接拿回来,但这样势必会惊动楚翔明和他背后那个东西。那东西靠着楚翔明传唱的歌曲,不知道吸食了多少人的生气,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如果惊动它,它可能会直接逃掉,下次要再抓,就没这么容易了。   “我需要先看一看楚翔明本人。”祝微生说。   白柏有些急,罗飞星拍拍肩安抚他:“听祝玄师的。   白柏只好按捺下来。   楚翔明差不多是在晚上九点半的时候到达了酒店。   他的车子一到,蹲守在酒店门外的粉丝们就疯狂尖叫起来。她们挥舞着手里的灯牌,一声一声的楚翔明冲破天际。   楚翔明一身时髦打扮,戴着墨镜,耳朵里戴着耳机。面对这些在这里蹲守了好几个小时的粉丝,他耳机没摘,双手插兜,目视前方,在好几个保镖的护卫下面容冷漠地走进了酒店。   粉丝们好像没察觉到什么不对,依旧激动地喊着。   刚从电梯里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的罗飞星,啧了声,“他看起来好高傲的样子,这些妹子蹲了这么久,最起码挥挥手吧。”   “他从翻红起就是这个样子。”白柏撇嘴,“外界说他是靠自己实力吃饭,天才总是高傲的。他的粉丝也觉得正常。”   楚翔明长得不错,在粉丝眼里有颜值有才华,难怪会被那么多粉丝喜爱。   侯云凡没下来,祝微生跟罗飞星和白柏从电梯里出来,和朝这边走近的楚翔明擦肩而过。   酒店里的人太多,外面的粉丝追进来,酒店大厅里熙熙攘攘,被保镖护得密不透风的楚翔明没有注意到他们。   等楚翔明一行人进电梯后,祝微星他们又坐另一部电梯返回楼上客房。   进了房,白柏立即问:“祝玄师,怎么样,看得如何?”   祝微生想到刚才看到的情形,说了四个字:“邪神入身。”   邪神,一种非正统非民间出身,大多由各种晦暗贪欲等负面情绪催生出的意识精怪,喜欢欺骗他人信仰或者直接夺取他人生气来壮大自身。   邪神入身,则是邪神侵入活人身体,将人类的思维意识慢慢据为己有,拥有真正的身体。   楚翔明竟然和邪神打起了交道,他应该就是靠着这位邪神才能将侯云凡的能力变成自己的。   但他一定不知道邪神已经打起了他的注意,准备夺取他的身体。 第81章   得知楚翔明竟然和邪神搞在了一起,而且他自己还正被邪神夺取身体,白柏虽然有点幸灾乐祸,但心里生出的更多是恐惧。   “楚翔明胆子也太大了,这种东西是能随便碰的吗?!”   侯云凡的颓废一扫而空,冷声轻嘲,“能让自己名利双收的同时又将我踩进泥里,就算是冒点险,楚翔明应该也觉得无所谓。”   当年楚翔明抄袭侯云凡的歌曲被发现后,楚翔明不仅不承认错误,他还将自己不能用那首歌出道,以及之后因为歌曲一直没水花就被公司放弃的事,全怪在了侯云凡身上。   如今楚翔明通过邪神使用手段偷走侯云凡的能力,分明就是记恨当年的事,对侯云凡展开的报复。   “祝玄师,趁着楚翔明在这里,你可以把他身上的邪神收了吗?”白柏有些忧切,“没了邪神做倚仗,楚翔明从云凡身上偷走的能力,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祝微生略略沉吟,“这类邪神在诞生之初往往都存在本体,一般情况下,我们消灭这类邪神最好的方法就是毁掉它的本体。”   不然就算现在收了楚翔明身上的邪神也没用,它依旧能通过歌曲获取力量。   只要本体还在,邪神就永远有机会卷土重来。以后如果它再找到机会变得比之前更强大,还会找先前对付过它的人复仇。   “所以现在我们遇到的,不是一般情况,对吗?”白柏听懂了祝微生的言下之意。   祝微生点头,“这类邪神强大到一定程度后,就可以脱离本体,随意附身到其他东西身上,继续蛊惑人心。”   邪神入身,就是邪神已经不满足只依附在死物上的一个体现。它想要一个真正的身体,说明它获取的力量也已经足够它为自己夺取一具肉身。   白柏正想说那怎么办,这件事看起来很难搞的样子,就听祝微生继续道:“不过,楚翔明身上的这个邪神,明显是靠欺骗他人力量来壮大自身,只要在不惊动它的情况下将它的能力削弱,它就会失去逃走并附身其他物体上的能力,暂时无法将自己和本体分离。”   到时候只要及时找到邪神本体,将其毁掉,这件事就算解决了。   “怎么削弱!”白柏有些激动,侯云凡也紧盯着祝微生。   “反噬。”祝微生说。   邪神为了获取力量,不择手段,不顾因果,索要无度,直接抢夺是少数,大部分基本都是通过恶意诱导和欺骗获取。   当进行诱导和欺骗时,它们就是在以神明的身份进行着这一切。   人们信仰神明,是觉得神明能让自己心想事成。神明之所以能成神,也是因为它们有灵,能通过自己的能力帮助人类实现愿望。   但如果祈求无果,人类就会觉得神明很没用。之后他们要么换一个神明信仰,要么此后不再信仰任何神明。   没有信仰供奉的神明,自身力量会渐渐衰弱。而被人厌恶的神明,它已经获取到的力量会被全部剥夺。   邪神通过听众跟着歌曲哼唱的方式,蛊惑着听众们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献出了自己的生气,邪神获取了这么多的力量,却什么都没有付出。   所以,想要削弱楚翔明背后邪神的力量,只要让听众们知道自己被骗了,然后厌恶它就可以了。   邪神是通过楚翔明的歌曲来达成了目的,所以在厌恶邪神之前,更需要先厌恶楚翔明,以及楚翔明的歌曲。   这是最不容易惊动邪神跑路的方法。   听到只要让听过楚翔明歌曲的人厌恶他就可以轻松解决这件事,白柏兴奋地摩拳擦掌,“这事交给我来办!”   “那邪神本体呢?”罗飞星好奇道,“祝玄师,削弱了邪神后,你要怎么找到邪神本体?楚翔明不一定会老实说的。”   现在的情况肯定不会发展到楚翔明身体完全被邪神夺取的那一步,所以就算他们之后告诉楚翔明邪神正在打他身体的主意,楚翔明也一定不会相信。他只会觉得他们在破坏了他走向歌坛巅峰的路后,还想哄骗他将邪神本体交出去。   祝微生眯了眯眼,道:“他会自己把邪神本体交出来的。”   之后,罗飞星送祝微生回学校。   两人离开酒店时,酒店外面粉丝散去了一些,但也还蹲了不少。   祝微生扫过那些被夜色模糊的身影   邪神之所以夺取楚翔明的身体,应该就是冲着楚翔明现在爆红的人气去的。只要它成为了楚翔明,楚翔明的粉丝就会源源不断地给它贡献信仰的力量,让它成为更加强大的邪神。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要躲在别人背后,通过迂回的方式骗取力量。   .   祝微生离开时,白柏建了个群,把祝微生拉了进去。   当天晚上白柏那边没动静,到了第二天中午,他就让人在网上爆料楚翔明当年抄袭侯云凡歌曲一事。   一首歌曲中,非行业人员总更容易记住演唱的歌手,作曲填词的人常常被忽略,甚至没有任何印象。所以尽管侯云凡被称了十几年的天才音乐创作人,但这个爆料出来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表示:侯云凡是谁,没听过,碰瓷的?   等侯云凡都写过什么歌被人列出来后,才迎来一番惊讶。   但对于楚翔明是否抄袭,看热闹的网友觉得还是要凭证据说话。   白柏那边拿不出证据。   提起这事白柏很生气,以前侯云凡能力没被偷时,周围人一口一个侯老师,争着抢着合作。现在侯云凡没了能力,这些人就捧高踩低,不敢得罪爆红的楚翔明,死活不愿意拿出当年楚翔明抄袭的证明记录。   但是没关系,反正重点也不是证明楚翔明有没有抄袭,而是把热度挑起来。   白柏花钱猛挖楚翔明的黑料,买热搜、买水军,黑黑粉粉,一番大战。   热度起来后,白柏进入正题,挂上相关tag,买上热搜,提及哼唱楚翔明歌曲身体会不舒服的事。   其实这事早就被祝微生学校里的学生爆料到了网上去。因为怕被告,爆料人把信息说得很含糊,白柏安排的这个热搜一出来,这个帖子就被人翻出来。   但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种说法实在太荒谬了,自己身体不舒服就看医生去,怎么这也能往歌上面赖,现在黑人都不讲基本法了么。   白柏当然知道只挂挂tag买买热搜不会起什么作用,所以他之后又以楚翔明真爱粉的身份,花钱请某直播平台的一个小有名气的游戏主播,挂上帮楚翔明证明歌曲没问题的标题,直播听唱楚翔明的新歌。   那场直播祝微生看了。   在直播前,白柏一再提醒那个主播,说歌曲有问题,感觉到不舒服的时候要及时关掉音乐,停止哼唱。但主播应得敷衍,一看就不当一回事,大概还在欣喜于这位真爱粉人傻钱多。   在之后的直播里,那主播就戴着耳机跟着哼唱。唱着唱着,那主播忽然就皱了下眉,嘴里的哼唱也顿住,脸上冒出点不确定的疑惑。   “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主播迟疑地说了一句。   然后主播继续听、继续唱,哪怕直播间里开了美颜滤镜,祝微生都看得出这位主播的脸色越来越差。   一首歌才唱了一半,主播忽然就啊了一声,抱着头一脸痛苦。   直播间里嘻嘻哈哈的弹幕都被他突然的反应吓得停了一下。然后在众人怀疑主播故意整活的弹幕里,主播满脸惊悚地摘下耳机扔在键盘上,撑着椅子和镜头划出一段距离。   “这歌!”主播大概想说这歌有问题,但又及时住了口。   为了避免麻烦,他直播间标题都没敢挂楚翔明全名,而是挂的楚某,歌也没说歌名。   最后,主播压着太阳穴,脸色发白地说:“兄弟们,反正我信了。”   主播头太疼了,他表示自己得马上去医院。他凑过来关直播的时候,额头上被疼出的冷汗十分清晰。   直播间很快黑屏,直播间里的人都还没走。有些人觉得主播演技好,不知道收了多少黑心钱帮着黑人;有些则是主播的死忠游戏粉,相信主播一贯的人品,觉得他没骗人。   这件事没一会儿就上了热搜,那位主播在平台相关的ID也被艾特出来,涨了一波热度。   之后,有不信邪的或是想跟着蹭一蹭热度的主播,也开始直播听楚翔明的新歌。   结果无一例外,这些主播都在直播过程中出现各种问题。之后,还有无数的路人出来发文,说他们跟着这首歌哼唱,身体也出现了不同的不适。   这件事的热度真正挑起来了。   楚翔明的很多粉丝最愤怒,怒斥这次是有人大手笔专门对楚翔明下的黑手。但就在这些粉丝们忙着做长图文,并一直艾特楚翔明工作室让他们告黑子时,楚翔明粉丝内部也出现了问题。   是楚翔明的一个粉丝,她说自己有个身体很虚弱的妹妹,去世之前被送去抢救时,就正在听楚翔明的歌。   关注此事的网友们翻开那个粉丝的账号,看到了她最新一条的转发记录,被转发的是一条三个月的记录信息。   信息记录的账号ID,是这个粉丝的妹妹。妹妹在去世前夕,发记录说她怎么才听到楚翔明这次出的新歌,为什么楚翔明的歌都那么好听,她好喜欢。   妹妹还说今天几项检查指标都正常,医生说只要明天的检查也没问题就可以回家休养了。妹妹说她对明天好期待,希望明天快点到来,不过现在也不错,还有楚翔明爆好听的新歌陪着她,她觉得这一刻好快乐好满足。   这也是最后一条来自妹妹亲手发的记录,因为在第二天,家人就登了妹妹的账号,发了人已去世的讣告。   妹妹的姐姐很伤心地在自己微博里说,她这半年里身体一直很不舒服,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已经看了好几次医生,却检查不出什么问题。尤其是最近,身体的不适感愈发加重,她都以为她会像自己的妹妹那样死去。   在直播听歌的热搜闹出来后,她半信半疑地试着跟唱了一遍,身体的不适感居然又一次加重了,直接导致她晕了过去,醒来时人已经躺进了医院。   但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她那本来第二天大概率就可以出院,却在当晚身体器官忽然衰竭,最后抢救无效去世的妹妹。   她妹妹虽然生来体弱,但这些年一直在小心调养,本来身体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可是这半年来,她妹妹的身体状况忽然变得比往年都要差很多,而在这半年里,妹妹最常听的就是楚翔明的歌。   她妹妹,是不是就因为一直听楚翔明的歌曲才导致身体不断恶化,最后离世?   这个女生的妹妹去世已经三个月,女生的账号在这几个月里,除了是好多想念妹妹的记录,就是转发楚翔明相关的新闻。   可以看出,女生已经把楚翔明的歌当做了支撑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因歌移情到歌手身上,在楚翔明被爆抄袭,和被人说歌曲不对劲时,她都还在帮着反黑。   直到那位主播直播听歌的热搜出来。   女生发的是长文,带着相关tag,很快成了热门。   楚翔明的歌实在太火,听得人很多,自然出问题的也多。只是以前大家都和女生一样,从没往歌有问题方面想过,都以为是自己身体出毛病了。   尤其是最近一阵,因为身边好多人都出现了相似的不适状况,害得他们一直以为最近在闹什么病毒。   为此昨天才有专家专门出来解释,说是因为冬春季节交替,天气变化以及致敏因素增加等等,提醒大家穿衣合适之类的。   万万没想到,是歌出了问题。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冒着危险跟着听歌证明后,出来表示他们和女生的状况一模一样。   有人粗略统计了一下人数,几乎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量。   这么多人,楚翔明总不能还是被人黑的吧。   之后,楚翔明抄袭的爆料再次被人提及,有人质疑,一个人的创作能力在十年间真的可以进步这么大吗?   传闻娱乐圈里的一些人为了转运,喜欢养些邪门东西,楚翔明不会也是碰了这些东西吧?   然后又有一些算命账号出来,说楚翔明面相有异,的确养了东西之类的。   不过这些账号在楚翔明工作室发出一封律师函后,都怕被告,立即就删除了记录。   但针对楚翔明的质疑舆论仍旧越来越大,楚翔明的工作室不得不一再发出声明,说这些猜测都是蓄意污蔑,楚翔明一直在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地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提醒网友们不要封建迷信。   但舆论闹得太大,爆红的楚翔明还是受到了影响,未来几天的活动被陆续取消。   整个事情发酵过程,白柏按祝微生的要求,一直有找人伪装成狗仔偷拍楚翔明。然后每天把楚翔明的照片给祝微生发一张,方便祝微生观察。   这半年来,只要是像女生那样一直被身体莫名不适带来的不安感笼罩的网友,对楚翔明的歌和他本人都产生了极深的厌恶。   那些通过这次事件才得知歌曲有害,尤其是在亲身尝试过楚翔明歌曲有多有害的网友们,都立即将楚翔明的歌曲从软件上删除了,并表现出了愤怒。也就是他们运气好身体还没出问题,若没人出来提醒,他们最后怕不是也要落得跟那个可怜妹妹一样的下场!   之后,一些歌曲平台十分敏锐地将楚翔明的歌曲下架了。   邪神获取力量的途径几乎被彻底截断,楚翔明和他的歌更被不计其数的网友所厌恶,无论是他和邪神,都进入了力量反噬的状态。   白柏发来的照片里,楚翔明身上的邪神力量越来越虚弱。   直到有几天楚翔明一直龟缩在住宅里,白柏没能拍到楚翔明的照片。但当楚翔明再次出现后,哪怕看不见邪神的白柏,也察觉出了楚翔明的不对劲。   再次出现的楚翔明,整个人暴瘦了一大圈。   白柏把照片发给祝微生,道:“这就是做坏事被反噬的后果吗?”   但祝微生告诉他,楚翔明真正的反噬还没来。现在的楚翔明,不过是遭遇了邪神对他生气凶恶的夺取。   接下来几天,白柏的人继续伪装狗仔偷拍楚翔明,然后就发现楚翔明这几天总提着一个包满城市乱转。每一次,当他去了某个地方再离开时,手里的包都会消失,但第二天,那个包又会出现在他手里。   白柏觉得奇怪,说楚翔明怎么买这么多同款包。   祝微生道:“不是同款,是同一个。”   “同一个?”白柏疑惑,“可他离开时手上从来没有包,那包挺大,就算团吧团吧,他随身衣兜也装不下啊。”   祝微生没再解答白柏的疑惑,对他道:“可以发信息给楚翔明了,让他带着邪神本体过来找我们。”   “他真的会来吗?”白柏问了一句,但还是按照祝微生说的,发信息给楚翔明。   楚翔明的私人联系方式白柏早拿到了,这条信息,他用的还是侯云凡的名义。   别人发,楚翔明可能还要花时间去琢磨一下发信人的信息和用意,但侯云凡发的话,楚翔明应该能立即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而且,白柏觉得这样对楚翔明的刺激也大,嫉恨着侯云凡的楚翔明绝对会马不停蹄,迫不及待地抱着邪神本体找过来。   楚翔明的反应和白柏预想的差不多,信息发出去不到半小时,楚翔明就提着那个被他扔了一遍又一边的包出现了。   楚翔明穿着一身黑,带着口罩和鸭舌帽,形销骨立地出现在白柏订下的酒店房门前。   这才过去不到十天时间,楚翔明就从体格强健的模样瘦成了竹竿子。   “侯云凡呢?”楚翔明像很久没开口说过话了,之前被人夸赞的好嗓子,此刻沙哑刺耳。   白柏侧身,“里面。”   楚翔明站着没动。   白柏看一眼被他紧紧攥着的包,不耐道:“不进来,难不成你真想被邪神吃了啊。”   楚翔明帽檐下的瞳孔一缩,攥着包的手越发用力。   没用白柏再催促,楚翔明走了进来。   哐一声,白柏把门关上,脸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酒店房间里,祝微生、侯云凡和罗飞星都在。   楚翔明的眼里没有其他人,他的目光牢牢地锁住侯云凡,眼里充斥着仇恨,“你怎么会知道邪神的事,网上那些事情都是你搞的对不对!”   侯云凡点头:“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然后让害我的人受到惩罚而已。”   “侯云凡!为什么你总要和我过不去!你又一次毁了我!又一次!”楚翔明被愤怒操控着,扔下包向侯云凡扑去。   旁边的罗飞星下意识拦住他推了一把,楚翔明顿时就被推倒在地。   罗飞星愣住了,看向自己的手,似乎在为楚翔明的弱不禁风感到震惊。   楚翔明被推在地上虚弱地喘了两口气,还没等他完全缓过来,落在他脚边的包就被人捡了起来。   祝微生拉开包包的拉链,一尊塑像露了出来。   祝微生将塑像拿出来。   塑像瓷白莹润,是一尊古女子塑像。   女子细眉圆脸,素手拈花,裙带飘逸。它双目平视,唇角含笑,仿佛带着无尽的慈悲之意。   但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女子嘴角的笑容像含着几分不怀好意,眼睛冰冷,透露着几分审视。   白柏走过来,看了眼这尊塑像,立即就起了一身寒毛疙瘩。   “还给我!”楚翔明见塑像被拿出来,艰难地爬起身去抢。   祝微生也没和楚翔明争,任他抢过去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现在什么模样,你自己应该清楚,也清楚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祝微生看着楚翔明,“这尊邪神塑像一直在夺取你的生气,它想对你无物尽其用,所以你现在还没死。但用不到两天,你余下的生气将会被它完全夺取,变成一具皮包骨的人干。”   随着祝微生的话语,楚翔明神情慢慢涌现出害怕,然后才像反应过来一样,匆匆将塑像往地上一丢。   他仓惶地看了看其他人,揪住祝微生的衣服,“我不想死,不想变成人干,你救我,救我!”   地上铺着地毯,瓷做的塑像落在地上晃了晃,含笑的脸直视着上空。   塑像上的一双眼,却忽然扭曲起来。   它冰冷的瞳孔转向旁边,斜斜地看向正向祝微生求救的楚翔明,眼中漫出极大的愤怒。   祝微生略一垂眸,对上邪神的眼。 第82章   这尊邪神塑像从形貌上看,不带现今所有正统神明的元素。比起神像,它更像一副古代仕女图。   估计是做这塑像的人随便对着一副画捏出来的,然后被人拿去当神像长期祭拜供奉,渐渐地被人类的欲望催生出意识,最终成了一尊邪神塑像。   祝微生问楚翔明:“这塑像是哪里来的?”   楚翔明回头看到正看着他的神像,恐惧地移开视线,“是、是我从一个水沟里捡的。”   但神像所在的位置,并不是楚翔明自己发现的,而是被神像告知的。   确切的说,楚翔明和神像之间的合作,一开始就是邪神诱导促成的。   十年前,酷爱音乐的楚翔明满怀激动地签约,以为即将迎来自己多姿多彩的歌坛人生。   但很快抄袭被发现,加上他自己在音乐方面平平的天赋,楚翔明的歌坛之路才刚踏出就折戟沉沙。   内心里,楚翔明也知道抄袭不对,但他的反省也仅止于此了。他只会责怪当年的公司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年和侯云凡合作的歌手也打压歌坛后辈,而作为自己的同学,侯云凡更是对他不留情面。   特别是侯云凡,他那么会写歌,也写了那么多歌,几段旋律而已,侯云凡为什么一定要对他穷追不舍,赶尽杀绝呢。   被公司放弃的楚翔明,在怨恨中将一切问题都怪罪到侯云凡身上。   十年里,他看着侯云凡写出一首又一首爆火的歌曲,被一位又一位知名歌手争抢着合作,轻易就名利满身。   楚翔明怨恨着侯云凡,又非常嫉妒他。他想侯云凡下地狱,失去他现在的一切,又总忍不住想,如果他也像侯云凡那么天才就好了,那么现在歌坛里一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这是过去十年里楚翔明心里经常都会冒出来的想法,但他的这些怨愤恶毒,都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直到去年,楚翔明搬到新租屋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他总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只要楚翔明供奉它,它就可以帮楚翔明实现他所有的愿望。   楚翔明起初没在意,只以为是自己做梦。但一连几个晚上,这道声音和相同的话语都会在他耳边响起。楚翔明在意识到情况诡异的当天晚上,神志清醒地闭眼躺在床上,这一次清清楚楚地又听到了那道声音。   那声音说它是神,楚翔明以为是谁在恶作剧自己,可是那声音却准确地说出了他十年前的遭遇,以及他心里那些存在已久的恶毒想法。   楚翔明耸然一惊,最后他带着害怕和一点好奇,跟着所谓神的指引,在距离他租住不远处的一个臭水沟里,发现了一尊半掩在淤泥里的女子塑像。   楚翔明发现塑像时,并没有第一时间把塑像捡起来带走。他当时看到塑像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害怕,直接吓得跑走了。   接下来几天,那声音依旧会在晚上响起,楚翔明都忍住没理。   可是随后,楚翔明又看到侯云凡写的一首新歌在各个音乐平台霸榜,无论他刷什么社交平台都能听到那首歌。   侯云凡的歌越火楚翔明就越痛苦,他的理智终于被嫉妒啃噬。   当天,楚翔明又去了臭水沟边,将邪神塑像捡了回去。   楚翔明开始供奉邪神,而邪神帮他实现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将侯云凡的创作能力变成他的。   于是楚翔明一夜醒来,就发现自己堵塞的脑袋好像忽然被人打通了关窍,关于音乐方面的灵感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他随口哼唱的一段旋律好听到爆,随手写下的一段歌词,意境也叫人拍案叫绝。   楚翔明惊喜若狂,又哭又笑,然后迫不及待地许下第二个愿望,让邪神帮他把侯云凡的财富变成他的。   但邪神说,它才动用了力量帮他实现愿望,现在力量已经不足,楚翔明想要实现第二个愿望,得先帮它获取力量。   楚翔明享受过供奉邪神的好处,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他和邪神的合作也就正式开始了。   虽然偶尔楚翔明会觉得邪神对于帮他实现新的愿望好像变得有些吝啬自己的力量,答应他的夺走侯云凡的财富也一直没有行动,总说力量还不够。但通过邪神,楚翔明获取的东西越来越多,所以他就没那么在意。   十年前他的事业被侯云凡毁掉,十年后,他终于登上了迟来的高台,领略了从未见过的风景。   楚翔明还通过自己新建立的人脉关系,打听着被他夺走能力的侯云凡有多么痛苦。   侯云凡的痛苦对楚翔明来说就是醇香佳酿,他享受着成功和报复的快感,又有神通广大的邪神相助,楚翔明以为自己接下来的几十年,将会一直这么成功下去。   结果他快乐的新生活仅仅持续了一年,就又被侯云凡破坏了。   当年的抄袭被爆料出来的时候,楚翔明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他现在的名气和能力,又有那么多拥护他的粉丝,这种小黑料完全掀不出什么水花。   但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最后大众的目光竟然会落在他的歌曲上。   在楚翔明和邪神的合作中,邪神帮他实现愿望,他则通过歌曲帮邪神获取力量。   从楚翔明回归歌坛发的第一首歌开始,歌曲旋律里面就一直藏着邪神低语的蛊惑,但邪神夺取的力量最初其实并不多。   楚翔明也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所以他对邪神做了要求,保证从开始听歌到听腻的这个过程里,听歌的人就算被夺取生气,丢失的那点生气也不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什么明显的影响。   顶多就感冒一下,拉个肚子,生个小病,病后好好养,丢失的生气很快就会恢复。   但这一次的新歌,邪神夺取的生气实在太多了。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直播验证歌曲的诡异,楚翔明浑身发冷,知道问题闹大了。   他拼命想压热搜,撤话题,但背后一直有人跟他较劲,导致他的努力完全没起什么效果。并且随着他自己的粉丝出来参与话题,舆论彻底被挑起来。   楚翔明想让邪神赶紧想办法,但是邪神说,它的力量正在快速消失,没办法帮到他。   在通告被合作方取消时,楚翔明还抱着侥幸地想,或许他是该低调几天避避风头,等这事过去就好了。   但很快,他的歌曲被下架了。   邪神获取力量的通道被阻断,力量不停被剥夺;他被全网厌恶,被迫停工休息。   复盘了这次事件整个脉络的楚翔明,知道这都是邪神太贪的缘故。   眼看刚要登顶的事业又要毁于一旦,楚翔明这次除了怨恨背后搅风搅雨的人,就是责怪邪神。   愤怒盖过了楚翔明心底对邪神的畏惧,他责怨邪神,像以前那样每个人的生气都只夺取一点点不好吗,为什么这次要引起这么明显的反应,它想害死他么!   邪神却认为这是楚翔明的问题。   它冷冷地说,是楚翔明得势之后过于猖狂,得罪了很多人被报复,最终引来网友的厌恶,继而导致它被反噬,力量被剥夺。   楚翔明还是那个永远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问题的楚翔明,但邪神却不是侯云凡,也不是那些被他瞧不起的人。   很快,楚翔明的身体无端出现了各种不适,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   这和那些被夺取了生气的网友一模一样的反应,让楚翔明心中警铃大作。他问邪神对他做了什么,但邪神没有理会他。   等第二天楚翔明发现身体越发虚弱时,他确定了,邪神在夺取他的生气。   楚翔明终于惊恐起来,他哀求邪神对他手下留情,承诺等挺过这一次后他会加倍努力帮邪神获取力量。邪神却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但不断虚弱的身体告诉楚翔明,邪神还在。   见怎么求邪神都没用,楚翔明为了活命,也只能反抗。   之后,楚翔明试过用铁锤把塑像毁掉,但看起来一摔就碎的陶瓷塑像,一铁锤下去却半点痕迹都没有。而且他这个行为也惹怒了邪神,楚翔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衰败得越来越快。   见砸不坏,楚翔明也试过把它从上百层的高楼上扔下去,但它依旧完好无损。随后楚翔明又试着把它绑上石头让它沉入河底,或者埋在很远很远的地里。   但每一次在他做完这些后回到家里,都能看到邪神塑像又好好地回到了以往它被供奉着的位置。   那个用来装过塑像的包,每一次也落在神龛下。   楚翔明慢慢陷入绝望,也才第一次意识到过去这一年,他到底在跟一个什么样的恐怖东西打交道。   就在楚翔明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不停虚弱直到死亡时,他收到了侯云凡的消息,说如果不想被邪神害死,就带着邪神本体过去找他。   楚翔明一下子找到了让他连日来不停被痛苦和恐惧辗轧的罪魁祸首,他带着极大的愤怒,和强烈的求生欲望,把塑像放进包里,来到了酒店。   楚翔明的目光从祝微生身上移开,眼神嫉妒又不甘地看着侯云凡,“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好运……”   十年前能及时发现歌曲的问题,十年后创作能力被他拿走,却又能遇到可以勘破背后原因的高人。   而他,一次次摔得伤筋动骨。   侯云凡神情淡漠,“你弄得这幅模样,完全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就是,你怎么还好意思责怪云凡这个受害者。”白柏撇嘴,“既然你这么恨他,你也可以现在就带着塑像离开,反正等你死了,被你偷走的能力照样会重新回到云凡身上。”   楚翔明气得急喘了两口气,憋红了脸,面带屈辱地坐在原地。   白柏看他那样,当真是没救了,也懒得再气自己,转头问祝微生:“祝玄师,邪神塑像已经到手,现在就可以把它毁掉吗?”   白柏话一落,一直被扔在地上的邪神塑像忽然立起来,白色的瞳孔怨毒地看着白柏。   白柏被唬得一跳,色厉内荏地指着它,“你你你再嚣张,马上就把你弄个稀巴烂!”   祝微生把塑像捡起来。   或许是意识到了危险,塑像一直在祝微生手里振动,试图从他手中脱离。   邪神现在的力量并不强,大抵只比它刚诞生时强了那么一点点,正因为太弱,所以它被迫放弃了对楚翔明身体的夺取,改而夺取他的生气,来弥补力量的缺失。   祝微生在地上摆了一个符阵,把晃动的塑像放进阵法里。   塑像一进阵法,立即人立起来跳动着,看着想从阵法里跳出来。但没能成功,只能在原地跳动。   古怪的低语忽然从塑像中发出来,房间里除祝微生之外的人神情都迷惘了一瞬。   “我头好晕。”白柏晃了晃脑袋。   楚翔明更是直接扒着旁边的垃圾桶哇哇地吐了出来。   祝微生眸色一寒,手指摁住塑像,“还敢害人。”   邪神的低语攻击针对的是祝微生,但祝微生力量太强了,邪神的攻击对他完全不起作用。   塑像再次被摁得动弹不得,祝微生以手代笔,以塑像额心为符头的起点,画下由灵力构成的金光雷霆咒。   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窗外风暖日和,房间里却突然轰隆一声,响起了一道炸雷。   所有人都抖了抖。   随着雷声落下,被困在祝微生掌下的邪神塑像挣扎得越来越激烈。   终于一声尖利惨叫传来,而后咔咔几声,阵法里的邪神塑像忽然变得四分五裂。   房间里只余几人紧张的呼吸声。   祝微生起身,拍了拍手里的灰。   白柏小心翼翼问:“祝玄师,解决了?”   “解决了。”祝微生点头。   “终于解决了!”白柏轻呼一声,侯云凡和罗飞星的神色也放松下来。   最放松的应该要属楚翔明了,刚刚他还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这么一会儿,面色虽然白得还是像纸,但呼吸频率好了很多。   白柏有些不爽,邪神没了,楚翔明也解脱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不过当下,白柏的注意力更多还是落在侯云凡身上,“云凡,你感觉到创作能力回来了没有?”   侯云凡缓缓闭上眼睛,指腹在腿上敲了敲,口中忽然哼出一段旋律。   “回来了。”侯云凡睁开眼,带着欣喜。   “太好了!”白柏为侯云凡感到高兴,又去谢谢祝微生,谢了祝微生,又去谢谢罗飞星。   白柏这欢天喜地的模样,直接刺痛了楚翔明的眼睛,因为他发现他的脑子里关于音乐的灵感又变得空空如也,什么旋律都想不起来。   楚翔明忍住心里的怨气,撑着沙发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   白柏看着他的背影,“祝玄师,就让他这么走了?”   虽然经过这次的事后,楚翔明的娱乐圈也算是混到头了,但他害了那么多人,最后竟然什么事儿都没有?   祝微生想说,楚翔明现在看着没事,但身上已经被因果线缠满了,他这幅身体的生气以后就是再精心调养,也恢复不了多少。无论是余生还是死后,楚翔明都会活得万分痛苦。   只是祝微生还没开口,刚刚打开门的楚翔明忽然顿住,并往后退了两步。   “楚翔明?”门口有陌生的声音传来。   祝微生看过去,就见门口出现了四个人,为首的是陌生的一男一女,两人身边还有两个身穿警服的民警。   四个人堵在门口,拦住了楚翔明的去路。   楚翔明以为这些人是来找侯云凡等人的,但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叫起,他着重看了一眼两个民警,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   楚翔明下意识否认:“我不是楚翔明,你们认错人了。”   楚翔明说着,就想要拨开四人离开。   那个男人一把拽住楚翔明胳膊,冷笑:“不会认错,你就是楚翔明。楚翔明,你涉嫌利用邪异手段传播有害歌曲,波及范围既广又深,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两个民警上来拿人。   “你们想干什么!”楚翔明挣扎着往后退,“我做什么了,我就是唱几首歌而已,你们凭什么抓我!”   楚翔明的大吼大叫很快引来了酒店工作人员,楚翔明立即向对方求救:“救救我,他们冒充警察,想害我!”   工作人员警惕地走过来,那两个民警立即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工作人员验证过,证件没问题。   但因为楚翔明坚决认为民警是冒充的,工作人员又特意打片区派出所的电话去问过警号,结论依旧是真的。   “是警察也不能抓我!”楚翔明在被民警强行带走时,还在不停狡辩,“抓人要讲证据,你们的证据呢!”   两个民警没说话,那个女子不屑道:“放心,去了我们通阴司,你想要什么证据我都能给你提供上。”   之后楚翔明就被带走了。   白柏缩在门边看着一行人进了电梯后,才返回房内跟众人吐槽,“这楚翔明真是狡诈。”   那么多人因为听他的歌被夺了生气,还有人直接死亡,但这些东西涉及玄学,符合现实逻辑的实质证据是没有的。楚翔明正是知道这些,所以才一直让民警拿证据。只要没有证据,他就算被带走调查,最后一样平安无事。   不过白柏觉得楚翔明这次悬了。   白柏好奇地问祝微生:“祝玄师,那个通阴司是什么,听这名字好像不简单,挺有来头。”   “通阴司,是专门处理此类玄门灵异事件的组织。”祝微生道。   这次楚翔明歌曲的事情在网上闹得很大,所以对于通阴司的出现祝微生并不算意外。   祝微生想起了刚才那两个通阴司工作人员带走楚翔明时,那个男人忽然回头向他看过来一眼。那眼神似乎带着一点深意,祝微生觉得对方好像认识他。   不过既然对方没表明身份,也没有跟他交流的意思,祝微生就没管了。   楚翔明这件事最后没有出什么通报,但是楚翔明所有的歌都被全网下架,全部成为了禁曲。   楚翔明也就此销声匿迹,这从另一方面向网友们证实了他的歌曲的确存在严重问题。   至于楚翔明最后的真实处境,也只有少数人知道。有通阴司插手,楚翔明在受因果反噬的时候,估计还要顺便服个无期徒刑。   楚翔明说侯云凡毁了他一次又一次,但其实每次毁掉他的,都是他自己。   这次祝微生得了不少报酬,他没像往常一样捐得只给自己留了一点,这回他稍微留多了些。   清明节快到了,经万恶的调休后,连着有三天小长假期,沈健已经约了他和程煦,准备用这三天时间一起出去旅个游。   接下来祝微生的日子过得一如刚到的春天,风和日美。   清明假期快要到的时候,得知他们要结伴去旅游,宋海带着女朋友颜语也加入了。于是原定的三人行程,变成了五个人。   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本市下辖某县的某个村子里,那村子在一处山坳里,周围种满了樱花桃树,正是这个时节看花的好去处。   地方离得不算太远,坐车大概三小时就能到。祝微生他们享了宋海的福,宋海开了自己的车,帮他们节省了一笔车费。   路上,副驾驶的颜语扒拉着手机,把他们即将去的地方看了一遍,说:“这个景点好像今年第一次开放,沈健你把它从哪里扒拉出来的?”   这个祝微生倒是知道,这是沈健的一个水友推荐的地方。那个水友就是那个村子里的人,说虽然是第一次开放,但已经试运营过一段时间,保证放松玩耍没问题。还说等他们过去了,给他们住宿费打折。   大好春光不出去溜达一圈,的确是可惜了。沈健平时的时间除了学习,基本都用来直播,也想请个假给自己放松放松。水友一提,沈健就意动了。   假期时间太短,玩也走不了太远的地方,这种距离的景点最合适。   除了看花,那个村子里还有其他娱乐项目,过去也不怕单调。   “而且,这个村子里一直保持着一个习俗。”沈健神神秘秘地说,“叫做祭花神,每年举办一次,我们这次去,恰好遇到祭花神的时候。” 第83章   祝微生他们去的村子叫泽沁村。   泽沁村的位置有些偏,他们抵达县城再往泽沁村出发,经过的地方慢慢的都变成了山。   山道蜿蜒,他们根据沈健水友提供的定位,在接近中午的时候终于抵达了泽沁村。   泽沁村坐落于山坳中,沿着山路不停向下,划过车窗的都是开得正艳的粉红桃花。   但比这花树美景更引人瞩目的,是紧挨村屋的大湖。那大湖中央,立着一座至少十米高的巨人塑像。   车内众人看到塑像时,都忍不住哇了一声。   沈健道:“这就是我那水友说的花神吧!”   车子开进村子里,他们离花神神像更近,也看得更清楚一些了。   神像婀娜多姿,一手微抬悬停在身前,一手提着一个花篮垂于身侧。花神闭着双目,头上戴着花环,身上几处地方也缠着花枝。   “好高哦。”颜语从车上下来,有些期待,“他们村是后天上午祭花神是吧,这种民俗活动我还是第一次参加呢。”   “到时候老沈你可以搞个直播。”程煦提议。   沈健嗯嗯点头,觉得程煦这个主意不错。   “老沈!”   一道激动的喊声响起。   众人转头,就见一个个头挺高,大约二十四五的年轻男人小跑着过来。   这就是沈健那个水友,沿着山路下来时,沈健就发了短信过去,告诉对方他们已经到了。   水友叫常鑫,每天最爱看的就是沈健的直播,也因此,他对祝微生几个都不算陌生。   交谈几句后,常鑫热情地带祝微生他们去订好的客房。   村子里的客房基本都是村民自住的房子,为了接待客人,都装修过,看上去环境还不错。   村里的房子分布算是密集的,不过他们马上要入住的房子离其他房子有段距离,而且很靠近大湖。   这是沈健订的,说是靠湖住起来比较有意境。   房子是小楼,走到大门口,常鑫拿出钥匙开门。   这一路过来,他们有看到别的游客被工作人员带领着和要入住的房主交谈。   见常鑫自己开门,沈健道:“房主不在么?”   “房主搬到城里去了,房子卖给了村里,现在是村子在管理。”常鑫推开门,把大门钥匙交给沈健,“这房子里的房间刚好全是你们在住,这几天钥匙你们就自己保管着吧,离开的时候交给我就行。”   房子里的布置不算多精致,但充满了乡村的悠闲野趣。   除了有点冷。   一进门,颜语直接打了个哆嗦,惊讶道:“这里面怎么这么冷!”   沈健和程煦也点点头,这个时节虽然室内外的温差挺大,但这里面冷得还是过于明显了。   “靠湖的缘故吧,这边水汽是重了些。”常鑫笑了笑,给众人解惑,他把几间房的门都推开,“房间里有空调,晚上冷的话可以开空调。被套什么的都是洗干净后才换上的,大家放心住。”   颜语点头,接过宋海递过来的外套穿上。   常鑫待了会儿,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村里的布局,然后说他还要去为后天上午的祭花神活动做准备,就离开了   常鑫离开后,众人商量着选房间。   这次过来,众人都是一人一间房。   “这间不错!”楼上,颜语跑进右边的那间房,拉开窗帘,外面就是大湖。这会儿阳光很好,粼粼晃动的湖水被阳光反射着落在房间的墙壁上,形成道道跃动的光线。   颜语嘿嘿笑着,表示她要住这间。   沈健和程煦都没意见,倒是祝微生,抬眼看了下湖中央的巨大花神像,说:“这间还是我住吧。”   沈健和程煦眼神嗖一下看向祝微生。   宋海也缓缓蹙了下眉。   颜语愣了下,不过马上就笑道:“那给你,我另外选。”   等分好房,众人歇了会儿。坐了半天车,肚子也饿了,几人关门去村里的餐厅里吃饭。   一出门,沈健搭上祝微生的肩,低声道:“微生,你特意要住那间房,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在沈健这里,祝微生性子平和,不争不抢,不挑不拣,若无意外,刚才选房时恐怕等大家都选完了,他才会很随意地表示那他就住大家选剩下的。   所以祝微生主动开口要住的,沈健就觉得那房子多少有点什么。   “放心玩你的。”祝微生也没否认,但没具体说有什么。   沈健就懂了,祝微生这么说,哪怕那房间真有点什么,也妨碍不到他们什么。他心大,祝微生让他放心玩,那他就放心玩。   春日赏花的人很多,泽沁村经过修饰的村道上都是来往的游人。旁边的桃花林里有穿着汉服穿行其中的少女,更远的地方还有放风筝的小孩,还有大妈摆弄着丝巾拗造型和老姐妹拍照。   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快要到餐厅时,几人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欢笑。几人抬头看去,就见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大爷,拄着拐杖缓缓走在游人中,脚边跟着一只胖嘟嘟奶呼呼的小黑狗。   这么一只小可爱很难不招人喜欢,游人们向两边让开,逗弄着小狗,拿手机拍它。   有人问老大爷小狗的名字,老大爷笑眯眯地说,它叫胖胖。   果然是狗如其名。   胖胖不惧生,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望身边的人,偶尔被游人随手掏出来的火腿肠吸引了目光,但老大爷一出声,胖胖立即汪汪着追上去。   一人一狗经过祝微生他们时,沈健没忍住,弯腰撸了一把小狗头。   祝微生兜里的阿纸,也微微往上面蹿了蹿脑袋,想撸。   祝微生把阿纸按下去,看着老大爷的背影,若有所思。   村里餐厅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祝微生他们在门口正好遇到常鑫抱着一个陶罐从里面走出来。   “巧啊,你们过来吃饭啊。”常鑫道。   他一靠近,众人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什么东西,好腥!”沈健捂了捂鼻子。   常鑫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罐子盖子没盖好,露了一条缝,腥味正从缝隙里面飘出来。   “哦,是掺了公鸡血的朱砂。”常鑫把盖子重新该好,“后天不是祭花神么,用来封祭品的。”   这事儿其他几人都不懂,听了就过了。不过等常鑫再一次离开后,沈健奇怪道:“不是祭祀么,祭祀也掺公鸡血?我好像听说公鸡血是用来镇邪驱邪的吧。”   他这么一说,出生农村的程煦也跟着点头:“好像是这样。我爸每次杀公鸡,会去家里祖坟前杀,把血绕着坟转一圈,好像说可以撵煞。”   “或许祭祀方法不一样呢?”颜语也觉得怪怪的,但经历过差点被种蛊的她,遇到这类事下意识拒绝深想,不然晚上一个人怎么睡啊。   餐厅的饭食还不错,有美食抚慰,颜语几个很快把刚才门口那点事儿给忘了。   酒足饭饱之后,颜语想去湖边看花神像。   至少十米高的神像几乎吸引了来这里游玩的每一个游客,他们到湖边时,岸边有不少人在玩耍。   颜语拉着宋海站在高高的神像前面自拍合影,要发朋友圈。   祝微生和沈健几个也拿出手机拍了拍。   拍完,程煦盯着神像看了一会儿,迟疑了下,低声嘀咕:“不知道为什么,我越看,越感觉这花神身上的枝枝条条瞧着像锁链……”   正拍得起劲的沈健一听,手僵住了。楚翔明歌曲那事儿,沈健后来问过祝微生,所以知道一些。   他这会儿看着祝微生,用气音道:“不会这花神像也有问题吧?”   “是有点,不过问题不大。”祝微生说。   沈健:“它也夺人生气?”   祝微生道:“它想夺人命。”   沈健抽冷气。   这时,旁边有游客发出可惜的声音,“你们村应该把这湖边也给开发出来,让我们可以在这边一边欣赏湖光水色一边喝喝茶。还可以准备一些小船划划,这么大的湖不利用起来,资源浪费啊。”   这话游客是对守在这边以防游客落水的救生员说的,那救生员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他道:“村里的确有这个打算,准备明年好好规划规划,做出更多游玩项目来。”   游客还在可惜,说这些应该在开放景点前一气搞好的。   沈健用蚊子大的声音说:“恐怕不是不想搞,而是不敢搞。”   这可是湖,这么多水,有个危险的神像在旁边,好好的船划着也得翻。等人落进去,估计就爬不上来了。   祝微生看了一遍手里拍摄的照片,对沈健再一次道:“别想那么多,安心玩。”   “行叭……”沈健咂咂嘴,但到底是没忍住,把手机里才拍的花神像给删除了。   接下来大家回客房休息了俩小时,然后起来满村子玩,直到晚上快九点时,才一起回了客房。   沈健进房前对祝微生道:“晚上有事吱一声啊。”   祝微生颔首,推门进房。   房间窗帘还是敞开的,窗户也开了一半,冰凉的风伴着湖水的潮气从窗外涌进来。   祝微生站在窗边,正好将夜色中的湖揽入眼底。   泽沁村在湖的周边围了一圈栏杆,栏杆上面挂着有彩灯,入夜之后小灯一闪一闪的,倒映在湖水里很好看。   若不考虑其他,湖边的夜景确不错。比如这会儿,湖边还是有不少游客停留。   祝微生看了会儿夜景,然后去洗漱,洗漱回来,窗外传来声音。是几个救生员正在劝离还想继续在湖边玩耍的游客。   一些游客,特别是小情侣,并不愿意离开,他们还想在这边继续待一会儿。对于救生员的劝离他们很不高兴,说头一次碰上这种来景点玩结果没尽兴就劝离的情况。   但救生员坚持说天太晚继续待下去不安全,态度也强硬,这些人最后都扫兴地离开了。   等人都散去,围栏上的小灯闪了闪,也熄灭了。   救生员匆匆离去。   祝微生没关窗,只将窗帘半掩,然后上了床。   阿纸白天见过胖胖后,天一黑就带着魅魅溜走撸狗去了。黑黝黝也在探索这片山坳,所以三小只都不在。   祝微生拿出一本书,靠着床头慢慢翻着。   翻着翻着,顶上的灯忽然闪了两下,发出几声接触不良的滋滋声后,灯灭了。   祝微生按了两下开关,灯都没亮。   他探手去拿床头的手机。   手刚摸索过去,手腕忽然就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第84章   那东西又湿又滑,狠狠勒在祝微生手腕上,一缠上就一股大力袭来,将祝微生往前狠狠一拽。   感受到沿着这东西传来的意图,祝微生没有反抗,任身体和意识跟随着这股力道往前一栽。   失重感传来,祝微生闭了下眼睛,睁开的同时,眼前也传来了明亮的光线。   同时,沈健愤怒的带着一丝威胁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常泰,不要以为族长是你二叔我就怕你!”   沈健怎么在这儿?   祝微生猛地睁眼,扭头看向旁边,结果只看到两条大毛腿。   祝微生一愣,意识到是视角问题。他顺着腿上移,就看到一个瘦弱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把大锄头,将他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护在身后,神情愤然地看着前面一群人。   看着仿若巨人的汉子,祝微生低头,看到了自己穿着小碎花裤的身体。祝微生又伸出双手,手缩水很多,变成了两只脏兮兮的小手。他往头上一摸,还摸到了两个毛揪揪。   他变成了一个大约只有三岁的小姑娘。   沈健呢?祝微生眼神搜寻一番,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眼神在女人和汉子身上转了一下,落回汉子身上。   他就是沈健。   祝微生看了看四周,他和沈健变了一副模样,而且已经不在客房里,而是站在一处田间地头。这个地方刚好处于夏季,两边田地里都是才长出没多高的秧苗。   再看前面和沈健对峙的一群人,衣服破旧,款式很老,像几十年前才有的样式。无论男女,脚上要么没穿鞋,要么穿的草鞋。   这群人皮肤幽黑粗糙,看着沈健的眼神特别不屑。   尤其是为首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眯眼开口,“常虎,别说得好像我仗势欺人似的,你挖掉我家田里的水沟,把水都放你家田里去了,我家秧苗缺水长不出来,我不找你找谁!”   这人对着沈健说话,口中叫着别人的名字,显然在这个特殊的地方,沈健就是常虎。   沈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身身份的问题,好像他真的是常虎一样,他真情实感地他那熟悉的嗓音反驳道:“那是我该挖!常泰,你天天霸着水不放不许我家往下放,现在气温这么高,我家白天夜里地里都没水,苗子都要被晒死了!为这事儿我们找你商量多少次了,结果你呢,一直对我们不理不睬,还仗着族长侄儿的身份敲打我。我告诉你,耽误了我家今年的收成,族长来也没用,我和你拼命!”   常泰对“常虎”的威胁不屑一顾,“以为放狠话我就怕了你?我告诉你,这水流到我家田里就是我家的水,你想要水灌苗,自己想法去,别打我家注意。”   大人们的争执小孩插不上手,祝微生看向躲在沈健身后的女人。   女人扎着麻花辫子,只露出个侧脸,大概是经常劳作,女人皮肤也很黑。但即便如此,只从一个侧脸,祝微生也看出女人长得不差。   她缩着肩膀,双手紧张地攥在身前,看起来害怕极了。   祝微生看女人的目光明显,女人察觉到,转过头来看。   祝微生依旧没看清女人的模样,女人将下半张脸缩在耸起的肩膀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闪烁着仇恨的光,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冷静。   女人垂头看着祝微生,探出手来在他头上拍了拍,声音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意味,似疼惜似幽叹,“莲儿,爸爸和妈妈在,不要怕。”   被女人手抚过的头顶,像被一层寒气吹过。   女人的话刚落,“常虎”和常泰那边的交涉也进行不下去了,双方最后一点理智被怒火吞没,纷纷操起手中的武器准备干仗。   农人的武器不是扁担就是锄头之类的,若是运气不好挨的不是位置,一下就能丢了命。   “常虎”这边算上祝微生也只有三个人,但常泰那边人多势众,他们这边完全是只有挨打的份。   “常虎”护在他们前面,所以最先挨打的会是他。但祝微生这里,真正挨打的人是沈健。   这么一会儿祝微生已经看出来了,他和沈健进入了一种类似幻境的鬼域里。这个幻境会让进入这里的普通人以为自己就是幻境里的人,所以祝微生看自己现在的形象是个小女孩。   如果不是他不受鬼域影响,头脑始终清明,这会儿他应该和沈健一样,已经代入了自己的身份。   ——一个可能已经被如此场景吓得不敢吱声或者说吓得直哭的小女孩。   在这种幻境里受伤死亡,他们真正的身体也会受伤死亡。   眼看沈健有丧命的危险,祝微生立即双手起势,掐诀。   手太短,祝微生差点没掐诀成功。   差点人生第一次翻车,祝微生面色依旧稳稳,快速念出了净天地咒。   净天地咒,扫秽除愆,却邪卫真。   我身之所在即为天地。   诀成咒落,四周清气一荡,正举着扁担锄头往沈健头上招呼的常泰那一群人,转眼间就像被风沙吹噬的雕塑,一寸寸风化,最后消失在原地。   正举着锄头反抗的沈健也僵住了身体,他缓缓恢复了原有的模样,脸上的愤怒和狠绝也都一一褪去。他看看手里的锄头,又看看四周田野,露出浓浓的茫然,“这是哪?”   同样恢复了自己模样的祝微生看着他,“你怎么也进来了,来这里之前你干什么去了?”   “微生,你也在!”看到祝微生在,沈健一下子就放心了,而后他有些欲哭无泪,“我上厕所啊,结果刚进去就脑袋一晕,然后就是现在了。”   祝微生选下靠湖的那间房,本意就是不想沈健他们受干扰,但回忆了一下处于他客房下面的卫生间布局,祝微生默了一下,最后道:“上厕所之前,你是不是又和莺莺还有律子叔打游戏了?”   沈健:“是……”   那也难怪了,沈健身上有护身符,却还是被拉进来了,正是因为他跟朱莺莺还有律子叔两只大鬼加大大鬼接触过,身上阴气重了。   “以后特殊时候,少接触他们。”祝微生提醒了一句。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祝微生抬头看向女人。   其他人都消失了,但女人还在,她身上的那些害怕和对小女孩的疼惜都不见了。她看着祝微生,眼神森森,“你居然一直都是醒的。”   祝微生道:“和你有仇的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我们只是来这里游玩的游客,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你们跟姓常的都是一伙儿的。”女人怒声说,“下午的时候你们和那个执役童子有说有笑,关系这么好,我要你们体会一下我们一家被这群姓常的害死时有多痛苦。”   “姓常的,执役童子?”沈健紧紧靠着祝微生,想了一下,很容易就把这个奇怪的称呼和常鑫对上了号,这么严肃诡异的场合,他还有心情吐槽,“常鑫都二十多岁了,还是童子?”   “执役童子是道僮的别称,但在泽沁村,应该是指青壮年。”祝微生道,“青壮年阳气重,人数多了,对鬼物可以起到一定的克制作用。”   女人冷笑,“这些童子为虎作伥,年年帮着常泰镇压我,你们和他有说有笑,也该死!”   “冤枉!”这种锅沈健可不想背,忙把他们和常鑫的关系说了一遍,至于那个什么常泰,他们更是认都不认识,“你刚才说常鑫年年帮着镇压你,可泽沁村不是说祭花神吗?”   “什么花神。”女人讽刺一笑,“不过是敛财的噱头。”   然后沈健才得知,所谓的祭花神,其实一直都是一个镇邪仪式。不过是为了招揽游客,隐瞒了仪式真相。   至于那个邪,正是眼前这个女人。   沈健想知道女人叫什么名字,但女人不信任他们,并不乐意告诉他们。她冷哼一声,就站原地冷冷看着他们。   见再问不出什么了,祝微生幽幽看女人一眼,“既然她不愿意说,那我们就走吧。”   “好好,赶紧走赶紧走。”哪怕有祝微生在身边,沈健还是比较希望能早点回到正常的世界。   但听着他们对话的女人,却是神情一狞,忽然挥出鬼手向他们扑来。   祝微生见状,快速在空中画下一道金光符咒,打在扑过来的女人身上。   女人顿时痛哼一声,不得不往后一退。等她再抬眼时,祝微生已经拉着沈健消失了。   从鬼域幻境里离开时,熟悉的失重感传来,沈健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前还是黑的。   不,细看还是有些光线的,而且还有呼呼的冷风照着脸吹。   随后沈健惊恐地发现他居然被吊在了半空中,他上半身被什么东西困住动弹不得,只能两只脚扑腾,连祝微生在哪都不知道,只能大喊,“微生,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我们在神像上。”   还好,祝微生离他不远,听声音就在他旁边。   “怎么跑神像去了。”沈健两只眼使劲儿往下瞥,这几天没什么月光,沈健眼珠子都要瞥出来了,才看清楚底下果然是幽静的湖水。   他们这个位置,正好处于神像的背面,属于前面来了人都不一定能发现他们的位置。   而且更诡异的是这本该坚硬的神像,此时却像一团会动的软泥,正不停蠕动,将他们往里面挤。 第85章   沈健整个后背和后脑勺都被挤进神像里去了。   他大喊:“微生,我快要憋死了!”   “马上就好。”   祝微生手指虚空画出一张符,往神像上狠狠一拍。神像震动,他和沈健的身体顿时被神像吐了出来,直直朝湖面摔去。   好几米的高度做自由落体,沈健啊啊大叫,“我不会游泳啊!”   沈健以为他们会掉到湖里,但在和湖面接触的那一刻,一团雾气飘过来,稳稳地把他们接住了。   是魅魅!   魅魅的身体变大,把祝微生和沈健同时搂进自己兜里,飘向前方岸上。   魅魅的怀里除了他俩,肩膀上还坐着一只气鼓鼓的阿纸。   沈健魂儿都快吓丢一半,呜呜地摸摸魅魅,摸摸阿纸,“小阿纸,谁惹你生气了?”   阿纸比划了一下:“坏人,杀狗!”   在阿纸眼里,狗长毛,和猫是一样的,对杀猫杀狗的人它都很厌恶。   魅魅速度很快,几句话间就将祝微生和沈健送到了岸上。   沈健瘫坐在地上喘气,头一抬,又被眼前神像显露出来的景象给弄得怔住,“雾草!这……”   白天还只是静默闭目的花神,此时睁开了双眼,对着他们怒目而视。神像下方笼罩着一个女人的模糊虚影,正是把他们拉进鬼域幻境里的那个女的。   女人被禁锢在神像坐台上面,双手双脚乃至脖颈,都被锁链牢牢捆住。她不甘地挣扎着,将锁链拽得哗哗作响,但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放开我!”女人对着两人怒喝,“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沈健下意识去看微生,“那锁链……不是咱弄的吧?”   “不是。”祝微生摇头,“不过出来时我扔下的那道符将她力量削弱了。”   所以女人更加认为他跟沈健和常鑫是一伙儿的了。   “削了也好。”沈健抹了把额头冷汗,呼气道。   不知道女人死因,也无从同情,沈健只知道他不想再体会一次被一点点嵌进神像的感觉。   沈健爬起来,拍拍灰,他还记得鬼域幻境里自己变成常虎的经历,“她说自己一家是被害死的,常虎是不是就是在刚才那场斗殴里死掉的?”   如果是他猜测的那样,常虎死后她应该也没活多久。女人身上的衣着还是几十年前的款式,这说明死后变成鬼的女人被禁锢在这里至少几十年了。   不怪女人这么愤怒。   “是常泰做的?”沈健跟祝微生嘀咕,“话说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常泰有点面熟啊,我白天的时候肯定在哪见过类似长相的人。”   “见过的。”祝微生说,接下来的话,却叫他们身后忽然传来的细嫩狗叫声给打断了。   两人回头,就见身后通往湖岸的路上,有人拿着手电筒正慢慢地向他们这边靠近。   刺目的灯光对着他和沈健的眼,导致他们一时无法看清来人的模样。但听着越来越近的小狗叫声,两人已经对来人的身份有了数。   沈健侧头躲了躲灯光,直接道:“老村长,眼快瞎了,把你电筒往旁边挪挪行不?”   “呵呵……”苍老的声音传来,灯光往旁边移了一点,果然露出白天他在村子里玩耍时偶遇过几次的老大爷。   老大爷脚边照旧跟着胖胖,作为一只小黑狗,它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不发出声音来,瞪眼找半天也发现不了它。   白天的时候,沈健并不知道老大爷叫什么,只因为见他一直带着胖胖在村里溜达来溜达去,就好奇问了一嘴。工作人员说老大爷是泽沁村的上一任村长,大家都叫他老村长。   老村长眼神不好,他捏着手电筒,已经走得离两人很近了,但为了看清祝微生他们,步伐依旧没停。   直到几乎和他们只剩一步距离了才停下,电筒抬高,人往他们面前凑近,眯着一双浑浊的眼打量他们。   “是你们两个后生啊,鑫伢子的朋友。”   老村长认出了他们,沈健也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张脸,骤然和鬼域环境里常泰那张脸重合上了。   “常泰!我要杀了你!”被困在神像下的女人一看到老村长出现,更加用力地挣脱锁链,声声怒吼,含着滔天怨恨。   沈健后退一步,差点惊呼出声。   老村长没注意到沈健略显奇怪的反应,只以为是年轻人不想和人靠这么近。   “这边没灯,你俩怎么来这里耍了?”他笑着问。   沈健还处于震惊中,祝微生淡声道:“宵夜吃多了,散步。”   老村长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服,“穿这么少出来散步,不冷啊?”   祝微生和沈健被女人拉出来时身上都穿着单薄的睡衣,这会儿湖边的冷风正呼呼往身上吹。   “不冷。”祝微生说,“年轻人,火气重。”   沈健嗯嗯点头。   老村长又呵呵笑了一声,尽显长者的慈祥,关爱道:“散步还是要去前面的村道啊,那边亮堂,这边黑灯瞎火的,当心摔湖里去。”   老村长在催他们赶紧离开这里。   这里的确也没什么好待的了,两人干脆就顺势离开了。   走了挺长一段距离,两人都还能感觉到老村长一直盯着他们。等出了手电筒射程,沈健才回头看去。   岸边,老村长举起手电筒,将光线对着神像,佝偻着背仰着头长久地看着神像,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村长竟然是常泰。”沈健转回头轻声说,见旁边祝微生神色并不意外,沈健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也就比你早一点,在鬼域幻境里。”祝微生说。   他在入村时就发现泽沁村的大湖里泛着很重的怨气,在见到这个村子里包括常鑫在内的很多村民时,也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因果线,至于慈祥的老村长,更是一身罪孽。   整个泽沁村都透露着不对劲,但为了不打扰其他人这趟的游玩,祝微生原本是没打算告诉他们的。   只是在近距离见到了神像后,祝微生知道这趟游玩最终还是要扫众人的兴。   “不过,明天还是可以好好玩的。”祝微生这样对沈健说。   沈健哪还有玩的心情,刚才他们离开时,女人的怒吼声就没停过,若不是被捆着,只怕已经飞身过去揪着常泰吃肉喝血了。   “我明天去村子里问问常虎一家的消息。”这么决定着,沈健搓了搓胳膊,加快脚步,“嘶~冷死我了,快走快走!”   等到第二天,看到祝微生兜里的阿纸,沈健才想起昨晚后来忘记接着问了,“小阿纸昨天怎么了?坏人、杀狗,什么意思?”   这事昨晚回客房后,祝微生问过阿纸。   阿纸本来带着魅魅高高兴兴地出去撸胖胖,结果它们在一个屋子里看到几个泽沁村村民,正在准备一件后天上午祭花神要用的祭品。   那是一只已经死去多时的大黑狗,它的身体被剖开,里面塞满了各种可以镇邪的东西。阿纸和魅魅过去时,其中一个村民正用红线将它的肚子缝起来,一个在往它身上抹掺杂了公鸡血的朱砂。   缝好涂完后,他们把大狗塞进了一个刻着符咒的红色木桶里。   做完这一切后,一个村民还感叹,说等祭祀结束,就又可以安生一年了。   “他们为什么要用黑狗?”沈健道。   “黑狗和玄猫一样,可通灵,镇宅驱邪。”祝微生道,“那只黑狗明显经过炮制,成了一件镇邪法器。”   通过一些仪式可以驱使黑狗的亡魂,让它和女人搏斗,以此来消耗女人的力量。   但黑狗亡魂力量有限,它总会比女人先一步消失。   祝微生不清楚泽沁村这些年杀了多少只黑狗,但他已经看出来,这些年泽沁村再努力,也只是稍微削弱了女人。日积月累下,女人的力量依旧是一年强过一年,鬼力影响已经扩散到了靠湖的房子里。   只要再给她时间,泽沁村的人就是用再多的黑狗也将无法阻止自己被女人拖进鬼域幻境,也无法避免自己死在那场争水的斗殴里。   见黑狗居然是这种作用,沈健想起了常泰身边养着的胖胖,也是黑狗,他神情复杂:“阿纸他们看到的那只黑狗,不会是常泰养大的吧?”   如果是,那常泰得是多变态的一个人啊。   但想想鬼域幻境里常泰那个嚣张不屑的眉眼,杀掉自己亲手养大的小狗,对他来说应该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他或许只会发出和那个村民一样的感叹:黑狗派上了它的用场,靠着它可以获得一年安宁,养得很划算。   聊着这些的祝微生和沈健,正状似悠闲地在村子各处闲逛。   也是来了这里他们才发现,“常”在泽沁村是大姓,几乎一个村的人都姓常,旁姓只有两三户人家。   幻境里常虎提起“族长”两个字,与外界不通时,这样一个地方,在很久以前大概率是靠宗族自治。   族人过得怎么样,全看宗族里掌握话语权的人有多少良心。   女人认为他们和常鑫是一伙的,不愿说自己的事情,沈健心里好奇,决定自己打探打探。   这个时节日光很好,沈健和祝微生在村子里逛来逛去,然后停在了某户人家院门前。   院子里,一个老太太正坐在摇椅上晒太阳打瞌睡。   “就是她。”沈健小声跟祝微生说,“昨天咱们去桃林里拍照,我看到这个赵老太太和一群小姑娘坐在一起侃大山,语气特别夸张,一看就是喜欢聊天时有人给她捧场的性子。”   这类人,如果想从她嘴里打听点什么,肯定要比一般人要容易些。   这会儿沈健走上去轻轻敲敲敞开的院门,“赵奶奶,能借用一下您家厕所吗?”   老太太迷迷瞪瞪睁开眼,见是两个帅小伙,反应了几秒,然后咧开豁牙的嘴,热情地冲他们招手,“可以可以,快进来,小号一块钱一个,大号费纸,得多加一块钱。”   沈健拐了下祝微生,祝微生就在老太太的提示下找去了卫生间。沈健则自来熟地把旁边一张小板凳拿起往老太太身边一放。   等祝微生出来,老太太已经和沈健聊得热火朝天了。   沈健一口一个“是吗”、“我天”、“怎么这样”,夸张的语气让老太太非常受用。老太太嘚吧嘚吧,扒拉满村的八卦,恨不得一股脑全塞沈健嘴里。   听了大概有十分钟八卦后,沈健就顺着老太太讲以前穷的话题,接了一句:“是啊,咱村以前还没和外面通路时,日子特别不好过吧?”   “那肯定的。”老太太睨他一眼,“那时候翻山越岭,进出山一趟折腾得不行,一年四季全指着地里的庄稼过日子。”   “种地也难啊。”沈健说,“要是遇到闹旱灾,地里的庄稼缺水,为了水都能打起来。”   老太太那神情顿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叹一声,“可不是。”   沈健眼睛一转,“奶奶,我听说咱村以前就闹出过为了水打死过人的事儿。”   农人争水,别说邻里之间,就是村与村之间因为争水而发展成整村械斗的情况也不少见。   老太太惊讶中带着警惕,“你个外地伢子可别乱说!”   “没有吗?”沈健故作诧异,他挠挠头,低声嘀咕,“昨天不记得听哪个人说的,往前几十年,咱村有个叫常虎的,就是和人争水时被打死了。说那常虎霸道得很,不让经过自家田里的水往别人家田里去……”   “谁告诉你是这样的?”   或许是这个外人不可能知道的名字从沈健嘴巴里说了出来,也或许是有个“哪个人”在前,刚刚还警惕的老太太嘴巴不屑地一撇,“是别人不让常虎的田里放水,故意要让他家苗子活活晒死。常虎低声下气说了好几回,那家不理,最后常虎急了,就和人打起来,结果也没打赢,被人一锄头……”   老太太指指自己的脑门,用气音说:“当晚就死啦。”   “那运气可真不好。”沈健也没问打死常虎的人怎么样了,只道,“那常虎的老婆孩子不可怜死了?”   “谁说不是呢。”老太太叹道,“常虎家孩子亲眼看着常虎被打得头破血流,惊了魂,第二天发高烧就烧没了。”   “没送去看医生?”沈健道。   “以前咱这里没通路,等背着孩子出去,孩子一样得烧没了。”老太太说。   “那村里就没个赤脚医生?”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眯了一下,似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语气变得有些悠长,“医生倒是有,不过当时啊,恰好没药。”   恰好没药,这个恰好就很有意思。   沈健说:“丈夫和孩子竟然接连都没了,剩孩子妈妈一个人,岂不崩溃得想死?”   老太太冷哼一声,声音中带着切切实实的冷意,“所以啊,孩子妈没两天就把自己吊死在自家房梁上了。”   沈健的手指颤了一下,“这,一家三口眨眼就没了?   “是啊,你说这,简直世事无常,头几天还跟我说说笑笑的人呢,转眼就没了。”老太太哀叹一声,又道,“如果我是孩子妈,我才不会就那么把自己吊死了,最起码也得……”   老太太顿了顿,“不过,谁知道呢,或许她也是……”   老太太话说半截留半截,但未尽的话中藏着的意思,祝微生和沈健都领会出了。   如果老太太是孩子妈,她绝对不会上吊自杀,起码豁出去一条命,也得带走几个害死丈夫孩子的人。   但孩子妈到底是不是自杀的,老太太其实也不能确定,她心理应该一直有个猜测,觉得或许孩子妈也是像她的丈夫和孩子一样,不明不白、冤冤枉枉地就死了。   一直安静听着的祝微生,忽然问起了他们入住的靠湖那栋房子,“奶奶,我听说那房子的房主搬去城里,把房子卖给了村里。咱们村空气挺好,我想买下来给家里人休养。”   老太太一听,忙摆了摆手,小声又神秘地说:“那房子,买不得!”   沈健竖起耳朵,“为什么?”   老太太叹息道:“那个地儿原先的房子,就是常虎一家的。”   常虎一家三口没了后,因常虎在村里也没有其他亲人,那房子就归了村里,很快就被别人占了去。   占了房的人,和常虎的死沾了一点关系。他们一家搬进去一住就是十几年,这期间什么怪事都没发生。之后那家人打工攒了钱,回来把房子推倒修了新房,就是现在那栋小楼。但新房子修好后,那一家子却没能住多久。   一家子五口人,居然陆陆续续地全部溺死在湖里。   “这是常虎一家在报复呢,谁住他们的房子谁就死,他们有怨呐……”老太太说。   “那房子既然都有问题,怎么村里还放人进去住,我看湖边那房子,这几天可住了好几个游客呢。”沈健没说那几个倒霉鬼里就有他们两个。   老太太轻嗤了一声,“还不是某些人,钻到钱眼里去了。”   这件上了些年头的旧事没有之前那些八卦听着有趣,沉重得很,老太太叮嘱两人:“我跟你俩投缘,这事儿我就悄悄告诉你们,你们可别跟别人说,说了我也不承认是我说的。”   “您刚才说什么了?咱不是在说那谁家的汉子背着自家老婆偷人差点叫小舅子把脑袋削掉么。”沈健学着老太太的语气,“奶奶您还有没有别的趣事再跟我们讲一讲,简直比电视还精彩。等看完祭花神,我们就要回学校读书了,以后越来越忙,估计没什么时间再来了。”   沈健这机灵劲儿,逗得老太太呵呵直乐,又抓了几件热闹的八卦跟他俩说了。   等老太太差不多讲过瘾了,沈健和祝微生才提出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沈健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   院墙围的围栏,老太太摆了一下摇椅,随着晃动又微微阖眼。   沈健道:“老太太有七十了吧。”   这么大年纪了,但还记得常虎一家死前曾跟她说笑,显然当时他们出事也给了老太太不少冲击,一直让老太太记在心里。   而且当年导致常虎一家惨死的人譬如常泰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一个村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只要见得到那些人,一些事其实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有些事压在心里久了,就总想跟谁说说。   离开老太太家里后,他们又遇到了常鑫。   常鑫看到他们热情地招呼,还道歉,“这两天尽忙着祭花神的事,都没能好好招待你们。老沈,下次你们再来我们村玩,我一定好好尽地主之谊。”   因为就和常鑫说过几句话就上女人的仇杀名单,又想到常鑫那执役童子的身份,沈健对常鑫其实挺没好气的。   但看他这傻乎乎的样子,又觉得不能再没了解清楚之前乱迁怒人。   沈健冷不丁问常鑫:“你们老村长养过几只黑狗?”   “好几只吧。”常鑫回道,一秒后反应过来,“哎?你怎么知道我们老村长喜欢养黑狗?”   沈健没回答常鑫这个问题,只追问:“他以前养的那些黑狗呢?”   “都不在了。”常鑫挠挠头,“老村长以前养的那些狗,不是病的病死,就是冬天被偷狗贼偷走了,要么发情自己跑出去了,老村长总说自己和狗差些缘分。”   常鑫这个样子,好像并不知道过去那些黑狗的去处。   但沈健已经可以确定,这些因为各种原因不见了的黑狗,最后都被常泰杀死了。   昨天常泰带着胖胖满村溜达,胖胖走累了的时候他还把胖胖抱在怀里,晚上他们还看到常泰喂胖胖吃鸡腿,看胖胖的眼神就像看自家小孙子一般慈爱。胖胖天真的眼睛里,全是对主人的亲近和信赖。   但胖胖和过去那些黑狗一样,不知道它们的主人养它们,只是为了杀死它们,把它们做成镇邪法器。   女人说一年镇压一次,也就是一年至少死一只黑狗。   常鑫不知道沈健忽然问狗干什么,他兜里的电话响起来,常鑫接通说了几句,对两人说他得去忙了。   走之前常鑫还特意提醒他们,“明天记得早点起来去湖边占位置啊,为了这次祭花神,我们练习了好久呢。”   “真的是祭花神吗?”在常鑫转身之时,沈健问。   常鑫脚步顿了顿,然后像被人戳中心虚的地方一样干笑了两声,直接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沈健气得哼了声,“微生,我们明天去看吗?”   “看啊。”祝微生说。   他还拿出手机,提醒沈健,“记得直播。” 第86章   祭花神的时间在上午九点半。   为了抢到一个好的直播位置,沈健拉着祝微生他们九点就去湖边蹲着了。   程煦几个知道祝微生和沈健昨天离开了一会儿,两人具体去干啥了几人也没问。这会儿趴在湖边围栏上,颜语指着中心的花神像问是什么花神。   “是桃花神?”   “应该不是。”宋海说,“神像身上的花是带藤的。”   “我估摸着什么花神都不是。”程煦说,“你们注意看,神像头上的花环颜色看上去挺新的,我觉得应该是泽沁村为了旅游赚钱才弄上去的。”   正在旁边捣鼓直播的沈健听见了,立即给程煦竖了一个大拇指。   程煦的直觉真的很准,之前他说神像上的花枝像锁链,还真是锁链,那上面的花和花环,都是才加上去的。这神像之所以存在,也是为了镇压那个女人。   程煦被沈健的大拇指吸引了注意力,凑过来,“要直播了?”   “对。”沈健举起手机,“好了,开始了。”   昨天晚上沈健提前在自己直播间挂了标题,表示今天要直播祭神仪式。对祭花神感兴趣的水友不少,早早就有人跑来直播间,沈健一开直播,热度很快就起来了。   沈健把镜头对着右边的一个高台,“看到没,这就是祭台,等会儿祭祀用的。”   祭台是用木板搭出来的,每一块木板上面都画着奇奇怪怪的符文。举行仪式的人还没来,这会儿几个泽沁村的村民守在台子两边,防止一些贪玩的小孩和好奇的游客破坏祭台。   即便是不知内情的游客,也看得出泽沁村对这个祭神仪式很重视。   沈健转着镜头给水友们看湖边的风景。   祝微生也看着沈健的手机,注意到镜头扫过一个角落时,沈健的手停了停。   透过镜头里的人群缝隙,祝微生看到了赵老太太。她站在远处的一棵树下,正看着这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和昨天那个喜欢跟人侃大山的老太太很是不像。   沈健很快移开了镜头,落到湖中央的巨大神像上。   直播间水友们正为神像发出阵阵惊叹时,湖后方传来了喧闹声。   是祭祀的人来了。   一共七个人,其中六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红色短褂和棕色长裤。他们头上还绑着红色头巾,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脸以及脖颈上,都画着和祭台上差不多的符文。   这六个人或抬或端或捧,都拿着祭品。   常鑫也作这样的打扮,他独自抱着一个刻满红色符文的桶走在最后。看到祝微生他们后,或许是因为昨天沈健最后问的那一句,常鑫显得有些心虚,立即把眼睛挪开了。   唯一和他们不同打扮的就是走在前面的那个人,他戴着狰狞的面具,长獠牙、四只凸眼睛,左手拿着长斧头,右手拿着长刀。   这人走得慢吞吞的,脚边跟着眼熟的小黑狗胖胖,看身形正是常泰。   湖边的人这会儿已经很多了,胖胖被人逗来逗去,脸擦地摔了一个跟头。   胖胖嘤嘤两声,迅速爬起来追上常泰的脚步。   “傻狗!”   祝微生听到兜里的阿纸忿忿地骂了一声。   祝微生摸摸阿纸。   “常泰这打扮什么讲究?”沈健手机对着慢慢往祭台上走去的这群人,小声问祝微生。   “这是方相的打扮。”祝微生道。   方相是民间信仰的神明,十分凶恶,经常以开路神的身份,出现在民间举行的跳傩仪式里。   傩即是驱鬼逐疫的仪式,通常以巫术舞蹈的形式表现。   常泰这番打扮,等会儿应该会跳傩。   常泰等人的出现,像明星似的,几乎人人都举起手机对着他们拍。   面对这么多人的关注,常鑫几个看上去有些紧张。常泰对着他们说了些什么,几人的神情才慢慢缓和下来。   七人在祭台上一阵布置。九点半,名为祭神,实为镇邪的仪式,正式开始。   常泰缓缓摆动步伐,摇头晃脑,果然像祝微生猜的那样,跳起了傩舞。   同时,他的口中也唱出有些奇怪的音调。   别人都听不懂,但祝微生听出这是一则镇邪咒语,是用来给法器加持力量的。   至于法器,祝微生落在祭台前方摆着的红桶,它应该就是阿纸说的装着黑狗尸体的那个红桶。   这咒语,是在给黑狗加持力量。   常泰的身体不再硬朗,背部微微弯曲,但奇怪的穿着和凶恶的面具,反倒让他神秘了几分。   随着常泰身躯的摆动,他手中的斧头和刀也一并挥舞着,作出驱逐和砍杀的状态。   常鑫等人站在常泰身后,一样摆动身躯,唱着奇怪语调。   先不说这仪式背后的目的,常鑫昨天说他们为了这次祭祀有好好练习过,整场傩舞的确有非常好的观赏性。   作为一个景点项目,已经十分合格。   傩舞结束了,但整个仪式还没结束。   常泰走下祭台,带着祭品和常泰等人,坐上了一直停在湖边的一艘船上。   在船上,常泰继续念念有词,做出挥杀的动作。   他们划着船,抵达湖中心的神像边,把祭品一一摆在神像的底台上。   就在常泰举高双手进行最后的仪式时,神像周围的水忽然荡起了连绵波纹,上方的神像也传来奇怪震颤的响动。   岸上蓦然传来汹涌的惊呼。   常鑫仰头,瞳孔倒映出上方的景象,他惊恐地发现神像居然倒下来了。   “啊啊!神像头掉了!”耳边传来颜语的惊呼。   正拿着手机放大镜头对着常泰等人的沈健震惊地抬高视线。   只见带着花环的女神像,那硕大的脑袋诡异地缓缓一歪,竟然整个断裂。   神像脑袋砸在神像肩膀上,又朝湖面落去,惊险万分地砸在船的旁边,将一船的人直接掀翻。   然而惊险还没过去,在众人持续的惊呼声中,如同朽烂的墙皮,继断了脑袋后,神像的身体又开始层层剥落。   这些剥落的石块体积不小,更不轻,接连不断地掉入湖里,砸出一朵朵巨大的水花。   常鑫等人惊恐万状,潜进水里拼命往外游。   神像的异常持续了一分多钟,至少十米高的神像,最后剥落得不到三米。   岸上的游客们都快吓傻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危险的情况。他们一边庆幸还好船上的人不是自己,一边又想知道掉进湖里的人都有没有出事。   关注着湖中心的人里,忽然有人高声喊道:“你们看,那神像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剥落的神像露出了它穿插着钢筋铁块的内部,其中一段上面,吊着一个长长的东西。   沈健将镜头再次放大,盯着那东西仔仔细细地看。等沈健意识到那是什么后,霎时骨寒毛竖。   有弹幕把他想说的发出来了,那好像是一具尸体。   一具被捆起来封在里面的尸体,尸体头发很长,随着湖面的风荡来荡去。   是一具女尸。   沈健的直播间满是哗然,疯了一般狂涨弹幕。这什么情况啊!看个直播而已,怎么看出一具尸体来了!   很快,现场也有越来越多的游客认出来了。明明是隔着手机,离神像那么远,但不少人都觉得毛骨悚然,吓得大叫出来,手机都差点掉湖里。   湖里的人同样发现了神像内部的异样,全都愣在那里。下一刻,他们就听到身边的常泰朝岸上嘶声喊道:“让所有人离开,赶紧离开!”   船只是被掀翻了,后续石块的掉落常鑫等人也都侥幸地躲过去了,但常泰的状况看上去还是很糟糕。他额头上有伤,不停往外冒血,发青的神色中透着惊怒。血从他脸上流过,看上去比他刚才戴的方相面具还狰狞。   对于突然露出来的女尸,泽沁村的大部分人除了害怕,对此更多是茫然。但当常泰试图让他们驱赶游客离开这里时,都下意识地听从,驱赶着游客们离开。   游客们并不配合,突兀出现的女尸显然涉及到了人命,泽沁村的人尤其是那个老村长,反应更不对劲。   很多人都不愿意走,险些和泽沁村的人发生冲突。   反应快的已经报了警,还有刚才一直在录视频的人,把视频欻欻往网上发。   沈健看看远处吊着女尸的神像,又看看自己还在直播的手机,转头轻声问祝微生:“你早就知道神像会塌,里面还有女尸?”   虽然沈健一早就决定祭花神时要直播,但昨天祝微生提醒他记得直播的行为,还是显得很有深意。   祝微生说:“还记得前天晚上我们被困在神像上的时候吗?”   当时他俩被困在神像上,沈健大吼大叫时,祝微生却感觉到了从神像内部传来的尸气。   尸气只有死尸才会散发出来,祝微生当时就推测出神像内部藏有死尸。   至于死尸是谁,只看神像镇压的是谁就不难猜出,不是女人,就是女人的家人。   女人身上怨气重,一个人只有生前死得冤枉才会有怨恨。若是一个恶人心怀怨恨死去,那么身上最多的不是怨气,而是戾气。   所以哪怕都是恶鬼,但恶之下还有更细的区分。   女人含怨,死前冤屈,祝微生虽然还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察觉到了尸体的存在,祝微生就有意让尸体重见天日。   当时拍在神像身上的那一道金光符咒,除了让神像吐出他们,就是在神像上附着了一道力量,将带有镇压之力的神像慢慢解构。   但解构之后,尸体重见天日,没有人继续追究尸体的来源就等于他白费功夫。思及今天的祭花神,祝微生留了合适的力量,足够在合适的时机下让众多游客发现尸体的存在。   加上还有沈健的直播,应该是不用担心没人追究尸体的来源了。   岸上游客喧喧嚷嚷,一个颤巍巍的身影挤进来,对着那神像痛哭道:“春燕呐!”   祝微生看过去,是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此刻泪流满面,“你死了还不够,他们竟然还这样对你!早知道,早知道……我对不住你啊!”   沈健把手机交给祝微生,赶紧过去把赵老太太扶起来,“奶奶,哭多了伤身。您知道那里面那个女尸是谁?您叫她叫春燕,她是常虎的妻子,对吗?”   赵老太太泪眼婆娑地点头,“她姓王,叫王春燕,我俩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赵老太太一看就是知情人,身边除了沈健几个,还围了一堆游客,都很好奇女尸的身份。   “赵桂琼!”被人从湖里拉上来,浑身湿透的常泰,眼神阴鸷地瞪着赵老太太,“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不要命了!”   沈健护在赵老太太身前,“奶奶,您别怕!”   赵老太太起先是瑟缩了一下,可是她很快抬起头,怨恨地冲常泰瞪了回去,“不要就不要了,反正我一把老骨头,也活够了!这事儿压在我心里四十年,折磨得我夜夜难眠,今天春燕的尸体被发现,我若再闭嘴当哑巴,那就真是连畜生不都如了!你也别再威胁我,今天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当年你常泰做了什么事,现在是想瞒也瞒不住,索性我就送你一程!”   不少游客都听到了常泰对赵老太太的威胁,纷纷惊讶于之前看着慈眉善目的老村长,换了一张面孔后居然这么可怕。听赵老太太那意思,那女尸的死和常泰有关,有几个游客立即站出来护着赵老太太,让她别怕,警察很快就来了。   赵老太太当真是豁出去了,被游客们护着挪到一旁,就准备在这里等警察。   常泰见吓不住赵老太太,立即指使着村里的人,还想让人去把女尸带上来。   这明显是想破坏现场,毁灭证据。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呢,常泰居然还敢这样做,实在太猖狂了!   游客们气得不行,拦住泽沁村的人,谁都别想下去。   虽然这里是泽沁村,但游客的数量比这村子里的人多了不知多少,而且也并不是每一个泽沁村的人都对常泰唯命是从。愿意听常泰指挥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   “你们要助纣为虐吗?”沈健看向那些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是犯了法的,早早晚晚,有一个是一个,都得绳之以法。”   