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之渣虫觉醒笔记》作者:我算什么小饼干   文案:   单元一:觉醒的温柔人类渣虫×木讷敏感美人少将   楚辞是一只雄虫,和虫族的其他雄虫一样,他脾气骄矜暴戾,对雌虫动辄打骂,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但某天从医院醒来,楚辞忽然记起来,他前世是个人类。   一个五讲四美,温和有礼,鄙夷家暴的人类。   而就在入院的前一天,楚辞拒绝签署谅解协议,执意将雌君流放荒星,而他的吃穿用度,治疗费用甚至还是雌君提供的。   楚辞:“……”   ——md,我是个虫渣啊!   他开始改造,不做虫渣,认真工作,努力学习,最终一不小心,成为了星际最大的游戏出版商CEO。   ——于是,星际人民忽然发现,他们玩的所有游戏,从换装养成,到射击3A,背后的巨佬都是同一个虫。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宠爱他们家的美人少将。   诺维尔一直以为楚辞是个吃吃喝喝的小米虫,直到他等级跌落,面对巨额治疗费用,才发现他家雄主是个巨佬啊!   单元二: 收藏癖金牌软饭 X 温文尔雅老男人大佬   楚修是圈内有名的金牌软饭男,他英俊多情,体贴温柔,金主指东绝不往西,金主朝南绝不向北,只有金主想不到,没有楚修做不到。   这天,刚刚穿越的楚修被虫族最有钱的大佬伊西斯撞进了医院,作为赔偿,伊西斯下嫁楚修为侍。   伊西斯心如死灰:“吾命休矣。”   楚修(一阵意想不到的狂喜):“我的饭票这不就来了吗?”   于是——   婚礼上,伊西斯苦笑:“雄虫厌恶我,只求不要在宾客面前多加刁难才好。”   后台的楚修西装领带马甲背心,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暗暗握拳:“金牌软饭绝不给饭票丢脸。”   单元三:雄虫面前装温和的冷肃上将 X 伪装雌虫入学的学霸雄虫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辞 ┃ 配角:诺维尔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之前是个人类   立意:为人要友善和谐 第1章 赦免   “听说有个雄子从台阶上滚下来,脑袋给摔破了?”   “可不是,差点没命了,前两天清醒了一下,又昏迷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天啊,居然让尊贵的雄虫阁下受这么重的伤……那他的雌君岂不是要倒霉了?”   “你说诺维尔少将?估计要被摘掉翅膀,流放荒星了……”   楚辞躺在病床上,脑袋疼得要炸开了,他微微睁开眼,看见了一片花花绿绿的治疗仪器。   “……水,水。”   “尊敬的阁下,您是要喝水吗?”   一旁的医护第一时间发现了楚辞的不适,他把水杯递到楚辞嘴边,将柔软的吸管塞进雄虫的嘴里:“请您慢点喝,我去叫您的主治医师。”   雄虫阁下受了伤,整个医院如临大敌,现在他终于清醒过来,门外兵荒马乱,主治医师一路小跑,赶到了楚辞的病房。   “阁下伤的很重,还需要卧床静养。”医生在平板上一通操作,给楚辞做完了基础检查:“需要我给您的雌君打电话,让他来服侍您吗?”   楚辞茫然看向他:“雌君?”   他的脑袋不怎么清醒,记得刚刚提交了毕业论文,正打算和室友勾肩搭背地吃烧烤,然后……   然后他猝死,重生,成为了一只新生的虫族幼崽,忘掉了人类的一切,和这个星球无数的雄性一样,在偏宠和溺爱中长大,变成了一只令人唾弃的废物渣虫。   楚辞脸色苍白,医生看着他,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他鼓起勇气,重复问道:“阁下,您大病初愈,需要体贴的照顾,能让我给您的雌君打电话吗?”   医生其实知道楚辞的雌君没办法赶过来,诺维尔少将看护不利,让尊贵的雄虫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楚辞阁下拒绝签署谅解文书,少将现在应该已经被押到管教所,为流放荒星做准备了。   但诺维尔少将毕竟是整个虫族最年轻的少将之一,也是医生敬佩的对象,即使知道可能惹怒雄虫,医生也忍不住提了一句。   雌虫不怕责打和惩罚,却害怕雄主的遗忘,被忘在管教所,忘在荒星,自生自灭,这才是最恐怖的结局。   万一楚辞阁下记起雌君的好,愿意将他调回身边,亲自惩罚呢?   楚辞的头混混沌沌一片,脑壳上顶着一个大包:“雌君?”   哦对,雌君就是老婆嘛,他这一世已经有老婆了。   雄虫的脑袋不记事,雌君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位置,废了立马就能娶下一个,更不用说还有数不尽的雌侍雌奴,对雄虫而言,记不清结了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楚辞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俊的面庞,他的雌君诺维尔有一头银白的长发,苍青色的眼睛像星星一样耀眼,他穿着淡金色的军服,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腰线,修长的小腿被皮质军靴紧紧包裹。   雄虫都是草包,从来不需要想事,故而相比起虫族这二十年的记忆,对楚辞来说,前世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拼死拼活过四六级考研究生的记忆反而更鲜活些,但唯独诺维尔的长相异常清晰。   诺维尔的五官确实优异到让人过目不忘。   楚辞敲敲脑袋:“我的老……雌君,我的雌君现在在哪里?”   医生和护士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他将平板递给雄虫:“诺维尔少将在管教所,您要把他放出来吗?”   管教所?   楚辞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雄虫用来教训雌虫的地方。如果雌虫犯了大错,家里地下室的刑罚都不足够严厉,就会把雌虫送到管教所去。   ……为什么要在老婆身上用这些离谱的东西,神经病吗?   他对着医生点点头:“请将他放出来吧。”   为了不显得太突兀,楚辞又补充道:“我需要他的照顾。”   在虫族,雄虫是绝对不会说‘请’的。   医生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如此的顺利,他赶忙调开平板,将谅解书放到雄虫眼下,又从衣袋里摸了根电容笔递过去:“阁下,请看看这谅解书,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就拉到最后签名吧,我保证您的雌君已经接受了足够的惩罚,他现在的样子已经在这里了,请您查验……”   说着,医生点开了谅解书的附件,诺维尔的脊背放大出现在了平板上   楚辞只看了一眼,撑在床沿,捂住嘴。   “呕——”   雄虫吐了。   楚辞摁着床沿,紧紧掐着被单,吐的昏天暗地,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他身在现代,已知最可怕的刑法也就是新加坡的鞭刑,但雌虫身上的痕迹是楚辞从未想象过的,更重要的是,是他亲自下令,将诺维尔关入管教所,是他拒绝签署谅解令,才让雌虫在管教所待了那么久,这些伤口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楚辞。   楚辞的脸绿了。   医生脸色惨白,雄虫对着雌虫的照片吐了出来,那一定是厌恶到了极点,他再不敢提赦免诺维尔的话,扶住仍在呕吐的雄虫:“阁下,对不起,请您谅解,我这就把它拿走。”   医生匆匆关了平板,神色黯然,被雄主厌恶到这种地步,诺维尔少将此生都不可能得到谅解了,等待他的结局只有无边的刑讯,摘取翅膀,然后在荒星流浪,因为得不到雄虫的信息素而暴动早亡。   他正要从雄虫的膝盖抽去平板,却被人按住了手背。   刚刚还在呕吐的雄虫一脸苍白,抓着平板的力道却大得出奇:“等等,我说了拿走吗?”   “……您的意思是?”   楚辞深吸一口气:“打开谅解书,我签字。”   雄虫修长的手指握住电容笔,他飞快地划过上头的图片,在最后刷刷两下签上大名,然后交还给医生。   “快点,和管教所的虫说,不准拖延,我今天就要见到我的雌君。”   管教所内,诺维尔喝了口水,靠着监牢的墙壁小憩。   看管人员坐在诺维尔监牢的对面,他看着风光无限的少将沦落自此,十分唏嘘:“诺维尔,最迟再过十天,你就有可能面临流放的结局了,你不害怕吗?”   诺维尔坐在原地:“我该受的。”   看守顿了顿,略有些不忍:“你的雄主拒绝签署谅解文书,你知道吗?”   每一只雌虫都害怕被雄主厌弃,着意味着他们暴动的精神海再也得不到雄虫的安抚,只剩下狂暴-被关到荒星-凄惨至死的结局,   这回诺维尔顿了顿,才道:“……我知道。”   本该如此。   每个雄虫都是这样,他不该有所奢望。   楚辞已经算是雄虫中比较仁慈的虫了,他不那么喜欢用鞭子,也不怎么罚跪,但雄虫该有的骄矜暴戾却一点没少,雄主从二楼翻下来雌君却没有接住,本就是不可饶恕的重罪,即使那时他是按照雄主的吩咐在厨房做菜,也不能作为辩解的理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牢狱的大门发出沉闷地响声,诺维尔抬起脸,看清了面前站着的刑官。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站起来,准备接受今天晚上的例行惩罚:“到时间了吗?那开始吧。”   “不需要开始了。”刑官在他震惊的眼神中调出光脑:“诺维尔少将,恭喜,你的雄主签署了谅解文书,他现在仍在医院,需要照顾,你赶快换一身衣服,洗掉身上的血污,赶去中心医院吧。”   谅解?   诺维尔一瞬间以为他听错了。   他挺直脊背,一双苍青色的眼睛注视着刑官,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刑官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少将,你的雄主已经醒了,现在很虚弱,急需要人照顾,他刚刚签了谅解令,现在管教所依律将你释放,请您尽快收拾好自己,去医院照顾雄主吧。”   诺维尔垂下眸子:“我明白了。”   刑官将一只提袋递给他:“这是你入狱那天的东西,包括你的衣物,光脑,以及一些钱财,还有管教所提供的洗浴用品。”   他拍了拍少将的肩膀:“快些去清洗吧,别让身上的脏污冲撞到雄主。”   虫族总是这样,即使雌虫深陷苦难,最先考虑的也是不能冲撞雄主。   诺维尔垂手接过这些东西:“多谢。”   他迈步走入一旁的浴房,刑官在一旁提醒道:“少将,虽然您的雄主签署了谅解令,但仍有一周的追溯期,请您务必好好服侍雄主,争取得到他的谅解,不然一周后教管所回访,您的雄主如果不满意的话,您还是要回来的。”   虫族对雄虫的偏爱是无底线的,即使他们签署了赦免令,也有反悔的机会。   诺维尔已经拧开了花洒,流水将他背上的痕迹冲刷干净,他淡漠地看着地上淡红色的水渍:“多谢。”   但诺维尔心中已经有了三分笃定,七天后,他还是会回到这里。   没有任何一只雄虫会赦免保护不力的雌君,所谓的赦免,只是因为雄虫没有别的雌侍雌奴,身边无人照顾,临时抓过来的劳动力罢了。 第2章 雌君   楚辞的病房乱成一团。   医生拿着光脑站在雄虫身旁,语调诚恳地建议:“阁下,我初步判断您的脑神经可能受损,请您去做一个脑部的扫描检测吧?”   他为楚辞勾选了一连串的检查,从脑部CT到神经链接障碍,排查表上密密麻麻,仿佛楚辞得了不治之症。   而这一切,是因为雄虫说了三句‘谢谢。’   在护士给他递过盒饭,并歉疚的表示不知道雄虫的口味,只能随便打一点的时候,楚辞看着碗里小山般的菜,说了谢谢;在医生给他背后垫枕头,帮助他坐起来的时候,楚辞撑着床沿,说了谢谢;在雄虫拿起一份木香果,医生就体贴得帮他削好皮递到嘴里的时候,楚辞咬着香甜的果子,说了谢谢。   然后那些医护就流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雄虫是整个星际最珍贵的宝物,他们无礼且骄矜,理所应当的享受着雌虫的服侍,即使雌虫在他们面前慷慨赴死,也很难求得雄虫的注视回眸,现在只是最微不足道的照顾,雄虫却说了三声谢谢?   医护人员对视一眼,均看见了对方眼神中的凝重。   完蛋了,一定是摔跤把雄虫的脑子摔坏了。   医生紧张地看着楚辞,仿佛他是什么即将咽气的危重病人:“阁下,我认为你必须要做一个脑部扫描检测,不然可能延误你的病情……”   楚辞恹恹地看着他。   受到了帮助,对帮助的人说谢谢,是为人的基本礼节,但在虫族,这套方法显然行不通。这几只雌虫如临大敌,仿佛他说的不是‘谢谢’,而是什么恐怖词汇。   医生神色严肃:就差把:“阁下,我怀疑你的脑子有病”写在脸上了。   “当然,阁下,我不是说您的神经有问题,只是您毕竟撞到了地上,可能会有一些暗伤,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您今后的生活质量,我们建议……”   “好吧。”楚辞打断医护的喋喋不休:“我同意做脑部扫描检查。”   “好的。”医生生怕雄虫反悔,光速开了电子诊疗单,然后问:“阁下,您的光脑呢?”   楚辞下意识道:“在抽屉里。”   他激活光脑,在电子诊疗单上微微一碰,就付清了检查的钱款。   楚辞是珍贵的雄虫,医生给他开的是最高端的无痛无辐射诊疗,相应的,价格也非常昂贵,楚辞看着光脑里一串的余额,不由微微怔愣起来。   雄虫不工作,虽然帝国会发放小笔的补助金,但对比雄虫花天酒地的花费而言,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但此时他的账户里有一串的零,多到数也数不清,楚辞还是人类的时候,做梦也没想过他会有这么多钱。   这是诺维尔的工资。   帝国的少将在前线殊死搏杀,他的雄主在后方花天酒地,把虫送进管教所之后,还要拿着雌虫的工资看病。   “……”   楚辞摁住脑袋。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我怎么是这样的人渣……啊不,虫渣啊!   前世人族的楚辞是个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家中家教严格,父母都是教授,两人恩爱非常,琴瑟和鸣,几乎不曾红过脸,每次吵架也都是坐在椅子上心平气和的解决,以至于楚辞每次看到新闻电视,那些家暴打人的男男女女,都觉得非常不理解。   现在他成了人渣本渣。   ……如果他的父母和师长知道他变成了这样,一定会非常痛心的。   楚辞拢住被子,神色难看至极。   雄虫阁下意志消沉,医护们心惊胆战,雄虫的申请一向有优先权,他的诊疗单已经通过了,设备也已经安排好,医生小心翼翼地问:“阁下,我现在带您去照脑部扫描吗?”   楚辞点头。   护士扶着他坐上轮椅,推着轮椅向前,楚辞一时不察,下意识道:“谢……”   他默默把最后一个字吞了回去。   算了,还是别谢了。   再谢就不是照脑部CT,而是全身大检查了。   扫瞄室在走廊的尽头,医护推着轮椅向前,骨碌碌的转轮声消失在末端,随后,扫描室的大门紧闭,红灯亮起,示意着雄虫已经开始接受检查。   诺维尔收回视线,走进了雄虫的病房。   雄虫已经不在了,医护人员在开窗通风,收拾被褥,诺维尔来得匆忙,他一身修身的淡金色军服外套,里头穿着白衬衣,头发没有好好打理,松松在脑后挽了个马尾,脖子上带着抑制环,背后的伤还没好,却站得笔直,青松修竹一般,医护人员看见他,微微一愣。   “诺维尔少将?您来的不巧,您的雄主刚刚接受检查去了。”   诺维尔点头:“我知道。”   医护人员看着他,露出了两分担忧,雌虫的情况显然不好,他看上去过分虚弱,有些失水,管教所里可不会提供足够的食物和水。   光鲜亮丽的雌虫尚不能让雄主喜欢,少将这落魄的模样,真的能挺过七天后的申诉期吗?雄虫不会一见他就把人丢回去吧。   医护从桌子上拿起水壶,给诺维尔倒了满满一杯:“少将,您喝一点吧?”   等雄主回来,少将就未必有机会喝水了。   诺维尔点头:“多谢。”   “对了。”医护踌躇半响,还是决定将事情如实相告:“少将,您的雄主签署赦免令时,看过您受刑的照片。”   诺维尔苍青色的眸子微微转动,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医护,像雨后泛青的天空。   雌虫无声的问:“他满意吗?”   ——这几天的惩罚和痛苦,他的雄主满意吗?   医护一咬牙,神色见带上了几分不忍:“您的雄主吐了。”   他没敢说完的话是:您的雄主抱着垃圾桶大吐特吐,吐得脸色发青,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如果不是这几天都在输液,没怎么吃东西,他怕是要吐满一垃圾桶。   ……那就是不满意,很不满意。   诺维尔无声地将眸子转了回去,麻木的神情中透着几分了然。   医护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少将,您还好吗?”   “没事。”诺维尔表情平平淡淡,看不出情绪,他在病床边屈膝跪下,脱下外套军服,只留下里头的白衬衫:“那麻烦您去外头拿一套惩戒工具,我想雄主回来用得上。”   军装是军部统一发放的,抽烂了不好。   “……好的,我去为您买一套惩戒盒。”   虫族的惩戒盒就像人族的安全套一样,非常常见,保不准什么时候雄虫兴致来了,就抓着雌虫开房来一套,所以到处都能买到,盒中有各式各样的基础工具,虽然不如大多数雄虫的地下室那么齐全,也够用了。   诺维尔默默跪在地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直到医护收拾完毕,出去关好房门,他仍旧静静地跪着。   和在教管所接受惩罚相比,只是跪着,已经是难得的休息了。   检查室中,楚辞终于做完了所有项目,他看着医生,有气无力:“我可以走了吗?”   “阁下,您……”医生眉头紧锁,握着雄虫的检查结果,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   他的神色过于凝重,仿佛下一秒就要叫上全医院的脑科专家来一场专家会诊,楚辞眉头一跳,险些以为他病入膏肓,马上要进太平间了:“我的检查结果有问题吗?”   “不……”医生迟疑:“您的结果非常好。”   ——不是好,而是太好了,脑部影像组织清晰,神经链接准确,每一根血管都安全的搭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从检验结果来看,这是一只脑功能无比正常的雄虫。   ……可是脑功能正常的雄虫怎么会说谢谢?   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了啊!   楚辞狐疑地看着他。   无论怎么看,医生的表情都像是楚辞已经没救了,但是处于人道主义关怀,医生打算伙同家属欺骗病人,对着病人说‘一切都好,好好吃好好睡的’,然后扭头就向家属交代后事。   “没什么问题。”医生挤出一个笑容:“过两天可能需要您重新做一个检查,您快回去吧,我想您的雌君已经在等您了。”   ……果然。   强颜欢笑,重新检查,还提到了他的家属,楚辞想:“我果然命不久矣了。”   这一辈子楚辞在保育院长大,他是一颗被遗留在战争边境的雄虫蛋,没有雌父雄父,他成年前的监护人是保育院的院长,成年后唯一的亲眷就是雌君诺维尔了。   但是楚辞并没有太伤感,前一世熬夜猝死,这一世穿成了个智障一样的虫渣,被全社会捧星星捧月亮一样长大,也算够本了,就算不久于人世,也就当作为他人渣的所作所为赎罪了。   雄虫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推我回去吧。”   医护推起雄虫的轮椅,将他推回病房,检查室门将雄虫隔绝的瞬间,亚雌护士捧着脸,小声惊叹:“天啊,这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雄子。”   对冗长的检查毫无不耐,完美服从医护人员的安排,让举手就举手,让摇头就摇头,全程无比配合,甚至亚雌护士不小心撞到他的时候,雄子也没有怪罪。   “不但脾气很好的样子,样貌也很好看啊。”   楚辞有一张温雅漂亮的脸,眉宇间沉淀着清淡的书卷气,就像是学校里成绩最好的高冷学霸,只是穿着普通的白衬衣坐在那里,就自成一方风景。   他们小声讨论:“雄子不知道缺不缺雌侍啊,他刚好受伤了需要人照顾。”   一位年长的医护敲了敲亚雌的头,皱眉道:“只是一场检查,你们就知道他脾气好?这位阁下的雌君可是刚从教管所里出来。”   说起诺维尔少将,他们都沉默了。   年长者默默叹气:“好了,都去收拾吧,等雄虫睡下,我们或许可以给诺维尔少将做个治疗,让他好受一点。”   病房内,楚辞被推入房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跪着的诺维尔。   他的雌君身形修长挺拔,流畅漂亮的肌肉束在修身的衬衣里,军裤包裹着笔直的腿,此时安安静静地跪在床边小憩,半边脸打上夕阳的侧影,白衬衫染上橙红的光,就像一副暖调的画卷。   楚辞放轻声音:“你怎么跪着?”   诺维尔一惊,这几天的惩罚极大的削弱了他的感知,以至于雄虫走进房门都没有发现。   他不愿意再去想被忽视的雄虫会有多么愤怒,已经沦落至此,左右不会更差了。   诺维尔调整了姿态,行了个标准的跪礼,双手托起一个羽毛球拍大小的盒子,平淡道:“诺维尔冲撞了雄主,请您惩罚。”   楚辞顿了顿,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第3章 抑制环   楚辞虽然已经在虫族待了很多年,但或许是因为太顺风顺水了,他一直处在一种‘脑雾’的状态,懵懵懂懂,看什么都像隔雾观花,看不清楚,虫族的二十年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场电影,前面人类的生活反而更生动些。   对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而言,唯一能看见下跪的地方,可能就是影视剧里太监跪皇帝了。   虽然知道下跪是雌虫的传统,楚辞还是吓了一跳。   他顿了顿:“你起来吧。”   医护将楚辞的轮椅摇高,楚辞坐回病床,拍了拍床沿:“坐这儿。”   诺维尔没有动,他将手中的盒子托在雄虫的手边,平淡道:“坐姿不方便惩罚,请您允许我跪在这儿。”   惩戒盒不轻,他又虚脱乏力,只是这片刻的时间,手臂就开始抽搐发抖。   诺维尔咬着舌尖,倘若第一天就连鞭子都托不稳,这难得的几日喘息也要被剥夺了。   楚辞没说话,他瞧见雌虫颤抖的手臂,伸出手,默默接过盒子,放在了病床上。   期间,他不经意低头,瞥间了印在盒子说明书。   这玩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股鞭、散鞭、带倒刺的,看得人不寒而栗,楚辞没觉醒前的脾气放雄虫里其实算好的,他没用这些玩意儿招呼过诺维尔,此时算是两世第一次见。   ……好家伙,什么变态玩意儿。   楚辞默默地把盒子挪远了一点。   诺维尔见他接过盒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顺从地转过身,将脊背暴露在雄虫顺手的地方:“请您责罚。”   楚辞本想让他起来,但是雌虫肯定不会听,于是雄虫按住脑袋,思考怎么在符合雄虫脾气的情况下叫诺维尔起来,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闻到了淡淡的血味。   雄虫虽然撞破了脑袋,但伤口已经结痂,还用纱布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起来,这血味显然来自诺维尔。   楚辞看着诺维尔的后背,虽然雌虫紧急处理过,但衬衫还是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痕。   “诺维尔。”楚辞深吸一口气:“脱掉衬衫。”   一向顺从的雌虫难得僵硬,诺维尔的手指捏住衬衫边缘,指节用力到发青发白,他一动不动,无声的抗拒着。   诺维尔还记得,医护说雄虫吐了。   伤口没有涂药,他还带了抑制环,现在他的脊背和照片上一样丑陋,如果又吓到了雄虫,他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虫族就是这样,即使袒露伤口的命令是雄虫下的,但只要雄虫受到惊吓,就是雌虫的罪过。   “诺维尔。”楚辞放轻声音,重复道:“把衬衫脱掉。”   这衣服不是不粘伤口的料子,现在不脱,等流出来的血液凝固成血痂,再想把衣服从伤口上剥下来,就难免受一番折磨了。   “……请您不要。”   或许是楚辞柔和的口气让雌虫有了一丝讨价还价的勇气,诺维尔头埋得极低,指尖颤抖:“衣服的料子很薄,不会影响到我感受疼痛的,请您允许我穿着它。”   楚辞有点不解,诺维尔捏着衣服的样子简直像守贞的闺秀,但是他们已经结婚了,诺维尔是他的雌君,雌虫没有必要在雄主面前扭捏才对。   如果是其他事情,楚辞可能就随他了,但是伤口粘连着布料,不但影响愈合,扯下来还会很痛。   楚辞想来想去,决定再劝一句。   他努力把声调放得温和,让语气听上去没有强迫的意味:“还是脱下来吧。”   事不过三。   雄主的话就是圣旨,连续说了三遍,还不照做,就是雌虫不识好歹了。   诺维尔沉默片刻,垂下眸子,脱去了这件蔽体的衬衫。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雄虫的视线下,诺维尔仿佛被灼伤了一般,他的伤口滚烫,其他的地方却发冷发寒,甚至让雌虫忍不住颤抖起来。   楚辞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平板里看见图片和亲眼看见毕竟是不一样的,平板隔着玻璃屏幕,而现在伤口近在咫尺,甚至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血气,楚辞大病初愈,又有点想吐。   他伸出手,隔空描了描雌虫的后背,涩然道:“怎么还是这样?”   雌虫的恢复力是宇宙里首屈一指的存在,再严重的伤口放在军雌身上都能很快愈合,也正因于此,虫族的军队才那么让人闻风丧胆。距离楚辞点开图片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这些伤口为什么还那么严重?   诺维尔袒露着脊背,跪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木然地想:还是什么样?还是那么难看,还是那么狰狞,还是那么令虫作呕?   想到此处,他甚至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意:看见这么难看的伤口,雄虫又恶心地想吐了吧?   楚辞确实想吐,胃里一阵阵泛酸,但他强行压了下去,在朦胧一片的脑雾中搜索,最后找到了抑制伤口恢复的关键字:抑制环。   这变态东西也不知道是谁发明出来的,目的是延迟雌虫的伤口愈合,避免雄虫的‘赏赐’隔天就消失不见,让雄虫觉得没脸。   ……丫的,居然还有比家暴亲人更让人没脸的事情吗?   楚辞坐直身体:“诺维尔,把肩膀直起来。”   他的雌君伏得太低了,楚辞够不到他的脖子。   跪直身体会让伤口离雄虫更近,诺维尔拿不准雄虫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第一时间执行指令:“……是。”   诺维尔将脖子放到合适的位置,雄虫冰凉的手指便伸到了旁边,在抑制环上摸索起来。   抑制环有多种功能,第二第三用于收紧,第一则是解除。   雌虫理所当然的以为他要按第二第三个。   但雄虫的手指绕过了第二第三个,准确的按在了第一个按键上。   抑制环上传来了冰冷的机械音:“是否解除拘束?”   诺维尔微微叹气:“雄主,那个按键是取下抑制环的……”   他话音未落,雄虫清冷笃定的声音传来:“是。”   抑制环应声而落。   脖颈被束缚的地方勒出了一小块红痕,楚辞用手指摸了摸,不过短短几秒,那红痕便在他的注视下消失不见了。   雌虫恐怖的治愈能力。   冰凉的手指轻柔地抚摸过要害处的皮肤,雌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诺维尔茫然又无措地抬眼:“雄主?”   为什么解开抑制环?   雌虫怔愣的表情太明显,诺维尔在军部的风评出了名的清冷淡漠,即使是摘去翅膀的酷刑,也很难让他的表情有所波动,但此时他抬眼望着雄虫,苍青色的眸子盛满了疑惑和不解,和传言中的淡漠毫无关系。   楚辞没忍住笑了一下,但是当着伤者的面,尤其是因为他的命令而受伤的伤者,笑出来总是很不人道的,他咳嗽一声压下笑意,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讨厌你身上的血腥味。”   这个借口还算合理,毕竟雄虫看见伤口就吐了,想来见不得血,诺维尔垂下眸子:“是。”   过了一会儿,他补充道:“……两天就会好,不会再有血味。”   楚辞推了推雌虫的肩膀,假装嫌弃道:“我一天都不想闻了,你去找医护开单子上药。”   雌虫自愈能力变态,小伤一般不上药,但有时为了争夺战场上的时机,也会使用药物促进愈合。   现在显然不是什么战场上的关键时机,诺维尔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怎么和医护开口。   而雄虫已经按响了病床旁的闹铃。   距离医护离开楚辞身边不到半个小时,铃铛骤然响起的时候,负责他的医生心脏陡然一紧。   雄虫身体一切正常,按理是没什么事情需要按闹铃的,难道他把诺维尔少将打成重伤,不得不抬出来医治了?   这个念头很快被医生按了下去,雄虫体制虚弱,手上也只有最基础的工具,怎么也不可能把强悍的军雌打成重伤,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更恐怖的想法……   老天,不会是诺维尔少将受不住,把雄虫打伤了吧?   那可就不是关进管教所和流放荒星能了结的了,等待雌虫的绝对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恐怖刑罚。   他握住小推车,一路疾驰,冲进了雄虫的病房。   让人意外的是,病房里没有鲜血淋漓的雌虫,也没有奄奄一息的雄虫,诺维尔安安静静的跪在地上,仰头注视着他的雄主,雄虫则慵懒随意地靠在病床上,被子拉过膝盖,医生进来的时候,他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一切看上去无比正常,甚至有点温馨。   医生的手微微发抖,对这只奇怪的雄虫而言,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比如他那份正常无比的脑部体检报告,已经被数十个脑科专家轮流传阅,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为什么雄虫会连说三遍谢谢。   他挤出一个微笑:“阁下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楚辞摇摇头,伸手指了指旁边的诺维尔:“我讨厌他身上的血腥味。”   医生心里一紧。   他已经能猜出雌虫的下句话了:谅解协议作废,把他押回教管所。   医生看向诺维尔少将,银发雌虫的容貌俊逸漂亮,此时低垂着眉目,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医生忍不住为诺维尔求情:“阁下,他已经知道错了,请再给少将一个机会……”   雄虫抬眼看他,狭长的眼睑中盛满了不解:“什么?”   “我叫你给诺维尔开体检单,给他上药把伤口治好。”楚辞皱着眉头,学着本土雄虫的说话方式:“这该死的血腥味,我一刻也忍受不了了,快点去处理。”   医生愣在原地。   没有人告诉楚辞,他学得一点也不像,虫族的雄虫才不会因为忍受不了血腥味叫雌虫去上药,他们只会厌恶地看着雌虫,让他们从视线中滚出去,别碍着他们的眼。   “是……”医生拉开门:“诺维尔少将,请和我来吧。” 第4章 误会   楚辞坐在病床上,用光脑勾诺维尔的体检单。   在这该死的虫族,雌虫的体检单要那些项目都要雄主来勾,如果雄虫不同意检查,雌虫甚至连为自己体检的资格都没有。   他在医生的建议下为诺维尔勾选了伤口清洁,上药,还有常规的血液和营养检查,这两个检查是为了避免在教管所受到的刑罚太过惨烈,对身体造成创伤。   一般来说雌虫身体强悍,用不上这些检查,但楚辞以防万一,反正诺维尔的工资多,这些必要的项目不能省钱,他就大笔一挥全勾上了。   楚辞勾完了,盯着检查单确认了一下,忽然问:“翅囊是在背上吗?”   翅囊是收纳翅膀的地方,雌虫不战斗的时候翅膀会收回身体,那里神经密布,非常敏感,是雌虫最锋利的武器,也是最不可触碰的要害。   医生道:“是的。”   楚辞点点头:“那把翅膀和翅囊的检查也勾上吧。”   反正已经选了这么多检查了,再多一个也不多,雌虫背上那么多伤,万一伤到了翅囊就不好了,多做一个检查总安心一些。   勾完所有选项,楚辞将平板递还给医生:“快去检查吧。”   另一边的房间里,诺维尔换上了无菌病服。   他看不懂雄虫今晚格外仁慈的原因,但还是默默祈祷这份莫名其妙的仁慈能久一些,教管所给他带来的伤害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灵上的疲倦,雌虫已经快三天没合过眼了,他迫切地需要一场深度睡眠。   但即使被赦免出来,雌虫也不是想睡就能睡的,他首要的工作是照顾雄主,等雄主睡着了,他才能靠着雄主的床小憩一会儿。   诺维尔闭上眼睛,祈祷大病初愈的雄虫不要那么精力旺盛,最好能早点睡觉,让他也跟着休息片刻。   检查室的无影灯打开,诺维尔没有权限知道雄主勾选了哪些检查,他也没多问,默默收拾好了自己,跟着医护推开了检察室的大门。   刚进门,诺维尔就愣住了。   他看着检查室中心巨大的十字形支架,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他后退两步,直到脊背抵住了检查室冰冷的大门,才压着颤抖的声音:“这是雄主的意思?”   那支架他在教管所见过,中间用来捆住身体,十字延申出去的部分是用来固定翅膀的,如果有雌虫犯了重罪,摘除翅膀的刑罚就在这里举行。   当时的诺维尔表情淡漠,心中死灰一片,摆不出其他表情,但此时此刻,在医院耀眼的无影灯下注视着铁灰色的刑架,诺维尔才发现他的淡定不过是强装出来维持体面的,虚幻的就像空中的肥皂泡泡,一碰就碎了。   摘除翅膀是雌虫最深处的恐惧,他们恢复力惊人,被炸断手脚,泡在再生液里也能再生,唯独一对骨翼,藏在身体柔软的翅囊内,一旦被毁去,就再也不能再生了。   在医院里摘除翅膀或许比教管室要好上一些,教管室割翅膀是惩罚,而惩罚是不打麻药的,刑官会用铁杵强行撬开翅囊,拉出翅膀固定,然后直接沿着骨头将翅膀剥落下来。   医院摘翅膀大多是医治,比如军雌的翅膀受伤坏死,为了炎症不波及其他身体组织,也会割去翅膀,但这种情况是会注射麻药的,全程无痛。   “……冷静点,诺维尔。”诺维尔咬住舌尖,他自我告诫:“要知足,打上麻药再摘,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可惜他再怎么自我麻痹,也控制不住背后冷汗涔涔。   如果从始至终都没有希望也就罢了,呆在管教所的几天,诺维尔明明已经认命,他带着一张完美无缺的淡漠面具,谁也看不透他心中的恐惧,所以谁也刺痛不了他的自尊。   但现在,明明已经得到了赦免,甚至雄主全程轻声细语,闻到血味也没有让他滚回教管所,却还是逃不开割掉翅膀的结局吗?   从地狱回到人间,再被抛往地狱,总比直接坠入地狱更痛一些。   “当然是你雄主的意思,只有他有资格为你开诊疗单据的。”听见雌虫的问题,医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将各种药水推进注射器:“来吧少将,检查开始了。”   ……教管所的一切不过是开胃小菜,剥去翅膀才是雄虫对忤逆的雌虫的惩罚。   诺维尔苍青色的眸子动了动,他分不清哪些瓶瓶罐罐里哪一些是麻药,又或者雄虫根本没有给他勾选麻药。   检查的医生是个生面孔,中年模样,略微谢顶,表情严肃。   楚辞那边的医生负责脑科,和诺维尔八竿子打不着,这里全部的医护诺维尔都没见过,也没说过话。   见他愣在原地,为首的医生拿起针液试了试,对着诺维尔招手:“少将,别站在门口了,过来吧。”   诺维尔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状的伤口,被汗水蜇得生痛,无影灯的强光打在头顶,连视线也开始眩晕。   他咬着舌尖:“我想见雄主。”   医生一愣:“什么?”   诺维尔向来擅长隐藏情绪,淡漠的表情就是他的盔甲和护身符,即使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表情依旧平淡,声音也很正常。   诺维尔重复一遍:“我要见雄主。”   就算是既定的结局,他也要知道毫无转圜的余地,才甘愿接受处罚。   医护对视一眼,劝慰道:“少将,您的雄主还在病床上,请您不要打扰他了,万一雄虫生气,您也要被折腾不是?”   诺维尔浑身僵直,仍旧是那句话:“我要见雄主。”   他是军雌,还是帝国的少将,战力不可小觑,而在场都是医虫,常年不锻炼,还有几个娇小的亚雌,诺维尔拒不配合,没有人能把他绑上诊疗架。   医护们面面相觑,实在不懂雌虫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叫嚣着要见雄主,帝国最无礼的雌虫也不敢这么骄纵。   “好吧。”医生拿出通讯器:“我会给你的雄主发通信,但他来不来就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他耸肩:“毕竟没有人能强迫一只雄虫。”   说罢,他当着诺维尔的面打开楚辞的通信界面,打字输入:“尊敬的楚辞阁下,您的雌虫拒不配合检查,他执意要见您一面,请问您过来吗。”   拒不配合,执意。   没有雄虫会喜欢这种强迫性的词语,所有人都知道,雄虫不会来了。   医生将通讯器搁在桌上,开启了外放模式,这样如果雄虫回电话将不守规矩的雌虫臭骂一顿,他们每个虫都能听见。   诺维尔抿住嘴唇,口中发苦。   而此时,楚辞正靠在床上打游戏。   他的雌君去做检查了,医护又多是单身雌虫,雌雄授受不亲,没办法拉人聊天,楚辞百无聊赖,只能开光脑打游戏。   虫族这一世楚辞是不玩游戏的,但人族的楚辞可是个高手,他兴致勃勃地点开游戏库,然后从头拖到尾,表情逐渐从兴奋变成了嫌弃。   和地球文娱产业的百花齐放不同,虫族的技能点全点在战斗力上了,游戏行业一片凋敝,什么沙盒,RPG,MMO一概没有,楚辞划拉了半天,当前星网最火的游戏居然是太空大战。   这玩意楚辞小学就不玩了,无非是开着一辆像素小飞机biubiubiu的发导弹,满屏炸别人的飞机,然后躲避敌军的导弹。   他正打算划走,看见了游戏底下的一行标注。   ——精神力测试特供版。   传言虫族的始祖雄虫有精神力,那时他们的战力和雌虫一样恐怖,S级的雄虫一旦出现在战场,就是单方面的屠杀,他们铺天盖地的威压摁下来,就像一只倒扣的巨碗,碗中所有活着的东西,不论敌我种族,都得向雄虫俯首称臣。   楚辞想了想他认识的傻叉雄虫们,一个赛一个的蠢材,二十以内加减法都算不清,解个方程组就算天才雄子了,这帮虫要是生活在地球上,不被当成神经就不错了,还精神力。   想到这里,楚辞不由沉下脸色。   ……在摔破脑袋之前,他也算不清二十以内的加减法,方程组对他而言,更是宛如天书。   在人族已经攻读完研究生,虽然高等数学学得也没多好,但算算莱布尼茨拉格朗日还是没有问题的楚辞:“……”   ——md,不但是个虫渣,还是个智障。   他这么想着,带着三分不屑点进了游戏。   ——他倒要看看为一群智障准备的精神力测试游戏是怎么回事。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虫族版的坦克大战难度相当高,有的时候铺天盖地都是敌军飞船,根本躲不开,需要用炮火解决掉一些,撕出出口。   这就要求同时发送炮火和进行躲避,在规划躲避路径前,计算需要击落的飞船,两者必需协同进行,一心二用。   楚辞连开三把,第一把面前撑到了一百五十分,第二把熟悉了操作,分数翻倍,有了三百分,第三遍总结出了一些规律,上了一千分。   就在他兴致勃勃,打算再开一把的时候,光脑弹出来一条消息。   “尊敬的楚辞阁下,您的雌虫拒不配合检查,他执意要见您一面,请问您过来吗。”   雌君忽然要见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是要紧的事情,诺维尔不会轻易打扰雄虫的,这只雌虫说得好听叫淡漠,说得难听就是能忍,再多的罪责加诸于身,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忍下去。   楚辞完全没犹豫,按下了语音键。   检查室内,光脑哔了一声,雄虫清越的声音传了出来。   “好的,我马上过去,请稍等一下。”   楚辞的声音很好听,和他的脸一样,有一种清雅的文气,让人想到山涧潺潺的溪流,或是空谷回荡的山风。   在安静的检查室内,声音缓缓传开,温柔地像荡起的涟漪。   诺维尔抬起脸,淡漠的表情凝在了脸上。   医护们也满脸的惊疑。   雌虫没有给任何理由,莫名其妙地打扰休养中的雄主,雄主非但没生气,还同意过来?   天下真的有这样的雄虫吗? 第5章 检查   楚辞理了理翘起的头发,趿拉上拖鞋,从病床上下来。   他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医护们小题大做,非要用轮椅推他。   楚辞推开门,四处看了看,主治医师不在,没人会念叨雄虫私自下床的事情,就放心得出了房间,在走廊上随便拦了个面生的医护:“有劳,请问B017检查室怎么走?”   “左拐上五楼,往里头最后一间。”医护只当是雌虫找不到路,头也不抬,随口给他指。   楚辞点头:“有劳。”   他走出去好远,那医护恍惚间抬起头,忽然明白了什么。   ——天啊,没有虫纹,那位礼貌的阁下难道是一只雄虫?   五楼走廊尽头,楚辞敲了敲探视窗:“是这儿吗?”   检查室是无菌病房,楚辞没换无菌病服,不能进去。   医生第一时间发现了窗外的楚辞,他们谁也没想到雄虫真的来了,连忙走过来,拿起对讲装置:“阁下,您的雌虫拒绝接受检查。”   他怒气冲冲:“而且他坚持要见您,我再三嘱咐不要打扰您的休息,但他依旧坚持,我才会给您发消息的。”   同一个意思用上不同的语言,效果总是不一样,比如现在,他可以说‘您的雌虫感到不安,希望在检查前向您确定一遍’,也可以说‘他不同意接受检查,坚持要打扰您。’   诺维尔不是无理取闹的雌虫,恰恰相反,他的情绪内敛,忍耐力异常强悍,甚至教管室的鞭打也没让这只清冷的雌虫露出别的表情。   楚辞透过玻璃,看向他一言不发的雌君:“诺维尔?”   玻璃的正前方是谢顶的医生,诺维尔站在斜角,低垂着头,从楚辞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一小节苍白的脖颈。   诺维尔的脸色很不好。   楚辞扣住对讲机:“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检查。”   诺维尔抬起头,试图挤出一个微笑,但这不是他常用的表情,最终只是无力地勾了勾唇角,他轻声问:“雄主,这里所有的项目都是你勾选的,对吗?”   楚辞不明所以:“是的。”   雌虫的的检查当然只有雄虫能勾。   诺维尔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了个干净。   他抿起唇,又想起雌君手册的规定,雌虫不得在雄虫面前做出咬唇一类抗拒的动作,于是转换成一个虚浮的笑意:“好的,我明白了。”   他顺从地拉开后背上的拉链,露出翅囊:“我们开始吧。”   “等等。”楚辞出声打断:“你明白了什么?”   他怎么什么都没明白?   诺维尔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清冷表情,好像他对接下来的事情毫不在意,他一板一眼的回复:“我明白这场手术确实是雄主的要求,我会顺从。”   楚辞怔愣:“什么?”   谁做手术?诺维尔?   可是他的雌君不是后背受了伤,抹抹药就好了吗?怎么就快进到手术了?   楚辞狐疑的目光扫过检查室,最终落在了房间中心那个巨大的支架上。   他虽然是雄虫,但是认识这个东西,这是强迫雌虫张开翅膀的器具,前些日子帝国处决一些犯了叛国罪的雌虫,就在中央广场上支起了这样的架子。   楚辞好像明白了诺维尔在想什么。   “等等先别动,诺维尔,你过来。”他对着雌虫招招手,等诺维尔走到玻璃前,楚辞抬头,正对上雌君苍青色的眸子,眸子里的光芒瑟缩暗淡,甚至不敢和雄虫对视。   楚辞将光脑贴上玻璃,调出诊疗单给雌虫看:“诺维尔,这是你的诊疗单。”   都是很普通的检查项目,没有什么手术。   诺维尔不明白雄虫这么做的含义,但还是顺从地抬眼去看诊疗单。   他的内心有一个微弱的声音。   ……拜托了,请勾选麻药吧。   当然没有麻药。   诺维尔闭上眼,如同跌入了无边的噩梦。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他从教管所接出来?   明明是完全一样的结局。   眼看着诺维尔的状态越来越不对,楚辞抬手重重地敲了两下玻璃,试图安抚失措的雄虫:“诺维尔,别怕,你好好看看,全是检查,没有手术,我没有勾选手术,你不需要做什么手术。”   不需要做什么手术?   敲击的声音将诺维尔唤醒,他恍惚抬起眼,依言去看诊疗单。   就像楚辞说的,干干净净,全是检查,没有手术。   唯一和翅膀有关的是翅囊和翅翼的常规功能检查,那台支架只是用来做这个的。   秃顶医生这才反应过来,雌虫不是非要麻烦雄主,而是将普通的检查误会成了摘除手术,他推了推眼镜:“诺维尔少将,摘除翅膀是很严重的手术,本来也需要雄虫亲自到场确认签字的,而且我们是医院,不会随便做这种手术。”   他补充:“而且如果要您痛苦的话,管教所才是更好的选择,我们医生做不来那种事情。”   诺维尔抿着唇,退后两步,对着玻璃窗跪下来:“很抱歉雄主,误会了您,请您施以责罚。”   他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平稳清淡,如果不是脖颈通红,几乎看不出这只平静的雌虫内心有多么羞窘。   ……居然将普通的检查当成了摘除手术,还一定要雄主过来,他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楚辞打了个哈欠:“好了,误会解开了,责罚的事情先欠着以后再说吧,你先乖乖做检查,然后回来找我吧。”   雌虫连耳朵尖都红了。   什么叫乖乖做检查?好像他是撒泼打滚不肯配合的小虫崽。   医生放下手中的药液:“好了少将,雄主你要见也见到了,你要确定是雄主的命令也确定了,就快脱掉衣服躺上来吧。”   更像是无理取闹的小虫崽了。   诺维尔:“……嗯。”   帝国之星,最年轻的将领之一,军部出了名清冷淡漠的诺维尔少将,在诊疗床上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雄虫的伤好得差不多,还有一些常规检查,楚辞安抚了诺维尔,就打算窝回房间继续打他的太空大战。   虽然虫族这一世是个草包,但人族的楚辞是争强好胜的性格,玩游戏就是冲着通关去的,不玩到最后不放手,这个太空大战虽然规则老旧,画风落后,但一旦开始玩,楚辞还是想尽量打高分。   游戏加载需要一点时间,他在走廊调出光脑,躺床上时就能刚好加载好,结果加载条卡一半呢,病房里忽然多出了两个虫影。   这两只雌虫都是军衣军裤,肌肉壮硕,小山一样的身影覆盖着楚辞,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从床上拖下来暴打一顿。   楚辞:“……?”   虫族这一世楚辞干过太多人渣事了,放在人类社会非要被人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他努力回忆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好像得罪的最狠的也就是诺维尔了,但他的雌君乖乖呆在检查室,除此之外还真没什么虫了。   楚辞的手指摸上床头的摇铃,随时准备按下,他警惕的看着两个凶狠的雌虫:“你们哪位?”   话音未落,两只雌虫深深弯腰,对着楚辞90°鞠躬。   楚辞往旁边避开:“免了,起来。”   按我们人族的传统,一般只对棺材这么鞠躬。   军雌直起身体:“楚辞阁下安,我们是诺维尔少将的副官,我叫伊塔。”他指了指同伴:“他叫伊斯。”   楚辞点头:“所以你是来找诺维尔?”他刚把诺维尔从管教所放出来,军部的消息倒是快。   他将手指从摇铃上移开,指了指门外:“诺维尔还在做检查,你们可能要等一下。”   两只雌虫对视一眼,均看见了对方眼神中的凝重。   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才使得强悍的军雌需要检查?   “不,我们并非来找少将的。”伊塔递上来一封请帖:“我们很抱歉少将的疏漏对您造成的伤害,少将在军部服役,他的事情就是军部的事情,我们希望给您补偿,艾尔文上将想要邀请您商议赔偿事宜,不知道您明天是否有空?”   艾尔文上将第一军的最高长官,楚辞想了想,按照辈份,诺维尔应该叫他小叔叔。   诺维尔贵族出生,可惜雌父早死,在诺维尔幼崽时期,艾尔文算他的监护人,只是这位上将军的忙碌程度和他的军衔成正比,并没能给诺维尔多余的照顾。   或许也正是父母关注的缺失,养成了诺维尔万事不开口,冷若冰霜的性格。   “有的。”楚辞点头:“邀请我一个人吗?”   伊斯犹豫了一下:“如果您愿意带上少将的话……”   艾尔文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着请楚辞,其实更想见的是诺维尔,他急需确定侄子的状态,查看诺维尔是否受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楚辞再次点头:“好的,我会带他去的。”   请帖已经送到,军雌没有理由打扰雄虫的休息,他们又鞠了一躬,拉开门退了出去。   病房内的雄虫打起了太空大战,病房外的雌虫却没走,他们并排坐在医院的椅子外,眼巴巴地望着走廊尽头。   他们的少将到底在做什么检查?   楚辞阁下会愿意在少将的诊疗单上签字吗?   如果少将的伤要花很多钱,楚辞阁下会同意医治吗?   久等不见,伊斯小声问:“你说少将会被轮椅推回来,还是会被病床拉回来?”   诺维尔当然是自己走回来的。   他换回了衬衫,手臂上搭着淡金色的军装,银色的长发束在脑后,从走廊尽头走来,看见副官微微怔愣,旋即颔首道:“你们来了?”   俨然还是那个表情淡然,万事不过眼的诺维尔少将。   伊斯激动地迎上去:“少将,太好了,你原来没死唔唔唔!”   伊塔按住他的嘴,低声警告:“雄虫阁下还在里面躺着,不要胡言乱语。”   医院的隔音不好,不能再给少将添麻烦了。   伊塔朝着诺维尔行了个军礼:“少将,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林恩少将暂时接管了您的职位……”   他小声向诺维尔介绍最近发生的事情,诺维尔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他看向副官:“你们回去吧,我不能在走廊耽搁太长时间。”   他的现在主要工作是照顾雄主,医院记录了雌虫出检查室的时间,如果在走廊待了太久被雄虫发现,雄虫误以为诺维尔消极扛罚,又是一番难耐的折磨。   诺维尔推开病床的门,又反手关上,隔绝了副官的视线,这才一屈膝,在门口跪了下来。   他叩首:“雄主。”   楚辞打游戏正打得激烈,骤然听见有人讲话,手一抖,光脑啪地落在了床沿。   诺维尔垂眸,屏幕上刚好卡在结算界面。   分数:3627 第6章 共枕   诺维尔抬手将光脑捡起来,膝行到楚辞身边,握住他的一节腕子,将光脑扣了上去。   楚辞:“……”   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光脑掉了都要别人捡的样子,可真是十足的废物啊!   但楚辞还不能提出异议,不然分分钟被拉去全身检查,他关上光脑,看着床边半跪的雌君:“你回来了,起来吧。”   诺维尔伸手替楚辞整理好表带,垂眸道:“不敢。”   服侍在病床前的雌虫本来就是要跪侍的,雄虫不喜欢仰视雌虫,生病的时候尤其不喜欢。诺维尔不想自找麻烦。   他提醒雄主:“快10点了,您应该睡觉了。”   只有雄虫睡着了,雌虫才能有喘息的机会,诺维尔本来就三天没睡觉,今天又大起大落,酸苦咸涩尝了个遍,饶是忍耐力强悍如他,神经也绷不住了。   他的脑袋昏沉,眼前发黑,万一真的在雄虫的病床前出了纰漏,那结果绝不会是诺维尔想要看见的。   雌君铁了心跪在地上不起来,楚辞也没有办法,如果强硬地叫人起来,雌虫又要吓得够呛。   他深深得为虫族病态的社会叹气,干脆将脑袋裹进被子里:“好吧,那我睡了。”   但他闭着眼睛,根本睡不着。   ……见鬼,一个大活虫跪在床下,低头就能看见他的发顶,每次调整睡姿都要小心不要踹到他,这种情况谁睡得着啊!   雄虫又翻了个身。   诺维尔维持着跪姿小憩,却也不敢睡熟,楚辞一动他便醒过来,敛住倦怠的眼眸,无声无息地跪直了。   这样无论是雄虫有吩咐,还是挑剔他的姿势,亦或者想要一脚踹过来,都比较方便。   楚辞又滚了两下,实在受不了,这样睡觉对两个虫都是折磨,他拍了拍床榻:“别跪了,上来。”   他和诺维尔虽然结婚了,但是新婚燕尔,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诺维尔就被送进了教管所,然后楚辞在病床上醒过来,想起了前世的事情,故而他和诺维尔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只是被匹配强制捆绑到一起的陌生虫。   但反正都是他的雌君了,和老婆同床共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诺维尔眸光微动:“不敢,病床是单人床,我不敢打扰您的休息。”   病床虽然是张单人床,但虫族对雄虫的优待体现在方方面面,他的床也比一般单人床宽敞,楚辞和诺维尔都是修长的身材,挤一起完全睡得下。   “……死脑筋。”楚辞嘀咕。   帝国对雌虫苛责太过,他们严守规矩,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生怕一时不察,落入万劫不复的下场。   硬叫人上来也可以,但诺维尔又要忐忑半夜,楚辞想了想,装着不耐道:“叫你上来你就上来,这床冷死了,你快上来给我暖暖。”   诺维尔这才起身:“是。”   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才是雄虫的常态,诺维尔像是回到了熟悉的领域,他松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开始解扣子。   他本来就只穿了一件衬衫而已,再一脱就什么也没有了,楚辞借着窗外的月亮,能看见他冷玉一样的皮肤,月光顺着腰线洒下,没入到修身的裤装中,再然后,雌虫又把手放在了腰带的金属扣上。   楚辞:“……你在干什么?”   他虽然在虫族待了二十年,但这二十年浑浑噩噩,以至于现在占主导地位的依然是人类的性格,楚辞只看了一眼,就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非礼勿视。   诺维尔低声答话,一板一眼地像是主持在播报新闻:“根据雌君手册,为雄主暖床需要脱去全身的衣物,尽量用最大的皮肤面积接触床铺,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提供热量的器具。   楚辞都无语了,这个雌君手册到底是什么狗玩意儿,比三从四德还离谱。   他不说话,雌虫便顿了下来,他只当是什么行为惹了雄虫不满意,叩首道:“是我没能学好手册,冲撞了雄主,请您责罚。”   楚辞只希望这个鬼手册赶快从他雌君的脑袋里消失掉,但现在无论说什么,雌虫都会以为是责怪,他只得含糊道:“没有,你上来吧。”   他话音刚落,雌虫便滑入了床榻。   两人现在只有楚辞穿着薄薄的睡衣,皮肤的温热透过布料,让楚辞鼻尖都开始冒汗了。   他的手试探地摸上雌君的腰,蜻蜓点水的一碰,又收了回来,改揽住雌虫的肩膀,把人带进怀里:“快睡吧。”   “是。”   他们挨得太近了,雌虫的脸几乎要碰到雄虫的肩胛,而雄虫的手揽着雌虫的后背,手指火热滚烫,轻飘飘地点在皮肉上,烫得诺维尔要烧起来了。   他问楚辞:“您不要吗?”   “嗯?”楚辞微微睁开眼,想了想才知道雌君在说什么,于是又慢慢闭上:“太累了,改天吧。”   诺维尔没说话。   和雄虫贴在一起睡觉,这绝对是违反雌君手册的,雌虫只是工具,工具怎么能和主人有如此亲密的举动呢?   但诺维尔实在是太困倦了,雄虫的被窝很热,暖暖地贴在冰凉皮肤,雄虫的手臂也很热,被他环抱着的时候,就像是被什么保护了起来,他嗅着雄虫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很快坠入了黑甜的梦境。   楚辞就没那么好过了。   他一个刚刚度过一次觉醒的成年雄虫,怀里抱着一个银发青眸的大美人,两人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紧紧贴在一起,这能忍?   不能也得能,诺维尔是病人,啊不,病虫,把睡着的病虫叫起来做事,那是什么品种的虫渣?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响,好不容易汇集起来一点睡意,最终头一歪,抵着诺维尔的发顶,和他贴在一起睡着了。   次日清晨,居然是更晚睡的楚辞先醒。   他偏过脸,诺维尔还依在他的怀里,满脸倦容,这几天雌虫显然被折腾的不轻,少见的流露出了几分虚弱。   楚辞动了动,想要爬起来,但他的胳膊被诺维尔半压住了,稍微移动就可能惊醒雌虫。   他抬眼看去,雌虫双目紧闭,修长好看的眉毛皱起,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很难想象到底是多残酷的对待,才让向来云淡风轻的雌虫便成了这个样子。   楚辞叹气,干脆闭上眼睛睡回笼觉。   这回笼觉还没睡着,诺维尔便醒了。   他迷茫了几秒,苍青色的眸子微微转动,从病床的天花板看到身边的心率监视器,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已经从管教所出来了,现在在雄主的床上。   昨天的一切太像一个臆想的美梦了,雌虫甚至怀疑他受刑过度,引起了精神错乱,他撑着手臂将直起身体,却在感觉到肩膀下柔软的触感时微微怔愣。   他压着什么?   手臂……谁的手臂?   雌虫猛地清醒过来,他崩着身体,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翻了下去,调整姿势跪在了床边。   即使是最受宠的雌虫,也不敢枕在雄虫的手臂上睡觉。   教管室的几天大大削弱了雌虫的感知力,以至于睡到了雄主的胳膊上,诺维尔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暗恨自己的粗心,万一雄虫先醒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楚辞闭着眼睛装睡,如果他现在醒过来,非要把雌虫吓死不可。   诺维尔在下面安安静静的跪了半响,视线不时掠过雄虫的手臂,虫族的雄虫是豆腐做的,皮肤一压就起印儿,他盯着那一小片红痕,忽然伸出手,轻轻放在了雄虫的胳膊上。   ……没有压麻吧?   诺维尔的睡姿很规矩,大部分的重量都在枕头上,楚辞的胳膊刚好在脖颈弯曲的地方,没怎么被压着,根本不麻。   但诺维尔不知道,他垂着眸子,轻轻挪动手指,替雄虫按压起那一小块肌肉,动作轻柔而谨慎,仿佛一只在窝里面探头探脑的兔子,雄虫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飞快地缩回去。   那动作太轻太柔,以至于楚辞没觉得舒服,他觉得痒。   