那些人的后辈,已经慢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拉住自家长辈,让他们安分到一边待着去。   常泰见支使不动人,脸色铁青,穿着一身带水的衣服,狼狈地往村里去。   “他怕不是要跑吧?”有个游客嘀咕了一句,立即招呼几个身高体壮的汉子跟上常泰,准备把他看住,等警察来了,直接将人交给警察。   现场乱了后,原本照看胖胖的村人也顾忌不上它了。见常泰离去,胖胖嘤嘤叫着,扒拉着四条小短腿拼命追上去。   只是没跑几步,就被祝微生一把捞进了怀里。   “乖哦,乖哦。”   面向无人的角落,阿纸从祝微生兜里钻出来,小纸手在胖胖狗头上摸了两把。   胖胖原本很不安,被阿纸摸了两下后,渐渐安静了下来。   然后就被阿纸趁机揪下来一根狗毛,准备拿回去收藏。   祝微生无奈摇头,抱着胖胖走到沈健那边去。   沈健的脚边,蹲着也刚从湖里爬出来且对目前情形看上去十分懵逼的常鑫。   沈健正在问他:“昨天我问你你没回答,是因为你一直都知道这所谓的祭花神,其实是个镇邪仪式,对吧。”   神像已经塌了大半,常鑫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是,从我记事起,神像就在了,村里也就一直有这样的仪式,一年举行一次,但我发誓我以前完全不知道到底镇的什么邪。”   常鑫只知道每次村里举行这个仪式时会比较热闹,比较好玩儿,至于背后代表着什么含义,他从来没有深究过。   现在常鑫倒是知道到底镇的什么邪了。   “我也不知道那神像里有女尸。”常鑫一脸怀疑人生地搓了把脸上的水,“去年县上过来考察,有意把我们这里打造成乡旅项目,看到神像,就说可以在神像上面下点功夫,打造出一点特色来。”   村里人也想赚钱,于是匆匆忙忙,他们给神像修整了一番,把听起来不太好的镇邪仪式也改成了祭花神仪式。   因为被叮嘱过不能把仪式名字说漏嘴,所以常鑫才会在沈健忽然问起时觉得心虚。   “你参与过祭品的制作?”沈健沉声问道。   看沈健语气挺不对的,常鑫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你不知道,我们这个仪式的祭品制作很严格,向来是老村长和村里几个重要长辈才能参与,我每年也就帮着往大家身上画画符文。”   沈健扭头看祝微生,祝微生点头,确认常鑫说的是真的。常鑫身上虽然也有因果线,但都是和王春燕有关的。   沈健脸色好了些,“所以你不知道你刚才捧着的木桶里装的什么咯?”   常鑫摇头,然后看他:“你知道?”   沈健往旁边指指,常鑫看过去,一愣。   刚才在湖中心时,船被掀翻,上面一些还没来得及摆放上去的祭品也一并掉进了水里,好些都被神像掉落的石块砸散了。   此时被沈健指着的,是一只蜷缩在木桶里的大黑狗。   那只大黑狗露出的耳朵上缺了一块,像个月牙。常鑫记得很清楚,这是老村长家两个月前发情跑丢了的狗。   它其实也叫胖胖,老村长丢了的那些狗,每一只都叫胖胖。常鑫一直以为这个名字是老村长对狗狗们感情的延续,但在看到被装在桶里的大胖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的常鑫觉得,这不是延续,而是一种敷衍,一种对它们的不屑一顾,冷漠得叫人心惊。   看到常鑫骤然难看萎靡下来的神情,沈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们住的那栋房子,房主不是搬走了,而是全溺死在了湖里?”   常鑫再次震惊抬头,而后丧气摇头,“不知道。”   顿了顿,常鑫颇为郁闷,“老沈,你才是泽沁村的人吧。”   沈健叹气一声,难怪王春燕一家死得不明不白,常泰却至今没事。整个村百分之九十都是常姓人家,在外界不通时,人人都被宗族势力庇佑,又人人都活在宗族势力的阴影下。   当掌握话语权的人抱成一团,余下的人,人人自危。为了顾全自己,就只能做一个糊涂哑巴。   比如赵老太太。   虽然随着年纪上去,赵老太太被王春燕的死折磨着,应该早就憋不住心里压着的事了。但纵然昨天她含含糊糊地把事情说给了他们听,可若不是今天有这么多人见证,沈健觉得她依旧不一定有勇气站出来亲自揭发常泰,坚定地等着见警察。   毕竟在鬼域幻境里,常泰的二叔是族长。常泰自己后来更是泽沁村的老村长,听说也做了三十多年,即便现在村长成了别人,但他在村里依旧余威甚重。   赵老太太说她和王春燕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但今天之前,过去的四十年里那么长的岁月,她都没想着揭发常泰,就是迫于常泰的威胁。   在泽沁村受常泰威胁的,显然不止赵老太太一个人。等上了集体利益的船只,一些过去的往事,知情的会更加守口如瓶。不知情的,也依旧被瞒得死死的。   譬如还留在湖边的泽沁村村民,那些年轻的,神情和常鑫如出一辙的懵然。   常鑫默默去把红木桶里的大胖胖捞起来,再看到它肚子上的缝口时,神情更加沉默。   幽幽荡荡的湖上面,常泰的方相面具飘在水上,祝微生弹了一颗小石子过去,面具顿时四分五裂。   远处传来警笛的呼啸声,看到身着警服走来的人民警察,在岸边等待着的游客们,终于放松下来。   赵老太太跟着警察走了,一同带走的,还有常泰和村里几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老人。   泽沁村这件事闹得实在太大,满网都是神像剥落露出女尸的动图视频。关注的网友太多,两天之后,当地警方发了一个警情通报。   那时的祝微生他们,已经回到了学校。 第87章   关于泽沁村的警情通报,当地警方只通报了大致情况,更为详细的信息,祝微生是亲耳听王春燕说的。   就如祝微生他们从赵老太太那里听来的一样,四十年前,因为争水灌溉引发矛盾,以常泰为首的几人,先将常虎殴打致死,又在王春燕女儿高烧时,故意以没有药的借口拒绝给其医治。在死了丈夫又死了女儿的王春燕准备出山去求助时,害怕坐牢的常泰等人又将其联手杀害,再伪装成是王春燕自己上吊自杀的模样。   那时候泽沁村还十分落后,加上山路不通,泽沁村的人很少接触外界,外界的人也很少来这里。这种封闭的环境,导致当时泽沁村宗族势大,即便发生这样惨无人道的事,也没人敢吱声。   当时参与这件事的一个常氏族人懂一点巫术,他们将王春燕丈夫和女儿的尸体经过特殊处理后草草埋下。但王春燕死相太过狰狞,而且临死前不停诅咒他们,他们担心王春燕还是会化为厉鬼回来复仇,就用巨石做法阵,将她的尸体压在湖底。   然后,他们霸占了王春燕家的所有财产。   王春燕因为怨气太重,最后果然化为厉鬼,但因为被困在法阵中,没能立即报仇,只能在一年又一年对仇恨的蕴养中获取力量强大自身。   十几年过去后,王春燕杀了第一个仇人,那人就是参与了毒杀她又带着家人霸占她家房屋的人。   杀了一个后,王春燕吞吃了对方灵魂,力量得到了增强后,她又连杀对方家中四人,一如对方当年谋害他们一家那样。   不过也是因为她一连杀死五人,导致另外那些凶手都不再敢靠近湖边和那栋房屋,加之后来继承了巫术的常泰怕王春燕复仇到他身上,就在做过法后,将她的尸体重新打捞起来,并做出了那个神像,将她尸体封进去,年年以镇邪仪式削弱她的力量。   之后这些年,王春燕没能继续复仇。   直到最近,当她终于可以借助天黑阴气会加重的这个特性来临时增强力量,然后将人拉入幻境中杀死时,却又遇上了祝微生。   从祝微生不受幻境影响,又轻而易举地带沈健离开幻境时,王春燕就看出祝微生不是普通人。   起初她以为祝微生和常泰他们是一伙的,但后来她慢慢感受到了祝微生贴在神像上的符咒正在使镇压着她的那股力量逐渐松动,她才感觉出祝微生好像不是坏人,还在帮她。   所以等到神像崩塌,终于重获自由的王春燕想要第一时间杀了常泰复仇却被祝微生给拦住时,王春燕还算理智地没有直接暴走,而是先问了原因。   王春燕是祝微生放出来的,他当然不想王春燕再造杀孽。之所以帮王春燕,除了是祝微生看她死前冤枉死后又被困了这么些年,于心不忍之外,也是觉得所有残害了人命的人都应该得到应有的处罚。   杀了人的常泰要被罚,作为受害者后又变加害者的王春燕同样要被罚。   祝微生以为王春燕没有那么容易被他劝着放下仇怨,但意外的是,王春燕当时只是犹豫了一下,说:“那些害我的人这次都会被抓起来 ,对吗?”   “会的。”祝微生道,“现在外界有很多人在关注你们一家当年的遭遇。”   王春燕就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说她不会再杀人报仇,但她想看一下丈夫和女儿现在的境况。   王春燕说当年她和常虎境况相似,都没什么亲人在世了,所以她和丈夫都很珍惜彼此,两人的感情非常好,曾说要一起努力带着女儿走出大山。   只是意外比明天更先到来,常虎被殴打致死,死前一直拉着她的手,担心她和女儿被族人欺负。但或许是因为尸身被处理过的原因,最后只有王春燕清醒化鬼,常虎和女儿一样,不知所踪。   祝微生在阴间有挺多交情不错的阴差,这件事不算难办。王春燕被他超度后,就跟着阴差去了地府。阴差帮她查了一下,结果惊讶地发现常虎带着他们的女儿一直待在地府,没有去投胎。   因为他们尸身被处理过,导致变成鬼的他们一直浑浑噩噩,变成游魂四处飘荡。游魂鬼力弱,是一些凶残恶鬼最喜欢吃的,还好父女俩被一只好心的老鬼送去了地府。   或许他们也一直记得王春燕,所以尽管对生前事已经模糊,但总觉得还要等什么人,于是父女俩明明已经有了投胎的机会,但都让给了别的鬼。   在阴差的帮助下,王春燕见到了常虎和女儿。   看到王春燕的那一刻,父女俩也想起了生前的所有事,时隔四十年后,一家人终于又聚到了一起。   父女俩这些年过得还不错,虽然王春燕和常虎都没什么亲人了,但年年逢年过节都能收到祭祀。而祭祀他们的人,正是赵老太太。   之后,王春燕在地府服刑,父女俩就在地府陪伴着她。他们准备一起投胎,争取下辈子还做一家人。   人世间里,常泰一干人等被抓后,因为太多人关注,他们的家里人也在村里待不下去了,全部灰溜溜搬走了。   常泰家人搬走时,把小黑狗胖胖扔在了村里,常鑫直接抱过去当儿子自己养了。   经过神像的事,常鑫自觉算是和沈健混了个半熟,经常给沈健发胖胖的视频,“看,土狗就是机灵,快比得上黑黝黝了。”   每次沈健看了,一边截下胖胖甩舌瞪眼的图做表情包,一边拉踩,“大言不惭!明明就是条傻狗,没我鸦哥半分聪明。”   黑黝黝对此的看法是,看在大家都一身黑的份上,勉强可以容忍常鑫拿它和狗比。   天气越来越热,外面越来越晒,非节假日时,除了上课时间,其他人日常都喜欢缩在寝室里不出门了。   祝微生每周六还是雷打不动地要去一趟废工厂。   这天他从废工厂回来,半途接到沈健的电话,让他帮忙带些雪糕回寝室。   “微生还有我!”林波的声音传来,“也帮我带十根雪糕回来!”   于是祝微生提着两袋子雪糕回到寝室。   给沈健的雪糕放下,林波已经回自家寝室506了,祝微生提着雪糕过去。   506里,来了一个祝微生没见过的男生,对方坐在林波的书桌边,正划着手机给林波看,“怎么样,这个也长得不错吧?就是感觉胸小了点。”   林波笑了一下,没说话。   男生没在意,继续划手机,“还有这个,其实长得也还行,就是感觉个头矮了些,眼睛也没刚才那个水灵。”   “那你到底要追谁啊?”林波问。   男生啧了声,“就是太难选了我才来问你的,你觉得呢,我追哪个好?”   “哥们儿,我觉得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林波无语地拍拍他,“我觉得这些女生你哪个都追不上。”   “这你就小看我了吧。”男生一副心有成竹的模样,“只要我姜棱出马,就没有追不到的女人。”   林波摇摇头,“那你就想追哪个追哪个呗,我反正是给不了意见。”   说完,两人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门口的祝微生。   林波赶紧把袋子接过去,“麻烦你了啊微生,多少钱我给你扫过去。”   祝微生报了个数,正要走,一转身却被姜棱拉住了。   “哎哎,你就是那个会看相算命的祝微生吧?”姜棱把手机往祝微生面前一凑,一连滑动了四五张不同女生的照片给他看,“你觉得这些女生面相怎么样?旺不旺夫,人痴情吗,专一吗?”   祝微生从那些女生面上扫过,又抬头看姜棱,道:“她们如何我一眼没看出来,倒是你,风流滥情,容易招来桃花煞,近期还是小心些。”   桃花代指爱情,桃花煞这三个字就是不懂算命的人,结合字意也能知道代表着什么意思。   林波听见祝微生这样说,就知道姜棱近期可能会有情感上带来的麻烦。但姜棱往常都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祝微生,没有真正见识过祝微生的本事。   风流滥情,换别人说姜棱可能还会感到得意,但祝微生神情太一本正经,加上桃花煞三个字,好像批判他一样。   姜棱心里有点不高兴,收起手机,故意带笑地道:“你算得准不准啊,我真的会遇上桃花煞?不会是你故意说来吓唬我的吧?”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咬着雪糕的林波拐了姜棱一下,“喂你傻逼啊,怎么说话呢。微生,别搭理他。”   祝微生从来不是那种扭着谁要谁相信他的人,姜棱没听进去,祝微生也不会再说第二遍。   他回到504,林波追过来,“微生,姜棱这事儿严不严重啊,会有危险吗?”   “没有致命危险。”祝微生说。   姜棱双眼粉红,眉心发红,反正见血是一定的。   “那你卖我一张护身符吧。”林波请求道,“我跟那傻逼是高中同学,他以前帮过我一个忙。”   所以林波还是不想姜棱真陷入什么危险,毕竟断手断脚一级伤残也是没有致命危险……   祝微生也痛快,卖了一枚护身符给林波。   隔着一堵墙,祝微生听到林波把符给了姜棱,交代姜棱一定要随身戴好。   “嗯嗯嗯。”   姜棱敷衍地应着。 第88章   姜棱不是祝微生他们学校的,只是趁着周末过来找林波玩。   不过祝微生觉得,姜棱过来找林波玩还是其次,这人主要是想追他们学校的女生。   那天姜棱给他看的那几个女生,听林波说都是学校里的,那些照片是姜棱混进他们学校某群的朋友圈里搜集的。   也就是说,他目前连女生们的名字都不知道,人家也不认识他。   第二个周六,祝微生又看到姜棱来了他们学校,并且他还很巧地围观到姜棱跟两个不同的女生搭讪要联系方式的整个过程,祝微生就知道姜棱没把他那天的劝告听进心里。   而且,在做着这些事的姜棱,面相上显示他其实还有一个正在交往的女朋友。   那个女朋友,在又一个周六时,祝微生也见到了。   当时他刚从废工厂回到学校,老远就见学校大门口围了一圈人。走近后,就见一个留着眼泪的长发女生拉着姜棱的手,语气卑微地哀求姜棱不要和她分手。   而姜棱另一边,一个祝微生没见过的女生正怒气冲冲地质问姜棱:“你什么意思,有女朋友还来追我?!”   “不是!”姜棱急忙否认,“我已经跟她分手了!”   女生没有那么好糊弄,“分手多久了?”   “分……”姜棱支支吾吾,吐出俩字,“两天。”   这答案惹来围观群众一阵群嘲,两天,这无缝衔接跟劈腿有什么区别。   女生也被气笑了,一巴掌打在姜棱脸上,“傻逼。”   骂完,女生转身就走了。   而姜棱挨了巴掌,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神情立即变为恼怒,似乎想追上女生理论理论。但他另一只手还被长发女生拉着,于是转头就将所有怒气发泄在长发女生身上。   姜棱将对方一推,怒骂道:“田菲菲,你他妈有病吧,分手两个字你听不懂是吧!”   “姜棱……”田菲菲被推得往后退开,立即又上去重新拉姜棱的手,可怜兮兮的,“不要分手好不好,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跟我说,我一定改。”   “改你妈啊改!”姜棱不让田菲菲碰他,连着又推了田菲菲两下,“看看你这鬼样子,又胖又黑,哭起来跟他妈死了妈一样,老子早就受不了你了!”   祝微生看向长发女生,以他自己的审美来说,其实姜棱说得并不准确。女生的身材是属于有些肉的那种,但也还说不上胖,皮肤的确比一般女生要黑一些,但皮肤状态看上去很健康。比如女生脸部肌肤看上去就很好,一颗痘痘都没有。   不过处于相看生厌的状态中,再小的缺点也会放大无数倍,让人难以容忍。   姜棱对田菲菲又黑又胖的嫌弃,祝微生不好评价,但姜棱说话难听是肯定的。   “姜棱你这个王八蛋!”和田菲菲一起来的一个女生忍不住冲上去,“当初你追菲菲时,说就喜欢她的身材和肤色,现在厌了腻了,在你眼里就全部成缺点了。你又好到哪里去,笑起来跟死了爹一样!”   “关你屁事!”姜棱怒道,“她就是又黑又胖丑到老子夜里做噩梦,你不服气,你快把她拉走,让她别再犯贱缠着我啊。”   女生气得果然去拽田菲菲,“菲菲我们走,这种渣男有什么好喜欢的,学校里那么多男人,随便挑一个都比他强。”   但是田菲菲并不愿意跟女生走,她挣脱女生的手,“丹丹,你先回去吧,我和姜棱有些误会,我想说清楚了再走。”   丹丹难以置信地,“菲菲,姜棱劈腿哎!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样骂你,你跟他还有什么好讲的?”   “丹丹,你别管我了……”田菲菲眼里带着央求,好像在求着丹丹息事宁人。   丹丹气坏了,撒开田菲菲的手,恨铁不成钢道:“成,你宁愿犯这个贱也要跟渣男在一起是吧。田菲菲,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了,以后再管你,我把姓倒过来写!”   丹丹转身就走,拨开人群还冲旁边啐了一口,“去你妈的恋爱脑!”   气走了丹丹,但田菲菲依旧没得到姜棱的好脸色。   “走开走开!”姜棱一边甩开田菲菲,一边拨开人群也走了,不想继续被人看热闹。   “姜棱……”田菲菲伤心地追上去。   姜棱走了,不过关于他的讨论,校门口围观人群还在继续。   祝微生回到504,林波也在,和沈健几个也正在讨论姜棱,说的还正是校门口发生的事。   有人把当时的场景拍下来发朋友圈,转来转去,转到了沈健和林波的朋友圈。   林波说:“我就知道他迟早翻车。”   “我朋友圈有个学姐也在骂姜棱。”沈健道,“说他上周才跟她姐妹要过联系方式。”   “他到底同时在追几个女生啊?”程煦好奇。   对这老同学最了解的林波道:“起码也得有一个巴掌吧,他都是广撒网,加了联系方式同时聊,谁有戏就深入聊。”   沈健好奇,“那都有戏呢?”   林波给了个让他们意会的眼神,“那就挑他最喜欢的追求表白。”   沈健撇嘴,怎么听着像选妃一样,忒不要脸了。   “还好这次被人发现了。”程煦替学校里的无辜女生们感到庆幸,“学校里好多人都转发了那个视频,提醒妹子们小心此人。”   林波也松了口气,“姜棱以后应该不会再来学校找我了,终于不用总听他怎么追妹子了。”   接下来的周末,姜棱的确没再来他们学校。不过几天过后,林波又八卦地来他们寝室讲,姜棱居然和他那个前女友又和好了。   林波说着,还把姜棱发在朋友圈的照片拿给他们看。   姜棱的前女友就是田菲菲,照片是两张合影。一张是姜棱正面揽着田菲菲的腰,田菲菲摸着姜棱的脸,凑上去亲他脸的侧影;一张是两人穿着浴袍,姜棱从后面拥住田菲菲,举着手机刚好挡住田菲菲的脸,对着镜子拍下的合照。   这两张朋友圈底下评论不少,有人好奇女生是谁,有人发着意味深长的表情包,说兄弟好福气。   “这是姜棱口中又胖又黑的前女友?”程煦看着照片里的女生,“看侧脸挺漂亮的啊。”   “之前那视频里看她长得也不差啊。”沈健不理解,“这姑娘这么不挑的吗,怎么一直捡着姜棱不放。”   “谁知道恋爱脑的人到底怎么想的。”林波道,“不过姜棱这女友我之前见过,和之前相比,现在看上去的确是漂亮了很多,气质也上去了。也难怪姜棱又跟人家谈,希望他这次能好好对人家吧,别再那么三心二意。”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祝微生在旁道,“提醒姜棱,那符戴好吧。”   林波顿时一阵紧张,“姜棱的桃花煞要来了吗?”   祝微生点了下头,姜棱的双目粉红愈重,眉心红色愈深,桃花煞开始形成。   “这煞到底是什么东西?”林波道。   “人祸呗。”沈健抢答,“反正肯定跟姜棱混乱的感情生活有关,他勾搭那么多妹子,总有踢到铁板被报复的时候。”   祝微生点头,表明沈健说得对。   林波就思考着这个人祸,转头提醒姜棱去了。   不知道林波怎么跟姜棱说的,姜棱是怎么回复的,反正林波蹲旁边捣鼓了一会儿手机,忽然不耐烦地啧了声,“草……算了,随他戴不戴,爱死不死。”   姜棱因为在他们学校丢了大脸,视频被到处转发各种被骂垃圾渣男,他知道后,不仅直接迁怒了整个学校,连带对林波都有意见了。   林波的好意提醒,被姜棱当成了嘲笑,林波被一顿阴阳怪气,所以才这反应。   林波现在一整个就是:尊重,祝福。   姜棱的事,沈健他们也就当个寻常八卦听,之后就没关注了。   这时,五一长假也到了。   有过泽沁村那事儿之后,加上天热,这回沈健和程煦都选择老老实实地待在宿舍里,准备舒舒服服地把五天假期咸鱼过去。   祝微生也没准备去哪里,第一天的时候,三人一起出去看了场电影,又去吃了个火锅儿。   然后在回到宿舍楼的时候,被一个在这等了挺久的学长拦住了。   学长是冲着祝微生来的,自我介绍叫张骏劼,因为听说祝微生懂玄学,就想拜托祝微生帮忙办点事。   这事儿出在张骏劼目前实习公司的老总身上。老总姓翟,最近不知道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住了,闹得他不得安宁。   张骏劼比了个钞票的手势,“祝学弟,如果你能帮忙把那脏东西赶走,我们老板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正好祝微生也有一阵没开张了,就让沈健和程煦先回去,他跟着张骏劼去见那位翟老板。   张骏劼带祝微生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见到了等在那里的翟老板。   翟老板五十出头,身体干瘦,两眼青黑,模样疲倦。节假日的咖啡店算是热闹的,这会儿里面还有熊孩子的叫声,这样都没挡住翟老板的睡意,他脑袋一点一点,正坐在位置上打瞌睡。   祝微生他们走过去,张骏劼微微弯腰,正要叫醒翟老板,结果翟老板自己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猛地站起来,撞到张骏劼的下巴。   接下来一个捂头一个捂下巴,翟老板一脸躁气,训斥张骏劼,“小张啊,你做事怎么还毛毛躁躁的,我这几天脑子本来就晕,给你这一撞,我脑瓜儿都要裂开了。”   张骏劼一个劲地赔不是,然后又赶紧给他介绍祝微生,“老板,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懂玄学的大师。”   揉着脑袋的翟老板瞥一眼祝微生,质疑地皱眉,“大师?这么年轻,他能行吗?”   张骏劼赔着笑,迟疑道:“应该……能行?”   “什么叫应该?”翟老板又不喜道,“小张啊,我说你来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做事还这么不靠谱。在我这里,不允许出现什么应该、可能,只有一定以及肯定!”   “是、是……”张骏劼点头哈腰,浑身都是社畜的卑微。   翟老板虽然对祝微生的能力带着很强烈的怀疑,但他估计找不到其他人帮忙,所以半信半疑地,还是准备让祝微生帮这个忙,把自己遇到的问题跟祝微生说了。   一周前,翟老板忽然没法睡好觉了。他总做噩梦,一到凌晨十二点,梦里就会出现一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手拿铜锣在他耳边当当当地敲个不停。   只要这个声音响起,梦里的翟老板就会变成了一头拉磨的驴、犁地的牛和驮人的马,没完没了地干一些苦力劳动,吃不饱不说,干得稍微慢点还要挨鞭子抽。   本来么,这些梦虽然让习惯了在公司发号施令的翟老板有那么些摸不着头脑和不高兴,但总归是梦。但偏偏这些梦醒来后,翟老板感觉自己真的在梦里当了一夜牛马似的,浑身酸疼,精疲力尽,累得他只想长眠不起。   一次两次翟老板不会当真,但连续一周,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不对了。   除此之外,他的公司里面也出现了问题。每天一到五点,公司电闸就跳闸,网络也出问题,稍微走晚一点就能听到诡异的笑声,搞得公司里人心惶惶,好几个正在进行的项目都被拖慢了进度。   他就想知道搞出这些动静的,到底是些什么鬼东西!   祝微生听完,也看完了翟老板的面相,道:“翟先生,对此你心里应该有数吧。毕竟,你还欠着一笔死人债呢。”   张骏劼眼观鼻鼻观心,在旁边默不作声。   翟老板漫不经心的神色一顿,“祝大师,你这话什么意思?”   “欠活人的债,还可以做老赖。但死人的债,却是怎么都赖不掉的。”祝微生慢慢起身,“翟老板,如果你只打算做老赖,只是想让人帮你把这笔死人债抹掉,就只能另请高明吧。”   这单生意祝微生是无所谓接不接的,翟老板当时被祝微生指着鼻子说老赖这话弄得有些恼羞成怒,也就任祝微生走了。   但过了两天,翟老板还是又找上了祝微生。   这次也是张骏劼负责接祝微生去见翟老板,在路上时,张骏劼说翟老板这两天想方设法地找别的大师帮忙,但找到的都是骗子。最主要的是翟老板又在梦里当了两天驴,今早起来走路都发飘,实在熬不住了,才不得不低头。   这次祝微生直接去的翟老板家里,走路发飘不是说说的,翟老板已经虚得没法起床了,躺在床上直哼哼。   超千万的大平层里,最近只有翟老板一个人住,翟老板家里人都不在,他怕自己身上这事儿连累到家人,让孩子老婆都回岳家去了。   祝微生站在翟老板床边,向他确认:“想好了,准备还这笔死人债了?”   翟老板有气无力地点头,他怕再不还,他也要成死人了。   祝微生就点点头,让翟老板好好休息,等到今晚凌晨十二点,就帮他处理这件事。   张骏劼负责招待祝微生。   祝微生道:“你目前在翟老板公司实习,知道他公司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么?”   张骏劼给祝微生倒了杯茶水,犹豫了一下,道:“半个月前,公司里一个女职员在自己的出租屋里猝死了。”   猝死时,那女职员正在加班赶项目进度。 第89章   翟老板这公司工作强度很大,加班时间长,公司里的员工是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牛马使,一个人基本干三个人的活儿。   比如张骏劼,他是实习生,翟老板把他招进来就纯把他当打杂的使唤,什么上班端茶倒水,扫地拖厕所,下班给翟老板大儿子辅导作业,接送他小儿子上下学,不把你转成陀螺在翟老板眼里就是工资给高了。   翟老板还喜欢在休息日搞恶心的团建活动,并一日三次让员工自省:想想你为公司带来了什么,又为公司做过什么。   连员工每天上厕所的时间都做了规定。   总结下来,翟老板就是一个非常小气抠门又爱pua员工的老板。   张骏劼早已准备拿到实习证明就立马跑路。   那个女员工猝死的时候,张骏劼已经来翟老板的公司实习一阵了,所以他算是围观了整个过程。   女员工叫邱婷婷,猝死前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休息,天天高强度加班到一两点。猝死前,刚被翟老板以她工作进度慢为由狠批过。   邱婷婷猝死时,只草草脱了鞋,身上白天穿的那一身工装都没来得及换下来,进门就继续工作。邱婷婷尸体被发现时,电脑页面都还停留在工作页面。   但因为邱婷婷是猝死在自己的出租屋里,而且那个点不是上班时间,抠门的翟老板不认为那是工伤,拒绝赔偿。   邱婷婷家人很愤怒,捧着邱婷婷的灵位来翟老板公司讨要说法,但很快被翟老板叫来的保安给赶了出去。   翟老板一点不为自己压榨员工至死的行为而感到一丁点愧疚,他就觉得是邱婷婷自己身体有问题,他倒还觉得自己倒霉呢碰上这么一个员工,早知道当初就不招她进来了。   翟老板打死要做没良心的铁公鸡,邱婷婷的家属很快把这件事曝光到网上去,并请了律师。   翟老板对此很生气,曝光他让他丢人,还要告他是吧,那就让他们告去。   翟老板对公司的法务团队做出要求,把这桩官司的时间线尽量拉长,反正不能让邱婷婷家属顺利地拿到赔偿金。   他要邱婷婷家属们把时间精力都多多浪费在这件事上,让他们折腾焦虑去。   邱家只是普通家庭,他们本来就失去了孩子,结果还要带着悲痛去和有钱人打官司。在和这些事纠缠的过程中,他们心中的悲痛在加重的同时,还要被迫延续。   “这个做法太恶毒了。”顾忌着睡在屋里的翟老板,张骏劼声音放得很轻,“公司里有人匿名去网上爆料,最后我们全公司的人都被翟老板警告了。公司里开始闹鬼时,大家都觉得是邱婷婷回来报复老板了,虽然有点害怕,但又都挺幸灾乐祸的。”   就翟老板这行事作风,泥人都能给搅出三分火气,更别说死后还看到家人被这么恶意针对的死者本人了。   张骏劼道,在又一次请祝微生过来之前,翟老板其实已经试着把法务团队计算出来的差不多数额的赔偿金打给了邱婷婷父母,但是邱婷婷并未罢手。   翟老板没法,而且他感觉到邱婷婷对他的报复力度增强了,这才又把祝微生请来。   好容易等到天黑了,张骏劼留在客厅里,祝微生进了翟老板的房间。   翟老板最近一直没睡好,这两天浑身更被碾过一遍似的,白天一直醒了睡、睡了醒,这会儿翟老板又睡了过去,祝微生开门进去他都没听到动静。   祝微生看看时间,十一点半了。他在翟老板房间的沙发椅上坐下,闭眼假寐。   眨眼半个小时过去,房内的钟表时针一跳后,房内的气息也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窗帘微微晃动,室内温度有所下降,一道属于新鬼的气息蓦然出现在房间里。   一道目光落在祝微生身上,几秒后,移开了。   祝微生这才缓缓睁眼。   就见一个穿着一身干练西装,做职业女性打扮的女鬼突然出现在翟老板床边。   女鬼没穿鞋,她微微俯身,盯着熟睡的翟老板看了一眼,啧了声,似乎很不满。   下一秒,她用鬼力在手上凝出一个铜锣和木槌,把铜锣放到睡得正沉的翟老板耳朵边,木槌重重一敲。   “当”的一声,女鬼高喊道:“崽总,睡什么睡,起来嗨!”   祝微生沉默了一下,他好像有点知道为什么张骏劼一直老板老板的叫了。   翟老板被铜锣声惊得身体抖动了一下,睁着眼睛直愣愣坐起来。但祝微生看他神情,翟老板明显还没醒。   女鬼继续敲铜锣,在不停的当当声中,翟老板从床上下来,然后一个俯身,把他的床头柜抱了起来。   抱着床头柜的翟老板在房间绕一圈,回到原点,把床头柜放下。停一秒钟后,翟老板再次把床头柜抱起来,重复刚才的行为。   翟老板家资不俗,这屋里的家具都是实木家具,这床头柜又大又笨重,肉眼估量一下至少有四五十斤。   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四五十斤短时间提着不算费力。但就算是一杯水,长时间端着胳膊都得废了,更别说这么重的床头柜抱着来来回回地走。而且翟老板还四体不勤,只抱着走了一圈,他就已经呼吸加快了。   等这么来了三四趟后,翟老板已经浑身大汗,脚步沉重,气喘如牛。   一旦翟老板动作慢一点,女鬼敲铜锣的动作就会加快,然后翟老板额头憋出青筋了,也咬着后槽牙继续抱床头柜。   难怪翟老板会那么疲惫。   祝微生在女鬼又一次敲响铜锣催促时,问她:“你打算一直让他这么搬下去?”   提着铜锣一脸无聊的女鬼被突然出声的祝微生吓了一跳,她瞪着祝微生,确认祝微生的眼睛看的就是她,很吃惊,“你看得见我?”   “邱婷婷?”祝微生道。   “你还知道我名字!”邱婷婷看看旁边的翟老板,“这崽总这几天在找人收我,你是他找来的?”   祝微生点头,只不过他是来帮邱婷婷讨债的。   邱婷婷半信半疑,对祝微生的戒备没有轻易放下。   祝微生理解,邱婷婷不算一个鬼力多么强的鬼,随便一个懂些玄术的小玄师都可以对付她。   也因此,邱婷婷的报复手段才显得温和。她如果一上来就像那些浑身怨气,一旦报复动辄就见血的恶鬼,翟老板可能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乖乖赔偿了。   不过幸好邱婷婷只是不痛不痒地这么折腾翟老板,等解决完这件事后,她还可以继续做一只自由鬼。   祝微生搓了个符纸纸丸,砸在翟老板头上。   睁着眼但一脸迷瞪的翟老板神情慢慢恢复清醒,看着自己手里的床头柜,翟老板愣了一瞬,“我怎么抱着——”   说话间,翟老板抬头,看到了站在面前的邱婷婷。   “你、你!”猝然看到已经去世的员工,翟老板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无所谓,他明显受到了惊吓,话没说完脚下就是一软,连人带床头柜一起摔在了地上。   砰一声,翟老板脚趾被砸了个正着,捂着脚嗷嗷叫痛。   “叫什么叫。”邱婷婷撇嘴,“砸个脚指头而已,又痛不死。”   翟老板颤巍巍地把捂着脚的手挪开,脚指头流血了。   邱婷婷又说:“流点血而已,流不死。”   祝微生看她。   邱婷婷无辜摊手,“这可是他经常说的,公司里有人发烧都快烧糊涂了,他不批假,说吃药就行,反正又烧不死。”   不止发烧,谁有个不适要请假,他都用这套反正不会死的说辞把人堵回去。   邱婷婷曾经也被这么堵过,最后带病上班,下班后差点晕倒在路上。   现在有机会堵回去,虽然是在她猝死后才实现,但也爽了。   翟老板在鬼面前到底还是有些怂,对邱婷婷的阴阳怪气不敢说什么,他道:“你、你……我已经把赔偿金打给你父母了,你为什么还要报复我?”   邱婷婷冷笑:“那么点钱,你打发叫花子呢,我爸妈他们是死了一个女儿,不是家里养的牲畜!”   翟老板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那你要多少?”   要多少是其次,邱婷婷的要求是除了赔偿,还要翟老板对她父母下跪,真心道歉。   “若不是我变成了鬼有能力及时给自己讨回赔偿,等我爸妈他们靠打官司拿到你给的赔偿金,他们都不知道得被这桩官司折磨成什么样!”   提起这事邱婷婷还是很生气,她猝死后其实没想过找翟老板算什么账,是在看到翟老板不愿意赔偿还叫保安驱赶她父母时才决定报复翟老板的。   其他都好说,但对于让他下跪道歉这事儿,翟老板有点难以接受。   “我连我父母都没跪过!”翟老板说。   “不想跪?”邱婷婷扬起手里的铜锣,“那你就再搬几个月床头柜吧。”   翟老板:“……”   看看自己被砸烂的脚指头,翟老板表示搬床头柜好像没比下跪道歉轻松多少。   “祝大师!”翟老板向祝微生求助。   祝微生摇头,他就是起个见证人的作用,并不插手。   最后翟老板跟邱婷婷讨价还价,把下跪换成了更多的金钱赔偿。   邱婷婷看到赔偿金的数额,勉强满意。   “我如数赔了后,你不能再报复我了。”说着,翟老板看向祝微生,他需要一个保证。   “那是自然。”邱婷婷保证道,“只要赔偿金到账,我立马消失,保证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除非翟老板事后想不开又对她家人进行什么报复。   麻烦才解决,翟老板现在恨不得离邱家人十万八千里,就算心里还有怨气,也不敢真的再做些什么。   和鬼打交道不是什么美好的事,即便邱婷婷已经足够温和。等第二天一到,翟老板就迫不及待地把所有赔偿金都打给了邱婷婷的父母。   确认他们都收到了赔偿金后,邱婷婷也履行承诺。   离开时,邱婷婷冷笑:“崽总,以后对公司员工好点吧,当周扒皮是会短寿的。”   翟老板却似乎只注意到一点,他提醒:“……是翟。”   别以为他不懂现在的网络用语。   邱婷婷皮笑肉不笑,“我普通话不标准,还请崽总谅解。”   翟老板:“……”   算了,不敢跟鬼计较。   送走邱婷婷,翟老板还掏了一笔钱,作为给祝微生的报酬,直让抠门的翟老板心疼了好一会儿。   祝微生不管这些,拿了自己该拿的,就离开了。   上次多留的还没用完,祝微生找了一家银行,把这次的报酬全捐了出去。   转完账,祝微生准备搭公车回校。   他向最近的公车站走去。   过去时,迎面走来两个年轻女人。   两人都是二十五六的样子,右边那个女人正缠着左边的女人问:“蔓蔓,你就告诉我嘛,你到底在哪家医院做的修复手术啊!真的半点疤都不见了,变得比你以前没出事时还漂亮。”   “你又没有疤,告诉你也没用。”对于这个问题,蔓蔓似乎不太愿意回答。   “没有疤我也可以去啊,这么厉害的修复手术,整容技术一定也很好。”那个女人摸摸自己的侧脸,“我一直想去把下颌骨削削,但一直找不到靠谱的医院。”   “别削了,你现在这样就很好。”蔓蔓说。   那个女人顿时有些不高兴,“蔓蔓,我都问你好几次了,一个医院而已,到底有什么不好说的。”   蔓蔓言语含糊,“瑶瑶,那个医院其实技术都很一般,只是给我做修复的医生很厉害,但那个医生已经离职了,我也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   “你不愿意告诉我就直接说,找这么多借口做什么!”蔓蔓话没说完,就被瑶瑶打断,她生气地看着蔓蔓,“你其实就是见不得我变得和你一样漂亮,怕我抢你风头!”   两人停在原地,离祝微生非常近。   “不是这样的,瑶瑶……”   “不愿意说就别说了。”瑶瑶一甩蔓蔓牵过来的手,“夏蔓蔓,我算是看清你了,难怪当年你会被人泼硫酸!”   夏蔓蔓的手立即僵住,震惊地看着瑶瑶,似乎不相信这话是从瑶瑶嘴里说出来的,“你也认为是我活该?”   瑶瑶咬了咬唇,眼神躲闪。   “我没想到连你都是这样看我的。”夏蔓蔓神情很受伤,“所以你也和其他人一样,过去这些年表面对我同情,其实背后在幸灾乐祸,对不对?”   “我没有!”瑶瑶否认。   “你有!”夏蔓蔓厉声道,“你的那些小心思我其实都知道,只不过我、我……”   接下来的话,夏蔓蔓没再说,“就这样吧,以后不用再联系了。”   夏蔓蔓转头就走了。   瑶瑶愣了一下,见夏蔓蔓走得这样干脆,她生气地一跺脚,大声道:“不联系就不联系,谁稀罕和一个丑八怪当朋友!”   说着,瑶瑶也甩着包走了。   一对一分钟前看着都还很好的姐妹花,就在祝微生面前突然地决裂了。   祝微生站在原地,盯着夏蔓蔓的背影看了几秒。   他准备往公车站去的脚步一转,跟在了夏蔓蔓身后。 第90章   夏蔓蔓对周围人的存在很敏感,尤其是男性。   祝微生跟着夏蔓蔓走了没两步,还没来得及出声把她叫住,就先被她注意到了。   现在是大白天,还是热闹的街头,但夏蔓蔓明显被吓到了,猝然变了脸色。   “抱歉,夏女士。”祝微生走上前,轻声致歉,说出自己跟上她的原因,“我没有恶意,我知道这对你很重要,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你不能再用现在这种方式美容了。”   正要躲开祝微生的夏蔓蔓猛然停住脚步,脸上恐惧的神色也起了变化,“你说什么?”   祝微生看着她的脸。   夏蔓蔓对这样直接的目光似乎很不习惯,她单手捂了下脸,躲了下祝微生的目光,“你看着我做什么,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祝微生撇开眼,夏蔓蔓被他看着会不适,他现在看着夏蔓蔓其实也有些不适。他道:“你现在很漂亮,但过上一段时间,你的脸又会恢复成你之前的样子,对吗?”   夏蔓蔓捂脸的手一颤,很震惊,“你怎么知道?”   “有镜子吗?”祝微生问。   夏蔓蔓迟疑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圆镜,带着警惕小心地递给祝微生。   祝微生接过镜子,在镜子背面画下一张符,然后抬头看夏蔓蔓:“等会儿你看到的画面会有些恐怖,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夏蔓蔓虽然不知道祝微生要给她看什么恐怖的东西,但她却是因这话辛酸一笑,“恐怖?我已经见过世上最恐怖的东西,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害怕。”   祝微生便把镜子递回给她,“那你看吧。”   夏蔓蔓先观察了一下镜子背面,金光符咒一般情况下普通人看不到,所以夏蔓蔓眼里的镜子背面,上面什么都没有。   夏蔓蔓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把镜子一翻,对着自己举起来,看了过去。   夏蔓蔓说着自己不会害怕,但当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还是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惊恐尖叫。   手中的镜子掉下去,瞬间四分五裂。   来往的行人都奇怪地看向夏蔓蔓,但夏蔓蔓已经注意不到这些看过来的视线,她颤抖着手,想碰自己的脸又不敢碰,“你给我看的什么,为什么我脸上会有这些东西!”   夏蔓蔓长得浓眉大眼,很漂亮,脸上的肌肤也莹润光滑,但这都是普通人眼中的她。在祝微生眼里,夏蔓蔓的大半张脸上都是烧伤留下的疤。此时在这些疤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肉色小虫。   “这些就是让你变美的东西。”祝微生说。   “不可能!”夏蔓蔓崩溃喊道,她明明很害怕,但还是克制不住地去看地上碎裂的镜子,似乎想确认是不是自己刚才眼花。   但在又一次看到镜子里反射出来的恐怖面容后,夏蔓蔓又惊叫一声。   她痛苦地闭上眼,声音发颤:“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只是抹了一层药膏!”   “因为你抹的本来就不是药膏,而是虫卵。”祝微生引着浑身僵硬的夏蔓蔓走到街道角落,“你最近是不是发现自己变瘦了?”   夏蔓蔓红着眼点头。   祝微生告诉她:“你之所以会瘦,正是因为这些虫子,它们是靠吸食你的血气来进行孵化。”   孵化后,夏蔓蔓脸部会进入一个非常好的状态,并维持一段时间。   但这些虫子寿命有限,当虫子慢慢死去,夏蔓蔓的脸部状态也会慢慢下滑。等到虫子全部死去,也就彻底失去了让人变美的作用,那时候夏蔓蔓的脸就会恢复原状。   如果夏蔓蔓想一直保持漂亮,就需要一直往脸上抹这些虫子。而她也会变得越来越瘦,浑身血气不停流失,若不停下这种行为,她总有一天会被吸尽血气而死去。   “一定会死吗?”夏蔓蔓带着一丝绝望问。   “会。”祝微生斩钉截铁道,没有给她半分希望,“为了这些虫子,你付出了什么?”   应当不止金钱这么简单,祝微生猜着。   夏蔓蔓没有回答,她声音紧绷,“你问这个做什么?”   祝微生如实说出自己的目的,“我想知道这些虫子的来源。”   “然后呢?”夏蔓蔓干涩地追问,“你想做什么?”   祝微生看她一眼,“毁掉它。”   “你毁掉了它,让我以后怎么办!”夏蔓蔓激动起来,“你知道过去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么!”   夏蔓蔓脸上都是曾经被人泼硫酸留下的烧伤,过去这些年,因为脸的问题,她不敢随意出门。就算是自己的家人,她都很害怕他们盯着她的脸看。   好不容易她才有机会变回没受伤前的样子,可以不再畏畏缩缩抬头挺胸的走路,让自己的生活恢复正常。可现在,祝微生却要毁掉她才获得不久的希望!   祝微生完全能理解夏蔓蔓的愤怒,但是就算他现在放着不管,夏蔓蔓获取的美丽也很快会随着她的死亡而消逝。   刚才夏蔓蔓和瑶瑶的争吵他都听见了,他觉得夏蔓蔓之所以不肯告诉瑶瑶医院的位置,正是因为她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继续下去迟早出事,不想把瑶瑶牵扯进来。   夏蔓蔓惨笑一声,她的确是不想瑶瑶陷进去,因为她已经感觉得到,那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夏蔓蔓只觉得痛不欲生,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她,给了她希望又让她陷入绝望。   但夏蔓蔓挣扎一番,还是把虫子来源告诉了祝微生。   “总不能让它害更多的人。”夏蔓蔓低落中透着坚决。   虫子来源于一座美容馆。   一个月前的某天,夏蔓蔓在外卖盒子里收到了一张美容馆的体验卡。   体验卡写着很多美容项目,包括修复伤疤这一项。   这些年为了修复脸上的伤疤,夏蔓蔓什么办法都试过,但是获得的改善微乎其微。一次次的失望和绝望,导致夏蔓蔓现在看到这一类的宣传,心里涌出来的只有反感和厌恶。   她将体验卡连同外卖盒,一起扔进了厨房的垃圾桶。   但是当天晚上,当又一次在洗澡时触碰到了自己凹凸不平的脸后,夏蔓蔓的情绪再一次崩溃。   然后她想起了那张被她扔掉的体验卡。   陷入绝望的人有时候为了自救,一些不管听起来有多离谱的方法,都会想方设法地尝试。   夏蔓蔓当时就是想着,她的情况已经是最坏的了,试一试,不过是又失望一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抱着这种心态,夏蔓蔓在第二天根据体验卡上留下的地址找了过去。   “美容馆在一个很奇怪的位置。”夏蔓蔓说。   那是一个挺偏僻的地方,而且是在一个垃圾场附近,周围有些荒凉。但坐落在那的美容馆却外形精美,看上去非常高端,和周围战乱差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处于两个世界。   夏蔓蔓说,她当时刚走到美容馆大门口,就有两个高挑漂亮的年轻女生出来迎接她。   其中一个女生在看到她的脸后,怜惜地说:“多么年轻美丽的姑娘啊,这些年你一定很难受吧。但是你放心,如今你来了我们这里,你马上就会重获新生。”   另一个女生则拿了一本相册过来,翻开里面的照片给她看。   那些照片全是脸上有着各种伤疤的女生,也有和她一样曾被硫酸烧伤的,甚至那张照片里的女生,脸上的伤疤比她的还严重。   但烧伤照后面放着那个女生修复后的照片,伤疤修复后的女生脸部皮肤光滑平整,模样可爱,表情自然,死气沉沉的双眼也恢复了光彩,整个人充满了活力自信,真的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当时夏蔓蔓怀疑那些照片都是P的,但是接待她的两个女生信誓旦旦说都是真实的修复效果。还说因为她是第一次来,又带着体验卡,所以可以免费体验一次,让她先看看修复效果。   夏蔓蔓就带着一丝期待,跟着其中一名女生去了修复区。   夏蔓蔓脸上的伤疤很严重,她以为就算修复有效果,但整个修复过程一定也很漫长。   但让夏蔓蔓倍感惊讶的是,她当时只是被安排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然后由着那名女生往她脸上抹了些冰冰凉凉的东西。再又等待了一会儿后,那个女生就说可以了。   尽管已经做好了失望的准备,但夏蔓蔓当时心里还是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这么短的时间,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一小时,还什么仪器都没上,就告诉她修复好了?   然而,当夏蔓蔓揣着满心怒气看到自己恢复光洁的脸时,那瞬间她脑子被震得一片空白。   夏蔓蔓对着镜子足足愣了好几分钟,她捧着恢复如初的脸,终于相信自己的脸是真的被修复好了。   而后又难以置信,这么好的修复效果,居然还不用钱。   之后好几天,夏蔓蔓都处于一种喜悦和不真实并存的状态中。她的家人也感到不可思议,但更为她感到高兴。   那一阵,是夏蔓蔓出事后过得最快乐幸福的一段时间。她也终于不再将自己闷在绝望颓废的壳子里,准备走出去,迎接全新的生活。   可是就在她兴致勃勃满怀期待地做着这些准备时,某一天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脸上的伤疤又重新出现了。 第91章   重新出现的伤疤最初并不明显。   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它们变得严重起来,存在感逐渐变强,就好像要回到没做修复之前的那个样子。   惊慌的夏蔓蔓迅速找去美容馆,问她的脸是怎么回事。   这次还是那两个女生接待的夏蔓蔓,给她做修复的那个女生告诉她,上次是免费体验的效果,因为是体验版,所以效果保持的时效不长。如果她想长时间保持修复的状态,就需要另外付费了。   夏蔓蔓没想到修复居然不是永久性,而是一次性的,她当时已经意识到自己落入了某种坑里。   但夏蔓蔓想要做个正常人,不想再回到那种毁容的生活中,在体验过失而复得的正常生活后,就算前方真的有坑,夏蔓蔓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夏蔓蔓付了一笔不算低的费用,获得了一次时间比较长的修复。这次修复依旧是往她脸上抹一些冰冰凉凉的药膏,再等一会儿后就被提醒结束了,修复过程和上一次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这次修复,也只是比上次长了几天而已。   就在前几天,夏蔓蔓去做了第二次付费修复。因为费用实在不低,夏蔓蔓知道以自己的存款已经没办法进行第三次付费修复了,为此她感到很焦虑。   而给她做修复的女生似乎看出了这一点,非常贴心地提出,她们这里的付费方式除了钱,还可以用其他东西。   这些东西,可以是她身上的才气、智慧、灵感、天赋、唱歌或是跳舞反正随便什么能力,甚至是寿命。   如果用这些东西,她获得的修复效果将会更长。   在女生报出来这些东西时,当时夏蔓蔓整个人毛发悚然。她察觉到前方等着她的不止是一个坑,坑里还有更让人恐惧的东西。   但如果祝微生不及时出现的话,夏蔓蔓觉得自己不一定忍得住不用这些去购买修复效果。   虽然做出这种决定很痛苦,但是把美容馆位置告诉祝微生后,夏蔓蔓神情中还是透露出一丝轻松。   她觉得带着伤疤活着也很痛苦,但活着有心挣扎的话,还有看到希望的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之后祝微生,也算是给了她希望。   祝微生说,如果夏蔓蔓每个月都愿意付出一点金钱,他或许可以帮她的忙。虽然不能让她的脸好起来,但是可以让旁人眼里的她,看上去是正常的。   祝微生说的这种办法,就是他先前用过的“鬼迷眼”。夏蔓蔓可以出钱请打杂小姐妹帮忙,让她们对她用鬼迷眼。这样至少夏蔓蔓可以正常外出,工作,接触新的环境,不必一直困在过去,始终活在绝望中。   这种办法会让夏蔓蔓身上的阴气变重,不过只要用他给的符纸定期清一清,就没什么大碍。   当时听祝微生说,虽然会加重阴气,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所花费的金钱也比付费修复便宜太多太多后,夏蔓蔓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接受了祝微生给予的帮助。   已经接触过诡异的美容馆,再和鬼打交道,夏蔓蔓接受得非常良好。   后来的夏蔓蔓,没有因为缺少朋友而再跟瑶瑶卑微地和好。但她多了两个鬼朋友,她在打杂小姐妹的帮助下,慢慢地走了出去,重新找回了生活的信心   她变得比从前更加坚强和勇敢,也终于敢照镜子了。   拥抱新生活的夏蔓蔓,一边努力学习,一边暗暗关注着当初伤害她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曾是她的追求者,被她拒绝后怀恨在心就冲她泼了硫酸,几乎毁了她一辈子,却只坐了几年牢就出来了。出来后又仗着家里的钱势,继续耀武扬威。   但夏蔓蔓坚信狗改不了吃屎,所以她在打杂小姐妹的帮助下,暗暗搜集各种证据,最后把犯罪男又一次送进了监狱。而且这一次跟他一起进去的,还有他家人。   这一家子因为犯的罪太多,家里的财产全部被查收,而且这次要在监狱里待很久很久。   夏蔓蔓认为,等到那时候,她绝对会变得比现在还要强大。她会始终关注着他们,不给他们再害人的机会,也不给他们再害自己的机会。   当然,此时的夏蔓蔓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精彩。她只是带着纠结痛苦的心,看着祝微生搭上前往美容馆的公车。   祝微生转了几道公车,才来到夏蔓蔓所说的那片垃圾场。   沿着夏蔓蔓提过的几个标志转了一圈,祝微生只看到被风刮得满地都是的垃圾,以及随着天气上升而愈发明显的臭味,并没有发现美容馆的存在。   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后,祝微生沿着标注再次走了一遍,这次他停在夏蔓蔓说的最后位置。   看着前方乱糟糟地散乱着不少垃圾的土坑,祝微生闭上眼,抬手并作剑指在两只眼睛上面缓缓划过一道。   再睁眼,眼前的场景变了。垃圾土坑不见了,出现了一栋很是华美的建筑,门牌上方写着“美容馆”三个大字,简单明了。   之所以刚才祝微生看不到美容馆,是因为它的存在也是鬼迷眼的一种类型。只不过它涉及人心私欲,只有想要强烈变美变好看的人才能发现它的存在。   不过这里地方到底太偏僻,很少人会往这边过来。从夏蔓蔓收到体验卡的方式来看,美容馆会选择性地主动给这类人投放体验卡,吸引他们过来。   祝微生抬步,缓缓走过去。   美容馆大门是透明的玻璃门,可以看出前厅没有人。不过在祝微生踏上美容馆的阶梯后,两只手忽然出现,分别握住玻璃门把手。   两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漂亮女生同时拉开玻璃门走出来,脸上挂着亲切热情的微笑迎上来。   祝微生顿在原地,这两人,应该就是夏蔓蔓口中高挑漂亮的女生了。不过在夏蔓蔓眼里她们是人,但祝微生可以看到她们真实的一面,这两人,真身是两具骷髅。   两具骷髅走过来,空洞的眼睛齐齐看着他,只剩牙齿的嘴巴哒哒上下开合,发出甜美的声音,“欢迎光临美容馆。”   “你们好。”祝微生语气如常,“我来做美容项目。”   “先生想做什么项目呢?”左边的骷髅引着他向里走。   祝微生想了想,“身体保养。”   “身体保养,是想要身体塑形吗?”右边的骷髅打量一番祝微生,“先生的体格偏瘦哦,这样很难讨到女孩子欢心,也很容易被强壮的同性比得一无是处。没关系,来了我们这里,无论是八块腹肌,壮硕的胸肌,还是麒麟臂和粗壮有力的大腿,不用辛苦锻炼举铁就可以拥有哦,更可以变高哦~”   右边骷髅说完,左边骷髅就塞过来一本相册。   相册打开,里面只有一张对比照,是一名体型非常肥胖的男人。经过塑形后,这个男性瘦了下来,身材比例还非常的完美。照片中的他肥胖时面无表情,塑形后的他微抬着削瘦的下颌骨,摆着健美pose,露出迷人的身躯,整个人也非常自信,如获新生。   照片只有这么一张,往后都是空白。   祝微生道:“很少有男顾客过来美容?”   “是的呢先生。”右边骷髅说,“您是我们美容馆至今接待的第二位男性顾客,不过请别担心,我们这里的塑形技术非常安全先进,您想要什么效果,我们都可以满足。”   “这样么。”祝微生把右手的衣袖挽起来,“那么,就给我来一只麒麟臂吧。”   这么奇葩的塑形要求,两只骷髅没觉得不对。   右边骷髅立即热情道:“好的先生,请这边走,去楼上塑形区,请问您有体验卡么?”   “没有。”祝微生道,“一只麒麟臂多少钱?”   骷髅报了个数字。   “太贵了。”祝微生说,“付不起。”   “没关系的先生。”骷髅善解人意地说,“因为您是第一次来,我们美容馆最近也在搞活动,今天可以给您一个免费的塑形体验,如果觉得满意了,欢迎下次再来。”   祝微生想,套路应该都是一样的,就算他不嫌贵,骷髅应该也会想办法给第一次来这里的人一次免费体验。   来这里的人都有着强烈变好看的愿望,从夏蔓蔓和刚才照片上的男人来看,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单靠自己意志无法改变的地方。这样的人一旦体验过那种滋味儿,很难再摆脱掉。   等到这些人沉迷这种改变并且付不起金钱后,骷髅们就会提出让他们用别的东西交易。   一步步把这些人引诱到深渊。   祝微生跟着骷髅来到了塑形区。   一间全白的屋子,一张床,床对面一张镜子,再加一个柜台,这就是塑形区的全部布置了。   “先生,请躺在这张床上,露出您需要塑形的手臂。”   祝微生走过去躺下,露出右臂。   骷髅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碗,倒了些什么东西在里面,搅拌搅拌,就端着走过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祝微生问。   “这是塑形的药剂。”骷髅展示给他看,“放心吧先生,药剂安全无害,绝对可以给您塑造出一只非常完美的麒麟臂。”   祝微生看了一眼碗中的东西,粘稠的白色药剂,看上去像面粉兑水。但祝微生的眼睛不是寻常肉眼,一眼就认出这是满满一碗肉虫虫卵,正发出吵闹的讨食声。   前来美容馆的这些顾客,就算最后不死于他们这些丢失的那些东西,也会死于虫卵的不停孵化。   所以顾客们算是被一鱼两吃,美容馆虽然给了一些没有孵化的虫卵,但是这些虫卵都是顾客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舍出自己的血气孵化的。之所以在涂抹了之后让顾客再闭眼等一会儿,就是在等虫卵孵化起作用。   美容馆相当于什么都没付出。   骷髅弯下腰来,准备往祝微生手上涂这些虫卵。不过在此之前,它先递了一只眼罩,要求祝微生戴上。   祝微生默默接过眼罩,没有戴,并掀翻了骷髅手里的碗。 第92章   碗落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像面团一样,软成了一团。   虫卵从碗里流出来,在地上缓缓淌开,像白色的触手一样缓慢地挪向祝微生。   骷髅盯着空空的手,似乎愣住了。它很慢地歪了一下头,看着从床上坐起来的祝微生,有些疑惑,“先生?”   “不做了。”祝微生往门口走去。   “先生。”骷髅一把抓住祝微生的胳膊,“药剂已经调出来了,不用就浪费了。”   祝微生回头,“你们是不是第一次遇上我这种不配合的顾客?”   “是的呢先生。”骷髅有些强势地把祝微生往回拽,“请去床上躺好,塑形马上就开始,时间很短,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   “如果我不呢?”祝微生手一拧,挣开了骷髅的手。   骷髅被祝微生推到了旁边,它稳住趔趄的身子,缓缓站起来,声音带上了一丝危险。   “看来先生不愿意配合,既然如此,就只能暂时委屈一下您了。”   骷髅在旁边的墙壁上拍了一下,柔声道:“出来吧,孩子们。”   这句话一落,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   “饿啊,好饿~”   数不清的细小声音在耳边响起,祝微生站在原地,看着房间洁白的墙壁迅速扭曲起来,像融化的胶水,缓缓流向地面。   起先只有墙壁,很快,祝微生头上的天花板、前方的房门、脚下的地板,都跟着扭曲融化,朝着祝微生聚拢。   这些都是虫卵。整个房间,全部是由密密麻麻的虫卵组成。   虫卵像潮水一样涌向祝微生,若是他不闪不避,这么多数量的虫卵,顷刻间就能把祝微生浑身血气吸食干净,直接让他也变成一具骷髅。   祝微生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摸出两张符纸,在第一波虫卵碰到他双脚时,捻燃,扔下去。   符火一碰到虫卵,就像火星子碰上汽油,轰然一下染成熊熊烈火。   虫卵们发出痛苦的嘶叫,还没被烧到的虫卵感知到了危险,像潮水一样迅速后退。   但它们的速度怎么比得过汹涌蔓延的火势,很快,整个房间里全是旺盛猛烈的符火。   “孩子们!”   虫卵被烧死前的痛叫刺激了骷髅,骷髅尖叫一声,它躲避着符火,扑向祝微生,口中急促道:“先生,您不是来塑形的吗?您放心,我们这里的产品技术先进又安全——”   祝微生抬起一脚,将骷髅踹回墙边。   那一面墙都是燃烧着的符火,骷髅一碰上去,就像棉花入火海,瞬间也燃烧了起来。   明明是骷髅,却当真像个人一样,也痛得尖叫起来,在房间里四处滚动,试图扑灭身上的符火。   但祝微生这把符火是阴物秽物的克星,碰上它,不烧干净不罢休。   上面的动静吸引了楼下的另一只骷髅,那只骷髅很快也上来了。   照样被祝微生一脚踢进了火堆里。   惨叫声又多了一道。   祝微生收起脚。   生命在于运动,今天的运动量不再是零。   这就是他刚才说的,身体保养。   符火熊熊,但对祝微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他站在火焰中心静静等待。   几分钟之后,虫卵的嘶叫声逐渐消失,两具骷髅的声音也未再响起。   符火褪去,所有的虫卵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两具骷髅也散了架子,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   周围的场景也是猛地一变,美容馆不在了,祝微生重新置身于满地垃圾和臭味的垃圾场。只不过稍稍变了个位置,离之前那个堆着不少垃圾的土坑有一段距离。   在祝微生脚边,有一个破破烂烂的纸房子,纸房子上面写着“美容馆”三个字。   而散落的骷髅架子就落在纸房子旁边,它们像原本就属于这里的垃圾。   祝微生捡起一只骷髅头,将其一翻,视线落在骷髅头颅顶中央。那里画着一个小小的符印,经过符火的燃烧,此刻符印痕迹已经变淡,有些模糊不清。   但只需一个边角,祝微生就已经认出这符印的来头。这是一种傀儡操控术,赋予操控者的部分思想,专门用来操控骷髅、死尸一类的阴物。   摩挲了一下符印,祝微生眸色深深,他扔掉骷髅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刚走出一段距离,祝微生就看到有个年轻女生茫然地站在前面,环顾四周,时不时低下头看看手中的东西,疑惑地确认着什么。   很快,她发现了祝微生。她先是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祝微生,但在他经过时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   “你好……”女生小心地问着,把手里的东西展示给他看,“请问你知道这家美容馆在哪吗?”   祝微生看了眼,认出她手里拿着的应该就是夏蔓蔓跟他形容过的美容馆体验卡。   “不知道。”祝微生说,“这边是垃圾场,没有什么美容馆。”   说完祝微生就走了,走远后他才回头看一眼,就见找不到美容馆的女生跟了上来,看样子是放弃继续寻找,也准备离开了。   之前一进美容馆,祝微生就察觉到那里面只有骷髅和虫卵的气息,背后操控它们的人并不在这里。   祝微生刚才想烧的也不只是骷髅,还有操控骷髅背后的人。   虽然不确定背后弄这一切的人具体是谁,但毁了美容馆和骷髅,也算是重创背后的人。   祝微生这一趟不算白来。   毁掉美容馆,至少这个城市的人不用深受其害了。不过祝微生没想到,这个美容馆居然还引出了点儿连他都没预料到的后续。   毁掉美容馆没几天后,姜棱出事了。   自从林波被姜棱一顿阴阳怪气后,林波就没再关注姜棱桃花煞的后续了。还是姜棱学校辅导员的电话突然打到了林波这里,他们才得知姜棱好像失踪了,五一假期过后就一直没回学校上学。   和姜棱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女朋友田菲菲。   虽然姜棱很气人,但曾经到底是同学,而且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所以林波请求祝微生帮忙寻找姜棱,和他女友田菲菲。   在去姜棱学校的路上,林波翻着手机里姜棱的朋友圈,跟祝微生说:“前几天不是五一假期么,我看他朋友圈里天天晒图,好像是和他女朋友在外面旅游,但没在朋友圈里看到他俩回程的消息。”   不过,林波通过询问和姜棱的共同朋友得知,在旅游期间,姜棱好像和田菲菲再度闹起了分手。当然,这次依旧是姜棱单方面提出分手。   具体分手原因不太清楚,总之好像是姜棱又开始嫌弃田菲菲不好看。   “以这家伙的尿性,他绝逼在旅游期间看上别的妹子了。”林波颇为不耻,“姜棱花心得不得了,喜新厌旧的速度比翻书还快,一有新目标就立马和上一任提分手。”   姜棱只觉得自己是真性情,在追求真爱,而且理直气壮地觉得这种有新目标就和上任说分手的行为并不算渣男,曾颇为自得地说他从不脚踏两条船。   是,认真说起来姜棱这行为的确算不上脚踏两条船,不过就是无缝衔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而已。   吐槽完姜棱,林波一拍手,“他不会又撩骚到了人家有男朋友的女生身上了吧,以前读书时他就干过这事儿,结果被人男朋友带人堵在学校门口,吓得他那几天不敢走大门,天天翻墙上下学。”   “就这样都狗改不了吃屎,桃花煞不找他找谁。”沈健也吐槽道。   祝微生则问:“有姜棱最新正面照片么?”   “有有有!”林波忙道,语气还有点烦地说,“姜棱对自己的外貌向来很自信,几乎天天都要发自己的自拍照,好几次都想把他屏蔽了,他又老爱让我给他点赞……我把他和田菲菲的合照也发你一张吧。”   林波直接就在姜棱的朋友圈现场扒了几张给祝微生,两张他的单人照,一张他和田菲菲的合照。   看到单人照时,祝微生不出意外地在姜棱眉间看到了愈发鲜红的桃花煞,而后他的目光落在合照上,眼峰微顿。   “田菲菲的面相变了。”祝微生说。   沈健立即凑过来,虽然看不出什么名堂,但眼睛还是落在田菲菲脸上,“怎么个变法?”   田菲菲祝微生是见过的,那日她在校门口苦苦哀求姜棱不要分手时,还是个逆来顺受,情路坎坷的面相。但这张合照上显示,田菲菲情路依旧坎坷,但眉峰下撇,隐露凶戾,一个不慎,怕是会走上不归路。   人的面相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一句不经意的话,或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祝微生收起照片,“田菲菲就是姜棱的桃花煞。”   “田菲菲?!”林波很吃惊,“不可能吧!她对姜棱向来死心塌地,每次姜棱说分手她都苦苦挽留,爱得不行的样子。我瞧着她几乎到了这辈子非姜棱不嫁的程度,她居然舍得伤害姜棱?”   沈健搭着林波的肩膀,明明一直是只单身狗,但却一副见过很多世面懂很多的语气,“老林,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时候一个人的占有欲,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   正因为田菲菲爱姜棱爱得不行,所以可能才无法容忍姜棱一直提出分手啊。 第93章   姜棱和田菲菲是从前天开始联系不到人的,两人一起失踪,学校这边今天已经报警了,还没查出什么。   祝微生准备用提气寻踪的办法寻找姜棱,林波和姜棱的几个同学见过,联系了其中一个。   车子抵达姜棱所在学校的校门口,林波联系的那个同学已经拿着两件姜棱的衣服等在了那里。   除此外,林波还想办法联系了田菲菲的朋友。   姜棱的衣服刚拿到,一个女生就提着一个袋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这个女生祝微生见过,是那次在他们校门口劝说田菲菲和姜棱分开,但最后被气走的丹丹。   那天丹丹说再管田菲菲就把姓倒过来写,但在田菲菲失踪时还是在帮着想办法。在林波托人找到她说有办法可以快速找到田菲菲时,丹丹虽然不知道他们准备用什么办法,但还是急急忙忙地就收拾了两件田菲菲的衣服带了出来。   祝微生从两人的衣服上各提出一道气,发现两道气果然是往同一个方向飘的。   三人打车过去,路上林波看着不停上涨的车费,忍不住嘀咕:“姜棱这傻逼可千万别出事,我车费还得他报销呢!”   跟着两道气,他们来到这个城市一个繁华地段,最终停在一幢三十多层的公寓楼前。   这栋公寓就紧邻附近几个本市有名的旅游景点,附近的很多公寓都被开发成了民宿。公寓楼进出自由,不时有拖着行李箱进出的游客。   祝微生几个畅通无阻地进了公寓大楼,随着气的指引乘坐电梯来到了最顶层,停在走廊最靠里的一扇房门前。   他们刚站定,旁边的房门就打开了。一对同样提着行李箱的小情侣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好奇地看看祝微生三个,准备走。   “你好。”沈健叫住两人,他指着房门,“请问你们见过这里面住的人吗?”   男的摇头,女生说:“好像见过,是一对情侣吧。”   林波立即把姜棱和田菲菲的合照拿出来给她看,“是他们吗?”   女生盯着看了两眼,“好像是。”   之后女生迟疑地问他们,“你们做什么的?”   林波呵呵干笑两声,没回答   女生很快被自己的男朋友拉走,林波看着人走远,忙道:“快点快点。”   阿纸从祝微生兜里跳出来,顺着门缝卡进去,几秒后房门从里面打开。   祝微生轻轻地推开门。   女生伤心难过的哭声顿时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沈健和林波对视一眼,跟在祝微生身后小心地走了进去。   客厅里没开灯,阳台窗帘也是拉上的,屋子里光线很暗,只有靠左的房间里传来了一点灯光。   房间的门是半敞的,祝微生他们进去后,刚好可以从敞开的门缝里看到背对着他们瘫坐在床尾的田菲菲。   田菲菲这会儿哭得稀里哗啦的,声音哽咽,卑微哀求:“姜棱,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   祝微生他们看不到姜棱的脸,但前面床上摊着一双被捆起来的男人的腿,姜棱应该是躺在床上的。   他们没听到姜棱的声音,不过应该是没死的,因为下一秒卑微的田菲菲就拿起手上一个黑色棍子在姜棱腿上按了一下,伤心道:“你又骗我!你每次答应得好好地,可是转头不高兴,就又不要我了!”   黑色棍子按下去,一阵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响起。   床上的男人腿痛苦地抖了好几下。   “雾草!   “电击棍!”   沈健和林波瞪大眼,两人无声交流道。   给了姜棱一棍子的田菲菲,继续边哭边说:“姜棱,只要是你让我改的,我都努力改了。我的所有生活习惯和穿衣打扮都按你说的在做,我已经尽力让自己变得更美更好看了,为什么你还是要和我分手。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结果你每次还是想分手就分手,想离开就离开!”   语气有些激烈地说完,田菲菲又放软了声音,很可怜兮兮地说:“姜棱,你是我的,求求你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姜棱不知道给了什么反应,总之又挨了田菲菲一电棍。   “你现在点头,是因为你被我绑住了,你根本不是真心的,你还是在骗我。”田菲菲愤怒地说,“等我们离开这里,你肯定又会立即甩了我。我告诉你,你休想和别人在一起,我要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   田菲菲的精神状态看着已经不对了,她昭告全世界的方式,就是准备拿把刀在姜棱脸上刻上自己的名字。这样无论谁一看,就都知道姜棱名草有主了,也知道这主又是谁。   说着,田菲菲踉跄着站起来,似乎准备出来拿刀。   床上的姜棱双脚拼命挣扎,唔唔的声音模糊传来。   趁着田菲菲毫无防备地开门那一刻,在祝微生的示意下,林波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田菲菲拿着电击棍的手一拧。   男女体力悬殊,田菲菲痛呼一声,手里的电击棍就掉在了地上,并被林波按在旁边墙上无法动弹。   “你们是谁,放开我!”田菲菲尖叫。   “绳子绳子!”林波大喊道。   “来了来了!”沈健应着。   这房间里恰好有多余的绳子,沈健捞起来,顺便看了眼床上几乎被捆成粽子的姜棱,估摸是田菲菲捆他用剩下的。   林波和沈健两人联手把田菲菲的手绑起来,那边祝微生正在给姜棱松绑。   姜棱看到他们几个,尤其是最熟悉的林波,整个人都眼泪盈眶了。他嘴巴上贴着一圈胶布,胶布中间有个食指大的洞,等祝微生把胶布撕掉后,姜棱立即声音嘶哑地哭了起来。   姜棱的脸虽然被打理得很干净,但面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他就穿了条内裤,身上多处都是绳子勒出来的印子。   看起来有些可怜,但几个人都同情不起来。   等姜棱哭了一会儿后,林波才道:“姜棱,你被捆在这里几天了啊?”   姜棱颤颤巍巍比了个“五”的手势。   五天前,姜棱已经和田菲菲提出了分手。田菲菲像之前一样不愿意,对他死缠烂打,最后看姜棱这次态度特别坚决,就说让姜棱再陪她最后一次,之后她就保证绝对不再纠缠他。   姜棱也不想田菲菲耽误他追求新的恋情,就同意了。结果他跟着田菲菲来到这个订好的民宿里,刚进门就被田菲菲用电击棍给电倒了。   电击棍电不晕姜棱,但会让他浑身抽痛麻木。趁着他倒地无力反抗时,田菲菲把他绑了起来。   就如林波说的那样,田菲菲对他死心塌地,姜棱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被田菲菲这样对待。说难听点,在他眼里,田菲菲就是任他呼来喝去的狗,随他怎么嫌弃怎么骂,田菲菲都不会抱怨半句,所以姜棱从来没防备过田菲菲。   之后几天田菲菲一直把他囚禁在这个民宿里,期间她一直哀求姜棱复合。   姜棱也不是傻,被这样对待了,当然是立即点头同意复合。结果田菲菲又认为姜棱骗过她太多次,说的话不可信,每次姜棱一点头,田菲菲就电他。但姜棱如果不答应,田菲菲还是会电他。   姜棱都记不清这几天里自己被田菲菲电了多少次。   刚才田菲菲说要往他脸上刻字时,姜棱差点吓尿了。   “我早说了你这样玩会出事。”林波无语,“我看这次复合你明明很开心,怎么忽然又提分手?”   说起这点,姜棱觉得自己很无辜。   那次田菲菲搅和得他被人打了一巴掌时,姜棱就很坚决地要和田菲菲分手。但之后又和好,除了是他那段时间在附近大学圈子里被很多女生骂,导致他追不到新女朋友之外,还有田菲菲比之前变漂亮了的原因。   有了变化的田菲菲让姜棱对她多了一丝新鲜感,他想着反正追不到别人,就又打发时间一般地和田菲菲重新在一起了。   那段时间的确过的不错,姜棱感觉开始了一段新恋情一样。但一切在五一旅游期间发生了变化。   当时姜棱带着田菲菲是和别的情侣朋友一起出去玩的,大家都带着自己的女朋友。田菲菲在几个兄弟的女朋友里模样最出挑,这让姜棱觉得很有面子,尤其是听见兄弟们用羡慕的语气说他有艳福时,姜棱心里很是得意。   只是在旅游的第二天,姜棱发觉田菲菲忽然又变丑了。   这种变化很明显,连姜棱的朋友们都惊讶,说田菲菲怎么感觉变了一个人似的。   就这句感叹,让姜棱觉得自己被嘲笑了,也让姜棱生气田菲菲丢了他的脸。。   等到第三天,田菲菲的样子变得更加不好看了,用姜棱自己的话说就是整个人像从前一样灰扑扑,毫无亮眼之处。   姜棱对田菲菲才生出的那丝新鲜感也没了,不等旅游结束,就提出要和田菲菲分手。   这听在沈健和林波耳朵里,就是姜棱这厮真够烂的,嫌人家不好看一开始就不要追。追了甩,甩了又复合,复合了又甩,把人当什么了。   见林波和沈健对他一脸鄙视,姜棱觉得自己很冤,“你们没在场,她那几天真的是越来越丑,越来越丑!明明她可以把自己捯饬好看,偏偏要以丑示人,她分明是故意想让我被我那几个朋友瞧不起!”   “这年头还能有个女朋友,你丫就知足吧。”林波听他一口一个丑,听不下去了,他看一眼默默流泪的田菲菲,“田菲菲,找个可以真心欣赏你的人吧,这人渣哪值得你做这些犯法的事。”   田菲菲坐在原地呆愣流眼泪,对林波的安慰无动于衷。   这时,祝微生忽然走到田菲菲身前蹲下,“你是不是去过垃圾场那个美容馆?”   刚刚还没有反应的田菲菲,听到垃圾场和美容馆几个字,立即转动了目光。   “对!我去过。”田菲菲激动地跪坐起来,看着祝微生,迅速点头,“你也知道那个美容馆?那你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吗,为什么我回来后就找不到了。只要去美容馆,我就可以变得很漂亮。只要我变漂亮,姜棱就不会和我分手……”   田菲菲黯淡的双眼里转眼就恢复了一些光彩,她催着祝微生赶快把美容馆的新位置告诉她。   祝微生摇头,“美容馆已经毁了,以后都没有了。”   “怎么会毁了!”田菲菲一下子变得崩溃,“是被谁毁了的!没有美容馆,姜棱他就要离开我了!”   沈健觉得这样的田菲菲挺可怜的,“皮肉都会老去,冲着你容貌来的人,总有一天也会因为容貌离开你。田菲菲,你已经很漂亮了,不要那么苛待自己。”   但田菲菲根本听不进去这些劝说,一会儿哭着喊着要美容馆,一会儿不要和姜棱分手。   “别劝了。”祝微生说。   田菲菲放不下姜棱,这其中还涉及到一个沉没成本。就像她自己说的,她为姜棱付出了很多,就这么分手,她不可能甘心的。   只能把田菲菲交给她的父母,她心理看上去已经出了问题。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沈健问。   “报、报警!”姜棱恶狠狠地说,“田菲菲囚禁我虐待我,我要告死她!”   被捆了五天,姜棱差不多也被饿了五天。这几天田菲菲没怎么给他吃饭,顶多就通过胶布上那个洞,给他喝点流质食物。   田菲菲沉浸在被分手的委屈和愤怒中,显然没有心情在吃的方面下功夫,她自己面色比姜棱还要白,走路都踉跄,估计这几天自己也没怎么吃东西。   但她还记得给姜棱胶布上掏个洞喂他吃饭,说明她的确把姜棱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只不过这种看重,一般人无法消受。   林波把自己的电话扔给了姜棱,让他自己报警。   半个多小时后,警方那边来人了。   对于为什么三个学生能比警察更快找到姜棱和田菲菲,祝微生直接报出了通阴司的名字,表示自己虽然不是通阴司的,但来路差不多。   警察们花了点时间确认,搞懂祝微生是用非常规手段找到的两人后,祝微生才终于离开。   姜棱和田菲菲一起失踪这事儿在学校里闹挺大,除了学校报警,姜棱和田菲菲的父母也都报过警了。   这事还被人发到网上去了,网友一番猜测,都觉得是不是小情侣遭遇了不测。   等姜棱被解救出来,警方把警情通报放出来,直接惊翻了一群网友。   本来,姜棱作为受害者,他是该被同情的。   但田菲菲的朋友丹丹出来爆料,说姜棱追田菲菲时,说他喜欢田菲菲的身材和肤色,但和田菲菲交往一阵后,姜棱就开始嫌弃田菲菲这里不好,那里也不行。   比如嫌弃田菲菲胖,腰不够细,希望她能减肥;又觉得田菲菲皮肤有些黑,最好再白一点;还希望田菲菲穿衣审美更好一些,这样他带出去有面子……反正姜棱喜欢什么样的女朋友,就要逼着田菲菲往什么样打扮。   田菲菲本来挺活泼秀气一个女生,在姜棱各种洗脑打压下,慢慢失去自信,慢慢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丑。于是她拼命搞护肤,拼命学穿搭,努力想让自己变漂亮。   但这样姜棱犹不满足,愈发以打压田菲菲为乐,整天把田菲菲丑挂在嘴边。   除了田菲菲,姜棱之前交往过的那些女生,姜棱基本都有让她们为他减肥变漂亮之类。   自己想要漂亮女朋友,有本事去追好了,追又追不到,就逼着人家为他改变。   这不是丹丹一面之词,还有其他女生出来作证。所以这次姜棱虽然是受害者,但并没有得到同情,反而人人唾弃。   由此事件,网上延伸出关于pua、女性容貌身材焦虑等一系列讨论。   而对于这次姜棱遭受的囚禁虐待,因为田菲菲的确诊断出了精神上的问题,所以不止不用负责,她家人还反过来把姜棱告了。他们痛斥姜棱,他们好好的女儿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   这事发生后,祝微生听林波说,姜棱朋友圈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虽然还在学校里读书,但很久没听他跟人吹嘘今天又看上了谁谁谁。   “收心敛性了?”沈健轻嗤道,“这怕是被田菲菲整出心理阴影了。”   “他那完全是活该啊。”林波感叹道,“以后应该不会再有妹子被他祸害了吧,就是可怜了田菲菲,还好我听丹丹说,她问题不大。”   姜棱被救后,林波让姜棱给自己报销了打车费,包括祝微生出手的费用,林波一并给他讨回来了。   姜棱身上没那么多钱,他找到自己父母,起先他父母还不愿意给。就算给,也不想给太多,他们觉得都是同学,出手帮一帮也是应该的。   姜棱居然还有脸把他父母这个意思转达给林波。   林波对姜棱是彻底没有什么好印象了,当时他就啐道,说一家人一个德行,都想压榨别人。他跟姜棱是同学就算了,祝微生算他哪门子同学。   不过祝微生到底不是普通人,林波冷笑着跟姜棱提了下祝微生是用什么手段找到的他后,姜棱最后还是让他父母乖乖掏钱了。   林波本来还想把他给姜棱买的那个护身符让姜棱还回来,结果姜棱脸皮厚,非给自己留下了。   经过这次,林波是不会再和姜棱再有什么往来了。   林波:“我再跟他做朋友,我未来女朋友认为我和他一丘之貉怎么办。”   说完,林波就扭着祝微生给他算了一卦,看他什么时候有女朋友。   祝微生就给他起了一卦,算出林波将于下半年红鸾星动,说明林波大概会在这个冬天遇上愿意和他交往的女朋友。   林波顿时就搓搓手,很期待。   沈健道:“放心吧,像咱这样的,谁看了不得说一句,活该咱有女朋友。”   林波哈哈笑了两声,拐了下沈健,“你咋不让微生也给你算一卦?”   沈健一摆手,“算了吧,我现在忙直播,哪有时间谈女朋友,毕业再说。”   林波道:“等毕业了,我们就都是社畜了,每天上不完的班,哪还有时间谈恋爱。”   “能谈就谈,反正顺其自然呗。”沈健说,和一般进学校就四处忙着谈恋爱的人完全不一样。   结果,刚说完现在还不想谈恋爱的沈健,没过几天,就被女生表白了。   当时沈健刚和祝微生他们吃完饭离开食堂,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忽然就窜出来一个挺漂亮的姑娘,往沈健手里塞了一朵玫瑰一封信,连话都没敢说一句,就红着脸跑走了。   “哇~沈健!”林波起哄,“我第一次看女生给男生送红玫瑰的,快看看信里写的什么。”   沈健表面无所谓,但猛地被女生来这么一下子,脸还是忍不住红了。他拍开林波试图打开信封的手,“边儿去,这是你能看的么。”   林波嘿嘿贱笑,不过还是收回了手。   祝微生在旁瞧着,默默给沈健算了一卦,扬了下嘴角。   沈健把信封放进兜里,回寝室里捣鼓一阵后,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没用的水杯,接了水,把那玫瑰插进去,就摆在自己电脑旁边。   504的人知道沈健被人塞了玫瑰和情书后,当晚都注意到沈健直播时有点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就拿手指捏一下玫瑰花瓣。   众人都偷笑,沈健这模样,一看就是初入情海的样子。   之后几天,总爱跟祝微生和程煦两个待一块儿的沈健,单独行动的时间多了起来。   当着沈健的面,程煦还打趣,说504里单身狗要少一只了。   沈健也只是红着脸,忍不住地咧嘴笑。   这么过去几天后,祝微生几个终于又看到那天给沈健塞玫瑰的女生,她有些紧张地来他们教学楼下面等沈健下课了。   沈健跟祝微生他们一起下楼的,原本还在和他们说说笑笑,看到女生后,脸上的笑容立即就灿烂了很多,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忙捧着书跑了过去。   他们和女生距离隔得不远,程煦和宋海几个在嘲笑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沈健。   只有祝微生,不经意的眼神落在女生身上后,凝了一瞬。 第94章   祝微生这个微小的眼神变化,恰好被宋海注意到了。   宋海脸上的笑顿时一收,他看一眼正和沈健说话的女生,忍不住低声问:“怎么了微生,王雅菡有问题?”   “她身上有点阴气。”祝微生说。   程煦一听,也立即认真地盯着王雅菡看。   不过寻常人身上偶尔有些阴气算是正常,王雅菡身上的阴气此时就在正常值的范围内,以这个时节的天气,晒半天太阳就没了。   所以祝微生虽是皱了下眉,但暂时也没说什么。   不过等到第二天,当祝微生再次看到王雅菡后,发现她身上的阴气比起昨天更重了些。   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祝微生拍拍正要过去的沈健,“王雅菡身上阴气有点重,我和你一起过去。”   “嗯?”沈健立即绷起敏锐的神经,“怎么,雅菡她撞鬼了?”   一分钟后,王雅菡和沈健对面多了个祝微生,三人一起坐在学校某食堂的角落里。   第一次和沈健的室友面对面,王雅菡看上去有些不太自在,不过眼睛看向祝微生时,并不陌生,还有一丝好奇。   之前女寝那边有不少女生听歌听得身体出问题后,从祝微生那买了符纸。王雅菡也凑热闹买过,所以王雅菡是认识祝微生的。   王雅菡道:“你说我身上有阴气?”   祝微生点头,“你最近有没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是遇上过什么奇怪的事。”   “我平时都在学校,顶多周末和同学去看看电影逛一下超市。”王雅菡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搅着,“奇怪的地方没去过,不过……我最近经常做同一个梦,这算奇怪的事么?”   这个梦是在半个月前开始做的,王雅菡中梦到自己和一个女生走在缤纷的雪中,王雅菡在左,女生在右,她们手牵着手,听着踩雪声,慢慢地一直朝前走。   梦境画面有些朦脓不清,而且王雅菡的视角是一直受限的,她的视野一直朝着前方,只能通过眼角的余光观察那个女生。   因为视角的问题,王雅菡不知道身侧女生长什么模样,她只能看到女生大概的模样。女生披着一头黑发,穿一件红色的上衣,个子和她差不多高,有些瘦,身板挺得很直。   女生的手牵起来冰凉,掌心还有些粗糙,梦里的她们一直走一直走。每当王雅菡想停下时,女生就会用力握她的手,似乎在提醒她不要停,继续走。   但这样走上一会儿后,女生自己就会主动停下,然后她会稍稍侧头,似乎想要转头来看王雅菡。   每次女生侧头,王雅菡也很努力地转头,但她连眼睛转动都受限。最终王雅菡只能看到女生露出来的一点正在翕动的嘴角。   这个梦不长,每次都以这一幕结束。   这个梦王雅菡做了有几次了,虽说梦境里大部分时候都是同样的场景,但王雅菡回忆了下几次梦境的经历,觉得梦境还是在发生变化的。   比如梦境结束那一幕,起初王雅菡只能看到女生翕动的嘴角,但到昨晚最近一次梦境,她已经可以听到女生发出的声音了。   虽然女生说的什么王雅菡依旧不知,但她感觉得到,女生一直想对她表达些什么。   这世上做梦的人多了,总做同样的梦的人也不少,还有人的梦今天结束了,明天能接着梦下面的。   所以这个梦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怪,但若不是祝微生问起,在它没给王雅菡带来困扰之前,王雅菡是不会真的把它当做一回事的。   “所以,我是梦见鬼了吗?”王雅菡道。   身上的阴气会随着梦境次数增加,王雅菡的确是梦见鬼了。发生这种鬼入梦,一般就两种情况,不是鬼托梦准备让活人帮他们办什么事,就是准备害人。   但鬼托梦一般都是托熟人,王雅菡说她对梦里的女生没有一点眼熟的感觉,确定自己不认识那个女生。但要说是女生准备害她,又不像,因为王雅菡只是身上的阴气在增加,面相上没什么显示。   所以具体是哪种情况暂时还不能确定,或许等王雅菡再梦几次可以听清梦里女生说的什么话后才会知道。   祝微生给王雅菡一枚符纸让她睡觉时戴着,这样如果那女生真准备害她,可以防身。   接下来几天,祝微生每天都会和沈健一起跟王雅菡碰一次面,王雅菡身上的阴气依旧在增加。她在持续地做梦,还越来越频繁,而且据王雅菡说,梦里的女生声音也一次比一次清晰,回想了几遍,她感觉那个女生似乎在报着什么数字。   很多人做了梦醒来就忘,这个梦王雅菡却是记得越来越清楚。她把梦里听到的数字记录下来,1开头,9结尾,中间有个5,其他的就听不清了。   就这样,王雅菡梦一次记下一两个数字,直到这周五凌晨。   因为第二天就是周六,寝室里又只有祝微生和程煦在,所以沈健直播得稍微晚了点,下播时已经快十二点钟。他刷了牙回来后,床上的手机就在响。   是王雅菡打来的。   沈健一接通,王雅菡就在那边激动地说:“数字我全记下来了,还有她的名字!”   沈健忙开了免提,叫来祝微生。   原来刚才王雅菡看沈健直播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然后就又梦到了女生。   这次在梦境结束时,女生发音清晰地报了一串数字,并在最后说:“我是小an。”   王雅菡醒来后,没再像之前一样还得回忆一遍才能想起那些数字。女生声音前所未有的清亮,她的声音像石锤一样,把她说的一字一句全部凿进了王雅菡的脑海里。王雅菡感觉自己就是想忘都忘不了。   王雅菡把数字和名字发音告诉祝微生。   沈健拿笔在旁边记下,“小an,具体哪个an知道吗?”   王雅菡:“不知道。”   “你们不觉得她的话有些不对劲吗?”程煦道,“为什么不是‘我叫小an’,而是‘我是小an’?”   前者相当于自我介绍,而后者听起来更像一种提醒,提醒王雅菡和她应该是认识的。   祝微生抬眼:“王同学,你生活里认识一个名字带an字的女生么?”   王雅菡自己也不太确定,“我可以确定从高中起来往过里的人没有。”   至于过去初中小学还有幼儿园,就算真有,王雅涵也早就毫无印象。   女生为什么偏偏找她呢?   这时,沈健在纸上的那串数字下划上两道横杠,“这好像是一串手机号码。”   王雅菡也这么觉得,“我们要不打一下试试?”   “这种电话可以随便打吗?”程煦不太放心。   祝微生给予了否定的回答,这种电话和走夜路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时,都不能随便回应,不然很容易让心怀不轨的鬼钻了空子。   不过,那是针对普通人来说的,有祝微生在,这一层无需担忧。   “我查查这号归属地。”沈健电脑还没关,他打开查询网页输入这串数字,结果跳出来的真是一串手机号,卡号归属地是北方一个城市。   “北方……”祝微生琢磨了一下,“王同学梦里一直下大雪,梦境发生的地方应该就是这个城市。”   “北方,小an。”王雅菡很困惑,“我不认识小an,也没去过北方。”   “要不我们直接打电话吧。”沈健说,现在他们就像在玩解密游戏一样,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直接问问号主,看号主和小an之间存在什么关系。   虽然现在时间太晚了,但几人跟沈健想法一样,一致决定这个电话现在就打。   打电话之前,祝微生先起了一卦,显示吉,表明打过去是好事。   电话由沈健拨通,按祝微生的意思,用的是他那快要报废的手机。   沈健把手机放在桌上,照着那串手机拨出去,开了免提。   电话嘟嘟两声,信号接通了。   504里安静极了,沈健和程煦很紧张,一直和沈健手机保持免提通话的王梦菡也屏住了呼吸。   嘟嘟的声音一直规律响起,响了好一阵。就在他们以为这通电话没人接时,电话忽然显示通话中。   504里没人出声,电话那头也没有动静。   这妥妥地透着古怪,最后还是沈健沉不住气,试探着喂了一声,“你好?”   电话那边依旧静默了几秒,然后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你找谁?”   祝微生把纸张拿过来,指着上面的名字。   沈健呼了呼气,依言问道:“我找小an。”   电话那头再次静了静,男声道:“你找小an做什么?”   祝微生在纸上写了个死字,沈健会意,对着电话那头继续道:“小an已经死了,对不对?”   电话那头声音忽然沉声:“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沈健说,“小an怎么死的?”   这句话像触碰到了男人的警觉线,只听那边呼吸变得粗重,而后电话忽然显示通话结束。   “他挂了。”沈健说,“我感觉这个人对我们的来电存在一种很强的警觉心,关于小an,一看就不想多提。”   “会不会是害死小an的人。”程煦猜着。   “有可能。”沈健点头,他看祝微生,“如果真是害死小an的人,微生你就危险了。说不定那个男人会顺着你的手机号码查过来,然后咔嚓——”   沈健在祝微生脖子比划了一道。   祝微生一点都不担心,“如果真是这样,正好捉了他方便警方查查小an。”   “要不我再做几天梦吧。”王雅菡说,“梦里小an说得越来越多,或许我们可以听她亲自说自己的死因,以及她找我托梦的目的。”   本来这个提议祝微生他们都觉得可行,只是没等王雅菡再梦见小an一次,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忽然就在第二天上午找到了祝微生。   对方为小an而来。   不过和他们头晚的猜测不一样,男人不是来对祝微生杀人灭口的,他也不是害死小an的凶手。   男人是一名警察。 第95章   男人找上门时,祝微生正准备去废工厂,宿管托同学带话叫祝微生下去时,原话是下面有个大叔找你。   因为对电话那头的男人有过杀人凶手的猜测,一听有人找,沈健和程煦都警惕起来。   他们这宿舍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楼下,沈健开窗探了探脑袋,就见下面站着一个穿灰蓝衬衫的男人。男人一边看手表,一边抬头在宿舍楼上方搜寻。   男人对旁人的目光很敏锐,立即就转头看向沈健的方向。   沈健愈发觉得男人很危险,他及时缩回脑袋,“微生,我和程煦陪你一起下去。”   祝微生也探出脑袋看了下,这下恰好和男人对上视线。在男人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时,祝微生道:“不用了,他没有危险,我下去就行。”   “真的?”程煦不确定地问。   “真的。”祝微生说,让两人放心。   他这么说,沈健和程煦就没坚持。祝微生一身本事,哪怕被厉鬼包围也能杀个七进七出,的确不用太担心。   祝微生提上背包下了楼。   他一出现,男人立即就看向他道:“祝微生?”   祝微生并不意外男人知道他的名字。昨天晚上打过去时用的是他的手机号码,现在大数据时代,个人隐私都在网上裸奔,男人稍微找人查一查,就能查出他的名姓以及学校。   祝微生也看向男人,发现带话的同学喊他大叔有些夸张,但这份夸张里又带着一些合理。   夸张是因为祝微生通过男人的面相看出他的真实年龄还不到四十岁,合理则是明明不算老的年纪,男人却已经两鬓淡白,面上罩着疲惫,眉间是长期皱眉形成的沟壑。   男人下巴上还有一道半指长的旧年伤疤。   两人也没出学校,而是去了学校的人工湖边。   一开始,男人并没有向祝微生表露自己的身份,只是问祝微生什么会知道那个电话号码,为什么会知道小an,还知道小an死了。   祝微生没答,反问:“小an是什么人,哪个an?”   男人警惕不言地审视着祝微生。   对此,祝微生没有介意,他思考了下,问:“小an,和你一样都是缉毒警,还是所谓的线人?”   男人一愣,神色更加戒备,“你果然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算出来的。”祝微生看着男人,男人一身浩然正气,身带功德,当中又混着一些金戈煞气,有这些标志的,一般都是非常正义的警察士兵。   祝微生又根据男人的面相,算出他曾经历过三次致命危机,还有大大小小十几次危险。看男人年纪也不大,当警察最多十来年吧,经历却这么“精彩”,祝微生只能想到是令人敬佩却几乎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缉毒警察。   男人眼中的怀疑没有消失,反而更甚,“既然这样,除了这些,你还算出了些什么?”   祝微生看着男人的脸,“你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你和你的妻子离婚至少也有三年了。不过这些信息,你身边的人都应该知道。但可能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和妻子还有一个孩子,孩子跟着母亲,你和孩子从来没见过面。”   男人眼中终于露出错愕。   祝微生又道:“你是警察,有这么一个身份,你完全可以传唤我配合调查。”   但偏偏男人没有,反而自己找来,所以祝微生猜,男人身边可能是出了内鬼,而且小an的死也和这个内鬼有关。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承认道:“我的确是一名缉毒民警,但我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在现在都是次要的。”   他追问一开始问出来的那个问题,“你究竟是怎么知道那个手机号的。”   “是小an告诉我的。”祝微生把小an托梦的事告诉男人。   就如之前跟沈健他们讨论过的,祝微生也认为小an一次次地托梦,肯定是希望王雅菡能帮她转达些什么。至于转达对象,应该就是眼前这个接了电话的男人。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男人警惕性很强,“小an已经死了,她变成鬼给你托梦?可为什么她不直接向我托梦呢。”   “因为你是警察。”祝微生说。   警察天生就克阴物,无论是他们身上的浩然正气还是金戈煞气,都让寻常阴物不敢靠近。成了鬼的小an一样惧怕这些,她无法靠近男人,也无法向他托梦,就只能用迂回的法子拜托他人帮忙。   “那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见到小an?”男人问祝微生。   祝微生:“有小an的生辰八字么?”   以小an在王雅菡梦境里表现出来的情况,她的鬼力现在应该很弱,不然一串数字一句话,也不用费这么多天才说出来。   而且她是以托梦的方式出现,而不是直接找上王雅菡,这样反反复复出现在一个地方,祝微生觉得小an已经变成了缚地灵。   地缚灵是鬼魂受地势影响,缚地灵则是鬼魂受执念影响。小an很可能被自己死前的执念困在了梦境里的那个地方,无法离开。   有八字的话,祝微生可以直接将小an的灵魂召唤过来。   但是男人摇头,“没有,小an一出生就被遗弃了,可爱班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具体生日。”   男人身上也没有小an常用的物品,现在去拿更不可能。   既然这样,祝微生就让男人写了一个字,用来测小an所在的位置。   男人给了一个“逃”字。   逃,转背而走,有败北之意。   小an给的电话来自北方一个城市,祝微生爆出手机卡号的归属地,问男人:“你是从这个城市过来的?”   男人点头。   如此,祝微生认为,男人想要见到小an,需要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等回到自己原本的地方后,再沿着北方找。   至于更详细的位置信息,可以从那个梦境着手。   祝微生走到一旁,给王雅菡去了个电话。   王雅菡做过不少次那个梦,虽然视野有些朦脓模糊,但因为她总是被迫目视前方,所以对梦境里的场景记得还是比较清楚的。   王雅菡给祝微生形容了一下,“感觉是在一个有些偏僻的地方,但是正前方的天边,有个很高很大的金色东西,金色下面还有一点点白色。每次我和小an走啊走,走到刚好看不见白色时,她就会带着我停下。”   祝微生记下这些特征,在王雅菡问起需不需要她再帮什么忙时,祝微生说不用。并且祝微生交代她以后不能再对旁人说起这个梦,小an的名字也不要再提。   涉及缉毒警遇害一事,普通人一不注意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还好王雅菡这个梦只有他们几个知道,她也只对他们说起过。   但具体原因祝微生没告诉王雅菡,不过从祝微生的口吻里王雅菡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讷讷应下。   挂了电话,祝微生把位置特征告诉男人,小an的鬼魂应该就在那个地方。   之后,祝微生的眼睛在男人下巴上的伤痕上转了一圈,问:“用我帮忙吗?只你去,小an应该没法现身。”   男人没有拒绝,“那就麻烦你了。”   从男人的神态语气中,祝微生感觉得到男人还是在怀疑他。   挺好的,干他们这一行的,警惕心高才会活得久一点。   男人是从北方城市来的,昨晚接到电话没多久后,他用一夜才辗转来到这个城市。祝微生现在说需要回他的城市,男人掏了一叠现金出来,让祝微生自己先订机票过去。至于他自己怎么回去,他没说。   祝微生把钱缓缓推回去,“晚上八点校门口集合,我带你抄近路。”   抄近路?男人脑门上短暂地冒出一些疑惑。他看祝微生背着背包,眼里的警惕重新冒出来,“你等会儿要去哪里?”   祝微生想了一下,“既然你好奇,那就一起去吧。”   于是男人跟着祝微生去了废工厂,并且在里面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见鬼。   反正等到晚上男人就会见到小an,小an也是鬼,见一次两次差别不大。祝微生让他先见见打杂小姐妹,也算是给自己消除一些嫌疑,免得男人总把他当内鬼看。   男人身带正气,即便是鬼力强大的朱莹莹和蒋丝琦,看到男人时也选择离他远点绕着他走。   而看着凭空冒出来的姐妹俩,男人愣怔了快半分钟。   那之后,祝微生就感觉到男人对他的警惕稍微放下了些,并且还自我介绍了一下,说他姓唐。   祝微生叫他唐警官。   唐警官话不多,原本还想帮忙挤香,但他一靠近小姐妹俩就躲,他只好坐到一边待着,一直一副心中有事的样子。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八点,祝微生拿出一支香请上,撕开了一条阴间道。   已经见过了鬼,甚至还和她们相安无事地待了大半天,但再见到黑咕隆咚发出阵阵阴风的裂口,竭力镇定的唐警官抿着唇,还是露出了些被震撼到的神情。   “走吧。”祝微生跟小姐妹俩挥手道别,率先走了进去。   唐警官迟疑一瞬,跟了上去。   这一程至少半小时,两人沉默地走了十来分钟后,将四周观察完毕的唐警官率先开口:“我可以请鬼帮忙调查一些贩毒案件吗?”   唐警官是带着期待的,但祝微生摇了摇头,“很难。”   毒贩个个穷凶极恶,比厉鬼还恐怖,这样的人一般鬼看见了都得远远躲开,遑论跟在身边调查。   唐警官有些失望地垂了下眼。   祝微生看了看他,“你知道通阴司吗?”   唐警官面露疑惑,“通阴司?”   之前楚翔明靠邪神传播歌曲那事,曾有通阴司的人过来抓人,所以祝微生以为,通阴司既然是专业组织,对类似同僚机构应该都有所接触、帮辅。   但看唐警官的表情好像并非如此。   祝微生也就再次摇摇头,没准备说了。   又走了十来分钟,前方传来亮光。   两人抵达了唐警官所在的北方城市。   祝微生抬头眺望这个陷入朦脓夜色的美丽城市。   又高又大,金色带一点白色的地标建筑,会是什么呢? 第96章   现代都市,摩天大楼,天际都遮去一半。   除了可以遮去视野高楼,这个城市还很大,想要快速找到那个地标建筑,若只靠祝微生和唐警官,恐怕要花上一些时间。   祝微生侧头,对停在他肩膀上的黑黝黝道:“麻烦你了,黑黝黝。”   黑黝黝扇扇翅膀,迅速朝着北方起飞,“等着!”   唐警官惊讶地盯着黑黝黝快速消失的地方看了会儿,而后道:“我们也找吧。”   唐警官并不是本地人,他来这个城市虽然不少年了,但每天都忙着办案,休息时间很少,更很少游玩。所以对于金色带白色的地标建筑,唐警官没什么印象。   唐警官拦了一辆车,问了下司机。   这个形容给出的信息太少,司机挠着脑壳想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摇头:“对不住,您突然问起来,我猛地一下还真想不起来。”   祝微生出声,“那麻烦您向北开,带我们绕一绕。”   “好嘞。”   上了车后,祝微生和唐警官各坐一边,开着车窗望着天际。   寻找到差不多二十分钟,黑黝黝从车子前方掠来,停在窗弦上,压着声音:“微生,我找到啦!”   听黑黝黝报了大概方向,祝微生让司机改道。   改道开了好一阵,在转过一个弯,绕过一栋高楼建筑后,前方高高大大的金佛塑像一下子撞入了祝微生的视野。   司机也看到了:“两位先生,你们找金色和白色的地标建筑是吧,你们看前面那座大佛是你们要找的吗?”   佛像侧身对着他们,盘腿合掌,身下也是金色的莲台,在莲台下方,是白色的基座。   “是这个吧?”唐警官有些激动地问。   “符合描述。”祝微生道。   王雅菡说过,梦境出现的位置有些偏,所以祝微生让司机再次改道,往可以正对金佛的偏僻方向开去。   再次花了二十分钟,他们来到了某段城郊河道。这个位置,也正好位于这个城市的北方。   这边绿化都进行过规划,风景其实不错,因为有些偏,这个点这边就不太见人。离金佛所在的寺庙也有些距离,但还处于可见范围内。   祝微生沿着河道慢慢朝北走,唐警官跟在他身后。   走着走着,一股鬼气飘来,祝微生的脚步一顿。   唐警官见祝微生忽然停下,又一直看着前面,他忙顺着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祝同学?”唐警官叫他。   “小an在前面。”祝微生说。   唐警官一愣,下一秒就感觉祝微生抬手在他额上划了一道。   唐警官正想问祝微生在画什么,他眼里原本前方空荡荡的河道边,忽然就多了一道身影。   只见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一棵景观树下,正静静地站着一个有些透明的身影。她散着一头黑色长发,穿着红色上衣,黑色长裤。   她侧对着他们站着,望着前方的河面,幽幽地出神。   “小an?!”   祝微生听到唐警官惊愕地叫出一声,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往那边跑去。   祝微生拦住他,“唐警官,她现在魂体很弱,你过去的话身上金戈煞气会伤害到她。”   祝微生让唐警官留在原地,他自己走了过去。   看到他来,小an没有任何反应,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这边路灯隔得远,光线不怎么明亮,直到走近了,祝微生才发现小an身上穿的其实并不是红色上衣。   底色应该是白的,这些红,全是血。   王雅菡没有看到过小an的面容,祝微生觉得小an可能是不想吓到王雅菡,因为小an脸上几乎不剩一块好皮肤,两只眼睛甚至已经不在了。   因为魂体太弱,小an无法保持自己原有的样子,她现在,是死前的模样。   祝微生闭了下眼,从背包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截红绳,套上小an的手腕。   小an依旧面朝着前方河面,没有别的反应。   套好红绳,祝微生才让唐警官过来。   等唐警官看清小an的模样,这个看起来挺强的汉子眼睛瞬间就红了,“小an,你……”   小an神情没有变化,好似没听到他的声音。   见小an神情有异,唐警官忍着伤心,“为什么她没有反应,她怎么了?”   “她死前应该经受了长时间的非人折磨,导致她在死前精神崩塌。”祝微生说,“这种崩塌持续到她死后化鬼,直接影响就是她的魂力很弱,神智茫昧,没有什么思考,只能依着心中执念行事。”   唐警官面露心痛,“所以她现在不记得我了?”   “只要给她时间,她会慢慢想起的。”祝微生说。   现在小an魂体是很弱,但她的力量其实在慢慢增加,给王雅菡整个托梦过程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祝微生道:“她托梦是想向你转达什么,你现在问她,试着触发她的执念。”   不过不等唐警官问,小an自己忽然就转头看向祝微生,口中喃喃:“转达……请转达,东西,我藏起来了……”   “小an!”一看小an说话,唐警官激动起来,“你是不是要想起了,你说的藏起来了,是你最后电话里说的交易往来账本对不对!”   但小an只是看着稍微清醒了一些,她依旧陷在自己的执念里,在原地慢慢地转着圈,像是视线在四处搜寻。   “藏哪儿了,藏哪儿了……”   她喃喃着。   祝微生随着小an的方向转动视线,他垂眸想了一下,把自己代入王雅菡,站到了梦里她所在的左边位置,向着前方金佛的方向慢慢走去。   然后在走到看不见金佛白色底座时,祝微生停住脚步。他低头看看脚下的草皮,目光一转,落在右边的石头上面。   石头是用来造景的,石头两边是一丛丛低矮茂盛的绿植,它们紧紧地簇拥在一起,一起围成了一个圈。   祝微生眼睛眯了一下,弯腰伸手在草丛里摸了几下,指尖骤然碰到一个材质有些冷有些软的东西。   抓住那东西一提,一个黑色方形皮包被祝微生提了出来。   旁边的唐警官一看,忍不住抬手抢过,“就是这个!”   唐警官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皮质封面的纸制笔记本,他虚着眼在昏暗的光线迅速翻了几下,激动得手都在颤抖。   直接在祝微生面前翻看,到此时,唐警官已经彻底不怀疑祝微生的身份了。以祝微生的手段,真想害他,刚才在那条阴间道里就可以下手。所以唐警官确定,祝微生和内鬼没关系,他没有害他的理由,是真的单纯地想帮助他们。   然后祝微生也终于知道了小an叫什么。   小an本名安蕙,从高中开始被几名退伍军人共同资助学业,受此影响,她大学报考的警校。   警校毕业后,安蕙直接卧底进入某贩毒团伙运营的犯罪公司,一步步险之又险,用了几年时间终于进入核心。   就在半个月前,安蕙终于找到机会,将这个贩毒团伙的大量贩毒证据偷拿到手。但就在她准备把证据交给同事前,她的身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暴露了。安蕙的所有通讯手段被监控,她本人更是被一路追杀,在她终于逃到这个城市,眼看着唐警官马上就要接应到她,她忽然就失去了消息。   等唐警官终于找到安蕙时,她已经死了,尸体面目全非。   毒贩手段残忍,落到他们手里的警察死得从来不会太轻松。唐警官缉毒这些年,每年都会有同事死在这条路上,唐警官自己也早就做好了倒下的准备。   但没人能对死亡感到司空见惯。   唐警官看向身边浑身伤痕,明显还很年轻的女生,眼里泛着水光,抬起右手行了个军礼,“安蕙同志,你的任务完成了。”   转着圈的安蕙慢慢停了下来,她空空的眼眶定格在唐警官的脸上,好一会儿,她少去了许多茫然的声音响起,“我的任务,完成了?”   唐警官重重点头,并应声:“对,你完成了,完成得很出色。”   安蕙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她勾起唇角,布满血痕的脸上似是露出一个笑来,“安蕙,幸不辱命。”   说完这句话的安蕙,慢慢地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样子,只是不再念叨着藏起来的东西。她安静地站在旁边,继续陷入了那种茫昧的状态。   唐警官为她这种状态感到担忧。   祝微生告诉他,安蕙的执念应该就是她的卧底任务,证据交给了同事,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任务完成,她的执念消散,安蕙以后不用再被困在这里。只是因为魂体弱,安蕙这种状态还是会持续一段时间。   好在,每天的子时前后阴气是一天最重的,有阴气加成,安蕙不止会短暂地变强一会儿,她的魂体也会被阴气慢慢修复。   不然以她这会儿的力量,是不足以让她天天给王雅菡托梦的。   不过让安蕙自然慢慢地恢复,总还要花一段不短的时间,祝微生取出一根木雕,让安蕙住了进去,准备帮她养养魂。   人民英雄,应该有好的待遇。   见到了小安,也找到了她托梦想要转达的东西,这一趟祝微生的任务也完成了。   之后,祝微生和唐警官分路而行。   在唐警官看来,虽然祝微生是个拥有神秘手段的玄师,但到底还是个少年,毒贩穷凶极恶,他还是希望祝微生能远离一些。所以他没和祝微生多待,免得他也陷入危险。   不过在唐警官离开之前,祝微生给他免费提供了一批护身符,除了他自己佩戴,还可以给其他缉毒警们。   祝微生希望这世上以后不要再有缉毒警经历安蕙这样的遭遇,每一个背负艰巨使命的英雄,都应得善终。   差不多十点半的时候,祝微生回到了504.   祝微生前面叮嘱过王雅菡,现在也叮嘱沈健和程煦两个,这次的事以后不要再提起。   沈健和程煦不知道唐警官的身份,也依旧不知道小an到底是哪个an,但都郑重点头。   此后,祝微生和唐警官没再联系过。   关于安蕙卧底的那个贩毒团伙,因为唐警官掌握了证据,这个团伙很快被打击覆灭。   后续新闻是祝微生自己在网络上看见的,个个不是死刑就是重型无期。   不过某方面,祝微生和唐警官之间的往来又一直没断过,因为祝微生时常会以借道阴间的方式出现在唐警官的住所,每次放下一批符纸就离开。   神不知鬼不觉,谁都发觉不了。   等过了一阵,祝微生也从养好魂的安蕙那里知道了她托梦给王雅菡的原因。   王雅菡说她不认识什么带“安”字的人,只是因为时间太久远,加上她那时候还小,忘记了。   安蕙曾经在另一个城市待过的孤儿院,王雅菡小时候总跟爸妈一起去送东西,她时常跟里面的小朋友一起玩,安蕙也是因此才认识了王雅菡。   安蕙要大王雅菡好几岁,她当时已经是孤儿院里的大孩子,但孤儿院还有比她更大的孩子。   孤儿院受社会资助,获得的帮助其实很有限,因此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在私底下也有竞争。   比安蕙大的那个大孩子总在背地里欺负安蕙,有一次被王雅菡碰巧看见了,小小的王雅菡立即就站出来帮安蕙出气。   那时候的王雅菡初生牛犊什么都不怕,之后每次来都会特意问问安蕙,那个大孩子还有没有再欺负她。   虽然王雅菡和安蕙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但王雅菡却是安蕙交到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而不是总需要她照顾的弟弟妹妹。   只是这段友谊维持时间并不长,因为没多久王雅菡的父母工作调动,他们一家就搬离了那个城市。   慢慢地,王雅菡忘记了安蕙。安蕙对王雅菡的印象也渐渐模糊,但因为分别时安蕙早已经记事,所以一直记得她曾有过这么一个小朋友。   在身份忽然被暴露出来遭到追杀时,安蕙意识到身边出了内鬼,但内鬼是谁,暂不得知。   这个疑问随着她被抓被虐杀而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脑海里,所以死后的安蕙,即便已经记不得生前事,但潜意识里却把除唐警官之外的同僚身上都贴上了一个疑似内鬼的标签。   执念驱使着她联系唐警官,可惜唐警官身上的浩然正气和金戈煞气让她无法近身,连托梦都不行。   这些年,安蕙也没交到让她觉得绝对可靠的朋友,而且这些朋友,基本都是同事。   同事疑似内鬼,求助陷入死循环。   最后,安蕙的执念让她拼命地想法,然后脑子扒拉扒拉,扒拉出了王雅菡这个只存在于记忆里的朋友。   王雅菡就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危险,但反而更合适去做联系唐警官的事。   所有每到深夜,趁着魂体变强那会儿,安蕙积攒着力量持续给王雅菡托梦。   但这件事到底十分危险,如果安蕙脑子再清醒一点,她就有能力去考察那些疑似内鬼的同事,绝对会把一个普通人突然拽进危险里。   还好,最后接手这件事的人是看起来不普通且有自保能力的祝微生。   安蕙养好魂彻底清醒后,立即托梦对王雅菡不停道歉。   王雅菡醒来后一头雾水。   不过她虽然还是没有看到小an的模样,但小an这回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活力,王雅菡觉得肯定是小an已经成功解决了她面临的麻烦事。   这样就很好了。   养好魂的安蕙,并没有在祝微生身边待太久,她戴着祝微生送的红绳,再次回到唐警官身边,彼此重新成为并肩作战的同事。   太凶的毒贩她不敢靠近,但下面的一些小虾米还是没问题的,只要跟紧一点,一层层摸进,总能收获一点打击贩毒团伙的证据。   唐警官原本是很反对的,他知道一些毒贩也搞敬神拜佛那套,安蕙已经死过一次了,万一她再碰上也懂玄术这方面的毒贩呢。他认为安蕙生前任务已经完成,死后就该做一个没有束缚自由的鬼。   但安蕙的愿望就是天下无毒,所以最后她还是留在了唐警官的队伍里,成为一名其他人从来没见过只知道代号的神秘同事。 第97章   安蕙一事,祝微生得了不少功德,差不多抵得上过去他一年赚的钱捐出来的数。   大赚一笔,祝微生对自己也大方了一回,准备等下次赚了钱,就去把卡得不行的手机给换了。   这个机会来得倒是很快。   五月中的时候,之前祝微生帮忙沟通过的翟总联系他,说他有个合作伙伴遇上一点麻烦事,想麻烦祝微生帮着看看。   翟总这个合作伙伴是个女老总,叫范红英,今年三十八。   祝微生抵达翟总订的私人会所时,翟总和范红英已经在了。   除了他俩,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清隽斯文的男人,也是三十七八的样子。他和范红英坐一起,翟总自己坐一边。   经翟总介绍,男人是范红英的丈夫,叫辛秋荣,是位大学老师。辛秋荣拢着眉头,浑身被惊恐的情绪笼罩。范红英握着他的手,一直在安抚。   祝微生看了眼这对夫妻的面相,着重落在辛秋荣身上,见他印堂泛色血红,近期的确有丧命之忧。   所以遇到麻烦事的人,严格来说并不是范红英,而是辛秋荣。   说起辛秋荣的遭遇,范红英很愧疚,她说这件事完全是她导致的。   事情要从上个月说起。   上个月中的某一天,是范红英的三十八岁生日,在她的生日宴上,一个下属送了一副古画给她。   那副古画上画着一对夫妻,两人站在临窗的书桌后面,丈夫执笔作画,妻子挽袖磨墨,两人望着彼此,眉目含情,很是浓情蜜意。   下属说古画叫《金玉良缘图》,听卖画的老板说,把这幅画挂在床头,有利于增进夫妻感情。   本来一副古画而已,画风不是范红玉喜欢的,如果拿回去挂在床头,更和现代化的装修格格不入。但这画的寓意却是搔到了范红英的痒处。   范红英这些年一直忙碌于公司的事业,陪伴辛秋荣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早已感觉到自己和辛秋荣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淡。   但心里面,范红英还是很珍惜她和辛秋荣的夫妻感情,也不想和辛秋荣真的走到离婚那一步。   所以听下属这么说了后,有心挽留的范红英就将古画带回去,挂在了床头。   挂上画后没几天,范红英惊喜地发现古画好像真起作用了,因为辛秋荣会像他们刚结婚那样对她嘘寒问暖了。   可就在范红英以为她和辛秋荣会慢慢回到从前时,怪事发生了。   辛秋荣开始做奇怪的梦。   在梦里,辛秋荣会以一种很奇怪但又固定的视角观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起初他还有点没搞明白,但梦了几次后,辛秋荣惊悚地发现这个视角就好像自己被挂在了墙上一样。   后来又经过验证,视角所处方位,正好是床头古画的位置。   在梦里,他好像成了画中人。   若只是梦,辛秋荣也不至于这么惊恐。   范红英把画带回来时辛秋荣看过一次,所以他清楚得记得画中男人的模样,当辛秋荣意识到画不对劲,忍不住凑近观察时,发现画里那个男人的面孔居然越来越像他!   辛秋荣吓坏了,他觉得男人面孔的改变和他那奇怪视角的梦,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当时辛秋荣就忍着害怕,叫家里的帮佣把画取下来拿去烧掉。   范红英最开始还拦了一下,因为她去看时,明明画像男人的面孔没有任何改变,她觉得可能是辛秋荣那一阵因为评职称的事压力太大,看花眼了。   但辛秋荣坚持,还质问范红英拦着烧画,是不是她一开始就是故意的,故意把画带回来准备害死他。   见此,范红英只好同意,让帮佣烧画。   当时范红英和辛秋荣是一起看着画被烧成灰烬的,可是到了半夜,起床上厕所的辛秋荣发现古画又好端端地出现在了床头上方的墙上。   而且,画里本来对视的男人和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调转了方向,齐齐看向了他。   辛秋荣差点吓得胆破,惨叫声把熟睡的范红英也惊醒了。   等范红英扭头看到画后,虽然画的细节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变化,但被烧成灰的画重新出现在床头,本身就是一件诡异的事了。   之后他们又试着把画再烧了一次,又通过手撕、剪刀剪碎了一次。但每一次,被毁掉的古画总会趁他们没察觉时,悄然地重新出现在床头。   范红英自己还好,毕竟她没亲眼看到过画的变化,也没做过什么奇怪的梦。但辛秋荣已经快要吓出毛病了,范红英就带着辛秋荣暂时搬去了另一套房子里。   那古画虽然可以恢复如初,但活动范围好像只局限于他们暂时搬离的那栋房子,没再跟去新房子。   但是让辛秋荣崩溃的是,虽然他们搬了,他的梦却一直没停。而且他明显感觉到他停留在梦里的时间在增加,每次醒来,都会感到很累。   眼看辛秋荣脸色一天白过一天,范红英也急,一边问下属,一边寻找可以出手帮忙的玄师。   正好和范红英有合作的翟总听到范红英在找玄师后,立即就给她推荐了祝微生。   “画带了吗?”祝微生问。   范红英摇头,哪里还敢把画带身上,“还在我们原先房间的床头挂着。”   这个情况,祝微生表示需要先看一看画。   听说要回原来的房子,辛秋荣身体抖了一下,“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基本是没问题的,不过祝微生还是建议辛秋荣跟着一起。到时候如果和画中人有什么冤结,也好当面解开。   辛秋荣犹豫了好一阵,才勉强同意一起回去。   翟老板跟着一起去凑热闹。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快要抵达范家独栋别墅时,一辆车紧跟了上来。   等他们下车,那辆车上的人匆匆下来了。   来人是个年约三十的女性,她一脸惶恐地走到范红英身边,立马就是一个鞠躬:“范总、辛老师,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那副古画是我的疏忽,我已经联系了一位玄师,对方明天就可以过来。”   辛秋荣揉着额头,“等你找的玄师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来人面露愧色,再次弯腰道歉。   “好了。”范红英比较温和,“画是我带回去挂上的,这事我也有责任。玄师我们已经找到了,小陈,那画的来处你打听出来了吗?”   小陈愧疚道:“范总,那个卖画的老板跟我说了实话,他说那画就是他从别省乡下随便收来的。”   画的确有些年头,但什么金玉良缘图,什么增进夫妻感情,都是那老板为了推销画随便瞎编的。   偏偏作为跟了范红英好几年下属,小陈知道范红英一直被夫妻感情问题所困扰,所以当时听老板那么说了后,小陈就直接花钱买了下来。   小陈好心办坏事,这些天她自己也很惶惶不安,很怕范红英把她开了,想方设法地补救过失。   小陈来了,于是进范家别墅的人又多了一个。   范红英说,家里平时有三个住家帮佣,两个跟他们一起搬去新房子继续照顾她和辛秋荣起居,留下一个胆子比较大的打理这边。   别墅大门关着的,范红英这个主人知道密码锁,所以也没让留守的帮佣过来开门,直接按下密码推门走进去。   大厅里,灯亮着,电视也开着,但大厅里却没人。   因为这些天的遭遇,辛秋荣以为又闹鬼了,站在门口不敢进。还是祝微生回头示意没鬼,他才犹犹豫豫地走进来。   “小梁?”范红英关掉电视,喊了一声。   小梁就是留在这里的帮佣,是个女佣,范红英说几次烧画毁画都是小梁帮着动手。之前他们暂时搬离时,也是小梁主动提出留下,帮他们注意那副古画。为此,范红英给了小梁不少奖励。   小梁似乎不在,范红英喊了几声都没人应。   “算了。”范红英说,“我们先去看那副古画。”   众人跟在范红英身后,上了二楼,来到一扇没有掩实的房门前。   “就在这里面。”范红英停下脚步,没有直接推门进去。   “进去吧。”祝微生看出范红英有些紧张。   正准备抬手推门,小陈殷勤地抢先一步,“我来我来——咦!”   门推开了,房间里的情形也一下落入众人眼底。只见房间的大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睡熟了,正发出鼾声,几人进门的动静都没有吵醒她。   推门的小陈迟疑回头,似乎在想他们是不是来错了房间,不然怎么范红英的床上会睡着其他女人。   翟老板个子比较矮,他站在最后,正探着头往里望。   他本来想说这女人不会是鬼吧,只是听着那有些壮实的鼾声,翟老板告诉自己应该不是的,因为这鼾打得实在太不鬼了。   这的确不是鬼,范红英面色难看地走到床边,呵斥一声:“小梁!”   一声还没把小梁叫醒,小陈赶紧上前帮着重重推了一把。   这下小梁醒了,她睁开眼时还有些睡眼惺忪,但看到这一屋子忽然出现又齐刷刷盯着她的人,小梁吓了一跳,从床上弹坐起来在床上退了两下。   她这一动,身上的薄被下滑,露出身上的睡衣。   范红英的面色更难看了,“你为什么会睡在我的床上,还穿着我丈夫的睡衣!”   小陈立即低头,装作没听见。翟老板挑着眉眼,无声地做出一个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八卦的意外表情。   祝微生用余光瞄了一眼辛秋荣,注意到辛秋荣眼里的害怕这会儿已经被含着惊讶的愤怒取代了。而后,祝微生的眼神在小梁身上稍稍停留,就挪向了她身后墙上挂着的那副画上。   在祝微生观察画的时候,小梁也回神了,她慌里慌张地从床上缩下地,结结巴巴地解释:“范总,我、我是来这里看画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睡过去了,肯定、肯定……”   小梁一指旁边墙上,“肯定是这幅画搞的鬼!”   但这个说辞不是让众人很信服。   难道她身上属于辛秋荣的睡衣,也是古画给她穿上的? 第98章   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范红英虽然平时的精力大多放在公司事业上,但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人。恰恰相反,像她这样的人,无论智商还是情商,向来都不会低到哪里去。   范红英带着些许怀疑的眼神在辛秋荣和小梁之间几度来回,辛秋荣已经面色铁青地开口怒斥小梁:“你什么毛病,穿我睡衣干什么!趁着主人家不在,竟然随意动我们的东西,等会儿你就拿上这个月的薪水,给我离开!”   “辛老师!”小梁脸色微变,语带央求,“这身睡衣真的不是我自己穿的!求你不要赶我走,我还有一个孩子要养……”   “滚出去!”辛秋荣没耐心再听她说,双眼直接转向一直看着古画的祝微生,“祝玄师,这画到底有什么问题?”   旁边,小陈则在范红英的示意下,将还要开口哀求的小梁请出了房间。   然后迅速返回的小陈,正好听见祝微生说:“这幅古画溢散着很重的怨气,的确不是什么金玉良缘图。画上的男女看起来对彼此含情脉脉,但最后应该成了一对怨偶。画上的男人去向如何我不知道,但画上的这个女人,变成了被困在画里的鬼。”   尽管早知道这幅画有问题,但听到祝微生这么说,辛秋荣还是吓得面色发白。他那段时间居然天天在一只画中鬼下面睡觉。   范红英看着画中眉目温婉的女子,则有些奇怪,“难道鬼没有善恶?好端端的,这只画中鬼,为什么要害我丈夫?”   这个问题,祝微生看了一眼辛秋荣,觉得可以让画中鬼自己来回答。   而后,祝微生看向画中的女人,道:“出来吧。”   古画没动静。   祝微生拿起一张符纸捻燃,对着古画晃晃手里的符火,再次道:“寻常的火的确拿你没办法,但我这符火落下去你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你不出来,我就毁了你这画中世界。”   其余人屏息静气,紧张地看看祝微生,又看看古画。   在祝微生抬手就要将符火扔上古画时,房间内忽然传来一道女声,幽幽叹道:“罢了。”   随着这道话音,墙上的古画像被风吹了一样晃动了一下,然后画上的女人忽然消失了。而房间里,多了一个和画中女人穿着长相都一模一样的古装女人。   女人站在床头边,对着祝微生大大方方地福身,徐徐一礼:“柳氏玥娘,见过小玄师。”   柳玥娘长得很漂亮,而且看起来很是知礼,但她是鬼,房间里除了祝微生之外的人都被她吓得往后退。   不过因为古画从头到尾没针对过范红英,所以范红英对柳玥娘并不是很恐惧。   她再次问出了刚才那个问题。   柳玥娘眼带同情地看范红英一眼,走到旁边的梳妆台边,衣袖一扫,台面上摆得乱七八糟的各种护肤品瞬间变得整整齐齐。   柳玥娘在椅凳上坐下,这才缓缓开口:“我可没害他,就是吓唬吓唬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已。”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是什么意思?”范红英问着,忍不住回头去看自己的丈夫。   她的目光向后,落在被赶出去但还是没有离开正躲在门边向里偷看里面的小梁,眼神深了深。   被骂的辛秋荣躲在祝微生后面反驳,“还能是什么意思,她是在故意污蔑我。她是鬼,鬼能有什么好东西。”   后面的翟总狠狠点头。   “你这才是污蔑。”柳玥娘很是无所谓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笑得很无辜,“过去这些年,我顶多害死了我相公而已,旁的人命,我可是分毫没沾。”   “你居然连自己相公都害!”辛秋荣像抓住了把柄一样,语气慢慢激动,“这种事你还能说得这样面不改色,果真是恶鬼。红英,她这是自己婚姻不顺,所以也看不得别人夫妻恩爱。我现在倒是信了小梁刚才的话了,她那身打扮,可能还真是这挑拨离间的画中鬼搞的鬼。”   说完,辛秋荣又对祝微生道:“祝玄师,赶紧将这害人的恶鬼收了,把她那画也烧了!”   “果然,负情薄幸读书人。”柳玥娘并无恐惧,不慌不忙地摇头感叹,还好整以暇地对范红英道,“你不信鬼,总信人。小玄师本事了得,你让他算算不就知道我和你丈夫说的话谁真谁假。不过我猜,你丈夫肯定不敢。”   范红英闻言,眸子不由自主地转向辛秋荣。   辛秋荣呼吸一窒,皱眉:“红英,她鬼话连篇,你不会信了吧?我不是不敢,我是不乐意!算命可以算出很多东西,但那都是我的隐私,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把自己的隐私坦露在外人面前!”   范红英垂了下眼帘,抬头道:“好,不算你,算我。”   “祝玄师。”范红英说,“麻烦你算算我,算我有没有被丈夫背叛。”   柳玥娘红唇一勾。   小陈和翟总也都微妙地看向辛秋荣。   能说出这句话,证明范红英对辛秋荣已经起了怀疑。   “红英,你这和算我有什么区别!”辛秋荣气急道,“你宁愿信一只鬼都不信我?我们可是结婚十二载的夫妻,后半辈子也要携手一起走过的。你算,我不拦你,但你算过之后,我和你也绝对回不到当初了!”   正是因为珍惜和辛秋荣的夫妻感情,范红英才会把古画带回来。辛秋荣生气的样子让她有些犹豫,如果辛秋荣没有背叛她,那么这道裂痕就是由她自己亲手撕开的,而且再也无法愈合了。   只是,想到刚才进门时小梁睡在床上的样子,以及她身上的男士睡衣,范红英心里很是膈应,那团冒出来的疑云怎么都挥散不去。   范红英不是个喜欢犹豫的性子,只衡量了几秒,范红英就道:“祝玄师,劳烦了,我算。”   “范红英!”辛秋荣忿然作色,怒吼道,“不准算!”   然而他这个样子,打消了范红英心里最后一点犹豫,“算!”   辛秋荣神色愤怒地还想说些什么,柳玥娘一挥袖,一张面巾纸骤然向辛秋荣飞去,啪一下牢牢地贴上了辛秋荣的嘴巴。   辛秋荣瞪大眼,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说不了话。他拼命去撕嘴上的面巾纸,却怎么都撕不下来。   躲在门外的小梁见状,面露忧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蹿出来,去帮辛秋荣撕面巾纸。   辛秋荣瞪她一眼,推开她,小梁被推了也不走,还安抚道:“辛老师你别急,我帮你撕下来!”   她还质问范红英:“范总,辛老师是你的丈夫,你怎么能看着这些人这么对待他!”   本来想开口说什么的范红英,闭上了刚张开的嘴巴,不再表态。   祝微生则瞥了一眼柳玥娘,柳玥娘一笑,“小玄师,我是为您分忧呢,让你可以安心给人测算。”   范红英都没说什么,祝微生也就当没看到了。   范红英的面相,在私人会所时祝微生就已经看清楚了。她的夫妻宫也就是两边眼尾,颜色发赤,位置下垂,皮薄肉少,眼纹多又杂。这几种面相特征,都表示着范红英的婚姻生活不顺,夫妻失和,和丈夫夫妻缘薄,最终会以离婚收场。   范红英看的是辛秋荣有没有背叛她,祝微生就着重看向范红英的左边眼尾处,一片赤色中,正生着两颗暗疮,这是配偶在外沾花惹草,不忠婚姻的显像。   其实祝微生看到的不止这些,辛秋荣的面相背叛痕迹更明显。不过范红英一看就是个性情坚定,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所以多的话祝微生没再说,他相信范红英会自己去探究的。   听祝微生说完的范红英,面色沉沉地走向辛秋荣。她将小梁推开,抬手一撕,辛秋荣和小梁怎么撕都撕不下来面巾纸轻飘飘地就落了下来。   看着大口喘气的辛秋荣,范红英冷声道:“秋荣,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背叛我,背叛我们的婚姻。”   辛秋荣脸上既有怒色,又有一抹心虚,他眼神飘向一旁,冷笑道:“我有没有背叛,你心里不是自己都有了定论。”   “范总,辛老师那么尊敬你,他怎么可能背叛你。”小梁在旁边替辛秋荣解释,“你怎么能连自己的丈夫都不信,而去信这些外人。”   范红英的视线又一次落在小梁穿着的睡衣上,刚才梳妆台上一片零乱,她常用的护肤品和化妆品都一副被人动过的样子,可见小梁不止穿了她丈夫的睡衣睡她的床,她的其他东西小梁也动过。   而她平时忙着生意,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小梁这次能趁着她不在做出这些行为,那么过去那些日子,她有没有也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做过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范红英蓦地回头看向柳玥娘。   柳玥娘虽然是鬼,但被她带回家这么久,从来没有吓唬伤害过她,她知道,柳玥娘对她是抱着善意的。   柳玥娘被范红英看得一顿,微微挑眉,就听范红英问:“这些天,你在我的房间里看到过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来,辛秋荣和小梁的面色同时一阵巨变。   柳玥娘用袖子掩着唇,轻笑:“那可就多了。”   被范红英带回来的第二天上午,柳玥娘就看了一场大戏。   当时范红英去公司上班,刚从房子里离开,百无聊赖的柳玥娘就看到那个叫小梁的女帮佣,明目张胆地走进了男女主人的卧室。她把门一锁,衣服一脱,就腻上了还在床上睡觉的辛秋荣。   而辛秋荣只是意外地抬起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在听小梁说门已经锁了,而且范红英也已经离开了后,就放下心来,和小梁鬼混成一团。   柳玥娘起初只以为这只是很常见的男主人和女仆人厮混的场景,但两人一边偷情还一边聊天,话中的信息暴露出来的真相却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第99章   柳玥娘才刚起了个开头,被惊得白了脸色的辛秋荣就慌张怒吼,“住口!”   然后啪地一声脆响,辛秋荣被柳玥娘隔空扇了个巴掌。   小梁惊呼一声,赶紧上前看辛秋荣的脸。   一脸心疼的小梁眼里只有辛秋荣,没注意到其他人的眼神。尤其是从震惊中回神的范红英,眼神冷厉。   辛秋荣也没注意到。   打人不打脸,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辛秋荣平日不说养尊处优,走出去也是人人敬重的“辛老师”,哪受过这种委屈。   他捂着脸回头,羞愤地看着柳玥娘。   柳玥娘却是慢条斯理地顺了顺衣袖,一双眼看着辛秋荣,“往常对我这么说话的人,你知道他们都去哪了吗?”   或许是柳玥娘一直表现得太过随和了,不知不觉地就让人忘记了她画中鬼的身份。对上她幽幽的双眼,辛秋荣身体一颤,才找回了对柳玥娘的害怕。   柳玥娘又柔柔一笑,“这么怕做什么,我说过,我只害死过我相公。”   之后,柳玥娘看了一眼小梁,对范红英懒懒道:“她不是说她有一个孩子要养么,那个孩子,是你丈夫的。”   小梁特别喜欢和辛秋荣在范红英的卧室里偷情,所以那几天柳玥娘将她和辛秋荣怎么勾搭起来的基本听了个七七八八。   范红英和辛秋荣结婚十二年,周围他们这个年纪的同事朋友,家里孩子早就满地跑了。   但范红英因为忙着公司的发展,一直将要孩子的事往后推,这让辛秋荣的父母很不满。只是范红英作为一家公司老总,经过的事多,本性强势有主见,她坚持还不忙要孩子,辛秋荣父母也拿她无可奈何。   他们催不了范红英,却催得了辛秋荣。   为此,辛秋荣的压力很大。就要孩子的事,他和范红英沟通过、吵过,但一样没用,范红英总说还没时间去生孩子。   辛秋荣的父母很生气,他们觉得既然你范红英不愿意生,那他们就找愿意生的。   这就找到了小梁。   小梁是辛秋荣父母邻居的女儿,结过一次婚,但男方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所以最后不欢而散。   小梁一直喜欢辛秋荣,不止是因为他长得好,还因为辛家有钱。   以前的辛家只能说家境算是富裕,不过等辛秋荣和范红英结婚后,在范红英的照顾下,辛家富裕的层次又攀升了一些。   辛秋荣每次回家看望父母,小梁都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找各种借口上门。   她心思明显,别说是辛秋荣父母,就是辛秋荣都看出来了。   于是在范红英又一次坚定推迟要孩子的时间后,辛秋荣父母在没告知辛秋荣的前提下,和小梁沟通后,趁着辛秋荣某次回来吃饭时灌了他一点酒。   然后就让小梁扶着辛秋荣回了房间。   辛秋荣那时身子骨还不错,一次就让小梁怀上了。小梁这一怀,让早就想抱孙子想疯了的辛秋荣父母高兴坏了。   对于醉酒和小梁睡了这事,辛秋荣心底没怎么在意,反正是别人主动投怀送抱,他作为男人又不吃亏。但在知道小梁怀孕后,他倒是提过让小梁打掉孩子。只是辛家两老口死活不同意,坚持这是他们辛家的长孙,立即就把小梁接到家里让她好吃好喝地养胎。   自从有了怀孕的小梁,压在辛秋荣肩上的催生压力一下子就没了。虽然小梁肚皮里的孩子不是他和范红英生的,但是他辛家的种,看着父母围着小梁的肚皮团团转,不再催他,辛秋荣感觉获得了久违的平静,也就默认了他们留下孩子的行为。   当时的辛秋荣还知道一些分寸,他知道父母只是想要孩子,对于小梁,只是借她肚皮用用。   辛秋荣也没打算和小梁发展出点什么,他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是没错,也因为生孩子的事和范红英吵过很多次,但他从来没打算和范红英离婚。   小梁对这一点的回应是她不奢求和辛秋荣结为夫妻,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很满足。   辛秋荣就还是像从前一样,按时回父母家,待不长,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变化。   范红英平时实在太忙,和辛秋荣一起回去吃饭的次数不多,就算回去,也有辛秋荣这个内应通知他们提前做准备。所以范红英完全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甚至她还因为公婆催生没有之前频繁而悄悄松了口气。   十月怀胎后,小梁生下了个女孩儿,辛秋荣父母有些失望,但总算是有了第三代。   只是眼见孙女都快两岁了,而范红英还没打算生,甚至准备推到四十之后再怀,那时候他们儿子身体都要跟不上了!   盼孙心切的辛秋荣父母到底是不甘心,老两口于是又起了注意,让辛秋荣继续和小梁给他们生个孙子。   这回老两口没再灌酒,因为辛秋荣自己也急了,但因为辛秋荣自己工作也忙,所以他只有周末有时间去跟小梁生孩子。   只是人上了年纪,力不从心不说,身体素质也大幅度下降,一发就中的事没再发生在两人身上。辛秋荣和小梁努力了快半年的周末,小梁肚皮都不见动静。   辛秋荣父母一看,这不行啊,这么点时间,这得努力到什么时候去。于是两人磨着辛秋荣想了个办法,让小梁伪装成帮佣,直接住进范红英的大房子里。这样就有大把的时间和辛秋荣待一起,次数频繁,总有一次能中吧。   至于会不会被范红英发现,老两口和辛秋荣都不担心,因为在他们眼里,范红英是完全把家里的房子当旅馆的。   范红英对小梁的出现没有过怀疑,家里另外两个帮佣也都被辛秋荣用钱收买了,一屋子的人就只有范红英不知情。   两人趁着范红英不在时,在范红英的床上滚过不知多少回。   若不是范红英阴差阳错带回了柳玥娘寄身的古画,说不定等小梁都揣着辛秋荣的种养胎去了,范红英也还是不知道。   这些事叫柳玥娘一说完,卧室里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祝微生看看辛秋荣,见他捏着拳头,一脸愤恨,但完全不敢看范红英。   小梁脸上有些恐慌,但细看的话,这恐慌里又带着一丝窃喜。   祝微生不知道小梁在窃喜什么,面相显示她其实已经怀上了孩子。不过应该是刚怀上,她还没察觉到,不然就是胆子再大,在古画明显有古怪时,她为了肚中的孩子也绝对不敢冒一丝的险留在这里。   不过这个孩子……   祝微生暗自转眸,没说什么。   这时,范红英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辛秋荣,是她说的这样么?”   辛秋荣脸撇向一边,没有回答。他完全阻止不了柳玥娘说出真相,事情已经暴露,干脆连垂死挣扎都放弃了。   也是因为辛秋荣深知范红英的为人,哪怕她现在不完全信,之后也会去查,这件事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   范红英扯动嘴角,讥讽一笑。   两个月前,范红英家里的一个帮佣辞职了,小梁就是那个时候通过家政公司推荐过来的。   小梁的资料范红英看过两眼,资料上说她低学历,丈夫酗酒家暴,她离婚带着女儿生活。   当时因为小梁的资料看着没问题,又出于对她遭遇的同情,所以范红英留下了小梁。   因此范红英是知道小梁有个女儿的,只不过她再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女儿是她丈夫的。而自己还引狼入室,让这栋房子成为这对野鸳鸯的偷情场所。   想到两人在她睡的那张床上滚过,甚至房间以及这栋屋子其他地方可能也有两人活动的痕迹,范红英的心里难以抑制地泛上了一股恶心感。   深呼吸压下那种感觉,范红英的声音竟然很平静地向柳玥娘道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举手之劳罢了。”柳玥娘语气随意,“你们这世界的夫妻过不到一起可以离婚,你若要和他离婚也就罢了,若不离,尽早把画送走罢。我待在你们夫妻身边,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门边的翟总好奇地问了一句。   “看到画上的男人没?”柳玥娘示意道,“他曾是我的相公,我被他活活勒死,可我死后,也把他给勒死了,连带着他的魂魄也被我吞了。”   在翟总慢慢发青的脸色中,柳玥娘捂着嘴笑,“所以啊,这幅古画十分不详。就像小玄师说的那样,溢散着怨气。”   祝微生点头补充,“凡是靠近这幅画的情侣佳偶,都会被怨气影响,导致气场异常不合,就算是恩爱夫妻,也会慢慢变成仇人。”   若本就不合的夫妻,情况只会更严重。   如范红英这种情况,因为生孩子的事,辛秋荣和范红英发生过大大小小的争执,夫妻感情也被消磨得几近于无,甚至辛秋荣心里对范红英还有些许厌恶。   继续这样下去,被怨气影响的辛秋荣为了自己的私心,还不知道会对范红英做些什么。   见血害人命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想来也是因为这一点,柳玥娘才会吓唬辛秋荣。   人一受惊讶,身上的气场就会动荡不稳。气场不稳,精力不济、生病,甚至精神失常都会发生。   若辛秋荣出现这些症状,他也就不会有机会对范红英做些什么。   祝微生瞥一眼柳玥娘,所以,说她只是吓唬辛秋荣可以,说她想把辛秋荣弄出个好歹,也可以。   本是想靠画来挽救自己和丈夫的婚姻,却阴差阳错地靠画揭穿了丈夫早已背叛自己的行为,范红英也不知道是该感到伤心还是感到庆幸。   总之,平日冷静理智的女人现在表面平静,实则心里也是一团纷乱。她对祝微生说现在她需要处理家事,留下小陈陪她后,就将祝微生和翟总礼貌送出了范家。   离开时,祝微生把古画连带着寄身在里面的柳玥娘一并带走了。   重新回到画上的柳玥娘眨眨眼,“小玄师,你不会真要收了我吧?”   祝微生摇头,问她:“你想从古画里脱身吗?”   柳玥娘一怔,“我可以吗?”   “可以。”   祝微生垂眸看她,“告诉我,你临死前的挂念是什么。” 第100章   柳玥娘记不清自己被困在古画里多久,但死前的挂念,倒是至今都很清晰。   “我想见一个人。”柳玥娘轻轻说,“只是那人恐怕已经轮回了不知多少次,你有办法帮我找到?”   柳玥娘想找的这个人,叫从筠,是个和柳玥娘差不多大的女将军。   柳玥娘和从筠,曾经一个是文官之女,一个是将军家的小姐,两人家世相当,年纪相当。无忧无虑之时,两人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今天穿的衣服没有对方的好看,新打的首饰不如对方的花色亮眼,再么就是心仪的郎君多看了对方谁一眼。   然而世事无常,那一年从筠父亲领兵御敌,战败城破,他被指控通敌叛国。天子盛怒,从家全家问斩。   从家问罪期间,柳玥娘出门进香,见到了从筠。   那个侥幸逃脱的从家小姐,不知怎么地躲进了柳玥娘的马车里,将一把小刀横在柳玥娘脖颈上。   那时的从筠脸上糊了泥和血,脏污一片,只露出一双强忍住惊惶的眼,威胁柳玥娘不许声张。   往日虽和从筠不合,但从家满门获罪时,柳玥娘只有震惊,并无幸灾乐祸。   从筠平日在她面前飞扬跋扈,却从未仗势欺人过。从家领兵护卫百姓的事迹柳玥娘也听过不少,一家子男儿把脑袋拴在裤腰上,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于是柳玥娘没有开口呼救,还小心地为从筠掩护。在看出从筠有离开的迹象时,把身上的所有银两都给了她。   那时京中人人都知道柳玥娘和从筠不合,基于这一点,从筠靠着柳玥娘的掩护成功逃离了京城。   那之后,柳玥娘以为她和从筠应该不会再见了。   她也如愿嫁给了她喜欢的那个郎君,过上了琴瑟和鸣的日子。   柳玥娘所嫁之人叫许玄明,那时的柳玥娘不了解也不关心朝堂之事,她以为她会和许玄明一直幸福下去,却再一次毫无准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世事无常。   柳家同从家一样,忽遭厄运。柳玥娘的父亲被同僚指证贪赃枉法,结党营私,除了她这个外嫁女,柳家其他人无一幸免,满门抄斩。   柳玥娘四处奔走,然后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世态炎凉。从前笑脸相迎的人忽然都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不止吝于出手相助,有的还落井下石。   不合时宜的,柳玥娘想起了从筠,她当时定也是这般绝望感受。   柳玥娘最后什么都没挽救回来,只能悲痛万分地给亲人收敛尸首。   当她还没从亲人去世的伤痛中走出来,又被从前相亲相爱的丈夫告知,他要娶平妻了。   柳玥娘还记得当初许玄明求娶她时谦卑诚恳的模样,婚前更是主动作画赠给她,许诺一生只她一人。   然而现在他却要娶平妻了,而且还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只是做好决定,再顺势通知她一声罢了。   而且,柳玥娘震惊地发现,许玄明准备新娶的妻子,就是那个指证她父亲那个同僚的女儿。   娶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她,柳玥娘怒而质问。   然而许玄明却只是说,他是为形势所迫,希望柳玥娘理解。   但经历过家门巨变的柳玥娘,心中那份天真早已经消失了,在她为家人奔走哀求时,她对朝中局势也有了一些比较清晰的认知。   京城之外的世界早已民不聊生,民怨沸腾。然天子昏庸,奸臣把持朝堂,又有外敌虎视眈眈,整个朝堂可谓是内忧外患。   许玄明不思为民解忧,却还在这迎娶平妻。说形势所迫,又不见半分勉强,分明是自己也有意向奸臣一党靠拢,想做那横行朝堂的得势之人!   柳玥娘才发现,原来她的丈夫并非是他所表现出的那样光风霁月,反而是一个趋炎附势,背信弃义的小人。   有了这个认知,柳玥娘第一次以审视的目光观察许玄明。   越观察,柳玥娘越心惊。   许玄明竟不止与朝中奸臣为伍,甚至还帮着罗织各种罪名,构陷无辜忠良。无论是从家还是她柳家,他们头上的罪名,所谓的证据,都有他的手笔。   是许玄明害得从筠家破人亡,远走京城;也是许玄明害得柳家人身首异处,满门不再!   甚至她和许玄明的亲事,都是他算计的结果。   这个发现无异于晴天霹雳,让柳玥娘崩溃难忍。   于是在许玄明迎娶新娘的头天晚上,柳玥娘将一把剪刀刺进了他的胸口。   然而剪刀刀刃太短,加上她体弱,那一下动作太慢,让对方有了防备,所以只刺进去了一点点。被许玄明甩开后,在对方奔出门呼喊来人之前,柳玥娘知道不能等人来抓,从角门匆匆逃走。   逃出去没多久,她身后就传来了追喊声,当时柳玥娘以为自己会被捉回去。但就在那时,身后一个巷道里突然钻出来一个骑着马的男人。   男人身形清瘦,双手却格外有力,从她身后奔来,直接将她掳上马背。   惊魂未定间,柳玥娘发现这人居然是许久不见的从筠。   待她们逃出追捕视线后,柳玥娘才知道是从筠听闻柳家遭难,特意赶来救她,几日未歇。   之后,柳玥娘跟随从筠去了她驻守的边城。   从筠女扮男装,用了一个假名,混入了军队。   柳玥娘被从筠安置在当地小镇。   柳玥娘开始学着如何一个人生活,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从筠偶尔才会有空回来跟她说一说话。   而且几乎每次从筠回来,都背一身的伤。   因为没什么钱,于是柳玥娘又多学了一样,学着辨识草药,自己采回来制成药膏。在从筠一人身上,柳玥娘就练出了一手非常好的上药和包扎技术。   从前针锋相对的两个娇小姐,慢慢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边关小镇没有京城的繁华,只有清寒贫苦和长久的酷寒荒凉,以及时常发生的敌军侵扰。   强敌来袭时,从筠和柳玥娘一个在城外坚守防线,一个在城内组织普通人准备米粮,制备伤药,一起并肩抗敌,配合无间;当没有战事又遇从筠闲暇时,柳玥娘会将准备好的可以修复伤疤的药膏往从筠身上抹,自己也顺便敷敷脸,跟从筠抱怨边关风沙太重,脸皮子被刮得老了十岁。   有一次冬日,难得出了个太阳,恰好从筠也在,柳玥娘便拉着从筠将脸上涂满药膏,躺在院中椅子上闲聊。   期间,柳玥娘提起了那次刺杀。   每一次想起那次刺杀,柳玥娘都感到后悔,她当时脑仁儿被愤怒糊满了,杀许玄明时不应该用剪刀,而应该直接用刀。只要当时刀刃再长一点,许玄明绝对当场死亡,之后哪还会被对方追得一路逃。   那日从筠离开时,就把曾在马车里用来威胁过柳玥娘的小刀送给了柳玥娘。   那是从筠父亲送给她的及笄之礼,她说柳玥娘日常独处,难免孤寂,便赠予小刀,与她作伴。   若下次再遇想杀之人,便用它。   只是那把小刀,柳玥娘终究没能用上。   在朝中几股势力争锋相斗,局势渐渐明朗时,从筠跟随的人,成了实力最强的一股力量。   这些年从筠用一个假名字跟着对方,立下不少功劳,早已是声名在外。为了削弱对方的力量,京中的人就选择从从筠身上下手。   来的这伙人,领头人正是柳玥娘的丈夫许玄明。他趁着从筠领兵御敌城外时,将柳玥娘从小镇绑走。   许玄明不知道从筠就是从家小姐,从筠女扮男装多年,许玄明以为柳玥娘和其有染,为此还愤怒至极。而后他威胁柳玥娘亲传口信,引从筠来救。   但柳玥娘知道许玄明早已布置好陷阱,只要从筠一来,必死无疑。   柳玥娘怎么可能答应,又怎么可能向自己的灭族仇人低头,去害自己唯一的朋友。   柳玥娘复仇的心一日没有放下过,她知道凭她的能耐,她做不好从筠要做的事。比起死亡,她更怕她和从筠的努力白费,让灭族仇人继续逍遥。   柳玥娘从袖子里拿出了从筠送给她的小刀,试着将许玄明一击毙命。   但许玄明在她手上吃过一次亏,这次更有防备。   他折断柳玥娘持刀的手,确认柳玥娘怎么都不会开口后,暴怒的许玄明用一根腰带勒死了她。   死后的柳玥娘化成了鬼,浑浑噩噩几日,逐渐清醒后,她已经跟随自己的尸身,回到了她和从筠居住的小院。   是后来柳玥娘向许玄明复仇时,才得知许玄明想用她的尸体引从筠上钩,但没成功。尸体被从筠抢过去了不说,许玄明自己的手臂还被盛怒的从筠砍去一条,若不是手下护着逃走,他四肢应该都没了。   柳玥娘被葬在那个小院里面,尽管她已经死了,但从筠还是怕她孤单,将小刀和她埋在了一起。   在坟前,从筠让柳玥娘等着,她会跟着清缴大军肃清这个乌烟瘴气的王朝,待新朝立世,到时候再来带她回家。   从筠身上杀气太重,柳玥娘不敢靠她太近。在从筠奋战前线时,柳玥娘飘回了京城,找到养伤的许玄明。趁着子时阴气渐重时,柳玥娘学着许玄明,用他的腰带,勒死了他。   只是,柳玥娘没能看见新朝立世,从筠迎她回家的那天。   许玄明死后也化作了鬼,和她缠斗在一起,互相消耗彼此的力量。虽然柳玥娘最后将许玄明吞吃了,但那时许玄明的鬼魂已经残缺大半,鬼力所剩无几。柳玥娘吃了他,也只是勉强修复了自己灵魂中的小部分伤。   柳玥娘回到了刚死的那一刻,浑浑噩噩,只依稀记得自己要等谁。   为了不被其他孤魂野鬼吃掉,柳玥娘躲进了画中的世界,等待着谁来将她接走。   当柳玥娘在画中将魂体养好,恢复意识,却怎么也出不去了。   这些年,作为一副上了年头的画,古画一直被人好好地保存着。它辗转过不知多少人,柳玥娘就从这些人身上获取信息,知道早已世易时移,从筠也早已不在了。   但柳玥娘知道,还是不一样的。   不知当年新朝是否建立,从筠后来又是否安康。 第101章   现在的从筠应该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从筠,应该也不记得柳玥娘了。   但是也没关系,柳玥娘想再见从筠一次。   柳玥娘这个请求不难办到,祝微生可以帮忙。   “有从筠生辰八字么?”祝微生问。   “有。”柳玥娘说,她和从筠的亲族都被害死后,她和从筠彼此扶持,在她死前的那几个生辰,她们的生辰都是彼此帮着过的。   祝微生拿出一张空白符纸,用手指在上面写下柳玥娘报出来的八字,然后画下一道金光咒,烧掉。   燃烧的烟气凝聚成线向前飘荡了一下,而后停住,白白的烟气忽然变成黑黑的一缕。   这奇异景象叫柳玥娘的心提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祝微生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他画的是一种特殊的符,可以追溯一个人的前世今生。烟气为白色则代表那人已经转世,烟气是黑色的则表示那人还尚未投胎。   此时烟气变色,说明几千年过去了,但从筠的魂魄还在阴间。   柳玥娘神情很是惊愕,从筠竟然没有去投胎,为什么?   祝微生试着将从筠召唤到身边,没成功,祝微生的神情也从意外变得有些古怪。   之前红色发带那次,祝微生对几个受害者也没能召唤成功,但那是因为受害者们被强制契约成为了役鬼,不好强制召唤。这次没成功,却是因为从筠的鬼魂在他召唤范围之外。   能有这种情况的,只有同为鬼魂但身上被赋予了某种权利的阴差。   也就是说,一直没有去投胎的从筠,应该在地府做着某种公职。   原来是这样,柳玥娘还以为从筠出什么事了。既然从筠没有投胎,那她就有可能还记得她,柳玥娘顿时心里多了一丝期待。   因为不确定从筠还记不记得柳玥娘,等到天黑,祝微生用香请了一位阴差帮忙,请他帮着查寻一下从筠现在的位置情况。   过了会儿后那阴差告诉祝微生,从筠现在是冥河的船夫。这位阴差还说从筠很早就在冥河撑船了,她身上煞气很重,但功德也不少,像这样的鬼,在生前一般都是以杀止杀,建立一方平安,活人无数的将帅。   得知从筠在冥河,剩下的事就好办了,祝微生直接带着柳玥娘下了一趟阴间。   冥河,是生与死的分界线,一个生魂或是活人如果渡过了冥河,那么他会直接变成死人。而那些凡是想要投胎需得去地府报道的鬼魂,最先需要经过的,就是冥河。   冥河会根据亡者生前罪恶来决定河水的流速,里面有很多因为罪恶太多不慎掉入河里的恶鬼。一旦掉入冥河,恶鬼们将永远被困在河中无法上岸。   越是生前心善有功德的渡河者,河水流速越快,基本能畅通无阻的安全渡河;越是有罪的,流速越慢,很容易被河中的群鬼们拽下去。就算侥幸渡到对岸,也还会评判功德,该罚的罚,该奖的奖。   祝微生带着柳玥娘来到冥河渡口,站在刚到此地等着渡河的一群鬼身后。祝微生望向前方河中央,恰好看到一艘小船飘过来,船上站着一名身影清瘦的船夫。   柳玥娘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忍着激动道:“是从筠!”   此时,船慢慢靠岸。   “船到咯~”清越的女声响起,穿着灰色布衣,扎着马尾的从筠闲闲地收起撑船的竹篙。   船刚停下,几只鬼就争着上船,一只身材五大三粗的鬼成功抢过众鬼,一步跳了上去。   他一上去,从筠手中的竹篙就在河水里一划。但是明明先前过来时速度还很快的船只,这会儿却好像动也没动,几乎还停在原地。   从筠又划了几下,那船才跑出不到半步的距离。   “你没吃饭啊!”船上的男鬼拧眉一怒,将从筠上下一扫,“原来是个娘们儿,划不动船你当什么船夫!”   从筠懒懒一笑,“客官不要着急,这船,总会过去的。”   她话一落,平静的河面忽然一阵汹涌,一只青黑的利爪窜出水面,一把抓住男鬼的小腿,用力一拽,就将没有准备的男鬼拽了下去。   更多的利爪出现,抓住男鬼身体各处,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迅速沉入了河底。只有还在翻滚着水花的河面,告诉众鬼刚才发生了什么。   需要渡船的鬼不见了,从筠一收竹篙,那船又重新靠岸。   “船到咯~”她说。   这回众鬼没有那么急切地想要上船,变得互相谦让起来,之后一只老人鬼颤颤巍巍地上了船。   从筠甩动竹篙,这次船的速度相对上次快了不少。但是比起从筠独自撑船过来时,依旧算是慢的。   老人鬼不敢放松,有了男鬼的前车之鉴,他紧张地盯着河面,防备河中的恶鬼们。   只是随着船只深入,河里的恶鬼越来越多,老人鬼最后还是被拽入了河里,惨叫着消失在河面上。   如此几次,连着好几只鬼都掉入了河中。   等待渡河的鬼群里有声音开骂,道是撑船的船夫搞的鬼。有鬼想要抢从筠撑船的竹篙试图自己渡河,但下一瞬那鬼就被从筠一杆子打进了河里。不待那鬼自己沉下去,就被溺在河里的群鬼们拽了下去。   之后没有鬼敢再犯,有的老老实实等着渡河,有的转头走了,有的继续抱着侥幸心理渡河,然后就像前面几只鬼一样被永远困在河里。   等这群鬼都渡完后,从筠撑着船又一次靠岸。   她将竹篙往河里一插,一边说着船靠岸了,一边抬头看向最后一只鬼。   然后她便顿住了。   柳玥娘上前一步,缓缓含笑看着她,“阿筠,好久不见。”   从筠双眼怔怔地看着柳玥娘,就在柳玥娘以为从筠不记得她了的时候,从筠忽然一笑。   她走到船头,“玥娘,我等你许久。”   耳边是唰唰的河流水声,还有恶鬼们不甘被困的惨叫哭嚎。   从筠站在船上,柳玥娘站在岸上,望着曾经熟悉信任的友人,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个相视而笑。   柳玥娘暂时告别祝微生,踏上了船。   柳玥娘一上船,那船就前行得飞快,快得河中的恶鬼们刚刚探出手,便已只见一个船尾。   明明柳玥娘死后曾杀过人。   但这并不是从筠给她作弊。   很多鬼之所以杀了人后还需要服刑,是因为他们生前没有功德,或是功德不足以抵过所欠债孽。   柳玥娘生前多次参与抗敌,护一城百姓平安,她的功德没有从筠多,但也不少。便是双倍抵过,也足够了。   目送柳玥娘成功上岸,祝微生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几日之后,柳玥娘从地府上来。   见到了从筠,柳玥娘的执念消失,可以彻底脱离古画,行动范围不再受古画限制。   她也知道从筠在冥河做船夫的原因。   当年柳玥娘死后,从筠跟着清缴大军杀奸臣,斩昏君。新朝一建立,她便和当初在坟前和柳玥娘约定的一样,回边关接柳玥娘的尸骸回京。   只是一年年在前线拼搏厮杀,从筠身上留下太多旧伤,她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大仇已报,又迎回了友人,从筠心里挺着的那一口气也没了。   才将柳玥娘和柳家人一起重新安葬,从筠就一病不起,不过半个月时间,就逝去了。   死后的从筠意识到原来人死了还有另一个世界,她成了鬼,那柳玥娘呢,她是不是也和她一样。   从筠花费了很多时间去寻找柳玥娘,却始终没找到。别的鬼都说柳玥娘投胎去了,但从筠不这么觉得。   她们生前曾约定过,如果有下辈子她们一定要做一对亲姐妹。她还记得这个约定,有鬼魂意识的柳玥娘一定也不会就这么离开。   而且,她一直遗憾生前没有保护好柳玥娘,没能和柳玥娘好好道别。   从筠当时不知道她四处寻找的柳玥娘正浑浑噩噩地躲在画中世界,她找不到柳玥娘,但听其他鬼魂说鬼想要投胎的话需要先经过冥河。   于是从筠就做了船夫,以确保只要柳玥娘来投胎,她就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她。   这船一撑,就是几千年。   柳玥娘和从筠,一个被等从筠来接的执念困在画中,一个为了曾经的诺言同样信守了几千年。   纵然这中间经过的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但她们终于相见。   和祝微生正式告别时,柳玥娘说她和从筠下辈子要做一对亲姐妹双胞胎,唯一有点麻烦的是,她和从筠都想做彼此的姐姐,希望能在投胎之前商量好。   柳玥娘离开后,古画变成一副真正意义上的古画,值不少钱,祝微生把它还给了范红英。   范红英没要,赠送给了祝微生,并给祝微生转了一笔不菲的报酬。   范红英已经在准备和辛秋荣离婚的一干事宜,虽然结婚多年,但双方财产一直分得比较清楚,范红英的钱,离婚后的辛秋荣分不了多少。   这也是范红英一直不生孩子,辛秋荣包括他父母却都没想过让两人离婚的真正原因。   所以辛秋荣还试着挽留范红英,说孩子以后范红英想生就生,不生就不生,他绝对不会再催她了。   但范红英认为出轨的男人没什么好留的,她也不是那种既往不咎的性子。她坚持和辛秋荣离了婚,从此和辛秋荣分道扬镳,他生他的儿子,她挣她的钱。   值得一提的是,辛秋荣从范家搬走时,小梁跟他一起走的。小梁当时帮着提了一下行李箱,结果就流产了。   去医院检查流产原因后,得出问题出现在辛秋荣身上。辛秋荣精子质量巨幅下滑,虽然努努力还是能让女人怀上,但最终保不保得住是个问题。   祝微生后来去医院看一个朋友时,恰好遇见了去医院保胎的小梁。   当时听别的病人说,那已经是小梁第三次来医院保胎了,前面几次都没保住,据说这一次准备彻底住在医院,直到生下孩子为止。   旁人说天天躺床上,翻个身都要小心,这种日子还要过十个月,怎么受得了的,简直生不如死。   那人说,想要儿子呗,不过人家老公是大学老师,家里也有钱,她自己乐意。   但祝微生早就看过小梁面相,她此生是无子的命。辛秋荣也是,子女宫显示他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女儿,应该就是他和小梁最初生的那个女孩儿。   两人的不幸,倒成了这个女孩儿的幸运。   .   那副古画,祝微生最后找了个博物馆捐了。   从博物馆离开后,祝微生就进了一个手机店,给自己换上了新手机,从此告别不管刷什么都一卡三顿的日子。   回到504的时候,沈健正在拆快递,从里面拿出一件件小小的领结、小马褂和小帽子、珍珠项链等。   祝微生勾起一件看了看,“给谁的?”   “给我鸦哥的。”沈健说,拿起一个大红色的领结比划比划,“这大红色配我鸦哥那一身纯正的黑,还可以吧?”   祝微生眉峰微挑,“它同意?”   “那当然。”沈健说,“我买之前可是征询过鸦哥的意见,这些还是它自己挑的呢。”   儿童节快来了,这些都是沈健给黑黝黝买的礼物。   说是给鸟的礼物,但取悦的却是人类。   沈健小声跟祝微生说,其实是直播间的水友们想打扮黑黝黝,然后黑黝黝在水友们一声接一声的吹捧夸赞中飘得找不着北,晕乎乎地就答应了。   等到傍晚,在外面玩够了的黑黝黝飞回来,就被沈健开直播打扮起来。   黑黝黝一般不太乐意祝微生之外的人碰它,但谁让它已经答应了呢。做乌鸦不能言而无信,黑黝黝别别扭扭地站在镜头前,任沈健给它穿小马甲,戴红领结和小礼帽。   别说,这些东西穿在黑黝黝身上虽然让它有些不舒服,但确实好看。   “太帅了!”沈健咔咔拍照,“我鸦哥简直帅得无法无天!”   在沈健不停的夸奖声中,黑黝黝渐渐得意忘形,自发地摆起了pose。   说到儿童节,魅魅跟阿纸其实和黑黝黝差不多,都还是小孩子心性。这次祝微生留的钱也不少,他想了一下,问三小只,要不要去游乐园玩玩。   小孩子不都是要去游乐园玩的么,三小只还没去过。当然,祝微生自己也没去过。   一听游乐园,沈健立即说自己才六岁,正当过儿童节的岁数,要和祝微生他们一起去。   之后程煦、宋海、林波等都加入了。   一群大学生约好周六,去游乐园过儿童节。   周六那天,祝微生带着三小只跟着沈健他们,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感兴趣的项目都体验了一遍。   一直玩到天黑吃过饭,众人才开始慢悠悠往学校走。   今天也体验了一遍儿童乐趣的魅魅,头上戴着祝微生烧给它的小熊发箍,快乐地飘在祝微生身边,怀里坐着快乐的阿纸。   祝微生原本正听着身边沈健他们的闲聊说笑,经过某段路时,忽然注意到魅魅从自己身边离开,飘向了对面街道。   祝微生转头,就见魅魅飘到对面一颗树上,把一只缠在树顶上的猪猪气球摘下来,塞给一个正站在树下抬头望着上方的小男孩。   一般人是看不见魅魅的,小男孩看着自己飘下来的猪猪气球,有点愣愣的,奇怪地左右张望,不过没有害怕得跑开。   不知道自己可能会吓着小男孩的魅魅,塞完气球后还像模像样得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然后才晃动着发箍上的小熊,继续快乐地飘回来。   隔太远,祝微生通过小男孩身形推测他大概五六岁,他一个人站在树下,这么晚了,也没个大人跟着。   祝微生迟疑了下,正要走过去,不过看他一动,那个小男孩像被吓着了,立即拽着气球的绳子跑走了。   祝微生就没追,重新跟上沈健他们。   从来没体会过游乐园乐趣的三小只,自从那个周六跟祝微生去过后,短时间内上了瘾。   之后一段时间,三小只几乎一到晚上就偷偷跑进游乐园,自己玩一些项目。   整得那段时间游乐园的工作人员都以为闹鬼了,这事儿还上了某公主号,被报道出来,让沈健看到后,赶紧告诉了祝微生。   严格来说游乐园也的确算是闹鬼了,祝微生赶紧让三小只收敛一点。   三小只正好也玩腻了,之后不再踩着点儿出去。黑黝黝重新蹲在沈健椅背后面看他玩游戏,魅魅和阿纸倒是依旧会出去。   某一次,魅魅和阿纸出去之前,跟祝微生嘀嘀咕咕一阵,祝微生就从包里掏了几张冥纸烧了。   经常能看见魅魅的沈健就见魅魅从一堆纸灰里掏出了几张冥币,和阿纸一起捧着离开了。   沈健好奇道:“它俩要冥币干什么?”   祝微生道:“它们说要接济一个总是饿肚子的小朋友。”   沈健一听,眼里顿时露出点儿同情,“小鬼啊,家里没大人祭祀吗?”   “应该吧。”祝微生说。   不过转天,魅魅和阿纸再次出去时,不要冥纸了,而是问祝微生要几块钱。   祝微生疑惑,“阳间纸币?”   魅魅和阿纸嗯嗯点头。   “你们要这个做什么?”不是祝微生舍不得,而是好奇,没有他,就算两小只拿阳间纸币买了东西也用不了的。   两小只又是一阵嘀嘀咕咕,祝微生才知道原来昨天是两小只表达错了。   昨天两小只说让他烧点钱给它们,它们买东西给刚认识的小朋友吃,祝微生就以为它们要接济的是鬼朋友。   但今天两小只说,不是鬼朋友,而是一个人类小朋友。昨天它们带去的钱小朋友买不了东西,还差点被超市老板打了,从老板的骂骂咧咧中,它们才知道原来人类买东西是用不了那种烧出来才能取的钱。   虽然两小只跟在祝微生身边很久了,但要让一个脑子里大多数时候只有“吃”,一个平时连猫狗都区分不出来的两小只区分出人民币和冥币的区别,的确是有点难度。   在它们眼里,这两种东西明明都是钱。   听说两小只居然交了一个人类小朋友,不知怎的,祝微生立即想起了那天晚上拽着气球从树下跑走的小男孩。   他向两小只确认,的确是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叫轩轩,今年七岁,每次它们去游乐园的时候,都会在那条路上遇到他。   