忍了片刻,红痕消的差不多了,楚辞实在忍不住了,他翻过身,反手捉住雌虫的手指,微微掀起眼帘,问道:“在做什么?”   雌虫的手指颤了颤,闷着不吭声。   按照雌虫手册,雄主问话却不回复是极大的罪过,但他这情况,说了也是极大的罪过,诺维尔垂着头一言不发,木头一样跪在那里。   诺维尔从来不是讨喜的那种雌虫,他虽然长得好看,却太过木讷,雌虫要学会在雄虫惩罚的时候示弱,梨花带雨的哭一哭,或许能求得雄虫的怜惜,但诺维尔做不来那些,他在漫长的沉默里渐渐收拢手指,最后低声道:“冒犯了您,您罚我吧。”   他好像只会这一句。   短短两天,楚辞已经数不清诺维尔请了多少句罪了,他捏住雌虫的手指把玩:“嗯,说说你怎么冒犯了我?”   雌虫的手指白且修长,指腹略有薄茧,骨节清晰漂亮,比手模的手还要好看。   诺维尔不敢挣动,他被抓着的一只手呈放松的姿态,任由雄虫把玩,垂在衣袖里的一只却逐渐收紧,露出了手背上的青筋。   “我压到了您。”   “你压到了我?”楚辞故作惊讶:“我怎么不知道?”   诺维尔不说话了。   他又不合时宜地沉默了,若是那些得体懂规矩的雌虫,这个时候应该偎进雄主的怀里,轻声细语地撒娇,祈求雄虫的网开一面,但是诺维尔只是跪着,长长的睫毛扇子一样耷拉下来,像个精细的玩偶。   好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三声敲门声,主治医师抱着病例推开门,向病床上的雄虫颔首:“楚辞阁下,您的检查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吗?”   楚辞放开雌虫的手:“就来。”   上次的结果出来后,主治医生死也不相信结果没问题,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楚辞不得不在出院前再做一次检查,他轻车熟路地坐上轮椅,由着医护把他推往检查室。   刚进检查室,楚辞就愣住了。   这次的规模比上次更大,放眼望去十几个白衣服的专家,他们听见门响纷纷扭头,将目光投向轮椅上的雄虫,眼神凌厉中带着探究,硬生生把检查弄出了三堂会审的架势。   雄虫:“……”   他的手微微颤抖,心道:“天啊,我真的命不久矣了?” 第7章 宠幸   这一轮检查依旧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主治医生亲自将雄虫推回病房,在路上絮絮叨叨的交代注意事项。   “阁下请务必小心,额头不能吹风受凉,食物方面也要注意,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合适的菜单已经发给您的雌君了……”   虫族的雄虫都是玻璃做的,哪里像前世的楚辞,大学出车祸撞断了腿,第二天就拄着拐棍和同学吃火锅,他满不在乎地嗯嗯啊啊,半点没把注意事项往心里去。   主治医生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叹了口气,伸手递上一张名片:“如果有需要的话,请随时联系我。”   楚辞低下头,虫族的名片是实体的电子卡片,非常轻薄,厚度和一般名片一样,但是可以左右滑动,主治医生给的这张名片与其说是名片,不如说是简历,上头记载了医生的学历,年纪,还有一张清秀的证件照,以及他的婚姻状况。   未婚。   楚辞抬头看了他一眼。   未婚雌虫将简历递给雄虫,并且表示随时可以打扰,基本等于他愿意嫁给雄虫。   在医生看来,楚辞的脾气实在好,他温和有礼且配合工作,复杂的脑部检查要耗费三四个小时,雄虫往往查到一半就耐心耗尽,撒泼打滚的有,打杂器械的有,甚至对医护拳脚相加的也有,但楚辞整个过程都非常平静,让干什么干什么,这也是为什么主治医生对他的情况格外上心,不愿意放过任何健康风险的原因。   医虫在帝国是很吃香的,他们往往比军雌纤细,同时具备专业知识,能很好的照顾到雄虫的需求,就像人族许多人常说一定要有一个医生朋友,对于雄虫而言,也一定要有一个医生雌侍,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也好照顾。   但楚辞将名片推了回去:“抱歉,我和雌君感情很好,暂时没有娶雌侍的打算。”   虫族可没有一心一意的说法,和雌君感情再好也不影响娶雌侍,医生只当楚辞没看上他,笑了笑:“没关系,名片阁下就收着吧,如果您再出现紧急症状,有过去主治医师的联系方式总会方便一些。”   楚辞不再推拒:“有劳。”   他将名片收进了上衣口袋。   病房内的雌虫已经收好了一切物品,他将楚辞的东西打包分成两份,提在手上,楚辞推门扫视一圈,没有遗留下来的东西,对着诺维尔颔首示意:“走吧。”   他说着,条件反射地伸手够诺维尔的袋子。   楚辞前世是男人,和同学也好,朋友也罢,都是自己的东西自己拎,或者要是朋友手中有两份东西,他就自然而然地接过其中一份。   但他碰到诺维尔手指的时候,雌虫的手臂肌肉微微一跳。   楚辞瞬间反应过来,这是雄虫负责貌美如花,雌虫负责打打杀杀的虫族了,尊贵的雄虫是不可能拎东西的,诺维尔也不会让他拎,但现在收回手又未免太刻意了,于是他微微一顿,反手握住了诺维尔的手腕。   诺维尔僵住了。   楚辞也不管他这个动作有多么奇怪,拉着雌虫往前:“走吧,艾德文上将已经在等我们了。”   雄虫的动作实在太过招摇,他紧紧抓着雌虫的手腕,领先了雌虫一个身位,拉着他穿过医院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过的人群纷纷侧目,这种牵引的动作一般只出现在雌父和他们的小虫崽身上。   “天啊,那时一只雄虫吗?”   “这只雌虫真是受宠。”   路过的虫族议论的声音不小,军雌又五感敏锐,诺维尔听着听着,耳朵又红了。   ……明明他刚从管教室出来,还在七天的追溯期内,一旦再惹怒雄主,就会重新堕入地狱,和受宠扯不上任何关系。   两虫很快找到了他们飞行器,这架飞行器是楚辞之前选购的,用诺维尔的工资刷的卡,据说是当下雄虫最喜欢的款式。   雄虫的审美和他们的脑子一样拉跨,这飞行器花里胡哨的,全是高饱和度的撞色,屎黄配薄荷绿,再加上一点点大红,妖艳且辣眼,楚辞脸都绿了,拒绝承认这狗屁倒灶的玩意儿是他以前的审美。   诺维尔看着雄虫,试探着出声讨好:“雄主,星际又出了新的飞行器,是崭新的配色,您要选购吗?”   他学不来那些雌虫献媚的手段,性格又呆板无趣,雄虫和他结婚的唯一原因就是他的资产还算丰厚,如果刷卡能讨得雄虫的欢心,他愿意多刷两次,哪怕负债也没有关系。   军雌的报酬丰厚,每场战争都伴随着巨额的贡献点,只要他多上战场,总能赚回来的。   楚辞拒绝:“我不要。”   开玩笑,他不用想都知道所谓的全新配色是什么辣眼睛的东西,诺维尔的工资是多,但楚辞不喜欢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花钱,他皱着眉头:“我不感兴趣。”   诺维尔一顿。   雄虫当然不会不感兴趣,家里的地下车库停着十几辆各式各样的飞行器,每次和朋友出门逛街,雄虫都会开最炫酷的一辆。   唯一的解释是,雄虫看穿了他拙劣的讨好,并对此表示厌倦。   “……是。”   诺维尔垂眸。   雌虫不应该妄图揣测雄虫的心思,碰壁过那么多次,他还是学不乖。   医院只停着这一辆飞行器,楚辞不上也得上,等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他抬眼看见内部的配饰,脸色又绿了。   飞行器的内饰艳俗的像大学门口40一晚的情qu酒店,居然还有拘束用的吊环,玫红的水球放在休闲区的正中央,很符合帝国雄虫精虫上脑的品性。   他决定回家就把车库里一堆飞行器卖了。   诺维尔注意到雄虫的目光落在了吊环上,他平静地开口:“飞行器有自动飞行模式。”   楚辞:“?”   他不明所以:“那你用飞行模式?。”   自动飞行应该相当于升级版的自动驾驶,解放双手,好事。   诺维尔从善如流,在键盘上一通操作打开了自动飞行,然后膝盖一弯跪在了雄虫脚边,他默默解开衣服扣子,仰着脸对雄虫说:“舷仓有工具,您需要吗?”   楚辞下意识:“什么工具?”   诺维尔一顿。   雌虫不该在雄主面前有羞耻心,但要他报出那些器具的名字,诺维尔实在开不了口,他冷白的皮肤渐渐带了绯色,嗫嚅道:“鞭子。”   当然不仅仅是鞭子。   楚辞动了动脑子,终于从雄虫的一堆废料回忆中想起了舷仓有什么,他单手按住额头,推了推雌虫的肩膀:“要不你还是手开吧,机器开我害怕。”   诺维尔站起来:“是。”   这艘飞行器不愧是雄虫喜欢的高级飞行器,虽然审美不在线,但足够舒服,背垫软乎乎的,雄虫整个窝进了里面,像没有骨头一样,拿出光脑打宇宙大战。   诺维尔的手是开星际战舰的手,开民用飞行器是大材小用,楚辞几乎没有感觉到颠簸便到了目的地。随着前反推器喷出蓝色的光焰,飞行器悬停在空中,然后平稳落地。   楚辞刚好又死了一次。   分数:4684   他玩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分数也越来越高,但这游戏看不到上限,也不知道最高分是多少,楚辞打算玩过一万分就停手。   艾尔文上将住在中心城区最繁华的地段,是一栋带后花园的别墅,上将的雄主去世多年,其余雌侍各奔东西,或是重新匹配,或是战死沙场,现在只有艾德文上将一个人住在这栋宅子。   巨大的别墅人气不足,略显阴森,好在这回除了艾德文上将,还有诺维尔的两位副官。   上次医院的见面匆忙且压抑,两位副官没有好好看过长官,他们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诺维尔的脸色。   得益于雌虫近乎变态的自愈能力,诺维尔看上去非常正常,他的姿态端庄挺拔,银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就像月光下的白练。   艾尔文在主厅和楚辞见面,这位上将虽然年过半百,但虫族的寿命极长,他的样貌最多等同于30岁的人,银灰色的长发和诺维尔有点像,但颜色更暗淡一些,一排金色的勋章挂在左肩,显示着他沉掂掂的功绩。   功勋到了艾尔文这个地步,是虫族少见的不需要太看雄虫脸色的雌虫。   几人在长条形的餐桌前落座,艾德文的视线匆匆掠过诺维尔,没在他外露的皮肤上看见明显的伤痕,也不是奄奄一息的样子,于是微微松了口气。   他看向楚辞,露出得体的微笑:“阁下,很荣幸能请您来我家作客。”   楚辞点头,搬出了前世的社交辞令,矜持道:“谢谢,能参观如此漂亮的房子,同样是我的荣幸。”   话音刚落,楚辞咬了咬舌头,有点懊恼。   头脑空空的雄虫不该说出这样得体的话。   他们应该倨傲的扬起下巴,得意洋洋的表示:“当然,这么卑贱的地方能得到我的临幸,你应该感到蓬荜生辉才对。”   ……不对,他们甚至用不出蓬荜生辉这么高级的词语。   虫族的雄虫不但算不来加减法,小学语文也没毕业。   艾尔文果然看向了他。   上将笑笑,当作没听见雄虫的话:“我今天请阁下来,主要是为了商讨诺维尔的事情。”   他慢条斯理:“我知道诺维尔给阁下添了很大的麻烦,但他素来是个懂分寸的孩子,经过您的这次教育,他一定不会再犯的,也希望您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虫族的制度就是如此的黑白不分,明明是雄虫像巨婴一样麻烦雌虫,却要说诺维尔给他添了很大的麻烦,明明是毫无理由的责怪和惩罚,却要说感谢您的教育。   楚辞心中厌恶,脸上却没什么表示:“您言重了。”   艾尔文道:“我的雄主曾是帝国最知名的宝石收藏家,为了表达歉意,我愿意向您开放他的宝库。”   他站起来,对着楚辞微微欠身:“楚辞阁下,如果您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就请去宝库内挑选一两件看得上的藏品吧。”   话说到这种地步,楚辞不挑不行,雄虫们喜欢亮闪闪的宝石,他对此却没什么偏好,于是点头道:“好。”   艾尔文明显想单独和诺维尔说几句话,叫了伊塔和伊斯带雄虫挑选藏品,等主厅沉重的大门关上,他走到了诺维尔的身边,和他对视。   “雄虫签署了谅解令?”   “是的。”   艾尔文:“有告诉你原因吗?”   诺维尔摇头:“没有。”   他顿了顿,补充:“雄主的主治医师为我说了好话,在签署谅解令前,他还曾查看我在教管室的图片。”   “查看你在教管室的图片?”艾尔文皱起眉头:“他喜欢刑讯和惩戒吗?”   如果是因为教管室的图片而心动,想把雌虫接到身边亲自教训,那雌虫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没有。”诺维尔茫然道:“看见图片,他吐了。”   艾尔文眉头紧锁,实在找不出雄虫宽宏大量的理由,他顿了顿,又问:“翅膀受伤了吗?”   诺维尔摇头:“没有。”   艾尔文:“展开给我看一看。”   翅膀是雌虫最锋利的武器,也是诺维尔一路晋升少将的依仗,容不得丝毫闪失。   “是。”诺维尔脱下外套,展开虫翼,他的翅膀和发色一样,也是漂亮的银白色,覆盖有细小的鳞片,在阳光下能折射出绚烂的光芒。   艾尔文的视线掠过翅膀,点了点头,翅膀没有受到伤害,还是完好的样子,但等视线落在雌虫的后颈,他的神色又凝重了起来。   他伸手拨开雌虫的头发,露出后颈的虫纹,问:“雄虫没有碰过你吗?”   诺维尔僵住:“没有。”   他们曾同床共枕过,雄虫看见飞行器的吊环时也明显凝视了片刻,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艾尔文眉间皱起小小的‘川’:“诺维尔,我必须提醒你,你快要到狂暴期了,当初匆忙选择雄主也是因为这个,如果你不能得到宠幸,获得雄虫的精神疏导,那你的结局不会比死在教管所好多少。”   诺维尔抿住下唇:“我知道。”   他尝试过了,但是雄虫并不喜欢这样呆板无趣的雌虫。   艾尔文按住他的肩膀:“而且你还有七日追溯期,如果那个时候你的虫纹还暗淡成这样,未免落下话柄。”   他沉下声音:“务必在七日内得到宠幸。”   艾尔文发号施令惯了,连要求雌虫得到宠幸,也是用下军令的口吻说出来的。   诺维尔低着头:“……是。”   他苍青色的眸子溢满了迷茫。   如果真的是军令,哪怕是那些九死一生的任务,诺维尔也能面不改色的执行任务,但是得到雄虫的宠爱?   雄虫心思就如天上云海底月,飘忽不定又捉摸不透,又有哪只雌虫敢妄言一定能得到宠幸。   况且雄主今天拒绝了他,整整两次。 第8章 宝石   楚辞在艾尔文上将雄主的宝库里挑宝石。   他其实对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不感兴趣,只是不好拒绝,副官陪在楚辞身边,艾尔文上将的机器人管家走在前面,正用冰冷的电子音交代雄虫的珍藏。   “这是来自3-8371星球的方晶矿宝石,色泽浓郁,雕工完美,重33.76克拉……”   他们已经走过了大半展柜,雄虫不时驻足欣赏,为那些石头的火彩惊叹,却没有对任何宝石下手的意思,就像是一个来博物馆参观游览的旅客。   伊塔落后雄虫半步:“阁下,请问您喜欢什么样的宝石?”   万一雄虫逛得太久还没遇见中意的,因此发了脾气,伊塔可无力招架少将的雄主。   楚辞想了想:“有没有苍青色的?”   像雨过天青时山岚的颜色。诺维尔眼睛的颜色。   他对宝石没什么特殊的喜好,但诺维尔的那双眼睛太过漂亮了,他安安静静注视着楚辞的时候,眸中的颜色比任何宝石都要瑰丽。   “有的。”机器人滚动滑轮:“库中有一颗19克拉重的天青石,就是苍青色的。”   它引着楚辞走到展柜前:“请看,就是这枚。”   楚辞半蹲下来,隔着玻璃和这颗流光溢彩的宝石对视,随后点点头:“就是它了。”   机器人很快将石头从展柜中取出,用软绸包好送到雄虫手中,带着众人返回宴会厅。   艾尔文上将已经确认了雌虫的情况,诺维尔有些虚弱,但整体情况比他想象的好了太多,他的翅膀一切正常,背后的伤口也愈合的几乎看不出痕迹,天知道艾尔文还准备了治疗仓,甚至高价购回了最顶级的皇室特供修护液,就打算趁雄虫挑宝石的档口,把雌虫塞进去愈合一下。   他拍了拍雌虫的肩:“你的雄主还算宽仁,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七日追诉期和你的精神狂暴了,这两件都和你的雄主有关,诺维尔,不论你用什么办法,在七天之内让他碰你,明白吗?”   诺维尔抿唇:“明白。”   在晚上九点的时候,晚餐宣告结束,由于雄虫的客套和配合,艾尔文事先演练过的各种紧急情况都没有发生,他既没有在餐桌上开口侮辱帝国上将,也没有像其他雄虫那样要求雌君跪下舔食餐盘,恰恰相反,他的用餐礼节堪称完美,比贵族的雌虫也不遑多让。   月上中天,艾尔文亲自送他们上飞行器。   楚辞老大不乐意。   在楚辞看来,艾尔文是诺维尔的小叔叔,就算他半个老丈人,让老丈人看见花里胡哨的飞行器也太羞耻了,好在艾尔文见惯了风雨,对着屎黄色的飞行器面不改色,甚至真诚夸赞:“阁下的审美非常不同寻常。”   雄虫是听不出话里的言外之意的,对他们来说,不同寻常是在夸赞他们品味高,楚辞嘴角抽搐:“您谬赞了。”   他和诺维尔相携上了飞行器,有了来路上的意外,楚辞再不敢提什么自动驾驶,老老实实缩在椅子上玩光脑。   楚辞一次觉醒后,帝国送了他一套福利房,但那套房产并不在帝国核心区,配套也不够齐全,他现在居住的屋子是诺维尔买的,三层楼的带花园小别墅。   诺维尔将飞行器停在院子里,率先走下去,然后打开副驾驶的舱门,伸手打算搀扶雄主。   但楚辞没给他机会,舱门打开的瞬间,他就膝盖一弯,从上面跳了下去。   诺维尔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垂眸收回手臂,跟在楚辞后面一步:“雄主,请您当心。”   楚辞才不想当一个下车都要人搀扶的废虫,他拍拍膝盖上的灰:“走吧。”   等他们走进家门,诺维尔在玄关处双膝跪下,从鞋柜中拿出柔软的拖鞋,然后俯身去摸雄虫的脚。   “欸欸欸,别。”   诺维尔的手指擦过脚腕,楚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推开两步,拂开雌虫的手:“你给自己换就行了,我不用你来。”   诺维尔又停了片刻,才到:“是。”   楚辞已经陷到了沙发上,被柔软的毛毛裹住了,他迫切地想知道他到底买了多少飞行器,于是对着机器人管家招了招手:“三三,过来。”   虫族科技发达,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机器人管家,有点像人类全屋智能的中心系统,有着整个房子的权限。   艾尔文上将的管家是个冰冷的方铁盒子,楚辞这个则可爱的多,通身圆滚滚,有点像星球大战中的BB-8,涂了奶油色的漆,机器人听见他的召唤,骨碌碌滚过来:“家主,您有什么吩咐?”   楚辞道:“打开车库投影。”   雄虫的脑袋不记事,他记不清买了多少辣眼睛飞行器了。   三三将车库投影悬浮在雄虫面前:“您好,这是您的车库。”   雄虫的收藏蔚为壮观,审美也不同寻常,楚辞从头拉到尾,又从尾拉到头,终于在高饱和的红黄蓝中找到了一辆能看的。   那辆飞行器停在车库的角落,银白色的流线型车身,旋转翼开式车门,比地球上最贵的超跑还要炫酷。   楚辞调转视角,将飞行器拉过来看过去。   诺维尔站在沙发背后,适时出声:“这是银河系列的老款s-915,现在有新款发售,如果您喜欢,可以购置一辆。”   楚辞摸了摸鼻子:“不用了。”   家中已经有了十多台飞行器了,楚辞没有那么败家。   这是来自雄虫的第三次拒绝。   诺维尔低着头不言不语,雕塑一样立在原地。   雄虫的对着显示器爱不释手,视线一直粘在s-915上,将这台飞行器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看了足足三分钟,分明是喜欢的样子,雄虫上一次选购飞行器只用了30s,那为什么他拒绝购买新款?   楚辞转头看向诺维尔,见少将木头似的杵在背后,疑惑道:“你站着干什么啊?过来坐呀。”   雌虫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脱口而出:“能不能请您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雄虫放过了保护不利的刑则,饶恕了拒不配合的罪过,那么今天他到底做了什么,让雄虫的态度忽然冷淡下来?   但这个问题太像质问,诺维尔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他顺从地直起身体,避开雄虫的疑问,换了个新的话题:“雄主,我明天可以回军部上班吗?”   艾尔文上将送出了一枚珍贵的宝石,核心的诉求就是想要诺维尔回军部。   他是帝国年轻一代最耀眼的天才之一,假以时日,或许能接过艾尔文上将的位置,接管整个军团,若将他困在家务之中,是整个帝国的损失。   楚辞:“当然。”   没有那枚宝石,他也会同意诺维尔继续上班的。   诺维尔道:“感谢您的慷慨。”   他打开光脑将一份文书发送给楚辞:“如果您对我复职没有异议的话,请在文件的最下方签字。”   楚辞看都懒得看,随手拖到最下方,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点击上传,几乎同时,军部的回执文件便发送到了诺维尔的光脑上。   做完这一切,楚辞打了个哈欠:“我好困,我先睡觉去了。”   他昨天晚上和诺维尔挤一张床,虽然雄虫的病床宽敞,但那毕竟是单人床,挤两个男人还是有点困难,加上美人在怀,楚辞又不是柳下惠,那一晚上他睡得及其难受,身体和精神遭受了双重折磨,现在刚过了十点,楚辞就蔫了。   诺维尔道:“好的。”   他说完,便在沙发旁半跪下去,一手伸过楚辞的膝弯,一手扣上他的背,想要将他抱起来。   骤然的失重把楚辞的觉都吓醒了,他伸手推开诺维尔的手臂,挣扎道:“你干什么?”   雄虫大多没有雌虫高,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喜欢让雌虫下跪,但楚辞是个例外,他和诺维尔的个子难分伯仲,也是个身量修长的,这要被诺维尔托着膝盖抱起来,楚辞的脸就没地方放了。   诺维尔一怔,触电般收回手臂,就着半跪的姿势落下膝盖:“很抱歉,误会了您的意思,请您责罚。”   虫族的雄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懒惰到连上楼梯都不愿意,楚辞的房间在二楼,他说要睡觉,诺维尔理所当然的以为他需要抱。   楚辞有些脸热,他一个大男人,还没抱过老婆呢,却险些被老婆掂在怀里抱起来,他匆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说完,楚辞就从沙发上站起来,飞快地上了楼,走进房间咔嚓一声关了门。   雄虫不在,客厅瞬间冷清了下来。   诺维尔军旅出身,在嫁给雄虫之前一直住在军部宿舍,不常在家居住,他的别墅装修风格也简单冷厉,有大片空置的空间,但是雄虫住进来后,用许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填充了这些地方,比如桌上散乱的零食,又比如正中央那个糖果色的绒毛沙发。   他在客厅呆站了一会儿,记起艾尔文的嘱咐,依照雌君手册一板一眼地清洁干净身体,随后来到二楼,敲响了雄虫的房门。   “雄主,您是否需要使用我?”   楚辞睡得迷迷糊糊,根本听不清雌君在说什么,他拉过被子盖住头:“不用了。”   果然。   雄虫的心情像水中的幻月那样难以琢磨,今天他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地拉雌虫的手,不过一个晚饭而已,一切又都变了。   诺维尔转身下楼,开始固定的整理工作,先设定好机器人管家,然后启动新风系统,最后他从衣帽架上取下雄虫的外套,将他平铺在洗衣台上。   虫族科技发达,大多数衣物都可以丢进洗衣机自行清洗,只有少部分需要养护,比如雄虫这件昂贵的西服外套,布料娇贵难以打理,在清洗前要用特定的柔顺剂擦拭。   诺维尔熟练地将外套展平,倒上柔顺剂,在手指抚过口袋的时候,忽然摸到了一个硬质的卡片,他将它取出来,那是一张名片,来自凯尔.恩诺,帝国第一军校医学院毕业,现任帝国中心医院脑科主治医生。   名片上的凯尔斯文清秀,正对着镜头的静谧地微笑着。 第9章 废除   名片上的凯尔笑得很好看,这应该是他刚刚考入帝国军校的证件照,青年春风得意,对着镜头笑得神采飞扬。   诺维尔却不会笑,他从小和艾尔文上将一起长大,上将对待他,与其说是小叔叔照顾侄子,不如说是长官要求下属,艾尔文知道这个侄子天赋超群,有意培养他当接班人,在童年时代,诺维尔的作息表精确到分钟,短短的一天被划分成了无数块,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课程,后来进了军部,如山的军令压下来,雌虫到现在也没学会如何绽放笑容。   在和楚辞结婚前,曾有已婚雌虫教授诺维尔如何讨雄主的喜欢,光一个如何微笑就教了好几天,最后老师叹了口气,将镜子推到诺维尔面前,问他:“少将,您觉得这样笑好看吗?”   不好看,一点也不好看。   诺维尔将名片拿在手中,双手撑在水池边怔愣片刻,最后勾了勾唇角,学着凯尔的样子,对着镜子挤出了一个笑容。   比起微笑,那更像是一个无奈的苦笑。   被柔顺剂浸泡了几分钟,西装料子已经软化,布料服帖地垂坠下来,诺维尔洗去剩余的药剂,启动烘干机吹干衣服,然后将名片轻轻放回了雄虫的口袋。   他好像知道雄虫想要干什么了,雄虫想要换雌君。   帝国的雌君还算有点地位,因为这个身份大多是军雌用贡献点换来的,频繁的废立可能引起军中哗变,所以帝国立法保护雌君的位置,如果不是像诺维尔一样犯了大错,要休弃换人是比较困难的。   但如果雌虫一直没有被宠幸,那就证明雄虫厌恶了他,等到了七天追诉期,教管所的工作人员一定能发现他精神海的状况,雄虫顺水推舟,便能换一个雌君。   诺维尔和楚辞的结合来自于系统匹配,由于频繁出入战场,他的精神海情况不容乐观,在艾尔文的主导下,雌虫向主脑提交申请,开启了精神波段匹配,但由于他的等级过高,波段匹配上的人寥寥无几,唯一一个没有雌君的就是楚辞。   楚辞非但没有雌君,也没有雌侍和雌奴,这只雄虫刚刚成年,搬出保育院没多久,诺维尔动用贡献点申请匹配,雄虫就那么同意了。   诺维尔甚至怀疑楚辞根本没看过他的照片,也不知道他的证件照拍成了什么样子。   没有表情,更没有笑容,平淡冷漠,死气沉沉。   如果当时的雄虫刚出保育院,没见过几只适婚的雌虫,一时不查才同意了邀请,那么现在他见过了更讨喜的,想要更换一个雌君也情有可原。   楚辞根本不知道他雌君的思绪一路跑偏,他临睡前将几艘特别丑的飞行器挂上了二手市场,期望有一个和他一样审美有问题的虫接手,由于这些飞行器都是限量版,价格定的也合适,他睡着前已经出手了一辆,眼看着卡里的余额冒了一个小头,楚辞满意地放下光脑,抱着柔软的被子梦周公去了。   第二日清晨,距离虫族法定的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楚辞醒了过来。   他看着天花板,问道:“三三,三三在吗?我的飞行器卖出去几辆了?”   机器人从门口滚进来:“您好家主,已经卖出去两辆。”   楚辞调开光脑一看,刚好卖出去了最丑的两辆,他对虫族的审美倍感无语,但作为卖家,楚辞还是保有了良好的服务精神,他点开买家的私信,挨个询问:“请问您怎么拿货?”   其中一个很快回复,说他最近很忙,问能不能给他送过去,并表示愿意额外支付报酬,左右楚辞今天也没事,他点头答应:“行。”   买家很快发过来一个地址,不远,就在中央医院旁边。   于是楚辞和买家约好了时间,他穿好衣服,起身下楼,诺维尔已经烧好了早饭。   买家说要上班,希望楚辞赶在上班前给他开过去,楚辞匆匆吃了两口,和诺维尔挥手告别:“晚上见。”   他并不想在雌君面前提起飞行器,那会让他反复想到傻叉的过往,就没说出门干什么,诺维尔当然不可能追问雄虫的去向,他只是安静点头,手指紧紧握着银质的餐勺,几乎要将它弄弯弄折:“晚上见。”   楚辞走进地下车库,先解锁了卖出去的那三辆,然后设置为跟随模式,将他中意的银白色飞行器‘银河s-915’设为主飞行器,将四台飞行器的控制系统依次连接,然后按下自动飞行,设置好目的地,银河便贴着地面疾驰而出,经过一段急速抬升后,稳定在了固定的高度。   楚辞扭头看向后窗,三辆飞行器排成一列,紧紧跟随在银河的身后。   早晨九点,诺维尔准时到达军部。   漆黑的军靴包裹住肌肉紧实的小腿,白金配色的制服搭在手腕,诺维尔的神情冷淡而严肃,对着迎面而来的副官点头致意,清冷的神情配上妥帖的服装,让副官很难将他和医院中那只略显疲惫的雌虫联系起来。   伊塔抱着文件站在他身边:“少将,看来你完全恢复了。”   他为长官拉开办公室的大门:“林恩少将已经在等您了,交接的材料也给您放到了文件袋里。”   诺维尔点头:“有劳。”   他走进办公室,一旁的椅子上果然坐着一只金发的雌虫,林恩少将和诺维尔同岁,战绩要逊色一些,前些日子刚刚晋升的少将,他本来还有几个历练任务要完成,然后才能管理第一军的队伍,但诺维尔临时出了事,他这才顶了上来。   见到诺维尔,他先点头致意,然后打算详细的介绍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但是话说到一半,诺维尔打断他,忽然问:“林恩,接替我的这段时间,你感觉怎么样?”   林恩不明所以:“挺好的?”   诺维尔道:“如果让你一直接替我,你愿意吗?”   林恩吓了一跳,眨了眨碧蓝的眼睛:“诺维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诺维尔是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核心,他的队伍也是第一军的核心,哪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诺维尔摊开交接文件,林恩这几天办事办得很漂亮,底下少有不服的,他摊开林恩的履历,垂眸道:“你无论是履历还是战绩都非常优秀,我的副官对你的评价也非常好,如果你接管我的队伍,我想不会有不服从的声音。”   诺维尔的表现太像交代后事了,林恩微微不解:“可是我接管了,你去哪里呢?”   诺维尔没说话,他靠在椅背上,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林恩皱眉,俯身撑着书桌和诺维尔对视,不解地质问:“为什么这个表情?你的雄主不是已经签署了谅解令吗?而且你的雄主也同意你继续工作,难道你要自己放弃这份工作吗?”   “别说了。”   “你都已经回到军部了,你的副官,你的下属都在等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林恩,别说了。”   “诺维尔,你知不知道马上就是第九次远征了,昨天伊塔和伊斯还和我说,等你领着他们建功立业,这个时候想把队伍交给我,诺维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别说了!”   诺维尔陡然提高音调,片刻后,他无声地萎顿下来,轻轻捏住眉心,放缓了声音:“林恩,我可能通不过七日追诉期。”   林恩愣愣地看着他。   片刻后,林恩语调颤抖:“为什么?如果不想让你通过,雄虫根本不应该把你放出来。”、   诺维尔苦笑,他拿出光脑,调开一个追踪页面,页面上有一个小红点,正一跳一跳往前悦动。   “这是我的飞行器。”诺维尔的手指跟随着小红点:“雄主今天出门,开了我的飞行器。”   林恩一愣:“那又怎么样?”   雌虫的财产就是雄虫的财产,雄主开雌君的飞行器再正常不过了,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吗?   诺维尔摇头:“不一样,他平常不喜欢这一辆,也从来不开,他有自己喜欢的飞行器,而这里……”他的手指点了点中央医院:“或许有让他愿意为之改变的雌虫。”   “……什么意思。”   诺维尔抬起头,阳光落在苍青色的眼睛上,带起一片明明灭灭的光斑:“我昨天为雄主洗衣服的时候,看见了一张名片,来自中央医院的脑科主治医生,面容很清秀。”   “我的雄主今天早起了,他往常都要睡到中午,从来没有早起过,但他今天早起了,去了中央医院。”   林恩呐呐:“就算喜欢,雄虫娶回家就是了,多一个雌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一定不通过七天追诉……”   “一定。”诺维尔打断,他平静地注视着同僚,语气笃定:“一定会不通过。”   “为什么?”   诺维尔平静地问:“雄虫愿意为了他早起,愿意为了他改变喜好,还愿意为了他去中央医院赴约,这样的雌虫,雄虫会让他当雌侍吗?”   只会是雌君。   诺维尔的表情平平淡淡,语调也平平淡淡,仿若在讨论一件的无关的小事。   林恩呆呆看着他:“怎么会这样?”   废除雌君不是一件小事,即使是雄虫也要来回奔波,还不一定能办成,但眼下有一个绝佳的借口,就是不通过七日追诉,等雌虫被关入教管所,那么雌君的位置自然空悬,雄虫想立谁都可以。   诺维尔一直知道他的雄主可以对虫很好,保护不利的罪责说放过就放过,后来也没有其他苛责,但他没想到,当楚辞喜欢一个虫的时候,可以变得这么好,他改掉了赖床的习惯,改掉了花里胡哨的喜好,在清晨驾着飞行器赶往中央医院,只为了讨一只雌虫的欢心。   能得到这样炽热的喜欢,那只雌虫该有多么幸运。   诺维尔收回思绪,微微摇摇头,轻声道:“林恩,我可能没有多少天了,在这之前,我得把第一军的事情和你交代清楚。”   林恩浑身一凛,严肃面孔:“你说。” 第10章 受宠   诺维尔事无巨细,将要注意的事情一点点交代给林恩,他们谁也没注意到飞行器的小红点一点点挪动,已经从中心医院挪到了家。   买家被楚辞吓得半死,他看对面说话温和有礼貌,理所当然的以为楚辞是雌虫,这才放心大胆的要求卖家把飞行器送过来,等楚辞从飞行器上跳下来,脸颊和脖颈光洁一片,他才恍然发现楚辞是位雄虫阁下。   劳烦尊贵的雄虫驾车为他送飞行器,买家的脑子都不转了,他疯狂道歉,愧疚的无以言表,生怕楚辞以这个理由告他。   楚辞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让买家检查了一下飞行器的功能,跳上银河回家了。   诺维尔上班了家里没人,游戏又太过无聊,最近楚辞的太空大战打到了瓶颈期,无论他再怎么练习,分数都卡在五千分不动了,于是楚辞决定停下来干点别的,但是他转了一圈,愣是不知道能干点什么。   虫族的雄虫将混吃等死四个字发挥到了极限,他们既不学习也不工作,消遣时间的方法就是虐待雌虫,花天酒地,以及和雄虫死党逛街吹水,楚辞对这种生活敬谢不敏,他既不喜欢虐待,也不喜欢乱花钱,更对和一群傻叉雄虫逛街吹水毫无兴趣,于是他在家里呆了一上午,无聊的要死。   全屋都是智能家居,而且机器人管家会做菜,虫族几乎没有家务,楚辞想拖个地都没有拖把,加上匮乏的文娱活动,虫族的小说短视频游戏电影统统都很垃圾,他百无聊赖,决定:“要不我找个工作吧?”   在人族的时候,楚辞的愿望是永不工作,早日退休,但到了虫族,这里的生活太过闲适,他又觉得无聊。   反正家里有诺维尔托底,也不指望楚辞赚钱,楚辞想了想,觉得他完全可以不考虑报酬,找个他喜欢且能给他成就感的工作,然后试几天,愿意工作就去,不愿意就辞。   这么想着,楚辞打开了星网。   星网有专门的工作板块,用来发布各式各样的工作,楚辞试着投了几份简历,石沉大海,甚至收到了一条私信辱骂,叫他不要闲得没事装雄虫应聘,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雄虫要。   楚辞翻回简历,才发现光脑自动帮他标注了雄虫,他赶紧把性别改成雌虫,然后接着投简历。   他的目标是游戏策划。   打了三天的太空大战,楚辞现在看到这玩意就想吐,但即使是这么简陋的游戏,也能在星网常年霸榜,楚辞搜索过,虫族明明有很好的建模技术,也有不错的美术功底,但这些技能大多被用在了军事当中,比如地理环境的建模,从没有虫考虑过将这些技术下放到游戏。   然而和履历光鲜亮丽的雌虫不同,楚辞现在就是白板简历,好在所有的雄虫都不用读书,天生就有中央大学的毕业证,而且为了保护雄虫的隐私,毕业证隐藏性别,反正雄虫也不会真的用毕业证找工作,倒也不用担心公平问题。   楚辞拿着鸡毛当令箭,写了两个大学时期的游戏经历,然后登录星网,勾选了几个他感兴趣的游戏工作室,点击一键投递。   公司筛选简历少则三天多则两月,于是下午楚辞又恢复了无所事事的状态,他叹在沙发上,看着大门口唉声叹气:“诺维尔什么时候回来呀?”   虽然诺维尔也不太说话,表情也少,但是他好看啊,银发碧眸的大美人,他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让楚辞看着,就足够打发时间了。   三三听见雄虫的问题,滚着胖乎乎的身体过来:“您好家主,雌君预计在今天晚上10点到家。”   楚辞从沙发上坐起来:“那么晚?他才刚回军部就要加班了吗?”   三三摇了摇身体:“没有军部权限,不知道加班情况,如果雌君加班,将会在10点之后到家,时间差额视加班情况而定。”   楚辞:“既然不是加班,为什么那么晚?”   三三道:“因为军部到家里的步行时间是四个小时。”   楚辞:“步行时间?”   明明有飞行器,为什么要步行?   他一愣,忽然抓住了一条线索:“三三,把车库的录像打开。”   飞行器好好的排在车库中,一辆都没少,诺维尔真的没开飞行器。   楚辞按住额头,骂了一声:“靠。”   他又发傻了。   雄虫的记忆靠不住,楚辞清醒前就是个纯粹的酒囊饭袋,脑子唯一的作用就是活着,还不如火锅里涮的猪脑花灵泛,他之前看车库还以为银河是他清醒前少有的不眼瞎的时候买的,现在才恍惚反应过来,那是他雌君的车。   雄主当然可以随意使用雌君的东西,雌君却不敢用雄主的。   ……当然,就那些乱七八糟的破车,楚辞也没脸让诺维尔开去上班就是了。   他沉默片刻,问:“那诺维尔早上怎么去的?”不会也是走去的吧。   三三:“早上雌君搭了同事的车。”   这一片别墅住的不是贵族就是将领,要找一个同去军部的确实很容易。   楚辞松了一口气:“诺维尔应该不会那么傻,也会坐飞行器回来吧。”   三三道:“根据雌君手册,如果雄主没收物品,比如光脑,飞行器,非紧急情况雌君不得私自使用。”   军部权限极高,诺维尔作为少将,前往军部能算作紧急情况,但是回家就不算了。   虽然楚辞很不想理那个什么狗屁雌君手册,但诺维尔一定会遵守的。   这只傻虫子。   楚辞调开光脑,想给诺维尔发消息,但看了看时间,现在距离军部下班还有一阵子,他如果开着飞行器过去,刚好在下班前能赶到。   左右待在家里无聊,楚辞站起来,由于可能在军部见到诺维尔的同事,他还稍微收拾了下自己,将头发梳开,挑了件银灰色的长款风衣,然后从车库调出银河,定位军部,开启自动飞行。   银河的尾翼喷出蓝紫色的火焰,疾驶而去。   军部中,诺维尔一整天都没打开银河的定位软件,甚至在向林恩展示后,他就将那个app卸载了。   诺维尔的心脏涩涩发苦,他连再看一眼定位的勇气都没有,就好像app卸载了,他看不见,就可以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妄想着还有那么一丝通过七日追诉的机会。   在刚刚得知雄虫签署了谅解令时,诺维尔以为他绝无可能通过追诉期,但在雄虫解下拘束环,让他去上药的时候,这个可能性陡然提高到了百分之五十,后来他在检查室里失态,雄虫矜贵的面孔出现在玻璃外时,这个几率甚至到了百分之九十。   再后来的同床共枕,轻声细语,以及被雄虫牵住时,雄虫手心炽热的温度……   有那么一瞬间,诺维尔几乎以为他已经熬过了所有的刑罚,再也不用回到教管所了。   多美的一场黄粱幻梦。   但也正是因为app卸载,诺维尔看不见楚辞只在医院待了半个小时,送完东西后就回家了,随后在家里一窝就是一天。   当然,他也看不见银河又一次上了路,那个代表位置的小红点不停跃动,正冲着军部疾驰而来。   临近下班,诺维尔在开今天的最后一场会议。   诺维尔的光脑被他从手腕解下来了,倒扣在桌面上,他坐在长桌的上首,桌上还有林恩,伊塔,伊斯,以及军中其他几个重要人物。   这一天,诺维尔密集的开会,第九次远征围剿迫在眉睫,此时调换主帅对士气影响极大,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可能的多教授一些东西。   诺维尔将前八次围剿的资料投影在幕布上,他倾囊相授,一条条分析那些失利的点,并且模拟了许多可能出现的极端情况,比如出现叛徒,出现哗变等等,等所有东西交代清楚,他的嗓子已经微微发哑。   诺维尔的视线扫过一种将领:“我今天说的,你们明白了吗?”   林恩率先点头:“明白了。”   七日追诉的事情诺维尔只告诉了林恩,伊塔和伊斯以及其他将领并不知道,他们只当诺维尔是在战前演练,根本没人往残酷的真相上面猜。   林恩看着疲倦的诺维尔,碧绿的眼眸微微湿润。   等到了下班的时间,诺维尔宣布散会,林恩主动上前找他,和他并排出了军部。   诺维尔虽然在军中威望很高,却没什么人愿意亲近他,或许是因为太过平淡的性格和常年清冷的表情,军雌不愿意和他有过多接触,诺维尔平常都是独来独往,他看着主动跟过来的林恩,微微点了点头:“谢谢。”   林恩失笑:“这有什么好谢的。”他拍拍诺维尔的肩膀:“你的飞行器呢,我把你送上飞行器吧?”   也不一定有多少次送的机会了。   诺维尔摇摇头,平淡道:“我的飞行器被雄主拿走了,我走回去。”   “不要那么实诚嘛。”林恩拦住他:“你家多远啊,我开飞行器送你到家门口,你随便找个吃饭喝茶的地方坐一坐,到了时间再回去。”   “不必。”诺维尔摇头:“万一被发现了,又要惹上许多事端。”   林恩只能道:“好吧。”   他话音刚落,忽然感到一阵急风掠过,将两人的衣摆都吹飞起来,林恩转过脸,看见了一辆银白的飞行器,那辆飞行器一个急刹,悬停在他们身边,接着,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   楚辞打开车窗:“诺维尔?”   他飞在半空看不清谁是谁,使用光脑定位了雌君的光脑,这才找到了人,然后驾驶着银河下落,刚好落在诺维尔身边。   诺维尔抬头,看见了飞行器上言笑晏晏的雄虫。   雄虫一身银灰色的长款风衣,中间搭了纯白的高领毛衣,看着矜贵又慵懒,他依靠着车窗,半只手臂耷拉在窗外,垂眸看着自己的雌虫。   诺维尔愣在原地。   雄虫坐在飞行器里,比雌虫略高,诺维尔不得不仰头看着他,少将微微一顿,微微瞪大了漂亮的眼眸,惊讶道:“雄主?”   您怎么会在这里?   都说军部的诺维尔少将高冷又不好接近,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可这只傻虫子却总是在楚辞面前发呆,狭长的眼眸瞪得浑圆,银白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楚辞只觉得傻呆呆的虫子软乎乎的,他有点手痒,伸手点了点雌虫的肩膀:“把军帽脱下来。”   诺维尔不明白楚辞的意思,却还是乖乖摘下了军帽。   楚辞伸出手,狠狠地揉了一把他柔软的银发。   诺维尔的头发又多又软,楚辞像在呼一只猫的头顶,他将雌虫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后知后觉这个动作不太合适,于是在雌虫愣愣的目光中清咳一声,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臂   诺维尔看上去更呆了。   楚辞挑眉:“傻站着干什么,真打算走回去啊?。”   说着,楚辞打开了飞行器的另一边舱门,对着诺维尔抬手示意:“快上来。”   诺维尔抿着唇,抬步上了飞行器。   他脚下轻飘飘的发虚,神色也有些恍惚,像是喝醉了酒,坐上飞行器后也不看楚辞,低着头不说话。   等诺维尔坐好,楚辞才看向下面的林恩。   他点了个头算做打招呼,问:“你是诺维尔的同事吗?”   林恩也有点懵:“是的。”   楚辞道:“你好,我是来接我雌君下班的,现在接到了,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他挥手再见,摇上车窗,启动银河,这架飞行器是帝国最高端的型号,几个加速便冲破云霄,消失在了天际中。   顺便喷了旁边的林恩少将一脸尾气。   林恩:“……”   林恩少将抹了把脸,只觉得一片真心喂了狗,他愤愤地盯着飞行器消失的方向,心道:“装模作样的死雌虫。”   诺维尔还在他面前装不受宠,还说什么过不了追诉期,雄虫要换雌君,再也不能来军部之类的鬼话,骗得他都要哭了,现在雄虫开着飞行器来接他下班,口口声声‘我的雌君’,还温声软语地揉头发,这tmd叫不受宠,这天下还有受宠的雌虫吗?   他啐了一口,向天竖起一根中指。   “狗日的雌虫,见鬼去吧!” 第11章 男友衬衫   诺维尔坐在飞行器上,双腿并拢,双手无措的扣住膝盖,姿势规矩又拘谨,仿佛他不是在自家的飞行器上,而是在军部的办公室听长官训话。   他一紧张就喜欢掐自己,楚辞将飞行器停在路边,扭头看他,果然见诺维尔低垂着眉目,手心收紧,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辞叹气,递过去一只手:“把手给我。”   诺维尔慌忙放松,将左手递给他。   左手力气稍小,捏出来的印儿也不深。   楚辞没接,依旧维持着伸手的姿势,道:“另一只手。”   “是。”诺维尔微微慌乱,乖乖递上了另外一只手。   楚辞捏住他的手骨,翻开一看,掌心果然有五个白色的小月牙,中间两个甚至出了血,他用食指点了点旁边完好的皮肉:“嗯?又掐自己?”   飞行器开了空调,雄虫又一直呆在飞行器里,体温比雌虫稍高,滚烫的指尖点在掌心,诺维尔微微瑟缩,无助地抖了抖手指,又不敢收拢,只道:“很抱歉,请您责罚。”   “这也要请我责罚?”   楚辞觉得他在诺维尔面前叹的气比他上辈子叹的都多,他伸手翻找车座下的储物柜,看有没有治伤的药物。   雌虫是自愈力发达,这两个见血的伤口放着不管,今天晚上也就痊愈了,但诺维尔的皮肤白,掌心的颜色像摊开的冷玉,手指也修长漂亮,那几个鲜红的月牙记号点在中间,楚辞觉得碍眼。   诺维尔被雄虫托着手腕,不管乱动,只轻声问:“您在找什么?我来帮您找吧。”   这是诺维尔的飞行器,自然是他更熟悉。   “算了。”楚辞合上车柜,诺维尔这种闷葫芦一样的性格当然不会在车里放药,恐怕只有战场上那种下不来床的伤他才会去医院上药。   楚辞捏着他的手看了看,越看越觉得痕迹碍眼。   诺维尔这样清冷漂亮的银发美人,帝国少将,就算受伤也该是为了荣誉和理想,怎么能闲着没事掐出伤来呢?   楚辞忽然低下了头。   他执起诺维尔的手,在那片月牙状的痕迹上吻了一口。   很轻,很柔,绝不会触动伤口,但嘴唇下面的那片皮肤却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诺维尔几乎稳不住自己的手了。   他那双开宇宙飞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架住胳膊,才没从雄虫的手中抖出来,雌虫发出一声很轻呢喃,嗓音里压抑着细碎的呜咽:“……雄主?”   楚辞握住他:“别动。”   虫族的设定就是bug,雄虫的信素和精神力可以解决雌虫99%的问题,口腔作为信素浓郁的地方之一,有促进伤口愈合的功效。   他很仔细的吻过每一个月牙,满意地看见它们逐渐愈合,消失成一个浅浅的白印,然后放开通红的诺维尔,重新启动飞行器。   诺维尔还捧着那只手,傻呆呆的不知道想什么。   楚辞问他:“如果今天我不来,你真的打算走回去?”   这个问题是他熟悉的领域,诺维尔恢复了镇定的姿态,他飞快回答:“是。”   片刻后,他又觉得太过生硬,补充道:“根据手册……”   楚辞听到手册就头疼,他偏过脸:“诺维尔,是雌君手册重要还是我重要?”   这话说完,楚辞就感觉一阵无语。   人间界的情侣撒娇,好歹是问:“我重要,二次元老婆重要。”“我重要,你兄弟重要。”他到好,穿越个虫族,问的是他重要还是个冷冰冰的雌君手册重要。   这是在是一个太过无厘头的问题,诺维尔不解:“当然是您重要。”   他说着说着就想躲,闪躲楚辞视线的样子无措得像离巢的幼鸟,楚辞道:“所以比起雌君手册,你更应该听我的话,对吧?”   诺维尔道:“当然是听您的。”   楚辞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那下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先光脑给我发消息?”   诺维尔顿了顿,一时没说话。   他向来沉默寡言,在雌虫面前都没几句好说的,在雄虫面前就更加呆板。   楚辞追问:“嗯?”   诺维尔抬眼,雄虫的表情严肃又认真,就好像给他发消息,他真的会回复一样,雌虫抿唇:“这样的情况,具体是指什么情况?”   他像是一个被伤害过太多次的人,在得到每一个许诺后,都要清清楚楚地了解到作用的范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避开不可预知的伤害。   楚辞想说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发消息,但雌虫显然会当成一场恶意的捉弄,他想了想,斟酌道:“当你又把掌心掐出血印的时候。”   雌虫一遇到事情就喜欢掐手心,方才楚辞握着他的手看的时候,那几个最深的痕迹旁边还有几个稍浅的,应该是诺维尔之前掐的。   雌虫不怕疼痛,诺维尔今天一天心绪不宁,只能用频繁的开会来麻木崩紧的神经,会议间隙偶尔想起雄虫的时候,忍不住掐了好几次了。   诺维尔点头:“好的。”   他喜欢这种明确的范围。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雄虫最喜欢玩弄一些模棱两可的把戏,给雌虫希望,又无情收回,只轻飘飘的留下一句“是你自己理解错了”“我可没这么说”“你误解了我的意思”,诺维尔害怕这种不确定的惩罚,但楚辞给了明确的范围,他便放下了心。   楚辞看他同意,微微松了一口气。   诺维尔像只缩在窝里不肯出来的小动物,楚辞在他窝旁边画了个小圆,足够小足够细微,和原来看不出什么差别,但小动物反而会觉得安全,他在圈内探头探脑,小心摸索,等他逐渐适应了这个范围,楚辞再加一个圈,然后再加一个,渐渐的,小动物总能被他骗出来。   “好了,回家吧。”楚辞缩回躺椅:“我饿了。”   机器人管家依旧做好了饭,虫族的烹饪水平平平无奇,料理的口味寡淡,但楚辞也不是那么挑嘴的人,他三口两口扒完饭,点开邮箱,发现收到了几分面试邀请。   这些邀请来自于他之前投递的公司,有一家他很感兴趣的约了今晚面试,于是楚辞匆匆吃完饭,去楼上换衣服。   恰逢此时,诺维尔的光脑弹出一条通信需求,来自上将艾尔文。   他打开通信,上将冷肃地面庞出现在屏幕上:“诺维尔,我听说雄虫开飞行器接你回家了?”   艾尔文是军部的最高领袖之一,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雄虫驾驶飞行器从天而降,当众带走了帝国少将这种惊天八卦,他也第一时间得到了通报。   诺维尔:“是。”   “做得好,诺维尔。”艾尔文露出了一丝笑容:“看来你的引诱很成功,我不需要为你找额外的辅导老师了。”   雄虫的态度转变如此大,看来在床上被满足的很好。   军雌大多冷硬,他们的身体没有亚雌柔软,也摆不出各种各样的姿势,不得雄虫喜欢,而诺维尔恰好又是军雌中最冷的一个,艾尔文担心他倒了雄虫的胃口。   诺维尔顿了顿,嗫嚅一声:“……不。”   他说话的声音太轻,艾尔文没听清,皱眉道:“什么?”   “没有成功。”诺维尔自暴自弃:“……引诱,没有成功。”   他伸手抚摸后颈的虫纹:“他没有碰我。”   雄虫的态度太过古怪,他拒绝了诺维尔的搀扶,拒绝了被他抱,也拒绝了夜晚的邀请,像是厌恶和雌虫有触碰一样,但他又开着飞行器去军部大门口接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揉他的头发,还执起他的手,在那里落了一个吻。   一个轻缓的,温柔的,让人迷醉的吻。   “这就奇怪了。”艾尔文皱起眉头,他丰富的阅历不足以让他解读雄虫的用意:“那你还需要教导老师吗?”   未婚的雌虫厌恶教导老师的存在,那会让他们觉得他们不是自由的个体,而是被挑选的器物。   诺维尔也不喜欢教导老师,在老师面前,他必须卸下一切荣誉,少将,战功,勋章,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这张脸够不够好看,表情够不够乖顺,笑得够不够迷人。   但这回,他顿了顿,还是道:“需要。”   “好。”艾尔文上将点头:“我会为你安排雄虫好评率最高最高的老师,可能有些严厉,但这是必须的,等通过了七日追诉一切都好说。”   他在光脑上一顿操作:“明天他就会挑时间过来,注意避开雄虫活动的时间,不要打扰到雄虫。”   诺维尔道:“是。”   艾尔文上将关闭通信,屏幕熄灭,漆黑的玻璃倒映出诺维尔的面庞。   他垂着眸子,在客厅安安静静的坐了很久。   二楼,楚辞在更衣室挑选衣物。   雄虫挑选衣物的审美和挑选飞行器的一样狗屎,楚辞看着衣柜里的一排衣服,镶五彩水钻的,带镭射闪片的,荧光黄荧光绿的,雄虫仿佛打算在夜店安家落户,把工作服搬回家了。   除此之外,就只有休闲的风衣毛衣,不太适合面试。   ……居然连件衬衫都找不出来。   楚辞无奈,推开房门:“诺维尔?你有空吗?”   诺维尔从沙发上站起来:“有的,您有何吩咐。”   楚辞捏着鼻子,难得的扭捏起来:“那什么,给我找一件你的衬衫呗。”   他和诺维尔个子相仿,诺维尔的肌肉线条要更漂亮些,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大的差别了,诺维尔的衬衫楚辞是能穿的。   虽然能,但和老婆要衣服穿,楚辞还是稍微有一点点羞耻。   诺维尔不明所以,还是点头:“好的,您稍等。”   他很快从衣柜中翻出一件纯白的衬衫,递给楚辞,楚辞脸上发热,也不多说话,拿了就走,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他匆匆套上诺维尔的衬衫,衣服上还有洗衣液的味道,清香型,很是干净好闻。   等换上了正装,一切收拾妥帖,楚辞对着镜子照了照,还是觉得那里不对。   雌虫的后颈和面部是有少部分虫纹的,诺维尔的集中在后颈,比较淡,但是细看也能看见,楚辞就完全没有,而且他长得太过斯文,眉目清俊好看,要是再没有虫纹,面试官很容易知道他是雄虫。   楚辞叹了一口气,再次推开门:“诺维尔,帮帮忙。”   诺维尔抬起头,瞳孔微微一缩。   楚辞上身只穿着他的衬衫,扣子解开到第二颗,单手拽着领子,露出锁骨处大片光洁的皮肤,他正微微皱着眉头,偏过头懊恼地盯着脖颈:“……那什么,你用水笔,给我画个虫纹呗。” 第12章 视频   诺维尔站在楼梯上,连呼吸都窒住了。   虫族的雄虫大多身体虚胖,不修边幅,少见像楚辞这样身材匀称,四肢修长的,更不用说楚辞还长得斯文俊美,比起帝国最好看的雌虫也不遑多让。   诺维尔当时向主脑申请匹配,只是需要雄主来安抚精神力,并没有对雄虫的外貌有过多期待,但在匹配成功后,雄虫的信息列表刷出来的瞬间,诺维尔还是愣住了。   匹配官网资料上的是一张蓝底的证件照,雄虫掀起眼帘看向镜头,睫毛又长又密,琥珀色的瞳孔隐在睫毛的阴影里,像一颗贵重的松香石。   当时的诺维尔喜忧参半,喜的是雄虫的外表过于出众,没有雌虫能不喜欢这样的雄主,忧的是雄虫这样的长相,定然有无数雌虫前仆后继,木讷无趣的诺维尔未必能保住雌君的位置。   “诺维尔?”楚辞见雌君愣愣的呆在下面,不由出声:“别愣着呀,快来呀?”   雄虫好像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有多勾人,他单手扯着衣领,将领口开的极大,苦恼地歪着头,大片的锁骨露出来,颜色是清透的暖白。   诺维尔慌忙垂下眼睛:“好的。”   他问雄虫:“您为什么想画虫纹?”   虫族以雄为尊,少有雄虫想打扮成雌虫的样子。   楚辞含糊两句:“你帮我画就是了。”   他不想告诉诺维尔他去应聘了,要是聘上了还好说,要是没聘上也太丢脸了。   诺维尔从来不追究这些事情,他很快从家里找出了可以在皮肤上作画的颜料,半跪到了雄虫身边。   他拿起画笔,定定看着眼前的皮肤,问:“您想要什么样子的虫纹?”   诺维尔在军部画过地图,有那么几分美术功底,楚辞不在乎这些,道:“和你一样的就行了。”   诺维尔微微一顿,旋即提起笔,将冰凉的笔尖贴到了雄虫的皮肉上。   楚辞不自在的挣动一下。   虫族这一世,楚辞才成年没多久,刚出保育院,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而人族那一世楚辞更是母胎solo,所谓‘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楚辞一路寡到研究生毕业,都寡死了也没谈过男女朋友。   现在诺维尔执着笔贴上来,楚辞垂眸去看,他的雌君极为专注,视线紧盯着落笔处的那一小块皮肤,好像不是在雄虫的皮肤上描画虫纹,而是信徒在为神灵勾勒祭祀的壁画。   两人贴的也近,楚辞甚至能感觉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   笔尖划过皮肤的触感有点痒,楚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诺维尔画直线的时候还好,一拐弯他就抖,勾着肩膀往后缩。   “嘶——”   又是一重笔,楚辞慌忙抓住诺维尔的手:“不用画的那么仔细,差不多就好。”   虫族面试都是星网面,隔着一个摄像头,在加点柔光美颜的滤镜,基本不会有太大问题。   楚辞一抖,诺维尔也跟着抖,他比楚辞还要慌张,拿着颜料半跪在原地,眼睛也不知道往那里看。   楚辞只好将身体掰回来,打开缩着的肩膀,把锁骨送回到诺维尔的笔下,:“……你继续吧。”   诺维尔:“……是。”   他垂下眸子,飞快地在毛笔上蘸上颜料,继续将饱满的墨汁描画到雄虫的脖颈处。   等工作收尾,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好在颜料防水,不然楚辞这片虫纹非要糊成一片。   诺维尔把画笔和颜料收回画箱,焦急得好几样东西放错了地方,他匆匆拉上拉链,将画箱提起来:“……那个,雄主,我画完了,我先走了……”   说罢,他也不等楚辞回复,拎起画箱,三步并作两步,跨出了雄虫的卧室。   楚辞也老大不自在,他站起来关上门,还一个手抖,心虚地反了锁。   雄虫背靠在门上缓了一会儿,这才拉开卫生间的门,对着镜子打量起锁骨上新鲜出炉的虫纹。   诺维尔画工不错,这些虫纹线条流畅,连接自然,虽然比起雌虫天然的还是有些死板僵硬,但隔着摄像头糊弄糊弄面试官问题不大。   楚辞满意的点点头。   他点开光脑,现在是晚上7:45,离面试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刚好能做一些准备工作。。   楚辞打开摄像头,将柔光和滤镜拉到最高,对着镜头里的自己仔细瞧了瞧,确定那片虫纹天衣无缝,鬼都看不出来是画的,这才找到面试间,开始安静的等待。   这个公司就是开发太空大战的公司,算是如今虫族游戏的第一梯队,资金雄厚,也是楚辞最想面上的公司。   8:00,面试官准时上线。   本场的面试官一共有三位,一个年长,两个年轻。年长那个坐在最前面,显然是主面试官。   他先翻开楚辞的简历,看见帝国中心大学后点了点头,接着又看见他空白的履历,又皱起了眉头:“你没有参军吗?”   虫族是好战的种族,以军旅为荣,其他行业的从业者也多是因各种原因无法参与作战的,像楚辞这样中央大学毕业,却没有任何军队经历的雌虫,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学太过散漫,成绩糟糕,没能达到进入帝国军队的底线。   楚辞道:“是的,我没有军旅经历。”   他并不打算在这方面骗人。   话音刚落,便有一位面试官轻笑出声,笑容略带轻蔑。   楚辞面不改色:“虽然如此,但我并不认为这会影响我作为游戏策划的专业性,军队和游戏本就是两个不同的行业。”   他也是曾从惨烈的秋招中杀出一条血路,各种质疑都听过,面试官这点嘲讽他根本不在乎。   “你很有自信。”主面试官推眼镜:“一个中央大学毕业的学生,到目前为止履历一片空白,你居然也敢给我们投简历。”   楚辞道:“既然各位通过了我的简历,我想我还是敢的。”   “好吧。”主面试官摊手,他并不喜欢楚辞这样油腔滑调的候选人:“那你说说看,要做一个游戏,第一步是什么?”   这是一个空泛而且刁钻的问题,一般出现在面试的最后,如果第一步就问了这种问题,说明面试官对候选人毫无兴趣。   说着,主面试官开始收拾文件,并在光脑上查看下一个候选人的资料——他已经做好了楚辞答不上来,他们立马断线离开的准备了。   楚辞道:“在我看来,你们要先确定目标客户。”   楚辞怀疑虫族的游戏策划脑子里装的全是肌肉,他们的游戏只有打打杀杀,花式虐菜,以及各种各样的战功积分排行,俨然把游戏变成了第二个军部。   