有好几次它们碰到轩轩的时候,轩轩都在哭。   阿纸只对猫狗感兴趣,对人类幼崽不怎么关心,即便他哭得很伤心。这次决定接近人类幼崽的是魅魅,它从这个幼崽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被抛弃的孤独感。   最初吸引魅魅的时候,轩轩就站在树下看着树上的猪猪气球,那种从身体里传出来的渴望,让魅魅记起了曾经自己对食物的渴望。   所以那天感同身受的魅魅才会隔着一条街道飘了过去,帮他把气球取下来。   除了孤独,魅魅还在轩轩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饥饿感。   这种感觉魅魅可没少体会。   魅魅意识刚形成时,很弱小,老被山里其他凶狠的山精鬼怪欺负。它因为抢不到食物,或者好不容易抓到的食物总是被抢走,所以总在饿肚子。   曾经就因为太饿,懵懵懂懂的魅魅还试过吞掉祝微生饱肚子。   饿肚子的滋味儿已经刻进了魅魅的意识里,所以它不管做什么,大多数时候看到什么新鲜的食物,第一个反应就是“吃”。   饿肚子太难受了,饿肚子的幼崽看起来也很弱小,就像当年的它一样。   魅魅和轩轩共情了,所以再又一次遇到躲在角落里抽抽噎噎的轩轩时,魅魅选择靠近。   轩轩原本看不见魅魅,但那一次他看见了魅魅。不是他开了阴阳眼,而是他浑身都是伤,生气削减,阳气变薄弱,所以能看得见魅魅了。   轩轩起先也怕魅魅,毕竟魅魅的样子实在太奇怪了,眼睛嘴巴都是忽然冒出来的。   但这么大的小孩对世界还很懵懂,他们不一定知道鬼怪是什么意思。   轩轩在感觉到魅魅对他没有恶意后,渐渐就放下了心里的害怕,转而好奇起来。 第102章   魅魅也对轩轩好奇。   七岁的轩轩,明明是即将上一年级的年纪,却连幼儿园都还没上过。因为轩轩有一对赌鬼爹妈,两人日常沉迷打牌赌博,很多时候对他都是不管不问。   每次轩轩饿了就在家里到处翻吃的,啃生米。偶尔会被邻居接济一两顿,但大多数时候轩轩都是饿着肚子一个人出门,去垃圾桶边晃荡。   赌鬼爹妈有时赢钱高兴了,会买一点好吃的回来打牙祭,那时候轩轩可以跟着吃一点。但这两人赢钱是少数,更多的时候两人会把输钱的怒气发泄在轩轩身上。   魅魅和阿纸当时见到的伤,就是轩轩赌鬼爹妈又输钱了,拿他撒气打出来。   那两口子打完轩轩,睡了一觉接了个电话就又出去打牌了,留浑身伤痕的轩轩在家里。之后轩轩饿了,就带着伤出门找吃的。   但垃圾桶边除了轩轩,还有流浪狗。魅魅和阿纸那次遇到轩轩时,轩轩就是跟流浪狗抢食没抢过,小腿还被流浪狗的牙齿刮掉了皮。   小孩又饿又疼又怕,找不到谁来帮他,只能躲起来哭。   轩轩平时没有大人管,总是穿得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的。尤其是现在天气热,轩轩每天在垃圾堆里打滚,身上气味更明显。不止大人遇见他了要绕道走,小朋友也不愿意和他玩。   轩轩平时没有朋友,很寂寞,奇怪的魅魅和可以说话的小纸人虽然长得很怪,却是这两年第一个主动靠近他的存在。   轩轩叭叭地跟两小只说了很多话。   魅魅和阿纸听了,很多都不理解,但有一点它们知道,就是轩轩很饿,想要吃东西。   魅魅和阿纸平时都是吃祝微生给的香。因为祝微生从来没吃过香,所以它们知道人类不吃香,得吃饭。   两小只就让轩轩去吃饭。   轩轩说吃饭要钱,他没钱。   两小只当时也没钱。   之后两小只帮轩轩在垃圾桶边把风,以免他再被流浪狗咬,才让轩轩成功在垃圾桶里翻出两个别人扔掉的坏苹果吃掉,勉强把肚子填了。   等第二天再去找轩轩玩之前,两小只就问祝微生要钱。   两小只无法区分冥币和人民币的区别,但两小只都知道有一种祝微生常用的钱很珍贵,祝微生自己都舍不得用,所以它们让祝微生给它们不那么贵的烧出来的纸钱。   轩轩虽然还不识数,但人民币长什么样他是知道的。在看到两小只递过来的冥币时,轩轩虽然疑惑这钱他从来没见过,但既然两小只说可以买吃的,他就拿着钱去了附近的小超市。   然后差点就被超市老板暴揍一顿,连人带冥币被一起赶出了小超市。   轩轩最后只好又去翻垃圾桶。   这一次两小只长记性了,问祝微生要可以买人类食物的人民币。   祝微生听完要钱原由,给了两小只几张小额纸币,方便不会数数的轩轩使用。   现在时间太晚了,祝微生准备明天亲自去看看。   第二天下午课程结束,祝微生走出校门,跟着魅魅和阿纸的指引,去了它们经常和轩轩碰面的地方。   之前去游乐园时祝微生也坐车经过这一片。这是片老旧的街道,各处都显得又破又乱。   昨天忘记让魅魅和阿纸问轩轩住哪里,这会儿祝微生打听了一下。轩轩在这边知道的人挺多,有人给他指路,轩轩家就在这里面某栋小区顶楼。   祝微生循着路线找过去,进单元楼刚走了几道阶梯,祝微生就听到上面楼层传来砰砰的敲门声,还有男人大喝大喊的声音。   越往上走,声音越近。   等祝微生抵达轩轩家所在楼层时,就见三个叼着烟的壮汉正堵在一道房门前,对着那道门又是拍又是踹,骂骂咧咧。   “刘昌开门!还钱!”   “再不出来信不信把你家门卸了!”   “告诉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祝微生踏上最后一道阶梯,一股奇怪的味道忽然飘到了他鼻尖。   祝微生鼻子微皱。   这时,三个汉子齐齐转头看向了他。   “你找谁?”一个壮汉眯着眼打量祝微生。   祝微生回神,面不改色,道:“我找刘昌,他欠了我钱。”   可能是看祝微生模样斯文,细皮嫩肉的,汉子嗤笑一声,看着他的眼神带着轻视,“也是催债的啊,不过凡事先来后到,我们先来,刘昌有钱也先得还我们的。你现在,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祝微生准备去楼下问问,转身走了。   身后再度传来拍门声和骂声。   祝微生下了一层楼,恰好见轩轩家楼下的住户大婶正打开门往楼梯上面看,口中还抱怨着,“这些人怎么还没走啊,都说了刘昌一家子今天都出去了,上午来,下午也来,怎么这么不信呢。真是,吵死人了。”   看到祝微生,大婶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准备回身关门。   “婶婶,你好。”祝微生礼貌开口,“请问刘昌是轩轩家吗?”   听到他说“轩轩”俩字儿,大婶停住关门的手,“是啊,刘昌是轩轩爸,你找他啊?”   “我找轩轩。”祝微生道,“不过我看轩轩一家好像都不在,他们去哪儿了?”   大婶说:“年轻人,之前没见过你啊,你是新搬来的租户?”   祝微生说自己是学生,前两天在路上看到轩轩一身伤在翻垃圾桶,打听了下他是这里的人,今天有时间,就特意再过来问问轩轩的情况。   “唉,刘昌两口子还是轩轩爹妈呢,还没你们这些外人关心他。”大婶长叹一声,有些忧心地回答祝微生刚才那个问题,“轩轩一早就被他爹妈带着出门了,眼看天都黑了还没回来,平日见到轩轩就非打即骂的两个混账,也不知道带轩轩干什么去了。”   大婶对刘昌两口子意见很大,对着祝微生一个陌生人,也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她见祝微生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就自来熟地就说起了楼上这两口子。   大婶说她活了这么大岁数,真就没见过这么不配做父母的。   轩轩的爸爸刘昌,当年高考失利后就一直东一岔西一岔地混着,后来认识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开始沉迷打牌。   刘昌父母试着管过,但是管不住。   轩轩的妈叫孙茉莉,是外来的打工妹,曾经租住在他们这一栋里面,经常和刘昌碰见,一来二去就熟了。   刘昌脸长得还行,孙茉莉就起了心思,她觉得刘昌家虽然没什么钱,刘昌也没个正经本事,但好歹是本地人,家里还有一套房子,破是破了点儿,但好歹有个固定落脚的地儿。   女的有意,很多男的都不会拒绝,于是两人就交往了。交往之后的孙茉莉,接触了刘昌的那些朋友,被刘昌带着也学起了打牌。   牌这东西,意志不坚定的人很容易沉迷。孙茉莉以前没接触过,一接触就一发不可收拾,牌瘾变得比刘昌还大。   因为找了个本地男朋友,孙茉莉原本的工作也不好好干了,天天就念着打牌,最后被老板给开了。开了之后她也不在意,反而觉得有更多时间打牌了。   这么每天跟刘昌一起混着,孙茉莉房租到期后,她的肚子也挺了起来。没办酒没领证,孙茉莉直接带着大肚子住进了刘昌家,没多就生了轩轩。   生轩轩那天孙茉莉两口子都还坐在牌桌上,孙茉莉羊水流出来的时候,别人催刘昌,刘昌还只顾着摸手上的牌,让孙茉莉等等再生。   其他人看不下去,帮着把孙茉莉送去医院。结果孙茉莉在去医院的路上,也还惦记着她刚才那把没来得及糊的好牌。   生了轩轩之后,坐月子期间孙茉莉不好出门打牌,就天天把人叫家里去,和刘昌一起,都扔下孩子不管,每天睁眼闭眼就是打牌。   儿子不省心,娶个儿媳妇也这么不靠谱,偏偏刘昌的老父老母心很软,于是任劳任怨,放任儿子儿媳吸血。   前面几年两个老的还在,轩轩算是过了几年好日子。但两个老的在前两年一前一后病死后,轩轩就彻底成了没人照顾的小孩儿。   周边的邻居已经放弃劝说刘昌两口子了,看小孩可怜,就今天你多做点菜,明天我做多点饭,起先轩轩倒也没饿着。   可要不说这两口子不是人呢。   两个老的去世后,刘昌和孙茉莉很快把老人留下的钱给输光了。但两人一心惦记着打牌,不愿意去上班,于是到处借钱。   等到没人借钱后,两口子就开始讹人。   有次一个租户看轩轩身上带着伤,得知他赌鬼爹妈又去打牌了,还没吃上饭,就好心给了他一块蛋糕吃。结果这两口子知道了,扭上门去非说轩轩因为那块蛋糕吃坏了肚子,要对方赔钱。   哪怕轩轩哭着说他没有吃坏肚子,两口子也一口咬死这个说法。两人还当着那租户的面连着打了轩轩几巴掌,骂轩轩不知好歹,胳膊肘往外拐。   那租户气得差点没和刘昌两口子打起来,但最后还是忍下了。租户不忍轩轩再挨打,也不想和这样的混账人浪费时间,自认倒霉赔了两千块。   之后这个租户嫌和刘昌两口子住一栋晦气,租期没到就搬走了。   这事儿一出,楼层里原本那些经常接济轩轩的住户也不敢再给轩轩东西吃了,于是饿肚子成了轩轩的家常便饭。   大婶说到这,抹了下眼泪,“轩轩那孩子也懂事,知道他给大家带来了麻烦,就算我们再偷偷给他塞东西吃,他都不敢要了,那身上瘦得啊……”   轩轩的处境比祝微生预想的还要恶劣,他道:“社区呢?”   提起这个大婶就气,“社区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但那俩就是滚刀肉,仗着自己是轩轩血亲,各种闹,社区拿他们都无可奈何。”   不止社区,妇联、派出所那边,能来的都来了。可前头人一走,两人转头就能拿轩轩撒气。   甚至到后来两人还学聪明了,打孩子也不打在明处,打在衣服遮住看不见的地方,还不许轩轩哭出声音。   众人还以为这两口子稍微学好了一点,就算不给轩轩饭吃,也没再打孩子了。若不是有次轩轩走路一瘸一拐,被人扒开裤子看到大腿上的烟疤烫伤,他们都不知道这一点。   很多人都提议过是不是可以把轩轩交给别人养,可刘家这边没有其他亲人了,孙茉莉那边亲戚穷,也不可能养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娃。   而且刘昌两口子再烂,他们也是轩轩的爹妈。真要把轩轩放到别处去养,就算是政府,这两口子也能立即赖上门讹一笔。   这时,楼上再次传来响动。   三个汉子敲了许久的门,终于确定刘昌两口子真的不在家,这会儿正从楼上走下来,口中依旧骂骂咧咧。   “他妈的,白跑一趟。”   “明天再来,看这俩能躲到什么时候。”   “明儿去问问,刘昌家房子能值多少钱。”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远去,大婶小心地往下探头看一眼,而后冲着底下啐了一口,“总算是走了,这些放债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昌两人欠债很多?”祝微生问。   “怎么不多。”大婶说。   刘昌爹妈去世后,刘昌两口子就一直没上班,但两人又一直在打牌,那这钱哪来的呢?周围熟人早就不肯再借钱给他们,两口子没有收入来源,就去借了高利贷。   人家放债的为什么放贷给他们,无非就是看中了他们的房子。这边房子破归破,却也值一些钱。   大婶说,两口子借的钱利滚利,听说已经滚到一两百万了,只怕是卖了这房子都不一定够。   就前一阵,催债的上门,把两口子堵个正着。两口子把轩轩往催债的人身前一推,说拿孩子抵债。   轩轩当时哭得楼下几层的人都听到了,一直求两口子不要卖掉他。   那催债的人也怒了,倒不是怒两口子这丧心病狂的做法,而是他知道人口买卖是犯法的。   那人当即就一脚一个踹过去,骂两人是把他当傻子坑啊,一个破小孩能值几个钱,他们可是欠他上百万呢!   这些人盯着刘昌家这套房子,最近来得尤其勤,不止搞得刘昌两口子战战兢兢,他们这些楼下的住户也跟着遭罪。   祝微生看了一眼楼上,“轩轩今天什么时候跟他们出的门?”   “天才亮呢那会儿,我出门锻炼,正好碰到他们。”大婶记得很清楚,说着愈发担忧,“那两口子都是夜猫子,从来没起那么早过,我当时问了他们一嘴干啥去,结果被他们瞪了一眼。年轻人,你说那两口子欠那么多债,他们不会真把轩轩带去给卖了吧?”   祝微生思及在轩轩家门前闻到的那股味道,如果只是单纯卖掉倒是好了。   “婶婶,你知道轩轩的出生日期么?”祝微生抬眼问。   轩轩生日大婶是知道的,她说轩轩出生那天,送孙茉莉去医院里的人就有她,她还是等轩轩出生后才离开的。   祝微生道:“我会一点点八字测算,我直觉轩轩有危险,想算一算。”   大婶一听,先是怀疑,“算八字?你要不先给我算算?”   说完,大婶立即报了个出生日期出来。   祝微生略一算,有些无奈,“婶婶,这八字应当是你家中小孩的吧。小孩乙酉年出生,八字见午,命带文昌星,这说明你家小孩很聪明,未来学习方面会非常出色。”   大婶先是惊讶,而后乐道:“年轻人算得挺准,这是我小孙女的八字,她学习非常好,前几天老师才联系我们准备让她参加国际奥数竞赛。”   这回大婶放心下来,利索地把轩轩的出生日期报给了祝微生。   祝微生对着掐指一算,算出八字主人的幼年时期符合轩轩目前的遭遇,是轩轩的出生日期没错。   八字还显示,轩轩命中有一劫,若无法平安渡过,将会严重影响他余生的生活。   而这一劫,就在近期。   祝微生眉眼微冷,手指一敛,道:“婶婶,我去找轩轩,先走了。”   “你去哪找啊?”大婶追着问了一句,没听到祝微生回答,又喊道,“年轻人,一定要把轩轩平安带回来啊!”   祝微生挥挥手,迅速下楼。   走出单元楼,祝微生对阿纸和魅魅道:“你们闻到那股味道了吗?”   阿纸从兜里探出脑袋,细声细气,“血。”   魅魅寄身的木雕则在口袋里翻了个滚,传来嫌弃的声音,“臭,报吃。”   祝微生走出小区,此时天已经快黑了,他看着两边热闹的街道,又问两小只:“你们现在还能找到轩轩的位置吗?”   山精鬼怪都有自己的追踪方式,阿纸在空气中嗅了嗅,摇头。魅魅只能感觉到轩轩大致离开的方向,具体踪迹很模糊。   祝微生寻了个偏僻的地方,用黄符纸折出一个小纸人,逼出自己一滴指尖血在上面写下轩轩的八字。通过八字,祝微生在黄符小纸人和轩轩之间建立了一道连接。   随后祝微生将一道符咒划过黄符小纸人,小纸人立即人立起来,活了一般,在祝微生手心里来回地迈了两步。   祝微生放下黄符小纸人,又请了一炷香,对黄符小纸人道:“去!”   前方裂开一道口子,不过巴掌长的黄符小纸人三两步就跃进了裂口里。   祝微生跟了上去。   为了尽快找到轩轩,祝微生借用了阴间道,由黄符小纸人在前面领路,前往轩轩所在的地方。   黄符小纸人人小步子大,全程走在祝微生前面。走了大约十分钟,黄符小纸人顿了顿脚步,然后快跑起来,顿时将前方漆黑的道路撞出一道裂口,钻了出去。   找到了。   祝微生跟着黄符小纸人从裂口里钻出去。   就这么一会儿,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祝微生转眸观察四周,发现他这会儿正站在一个很安静的乡村中,周边有几栋房子,零星传来几点灯光。   在他正前方的位置,修着一栋三层的农村自建房,一二楼亮着灯光。   两层亮着光的窗户都拉起了窗帘,不怎么遮光,尤其是一楼的,透过窗帘可以看到有几个人正站在窗户边。   黄符小纸人向着那栋房子走去。   阿纸从兜里探出来,嗅了嗅,道:“轩轩。”   魅魅的木雕也啪嗒立起来把自己靠在兜边,“报吃报吃!”   祝微生抬步跟上,越是往前走,那股在轩轩家门前闻到的血臭味就越浓。   自建房前是个挺大的院子,院子的铁门锁着,里面还趴着一只狗。   在祝微生慢慢靠近时,那狗发出低沉的警告声,警惕地站起来。这狗正要开口吠叫时,阿纸已经从兜里跳出去跳到了狗脖子上,小纸手一下下顺着狗脖子,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撸猫无数也撸了不少狗的阿纸,和小动物们沟通有一套。在它的安抚下,那狗安静下来,任祝微生打开铁门走了进去。   来到院子里后,祝微生才听到有奇怪的哼唱声隔着门窗传出来。   祝微生听了一下,听出这些哼唱在说他们虔诚信奉真仙,愿为真仙献上供品,愿真仙显圣降临,保佑他们心想事成。   祝微生小心地走到窗户边,透过窗帘的边角缝隙往里看了看,就看到亮堂的大厅里,站了一屋子的人。   从这些人的身形穿着来看,大部分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不过在靠窗的角落里,祝微生看到了两个比较年轻的人,一男一女,正站在一起。   祝微生没见过轩轩的赌鬼爹妈,但轩轩既然出现在这里,祝微生合理怀疑这两人就是刘昌和孙茉莉。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高唱的“跪”,这些人顿时朝着前方齐刷刷跪了下去。   他们个个弓腰俯身,额头抵着地板,双手在脑袋前方和十。   在这些人的最前方,盘腿坐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手里拿着一柄拂尘,那隐约的哼唱最先从她嘴里发出来。老太太哼唱一句,就会摆动一下拂尘,然后其他人再跟着哼一句,再合掌一拜。   玄门中有人传道,但传道可不会哼这些奇奇怪怪的句子,也不会选在大晚上。   作为玄师的祝微生,以往也没少被人斥骂封建迷信。   但看着这些跪拜的人,就是祝微生此时也得说一句,这大厅整一个大型迷信现场。 第103章   里面的哼唱忽然停了。   坐着的老太太猛地将拂尘来回甩动几下,高喝一声:“供品已备,真仙已至,献祭仪式,正式开始!”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她一动,祝微生才看到还有一个像是睡着的小男孩躺在她身后的一块木板上。   所谓的供品,恐怕就是这个小男孩。   阿纸和魅魅往前一凑,同时小声地喊出了男孩的名字,“轩轩。”   这时,里面又传来老太太的声音:“上供弟子带上供品,随我来。”   祝微生就见刘昌和孙茉莉忙不迭地爬起来,从后面队列走上前。两人面上异常兴奋,一前一后地抬起了轩轩,跟在老太太身后。   在大厅右侧有一道楼梯,老太太带着两口子上楼。其他原本安静的弟子簇拥着他们到楼梯口,但他们没有上去,目送着三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待。   看来那个什么真仙,就在楼上。   祝微生离开窗户来到大门处,大门关着,但是没有反锁,祝微生一推门就进去了。   门开的动静引起大厅里所有弟子的注意,他们齐刷刷转头看向祝微生。   祝微生面孔陌生,一个弟子歪了歪头,疑惑地问他:“你是谁?也是真仙的弟子?”   祝微生嗯了一声,摸出包里的荡魂铃。   “祈仙仪式已经结束,你竟然现在才来。”问话的弟子看祝微生的眼里带上一丝责备,似乎觉得祝微生怠慢了真仙。   祝微生走过去,道:“所以我准备亲自去向真仙请罪。”   他拨开挡在身前的人,踏上楼梯。   “等等!没有真仙允许,你不能上去!”那弟子喝止道。   其他弟子也激动起来,一只手抓住祝微生的肩膀,准备将他拽下来。   祝微生一摇手中的荡魂铃,铃声清浅,却传进了大厅里所有人的耳朵里。   那只落在祝微生肩上的手顿时无力滑下去,砰砰几声传来,有人受不住直接就晕了过去。   还有几个顽强的还摇摇晃晃地站着,但已经无力阻止祝微生。   祝微生畅通无阻地走上了楼梯。   刚到二楼,两个听到楼下动静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们身上穿着不知打哪个地摊上买来的不伦不类的道袍,喝问祝微生:“你是谁,未经允许竟然擅自上楼!”   祝微生没跟两人废话,用铃铛放倒两人。   老太太和刘昌两口子没在二楼,祝微生转身向三楼走去。   刚才从外面看三楼一片漆黑,原以为没开灯。等上来后,祝微生才看到楼道上立着几盏光亮微弱的油灯。灯火跳跃,映得墙上的影子影影绰绰。   楼道里还有一股臭味。   祝微生弯腰凑向油灯,里面盛放着可燃烧的油脂。油脂燃烧是会释放难闻气味,但此时这些灯盏里的油脂不是普通动物油脂,而是尸油。   在房子里点尸油灯,若点灯的人八字弱或是阳气虚,可以见鬼,和其沟通。   也不知道那真仙是什么东西。   祝微生刚直起身,上面楼梯口就探出一道身影,老太太嘶哑的声音响起:“阿甲,下面怎么了?”   阿甲,应该是守在二楼的两人中的一个,两人刚才喝问祝微生和倒地的声音都不小。老太太耳力不错,不过眼力就不行了,尤其是楼道还很昏暗,只能看出大概身形,把祝微生当成了阿甲。   祝微生没出声,三两步上了楼。   楼上光线依旧昏暗,直到祝微生已经凑到她身前了,老太太才认出人来。她悚然往后一退,手中的拂尘指着祝微生,“你、你是谁,你怎么上来的!”   说着,老太太大声喊楼下的阿甲两人上来,但一直没有人上来。老太太反应过来,阿甲他们肯定出事了。   三楼有一道半开的房门,老太太转身一跑,就要躲进去关门。   只不过她身体实在不利索,不等她关门,祝微生已经从后面长手一探,比她更快碰到门板。   祝微生把门一掰,走了进去。   三楼的格局入门就是一个客厅,从客厅进去,正前方又是一道门。刘昌两口子   两口子此时抬着轩轩,就站在那道门三步以外的地方。   两人因为老太太的喊声,正扭着头往后望,看着闯入的祝微生,愣了愣。   老太太慢一步地跑进来,对着刘昌喊道:“快,拦住他,他要破坏献祭仪式!”   客厅里的光线比楼道明亮些,祝微生就看老太太的话一喊出来,刘昌的神色就往下一沉。   刘昌迅速把木板放下,几乎是不带一点迟疑地抓起旁边的椅子就狠狠砸向祝微生。   祝微生侧身一躲,手中铃铛一摇,刘昌顿时身体一晃,整个人顺着砸空的惯性连人带椅子扑到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老太太和孙茉莉身体也开始打摆子。   不过老太太别看人老,灵魂素质还不错,她还没彻底晕过去。她扶着墙慢慢往地上滑去,见刘昌不中用了,口中就催着孙茉莉,“你,快把供品送进去!仪式已经完成,不按时送上供品,真仙会发怒,你们别想转运了!”   孙茉莉也还□□着,她脑袋发晕,这会儿就扶着面前那道房门做支撑。一想到不能转运的后果,孙茉莉感觉人都清醒了两分,手滑到门把手上用力往下一压,门立即开了。   门后的房间黑漆漆的,一股浓烈的腐臭味伴着一道阴风从那房间里吹出来。   孙茉莉被臭得反胃一声,再坚持不住,倒地晕了过去。   老太太见状,咬着牙扑到轩轩身边,推着木板,想将他推到房间里去。   祝微生刚才摇了下铃就没动了,他弯腰,一只手拽住木板另一头,很轻易地就将轩轩从老太太手里拽了回来。   老太太转动身体,拼命伸手去够轩轩,还试图恐吓祝微生,“年轻人,我不知道你是谁,又是怎么忽然闯来了这里,但是我告诉你,得罪真仙是会倒大霉的!”   然而在轩轩身上摸了摸的祝微生无动于衷,老太太便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就在这时,她身后黑漆漆的房间里忽然蹿出来一团巨大的颜色灰扑扑的东西。   那东西扑到老太太身上,一口咬住老太太的右腿,脑袋用力一甩,老太太右腿直接被拽断了。   极度痛苦的惨嚎声在整栋楼响着,没被荡魂铃弄晕的老太太,这回脑袋一歪,直接痛晕了过去。   祝微生也看清楚了咬掉老太太小腿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体型异常大的黄鼠狼。   祝微生见过不少黄鼠狼,但以往所见的黄鼠狼皮毛都是油光水滑,只要不放臭屁,一个赛一个萌萌哒。   但眼前这只,身上的毛斑秃一样坑坑洼洼,还没放臭屁,就已经是臭气熏天。   咔嚓咔嚓,啃咬骨头的声音传来。黄鼠狼看起来饿坏了,它无视了祝微生的存在,直接在门口叼着老太太的半条小腿吃了起来。   这只黄鼠狼虽然带毛,但因为它身上的气味实在太难闻太恶心,完全不像阿纸之前撸过的那些猫猫狗狗一样浑身香香的猫狗味儿,阿纸不太确定地往前探了探身子,“猫?”   瞧着还想去撸一把来确认。   祝微生忙把阿纸拨回去。   不是带毛的就是猫,阿纸,什么都撸只会害了你。   看猫吃鸡脖子挺享受的,但看黄鼠狼啃人腿,那画面就不太美。   祝微生摸出一张符纸,不过还没砸过去,这只看似毫无防备的黄鼠狼突然就放下了爪子里的人腿,肥硕的身体向着祝微生一扑。   它张开嘴巴,露出带着血肉的利齿,狠狠咬向祝微生的喉颈。   在这个飞扑的过程中,黄鼠狼还放了一个臭屁。这屁不仅臭,还是带毒的,普通人吸一口身体弱点的直接头晕呕吐。像眼前这只黄鼠狼的臭屁,一口就能把一个像祝微生这样的成年人直接臭晕。   祝微生不是普通人,熟知黄鼠狼攻击手段的他也早有准备。他提前封闭了自己的嗅觉,在黄鼠狼扑来时抬脚一踹。   黄鼠狼被踹开,吱吱痛叫两声。这回它还想再攻击祝微生却是不成了,没等黄鼠狼再弹跳起来,祝微生的符纸已经紧随而至。   这符纸像一枚钉子将黄鼠狼牢牢钉在地上,任它怎么吱吱叫,四肢乱刨都没用。   它挣扎了一会儿后,看向祝微生的眼睛忽然露出人性化的哀求,还合起两只前爪冲着祝微生拜了拜,明显是在哀求他放过它。   祝微生冷眼看着。   这只黄鼠狼身上有微弱的妖力,已经开智。如果它潜心修炼,未来或许会成为一只妖力不俗的黄大仙。只可惜它为了提升妖力,走了捷径,在这当真仙,干起了害人的勾当。   它一身血气,被养得这么胖,一看就是吃了不少人肉。   楼下忽然传来动静,祝微生侧耳听了听,有四道脚步声正往楼上来。   转眸看向地上的黄鼠狼,祝微生再甩出一枚符纸,还在扮可怜企图逃脱的黄鼠狼顿时厉声惨叫,眨眼间就变得虚弱无比。   普通人对付不了有妖力的黄鼠狼,祝微生将黄鼠狼的妖力废了,从现在起,它变成了一只普通的黄鼠狼。   之后,祝微生才走出门,探头往下一看,然后就和四个也正往上看的民警对上了视线。   “不许动!”民警们都配着枪,看着祝微生的神情如临大敌。   民警们进来时一定看到了大厅里躺了一地的迷信弟子,他们这个反应祝微生不意外。   祝微生举了举手,示意自己是没有威胁的。不过他好心提醒道:“你们最好是等一会儿再上来。”   这句话让民警们误会他要搞什么小动作,民警们不止没等,上楼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的祝微生,无奈地看着四个民警毫无防备地上来,一人吸了一口黄鼠狼放出来的但还没完全散去的臭气,脚步立马凌乱起来。   还好,这臭气已经出来一会儿了,杀伤力没有刚放出来那么大,民警们虽然脑壳发晕地干呕着,但人还站着。   不像老太太和刘昌两口子,晕过去的他们被黄鼠狼无差别的臭屁攻击臭得晕了醒,醒了晕,这会儿三人全部口吐白沫。   至于轩轩,祝微生也早把他嗅觉封闭了。   率先缓过神的一位中年民警警惕地问着没事人一样的祝微生,“这是什么……这么臭?”   祝微生手往旁边一指,示意他们看地上的黄鼠狼。   一个年轻民警认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这啥啊,怎么这么大?”   “是黄鼠狼。”中年民警辨认了两眼,认出来了,“怪不得这么臭。”   几个民警擦掉干呕出来的泪花花,没怎么关注那只黄鼠狼,都着重看向了躺在地上的三个大人和轩轩。   一个民警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对着轩轩比了比,说:“是刘轩轩,找到了!”   “你们也是来找轩轩的?”祝微生问。   民警们没答,反问祝微生为什么会在这里,楼上楼下躺了一地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祝微生没隐瞒,把自己为什么会找轩轩的过程告诉他们。不过民警们得知他是通过八字测算找过来的,明显不信。特别是又听祝微生说他会一点玄学手段,还只靠一把铃铛就放倒了那么多人,他们更不信了。   为了说服他们不把自己当个犯人审,祝微生拿出荡魂铃,很友好地征询他们的意见,“要不你们体验一下,就知道我话的真假。”   那个年轻民警一副我就看你怎么表演的表情,直接点头,“好啊。”   祝微生就摇了一下铃铛。   才从臭屁攻击中站稳的四个民警,身体又摇晃起来,晕得有点想吐。   祝微生在四人额头上点了一下,感觉到一秒恢复的清醒,四人震惊地瞪着祝微生,又瞪着祝微生手里的铃铛。   “真的假的?”年轻民警神情碎裂,还不相信,“你再摇一次。”   祝微生收起铃铛,“再摇一次,你们也该倒了。”   民警们一脸世界观崩塌的样子,但也确认了祝微生没有说谎。   不过这也只是证明了祝微生玄学手段的真实性,在民警们眼里还是证明不了祝微生就是个好人,躺下的那些就是坏人。尤其是他们注意到老太太的小腿断了,小腿上面的肉还已经被啃了一半。   “这腿是黄鼠狼干的。”祝微生说。   民警们半信半疑,但见黄鼠狼的爪子和嘴巴边的毛的确沾着血,还是找了个铁笼子来,把黄鼠狼关进去准备一并带走。   祝微生自然也免不了去派出所走了一趟。   这一晚上,这个小村子里也灯火通明,警车陆陆续续的来,几乎一个村子里的人都被拉去了派出所。   普通人在面对警察询问时,就算有心撒谎也是处处漏洞。审问了没几个村民,民警们就知道了在他们辖区下的村子里居然还藏着一个名字叫真仙教的邪教团伙。   那个断腿老太太就是真仙教的掌教,二楼那两个男人则是左右护法,大厅里的那些人,都是弟子信徒。   至于真仙,弟子信徒们表示他们都没看到过真仙的模样,平时能见真仙的只有掌教和左右护法,连上供的弟子都没见过。   老太太被拉去医院做手术了,这会儿人还没醒,民警们只能问左右护法,真仙到底是谁。   这俩左右护法一看就是真仙资深弟子,嘴巴紧得不行,起先他们并不愿意开口。祝微生看出来审问不顺利,建议民警们可以把黄鼠狼提过去给那两人看看,告诉他们真仙已经落网,妖力也已经被废了,还想着靠真仙保护他们脱罪已经是痴心妄想。   民警们试了试。   左右护法一看到被关在笼子里的黄鼠狼,顿时大惊失色,面色如土。之后民警再问,这两人没坚持多久,就承认了所谓的真仙,就是这一只黄鼠狼。   那黄鼠狼是老太太带回来的,具体从哪带来的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这黄鼠狼吃的第一个供品是老太太的小孙女。   老太太一直想要孙子,但儿媳生出来的都是女儿,她就把养的病歪歪的小孙女上供了,让黄鼠狼保佑她心想事成。没多久后,老太太儿媳再次怀孕,找人抽血一检查,还真是个男胎。   那时候老太太对村里人说她把小孙女送给生不出孩子的远房亲戚养着了。是后来他俩成了真仙弟子,成为可以参加上供仪式的核心人员,亲眼见过所谓的供品是什么后,才猜出了小孙女真正的去处。   那时候他们虽然觉得老太太的做法有点残忍和渗人,但到底是心想事成的诱惑太大,他们依旧没离开。两人继续奉老太太为掌教,心甘情愿在上供那天守在二楼,以防被人发现真相。   每个真仙教弟子在信教一段时间后,都要上供供品,他俩后来上供的供品,是他们俩的老爹。   两人是一对亲兄弟,一直想发财,老爹生了病,他们不想花钱治,就把老爹上供了。还觉得既可以帮他们解决一个拖累,又可以让自己发财,实在一举两得。   两人还说,真仙喜欢吃细皮嫩肉的供品。供品品质越好,越会心想事成;如果品质一般,效果就会打折扣。   像他俩,因为老爹年纪大了,真仙对品质不满意,两人之后的确发了一笔财,但比他们想象中的少很多。   因为真仙法力高强,心想事成的人越来越多,其他人看着信教的人过得越来越好,也都忍不住心动。   慢慢地,他们一个村的人都成了真仙的弟子。也是因此,他们村子才会团结起来,没把真仙教的事透露出去。   民警们就问那刘昌和孙茉莉两人是怎么回事,从市区到他们村,至少三个小时的路程,这夫妻俩是怎么知道的。   左护法阿甲说,不是每个真仙弟子都拿得出供品,但真仙需要定时享用供品,如果没有,真仙就会发怒,他们这些弟子就会倒霉。   为了不让真仙发怒,他们只能提前准备供品。他们把注意打到了外面的人身上,找的都是没什么道德底线的人,花钱从他们手上买供品。   刘昌和孙茉莉是他们村一个在市区工作的后辈打牌时认识的,听说两人已经快被庞大的赌债逼得卖房,就特别注意了一下。之后打听到两人经常虐待家里的儿子,就起了念头。   后辈本来是想把轩轩买过去的,但刘昌和孙茉莉狮子大开口,要了五十万。五十万,都够他们买好几个品质不错的供品了,那后辈生气不买了。刘昌和孙茉莉又急忙好声好气地把人哄回来。结果期间多喝了几口酒,那后辈嘴上没把住门儿,就把真仙的事透露了出去。   刘昌和孙茉莉一听,立即疯狂心动。他们觉得与其几万块把儿子卖了,不如成为真仙弟子,由他们把儿子上供,求真仙保佑他们转运,以后打牌都赢赢赢,把输掉的都赢回来。   若不是轩轩交了两个不一般的朋友,又引出了更不一般的祝微生及时找到轩轩,阻止他受害,依当时的情景,被黄鼠狼啃了的人不会是老太太,而是轩轩。   审问出的东西越来越多,民警们最后按照两个护法说的,连夜去老太太家的菜园里挖了挖,挖出来好几具人骨。   这些人骨有成年的男人女人,但小孩占了一半。   这还只是老太太家里的,在左右护法和村里一些人家的菜园里,民警们也挖到了一些人骨,这些都是他们上供的所谓供品。   黄鼠狼只吃肉不吃骨头,这些骨头由上供的人自己带回去安置。想要心想事成次数越多的人,上供的次数就越多,菜园里埋着的尸骨也越多。   像老太太,她先是要了孙子,然后又要修新房子,修了新房子又要开小车,自身的欲望一直在增加。   增加一次,她就上供一次。   看着在地上摆着的一排排的尸骨,负责案件的民警们个个神情凝重。   傍晚的时候,小镇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接到了市区单位的一通电话,说今天有一对夫妻带着常被两人虐待的孩子去了他们下辖某个村子,可能存在人口买卖的嫌疑。市区单位那边的人还在过来的路上,让他们先去看看。   结果以为的孩子拐卖,竟然引出了这样一件足以轰动全国的恶劣案件。 第104章   在警方赶去老太太家里的菜园子时,祝微生就已经离开了派出所。   轩轩被送去当地医院做检查了,祝微生过去看了看他。   轩轩已经醒了,他之前被喂了一些安眠药,还好量不大,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但医院也检查出了轩轩严重营养不良,旧伤太多,以后再不好好养着,以后轩轩寿命都会受影响。   祝微生过去的时候,轩轩正在问他的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派出所留了一个民警看顾轩轩这边,这个民警已经从同事那获悉了一些审问内情,知道轩轩爸妈为了给自己转运,是准备把轩轩喂黄鼠狼的。民警见了轩轩对父母的依赖,眼里露出同情,愈发觉得刘昌和孙茉莉两口子不是个东西。   祝微生过去后,本来不认识祝微生的轩轩,在阿纸和魅魅偷偷出来跟他打过招呼后,就不要爸爸妈妈了,只黏着祝微生。   等民警暂时离开后,轩轩问祝微生,“哥哥,我爸爸妈妈呢?”   换做大一点的人问,祝微生可能就实话实说了。但面对七岁的轩轩,祝微生一时间没有回答。   然而轩轩比他想象中聪明,或者说,才七岁的人,已经可以看清现实。   轩轩抿了下嘴,“他们不要我了是不是?”   刘昌和孙茉莉把轩轩当普通七岁小孩看,但常年被忽视被虐待的轩轩,心理早就比一般小孩成熟。   “他们要我听话,说要送我去真仙身边受教享福,代他们伺候真仙。等他们把赌债还完了,就来接我。”轩轩神情像大人一样冷静平淡,“他们总是打我,上一次还说要卖了我,我才不信他们会回来接我,他们就是想把我卖了还赌债。”   那两口子为了哄轩轩跟他们走,不止给轩轩买了新衣服,还给他买了玩具。在轩轩感到不安不愿意继续走时,两人还骗他说以后他们不会再去赌了,赌博害人,他们会洗心革面,以后好好疼轩轩,做幸福的一家三口。   祝微生看着轩轩,什么都没说,只是摸摸他的头。   祝微生到了没一会儿后,市区单位那边也来人了。   告诉祝微生轩轩八字的大婶也在其中。   大婶看祝微生也在,见他竟然只靠着一个八字就找到这里来,好生佩服。随后她告诉祝微生,当时他离开后,她怎么都不放心,就自己去报了个警。   那边的派出所对刘昌两口子的本性十分清楚,也觉得两人带轩轩离开的行为没安着什么好心,赶紧查刘昌和孙茉莉的消息。   还好这两口子蠢到以为干坏事不会有人知道,一路过去都用手机买的票,两人去了什么地方一查就知道。而且两人手机没关机,派出所追踪到两人到达的最后一个地址后,赶紧给当地小镇的派出所打电话,让那边先出警。   大婶确认轩轩已经没事后,准备连夜带轩轩回去。   走出病房的时候,轩轩忽然顿了下脚步。他回头看了看病房,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轩轩你说什么,什么不见了?”大婶没听清楚,低头问他。   “没什么。”轩轩摇头,牵上大婶的手,“奶奶,我们走吧。”   祝微生走在两人后面。   那句话他听见了,轩轩刚才说的是风车不见了。   如果祝微生没猜错,那个风车应该就是刘昌两口子送给轩轩的玩具,而这应该也是轩轩第一次收到爸妈给买的玩具。   但可能小小的轩轩也清楚,那个风车就像父母随口许下的诺言,不过是哄骗他相信谎言的又一个筹码。   小孩是无条件爱着父母的,明知道夫妻俩是骗他的,但轩轩最终还是跟着刘昌和孙茉莉去了那个村子。他嘴上说着不信,心里还是带着期待的吧。   只是这对父母,终究是让一个被他们伤得遍体鳞伤的孩子又一次失望了。   大婶带着轩轩坐的警车离开,祝微生没有去搭这趟顺风车,毕竟太耗时间,他走的阴间道回去。这个点宿舍大门已经关了,祝微生落脚点直接选在504寝室里。   他回去时寝室里的人都已经睡了,等他第二天掀开帘子下床时,寝室里的人集体吃惊,明明他们昨天睡前祝微生都还没回来。   不过因为这人是祝微生,所以这吃惊也就维持了几秒,寝室大变活人什么的,在他那完全是正常操作。   隔了没两天,关于真仙教的警情通报出来了。   全国哗然。   那些凡是参与了上供的邪教弟子,都已被逮捕,将被判刑。如老太太左右护法这类人多次上供的人,更是面临死刑。   关注着这件事的人,都以为老太太就是最大的主谋,但除了亲自参与这件案子的人,估计旁的人很难相信这个真仙教的背后,还藏着一只黄鼠狼。   那只黄鼠狼害人吃人,没了妖力的它,在调查结果清晰的那一刻,就被人为处理掉了。   同时面临被判刑的,还有刘昌和孙茉莉。   之前社区的人一直拿这对夫妻没办法,这回倒是有非常正当且不会被两人起诉讹诈的理由,将轩轩从他们身边带走了。   这回检察院提起公诉,告两人利用邪教组织谋害亲生儿子,剥夺了两人对轩轩的监护权。   像这种情形,法院不可能再恢复轩轩和他们之间的监护权关系,这一剥夺就是终生。以后就是这两人坐牢出来,也无法再仗着生父生母的身份对轩轩做些什么,或是要求些什么了。   这样的话,轩轩的监护权之后该落到哪里就是一个问题。原本孙茉莉那边还有亲戚可以选择,但轩轩不愿意,最后他被送去孤儿院,由政府照顾一段时间,等待领养。   半年后,魅魅和阿纸跟祝微生说,轩轩要跟着他的新爸爸新妈妈去别的城市生活了。   轩轩离开孤儿院那天,祝微生远远地去送了他一程,也见到了那对领养轩轩的夫妻。   夫妻俩四十来岁的年纪,两人面相都是心慈善良的人。两人领养轩轩的原因,是妻子身体不好无法生育,又想有孩子陪伴,所以夫妻俩决定领养。   两人排了很久的队,听说了轩轩的遭遇后,心有怜惜。又见轩轩乖巧懂事,心下喜爱,两人就决定领养轩轩。   这对夫妻人不错,家境也不错,是会真心对待轩轩的。   而轩轩渡过人生最大的劫难后,此后的人生将会一帆风顺。偶尔有些小坎坷,也会很快迈过去。   他会和新的爸妈过上很幸福的生活。   .   进入六月后,沈健的生日也到了。   沈健现在直播挺赚钱的,所以他大手一挥,把跟他关系不错的人都请了。   那天恰好是周六,众人跟着沈健进了市区,来到了一家名为李家私房菜的饭店。   一到饭店门口,林波几个就卧槽出声,“这么多人啊?!”   只见饭店门口坐满了排队等号的客人,门前那片空地挤不下了,还沿着街边排了好远。   现在可是六月啊,太阳底下坐一会儿就满身大汗的天气,这些人为了美食,真是忍得住。   店外面人多,店里面服务员也忙得脚不沾地。   随着一桌吃饱喝足的客人掀开空调门帘走出来,一股浓烈的异香也随之传了出来。   这味道,叫祝微生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   他旁边特意空着肚子出来吃大户的林波等人,闻到这股香味后,肚子顿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味道闻起来很不错啊。”林波探头往店里望了望,有些遗憾,“只是人这么多,老沈,咱今天这顿饭怕是吃不上了。”   “小瞧我了吧。”沈健得意地挺了挺胸,“我头几天就提前预约定位了,马上就到我们的号,绝对饿不着你。”   跟他们一起来的一个同学道:“这家店好像是网红店,我在网上刷到过。”   沈健打了个响指,表示这位同学说对了。沈健也是因为在网上刷到好几次这家店的探店视频,才决定生日的时候来这请客。   据每一个来这里吃过饭的美食主播说,这家饭店的饭菜味道简直超棒超绝,不吃真的枉费来人间一趟。每一个打卡视频里,拍下的门店画面都异常火爆。   而在那些视频下面,还有很多来这里吃过饭的游客激动留言,表示味道的确非常的棒,吃过一次之后至今念念不忘,有机会一定要再去多吃几次。   单看网上这些夸张的点评,或许还会让人怀疑是不是这家店请的水军。但来到店面,闻到那叫人直流口水的香味后,沈健就觉得那些美食主播还是比较诚实的,果然没骗人。   一行人忍着口水走进店里,沈健去问预定事宜,其他人则站在收银台边往饭店大厅里张望。   祝微生也略扫了一眼。   店面分两层,一层大厅里有十五张桌子,此时坐得满满当当。和以往他看到的国人吃饭时喜欢边吃边聊的画面不太一样,这会儿几乎每一桌的人注意力更多都在饭菜上。埋头吃一阵后,才会想起来交谈几句。   不算冷清,但也不算热闹,大厅里基本都是服务员奔走传菜的声音,偶尔伴着几句客人催服务员上菜的声音。   祝微生还注意到几乎每桌的菜式都是一样的,只装菜的盘子大小不同。   林波他们也注意到了,他们不了解这个网红店,有些奇怪道:“这里不能点菜?”   沈健点头,小声说:“没错,每天店老板会换菜单,今天遇到什么菜就是什么菜。根据人数多少,来决定是大盘分量还是小盘分量。”   其他人惊讶:“这么流弊?”   “没办法嘛,人家有那个实力。”   沈健示意众人看外头还顶着大太阳苦哈哈排队的人,“喏,你不吃,多的是人等着吃。” 第105章   沈健这次特意订的包间,等了一会儿后包间就空了出来,在二楼。   众人进入包间,里面还飘着上桌客人吃饭时残留的菜香味。   这家饭店拒绝点菜,所以上菜很快。众人刚坐下,包间门就被推开,几个服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一道道色泽鲜艳,散发着扑鼻香气还热气腾腾的菜被端上桌。   几个同学已经不自觉地拿起了筷子,盯着盘子狂咽口水。   沈健也感觉到唾液在口中疯狂分泌,作为今天这顿饭的主人,他原本觉得是不是得在饭前说点什么,但这会儿只觉得说什么都多余。   沈健招呼众人:“吃饭吃饭。”   众人忙迫不及待地伸筷子,结果就听祝微生道:“先别吃。”   大部分人都是一顿。   坐祝微生旁边的林波,筷子里夹着菜还在往嘴边送。   祝微生不得不拍了下林波手臂。   林波筷子上的菜掉回盘子里,他脸上闪过一抹急躁,“咋了微生?”   祝微生说:“菜还没有上齐。”   “咱们可以边吃边等啊。”   其他人也点头,觉得没必要等菜齐才动筷。   在如此勾人的香味下,好像所有人都失去了定力。   祝微生坚持:“上齐再吃。”   好在菜式不多,半分钟后服务员就上完了所有的菜,包间门重新关上。   看上去忍得很焦躁的林波说:“微生,现在可以吃了吧?”   祝微生还是摇头,“再等等。”   祝微生拿出一张符纸,捻燃扔进面前的水杯里。用筷子把符水搅了搅后,祝微生让在场人都来弄一点往额头上抹。   一看到符,林波几个就清醒了一点。这时候他们想到刚才自己的反应,也察觉出不对了。   尤其是程煦,他过去几年受了不少苦,练就了一身好定力,但刚才听祝微生说不能吃时,他心里居然很焦躁。   还有宋海,不缺钱的他吃过的顶尖美食多了去了,但刚才他也馋得像再不吃一口就会立马饿死一样。   “这菜有问题?”沈健一把撒开筷子,看一眼色泽诱人的菜,很不愿意往这方面想。   由程煦开始,所有人挨个往额头抹了符水。抹完后众人忙不迭往桌上看,菜还是那些菜,没什么变化,但菜的香味明显变了。   香还是香,但少了那种让人沉醉的感觉,闻起来也很不舒服,有种发腻的感觉。再多闻几口,就感觉腻得人想吐。   祝微生把身前一盘菜端近了点,用筷子在里面拨了拨,让众人凑近看。   大家齐齐往盘子前一凑,就发现这菜里面原本白色的看起来像蒜瓣的佐料,被祝微生用筷子拨弄在一起。大家盯着,原本没瞧出什么,可是忽然之间,那些“蒜瓣”像虫子一样轻轻蠕动了一下。   “啊啊啊啊!”   所有人顿时被扎了脚一样原地弹开。   “什么鬼东西!”沈健喊。   祝微生又在其他菜里都拨弄了一下,让他们再看。   虽然有些恶心,但所有人还是按捺住那种被一群毛虫从身上爬过的感觉,挨个看了。   看得多了,大家也看出来这些蠕动的东西都是细碎的,半截半截的,像被刀随意切了切。   却都还活着。   随后祝微生让他们把额头上的水渍擦去。   众人依言照做,没了符水后,包间里原先那种香味又出现了。再看那些菜,白色的“蒜瓣”躺在盘子里,动也不动,仿佛它们真的就是大蒜。   这么明显的变化,傻子也知道这菜是真的有问题了。   林波喜欢吃蒜,一想到若不是刚才祝微生阻止他下筷子,此时这些虫子可能有不少已经进了他肚子里。   “不行,我要吐了……”林波捂着嘴跑到窗户边大口呼吸,“这家店怎么回事,菜里竟然这么多虫!那是虫吧!”   祝微生点头:“这是盼木木虫。”   盼木,山海经上有过记载,是一种长得像枳树的树木。枳树,也是大众普遍认知里的枸橘。   盼木长到一定年限后,树干上就会生出木虫。没有木虫的盼木像枸橘,有木虫的盼木像结满了果子的树葡萄。只不过树葡萄果实颜色是紫黑色的,而木虫是白色的。   盼木木虫有异香,它们会迷惑普通人,让它们看起来像无毒味美的果实,吸引人类食用。   人是气运之族,几乎所有山精鬼怪都想人类身上获取可以助他们修行的气运。   而人类被迷惑着一旦食用了木虫,自身气运就会被木虫吸食,反哺给盼木。然后生病、倒霉……   “店家哪来的这些木虫?”沈健生气道,“菜里放这种东西,那不是害人么!”   有人道:“这东西这么像大蒜,会不会店老板也被谁给骗了,不知道是那什么木虫。”   是不是被骗,他们觉得把老板叫来问问就知道了。   林波出去找了服务员。   不一会儿,店老板过来了。   对方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性,体型富态,面容带笑,看起来性格很爽利的样子。   女老板笑眯眯地走进来,扫到一桌几乎没动的饭菜,眼里闪过惊讶,“几位客人,听说这边菜品出了点问题。怎么,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老板,你们这菜怎么每一道都放这么多大蒜?”沈健开口道,“连中药汤里都放,我对大蒜严重过敏,吃了会喉咙发肿陷入窒息的。”   女老板一听,笑了一声,“哎哟,小伙子你看错了,这不是大蒜,你吃了不仅不会过敏,还能治疗你的过敏呢。”   “不是大蒜那是什么?”沈健故意拧眉,“我这过敏吃了不知多少药都没治好,吃你家这菜就行?你逗我呢。”   沈健语气很冲,女老板半点不带生气的,还耐心解释,“小伙子,这真不是大蒜,这是我李家独门秘方制作出来的白玉香团,味道不仅好,还有食疗作用,效果很明显的。再说,咱这味道闻起来也不是大蒜的味呀。”   众人只注意到了女老板口里的“独门秘方”四个字。   沈健诧异,“这东西是你家自己做的?”   “是啊。”女老板神情有些得意,“这白玉香团可是用好几种珍贵食材才制作而成的,只能在我李家私房菜吃到。别的地方你想吃那是不可能有的,店外面那么多排队的,很多都是从老远的地方特意赶过来,就是为了吃一口我家这白玉香团。”   众人对视一眼,好么,还以为店老板可能是被骗了,没想到这东西是人家“自己做的”。   也就是说,这女老板是知道这木虫是从哪里来的,说不定那盼木还就种在她自家家里呢。   “那你家这白玉香团没烹饪之前长什么样。”沈健一副他没那么好糊弄的样子,“我得见见,不然谁知道你是不是真拿大蒜骗人。什么珍贵食材什么食疗,不定是你们为了吸引食客,故意吹嘘的。”   沈健这个要求之前应该也有人提过,女老板没犹豫就答应了。她转身对旁边的服务员说了一句,服务员离开,很快就端着个白瓷盘子回来了。   那白瓷盘子上面放着十几颗鸡蛋黄那么大的圆嘟嘟的珠子。珠子晶莹剔透,莹润光滑,圆溜溜的像极了漂亮的玉石。   “喏,小伙子你看,这就是白玉香团。”女老板抓了几颗珠子在手里展示给沈健看,“你瞧瞧,这和大蒜区别大着呢。白玉香团制作起来麻烦,我们每天做不了多少,所以都只拿来给菜提味。它只是煮熟之后看起来像大蒜而已,价格上可比大蒜贵多了。”   说着,女老板还示意沈健上手碰碰。   沈健哪敢碰,刚才他趁女老板没注意的时候又往额头上抹了点符水。这会儿再看,就见刚才看着还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的白玉香团,这会儿成了一只只肥嘟嘟的白肉虫,在女老板手里蠕动。   沈健简直头皮发麻,他把女老板的手推开,“拿走,我不看!”   女老板脸上的笑没了一瞬后又重新扬起,“小伙子,现在你知道这不是大蒜了吧。不过你还是得当心,这一桌菜里只有中药汤没有大蒜,其他菜里既有白玉香团又有大蒜,可别吃错了。”   “吃?”沈健忍不住道,“你们家这菜能不能吃你自己不知道啊。”   脸上全程带笑的女老板这回猛地变了下脸色。   这包间的门在服务员第二次进来时就没再关了,沈健说这话时门口边刚好有两名上了年纪的顾客经过。这两人听到这话顿时停住了脚步,向里面看来。   女老板已经神色严肃地看着沈健,“这菜怎么就不能吃了,我自家都吃的。小伙子,饭菜做得不好你可以提意见,我们会尽量改正。但这种话你说出来,我可就怀疑你别有用心了,像你这样跑来故意挑毛病的人我见得多了。”   “呵呵,是啊,我作证,这菜老李家人自己都吃的。”那两名停在门口的顾客之一忽然出声,“年轻人,是不是你口味太挑剔了?我这十几年吃遍全国美食,顶尖餐厅和路边摊都吃过,还真没觉得有哪家的味道比得上李家私房菜。”   另一名顾客也出声了。   二楼走廊一边是围栏,可以直接看到楼下,这人示意沈健看楼下,“小伙子,这家饭菜要真的不好,能有这么多人特意跑来吃?难不成这楼上楼下满座的客人都是人家请来的托儿?”   “多谢赵先生、马先生仗义执言。”女老板一脸感动,“自从我们这店开张,生意火起来之后,这样的事就屡见不鲜。”   沈健一怒,其他人也懵了。   女老板这话什么意思,把他们当成故意找茬的了?   因为门口站了两个老顾客,陆陆续续又有人上来,早已经围了过来。   有人说:“怕不是同行搞事,故意泼脏水来的。”   “是啊,李家私房菜的味道这么绝,居然还有人挑剔,摆明了找事儿。”   “那么多菜都没吃啊,不吃给我啊。”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怎么不走正路。”   女老板勾了下唇,看着沈健他们,“本店桌位紧张,外面还排着那么多客人,诸位既然不在这里用餐,就请尽快离开。”   所有人都快气死了。   尤其是沈健,本来高高兴兴地过来庆祝生日,结果给他上了一桌的虫。白花了钱不说,还要被人这么污蔑。   “符水呢!”沈健气得连符水放哪儿了都忘了,一通找,“把符水给他们,让他们也看看这什么香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这在这!”林波端起正确的水杯,按沈健说的,递给身旁一个客人,“把这符水往额头上抹一点,你就能看出这菜的问题了,它不是什么香团,而是虫子!”   结果话刚说完,林波手里的杯子就被那名客人下意识推开。林波没拿稳,杯子掉地上,咔嚓碎了。   “什么符水什么虫子。”那名客人害怕地往后退了退,“这群人脑子没问题吧?”   “赶紧叫老王、老孙上来!”女老板脸色发青地冲楼下喊着,“二楼有人闹事,把人轰走!”   二楼动静引起了楼下的注意,全都探着脑袋往上看。   祝微生按住还想再说什么的沈健,“今天先走。”   宋海和程煦等人虽然生气,但也还有理智,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们继续待在这里,怕是会被打。   一行人下楼时,还听到女老板不屑的冷笑:“什么话都能胡口乱说,虫子虫子,收银台上贴着有检测证书,在下次搞事之前,先好好看看吧!”   等祝微生他们经过收银台,那后面站着的服务员挑着下巴冲他们指了指柜台上的检测证书。   众人哪有心情看。   他们出去时,正好看到一个女人推着一个坐着轮椅,两条腿上都绑着石膏的男人走进来。   身后立即传来女老板惊讶的声音:“王总,您这是什么了?!”   “前段时间出了车祸,伤着腿了。”男人的声音响起,“一直惦记着你家的私房菜呢,这不刚出院,特意过来补补身体。”   “哎呀,谁那么不长眼竟然撞了你。”女老板声音热情无比,“快请进快请进,位置一直给您留着呢。”   祝微生掀开门帘,众人将女老板的声音甩在身后。   一出饭店,热浪扑面而来。   外面排队的人依旧很多,几乎和他们刚过来时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顿饭还真叫林波给说中了,没吃上,而且还带了一肚子气走。   但再气这饭也不能不吃,不然就是跟自己过不去。现在众人也没有再精挑细选哪家饭店好的心情了,他们在这条街上转了一圈,进了街尾的一家张记饭店。   大中午的正是饭点儿,跟李家私房菜的火热相比,张记饭店里却只有零星几桌客人,可谓是冷清得不行。   一看到他们进来,店老板就热情地迎上来,引着他们入座。   大家落座后一直安慰沈健,像李家私房菜这种摆明了搞邪道的店,生意肯定是做不长久的。等那店倒闭那天,他们一准买几十筒礼花去门口放,替他出气。   好好的生日就这么被搅和了,的确晦气。不过沈健性格开朗豁达,被朋友们一通安慰后,脸色好看了很多。   这时过来给他们上茶的老板忽然开口,“冒昧问一句,听你们提起李记私房菜,在那边用餐不愉快?”   众人互相看看,没人开口。   祝微生倒是问了一下,“张老板,李家私房菜的生意一直这么火爆?”   同行是冤家,张老板这家店里生意这么冷清,很难说跟李家私房菜没有关系。   张老板的脸色也印证了这一点,他撇了下嘴,放下茶壶,“哪能呀,就上上个月,李家私房菜都差点倒闭了。”   张老板说,他在这条街上开了好多年的饭店了,李家是后来的。除了刚开张那一阵李家的生意热闹了一段时间,之后是一年比一年冷清。   老板说,李家私房菜的老板为人很抠,做生意舍不得本钱,喜欢用过期的食材。在人工方面也很节省,导致店里服务水平不行,卫生环境也没那么好。   半年前,有人在李家私房菜吃坏了肚子,那人将李家告了。李家赔了钱不说,还被相关部门罚了款,并被勒令关店整改。整改之后的李家私房菜重新开门做生意,但闹出那种事,几乎没什么人去李家吃饭了。   李家硬抗了几个月,两个月前实在扛不住了,就贴出了门面转让的通知。   结果不知怎么的,通知贴出来几天后,那店忽然又不转让了。而且原来的李老板隐到幕后,由那老板的老婆出面经营。   不过是换个人,像张老板这种知情人,当时都以为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没想到李家私房菜忽然研究出一道什么白玉香团,还搞了个路人试吃活动。   了不得,活动当天李家店里的生意就满桌了。从那天起就一发不可收拾,店里天天爆满,排队的人也越来越多。   现在出现在这条街上的客人,基本都是冲着李家私房菜去的,很多人宁愿排几个小时的队也不愿意将就去别家吃。   张老板叹气,羡慕嫉妒却又很无力,“李家新菜我吃过,味道是真的好,不怪那么火。”   桌上其他人对了一个眼神,能迷惑人的肉虫子,就不是一般的东西,能不好么。   祝微生又问:“李家的服务员,是不是经常换?”   这个问题似乎勾起了张老板什么不好的回忆,他脸上有点儿阴阳怪气,“好像是吧,反正换人开张的这两个月里,李家已经换了三批服务员了。”   要说张老板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全因他在这上面吃过亏。   都是同行,大家平时少不了碰面。以前李家生意不好,但张记的生意好,原先的李老板每次见张老板都一副张老板欠他钱的样子,没个好脸色。   张老板也有脾气,你来我往,两家店关系很差。   因为彼此不对盘,李家私房菜火起来后,对方就故意挖张老板的墙角,把工资提的比张老板给的高一些后,把张老板这里的服务员挖走好几个。   那时临近五一,张老板接了不少庆生、婚庆的单子,正是着急人手的时候。结果一切准备妥当,店里的服务员忽然一下子走了大半。   张老板为此焦头烂额,到处找人填空缺。可临时找人,哪就有那么合适的人。因为人手过少,店里状况百出,那次张记饭店的口碑受到了很大影响。   张老板被李家私房菜这么恶心,很愤怒,但也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   结果那些走掉的服务员过去没干多久,忽然间全部都被辞退了。   那些人被辞退后,有人还想再回张老板这里继续上班。但这种没有半点契约精神,随便就搞背刺的人,张老板哪还敢再用,一个没要。   而且,受李家火爆影响,生意冷清下来的张记饭店也用不着那么多的服务员了。   张老板苦笑道:“只怕再过俩月,我也得跟之前的李家一样,贴上门面转让通知了。”   沈健心有戚戚,“李家私房菜害人不浅。”   就这会儿,他们还看到店里有几个服务员因为没客人,正无聊地站在柜台边唠嗑儿呢。   生意确实少得可怜。   等张老板去后厨帮他们催菜后,沈健问出他心里有点没搞明白的地方,“微生,那虫子不是会吸人气运吗,为什么那女老板说有食疗作用,作用还很明显?”   祝微生用茶水烫了烫碗筷,说:“那是因为虫子在生长。”   普通的刀切,人类的咀嚼,对木虫都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只会帮助它们分裂出更多的个体。   这些个体吸食人气运后,重新开始勃发生长。受这种生长影响,人类的身体也会在短时间内出现生机焕发的状态。   但是一旦木虫长成,停止生长后,就只会单纯的吸食人类气运。人类的身体也会恢复到先前的那种状态,并因气运的丢失,身体逐渐衰弱,或者持续走霉运。   那个出车祸伤了腿的王总,身上笼罩着一层灰扑扑的气雾,就是走霉运的体现。   他刚出院就忙着过来补身体,但等他身体好后,会变得更加倒霉。   只要他继续吃李家私房菜,就会陷入出事一次比一次更严重的恶性循环。 第106章   沈健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些木虫不会一直待在人的身体里吧?”   他们可是见过那女老板拿出来的木虫有多大,全挤在人身体内,不得出事儿啊。   “最多不超过一周。”祝微生说,“盼木树才是木虫生存的本源,离开太久它们会死亡。在彻底长成成虫之前,它们会离开人体,回到盼木树身上。”   “怎么离开?”林波喝着茶,随口问道。   祝微生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林波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嗯嗯……出来?”   祝微生点头。   正在喝茶的其他人顿时也放下了茶杯,表情一言难尽。嗯嗯出来?回到盼木树上,然后又被人拿去做成菜吃……   众人表情全都有点不好了,等到张老板把他们点的菜端上来,众人拿着筷子一时没动,都去看祝微生。   沈健说:“微生,可以吃吧?”   祝微生已经下筷子了,“吃吧,没问题。”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肚子早就饿得没法,一时也顾不得说些什么了,纷纷开动。   吃完后,他们还要去别的地方续摊。离开这条街道的时候,他们再次从李家私房菜店门前经过。   李家饭店门口排队的人虽然少了一些,但依旧不算少。这架势,感觉李家饭店得全天式营业。   就在众人快要从李家饭店走过时,李家饭店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伴着一道尖利的小孩哭声,李家饭店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壮年汉子双手抱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孩跑了出来。   “车!车呢!”李家饭店的女老板跟着跑出来,身上沾了大片血迹。   她面色惨白,已经慌了神,一边让人去开她的车,一边惊慌失措地去擦男孩脸上的血,“龙龙别怕,妈妈在这,妈妈送你去医院!”   祝微生一行人惊得站在一边。   “我去,这怎么了?”   这波动静闹得挺大,之后又有不少人从饭店里跑出来。在女老板要的车子开出来之前,有热心的人帮着止血。当然,更多的人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旁边围观。   从这些围观的人口中,祝微生他们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   李家饭店一楼大厅的一侧有一个鱼缸布景,很大很漂亮,来店里的小孩都喜欢围着鱼缸玩。   这个龙龙是女老板的儿子,平时放假会来饭店里待着,出事前就是跟一群小孩在鱼缸面前玩。   玩着玩着,龙龙脚下一滑,脑袋就冲鱼缸撞上去了。   那鱼缸挺厚的,别说一个小孩,就是一个成年人想要撞破都不太容易。结果龙龙这一撞那鱼缸直接就碎了,头和脸都被碎玻璃严重划伤。   亲儿子遭了罪,一脑袋的血,女老板当时差点瘫在地上。   很快,李家饭店的员工把车开来了,女老板抱着儿子上了车,没命似的往医院赶。   沈健说:“至少一指厚的玻璃都能撞碎,这也太倒霉了,那小孩不会也吃了木虫吧?”   “身上的确有气运流失的迹象。”祝微生道。   沈健顿时觉得讽刺,“大人作孽,小孩遭报应,可惜了。”   这种事,就应该自作自受才对。   一群人继续往下一摊走,沈健见祝微生手里不知何时把玩着一张符纸,道:“这事儿你要管啊?”   祝微生点头,木虫由盼木生出,想要毁掉木虫,毁掉盼木就可以了。他准备等入夜,抽个时间把这事解决了。   沈健顿时觉得他可以开始准备鞭炮了。   到了晚上,玩够了的沈健和林波等人先回了宿舍。   祝微生把沈健留给打杂小姐妹的生日蛋糕找个地方祭祀给她们后,拿出中午把玩的那张符纸。   符纸里收集着木虫们散发出来的异香,这些异香都是它们身上的气息,凭着这些,祝微生可以追踪到它们栖身的盼木的位置。   祝微生点燃符纸,黄色的火光在夜里特别显眼。   白色的烟气在火光下慢慢形成。   不知道盼木生长在哪里,有多远,祝微生用一支香借用了一条阴间道。然后祝微生掐诀一挥,烟气便钻入刚裂出来的口子,引着他向前走。   走了大约十五分钟,按实际路程算的话,离祝微生出发的地方大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   烟气带着祝微生来到了一个位于一座山脚的房子里。具体来说,是一座挺破旧的瓦房的后院。   后院用围墙围起来,即便实在夜色中,祝微生也可以看出这围墙是新修没多久的。   在这个后院里,种着一棵树冠开阔,浑身是刺,大概有四五米高的树。   此时这些树上,主干和分枝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圆形果子,在月光下泛着光泽。   以祝微生的双眼细看,可以看到这些果子在轻轻地蠕动。   这些果子就是盼木木虫,而这棵树,就是祝微生要毁掉的盼木。   除了树上的木虫,在盼木的树下,还不停有大小不一的木虫从土里钻出来。它们爬上盼木树干,寻到合适的位置就停下来,打眼一看,就像已经生长很久刚成熟的果子。   找到了盼木,祝微生拿出符正要把这树烧掉,房屋那边忽然传来动静。   祝微生一顿,退到一旁的柴垛后面躲着。   土里的木虫也停止了活动。   两道脚步声从房屋后门走出来。   祝微生探目看去,出来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六十多。两人一个手里扛着把梯子,一个手里提着一个箩筐。   两人一起走到盼木树下,年轻男人架好梯子,开始动作熟练地摘树枝上的木虫,摘下一把就往箩筐里一扔。   老人也在帮忙。   两人摘了一会儿,年轻男人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开了免提,对面就传来一道疲累的女声:“老公,你明天过来先不要急着回去,香团的事先交给爸,你去医院照顾龙龙两天。”   这声音耳熟,祝微生听出是李家私房菜女老板的声音。   男人衣服胸口有兜,他把手机放在兜里,手上摘木虫的动作没停,语气不太在意,“爸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你不是说龙龙的伤没啥大问题嘛,请个护工就行了。”   “护工哪里照看得好。”女人有些烦躁,“我天天盯着店都要忙死了,你一天除了送香团过来也没别的事干,就不能帮我多分担点儿?”   男人将一把木虫砸进箩筐,“我这还不叫分担?你以为我天天想待这破乡下摘这东西。我还没说你呢,你怎么带儿子的,都说了让你看着点不能让龙龙再偷吃这东西,结果他还是出事了。”   “你让我看着点,你为啥不自己看着点。”女老板生气道,“老娘天天在店里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还要怎么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除了送一送香团,天天余下的时间就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打牌喝酒。”   两口子隔着电话吵起来,树下的老人见状,木虫也不摘了,蹲到一边拿出烟开始抽起来。   老人猛吸一口烟,沉声道:“这香团就不是个好东西,龙龙都出事了,这生意我觉得越做越不踏实。要不别做了,再下去肯定会遭报应的。”   老人这一插话,男人和女老板顿时不吵了。   女老板说:“爸,咱以后把龙龙再看紧一点就行了。实在不行,再等俩月我们就可以在隔壁市买套房子,到时候你带着龙龙住过去,我和老公平日有空就过去和你们聚聚,反正离得近。”   男人也说:“就是。爸,这回可是老天爷给我们送钱,你现在说不做这生意,那不是让我们自断财路么。反正我们也不吃,别人吃了顶多倒霉一点,出不了什么大事。”   女老板补充:“而且只要咱们嘴巴紧一些,不要透露一星半点,也没人会觉得他们出事是吃我们这东西吃出来的。”   柴垛后面的祝微生摩挲着手里的符纸。   上午在李家饭店的时候,就有一位帮女老板说话的顾客说过,饭店里的菜女老板自家也吃。木虫会迷惑人食用它,李家人应该就是第一批被迷惑食用的人。   不过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他们早已察觉到吃了木虫会倒霉。女老板一家还会防着自家儿子偷吃,可见他们现在已经没再吃这东西。   他们被请出去时,女老板曾提醒他们看收银台上的检测证书,当时祝微生在收银台里那个服务员身上看到有气运流失的痕迹,想来店里服务员平时的饭菜里也有木虫。   吃了木虫的服务员倒霉起来,万一在上菜的时候也脚一滑,然后把菜盘子扣到客人头上,那就会坏了店里生意。所以为了保险,李家饭店才会定期就辞退一批。   财帛动人心,女老板一家对使用木虫后的种种后果知道得很清楚,可他们还是把它用来赚钱。就像他们说的,反正自己不吃就行,倒霉也是别人。   那边,女老板忙着照顾儿子,已经挂了电话。   男人和老人继续摘木虫。   “爸,让你找的其他香团树你找到没有?”男人说,“你说我们这山里有一片,虽说这山很深,寻常很少有人往里走,但就怕真有人像我们一样发现了这树的好处,到时候来跟我们抢生意。”   “不好找了。”老人道,“这树当年我也是迷路才遇到,把它当枸橘挖回来。现在那山里几乎没人去,里面的树木密得不行,我找了好几天,半点印象都没有。”   “还得继续找啊爸。”男人道,“你看一棵树就把咱家的店带起来了,我和你儿媳妇还准备下半年去盘一个更大的店呢,到时候需要的香团会更多。而且,我还想把生意做到全国,到时候全国开分店,我们提供香团就行。这么一棵树,哪里供应得上。”   “摊子铺太大了,会出事的。”老人忧心忡忡。   男人不以为意,“你担心啥啊爸,就是出事,那也是别人出事。咱们现在怎么样都比之前欠款几百万差点连房子都没了的时候强吧。你看短短两个月咱们就把债都还清了,以后我们两口子负责开店赚钱,你就只管带着龙龙享福,多好啊。”   老人也舍不得到手的财富,犹豫着点头,“我明天再去山里找找,不过就算找到,那些树也不一定都开始结香团了。”   老人说他当年在山里迷路,以为自己撞到了一片枸橘林。因为枸橘可以入药,他就挑着最大的一棵挖出来移栽到了家中院子里。种了几十年,这枸橘一直没开花结果,因为儿子在城里买了房,老人早就跟着儿子住进了城里,这棵枸橘树就一直种在后院没管过。   俩月前家里的饭店开不下去,又欠了那么多债,他们准备关店,把房子卖了抵债回老家生活。   老人就提前回老家收拾老房子,回去头天那枸橘树除了长得大了些没其他变化,他当时还想着要把枸橘树砍掉多种些菜减轻开支。没成想第二天起来准备砍树时,那树干上忽然就结了密密麻麻的白果子。   那些果子看起来是在太诱人,老人当时就想尝一颗,但因为他从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树,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怕有毒,所以忍住了。   然后他就摘了几颗喂给村里的野狗,见那些狗吃了没事,老人才试着尝了一口。   当时生吃味道不错,但口感有点怪怪的。老人以前就是颠勺的厨师,喜欢开发食材,他瞧着白果子像剥掉的大蒜,就把它煮熟了吃,没想到味道意外的好。   好到当天只要从他家门前经过的人都要扯着嗓子问一句他家在做啥好吃的。   而在李家眼里,这香团不止好吃,还让穷途末路的他们一家看到了东山再起的新商机。他们一边研究香团的吃法,一边准备重新开店的事。   但就在一切准备妥当准备回程时,他们一家四口忽然接连发生倒霉的事,而且几人的身体都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如果只是自家,那还只能说是巧合,但和他们发生相同状况的还有些村里人。   为了试新菜受不受欢迎,李家人给村里的人免费试吃了几天的菜。那些凡是参与了试吃的,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倒霉事件发生,气色也都没之前好。   真正让李家人怀疑是香团的问题,还是香团的生长速度。它们长得实在太快了,不管头天他们摘掉多少,第二天都又会重新冒出更多。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果树。   为了搞清楚香团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还专门去图书馆里查资料,上网搜,但什么都没搜出来。拿去做检测,检测结果竟然还现实对身体有益。   他们再回忆,刚吃香团那几天,他们的确感觉身体变得比平时有力。但之后就像是加倍偿还一样,从比平时有力变得比平时虚弱。   而且他们还发现,每一个第一次闻到香团香味的人,似乎会短暂失去理智一阵,满脑子只想着把它吃下去。之后虽然再闻见想吃的念头不会那么强烈,但那种诱惑依然存在。   像中了蛊一样。   那之后李家人又在别的人身上试验,最终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吃了香团的人过一段时间就会倒霉,身体健康度会下降。   这个发现让他们觉得恐怖,但是恐怖抵不过一家的生存问题。所以李家人最后还是没忍住利用香团赚钱。   木虫长满整棵数,摘起来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但因为木虫太过特殊,这一家子目前还没准备找外人来帮忙。平常女老板看店,男人和老人就待在老家,每天摘了木虫自己开几小时车送到店里去。   这个木虫他们一般会在临睡前摘一次,摘完等第二天醒来木虫又会长出来,然后他们会再摘一次。   这对父子说得没有这么详细,但足够祝微生通过他们的只言片语推断个七七八八。   父子俩没说太久木虫的事,很快开始聊一些其他的。这样持续了差不多俩小时,树上的木虫被两人摘得差不多,两人才把木虫抬进屋里,揉着疲劳的手关门睡觉。   等两人走进去,院子里重新出现木虫从土壤里钻出来的声音,祝微生才从柴垛后面走出来。   刚才听老人说,这盼木是在这房子后面的深山里发现的,还有一片。祝微生抬手折下一根盼木树枝,抖掉上面的木虫,先放到了一边。   这回没人再来,祝微生也没管土里那些还没来得及上树的木虫,他将手中符纸冲着盼木甩过去。那符纸像飞镖一样,破开盼木树皮直插而入,一整枚符纸都刺进了树干。   零星的火花冒了出来,绿色湿润的盼木树干一点一点被火舌吞噬。树上的木虫出现了小小骚动,但是它们还停在树上。土里的木虫也依旧往树上爬,为了找到合适的位置,它们直接从符火中穿过,然后这些木虫很快就被符火烧成灰。   符火渐渐大了起来,有些木虫从树上掉下来。但是没关系,只要这棵盼木死去,它们这会儿没被烧死,之后也会因为得不到盼木本源力量而饿死。   就像离开枝头的花朵,只能再鲜艳一会儿了。   不过须臾,整棵盼木都处于火光之中。   后院的动静很快引起了房屋里父子俩的注意。   两人看见燃烧的盼木树,大叫着灭火时,祝微生早已经三两步翻出高墙,往后山去了。   凭着那截盼木树枝,老人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的盼木群被祝微生很轻易地找到了。   那一片盼木有十几棵,挤挤挨挨地生长在一起。   有几棵盼木树龄已经到了,大抵是终于见到了人,祝微生出现没几秒,一个错眼,一根刚刚还光秃秃的树枝上就冒出了一只木虫,在他面前泛着诱人的色泽。   祝微生扬了下唇角。   这棵盼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在祝微生低头掏符纸时,又嘟嘟冒了两只木虫出来,拼命诱惑祝微生去摘来吃。   祝微生对虫子没什么好感,哪怕它看上去白白净净,珠圆玉润。符纸一贴,这棵盼木立即着起了火。并且因为它和其他盼木挨得太近,很快将其他盼木也引燃了。   符火只烧灵异之物,山林里的正常草木不会受影响,所以不会引起山火。   祝微生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直到符火熄灭,确认这一片所有盼木都被烧得干干净净,全部变成了灰烬,他才离开。   祝微生下山后,再次经过李家围墙。   围墙里,李家的盼木早烧完了。   被人一把火烧断了财路,这会儿围墙里正传来男人怒到极致的声音:“一定是有人眼红我们生意,特意跑来放火,我一定要把这人抓出来!!!”   祝微生面色平静,直接在围墙外面撕开阴间道的口子,离开了这里。   裂口彻底关闭前,祝微生还听到老人说:“只要这树的根不死,这树就还有救!快,锄头呢,挖开找找树根!”   但他们到底是妄想,符火一起势,不烧干净不罢休。等他们挖到底,最多也只能找出一点黏在土层里的树根灰烬罢了。   此后,至少在这一片,没人再能用盼木木虫赚钱害人了。   盼木的消失,对李家的影响是直接而又致命的。   当天祝微生回到寝室,沈健听他说事情已经搞定后,第二天就特意关注了一下李家私房菜。   往常不到深夜不关门的李家饭店,在第二天下午不到两点就关门了。   要知道李家饭店之前因为生意太火爆,早就需要提前几天才能预定到位置。李家饭店这一提前关门,惹得那些提前订下位置结果跑了个空的客人大为不满。   李家关门用的借口是自家儿子撞碎鱼缸的那件事,虽然很多人表示体谅,但体谅归体谅,退预约的人很多。   李家这店一关,就关了差不多十天才再次开门。再次开门当天,店里很快就坐满了人,可是等菜一上桌,大家就发现不对了。   菜的味道和之前差太多了。   李家这次用的说辞说是负责制作白玉香团的师父生病了,最近无法提供。不过虽然没有白玉香团了,但店里暂时允许点菜。   可来李家私房菜吃饭的人又有几个在意能不能点菜呢,他们就是冲着白玉香团来的,没有白玉香团,这饭店里的菜在他们眼里完全平平无奇。   于是没了木虫的李家私房菜,生意肉眼可见地变差了。很快网上也一片差评,那些探店博主也被殃及,被后来跑去吃白玉香团结果没吃着的粉丝大骂收钱办事。   李家私房菜才经营起来的好口碑迅速垮掉,没多久,李家私房菜又回到俩月前的光景。苦苦支撑了一阵后,因为又变得无人光顾,李家再次贴上了转让店铺的通知。   这一次,再没什么香团树,老天爷送钱了。李家的店铺被一家开茶室的老板盘下,办起了休闲会所。   不过李家私房菜关门那天,沈健他们倒也没真的买鞭炮去放。   那时已经八月,三伏天进入了末伏。   七夕节快到了。   而七夕节一过,便是中元节了。 第107章   中元节,又称鬼节。   鬼节和清明节一样,人们会在这一天祭祀过世的先祖亲朋。   不过对于这两个民俗节日,大众对鬼节普遍比较忌讳一些。在鬼节的夜晚,街上的行人都会比平常少很多,这是因为鬼节其实是一个以祭祀鬼物为中心的节日,祭奠的氛围没清明那么浓厚。   而祝微生他们这些玄师则知道更多。   在鬼节这天,地府将鬼门大开,供众鬼出入。像那些在地狱里服刑的恶鬼,也会拥有一天难得的假期,允许在阴差的监督下,出地府放风。   鬼节到的时候,祝微生正在山里过即将结束的暑假生活。   鬼节这天,祝微生除了给自己认识的众鬼烧钱供食,还找了几个地方布施了一些无主冥食,供附近游荡的鬼魂食用。   这件事往年也做,一些常年游荡在周围的野鬼,对路线已经十分熟悉了,一到点儿就跑了过来。   平常没人祭祀他们,过来的野鬼大多都很饿,但面对如小山一样的冥食,他们不敢抢。他们知道祝微生的规矩,凡是多吃多拿还乱抢的鬼,最后不止吃不到冥食,说不定还会被祝微生揍一顿。   所以尽管祝微生布施一个点就离开了,但留下的众野鬼也都老老实实地排着队。   有第一次过来的野鬼饿得两眼发昏,失去理智要插队抢食的时候,立马就会被其他野鬼联合压制。   运气好的话,等其他野鬼都领完了自己那份,若还有剩,则可以饱餐一顿。没有的话,就只能继续饿肚子。   因为众鬼出,鬼节之后的那一阵,阳间撞鬼的事儿比平常时候都要多些。   鬼节的第三天,就有人来山中小屋找祝微生。   这人是以前找祝微生师父办过事的人介绍的,是个六十来岁的大伯,姓姚。   这位姚大伯说他老伴牛大婶鬼节头天回了一趟乡下,在乡下住了一晚,鬼节当天上午回到家后,人就有些不对劲了。   姚大伯家里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即便姚大伯已经退休了,但平时家中的家务活儿还是牛大婶在打理。   往常姚大伯中午一回家,家里的饭菜基本就做好了。但是鬼节那天,姚大伯像寻常一样踩着点儿回到家里,桌上却还空空的,厨房里也还没半点开火的迹象。   而平时负责这些的牛大婶,正把脚放在茶几上看电视。   “我老伴儿这个人,平常是不允许谁把脚放茶几上的,她自己也从不那样。”   姚大伯说,当时他看到这一幕就觉得有点奇怪,还特意问了一句牛大婶怎么脚放茶几上了,但是牛大婶没搭理他。   之后姚大伯又问怎么还没做饭,牛大婶依旧不理。他正想问牛大婶是不是又犯什么牛脾气了,门铃响了。   几个外卖小哥前后脚到了他家门前,一堆一堆的外卖往家里送。   姚大伯提起那个场景,神色很是怪异,他说牛大婶点了很多炸鸡可乐,还有什么鸭脖麻辣烫之类的。   可乐和外卖这种东西,牛大婶一直觉得不健康,平时是绝不允许他们吃的。怎么忽然之间,她自己倒点了一大堆。   而且等那一堆外卖摆在茶几上后,姚大伯也终于注意到牛大婶居然在看几个小年轻演的偶像剧。   跟牛大婶做夫妻几十年,姚大伯很了解自己的老伴儿。牛大婶只喜欢看那些家长里短的婆媳剧,像这种偶像剧牛大婶是从来不看的,有时候家中孙女儿看几眼她还会嫌弃电视带坏孩子学早恋,会立即调台。   当时边吃炸鸡边喝可乐,乐呵呵看着电视里小情侣打情骂俏的牛大婶,让姚大伯仿佛看到了偶尔趁着奶奶不在家尽情放纵的孙女儿。   除了这些,还有就是鬼节当天的祭祀。   往常鬼节,姚大伯家里都是吃过晚饭后去河边祭祀,香蜡纸钱火桶什么的向来都是牛大婶准备,可这次鬼节牛大婶居然什么都没准备。   家里人问她香蜡纸钱呢,她说没有;问她什么时候祭祀去,她直接说不去。对他们一直爱搭不理,稍微多问两句,她就不耐烦地让他们闭嘴。   连她平时最疼的小孙孙向她撒娇,她都一脸厌烦地推开。小孙孙哭的时候,还说再哭就把他扔出去。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怪的。   当时姚大伯自己带着家里其他人去河边祭祀完回到家里,看牛大婶还穿着白天出门时穿的那套,一直带着一身汗味儿地坐在沙发上,就让她去洗洗。   结果喊了几声她都没动,姚大伯憋了好久的火气也憋不住了,过去拉着牛大婶的胳膊,准备把她拽起来。   然后他就被牛大婶打了一巴掌,牛大婶还指着他鼻子骂他老流氓。而且之后她不回自己的房间睡,跑去把都已经睡了的孙女儿赶下床推出屋,直接霸占了孙女儿的房间。   这一夜还没折腾过去,半夜姚大伯就被不停响起的手机提示音惊醒了。他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条条银行扣款的信息,细细看下来,每一条都扣款648.   姚大伯这张卡绑在了牛大婶的手机上,也就说这一笔笔648都是牛大婶花出去的。   等姚大伯查清楚这些扣款的去向,得知竟然是什么手机游戏,氪金抽卡的消费。   平时家里的孩子看电视都管得严,更别说玩什么手机游戏,给游戏花钱更是不可能。再说,牛大婶她顶多刷刷短视频,然后刷二维码买买菜之类的,怎么可能玩游戏。   但当姚大伯砸开牛大婶的房间门时,牛大婶正翘着二郎腿靠在床头,打游戏打得正嗨。   看他闯进来,也只是抬起头轻飘飘地瞥他一眼。   姚大伯终于确认,自家老伴儿出问题了。   想到牛大婶开始不对劲的时候恰好是鬼节,姚大伯和家人交流一番,全都怀疑牛大婶不会是被什么孤魂野鬼给附身了吧。   眼看第二天牛大婶还是头天那个烂糟样子,姚大伯坐不住了,就通过熟人的介绍,找来了小屋。   “祝大师,我老伴儿这种情况,就是被什么野鬼附身了吧?”姚大伯说。   祝微生点头,大概率是鬼物附身没错。但是一般的野鬼因为饥饿的原因,通常鬼力微弱,不足以让他们抵抗活人阳气,所以野鬼附身一般是不太可能发生的。   因此,一般喜欢附身活人的鬼,鬼力通常不弱。而这些鬼,附身时往往又喜欢挑自己喜欢的活人类型。   从姚大伯的话里来看,附身牛大婶的鬼,喜欢吃炸鸡,看偶像剧,还喜欢氪金玩游戏,明显是个年轻鬼。   年轻鬼,附身应当也比较喜欢找年轻人,怎么找上了已经年过六十的牛大婶?   祝微生跟着姚大伯去了姚家。   因为怀疑老伴儿被鬼附身,害怕家里其他人发生危险,所以姚家其他人都偷摸离开了,现在姚家屋子里只有牛大婶一个人在。   姚大伯打开门进去时,后面的祝微生立即听到了熟悉的游戏音。   这游戏沈健几乎天天玩儿,祝微生这个不玩的人都对它很了解。听这声音,他连是哪个英雄都猜出来了。   他们进门弄出了一些动静,但躺在沙发上玩游戏的牛大婶沉迷游戏,头都没抬一下。   祝微生走过去时,恰好听到团灭的声音。   然后就见牛大婶气得拍了一下沙发,冲着手机骂道:“一群菜逼,带不动老子。”   骂完,牛大婶坐起来喝了一口可乐,这次才终于拿正眼看向已经站在她身边的祝微生。   随后祝微生就见牛大婶眼睛唰一下亮了,豪迈地坐姿立即一收,还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看着他笑:“帅哥,你哪位啊?”   祝微生低头看着她,“小姑娘,你呢,又是哪位?”   牛大婶表情一变,“什么小姑娘,没大没小,我大你几十岁呢,你至少得叫我一声婶儿。来,叫声听听。”   祝微生打量她一眼,“看你年纪,出事的时候才十五六岁。闻你身上鬼气,你死了至少有五年。但是,你鬼力很弱,本不能侵占这位牛大婶的身体。她的魂呢,你是怎么把她挤出去的?”   牛大婶眼睛一转,双手捧着手机重新躺回沙发,嘴里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走开,别妨碍我打游戏。”   祝微生道:“听说你附身的第一件事就是点了许多外卖,虽然你附身在人身上,但吃这些东西,口感依旧会受影响。不好吃吧,这可乐喝起来,是不是寡淡如水?”   牛大婶按手机的动作一顿,哼了声,没说话。   祝微生蹲下身,拿出一枚符纸。   牛大婶看到这枚符纸,如临大敌一般,迅速骨碌起来滚到沙发另一头。身体之灵活,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六十来岁的年纪。   牛大婶警惕地看着祝微生,“你想干什么!”   祝微生将符纸在手指间转动着,“我可以直接将你从这位大婶身体里赶出去,但那样对你和大婶都不好,不如我们有商有量的来?”   牛大婶攥紧手机,“你想怎么有商有量?”   祝微生问:“你是怎么进入这个大婶身体里的,她去了哪里?”   牛大婶本不情愿说,但祝微生冲她比划了一下手里的符纸,感受到符纸上散发出来的符力,牛大婶不爽地哼了一声,提要求:“说可以,但是我要吃炸鸡,喝可乐,要味儿很正的那种。”   既然有商有量,祝微生就让身边的姚大伯去买一些回来,牛大婶又趁机点了些其他的。   等姚大伯出门后,祝微生在另一边沙发坐下,问:“你叫什么名字?”   牛大婶没答,“你呢?”   祝微生说了。   牛大婶见他这么痛快,反倒觉得没趣了一样,瘪了瘪嘴,很随意地回道:“我叫乔杏。”   祝微生道:“冒昧问一句,你怎么死的?”   牛大婶,不,是乔杏。   乔杏翻了个白眼,“被个自杀的煞笔司机拉去当垫背的了。”   祝微生猜得很准,乔杏已经死了快六年了。她就住在这个市区下面的某个乡村里,多年前出事的那天,是一个周一的清晨。   那时候乔杏刚上高中,为了不迟到,她连早饭都没吃,赶的清晨第一趟乡村公交。   那天附近村镇恰好逢大集,搭车的人很多。乔杏上车没多久,车里就全部坐满了。   因为起来得太早,乔杏很困,她搂着书包在车身晃动中慢慢补觉。   她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只知道等她被身边猛然响起来的惊叫声惊醒时,车身已经一个剧烈的转向,冲向了前方的山崖。   从乔杏家所在的地方去她学校,有段路的一侧是高高的山崖。曾有人开车从这个山崖摔下去过,尸骨无存。后来为了减少安全事故,那侧山崖边是有立着围栏的。   但当时他们坐的那辆公车体型不小,而且司机加速很猛,车子撞上去后,那围栏没起到多大的作用。   在一车人绝望的哭喊声中,整辆车子直接从围栏边侧翻下去,摔下了山崖。   一车的人,无一生还。   死后的他们全部变成了鬼,并且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全部被困在车里无法离开,一直重复当初撞车坠崖的场景。   乔杏就在这种好似看不到尽头的循环里做了五年多的鬼。这期间,他们也都知道了当时车子是怎么坠崖的。他们一直以为是意外,没想到是那司机故意的。   那司机赌博输光了家底,老婆孩子都不要他了,他又还不起钱,觉得人生无望,就想一死百了。   但死的话,他又很不甘心。凭什么是他死呢,凭什么是他遇上了这些糟心事而不是别人呢。   心里一个不平衡,司机就恶向胆边生,觉得这世上不应该只有他这么惨。于是他很极端地拉了一车的人陪葬。   但他们却没能向司机复仇,因为他们无法离开当前的座位,只能无奈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死前的过程。   直到牛大婶的出现。   鬼节清晨,公交车像过去几年里一样,按时出现在那条公路上。   乔杏清醒地被禁锢在座位上,无聊看着窗外掠过的早已眼熟千百遍的风景。当车子行到某个路段时,车子慢慢停下,车门打开。   乔杏不用睁眼也知道,这是当日最后一个乘客上车的地方。只不过那个乘客早就变成鬼和她一样一直坐在位置上,但只要曾经在这段路上上过车的乘客,车子和之前经过的其他地方一样,都会停下开一开车门。   这是最后一个停车的地方,再往下走,就要坠崖了。   但是,就在车门快要关上时,就在乔杏以为今天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坠崖循环时,一个上了年纪但手脚很灵活的大婶突然提着一篮子菜走了上来。   那大婶身上带着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气息,那是属于活人的味道。   居然有人上了他们的车,一车的鬼都惊了。   更惊讶地在后面,那大婶上来时呼哧喘气,一边从兜里掏钱一边冲司机骂:“前面就招手让你停车停车,非要开过一阵让我追,开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乔杏他们只是不能动,但可以说话,只不过因为太过惊讶,乔杏他们都还愣愣的。司机估计也愣愣的,被骂也没反驳。   这个大婶自然就是牛大婶。   当时牛大婶投了两块钱的硬币后,就提着菜篮子开始找位置。   但车子是满座的,乔杏就看牛大婶的视线在车子里转了一圈后,落到她身上。   之后牛大婶走到乔杏身边,又是揉腿又是捶腰,嘴里哎哟哎哟。   那架势,乔杏太熟悉了,不就是想让她让座。乔杏当时想,她倒是想让呢,可也要她站得起来才行啊。   乔杏的岿然不动落在牛大婶眼里,那就是这个年轻女娃实在太没有眼色,太不懂尊老爱幼了。   牛大婶当即就开始道德绑架,在乔杏脑袋上说些什么现在的年轻人没素质没礼貌,老人站在身边都不懂让个座儿之类的。   活着的时候乔杏可能还顾忌一下,但她都死五年多了,早就无所顾忌了。   乔杏就很挑衅地说了一句:“我就不让,你能把我怎么地。”   她当时还想,要不要把自己脖子扭下来吓唬吓唬这个傻逼大婶儿。但她怕把人吓得直接一命呜呼,就还是忍住了。   没成想牛大婶被她这句话给惹恼了,骂了她一句,说她一个年轻人,怎么好意思在一个老人面前霸占着位置不放的。   然后她就揪着乔杏的衣领子一拽,直接把乔杏从座位上给拽起来了。   乔杏那会儿别提多惊讶了,屁股在凳子上黏了五年多,居然也有分开的一天。她看着牛大婶,是既惊讶又佩服还激动。   被牛大婶提起来的一瞬间,乔杏忽然无师自通地领悟到了离开这辆车的方法,于是她问了牛大婶一句:“你确定要坐我这个位置?”   牛大婶没回答,但她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哼了一声,学着乔杏刚才的样子挑衅地看着乔杏,“年轻人身体好,站就站会儿吧,也吃不了亏。而且啊,这吃亏也是福。”   牛大婶一副乔杏应该感激她教她处事道理的语气,乔杏也确实很感激。下一秒,她就钻入了牛大婶的身体,将牛大婶的魂魄挤出了体外。   人常说,晚上走夜路,如果听到谁叫你,千万不要随便应答。同样外面有人敲门,问可以进来吧,也不要随便同意。应答和同意,都给了鬼加害自己的机会。   乔杏想要脱困,就和水鬼一样,必须找一个替死鬼才行。她想让牛大婶替她留在车上,她问的那一句,就是在征询牛大婶的同意。   牛大婶虽然口中没出声,但她用行动回答了。于是她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意了和乔杏的交换。   乔杏抢夺完牛大婶的身体后,在牛大婶魂魄惊恐失措,想要起身又没法起的情形下,拿起车上的破窗小榔锤敲碎玻璃,直接跳车。   乔杏刚跳车,车子就按出事时那样,被猛打方向盘的司机开着撞向围栏,翻下了山崖。   之后,牛大婶代替了乔杏继续待在车里无休止的坠崖,乔杏则摆弄着牛大婶的身体,回到了牛大婶的家里,好好地享受了一把失而复得的放纵生活。   尤其是手游氪金,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果然太爽了,连着几十发的648,可叫她抽卡抽了个爽。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能再过几天,没想到现在就要结束了。   “我也没想占她身体多久。”乔杏说,“本来是准备再玩两天就把我是谁告诉他们的,让他们去想办法把公车的事给解决了,好把那牛大婶捞回来。”   买了炸鸡可乐等零食回来的姚大伯,听祝微生说了附身的前因后果,说:“小姑娘,你这不是乘人之危么,我老伴儿年纪那么大了,哪经得住这样吓啊……”   乔杏吃着经祝微生转了一道手的炸鸡,冷哼:“是你老伴儿自己霸道,她不抢我位置,我能问她那一句么。揪我领子的动作那么熟练,也不知道这事干了多少回。当时满车的人,那些一看就不好惹的老头老太太的位置她不敢抢,只抢我这个小姑娘,不就是打量着我好欺负么。”   她也是故意刷钱氪金的,不叫这牛大婶好好踢一回铁板,以后还会继续倚老卖老。   姚大伯也知道这事儿是自家老伴儿自找的,只好转头求祝微生:“祝大师,恳请您一定要帮我把我老伴儿找回来。”   这是自然的,不为牛大婶,那一车的鬼也需要解救。   祝微生需要跑一趟公车出事的地方,出发之前,他让姚大伯去买了些破阵破势的东西。   公车之所以一直重复着坠崖的过程,某种程度上应该和当初打杂小姐妹被困时的情况差不多,存在地势的原因。   而牛大婶之所以能看得见一辆鬼车,还上得去,除了恰逢鬼节这个特殊节日,还跟牛大婶自身的运势有关。   牛大婶的额头破了一小块皮,出现了断纹,直接减弱了她原本的运势。   鬼节一来,地府鬼门一开,阳间阴气比平时都要重一些,一些平常本不该见鬼的人,在这个时间段,都有可能见鬼。   牛大婶运势变低,又处于清晨那个阳气还没彻底升起来的时间段,能看见鬼公车不奇怪。   东西都差不多备齐后,姚大伯叫来自家儿子开车,载着他、祝微生以及附身在牛大婶身体里的乔杏,一起往公车出事的地点过去。 第108章   祝微生一行人是下午出发的,到达公车出事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夕阳还剩一点尾巴,橘红色的晚霞映照了半边天际。   这个点的乡村道路上,已经没多少车经过了。   祝微生他们把车停在悬崖另一侧的路边,靠近悬崖。   几年过去,乔杏说除了两边靠近悬崖的地方各竖了根“减速缓行”的牌子,这边没什么变化。   吹着稍凉的崖风,祝微生站在悬崖的围栏前方,向下望,入目是被暗色染得愈发深浓的崖壁。   山崖很高,接近二十米的高度。靠近崖壁的植被不算茂盛,一眼看过去更多的是嶙峋的石头。   崖壁很直,没有多少缓冲的斜坡,车子翻下去后,几乎会呈直线掉落。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想要活命的确不可能。   可以想见当年公车落下去后的惨烈景象。   姚大伯和他儿子不太敢靠近悬崖边。   姚大伯问:“祝大师,我们要做些什么啊?”   祝微生轻轻拍了下围栏,“破阴阳五行。”   祝微生已经将这周围的地势观察了一遍,发现这里的阴阳五行气机达到了极致的平衡。   阴阳五行,遵循天地规律,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一个地方的阴阳五行,想要达到平衡,往往需要人为干涉才能做到。但祝微生发现,这里阴阳五行的气机平衡,只靠着周围的天然地势就形成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大多地方都是阳气多过阴气,但这里的阴气比一般地方都要重一些,所以才会达到阴阳平衡。   阴阳合和为生气,正因为阴气多,足够和阳气相合,所以这里的生气也格外浓厚。   如果在这里建一个养生馆,一定会有很多人来关顾。   而这里阴气之所以重,则应该和当年落下去的那一车人有关。甚至那辆鬼车和车里的受害者,都是这个平衡的一部分。   更准确一点来说,正是因为当年车里的人全部坠亡在这里,化作鬼魂的他们催生出了大量的阴气,才最终促成了这个极致平衡的形成。   他们成为了平衡的一部分,又因为这种平衡太过极致,没法轻易破坏,所以反而形成了一道牢笼。他们集体被困在这里,一直随着气机的循环在这条路上不停重复当年的死亡经历,难以脱离。   想要解救那一车的人,就需要破坏掉这种平衡。   也就是破阴阳五行。   “怎么破?”姚大伯的儿子忍不住问。   这一片的气机因为过于平衡所以很强大,比当初祝微生解救打杂小姐妹那一群烂尾楼鬼所在的困局地势的气机还要强。   祝微生可以一个人破掉这一片的气机,但必须给他几天时间。   只是牛大婶的生魂还困在鬼公车上,鬼公车重复的每一次坠崖,都是对牛大婶生魂生气的消磨。   不及时把她从鬼公车上解救出来,她就会真的成为被困在车里的鬼魂。因此必须尽快,没有什么时间给祝微生准备。   其实留在车上的牛大婶,已经代表着出现了一个可以破坏平衡的突破点,只不过牛大婶是普通人,她的出现对帮助众鬼脱离控制没什么用。   接下来的这个晚上,祝微生在公车一路经过的地方,连着布置了好几个可以增强阴气的阵法,和当初让烂尾楼群鬼冲击困势的阵法相似。   布置好后,祝微生让乔杏到时候上车,提醒车上的众鬼,在公车进入符阵范围阴气大盛时,努力改变公车的行进路线。只要彻底改变公车路线,就证明这种平衡被破掉了,他们也就可以从无尽的坠崖里挣脱出来。   乔杏有些紧张地点头,表示自己记清楚了。   她倒是不怎么关心那个牛大婶的死活,但一旦知道自己有机会脱离坠崖控制,乔杏就感觉已经不是度日如年,而是度秒如年了,恨不得一眨眼就天亮。   祝微生在车上休息了一阵,一直注意着时间的姚大伯儿子就提醒,公车快要出现了。   此时他们的车子就停在公车的始发站,站台前已经停了一辆公车,不过这辆公车是真实的活人坐的公车。   夏日天亮得早,六点钟的时候,就陆陆续续有村民前来搭车。   附近的村人基本是熟面孔,一碰面就有聊不完的天。祝微生透过车窗,能听到车里传来带笑的交谈声,车上的司机也有加入聊天。   当年鬼公车里的受害者们出事那天,应当也有过这样的情景。孰料世事无常,平日见惯了甚至一起说过笑的司机,会在某一天忽然拉着他们一起去死。   很快发车时间到了,这辆活人公车出发了。   车子开走没几分钟,前面的道路上忽然出现了一辆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乡村公车,缓缓朝前行驶着。   “鬼公车!”驾驶位的姚大伯儿子震惊地指着前面。   姚大伯也呆呆地看着。   两人身上有祝微生给的可以见鬼的符,还是祝微生提醒开车,两人才如梦初醒。   他们的车子跟上了鬼公车。   途中的乡村公车没有专门的停车地点,哪里有人上下就哪里停车。车子一路走走停停,就像乔杏说的一样,这车会在当年有人上下车的地方停一阵。   等到了乔杏当年上车的地方,提前在那等着的乔杏上了车。   那车后车窗是开着的,因为距离近,祝微生几个就见乔杏刚上去,车上就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哭嚎。   “这是我的身体,你把身体还给我,让我下车!”   姚大伯和他儿子都激动起来。   “是我妈的声音!”   姚大伯点头,脸上担忧的少了些,“声音听起来还挺响亮的,说明你妈状况还可以。”   之后鬼公车里传来了一些动静,应该是乔杏在跟众鬼说等会儿如何脱离控制的事。   很快,鬼公车进入了祝微生布下的第一个符阵。   但是无事发生,鬼公车的路线半点没变。   “行不行啊!”姚大伯儿子很紧张。   若不是祝微生说活人上去会阳气相冲,产生妨碍,姚大伯儿子估计恨不得亲自上去帮忙。   好在,等鬼公车进入第二个符阵后,鬼公车车头终于突兀地往右飘了一下。虽然很快就飘回了原先路线,但已经让姚大伯他们看到了公车脱离控制的希望。   祝微生一共布置了七个符阵,之后几个符阵,公车突然改变的方向越来越大。   终于,鬼公车来到了最后一个符阵。   日升月落代表着一个气机的循环,鬼公车作为气机的组成部分,也会在每天完成一个循环。这一个符阵要再不行,那就只能再等明天清晨鬼公车重新出现了。   多耽误一天,牛大婶就多受一次罪,姚大伯父子俩肉眼可见地比之前都紧张。   这一次,车里的众鬼应该也是卯足了劲儿,祝微生坐在后面车里,都能听到他们振奋怒喊的声音。   前方鬼公车忽然加速,眼看着就要冲出符阵,而再往前就是那段悬崖了。   这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鬼公车的车身猛然向右一拐,车身几乎调转了九十度,冲着右边的山道就撞了过去。   不过就在快要撞上去时,又一道刹车声传来,鬼公车又猛地停了下来。   车身在原地颤了颤,没了动静。   祝微生他们的车子也停下了,姚家父子俩提着心,看着鬼公车。   “这是成了吗?”姚大伯儿子怔怔问道。   后视镜里,祝微生点了一下头。   这一片阴阳五行没了平衡,日后发展会偏向比例比较重的属性。只要不再像五年多以前一样一次性死那么多人,像鬼公车这种情况,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祝微生推门下车。   与此同时,鬼公车车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穿着校服的高中小姑娘提着书包从车里跳了下来。   从牛大婶身体里钻出来的乔杏,看着走上来的祝微生,激动地把自己的书包往身后一抛,又激动地大喊:“老娘终于下车了!”   “下车了,终于可以下车了!”   “这么多年,这车老子都要坐吐了。”   “那狗日的司机呢?”   随着乔杏的喊声,车门里陆续走出其他鬼乘客。   众鬼感叹了几句车外的空气格外清新后,就齐齐走到驾驶门,将里面的赌狗司机拽下车,一顿狂揍。   乔杏也挤进去补了几脚,好好发泄了下被拉去垫背,又被困了五年多的怒气。   祝微生没管这些,他上鬼公车把晕倒在里面的牛大婶背了下来。   姚家父子俩一见牛大婶,立即扑上来,一个拍脸,一个掐人中。   “祝大师,我妈没事吧?”姚大伯儿子担忧地问。   牛大婶面色白得跟纸一样,算一算,她跟着鬼公车坠了三次崖,生气被消磨了不少,虚弱是正常的。   因此祝微生表示没事,回去后多晒太阳,多给她补补身体,一两个月就可以恢复了。   帮着把牛大婶抬进车里,祝微生转头看向众鬼。   那司机已经被揍得缩小了一圈,乔杏正在拉架几个揍红了眼的鬼。   “好了好了,哥哥叔叔婶婶们,咱们打几下就可以了,之后的事儿交给阴差处理好吗!”   边劝,乔杏自己边又上去再踹了两脚。   若不是祝微生提前跟乔杏提过要求,让她到时候劝着点众鬼,不要因为愤怒而做出什么更耽误鬼生的事儿,否则以祝微生短时间里和这小姑娘相处下来了解到的性情,乔杏绝对是揍鬼揍得最久的那一个。   祝微生走过去把司机鬼捆起来,准备交给阴差。   众鬼对着他道谢。   他们死得太无辜,又被困了这么久,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怨气。为了感谢祝微生,都愿意让祝微生超度。   在超度之前,他们都要先回去看一眼家人。   众鬼散去后,那辆鬼公车还停在原地。它受气机所化,比寻常纸扎的公车耐用,祝微生准备帮着卖给地府,到时候把钱分给众鬼。   之后祝微生通知了相熟的阴差,把司机鬼和鬼公车交给对方,就和姚家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回到姚家的牛大婶很快醒了,一看到家人熟悉的面孔,就劫后余生地哭了好一阵儿。   看着这样的牛大婶,姚大伯之前有再多的气都发不出来了。   不过他还是说了说牛大婶,“你说你,平时抢打折的菜时蹿得比谁都快,腿脚也挺好,爬楼比你儿子都厉害,怎么就要去抢座儿呢。”   结果被抓去当了三天替死鬼不说,家里还损失了好几万。   真是捡来的罪来受。   牛大婶也后悔,家乡的公交车她没少坐,她哪能料到这回坐的竟是一辆鬼公车。难怪当时一车的人都那么安静,还全都瞅她。   死人堆里突然来了个活的,换她她也瞅啊。   公车上抢座儿这事她也都干熟练了,谁知道这回会抢到女鬼头上去。要知道那是鬼,打死她她也不敢抢啊。   经过这一回,以后就算公车上的小姑娘不是鬼,牛大婶也不敢再抢座儿了。就是别人主动让她,她估计还得紧张地琢磨一下对方是人是鬼。   过后,牛大婶担心地问祝微生:“那个女鬼,她不会再来抢我的身体了吧?”   “不会了。”祝微生道。   乔杏对于自己附身一个大婶这事儿也挺别扭的,主要是指打游戏手指不够灵活,影响她发挥,还是自己的身体给劲儿。   分开的时候,乔杏还说她不爱学习,以前活着那是没办法,现在死了,她可得好好给家人托梦,磨着家人给她多烧点纸钱。到时候买手机打游戏,非得把自己玩腻才行。   至于乔杏抢夺牛大婶身体这事儿,她抢之前是问过牛大婶的,尽管牛大婶当时算是被骗的,但按天道规则,那也不算抢,而是双方都同意的交换。所以乔杏造作了一通,并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牛大婶生魂被挤出去一遭,有些不稳。祝微生留下一枚固魂符后,此桩事了,他拿到姚家给的报酬,就回到了山中小屋。   之后几天,答应来超度的众鬼陆续报道,乔杏也来让祝微生超度了一番。   这一次,祝微生也得了不少功德。   祝微生算了算自己目前换取的所有寿命,已经可以活到三十五岁了。   超度完这些鬼后,开学的日子也到了。   上学期寒假祝微生一回到学校,就有人找他帮忙解决麻烦。而这回,祝微生还没出发,就接到再次比他早到学校的沈健的电话,说又有一个同校的校友找他,希望他能帮着抓抓鬼。   等祝微生赶到学校,见到那位校友后,得知需要抓鬼的并不是他,而是他正读初中的弟弟的年级主任的外甥。   据说这个年级主任的外甥,在鬼节那天出去玩时撞了鬼,然后就像丢失了三魂七魄一样,回到家就傻了。原本精力旺盛的一个初中生,变得不会说不会笑,像根木头,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外甥的爹妈几乎哭瞎眼,年级主任这个做舅舅的看着也着急,这些天里到处找这方面的玄师。只是找了好些个都没解决。   后来不知从谁那得知这个校友认识一个挺厉害的玄师,就找上门。   校友原本不想帮的,但自家弟弟还在那个学校读书,校友妈妈担心如果不帮忙,弟弟在学校里恐怕会被区别对待。校友只好同意,说帮着问一问。   祝微生听了后,抓到重点,“你为什么不想帮那个年级主任?”   “那人太垃圾了。”校友很直接地说,“他以前是我的班主任,所以我知道不少事,聂昆虫……哦,他本名聂坤雄,昆虫是我们给他取的外号。聂坤雄这人挺势利眼的,哪个学生给他送礼送得多,他就关照谁。”   校友说,聂坤雄还瞧不起穷学生,那些送不起礼,或者送少了礼的学生,都会被他区别对待,或者找着借口处罚。   校友家以前家境普通,从来不知道现在家里孩子上个学还要给老师塞礼物才行。虽然后来在聂坤雄的暗示下也塞了礼物,但因为塞得不够到位,聂坤雄对校友的态度一向冷淡,待遇只比那些塞不起礼物的学生好那么一丢丢。   因此,校友的初中三年学习生涯过得算不上有多开心,每次回忆起来脑海里就会浮现当年被聂坤雄区别对待的种种行为,倍感恶心。   而聂坤雄之所以知道校友认识玄师,起因还是因为祝微生渐渐在学校里出了名,校友曾来祝微生这里买过几张护身符,回去送给家里人。   有次校友妈妈在大风天里出去买菜,差点被吹落的玻璃砸到头,回去就发现身上的符纸变黑了,就知道是符纸替她挡了一劫。   之后他妈妈把这件过于神异的事告诉了身边的亲朋,这么一个传一个,有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最近聂坤雄到处找玄师,有那和校友一家住同个小区,又有孩子同在聂坤雄手底下读书的家长,为了和聂坤雄拉近关系,就把这事透露给了对方。   说起当时聂坤雄找上门时的模样,校友还来气,聂坤雄一口一个师生情,说这忙他必须得帮。而且竟然还有脸跟他回忆当年,气得校友差点把给聂坤雄倒的茶直接泼他脸上去。   但为了自己的弟弟,校友只能生生忍住。   “祝同学,我给你钱,你看你还是帮我把这事儿给解决掉?”校友怕祝微生听了他的转述后不帮,有些小心翼翼的央求。   祝微生明白,校友是怕如果他不帮,回头校友转达了这个结果,怕是会被聂坤雄迁怒,然后去为难他弟弟。   祝微生让校友不用担忧,这鬼无论他抓与不抓,至少都会去看一下。他帮谁,自然也是谁掏钱。   随后,祝微生就跟着校友去见了聂坤雄。   去的是聂坤雄的外甥家。   聂坤雄四十出头,体型微胖,一双眯眯眼,说话带笑。穿着也很规整,总之一眼看去一点也不像校友形容的那样。   不过祝微生深知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且一个人是好是坏,他看看面相就能知晓。譬如此时,祝微生扫了一眼聂坤雄的面相,就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祝同学是吧,我叫你小祝吧。”   也许是祝微生太年轻,还没展示过自己的本事,又或许是因为祝微生是跟着他曾经的学生来的,聂坤雄对待祝微生的态度很随意。随意到仔细探究地话,甚至还有一丝高高在上。   思及校友说的那些事,以聂坤雄喜欢根据送礼多少来决定对待学生的态度,祝微生觉得如果他年纪大一点,聂坤雄现在的表现一定又不一样。   祝微生把目光挪向了旁边的少年身上。   这就是聂坤雄的外甥,叫孔瀚梁,才满十五岁。他木愣愣地坐在那里,双眼空洞无神,面无表情,一直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   无论是他们说话,还是谁从旁边经过,孔瀚梁都像一个木偶娃娃,没有半点反应。   孔瀚梁的父母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两人都满脸憔悴,父亲的胡子几天都没心思刮了,母亲的眼睛也红肿着。   见祝微生看过来,孔母立即问:“大师你看看我家梁梁,他这样都好多天了,是不是三魂七魄都丢了?”   祝微生摇头。   人有三魂七魄,若孔瀚梁真的丢了三魂七魄,则是生魂出走,人会直接陷入昏迷。   孔瀚梁这个状态,只是丢了一魂。   人有三魂,名为胎光、爽灵、幽精。   孔瀚梁丢的是爽灵,它是人的识神,感知外界一切的本源。一个人所有的思想智慧、情感以及身体疼痛的表现,都要依靠它来完成。   识神不在,孔瀚梁给不了这方面的反应,所以才变得像个傻子。   “那怎么才能找回梁梁的识神?”聂坤雄问,“小祝,梁梁是我妹妹唯一的孩子,你可一定要帮忙找回来啊。”   祝微生淡淡点头,“鬼节那天,梁梁去过哪里?”   孔父孔母同时看了一眼聂坤雄。   “那我来说吧。”聂坤雄道。   聂坤雄也是孔瀚梁出事后才知道,他和几个同年级的同学,在鬼节那天去了他们学校那间,在多年前因为闹鬼传闻而被封掉的教室。 第109章   大概十二年前,有个女学生趁着班上同学都去上体育课的时候,请假留在了教室。   等同学们回到教室后,就发现女生把自己吊死在了吊扇上面。   据说女生死相很难看,眼球暴凸,舌头吐出来了,脸色发青,散着头发。恰好那天吹着大风,女生的尸体被吹得微微晃动。   好几个同学猝不及防撞见这一幕,直接被吓病了。   之后这个班级的学生转移到别的教室去上课,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了那间教室闹鬼的传闻,还越传越凶。没有学生再愿意回那个教室上课,学校就把那教室暂时封了起来,后来就没再有用。   “女学生为什么自杀?”祝微生问。   聂坤雄和孔瀚梁这对舅甥工作上学在同一所学校,作为年级主任的聂坤雄肯定会比孔瀚梁更了解一些。   “早恋导致学习退步,被老师说了几句。”聂坤雄说,“要我说,还是那女学生的心理太脆弱了,被说几句而已,连点挫折都算不上,竟然就自杀了。”   那么好端端的,孔瀚梁又为什么会特意在鬼节这一天,去一个有过闹鬼传闻的教室呢。   “听说是和朋友打赌,赌谁的胆子大。”聂坤雄没什么好气地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的孔瀚梁,“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没什么忌讳,为了点面子,什么都敢瞎尝试。”   孔瀚梁去闹鬼教室的时间还选在了晚上,反正不管是为了什么而去,都是纯纯的作死。   祝微生道:“梁梁那一魂肯定丢在教室,去那里看看吧。”   祝微生起身。   聂坤雄看看外面漆黑的天色,惊讶:“现在?”   “尽早解决。”祝微生说。   “对对,早点把梁梁丢失的魂找回来。”孔母孔父赞同地站起来。   聂坤雄坐着没动,身体还往沙发后面挪了挪,“梁梁要人照顾,我就不去了。”   祝微生无所谓聂坤雄去不去,孔父孔母的反应就很大了。   孔母道:“你怎么能不去,梁梁有他爷爷奶奶照顾,用不着你。这事儿本来——”   “小妹!”   聂坤雄用眼神喝止着孔母,祝微生注意到聂坤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拉着孔母往阳台外面走去。   孔父也跟上了上去。   三人在阳台上争着什么,孔父孔母神情激动,看着聂坤雄的脸上慢慢带着怒火。   争执的内容似乎不方便祝微生听到,三人都压着声音。但他们情绪越来越激动,还是让祝微生拼拼凑凑地听到了几句。   孔母的大概意思是孔瀚梁出事都是聂坤雄害的。   而孔父更是语带威胁,聂坤雄不去,他就要把聂坤雄那些事都抖落出来。外甥好不了,当舅舅的也别想好过。   所以刚才祝微生问孔瀚梁去了哪里时,孔父孔母都去看聂坤雄,根本不是因为聂坤雄比较了解内情才看他、让他说,而是因为闹鬼教室和聂坤雄有关。   最后不知道三人怎么说的,聂坤雄还是铁青着脸跟着一起去了。   孔家离学校挺近,开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聂坤雄跟轮值的门卫打了个招呼。   那门卫一边开门,一边道:“聂主任,你也是为前几天那事儿来的吧?”   聂坤雄点了下头。   鬼节那天,孔瀚梁他们是翻墙进的学校。之后一群被吓个半死的学生在跑出教室后,晕了两个在路上,其他没晕的也快吓破胆,一个比一个叫得响亮地往大门口跑。   孔瀚梁就是晕倒的同学之一,还是被听到动静找过去的门卫背出来的。   闹出这种事,学校方面很生气,聂坤雄这个舅舅被孔瀚梁牵连着也被责备了一顿。   祝微生则注意到了门卫的用词,问:“还有谁来了?”   “那天出事儿的几个学生家长。”门卫说,“还找了几个玄师来。”   进了校门,走去闹鬼教室的路上,祝微生问孔母:“那天一共去了几个学生,除了你家孔瀚梁,还有谁出事了?”   “去了六个,都出事了……”孔母说。   孔瀚梁晕着被背到校门口后,门卫把他叫醒了,之后他就变得木木的,然后被两个平时和他玩得比较好的同学送了回来。   等他们发现孔瀚梁不对劲后,立即打电话问那两个同学怎么回事。没成想那两个同学一回去就病倒了,虽然没有孔瀚梁丢魂这么严重,但身体也很是虚弱,意识还一直有些不清醒。   祝微生倒是听出来,这些学生是因为鬼节撞鬼,被阴气冲撞,又受惊太过,惊到魂了。   问题不大。   只有聂坤雄知道闹鬼教室在哪,他在前面领路。   这所学校离开学还有两天时间,没有上晚自习的学生,这个点的学校里面还冷冷清清的。   经过一个花坛时,里面忽然传来响动。   聂坤雄身体一抖,“谁!”   祝微生看一眼跑走的小黑影,说:“野猫。”   聂坤雄和孔父孔母一起松了口气。   前方出现了他们寻找的教学楼。   这边路段亮了几个路灯,祝微生注意到,随着越来越靠近教学楼,聂坤雄额上也慢慢冒了一层薄汗。   又走近了些,祝微生看到前方教学楼下面隐约传来火光,还有此起彼伏的哼唱声。   一堆学生家长聚在教学楼下,细看的话又三三俩俩地分作了几个小群体,各自划了块地方,烧着香蜡纸钱。   每个小群体前面还都有一个玄师,他们一瞧就是被不同的家长请来的,也正各不相干地做着各自的法事。   看到这些人,聂坤雄站着不动了,“小祝,你们过去吧,作为年级主任,我不好参与这样封建迷信的事。”   祝微生看他一脸抗拒,额头汗水冒得比刚才还多,显然不是什么迷不迷信的事,而是他已经怕得不行了。   祝微生也懒得拆穿,让孔父孔母在这边等一会儿,他一个人向着楼底下走过去。   注意到祝微生的学生家长们扭头看了他一眼。   有个女家长蹙眉问道:“你也是出事孩子的家长?”   祝微生在女家长面前的火盆蹲下,拿起旁边的黄纸往火盆里添,他道:“是家长请来的玄师。”   “你?”女家长用怀疑的眼神仔细看了看祝微生,“谁请的你?”   祝微生报出聂坤雄的名字。   女家长一听,顿时愤怒地将手里一沓黄纸砸进火盆里,在汹涌冒出来的火星子升起时,边起身边撸袖子,“这王八蛋!你一个人来的?他来了没有?”   她丈夫拉住她,“哎呀,做法要紧。”   女家长又愤怒地重新蹲下,“王八羔子,一屋子祸害!”   祝微生往火盆里又添了两张黄纸,“这话怎么说?”   女家长奇怪地看他一眼,“聂坤雄请你来,没跟你说实话?”   “说得不多。”祝微生抬头看了看教学楼,“比如上面那间闹鬼的教室,里面自杀的女学生和他存在什么关联,他没有告诉我。”   “嘁,他当然不敢说。”女家长颇为不耻道,“我听我儿子说,那教室里的女鬼就是聂坤雄害死的,若不是他那破外甥突然提起他的名字,那女鬼也不会发怒。”   聂坤雄说几个学生去闹鬼教室,只是为了赌谁的胆子更大,但祝微生从女家长口中得知,事情并不是这么回事儿。   那天去的六个学生,当中有个叫卫星洲的,和孔瀚梁同个年级。他们这个年纪,正是知慕少艾的时候,两人恰好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   孔瀚梁是年级主任的外甥,卫星洲家境也不差,两人都认为自己比对方强,更有资格和那个女生在一起。   为了证明自己才更有资格,也不知道谁提的,最后两人一致同意请碟仙,让碟仙来评判。两人约定好,碟仙认同了谁,另一方就必须放弃追求女生,并且绝不纠缠。   于是以两个男生为主,双方各自叫上两个一同见证的朋友,准备请碟仙。   男生们查了一番,听说请碟仙要在阴气重的地方才能招出来,孔瀚梁说可以去学校里那间被封起来的教室。   孔瀚梁说有鬼的地方阴气就重,正适合请碟仙。   作为学校里的学生,那教室闹鬼的传闻他们自然也都听过。   对于去那里的提议,卫星洲有点迟疑,然后他就被孔瀚梁嘲笑了,说他连闹鬼的教室都不敢去,这么胆小,以后怎么保护喜欢的女生。   青春期的少年人自尊心大过天,哪经得住这么激。卫星洲没再反对,一群人就趁着天黑门卫没察觉,一起翻墙进了学校。   正逢暑假的学校很大很空,尤其是夜晚,寂静得很。再思及他们要去闹鬼的教室,就更显得可怕。   这期间不是没人因为害怕打起了退堂鼓不想去了,但一表现出来,就会被另一方嘲笑。   于是谁都害怕,但又谁都不愿意表现出怂的样子来,最后就一边害怕着一边硬着头皮到了闹鬼教室。   闹鬼教室位于二层的右侧楼梯口,那边恰好都只有一个教室。封教室的时候,学校就沿着楼梯边装了一层铁皮墙,只留了一道小门,上面装着一把锁。   几个学生用石头把锁砸了后,就进了教室。   之后,几人忍着害怕请碟仙,还真的请来了。然后孔瀚梁和卫星洲就让碟仙评判,他们两人中谁更有资格做那个女生的男朋友。   碟仙指向了卫星洲。   卫星洲当时就高兴地跳起来,得意地看着孔瀚梁,说他早说了孔瀚梁比不上他,孔瀚梁却没有自知之明,非要和他争。   卫星洲还说以后他会好好珍惜那个女生的,让孔瀚梁等着吃他和女生的喜糖吧。   然而孔瀚梁却不愿意遵守约定了,他说他舅舅可是年级主任聂坤雄,卫星洲敢和女生交往,他就让他舅舅天天罚卫星洲,看他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当时孔瀚梁这话说出来,卫星洲都还没来得及愤怒,教室里就忽然刮起了一阵风。   同时,他们顶上那老旧的吊扇嘎吱摇晃几下后,突然就掉了下来,差点砸到他们。   桌上的碟子也开始自己疯狂转动,几秒之后,猛地碎成了两半。   几人反应过来,碟仙发怒了。 第110章   让祝微生来说,其实这世上没有什么碟仙。   所谓的碟仙,都只是恰好路过那里的野鬼。   孔瀚梁他们招来的这位碟仙,很明显就是当年吊死在教室的那个女学生。   不过孔瀚梁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发怒的碟仙制造出来的动静实在太恐怖了,哪还顾得上继续争风吃醋,满脑子只剩害怕了。   六个人想也不想地就要夺门而出,但是没想到刚冲到门口,那门发出一声巨响,重重地关上了。   等他们害怕的转身时,就发现身后多了一个垂着脑袋,披头散发,整个身体飘起来的女鬼。   女鬼穿着他们学校的夏季校服,看身形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大,露出来的脖颈上,有一条深深的勒痕。   那女鬼对着孔瀚梁抬起右手,孔瀚梁就惊叫着,身体不受控制地飘向女鬼。   女鬼问孔瀚梁,聂坤雄是他的舅舅?   孔瀚梁眼泪鼻涕一起出,没命地点头。   女鬼就莫名地笑了一下,下一刻关上的教室门又自动打开了。   几人立即往外跑。   孔瀚梁也被女鬼松开了,最后一个跑出来。   他们一直跑下楼,女家长的儿子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就看到女鬼右手又是一抬,对着刚跑出教学楼的孔瀚梁方向一抓——   孔瀚梁连个声音都没发出,直接晕倒在地。   然后女家长儿子就见女鬼看向他,对他说,想要孔瀚梁活命,就让聂坤雄来这间教室见她。   许是女鬼想要女家长儿子帮忙传达这个消息,所以女家长儿子是六个人当中状态最好的。虽然也被吓得够呛,但缓过几天后人就慢慢清醒了。   女家长儿子也如实地把女鬼的话转达给了孔瀚梁的父母和聂坤雄,但聂坤雄怂成狗,左拖右拖,就是不来。   女家长怕女鬼认为是她儿子消息没传到位,再来找他麻烦,所以过来把事情说给女鬼听。再烧烧纸,念念经,超度一下女鬼的怨气,虽然在祝微生看来其实没起到什么作用。   “这女鬼肯定是要向聂坤雄寻仇的。”女家长说,“这事儿一出,我们就打听了一下,当年吊死在那教室里的女生,正好是聂坤雄的学生,他那时候是女学生的班主任。”   不过时间太久远了,都已经过去十多年,当年信息传播也没现在这么发达,很多内情都查不出来,女家长知道得也不多。   但她多少也能猜得出一些,“聂坤雄最喜欢学生家长给他送礼,我猜那个女鬼家里当年肯定送礼送少了,被针对了。”   女家长有些不明白,“你说她都变成鬼了,为什么不自己去寻仇,还得聂坤雄把自己送上门。”   那是因为这个学校有些特殊。   祝微生一路过来,结合周边建筑的各个方位得出结论,这个学校是修建在坟场上的。   很多学校其实都是修建在坟场上的,不过这个学校这里不是普通坟场。以前这里应该经历过很多场很惨烈的战斗,死伤无数,阴煞之气很重。   这所学校修建的时候,应当是经过高人指点,坐落的建筑通过方位拼接,形成了一道可以压制这些阴煞之气的符阵。   学校聚敛文气,经过多年文气的消磨,这个学校里的阴煞之气目前残留不多,已经影响不到什么。但镇压的符阵却是一直都存在的。   女学生自杀在这里,她的身上有死后催生出的阴气,有因怨恨而生的杀意催生出来的煞气,所以在变成鬼的那一刻,她就被压制在了这里。   她没有被文气消磨掉,那是因为她心中的怨恨一直存在,想要杀死聂坤雄的念头也一直没停过。   本来如果孔瀚梁不作死,女学生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再见到聂坤雄的方法。   但孔瀚梁出现了,不得不说,这就是因果。   祝微生将手中最后一张黄纸丢进火盆,转身对后面的孔父孔母招了下手。   孔父孔母赶紧走过来。   周围一圈烧香烧纸的人,再看自己空空的手,两人不安地问道:“小祝大师,我们不用做点什么?”   “不用做这些。”祝微生说,“真正需要你们做的事,在上面。”   “上面?”孔父孔母看向二楼,面色变了,“我们要上楼?”   不止他俩要上楼,聂坤雄也要上去。   聂坤雄一直站得远远的,听说他竟然也要上去后,聂坤雄很慌张,“我不上去,我在楼下呆着就行。”   “不行!”旁边孔父沉着脸看着聂坤雄,“人家早就说过,那女鬼指名道姓要见你。见不到你,那女鬼不会松口,梁梁的魂也找不回来。”   “直接灭了那个女鬼不就行了。”聂坤雄烦躁道,他看着祝微生,“小祝,我给你钱,你帮我把那个女鬼解决掉,这样梁梁的魂可以回来吧。”   祝微生淡声道:“魂魄脆弱,用强硬的手段,我没法保证你外甥的识神能完好无损地回到他的身体里。”   而且,祝微生有原则,不是大奸大恶的鬼他不会主动出手去灭,更何况是女学生这样的鬼。   如果孔家夫妻和聂坤雄一定要他出手灭鬼,那么就只能让他们另请高明了。   只是另请的话,他们就一定要尽快了。孔瀚梁的识神离体时间已经不短,再耽误下去,就算最后那一魂平安归体,可能醒来的孔瀚梁也会变成真正的傻子。   聂坤雄恼怒不已,“你早说你不抓鬼,不然我找你干什么,浪费我们时间!回去回去,我们赶紧另找玄师。”   聂坤雄转身就要走,孔父一把拉住他,“另找另找,我们都找了快十天才找到小祝大师,还要找到什么时候!你非要看着你外甥变成傻子吗!”   孔母也抓住聂坤雄一只胳膊,“大哥,梁梁有这一劫,都是因为你的关系。要不是你当年那么羞辱那个女生,她也不会自杀,也不会变成鬼把梁梁的魂给抓了。大哥,耽误不得了,你就跟我们上去,求那个女生原谅吧。”   聂坤雄拼命甩着两人的手,“我上去会死的!”   祝微生道:“有我在,你不会死。”   “听到没有,小祝大师不会让你死的。”孔母对着聂坤雄哀求,“大哥,做妹妹的求求你,救救你外甥吧,他是你看着长大的啊!”   边说,孔父孔母一边拽着聂坤雄往教学楼走。   他俩拽得很紧,无论聂坤雄怎么甩都甩不掉。两人拽不动的时候,那女家长还联合自家丈夫来帮着推了几下。   其他家人虽然没动,但都面带冷笑地看着聂坤雄。   在他们看来,自家孩子都是被聂坤雄舅甥俩害的,他们巴不得这俩人出点什么事。   就这样,他们看着孔家夫妻俩生拉硬拽,硬是将不停怒骂的聂坤雄拽上了二楼。   二楼的铁皮门重新挂上了一把铁锁头,孔母刚问这锁要怎么开,就见那铁锁头忽然扭曲起来。   孔母瞪大眼睛。   铁锁扭曲到极限后,断成两半,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里面的存在似乎感应到了聂坤雄的到来,没劳他们动手,帮他们把锁开了。   “让我走,让我走!”断掉的锁头好似砸在了聂坤雄头上,他满脸惊恐,挣扎得更加厉害。   孔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压制住。   祝微生推开铁皮门,一道哭声顿时传了出来。   “梁梁!”孔母被这哭声弄红了眼,咬牙拽着聂坤雄穿过铁皮门。   他们刚一进去,那铁皮门就在身后自动关上了。   进入铁皮门就是教室门。   门是关着的,没锁,孔瀚梁的哭声就正从里面传来。   孔母摸上门板,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然后用力一推。   走廊的灯光流泻进去,教室里的景象落入几人眼中。   只见昏暗的教室中央,一个男生正高高地站在一张课桌上。他身边的地上,则站着一个短发的女生。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男生并不是站在上面,而是被人吊上去的。他的脖子上套了根绳子,绳子穿过上方的吊扇,绳子的另一头,落在旁边的女生手上。   祝微生看着女生手里的绳子,那其实是煞气所化,只要他们这边稍有异动,那绳子就能随女生意念而动。   多年的文气消磨,又何尝不是对女生力量的一种凝练,以女生现在的力量,只要她随便动一动,就能直接将孔瀚梁这一魂的脖颈勒断。   如果今天来的不是祝微生,以聂坤雄这个行事作风,孔瀚梁一定会出事的。   见他们进来,女生手指一动,孔瀚梁脖子上的绳子立即一紧。   “唔!”孔瀚梁发出痛苦的声音,看上去意识已经不太清醒。   “梁梁!”   孔父孔母松开聂坤雄,想要去救孔瀚梁。   女生手指再一动,孔瀚梁直接被绳子勒紧脖子提起来,双脚离开了桌面。   孔瀚梁微弱地挣扎着。   “先别动。”祝微生拦住夫妻二人,转头看女生,“有什么事好商量,杀一个无关的人,除了让你身沾罪孽,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女生稍稍侧头,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半张脸。   她看着躲在后面的聂坤雄,扬起嘴角森森地笑了笑,“他是聂坤雄外甥,我杀了他,聂坤雄会不好过吧?”   祝微生反问她:“你觉得呢?”   以聂坤雄这种自私的性子,所谓的不好过,也不过是来自孔父孔母的报复。   然而以祝微生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孔父孔母的报复,应该也不能让聂坤雄伤筋动骨。   真正自私自利的人,是从来不会因为做错事、害了谁,而生出自责愧疚,良心不安。 第111章   听了祝微生的话,女生思考了一下,似乎觉得祝微生说得有道理。   她手指一松,将孔瀚梁从吊扇上放了下来。   孔瀚梁咳嗽了几声,软下来的身体往前倒去。   孔父孔母惊呼一声,忙扑过去,准备接住他。   两人一动,躲在他们身后的聂坤雄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从进教室看到女生起,聂坤雄的面色就变得惨白惨白。他一直紧紧贴在门板上,也一直试图抠开门缝逃出去,两手的指甲已经裂开见了血。   当聂坤雄因孔父孔母猝不及防的移开而感到心惊肉跳时,一根绳子突然出现,迅速缠向他的脖颈。   聂坤雄怛然失色,但以他一个普通人能力,完全来不及做些什么。   就在绳子快要圈聂坤雄的脖颈时,一道白光掠过,一下将那根绳子斩断了。   祝微生以指做剑,切断了绳子。   他看出来,女生刚才是故意松开孔瀚梁,引着孔父孔母移动,好给自己制造杀死聂坤雄的机会。   若刚刚那绳子成功缠上聂坤雄,以女生对聂坤雄的仇恨,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一下勒死。   祝微生看着女生:“杀人一时痛快,罪孽却是长久。”   “哪里来的罪孽!”女生怒道,“他杀我,我杀他,扯平了而已!”   勒住孔瀚梁的那根绳子一直在女生手上,此时她愤怒一收,孔父孔母刚刚碰到自家儿子的手,顿时就抓了个空。   “梁梁!”孔父孔母急得快要晕倒。   暂时逃过一劫,感受过死亡临近的聂坤雄,早已经后怕得瘫软在地上。他捂着自己的脖子,神情惴栗,“邹艳,要怎么样,你才会放过我们?”   女生一愣,慢慢地笑了,“你还记得我的名字,看来我的死,对你也不是全无影响。聂老师,当年看到我如你所愿的那样,把自己吊死在这风扇上时,不知道你作何感想?”   没等聂坤雄回答,邹艳就蹙眉作沉思状地想了一下,“你应该还是不会后悔那样对待自己的学生,只会怪我不识趣,没死远一点,竟然死在你的班上,给你带来了麻烦。”   祝微生看向眼神躲闪的聂坤雄。   在孔家的时候,祝微生就曾问聂坤雄女生自杀的原因,聂坤雄说是女生自己心里脆弱。   祝微生一开始就没信。   从聂坤雄的面相来看,这人唯利是图,鸡肠狗肚,贫嘴贱舌。那番说辞一听就是经过他的加工润色,将女生自杀的责任完全推卸到了女生自己身上。   现在看他心虚的反应,果然是这样。   “你这样的人,没有被开除老师行列,竟然还成了年级主任。”邹艳冷笑着,再一次冲着聂坤雄甩出一根绳子。   祝微生微微叹息,也再一次斩断了绳子。   邹艳怒目看向祝微生,“你一身正气,为什么要偏帮这样的恶人!”   “杀人犯法。”祝微生道,“无论是人还是鬼。”   “那他为什么不受半点影响?”邹艳指着聂坤雄,“我当年的确是自己把自己吊死的,但如果不是他,我不会自杀!”   十二年前,邹艳还在读初二,当时的班主任正好是聂坤雄。   聂坤雄为人虚荣贪婪,爱富嫌贫,仗着老师的身份,很喜欢向学生家长牟好处。哪个家长送的礼越好,他对对方的孩子就越好。   反之,就越差。   邹艳当年是属于家里一次都没给聂坤雄送过礼物的学生,因此在聂坤雄那里待遇非常不好。   从初一开始,聂坤雄就对邹艳从长相、穿着、声音,再到走路姿态和读书的坐姿逐一羞辱。   邹艳和男生有过交谈,聂坤雄就骂邹艳不要脸,小小年纪不老实,以后长大了就是出去卖的。   只要是聂坤雄的课,他就会频繁抽问邹艳。只要邹艳答不上来他就让邹艳去罚站,发她的作业也喜欢当着全班的面用摔的,每次都要邹艳低头从地上捡。   邹艳成绩变差后,每次考试排名一出,聂坤雄就会先点名邹艳。然后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批评邹艳上学只知道爱美,整天打扮,净想着和男生玩儿,心思都不在学习上,难怪成绩会越来越差。   聂坤雄常常揪着邹艳一个小错就借题发挥,将邹艳批评得一无是处。   聂坤雄还不止一次说,活成邹艳这个样子,还不如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算了。   最后,无法再继续忍受羞辱的邹艳,真的就把自己吊死了。   死后的邹艳试过报仇,但就如祝微生观察到的那样,这个学校建筑特殊,邹艳一死就被压制在这间教室里。   而当初她一死,聂坤雄就再没有靠近过这间教室,所以邹艳始终没能报仇。   若不是孔瀚梁作死,撞到她的手上,邹艳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有没有报仇的机会。   而今终于有机会了,却两次击杀都被人拦了下来,邹艳怎能不气。   但是祝微生下一句话,让邹艳的愤怒顿时一止。   “你不想出去?”祝微生看着她,“你如果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不能伤人。”   邹艳日复一日被困在这间小小的教室里,这里昏暗、寂静,还有数不清的痛苦回忆。   而教室外面,就是热热闹闹的人间。每逢开学,她也总能听到楼上楼下学生的读书声,课间玩耍的打闹声。   她发了疯一样的想离开,除了是想去报仇,还有就是她不想被无止境地困在这里。   所以邹艳迟疑了。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只要祝微生在这里,她就报不了仇。   十几年过去,邹艳已经脱离了当年的稚嫩,她转着眼眸看着聂坤雄,显然改了主意。   “让我放过你,那是不可能的,但让你一下子死掉,又太便宜你。”邹艳道,“你就应该像我曾经那样,经历一番长久的痛苦和折磨。”   被邹艳若有所思地盯着,就好像被一条毒蛇锁定,聂坤雄心里升起寒意,“你、你想做什么……”   邹艳勾唇冷笑,空着的那只手第三次向聂坤雄甩出了绳子。   聂坤雄以为邹艳还想勒死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捂自己的脖子。   但这次他却是料错了。   那绳子落在聂坤雄的裤兜上,钻进去,将他兜里的手机卷了出来。   看到手机飘起来的聂坤雄,心里闪过一丝不妙,下意识伸手去抓手机。   不料他的双手立即被绳子捆起来,同时手机亮起来,出现了指纹解锁的页面。   然后,聂坤雄就眼睁睁看着手机怼上了他的手指,将页面解锁了。   “我的手机!”聂坤雄愈发感到不妙,忍不住向祝微生求助,“小祝大师,快帮我把手机拿回来!”   祝微生站着没动,“我只能保你不死。”   “让我来看看,这手机都藏了你什么秘密。”手机已经落到了邹艳手里,解锁后的手机,任她翻阅。   邹艳点了手机几下,就笑出了声。   她将手机页面翻转过来,对着聂坤雄晃了晃,“果然像你这样的人,之所以能当上一所重点高中的中小领导,没法凭真本事,只能靠钻营。给国家公职人员送礼,多次贿赂,这是会坐牢的吧,你说我把它公布怎么样?”   聂坤雄脸色唰一下变得灰白,急声阻止,“不,你不能这样!邹艳,我可以给你其他补偿,除了死和公布这两样,其他的随便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给我补偿?”邹艳低头继续翻手机,嘲讽一笑,“我都死了,你还能怎么补偿?”   “我、我……”聂坤雄绞尽脑汁,终于想起点什么,忙道,“你还有家人,我可以补偿你的家人,你爸爸妈妈——”   “他们也配?!”邹艳抬头怒叱一声,“聂坤雄,你还有脸跟我讨价还价?!”   说完这句,邹艳就沉下脸不再说话,一直低头按手机。   智能手机发展很快,祝微生看得出来邹艳对现在的手机使用得不太顺手,但相差也不大。没过一会儿,邹艳的神情就松缓下来,按手机的速度越来越快。   相比她的轻松,聂坤雄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手机上有什么东西,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那上面存着太多对他来讲堪比致命的记录。他不敢想这些东西都被邹艳发出去后,他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为了成功发出东西,邹艳收敛了自己的阴气气场,东西能顺利发出去,外界的消息也能顺利的进来。   邹艳拿着手机捣鼓没一会儿后,聂坤雄的手机就不停传来信息提示音,还有电话不停进来,每一个都被邹艳飞速按掉。   目睹这些的聂坤雄,五内如焚,一直哀声求着邹艳。   但是没用。   等了不知道多久,邹艳终于翻完了手机。她也没有把手机还给聂坤雄,而是将手机随手往后一抛,顿时摔了个四分五裂。   而后邹艳看向祝微生:“我答应你,你帮我离开这里,我不会再动他们任何一个人。”   邹艳一脸轻松,显然自己已经发自内心地想开了。   想开就好。   邹艳被困在教室里,楼上楼下都有学生,她不是没有机会抓别的学生来威胁聂坤雄现身。但她没有,因为那些学生是真的无辜,所以邹艳本质是善良的,这么多年也一直坚持着这条底线。   这样的人,若为冲动的罪罚埋单,那就实在遗憾。   而她之所以对孔瀚梁这么狠,除了他是聂坤雄外甥这一点,祝微生觉得,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孔瀚梁对别人那一番张口就来,瞧着已经运用熟练的倚势凌人,让邹艳心生反感了。   ——聂坤雄当年敢那样肆无忌惮地羞辱一个学生,不就是仗着自己作为老师的势。舅甥俩一个德行,想让邹艳不迁怒,很难。   帮助邹艳从教室里离开则不算难,祝微生让邹艳起誓后,就用自己的一滴指尖血,起了一道金光破阵符,给邹艳开出了一道生门,让她成功走出了这所学校。   邹艳离开后,孔瀚梁脖子上的绳子也消失了。   孔父孔母扶着他,赶紧让祝微生看看。   祝微生检查了一下孔瀚梁的识神,他受了不小的惊吓,稍后识神回归身体,不会立即和身体融合。具体表现就是和其他几个同学一样,会浑浑噩噩一阵,靠自己慢慢养的话,要不少时间。   楼下烧香烧纸的家长们还没离开,似乎在等他们楼上的结果。   祝微生下楼后,让他们等会儿将自家孩子都带到孔家来,他会布阵做一个道场,帮他们一起收收惊,这样能更快恢复正常。   之前那个女家长看祝微生几个平安上去,又平安下来,虽然最后面的聂坤雄这会儿看起来失魂落魄的,但孔家父母却是面带喜色,她就知道女鬼的事情应该是解决了。   意识到眼前这个小玄师是有几分本事的,女家长第一个应下。   她儿子看起来清醒了,但精神还是不太好,白捡的道场不蹭白不蹭,女家长说等下就回去把他儿子带去孔家。   其他人见状,也都陆续应声,记下了孔家的地址。   走出学校时,那个值班的门卫再次帮着开门,还关心地问聂坤雄:“聂主任,事情解决了吗?”   从邹艳离开就不在状态的聂坤雄听到对方的称呼,终于回了下神。   他没有理睬门卫,而是看向祝微生,骤然发怒,“你说你没办法保证梁梁识神不受损,你真的没办法,真的没有吗?!你分明是故意不想帮我,你就是想看我被邹艳报复!”   正准备开门上车的祝微生,顿时脚步,侧眸看他,“我的确有办法。”   但因果循环,恶有恶报,不是理所应当?这是聂坤雄自身的因果,祝微生干涉进去,就成了加害者。   他的双手是用来挣功德的,不是用来增添罪业的。   孔瀚梁的身体还等着收惊,孔父催促道:“大哥,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聂坤雄瞬间转移了怒火,他瞪着孔父:“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年级主任以后当不成了,你就可以在我面前摆谱了?你们夫妻俩硬拖我上楼的事,我还没跟你俩算呢!”   孔母红着眼,带着哭腔,“大哥,我们也是为了梁梁……”   “就是,大哥,梁梁这回都是被你的事给连累的。”孔父不满道,“说到底,这不是大哥你自找的吗?当年你别对那女鬼那么刻薄,她也不会自杀。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大哥你怨我们做什么。”   聂坤雄气得捏拳就要揍孔父,但自己却先被气得两眼发晕,在原地晃了晃。   等孔母担忧地过去搀扶他时,聂坤雄甩开孔母,怒气冲冲拦下一辆车,自己打车走了。   等聂坤雄走了,孔母忙让祝微生上车,然后生气地小声对孔父道:“你怎么对我哥那么说话。”   “我说得不对吗?”孔父也小声回道,声音听起来很不在意,“从我俩逼他来学校起,我们就已经和他撕破脸了。之前我手机静音所以没看到,我刚悄悄翻了手机,那女鬼爆出去的东西,足够你哥蹲个十几年的了。他以前那么看不起我,现在就是他的报应。”   虽然孔父说的有一定道理,但这话还是让孔母很不高兴。之后回孔家的十几分钟里,车里一直很安静。   回到孔家,祝微生开始布置阵法。阵法布置完毕时,其他五个学生也被各自的家长带来了。   祝微生将他们放到阵法里,念了一个多小时的收惊咒。然后一人给了一张固魂符,之后只要好好养一段时间,别再去那些环境阴森,尤其是有闹鬼传闻的地方,就没事了。   以后像鬼节这种特殊的节日,也最好是在家避一避。   在离开孔家之前,祝微生单独找到孔父孔母,告诉他们,诚然这一次孔瀚梁出事是有被聂坤雄牵连的原因,但孔瀚梁自身也有问题。如果以后孔瀚梁的心性不加以收敛,日后定会害了他自己。   舅舅尚可活命,他却不一定了。别等到那时,再回忆这次识神被平安找回来的事,不知该叹是福还是祸了。   孔父孔母心里因儿子刚平安醒来而生出的喜悦,顷刻间散了个一干二净。   祝微生却是不再管这对夫妻怎么想了,他拿了该拿的报酬,就离开了孔家。   回校的路上,祝微生收到校友发来的信息,问他事情如何了。还问他知不知道网上关于聂坤雄的爆料是谁发的,简直大快人心。   祝微生这会儿才有时间摸出手机看一看。   他登陆了同学们平时最常用的社交平台,指尖在首页一滑,连着好几条都是同一条转发。   被转发的内容,正和聂坤雄有关。   邹艳选择的爆料方式,就是把聂坤雄的那些见得不光的聊天记录、转账记录等,全部群发给了联系列表。   这些列表里,有学生、学生家长、同僚、校领导、系统公职成员、校友群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群。   这样多的群发,有人心惊,有人暴怒,但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八卦人群。   这些记录就算是当时刚发了就撤,都不一定能保证没人看到,更何况聂坤雄当时的手机还被邹艳砸了。等他看到时,这些记录早被一个接一个的八卦人群转发得到处都是。   譬如此时,热搜词条上都挂上了聂坤雄的名字。   在这些被转发的内容里,有聂坤雄对某家长明示生日时想收什么生日礼物的对话;有聂坤雄收取好处,暗中操作,成功替某个学生获得录取名额的事;还有聂坤雄贿赂某公职人员,希望对方帮着办某事的经济往来记录。   最后,还有以聂坤雄的视角,讲述他当年是如何长期羞辱一个女学生直至对方自杀的。   祝微生看了看,这个爆料应该是邹艳自己编辑的。这件事过去时间太久,邹艳在讲述里提及了自己的名字。   很快有网友翻出了当年关于邹艳自杀的报告,当时报告里描述邹艳平时就心理脆弱,心思敏感,升上初中后学习跟不上,压力过大,承受不住后一时走了极端。   报告里聂坤雄被摘得干干净净。   现在再看那些贿赂的记录,难怪害死一个学生还能没事。甚至这样一个没有师德的人,还能从一个普通老师变成年级主任,原来是背后有所依仗。   慢慢的,有曾经同为聂坤雄学生,也同样被聂坤雄霸凌羞辱过的人出来讲述自己的经历,愈发佐证了聂坤雄霸凌羞辱学生之死的真实性。   这中间,自然少不了提及邹艳自杀后,那间教室从此因为闹鬼传闻被封起来的事。   不过信这个的人不多,觉得如果真有鬼,这事儿也不至于在邹艳死了十几年后才被翻出来。   在网友们讨论当年邹艳之死时,网友也扒出了邹艳当年的父母。   邹艳家其实不穷,但她家是有了后妈就有后爹的典型家庭。   她后妈冷漠,亲爹更不管,别说送礼,得知她在学校被老师欺负后,亲爹还嫌她麻烦,觉得邹艳就知道给她惹事儿,怎么老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她呢。   还道,老师说什么都是为了她好,有人愿意管她就不错了,让邹艳知足,感恩。   邹艳在讲述里道,正是因为她的家长是这样放任不管的态度,才让聂坤雄那么肆无忌惮。邹艳的死,她的家长责任要占一半。   现在网友们扒出来,那份报道原来并不是记者乱写。那些关于邹艳心里脆弱的说辞,恰恰是记者在采访了邹艳的亲爹后妈,从他们口中听到了那番说辞后,如实写上去的。   网友继续深扒,扒出就在邹艳死的那一年,她的亲爹后妈全款买下一套新房。纵然那时房价没有后来贵,但要全款买下,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说明,在邹艳活着时对她不闻不问的亲爹和后妈,在邹艳死后,收了聂坤雄给的封口费,把责任全堆到了自家孩子头上。   而也是在那一年,这对亲爹后妈通过聂坤雄的关系,把自己成绩稀烂的第二个孩子,运作进了无数学生挤破了头都不一定能挤进去的重点中学读书。   一时间,骂亲爹后妈的人,比骂聂坤雄的人还多。   亲爹后妈那里,网友们只能以道德加以谴责,但聂坤雄那里,却是能立即看到一些处理结果。   虽然他的忽然自爆大概率是被人盗号了,但因为那些记录,聂坤雄第二天就被带走调查了。   作为公立学校的在编老师,聂坤雄从业这么多年,收取学生家长巨额礼物,多次暗中操作录取名额,还多次巨额贿赂……就像孔父说的那样,蹲个十几年的牢房妥妥的了。   祝微生还看到一个不知真假,没引起多少人注意的后续:有人出来爆料,提及了聂坤雄外甥和别人因为某个女生去鬼教室请碟仙那事。   那人说,那个女生根本不知道两人去鬼教室,是为了争夺和她交往的资格。   而在两人眼里只有自己才有资格交往的女生,在听说了这件事后,只是翻了个白眼,说了句:无聊。 第112章   祝微生后来有遇到过邹艳一次。   那次是祝微生一个同学,说他家里人最近只要一上厕所,就会有那种被人强烈注视的感觉,偶尔还能听到有笑声在耳边突然响起。   同学一家人被弄得连厕所都不太敢在家里上了,同学疑心是不是闹鬼了,就请祝微生帮忙看了一下。   祝微生过去后,在同学家里发现了一只厕鬼。   厕鬼癖好特殊,喜欢看人嗯嗯,不过倒是没什么害人的心思。   厕鬼没有攻击力,祝微生轻松就将厕鬼抓走。   离开同学家后,祝微生在等电梯时,遇到一对神情颓萎的中年夫妇,也在等电梯。   两人身旁,跟着邹艳。   那时距离祝微生帮邹艳离开学校已经过去了挺长一段时间,邹艳看到祝微生时,明显一愣。   祝微生没出声,对邹艳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邹艳迟疑着回应了一下。   祝微生站在中年夫妇身后,听到两人不停抱怨。   女的说:“邹艳这是缠上我们了,我们走哪她就闹到哪,我们这都是被她逼着搬第三次家了,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男的也苦恼:“我能怎么办。这段时间纸香没少烧,好话也说尽,她就是要一直纠缠我们。让你按她说的把房子卖了把钱捐了,你又不肯。”   “房子卖了我们住哪!”   “我们现在不也被逼得出来租房住了,让她消了气,我们好歹能安稳下来。”   “房子的事另说,我让你找的抓鬼大师呢?”   “哪就这么好找,上次咱们被个神棍骗了三万块,结果屁用没有。”   听着这些,祝微生猜出两人的身份,他们应该就是邹艳的亲爹后妈。   祝微生扫向邹艳。   邹艳抿了下唇,道:“我不乐意他们住用我死亡赔偿款买的房子,我不想他们过得那么自在。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吓唬他们,等他们卖了房子捐了钱,我就会走。”   祝微生点头,没准备干涉。   二次自由来之不易,邹艳心里有数就好。   那次祝微生离开后,就再没见过邹艳。   不过当下,祝微生开学才没几天。   一个学期过去,祝微生在学生之间的名头愈发响亮。   学校里的老师应该也是有所耳闻,因为教师节刚过,学校里的一名老师就找上了祝微生。   这位老师姓鲁,她有位叔叔最近在筹备新厂的时候,遇到了一件麻烦事,想请祝微生帮着看看。   鲁老师一来就报出了一个数,说祝微生能帮着解决的话,最少也能有这么多报酬。就算不能解决,也会给辛苦费。   鲁老师,应该说鲁老师的叔叔挺有诚意,给的报酬不低。主要是对方遇到麻烦的所在位置挺远,在一个有点偏远的市县下边。祝微生又只能周末去,来回一趟,光是在路上就能折腾不少时间。   不过对于可以借用阴间道的祝微生来说,只要去的地方还在国内,就都不算远。   祝微生应下了这件事。   于是周六一早,祝微生就通过阴间道,抵达了鲁老师叔叔所在的县区。   鲁老师叔叔叫鲁震,被当地的投资优惠政策吸引,来这里开设电子加工厂。却没想到第一步就难在了厂房的修建上。   电子厂的选址靠近一个村子的河道边,建厂的地方大部分都是临近河道的平地,唯有一小片地方,是一个立满了碑的小坟山。   这坟山不高,上面大约二十来座坟墓 ,都是旁边那个村子的。定下厂址时,当地政府和村民沟通过,因为补偿到位,村民们表示愿意迁坟。   但是没想到,等厂商这边开始动工,坟也开始迁了后,原本同意迁坟的村民里,忽然有两家不愿意了。   一家姓巩,巩家人觉得逝者都讲究个入土为安,老祖宗们在小坟山上面住惯了,这一迁,会惊扰了他们,是对他们的不敬。子孙不敬,是要被祖宗惩罚的,他们左思右想,都不想做个不肖子孙;   一家姓田,他们家需要迁的算是座新坟,对方家里老父亲去世下葬刚刚半个月。田家给出的理由是,自从迁坟这事一出,家里老头子就一天没停过地给他们托梦,每次都站在坟上一脸愤怒,显然是不乐意迁坟。为了平老头子的怒火,他们只能不迁。   这些理由说得倒都挺凸显自己的孝心,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鲁震从其他村民口中打听过,这两家人都是嫌迁坟给的补偿还不够,就随便编的理由,想再多要点钱。   鲁震知道国人对这方面都比较在意,他自认迁坟补偿给得不算低。如今这两家还想要更多,那他同意了,其他村民回头要的话,他是不是又要给呢?   鲁震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喂一些人贪婪的大肚子的。   但那小坟山,在设计厂房的时候就纳入了设计范围,而且已经有坟已经迁走了,只为了两座坟就搁置在这里着实不划算。所以鲁震原本的打算,是让人再劝一劝那两家人。   没想到就在这个过程中,竟然真的发生了怪事。   虽然迁坟不顺利,但工厂部分区域已经开建,鲁震每天都会来工地待一会儿。   然后某天,工地上忽然总是莫名出现死鸟雀,死老鼠等。鲁震更是在某天准备离开工地时,在车上差点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车里的毒蛇咬伤。   除此外,工地上守夜的工人,在半夜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奇怪的声音,有次半夜起来上厕所,还看到了一个白衣女子从眼前飘过去。   那工人当时吓得尿都快缩回去了,第二天就发起高烧,病了好几天。   鲁震不信这些,他以为这都是那两家不愿意迁坟的村民搞出来的。   可是还不等鲁震报警,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工地上的每一个人,包括鲁震自己,都梦见了一个站在坟地上,对他们怒目而视的老人。   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正是田家那才下葬的田老头。   鲁震一直认为田家人说这个梦,是他们编来骗他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这梦一出,工地和村里都有了鲁震因为跟死人抢地盘,被田老头报复的流言。   之后几天,又有几个工人被吓病,不敢来上班了。   这事太邪门儿,鲁震自己也有点慌了。因为他独身在外,每天会跟家里人通电话。鲁家里也知道最近他建厂遇到点儿问题,每次都会关心一下进度。   鲁震没忍住,就把这事儿跟家里人说了。   当时鲁震家里人正在一起聚会,他侄女鲁老师听见后,觉得那么多人一起梦见同一个老人,的确没法用常理来解释。她就想起了那个私下里被学生们传得十分神秘,连他们老师都有所耳闻的玄师学生,祝微生。   鲁震接到祝微生,在去那片工地的路上,愁闷道:“做了那梦后的第二天,我就去田家老人新坟上祭拜了一下,表示不迁他的坟了。可之后几个晚上,我还是照样梦见他。”   祝微生道:“老人只托梦,没说什么?”   鲁震捏了捏鼻梁,“大师有所不知,那田家老人是个聋哑人,说不了话也听不见。梦里的他倒是一直指着坟冲我比划,可我没看懂。”   “田家人呢?”祝微生问,“他们也没看懂?”   鲁震摇头,“老人是四十多岁时发烧导致的耳聋,之后慢慢地就不会说话了。老人比划的东西他们也常常都看不懂,基本靠猜。”   又因为常常猜不中,所以田家人对老人渐渐失去耐心。老人慢慢孤僻,就变成田家人更不懂怎么和他沟通了。   连和老人沟通的耐心都没有,所以当时田家人说为了老人的感受不迁坟时,就没一个人信的。   车子慢慢到了工地。   因为老人频繁入梦的事,工人们受到影响,这两天工地已经停工了。   工地左边不远的地方,就是还没有推平的小坟山。   祝微生去小坟山看了。   小坟山挺乱的,大部分人家对迁坟补偿很满意,都早早开了墓,把坟迁走了。如今就是巩家和田家的坟还在这里。   老人的坟前有才烧完不久的新香,坟前还残留着一堆纸灰。这都是梦到老人的鲁震和那些工人这几天过来烧香祭拜留下的。   祝微生在坟前蹲下,抬手摸了一把墓碑。   鲁震有些奇怪道:“都说田家老人是半个月才下葬的,还是座新坟,但这墓边上都长青苔了,墓碑看起来也挺旧。”   祝微生道:“一些地方有习俗,老人过了六十后,就会开始给自己修墓刻碑了。”   鲁震头一次听说这种习俗,皱了下眉,“不嫌晦气么?”   “很多老人都很看重自己的身后事。”祝微生说。   他见过一过六十的老人,就把自己将来要躺的棺材抬回家,定期刷油精心养护;还见过有老人不想自己死后丧事冷冷清清,所以提前给自己办葬礼,请人热闹吃席的。   田家老人这墓一看就是修好已经有些年头了,坟墓外面是用石头和水泥垒建的,边缘除了青苔,还有一些蕨类植物被清理的痕迹。   祝微生起身,捻去手中的灰尘。   他大概知道田家老人频繁托梦,想要对众人说什么了。 第113章   祝微生提出想去村里看一看。   工地旁边就是村子,离得近,鲁震带祝微生,直接步行过去。   今天周六,一进村就看到有不少小孩在村道边玩耍。此时这些小孩凑在一起,盯着前面正在起哄。   “没妈的野种又挨打咯!”   祝微生望过去,就在前方村道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娘手里拿着一根长棍,正追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打。   男孩脏兮兮的,脸上有青紫,跑得鞋都掉了。   老大娘哪里追得上这个年纪的小孩,她举着棍子气喘吁吁地威胁,“巩大宝,你再跑一下试试,晚上别想吃饭!”   叫巩大宝的男孩其实也没怎么跑,不过是一直溜着老大娘在周围绕圈圈。他抹了把鼻子,满不在乎,“不吃就不吃,反正我也不饿。”   “你!不愧是你那贱人妈的种,你们母子俩一个德行!”老大娘缓过来气,提起棍子又追了上去。   但她就是死活追不上,被巩大宝游刃有余地遛着耍,旁边小孩还哈哈大笑,老大娘气得冲那群小孩挥舞棍子。   小孩很快一哄而散,巩大宝捡起自己的鞋子也跑走了,留老大娘一个人在原地上气不接下气。   刚进村道的祝微生和鲁震,就这么落入了老大娘眼里。   老大娘怒火尚存的眼,在看到他们后,更加愤怒。   “你怎么又来了!”老大娘看着鲁震,充满厌恶,“我说了多少遍,那坟不迁就是不迁,给多少钱都不迁!”   鲁震脾气挺好,他道:“大娘,我今天来不是来说迁坟的事。”   “管你是不是,赶紧滚滚滚!”   老大娘把手里的棍子挥了挥,就不耐地走了。   “她是谁?”   祝微生看着老大娘的背影,问鲁震。   “巩家的老太太。”鲁震叹道,“就是另外那家不愿意迁坟的人家。”   祝微生道:“你之前觉得巩家不同意迁坟,也是想多要点钱?”   鲁震道:“最开始的确是这样。”   只是随着鲁震跟田、巩两家多次沟通,他意识到田家之前想多要钱可能是真,但巩家却好像是一开始就没准备迁坟。   鲁震为了迁坟的事近期也没少来这个村子,刚才巩老娘打小孩,周围也有村民在看热闹。此时巩老娘走了,眼熟他的村民立即过来跟鲁震打招呼。   祝微生就顺势问起刚才挨打的那个小孩是谁。   村民道:“那是巩大宝,巩老娘的大孙子。”   “大宝……”祝微生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既然是大宝,怎么舍得下那么重的手。”   巩大宝身上的伤可不少,穿得也差,身体瘦成竹竿儿似的。这哪是宝,这就是根野草。   “还不是大人作的孽。”那村民同情感慨,“大宝三岁时,他亲妈扔下他跟野男人跑了,巩家人迁怒到他身上,这些年都没把他当个人看待。”   巩大宝亲妈叫满琴,亲爸村里人称巩老三,两口子当年相亲结婚,婚后因为脾气始终合不拢,争吵渐多。   加上巩老娘觉得媳妇儿是外人,每次拉偏架帮自家儿子,导致两口子更加过不到一起去。   生了巩大宝没多久,满琴就嚷着要跟巩老三离婚。   娶个媳妇儿不容易,巩老三不同意。   这么争争吵吵到巩大宝三岁,巩老三以为满琴已经歇了离婚的念头。   没成想有次巩老三家里请人来打水井,满琴竟和其中一个工人看对眼了。水井打完,那群工人离开的当天,满琴就趁着晚上巩家人都睡熟了后,收拾了包袱跟着那工人一起跑掉了。   那打井队不是他们当地的,离开后就联系不到人了。愤怒的巩老三家里人找了几天都没找到满琴。   被戴了绿帽子的巩老三,几天后放话,像满琴这种水性杨花的婆娘,就算找回来也不干不净了,他巩老三不要了!   之后巩家人果然放弃继续寻找满琴,巩老娘连着骂了半个月满琴,连带满琴的娘家人一起咒了又咒,包括满琴生的儿子巩大宝。   因为满琴这个偷跑行为,巩家人认定满琴不是个安分的女人,开始怀疑巩大宝不是他们巩家的种。巩大宝这个以前巩家人疼到骨子里的大孙孙,待遇直接一落千丈。   巩家人把对满琴的愤怒,全撒在了这个孩子身上。等巩老三娶了第二个婆娘,生了第二个儿子,巩大宝基本成了没人管的泥孩子。   好在有一顿没一顿的,也还是把自己拉扯活了。   今天巩老娘撵着巩大宝揍,是因为巩大宝年纪渐大,心里慢慢有了主意。巩家人不给他吃喝,他就去偷。   昨天巩大宝偷了一只巩老娘养了好几个月的产蛋鸡,眼看着开始下蛋了,结果被巩大宝偷走,拿到河边给烤了。   巩老娘找了两天的鸡,最后只找到一堆鸡毛。问遍了,听说昨天有人看到巩大宝坐在河边啃鸡腿,抄起棍子找到人就揍。   说起这些,村民连连摇头,既担心村里以后出来一个惯偷,又觉得巩家人太不干人事,大人作的孽,关小孩子什么事。   鲁震也叹气,他说他第一次来这个村里时,就看到巩老三对着巩大宝拳打脚踢。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当时那凶恶的神情,简直像报复仇人一样。   他当时还去拦了,被巩老三骂多管闲事。   祝微生道:“满琴真的跟人跑了?”   “是啊。”那村民语气肯定,“满琴性子外放,以前上街卖菜时就喜欢跟陌生男人说说笑笑,巩老三还亲眼撞见过。”   祝微生:“是巩老三说他亲眼撞见过,不是你亲眼撞见过?”   村民一愣,挠头,“我是没亲眼看到过,不过这事儿村里都知道,每次巩老三一打儿子,嘴里骂的都是这些。”   祝微生又问:“巩老三在家吗?”   “在啊。”那村民说,“自从迁坟的消息一出来,巩老三就从外地回来了。”   村民看了一眼鲁震,“听巩老三说,他这两天也开始梦到他过世的老汉儿了,才去镇上买了纸钱回来,准备去祭拜一下。”   祝微生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谢过这位村民,祝微生跟着鲁震往田家的方向走。   比较巧的是,他们走了没两分钟,就在前方的村道上遇到了同时提着香蜡纸钱跟祭品的田家人和巩家人。   看到鲁震,田家人表情比巩家人稍微好些,但也有埋怨。   田家现在的当家汉子村里人称田老大,是田家老人的大儿子。田老大道:“鲁老板,都闹出这些事儿了,你不会还想我迁坟吧?”   “田老弟,我今天不是为迁坟来的。”鲁震苦笑,“我是想来问问,要怎么样,你那老父亲才不会再给我托梦。”   “我倒是也想知道。”田老大露出个头疼的神情,“你说这老头子,又说不了话,天天就跟你比划,也不知道在比划些什么东西,天天托梦,烦都烦死了。”   就算是自己亲爹,每晚梦见同一个场景也挺怵人的。这不,田老大提着香蜡纸钱,准备再去老汉儿坟前念叨念叨。   “田叔叔。”祝微生问了一句,“您父亲是土葬吗?”   祝微生长得好,又有礼貌,田老大不好再冷着脸,点头:“是,我爸土葬的。”   现在虽然各地都推行火葬,但一些小地方也可以花钱埋整尸,像从前一样进行土葬。   田家老人就是这样的。   祝微生又问:“是双人墓吗?”   “不是,单人的。”田老大道,不明白祝微生问这个干吗,“咋啦,有啥问题吗?”   祝微生摇头,“坟墓垒建的石料用得挺好的。”   田老大道:“那是我爸他还活着时有时间自己一点一点从山上弄下来的。”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田老大的神经,他眼里闪过愧疚。叹气一声,田老大不再言语,拎着东西带着家人走了。   剩下的巩家人对鲁震就没田家人那么好的表情了。   巩老三左手拎着酒瓶,右手提着装纸钱的塑料袋,凶眉怒眼地看着鲁震,“都是你害的,老子最近也被先人托梦了!早说了不迁不迁!我告诉你,你再纠缠下去,我家先人们到时候发怒,真出点什么事,别怪我没事先提醒!”   说完,连带着祝微生都被巩老三瞪了一眼。   鲁震连挨了两顿巩家人的骂,神情很是郁闷。按着心中的不悦,鲁震想说些什么。   祝微生抬了抬手,拉着鲁震侧身一让。   等巩家人和田家人都走远了,祝微生眸光沉沉,“鲁老板,报警。”   鲁震惊讶:“报警干什么?”   祝微生:“你就说在工地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哪里有尸体?”鲁震更惊讶了,他们不是去了小坟山,又一路步行过来,就别的哪里都没去了吗?他刚才也没注意到祝微生有特别盯着哪里瞧过啊。   “你不是一直奇怪田家老人为什么一直托梦给你?”祝微生道,“因为在田家老人的坟里,有两具尸体。”   单人墓,却有两具尸体。   一具尸体是田家老人,那另一具尸体,是谁的? 第114章   报警后,祝微生跟鲁震走出村子,再次去了小坟山。   鲁震脑子还是茫然的。   他们只是在坟前站了一会儿,祝微生竟然就知道里面有两具尸体了?而且祝微生还说那尸体是巩老三口中那个抛夫弃子,跟野男人跑了的妻子满琴。   满琴没跑,竟是死了。怎么死的?死后的她又怎么会被埋到田家坟墓里去了?   田家老人一直托梦,在梦里疯狂比划,想说的不会就是这件事吧?   两人靠近工地,远远地看见小坟山上烟雾缭绕,田家和巩家的坟墓隔得不远,这会儿正在那各自祭拜。   祝微生和鲁震没上去。   祝微生看了一圈工地,看到一边停着一辆挖掘机,道:“鲁老板,工地上还有会开挖掘机的工人么?”   “我会。”鲁震道,“开挖掘机干什么?”   没等祝微生回答,鲁震自己反应过来了,“你不会是要我开挖掘机掘人家坟吧?”   祝微生点头,不掘开坟墓,怎么找出尸体。   鲁震顿时头大,还好报警了,不然他真怕田家人冲上来跟他拼命。   田家人对过世老汉儿一直托梦这事的确挺困扰的,田老大带着家人蹲在那里,一直烧纸一直念叨。   巩家人早祭拜完了,但是也没走。巩老三蹲在坟墓前,嘴里叼着烟,面相着工地这边。   祝微生和鲁震都感觉得到巩老三在看他们,似乎是他们不走,巩老三就也不走。   祝微生遥遥地和巩老三对视一眼,听鲁震问:“祝大师,巩老三说他家先人也在托梦了,但我没梦到过,你说这是真的假的?”   “假的。”祝微生说,巩家人身上就没有鬼魂托梦的痕迹。   而且,祝微生告诉鲁震,他这个工地上也没有阴气残留的痕迹。说明那些什么死鸟雀死老鼠,以及半夜飘过去的白衣女鬼,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是巩老三!”鲁震肯定道,“如果事情真如你说的那样,巩老三显然是想把我吓走,不想我再执着迁坟,以免被人发现满琴的尸体。”   鲁震回忆了一下,之前明明一个村的人都同意迁坟了,但好像就是巩老三从外地回来后,田家才忽然不同意的。   这么一瞧,田家明显是被巩老三撺掇起来的,有巩家这个战友陪着闹,田家才不会怯场,一直闹着一直拖延迁坟进度。   为了赶走鲁震,巩老三还连装神弄鬼的手段都用上了。田家老人托梦这事儿出来后,估计巩老三不仅没觉得恐惧,还觉得来得正是时候。   刚才在村道上双方碰见后,巩老三说如果鲁震再纠缠下去,保不齐就会惹怒巩家先人,给自己招来点什么祸事。   这番话说得就很有深意,如果鲁震没请祝微生来,鲁震也一直没走,最后巩老三可能真会借着闹鬼的事儿,下手对鲁震做些什么。   到时候只要巩老三小心一点,完全可以把鲁震出事的原因推到鬼神身上,说是鬼害的。   迫于对鬼神的害怕和忌讳,这个工地的工人绝对不愿意再干下去。到时候厂或许还会再建起来,但迁坟一事肯定不了了之。   鲁震想起那条钻到自己车里的毒蛇,认为巩老三绝对做得出比放毒蛇咬死他更恶毒的事。   他不由庆幸,还好他听了侄女建议,找了大师来。   这时,田家的祭拜看起来是结束了,田老大从坟前站起来,正在揉蹲久了的腿。   田家一动,巩家人也一起从小坟山上下来了。   也就在这时,祝微生他们一直等待的警察来了。   看到开进工地,又向这边开来的警车,田家和巩家齐齐顿住脚步。   田家人好奇地看着警车,巩家人里头也有人好奇。巩老三和巩老娘的面色就明显不同,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闪过明确的慌张。   鲁震冲警车挥了挥手。   警车停在祝微生旁边,四个民警下车。   “是你们报的警?”其中一个问。   鲁震点头,看向祝微生。   “警察叔叔。”祝微生抬手对着巩老三一指,“我举报此人,杀害了自己的妻子。”   民警们一呆,看向巩老三。   巩老三已经是面色猛变,扔下手里的祭品,拔腿就跑。   这是做贼心虚啊!   “站住!”   民警们反应比脑子快,立即追上去。   在其他人没注意到的地方,祝微生手中弹出一粒纸丸,正好打在巩老三的腿弯上。   巩老三脚下一个趔趄,扑摔在地上。这一耽误,直接就被追上来的四个民警狠狠按住了。   “你们抓我干什么!”巩老三奋力挣扎。   “那你跑什么。”民警们无语,“还是你真的像举报的那样,杀了自己妻子?”   “我没有!”巩老三怒道,“他们想逼我家迁坟,故意污蔑我!”   “是不是污蔑,我们调查了才有定论。”   就冲巩老三这反应,今天这事儿就不简单。民警们拿出手铐,怒喝巩老三,让他老实点。   巩老三的双手双脚很快都被手铐铐住,这下想跑都跑不掉了。   巩老娘追上来,扑天抢地,“你们抓我儿子干什么,你们放了他!”   民警们出示自己的证件,让巩老娘不要妨碍他们公务。巩老娘还想靠撒泼打滚糊弄过去,甚至抓挠民警们。   最后,巩老娘和她儿子一样,也被铐住了。   民警们这才有时间看向祝微生,问他这样举报巩老三,有什么证据。   祝微生就把怎么观察出的过程说了一遍,这其中涉及玄术方面,虽然鲁震在旁边作证,但还是惹得民警们神色各异。   什么感受到两具尸体气息,什么鬼托梦,民警们觉得祝微生说得挺荒谬的。   旁边从巩老三被举报杀人,到巩老三母子俩被铐,一直处于惊愕状态的田家人,此时纷纷回神。   田老大忍不住带着家人过来,“这位小兄弟,你说的是真的,我爸坟墓里真的有另外一具尸体,还是满琴?!”   祝微生点头,他这么确定那具尸体就是满琴,完全是从巩老三的面相上看出来的。   巩老三眼尾夫妻宫颜色发红,左右纹路相害。凡夫妻宫相害者,则代表着夫妻双方窝里斗,自相残杀。   巩老三右侧有疮疤,虽已愈合,但这代表着他曾死过一位妻子。巩老三身上还背着因果线,手上沾有人命。   随后祝微生又见巩老三眉骨突出,面色赤红,这样人脾性一般都比较冲动易怒,一时情绪上头,很容易酿下无可挽回的祸事。   