但雌虫们上班在前线拼杀,下班还打这类游戏,就不是放松,而是自虐了。   他缓缓陈述:“我看过贵公司旗下的游戏,五个爆款全是太空大战类,同质化严重,然而即使都是雌虫,也有各自的分类,已婚的,未婚的,年长的,年少的。”   太空大战对于从未上过战场的虫族或许有吸引力,但对于那些在前线真刀真枪拼杀过的雌虫来说,未免太过幼稚。   “此外,这批没上过战场的雌虫,一般还在学校,也不具备大规模氪金的能力,因此,我建议将目光看向已经工作,但未婚,或者是婚后仍保有消费能力的雌虫。”   几个面试官对视一眼,不知道该露出荒谬还是嘲讽的表情,但他们终于起了兴趣,不打算立马把楚辞毙掉了。   一个面试官道:“你说说看,怎么吸引这部分雌虫?”   “虚拟宠物。”楚辞道:“比如云养小雄虫什么的。”   地球的文娱行业碾压虫族,有很多优秀的游戏作品,但作为来面试的新人,上来就巫师老头环3A大作之类的不现实,还是要从概念简单的游戏入手。   虫族的雌虫神经崩的太紧,楚辞觉得他们会偏爱休闲放置类的游戏,比如云养一只电子宠物。   而对于虫族来说,什么样的电子宠物最讨喜呢?当然是一只可可爱爱的小雄虫。   面试官直起身体:“继续。”   “我认为,对未婚的雌虫来说,他们最想要的,就是一只雄虫,而对于已婚的雌虫而言,他们最想要的是一只虫崽。”   楚辞打开早准备好的文件,向他们展示。   这个游戏的内核非常简单,就是由玩家扮演的游戏主角流落荒星,然后可选是捡到了成年雄虫还是雄虫蛋,如果选择了蛋,那么玩家会经历孵化,孵育等过程,一点点将虫崽喂养长大,而如果选择了成年雄虫,就会得到一只眼巴巴等投喂的青年雄虫。   雄崽和青年在接受照顾和投喂后,会有互动的对话,甚至由于玩家选择的选项不同,还会塑造出不同性格的雄虫和幼崽,给与玩家不同的互动。   同时,楚辞还加入了换装,打扮等元素,毕竟皮肤也是氪金的要点之一。   虫族有非常好的建模手段,完全能靠建模建出可可爱爱的雄崽和英俊漂亮的青年雄虫。   这是一份比较粗浅的文档,楚辞还有很多构思没来得及写,但即使是这样,在虫族也足够新奇了。   主面试官彻底坐直了身体,一直到楚辞关闭文档,他还兴致勃勃地盯着投影的地方。   “咳咳。”主面试官咳嗽一声:“您好,能不能请您将文档发给我,我想和同事互相协商一下。”   “当然。”楚辞点击发送。   这只是一个粗浅的想法,远远谈不上策划案,如果公司聘用他,他会拿出一份远超这个文档的完整策划方案,以表现他的能力和诚意。   主面试官接受资料,匆匆下线。   剩下两个年轻的面试官年纪和楚辞相仿,并没有刁难他,问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他们也觉得公司的游戏方向太过贫乏,但也摸不准往哪方面改变,两虫讨论一番,都肯定了楚辞方案的可行性。   主面试一直没回来,年轻的两个就开始和楚辞闲聊,他们放飞自我,激烈讨论,讨论到后来,已经变成了“天哪,你说雄崽的脸应该怎么建模?”   “青年雄虫捏成什么样子合适?忧郁的?漂亮的?文雅的?”   “要不要参考曲奇上大火的那几个国民雄主建模?”   就像人类的某些社交网站有明显的性别聚集性,比如虎扑的男性聚集,小红书的女性聚集,曲奇就是雌虫聚集的网站,他们会聚在一起票选国名雄主。   楚辞插话:“最好不要。”   他补充:“我很不建议参考真实的人物,涉及到肖像权的问题,如果被借鉴的雄虫阁下上告公司,说因为此形象影响了他的生活,要求公司删除并赔偿,会很麻烦的。”   面试官想了想:“确实如此。”   他略感遗憾:“可惜了,我昨天在曲奇上看了一只超好看的青年雄虫,如果用他的脸,绝对能大火。”   听到这话,楚辞也来了兴趣:“什么样子的?”   这一世身为雄虫,他从没上过曲奇,也不知道当下雌虫的审美是什么样子的,毕竟诺维尔长得那么好看,楚辞也稍微有点担心他的长相和雌君站在一起是否相配。   “给大家看一看吧,好东西要分享。”   面试官暧昧一笑,轻车熟路的找到网站,点开视频,投影在了光幕上。   楚辞抬眼,旋即呼吸一窒。   画面上的是一只穿灰色长款风衣的雄虫,他开着银白色的飞行器,摇下车窗,恰逢夕阳西下,风吹起他的长发和风衣,橘红的光影映射在他琥珀色的眼睛,带出一片迷离的光影,仿若珍贵的松香石。   视频中,雄虫随性慵懒地依在窗边,微微闭着眼睛,随后,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修长的睫毛垂下来,眼神也无声地温柔起来,唇角上扬,绽放了一个极轻微的笑容。   楚辞:“……”   他默默偏过头,用有虫纹的半张脸怼摄像头。 第13章 掌心   视频只有短短几十秒,在雄虫绽放笑容后就停止了拍摄,网站自动跳转到了评论区。   评论一片咋咋呼呼。   “妈呀这谁,三分钟我要知道这只虫的名字!”   “这个微笑!这个微笑!这个微笑!我就问谁能不心动?谁能?!”   “雄虫最后一下是看见谁了?眼神那么温柔,是看见心上人了吗?”   “呜呜呜不要吧,我刚一见钟情的雄主就有心上人了?”   楚辞:“……”   #还好他滤镜开得大#   一个面试官回味地拖动进度条:“这是曲奇今天的热门,怎么样,好看吧?”   楚辞忍不住问:“这视频哪来的。”   面试官啊了一声,道:“据楼主说是这样的,那天军部门口的夕阳很好看,他开着光脑拍摄,结果镜头里猝不及防闯进了一只雄虫,还特别好看,秉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态,他就发上网了。   楚辞:“……”   他默然无语,嘱咐道:“听我的,千万不要考虑用真人的脸建模,得不偿失。”   虫族的策划不明白,楚辞还能不知道吗?每个曲奇上有名的阁下都有成千上万的簇拥,真要搬了真人的脸,分分钟一场腥风血雨。   说到现在,面试也临近尾声,楚辞有气无力,和面试官说了再见,关上光脑下线了。   今天折腾的有点晚,楚辞先去泡了个澡,用沐浴露揉掉皮肤上的颜料,这颜料粘的牢固,很是花费了一番时间,然后稍微洗漱整理了一下,再一看表,已经到了凌晨。   诺维尔是军雌,作息非常规律,楚辞蹑手蹑脚的拉开房门,门外一片漆黑,诺维尔应该已经关灯睡觉了。   他这才捡起浴缸旁换下的衬衫,鬼鬼祟祟地下了楼。   穿了别人的衣服,还要别人洗,楚辞干不出这事儿,他打算给诺维尔洗干净,然后趁人不在家给他塞回去,便一脸凝重的蹲下来捣鼓虫族的洗衣设备,试了试,没试明白。   虫族的雄虫有很多需要精细打理的衣料,家中的洗衣设备也不是简单的洗衣机,更像一个大型的干洗店,各种柔顺剂琳琅满目,还分不同的搓洗方式和洗涤温度。   诺维尔这件衬衫是军部的,他也不敢拿给雄虫不好的,选了件出席重要会议才穿的,楚辞翻了翻标签,愣是没捣鼓明白怎么洗。   三三滚过来:“家主,需要我提供帮助吗?”   “嘘嘘嘘!小点声。”楚辞做贼心虚,现在已经是半夜,客厅里安安静静,就剩下三三聒噪的声音,万一把诺维尔惊起来也太没脸了。   他蹲下身,和三三耳语:“你知道这件衣服怎么洗吗?”   “家主为什么要洗衣服?”三三歪头,他虽然有点人工智能,但不多,比如目前这个状况,他就很难理解雄虫的用意:“您放下吧,我呼唤雌君帮您清洗。”   “诶别别别,千万别!”   一家之主连个洗衣机都用不来,这点小事还要召唤雌君,楚辞要是还在地球上,非要被人笑死,他实在丢不起这个脸,一把按住三三:“算了算了,我还是手洗吧。”   不就是一件衬衫嘛,机器用不来,手洗还不会吗?   说着,楚辞捏着衣服回了房间,放好水,将诺维尔的衬衫泡在了浴缸里。   第二个问题是,雄虫的卫生间没有肥皂。   虫族的科技挺发达,洗涤有专门的洗涤用品,他们是不用肥皂的,问题是,除了肥皂,楚辞也不知道那些花花绿绿的洗涤剂哪个能用来洗衬衫。   好在楚辞就穿了一下,虽然沾了点汗,但并不脏,不需要什么强力清洁的产品,他认命的挤了两坨沐浴液,怼在了衣服上。   一通搓揉后,楚辞将沐浴露的泡泡打发起来,然后仔仔细细地揉干净,再用水清洗干净。   第三个问题来了,衣服挂哪里?   雄虫的卧室也没有晾衣架,他的衣服都被诺维尔收拾好了叠在小格子里,如果挂出去,诺维尔醒的比他早,第二天一起来就看见了。   楚辞心虚地启动了吹风机。   他将衬衫平铺在桌子上,吹风机调到最大档,楚辞就像一个无情的吹风机支架,默默地上下移动风机。   虽然隔着门,诺维尔还是听到了隔壁的响动。   雌虫都是耳聪目明的,大半夜的吹风机呼噜噜的响,雌虫当然能听见,他走下床,站到了楚辞的门口。   雄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举个吹风机都费劲,按照雌君手册的要求,雄主洗完澡,雌虫应该主动为他吹头发,免得雄虫举久了累着,他抬起手想敲门,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松了松了睡衣的系带。   雌虫穿了件宽松的丝绸袍子,为了方便雄虫的使用,他们夜晚大多真空,诺维尔又解开了系带,衣衫就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肩上。   他垂眸打量了下自己的衣着,没什么明显的纰漏,便抬手扣响了门:“雄主?”   楚辞手忙脚乱,不知道为什么雌虫这个时候来敲他的们,他将诺维尔的半干的衬衫往抽屉一塞,然后拉开门:“找我什么事……”   卧室门一开,两只虫都顿住了。   楚辞刚洗完澡,一身的水,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微微透肉,诺维尔睡衣不系衣带,高开叉的袍子敞开露出腿,两虫互相不敢看对方,在门口望天望地,支支吾吾。   楚辞望天:“……啊,那什么,这么晚找我干什么?”   诺维尔望地:“……嗯……来给您吹头发。”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楚辞就心虚,他根本没洗头发,吹风机是在吹别的,便横在门口不让诺维尔进来,含糊道:“我已经吹好了,你明天还要早起去军部吧?好晚了,快去睡觉吧。”   诺维尔从来不知道怎么反抗雄虫,雄虫叫他去睡觉,即使有心做些别的,他也只能去睡觉,诺维尔压下心中隐隐的失望:“嗯。”   第二天,诺维尔去军部的时候,雄虫还没醒。   楚辞的作息向来不怎么规律,诺维尔也习惯了,他将早餐放进保温箱,确保雄虫随时醒过来都有饭吃,然后开着飞行器去了军部。   在办公室门口打卡的地方,诺维尔撞见了同来打卡的林恩少将,客气的同对方打招呼:“林恩。”   林恩本来好好的打着卡,听见诺维尔的声音,微微抬脸用鼻孔怼诺维尔,阴阳怪气道:“哟,我们第一军的战神少将,魅力真大,今天有没有俊美的雄虫阁下开着飞行器来接您下班呀?”   曲奇网上雄虫的短视频已经火爆出圈,而镜头下的人一般不如真人好看,可想而知林恩受了多么大的冲击,他虽然知道诺维尔结婚了,但他们没办婚宴,也没大张旗鼓的宣传,所以林恩根本不知道诺维尔的雄主长什么样子,后来没过多久,诺维尔就进了教管所,受了好一通折磨,林恩更是为他后怕。   这些细节串联起来,在林恩的印象里,楚辞就是一个大腹便便,油腻嗜虐,挑剔难伺候的雄虫,谁知道雄虫开着飞行器从天而降,窗子下的面容那么的斯文俊美呢?   诺维尔自知理亏:“我并不知道雄主会来。”   他略带歉意的解释:“很抱歉,但事实上,我确实不能确定我能否通过追诉。”   “还不能?”林恩瞪大眼睛:“怎么一回事?”   诺维尔道:“……我还没得及问雄主凯尔的事情。”   其实不是没来得及,是他没敢。   诺维尔查过凯尔的资料,军方有全部公民的基础信息,诺维尔又是少将,调一位军医的资料并不难。   凯尔的履历很漂亮,年纪轻轻就是中心医院的主治,前途不可限量,况且他的性格温和讨喜,长相也是雄虫喜欢的清秀型,虽然整体条件比诺维尔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但虫族的雄虫就是那么不讲道理,荣誉,财富,军衔,对雄虫而言都不重要,只要他喜欢,凯尔确实有资格当雌君。   昨日楚辞平和的态度很好的缓和了军雌的紧崩的情绪,诺维尔现在没那么确定了。   他面露茫然:“我不知道雄虫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是否想换雌君。”   林恩道:“我觉得你可以直接问他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昨日雄虫的样子做不得假,楚辞伸手摸诺维尔头发的时候,林恩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时候雄虫漂亮的眸子里蕴着盈盈笑意,手上的动作也很温柔,像是在梳理幼鸟的毛发,或是呼噜一只猫的下巴。   能得到这样的对待,诺维尔绝对是雄虫的心爱之物。   诺维尔抿唇:“我不敢。”   他确实不敢,这事就像一层即将捅破的窗户纸,而且揭晓的日期已经确定,但诺维尔固执地不敢往窗户里看,他像只怯生生的蚌,而不知不问就是他坚硬的外壳,小心翼翼地护住了里面容易受伤的软肉,生怕瞧见了什么,连这最后的几日温馨也维持不了了。   林恩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好想想,我觉得可以问的。”   可以问吗?   诺维尔垂下眸子,‘问’这个字几乎不存在他的词典里,他由艾尔文抚养长大,严肃的上将像一个专制的暴君,上将不需要疑问,只需要执行,诺维尔的童年,就是接受命令,然后执行,不必去管其中的缘由。   他忽然摊开手,然后怔怔的看向手掌心。   雄虫昨天也说了,他可以问。   指甲掐出的伤口已经愈合,诺维尔不知道在想什么,缓缓收紧手掌,让指甲再次刺入掌心,直到中间又出现了鲜红的印记。   他抬起光脑,对准掌心拍了张照,又觉得照片里血印颜色不够深,于是抬起手,又掐了一下。   接着,他调出了楚辞的通信界面,在那个界面停顿了很久。   楚辞和诺维尔几乎没有发过消息,上一次发消息还是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楚辞说他嫌弃婚礼麻烦,希望一切从简,于是诺维尔取消了仪式,直接在星网上登记,楚辞签下名字,诺维尔上交财产,他们便算作结婚了。   诺维尔默默盯着楚辞的头像和他们一片空白的聊天界面,先发送了掌心的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雄主,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   他不敢说的太直白,只迂回含糊地问:“您想要凯尔·诺恩当雌侍吗?”   如果只是雌侍,那雌君的位置应当是不会变的。   做完这一切,他将光脑倒扣下来,不敢再去看屏幕,而后用手捂住脸,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第14章 迫切   “您想要凯尔·诺恩当雌侍吗?”   这条消息出现在楚辞的光脑上时,楚辞正在泡咖啡。   他从三三手中接马克杯,倒入研磨好的咖啡豆,然后满上一杯热水,冷不丁瞧见光脑上的消息,险些把开水泼出来。   三三跟在他身后:“家主,请您小心,这是刚烧开的热水,容易烫伤您的皮肤。”   “好的。”楚辞把咖啡杯放在三三头上,在沙发上盘腿坐下,点开一闪而过的消息。   他的雌君给他发了个什么玩意?   “您想要凯尔·诺恩当雌侍吗?”   明晃晃的一句话出现在光脑上,楚辞确定他没有眼花,他将这十个字从头读到尾,又从尾读到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凯尔·诺恩是谁?”   虽然楚辞才和凯尔医生分开没多久,但雄虫的脑袋都是不记事的,医生也不会闲着没事向雄虫介绍自己的姓名,凯尔最后递了张名片给楚辞已经是偌大的勇气了,但是楚辞压根没看,放进口袋就不管了。   他点进对话框,输入:“凯尔是谁?”又觉得稍微不妥,把这几个字删除,打开了星网未婚雌虫的匹配界面。   于此同时,诺维尔将光脑放在一边,扣着桌面的手指微微震颤。   他不知道他是否做了个愚蠢的决定,也不知道是否会惹怒雄虫,使他收回这几天的善待。   光标小小的跳动了一下,雄虫显示正在输入中。   诺维尔秉住了呼吸。   片刻后,光标消失,雄虫退出了输入状态。   消息栏空空荡荡,没有新的消息输入。   诺维尔怔怔看着光脑,顿了顿,无声地绞紧了双手。   楚辞运指如飞,迅速地点进了匹配官网。   虫族的雌虫有个专门的匹配界面,他们没办法看见雄虫的信息,雄虫却可以随意浏览雌虫的,堪称一个大型的雄虫选秀网站。当然,也有一定的限制,雄虫最多能浏览到高一阶的档案,比如C级的雄虫最多能看见B级,却没办法看见A级的。   楚辞是个珍贵的A级,他能浏览帝国所有待婚配雌虫的文件,他点开搜索栏,输入凯尔·诺恩,然后看见了医生蓝底白边的证件照。   楚辞虽然记不得医生的名字,但还记得医生的脸,也记起了对方塞过来的名片。   事到如今,楚辞要是还不知道他的雌君在闹什么幺蛾子,他就白当了那么多年的人类了。   他看着诺维尔那句含糊恭敬的问话,又看见他掌心掐出的血印子,几乎能想象雌虫如何暴力的掐下痕迹,又是如何字斟句酌,谦卑谨慎的敲下这句话。   楚辞几乎要被气笑了。   雌虫喜欢胡思乱想就算了,还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折腾自己,就凭那几个痕迹的鲜艳程度,楚辞绝不相信这是雌虫无意中掐出来的,而是下了狠手,然后还嫌不够,又掐了一把,才能留下这么深的印子。   他点开通信,找到通话界面,直接点击视频邀请。   诺维尔被吓了一跳。   他本来意志消沉,无精打采,双手交叠在一起,指节用力到发青发白。在雄虫退出输入以后,诺维尔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雄虫根本不理睬,然后等回家之后,再追究雌虫多管闲事的罪名。   但他没想到,楚辞直接打了视频过来。   诺维尔慌忙带上光脑,点击确定,雄虫的脸就投影在了半空中。   楚辞面带薄怒,他长得风流俊美,即使发怒也不显凶狠,只是微微垂着眼帘,睫毛投下狭长的阴影,唇角抿成直线,看着冷得很。   诺维尔本就有三分忐忑,看见楚辞的表情陡然涨到七分,他无措地站起来,双膝一屈跪在地上,抿唇道:“雄主,我知道错了。”   楚辞也没想到他上来就认错,微微顿了顿,顺着问:“错哪儿?”   认错是雌虫最擅长的事情,诺维尔一板一眼:“根据雌君手册,无故不得叨扰雄主,我在您休息的时候打扰您,是我错了。”   楚辞更气了。   他的雌君是一根漂亮的木头,油盐不进的,楚辞沉着眉目:“站起来。”   “……是。”   诺维尔想说请罪的时候应当跪着,但雄虫的脸色实在难看,他微微犹豫,还是站了起来。   楚辞道:“把你的手给我看。”   诺维尔只得对着镜头摊开手。   楚辞道:“拿近一些,躲那么远干什么,你现在知道怕了?”   诺维尔只得将腕子递得近了一些。   他的耳尖有些泛红。   掌心虽然不是什么隐私的部位,但平常做事也好,征战也罢,都是手背在上,诺维尔上次这样摊开来给人看,还是被艾尔文用戒尺打手心的时候。   况且雄虫的表情实在严肃,他的目光在雌虫的手心上巡视,仿佛挑剔的古董商人在打量待售的古玩,形状,色泽,温度,都要被他一一查看。   诺维尔一时以为他的掌心是待价而沽的商品,正在接受雄虫的检视。   楚辞终于看完了,他抬起眼,语调平平:“你是不小心掐的吗?”   诺维尔:“……是”   “说实话。”   诺维尔仓促抬头,又慌忙低下:“……是。”   欺骗雄主乃是大罪。   楚辞没说话。   半响,诺维尔率先顶不住了,他垂头丧气:“不是。”   楚辞问:“那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   “……我自己掐的。”   楚辞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想敲开雌虫的头看看他在想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发作,诺维尔那边哐当一声,又跪下了。   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姿势比站军姿还标准,咬着唇不说话的样子可怜又可爱,偏偏楚辞就是能从雌虫丧眉耷眼的样子读出他的潜台词。   “欺骗了您,请惩罚我吧。”   他这个姿势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膝盖和脚尖上,加上肌肉绷得紧,楚辞什么都不罚,只要让他在这跪一天,就能让雌虫全身酸软难受。   他幽幽叹了口气:“我没让你跪,起来,以后都不用跪。”   诺维尔摇头:“欺骗了您,不敢。”   这根漂亮的木头像驴一样掘,楚辞被他噎得不上不下,提高音调:“让你起来!”   诺维尔抬眸看了楚辞一眼,乖乖的站起来。   楚辞莫名觉得他有点委屈。   楚辞微微叹气,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说。”   等诺维尔落了座,楚辞缓和了口气,表情也重新变得温和起来:“好好的,怎么这样掐自己?”   但是诺维尔没看楚辞,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只是低着头:“因为您说如果有问题,掐破了,可以找您。”   楚辞道:“不是有问题,掐破了,才可以找我,是如果你遇到了让你掐破的问题,就来找我,有个先后顺序的,明白吗?”   诺维尔:“嗯,我明白了。”   但是楚辞觉得他不明白。   他也没了办法,微微上滑聊天界面,在雌虫发给他的照片上停顿了很久,轻声细语地哄:“下次有问题,也不要掐的这么狠,微微发白也可以找我的。”   诺维尔:“嗯,我明白了。”   他虽然乖巧的应了,但楚辞莫名觉得,诺维尔再不会找他了。   楚辞一时没说话,诺维尔就更不说话,在这片让人窒息的沉默中,楚辞无意识的转动滚轮,然后聊天界面忽然刷新,楚辞一顿,发现在除了这份聊天记录外,他和雌虫还有一份聊天记录。   这段对话来自于他们刚刚匹配的时候,那时的楚辞还没有清醒,还是个毫无底线的虫渣,说话暴躁又自我,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感受。   星历七月二十一:   楚辞:“虽然主脑把你匹配给了我,但我并不喜欢你,只是看在你是少将的份上。”   诺维尔:“嗯,我明白了。”   楚辞:“我不会限制你的工作自由,但你要上交财产,我也不会碰你。”   诺维尔:“嗯,我明白了。   楚辞:“我不喜欢出席宴会,太吵,我们不办婚礼,你签完文件发给我,这么就行了。”   诺维尔:“嗯,我明白了。”   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木偶,不反驳也不辩解,不争取也不追逐,只是安安静静的接受所有的安排,然后平铺直叙的重复:“嗯,我明白了。”   但木偶毕竟不是木偶,诺维尔的身体里,跳动着一颗心啊。   楚辞一顿,发现他完全错了,大错特错,错得离谱,他本想让雌虫吃个教训,省的下次又用自伤的方式询问,但他不应该对诺维尔说重话,更不应该摆脸色,诺维尔才刚刚愿意从安全的壳里探出一点头来,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吓回去,更何况是来自雄主的狂风暴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雌虫从出生开始处处都被打压,他被这个世界规训的太过,雌虫要遵守的规则也好,艾尔文上将的教育也好,诺维尔受过太多越界的惩罚,只愿意在划好的范围中活动,所以他那么的遵守雌君指南,将楚辞的承诺当成金科玉律,就连问问题前,也一定要先掐出记号才行。   但凡能被绵软的爱意包裹着好好长大,谁愿意自我伤害来引起注意呢?   这不是诺维尔的错。   楚辞心疼了。   他的心脏在胸腔剧烈的搏动,一股不知道是酸楚还是后悔的情绪充斥全身,楚辞将光脑拿近了些,用最温柔的语气诱哄低着头的雌虫:“诺维尔,抬头看着我好吗?”   诺维尔恍然抬眼,真对上雄虫琥珀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冷意已经消散干净,只剩下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雄虫的眼睛注视着他,眸子里只有他的身影,诺维尔仿佛要溺死在这片琥珀色的海洋里,他微微恍惚:“好的。”   楚辞道:“你先乖乖待在办公室不要动,我来找你好吗?”   “……好的?”   为什么要来找他?   楚辞觉得三言两语已经说不清楚了,诺维尔现在的状态什么也不会听,他伤害了刚刚探出脑袋的兔子,他得去他身边,好言好语的哄,才能再将诺维尔骗出来。   楚辞飞快地套上衣服,冲进了飞行器。   昨天楚辞把银河还给了诺维尔,现在车库里只剩下那些奇丑无比的飞行器,但雄虫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他的心脏砰砰的跳动,有那么几件事无比的迫切,迫切到他无法思考飞行器的样子。   他迫切地想要牵诺维尔的手,想要道歉,想要告诉他凯尔的事情,还想说不是故意要冷脸的……   他还想要吻那片伤口。 第15章 拥抱   楚辞将速度旋钮调到最大,深紫色的飞行器点火,启动,推进器喷出荧蓝的焰火,随后冲天而起,不到半个小时,便停在了军部门口。   守卫看见雄虫从飞行器上下来,面面相觑,伸手拦住楚辞:“阁下,军部重地,请问您?”   “我找诺维尔少将。”楚辞调开光脑,给他看匹配文件:“我是他的雄主。”   军部虽然是军事重地,但真正的机密都藏在地下堡垒厚重的锻造门后,地上的建筑是军官办公的场所,雄虫也可以进入。   守卫连忙让路:“少将在A区c-305室。”   楚辞道:“麻烦了。”   看着楚辞远去的身影,守卫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诺维尔少将的雄主找到军部来了,是少将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楚辞依着守卫的指引,很快找到了诺维尔的办公室,手指握住门把的瞬间,居然有种近乡情怯的犹疑。   他将手贴在门上,屈指敲了敲:“诺维尔,是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请您进来。”   诺维尔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声音微微发哑发颤,雄虫叫他乖乖坐在办公室别动,他就真的呆坐了半天,直到楚辞推门进来,诺维尔才抬起视线,而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屈膝想要下跪。   “别跪!”楚辞出声阻止:“不要下跪!”   诺维尔顿在原地。   其实下跪对不受宠的雌虫而言,比起屈辱,更多的是安全,跪姿能让他们护住腹部的要害,将更耐责打的脊背暴露在外,雄虫不让跪,诺维尔就只能无措站着。   他尽力扯出一个笑容:“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很抱歉我的消息打扰了您,如果您想要使用鞭子的话,军部有戒鞭,只是重量很大,并不适合雄虫挥舞,也许您能允许我叫一位副官……”   他剩下的话顿在了喉咙里。   雄虫抱住了他。   站在门口的雄虫大踏步的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诺维尔,他按着雌虫往怀里带,力道大的像要把他揉进骨血,楚辞单手扣住诺维尔的头,用力抚摸他银白的长发,五指深入发缝,强硬地将人按在肩胛。   “抱歉……”楚辞轻声道:“我不该冷着脸,我应该先和你说清楚的。”   诺维尔怔怔感受着这个拥抱,他双亲去世的早,没有雌父教养,艾尔文上将又作风冷硬,吝啬于给与拥抱,故而楚辞这个举动,几乎是诺维尔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被人这样拥抱。   ……很温暖。   雄虫抱的很用力,双手紧箍,手臂收紧,诺维尔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受,他被楚辞完全抱在怀里,雄虫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相贴的每一处皮肤都烫的令人恍惚,而他的头就埋在雄虫的肩胛,下巴靠着雄虫的颈窝,楚辞的手扣在后脑,他甚至能闻见雄虫身上浅淡的信素的味道。   就好像雄虫为他结了一处盔甲,将他保护了起来,诺维尔甚至恍惚有种错觉,无论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的雄主都会这样与他紧紧相贴。   “抱歉。”楚辞在诺维尔耳边轻声重复:“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诺维尔一愣,缓缓摇了摇头。   帝国的少将浑身僵直,用来上阵杀敌的肌肉发虚发软,大半的重量靠在雄虫身上,楚辞完全不吝啬于这点支撑,恰恰相反,雌虫靠过来的重量让他安心,也只有肌肤想贴的时候,才能让他酸涩难堪的内心好受一些。   他揉了揉诺维尔的长发,哄道:“别怕。”   诺维尔眨眼:“没有害怕。”   没有害怕,只是被善待后又可能堕入地狱,使他有些失望和麻木罢了。   诺维尔已然缓过了一口气,这样缩在雄虫怀里不起来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他想要站直身体,但雄虫的手臂仍旧箍在腰间,诺维尔不敢抗拒,只是道:“雄主,勋章。”   他的胸前还挂着勋章,楚辞抱的这样紧,会将娇贵的雄虫勒出痕迹的。   “无所谓。”楚辞深吸一口气,缓缓放开诺维尔,横在他腰间的手臂却没有收回,他强迫雌虫和他对视:“你想问我要不要娶凯尔·诺恩当雌侍,对吗?”   雌虫犹疑了片刻,回复道:“……是。”   诺维尔不想提这件事,先前视频的时候,雄虫的表情很不好看,自从上次在医院醒来,诺维尔再没在楚辞脸上看见那样冷肃的表情,他心有怯怯,一心想要掩盖过去,哪怕相处的日子只剩下追溯期之前,他也不想雄虫收回仅剩的温柔。   诺维尔垂着睫毛:“如果您想要他当雌君,我也是没意见的。”   楚辞问:“如果我想让他当雌君,你该怎么办?”   雄虫的语调轻柔,眼神也温柔,双臂环绕着雌虫的腰,浅淡的信素传递过来,很好的缓解了诺维尔的忐忑,他抿了抿唇,道:“……我去教管所。”   “不许去。”