加之祝微生又从村民那里听到的关于满琴趁夜跑走的事,两边一联想,巩老三手里的那条人命是谁,在祝微生那里已经不言而喻了。   “一山不容二虎,一墓不入二主。”祝微生对田老大道,“亡身居所被占,这就是你父亲托梦的原因。”   “可是,满琴不是跟野男人跑了吗?她怎么会死了,还被埋在我爸的坟里。”田老大跟之前的鲁震一样不解,“我爸是半个月才下葬的,之前我们什么都没发现啊。”   祝微生道:“人是半个月前下葬的,但坟却不是半个月前修的。”   田老大顿时一怔。   田老大的妻子想起了什么,急声说:“老田你还记得么,当年满琴跟野男人跑了的时候,咱家正在给爸修这墓呢!”   田老大怎么不记得,他还记得,被他请来帮忙修墓的人里,就有巩老三!   巩老三刚才见到警察撒腿就跑,可见满琴肯定是被巩老三给杀了的,然后再趁着给他爸修墓的便利,把满琴的尸体埋进了他爸的墓坑里。   这狗日的!   田老大侧头看了一眼被铐在地上的巩老三,问祝微生:“小兄弟,那是不是要把墓挖开,把满琴弄出来,这样我爸就不会再托梦了?”   “不错。”祝微生说。   田老大一咬牙,“好,那就挖!”   民警们面面相觑,他们什么都还没开始审,什么都还没确定,墓主家人就信了墓里有两具尸体的话,要开挖了?   鲁震已经跑去开挖掘机了。   田老大也匆匆回村,等会儿墓挖开要移棺材,他得去叫些人来帮忙。   小坟山地势不高,最近因为村里人迁坟,更是清理出了一条挺好走的宽道。鲁震开着挖掘机,很轻易地就爬了上去。   等挖掘机在墓前就位,田老大也带着人回来了。   祝微生回头,就见田老大身边跟了一些壮实的汉子,后面还跟着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调皮的小孩,都是跟着田老大过来看热闹的。   这些村民走到这边,见这边竟然停着警车,巩老三母子俩还都被铐住了,脸上都露出意外的神情。   有人悄摸地去问田家人,“巩家娘俩犯啥事儿了,怎么被铐起来了?”   田家人小声回话,然后祝微生就听到一阵阵吸气声。   最后跟上小坟山一起围观挖墓的村民越来越多。   民警们也找个位置,准备站在旁边看看。   因为最近总被老父亲托梦,田老大家里准备的香蜡纸钱挺多,刚才祝微生让他拿了一些过来。   祝微生简单地起了个坛,做了场开墓前的小法事,告知亡者,也暂时清除掉墓里的阴气。   做完这一切,祝微生示意鲁震开挖。   鲁震还是有点技术在身上,挖掉坟上才添上没多久的新土,露出了里面完整的棺材。   埋的整尸,半个月过去,有味道飘出来。   在围观人群捂鼻子之前,为敬亡者,祝微生捻燃一张符落到棺材上方,众人顿时觉得身边空气一清。   田老大带着人,小心地把棺材抬出来,露出下面的水泥底坑。   一般人挖墓,底下都不会做任何铺垫,直接就是泥土,最多夯平整。田老大说他家是按他爸的意思,铺了水泥,免得死后被土里钻出来的蛇虫鼠蚁啃咬。   田老大看着水泥底坑,“当年这层水泥就是巩老三铺的。”   “继续挖。”祝微生道。   鲁震操控着挖掘机,在侧面挖出一个坑后,再小心翼翼地开挖水泥层那一块儿。   他挖得深,当他挖出一大块土的时候,人群一阵惊叫。   “手!我看到一只手!”   “天呐,真的有个人!”   民警们神情严肃起来。   鲁震将挖掘机斗铲里的泥土一点点抖下来,抖了没几下,一具身上裹着水泥块的女尸被抖了下来,落在泥面上。   胆子大一点的人盯着那女尸仔细看了看,肯定的语气:“这就是满琴啊!”   “不是说满琴跟人跑了吗?”   “这哪是跑啊,明明是被杀了!”   “我就说满琴不像那种女人,当年她把大宝看得眼珠子似的,就因为巩家不同意让她带大宝走,所以她才一直没能离婚。”   “是啊,她那么舍不得大宝,怎么可能跟什么野男人。我记得那些打井工人就在巩家待了三天时间,满琴怕是话都和他们没说一句。”   村民们讨论着印象里的满琴,鲁震听民警指挥,停下了挖掘机。   民警们一边驱散围观的人,维护现场,一边通知局里增加援手,等法医过来取证。   剩下的事交给警察就行了,祝微生和鲁震也跟着村民们一起下了小坟山。   被铐住的巩老三和巩老娘,早已面如死灰。   祝微生和鲁震没有立即离开,田家人过来请鲁震,想要商量迁坟的事。   田家也不是真的不想迁坟,其实新坟的地儿他们早就选好了。他们这回被折腾得够呛,如今也不再想什么加不加钱的事了,已经开了墓,干脆就直接迁了。   田家人顺便还想请祝微生给算算哪天重新下葬合适。   两人就跟着田老大去了田家。   在路上,祝微生听田老大说起当年修墓的事。   因为田老汉攒了不少石料,挺重,为了方便抬上小坟山,田老大特意请了村里力气比较大的几个汉子,巩老三就是其一。   修墓前两天都挺正常,在第三天时,当田老大带着家伙事到小坟山时,发现巩老三已经在了,且已经干得满头大汗。坑低的水泥已经铺平,表层看上去还已经干了不少。   田老大当时惊讶巩老三怎么来那么早,巩老三就说跟家里婆娘吵架了,满脑子都是事儿,太烦,干脆就早点上来干活了。   一个村里,房子挨得近,谁家说话大声一点都能听到。巩老三和满琴夫妻俩的情况瞒不住村里人,田老大头天晚上的确听到巩老三和满琴又吵架了。   后来每次村里人提及满琴,都认为就是这一次争吵,才让满琴头也不回地跟人跑了,所以对此记忆比较深刻。   而当时田老大也只是劝了几句,就跟巩老三一起干活了。   那会儿田老大还挺高兴的,因为他给几个工人的工钱是按天算的。原本还剩一天的活计,但因为巩老三早早就来干活,等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把下午的活儿都给做完了,这样田老大就只用结半天的工钱。   等他们回到村里,正好遇上巩老娘出来,让巩老三赶紧去满家把满琴接回来,家里孩子还管不管了。   巩老三当时说他不去接,还说有种满琴一辈子待在娘家别回来之类的。   理所当然的,田老大他们就都认为,满琴回娘家了。   等到第二天,巩老娘又找到在村里跟人闲聊的巩老三,让他去接满琴,还说什么夫妻哪有隔夜仇之类的。   巩老三不情不愿,但还是去了。然后去了没多久,巩老三就一脸愤怒地回来说,满琴就没回娘家。   巩老娘那时恰好抱着大孙子在别人家门前玩,说满琴没回娘家那她去哪儿了,巩老三就恨恨地说了一句,怕不是跟人跑了。   巩老娘当时把孩子往地上一放,就骂开了。这一骂就骂了半个月,此后,满村的人也就都认为满琴跟人跑了。   现在回忆起来,田老大感慨,巩家人心肠真的歹毒,杀了满琴,还要一直败坏满琴的名声。   而且巩家人也太会演戏了,骂得那样真情实感,好像满琴真跟人跑了一样。他们一个村的人都被巩家人带偏了,竟然从来没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实性。   等从田家出来,回到工地,祝微生看到巩大宝蹲在小坟山下面。小少年微微地仰头,出神地盯着小坟山上面已经被围起来的墓坑。   那里面,有满琴的尸体。   刚才满琴尸体被挖出来的时候,巩大宝就在旁边看着。   听田老大说,巩大宝从小就听别人骂自己的妈妈,又总因妈妈被迁怒而挨打,平时更是忍饥挨饿,所以也恨着抛弃他的满琴。   却没想到,他的妈妈不是跟人跑了,不是不要他了,而是被他的父亲杀死了。   他错恨了这么多年。   人间惨事,不过如此。   巩大宝有看过祝微生做法事,知道他是玄师,在祝微生经过时,忍不住开口问:“大师,我妈妈会怪我吗?”   不是每一只被害死的鬼都会寻仇。   这周围不见满琴魂魄,多年来巩家人也没有被冤魂复仇的迹象,祝微生猜满琴死后大抵在浑浑噩噩时期,就已经去了地府。   他垂眸看着一脸青紫的巩大宝,低声道:“她是个爱孩子的妈妈,所以应当是不会怪你的。但可能偶尔会难过,所以你要好好的,不要让她再伤心。”   “好好的……”蹲在地上的巩大宝抓了一把泥在手里搓了搓,头往下埋了埋,声音哽咽,“妈妈爱我,我不会让她失望的,我一定会好好的。”   祝微生微叹一声。   世间多苦,好在看巩大宝面相,苦后有甜。   巩老三和巩老娘早就被警察带走审问了,回到学校里的祝微生,后来收到鲁震发来的后续。   对满琴的死亡,巩老三一开始还狡辩,说满琴不是他杀的,满琴既然在田家墓里,那肯定是田家杀的。   不过什么都讲证据。   满琴的尸体一直被裹在水泥里,又严严实实压在土里,尸体保存得还比较完好。法医在满琴指甲里提取到了一些皮肉碎屑和头发,经过DNA检测,确认皮肉碎屑是巩老三的,头发则是巩老娘的。   因为满琴一直要离婚,巩老三觉得在村里抬不起头,也疑心满琴勾搭上了别人。巩家打水井那次,就因为满琴给其中一个工人倒了杯水,冲对方笑了笑,巩老三就浑身不痛快,觉得满琴怎么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而这些,都只是巩老三听巩老娘说的。巩老三当时在田老大家帮忙,巩老娘说的这一幕他其实并没有亲眼瞧见。但他也不觉得是自家老娘添油加醋,老娘一说,他就信了。   水井工人离开的当晚,巩老三和满琴就这件事吵了起来。巩老娘加入进去,帮着巩老三骂满琴不守妇道。   后来双方情绪都很激动,有儿子在旁,巩老娘有恃无恐,率先对满琴动手。满琴回击,扯了巩老娘头发。   之后巩老三帮着巩老娘压制满琴,愤怒中的巩老三掐住满琴的脖子,任满琴怎么抓挠他的手都不松。   而巩老娘则在旁边说,打得好,让巩老三一定要给满琴一点颜色看看,这次非把她制服了不可。   直到巩老三听到咔嚓一声,看着歪着脑袋不再挣扎的满琴,他才惊慌回神,意识到自己竟然把满琴的脖子掐断了。   满琴死了,母子俩商量着怎么处理满琴尸体,巩老娘想到了田老大家正在修的坟。   之后母子俩趁着夜色,把满琴的尸体背去小坟山,一个放哨,一个和水泥,就这么把满琴埋进去,一埋就是近十年。   之后他们给满琴泼脏水,到处说满琴跟人跑了,就是满琴的娘家那边,巩老娘也敢上门撒泼大闹。   而满琴娘家那边,一直不同意满琴跟巩老三离婚,觉得满琴嫁了人就该好好跟人过日子。但满琴一直没放弃离婚的念头,她闹了几年后实在忍不住跟人跑了这事儿,在满家人看来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他们觉得满琴给他们丢了人,在巩老娘闹上门时还低声下气道歉,说的确是他们教女无方。随后他们竟然也没去找满琴,连外孙也不管。   满琴的案件其实不难侦破,难的是这么多年一直没人去探究满琴的真实去向。   满琴的事被调查出来后,满家人去领尸体给满琴办后事的时候,倒是哭了一阵。   不过鲁震说,如果他是满琴,估计都嫌那哭声恶心。   巩老三和巩老娘被抓后,巩老三的第二任妻子很快就带着孩子改嫁离开了当地。   巩家没有其他大人了,留巩大宝一个人留在巩家。鲁震说,那样的环境对巩大宝其实挺好的,小孩儿有政府帮助,可以好好读书,因为不用再挨饿挨打,也改掉了偷抢的坏习惯,日子好过了很多。   鲁震挺同情巩大宝,后来也有资助巩大宝。那时候巩大宝已经不叫巩大宝了,他给自己另外取了名字,随的他妈满琴的姓氏。   听村里人说,性子也像满琴。   像妈就好,鲁震说,像他爸,这辈子就彻底被他爸毁了。 第115章   进入九月,离大众期盼的十一长假就近了。   504寝室,沈健已经约了祝微生几个一起出去旅游。隔壁寝室林波也会加入他们的旅游团,为了攒旅游费,林波已经吃了半个月的泡面。   用沈健的话说,林波已经被泡面腌入味儿了,走哪都散发着一股泡面味儿。   看林波吃泡面都快吃吐了,沈健心生同情,让林波周六跟他混,到时候带他去逛商场,吃烤肉。   林波感动得眼泪汪汪,一句爸爸差点脱口而出。   周六那天,祝微生他们也去了,还有沈健的女朋友王雅菡。一群人准备中午一起吃顿饭,下午分开玩。   进了烤肉店,祝微生他们点菜,王雅菡说要去个卫生间。   结果菜还没点好,卫生间那边忽然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其中一个声音还是王雅菡的。   沈健把菜单一放,立即跑了过去。   祝微生他们也赶紧跟过去。   卫生间门口这会儿围了一圈人,王雅菡一脸害怕地被一个看上去还没成年的女生抓着胳膊。   那女生神情有些癫狂,眼睛瞪得很大地看着王雅菡,正很凶地质问王雅菡:“你看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你为什么要看我!”   “我没有看你!”王雅菡费力地去掰女生的手,神情有些痛苦,“我真的没有看你,好痛,你松开!”   可是女生抓得很紧,现在白天天还热,王雅菡穿的短袖,女生的指甲划破王雅涵的手臂,已经见血了。   这时沈健冲过去,一把撕开女生的手。   沈健用的力气不小,女生当下握住手臂痛呼了一声。   “你干什么!”一个四十出头,穿着有些讲究的女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上手推了沈健一把,“你拧她手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女儿的手如果有个什么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女人不管沈健什么表情,扭头握住女生的手,轻轻地揉了揉,满目心疼:“囡囡啊,手有没有事?我们去医院看看?”   女生没理她,双眼依旧直直地瞪着王雅菡,语气怪异,“是不是你?我知道是你,你又想害我对不对?”   女生妈妈神情一变,扭头看王雅菡一眼。   王雅菡都快哭了,她被沈健护在身后,沈健正拿纸巾给她擦手上的血迹,又问她其他地方有没有伤。   王雅菡摇头,听到女生奇怪的质问,她带着哭腔道:“谁害你了,明明是你忽然抓住我的。”   旁边有女生开口,表示刚才的确是女生忽然抓住王雅菡的。   “我女儿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没事盯着她瞎看。”女生妈妈却很不讲理,上下打量王雅菡,“你不看她她抓你干什么,看你年纪不小,怎么没有一点素质。”   “我女朋友说她没看那就是没看。”沈健抬头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女儿这么金尊玉贵,放家里不好么。”   “你怎么说话的!”女生妈妈生气道,往沈健那边走一步,瞧着还想再推他一下似的。   “有话好好说。”林波几个站过去,挡了一下。   烤肉店的店长也来了,站在两边好声好气地劝说。   沈健这边好几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生,女生那边只有母女俩。对方霸道,但也不是看不清形势,最后白他们一眼,拉着那个女生先走了。   那女生木愣愣的,她已经没再看着王雅菡了,口中却还喃喃道:“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不怕你……”   女生的状态看上去明显不太正常,被争吵声吸引过来的客人都好奇地看着母女俩。   女生妈妈厌恶皱眉,低斥:“看什么看!”   那边店长拿出药水药膏,沈健给王雅涵处理伤口。祝微生跟他们示意了一声,跟上了那对母女。   到了门口,祝微生叫住两人。   女生妈妈警惕道:“你干嘛,追上来,还想打人不成!”   祝微生没在意对方的态度,他细细看了女生一眼。   女生感受到他的目光,先瑟缩了一下,然后就恢复成刚才那种很凶的样子,瞪着祝微生:“你看我干什么,你看我干什么!”   “囡囡,没事没事。”女生妈妈抱着她安抚,怒道,“你看她干什么!你故意的是不是!”   祝微生挪动视线,看向女生妈妈,“犯了错,就应该承受错误带来的惩罚。一味躲避,只会招来更坏的结果。”   这是一种提醒,女生对此没反应,女生妈妈却像被人扎了一样,双眉一竖,“什么错不错的,你知道个屁!赶紧滚开,再不滚,我报警说你性骚扰!”   祝微生已经言尽于此了,对方不听,祝微生也不强求。没再管这对母女,祝微生转身进了烤肉店。   沈健几个已经回到了位置上,王雅菡被抓的手臂处理好了,贴了几张创口贴。   林波正在说,“这事儿就应该报警,抓伤了人,居然让她们就那么走了。”   “算了,一点小伤。”王雅菡道。   王雅菡不是不气,只是这么点伤,而且那个女生看上去有些不对劲,报了警最多也就得对方一句敷衍的道歉,她不想浪费那个时间。   “怎么回事?”祝微生坐下,问道。   他问的是女生为什么会忽然抓住王雅菡。   王雅菡其实也不知道,她进卫生间时,那女生就在洗手台那里洗手。等她从隔间里出来,那女生还在洗。   洗手台就两个洗手池,女生占了一个,王雅菡自然就去女生旁边那个。   洗完手,王雅菡侧头对着镜子理了一下头发。   因为脸侧对着镜子,视线偏向女生那边,王雅菡的视线就很随意地从镜子里那个女生脸上晃了过去。   那一眼女生长什么样子王雅菡其实都没看清楚,真的不是故意去看她。   结果那一眼被女生捕捉到了,女生忽然就转身,疯了一样抓着王雅菡质问王雅菡为什么看她,任王雅菡怎么解释都不依不饶。   当时那女生的样子,不止吓到了王雅菡,卫生间里的其他女生也都被吓到了。   还好沈健去得快,不然真不敢确定那女生之后不会再做些什么极端的举动。   点的肉、菜上来了,程煦放了肉片下去,问祝微生:“那母女俩怎么了?”   “被鬼缠住了。”祝微生道。   “难怪。”沈健撇嘴,“那当妈的不分青红皂白,一看平时这样行事惯了,被缠住应该也不冤。”   几人之后没再讨论那对母女,专心烤肉。   吃了半个月泡面的林波对着还没熟的烤肉流哈喇子,表示第一块烤熟的烤肉给受了惊吓的王雅菡同学,第二块烤肉就是他的,谁都别跟他抢。   “吃吧儿子。”沈健把第二块烤肉放进林波碗里,“反正自助,今天能不能吃回本就看你了。”   气氛变得热闹,王雅菡脸上也见了笑。   一顿烤肉吃完,林波最是满足,说这一顿下肚,感觉晚饭都可以省了。   接下来,祝微生几个准备去买点东西就回学校,沈健和王雅菡则准备再逛逛。   众人刚要在烤肉店门口分开,忽然见楼下喧哗起来,不少游客都往外面跑。   这些往外跑的人,引得旁边不知情的人都惊慌起来,跟着一起跑起来。   “怎么了?”林波道,“着火了?”   “先下去。”程煦说。   几人匆匆忙忙下楼,一出去,就见门口前方聚了不少人,正齐齐抬头看着商场顶楼的方向,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跳楼、报警等字眼落在祝微生几个耳朵里。   几人快走几步,一起转头向顶上看。就见差不多十五六米高的商场天台边缘上,正站着一个女生。   女生的衣服被风吹得闪动,长发飘扬,看上去摇摇欲坠。   “是她!”王雅菡惊讶,“那个抓我的女生。”   祝微生几个也认出来了。   程煦低声道:“她这是被鬼缠得崩溃,要自杀了?”   “什么鬼啊,这么凶残?”林波道。   “不会真要跳吧?”沈健仰头看着,蹙眉,“商场工作人员呢?”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跑过来,往顶上一望,崩溃抓头,“天台门不是锁着的吗,她怎么上去的?!快快,报警!”   跟着几个工作人员一起跑出来的,还有女生的妈妈。   “囡囡!”女生妈妈脸色血色尽失,她看着顶楼的身影,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很快,工作人员扶着女生妈妈跑进了商场,看样子是要去楼顶。   消防员也很快赶到,迅速在下面铺救生气垫。   不一会儿,上方传来女生妈妈的哭声,一直叫女生过去。   女生没有反应,可是每一次在消防员要靠近她时,女生都会抬头喝道:“不许过来!”   这样僵持了一阵。   随后,就像一抹游魂终于回归身体,始终安静的女生再次抬头。这一次反应不同,女生明显惊慌起来,似乎在惊讶自己为什么会站在楼顶的样子。   “妈妈,妈妈!”女生哭起来,左右看看,再得到妈妈的回应后,就向女人的方向伸手,“妈妈,救我!”   同时,女生也慢慢地向着女人挪去。   “囡囡,慢点!慢点!”女生妈妈声音听起来既害怕又惊喜。   可是求生欲看上去很强烈的女生,却在下一秒大叫一声,身体往后一仰,从楼顶落了下去。   “囡囡!”楼上传来女生妈妈撕心裂肺的声音。   楼下的围观人群也发出惊呼,林波捂了下眼睛。   还好,下面有救生气垫。   女生最终落入了救生气垫里,但因为太高,掉下去后,女生直接昏迷了。   有人在报警时顺便叫了救护车,看着迅速围上去的救护人员,王雅菡松了口气,“人应该还好吧?”   “没死。”祝微生说,但受伤是难免的。   “她看起来不是自己想跳楼的样子。”沈健想起刚才女生见到自己妈妈的反应,“难道是被鬼上身,鬼跳的?”   祝微生:“是被鬼推了一把。”   旁人看不到,在祝微生的双眼里,刚才却是有一道虚影一直站在女生旁边。在女生往回走时,那个虚影对着女生猛推了一把。   那虚影穿着裙子,扎着马尾,看起来是个和女生差不多大的女鬼。   那边传来女生妈妈的怒喝声。   原来是女生虽然昏迷了,但对身体上的疼痛还是有感觉。救护人员在搬动她时,女生痛得哼了两声,立即就被从楼上赶下来的女生妈妈呵斥,让他们动作轻一点。   “我女儿如果留下什么后遗症,我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又是这句话。   除祝微生外,其他几个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沈健牵着王雅菡,跟祝微生他们挥手,“没什么好看的了,你们回去路上慢点儿,我和雅涵先走了。”   祝微生几个点点头。   之后的几天,在祝微生都快把这对母女忘了时,祝微生忽然又见到了两人。 第116章   这次不是巧合遇上,而是女生妈妈自己主动找上来的。她带着女生,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女生妈妈看到祝微生时,比祝微生看到她们还意外。   她显然还记得祝微生,“他们说的祝玄师,竟然是你?!”   祝微生挑眉,之后才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之前祝微生帮着收过惊的那几个学生家长。   女生就读的学校和那几个学生恰好是同一所,只不过一个高中部,一个初中部。   由几个学生撞鬼引发出年级主任翻车这事儿,在聂坤雄被抓后,不同年级的学生家长群里都讨论得飞起,事情慢慢地也传到了高中部这边。   但因为女生妈妈平时不关心这些,没有听过这件事。   直到她女儿最近被鬼纠缠到已经严重到跳楼的程度,女生妈妈觉得再不找个大师把鬼收了,她女儿肯定会被害死。   女生妈妈到处联系人,有人就提起了这件事。   之后女生妈妈辗转找到那几个学生家长,问到了祝微生的名字和学校,就直接找了过来。   女生状态比那天烤肉店见到时差很多。前不久的跳楼让她受了伤,她现在还坐着轮椅,双腿打着石膏,神情看上去有些呆滞。   女生妈妈认出祝微生后,当时推着轮椅转身就要走。   祝微生也没拦。   女生妈妈身边那个男人一把拉住她,疑惑道:“你走什么啊,不是已经找到人了吗?”   女生妈妈声音含着怨愤,“他不会帮我们的!”   她找到那几个家长时,每一个人都将祝微生说得很厉害,什么一收惊,他们的儿子立即就清醒过来了。   可就是这么厉害的祝微生,当日既然能说出那番“提醒”,就证明他当天已经看出了她女儿被鬼纠缠了。可他却什么都没做,由着她女儿之后遭遇跳楼的事情!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帮他们!   但是男人很不赞同,他拽着女生妈妈的手没送,“那你现在什么打算,带着囡囡回去,再找?可是你看看囡囡的样子,她都快变傻子了!你再看看囡囡的腿,那个女鬼的报复明显在逐步升级,你还想看囡囡跳第二次楼吗?你能确定她下一次还能好运地落到救生气垫上不会摔死?你现在走,就是在害她!”   男人是女生的爸爸,他一眼就看出妻子和祝微生不是第一次见,而且上一次见面应该还有些不愉快。   男人堆着笑,替自己妻子女儿向祝微生赔了个不是,“祝大师,请您帮帮忙吧,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真的没法看着她再被女鬼这么纠缠下去。”   祝微生这才道:“上次我已经提醒过,犯了错,就应该承受错误带来的惩罚。你自己也知道女鬼的报复是在逐步升级,这说明她其实早已经在给你们机会了。”   “可是她要我囡囡死啊。”女生妈妈说,“当初明明是那女鬼自己想死,为什么非要拉着我女儿一起呢。”   女生叫向苒,暑假开学刚好开始读高二。这事儿,就是在这个暑假发生的。   向苒班上有个同学,叫艾晓樱,家境普通,但人成绩很好,长得也很漂亮。只是因为家庭问题,艾晓樱患上了抑郁症。   从高一起,向苒和艾晓樱就是同桌,两人平时关系不错,下课会约着一起上厕所,周末会约着一起去买书。   到了高一下学期,艾晓樱的抑郁症加重,而这时的向苒,家庭里也正经历着变故——她的父母因为感情不和,决定离婚了。   这件事对向苒是个沉重的打击,她不想父母分开,从得知父母准备离婚起,就变得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向苒和艾晓樱都遇上了家庭问题,虽然情况不同,但也算是同病相怜。两个本就关系不错的女生,在那段时间变得比从前更亲近。   但亲近的关系没能起到彼此救赎的作用,反而因为双双都陷入了负面情绪,而导致了艾晓樱抑郁症再一次加重。   之后的某天,艾晓樱忽然跟向苒说,她想自杀。   受父母婚姻打击的向苒,没有劝阻艾晓樱,还情绪一上头,说她也想自杀,不如她们一起。   两人就这么约定了。   之后两人写遗书、选时间,并选定了一处平常没什么人会经过的大楼。两人决定从楼上跳下去,迎接死亡,告别痛苦。   但当她们手拉手站上楼顶,被楼顶大风一吹的向苒,却在那一刻突然害怕了。   向苒不想跳楼了,也不想死了。   她松开艾晓樱的手,叫着艾晓樱的名字,正犹犹豫豫地要说时,身旁的艾晓樱却在转头看她一眼,冲她一笑后,猛地跳了下去。   向苒愣在原地,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就那么看着艾晓樱迅速下落,那张熟悉的脸眨眼就消失在她眼前。   几秒之后,下方传来沉闷的落地声。   艾晓樱不记得自己当日是怎么回家的,之后又是怎么接受警察询问的。   反正从那天起,向苒就总做噩梦。梦里的艾晓樱穿着跳楼的那一身衣裙,浑身血淋淋的,翻来覆去地质问她为什么不守信用,为什么不跳。   随着梦见的次数增多,梦境好像延伸到了现实。偶尔向苒发现一些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面孔会突然变成艾晓樱。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质问她明明约定好了,她为什么要反悔。   因为她的反悔,死去的艾晓樱变成鬼回来找她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向苒,神思被折磨得慢慢恍惚。发展到后来,路人随便看她一眼,她都会感到很害怕,觉得是被附身的艾晓樱在看她。   所以那天向苒才会疯了一样抓着王雅菡。   有次半夜向苒起来上厕所,下床的时候她感觉脚下就像踩空了一样,当时她直接双膝跪了下去,两个膝盖严重磕伤。   上一次祝微生他们在烤肉店遇到向苒母女俩时,向苒膝盖的伤刚好。向母看女儿憔悴得不行,也把自己关在家里很久了,就带她出去散散心,却没想到那次差点让向苒摔死了。   据向苒事后回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去的天台。等她反应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顶楼,距离地面高高的,往下看一眼都让她眩晕。   “我囡囡就算失约有错,但也罪不至死啊。”向母说,“那可是跳楼自杀,不是什么过家家,难道还不允许人后悔的吗?艾晓樱自己想死就算了,凭什么拉着我女儿一起。她父母还有脸来扭着我们要赔偿,但是为了囡囡,我们不想赔也赔了,艾晓樱怎么还有脸来报仇!”   祝微生听明白了,他看向母,“你以为我之前说的‘犯错’,只是失约?”   “难道还有其他错?”向母反问,“我家囡囡很乖的,她长这么大,也就做了这么一件出格的事。”   看来向母对自己的女儿很不了解。   两口子是开车来的,祝微生跟他们一起去了车上。等神情始终呆滞的向苒坐好后,祝微生点燃了一支香,让她闻了一会儿味道。   车子里都是香的味道,向母向父也闻到了,他们只觉得脑子一激灵,整个人瞬间精神了很多。   他们还来不及感叹这是什么香,竟然这么神奇,就见先前一直没反应的向苒,忽然转了转眼珠。   “囡囡!”向母激动地握住向苒的手。   “妈妈……”向苒慢慢有了表情,她紧紧回握住向母的手,害怕地打量着车子和身边的祝微生,“我们这是在哪里,这个人是谁?”   向母搂着向苒,“这是祝大师,我们找他来救你的。”   “救我的?”向苒惊疑地看着祝微生,带上了一丝期待,“你可以帮我把鬼抓走?”   祝微生摇头,“具体的做法,我上次已经说了。向苒,艾晓樱为什么自杀,你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逃避是没用的。”   向苒身子一缩,转身把脸埋在向母怀里,“他、他在说什么?妈妈,换一个人来抓鬼,我不要他!”   向母拍着向苒的背,有点生气地道:“祝大师,你吓到我囡囡了,麻烦你不要再说这种话。我们直接点吧,你要多少钱才肯出手?”   祝微生没理会向母,眼睛看着向苒,“你和艾晓樱之间根本不是约定了一起自杀,而是你诱导了艾晓樱自杀。”   向苒的身体再度一抖,在向母怀里拼命摇头,“没有,我没有!”   向父则一惊,“祝大师,这话什么意思?”   向母的手也顿了顿,而后不满地说:“什么诱导,要说诱导,也是艾晓樱诱导我囡囡吧。要不是艾晓樱对囡囡说她想自杀,我家囡囡也不会学她。”   向父瞪向母一眼,示意她闭嘴,“祝大师,你看出什么了?”   “给你们看点东西。”祝微生道。   他抬手在向家夫妻两人的额上点了一下。   那一瞬间,向父向母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彼此。   在他们眼里,世界忽然变得不同,他们能看到彼此身上正围绕着一些缥缈的气。   而当他们看向向苒,发现向苒身上除了气,还缠绕着三根红线。   “这红线是什么?”向母下意识伸手碰了一下,碰了个空。   “这是因果线,和人命有关。”祝微生道,“红线越红,因果越重。”   向苒身上三条因果线,说明她牵扯了三条人命。   她身上的因果线颜色非常浓,像从血水里淌过一遍,感觉下一秒就会往下滴落。   这说明,这三条人命的死亡,和向苒有直接关系。 第117章   向父向母被祝微生说的话惊吓到了。   尤其是向父:“什么叫牵扯了三条人命,什么叫和我囡囡有直接关系?!”   祝微生敛了下眸子,“艾晓樱,只是她诱导自杀的其中一个。”   “不可能!”向母不信,“我囡囡那么乖,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祝微生看向躲在向母怀里一直摇头否认说她没有的向苒,又看向不信的向母,和眼神惊疑的向父。   “我可以让艾晓樱出来,你们可以亲口问一问。”祝微生说。   听到这话,向苒激动起来:“不,不要让她出来!”   向母搂着女儿,满眼心疼地迭声安抚,“好好,不让她出来。”   但向父和她意见不一样,他迟疑了一下,表示想问一问艾晓樱。   “有什么好问的。”向母愤怒道,“一个恶鬼嘴里又能问出什么东西,囡囡是你女儿,你居然不信她,反而去信一个一直纠缠她的恶鬼!”   “不让她出来问清楚,难道要由着囡囡被纠缠一辈子?”向父按着脾气,“冤家宜解不宜结,想囡囡尽快过回正常生活,就是把所有矛盾误会解开。”   “不行,囡囡已经禁不住吓了,你真的想看她变成疯子么!”向母依旧拒绝,她目光带着强烈的不满看着祝微生,“既然祝大师不愿意出手,我就去找愿意的,世界这么大,我就不信没有第二个有能耐的。”   说着,向母推开车门,就要带着向苒下车离开。   祝微生看一眼向母,他知道向母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之前在烤肉店时,向苒明明已经害怕得不行了,却还要抓着王雅菡那么凶的质问,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向苒的本性并不像向母说的那么乖。   向母就是对自家女儿有再厚的滤镜,可是自家的孩子到底什么性子,她不可能半点都看不出。她反应这么激烈,无非是自己心里其实已经信了祝微生所说的“诱导”这件事,只不过为了维护女儿,她装作不信罢了。   祝微生指节敲着膝盖,提醒道:“向苒命宫黑红欲滴,再不悔改,她活不过今夜。”   向母下车的脚步猛然顿住,眼神惊颤,“你胡说,你才活不过今夜!”   只是第二步,向母怎么也迈不开了。   向苒更是害怕,她身体发抖,抓着向母的胳膊,“妈妈,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向父叹着气,将两人重新拉回车里。   向母没有躲。   “祝大师。”向父道,“劳烦您把艾晓樱叫出来,我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回向母搂着抽泣的向苒,沉默着,没有反对。   祝微生就依次在三人的额头上轻叩了一下。   其实艾晓樱的鬼魂一直都跟在向苒身边,祝微生不需要特别做什么。他能知道向苒诱导人自杀,也是艾晓樱说的。   被叩额头时,向家三人下意识眨了下眼。等再睁开,就发现向苒身上有一个虚影,几乎和她的身体重叠。   那虚影穿着白色长裙,和向苒差不多大。她坐在座椅上,眼眸静静,如果忽略她透明的身体,以及身上遍布的恐怖血迹,这样的她,生前一看就是个非常安静漂亮的姑娘。   向父向母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她一身的血迹刺激到了,眼里露出一些惊恐的神色。   向苒顺着他们的视线往自己身上一看,就看到了正在滴血的裙子。   她注意到了艾晓樱的存在,尖叫一声往向母怀里一滚,拼命躲去旁边。但是车子空间就这么大,再怎么躲,也还是跟艾晓樱面对面。   艾晓樱见向苒看到了自己,轻轻一笑,那笑却带着森森的冷意,“苒苒,你为什么还不跳?”   向苒只是怕得直哭。   向父定了定神,问道:“艾晓樱同学是吧,你好,我是向苒的父亲。我能问一下,那次跳楼自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晓樱的眼睛始终落在向苒身上,“她骗了我,她根本就没有抑郁症。”   这一次,他们从艾晓樱这里听到了和向苒口中完全不一样的版本。   艾晓樱和向苒根本不是同桌,她们虽然的确在一个班,但在高一上学期时,艾晓樱和向苒根本就不熟。毫不夸张地说,一个学期结束,她们两个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在下学期开始没多久,向苒忽然就主动找到艾晓樱说话。   艾晓樱性子安静,不是会主动和人交朋友那种,但也不太会拒绝。向苒的靠近一开始让她有些不适应,但向苒性子开朗,也表现得很友好,艾晓樱慢慢地就和向苒变得熟悉起来。   熟悉后,向苒就跟艾晓樱说她有抑郁症。   艾晓樱惊讶,想起两人同病相怜,对向苒就多了丝亲近感。   在变成朋友后,向苒经常跟艾晓樱说各种烦恼的事,其中频繁提起的就是父母的婚变。   向苒总是说,如果她爸妈离婚了,她也就不活了。她经常问艾晓樱自杀是什么感觉,问她有想过死么?   平时午休,向苒还喜欢拉着艾晓樱去被她偷偷打开的天台上待着,她拉艾晓樱一起往下看,总说一些向往死亡的话。   艾晓樱本来就有抑郁症,长时间接受向苒的“负能量”,状态受到很大影响。每次当向苒提起自杀、死亡,她总忍不住顺着向苒的话去想。   特别是当看起来变得跟她很要好的向苒,偶尔提起她最在意的家庭问题,却在言语之中透露出其实是她的问题,是她矫情时,艾晓樱就会变得特别难受。一连几天她都会被悲观厌世的情绪笼罩,很想离开这个世界。   暑假时,艾晓樱因为状态不好,自残过。之后向苒看到她手上的刀疤,第一句却是问她怎么不割深一点,如果割深一点,说不定她现在已经解脱了。   艾晓樱一面觉得向苒说的话有道理,一面又觉得有些奇怪。   那次两人相约自杀,也不是艾晓樱提起的,而是向苒。在那之前,向苒打电话给她,哭着说她爸爸妈妈确定要离婚了,她以后没有家了,她想自杀。她说反正艾晓樱也不想活了,要不要一起。   艾晓樱的确不想活了,当向苒不断在她耳边提及死亡的好处,艾晓樱答应了。   时间、跳楼地点,遗书怎么写,都是向苒指导的。   在跳楼时,向苒说等下她数一二三,数到三就一起跳。   可是数到三,向苒没跳。   下坠过程中,艾晓樱虽然惊讶,可是她也没有怪过向苒。向苒还是害怕死亡,但艾晓樱却已经期盼很久。   死后的艾晓樱,因为担心着向苒的家庭问题,所以想着去看她一眼。   可是这一看,就让她发现了向苒的真面目。   那时向苒刚接受警察询问结束,回到家里。她一脸惨白,爸爸妈妈围着她不停轻声安慰。   当时的向苒看起来被她的死吓惨了,艾晓樱还觉得愧疚。之后向苒回房间,艾晓樱跟进去,就见向苒翻出手机她们俩的照片一直看着。   艾晓樱以为向苒在难过,正发愁自己无法安慰时,却忽然听见向苒说:“又死了一个。”   在艾晓樱疑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她听到向苒又说:“你死得很有用,多亏了你,我爸爸妈妈怕我真的自杀,他们决定不离婚了。”   向苒语气太奇怪了,艾晓樱来不及细想,就见向苒删除了合照,抬起了头。   向苒的面色虽然还是苍白,可是眼神却放着奇怪的光彩。她勾着唇,看上去很高兴,很兴奋,那种在父母面前表现出的脆弱和害怕,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瞬间,艾晓樱只觉得浑身都被寒意笼罩。   她意识到了向苒的不对劲。   她停留在向苒身边观察,发现向苒私底下和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在外人和父母面前,向苒开朗活泼,像个小太阳。可在私底下,她心性扭曲阴沉,对身边很多人都抱着恶意。   向苒很喜欢在网上向不认识的人发泄自己的恶意来排解生活的压力,被她恶意针对的人表现得越痛苦,她就越快意。   父母的婚变的确让她焦躁,为此,她渐渐转变了排解模式,从评论别人,变成有目的地找适宜发泄的人群。   她将目光锁定了抑郁症人群。   她伪装成抑郁症患者,混进一些抑郁症人群建立的小群,就像接近艾晓樱那样去接近他们,也像诱导艾晓樱那样去诱导他们。   在艾晓樱发现向苒的真面目时,向苒已经诱导了两个抑郁症病人自杀身亡。   但她还不满足。   偶然之下,向苒发现艾晓樱的状态和抑郁症病人很像。而艾晓樱的好成绩和漂亮,一直为向苒所嫉妒。心怀恶意的向苒就带着目的接近艾晓樱,一步步诱导。   在和向苒走近之前,艾晓樱其实一直在尝试自救,如果没有向苒,她的病未必不会好。   艾晓樱不后悔死,可她愤怒于向苒从一开始就带着恶意的欺骗。尤其是当她看到为自己又诱导一个人自杀而洋洋得意的向苒,继续伪装在抑郁症病人群里挑选下一个目标时,愤怒攀上了顶峰。   为了杜绝下一个“艾晓樱”的出现,艾晓樱选择了报复向苒。 第118章   艾晓樱说,她一开始并没有想杀了向苒,她只想让向苒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主动去承受自己所犯错误应该承受的代价。   比如主动自首,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告诉警察和受害者家人。   但向苒不愿意,当她察觉到艾晓樱的存在时,反而用怒骂,和比以前更汹涌的恶意来试图吓退她。   见向苒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艾晓樱的报复就逐步升级了。   之前在商场顶楼,艾晓樱等下面的救生气垫铺好了才推向苒下楼,那是她给向苒的最后一次机会。   按艾晓樱本来的计划,等到今天天黑,她会跟向苒进行最后一次沟通。如果十二点之前她还看不到向苒做出悔过的举动,她就会彻底了结向苒的性命。用向苒的死,祭奠自己和另外两位受害者。   向父向母一直以为向苒只是交了一个有病的朋友,然后被影响得性子有点冲动而已,完全没想过事情真相竟然是这样。   向父震惊地看着向苒,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一样,“她说的是真的?”   向苒埋着头抽抽噎噎,没有反驳艾晓樱,也没有回答向父的话。   这心虚不出声的样子,顿时就让向父的身体岣嵝了下去,他脸上维持着那股不可置信,“你才刚满十七岁……”   在向父眼里,她的女儿还处在天真烂漫,对世界懵懂的年纪。她应该是心思纯真,善良可爱的。可她整个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悄然成长得这样恶毒。   如果是别人家孩子,向父早已经一句“恶魔”扔了过去。   听出向父语气中的失望,向苒哭声变大了一些。   “她这个年纪知道什么,这些事肯定都是跟别人学的。”向母还是心疼地搂着向苒。   就像每一个熊家长一样,向母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她也不觉得自家孩子有问题,就算有问题那也是别人带坏的。   向父一脸怒色,“你还护着她!”   “她是我女儿,我不护着她护着谁!”向母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怪她又有什么用。你又怎么有脸来怪她,你每天就知道你那生意、生意!你自己数数,囡囡长这么大,你陪伴了她几回!”   向父一点点委顿下去,而后疲惫地揉了揉额头,眼里闪过浓浓的后悔,“是,怪我,我疏忽了她,我没教好孩子。”   见向父竟然没跟自己继续争吵,向母顿了顿,看向艾晓樱,“让向苒认错可以,但你说的向警察自首什么的,我不同意。我可以给你和另外两个人更多的金钱赔偿。”   艾晓樱冷笑,“有你这样的家长,难怪会教出向苒这样的人。”   向母看上去忍了忍气,继续道:“我以后会捐很多钱出去做好事,给向苒赎罪。艾同学,向苒太年轻,如果去自首去坐牢,她这辈子就毁了。我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她这一次。”   “没有这个可能。”艾晓樱看看自己长裙上的血,“我们每一个被她诱导自杀的,也都被她毁了。”   “那是你们自己太傻太天真!”向母的脾气又上来了,“别人随便说个什么你们就跟着做,是好是坏你们自己没有半点分辨能力吗?而且你们本身就有病,本身就不想活了,你们的死自己也要负大半责任。”   “够了!”向父厉声呵斥,“这个时候你还在推卸责任,还在怪别人,你真的想明天就看到囡囡的尸体吗?这件事就是囡囡完全做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她害了人,就应该被法律制裁,认错、赔偿,还有坐牢!”   向母疯了一样看他,“她是你女儿,你竟然要她去坐牢!”   “我不要坐牢……”向苒哀求着看着向父。   向父去看祝微生,很明显,他虽然嘴上呵斥,可心里其实也还带着一丝希望。   祝微生态度没有变,“最好的路已经给你们指出来了。”   向父就知道,这件事逃避不过去了。他无力地看着向苒,“囡囡,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这是由法律决定的问题。”   “我不许!”向母厉声道。   但这就像向父说的一样,现在不是谁愿不愿意、许不许就可以决定。他们不让向苒自首,也还有个艾晓樱。   在已经确定祝微生不会出手帮忙的情况下,向父和向母谁都不敢赌。向苒才十七岁,坐牢也强过死亡。   当天晚上,在十二点之前,向母向母满心痛苦地拽着哭得歇斯底里的向苒,去了警察局。   过了几天,艾晓樱找到祝微生,说:“除了我家,另外两家警方也都通知了。”   向苒诱导了三个人自杀,包括艾晓樱的家人,都会提起刑事诉讼,向苒是逃不掉法律制裁的。   艾晓樱又道:“那天多谢祝大师帮忙。”   那天艾晓樱她说想杀向苒,以及十二点之前了结向苒性命的话,其实都是唬向苒一家的。   她的确恨向苒,但向苒曾经被她视为朋友,她狠不下那个心。而且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艾晓樱,杀人犯法,即便她已经成了鬼,她也无法放任自己去践踏那条线。   也是因为这一点,她身上的阴气不够重,最多偶尔让向苒看到自己,无法长时间显出身形。   艾晓樱一直跟在向苒身边,祝微生在烤肉店时就察觉到了艾晓樱的存在,他没在艾晓樱身上感受到一丝杀意。   向苒一家找上来后,祝微生一边听向母转述向苒口中的事情经过,一边听艾晓樱逐一反驳。之后他就主动帮忙,诈了向苒一家。   向苒命宫的确气色黑红,可能精神上会受到影响,身体上再落个小小残疾什么的,但还到不了致命的程度。   而且,如果艾晓樱真的想杀向苒,在烤肉店时祝微生就不会去劝向母,而是劝艾晓樱了,哪还会放任艾晓樱把向苒推下楼。   还好艾晓樱自己心中有条线,是个不用人操心的清醒鬼。这次的事她会得到一点小小功德,不多,但足以让她下辈子过得顺遂富足。   好鬼有好报,害人者罪有应得,祝微生也拿到了向父给的报酬,哪方面的结果都让祝微生很满意。   这一次捐款之前,祝微生也是留够旅游的钱。   转眼,十一长假到了。   沈健列出几个热门旅游城市,由众人投票,选的票数最高的城市。   清明的时候祝微生跟沈健他们出门游玩过一次,不过那次出门虽然热闹,但还不算挤。   这次他出门后的第一个感想就是:好多人。   不管走到哪,都是人人人他人人人……   不论去哪、去做什么,几乎都要排队。不过一行人不觉得疲倦,只觉得兴致冲冲。   前面两天他们到处排队,吃吃看看。祝微生是傻瓜式旅游,沈健他们说去哪他就去哪。   第三天晚上七点过的时候,祝微生几个跟着沈健来到了一家沉浸式话剧体验馆。   现在各地都流行这种,观众观看表演的方式不再是坐在座位上,而是跟随角色行走观看剧情,融入当下的故事环境,给人更强烈的代入感。   沈健说,这家最近推出了一个新的剧本,据说剧情非常不错,看过的人都说非常震撼,非常感动。   十一长假出来玩的人很多,这个剧本沈健排了两天队才约到。   前台登记的时候,工作人员说这个剧本有好几条故事线同时进行,问他们几个人是分开体验还是一起。   所有的故事线进行到最后都会有一个汇合,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开。   最后,程煦一个人跟了一条故事线,沈健、宋海两对情侣分别跟了一条故事线,祝微生和林波跟的同一条故事线。   整场演出大概一个多小时,几人暂时分别。   祝微生和林波去了他们对应故事线的演出场所。   跟他们这条故事线的观众还有七八位,男女都有,都是年轻人。众人停在一扇门前,工作人员让他们等待,八点钟演出准时开始。   离演出开始还有五分钟,手机暂时存起来了,观众们闲聊打发时间。   祝微生和林波是完全不知道今天这个故事说什么的,只在前台登记时听到过几句别人的讨论,好像有一些搞笑元素。   就在林波跟祝微生讨论时,祝微生感觉到有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祝微生侧头看去,对上了一个女生好奇的视线。   女生大概没想到祝微生会忽然转头,被捉了个正着。她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祝微生笑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女生长得有些漂亮,看上去二十三四的年纪,很文静。   早在这条故事线的观众聚合时,祝微生就注意到了女生,她身上有些微弱的煞气。但不是她自己的,而像是从别的地方沾染到的。   女生也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她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男人。此时这个年轻男人正用带着一点敌意的目光看着祝微生,同时他身体还微微往外侧了一下,挡住了祝微生看向女生的视线。   在祝微生看向他时,年轻男人还不爽地微微一瞪。   祝微生看了年轻男人一眼,也移开了目光。   五分钟很快过去,演出开始了。   周围的光线变得有些昏暗,隐约的雷声在上空响起。   观众们抬头四处看,好奇雷声从哪儿来时,只有祝微生,神色微微一顿。   与此同时,那扇关着的门也打开了。   一个三十出头,带着一身阴气的男人从门里面走了出来。 第119章   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裤子,手里提着公文包,很明显的八九十年代的装扮。他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是个很斯文很有学识的男人。   男人没走几步就停在了门口。   “爸爸!”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炮弹一样从里面追出来,一把抱着男人的腿,冲他撒娇,“爸爸,晚饭还没吃呢,你就又要出去呀?”   男人低头摸摸小男孩的头,笑着:“厂里临时有事,爸爸得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男孩瘪嘴:“那你要快点回来呀~”   “虎头,快回来,不要再粘着你爸啦。”一个同样三十出头,面容姣好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她冲男人递过去一把伞,“响雷了,你把伞拿着,等会儿肯定要下雨,如果下得大,你直接在厂里歇着,我和虎头自己在家没事的。”   男人温和地笑笑:“没事,离得不远,你们好好吃饭,不用等我。”   观众们一边看着这一家人道别,一边小声交流着。   “这男演员挺帅。”   “女演员也好有气质,嘿嘿,还挺有夫妻相。”   “居然还有小演员,才这么点儿大,我们这么多人围着他竟然都没受影响,演得好自然哦。”   为了不干扰演员,大家的交流很小声,而且就几句,之后就再次安静下来,观看表演。   男人拿着伞走后,女人关上门,带着名叫虎头的小男孩回到屋子里。   观众们跟进去,看着女人带着虎头吃饭。   桌上只有两盘家常菜,没什么肉,但闻起来很香。有观众说,幸好是吃饱了东西进来的,不然这会儿得饿得肚子咕咕叫。   母子俩吃饭时没什么交谈,观众们在屋子里四处走动,看屋子里的布置。   不止这三人的穿着复古,房子的装修也复古。   几个观众指着一个橱柜,说她老家以前就有这么一台橱柜,用了几十年,质量杠杠的。后来因为搬家,加上款式过时老旧,才砸了。   林波觉得这段剧情很平淡很无聊,和想象中的什么搞笑、震撼、感动差得有点儿大。他看祝微生站在一个立柜边,手里拿着一个相框在看,就也凑过去。   相框里是男主人一家三口的合照,看起来很幸福。   “道具做得挺到位啊。”林波说。   祝微生放下相框,低声问:“你没发现点什么不正常的?”   林波打哈欠的嘴张一半,含糊道:“什么不正常?”   祝微生扭身靠在立柜上,示意林波看那对母子。   此时虎头正在问:“妈妈,我们的电视什么时候修好啊?”   女人给虎头夹了一筷子青菜,说:“修理师父说这两天不得空,后天吧,后天妈妈再去问问。”   虎头挺失落的,“哦……”   林波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不对的。   “地上,影子。”祝微生提醒。   屋子天花板上挂着的是那种现在已经不太常见的钨丝灯,光线昏黄。林波被提醒后,才往着那对母子俩的脚下看了一眼,这一看,发现两人居然没有影子。   林波浑身一寒,结巴道:“不、不是吧……”   祝微生冲他点头,“是的。”   是的,他们又撞鬼了。   林波有些茫然,他们不是来沉浸式地观看话剧的么,怎么忽然就撞鬼了。   他想起刚刚离开的那个男人,刚才也没注意对方有没有影子,“这么说,那个男人也是鬼?”   祝微生点头,“严格来说,他们虽然都不是人,但也不算鬼。”   仰头环视着这间屋子,祝微生轻声道:“这里有个屋灵。”   屋灵是类似于宅神的存在。   宅神有很多,如五脊六兽、石敢当、灶神等。它们是寄居一座屋子的神明,享供奉的同时保护寄居家宅不受邪灵侵犯。   屋灵则是一座屋子生出的意识,在宅神面前,相当于一个地盘的所属人,宅神若要入住,需要先经过它同意。   宅神不常见,屋灵更是难寻,比草木成精还要少见。   此时他们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屋灵意识里留存下来的,过去这个时刻曾在这个屋子里发生过的事。   就好比一台放映机,正在向他们放映过去在这里记录下来的某个已经发生的片段。   林波听懂了,“所以,这一家三口,包括他们刚才的道别,现在的吃饭,以及接下来我们可能看到的,都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   祝微生点头。   “屋灵让我们看到这些,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啊?”林波有所预感般地吞咽了一下,他的眼睛在周围那些什么都没发现的观众身上晃了一圈,落回那对母子身上,“这一家三口怎么了?”   他话刚落,咄咄两声,外面传来敲门声。   所有观众朝门的方向看过去。   正在给儿子夹菜的女主人停下筷子,没有立即去开门,而是警惕地问了一句:“谁啊?”   外面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电视厂的维修师傅,是你家要修电视吧?”   女主人放下筷子,神情有些疑惑,“我找的是刘师傅。”   外面那声音道:“老刘这两天不是忙么,他怕你们等不及,所以让我过来帮着修。”   女主人转头,看看窗户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了。   她有些迟疑。   “妈妈,修好电视,等会儿就可以看了吗?”虎头含着期待问。   这时,门外的男人催促道:“怎么不开门,还要不要修了,眼瞅着要下雨,我还赶回去吃晚饭呢。”   这一催促,犹豫的女主人立即起身,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道:“来了来了。”   虎头也放下筷子,蹦跳着跟过去。   观众里面,一些人停在饭桌边,一些人跟到门边,都看着门的方向。   女主人打开门,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印着XX电视厂字样的工具包,身上也穿着印有相同字样的工作外套。   在看清对方的穿着后,女主人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些,但男人高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还是让她有些不适,“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王。”男人没什么表情。他走进屋子,在女主人看不见的地方,迅速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   有观众说:“这维修师傅,面相长得有点凶啊。”   “对啊,你看这小眼睛到处扫的样子,贼眉鼠眼的。”   “终于不是吃饭了,有趣的剧情要来了吗?”   “师傅你这衣服有些小啊,胳肢窝都裂口了。”   胳肢窝这句话让不少观众都笑了笑,有人还特意追过去看。   “演员们”很投入,半点不受影响。   男人已经走到了屋子中央,放下了包。他一双倒三角的眼睛转向女主人,“有点渴,有水吗?”   女主人忙道:“有,您稍等,我给你倒。”   可就在女主人转身倒水的时候,众人看到男人的右手忽然伸向了后腰,从外套底下抽出了一把铁质的手锤。   在其他观众眼里,这是在演话剧。但就算如此,当看到男人对着女主人脑袋举起手锤的那一刻,他们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窗外雷电闪过,女主人刚刚转头,男人手中的手锤就重重落在她头上。   刚倒好的热水连着杯子落在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殷红的血液从女主人头上如水柱一般流泻下来。   几乎所有观众都下意识地捂了下眼睛。   有人在一瞬的紧张过后,看着女主人血流如注的脑袋,奇怪地说这血流得这样真实,脑袋上藏着有血包吗?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没看到。   “不会真的流血了吧?”有人担心道。   “怎么可能,这是演戏啊。”有人说。   “这、这……”唯二知道真实情况的林波,犹豫地问祝微生,“微生,要继续看下去啊?”   祝微生看着握着手锤的男人,“看,好好地看。”   女主人没有立即晕倒,而是身体摇晃,眼神涣散地看着男人,言语无力,“你……”   男人狞笑一声,抬起手锤又要砸第二下,但这次他的手没能抬起来。   一旁的虎头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张嘴狠狠咬了上去。   观众们顿时为虎头捏了一把汗,有人道:“快逃啊小孩儿,这人肯定不是维修师傅,就是个入室的歹徒啊!”   男人被咬痛手腕,单手一挣,力气太小的虎头就被甩到地上。   “妈妈,妈妈!”虎头哭着大叫。   门没有关,男人怕惊动周围邻居,在虎头再要出声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手锤对着他的脑袋也落了下去。   血迹流淌到地面,虎头没了声音。   “畜生!”   有观众骂道。   “我不是过来看喜剧的吗,这演的是哪一出?”   “工作人员不会是把我们带错楼层,跟错了剧本吧?”   刚才接连暴力血腥的两幕,让观众们倍感不适,但他们都以为只是跟错了剧本。   有人立即往门口边走,准备出去问问。但比他们更快的,是杀害了小男孩的男人。   男人快步走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后,将门匆匆关上并反锁。   等男人离开后,有观众尝试去开门,却发现那门怎么都打不开了。   他们以为这是剧情的一部分,锁只有演员能开。   但祝微生清楚,他们现在只是当年事件的旁观者,不能出手干涉。所以当男人关门后,他们自然也无法开门了。   “算了,来都来了,继续看吧。”   “这是个悬疑本么?”   “我们跟的这条是凶手线吧,估计等会儿就是看凶手怎么试图洗清嫌疑,又怎么被抓。”   “虽然有点恐怖,但也挺刺激的。”   在观众的讨论声中,男人回到了屋子中央。   女主人还没死,但她神智已经不太清醒。她趴在地上,流着眼泪用力伸手,想要去碰自己的孩子。   男人走过去,一脚踢开她的手,然后将女主人翻过来,正面朝上。   而后,男人开始解自己的裤腰带。   “艹,还是不是人啊!”   “这演得太恶心了吧。”   观众的骂声此起彼伏,但他们都以为这是演戏,所以都没阻拦。   只有林波很担心,担心接下来真的会看到禽兽不如的一幕。   又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媳妇儿,我有份文件落家里忘带了。”   是男主人的声音。   正欲行不轨的男人听到这道声音,猛地起身。男人眼里闪过狠厉,他迅速系好裤腰带,捡起手锤,面色阴沉,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边。   “完了完了,男主人凶多吉少。”   “一家三口不会都死在这儿吧。”   “太凶残了。”   距离男主人去而复返,总共也就过了五分钟。可这五分钟里,才和他温馨道别的妻子和孩子,重伤的重伤,死亡的死亡。   现在就连他,也被丧命危机笼罩。   男人举起手锤,已经悄无声息地躲到了门后。   门外的男主人对此毫无所觉,他叫了几声妻子和孩子的名字,都不见人来开门,声音里就带上了一点担忧。   钥匙碰撞的声音响起,男主人等不来家人开门,就找出钥匙,自己开门了。   “里面反锁了,外面打不开吧。”   “打不开不是挺好,可以躲过一劫。”   “这是那种老锁啊,里面反锁外面有钥匙也可以打开的。”   祝微生提醒众人:“接下来这一幕应该会很恐怖,大家最好闭上眼睛不要看。”   其实不用祝微生提醒,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观众,双手已经做好捂眼睛的准备了。   正如那位观众所说,这一种老锁,只要有钥匙,里面也可以打开的。   锁芯被慢慢转动,两声之后,男主人推门进来。   男主人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母子二人,他瞳孔一缩,手里的公文包掉在地上。   男主人被这一幕刺激了心神,降低了警惕,他没有查看屋子,而是直接跑向了母子俩。   这一下,就被躲在门后的男人抓住了机会。   男人举起手锤。   一下,将男主人砸得身体摇晃。   两下,将男主人砸倒在地。   三下、四下……   雷声阵阵,血水飞溅。   观众们尖叫着,捂着眼睛不敢看。   有人忍不住从手指缝里看了一下,然后声音颤抖地问:“这真的只是演戏吗?未免太真实了!”   “对啊,以我们国情,这种剧本应该早就被举报了吧……”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但是不等他们深想,杀害了男主人的男人,提起手锤再次回到女主人身边。   这次他没有再解裤腰带,而是用手锤在她头上重重补了几下。包括虎头,也没能逃脱。   做完这一切,男人连现场都没有收拾,就带着一身溅染上的鲜血,离开了这里。   死去的一家三口静静地躺在地上,那慢慢淌开的血迹汇成一大片,实在渗人。   这一幕幕实在太真实了,观众们都被惊悚得愣在原地。   几秒之后,一个观众回神,“凶手走了,我们现在干嘛……”   有人道:“当然是跟着凶手,继续走剧情啊,我要看这王八蛋怎么伏法!”   于是一群人呼啦啦的,逃也似地跑了出去,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可出去之后,他们却找不到凶手了。   而且刚才在他们进屋之前突然变得昏暗的走廊,此时光线明亮,就连刚刚还响个不停的雷声也忽然停歇了。   但这些没人注意到,只有几个胆子大没怎么受到影响的观众在说,他们居然把角色NPC跟丢了,之后怎么办,是不是得找工作人员问问。   正说着,他们就见三个工作人员从走廊拐角出现了。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看到他们这群人后,吓了一大跳似的,猛地顿住脚步,吃惊道:“你们从哪冒出来的?!”   众人立即认出这个工作人员就是之前带他们过来那个。   有人指着身后的房门,说他们当然是从屋子里出来的。   有人则责怪工作人员,说他真是粗心大意,把大家伙都带错了房间,跟错了剧本。而且还是那么血腥恐怖的剧本,幸好这趟没人带孩子,不然绝对会吓出心理阴影。   然而听到众人抱怨的工作人员,茫然的神情里带着一丝恐惧,“什么悬疑剧本?你们到底去了哪里,你们确定你们是从身后那间房出来的?”   众人点头。   “可是半分钟之前我也才从这个房间里出来的啊。”那个工作人员走到身后,把门一推,露出里面装修华丽,干净但又空荡荡得可以一眼扫尽的屋子。   和他们刚才出来的那间,截然不同。   观众们齐齐一愣。   “演出时间开始后,这个房间里一直没人推门进去。里面的演员通知了我,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找了你们好几遍都没找到。”那个工作人员说,“半分钟前,演员们去别的房间走剧情了,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观众们面面相觑,这下不止工作人员了,他们脸上也慢慢出现了几丝害怕的神情   “我、我就说不对劲。”有人瑟瑟发抖,“那手锤砸在人头骨上,邦邦响,哪里是只靠演就能演得出来的……”   “……是撞鬼了吗?”   “绝对啊,两个屋子装修都不一样,尸体也不见了,那么多血,这么点时间哪收拾得干净。”   “我现在才发现门也不一样啊,只是颜色相近。”   “妈呀,所以那是真实发生的杀人现场?”   “啊啊啊啊,我今晚要睡不着了!”   观众群一阵骚动,之后都不敢再在这里多待。   众人被工作人员带去了一间休息室。   工作人员上了茶水点心,让他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他们经理马上过来。   如果可以,体验馆应该很想当做没发生过这种事。但人太多了,这么多人在这里疑似撞鬼,事儿不算小。为了不影响生意和口碑,体验馆的老板肯定不希望这事闹大流传出去。   在等经理过来时,祝微生问等在这里的工作人员,“这里以前是个什么地方。”   工作人员答不上来,他是外地的,不了解这边。其他人基本也是外地来的游客,也不清楚。   这时,之前在门口偷偷看祝微生那个女生开口道:“我知道。”   女生是他们中唯一的本地人,她说这附近以前是个厂区,体验馆所在的位置原先是一片自建民房。二十五年前拆迁后,建成了现在这一片。   祝微生看她一眼,“二十五年前,你还没出生吧。”   女生点头,“你们可以网上搜一下三十年前的‘暮兴街道10.3灭门惨案’。”   众人的手机都拿到了,这会儿纷纷低头。   祝微生也搜了一下,网页跳出来的信息显示:三十年前,也是在这一天,属于暮兴街道一片自建房里,有一户人家一家三口在刚入夜的时分被杀害在家中。同个时段,还有一个半路下班回家的电视机厂维修师傅被人敲了闷棍,醒来时身上的衣服和工具包都被人扒了。最后发现他的工具包出现在凶案现场,衣服则是在别的地方找到。   后来经过调查,推测入户灭门的凶手应该是打晕维修师傅,利用他的衣服和工具包,伪装成维修师傅上门下的毒手。   调查人员虽然在工具包上提取到了凶手指纹,还在一位孩童死者的口腔里提取到了凶手血液,但因为当年刑侦技术太过落后,凶手至今没能抓获。   女生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因为她爸爸就是当年负责这件悬案的民警之一。这些年里,这案子她听他父亲提过不少次,所以记得很清楚。   刚才在屋子里目睹一幕幕时,她觉得这些画面似曾相识。等到确定众人撞鬼之后,想到自己所在位置,她立即将那件悬案联系上了。   林波道:“刚才我们这么多人都看到凶手的脸了,照着画下来,是不是就能抓到凶手?”   女生抬头看其他人,语气很遗憾:“我不会画画。”   其他人也纷纷摇头,都表示没这技能。而且因为那凶手长得太凶,杀人的样子太可怕,后来几乎都不敢仔细看,顶多就是凶手那对倒三角眼记得比较清楚。   林波就提议,“那要不我们找个会画的人,再回去看看?”   除了女生,其他人立即把头摇成拨浪鼓。   祝微生也是摇头的人之一,但他摇头的含义不一样,“回去也看不到了。”   祝微生能感觉得到,那个屋灵的力量非常的弱,重现这么一次场景更是耗费不少。如果它力量足够强,体验馆这里肯定早就有闹鬼的传闻了,也不必等他们遇上。   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祝微生的语气这么笃定,女生则若有所思地连着看了祝微生几眼。   她身边的年轻男人,看祝微生的眼神敌意甚重。 第120章   体验馆经理过来时,祝微生他们正围在一起,将他们脑中对凶手还有记忆的一些点说出来。   负责记录这些的,就是那个父亲是民警的女生。   女生叫柴文娜,此时手里拿着纸笔,正快速书写。   “凶手那么高,骨架也大,我觉得大概率是北方人。”   “对,我就是北方的,凶手当时口音怪怪的,我听着有点熟悉,像我家隔壁某个县的口音。”   有人则道,凶手在解裤腰带的时候撩起了衣服,他注意到凶手右边腹部有伤疤,看上去像做过阑尾手术。   还有人说,凶手皮肤黑,手背上有不少细小的伤口,他进门时衣服虽然干净,但当时裤子和鞋子都有些脏,感觉平日是干体力劳动的。   因为当时众人都以为是演戏,所以“演员”出来后,好些人都凑得很近去看。因此七七八八的,凶手特征也被记下来不少。   众人还根据凶手的长相,推测出了凶手大概的出生年份。   但即便这样,范围还是太大了。在没有更多明确的指向性证据的情况下,靠着这些想要寻找到真凶,依旧是个不小的难题。   等其他人都说得差不多后,祝微生才报出了一个生肖属相,“凶手属这个。”   柴文娜身边的年轻男人斜睨祝微生,“你怎么这么肯定?”   “当然是因为我这朋友懂一点相面之术啊。”林波道,他早就注意到这个男人对祝微生有些敌意,此时林波就看向柴文娜,“妹子,这个人是不是在追你啊,你要不要让我朋友帮你看看他靠不靠谱,我替你出钱。”   年轻男人面色微变。   柴文娜扭头看年轻男人一眼,微笑着摇头,“不用了。”   林波可惜地叹口气,转头小声跟祝微生示意那年轻男人,“我就随口诈诈,瞧见没,竟然心虚了……”   祝微生失笑,再次看向年轻男人。这回年轻男人对上他的目光,很快就移开了。   的确心虚。   旁边已经有人用手机根据祝微生报出的属相查了一下,递给柴文娜看,“如果凶手真是那个属相的话,那就是这个年份出生的了。”   这个年份恰好也在他们刚刚推测出的年份区间里头,他们觉得可以试试。   柴文娜一一记下。   等他们做完这一切,在旁边稍微等了等的经理才走过来,开始善后撞鬼这件事。   原本受了惊的群众里有些人挺生气的,觉得明明出来玩的,结果这么倒霉。但经过刚才一番群策群力,他们觉得如果撞鬼可以让他们在抓捕凶手这方面给到一点帮助,那这鬼撞得其实也还挺好的。   撞鬼人群表现的心平气和,体验馆经理也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一些补偿事宜有商有量,进行得非常和谐。   离开休息室之前,柴文娜说负责这个案件的民警们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调查,未免打草惊蛇,她希望他们能对今晚这件事进行保密。   众人纷纷保证,绝对保密,肯定不给警察叔叔们拖后腿,并希望凶手早日缉拿归案。   随后,有人接下来准备去看下一场表演,有人准备先离开去玩别的。   祝微生和林波则在外面逛了逛,等沈健几个看完表演。   大概半个多小时候,沈健他们出来了。   “刚才故事线汇合时怎么不见你俩,上厕所去了吗?”沈健拍一把林波的肩,“看得怎么样,这剧感动吧。”   林波:“……”   不感动,不敢动。   看林波面色不对,沈健问了下,得知他们竟然撞鬼,看到了三十年前发生的灭门惨案现场。   众人顿时无言,都幽幽地看向了祝微生。   他们想起了上次清明节时一起出去旅游时遇上的事。   当然,他们都清楚,不是有祝微生在他们才撞鬼,而是因为他们撞了鬼,但有祝微生这个可以看破一切的玄师在,他们才能知道自己撞了鬼。   反正算是人生不可多得的体验,就很刺激。   好在接下来两天游玩一切顺利,没人再撞鬼。   假期倒数第二天,一行人回到了学校。   不过祝微生没想到,自己刚从那个旅游的城市回来,没过一天,就又去了一趟。   十一长假最后一天的晚上七点过,祝微生见到了忽然出现的律子叔。   这大半年时间,律子叔除了在外游荡,体验新世界,大部分时候都留在余佳佳身边教她刀法。   虽然律子叔一开始不愿意收余佳佳做徒弟,但他又狠不下心,觉得小姑娘家家的,父母都不在了,亲戚也都不怀好意,再没点自保的本事,怕是会被人拆了骨头吃了。所以最终他还是被余佳佳磨缠得收她为徒。   除了教授刀法,有时候律子叔也现身装回人,给余佳佳开个家长会什么的。偶尔的时候,也会来学校找祝微生聊聊天,跟他吐槽现在孩子难带啊,家长们也都好卷啊,宛如一个操心的老父亲。   这次十一长假,律子叔想着带小姑娘出门长长见识,就带着她一起出去旅游。   这次凑巧和祝微生他们去的同一座城市,只不过城市太大,没碰上。   十一长假最后一天的时候,律子叔带着余佳佳去爬了当地的一座山。   爬到某个地方时,余佳佳说她要去上厕所。   余佳佳现在已经是个很独立的姑娘,而且跟律子叔练了大半年的刀法,也不再是先前那个弱唧唧的小姑娘了。律子叔很放心,就在原地等她,由余佳佳一个人去了。   结果律子叔等了好一阵余佳佳都没回来,等他意识到不对劲去找时,余佳佳已经彻底不见了。   律子叔是实力接近民间神明的鬼,但凭他的本事,竟然也没能找到人。余佳佳就像被什么东西蓄意藏起来了一样,他追踪不到她任何气息。   律子叔怕余佳佳出事,赶紧过来找祝微生。   祝微生听后没有迟疑,当即就借用了阴间道,和律子叔一起来到了余佳佳消失的地方。   这地方位于山的半山腰上,正好是一处休息路段,右手边有一条向里延伸的山道,旁边竖着一块牌子:公厕由此去。   余佳佳就是进入这条山道后失踪的。   而且据律子叔说,当日在这里失踪的人不止余佳佳一个人,律子叔在寻找余佳佳时,注意到还有一些游客在找自己的朋友或亲人。   因为失踪的人太多,游客们很恐慌,所以今天这座山的景点从中午时就已经关闭,没有开放。   此时休息处除了祝微生和律子叔,再没有其他人影,一人一鬼直接出现在这里,没引起任何异样。   山道上有灯,这一片不算黑,旁边多出一片观景台。祝微生走过去,向着四周看了一下。   如今已经入秋,这个时节的草木渐渐稀疏,祝微生在山林下方看到有几道灯光闪过,并隐约传来了呼喊声。   仔细听,是进山寻找失踪游客的各方搜救人员。   收回目光,祝微生说:“去公厕看看。”   祝微生和律子叔进入右边山道,走了大概有百米多长,才看到公厕。   不过和休息处不同,公厕这边现在有人。   几个身穿警服的民警拿着手电,正将公厕里里外外搜寻,听到祝微生他们的动静,手电调转,灯光投了过来。   “你们是谁,大晚上的怎么在这里!”一个民警警惕喝问。   律子叔显露了身形,伪装成人,回道:“我妹妹失踪了,我和朋友进来找。”   律子叔还报了余佳佳的名字。之前其他游客有家人朋友失踪后,立即去景点查监控,之后又报了警。当时律子叔也跟上去,留下了余佳佳失踪的记录。   那位民警身上装着文件,闻言在文件上找了找,找到余佳佳的名字后,面色缓了缓。   这座山还没完全开发,虽然他们关闭了正面进山的入口,但只要有人想,从其他地方进来也是可以的,只是非常危险。   民警道,他理解两人担忧的心情,但还是不赞同两人晚上私自进山的举动。找人的事应该交给专业的搜救人员来做,民警希望祝微生两个能尽快下山。   说着,这位民警转身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民警过来,“柴叔,就麻烦你领这两位下山吧,你自己也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被称为柴叔的老民警,五十来岁的年纪,昏暗的光线也遮不住他泛着憔悴和担忧的神情。   听见这话,柴叔拒绝道:“让小刘带他们下去吧,我继续和你们一起找。文娜不见了,你让我回去休息,我也休息不好啊。”   听到“文娜”两个字,又联系他的姓,祝微生仔细看了看柴叔面相,道:“您是柴文娜的父亲?”   柴叔意外,打量祝微生的眉眼,确认自己不认识他,“你认识我女儿?”   “前两天在一家体验馆,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祝微生道,“她也不见了?”   柴叔在祝微生提起“体验馆”时神色动了一下,而后叹气:“是的,文娜今天一早跟她朋友来这里爬山。中午的时候我们陆续接到这里的游客报警后,我就试着联系她,但至今都没联系上。”   所以已经可以确定,柴文娜和她的朋友,一起失踪了。 第121章   虽然祝微生疑似和柴警官的女儿认识,但在其他人眼里,他和律子叔还是俩普通人,该下山还是得下山。   祝微生很配合地和律子叔下了山,只不过转头又从另一个方向进去了。   这一次他们避开了可能会发现他们的其他人员,而且他们也没再走正面的山道,而是进入了那些还没开发的地方。   刚才祝微生已经观察过余佳佳失踪的那条山道,这次他们在山里面走了一会儿。   律子叔问:“怎么样,看出了点什么?”   山里面很黑,祝微生没用灯,只凭一双不寻常的眼睛观察着周围。   他抬手抚上身旁的一棵大树,感受着掌下粗糙的树皮纹理,摇头:“还不确定,需要再看看。”   律子叔拿过余佳佳的衣服给祝微生提气寻踪,只不过如律子叔之前所述的那样,余佳佳像被什么东西藏起来了,提出来的气找不到追踪路迹。   没了其他活人在场,律子叔懒得再装人,直接双腿离地飘着走。   他揣着手,皱着眉头,“也不知道那丫头在不在这里头,这山里这么黑,晚上又冷,那丫头穿的还是夏天的衣服。也没吃的,你说这会儿她会不会正躲在哪哭鼻子?”   祝微生不好猜,不过余佳佳已经失踪快十个小时了,律子叔说的这些的确很难熬。   至于余佳佳会不会有什么致命危险,这一点祝微生倒是不太担心。   上半年春节刚过那一阵,祝微生给过余佳佳一个护身的木牌。那木牌是雷击木所制,祝微生还在上面加了好几层护身符咒,就是律子叔这样的超级大鬼,想要破了那木牌,也得花上一点时间。   祝微生稍微改变了一下方向,向着右前方走去。   走了没一会儿,前方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伴着越来越明显的带着慌乱的急促喘息,有人正慌手慌脚地朝着他们这边靠近。   祝微生停了下来,律子叔也落回地面。   山林很黑,但也不至于到了完全无法目视的程度,适应了里面的黑暗后,也还是能看清楚一些东西。   祝微生和律子叔俩高高大大的人影动也不动杵在山林里,来人一下撞了个正着。对方两条腿软在地上,叫得声音都劈叉了。   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就被撞见的祝微生,等对方一口气喊到底后,才道:“是人,别怕。”   “……人?”对方是个男人,听声音很年轻,声音颤抖地确认。   祝微生向对方走去,“我们是人,你是白天来这里爬山的游客?”   对方一下子放松很多,“对对!我白天来这里爬山了,但没想到,一个眨眼,忽然就换了个地方。”   对方这声音祝微生听得有些耳熟,等走得近了,他点燃一张符纸,待看清对方的脸,顿时道:“是你。”   来人借着火光,也正好看清了祝微生的样子,他愣了下,也道:“是你?!”   这个男人,正是之前在体验馆的时候,只要祝微生跟柴文娜有所交流,就会表现出敌意的那个年轻男人。   对方脸上有好几道擦伤,身上的衣服也都沾了泥土,看起来很是有一番惊乱。   年轻男人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祝微生,他沉默了一下,才问:“你也是来这里爬山,然后经历了和我一样的遭遇?”   未免引起搜救队伍的注意,再把他们赶出去,祝微生熄掉了手中的符纸,摇头:“我们是来这里找人的。对了,你是和柴文娜一起来的?”   身边的夜色重新变得浓稠,年轻男人的脸祝微生看得没那么清楚,但祝微生感觉得出来,在他问出这个问题后,对方的呼吸明显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听到年轻男人说:“没有,我今天是和别的朋友一起来爬山的。”   律子叔小声地嗤笑了一下,祝微生也听得出来年轻男人撒谎了。这种情况下,祝微生估计再问他柴文娜去了哪里,年轻男人也不会回答。   所以祝微生略过这个问题,只道:“我们现在要继续朝前,去找柴文娜和其他人,你呢?山里有搜救队伍,不过离我们这里有段距离。”   年轻男人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望了望,看不到半点晃动的光线。他犹豫了一下,“我跟你们一起吧。”   年轻男人跟上了他们,稍后又做了个自我介绍,说他叫韦正豪。   韦正豪白天跟朋友来这里爬山,走着走着,陡峭的阶梯忽然就变成了昏暗的山林。他在山林里绕了很久,有时候明明感觉前方就是出口,但鞋子都磨破了,也都走不出去。   临近天黑的时候,韦正豪还遇到了一只模样奇怪,像一团黑漆漆的雾一样的怪物。他差点就被那东西给吃了,侥幸逃走后,又在某个地方兜了好久的圈子,好不容易才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韦正豪当然是想尽快和搜救队伍碰上,但他怕再遇上那种怪物,也怕又兜圈子,再和搜救队伍错过,就觉得还是跟着祝微生他们比较好。在搜救队伍找过来之前,还是人多安全一点。   鉴于韦正豪撒谎在前,所以他这些话祝微生是听一半,信一半。   走了会儿,祝微生问韦正豪:“你从哪个方向过来的,还有印象么?”   “没,没印象了。”韦正豪说。   “那我们随便挑个地方走。”祝微生说着,脚步左转。   韦正豪忍不住道:“你……”   祝微生侧头看他一眼,“嗯?”   韦正豪扭开了目光,“没什么。”   之前祝微生改变方向,遇上了韦正豪。这一次祝微生改变方向,完成了他们最开始来这一趟的目的。   他们找到了余佳佳。   和律子叔担心的完全不一样,余佳佳不止没躲在哪儿哭鼻子,此时这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根小孩手臂粗的结实木棒,正将两个男人打得满地乱爬。   “活腻歪了是不,又活腻歪了是不!”余佳佳灵活地挥着木棒,次次精准地落在两个比她高大,也比她年长的中年男人屁股上,“事不过三,等会儿再敢背后下黑手,我就把你们扔这儿,让你们喂了那黑漆漆的怪物。”   “不敢了不敢了,小姑奶奶饶命啊!”   余佳佳下手不轻,屁股那么多肉那么抗揍,两个大男人挨了几下也受不住,哭爹喊娘地求饶。   “好了,佳佳,别把自己累着。”一道女声劝着。   这女声……   祝微生循着声音看过去,见他要找的柴文娜也刚好在那里,此时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拄着一根木棍。   柴文娜的声音也让看不清对面的韦正豪呼吸乱了一瞬。   律子叔则甚感欣慰地看了几秒余佳佳揍人,才向那边走了过去,“佳佳。”   听到声音的余佳佳顿时停手,扭头惊喜地看过来,“师父!”   祝微生也走过去,韦正豪停在原地,没有跟上。   祝微生也没管他。   停在余佳佳身边,祝微生看清了余佳佳的模样。大半年时间过去,余佳佳坚毅了很多,也沉稳了很多。   她的刀法学得应该也不错,此时那么粗一根木棒,被她握在手里灵巧地转动,看上去不费半点力气。   看到祝微生,余佳佳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微生哥哥”,而后拿起颈项上的木牌,笑眯眯道:“这次多亏有你送给我的木牌,不然我们几个恐怕早喂了这山里的怪物。”   余佳佳的情况和韦正豪差不多,本来要去上厕所的她在山道上走着走着,忽然就出现在陌生的山林里。   因为知道律子叔的本事,加上有祝微生给的木牌,所以余佳佳并不怎么慌乱,还慢慢试着自己找出去的路。   在这期间,余佳佳先救下了被同伴推出去制造逃生时间,差点就被怪物吞吃了的柴文娜,后又遇到几名被怪物追击的陌生游客。   有几名游客当时救人时余佳佳没多想,之后倒是有些后悔。   余佳佳之所以救他们,除了是她练了大半年刀法,现在已经是有点防身功夫在身上的原因,还有就是她身上有祝微生给的木牌。   木牌防身很厉害,那怪物一直不敢靠她太近,因为这一点,跟余佳佳站得越近的人也越安全。   除了柴文娜,被她救下的其他几名游客在看出这一点后,不仅不知感恩,都还想抢她木牌,将之据为己有。   还好余佳佳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天真的毫无防备之力的小姑娘了,她在看出那些人的心思后,先把人全部教训了一顿。那些人之后倒是歇了抢木牌的心思,但又开始抢离她最近的位置。   刚才余佳佳动手揍人,就是因为这两个男人在怪物追过来时,为了抢最安全的位置,联手把另一个人给推了出去,差点叫那人被怪物给吞了。   若不是看在好歹是两条人命的份上,余佳佳真想把这两人就这么扔在这里不管了。   余佳佳说完这些,晃眼看在站在远处的韦正豪,奇怪道:“师父,那人跟你们一起来的,怎么不过来?”   祝微生去看柴文娜。   “大概是没脸过来吧。”柴文娜神色淡淡,“韦正豪,有我给你垫着,你还没成功逃出去么。”   “文娜……”韦正豪声音干涩,“对不起,我当时一时情急,满脑子都是害怕,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那样做——”   他话没说完,就被余佳佳的声音打断了,“哦!你就是把文娜姐推给怪物,自己跑走的那个渣男啊!” 第122章   天色太暗,以余佳佳普通人的眼力,并不能像祝微生那样看得那么清楚,所以她没能第一时间认出韦正豪。   但柴文娜和韦正豪是朋友,对他比较熟悉,所以凭着身形轮廓一眼就认出了。   祝微生早知道韦正豪撒了谎,但他也就以为韦正豪是嫌柴文娜累赘,把人扔下自己走了,没想到这人比他以为的还要恶劣。   不过说到底,这是柴文娜和韦正豪之间的事。   “你们这一路过来,还看到有其他人吗?”祝微生问。   “没有了。”余佳佳说。   其他人也摇头。   既然这样,祝微生就准备先带这一行人出去,去跟搜救队伍汇合。到时候看能不能问一下失踪人员的名单,如果还有人在这里,他再进来帮着找一找。   “我们能找得到出去的路吗?”被余佳佳救下的一名游客担忧地问道。   别看祝微生和律子叔这一路进来畅通无阻,还成功找到了人,但这些人中午的时候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面,转悠到现在,也还在里面打转。说明进来容易,出去难。   在祝微生看来,这林子里的确存在一些不对劲,不过在他这里,问题也不算大。   因为已经知道余佳佳身上那个很厉害的木牌是祝微生送的,接下来在出去的路上,少数几个游客依旧紧紧挨着余佳佳,其余的就都围在祝微生两边。   刚才站在原地没好意思过来的韦正豪,这会儿也匆匆挤进人群。   “文娜,我来背你吧……”韦正豪靠近柴文娜。   柴文娜扭伤了腿,不好走,这会儿是被余佳佳搀扶着的。   柴文娜还没摇头,紧靠着柴文娜的一个胖乎乎的大婶抬手就把韦正豪推开了,“你个小伙子,害了人家一次不够,还想害第二次?”   “你胡说什么!”韦正豪有些生气地反驳,他愧疚地看着柴文娜,“你的腿这样是我害的,我只是想弥补。”   大婶嗤声嘲笑,“你是把我们当傻子呢,等你挤过来把这小姑娘背起来,这位置你还会让吗?到时候你就成离佳佳最近也最安全的人了。而且接下来一路安全倒还好说,如果那怪物再冒出来,到时候乱起来,遇上什么危险,你把背上的小姑娘往地上一抛,就又有人帮你拖延逃生时间了。”   说完,大婶拉着柴文娜,语重心长地劝:“小姑娘,咱可不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栽第二次跟头。”   柴文娜笑笑,“多谢阿姨,我没有那么傻的。”   “文娜,之前是我混账,可我真的没有想害你。”韦正豪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急声解释。   柴文娜不理会他。   其他人则呵斥道:“你声音小些,把那怪物引过来怎么办。”   “我……”韦正豪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山路不平,一行人走得不算快,途中怪物没出现,但有夜里出来寻食的动物时不时的从旁边窜过去。   余佳佳身前身后都挤着人,韦正豪缀在最后面。被跑过去的小动物吓了一次后,他就跑去了祝微生那边。   祝微生那里也挤着人,韦正豪的位置还是在最外边。   那两个被余佳佳揍过的中年男人早早就跑来了祝微生这边,两人这次不敢再伸手推人,却一直拿手里的木棍驱赶韦正豪,让他不要靠那么近,等会儿万一动起来,容易绊着彼此。   还好他们不知道律子叔是鬼,不然没等怪物来,可能就得先乱成一团。   赶路的同时,祝微生问了问怪物的事。   据众人讲述,那怪物浑身漆黑,是一团会跑的雾。那雾团可以化成人形,追击他们的时候会发出怪笑声。虽然他们都说一路过来没再看到其他人,但这指的是活人。   这群人当中就有两个游客,亲眼目睹过自己的友人被那黑雾吞下去的画面,当时友人被吞后,隔了几秒,那黑雾就只吐出来一具干干净净的人骨。   黑雾吃活人血肉,所以不怪众人这么害怕。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已经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他们口中的怪物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在祝微生琢磨着原因时,眼前忽然晃过一点亮光。   身边的人激动道:“光!我看到光了,前面有人!”   祝微生看过去,两百米远的地方,在树木间隙里的确有隐约的光亮传来。像是电筒的亮光,轻微颤动,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   “是搜救队伍吗?”另外一个人语气带着浓浓的期盼。   “好像不是。”有人回道,“你们数,就三道亮光。”   众人惊恐,“是怪物吗?”   也有人猜:“可能是其他游客。”   等他们和亮光越来越近,发现来人好像也不是游客。   对方三人,岁数不一。年纪小的二十八九,年纪中等的三十出头,最大的一个男人有四十多岁。   三人穿着不同颜色的唐装,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发着光的罗盘。   很多人没认出,祝微生倒是一眼看出,这三人都是玄师。   祝微生的视线落在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上,眉峰轻轻地动了一下。   这个人,祝微生见过一次。   之前楚翔明和邪神狼狈为奸传播有害歌曲那件事,楚翔明最后被警方联合通阴司的玄师一起带走了。   当时来了两个玄师,一男一女。这男人就是当时那个男人。   对方那日离开时,特意回头看了祝微生一眼,所以祝微生感觉男人认识他。源于这一点,祝微生留心记了记对方的长相。   此时这个男人对上祝微生的视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祝微生的猜测是对的。这个男人认识他。只不过出于某种祝微生暂时还不清楚的原因,对方现在和当时一样,没有跟他交谈的意思。   三人以中年男人为首,中年男人刚要开口,祝微生就听到身后韦正豪突然极为惊喜地喊了一声:“表舅父!”   韦正豪激动地挤出人群,三两步就走到中年男人身边,“表舅父,您怎么在这里!”   中年男人看一眼韦正豪,也有些意外,不冷不热地道:“通阴司接到求助,说这边失踪了十来名游客,我正好在这边办事,就过来看一眼。看样子,你也是失踪游客之一?”   “对,运气有点不好,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里。”韦正豪苦笑,又从兜里摸出一枚发黑的符坠,语气庆幸,“多亏了表舅父您先前送我的护身符,这符替我挡了一劫,不然我恐怕早喂了这里面的怪物。”   中年男人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符,罗盘光芒映射下的双眼,划过一道不屑,“什么怪物?”   韦正豪立即将怪物特点说了一遍。   中年男人听后,语气很不以为意:“一只山魅而已。”   祝微生顿时感到兜里魅魅寄身的木雕动了动。   他抬手抚了抚口袋。   韦正豪已经在问什么是山魅了。   “山中杂气而已,好运形成了气候,生出了意识。”中年男人口吻有些不屑,“这只山魅大抵是山里的同类吃腻了,想要吃人换换口味。”   韦正豪:“所以,是它把我们弄来这的?”   中年男人看一眼四周,“也算你们倒霉,上周一场瓢泼大雨,导致山中地形起了轻微变化,形成了一个天然迷踪阵。那山魅应该就是发现了迷踪阵的存在后,对这山上的游客动了心思,把你们捉来当山羊圈起来,随你们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对对,是这样,我们在这山里转了快十小时了。”韦正豪迭声附和,“我们也正愁怎么走出去呢,这下好了,有表舅父您在,我们不用怕了。”   中年男人扯动嘴角笑了一下,“不怕是对的,凡人的恐惧对山魅来说是很美味的东西,你们这么多人走在一起,谁越害怕,谁就越容易被它吃掉。”   祝微生等人一直安静着听韦正豪和中年男人交谈。   祝微生注意到中年男人一开始就对韦正豪不冷不热,一副不太想搭理的样子,更是没正眼看过他们这些人。大概其他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都没说话。   不过韦正豪好似没察觉到这一点,从见到中年男人起,他说话就总带着若有若无的奉承和讨好。   在这两人交谈期间,跟在中年男人身边的另外两人,一直在周边走走停停,时不时看一眼手里的罗盘。   等他们说得差不多,最年轻那个玄师过来道:“元师兄,这边也有山魅出入留下的气息。”   另一个走过来说:“气息尚浓,十分钟之前应该在这边出现过。”   中年男人就点点头,“行,那就在这里布阵吧。”   两人一听,顿时一左一右走开,忙碌起来。   其他游客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下意识看向祝微生,小声问:“我们不走了吗?”   韦正豪也在问同样的问题,“表舅父,我们不走吗?”   中年男人道:“将这作孽的畜生诛杀了再走不迟。”   可能是经历过被差点被山魅吞吃入腹的恐惧,韦正豪的神情一时有些发怵。   其他游客听了后,顿时明白这三人是准备把山魅引到这里来杀掉。虽然这三人表现得胸有成竹,可游客们不敢留下来看热闹,忙都催着祝微生和余佳佳赶紧走。   祝微生也没有留下来的意思。   但他们正要离开时,那中年男人却忽然叫住他们。   “等等。”中年男人眼神轻飘飘地扫向他们,“我们三人留在这里,那只山魅肯定不会来。山魅喜凡人恐惧,你们留一个人在这里,帮我们把山魅引来。”   游客们一听,浑身寒毛都炸了。   什么叫留一个人帮他们引山魅,这是要他们做诱饵?!   怎么有人能把这种无理要求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一时间众人将头猛摇,纷纷出声拒绝。   太危险了,傻子才要做诱饵。   中年男人不耐地啧了一声,又要说什么时,他旁边的韦正豪忽然出声道:“表舅父这个办法好,那山魅吃了人,肯定不能留着它在这世上继续祸害别人。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帮表舅父这个忙,只是有表舅父您在这里,我实在很难再害怕起来。不如……”   韦正豪抬手一指,指着之前推了他的那位大婶,“不如让她留下来吧。据我观察这位大婶是我们这群人里胆子最小的,如果用她,山魅应该很快就会被吸引过来。”   猝不及防被韦正豪指着的大婶,罗盘光芒下的那张脸,刷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 第123章   其他人也被韦正豪的话给惊呆了。   疑似认识祝微生的那个玄师,有些不赞同地道:“元玄师,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另外那个最年轻的玄师则道:“有什么不妥的,只是让她引山魅过来而已。有我们在,又不会要了她的命。通阴司那边还催着我们回去呢。”   元玄师看一眼提出反对的玄师,眼里含着冷意,“山魅最擅躲藏,不知道曾玄师你有什么方法,能在半小时内将那山魅揪出来诛杀。”   曾玄师抿着唇沉默下来。   而后元玄师随意地看了一眼又惊又怕的大婶,同意了韦正豪的提议,“就这么办吧,你留下。”   “不不不……”大婶摆手后退,“你们要抓山魅抓去,凭啥让我留下。”   大婶边说,边下意识地往柴文娜和余佳佳身后躲。   两人也没让开。   柴文娜还特意抬手将大婶往自己身后挡了挡,然后她抬头,冷漠鄙夷的眼神从韦正豪脸上划过,看向中年男人,“阿姨,是去是留都是你的自由。在这片国土,如果有人想强行限制你的人身自由,那么,他违法了。”   柴文娜这是在警告他们,但听在元玄师耳朵里,他像被逗笑了一样,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   “文娜,我表舅父可是通阴司的人。”韦正豪用一种与有荣焉的语调,微抬着下巴,“通阴司做事自有一套规矩,你这么反对,不如你代替这位大婶留下来?”   “什么通阴司,没听过。”柴文娜冷冷道,“如果通阴司里面的人都是你表舅父这样的以藐视法律来行事的人,那我认为这个司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哼,人小胆子不小。”元玄师冷哼一声,有些被柴文娜的话激怒,他扫视其他人一眼,“既然这样,那你们就都留下来吧。”   韦正豪跟着就是一叹,状似无奈道:“文娜,杀山魅又不是在做坏事。你看你,脾气这么犟,明明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事,你非要惹怒我表舅父,连累其他人。”   他这话一落,其他游客也反应过来了。   “柴文娜,又不是让你留下,你出什么头!”   “你自己要逞能,拉我们下水做什么!”   “我不留,让她们两个留!”   这些游客在这危险的山林里熬了快十个小时,无论身体还是心理上早就到了极限。眼看着已经有了能出去的希望,却意外地被这么拦一道,立即发出了强烈的不满。   元玄师讥讽地看着柴文娜,在生死面前,人都是自私的。柴文娜对他不恭敬,要做那个好人,他就将危机全部转移到柴文娜身上,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柴文娜被众人责问,的确有些无措。不过她没和他们争辩,护着大婶的手也没有挪开。   “好了好了,都停下不要吵!”余佳佳的声音响起来,“别人就这么说了一句,你们自己就先内讧起来了。我看不用等山魅过来,你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祸害死。”   祝微生点点头,这一群最低也比余佳佳大一轮的人,还没个小姑娘看得清楚。   等人群安静下来后,祝微生道:“要走的都跟我走。”   除了韦正豪,其他人也顾不得自己的位置是不是在最外面了,忙向着祝微生紧紧地簇拥过去。   元玄师之前还以为祝微生也是普通游客,但看这些人的反应,明显不像。他向前一挥手,将手里什么东西向着祝微生身前抛了出去。   游客们只觉眼前一花,一个大概有两米高的巨大纸人忽然从天而降,拦在了他们前面。   这纸人就像那些白事里用的纸扎人一样,脸上画着刺目的腮红,嘴上挂着奇怪的笑容,垂下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   众人吓得有点不敢继续抬腿。   祝微生双眼一抬,两指做剑对着纸人一挥,巨大纸人消失,一枚黄色符纸从空中晃晃悠悠地掉落下来。   祝微生捡起符纸,展开,露出上面画着的符阵。   这是一个初级障眼法,不过顶多用来吓唬吓唬像这群游客一样的普通人。放到玄师面前,哪怕是初入行的玄师,也能一眼识破。   见祝微生破了障眼法,元玄师冲祝微生问道:“你也是玄师?”   韦正豪又一次积极开口,“是的表舅父,我们之前就是靠着他给的一枚护身木牌,才活着走到这里。”   元玄师听后,终于正眼打量了祝微生一眼。   祝微生太过年轻,元玄师眼里带上一丝质疑,又有一些慎重,“小兄弟,不知道你师出何门何派,又师承何人?”   祝微生将已经废掉的符纸捏成团,转头平静地看元玄师一眼,又平静地回头,对众人道:“走吧。”   见祝微生竟然不理自己,元玄师恼怒不已。   “站住!”   元玄师厉喝一声,他一抖罗盘,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随之响起。   一只巨虎从罗盘里窜出来,张开獠牙巨口,沉甸甸的带着尖刺的虎爪也向祝微生的头颅重重拍去。   虎影的存在很真实,其他人吓得往旁边一顿乱窜。   祝微生则侧头一躲,右手抓向虎尾的时候,在途中迅速掐了个诀。随后看起来很重的老虎,被祝微生直接抓住尾巴向后一甩,就砸回了元玄师。   对祝微生有些轻视的元玄师眼中闪过震惊,他将罗盘向前,被甩回来的老虎在半空伸展了一下身体,钻回了罗盘里面。   接下来祝微生没给元玄师多余的反应时间,在元玄师收回老虎抬头时,祝微生已经从旁边树上随手折下了一根树枝。   指尖绕着诀将树枝一顺到底,昏暗的夜色中,一道金芒在树枝上掠过。   “金光诀?!”元玄师大惊,再要躲,但来不及了。   祝微生擅长的可不只是玄术,从小师父对他说,他们玄学经常在外行走,没点保命手脚功夫是不行的。小时候他除了学玄术,还要学武,为将来行走江湖做准备,也因那时候他身体太弱,学武也是为了强身健体。   祝微生身法利落,打得元玄师无法还手,只能不停后退。祝微生手中的树枝每在元玄师身上触碰一下,元玄师就会痛哼一声,面色越来越白。   终于在一次祝微生举起树枝对着元玄师眉心刺去世,元玄师忽然一把拉过韦正豪,挡在了他身前,当真是舅甥情深。   韦正豪一直被卡在两人之间,一直想要脱离战圈却一直没成功。这会儿被拉去挡树枝,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冷意,韦正豪闪躲不开,吓得全身僵直,连抬手挡脸都做不到。   不过在树枝快要刺中韦正豪时,祝微生将树枝一捏,树枝顿时寸寸碎裂。最后只剩他握住的那一截,断掉的那头被他用拇指堵着,抵在韦正豪眉心上。   这样也吓得韦正豪忍不住大叫,两股战战。   韦正豪是品行低劣,但祝微生更瞧不上元玄师的行为。他扔开树枝,右腿忽然向上一踹。   正庆幸躲过去这道攻击的元玄师就感觉手里一空,他的罗盘竟被祝微生一脚踢上了半空。   “!”元玄师伸手去抓。   一道符纸飞过去,比他更快地贴上了罗盘。被踹飞到最高点的罗盘在贴上符纸后,立即在空中一颤。   巨虎痛苦的嘶吼声从罗盘中钻出来,还不到尾音就戛然而止,罗盘也从中央炸开。   炸开的罗盘碎片四处飞溅,其中一枚碎片刚好从元玄师的颈侧划了过去。   元玄师也被带着倒在了地上,他还来不及为自己碎裂的法器而心痛愤怒,就只剩满心余悸。   他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如临大敌一般看着祝微生。   ——这伤口只要再偏那么一点,再重那么一点,他今天会是什么遭遇就说不清了。   祝微生将一直握在手里的废符纸团扔在元玄师身上,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他,“爱护环境,人人有责。垃圾收好。”   元玄师额角忍怒地跳了跳,却没再说什么。   没了法器又被祝微生教训了一顿的元玄师也是识时务的,终于安分了下来。   刚才祝微生动手时,那个曾玄师站在原地没动。最小的玄师想上去帮忙,不过刚一动就被律子叔给拦了。   律子叔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但他觉得这两个玄师都挺搞笑的,他这么大一只鬼杵在这儿他们都没看出来,却一直忙着逼普通人引什么山魅。   而游客们看祝微生和律子叔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将元玄师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顿时没那么害怕紧张了。   余佳佳更是拍手叫好:“微生哥哥好厉害,师父也好帅!”   元玄师面色铁青,盯着手里刚才抓到的一枚罗盘碎片,眼神阴沉。   这时,林子里忽然传来了动静。   曾玄师忙低头看向自己的罗盘,两秒后,他抬头道:“是那只山魅来了。”   若要说刚才这里面的人谁最恐惧,除了元玄师,就是被拉去挡枪以为自己会死的韦正豪。   山魅被他的恐惧引来了。   就如同众人描述的那样,这只山魅黑漆漆的一团。它用非常快速的速度向他们飞来,中间时而是雾团,时而又会化成一个奔跑的黑色人影。   向这边飞来时,还有怪异的带着恶意的笑声阴恻恻地响起。   现在还是晚上,恐怖效果直接加倍。纵然有祝微生在,众游客也吓得像齐齐缩头的鹌鹑,在祝微生身后瑟瑟发抖地挤成一团。   而那山魅跑过来后,眼里好像没有其他人,直接冲着韦正豪飞过去了。   心存恶意要别人留下引山魅的人,在此时成了山魅第一个吞吃的目标。   不得不说,这就是现世报吧。 第124章   这只要吃人的山魅半点也没有魅魅的可爱,它带着一股腥臭窜到韦正豪身前,张开嘴,更有一阵几乎让人窒息的恶臭飘出来。   正往旁边躲的韦正豪受到这股恶臭正面攻击,差点没臭厥过去。   山魅来袭,韦正豪本该向他的表舅父求救,但因为他才被元玄师拉去挡过枪,心里对元玄师产生了不信任,就往离他最近的曾玄师身后躲。   曾玄师由着韦正豪躲,并立即甩出罗盘,准备击退山魅。   元玄师几人一直表现出一种只要把山魅引来,随便动动手就能搞定的样子。可此时面对曾玄师的攻击,这山魅不止没躲,还无视了曾玄师的攻击,一口咬住了罗盘。   罗盘在山魅嘴巴里嗡嗡震颤,像条怎么都无法从猎食者口中挣脱的猎物。   咬着罗盘的山魅似乎对着它咂摸品位了一番,觉得这罗盘不好吃后,脑袋一甩,就将罗盘吐了出去。   罗盘在空中失控地飞了一圈,被曾玄师召回到手里。   看着罗盘上新出现的裂纹,曾玄师面色大变:“好厉害的山魅!”   山魅发出一声怪笑,再一次张开嘴巴,瞧着是准备将曾玄师和他身后的韦正豪一起吞了。   曾玄师忙抛出一枚符纸,带着韦正豪往旁边快速后退,并喊道:“小贾,启阵!”   小贾就是最年轻的那个玄师,他应一声,冲着某个方位抛出了自己的罗盘。   元玄师也抛出一枚符纸,往另一个方向落去。   但山魅似乎察觉出了他们的意图,它抛下曾玄师两人,在空中飞速一蹿,在罗盘落至阵法点之前,就将小贾的罗盘一口咬碎。   “我的法器!”小贾心痛地怒吼。   山魅感受到小贾的愤怒,又怪笑了一声。   法器是一个玄师手里最强的玄术武器,也可以是玄师最强的倚仗。然而山魅轻轻松松地就毁了两个罗盘,它表现出的实力超乎三人意料的强。   这山魅的实力,绝对在他们三人之上。   罗盘碎了,单凭元玄师的一枚符纸启动不了阵法。小贾可以再用符纸补充,但山魅开始针对三人,让他们迟迟启动不了阵法。   祝微生带着一群游客,站在原地始终不动。他看着三人被山魅攻击得左支右绌,自保尚且快要来不及,早已经无暇顾及韦正豪。   这次韦正豪被夹在三人中间,又处于战圈里,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或者说,是有人不想他走出去。   祝微生注意到,元玄师和小贾忽然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就像达成了什么协议。   在山魅又一次窜过去时,小贾将身边的韦正豪一拽,旁边的元玄师又抬手在韦正豪后背一推,将韦正豪推向了山魅。   推了韦正豪后,元玄师和小贾立即掉头蹿走。   ——他们做了之前韦正豪对柴文娜做的事,想借用韦正豪的死给自己制造出一些逃生时间。   山林里响起韦正豪的惨叫。   两秒后,韦正豪在叫。   五秒后,韦正豪还在叫。   本以为韦正豪会丧命的曾玄师,松了一口气。   “叫什么叫,还不快过来。”余佳佳不耐烦地催道。   抬起胳膊挡着脸,以为自己会喂了山魅的韦正豪,后知后觉地闭上了持续惨嚎的嘴。   他放下胳膊,发现自己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而那只山魅此时在他身前张大了嘴,有一张符纸竖着立在它的嘴巴里,让它怎么咬都咬不下来。   回过神的韦正豪立即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向祝微生所在的方向跑去。   他一过去,就被之前那个大婶一下子撞得摔在地上。   大婶厌恶地说:“祝玄师,您救他干什么,这小子就是个坏种!等着吧,等出去我一定要报警抓你!”   自以为的倚仗两次害他的命,还跑了,韦正豪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嚣张了。尤其是当他发现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很不友善的时候,只能老实挨骂,灰溜溜地缩在一边。   等韦正豪跑过来后,祝微生抛过去的那枚符纸也终于到了临界点,被山魅一口咬碎。   眼看食物都要进嘴里了,结果跑了,被打扰进食的山魅很愤怒。它化作人形,冲着祝微生怒吼一声,然后再次变成一团黑雾,像颗炮弹一样冲祝微生窜了过来。   山魅可是单挑三个玄师不在话下,其他游客看山魅过来了,吓得动也不敢动。   也不敢跑,怕自己反而成了山魅追击的目标。   律子叔摩拳擦掌,跟祝微生说让他来会会这只山魅,看是他强还是它强。   不过律子叔刚抬起一条腿,祝微生兜里的木雕一滚,魅魅已经从里面钻出来,拦在了所有人面前。   其他人一惊,怎么又出来一只!   虽然这只的颜色是灰蒙蒙的,和吃人山魅黑沉沉的颜色不同,但从形态上来看,这分明也是一只山魅。   魅魅伸出一只雾手,冲律子叔摆摆,像在说:让它来。   “它可以?”律子叔问祝微生。   祝微生点头:“它可以。”   魅魅是他养大的,不说别的,光是可以增强实力的香它就吃了十几年。别看它现在小小个,可就是打杂小姐妹的实力叠加起来,也不是它的对手。   祝微生早就评估过这只吃人山魅的实力,强是强,但跟魅魅比,还差点儿。   从听到吃人山魅的存在后,魅魅就一直木雕里躁动。   魅魅心智虽然还如幼童,但是它很聪明。以前在山里时,它就经常帮着祝微生调教山里那些新生的山魅,不让它们像这只吃人山魅一样,走上吃人的邪路。   现在魅魅看到吃人山魅,大抵是觉得这魅不学好,竟然吃人,简直丢魅的脸。   而对于魅魅的出现,吃人山魅停住身躯,似乎怔了怔。但魅魅在它面前,显得体型实在太小了,所以吃人山魅只犹豫了一瞬,就继续蹿了过来。   魅魅飘上前,和吃人山魅打成一团。   阿纸也从兜里冒出来,挥着小手给魅魅助阵。   最后,魅魅两只手抓着吃人山魅,扯棉花糖一样,扯下一团黑沉沉的雾气,就在山魅的痛叫声中塞进嘴里,吃完还抱怨一声,“报吃。”   东西虽然难吃,但魅魅吃进去的其实都是能量,只是这些年吃香太多,嘴刁了。   接下来,吃人山魅被扯下一团又一团。魅魅吃完,整个雾团也好似难受得皱皱巴巴,一句接一句的不满。   “报吃。”   “报吃!”   “报吃啊!”   律子叔惊奇:“哟,会说三个字了。”   祝微生看他:“严格来说,是四个字。”   山魅是山中精气所化,想要将其诛杀,就必须彻底毁掉。不然这些精气流窜在山里,等哪天融合成新的山魅,生出意识,说不定又是下一个吃人山魅。   在魅魅快要将这只山魅吃完时,祝微生叫了停,“放它离开。”   其他人不解,魅魅则似是解脱一般,松开了这难吃的东西。   山魅一被松开,也没那个胆子想着再吃人补回来。这地方它哪还敢留,缩着自己只剩拳头大的身体,它逃命似的跑走了,三两下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你……”曾玄师走过来,似乎想问祝微生为什么要把那山魅放走。   祝微生没回答这个问题,对众人道:“夜里寒凉,尽快出去跟搜救队伍汇合。”   其他人对祝微生放走山魅的事并不怎么在意,听到搜救队伍后,满脑子只有出去这一个念头。   这一路出去就很顺利,走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成功和搜救队伍遇上。   搜救队伍对了一下失踪名单,确认除了不幸被山魅吃了的那名游客,其余的失踪游客都在这里了。   找丧生游客尸骨的事祝微生没管,他让余佳佳和柴文娜先出去,然后趁搜救人员不注意时,和律子叔从队伍里离开了。   祝微生也没出山,而是找到了元玄师说的地形变化的地点。   律子叔道:“这里,和之前的山魅,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山魅吃人,祝微生却留了它一命,任它逃走。这明显放虎归山的行为,不像祝微生会做的事。   祝微生环顾四周,给律子叔解惑,“这山里的确有一个迷踪阵,可以困住进入里面的人,并掩藏其行踪,却并不是像元玄师说的那样。它只是看起来是天然形成的,里面其实有人为促成的手笔。”   布阵的人做得很小心,手法也十分高明,但这世上的事只要做过,总会留下痕迹。   比如他们此时经过的一个乱石堆,看起来杂乱无章,但乱石摆放的位置,其实是一种很高阶也很少见的移位阵点。   阵法由阵点组成,再由阵眼启动。只要处于阵点之中,就相当于入了阵。   所谓移位,就如同突然失踪的游客一样,开一扇门,转个弯,或是正常地迈一个步,就忽然之间从这个地方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类阵法一般都具有针对性。”祝微生说,“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些失踪的游客身上应该都有相似点,比如同样的血型,或者四柱中至少有三柱相同。”   而且,祝微生还在那只山魅身上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这种味道,祝微生在师父离世前交给他的遗物中闻到过。   在这两年处理的一些灵异事件中也有闻到过,比如美容体验馆里,那两具骷髅身上也有这种味道。   由此可见,那只吃人山魅的存在并不是偶然。   祝微生猜,它应该是被人蓄意豢养出来的。目的,自然是帮助背后之人达成一些见不得光的目的。   律子叔有些不解:“布阵的人布阵手法这么小心,可行事却一点不低调,大白天的这么多游客失踪,会闹出的多大动静他没想过么?做事是不是有些矛盾?”   这也是祝微生还在琢磨的一点,但与其自己琢磨,不如找到那背后的人亲自看看。   所以他留下了山魅。   山魅当时咬碎的那一张符,上面其实刻着一个追踪印记。在它咬碎的那一刻,追踪印记已经留在了它身上。   只要它跑去找背后的人,祝微生就有机会顺着印记追踪到对方。   随后,祝微生用了半小时,破掉了这里的迷踪阵。   阵法破掉,布阵的人肯定会发现。不过在祝微生看来,以布阵人的功力,对方在见到山魅的那一刻就能发现追踪印记,也就无谓什么打草惊蛇了。   之后祝微生才跟律子叔走出山。   失踪游客全部被送去了医院,两人去医院跟余佳佳汇合。   民警们正在安抚和询问受惊的游客们,祝微生出现后,他们只是稍微多看了他几眼。   这次的事惊动了通阴司,余佳佳说她看到那个曾玄师离开时,跟警察说了什么,所以祝微生没有被询问。   当时祝微生和律子叔离队时曾玄师察觉到了,对方没有声张。可惜曾玄师已经离开了,不然祝微生还挺想问问他们之间存在什么渊源。   这会儿医院里,那位大婶已经报警,说韦正豪想害他,同个病房的几名游客都表示可以给她作证。   若这事通阴司不知道,符合现实逻辑的真实证据大婶拿不出,可能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但现在通阴司知道了,就不能按寻常案件处理,韦正豪肯定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那两个余佳佳揍过,曾推人出去的两个男人,也战战兢兢。   余佳佳和柴文娜住在一个病房,祝微生两人进去时,韦正豪正跪在柴文娜病床前苦苦哀求,奢望对方利用自己警官父亲的职权帮他脱罪免罚。   柴文娜在那么危险的时候还会护着大婶,可见其品性正直刚硬,这种违法的事儿她怎么可能做,还是为了韦正豪这样的人,这个要求简直是痴心妄想。   韦正豪怎样哀求都不见柴文娜心软,就咬牙道:“你不帮就算了,我告诉你,你别后悔,大不了我再回去求我表舅父!他是通阴司的人,有的是法子帮我!”   柴文娜只是轻嘲:“那你最好祈祷自己平安无事。”   元玄师可是两次用韦正豪挡枪,韦正豪会被处罚,元玄师和小贾也逃不了。   而元玄师一旦被处罚,就算是他自己不对,但恐怕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只会把自己受罚的事怪在韦正豪身上。以元玄师的能力和睚眦必报的小心眼,韦正豪哪还敢主动送上门去触对方霉头。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柴文娜而已。   被柴文娜一语道破,韦正豪面红面赤的。他还想说什么,两个民警就出现在门口,要韦正豪配合审问。   韦正豪被警察带走了。   过了会儿后,柴文娜的父亲柴警官过来,和柴文娜一起郑重向祝微生表示了感谢。   这都是举手之劳,祝微生表示柴警官太过客气。   他们也没在医院待多久,确定余佳佳身体没问题后,三人就离开了医院。   余佳佳的木牌这次损耗了不少,祝微生让律子叔过几天来学校一趟,他会制作一枚新的给她。   之后,余佳佳和律子叔走鬼道回了麓城,祝微生走阴间道回了学校。   这会儿快要到十二点,沈健和程煦都还没休息。见祝微生忽然从阳台外面走进来,两人已经习以为常。   沈健跟祝微生说给他留了宵夜。   祝微生在山里走来走去,的确有些饿了。不过他刚准备吃,就感觉兜里一热。   他从里面摸出一枚符纸,刚拿出来,符纸就无火自燃,眨眼间就烧得干干净净。   他留下的追踪印记被发现了。   祝微生掐诀,手指一绕,将燃烧产生的烟气引入一张符纸里存入。   追踪印记可不止追踪那么简单,对方破坏印记的行为,反而落入了祝微生设下的圈套里。   有了这些烟气,只要祝微生和那人在一定范围里,就可以追踪到对方的确切位置。   吃完宵夜,祝微生刻了一会儿木牌消食,然后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上午课程结束,祝微生回到宿舍后,忽然看到黑黝黝嘴里叼着一只白色纸鹤飞了进来。   “什么东西?”祝微生问。   “不知道哇。”黑黝黝把纸鹤丢在祝微生桌上,“这傻鹤不会开窗,我回来时,它正在外面用翅膀拍窗。”   能飞能拍窗的纸鹤,明显是玄师手段。   祝微生心中一动,将纸鹤拆开。   他猜得不错,是曾玄师给他的信。   在信上,曾玄师给他说明了元玄师的身份。   元玄师的名字叫元学博,之前是通阴司轮岗人员之一,因为他利用普通人给自己挡枪,已经被通阴司撤职,并承受了一定惩罚。   但元学博还有一层主要的身份,他是玄门振阳派的弟子。他只是偶尔轮岗通阴司,帮忙处理一些所谓的凡俗杂物,大部分时候都跟着门派活动。   振阳派是如今玄门最大也最有声望的门派,里面的弟子基本都是出身正统,玄术颇有传承。   也是因此,这个门派里的大多数玄师都心高气傲,寻常玄师入不了他们的眼。   就像昨晚在山林里,当祝微生对自己的师门闭口不答时,就直接被元学博认定为野路子出生的末流玄师,颇为轻视。   当然,曾玄师说,最大的原因还是当时的元学博以为他们即将面对的只是一只普通山魅而已。   试想,普通山魅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致命,可在他们玄师眼里,挥挥手就能将其给诛了。所以就算韦正豪说他们靠着祝微生给的一块木牌护得所有人平安,在元学博眼里也不见得有多稀奇。   然后祝微生知道,韦正豪颇为吹捧的那张来自元学博所赠的护了他一命的符纸,其实是元学博画得不太成功的符纸。   曾玄师说元学博一向喜欢用这些失败品随手打发他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凡人亲戚,然后收获他们的感恩戴德。   有瑕疵的符纸都能防住山魅护韦正豪一命,就显得祝微生的木牌也平平无奇了。   因此,自视甚高的元学博才没将祝微生放在眼里。   如果早知道那只山魅那么厉害,元学博对待祝微生,一定不会是那种态度。   还有,祝微生打碎的那个罗盘,不仅仅是元学博的私人法器,它也是振阳派的门派象征。凡是入了振阳派的人,都会拥有那样的罗盘,然后再凭自身能力加以炼制。   祝微生打碎了元学博的罗盘,不仅是在打元学博的脸,也是在打振阳派的脸。   振阳派的人大多和元学博一个性子,睚眦必报。   元学博在祝微生手上吃了亏,他自己玄术比不过祝微生,应该不敢亲自报复,但肯定会找外援。   曾玄师提醒祝微生,近期务必小心。   信到这里就没了。   读完信一会儿后,纸鹤自己就燃掉了。   祝微生把灰烬扫尽垃圾桶里,心里有了数。   .   用了几天时间,祝微生把新木牌刻好交给律子叔。   这时候,沉浸式体验馆的那件悬了多年的灭门惨案,也终于有了动静。   因为撞鬼客人们的群策群力,警方锁定了调查范围,花了一些时间,将能对上特征的人都一一采集指纹和血液。   在采集过程中,有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忽然惊慌逃跑,被民警们按住了   这明显心里有鬼的样子,民警们便着重调查。最后显示,这人的指纹和DNA,都能和当年案发现场采集到的证据完美对上。   灭门惨案凶手终于确定了。   凶手缉拿归案那天,网络上进行了大量的报道。   那个凶手曾经是个苦力工人,他很好色,在一次调戏女路人的时候,被男主人制止了。   男主人是工人,坐办公室的,看上去很有修养很文静,也很有钱。   凶手当时被男主人坏了好事,又见男主人那么光鲜,自己整天脏兮兮靠苦力辛苦挣的钱连人家一半都比不上。   出于嫉妒,凶手就起了报复之心。   之后他暗暗打听男人家住哪里,得知他有个妻子和一个五岁的儿子,恶念更生。   ——他决定杀死男主人的妻子和儿子,来报复男主人。   之后,凶手利用打听过程中已经掌握的信息,打伤了电视厂的维修师傅,穿着对方的衣服进行伪装后,趁着男主人临时回厂处理事情时,敲开了男主人家的门。   说凶手不聪明,他又知道进行伪装;说他聪明,他又没对案发现场进行过任何处理。   之所以这些年都没能破案,除了当年刑侦技术落后,还因为凶手离开时已经入夜了,没有人瞧见。而且那天打雷又下雨,掩埋了凶手离开后的所有踪迹。   好在,如今真凶归案。   自从体验馆闹鬼后,体验馆就将那间屋子暂时锁了起来。后来祝微生去了一趟,特意去找了一份关于这个案件的纸媒报道,将一份报纸烧给了屋灵。   而后他又烧了一支香,让屋灵短暂地现了身。   屋灵很感谢祝微生捎来的消息,它告诉祝微生,当年它刚生出意识时,小孩子虎头刚刚出生。才出生的小孩阴阳眼还未闭合,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经常逗弄虎头,也很喜欢男主人两口子。   屋灵的力量成长起来是很缓慢的,凶手行凶时,依旧还很弱的屋灵被凶手凶猛的恶意冲击,没能阻止。   屋灵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这一家人,很是自责。   等男主人一家三口化成鬼,还很浑浑噩噩的时候,屋灵将他们引导去了地府,并从自己本就不多的力量里分出一半赠送了给他们,祝愿他们能一起投胎,下辈子继续做家人。   而它,则在过去这些年里蕴养新的能量,并靠着积攒的力量,每十年一次在这个地方重现一次当年的场景,希望将真凶抓获。   只不过前面两次,都没人在恰好的时机看到重现的场景。直到这边被重新改装,做成了体验馆的表演空间。   它这三十年的努力,终究没浪费。   男主人一家三口陆续投了胎,有屋灵的祝福,他们一家这辈子应该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此后,屋灵也可以再无负担地安心修炼,积蓄力量为自己所用,长成一个强大的屋灵。 第125章   十一长假之后,祝微生过了一段相对事比较少的日子。   天气渐凉,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十一月一号这天是万圣节,万圣节虽然是外国节日,但这些年在大城市的年轻人里面很受欢迎。这种节日人越多越好玩,这天又恰好是周日,沈健就约了祝微生他们一起出去玩。   颜语和王雅菡也叫上了几个女生朋友一起,每个人脸上多多少少都画了一些恐怖妆容。   就连祝微生,眼下也被沈健用手指抹了几道血线。   众人顶着鬼怪装扮一起去吃火锅,店里也有很多类似装扮的客人,大家看到彼此,即便是陌生人,也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吃完火锅后,众人妆都要花了。不过大家都觉得没关系,反正就是一个重在参与,有那个意思就行了。   祝微生眼下的红色颜料被热气一直熏着,有些要化的样子,看着倒真像血一样了。   九点过的时候,他们去了附近一个挺有人气的商城,周边几条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各种诡异装扮的行人。   大多数人的装扮不算复杂,妆容看上去也都挺简单。如果遇到妆容特别用心的,都会忍不住上去合影,再夸夸。   之后他们又去附近的酒吧,看万圣节主题的酒吧表演,很是热闹了一番。玩到差不多十点半,众人才离开酒吧,准备坐地铁回学校。   去地铁的路上,一行人有说有笑,还讨论大晚上的他们用这个样子上地铁,会不会把别的乘客吓到,然后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被网友一顿狠批什么的。   想到那副场景,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一阵冷风忽然刮过来,笑着的众人猝不及防吸了一口冷气,都陆续咳嗽起来。   祝微生看了看前方。   好大的一阵阴风。   颜语搓了搓胳膊,“怎么突然变天了,感觉有点儿冷。”   宋海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我看了下这几天的天气预报,的确有一波降温。”   冷风一刮就没停,不止颜语觉得冷,其他人多少也有冷的感觉,都捂了捂身上的外套。   “要不还是打车回去吧。”有人提议。   地铁离这边其实不算远,不过这风刮起来嗖嗖的,大家不想靠一身浩然正气硬挺那么十几分钟,万一感冒了不划算。不如把吃药的钱拿去打车,人还不用遭那份罪。   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一致同意。   他们人多,最少也得打四辆车,这边不好打车,还得再走出去一点儿。   他们转入一条街道,前方忽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众人被刺了一下耳膜,等看清前方情形,都愣了下。   因为明天是万恶的周一,他们离开酒吧时,外面的行人已经少了很多。这一路过来,经过的街道行人也算少的。可在这条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可以说是摩肩擦踵。   最主要的是,他们目之所及的每一个行人,身上都带着恐怖的装扮。比如脸上掉了半边皮露出红色血肉的女人,脑袋破了个洞又断了胳膊,骨头支棱出一截的男人,还有脖子上勒着绳子面色发肿发青的老人……   他们的妆容真实得不得了,真实到他们多看一眼都忍不住产生一点反胃的感觉。   这让众人忍不住想,全国的美妆界牛人是都来这里了吗?   在这条街道的中央,还立着一个高高的舞台。舞台的正中央,站着一个打着赤膊的光头男人。   光头男人身材高壮,脖子上插着一把刀,湿漉漉的血液从刀口处流出来,划过他垒块分明的腹肌。   这个一身鲜血的光头男,此时正抱着一把同样染血的吉他,弹得十分激昂。刺痛众人耳膜的声音就是他弄出来的。   舞台上的灯光满街乱扫,舞台下面,还围着很多很多歌迷,他们也是各种恐怖妆容的打扮。好些人手里还拿着各式各样的应援横幅,一些人一边喊着歌手的名字,一边跟随着音乐的节奏摆动身体,十分投入,十分有感染力。   “好热闹,竟然还有街道演唱会,怎么之前没听过这边会活动,不然就来这边玩了。”林波垫着脚往台上望了望,“那歌手谁啊,吉他弹得还挺好听的,不过他们喊的名字我好像没听过。”   一行人忍不住停下来看了一会儿,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温度越来越冷。一个平时比较畏寒的女生牙齿打颤,提醒说还是赶紧走吧,再冷下去真要感冒了。   其他人也有点冷得受不了了,他们走入这条街道后感觉冷风又变大了,就跟忽然进入了冬天一样,刮过来的冷风直接吹进了骨头缝里,冷得人发抖。   不用女生再说,男生们也受不了地迈开腿,催促彼此:“走走走,太特么冷了,不会要下雪吧。”   他们走得脚步匆匆,只有祝微生回了一下头。   舞台下方,一个后背对着心脏位置插了一把刀的黄发男人,因为情绪太嗨,忽然兴奋地一把将自己的头扭下来,砸向了台上的光头男。人头喊着对方的名字,等落进对方怀里后,还大声表白。   之后那颗脑袋被弹吉他的大光头像网球发球一样,邦一声用吉他拍了回去,还冲着接住脑袋的黄发男人甩了一个飞吻,惹得黄发男人嗷嗷叫,抓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脑袋一阵激动乱甩。   祝微生回头看看丝毫不知他们已经进入了一条全是鬼的街道的众人,没做任何提醒。   反正一条街道很短,走过去就行了,没必要给几个新加入的同学落下心理阴影。   这条街道走了一半,林波一不小心和对面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撞了一下。   啪嗒一声,一条血糊糊的断手掉在了地上。   众人傻了一般,刹住脚步和那个右侧袖管忽然空荡荡的男人面面相觑。   一个女生神情惊悚地看着那只手,“手、手掉了……”   男人目光转向女生,不怀好意地勾起唇,正要说什么,一个身影已经弯腰将那断手捡了起来。   “是残疾人吧。”祝微生将断手拍进男人怀里,手背在身后捻了捻,指腹沾上的血液顿时气化不见,他眼神淡淡地看着男人,“假手道具做得挺逼真。”   祝微生的眼神带着警告,向来特意收敛的气势泄露出些许。   男人感觉到危险,脸上的恶意顿时一收,干笑一声:“啊哈哈,您说的没错,我是残疾人。”   男人冲女生笑眯眯地挥了挥还在滴血的断手,“别怕哈小姑娘,这是我凑万圣节热闹,特意安装的假肢。只是做得很像,不信你捏,和真人手有区别的。”   他把断手往女生面前一怼,女生吓得后退,直摇头。   一个男生倒是伸手来捏了捏,很是惊奇地道:“除了摸起来温度比较低,质感和摸真人手真的好像哎。”   说完,还去捏了捏旁边沈健的胳膊,做对比。   沈健无语地扶了扶额头。   男人之后把断手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里一怼,那只断手就安静地垂在他身侧了。   虽然还是害怕,但女生的面色好转了一些,还有点歉然地看着男人,似乎觉得自己刚才反应过度了。   男人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还用另一只手跟他们说拜拜。   等人走远了,男人用刚装好的断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他就是忽然见一群活人出现在猛鬼街,想要捉弄捉弄而已,也不是起了什么害人之心,没想到就被警告了。   他心有余悸,觉得那个男生好凶哦。   好凶的祝微生和沈健他们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开始等车。   等车的时候,王雅菡忽然往右边指了一下,“那是导盲犬吧,它怎么一身血啊?”   众人顺着手指侧头,就见旁边的马路牙子上,蹲坐着一条拉布拉多犬,它身上戴着一副给盲人引路的背鞍。它的部分皮毛被血染红,短短的毛发黏成一绺绺的,本狗像没感觉一样,只满心满眼地望着身前的人。   它的身前,坐着一名黑衣服的少女,少女正一下下顺着导盲犬的额头,柔声跟狗狗不停说着什么,似乎在安慰它。   后面街道人来人往,音乐震天,热闹得不行。然而少女待的地方,后面一片黑漆漆的,只有前方车子经过时车灯传过来的些许光线,和那番热闹相比,安静逗狗的她一身都透露出孤寂的气息。   “她好像受了伤。”林波说完,又顿了顿,“不过也不确定,说不定又是万圣节妆容。”   “过去看看。”王雅菡说。   几个女生呼啦啦一下都围过去了,几个男生也跟在后面。   沈健“哎”一声,没叫住。   他转头看向祝微生,跟他确认:“那个女生没影子,不是人吧。”   程煦也有些怀疑,“还有我们身后这条街道,里面的人,也都是鬼吧。”   其实只要留心就不难看出,不过刚才那条街上灯光污染太严重,很容易让人忽略地上的影子,所以除了比较敏感的沈健和程煦,其他人都没看出来。   当时两人和祝微生想的一样,既然没发现,迅速走过去就行。   没想到已经出来了,又遇上了。   沈健也赶紧走过去。   祝微生和程煦缓步走过去,正看到王雅菡蹲在导盲犬身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身上,“所以它是真的受伤了啊,我看它背上这里凹了一块,不会是骨头断了吧,你真的不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吗?”   “我们可以帮你叫车过去。”颜语递了一张纸巾给少女,“还有你头上的伤,最好也去医院看看。”   少女的一侧太阳穴上方有一道沿着侧脸淌下来的血迹,伤口隐没在头发里,这边又昏暗,他们看不出女生伤得有多重。   而面对这么一群人,少女仰着头,睁着没有焦距的双眼,冲他们微微笑了笑,感激道:“谢谢你们,我是在这里等人,等会儿我会带肉包去看看的。”   “这样吗,这么晚了,让你朋友陪着你去确实安全一些。”王雅菡说,“不过这会儿太冷了,我看你穿得很薄,坐在这里一直吹冷风会生病的。”   她左右看看,指着前方的一家便利店,“要不我送你去那边吧,那里面暖和一些,你进去等。”   指完,又意识到少女看不到,又重新仔细说一遍。   然而少女还是拒绝,“不用了,很感谢你们,但是我在这里等就行了。”   王雅菡他们只当少女是出于看不见产生了警惕,没再勉强。   “那我外套给你吧。”颜语取下宋海外套,把自己里面带着温度的外套脱下递到少女手上,“我下午出门时才穿上的,不要嫌弃。”   “谢谢。”少女抓着衣服,真心道谢。   只是天色实在太晚,本来打算离开的众人,看着少女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想着她一个盲人,到底不放心,就觉得要不干脆还是待在这里陪她等到她朋友来吧。   然后不出所料的,又一次被少女坚决拒绝了。   “走吧,没事的。”沈健道。   再说什么,估计少女得嫌他们烦了,王雅菡等人只好走了。   沈健担心再撞鬼,带着众人离开这个路段,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去打车。   离开了那里,气温又一下子回升了似的。   有同学嘀咕:“奇怪,这气温升降怎么一阵阵的,这会儿又不冷了。”   其他人也没多想,只觉得不冷就好,刚才那阵实在冷得难受。   之后他们打到车。   祝微生却没有上车。   他回到了那条街道口子上,停在了黑衣少女的身前。 第126章   盲人因为视野缺失,听力普遍比较敏锐。黑衣少女虽然看不到,但有人停在自己面前时,她能感觉得到。   当发现来人停在她面前一直不动后,少女向着祝微生的方向微微侧头,声音平静:“你好,有事吗?”   少女看似平静,但祝微生知道,少女心中有恨。   从他们刚才见到少女起,少女身上的怨气就一直在增加。这种怨气增加的状态,表明少女刚死不久,如今正处于化鬼后那段有些浑浑噩噩,但已经快要记起生前一切事的时期。   她现在还未完全想起生前事,只要想起,她心中的仇恨就会被完全激发。仇恨带来怨气,怨气的增长会帮助她比一般鬼更快地脱离浑浑噩噩的状态,变得清醒。   可这份清醒是短暂的。   少女的怨气本身已经到了临界值,她的清醒一定会让怨气大大增加。只要突破临界值,她就会从一只普通鬼,变成一只情绪思维都会逐渐被怨气支配的厉鬼。   若不加以引导,有极大概率犯下杀孽。   祝微生拿出一支香,在少女面前蹲下,问她:“想重新看到这个世界吗?”   少女一怔,“什么意思?”   祝微生指尖在香头上捻了一下,微微的烟气就从上面冒了出来。   祝微生剑指引导着这些烟气飘向少女,“虽然没什么色彩,但我觉得比起你现在的状态,应该也还不错。”   少女平静的神情下多了一丝茫然,她不理解祝微生在说什么。可很快的,她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异香。   少女没忍住吞咽了一下。   她身前一直安安静静的导盲犬肉包,也挪了挪爪子,看着祝微生手里的香,黑溜溜的眼睛里流露出渴望。   一支香燃得很快,当燃烧到最后一点,祝微生并指落在少女眉心。   少女要躲,祝微生道:“别动,不想再见见你的亲人?”   少女下意识一顿,祝微生手指已经快速在少女眉心画下一道符印。   当符印落成,金色的印记在少女眉心一闪而过,消失不见。而少女脸上茫然的神情也已不在,变得骇怪不已,又掺杂着一丝不可置信。   “我的眼睛……”少女指尖颤抖地摸上自己的双眼,之前没有焦距的眼睛,在此时变得灵动。   怔忪了好几秒后,少女的视线落在祝微生身上,“你是谁?为什么我可以看到东西了?”   祝微生先回答了后面那个问题,“我帮你开了鬼眼。”   佛说人有五眼: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在他们道家,则分肉眼、天眼、阴阳眼。   只是这些都是活人才会拥有的。   其实还有一眼,叫做鬼眼。人死后化鬼,以魂体的形态存在,相当于新生,鬼眼就会在那个时候生出来。   鬼眼和人眼不一样,它的视野只有黑白色。   而且和生前一样,鬼眼能不能用,也是看运气的。   就像祝微生这个道家的天生玄灵体,一出生三眼皆开。极少部分人会有阴阳眼,但那都是在孩童时候,随着年龄增长,阴阳眼会慢慢闭合。   少女生前眼盲,死后依旧,说明她的鬼眼凭她自己的能力,是用不了的。   祝微生就帮了她这个忙。   但同时,祝微生也相当于提醒了少女,她已经死亡的事实。   少女还没有完全想起生前事,现在的她对于自己的死亡,其实还处于一个茫然不敢确定的状态。   因此,听到祝微生回答的少女,清亮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又碰了碰脸上的血,和头上的伤,喃喃道:“所以,我真的死了?我现在是鬼?”   虽然这个提醒带着几分残忍,但比起由少女靠着仇恨增加怨气来想起这个事实,祝微生觉得还是由他提醒比较好。   至少目前来看,少女在双眼突然可以视物的冲击下,她心中的仇恨都被这番变化给压制住了。她身上的怨气虽然没有停止增长,但缓慢了很多。   祝微生挠了挠旁边的导盲犬,它也是只鬼,它背上凹下去的那一块儿,明显是受到强力撞击造成的。   “出了车祸?”祝微生问少女。   从死亡事实中回神的少女,沉默地点了点头。她之前看不到肉包的样子,此时看清了,知道它皮毛上的那片灰色是血。   她心疼地摸了摸肉包,声音带着一丝厌恶:“酒驾。我的这双眼,也是遭遇酒驾司机,被撞致盲。”   短短十几年的人生,就遭遇了两次酒驾车祸,一次致盲,一次让她和狗狗死亡,这就是少女怨气最大的所在。   “你说在这等人,等谁?”祝微生问。   少女摇头,“是我记错了。”   她刚才浑浑噩噩,思维混乱,一时记得自己和肉包一起被车撞了,耳边是巨大的轰鸣,还有陌生的靠近她身边骂骂咧咧的声音;一时又以为自己是来这边和姐姐一起吃饭的,在这里等姐姐过来。   现在她也想起了,她是在吃过饭后,被未来姐夫送回家的途中,过马路时被拐角突然飙出来的车子撞死了。只是当时醒来后,以为是来这里吃饭,就直接来了这里。   这一路过来,她走得太过顺畅,身边行人来来往往,却再没发生以前那种走着走着就被人撞一下的情况。   她在这里等了姐姐很久,见姐姐一直不来,才想起可以打电话,然后她发现自己手机不见了。   没有手机,她就去旁边商店里寻求帮助,可是没有人理她;她向路人求助,那么多人嬉笑着从她身边经过,却都对她不理不睬。   这种情况在以前完全不可能发生,因为她是个盲人,很多时候不用她主动求助,热心的路人在发现她遇到困难时,就会主动提出帮忙。   就在她疑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时,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车辆轰鸣而至的声音,还有当时身体被猛然撞击腾空的感觉。随后她脑袋一阵剧痛,她用手摸头,摸到一手的湿漉漉,放在鼻子边闻一闻,是刺激的血腥气味。   脑海里闪过的画面越来越多,混沌的思维也逐渐清晰,少女也越来越慌。于是她循着车声的方向,不顾肉包的阻拦,跑进了车流里。   只是她明明感觉到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车子,她却始终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慌乱过后,她带着担忧得一直冲她叫的肉包回到路边。正在安抚它时,就遇到了从猛鬼街走出来的祝微生一行人。   冥冥中少女有种感觉,她知道该去哪里寻找撞死她的人。如果祝微生不去而复返,等彻底清醒后的她,说不定就会带着这种怨恨,跟着这股感觉,立即跑去复仇。   现在的她不是不恨,不是不怨,可看着眼前即使只有黑白颜色的世界,看着一身血和伤,依旧冲她吐舌头很是乖巧的肉包,少女觉得,清醒的第一件事,好像不应该用在复仇上面。   她可以多看看肉包,多看看过去几年陪她从失明黑暗中走出来的亲人,和这失而复得的光明世界。   这么想着的少女,身上增长起来的怨气,在一点点退去。   “回去吧,去看看你最想见的人。”祝微生拍拍肉包,对少女道,又示意她回头,“或者,你也可以留下来,在这条街道里面先玩一玩。”   这个时间,已经快到凌晨十二点,猛鬼街里面的鬼不减反增。这种情况祝微生以前也遇到过,偶尔阴间鬼会办聚会,凑一凑阳间节日的热闹。这里面的鬼都是自由鬼,身上没有罪孽,进去后不用担心被其他大鬼吃了,少女进去是安全的。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笑了一下,“不去了,太吵了。”   她更想回去看姐姐,而且也必须马上回去。   她出车祸是在两个小时之前,收不到她回家的报备短信,当时未来姐夫又在旁边,应该是亲眼目睹了她和肉包被撞,姐姐现在说不定已经知道了她和肉包的死讯。   临走之前,少女说了自己的名字,她叫秦乐萱。   秦乐萱身上的怨气并没有全退,祝微生告诉秦乐萱,初初为鬼,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去找他。尤其是当发现自己压制不住心中怨恨的时候。   已经插手了秦乐萱的鬼生,祝微生自然不愿意看到她身上的怨气再涨回去。   秦乐萱应了,牵着肉包匆匆忙忙地走了。   看着主宠远去的背影,祝微生有预感自己会和秦乐萱再见。   不过,再见的方式,出乎了祝微生的预料。   就在帮秦乐萱开了鬼眼的第二天晚上,刚刚下了晚自习,正和程煦走在回寝路上的祝微生,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狗叫声。   他刚抬头,就见一只拉布拉多犬冲他跑了过来,咬住他的裤腿就往外拖。   看清狗的模样,祝微生认了出来,“肉包?”   “汪汪!”肉包冲他叫了两声,很焦急狂躁的样子。   它这副模样,是秦乐萱出事了?   肉包又咬住他的裤腿使劲拖。   祝微生被拖着走了两步,忙把手里的书递给有些茫然的程煦,“帮我带回去,我有点事,离开一下。”   程煦看不到肉包,眼神在祝微生诡异飘起来的裤腿上转了一圈,应道:“好,去吧,注意安全。”   祝微生一动,肉包立即松开他,在前面奔跑引路。只不过祝微生两条腿跑起来比不过它,它跑出去一段距离,回头狂叫,一直催祝微生。   祝微生追上去,一把将肉包抱起来,摸摸它的脑袋,“安静,别急,现在就去找她。”   祝微生不知道秦乐萱在哪,但还好昨天他帮秦乐萱开了鬼眼,对方身上有他留下的金印。   那是出自他手结成的,有他的印记,循着那道印记,他可以迅速找到秦乐萱的位置,比靠肉包带路快。   只是当祝微生让阿纸折出个黄纸人,准备让黄纸人定位带路时,黄纸人却在原地转了两圈,摸摸自己的纸脑袋,茫然地抬头看他。   下一秒,黄纸人忽然燃烧了起来。   肉包叫了两声,祝微生的双眼也是一凝。   ——有人不希望他找到秦乐萱。   看来秦乐萱出的事还不简单,他这是碰上硬茬子了。 第127章   祝微生的寻踪定位之法被人截断了。   他并非没有定位的法子,只是强行寻踪定位的话,怕是会打草惊蛇,这极有可能伤害到秦乐萱。   所以祝微生准备先保住秦乐萱的魂体再谈其他,这样的话,他就需要秦乐萱的生辰八字。   低头看向见他不走,急得一直在他脚边转圈的肉包,祝微生从它身上提取了一缕它的气。   ——他要找到肉包生前和秦乐萱居住的地方,在那里,应该可以见到秦乐萱的亲人。   之后就是烧香借道。   每次祝微生这样赶路,就算是出省都用不了多长时间。在同个城市,花费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用了不到两分钟,祝微生就带着肉包出现在了一个布置简单的卧房里,里面处处都是女生居住的气息。   祝微生正好站在床头边,一低头,就看到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本盲文书。   在床边还摆着一个小狗沙发,上面还摆着几个玩具。   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肉包很激动,它跳上沙发,去咬了咬玩具,玩具发出几道声响后,肉包又抬头在房间里四处找。   它在找秦乐萱,找不到后,肉包急得嘤嘤了两声,又冲祝微生大声叫起来。   祝微生只能摸摸它的头暂作安抚。   在房间里翻一翻,有可能可以翻到秦乐萱的身份证之类的信息,但那上面的日期不一定准确,还是得找人问一问。   房里没人,但房外有动静。祝微生走到门边,手刚碰到门把,就有人推门进来了。   一个双眼红肿,面容憔悴,神情中满是悲痛的女人出现在祝微生面前。   女人三十出头,面容和秦乐萱有几分相似,她被祝微生的出现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捂着嘴连退几步。   “乐芷!”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从客厅那边跑过来,一把护住女人。   他同样因祝微生的存在吃了一惊,警惕喝问:“你是谁!你从哪跑进来的!”   祝微生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停了停,目光转向女人,“你是秦乐萱的姐姐?”   听到秦乐萱的名字,女人脸上的惊吓退了些许,她眼睛一红,“对,我是。你是谁,怎么会从我妹妹房间里出来?”   “这事说来话长。”时间紧迫,祝微生不准备在这里多花时间,他直接抬手对着秦乐芷的眉心一点,“秦乐萱现在有危险,我需要她准确的出生日期,请你马上告诉我。”   秦乐芷被祝微生的手吓得躲了一下,可之后她耳边就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狗叫声。她低头,就看到已经死去的肉包居然出现在她脚边,一直焦急地转圈,也一直冲她催促的叫。   “肉包?!”   秦乐芷蹲下身,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小狗。   祝微生给秦姐姐暂时开了阴阳眼,使得她可以看到肉包的存在。   秦乐芷身边的男人看不到肉包,见她对着空气说话,有些紧张地去拉她,“乐芷,肉包已经不在了,这里哪有它?”   秦乐芷甩开男人的手,双眼只怔怔地盯着肉包看,“肉包在,乐萱是不是也在?乐萱呢,我的乐萱呢?”   她的神情忽的一顿,想起祝微生刚才说的了,“你说乐萱现在有危险,她怎么了?我要救她!我要怎么救她?对,你还说要乐萱的出生日期,你等等……”   男人阻拦道:“乐芷,乐萱已经不在了,我知道你难过,可是这个男人从哪冒出来的都不知道,他胡言乱语一通,你不要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他似乎觉得秦乐芷需要安慰,上前想要拥抱秦乐芷,但被秦乐芷一把推开。   “夏涛,你滚!”秦乐芷神情崩溃,“我说了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你,你为什么还要出现!昨天如果你把乐萱送到家,她就不会出事!是你害死了乐萱!”   夏涛神情痛苦而懊悔,“乐芷,是我对不起乐萱。可是你现在身边需要人陪着,我担心你,不要推开我,求你。”   秦乐芷已经不再搭理夏涛,她理了一把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走进秦乐萱的房间,从床头柜抽屉里翻找出秦乐萱的身份证,但没有立即给祝微生。   她盯着祝微生,“肉包是跟着你来的,对吧。你知道乐萱在哪里,你要帮我救她,对吗?”   祝微生点头。   脚边,催不动秦乐芷的肉包,又开始拖祝微生的裤腿。   这一幕让秦乐芷彻底放下心来,她将身份证递给祝微生,“上面的出生时间是乐萱出生时的农历日期。”   祝微生接过身份证看了一眼,记下日期后退回给秦乐芷。   在离开之前,祝微生想起什么,问了一她一句:“昨晚的司机抓到了吗?”   秦乐芷眼里闪过刻骨痛恨,“抓到了,那个畜生喝多了酒飙车,撞死我妹妹,被抓的时候,还窝在家里呼呼大睡。”   祝微生道了声节哀,而后他再次烧香借道,转身走进裂缝,眨眼就消失在秦乐芷和夏涛面前。   目睹这一幕,秦乐芷紧紧地捏着身份证,眼里异彩闪烁,喃喃地念了声秦乐萱的名字。   而她身后的夏涛,面色猛变。   离开秦家的祝微生,用画着金色符文的符纸折成一个小纸人,将秦乐萱的八字写在纸人眉心上,又将一截红绳圈在小纸人腰上,打上一个特殊的绳结。   最后,他将小纸人交给阿纸,暂时交给它保管。   祝微生这个做法,相当于给秦乐萱的魂体做了个替身,还在她的魂体外面套了一个防护盾,凡是想要伤害她的人,都需要先破他设下的这个盾。等盾破了,受到的伤害又会继续转移到替身上面。   祝微生将小纸人交给阿纸的举动也不是随意为之,此时的阿纸相当于秦乐萱的守护神,无论背后的人想对秦乐萱做什么,都得过他和阿纸这两关。   这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即便等会儿打草惊蛇,祝微生也觉得秦乐萱的已经不成问题,且这下他有足够的时间赶到秦乐萱所在的位置。   这之后,祝微生结印折新的黄纸人,强行寻踪定位。   前方裂口打开,祝微生将肉包暂时收进一根木雕里头,走了进去。   两分钟后,祝微生出现在了一棵树下面。   这棵树位于一片设计有点中式的豪宅院墙里,在豪宅外围主体的前方。祝微生回头看,身后不远处就是豪宅院墙的大门,有两个保镖站在那,他出现得静悄悄的,没引起他们的察觉。   这豪宅又宽又深,以祝微生当下的位置往前看,能看到里面很远一段距离内,都还能看见房屋灯火。   这次寻踪定位,祝微生本该直接落脚到秦乐萱身边,但现在位置出了偏差。他看看身边的树,又看看旁边一个泳池,以及那些房屋的位置……处处有风水符阵的气息。   此时豪宅庄园里气息流动,符阵已经启动。看样子是他两分钟前强行破解对方的反追踪后,引起了对方的警觉。   祝微生摸出身上的荡魂铃,握在手里,准备去会一会这人。   他刚迈出一步,一辆红色跑车从前面开了出来。   祝微生退回了树干后面。   宅院里各处有灯,祝微生看得清楚,开车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   祝微生的视线稍微一怔,这人身上有好几条因果线,每一条都红得发黑。   这年轻男人,害死过好几个人。   数条人命在手,年轻男人却还能开着跑车来去自由。祝微生望一望这四周的阵法,恐怕正是这布阵之人帮助他逃脱了法律制裁。   这布阵的人,和眼前的年轻男人,跟秦乐萱的死有什么关系?秦乐芷说,撞死秦乐萱和肉包的人已经抓到了,真的抓到了么?   在祝微生思绪迅速运转时,年轻男人开到这边大门后,守在门口的两个保镖却没有打开大门,而是拦住了车。   一个保镖走到驾驶车窗,毕恭毕敬地对年轻男人道:“小少爷,老祖交代过,这几天您哪里都不能去,必须待在宅子里。”   老祖?这称呼……祝微生觉得,这老祖应该就是这布阵的人。   “我曾祖父不让我出去,那是担心我之前被报复。”年轻男人手搭在方向盘上,不耐烦地冲保镖说,“现在已经没事儿了,你把门打开,别耽误我跟人聚会。”   保镖面带难色,说他们没有收到老祖的通知,所以真的不能让他出去。   “别让我重复第三遍,快点把门打开。”年轻男人威胁道,“再磨蹭,信不信等会儿就让你俩滚蛋!”   就在保镖犹豫时,宅子后面忽然有人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小少爷,您快回来,老祖、老祖不好了!”   年轻男人面色猛变,也顾不得这俩不识趣的保镖了。   他一把推门下车,一边往回跑,一边怒问来人:“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不好了,我曾爷爷怎么了!”   “老祖身体有些不适,让您立即过去见他。”来人一头冷汗,面色发白,细看双腿发软,跑着跑着还踉跄了一步。   这反应,怎么瞧那位老祖都不像只是“有些不适”而已。   祝微生倒是知道,这老祖的不适应该是因为他的缘故。   之前被反追踪时,换个玄术差一些的多少也会受点伤。只不过祝微生玄术还行,黄纸人的自燃,就是在替他挡灾。   如今祝微生既能破了对方的反追踪,强行寻踪定位,那就说明他的玄术在对方之上,自然也会和被反追踪一样,让对方也遭受一些反噬。   为了不在救出秦乐萱时过于麻烦,祝微生破反追踪时下了点儿狠手,那位老祖这会儿想来不好受。   等到年轻男人离开,祝微生也从树下走了出来。   那两个保镖并没有离开,挂着一脸好奇和忧心,尽职尽责地停在大门边继续守门。   祝微生忽然走出来,两人一愣,一边摸身后,一边走向他,“你是谁?”   祝微生扬手将铃铛连甩两下,两个保镖闷哼一声,捂着头直接晕倒在地。两人摔下去,手里的东西也掉在了地上。   ——两把手枪。   这在国内可是违禁品。   这老祖不愧是帮着自家曾孙多次逃脱法网的厉害人物,连家里的普通保镖都配置了这种东西。   祝微生将两把手枪随意一踢,踢到了角落阴影处。之后没再管这俩保镖,握着铃铛转身向宅子里去。   这片豪宅里光是保镖和佣人就不少,老祖一看就是一家之主,他出事,此时这豪宅里就显得有些混乱。   祝微生走进去,刚开始一路畅通无阻,居然没人拦。偶尔有人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还没开口,祝微生就说他是就这两天小少爷身上一事来拜访老祖的,对方虽然还有迟疑,但也放他进去了。   想来他们是认为祝微生能从前面进来,身份必然是经过了守门保镖的确认。哪里能想到,保镖直接被祝微生放倒了。   不过这种情况只限于前面一些地方,越往里走,出现在里面的人越少,这里面的人警惕性也比前面的那些人高。尤其是每一个见到祝微生这个生面孔的保镖,都和大门口那俩保镖一样的反应,边问边往身后掏。   祝微生只能摇铃,挨个放倒,让他们昏迷一阵。   老祖所在的位置不难找,祝微生只管往灯光最亮的地方走去。   他找到老祖住的房间时,刚拐过那个走廊,就听到了年轻男人愤怒的咆哮声。顺着声音过去,祝微生停在了一个没有关上的套房大门边。   房门开着,里面的房间里站了好些人,年轻男人和几个保镖、找他过去的那个人,以及几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   这些人围在一张床边,背对着大门,谁都没发现祝微生的存在。   此时,年轻男人正揪着一个中年医生的衣领,凶神恶煞地质问对方:“前天体检我曾爷爷的身体都还很健康,今天怎么会突然吐血,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是不是你故意隐瞒了什么,导致我怎曾爷爷病情加重!”   “没、我没有……”中年医生被衣领勒着脖子,面色涨得通红,急声否认,“孙老这个岁数,什么情况都有可能突然发生的。”   “你放屁!”   旁边忙碌的其他医生护士,见年轻男人暴怒的样子,都有些战战兢兢。   “天泽,松开他。”人群中心,一道苍老的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我、我书房里有个罐子,你拿上,立即离开,去振阳派,找你曾师叔祖。”   孙天泽慌乱道:“曾爷爷,什么罐子,您让我过去干什么?”   “去拿。”孙老祖没有解释。   孙天泽忙往旁边的房间里走去。   他一进去,孙老祖就对身边一个中年管家模样的人,颤颤巍巍地吩咐道:“通知代掌门潘文启,请他立即过来,这次遇到厉害人物了。没有他的帮忙,天泽这次的事,恐怕无法善了。”   捧着一个巴掌大的贴满了符纸的黑色瓷罐走出来的孙天泽,刚好听到最后几句。他神色更见惊慌,扑到床边,“曾爷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厉鬼不是都被你捉了么,什么叫无法善了?”   “这事我会处理。”孙老祖道,“拿上罐子,快走。”   “我不要被抓走坐牢,不要被厉鬼报复,曾爷爷,您说过要一直护着我的!”孙天泽似乎想要一个能够让他安心离开的保证。   孙天泽这样磨磨蹭蹭,孙老祖也生气了,尽力怒吼:“快、走!”   “小少爷,您赶紧走吧。”那个管家也催道。   孙天泽这才转身,这一转身,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模样闲适地环手靠在门边,盯着房内。   他悄无声息的,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听了多久。   孙天泽神色惕厉,“你是谁,你怎么闯进来的?”   其他人这时也都看到了祝微生。   中年管家更是直接指着祝微生,一声令下,“抓住他!”   房内的保镖齐齐一动。   祝微生不慌不忙地摇了下铃,压制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而后祝微生一拍胸口的衣兜,里面放着肉包的木雕一动,一道白色魂体从里面窜出来。   从木雕里出来的肉包,对着孙天泽凶凶地吠了一声,向他扑去。   孙天泽正捂着头发晕,没躲过这一扑,他手里的罐子被肉包扑到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没碎。   祝微生扫见,手中一枚纸丸弹射过去,瓷罐立即应声而裂。   床上的孙老祖痛哼一声,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他一双浑浊的双眼看着祝微生,神情惊骇。   祝微生只看了孙老祖一眼,目光就落在了罐子碎裂后出现在他面前的秦乐萱身上。   和昨天晚上相比,秦乐萱的魂体透明了一些,但还好,损伤不重,养养就能再凝实回来。   秦乐萱的神情有些茫然,不过在看到祝微生后,慢慢恢复了清明。   她虚弱地笑了笑,“本来只是想让肉包逃命,随便交代了个任务把它骗走,没想到它真的把您找来了。”   祝微生看看见到主人后就激动地甩着尾巴跳上跳下的肉包,眼神有些许柔软,“幸不辱命。”   “是你!”主宠温馨的画面被孙老祖阴沉的声音打断。   祝微生抬眼看去。   孙老祖还在执意确认,“是你对不对!她身上的鬼眼金印是你留下的,你破了我反追踪的阵法,让我遭受反噬,还毁了我的双腿!”   祝微生也问他:“所以,是你替你害死多条人命的曾孙逃脱法网?也是你,为了杜绝你曾孙被变成鬼的受害者报复,就将他们抓走,炼制成役鬼?”   关着秦乐萱的那只黑色瓷罐可不是一般的瓷罐,那是专门用来削磨鬼魂意志,逼迫鬼魂屈服的炙鬼笼。被关在里面的鬼魂,会像入了火炉一样,魂体被高温炙烤,痛苦不已。   如果一直不屈服,那么最后只能将魂体力量消磨完毕,让自己魂飞魄散,消散在这个世间;如果不想魂飞魄散,就只能屈服低头,成为对方的役鬼,受对方驱使,余下鬼生不得自由。   炙鬼笼威力不小,尤其是孙老祖制作的这一个,上面的符篆贴了一道又一道。驯服役鬼的时间一般不会短,但孙老祖却是恨不得将关在里面的鬼魂在一天之内烤干。   只能说还好祝微生给秦乐萱套了盾,做了替身,秦乐萱除了刚被关进去那一会儿有些痛苦,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   面对祝微生的质问,孙老祖眯了眯眼,虚弱地笑了笑,“年轻人,我见你和这只女鬼并不熟悉,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孙老祖今年已经一百二十余岁,他希望祝微生能将此事轻轻揭过,不再追究孙天泽撞死秦乐萱的事,秦乐萱也不要再找他曾孙复仇。   作为补偿,这世间的荣华富贵,名利声望,只要秦乐萱的家人愿意,都可以拥有,余生尽可躺在金山上奢侈度日。   祝微生若要,也可以享受这些。而且他经营百年的人脉实力,也尽可与祝微生分享。   孙老祖意味深长地看着祝微生,“我们玄门一体,实不该因旁人内讧。”   祝微生听了,只觉得这些品行败坏的玄师,好像都喜欢拿这一套来忽悠人。   见祝微生神色寥寥,孙老祖就知道以利收买在他身上不行。   孙老祖又道:“老夫是振阳派的弟子,你作为玄师,想来是听过振阳派的。”   祝微生挑了下眉。   孙老祖人老视力竟然还不错,他注意到祝微生神情的变化,神情也变得气定神闲起来,“振阳派当今的沈掌门,乃是我的师兄,他也是如今玄门玄术最高的玄师,在玄门向来是说一不二,一呼百应。还有振阳派现在的理事掌门潘文启,他是我的侄孙,虽玄术不及沈掌门,却是如今玄门天赋最高的弟子,可谓前途无量。更有我的其他师弟师侄们,无论在振阳派还是整个玄门,走出去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孙老祖打量祝微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明晃晃的威胁让祝微生淡声笑了起来,“意味了什么?”   孙老祖被他这一笑惹怒,厉声道:“这意味着,你得罪我孙昶,就是得罪整个振阳派。你确定你要以一人之力,和我们整个振阳派,乃至整个玄门为敌?我看你年纪轻轻,喜欢意气用事,也容易将事想得太浅。你最好还是放聪明一些,不利于自己的事情不要做。也最好不要为了一只不相干的鬼,与我大动干戈。” 第128章   孙老祖这番恐吓,就是要祝微生对孙天泽害人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扶着门框,还没彻底晕过去的孙天泽,此时也捂着头抬眼,语气凶狠地警告祝微生:“我劝你,遇事最好不要强出头,不然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却是将秦乐萱激怒了,“那我就先杀了你,看你去哪里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作为被害者,化成鬼后的他们天生就知道害死自己的人是谁,知道该去找谁报仇。   因为视力失而复得,秦乐萱原本已经放弃了寻人复仇的事。但是没想到她放过了对方,对方为了防止自己被报复,反而对她痛下杀手。   被抓到这里折磨了一遭的秦乐萱,在这之前并不清楚自己被抓过来的原因,现在她知道了,身上的怨气又开始上涨。   “你、你别过来!”孙天泽软着腿警惕地往后退,并将自己的右手横档在身前,对秦乐萱作出威吓的姿势。   作为玄师后人,孙天泽身上是有几样护身宝贝的。他右手腕上就戴着一串木珠,只是这会儿珠子颜色发黑,珠子上加持的力量,都被荡魂铃攻击破坏而消失了,不然孙天泽也不会受铃声影响。   孙天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还想着靠这串木珠保护自己。直到被秦乐萱一把掐住脖子,感觉到指甲几乎陷进肉里的恐惧后,孙天泽才感觉出不对,惊慌地向孙老祖求救。   “曾爷爷,救我!”孙天泽拼命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点声音,他被掐得脸色涨红,体会了一把刚刚那个被他揪住衣领的医生的待遇。   然而孙老祖的情况也比孙天泽好不了多少,祝微生在破他的反追踪时,就将孙老祖的护身手段毁了个一干二净。   如今孙老祖双腿不能动,身体内部更是受到重创,连说话都费力,更遑论采取什么手段护卫自己的曾孙。   他只能躺在床上,费力地怒喝:“住手,给我住手!”   保镖们也上来阻止,祝微生再一次摇了铃。   祝微生这个荡魂铃,上面刻着攻击阵法,以灵力为攻击基础,三次摇铃后连他师父都扛不住。   这一次,屋里除了孙老祖,包括孙天泽在内的,全都倒了下去。   孙天泽倒了后,秦乐萱还掐着对方脖子没松手。   祝微生提醒,“秦乐萱,你姐姐还在等你。”   秦乐萱双手力道一卸,之后肉包扑了她一下,秦乐萱这才彻底松开。   “你、你到底想如何?”孙老祖虽然没有昏迷,但也晕得不太清醒了,问出来的话听上去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他竭声道,“你当真不怕…得罪我振阳派?”   祝微生捻了捻手里的铃铛。   怕是不怕的,祝微生只是在想,孙老祖将振阳派的人说得这样厉害,好像整个玄门的能人都出自于振阳派。   那么,那个豢养了吃人山魅的玄师呢?那人能在山里布下高阶阵法,玄术也是了得,这样厉害的人应该不会默默无闻。他会不会和振阳派有什么关系?   祝微生一直想找到那人,那人是不是也想报当日的破阵之仇?所以被振阳派的人盯上,在孙老祖嘴里是威胁,但在祝微生这里,却不是一件坏事。   想到这,祝微生走到敞开的窗户边,冲着外面打了一声唿哨。没过几秒,黑黝黝飞了进来。   它停在祝微生肩膀上,“有好多人过来了。”   外面那些被祝微生放倒的人都躺在原地,总有人会意识到不对劲。不过来再多人在祝微生这里都不是问题。   理了理黑黝黝的羽毛,祝微生让它去通阴司找往常一直和它打交道的玄师,让对方带人来这里,处理孙家的事。   黑黝黝道:“你终于决定要和那边的人见面了吗?”   祝微生点头。   被他打碎了罗盘的元学博是振阳派的人,但平时也在通阴司轮岗,而提示他近期小心的曾玄师在元学博面前还颇为退让,可见通阴司里面也是鱼龙混杂,并不安稳。   祝微生既然已经决定要和振阳派的人打交道,通阴司这边自然也不会略过。   黑黝黝就明白了,扑腾着翅膀迅速飞走。   之后,祝微生将铃铛在孙老祖面前晃了晃,已经领教过铃铛有多厉害的孙老祖提心吊胆地看着,生怕铃铛再响一下。   “不想被迫生魂出走,就叫你的人安静点。”祝微生说。   然后在孙老祖有气无力地瞪视下,祝微生抽了把椅子坐在房间里。   过了会儿,果然有很多人匆匆赶过来:宅子里的保镖、佣人等。   倒是不见孙家第三位主人。   这些人过来后,看到这躺着的一地,没敢轻举妄动。随后又在孙老祖的命令下,迟疑着退到走廊里。   两边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待着,直到通阴司的人赶过来。   通阴司那边来人挺快,大概半小时后,一个一身功德的中年男人,就带着一群身带煞气的年轻人出现在祝微生面前。   中年男人是玄师,那些年轻人应该是士兵出身,一看就是没少执行危险任务。   在这群人的后面,祝微生还看到了曾玄师。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颔首。   “小祝玄师,久仰大名。”中年玄师上前来与祝微生握手。   祝微生是第一次见对方,不过这些年通过黑黝黝,他们师徒也算是没少和通阴司间接打交道。他们师徒俩名字在某些人那里应该早就挂了勾,所以,中年玄师才会特意称呼他“小祝玄师”。   祝微生跟对方握了握手,见那些士兵在检查孙天泽等人的情况,祝微生就说他们只是暂时昏迷了。   随后他把整件事情解释了一下。   中年玄师叫殷立珲,听说孙天泽撞死了人,他看看昏迷的孙天泽,惊讶道:“他身上竟然有这么多条因果线?”   曾玄师凑过来,低声道:“他面相也变了。这孙家果然不干净。”   “你们之前没人看出来?”祝微生问。   曾玄师略微汗颜,殷立珲则叹了口气,“不怕小祝玄师笑话,我们之前的确没能在孙天泽身上看出些什么。像他这种情况,明显有玄师帮着遮掩,且玄术还在我们之上,对于这种我们很难发现。”   这一点祝微生也清楚。   孙天泽身上的情况,和曾经蔡家父子拼命巴结的那个钱忠很相似,他们的面相命格等都被人特意遮掩了起来,除非玄术比施术的人高,不然只会看到别人想让他们看到的景象。   是因为祝微生的荡魂铃将孙天泽身上的遮掩玄术也破坏掉了,殷立珲和曾玄师才能看出来。   以祝微生目前获取的信息来看,通阴司至少分成了两派:振阳派为其一,殷立珲和曾玄师又为其一。振阳派那边就算看出孙天泽的不对劲应该也不会说,甚至沆瀣一气,但殷立珲和曾玄师那一派里竟然没有人能看出来。   这才是祝微生这么问的原因。   在通阴司里,他们这一派显然弱于振阳派那一派,所以曾玄师才会在元学博面前颇为退让。   而且听曾玄师话里的意思,他们应该是早就怀疑孙天泽或是孙老祖有问题了,只是碍于玄术方面吃了亏,一直没获取到什么切实的证据。   难怪孙天泽能逍遥这么久,还好对方这次没能继续得逞。   “把他带走。”殷立珲指着孙天泽,对一名士兵道。   孙天泽身上的因果线好几条,其中一条此时正和站在祝微生身边的秦乐萱相连。这在殷立珲和曾玄师眼里,孙天泽杀人的事实已经是证据确凿了。   孙天泽无知无觉地被人从地上提溜起来,这一幕让床上的孙老祖很激动。   “谁敢动他!”孙老祖咳咳两声,语音含糊,但他们也还是听清了,“殷立珲,你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殷立珲笑眯眯地看向孙老祖,只是那笑里没什么温度,“孙玄师,通阴司职责之一就是辅助警方查案,找出一切跳出现实逻辑的灵异证据。孙天泽身上的因果线每一条都沾着人命,必须配合调查。我们是遵律法按程序办事,孙玄师在通阴司轮岗几十年,其中的律法条文,你应当比我们清楚。”   “你、你!”孙老祖被殷立珲一通话气得呼哧喘气。   殷立珲顿了顿,眼中冷意更甚,“作为犯罪嫌疑人的亲属,你也需要接受调查。