楚辞再次将他不安的雌君拉进怀里,单手沿着雌虫僵硬的脊背抚摸:“诺维尔,我不认识凯尔·诺恩,更没有想娶他,那天他给我递名片,我拒绝了,随手就放在了衣袋里。”   他再次揉了揉诺维尔柔软的银发:“你看见了,然后误会了,对不对?”   “……对。”   这已经不是诺维尔第一次误会雄虫了,他微微羞窘:“抱歉,再次误会了您,请您责罚。”   楚辞叹气:“我哪里敢罚你。”   只是稍微说重了两句话,就能让诺维尔把好不容易打开的心防关回去,真要罚了,他就再也没办法把雌虫骗出来了。   这话说的奇怪,诺维尔不解:“您是雄主,您当然能罚我。”   “好了。”楚辞拉着诺维尔坐下,握住他的手掌翻开,把玩着他白玉色的手指:“我得和你说清楚,下次不许这样了,我没打算娶雌侍,更没打算换雌君,诺维尔,你永远是我的雌君。”   诺维尔骤然抬起双眼。   他和楚辞对视,苍青色的眸子里盛着明明灭灭的光彩,楚辞平静的回望,诺维尔和楚辞视线相接的瞬间下意识的回避,却硬生生停住,固执地和雄虫对视。   楚辞一动不动任他看着,琥珀色的眸子专注地回望,里面只有诺维尔一个人的影子。   最终还是诺维尔先顶不住,仓皇地移开了视线,他垂眸盯着地板,不住的想:   ……这又像是一个幻想出来的梦境了。   但雄虫的气息和体温是做不了的假的,楚辞看见这只傻虫子又在发呆,便执起他的手,做了出门的瞬间他就想做的事情。   他翻开雌虫的掌心,在上面轻轻印了一个吻。   和上次用信素治疗的吻不同,楚辞没有停留太久,他的唇微微沾上雌虫的手心,很快便抬了起来。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其他目的或者欲望的吻,只是雄虫想这么做了,就像是吻一片蔷薇新绽的花瓣,他轻轻点了点雌虫的掌心,温声道:“嗯?又掐自己?下次不许了。”   诺维尔问:“您要收回这个权力吗?”   他抿着唇,像是不太开心。   楚辞一愣:“什么权力。”   雄虫总是朝令夕改,随意赐下恩惠又随意收回,诺维尔本不该对此有什么反应,但楚辞的表情那么温和,语调也那么温和,他沐浴在这片温和之下,忽然就生了两分委屈:“当我掐破掌心,就可以联系您的权力。”   楚辞微微叹了口气。   他很难描述如今的心情,复杂,涩然,各种难言的情绪沉颠颠地压在心脏上,让他只想把这只傻虫子抱的更紧一些,楚辞执起诺维尔的手:“当然还可以联系我,但不是像你那么掐的。”   他伸出指甲,在诺维尔的手心按了个记号:“掐成这样,就可以联系我了。”   诺维尔垂头去看,雄虫根本没用力,几乎看不出来痕迹,只有一道浅浅的白印。   楚辞取下诺维尔的光脑,对着掌心拍了一张,然后储存下来,交还给他:“以后再掐自己,按照这个标准,明白了吗?”   诺维尔点头:“嗯。”   楚辞又撸了把雌君的头发,手感细软,他看着诺维尔懵懵的样子,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帝国少将能怎么呆,忍不住伸手去掐诺维尔的脸,将那块软肉往两边拉:“怎么有你这样的傻虫子?”   诺维尔被掐的说不清话,含糊道:“唔……”   雄主!   而此时,守卫找到了艾尔文上将的办公室。   他将楚辞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和上将交代,上将眉头紧锁:“雄虫有没有说来的原因?”   守卫道:“没有,但是他来得很匆忙,飞行器开到最快档位,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我觉得恐怕不妙,这才来通报。”   艾尔文对他的侄子有多不讨雄虫喜爱心知肚明,他从来不指望诺维尔把雄虫伺候的有多好,只求他不要惹怒雄虫,好在楚辞不算难讲话,上次送出了一颗宝石,便成功将他安抚下来。   那枚晴空石虽然珍贵,但对上将的财富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艾尔文的视线从办公室的展示柜里扫过,最后锁定了一枚同样珍贵的宝石,他将宝石放进绒布中裹好,然后装上华丽的包装袋,提起来匆匆往诺维尔的办公室去了。   他默默祈祷:希望这颗同样珍贵的宝石,能再次换取雄虫的宽宥。 第16章 喜欢的   艾尔文赶到诺维尔办公室的时候,小夫妻正腻腻歪歪的拥抱着。   诺维尔的身材修长,但并不干瘦,手臂和胸膛上都有肌肉,放松的时候触感绵软,楚辞爱不释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就是他前世最喜欢的身材。   他动手动脚,捏捏抱抱,诺维尔又痒又难受,还有一种无法描述的触电感,他燥的不行,又不敢推开雄虫,只能脖子一路红到耳朵尖,小声地抽着气。   虫族虽然开放,但诺维尔和楚辞都是保守的虫,也没兴趣在大庭广众下卿卿我我,他们办公室的房门紧闭,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艾尔文一看紧闭的大门,心中顿觉不妙,人族有句古话,说的是‘开门教子,闭门教妻’,虫族也有这样的传统,很多雄虫不喜欢雌虫的身体暴露在人前,往往关上门教训,艾尔文顿了顿,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诺维尔:“……唔。”   他被雄虫捏得迷迷糊糊,挺起身子往楚辞怀里钻,唇间抑制不住泄出两声气音。   艾尔文暗道不好,诺维尔最是能忍,再残酷的惩罚都能面不改色地隐忍下来,到底是怎样可怕的折磨,才能让他发出声音?   上将不敢细想,抬手扣上紧闭的房门,屈指敲了敲。   “咚咚咚。”   诺维尔意乱情迷,脑子里混沌一片,还是楚辞先反应过来有人敲门,他后退一步放开诺维尔,抬眼看向门口。   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被打扰,都不会感到高兴的,楚辞也生出了两分不悦,他声线低沉,隐隐带着怒气:“是谁?”   艾尔文上将的手一僵,开始担心是否来得不是时候,万一适得其反,给诺维尔招来更多惩罚就不好了。   但门已经敲了,艾尔文只得放缓声音,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楚辞阁下吗?我是艾尔文,听闻您今天来了军部,您这样的贵客降临,是我的荣幸,为您备了一份薄礼,还请您收下。”   ……啊,是丈母娘。   楚辞浑身的气焰一消。   人族的楚辞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现在帝国上将兼丈母娘敲他的门,用词还如此客气,他当然拿乔不起来,悻悻地调整了不耐烦的表情,正打算去开门,却看见了旁边呆呆的诺维尔。   诺维尔这只傻虫子像是被他吻窒息了,现在看上去更傻了,一副被欺负过了头的样子,真被丈母娘看见他这傻样还了得,不知道的以为楚辞这个女婿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楚辞压低声音:“快收拾收拾你自己。”   他自以为声音很低,但高阶的雄虫都耳聪目明,又只隔着薄薄一道办公室的门,哪里瞒得住艾尔文,艾尔文心急如焚,再次敲门:“楚辞阁下,方便让我进来吗?”   “哦哦哦,方便的,方便的。”楚辞绕过诺维尔,将门打开一条缝,挤在门口不让开:“上将您有什么事情?”   艾尔文更认定房里有鬼,雄虫做什么都是理直气壮的,如果不是做的太过分,何必如此心虚,艾尔文生出了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雄虫动了雌虫的翅翼。   他心中焦虑,脸上却云淡风轻,艾尔文伸手推住楚辞的肩膀,皮笑肉不笑:“说起来诺维尔办公室还有上贡的新茶,只是诺维尔不擅长泡茶,您恐怕还没喝到吧?我当年跟在雄主身边时专修这个,雄虫最喜欢我的手艺,阁下,让我进去为您泡一壶茶吧?”   楚辞简直惶恐,哪有女婿上门让丈母娘泡茶的,他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又摇头:“不不不,不用了,我不爱喝茶。”   艾尔文笑得更假:“没关系,我的手艺极好,我雄主那么挑剔的人都赞不绝口,阁下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他手上用力,四两拨千斤,楚辞一个战五渣,叫他跑个一千二的体测都要死要活,论起战斗技巧哪里比得过身经百战的上将,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艾尔文提溜到了一边。   诺维尔不负众望的还在发懵,他好歹记得雄虫的嘱咐,抬起手稍微理了理头发,但是非但没理好,还更乱了。   听见声音,诺维尔抬起头,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艾尔文对视,眸子里水光潋滟,看上去可怜极了。   楚辞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他插到诺维尔和艾尔文中间:“那啥,上将,您不是会泡茶吗?我特别想喝,您快泡吧?”   仿佛他陡然之间对茶艺生起了浓厚的兴趣。   艾尔文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诺维尔,上将少有地感到了迷惑,诺维尔身上并没有伤口,衣服上也没有明显的血渍,而且环视一圈,办公室里也缺少鞭子一类的刑具。   ……但是诺维尔的表情?   艾尔文上将以冷肃著称,教出来的诺维尔也是一丝不苟的刻板性格,很少有人能从他们脸上看见其他表情,但现在诺维尔垂着眼睛,表情是艾尔文从未在雌虫身上见过的,像是困惑,像是不安,又像是……愉悦?   和雄虫相处只能带来痛苦和难堪,怎么会有愉悦?   艾尔文微微自嘲,以为是他看错了,但诺维尔没有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这已经很让上将欣慰了。   他从新将视线落回楚辞身上,颔首道:“阁下请坐,我这就为您泡茶。”   艾尔文提起茶壶的动作行云流水,他将袖子挽到上臂,茶水从滚圆的西施壶中跌落,准确的泄入青瓷茶盏之中,然后将茶杯双手递给众人,堪称赏心悦目。   但楚辞神态拘谨,坐立难安。   丈母娘挽着袖子泡茶,女婿在下面傻坐着,这谁顶得住啊?   诺维尔一开始维持着呆愣的表情,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上将来了。   艾尔文是他的小叔叔,诺维尔素来冷静自持,从没有在艾尔文面前失态过,骤然被长辈看见这个样子,他整张脸都在发烧,耳朵红成一团,低着头,像是要把鼻尖埋进茶杯的热水里。   楚辞伸出手,把他面前的茶杯拿开,小声和雌君咬耳朵:“别埋了,水蒸气不烫吗?你鼻尖都烫红了。”   雄虫显然对雌虫敏锐的听力毫无认知,方才隔着门艾尔文都能听见他说话,现在就隔着桌子更是不在话下,他抬眼看了楚辞一眼,眸中流露出些许诧异。   对于雄虫而言,楚辞实在是太细腻了。   一杯茶饮完,上将放下茶盏,眼中的笑意多了几分真情实感:“如何?”   楚辞:“……呃。”   他对茶的评鉴水平大概停留在勉强区分出蜜桃乌龙和芝士摇摇奶昔,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非常棒,这是我喝过最好的茶。”   诺维尔继续低头烫鼻尖,垂着眸子不肯说话。   艾尔文眼中闪过一模笑意:“感谢阁下的夸赞。”   说着,他拿出了早准备好的礼盒,先前在门口的时候,艾尔文心中焦急,手上也用力,不慎捏扁了外包装,他装作不知,微笑着将礼盒递给雄虫:“这是给您的宝石,希望您喜欢。”   虫族的礼仪和西方人类有点像,收到了礼物要当面打开,楚辞从善如流,打开包装盒,里头是一枚暗金棕色的宝石,很像人族的琥珀,但是更剔透些。   楚辞对宝石一窍不通,也没什么兴趣,夸也不知道怎么夸,干巴巴地说:“很漂亮。”   艾尔文道:“这是一枚来自D-3598星系的松香石,晶体纯净,无棉无裂,色泽浓郁,更难得的是它足足有60克拉,是当世最大的无暇松香石,这也是我雄主最喜欢的收藏之一,现在我将它送给您,希望您能喜欢。”   楚辞不懂宝石,但他听得懂前面一大串的限定词,什么最大,无瑕,纯净,他讪讪摸了摸鼻尖:“那岂不是很昂贵。”   艾尔文送出了昂贵的礼物,当然要雄虫知道它的价值,他点点头:“这枚宝石可以买下一个星系。”   楚辞受不了虫族的计量单位,动辄就是一个星际,他觉得手里的盒子烫手的很,不由推拒:“无功不受禄,这太贵重了,您还是收回去吧。”   而一旁,一直低着头的诺维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抬了头,直愣愣地看着盒子里的松香石。   剔透的,暗金的,琥珀色的宝石。   就像是雄虫的眼睛。   不……再美的宝石也终究是死物,可是雄虫的眼睛却是灵动的,当他笑吟吟地望着雌虫,漂亮的眸子里映照着雌虫的影子,仿佛天地间只容得下一只雌虫的时候,没有谁能逃过这样的蛊惑。   艾尔文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侄子:“收下吧,诺维尔也很喜欢?”   骤然被点到姓名,诺维尔浑身一颤:“嗯?什么?”   楚辞扭头,诺维尔一向表情淡淡,从来没对什么有过特别的兴趣,现在也没有别的神情,看不出他喜不喜欢。   楚辞狐疑地问:“你喜欢吗?”   诺维尔不说话了。   就像很多人类说不出‘爱’这个字眼一样,对诺维尔而言,喜欢也是个很禁忌的词语,轻易说不出口,好像说出口了,就卸去了铠甲,暴露了软肋,将雌虫隐蔽着的软弱泄露出来了一样。   艾尔文皱了皱眉头:“诺维尔,你的雄主在问你话,说话。”   楚辞接过话头:“没关系。”   他安静的注视着诺维尔,好像一点不在意他的怠慢,琥珀色的眼睛温柔又多情,卧蚕包着狭长的眼睛,将它们变成无害的圆弧,他带着盈盈的笑意,轻声问:“诺维尔,你喜欢吗?”   诺维尔盯着桌面,仿佛要把那儿盯出花儿,雄虫包容的声音给了他很大的底气,他声如蚊呐,几乎不可察觉的说:“……喜欢的。”   喜欢的。   不仅仅是宝石,还有别的东西。   都是喜欢的。 第17章 强制匹配   诺维尔难得说喜欢,楚辞推拒的动作一顿,顺势收下了那枚宝石。   他将盒子放在眼前,绒布簇拥着的宝石流光溢彩,然而松香石虽然珍贵好看,诺维尔往常却并不喜欢这些细碎的小玩意,楚辞左看右看,没看出这石头有什么过人之处,入了少将的青眼。   楚辞将盒子放进怀里,对着艾尔文点头示意:“多谢上将割爱。”   “好了。”艾尔文上将起身,他本就是来确定诺维尔的情况的,既然诺维尔一切都好,他也无意过多停留:“军务繁忙,我就先告辞了,诺维尔,你看看是带着楚辞阁下四处转转,还是先送阁下回家。”   楚辞站起来:“我还是先回家吧。”   虫族虽然对雄虫宽容,但是军部毕竟是机关要处,而且诺维尔的桌上一堆文件,想来也要耗费不少时间批阅,楚辞现在留下来打扰他,晚上诺维尔就要加班,害人加班天打雷劈,于是楚辞站起身:“也不用送了,我开飞行器回去就行。”   艾尔文上将眼神暗示诺维尔。   这个时候,稍微懂规矩的雌虫都应该殷勤备至,争相向雄虫表示‘不麻烦不麻烦’‘没有被打扰’‘送雄主回家是我的荣幸’等,然后替雄主拉开凳子,引着雄主出去,稍微得宠的还敢牵雄虫的手,趁机蹭一点信息素。   虫族雌多雄少,每一只雌虫都需要信息素压制暴动,若不多用些手段争宠,恐怕终其一生,他们也只能靠科技信息素活了。   诺维尔根本没看见艾尔文上将的眼神,他默默地看着雄虫,一句话没说。   艾尔文皱起眉头:“诺维尔,你的雌君课程怎么学的?还不送送楚辞阁下。”   “不用了。”楚辞站起来,他从初中开始就独自上下学,况且飞行器有自动飞行,到家也就十几分钟路程,这点距离根本不需要人送。   他看向诺维尔:“你继续办公吧,我走了。”   楚辞和诺维尔本来坐在一处,胳膊挨得极近,热乎乎的,他一站起来,身边的热源便消失了。诺维尔的手指动了动,微微碰到雄虫的衣摆,又做贼似地收回来,他将手指敛进袖子中,点了点头:“……嗯。”   艾尔文:“?!”   就一个嗯?   他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傻X的雌虫,偏偏这只雌虫还是他教出来的虫崽,而且楚辞还在,艾尔文也不好发作,他表情几近崩坏,勉强维持住温和有礼的样子,替楚辞拉开门:“我送阁下出军部吧。”   楚辞也不想艾尔文送,但是连番拒绝毕竟不好,他便走出门:“那就多谢上将了。”   艾尔文上将把楚辞送到军部门口,对着他的飞行器赞不绝口,那飞行器是荧光紫色的,车头刷了绿漆,像一只漂浮的变异大茄子,楚辞礼貌附和“哈哈是吗”“我的审美很好吗”“谢谢谢谢啊”。   一番客套后,楚辞结束寒暄,他摇上车窗,长舒了一口气。   在楚辞关上飞行器门的瞬间,艾尔文的眼神陡然冷淡下来。   他目送楚辞的飞行器远去,打开了通讯器,搜索教导老师,点进通讯界面:“希尔芙,在吗?”   希尔芙是虫族最受欢迎的雌虫之一,在帝国中央大学担任茶艺和电磁波动理论两门课的教师,艾尔文的茶艺就是和他学的,他长袖善舞,素来擅长揣测雄虫的心思,很多贵族雌虫出嫁前,都会请他来教导,以此巩固在雄虫心目中的地位。   希尔芙光标闪动:“找我什么事儿?”   艾尔文道:“还不是为了我那个蠢侄子。”   他三言两语交代清楚诺维尔的所作所为,脑袋突突的跳:“雄虫虽然一时转了性,但这么下去,离惹怒雄虫,流放荒星也不远了,况且七日追诉就在眼前,今晚请你务必好好指导。”   希尔芙:“我自然尽力,但是这么短的时间,诺维尔能学成什么样儿,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飞行器上,楚辞将靠椅调成了舒服的姿势,点开光脑打算玩两把游戏。   他先前来的匆忙,光脑开了网站没关,现在浏览器还停留在凯尔的匹配界面,楚辞对雄虫的选秀网站兴趣缺缺,正打算关闭,却没找到关闭键。   拜虫族可怕的婚配率所赐,这界面的关闭键比人族黄,网广告的关闭键还难找,稍有不慎就会误触,楚辞扒拉了两下网站,光标忽然顿住了。   他看见了一个绝对想不到的名字。   艾尔文·亚特兰斯。   亚特兰斯是帝国最尊贵的姓氏之一,艾尔文更是名声在外的上将,几乎不可能重名,楚辞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好几眼,点进了详情界面。   艾尔文放在婚配网站上的照片没有他本人那么温和可亲,银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湛蓝色的眸子冷淡地看向镜头,甚至有些倨傲和不屑,楚辞抖着手点进去,一目十行,确定这就是上将本人的信息。   他再往右边看,那里通常有两个按键,一个是邀请匹配,用于等级不够的雄虫向雌虫发出邀请,一个是强制匹配,用于等级超过雌虫的雄虫强制婚配,楚辞的等级是A,强制匹配那个按键是灰色的,但如果是S级的雄虫,是可以硬性要求上将嫁过去的。   楚辞记得S级雄虫比大熊猫还珍贵,他退出来,在星网搜索:“帝国有哪些S级雄虫?”   星网很快刷新:“您好,目前帝国存在S级雄虫的数量是0。”   居然一个也没有。   楚辞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无法想象艾尔文被强制匹配的样子。   虽然上将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儒雅温润,但他在军部可是有着铁血上将的称号,操练起新兵来毫不手软,骨子里的肃杀和冷漠压都压不住,楚辞一直有点怕他,不仅仅是因为艾尔文养父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气质让楚辞难受,那种感受很难说清,仿佛一种食草动物遇见了食肉动物,刻在基因里的本能恐惧。   他抬起光脑截图,发送给诺维尔,问:“这是什么情况?是本人吗?”   诺维尔很快回复:“上将的雄主去世十五年了,他的精神暴动压到了极致,依照帝国法律,雄主去世十年以上,精神暴动达到‘危’级以上的雌虫都需要开启匹配。”   楚辞有些无法想象:“上将要选择新的雄主吗?”   虫族的雄虫个个都是残暴的蠢货,真对上艾尔文上将,楚辞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诺维尔道:“并没有,只是依照帝国法律打开了而已,上将无意重新结婚,而且现在虫族也没有S级别的雄虫,如果上将不愿意,他并不会有新的雄主。”   楚辞道:“原来如此。”   他定了定心,终于找到了退出键,这回没再乱看,飞快地退出了界面。   刚退出去,楚辞的邮箱就响了一声。   楚辞点进去,乱七八糟的邮件弹出来,他定睛一看,最上面一封是面试通过,邀请他入职的邮件。   虫族的offer很质朴,待遇和责任写的一清二楚,虽然游戏行业在虫族不景气,但毕竟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工资待遇还不错,楚辞掐指一算,大概一年能买一辆飞行器。   虽然远远不及诺维尔,但是楚辞也满意了,他开开心心写了回复,问:“什么时候可以入职?”   对面很快回复:“我们这边随时都可以,如果您方便的话,明天就可以走手续。”   楚辞道:“那就明天吧。”   虽然在人族的时候老是想着早日退休,但真的无所事事了,楚辞又觉得无聊,他登上星网,开始选购伪装雌虫的虫纹贴纸。   雌虫的贴纸大多是用来助兴的,有的雌虫虫纹丑陋,想借助贴纸稍加修饰,各种款式五花八门。楚辞试探性地下了一单,两个小时后给送到了家门口,他拆了一片,发现做工还行,但色泽死板转折僵硬,远远达不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楚辞叹了口气,向公司发送居家工作的申请。   虫族的雌虫大多需要照顾雄主的需求,雄虫呆在家里,雌虫就不能一天到晚不在家。故而除了军队外,很多工作可以申请居家上班,楚辞邮件刚发过去,那边就有人视频确认了。   “您好楚辞先生,刚刚发现了您居家工作的申请,能告知理由吗?”   楚辞顿了顿,说:“呃,我要侍奉雄主。”   他补充说明:“我刚结婚,雄主很需要我的照顾。”   视频对面的同事流露出了羡慕的表情:“恭喜您,祝您和雄主生活愉快。”   并不是每一位雌虫都有贴身侍奉雄主的资格的,这位新入职的同事一定是个受宠的雌虫。   楚辞这边确认入职后,对接的人便加上了他的星网,一通寒暄后,同事给他发送了公司资料和员工手册,并邀请他参加新员工入职的欢迎会。   虽然不能长时间离开家,但被允许工作的雌虫还是有个人时间的,参加个欢迎会什么的没有问题。   楚辞心虚地捏住了领子:“呃,我的雄主很粘我,恐怕走不开。”   对面又是一声欣羡的抽气声。   同事们纷纷感叹这个新入职的雌虫是走了什么大运,能得到这样的宠爱,他们也不强求,祝福后就没多说什么了。   接下来的时间,楚辞安静地看公司说明和员工手册,诺维尔回来后,他们一起用了午餐,楚辞和诺维尔闲聊了两句,然后就回了房间,继续研究他的提案。   9:55分,雄虫卧室的灯关了,诺维尔收回视线,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他没有开灯,客厅里一片昏暗。   诺维尔换下了冷硬的军服,穿了身方便行动的袍子,他坐得端正,手指规矩地放在膝盖上,无意识抓紧了袍子下摆的布料。   10:00,他的光脑滴的响了一声。   诺维尔打开门,教导老师站在门口,手中提着戒尺和镜子,冲着诺维尔微微颔首。   “你好少将,我来指导您今日的学习。”   诺维尔抿住嘴唇,侧身让开:“请进。” 第18章 你学会了吗?   希尔芙很犯愁。   他受艾尔文上将之托,来教导诺维尔,可惜诺维尔实在不是一个好学生,他在军事和作战方面的天赋有多高,在讨好雄虫方面就有多让人恼火,希尔芙一戒尺敲上雌虫的手肘,问他:“给雄虫奉茶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奉的?”   诺维尔很白,皮肤也意外地容易泛红,一戒尺下去就是一道红印子,他面不改色的接了这一记惩戒,稳稳将茶杯放到桌子上:“请您教导。”   希尔芙道:“是给你的雄主奉茶,不是给你的长官奉茶,你的姿势那么恭敬干什么?柔美一点,柔美,懂吗?”   “眼神也是,你这么无辜给谁看啊?欲说还休,眼波盈盈,懂吗?”   诺维尔坦诚:“不懂,请您教导。”   希尔芙从来没教过怎么难搞的学生,诺维尔态度端正,学的很认真,一板一眼的,并不是那种消极怠工的刺头,但他也太一板一眼了,勾引雄主本就是个没有教程的东西,有哪家的雌虫能靠着教程爬上雄主的床吗?   希尔芙扶额:“你的雄主爱喝茶吗?”   茶艺是希尔芙的拿手好戏,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奉茶不是为了让雄虫喝茶,而是为了给雄虫展示雌虫的身段。   想象一下那个场面,当暮色四合,斜阳西落,在丁香色的古典庭院中,雌虫穿着中空的丝绸袍子倚靠在石台旁,腕子用力提起茶壶,壶中倾斜出一道琥珀色的水线,奉茶的时候身体微微弯曲,阳光便能在丝绸布料上勾勒出腰的曲线,于是雄虫伸手丈量,将那一截细腰捏在手中,接下来便是水到渠成,一切尽在掌控了。   但是诺维尔……   他只会搞成军部汇报,先敬一个军礼,然后:“长官,请喝茶。”   诺维尔并不知道希尔芙想了什么,他摇摇头:“雄主不喝。”   楚辞从不喝茶,只喝奶茶。   奶茶?   希尔芙微微一顿。   ——雌虫穿着中空的袍子倚靠在石台旁,提起茶壶,壶中倾斜出一道……嗯,奶茶色的水线。   ……也行吧。   “算了。”希尔芙扶额:“雄虫不喝茶,你学不会就学不会吧,我们直接下一项。”   他用戒尺点了点桌面:“跪下。”   诺维尔一时没有动。   跪姿是侍奉雄虫的标准姿势之一,也是每个雌虫都要学的,诺维尔能把这个姿势做的很标准,但他不喜欢这个屈膝的动作,在楚辞身边还好,但是对着教习,他并不愿意这样做。   况且楚辞已经很久没有罚过他这些了。   自雄虫从医院醒过来开始,他们大多是平视,偶有下跪,也会被楚辞很快拉起来。   希尔芙皱眉,原本以为雌虫只是学不会,态度还是好的,不想现在居然开始抗命了,他用戒尺敲着桌面,沉声道:“跪下,难道你的雄主叫你下跪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一副表情吗?”   诺维尔抿唇,心中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他想:雄主不会让我下跪。   雄虫说过,他不用下跪。   这个念头来得突兀又莫名,奇怪又大逆不道,哪怕最受宠的雌虫也不敢有这样的念头,但是诺维尔就是这样想了,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盘桓不去,他被这样叛逆的想法吓了一跳,却舍不得将它驱逐出脑海,就像神话里求娶弗蕾雅的巨人一样,执拗又可笑地相信着上位者荒诞的诺言。   雄虫说过的,他不用下跪。   希尔芙的眉头越皱越深,他低声问:“少将就是这样侍奉雄主的?看来我要向艾尔文上将说明情况,不是我愿意教,是少将不愿意学,他日惹了雄虫厌烦,被砍掉翅膀流放荒星,可没有我的责任。”   砍掉翅膀,流放荒星,这是诺维尔最深处的恐惧,他曾经离这个可怖的地狱只有一步之遥,若非雄虫一时的仁慈,他已经在地狱生不如死。   诺维尔捏着衣摆,屈膝想要下跪。   就在此时,二楼传来了门响。   楚辞打着哈欠绕出来,啪嗒一下打开灯,看见了客厅的希尔芙,问:“诺维尔,是你的客人吗?”   “是的。”诺维尔顿住屈膝的动作,看向雄虫:“这是希尔芙,中央大学的老师,我和您报备过他的到访了。”   雌虫邀请客人来家里要和雄虫说一声,但楚辞无所谓这些事情,收到了报备邮件也没点开,他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你们继续聊吧,我就下来喝个水。”   他们当然没办法当着雄虫的面继续聊,希尔芙推了诺维尔一把:“还不快去帮你的雄主倒水。”   他轻声道:“用我教你的倒茶的技巧,让我看看你掌握的怎么样。”   诺维尔浑身一僵。   他走向雄虫,从楚辞的手中拿出了茶杯,手指在雄虫掌心点了点,而后轻轻抚上雄虫的腕子,垂眸道:“雄主,让我来吧。”   诺维尔是漂亮的银发美人,垂眸不语的时候自有一股欺霜赛雪的清冷之气,孤高又漠然,完美打中楚辞的好球区,但现在楚辞一觉睡醒,正是迷糊的时候,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看不来什么美人,他不疑有他:“噢噢,你来吧。”   他完全没发现诺维尔的小动作,后退一步,将厨房让了出来,诺维尔一顿,替楚辞倒好水,送到他嘴边:“您慢点,小心烫。”   楚辞懵的很,也不接杯子,抬手握住了诺维尔的腕子,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诺维尔的手腕一抖。   雄虫的样子又乖又懵懂,他喝完了水,后退一步,梦游一样抬步上楼,险些被沙发绊倒,诺维尔连忙拦住他:“雄主,我抱你上去吧?”   “不用了。”楚辞虽然想睡觉,但还没有到在陌生人面前要雌君抱的地步,他绕开沙发,头一点一点的:“我自己来就行。”   “雄主……”   诺维尔忽然想叫住楚辞,没有任何理由,虽然叫住困倦的雄主是极其失礼的,但他几乎没过大脑就出声了,声音不大,很轻,但楚辞还是听见了,他微微偏过头,看向雌君,一脸疑惑的问:“嗯?有什么事情吗?”   雄虫的语气还是那么好,即使睡觉被打扰,也没有发脾气的征兆。   诺维尔忽然将手递了过去,抿唇道:“雄主。”   楚辞这两天经常翻他的掌心,都要翻出习惯了,他下意识地接过来看:“嗯?怎么了?”   手心有道白痕,很浅,没出血,掐的不是很用力。   楚辞在掌心揉了揉,道:“你又掐自己啊?怎么了吗?”   雄虫的动作温柔且软,揉掌心的力度像在用勺子碰一块布丁。   诺维尔不看他,只是问:“您想要我下跪吗?”   听见他这么问,一旁的希尔芙冷下脸,为雌虫的胆大不悦。   或许帝国有过许多暂时得宠的雌虫,但恃宠而骄的下场无一不是被残酷抛弃,雄虫的喜爱就像镜花水月,顷刻之间便会分崩离析,希尔芙敬佩诺维尔作为少将的功勋,但极度不赞同他侍奉雄虫的态度。   您想要我下跪吗?多么可笑的问题,雄虫厌恶雌虫健硕的体魄,讨厌他们压过雄虫的身高,这是整个星际的常识。   希尔芙微微叹气,端起了诺维尔刚倒好的茶,决定在雄虫发怒的瞬间上前解围,他自恃美貌,出身高贵,在中央大学担任老师,有些人脉,又柔软放得下身段,能温声软语地哄人,雄虫大多还愿意卖他几分面子。   但是楚辞根本没看他,他抬手揉了揉诺维尔柔软的长发,笑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雌君这么问,但他很高兴诺维尔终于愿意开口问话,而不是背雌君手册了。   