当然,这并不是说你就是帮凶,只是你身份特殊,乃是一位玄师,按通阴司规定,玄师家属犯法必须一并接受调查。孙天泽身上的罪证到底是谁帮着施术遮掩的,这一点通阴司会另外严查,捕捉出施术痕迹,到时候这人也逃脱不了惩罚。若是查出是通阴司之人所为,此举就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必受严惩!”   这个人,孙老祖有最大嫌疑。   殷立珲就差指着孙老祖的鼻子说你等着吧你也逃不掉的。   孙老祖气得抬了抬脖子,很快又无力摔回去。不可一世了一辈子的玄师,估计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气。   说完那番话,殷立珲转身,冲着曾玄师道:“快,都带走。”   曾玄师会意,立即招呼几个士兵,把愤怒的孙老祖连人带床一起抬走了。   孙老祖的人没敢拦。   祝微生带着秦乐萱跟着一起离开,他俩也要去通阴司一趟。   祝微生跟着曾玄师两人上了车,离开孙家那片地界后,祝微生注意到曾玄师明显地松了口气。   见祝微生看着自己,曾玄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眉眼,“小祝玄师有所不知,不走快点,万一等会儿振阳派的人来了,今天再想这么轻松地把这两人带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祝微生点头,表示明白。   通阴司现在的情况,跟祝微生猜得差不多,里面的成员基本是分成了两派。一派代表着上面真正的意志,殷立珲和曾玄师就是这边的成员;一派以振阳派那边的玄师为主。   剩下的就是从民间招揽的玄师,人数较少,两边不沾,相当于外包人员,单纯拿钱办事。   而当初上面成立通阴司,就是因为发现了一些玄门人利用玄术无视法律,为非作歹。辅助警方查案是通阴司的职责之一,它另外的一个职责,就是监督已知的所有玄师。   凡是玄师,都需要在通阴司留下身份报备。   “报备?”祝微生眼里闪过疑惑,他好像没有报备过。   “你报备过。”曾玄师说,“那年你才三岁,刚被你师父捡回去收为徒弟。”   祝微生问出心中疑惑,“三岁,你那时候就见过我?”   曾玄师点头,“那时候我也才十岁出头,曾陪我师父一起去山中看望过祝玄师。”   曾玄师口中的祝玄师,是祝微生的师父。师父姓祝,祝微生被捡回去后,就跟了师父姓。   说起祝师父为什么一直要待在山里,其实也与这次祝微生主动接触振阳派和通阴司的原因有关。   在几十年前,祝师父其实也是振阳派的弟子,而且天赋奇高,是原定的振阳派下任掌门。   只是当年暗中觊觎掌门之位的人很多,祝师父被卷入争位旋涡,最后被污蔑欺师灭祖,杀害了上任掌门,也就是祝微生的师祖。   祝师父顶着同门师兄弟的喊打喊杀,最后查出了杀害掌门师父的真凶,乃是祝师父曾经要好的一位师兄所为。   师兄最后被废除修为,逐出门派,并接受法律制裁。但经此一遭,感受了人情冷暖的祝师父也对曾经的门派感到心灰意冷,不愿再回到振阳派,于是厌倦出走,找了个难通外界的地方避世修行。   曾玄师的师父与祝师父曾是友人,当初通阴司成立,曾玄师师父多次邀请祝师父出山坐镇,只是祝师父每次都拒绝了。   最后一次,是曾玄师陪自家深感寿数将近的师父过来看望祝师父。那时候祝微生刚被捡回去,瘦巴巴一个,曾玄师见过一次,所以有印象。   玄师记人,向来不是靠模样来记,而是对方的命格、面相等。所以尽管已经过去十多年,祝微生也已经长大,但曾玄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当然,最主要是这么多年,虽然师徒俩一直让黑黝黝出面代为沟通,但通阴司其实一直注意着两人这边。   “小祝玄师,你愿意加入通阴司吗?”前排副驾驶的殷立珲诚恳邀请,“像你这样的玄师,正是通阴司一直迫切渴求的。我们知道你一直在赚功德续命,如果你同意加入通阴司,可以获取功德的案件你有权优先挑选处理……”   如今玄门人才凋零,玄师良莠不齐,真正有品德的厉害玄师更是青黄不接。殷立珲抓着祝微生,说了好一阵入职通阴司后的各种福利,各种好处。   但祝微生最后还是摇摇头,或许有一天他会加入通阴司,但还不是现在。   不过祝微生看看后面关着孙天泽和孙老祖的车子,正式职员目前不行,当个外援还是可以的。如果遇到实在棘手的案子,或者不好抓的人,可以找他。   殷立珲和曾玄师虽然觉得没成功让祝微生加入,但以前祝微生都只让一只鸟跟他们沟通,而今祝微生主动提出可以当外援,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于是到了通阴司,做过笔录后,祝微生又去办了个证,从此成为通阴司一名编外人员。   秦乐萱也做了笔录。   这感觉还挺新奇的,明明她已经死了,但通阴司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她,和她交谈,就好像她还活着,可偏偏又问的是她死后的事。   做完笔录后,秦乐萱走出询问室,看到已经等在外面的祝微生,“祝玄师,我可以回去了吗?”   祝微生起身,“我送你。”   同时,两名通阴司警察也跟了过来,道:“可以走了是吗?”   秦乐萱疑惑,看祝微生,“他们跟我们一起?”   祝微生道:“你的未来姐夫叫夏涛是吗?”   秦乐萱蹙了下眉,点头。   一名通阴司警察对秦乐萱道:“小祝玄师说夏涛和你的死也有关,我们要去把他带回来调查一下。”   闻言,秦乐萱唇角抿成直线,神情阴沉,“和他有关?”   昨天万圣节,秦乐芷和男友夏涛带秦乐萱出去吃晚饭,吃到一半时,秦乐芷的工作遇到问题,需要马上去公司一趟。当时秦乐芷本来是打算带着秦乐萱一起去公司的,但夏涛说公司有点远,而且秦乐芷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就提出由他送秦乐萱回家。   自从眼盲,秦乐萱在外面就没什么安全感,秦乐芷心疼她这一点,在问过秦乐萱意见后,就同意让夏涛先带她回去。   秦乐萱一直不太喜欢夏涛这个未来姐夫。秦乐萱眼盲之前,夏涛还正在追求秦乐芷,她出车祸后,夏涛看起来无比心甘情愿和感同身受地帮着跑前跑后,秦乐芷也是基于这一点,觉得他很有责任感很有耐心,才答应和夏涛交往。   可是这几年里,为了给秦乐萱治眼睛,上盲人学校等,秦乐芷在秦乐萱身上花了很多钱。原本早就知道情况,表现得很有责任感的夏涛,却对此渐渐产生不满。   这种不满夏涛从来没正式说过,也几乎不当着秦乐芷的面提及。他只是偶尔在秦乐芷不在的情况下,用玩笑的口吻,跟秦乐萱说她又花了多少钱,这些钱够干多少什么事之类的。   秦乐萱眼盲后心思比以前更为敏感,她怎么会听不出夏涛的不满。夏涛嘴上句句不在意秦乐芷给她花多少钱,还说花这些钱都是应该的,可却又次次提起,一笔一笔的数额比她姐姐记得还清楚。   秦乐萱花了秦乐芷那么多钱,她自己也愧疚,可她更不高兴的是夏涛还没和她姐姐结婚呢,就已经将姐姐的东西看作了他自己的。   让秦乐萱最为在意的,是夏涛那种他和秦乐芷才是一家人,而秦乐萱是外人的带着隐晦排挤的语气。   昨天在送秦乐萱回去的路上,夏涛又开始提及花钱的事。他用很可惜的语气在秦乐萱耳边说,他前几天和秦乐芷去看婚房,原本看上了一套很中意的房子,只是因为钱不够,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挑了不那么满意的一套。   又笑说秦乐萱眼睛要是没问题就好了,如果把给她治眼睛的那笔花费添进去,买下那套房子绰绰有余了。   秦乐萱还处于青春叛逆的年纪,虽然因事故导致性子孤僻,但心里的气性反而比常人还要大一些。   她被夏涛唉声叹气,意有所指的嫌弃弄得一肚子火。正当时,原本行进的车子也忽然停了下来。   她绷着脸还没问怎么了,夏涛就懊恼地说他忘记给车子加油了,然后就说只能打车送秦乐萱回去。   因为当时有肉包在,所以秦乐萱知道当时他们是站在一个红绿灯面前的,下车时车子正好处于红灯状态。   等到绿灯后,肉包带着她往前走,夏涛则说他手机还在车里,让秦乐萱等他拿到手机一起走。   秦乐萱心中当时有气,就没等,由着肉包带着她继续过马路。   可是没等她再走几步,左侧方向忽然传来了刺耳的轰鸣声。   一辆车子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当时肉包大叫起来,想要带着她跑开,可最后没成功。她刚刚跟着肉包跑了两步,那车子就已经飙到了身边,砰的一声巨响,秦乐萱只感觉到一阵剧痛传来,身体腾空,重重落在地上。   她当时其实还有些意识,知道之后又有车子开过来,还有人停在她身边,讨论着些什么。她隐约听到了“喝酒”两个字,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又遭遇了酒驾,这让她愤怒不已   等她浑浑噩噩地再有意识,就已经化成了鬼。   表面上秦乐萱好像只有头上有伤口,但她穿着一身黑衣,衣服上其实也都是暗沉的血迹。如果掀开衣服,身体上的伤口根本没法看。   昨天秦乐萱和祝微生道别后,找到姐姐时,秦乐芷正在医院太平间抱着她的尸体痛哭。   夏涛在一旁抓头挠发,神情懊恨痛苦,不停哭着说对不起,看起来也很为她的死伤心自责。   但在夏涛去厕所时,秦乐萱鬼使神差地跟了他一段路,就发现离开人前的夏涛,脸上的痛苦立即就消失不见了,甚至还悄悄地勾唇笑了笑。   夏涛本来就讨厌她,嫌弃她是拖油瓶,当时秦乐萱只以为是夏涛觉得她死得好,为没了拖累而高兴。   秦乐萱虽然愤怒,但更忧心姐姐即将所嫁非人,并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死和夏涛有关。   现在却被祝微生提醒,想来,昨天夏涛忘记给车子加油这件事就透着古怪。 第129章   祝微生和秦乐萱带着两个通阴司警察到秦家时,来开门的是夏涛。   看到祝微生,夏涛脸上的神情立即一紧,“是你?”   祝微生往他身后探了一眼,“秦乐芷女士呢?”   “看什么呢你!”夏涛身子一挡,带着警惕,他看了看祝微生身后的两个通阴司警察,神色不爽,“哥们儿,这么晚了还来找我未婚妻,你有点不礼貌了吧。做人要有点道德,以后别再来找我未婚妻,给我离她远点儿。”   说完,夏涛就想将门关上。   一名通阴司警察抬手将门抵住,对着夏涛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你就是夏涛?我们怀疑你和秦乐萱的死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夏涛的神情又是一变,他盯着那张证件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你说自己是警察就是警察?拿张假证就想骗我,我看起来那么像傻子吗?赶紧走,没时间搭理你们。”   夏涛将门又使劲一推。   但通阴司警察抵门的力道很大,夏涛发现怎么推都关不上门后,就面色愤怒地看向祝微生,质问道:“大晚上的带人上门骚扰,你到底想搞什么花样?再不走,信不信我报警抓你们!”   两名通阴司警察心平气和地笑了笑。   虽然夏涛表现得很生气,但他们都看得出,夏涛正在竭力遏制自己内心的慌张。他怒声质问,也不过是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恐惧和心虚。像夏涛这样的人,他们见得太多了。   祝微生也见多了,所以他没作声,只是抬手在夏涛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夏涛慢一拍地抬手去挡,正要叱问祝微生碰他干什么,他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无耻!”   真正被夏涛的反应气到的只有秦乐萱,怎么能有人在害死别人妹妹后,还敢以未婚夫的身份自居,不要脸皮地赖在别人家里呢。   秦乐萱骂完夏涛后,一抖手上的狗绳,冷冷命令:“肉包,去咬他!”   导盲犬是经过严格培训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会攻击人。肉包甩着尾巴吐着舌头,一脸憨憨地看着秦乐萱,仿佛听不懂。   它这么可爱的样子,却叫夏涛吓得表情碎裂。   他抖手抖脚地踉跄后退,随后腿一软就跌坐在地,惊惧地看着秦乐萱,“你、你…鬼!”   随着夏涛跌坐,他身后的一扇房门也打开了。   憔悴的秦乐芷红着眼睛走了出来,她的神情原本带着压抑的愤怒,但当她的目光在触及到从门外走进来的秦乐萱后,秦乐芷怔忪一瞬,立即哭声哽咽地跑上去。   “乐萱!”秦乐芷一把将秦乐萱搂进怀里,不停哭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乐萱,是姐姐害了你。”   秦乐萱也是泪眼朦脓,“姐,不关你的事,不要自责。”   等两姐妹哭完,祝微生和两名通阴司警察也已经进了客厅,将大门关上。   “姐,这个人怎么还在这里?”哭完的秦乐萱,漠然地看着还瘫在地上的夏涛。   秦乐芷擦干眼泪,语带疲倦,“我赶不走他。”   从昨晚秦乐萱出事,夏涛就在秦乐芷身边寸步不离。秦乐萱眼睛出事那回是这样,那次秦乐芷心里只有感动,但这次秦乐芷心里只有恨。   虽然撞死秦乐萱的人不是夏涛,可是夏涛跟她保证过会把秦乐萱安全送到家,是夏涛的疏忽才造成了秦乐萱的死亡。至亲死亡,圣人才能做到不迁怒,秦乐芷自认不是圣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姐姐。   因为秦乐萱的死,秦乐芷已经心力交瘁,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跟夏涛纠缠。怎么都赶不走夏涛,她就暂时待在自己房间里,眼不见为净。   夏涛害死她还不够,还想继续祸害她姐姐……秦乐萱冷眼看向夏涛,“姐,是夏涛故意害死了我。”   秦乐芷还没什么反应,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和秦乐萱隔了一段距离的夏涛,立即情绪激动地开口否认:“我没有!”乐萱,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对我有意见,觉得我配不上你姐姐。昨天晚上忘记给车子加油也的确是我的错,如果不是车子耽搁在半路,我们也不会选择打车,不打车就不会下车,不下车你就不会被撞。可你说我是故意害死你的,这真的太冤枉我了!”   说到这里,夏涛眼眶发红,深情地看一眼秦乐芷,目光移到秦乐萱身上,声音有点哽咽,“对于你的死,我很愧疚,甚至我觉得如果昨天死的是我的话,你姐姐可能会更好受一点。我知道你对乐芷有多重要,她绝对不能失去你。那辆车从转角冒出来,出现得突然,它开过来时我的确准备拦的,可是那车开得实在太快,眨眼的时间就闯过了人行道,我根本来不及上前。只怪我当时没有拦着你一起,由着你自己先走了……”   夏涛在否认的同时,将愧疚、悔恨也演得淋漓尽致。若不是他身上赤红的因果线和秦乐萱连接了起来,这一番表演,就算不能让人做到完全不迁怒他,但对他的怒气值也会降低很多。会让人觉得秦乐萱的死或许有他的疏忽,但真论起来的话,其实也真的和他无关。   毕竟如夏涛所说,当时他的确是叫了秦乐萱等他的,是秦乐萱自己执意要往前走。这些在行车记录仪里都是能听到的。   若是在看不到秦乐萱的情况下听到夏涛的这番话,秦乐芷做不到原谅夏涛,但随着时间过去,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恨他。   只是她现在看得到秦乐萱,比起夏涛,秦乐芷自然更相信秦乐萱的话。   她没有顺着夏涛的话去思考,而是自己回忆着秦乐萱出事的整个过程。   她看着夏涛,一字一句道:“昨天,是你一直劝我,把乐萱接出来吃饭。”   姐妹俩的父母在很早的时候就因飞机事故去世了,留秦乐芷和秦乐萱相依为命。因为家庭变故,秦乐萱的性子一直算不上多么开朗,但性子也说不上沉闷。只是车祸导致她眼盲后,她的心理状态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在绝望里,性子就变得很孤僻。   昨天万圣节,是夏涛跟秦乐芷说这个节日很热闹,有很多年轻人出来玩,秦乐萱也是小年轻,应该很喜欢这样的热闹。   这两年秦乐萱虽然走出来一些,但她平时除了去盲人学校,其他时候还是喜欢把自己关在家里,并不爱外出。秦乐芷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夏涛提议后,秦乐芷下意识就给否了,觉得出门对现在的秦乐萱来说,只会是负担。   但夏涛极力劝说,说她不可能陪着秦乐萱一辈子,秦乐萱也不可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一辈子,早晚有一天秦乐萱是要试着自己走出去的,她不能再由着秦乐萱这么颓废下去。这种很多年轻人凑热闹的节日,很容易带动情绪,让秦乐萱凑一凑这种热闹,可以帮助她尽快走出去,不用一直闷在失明的情绪里,也可以再多认识几个朋友。   夏涛说的这些正是秦乐芷最担心的。她虽然可以照顾秦乐萱很久很久,可是她比秦乐萱大十来岁,肯定会比秦乐萱走得早。她走了,以后年老又眼盲的秦乐萱该怎么办呢?   如果秦乐萱出去多认识几个志同道合又不嫌弃她眼盲的朋友,以后她不在了,秦乐萱也可以有人搭把手。   于是秦乐芷同意了夏涛的提议。她给秦乐萱打电话,但还是以征求意见的方式,询问秦乐萱晚上愿不愿意出来吃饭。   姐妹俩一直是互相体谅的,秦乐芷体谅秦乐萱眼盲不乐意出门,秦乐萱也体谅秦乐芷赚钱辛苦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地顾及着她的情绪,所以秦乐萱虽然并不喜欢外出,但还是答应了。   “你一定是猜到了这一点,知道乐萱不会拒绝我的要求,所以才那么劝我,近乎催促地让我接乐萱出来吃饭。”秦乐芷充满倦色的眼此时堆积出了无边愤怒,“你也知道我最近手里的项目非常忙,哪怕是周末也没什么休息时间,吃饭更是只能抽时间出来,恐怕吃到一半就得回公司,这样你就有机会送乐萱回去。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车子忘记加油这种事你从来没发生过,甚至经常是我车子没油时,是你提醒我记得加油。”   秦乐芷眼里噙着泪,一步步逼近夏涛,“这一个个看似巧合的事情,凑在一起,都是你精心计算的结果!”   “乐芷,事情不是你说的这样!”   夏涛带着一点荒谬,好似无法理解秦乐芷怎么得出这样一个结果,他解释道:“劝你接乐萱出来吃饭,只是想让乐萱尽快开朗独立起来。我不想你一直那么累的照顾她,照顾得都没时间和我约会,更没有时间计划我们的婚礼和小家。车子加油的事我也是真的忘记了,人的记性不会一直那么好,你不能不允许已经年过而立的我,也开始会有记性差的时候。再者,我怎么可能知道那里刚好就有醉驾的富二代飙车从那条路上经过呢。”   说到这里,夏涛的神情很是受伤,“乐芷,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没有那么料事如神。我们交往快五年了,我什么样的人这些年里你不清楚么。我知道乐萱出事你很伤心,可是…可是你难道就没想过,你这样想我,我也会失望和难过?”   秦乐芷强忍的眼泪流下来,“乐萱不会骗我。”   秦乐芷对夏涛也有不轻的感情,之前夏涛的疏忽导致秦乐萱死亡,已经让她非常痛苦。   现在,她又推测出自己亲妹妹被撞死亡的事情竟然是夏涛一手促成。谈了快五年,感情非常好,快要和她组成新家庭的男朋友,害死了她最疼爱的妹妹,秦乐芷几近崩溃。   夏涛还在否认,“乐萱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乐芷,到底要我怎样说你才会相信?”   “够了,夏涛。”秦乐萱冷声道,“你拼命否认,不就是觉得没有人可以拿到你害死我的证据。”   夏涛一脸无力,“我说了,我没有故意害你。”   见夏涛铁了心要狡辩到底,秦乐萱怒眼看他两秒后,转头去看祝微生,带着一丝求助,“祝玄师……”   祝微生手里把玩着一支香,秦乐萱开口后,他将香头一捻,烟气冒了出来。   几秒后,止住眼泪的秦乐芷看着秦乐萱,“乐萱,你身上这些线?”   她顺着一条线看过去,最后落到夏涛身上,“你身上也有,为什么两条线连起来了……”   “这是因果线。”一名通阴司警察解释着,眼神凉凉对着夏涛,“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付诸了害人的行动,秦乐萱就是被你害死的人。”   另一名通阴司警察也道:“符合现实逻辑的证据我们拿不到没关系,因为在我们这里,因果线也是最准确的证据。”   “抗拒从严,坦白从宽。”祝微生吹了吹身边的烟气,看向夏涛,“通阴司联合警方,一定会给你一个最严谨公正的调查结果。”   两名通阴司警察点头,该认罪的认罪,该坐牢的坐牢。越过法律红线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   但就像所有罪犯一样,不到最后关头,哪怕面对警察他们也都还心存侥幸,不愿意老实伏法。   夏涛先前在门口就质疑过他们是假证、假警察,现在即便秦乐萱已经站在他面前,因果线也显现了出来,这么多非人手段落进了他的眼里,夏涛依旧不肯配合离开。   未免强制带走夏涛时惊扰周边邻居,两名通阴司警察干脆就拿了夏涛的手机,让他自己按下报警电话,通知了片区民警。   在等民警过来时,夏涛整个人显得有些坐立难安。但就算这样,他也还时不时跟秦乐芷说话,让秦乐芷相信他,他真的没有害秦乐萱。   等民警来了,确定两名通阴司警察的身份没有问题后,夏涛才状似配合地起身,“我愿意配合调查。我相信,法律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夏涛在秦乐芷面前强撑出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他问心无愧,不怕调查的形象。但是当手铐落在夏涛的双手上时,夏涛额头的冷汗还是大滴大滴地冒了出来。被几名民警带出去时,双腿也肉眼可见的虚软无力。   夏涛被带走了,屋子里就剩祝微生和秦家姐妹,外加一只狗。   刚才在等警察过来时,秦乐芷已经听秦乐萱说了她死亡后经历的事,尤其是被孙家抓走的事。   秦乐芷充满疲倦,强打精神对祝微生表示了感谢。   祝微生也没久留,孙老祖和孙天泽都被抓了,振阳派那边差不多也得到消息了,他还要准备应对。给了秦乐芷几张清扫阴气的符纸后,祝微生就离开了秦家。   不过接下来好几天,振阳派那边都没有什么动静,祝微生的学习生活,和以往一样平静。   通阴司对夏涛的调查倒是出来得很快。   夏涛有一句话说到了祝微生和通阴司都疑惑的点上,那就是他怎么知道孙天泽刚好会醉酒飙车从那里经过?   通阴司那边就调查了在秦乐萱被撞的前几天,夏涛和孙天泽都各接触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   最后,通阴司发现在秦乐萱出事的头一天晚上九点过,夏涛和孙天泽有出现在同一个酒吧里。   两人并非是约好的,而是跟随各自的朋友。两人也并不认识。   那天,夏涛陪客户去那个酒吧谈生意,中途夏涛从包厢里出来上厕所,在走廊里刚好遇到了醉醺醺的孙天泽和几个朋友从前面的包厢里走出来。   那走廊不算宽,孙天泽和几个朋友横着走,将走廊恰好堵完。几人穿着都不一般,被堵在后面的夏涛没有开口要求对方让一让,只是默默跟在后面慢慢走。   当时的孙天泽,正被其中一个朋友邀请第二天这个时候去某个路段试新车。   那个路段,处于才建成的新区里。新区人流量不大,入夜没多久后,路上就很少会有车子经过。秦乐萱家在那附近,本来平时回家是不用走那边的,但因为最近通往秦家的某条路正在封路改造,所以回秦家时要绕行,可以有两个方向回去,新区那边就是其一。   他们需要从新区经过的地方,也只是一个路口。但那个路口,恰好就在孙天泽朋友试车的路程里。   当这个邀请发出来时,有人说试新车去专门的俱乐部不就行了,里面有安全的赛道。但是要试新车的那个人说,去俱乐部有什么意思,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赛道,早就玩腻了,还是在大马路上飙车,吹着自然冷风更有感觉。   这个提议让其他人都跃跃欲试,孙天泽更是一口应下来,表示一定会去。到时候他还要带几瓶好酒去,现场开了庆祝对方提到新车。   走廊里上方全程都有监控,正好就将孙天泽几人勾肩搭背的画面和醉醺醺的对话都录了下。   自然的,跟在孙天泽一群人身后,听到他们对话后就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离开的夏涛,也被监控清清楚楚地录了下来。   不过有了这些其实也不算什么,毕竟夏涛可以说他当时只是发呆发愣,实际并没有做什么。   但夏涛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在面对警方专业严肃的审问时,他扛不住压力,还是承认了:他的确是在听到那番对话后,就起了害死秦乐萱的心思。   夏涛害秦乐萱的原因,就如秦乐萱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嫌弃一样,他嫌弃秦乐萱花钱太多。   作为马上就要和秦乐芷结婚的另一半,夏涛早就忍受不了这一点。他觉得秦乐萱不识趣,一直花她姐姐的钱,一点都不为她姐姐和他的未来考虑。秦乐萱余生还都是个瞎子,这样的累赘,对他和秦乐芷的拖累也实在太大了。   可是夏涛又舍不得和秦乐芷分手,一是他的确很喜欢对方,二是去除秦乐萱这个累赘因素,秦乐芷的个人条件实在太好。秦乐芷无父无母,赚钱能力强,人也温柔漂亮,如果不和秦乐芷结婚,夏涛知道他以后很难再找到这样各方面都合适的女人组成家庭。   于是他想,如果秦乐萱不在就好了。   听到孙天泽和朋友的对话后,尤其听到对方到时候还会带酒去试车现场时,夏涛隐隐感觉到,这似乎是个很好的,可以不着痕迹地将秦乐萱这个累赘永远甩掉的机会。   夏涛其实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能成功自然最好,反正他不用负任何责任。不成功的话,也只能说是他运气不好,秦乐萱是个瞎子,以后只要有心,多的是处理掉她的机会。   于是夏涛精心计算了油量,然后故意不给车子加油,故意让忙碌的随时都会赶回公司的秦乐芷接秦乐萱出来吃饭。再故意地在送秦乐萱回去的路上激怒心思敏感的秦乐萱,最后再故意装作回去拿手机,激起秦乐萱越要她等她越不会等的逆反心理,任由她走上危险的马路口。   当时夏涛只觉得老天都在助他。   当他看到那辆从拐角飙出来的车子时,他整个灵魂都在战栗。他战栗于即将目睹秦乐萱的死亡,也战栗于他终于可以完全甩掉累赘,此后不再有任何拖累。   夏涛也知道,秦乐萱的死,一定会在他和秦乐芷之间制造出巨大的裂痕,但他觉得那都是短暂的。没了父母,又没了妹妹的秦乐芷,此后世上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就只有他这个交往了快五年,感情非常好,且已经谈婚论嫁的男朋友。   任何伤口都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愈合,夏涛有自信秦乐芷就算对他有怨也怨不了多久,最终还是会和他在一起。只要他坚持,熬过那段时间就好了。   夏涛坚定地认为,本来事情是会朝着他预想的那样发展。只是他没想到这世上有可以看到鬼魂的人,还存在专门负责灵异案件的通阴司。即便秦乐萱的死表面上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可因果线的存在,让他还是没能逃脱罪责。   这个调查结果一出来,秦乐芷就起诉了夏涛,无论是夏涛还是夏涛父母求到她面前,都没用。   因为孙天泽的缘故,整个通阴司都关注着这个案件。他们看到夏涛的口供后,一时都忍不住恍恍惚惚。   孙老祖因为玄术的高明,不说在振阳派,在通阴司也是有几分分量的。仗着有孙老祖撑腰,孙天泽也一向张扬跋扈,从不拿正眼看旁人。他也和他曾爷爷一样,喜欢把不懂玄术的普通人叫做凡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不起眼的凡人,竟然将孙天泽给算计了,并加速了整个孙家的凋零败落。   孙天泽醉酒开跑车,撞死人后,直接驱车逃逸了。他虽逃了,但他根本就没把撞死人这回事放在心上。以前孙天泽也搞出过人命,都被他曾爷爷给抹平了,所以孙天泽这次也不以为意。回到孙宅,孙天泽就熟门熟路找到自己的曾爷爷,要对方帮他把这次的事情摆平。   孙老祖原本也不觉得撞死个凡人是个什么紧要的事儿,他按习惯像之前那样,弄假证据,迷障调查人员的眼,然后再用钱找个普通人给他曾孙顶罪。最后为了防止受害者变鬼来害他孙儿,他也先下手为强,将对方的灵魂抓来,准备抹杀。   但这次,孙老祖在秦乐萱身上发现了一枚鬼眼金印,他意识到秦乐萱身后可能存在一个玄术高明的玄师。   但即便这样,孙老祖也没停下作恶的手,花了点时间布下阵法,杜绝那位玄师追踪过来。只是他当时虽然抓走了秦乐萱,却不知道对方身边还跟着一只导盲犬,这才给了秦乐萱获救的机会。   孙老祖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身边的亲人都快死绝,如今就剩下个孙天泽。但他还是没有半点悔改的心,依旧纵着孙天泽,还在帮他遮掩罪行,如今终于连带他自己一起被抓。   通阴司最后检测出,孙天泽身上的施术痕迹出自孙老祖。通阴司人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孙老祖被废去了修为,没有能力再抵抗因果反噬的他,入狱没两天,就痛苦老死在牢里。   至于孙天泽,他害死了好几个人,唯有吃花生米这一条路。   孙家主人虽少,但倒下的势力不算小。这回若不是祝微生,孙家的事还不知道多久才会被人发现。   也是因此,祝微生进入了很多人的视线。   那一段时间,有很多玄师去学校找祝微生。有拉拢他的,有想要交好的,也有专门找上他探究审视的。   这实在很打扰人上学,祝微生应付了三两个后,就一概不理,联系了通阴司那边,希望这些人收敛点。   之后倒是慢慢清净了,但祝微生感觉得到,一些视线由明转暗,依旧在窥探他。   孙老祖死去一个月后,祝微生接到了一封帖子。   一封来自振阳派如今的代理掌门潘文启亲手写的帖子。   潘文启,祝微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孙老祖提过一次,说是他的侄孙。后来曾玄师也给他说过这个人,说这人是振阳派掌门的徒孙。   孙老祖那天在祝微生面前将振阳派的强大吹嘘上天,其他人祝微生没接触过还不知道,不过曾玄师告诉他,至少潘文启这人孙老祖没有特意夸大,对方的确是如今玄门众所周知的天赋最高的玄师之一。   而且潘文启还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   作为如今的门派代理掌门,潘文启这次给祝微生发帖,是邀请他参加振阳派五年一次的门人招收比赛。   门人招收比赛?   祝微生捏着帖子,在指间翻了两下。   他已经有师父,没兴趣叛出师门去做别人的徒弟。不过这个比赛的热闹,还是可以去看一下的。 第130章   振阳派的门人招收比赛,在一个周六举行。   祝微生收到的帖子上除了比赛时间,还写着地点。和通阴司一样,振阳派也在本市。   通阴司设立在现代商厦里面,振阳派则占了一座山,修的还是古风庭院,并设有山门,看着比一些有名的寺院还气派。   振阳派门人不多,不足五十个人,这么点人却占据了这一整座山。在寸土寸金的现代社会还能保持着这种格调,可见振阳派不仅壕无人性,在整个玄门,分量和地位也都很不简单。   祝微生打车来到振阳派山门外时,外面已经停了好些车。还有三三俩俩的人聚在一起,大概三十来个人,都是来参加这次比赛,想入振阳派的玄师。   这些人里,普遍都带着玄门标志的打扮。要么着道衣,要么挂罗盘,少有那么几个,才和祝微生一样,一身简单的现代打扮。   祝微生刚提着背包下车,就听到旁边有人喊,“小祝玄师!”   祝微生望过去,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银白唐装,面带笑容地朝他走来,“小祝玄师,我是栗鹤风,我师父跟你提过我吧?”   祝微生点点头,“你好。”   栗鹤风,殷立珲的徒弟。   得知振阳派给祝微生送了帖子,祝微生还准备去时,担心祝微生安全的殷立珲就把自己才收的,还没在别人面前露过面的小徒弟塞了过来,让他陪祝微生一起,好有个照应。   在祝微生跟栗鹤风说话时,有人也向祝微生看了过来。   孙家的倒塌,几乎引起了整个玄门的注意,祝微生也由此进入这些人的视线。虽然其中抓人定罪的是通阴司,但在他们看来,孙家的事是由祝微生一手主导的。   孙老祖可是现任掌门的师弟、代掌门的师叔祖,祝微生把孙老祖抓了,还让孙老祖死在牢里,简直是将振阳派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此时看着祝微生的人就在低声讨论,觉得祝微生怎么还敢来,真就不怕振阳派报复?   祝微生的出现,的确引得很多振阳派门人仇视。   时间差不多后,一行五名振阳派弟子出现在山门口。当他们的视线从等候在这里的众人身上扫过,落在祝微生身上后,眼里都蹿出了怒火。   祝微生对此没什么反应。既然潘文启给他发了帖子,不管用意如何,给这些弟子应该都是打过招呼的,就算要刁难他,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如祝微生想的那样,这五人虽然表现得怒气腾腾,但也的确没有对祝微生做什么。   这五人是来领他们上山的。   祝微生和栗鹤风缀在队伍最后面,听前面一些人对着这五人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有些问题得到了回答,有些则被无视了。   上山一路众人没怎么讨论,等到了半山腰的一个广场上,五人让他们在这里等候,过会儿他们代掌门会过来。   等五人离去后,众人才重新开始讨论起来。   “这里面好大,灵气也足,在这里面画符刻阵,一定很容易成功。”   “那是自然,这可是振阳派开山祖师精挑细选才挑出来的地方。”   “振阳派每五年招收一次门人,一次只招两人,不知道今天我有没有那个运气。”   “这次比什么?”   “总归和画符破阵抓鬼离不开。”   振阳派弟子的身份对今天来参赛的这三十几个人吸引力很大,言语中无不艳羡。   “振阳派的门人招收比赛很激烈。”和祝微生一起缩在角落的栗鹤风低声道,“一些人为了挤掉比自己强的人,常会不择手段。我听我师父说,过去每次比赛里,都会有玄师受伤。最严重的一次,一个玄师差点丢了性命,虽然最后救回来了,但也落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   但就算如此,每次比赛也是趋之若鹜,振阳派的地位在玄门里面非比寻常,只要加入,各种福利享受倒是其次,毕竟很少有玄师会像祝微生这样穷,这些人加入振阳派,都是冲着里面的高阶玄术来的。   祝微生不关心这次比什么,他只想知道等会儿他会在这里遭遇些什么。潘文启给他发帖,总不能是真的想招他为门人弟子。   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身后跟着几名弟子的代掌门潘文启姗姗来迟。   殷立珲也跟在旁边。   振阳派的门人招收比赛算是个危险竞赛,来的都是玄师,不是普通人。为了不再发生曾经那种有人差点丢掉性命的危险事件,往后振阳派每次举行类似比赛都需要去通阴司报备,通阴司会派人监督全程。   潘文启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个几岁,看起来才二十三四的样子,面容也好,长得英俊。只是神情和祝微生所见的振阳派其他弟子一样,是不曾遮掩的轻慢高傲。   祝微生正打量潘文启,潘文启就眼神沉沉地向他看来,唇角轻微一扯,泄出一丝恶意。   祝微生眨了眨眼。   看来振阳派弟子玄术虽各有高低,但性情倒都差不多。   “代掌门,宣布比赛内容和规则吧。”殷立珲提醒。   比赛规则,就是和平比赛,不许伤人,伤人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处罚等。   为了约束这些玄师,这个规则并不只是嘴上说说。有振阳派弟子下来分发符纸,符纸上面写着潘文启所说的那些规则,还画着符阵,所有玄师需要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符阵是一种誓言契约,写下名字就表示一旦违背比赛规则,除了面临牢狱处罚,自身也会受到玄术反噬。   有的人犹豫,有的人却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参加招收比赛了,有了经验,没有犹豫地就写下了名字。   “他们会不会针对你在这契约纸上动手脚啊?”栗鹤风拿着符纸,凑近祝微生,准备看看两人的符纸是否有什么不同。   “符纸没问题。”祝微生提笔直接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栗鹤风就也跟着签下名字   等所有人签下名字,有弟子下来收走符纸。随后,潘文启才宣布比赛内容。   这座山不小,每年振阳派的招收比赛都是在这山里举行,这次也一样。   “在这座山里,藏着一个阵法,它由十八个阵点以及一个阵眼组成。”潘文启的视线扫过众人,缓缓说道,“不过现在,它有十个阵点是残缺的,还有八个阵点方位完全遗失,阵眼也需要重新锁定。你们需要做的,就是补齐残缺阵点,补足遗失阵点,锁定阵眼,成功启动阵法,使之正常运转。”   潘文启话一落,有参加过的玄师就惊讶道:“只是补全阵法?这次比赛内容这么简单?”   潘文启眯眼淡笑,“这次的阵法,是由我师祖亲手所设,你说简单?”   “沈掌门?!”   “听说沈掌门一直在闭关,已经许久没在玄门界里露面了,这次比赛竟劳他大驾,亲自出题!”   “看来这次沈掌门很看重这次的门人招收,那这阵法一定很难。”   补齐、补足阵点,锁定阵眼以及启动阵法的玄师,都可以获得积分。这三者需要的功力一项强过一项,因此完成不同的比赛内容所获的积分数也不同。   振阳派只招收两名弟子,只有积分最高的前两名,才有机会。三十多个人抢两个名额,竞争本来就大。现在又有沈掌门亲自设置的比赛题目,除了祝微生,包括栗鹤风都在摩拳擦掌。   栗鹤风倒不是想叛出师门,“这可是沈掌门,如今玄门第一人。他出的题目,就算我完成不了,等到比赛结束,他也一定会给我们讲解整个阵法的布置。嘿嘿,白学一门阵法,这机会可遇不可求,我这趟算是来对了。”   山林挺大,这次比赛给了他们三天时间。   接下来,振阳派给他们发了三天的口粮,以及露宿需要的装备,并一张地图。   众人出发之前,潘文启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出祝微生的名字,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他,“祝玄师,你我也算师出同门,我托大一句,便称你为师弟了。祝师弟,这次的比赛内容对你来说应当不难,振阳派爱才如渴,十分期待师弟的回归。”   潘文启这番话一说出来,祝微生就感觉到几道带着敌意的视线投过来。   祝微生面色未变,看向潘文启,“家师早已脱离振阳派,与之毫无干系,代掌门这声师弟,还是收回去的好。”   说完,祝微生就不管潘文启什么表情,带着东西就顺着地图的指引离开这片广场。   其他人生怕落后一步就被祝微生抢了先,也都迅速跟上。   “不稀罕回振阳派,来跟我们抢这门人名额又算怎么回事?”   “怕不是表里不一,故作矜傲,自抬身价。”   祝微生看说话的这两人一眼。   玄门界就是个看玄师高低说话的地方,两人嫉妒得发出酸言酸语,可等祝微生一看过去,两人瑟缩一下后立即闭嘴,匆匆绕去一边,避开祝微生的目光。   栗鹤风也对那两人嗤笑一声,他走在祝微生旁边,小声琢磨:“代掌门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给你拉仇恨?”   虽然大家在誓言契约的符纸上签了名字,但是也不能保证就没人铤而走险了。   那反噬肯定要不了命,只要手段用得不着痕迹,挺过去不被人发现,等入了振阳派,习得更高阶的玄术,受到的那点儿反噬又算得了什么。   “咱们得当心了。”   栗鹤风说。 第131章   振阳派所在的这座山,属于半开发,大部分地方有人为的痕迹,但更多地方还是原汁原味的山色风景。   这么大一座山,三十几个人一进去,眨眼就不见彼此踪影。   祝微生和栗鹤风按着地图,朝着左边的方向进入。   周边没有其他人后,栗鹤风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小祝玄师,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招收比赛啊?”   能够搞死孙老祖的祝微生,在栗鹤风看来十分厉害。这样的祝微生,先不说他已经有了师父,凭他自己,也完全可以做别人师父了。所以,栗鹤风不觉得祝微生是冲那个门人弟子的身份来的。   祝微生边走边扫着周围,寻找残缺的阵点。   对栗鹤风这个疑问,祝微生没有很认真地回答,“因为孙家的事,我和振阳派结下梁子,他们既然递了帖子,我这次不接,也还有下次,干脆过来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祝微生没有告诉栗鹤风,他来这,是因为他早就疑心那个豢养出吃人山魅的玄师是振阳派的人,那人更曾疑似和师祖当年被害一事有关。   虽然当年祝微生师祖之死最后找出了真凶,是他师父要好的一位师兄,但祝微生知道师父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心底对师兄是真凶一事始终存疑。   如今,祝微生在吃人山魅身上嗅到了一种和他师父所留遗物上残留相似的味道,就算不为了了却师父生前遗憾,就凭吃人山魅背后的人做下的那些恶事,祝微生也是一定要将这人揪出来的。   现在,这么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进入振阳派的机会,祝微生当然不会放过。   振阳派每次的比赛内容完全没有任何提示,这么大一座山,想要找到阵点,在一般人看来,可能完全得凭运气。   但来参赛的是一群玄师,所有人在挑选进入路线时,就用上了玄师较常人更敏锐的直觉。   栗鹤风还给他和祝微生卜了一卦,选定最终前进的方位。   栗鹤风这卦占卜得还行,沿着他占卜出来的方位,两人走了大半天,找到了第一个残缺的阵点。   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上,画着几笔未完成的符纹。   “这是什么符纹?”栗鹤风站在石头面前,摸着下巴歪头打量。   细看石头,也是被精心雕刻成了符纹的形状。然而无论是石头符纹,还是上面画着的,栗鹤风都从来没见过。尤其是残缺的符纹,他完全不知道从哪里补起。   栗鹤风拿出朱砂笔,试着勾勒出接下来的符纹走向。   画符需要辅以灵力,不然画出来的符纹就只是单纯的朱砂画。栗鹤风攫取着灵力控制笔锋走向,然而第一笔刚气势,笔锋凝聚的灵力就溃散了。   栗鹤风又尝试了几次,弄得自己满身大汗,呼吸急促,符纹还是原封不动。   栗鹤风不得不摇头,“不行,我补不上。”   栗鹤风让出位置,站在旁边休息,把朱砂笔递给祝微生,示意他来。   祝微生接过来,蹲在石头面前端详一阵后,抬笔落下。   栗鹤风就感觉到,在祝微生落笔那一刻,无数灵力向着笔锋蜂拥而去。   栗鹤风微微睁眼,头一次见到这么听话的灵力,这攫取灵力的本事,简直信手拈来。更让他羡慕的是,他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使唤的灵力,在祝微生的手下,居然如行云流水,乖顺无比,毫无阻滞地就随笔游走。   当祝微生收势抬笔时,被他续上的符纹闪过微微光华。对栗鹤风来说十分困难的符纹,被祝微生一气呵成地补上了。   “小祝玄师,你也太牛逼了!”栗鹤风夸张赞叹,“这种符纹看上去好高级,你竟然这么轻松就补上了。”   不等祝微生说什么,栗鹤风就眼巴巴地问祝微生:“我可以把这个符纹拓下来吧?”   祝微生极轻地敛了下眉,看看石头上安静的符纹,“可以。”   栗鹤风没发现这点异样,他拿出空白符纸,喜滋滋地把符纹给描了下来。   有了一个完整的阵点,余下阵点的方位,就可以比较顺利地推导出来。   接下来,又花了差不多半天时间,祝微生带着栗鹤风又找到了一个残缺阵点。也都是在栗鹤风试过不行后,由祝微生补齐后,栗鹤风再拓下来。   这两个残缺阵点补齐后,三天比赛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之后,祝微生也没再补阵点了,他转换目标满山走,去寻找那些被其他玄师补齐的阵点。   凡是看到由别人补齐的残缺阵点,栗鹤风也都拿符纸拓了下来。祝微生则在地图上将他已知的完整阵点全部标记出来。   整个阵法,在祝微生眼里,露出小小一角。   这期间,他们还遭遇了暗算。   当时他们正往推导出来的第三个阵点走去,有人提前在他们经过的这个方向弄了个障眼法,将前方的一处悬崖伪装成了平地。   栗鹤风没看出来,他迎着悬崖吹出来的冷风,一边嘀咕哪来的风,一边往悬崖走去。   那悬崖挺高,落下去不死也残。   还好,殷立珲让自家徒弟来,不是来送命的。在栗鹤风向悬崖靠近时,栗鹤风身上佩戴着的护身符给了他警示。   祝微生也在旁边,拉住了他。   之后祝微生将那个障眼法破了。没过多久,他们就遇到了一个吐得前襟上都是血,白着脸晕在一棵树下的玄师。   这玄师离他们距离不远,不作他想,这模样显然就是障眼法被破后受到了反噬。而且是双重反噬,他施了玄术害人,之前签下的契约符纸也起了效果。   他们的手机都暂时交了出去,这位玄师手里握着一只白色纸鹤,这是振阳派发给他们的呼救纸鹤。这玄师大概想求救,不过还没来得及把纸鹤放出去就晕倒了。   栗鹤风念了一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走过去帮对方把纸鹤放出去。看着纸鹤飞走,祝微生和栗鹤风就没再管地上的玄师了,等会儿会有振阳派弟子跟着纸鹤过来把他带出去的。   不过不是每个玄师都能一眼识破别人的暗算。第三天清晨的时候,祝微生两人就遇到一个拄着木棍,一边哇哇吐血一边咒骂是哪个王八蛋在暗算他的倒霉玄师。   在连吐了几口血后,这位玄师因无力继续参赛,不甘心地放出了呼救纸鹤,骂骂咧咧地停在原地,等着振阳派来人。   此时比赛时间已经快到尾声,祝微生两人在山里遇到其他玄师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祝微生和栗鹤风都不是冲着门人弟子名额来的,所以他们并不关心谁补齐的阵点最多。别的玄师不知道这一点,只要是遇到祝微生和栗鹤风的,基本都会打探他们补齐了几个阵点,目前积分多少。   祝微生和栗鹤风没有隐瞒地告诉这些人,积分基本上都比对方少。   虽是如此,积分比他们多的玄师在略微得意后,也没有掉以轻心。   补的阵点多没什么,重要的积分还在阵眼和阵法启动这两项上。只要完成其中一项,就可以轻松超过旁人的阵点积分。   此时,能力强的一些玄师,通过其他玄师过来的方向,就可以推断出阵点大概补齐了多少。众人的注意力就都放到了阵眼的锁定和阵法启动上。   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张地图,通过地图上标记的阵点位置,就可以圈出阵眼的大概位置。   之后,栗鹤风就见接下来他们遇到的每一个玄师,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跑过去了。   “阵眼是不是在那边?”栗鹤风心痒痒的,问带着他往截然相反的山林深处走去的祝微生,“小祝玄师,我们为什么要往这边走,是有什么近路么?”   “没有近路。”祝微生停下来,看着栗鹤风想了下,“接下来可能会有些危险,你是继续跟我走,还是停在这里,让呼救纸鹤带你出去?”   栗鹤风眼睛微动,“有危险?那我肯定跟你一起了。小祝玄师,我虽然玄术不高,但身手还是有两下子的。”   栗鹤风这样说,祝微生就点头,带着他继续走。   如今已是冬日,山间树木凋萎,但之前一路过来,林间偶尔还是能听到几声鸟叫。   此时栗鹤风跟着祝微生往里走,渐渐不闻鸟声,耳边只有他们踩着枯叶的脚步声,越显周边静谧。   栗鹤风看看祝微生沉静淡然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越来越紧张。   没有手机,具体走了多长时间栗鹤风只能推测,大概是一个小时,又或是两个小时后,祝微生终于缓了脚步。   他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停下来。   这棵大树在周遭的一片枯黄里,绿得很不正常。   祝微生抬手,在树干上摸了摸。   栗鹤风刚要问这树怎么了,他就见祝微生放下手,和大树擦身而过,继续往前。   栗鹤风提了提身上的背包,赶紧跟上去。可是刚一跟上,栗鹤风就感觉到了不对。   ——他竟然感受到了淡淡的鬼气。   大名鼎鼎的振阳派,玄门界众多高阶玄师皆聚于此的振阳派,究竟只哪只胆大包天的鬼嫌鬼生太长,竟然敢出现在这里?!   栗鹤风正震惊时,忽然听祝微生问:“你是来调查振阳派的吧?”   栗鹤风一怔,没有否认:“你猜出来了?”   “有些明显。”祝微生说。   殷立珲说是让栗鹤风照应他,可栗鹤风的玄术实在太低了。与其说是殷立珲怕祝微生有危险来照应他,不如说是殷立珲想靠着祝微生的强大实力,为栗鹤风保驾护航,方便栗鹤风调查。   通阴司早就感觉到孙老祖的不对劲,那么和孙老祖关系密切的振阳派,通阴司不可能不怀疑。尤其是孙天泽的事情被发现后,孙老祖还想着向振阳派求助,怎么看双方之间都存在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栗鹤风进来后,表现得对阵法很感兴趣,但当祝微生不再带着他去补阵点时,栗鹤风没有一点意见。还有,他拓印阵点符纹时眸光闪烁,实在很像发现什么证据小心搜集的样子。   而且,栗鹤风是才成为殷立珲徒弟的,殷立珲让他来,说明振阳派的人在这之前不认识栗鹤风。栗鹤风对振阳派的人来说是生面孔,这样混入其中,调查起来才不会引起怀疑。   被祝微生猜出来了,栗鹤风讪讪一笑,“振阳派太排外,我们平时想光明正大地来振阳派十分不易,如今有机会,自然要紧紧抓住。”   和祝微生来这的想法倒是一样。   祝微生不介意帮这个忙,所以他才由着栗鹤风全程跟着。他抬头望着前方,“你的调查,或许前方会有结果。”   栗鹤风顺着祝微生的视线看过去,惊讶地发现前方竟然出现了一栋木屋。   木屋掩映在几棵大树之后,色调暗沉。木屋里亮着灯,门口立着两具身形高大的骷髅。   祝微生他们的出现,在第一时间就惊动了骷髅。它们在原地动了动,骨头发出咔哒的声响。但是它们没有过来,而是微微一挥手。   四道鬼影从它们身上蹿了出来,直扑祝微生和栗鹤风。   栗鹤风赶忙拿出符纸,拍向朝他扑来的两道鬼影。   另外两道鬼影扑向祝微生,在鬼爪碰到脸颊之前,祝微生拍出两道符纸将其击退。而后,祝微生轻轻地嗅了一下,“一样的味道。”   “什么味道?!小祝玄师,救救!”玄术菜鸡栗鹤风左躲右闪,脸上被鬼爪抓了一道,“这两只鬼好厉害!”   祝微生拍去两道符纸,将缠着栗鹤风的鬼影驱散,然后他一拍身前的兜,魅魅从木雕里钻了出来。   阿纸跳到了魅魅身上。   祝微生对一直盘旋在上空的黑黝黝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三小只齐齐应一声。   黑黝黝扑扇一下翅膀,冲着又向祝微生扑过去的鬼影俯冲而下。   祝微生没再管前赴后继的鬼影,他带着栗鹤风,直接向着木屋大门走去。   门前的骷髅跳下来,咔哒咔哒地挥舞着闪着寒光的发黑的双手,攻击祝微生和栗鹤风。   看清了骷髅手上发黑的东西是什么,栗鹤风道:“好浓的尸毒。”   他冲着一具骷髅一个飞踹,没能踹倒骷髅,反倒捂着自己的腿一脸痛苦。   祝微生摸出两张专烧阴物的符纸捻燃拍过去,两具骷髅身上着了火,但看上去对它们影响很小,顶着浑身大火,骷髅们行动并未受阻,攻击的架势依旧强悍。   见状,祝微生从衣袖里抽出一截红绳,向前一甩,红绳缠上了扑来的骷髅的脖子。   祝微生拽着红绳,踩着罡步调换方位,膝盖在骷髅后膝一踹,高大的骷髅躬身弯腰,身形矮下一截。   祝微生手中掐诀,攫取灵力在骷髅后脑勺迅速画下一个金光符纹。   “破!”   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响起,祝微生手下那具骷髅忽然散了架子,身体各部位掉了一地。   “小祝玄师,当心!”   左侧传来栗鹤风的提醒。   祝微生头都没抬,捡起散架骷髅掉下的一根小腿,对着左侧重重一挥。向他扑来的另一只骷髅脑袋直接被拍掉,咕噜噜滚向一边。   那骷髅探着手,慌张地去追自己的脑袋。   栗鹤风抓住机会一个飞踹,这次这具骷髅被踹倒了,重重撞在门板上。   砰的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栗鹤风上前,还想再给摔进屋子里的无头骷髅补一脚,可当他看清屋子里的情形后,脚步立即顿在了原地。   敞开的木屋中央,一个身穿玄色唐装,满头白发,形容削瘦枯槁的老人,正盘腿坐在一圈烛火跃动的红色蜡烛中央。   看清对方的模样后,栗鹤风震惊出声:“沈掌门!” 第132章   沈掌门,全名沈隆。   他是振阳派的掌门,代掌门潘文启的师祖,也是孙老祖口中的师兄。   之前祝微生就听人说,沈隆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露过面,好多年前起,振阳派里的一应事务就已经是潘文启在打理了。   如今这久不露面的沈掌门,竟然藏在这山林深处,住在由恶鬼充当打手,由凶悍骷髅守卫的,周围满是鬼气的木屋里。   再迟钝的人,在这样的场景里都感觉出了不对。栗鹤风迟疑着退回去,跟走进来的祝微生并排站着。   沈隆闭着的眼睛慢慢张开。   孙老祖死的时候已经一百二十多岁,沈隆年纪比孙老祖还要大些。他瘦得吓人,一张脸几乎只搭着一层皮,看上去和守门的骷髅差不太多。   看到他们,沈隆浑浊的双眼露出一丝意外。他微微张口,干涩嘶哑的声音响起来,“你们竟然能找到这里。”   栗鹤风没说话。   祝微生也不语,但他拿出了一张符。   和律子叔去找余佳佳那次,祝微生在吃人山魅身上留下了一道追踪印记,那道追踪印记最后让祝微生捕捉到了吃人山魅背后之人的气息。   此时祝微生拿出的,就是当时收集着对方气息的符纸。   祝微生将符纸捻燃,符纸燃烧,化出阵阵烟气。它们在空中汇成一缕,向沈隆飞去。   这一幕,证实了祝微生的猜测:那个迷踪阵布阵人,果然出自振阳派。只是稍微有些意外的是,竟还是振阳派如今的掌门人。   对于飘到身边的烟气,沈隆没有躲避,他甚至虚虚抬手,让烟气在他掌中消散。   而后,沈隆看向祝微生,眼里露出淡淡欣赏,“你破了我的阵法,杀了我的山魅奴,还叫我入了你的圈套。不愧是我祝师兄的弟子,当真是后生可畏。”   祝微生对这夸赞反应平平,“夺人生气生机的美容体验馆,也是你弄出来的吧。”   当时美容馆里接待祝微生的那两只骷髅,和刚才那两只骷髅散发出的气味一模一样。   沈隆也并未否认,还颇为遗憾地道:“到了我这个岁数,想做什么已是力不从心。美容馆花了我不少精力,若是顺利,它本该替我寻来源源不断的生气。只可惜遇上了你,你毁了我的美容馆,还叫我损失了两只辛苦炼制的骷髅将军。”   面对别人对自己犯下的过错,沈隆的声音听起来不含半点愤怒,像个脾气很好的老人。   他看看自己枯瘦的手掌,幽叹道:“在我急于续命时,你又破我迷踪阵。你两次坏我好事,让我接连遭受反噬。如今我气数已衰,已是油尽灯枯。”   破迷踪阵的时候,律子叔曾疑惑为什么布阵的人布阵手法那么小心,却又那么高调地让人失踪,两种行为实在太矛盾。   现在听到沈隆的话,祝微生明白了,就如沈隆所说,全因他急于续命。   为了续命,沈隆已经不在乎那么多人同时失踪会闹出什么动静来。以沈隆在玄门界的地位,他应当很自信自己布下的阵法不会被人发现。只要不被人发现阵法的存在,失踪的人再多,闹出的动静再大,也妨碍不到他。   但就像沈隆遗憾的那样,他遇上了祝微生。   当时元学博说迷踪阵是天然形成,如果元学博按照天然迷踪阵去破,那么沈隆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祝微生破了真正的阵法,就让沈隆受了反噬。   这也是祝微生猜测自己一直没等来元学博报复的原因。   元学博玄术不如祝微生,想要报复他只能找比他强的玄师来。但当时沈隆受到反噬,忙着续命,自顾不暇,哪有心力在那个关头给门人出气。便是旁的弟子,也不好在那个特殊时候做些什么事,引来外人的注意。   直到这次给他发帖,大概才有了精力。   祝微生说:“潘文启给我发帖是你的授意?怎么,又想续命了?”   说着,祝微生又拿出了一张符纸捻燃,抛在空中。原本鬼气萦绕的木屋里气息顿时一清,但鬼气并未彻底消失。   丝丝缕缕的鬼气正从沈隆身上散发出来。   “你!”栗鹤风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隆。   “半人,半鬼。”祝微生补齐栗鹤风未出口的震惊。   栗鹤风玄术低微,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而祝微生,从看到沈隆的第一眼起,就发现沈隆的寿限早就过了。他现在之所以还活着,就跟曾经那个喝处子血续命的虞小姐一样,都用了一些逆天改命的禁术。   使用禁术当下就会有些反噬,沈隆遭受的反噬,就是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吃不了正常的食物,进食冥食又对他身体有伤害;他会怕至阳的符火,怕外面炽热的日光。   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当鬼也十分痛苦,两边都不逍遥。但沈隆依旧不想死,不愿死,用尽手段续命。   栗鹤风很不理解,“人的命数是有限的,沈掌门身为玄师,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竟还这么执着。”   “正因为我是玄师,并非普通人,才能执着。有能力改命,又何必认命。”沈隆道,“年轻人,你只是还没到我这般年纪,等到那时,你的想法也会和我一样。”   “不会的。”栗鹤风语气坚定地道,“你是你,我是我,我——”   这时,一道强风刮进木屋,吹得栗鹤风睁不开眼。   祝微生抬手挡了挡脸,似有所感地回头。   雷鸣一般的轰隆声忽然炸响,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一阵动静,上空灵力震荡。   “师祖!”喊声随着一道人影一起忽然出现在木屋前方,“师祖,阵眼已成,阵法可以启动了!”   看着来人,栗鹤风再次惊讶:“代掌门?”   潘文启走近木屋,才发现祝微生和栗鹤风正站在木屋里。   “你们怎么在这里?”潘文启神色警惕,待看到沈隆还好端端坐在烛火中央后,他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戒备地绕过祝微生二人,去到沈隆身边。   “师祖,成了。”潘文启脸上有着按捺的激动,他在沈隆旁边躬身,双手递上一张符纸。   沈隆接过去,声音里也没了之前的平稳,多了一丝喜悦。他捏着符纸,忽然抬头看了祝微生一眼,缓缓含笑,“我的执着不会落空,马上,我就会迎来新生。”   栗鹤风被沈隆这一笑笑得头皮发麻,正想问什么新生,就听沈隆语气一肃,“阵眼既成,启阵。”   “是,师祖。”潘文启应一声,从身上摸出一块奇怪的石头,掀开沈隆身侧的一块木地板,就要将之放进去。   栗鹤风直觉不能让潘文启放进去,正准备上前阻拦,坐着的沈隆动了动满是老人斑的手指,一道鬼影从沈隆身后蹿出来。   那鬼影是个男人,脸色青黑,浑身枯瘦,发丝斑驳,看着四十来岁的年纪。他被沈隆召唤出来后,对着栗鹤风猛然一扑。   祝微生拽着栗鹤风的衣领,将其往后一拖,自己挥掌将鬼影击退。   鬼影没再上来,但是耽误的这么两秒,潘文启已经将石头嵌进了木地板中。   咔哒声传来,一时平地起风,灵力涌动。   栗鹤风发现有什么东西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然后涌进沈隆的身体。   细细感受了两下,栗鹤风面色顿变,“生气,你在掠夺别人生气!”   沈隆淡淡一笑,“生机当以生气续,只是以生气续命,总归不是能长久的办法。”   沈隆手掌摊开,露出他刚才从潘文启手里接过去的符纸,“我已经腻了这样没完没了地续命,如今终于有机会,可以一劳永逸。”   栗鹤风立即认出,那是他们签下名字的契约符纸。而且他站的那个位置视角正好,他眼尖地在那张符纸上面看到了一个“祝”字。   栗鹤风:“小祝玄师,是你的契约符纸!”   下一秒,沈隆已将符纸一捻,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火舌就将符纸燎完。   栗鹤风有些发慌,“他烧你的契约符纸干什么?”   祝微生说:“上面有我亲手写下的名字。”   名字和八字、头发、血一样,可作的手脚有多少是个玄师都知道。看着反应好似慢了一拍的祝微生,栗鹤风快要急死:“对啊,你的名字!”   祝微生倒还是波澜不惊,他拿出一截红绳,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打出一个复杂奇异的绳结。   “这是定魂结。”祝微生手指拂过红绳,眼睛在四周环视一圈,最后看向沈隆,“定魂结,定我神魂不散不灭,如金石之坚。沈掌门,你所谓的新生,就是驱我神魂,夺我身体?”   栗鹤风一惊,“夺舍?!”   潘文启也有些意外,“你竟然看出来了。”   “能入我祝师兄的眼,成为他的弟子,你的天赋果然强悍。”沈隆看着祝微生的眼里有着喜爱,“你也是我这百余年来,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可惜你我出生的时机不对,不然我定收你为弟子。”   “想做我师父,你的品性还差些。”祝微生道,沈隆对他的欣赏或许有,但那份喜爱,更可能是针对这副马上就要变成他的身体。   祝微生:“当年真正杀害我师祖,嫁祸我师父的人,是你吧。”   “是也不是。”源源不断向他身体注入的生气,让沈隆的神情变得满足而放松,“我没有动手杀人,只是撺掇了两句。”   沈隆的天赋也很高,但比祝师父还要差一些。在外面他受人崇敬,可只要一回到振阳派,在祝师父和其他人面前,他总能感受到非常明显的落差。   玄师不是普通人,却又是普通人,因为他们也有私欲。尤其是他们的天赋,决定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这一生都会站在很多普通人可望不可即的权利高峰。享受了他人的毕恭毕敬和一呼百应,怎么可能真的甘心屈居人后。   让沈隆比较庆幸的事,祝师父虽然玄术比他强,但性情却很耿直单纯。于是沈隆栽赃陷害,施计挑拨,挑拨得另一名师兄对祝师父继任下任掌门一事越来越不甘,最终错失杀人。又为了逃脱罪罚,将掌门之死污蔑为祝师父所杀。   祝师父留下的那间遗物,就是当年在掌门身上发现的凶器。   沈隆说,当时他是第一时间发现掌门被杀的人,那位师兄因为慌乱,栽赃现场做得并不够完美,所以他帮着出了把力。   也是因此,上面才会留下和沈隆黏连的气息。只是沈隆那时已经设法改变了气息,当时并没有人察觉。祝师父之后尝试着追踪过,也没有成功,那件凶器就那么被他一直收在身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那位师兄入狱,祝师父出走,掌门之位最终落入沈隆手中。   这振阳派掌门沈隆一做就是几十年,随着祝师父的隐匿,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玄门界最有权威的玄师。   权利高峰待得越久,就会越舍不得下去。   人说五十而知天命,会顺应天命。但沈隆心里有的只是不甘,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和那些凡人一样寿命短暂呢。   他要长生,不……长生也只是长久地维持他衰老的模样而已。他要新生,不停新生,在持续的新生中获得永生!   沈隆一直在掠夺他人的生气给自己续命,并给自己寻找合适的新生身体。   最终,他选定了祝微生。   祝微生是天生玄灵体,沈隆所见天赋最高的人,他那么年轻,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候。如果抢来做他的新身体,那么他不止会重新变得年轻有活力,在玄术上面的修炼也会更上一层楼,可以比以前更轻松地站上玄门界的最高峰。   沈隆知道祝微生想找到自己。孙老祖死前,沈隆也曾派人去探望过,得知了祝微生在孙家所有的言行和举动,沈隆就猜出祝微生怕是有心接触振阳派的人。于是借着这次门人招收比赛,沈隆给了祝微生进来的机会。   更是给了他自己夺取新身体的机会。   沈隆自认有把握将祝微生的身体夺取过来,所以他不介意告诉祝微生想知道的。   “你都说我有天赋,你就不怕你的计划失败?”祝微生摸出荡魂铃,“我可是破了你两个阵法,让你两次受反噬的人。”   沈隆呵呵一笑,对此有些不以为意,“你再有天赋,如今也还年轻。这几年我一直精力不济,又毫无防备,才在你面前失了手。但今天,有这么多生气的辅助,又有我精心设计的阵法,你想要从我手中逃脱,并不容易。”   “是么?”祝微生说着,将一张符纸拍在栗鹤风身上,而后将铃铛一摇。   铃声响起,栗鹤风没受影响,对面的潘文启捂着头一晃。   潘文启的玄术比祝微生差远了,在祝微生面前,他也就是个普通人。一声铃响后,祝微生再摇了一下。   两下之后,潘文启扶着旁边的墙,缓缓滑坐在地面,“师、师祖!”   栗鹤风:“他这是……”   “雕虫小技。”沈隆略带轻蔑地看着祝微生,“我是半人半鬼之体,你对付活人的方法,对我影响极小。”   沈隆是玄门玄术最高的,他这么难对付,栗鹤风偷偷放出自己的呼救纸鹤。结果纸鹤刚起飞,就自燃了。   “怎么办!”栗鹤风看着又抽出一根红绳缠绕在手腕的祝微生,感觉自己完全束手无策。   他离祝微生这么近,能清晰地感受到祝微生神魂被拉扯的震荡,这个阵法一直在试着驱逐祝微生的神魂。换成他,甚至是他师父殷立珲,恐怕在阵法启动时,神魂就已经和身体分了家。   虽然祝微生脸上的表情一直淡淡的,但栗鹤风知道,这种神魂被拉扯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   见沈隆在生气的滋润下慢慢显得年轻起来,栗鹤风气道:“这些生气都是从哪儿来的,能截断吗?”   栗鹤风想试着破阵,但他连一个阵点都找不出,那个阵眼的位置又还有一只大鬼守着,他过去就是送菜的。   而在祝微生打绳结时,沈隆一挥指,大鬼立即上来阻拦。   这时,收拾完了外面四只恶鬼和无头骷髅的三小只闯了进来,和大鬼缠斗在一起。   祝微生仿佛不受神魂拉扯的影响,打好绳结的他看着沈隆,“你还是不太了解天生玄灵体的天赋。”   在沈隆微微变化的神情中,祝微生双手作符笔,以不同的走势,在虚空合力画出一道符纹,拍在左面墙壁上。   那符纹拍上去后,就闪着微微的金光,随着灵力的涌动而微微浮动。   沈隆面色剧变,他的背脊挺直,眼神变得阴鸷,“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启动阵法的那一刻。”祝微生说着,双手再次起势,又勾勒出一道金色符纹,拍在刚才那道符纹的右侧下方。   “住手!”沈隆慌张怒喝,他上身一动,看起来恨不得立即扑过去拦住祝微生,可是他只动了一下,双腿就无力地软下去。   这一刻的沈隆,失去了表面伪装的包容温和,他的面目扭曲起来,指着祝微生,命令那只大鬼:“去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大鬼嘶吼一声,扔下三小只,转身攻击祝微生。   栗鹤风甩着符纸帮忙拦下,在差点又挨一鬼爪后,黑黝黝飞过来,一爪子下来,从大鬼手臂上撕扯下一块沾染着鬼力的黑雾。   魅魅变大的身躯飘过来堵住大鬼的去路,阿纸手脚灵活地爬上大鬼身体,不停抽取它的鬼力。   栗鹤风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差点被抓的脸,一回头,立即发现了变化,“咦,生气的汇聚,好像没有刚才那么快了……不,不止,已经汇聚过来的生气竟然还在流失!”   又拍出一道金色符纹的祝微生,声音缓缓:“阵眼已经出现了裂缝。”   一个阵法,最重要的就是阵眼,即便阵点齐全,没有阵眼,阵法是无论如何都启动不了的。想要破一个阵法,可以从阵点着手,使其溃散。只是破坏一两个阵点,并不能马上打破阵法的循环。但如果破坏阵眼,那么整个阵法就会立即损坏,停止运转。   潘文启放下的那块奇怪石头,只相当于一把启动阵眼的钥匙,将汇聚而来的生气锁在里面。祝微生现在做的,并不是抢钥匙,而是直接捣坏门锁,破门而入,让里面被拘禁的生气得到自由,从哪来的就回哪里去。   捣坏门锁,就相当于破坏阵眼。   现在阵眼出现了裂缝,即便门还没完全破开,但被关起来的生气也已经找到了逃出的缝隙。   看着他们难以攫取,非常费力才能凝聚使用的灵力,在祝微生那仿佛不要钱一样,随手一爪就是一大把,栗鹤风最初还会惊讶。随着一道又一道的金色符纹被祝微生拍在木屋各处,栗鹤风渐渐麻木,对祝微生的玄术强到什么程度,也有了强烈的认知。   木屋里的生气越来越少。   除此外,沈隆身上刚刚获取的那些生气,也找到了途径,纷纷从他身上剥离。   刚变年轻的沈隆,再次肉眼可见地衰老。他的腰背重新佝偻起来,因为太过愤怒,一时间他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赫赫喘气。   在祝微生又拍出两道金色符纹后,栗鹤风感觉耳边似乎响起了碎裂的咔咔声。   与此同时,沈隆绝望地喊叫一声,忽然身体一歪,向旁边倒去。   栗鹤风还以为他是气晕了过去,但他发现不是这样。沈隆歪倒的位置,恰好在潘文启旁边,他爬过去,一口咬在了潘文启的脖子上,然后在潘文启的痛叫声中,使劲吞咽。   潘文启只是被荡魂铃摇晕,无力站起,人并没有彻底昏过去。沈隆像水蛭一样牢牢贴在他脖颈上,潘文启无力推开他,只能大叫:“师祖,我是文启,你的徒孙啊,你不能吃我!”   见怎么叫沈隆都无动于衷,专心啃咬他的血肉,潘文启目光转向了被三小只缠着消磨鬼力的大鬼,哀求:“师父救我,师父!”   然而大鬼毫无神智,也被三小只缠得无法分神。   在潘文启持续的惨叫声中,祝微生拍下最后一道符纹,布置在木屋里的阵眼终于彻底裂开。   阵眼破了,阵法停止运转,仅剩一点生气也彻底退走。   而地上正在拼命吸食徒孙鲜血的沈隆,身体一颤,那口他才咽下去的鲜血,和着他自己的血,一起喷了出来。   潘文启被喷了一脸的血,但好歹被反噬的沈隆,总算失去了吸食他的力气。   “好多因果线!”栗鹤风看着仿佛突变丧尸的沈隆,神情骇然。   祝微生瞥眼,受到反噬彻底无力的沈隆,身上出现了各种显像,最明显的就是他那一身多得几乎缠成一团的因果线。   这些年沈隆不露面的原因,除了是精力不济,最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这个。他遮不住自己身上的因果线了。   “他这是犯下了多少罪孽啊。”栗鹤风道,“生吃血肉对活人有害,但他有一半的鬼体,可以吃血肉补充力量。他这样子,瞧着也不是第一次吃了。”   那边,祝微生帮着三小只将那被潘文启叫做师父的大鬼强制收进了木雕里。   栗鹤风见状,又道:“这竟然是潘文启师父的魂魄。他看起来毫无神智,一看就是经过多次炼制,才成了如今这大鬼的模样。”   鬼魂被炼制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以这大鬼的实力,起码经过不下十次的炼制。   十次啊,当真是死去活来吧……   祝微生已将阿纸和魅魅收好,也让有些疲惫的黑黝黝歇在他肩膀上。   做完这些的祝微生,问在发愣的栗鹤风,“走吗?”   结束各种感叹的栗鹤风:“走走走。”   躺在地上的沈隆和潘文启两人都暂时没管,得通知其他人过来。   他们出去时,再次经过了之前祝微生抚摸过的那棵绿得不正常的树。   “这是结界锚点?”栗鹤风这次仔细看了看,看出了点名堂。   “对。”祝微生说,“找到锚点,不用破结界,就可以顺利进入。”   发现不了锚点,又破不了结界,他们从其他地方进去,是发现不了小木屋的。   离开绿色大树,他们顺着来时的路往外走。走到半路,就遇到了正在寻找他们的殷立珲。   “鹤风!小祝玄师!”   栗鹤风精神一振,忙“哎”了一声,“师父,您怎么进来了?”   “鹤风,你们没事吧?”殷立珲快步走过来,脸上布满担心,拉着栗鹤风打量一番,又看祝微生,见他面色虽然有些白,但精神还不错。   殷立珲放下心来,“还好还好,我生怕你们遭遇了不测。”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其中一名参赛玄师在山林的那一头抢先找到了阵眼,并成功将之启动。   最初没什么异常,但过了不到半分钟,那些参与补阵的玄师就都感觉到身上的生气在流失。   那时候玄师们基本都聚在阵眼的地方,他们当时还以为是自己一起遭遇了其他玄师的暗算。可随着身上丢失的生气越来越多,就都觉得不对劲了。   他们发现阵点补得越多的玄师身上生气流失越快。流失最快的就属那个启动阵法的玄师了,在几分钟之内就老了几岁。   目睹这种情况,玄师们纷纷放出呼救纸鹤。   等殷立珲带着人赶到地方的时候,玄师们已经躺了一地。还有玄师因为生气流失太多,导致原本的一头黑发都生出了白发。   殷立珲当时没在现场看到祝微生和栗鹤风,问了别的玄师,有玄师说看到他们往反方向去了,殷立珲就急急忙忙地找过来。   一看到自己师父,栗鹤风迫不及待地就把他们刚才遭遇的惊险说了。   得知沈隆竟然想要夺取祝微生的身体,殷立珲眉间闪过厌恶:“振阳派果然上下一行,蛇鼠一窝。这次这个阵法,也果然不简单。”   栗鹤风明白过来,看向祝微生,“也就是说,那会儿沈隆掠夺的那些生气,都是来自参与补阵的玄师?”   祝微生点头,“玄师们补全的阵法,其实是个套阵。”   套阵,至少两个以上的阵法相互串联,互为阵眼。   沈隆设下的每一个阵点,需要补齐的符纹都在一块雕刻成奇怪符纹的石头上。在当时,它们看起来为一体,但当符纹补齐,它们立即成为了两个独立的但又彼此交互串联的阵法。   玄师们看似只补全了一个阵法,但其实补全的是两个。当其中一个阵眼被激活,沈隆只需要激活另一个,整个套阵就开始运转。   而且那符纹极为特殊,当玄师们在阵点补齐那一刻,他们自身就成了阵点。一旦阵法运转,他们身上的生气就会源源不断地被抽离。   所以,玄师们在比着谁补齐的阵点更多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帮沈隆筛选合适人选。因为只有能力足够强的人才能补齐阵点,也只有能力足够强的人,才能拥有足够支撑他夺取别人身体时所需要的生气。   套阵都属于高阶阵法,甚至还是一个门派的核心传承,见过的人并不多。能迅速识别出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且套阵种类多,祝微生也只在师父那里看到过一种。师父将之画在他自己总结归类的符书上交给他,祝微生没事的时候,就会翻翻符书,琢磨一阵。   虽然祝微生只看了一种,但很多东西对他来说就是一通百通。当时补齐一个阵点时,他还有些不确定,等补完第二个,祝微生就确定阵法存在蹊跷。   随着越来越多的阵点被补齐,祝微生也终于看穿了整个阵法的奇诡之处。   不过那时候祝微生还不知道阵法真正的作用,直到潘文启启动阵眼,感受到灵魂深处传来的拉扯感,祝微生才知道沈隆打的是什么算盘。   “他怎么敢啊!”栗鹤风道,“那么多玄师在振阳派出问题,沈隆就不怕惹出什么乱子?”   “沈隆一向狂妄,他有什么不敢的。”殷立珲道,“就算这次有人运气不好被抽干了生气,他照样可以推说是玄师们为了争夺积分,互相暗算导致死亡的。”   而且,只要沈隆夺取身体成功,到时候来问责的众人,面对的也不过是他原先已经死亡的身体。甚至振阳派还可以借此倒打一耙,说是他们害死了振阳派的掌门人。到时候众人第一反应肯定是撇清责任,问责什么的,顾不上了。   想到那个场景,这几日在振阳派监督比赛的殷立珲,怕是也会惹上一些麻烦。   栗鹤风为自己师父感到庆幸,还好沈隆不自量力,看上了小祝玄师。   殷立珲身上装着电话,得知沈隆和潘文启还在木屋,忙打电话给通阴司,让派几队警员过来。等会儿带走沈隆和潘文启,怕是会和振阳派弟子起冲突。   祝微生则将装着大鬼的木雕交给殷立珲。   得知里面囚着潘文启师父的鬼魂,殷立珲神色复杂。   潘文启师父在孩童时被沈隆收养,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多年。潘文启师父还活着时,与沈隆之间的师徒情也非常好。   潘文启的师父在五年前发疾病去世,因为是振阳派内部的事情,通阴司打探不到,所以没有多想。没想到他死后,竟然会被自己的师父炼制。也不知道他当初的死,究竟是真的突发疾病,还是被人所害。   这个就需要调查了。   接下来的事,祝微生就全交给殷立珲和通阴司。   差不过过去十天后,祝微生接到殷立珲的电话,说沈隆死了。   那天通阴司的人想要带走沈隆和潘文启,果然被诸多振阳派弟子阻拦。但沈隆身上数不清的因果线就是他犯罪的铁证,所以经过一番僵持,随着通阴司增援的人越来越多,振阳派不得不放人。   之后就是审问沈隆,审问潘文启。   但沈隆已经说不出话了,每天只能躺在那,由通阴司理顺他身上的因果线,追查调查。   不过从潘文启那里,他们还是问出了不少东西。   潘文启说,沈隆在很早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开始为续命做准备了。比如他收徒弟收徒孙,都不是为了真心教导,或是为了寻找合格的掌门继任人。沈隆收弟子门人,完全是以自己的个人需求出发。   和他看中祝微生身体的理由一模一样,沈隆选择潘文启师父进行收养,教导他玄术,也只是希望自己将来夺取了身体后,在重回权利高峰时,能看起来更为顺当合理。毕竟光有一个好身体,没有高超的玄术,还不如不新生。   只是沈隆这个想法,叫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潘文启师父察觉到了。师徒俩最终反目,为了不让自己的计划被第三个人知道,沈隆就将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儿杀了。   杀,也不是简单的杀。那时候沈隆的阵法还在研究当中,换不了身体,于是他先抽光对方的生气补给自己,再将对方炼制成鬼仆。并通过不断炼制,增强鬼仆力量,供自己驱使。   之后,沈隆将潘文启带到了身边。   潘文启虽然是沈隆的徒孙,隔了一辈,但当初潘文启的入门,其实也是在沈隆的授意下完成的。   还是那个理由,潘文启年轻,天赋也好,养大后,很适合用来做他的新身体。   自己的徒弟被自己所杀,并成了自己的鬼仆,这件事原本只有沈隆知道。但随着他年岁增长,精力越来越不济后,鬼仆的存在,慢慢也被潘文启发现了。   潘文启实力比沈隆差很多,如果他反抗,也就是跟他师父的结局一样。潘文启不想步他师父后尘,哀求沈隆留他一命。   很多事无法再亲力亲为后,沈隆也的确需要帮手。就这样,他留下了潘文启,让对方帮他做事。   潘文启最开始是属于被迫,但做着做着,他就和沈隆真正的同流合污了。   永生的机会谁不想拥有呢?只要沈隆不杀潘文启,潘文启也就乐意帮沈隆做事,顺便从沈隆身上获取将来永生的经验和助力。   换一个别的玄师,沈隆换身体这事轻轻松松就能成功。只可惜沈隆贪心,想要个天赋最好的身体,却又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所以这逆天改命,终究是失败了。   沈隆被通阴司带走时,那些参赛玄师当时就在旁边看着。第二天,玄门界关于沈隆、潘文启的事情就传得轰轰烈烈。   玄门第一人,玄门第一门派,前一天还威望无比,转天就成了笑话。   这很合殷立珲的意,振阳派上下,犯下罪孽的又岂止沈隆和潘文启,不干净的弟子多得是。沈隆和潘文启被抓后,振阳派将无法再成为他们调查的阻力。相信这次以后,经过官方整治的玄门界,一定会清正许多。   振阳派的事有了结果后,祝微生就抽空回了一趟山中小屋。   祝师父的灵位就放在堂屋中央的神龛上,祝微生不在的时候,都由帮他照料房屋和菜地的小山魅们帮着打理,打理得非常不错。   祝微生先给小山魅们燃香付了报酬,然后才请了香,对着师父牌位,将沈隆的事说了。   自从师父去世,除了头七那天晚上祝微生梦到过师父,往后这两年多时间里,祝微生一次都没梦到过对方,每次烧去阴间的信也没得到回复。   不想这次回去祭拜后,当天晚上祝微生就梦到了师父。   梦里面的师父,和活着时一样,叫他小微生,头发和胡子依旧是白得不见一丝杂色。他穿着老式的盘扣衣衫,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捧着一本书,边看边对他说:“我也猜到背后凶手是沈隆,毕竟他得益最大。不过我死了,就不管阳间事了,倒是辛苦你忙了这一遭。”   之后,师父又问了问祝微生这两年的生活,还说他在阴间有偶遇到刘老师,刘老师当时让他放心,说他跟大学同学打了招呼,会对他诸多照顾。   祝微生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刘老师也跟他说过这话。不过那什么大学同学,他至今没有见到。   “多跟活人接触接触也好。”师父翻书页,虚着眼嘟嘟囔囔,“整天跟鬼打交道有什么意思,你啊,多碰碰人间烟火。寿命这东西,也不必太过烦恼,我在底下也帮你想想法,看怎么续一续。还有,人生在世,凡事要谦逊一点……”   这些话,师父还活着的时候就常说,祝微生听惯了,也不腻,乖顺应着。   师父没说多久,就想起什么,要跟祝微生道别了。他晃晃手里的书,说他这两年来一直在备考,考某地的城隍,去年失败了,今年他一定要考上。考试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得抓紧时间复习去。时间宝贵,就不多说了,等他考上,再来报信。   临走时,师父还飙了句洋文:小微生,古德拜!   梦醒,天也亮了。   祝微生在床上坐了会儿,想起那句古德拜,失笑了一下。   这时,枕头边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祝微生拿起一看,是打杂小姐妹发来的信息,说她们按他说的,收集到了那种很难弄的材料,想要吃炸鸡,可不可以。   祝微生回了个ok,说晚上供给她们。   对面回了一句“谢谢老板”,又补了一个“爱心发送”的表情包。   之后祝微生搁下手机。   三小只都不在,黑黝黝天快亮时飞出去玩儿了,魅魅阿纸大概也还在某只小猫咪温暖的肚皮上打呼噜。   寝室里其他人倒是都陆续醒了。   祝微生起床洗漱,刷牙时,程煦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微生,你昨天回来得晚,这是我爸妈昨天寄到的水果,给你的。”   沈健已经刷完牙,走过来拿起一个水果,“今年雨水好,程煦家种出来的果子味道很不错。”   程煦干脆拿了刀和几个水果出去,洗了切开,让寝室里的人都吃。   大家吃着水果,程煦提起明年秋他们就大三了,要开始田野考古实习了。   宋海说:“话说,等将来确定专业方向,如果有机会下墓,会不会遇到传说中的粽子?   “遇到也不怕啊。”沈健很无所谓,一搭祝微生的肩膀,“反正咱有微生,真有粽子,还不是来一个收一个,来两个收一双。”   程煦:“沈大胆现在是真大胆了哈,给你狂的。”   宋海:“敢把你身上的护身符扯了再下墓么?”   沈健:“嘿嘿,不敢。”   说笑着,寝室门忽然传来几声敲响。   沈健开了门。   一个微胖的男生从门外探进来,“那个,祝微生同学在吗?我有点事儿想找他。”   祝微生走出来:“在。”   “啊啊,祝同学你好,我舍友好像撞鬼了,你可以去帮着看看吗?”   “可以,稍等。”   祝微生拿起衣服和背包,随男生出门。   沈健扒在门框上,探头目送男生亦步亦趋地跟在祝微生身后离开,感叹:“微生在咱们学校的名气,越来越大了。”   “那不正好。”程煦说,“方便微生赚取功德。”   宋海道:走吧,我们也差不多该去教室了。”   沈健:“你今天不去女寝那边接你女朋友?”   宋海:“今天我女朋友接我。”   沈健:“哎哟,有女朋友接的人笑起来都不一样。”   宋海:“说得你没有一样。”   程煦:“行行好,考虑一下我这只单身狗的心情。”   喧闹的走廊里,听着室友们打闹声越走越远的祝微生,莞尔勾唇。   身后是人间烟火,前方是茫茫功德路。   今天的祝微生也忙碌在赚功德的路上。   未来,也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