楚辞道:“当然不想,我为什么要你下跪?”   他上下打量诺维尔,他的雌君身材修长,比例恰到好处,腰封裹住一截细腰,长裤包住肌肉匀称的双腿,是一等一的男模身材,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想到青松翠竹,格外赏心悦目。   如果跪下的话,除了银白色的头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怕这只傻虫子又犯傻,强调道:“不要跪,我不喜欢你跪,站着多好看。”   然后他又揉了一把诺维尔,抬脚上楼睡觉去了。   等楚辞头脑昏沉地走到二楼,又恍然间想起没和诺维尔说晚安,于是回过头,歪着脑袋在楼梯口打了个哈欠,睁着一双雾蒙蒙地眸子,困倦道:“晚安诺维尔,我好困啊,你陪这位先生聊天吧,我要先睡觉了。”   诺维尔从没见过楚辞用这种乖软的语气说话,想起雄虫刚刚就着他的手喝水的样子,像一只不停点头的仓鼠,手腕雄虫握过的地方微微着发烫,他又想起雄虫刚刚无需下跪的承诺,诺维尔的心脏软的不行,胸中充斥着无法言说的情绪。   他看着楼上的雄虫,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是苦笑,也不是牵动嘴角强撑出来的微笑,而是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希尔芙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他和艾尔文上将是好友,在诺维尔小时候就见过他,知道这只淡漠的雌虫有多么的表情匮乏,他脸上的神经像是冻死了,连装都装不好,现在居然能笑得这么漂亮?   楚辞没等到雌君的回复,不满地皱眉,他看向楼下的诺维尔:“诺维尔,你不和我说晚安?”   虽然是有点责怪的语气,但诺维尔少见的没有害怕,他既不惶恐,也不下跪,只是道:“晚安,雄主。”   楚辞用迷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回屋关门补觉去了。   诺维尔一直等到雄虫消失在走廊尽头,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施舍给了希尔芙一个表情。   希尔芙默默地看着他,问:“你学会了吗?”   诺维尔一愣:“学会什么?”   希尔芙道:“什么样的眼神叫欲说还休,水光盈盈。”   他指着楼上,幽幽道:“刚刚你的雄主演示的很好啊。” 第19章 您会吗?   诺维尔被楚辞勾的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雄虫就着手喝水的样子,希尔芙将他的傻样儿看在眼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日的教导没有什么成效,雌虫也无心再学,希尔芙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他拍了拍诺维尔的肩膀,眼神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说出一句:“少将,祝您好运。”   帝国尊贵的少将已经献出了他的心,希尔芙再怎么劝也没有用,他只能祈祷雄虫能善待这枚珍贵的心,别将它摔碎在地上,至少摔的动作不要那么粗暴。   诺维尔虽然看着清冷,却是个容易受伤的孩子。   希尔芙指导过无数的雌虫,比诺维尔陷得还深的也不是没有,但无一例外都在泥沼中苦苦挣扎,而如今的诺维尔又遭遇了一样的事情,他透过那些血腥残酷的故事,仿佛看见了将来的少将。   形容枯槁,遍体鳞伤,甚至被摘去翅膀,流放在外,永生不得回归主星。   年轻的雌虫读不懂希尔芙的悲伤,诺维尔将他送到门前:“给您添麻烦了。”   希尔芙摇头:“算不得什么麻烦,只是……”   他看着雌虫依旧暗淡的虫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就是七日追诉的最后一日了,你的雄主还没有召幸你,你想好怎么和教管所的雄虫解释了吗?”   诺维尔的手指绞起来,没有说话。   雄虫的表现很温柔,他赦免了一切罪责,不让诺维尔下跪,还开着飞行器到军部,只为了向雌虫解释清楚,但是……他始终不愿意碰雌虫。   希尔芙问:“我看他的样子,应该还是挺喜欢你的,为什么不碰你?”   诺维尔茫然:“我不知道。”   雄虫不愿意碰他,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诺维尔从小就不讨喜,太过清冷木讷的性格,逗不了趣也邀不了宠,在嫁给楚辞前,他就做好了独守空房的打算,如果雄虫愿意施舍一些信素就更好,如果不愿意,那他就远赴战场,然后死在哪里。   雌虫本已心如玄铁,再锋利的刀刃也难以割伤麻木的心脏,但楚辞却是个意外,他甚至用不上刀刃,只需要指甲那么一滑,就能让诺维尔鲜血淋漓。   好比现在,诺维尔只要想着他的态度,胸口就突突的难受。   ……雄虫不愿意碰他。   他垂着眸子,有点委屈,但这种情绪本不该出现在雌虫身上,雄虫一不打骂,二不责罚,已经是多少虫梦里的雄主了,诺维尔将那点微不足道的酸涩压下去,快收拾好心绪,露出了一贯淡漠的表情:“我明天会同教管所说明的。”   希尔芙叹气:“希望他们能接受你的说辞。”   教管所直属于雄虫保护协会,是最难缠的组织之一,雌虫现在还没有承宠,他们必然会各种挑刺,用诺维尔不得喜爱为由教训他。   当夜,诺维尔辗转难眠。   然而再不愿意,太阳也照常升起,楚辞今天第一天上班,难得早起,他匆匆吃完早饭,和诺维尔挥手告别,然后噔噔瞪上了楼,打开光脑,准备和同事们打招呼。   同事们都知道组里来了个新同事,而且在家格外受宠,雄主不舍得放出来工作那种,大家都对楚辞非常好奇,三言两语地讨论开了。   “新同事教教我呀,怎么勾住雄主的?”   “好羡慕呜呜呜,我的雄主嫌我碍眼,把我丢出家门工作。”   “有没有什么秘诀啊,或者保养手法什么的?”   楚辞正要打哈哈,余光往庭院一扫,忽然捂住了光脑:“抱歉,我下个线。”   楼下的庭院中,诺维尔呆站在一束紫藤萝花下,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走。   楚辞抬手看时间,现在离上班只剩下十五分钟,要飞到军部还是有点匆忙的,他推开窗:“诺维尔?”   诺维尔一惊,仓促抬眸:“雄主?”   楚辞半个身子探出来:“你怎么没走?”   诺维尔没回答他的问题,他看见楚辞的姿势,修长的眉毛拧起来:“雄主,太危险了,快缩回去。”   这话说完,他又自觉失言,雌虫不该用这种命令的口吻说话,于是放软语气,重新道:“您别靠着窗户了,很危险。”   楚辞没计较他的口气,哦了一声,乖乖缩回手,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没走?”   诺维尔不说话了。   片刻后,他抬起手,将飞行器从车库调了出来:“我这就走。”   楚辞觉得有些不对,但诺维尔不愿意说,他总不能雌虫着他的头说,于是狐疑地重复:“有事儿要和我说啊。”   诺维尔已经抬步上了飞行器,他转动插销点火,正要走,闻言停下动作,隔着车窗和楚辞远远对视,苍青色的眸子里满是认真:“雄主,如果我再次被关进教管所,您还会来接我吗?”   楚辞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回答:“我不会让你再次被关进教管所的。”   开玩笑,这可是他的雌君,上一次脑袋不清醒也就罢了,这一次怎么能重蹈覆辙。   楚辞说的那么笃定,就像上次告诉诺维尔不用下跪一样,仿佛他说出口了,就一定会做到。虽然知道雄虫承诺都是空中楼阁,靠不住的,但诺维尔还是莫名安心下来,他再次朝楚辞露了一个浅浅的笑意,点头:“嗯。”   楚辞一时有些看愣了。   诺维尔长的好看,比楚辞前世最好看的明星都好看,眉型修长眼型精致,就是眼尾微微下垂,多了分冷淡的疏离感,加上嘴唇偏薄,站姿端庄,更为雌虫添了些清贵又不好接近的淡漠来。   他几乎不笑,更不在楚辞面前笑,此时微微展颜,就像留白的水墨添了桃花的颜色,整个人鲜活灵动了起来,和架上怒放的紫藤相得益彰。   诺维尔不知道他在雄虫眼中是怎样的风景,他点燃飞行器,和楚辞告别:“那雄主,我走了?”   楚辞挥手再见:“一路平安。”   等诺维尔的飞行器消失在视线尽头,楚辞才从新打开光脑,继续和他的怨种同事们闲聊。   现在还没到上班的点,在线的都是聊天嗑瓜子的,楚辞消失了一会儿,消息刷了九十多条,起码有七十条再猜楚辞去哪儿了。   “急匆匆的下线,新同事被雄主叫走了?”   “啊不是吧,我嫉妒了,这么一会儿都离不开,这雌虫有多受宠啊?”   “快出来快出来!新同事去哪里了!真的被雄主叫走了?我不信我不信!!!”   楚辞无奈打字:“抱歉,真的被叫走了。”   消息刷的飞快,都在八卦:“雄主叫你去干嘛?”   “新同事一定有得宠的秘诀吧快分享一下!”   楚辞摸着鼻子,尴尬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我们要分开一会儿,道了个别。”   群里又是一片哀嚎。   不受宠的雌虫一年难得见雄主几次,有些军雌上了战场,死外边了雄虫都不知道,讣告发回来都不一定有人接,分开一下下还要告别,这得是多受宠啊?   屏幕上刷了一片:“嫉妒了嫉妒了嫉妒了。”   楚辞岔开话题:“我们还是说说策划吧,比如我们这个组是负责什么的?”   同事们告诉楚辞,由于他那版策划确实引人注目,高层已经拨了大笔经费,他们项目组正是紧急抽调过来,围绕此项目展开的,而楚辞作为项目的提起人,意外在入职第一天成为了组内的灵魂人物。   他有心给这些雌虫科普地球上的游戏策划流程,比如目标群体的确定,如何选材等等,这些东西在地球是基础知识,对不重视文娱项目的虫族而言却很是新奇,不少虫举手提问,等楚辞粗略讲完,已经是大中午了。   而相隔半个主星的军部,诺维尔刚刚处理完基础事务。   他将桌上的文件扣好,递给副官伊塔,此时办公室的门响了三声,另一个副官伊斯走进来,面带不安,他轻声道:“长官,有客找,安排在会议室了,您什么时候过去?”   诺维尔有两位副官,伊塔主内,负责军部内部文件的收发整理和人员往来,伊斯主外,负责外部事务的协商和访客登记,诺维尔头也不抬:“是教管所的虫到了?”   如果是别的访客,伊斯会先和诺维尔确定时间,等少将有空的时候再接待,只有教管所的虫例外,他们背靠雄虫保护协会,地位超然,哪怕诺维尔是少将,也要乖乖跟着他们的节奏走。   “……是的。”伊斯露出了两分担忧:“少将您该怎么办?”   “没事,例行检查而已。”诺维尔合上钢笔,将披着的白金色大衣拢好,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高一颗扣子,少将的勋章别在他的左肩,暗金色的绶带垂下来,整个装扮冷肃又端庄,好像他不是要接受责难和检查,而是出席极为重要的会议。   伊塔和伊斯对视一眼:“虽然说是例行检查,但依照您的情况,恐怕教管所会在所有考察表上签不合格的,到时候雄虫看见了这份考察,觉得您仍未悔改,您该怎么办?”   “……不会。”诺维尔拉紧衣摆,轻声道:“雄虫不会让我再去教管所的。”   即使他并未承宠,即使他后颈的虫纹暗淡,即使他的精神海岌岌可危,即使他的考察等级全部是不合格,即使雄虫到了现在,仍旧不愿意碰他。   诺维尔不知道是说给伊塔伊斯还是说给自己,他的指尖微微颤抖,迫切想要抓住什么坚定这份信念,他轻声的重复:“他不会让我再去教管所的。”   楚辞不会让他去教管所的,对吧? 第20章 七日追溯   伊塔和伊斯跟着诺维尔走到会议室门口,替他拉开大门,目送少将步入会议室后,便默默退了出去。   他们扣好门锁,不忍再看。   教管所是悬在所有雌虫头上的利刃,对上他们的雌虫轻则遍体鳞伤,重则残忍流放,他们不认为少将会是少有的例外。   更何况即使诺维尔有意遮掩,他后颈的虫纹也是做不了假的,那样灰黑色的,丑陋的痕迹,教管所一看就知道,这只雌虫在被放出来的七天内没有受到任何宠幸。   一个连宠幸都没有的罪雌,有什么资格坐稳雌君之位呢?   伊塔和伊斯暗自神伤,身后忽然走来了一位身形高挑的雌虫,他穿着长款黑金纹风衣,十二枚肩章依次排列,闪闪发光,伊塔和伊斯连忙行礼:“上将……”   “嘘。”艾尔文比了个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两虫和他进入旁边的办公室,然后调出了会议室的摄像头。   室内,教管所的惩戒官向诺维尔点头致意,然后道:“请阁下撩开头发,让我们看看后颈的虫纹吧?”   雌虫的后颈有一片瑰丽的虫纹,平常被领子和头发遮掩,并不轻易示人,既是隐私也是要害,诺维尔微微一顿,单手束起头发,将那片皮肤暴露在刑官的视线之下。   刑官握住诺维尔束发的手,向一旁拨开,仔细地巡视着雌虫的后颈:“很显然,少将,您的雄主并没有宠幸你。”   诺维尔单手捏紧衣摆,语调平缓:“是的阁下,如您所见。”   刑官调出一张表,在亲密度一行勾选:“极其不亲密。”   “好了少将,再让我们继续第二项检查。”刑官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将两枚电极贴片贴上诺维尔的额角:“您的精神海状况如何?”   诺维尔道:“……还好。”   他话音刚落,机器的指针飞速旋转起来,最后落在了鲜红的‘危’区。   刑官笑了:“这就是还好吗?诺维尔少将?”   他在报表的驯服和坦诚一行勾选‘不驯服’和‘不坦诚’,微微耸肩:“很抱歉少将,您的嘴硬为您赚的了两项‘不’的评价,希望您的雄主不会因此质疑您的品性。”   诺维尔抿住了唇。   虫族的雄虫在家中就是土皇帝,最不能容忍欺瞒和违逆,这两项被勾选上‘不’,基本就是被判了死刑。   接下来是几项激素和生殖方面的常规检查,没有太大的问题,刑官合上报表:“少将,硬性指标已经测试完毕了,如您所见,成绩并不好,接下来是软性指标。”   诺维尔道:“……是。”   刑官展开另外一张表格:“少将,我需要知道您是否已经深刻反思了您的错误,现在请您跪下,向我陈述您当时的罪过。”   这一段是固定的,每一个出了教管所的雌虫都要经历,诺维尔打好了腹稿,他维持着淡漠的表情,娓娓叙述:“我不该将雄主留在栏杆高度不够的二楼,独自前往前往厨房做饭,更不该在明知道雄虫刚刚睡醒,没有足够自我保护能力的情况下让雄主离开视野,同时,在厨房做饭期间,我……”   “抱歉打断一下。”刑官皱眉:“少将,我说了,请您跪下,在您反思错误的期间,您不该这样站着,难道在雄主面前反省的时候,你也如此倨傲吗?”   诺维尔静默片刻,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下跪。   楚辞说过,他无需下跪。   刑官平静地和他对视,三秒之后笑出了声,他重新调出上一张报表,涂去了‘不驯服’的选项,改成了‘极其不驯服’。   “军雌总是这么的野性难驯。”刑官摇头:“总要吃点苦头,才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   说着,他伸手去扯诺维尔,压住他的肩膀,想要扣着他屈膝。   诺维尔是军雌,还是少将,他驾驶过最难控制的歼星舰,也穿越过连天的陨石带和炮火,如果他不愿意,刑官当然不能压着他下跪。   刑官扯着他的手腕一用力,没把诺维尔带倒,自己却斜着跌在了沙发上,指甲从两人相握的地方划过,带出一道鲜红的血线。   滚烫的血液凝在指尖,诺维尔垂头,看见了肉痕翻卷的掌心。   他的表情依旧淡漠,情绪却不可控地躁郁起来。   那是楚辞吻过的地方。   他的雄主似乎格外喜欢手心的这片软肉,不厌其烦地在这里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诺维尔甚至因此得到了承诺,当这里被掐出痕迹的时候,就可以联系楚辞。   那现在有了这么大的一片血痕,他可以联系楚辞吗?   刑官注意道他的视线,嗤笑一声:“这么小的伤口,少将不会就无法承受了吧,我劝你还是现在跪下……”   他语带讥诮,不停得说了很多,但诺维尔没听,他的指尖冰凉,血液顺着皮肤留下来,他能感受到那条痕迹上滚动的热度。   雌虫的治愈能力恐怖,但诺维尔绷着手心的肌肉,无声拉扯着那一片伤痕,越来越多的血液凝在指尖,他心中焦躁不安,想要将面前喋喋不休的刑官丢出去,又有点犹疑和不确定,还带着淡淡的委屈,各种情绪在小小的心脏内争相撕扯,最终化作大片的苦楚和酸涩。   这片苦楚和酸涩是那么的巨大,那么的难以排遣,似乎填满了整个胸腔,几乎要将雌虫淹没,然后满溢出来。   主人的情绪如此不对,牵连着受伤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艾尔文上将看在眼里,忽然站起身,敲响了会议室的大门。   刑官从里打开大门,本想出言呵斥,却在看见上将的勋章时默默将话吞了回去,艾尔文是虫族少有的能不看雄保会脸色的雌虫,他维持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不好意思,军部这边有特级突发事件,需要诺维尔的参与,这边可以暂停十分钟吗?”   上将的脸面和特级突发事件当然值得十分钟的宽宥,刑官点头:“您请便。”   艾尔文将诺维尔带到旁边的办公室,给他递了一杯水,道:“收拾收拾情绪。”   用现在这种表情面对刑官,只会多说多错。   诺维尔双手捧着水杯,怔怔看着水里的倒影,手心的血顺着杯壁往下流淌,在纯白的军裤上留下可怖的痕迹,然而雌虫毕竟自愈能力变态,虽然看着恐怖,不到五分钟,那片伤口已经有了愈合的趋势。   诺维尔忽然抬起头,问:“我能去趟卫生间吗?”   艾尔文上将只希望他不要乱中出错,无意纠缠这些小细节,他抬眼看时间,摆摆手:“你去吧,但是时间只剩下六分钟了,在这六分钟内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如果不行,用卫生间的冷水洗洗头。”   诺维尔从沙发上站起来,扣紧光脑,快步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他关上卫生间的门,用光脑拍摄手心,然后抖着手输入:“雄主,你在吗?”   他抬眼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   诺维尔颤抖着合上光脑,而后双手撑住洗手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镜子上。   “拜托了。”诺维尔想:“还有五分钟,回我吧。”   即使您不打算来,也起码告诉我……   不要不回复,不要不回复……   在被拉得格外漫长的等待中,他抬眸看向镜子里的雌虫,由于精神海和七日追诉的缘故,诺维尔看上去有些许的憔悴,表情也冷淡无趣,他打开水龙头,将水温调到最低,面无表情地冲洗了双手后,将冻地发红的手指覆上了面颊。   而家中,楚辞刚刚吃完了机器人管家做的饭菜,正在看公司新发下来的文档。   任何一家公司的新员工培训都是寡淡无趣的,他挑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光脑忽然响了一声,音乐和其他人不同。   是诺维尔。   诺维尔是楚辞的特别关注,这只傻虫子老是容易胡思乱想,楚辞怀疑如果他不秒接消息,诺维尔想着想着就撤回了,然后可能几个月过去了,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干干净净。   楚辞点开通信界面,筷子都顿住了。   诺维尔手心的伤口比第一次他自己掐的严重数倍,伤口外翻,血液涓涓地流出来,但这只傻虫子什么也没说,只是问:“雄主,你在吗?”   楚辞连忙问:“怎么了?”   诺维尔光脑的提示音响起,雌虫从水池里抬起脸,怔怔看向雄虫的回复。   在没发消息给楚辞之前,他无比地想念楚辞,无比地想和雄主拥有联系,哪怕只是星网上的一句回复,但雄虫真的回复了,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呢?说他不愿意接受教管所的回访,说他觉得难堪,觉得委屈,还是说他害怕了,想要雄虫过来陪一赔他呢?   教管所还没有要把诺维尔怎么样,只是一个正常的回访而已,所有出了教管所的雌虫都要过这一遭,最后雄虫的决定才是最重要的。   雄虫承诺过他,不会让他回去,今天只是一个例行公事的检查。   可是他连这也不愿意。   被雄虫亲吻过的雌虫娇贵了很多,诺维尔以前说屈膝就屈膝,别说手心上哪点伤口,就算肋骨断了也不是什么大伤,可他这回就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心中那点涩然,也控制不住地寻求和楚辞的联系。   这是不应该的。   于是诺维尔道:“没有事,很抱歉打扰您了。”   楚辞又被气笑了,他输入:“我打扰你个鬼呀。”   然后赶在诺维尔反应过来前,下一条消息刷出来:“诺维尔,接电话。”   诺维尔一愣,才发现雄虫发过来了一条语音邀请,被他无视了。   他慌忙点开电话,楚辞已经翻下了二楼,从车库调出了飞行器,他看着光脑上定位的那个红点,问:“你在军部C区二号楼是吗?”   雄主有权力定位他雌君的光脑,但由于人类的隐私观,楚辞几乎没用过。   他抬步迈上飞行器,点火,启动一气呵成,几秒之内,发动机便传来了巨大的轰鸣。   “诺维尔,别挂,我马上就到。”   楚辞声音透过光脑传来,混合着推进器喷发的声音,听不太清楚,楚辞就一遍一遍的重复。   他说:“别挂,我马上就到。”   期间,雄虫甚至没有问一句雌虫遇到了什么。   诺维尔需要他,于是楚辞过去了,就这么简单。 第21章 初吻   楚辞将飞行器推到顶,艳紫的尾翼以每秒1.4马赫的速度划破天空,激起小型的音爆,他握着光脑,将话筒抵在唇下,语气柔和得滴水,像是安抚,又像是诱哄:“诺维尔,告诉我,你怎么了?”   诺维尔单手捏着通讯器,指节用力到发白,他胡乱地抹着脸,将眼角不慎溢出的水痕抹下去:“没事,雄主,我没事。”   在今天之前,诺维尔从不知道他是这么脆弱的雌虫。   虫族的雌虫有最坚毅的心脏,他们穿梭在宇宙最荒凉破败的星球,赢得一场又一场的战役,诺维尔此生从没有落过泪,小时候被艾尔文上将教训,成年后嫁给楚辞,落入教管所那样的地狱,都没能逼出诺维尔的眼泪,但雄虫的声音从通讯器传出的瞬间,他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   好像这么多天的彷徨和无助,终于有了归处。   “别着急,诺维尔。”楚辞轻声叫着他的名字:“你可以慢慢说,我在听。”   “我没事,我只是……”   诺维尔竭力将语气压的正常,但说话的瞬间,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平静,他几乎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别怕,诺维尔,别怕。”楚辞没有丝毫不耐,轻声的安慰着。   雄虫从来不耐烦了解雌虫的情绪,论坛上有些雄虫甚至认为雌虫没有情绪,尤其是军雌,他们向来冷肃,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雄虫们将他们视作赚钱养家的工具,寡言少语的机器人,少有雄虫愿意停下来听他们讲话,愿意剖开他们木讷冷肃的外表,去看一看里面那颗柔软的心。   更不用说像楚辞这样,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安慰了。   诺维尔终于在雄虫温和态度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小声说:“是教管所,他们来做例行检查,态度有些咄咄逼人,我……”   我害怕了。   “好的,我知道了。”楚辞一边打着通讯,一边在浏览器输入‘教管所的例行检查’。   楚辞觉醒前就是个铁废物,脑子根本不记事的,雄虫相关的信息他都一知半解,更不用说雌虫的例行检查了,诺维尔说的这些他根本搞不清楚。   他敲击搜索键,星网立马关联了成百上千条例行检查的案例,楚辞移动光标,在各色的图片和文字描述中越发沉默,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   虫族的雌虫面对雄主时都是惊弓之鸟,雄虫稍微的情绪波动都能引起他们很大的反应,在楚辞沉默的那几秒,诺维尔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他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雄主,我可能不该拿这件事来打扰您的,检查很快就结束了,我……”   楚辞打断他:“诺维尔,你现在在哪里?”   诺维尔一愣,乖乖回答:“军部。”   楚辞:“我知道是军部,具体是哪里,你一个人在一间会议室吗?”   总不能是当着刑官的面和他打电话吧?   诺维尔将光脑换到右耳,小声道:“在军部的洗手间。”   “很好,诺维尔,做得漂亮。”楚辞道:“你现在把门给我反锁了,在我到之前,谁来都不要开。”   教管所是虫族最霸道的组织之一,即使诺维尔贵为少将,对上他们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正面和教管所叫板的只有雄虫,在楚辞到之前,他可不希望自己的雌君被人欺负。   诺维尔问:“……什么?”   因为情绪失控逃离检查现场,独自封闭到军部的洗手间中,这种行为能被夸做得漂亮?   他没听懂雄虫的命令。   “把门反锁,谁来都不要开。”楚辞看了眼地图上的光标,军部的坐标已经显示在地图上了,依这架飞行器的速度,最多五分钟就能到。   “我还有五分到你哪儿,你乖乖呆在卫生间里,谁来都不要开门,如果有人叫你开门,直接和我说,明白吗?”   诺维尔抬手看时间,距离艾尔文上将给的期限还有一分钟。   艾尔文上将对诺维尔而言,既是长官又是抚养者,他的命令就是铁律,诺维尔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违抗他的命令。   楚辞道:“听我的,好吗?”   雄虫温和的嗓音透过通讯器传来,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混合着发动机提到极速时螺旋臂巨大的轰鸣。   明明是那么嘈杂的声音,却让诺维尔想起这些天的每一个清晨,他做好早饭,将切好的小番茄放进纯白的骨瓷餐盘,把饭食放到雄虫的座位,然后雄虫从台阶上绕下来,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朦胧地说“诺维尔,早上好。”时的声音。   在军部狭窄逼仄的洗手间中,在刑官虎视眈眈,艾尔文的期限即将逼近的时候,诺维尔的背抵住冰凉的大理石洗手台,却感觉和在家里一样安全。   像每天早晨,雄虫歪着头和他说早安时一样安全。   他用力地点头:“好的。”   楚辞不放心这只傻虫子,他嘱咐:“千万别开门,我已经到军部门口了,你们的守卫给我指了路,我看见你在的那栋楼了,水泥灰,砂岩外饰面的那个,对不对?”   他絮絮叨叨地交代着行程,诺维尔偶尔附和:“嗯”“是这里”“好的”,仿佛他们不是在坚硬冷酷的军部,而是窝在家中苹果绿色的懒虫沙发上闲聊。   诺维尔想起那个由雄虫挑选的沙发,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柔软的情绪。   一分钟倒计时结束,诺维尔的光脑叮了一声,艾尔文的消息弹出来:“十分钟到了,你在哪里?”   楚辞问:“什么声音?”   诺维尔道:“是艾尔文上将,他让我出去。”   楚辞道:“不要理他。”   对已婚雌虫而言,只要不涉及帝国军事安全方面的问题,雄主的命令就是最高等级,上将又如何?   诺维尔:“……嗯。”   走廊中传来了靴子触地的声音。   刑官掐着十分钟的倒计时,走到了洗手间的门前,他屈起手指叩门,突起的指节敲出沉闷的音节,他的语音低沉严肃:“诺维尔少将,我想我们应该继续了。”   诺维尔不说话。   钥匙被取下了,门也被反锁了,军部所有的门都是碳素铝合金制作的,坚硬无比,刑官一时没办法破门而入。   他再次敲门,声音响而急促,如同处刑时的鼓点,敲的人心脏发麻。   刑官在门外低声威胁:“少将,您已经是极不配合调查了,您应该不希望我在您的雄主面前再参上一本,细细述说你有多么的不乖顺吧?”   一声轻笑传来:“你想怎么向我参奏我雌君的不乖顺啊?”   走廊响起了另外的脚步声,楚辞大步走来,他亚麻色的风衣略显凌乱,毛衣斜歪在身上,露出一截锁骨,显然来得很是匆忙,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礼貌而疏离地同刑官握手,尊贵的如同参加晚宴的绅士:“刑官阁下,我就在这里,如果你想参奏的话,可以和我说了。”   “啊……”   楚辞是雄虫中最高的那一档,他几乎和诺维尔同高了,比这位刑官还高了半个头,此时站着不说话,虽然眉眼含着笑,却莫名有几分压迫感。   对着下位者自然可以耀武扬威,但对着雄虫本人,刑官却说不出来话了。   诺维尔也听见了雄虫的声音,他微微转动把手,从洗手间中出来了。   楚辞道:“站到我后面来。”   他俨然一副保护的姿态。   刑官处理过那么多例行检查,从来没见过楚辞这样的架势,他呐呐两声,抽出文件递给楚辞:“这是您雌君的检查结果,根据我们的判断,您和雌君亲密不足,雌君的精神海过于躁动,且乖顺不足,坦诚不足,依照检查结果,我们不建议您通过追诉期。”   随着刑官的介绍,诺维尔无声捏住了衣摆。   他向来不讨雄虫喜欢,雌君课程也是学的最差的那个,希尔芙也曾断言过他独守空房的结局,从前的诺维尔不在乎这些,大不了死在域外战场,银河作伴,群星埋骨,也是个好去处,但现在被刑官在楚辞面前如此点破他的不乖顺和不坦诚,诺维尔却不自觉地难堪起来。   楚辞笑出了声。   他弹了弹那薄薄的两张纸,将上面的鉴定结果从头看到尾,问:“我和诺维尔亲密不足,这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刑官一愣:“您从没有碰过他。”   楚辞先前搜过星网,知道了虫纹是怎么一回事,他侧目看向刑官,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这位阁下,您应该知道我之前摔伤了,一周前我还在医院。”   刑官不明白为什么楚辞忽然提起这个,他道:“是的,我知道。”   楚辞道:“我先前在病床上躺着,起都起不来,现在不过过了一个礼拜,伤还没养好呢,虚弱的不行,这种情况我要怎么碰诺维尔?你想我死在床上是吗?”   想一位尊贵的雄虫阁下死亡是非常严重的指控,刑官一愣,连忙解释:“阁下,我绝对没有这种意思!”   楚辞并不理他,接着问:“况且,就算我们最近没有做过,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不够亲密?”   这问题实在奇怪,刑官不解地看向他:“雄虫和雌虫,要亲密,不就是……”   连做都没有过的雌虫和雄虫,怎么谈得上亲密?   楚辞嗤笑一声,对着身后的雌君招手:“诺维尔,你过来。”   等雌虫走到他跟前,楚辞忽然伸手抓住了诺维尔的绶带,将人大力拉向自己,他揪着雌虫的领子,逼着他倾斜过来,然后一低头,在军部会议室的门口,准确无误地吻上了那片清冷的薄唇。 第22章 凶狠   楚辞亲诺维尔的时候,其实带着点怨气的。   诺维尔就是一只锯嘴葫芦,什么都不肯说,楚辞还不能逼问,一问就跪下了,他被雌虫吓得够呛,也气的够呛,这个吻便没有多温柔,隐隐有发泄的味道。   楚辞用力攫取着雌虫口中的空气,诺维尔被亲的窒息,半扶着楚辞的腰,几乎软倒在了雄虫的怀里。   楚辞将他往后一顶,怼在了军部的墙上,他凑到雌虫耳边,告诫道:“诺维尔,呼吸。”   “唔——”诺维尔急促地抽了一声,没缓过劲来,楚辞趁机撬开了雌虫的牙关,在诺维尔急促的呼吸中加深了这个吻。   然而楚辞虽然动作凶狠,却不得章法,这也是他两世以来第一次接吻,两人的牙齿互相磕碰,诺维尔仓促之间想抿唇,不慎磕碰到了雄虫的唇角,咬出了一小点血迹。   他伸手想推开雄虫,却浑身使不上力气,只将手臂横在两人之间:“唔——雄主,你流血了,我帮你处理——”   “别管它。”楚辞沉声打断。   谁要在这种时候处理伤口。   他低头看向诺维尔,怀里的雌虫浑身瘫软,蝴蝶骨紧紧顶着墙壁,全靠楚辞撑着才没有滑下去。可惜这漂亮的雌虫看着乖顺,其实又倔又木,偏偏打不得骂不得,楚辞心中有气,动作便愈发狠戾,直到两人的口腔中都带了铁锈的味道,他才放开了诺维尔。   楚辞站直身体,修长的身躯被烟灰色的长款风衣包裹,像十九世纪老绅士的黑铁木伞,他抬眸看向刑官的时候,琥珀色的眸子冷冷地沉下来,让人想到阴暗的矿坑里无机质的宝石。   楚辞问:“够亲密了吗?”   这只雄虫的眼神如此摄人,刑官不自觉地哆嗦一下,犹疑道:“……够,够了。”   虫族的雄虫将繁衍视作必要的任务,其余步骤能省则省,楚辞可能是第一个当着刑官的面亲吻雌君的雄虫。   刑官急匆匆收拾好东西,在七日追诉的确认键上勾选通过,然后不再看楚辞和诺维尔,大踏步地走开了。   一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诺维尔还愣愣地没有回神,他用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唇瓣,恍惚又有些不可置信。   ……七日追诉,结束了?   这个在他每一次午夜梦回,都像挥之不去的幽灵一样令人惊惧的七日追诉,结束了吗?   还有那个吻……   楚辞的吻和他本人一点也不一样,他本人慵懒且温柔,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窝在懒人沙发上,被毛毛簇拥着打游戏,但他的吻却意外的有侵略性,仿佛不吻到窒息不肯善罢甘休,两人的牙齿磕着牙齿,诺维尔的唇间现在还有血味。   诺维尔抬眼,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楚辞的唇上。   经过刚刚的亲吻,楚辞的唇润润的,蒙着一层水色,唇角有个芝麻大小的破损,透出一点红艳艳的嫩肉。   诺维尔伸出手,轻轻放在了那个伤口旁。   芝麻大小的伤口,哪怕雄虫身体素质不如雌虫,放着不管半天也就没事了,楚辞完全不拿它当回事,他皱眉看向诺维尔,问:“你有没有发现我在生气?”   楚辞不是傻子,诺维尔上飞行器前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如果再次被关进教管所,还会来接我吗’,当时楚辞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一想,就知道诺维尔早知道有这一遭,却藏着掖着不肯告诉他。甚至后来发了消息,还不愿意据实相告,左一句右一句,全是把楚辞摘出去,不让他参与的意思。   楚辞现在想着就难受,如果不是他追问,如果不是他坚持,这只虫子打算怎么面对刑官?任由他折腾欺负,然后回家在雄主面前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有那个什么狗屁的检查表,他楚辞才是诺维尔的雄主,教管所算什么东西,也能像评论器物一样,肆意给诺维尔的表现评级判分,划出个三六九等?   楚辞想想都觉得要炸,他的胸中压着火气,只是刑官毕竟是外人,不好发作,现在刑官被他打发走了,就是他和诺维尔算账的时候了。   楚辞沿着军部的墙,将诺维尔推进门后,推到他之前藏的那个洗手间里,然后咔哒一下关上了门,将诺维尔困在了这狭小逼仄的空间内。   楚辞扯开风衣的第一颗扣子,问:“你有没有发现我在生气?”   诺维尔完全没有发现。   他全部的心神都被楚辞那个破损的口子吸引了,随着雄虫嘴唇一张一合,那个口子也在上下悦动,诺维尔无端地感觉很难受,这个伤口出现在楚辞的脸上,就像最精美的白玉瓷器有了破口,搅得他的心脏难堪又涩然。   诺维尔觉得一分钟也没有办法忍受了,他紧紧抿住唇:“雄主,您受伤了,需要上药。”   楚辞一愣。   等他反应过来诺维尔是在说唇上的这个伤口,又被气笑了:“不用管它,等下就愈合了,你先回答我……”   他想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但是诺维尔没有听,他绕过了楚辞,咔哒一声扭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雄虫和雌虫的体力客观上存在鸿沟,更不用说诺维尔这种军部少将,他铁了心要走,楚辞拦也拦不住。   楚辞一口怒气堆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好气有好笑,还有点不敢置信,雄虫将雌虫推进卫生间,关上门问罪,雌虫理都不理,推门就走,整个虫族找得出来这样的事吗?更何况诺维尔又不是那种叛逆跳脱的雌虫,他最为循规蹈矩,将雌君守则封为金规铁律,以至于雌虫的身影都消失在走廊了,楚辞还没有反应过来。   ……真的走了?   人间的小情侣吵架,一方摔门而去是常事,但楚辞不相信诺维尔会这样把他丢在军部的卫生间不管了,可军雌大踏步地走了又是事实,楚辞一屁股坐上洗手台,定定看向门口,开始自顾自生闷气。   不到两分钟,诺维尔就回来了。   他手中提着军部的急救箱,里面有药水,棉签,纱布,还有清理伤口碎肉的镊子,然后在楚辞面前半倾下身。   诺维尔长的高,平常两人都站着不觉得,现在楚辞坐着,诺维尔的阴影笼罩着他,楚辞这才忽然发现,平日里总是跪着坐着矮他一头的诺维尔宽肩窄腰,被他的阴影包裹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很安全。   诺维尔道:“雄主,得罪了。”   然后他伸出手指,托住了楚辞的下巴,微微用力偏像灯光的方向,用棉签蘸取药水,轻轻点在了楚辞的唇角。   他那样的专注,那样的用心,仿佛不是在给楚辞上药,而是在修补一件昂贵的古物,或是擦拭一块宝石上的灰尘。   楚辞有点痒,老大不自在:“上什么药啊?晚上就好了。”   “磕破了,不消毒会发炎的。”诺维尔问:“您觉得疼吗?”   楚辞虽然不是什么铁血硬汉,但小时候也是上过树摸过鱼的,时不时就有个擦伤碰伤,这点小口子还没有口腔溃疡厉害,楚辞实在不好意思叫疼。   他干巴巴地转移话题:“喂,我之前说我生气了,你听见没有?”   诺维尔已经处理好了那个伤口,还像妈妈带崽儿那样往伤口上呵了口气,他将棉签丢进垃圾桶,将一袋子急救药品放回盒中,道:“我听见了。”   楚辞狐疑。   听见了就这个反应?   下一秒,诺维尔一撩衣摆,直挺挺地跪在了洗手间的大理石地面上。   “惹您生气了,请您责罚。”   说来奇妙,诺维尔请过无数次的罚,理由各式各样,有的是欲加之罪,有的是害怕更严厉的惩罚而提前服软,但没有那一次是像现在这样,他虽然说着请罚,却只有一点点那种等待靴子落地的惶恐和不安,更多的是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诺维尔说:“您想使用鞭子,棍子,还是其他的器具?”   楚辞一愣:“你想我使用这些?”   诺维尔道:“我做了惹怒您的事情,还在您和我说话的时候出门了,如果这样能使您消气,请使用您喜欢的工具。”   雌虫不惧怕鞭笞,只惧怕无休无止突破底线的折磨,但诺维尔有种无端的笃信,雄虫不会尝试突破他能容忍的极限。   楚辞轻轻叹了口气,最后一点怒气也弥散了个干净。   ……诺维尔就是一只傻虫子,他为什么要和一只傻虫子生气。   楚辞伸出手,将他的雌君抱进怀里,他坐在洗手台边缘,诺维尔半跪在地上,楚辞刚好能揽住他的头,将雌君的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   隔着一层皮肤,肋骨下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楚辞掌心放在了雌虫的头发上,轻轻揉了一把,人族的老人常说,脾气倔强的人发质也粗糙硬质,但诺维尔的发质一点也不硬,那一头柔软的银发摸起来顺滑的很,揉乱以后毛茸茸的,像家里的懒人沙发。   楚辞忽然道:“诺维尔,我想买东西了。”   诺维尔抬头看他,有些微的疑惑,雌虫的工资卡就在雄虫手中,楚辞想买东西不必知会他。   他问:“您是钱不够了吗?”   诺维尔的工资卡上还有巨额的财产,如果这都不够,只能是雄虫想买一颗星球了。   他眷恋地依靠在雄虫温暖的怀里,贴着胸膛听那颗心脏跳动的声音,身体懒洋洋的发软:“马上就是第九次远征了,我能获得不少战功,您缺多少钱,给我报个数吧。”   好像只要楚辞报数,他就一定能拿出来一样。   但是楚辞不想买星球,他只是将下巴抵在雌虫头上,蹭了蹭那一头长发:“我要买新的飞行器,那个紫色的茄子好丑,今天我从上面跳下来,你的同事都在看我。”   诺维尔点头:“嗯。”   他的余额可以买成百上千架飞行器:“您还需要别的吗?”   别的?   楚辞想了想:“我还要换掉那个懒人沙发,苹果绿的,好丑。”   诺维尔稍微有点遗憾,倒不是那个沙发戳中了他的审美,只是雄虫窝上面打游戏的样子慵懒自在,他只是看着,就觉得心里软了一块:“您不需要懒人沙发了吗?”那明明是家里雄虫最喜欢的地方。   楚辞说:“我不是不要懒人沙发了,我是嫌弃那个丑。”   他将脸埋进雌君的肩胛,狠狠吸了一口:“我要换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向你的头发一样。”   诺维尔动了动,毛茸茸的头发里露出了粉色的耳尖。 第23章 精神海   楚辞和诺维尔在军部的卫生间里温存,隔着一道走廊,伊斯伊塔,还有艾尔文上将则在尽头的办公室里站着,每个人都沉着脸,面露焦急。   “天啊天啊天啊。”伊斯焦虑:“少将被雄虫推进去了,半天都不出来,他们想干嘛啊?”   虽然雄虫没有带工具,但也有一些其他的方法可以折腾雌虫,比如将雌虫按在装满水的洗手台里,让雌虫好好品味一番窒息的感觉,又比如让雌虫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跪上一天。   虫族的雄虫个顶个的变态,伊斯的担忧不无道理。   楚辞两人在卫生间的时间显然超过了上厕所的正常时常,还反锁了大门,怎么看怎么奇怪。   当时刑官匆匆离去,伊塔发现洗手间大门紧闭,心浮气躁之下,第一反应就是:“伊斯,我们快调里面的监控!”   艾尔文给了他一个暴栗:“你当军部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厕所里怎么会有监控?”   机械行不通,就只能人来了,艾尔文上将不可能屈尊降贵,于是伊斯顿了顿,捏手扭脚的走去过,将耳朵贴上了厕所大门。   他虽然只是个副官,但毕竟是少将的副官,军衔也不小,何曾想到有朝一日贴着厕所门听里面的动静。   和之前刑官高声喧哗不同,楚辞和诺维尔挨的极近,几乎就是在说悄悄话,伊斯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就只能听见一星半点。   他不敢发出声音打扰雄虫,害怕扰了他的兴致给少将招来更多惩罚,便打着手语,小声和上将汇报:“雄虫说,他生气了,问少将听见没有。”   伊塔浑身一凛。   “少将问,雄虫想要鞭子,棍子,还是什么别的?”   艾尔文脸色低沉。   “越来越小声……听不见了。”   就在三虫越发暴躁,伊塔想低下头从门缝里看他们少将是不是跪着的时候,楚辞把诺维尔放开了。   不同于雄虫的较差的身体素质,高阶的雌虫耳聪目明,诺维尔听见了伊塔靠近的脚步,也知道他们在门外担忧,但是雄虫的怀抱太过让人贪念,他埋在楚辞怀里,暖烘烘地难以思考,就把他的副官忘了。   于是当楚辞拉开洗手间门,被吓到的只有他一个。   诺维尔向副官点头致意,而后对着艾尔文微微摇头,示意没有受到伤害,伊塔正要扑过来,被艾尔文扯住领子扣在原地,上将朝楚辞客气微笑,寒暄道:“阁下终于出来了,再晚一些恐怕要错过饭点了。”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军部有几个食堂的菜还不错,让诺维尔带您逛逛吧,在下军务繁忙,便先告辞了。”   楚辞道:“您请。”   艾尔文快步走开,顺便提溜走了依依不舍的伊斯和伊塔,将空间完全留给了两人。   楚辞拉住诺维尔:“走吧,去你们的食堂看看。”   军部作风冷硬,食堂也延续了这一风格,炒的菜只能说能吃,绝不能说好吃吗,诺维尔抿唇:“伙食粗糙,恐怕您吃不惯。”   楚辞对食物不太挑剔:“没关系,试一次嘛。”   诺维尔无法,只好引着他去了食堂,两人在二楼落座,诺维尔说什么也不肯让楚辞挤到一堆军雌里去打饭,将楚辞安置在座位上后,还脱下了风衣外套,然后犹豫片刻,问:“雄主,我能将这件外套搭在你的椅背上吗?”   楚辞不明所以,只当是他觉得热:“可以呀,你搭呗。”   诺维尔于是脱下外套,露出内搭的白衬衫,挽起一截袖子用袖箍固定,露出肌肉紧实漂亮的小臂,然后他展开外套,搭在了楚辞座椅的靠背上,微微调整角度,亮出了少将的绶带和勋章。   几个想要上前搭讪的雌虫望而却步。   军部强者为尊,少将的军衔虽然不算最高,但足够大多数雌虫不敢染指诺维尔的雄主。   做完这一切,诺维尔才快步走下去打饭。   军部的饭食确实平平无奇,楚辞扒拉了两口就没了兴趣,小声和诺维尔聊着天,有那件少将军的礼服在,这饭吃得也算风平浪静,但是快结束的时候,还是出了个小插曲。   林恩少将刚刚处理完军务,第九次远征迫在眉睫,他负责的后勤部门忙的飞起,午饭快结束才终于有时间吃饭,他打完饭上了二楼,一眼看见了角落的诺维尔。   诺维尔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实在显眼,像月光下的缎子一样引人注目,林恩托着餐盘走到跟前,看见了背对着他的楚辞,便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这是谁,我怎么没见过,新兵吗?何德何能和我军部著名的高岭之花诺维尔少将同桌而食啊……欸欸欸!诺维尔放手!”   诺维尔握着他的腕子放下来,楚辞则扭头打招呼:“你好。”   他在飞行器上见过林恩一面。   林恩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他显然也认出了雄虫,这只琥珀眼睛的雌虫在曲奇上出了好一阵风头,但他没想明白为什么楚辞会出现在军部食堂,或许是他脸上的困惑过于明显,楚辞主动道:“我来和诺维尔一起吃饭。”   他隐去了教管所的事情。   虫族对雌虫最是苛待,教管所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甚至可能成为旁人攻击诺维尔的武器,就好比人类古代的女训,即使是被人污了清白的女子,错误也全在女子本身,楚辞不愿意诺维尔担这种骂名,只含糊道:“听说军部的食堂比较好吃。”   诺维尔苍青色的眸子微动,抬眼看了楚辞一眼。   雄虫一向不愿意在雌虫上花费精力,更不用提为他们遮掩。   林恩惊叫:“我草啊,诺维尔你!”   军雌耳聪目明,诺维尔那一眼被林恩看在眼里,他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浑身难受的不行。诺维尔在军校出了名的冷,封心锁爱的,话也不怎么说,清冷无趣的很,当时他结婚的消息传来,林恩和其他好友都在猜测诺维尔这个性子非被雄虫折磨地下不来床,但是现在……   那眼神中含着缱绻的笑意,仿佛冰凌化成了三月的春水。   百炼钢也有化成绕指柔的一天吗?   诺维尔皱眉,恢复了冷淡的表情:“林恩,慎言,你非要在我雄主面前说脏话吗?”   林恩拒绝和诺维尔说话,他尴尬的不行,摸摸鼻子,和楚辞搭话:“好吃?阁下是认真的吗?”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军部食堂好吃。   楚辞:“呃……”   诺维尔停下餐刀,淡漠道:“林恩,你想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他虽然说着要不要一起,但面无表情的脸上左边写着拒绝,右边写着走开,林恩在军校里就被诺维尔压着打,根本不敢反抗,忙不迭地走了。   他一边下楼,一边讪讪地嘀咕:“过河拆桥,小肚鸡肠,铁血无情,睚眦必报……”   没了旁人打扰,楚辞和诺维尔便默默地用起了餐,诺维尔出生贵族,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楚辞一时也没有说话,期间他的光脑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楚辞遮掩着拿到桌下一看,都是他同事的消息。   也对,好好办着公忽然人没了,同事不奇怪才有鬼了。   楚辞做贼心虚,飞快回复:“啊这,刚刚我的雄主找我。”   群里刷得更快了。   “这只雌虫到底什么来头,我看他雄主要吊他身上了。”   “不是吧怎么天天都有雄主找啊?”   “嫉妒,新同事一定很受宠吧。”   楚辞:“哈哈哈哈可能是吧。”   他飞快点击下线。   雌虫一切以雄主的意愿优先,也不兴什么到点打卡之类的,只要把本日分配的工作做完,其他时间一切自由,楚辞初来乍到,到没有什么太多工作给他做。   诺维尔看见他遮掩的动作,顿了顿,问:“您在聊天吗?”   楚辞的收入还不到诺维尔的百分之一,他不愿意多提,只道:“是……对了诺维尔,我还有件事情想问你。”   诺维尔抬头,苍青色的眼睛看过来,楚辞顿了顿,问:“你那个狂暴的精神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刑官递给他的那张单子上,有三行行标红加粗的字体。   姓名:诺维尔   精神海狂暴等级:‘危级’,需要持续的灌溉和滋养。   建议:有伤害雄虫的可能,建议废除雌君位,移交教管所处理。   当时刑官刻意展示给楚辞这三行字体,楚辞能猜到这个‘危’级的精神海非同小可,但他虫族这一世的记忆一片乱麻,楚辞一下子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本来查阅星网也是可以的,但雌虫就在眼前,他干脆就问了。   刚刚问出口,楚辞便觉得问错了。   雌虫的面孔一下变得煞白,餐刀当的一声掉进盘子里,切口和骨瓷摩擦出刺耳的声线,像指甲刮挠黑板的声音。   诺维尔顿了又顿,才道:“我不会伤害您的。”   他焦急的解释:“我是S级别的雌虫,自控力和忍耐力都是S,危级的精神海不会让我发狂,危重级才会。”   楚辞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他皱起眉:“发狂?”   精神海的问题还会使人发狂?   诺维尔紧紧抿住双唇。   片刻后,他抬起双眼,漂亮的眸子里压着浓重的悲伤。   “您后悔了吗?”诺维尔问。   “错过了追诉期,您后悔了吗?”   楚辞眉头一跳。   雌虫将掉在地上的餐叉捡回餐盘,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稳,但那把银质的刀具已经扭曲变形,诺维尔轻声道:“抱歉,如果您后悔了,请允许我参加第九次远征,我会尽力争取……”   “死在战场上。” 第24章 没有   “你在说什么鬼话!”   楚辞猛地提高音量,一副发怒的样子,其他桌的军雌不约而同地看过来,发现他是一只雄虫后,看向诺维尔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怜悯。   将雄虫惹怒成这个样子,雌虫今晚一定不会好过。   诺维尔满脸苍白,他自知应该跪下,却梗着脖子和楚辞对视,倔强地重复了一边:“如果您感到害怕,请让我前往第九次远征,我会尽力死在战场上。”   那样雌君的位置自然就空悬出来了。   楚辞深吸了一口气,却一时没说话。   他确实感到害怕,但害怕的不是那个所谓的精神海狂暴,而是雌虫刚刚提到的一种可能。   ……诺维尔可能死在远征的战场上。   战争会死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楚辞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诺维尔的话像是点破了一层窗户纸——这只漂亮的银发傻虫子不仅仅是他的妻子,还是一位军雌,一位帝国的少将,他做好了埋骨他乡的准备,随时可能战死域外,然后腐烂在一颗荒凉的星球上,化成漆黑的沙土。   楚辞忽然伸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他感到了害怕和难过,却不敢阻止诺维尔,那是他为之奋斗的事业和使命,于是楚辞少有的沉默了,抓着头发的手却越收越紧,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来,才把楚辞的头发从魔爪中拯救出来。   诺维尔歪着头看他,苍青色的眸子满是担忧和不解:“雄主?”   楚辞揉了把脸:“没事。”   明明雌君才是精神海出问题,还有战死风险的那个,他这个雄主先慌了算怎么一回事,楚辞挤出微笑:“别乱想了诺维尔,我怎么会害怕你。”   诺维尔静静的看着楚辞,没有说话。   雄虫说不害怕,他是不信的,楚辞那一瞬间面色突变,现在脸上犹有菜色。诺维尔是少将,受过侦察讯问方面的训练,他能捕捉脸上些微的表情,平日里对着楚辞多是低头垂眸,故而没怎么用过这项技能,但现在他平视着雄虫,便将他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诺维尔感觉很平静,像是灵魂被泡在一杯冰水里,无悲亦无喜,他垂下眸子,不再看雄虫蹙起的眉眼,心脏冷的发疼:“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个屁!”   楚辞一把握住诺维尔的手,扣着不让他抽走:“精神海要怎么治?”   诺维尔一脸讶异地抬起脸,紧紧盯着雄虫的面孔,看着他因为焦急而皱起的眉峰,嘴唇微动,嗫嚅两声,一张冷玉似地面皮忽然红透了。   楚辞着急:“说啊,能治吗?”   诺维尔不肯再看楚辞,耳尖红的滴血:“……能。”   楚辞追问:“怎么治啊,我们去医院吗?”   楚辞没醒前是个真的弱智,雄虫都是不读书的,文化水平顶多算个小学,楚辞也没有上过生理卫生课,对雌虫的结构一无所知。   “算了。”见诺维尔不说话,楚辞也不想浪费时间撬开这只锯嘴葫芦,按照他前世的经验,越是大病越要及早治疗,稍微耽误都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我们去医院吧。”   他说着,拉起诺维尔的手就想走。   诺维尔拼命抗拒:“雄主!”   他也顾不得什么雌君守则了,双手扣住楚辞的手,燥得满脸通红:“不去医院!”   他们这一桌兵荒马乱,旁边所有的雌虫都看了过来,等看见诺维尔拉扯的动作,不约而同的抽了口气。   这只雌虫疯了吧,这样拉扯雄虫,他怎么敢的啊?   楚辞道:“你不想去医院吗?可是刚刚的那张检查单上建议我带你去做个全面的检查。”   精神海是非常精密的部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刑官带来的工具只能粗糙地测一个危险等级,很多散乱的细节并不清楚,而且精神海也是有药物可以治疗的,药物结合雄虫的帮助,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因此,帝国建议所有精神海絮乱的雌虫在医院做精密的检查。   雌虫反抗的力度渐渐小了。   楚辞问:“不去没关系吗?我们还是去一个吧?”   诺维尔飞快点头:“好。”   他不想再让同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   听见他松口,楚辞也松了一口气。   这才对嘛,讳疾忌医怎么行。   楚辞挽起雌君的手臂,顺手从椅背上扯起雌君的外套披风,还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让那些奖章安安稳稳地折进衣料皱褶中,这才递换给诺维尔:“要不要穿衣服?外头冷。”   军部食堂常年开空调,室温稳定在25度,但是食堂外的寒风就没有那么温柔了,还是把衣服穿上的好。   诺维尔含糊:“没事,我们先走吧。”   他一刻也不想在食堂呆下去了。   楚辞是雄虫,五感没那么敏锐,可能没有察觉,诺维尔却感受的一清二楚,周围所有的同事都在隐晦地打量他们,在楚辞高声说话的时候,他们抽了一声,楚辞扣住诺维尔手的时候,他们又抽了一声,两人拉扯的时候,他们抽得像得了帕金森,然后等楚辞拉过诺维尔的手,还递给他外套的时候,诺维尔仿佛听到了眼球落地的声音。   楚辞:“哦。”   诺维尔走得快些,楚辞被他拉在身后,雌虫小心地隔开了周围打饭的军雌,让楚辞能安安稳稳地跟着。   雌虫的步伐很快,逃也似的,楚辞要大踏步才跟的上,他看着两人现在的处境,脑海中忽然有个奇异的幻想——军服笔挺,表情冷淡的诺维尔就像星际文里冷酷霸道的少将,而他则是少将的落跑小娇妻。   楚辞将这个荒谬的幻想移出脑海,跟着诺维尔一路走出了食堂,等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食堂才爆发出了激烈的讨论。   “我靠,刚刚那个雌虫,不会是第一军的诺维尔少将吧?他牵着个什么东西啊?”   “牵着个雄虫啊傻叉!”   “敢叫尊贵的雄虫阁下东西,小心阁下叫雄保会弄死你啊!”   “那是他的雄主吧,我滴妈,少将居然敢和雄主拉扯,我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明天第一军的少将是不是就要换人了?”   “啊?那我们军的林恩少将是不是有机会了?”   林恩端着餐盘坐在角落,冷冷哼了一声。   “愚蠢的雌虫们。”   和其他同事对楚辞的一无所知不同,他可是近距离围观了两场夫妻秀恩爱,楚辞对诺维尔分明是喜欢的不行,诺维尔是身在局中看不清楚,他林恩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雄虫会因为这种小事发作诺维尔,甚至导致第一军少将换人这种事是根本不可能的发生的,他要是指望凭借这个混上第一军,那还是等下辈子吧。   林恩愤愤地喝了口啤酒,心中感慨万千,忽然就想吟诗一句。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啊。   另一边,楚辞带着诺维尔上了他茄子紫色的飞行器。   人的脸皮总是越练越厚的,楚辞从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到现在他已经能对下头走来走去的一众军雌熟视无睹,面不改色地打开大茄子,然后挽着雌君走进去。   楚辞三下两下设置好飞行器,启动导航:“目的地,帝国中央医……”   院字还没说出口,楚辞忽然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看向一旁的诺维尔:“诺维尔,要不你手动开飞行器呗?”   他扭捏的补充:“自动驾驶,我有点害怕。”   诺维尔眨眨眼,又眨眨眼。   楚辞这几天开着自动驾驶左冲右突,好几次油门踩到底,速度都接近满速了,从他们的家一路杀到军部,杀得飞行器螺旋桨冒烟,结果现在他说害怕?   楚辞梗着脖子,豁出一张老脸,胡搅蛮缠:“我就是害怕!你快去开车!”   诺维尔虽然不解,但雄虫尴尬又强装生气的样子实在让人心软,他从善如流,取消了飞行器的自动驾驶,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扶上了操纵杆。   楚辞猫在后面,做贼一样打开了光脑。   他小心翼翼地输入:“雌虫精神海的治疗方法。”   楚辞虽然觉醒前是个弱智,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隐隐约约有那么点印象,刚刚太着急了没想起来,现在才记起来。   搜索结果很快显示在屏幕上,最高赞的回答只有五个字:“雄虫的疼爱。”   楚辞不死心地输入:“如何疼爱?”   “打开生殖腔。”   这下不需要再搜了,小学文化的雄虫也该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楚辞用手抱住头,心道:“来真的啊?”   楚辞虽然见过猪跑,但也只见过猪跑,要让他制服一只奔跑的猪并把它做成菜还是十分有难度的,两世都没谈过恋爱的终极寡王一朝穿越,白捡了老婆不说,直接跳过恋爱牵手环节进入到……   但是诺维尔这病也没有其他办法。   楚辞颤颤巍巍地搜索:“如何打开生殖腔?”   虫族不愧是雄虫放飞自我开后宫做种马的种族,搜索结果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楚辞偷偷瞄了一眼前面开飞行器的雌君,看着光脑上的大片文字,居然隐隐生出了两分期待。   诺维尔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微微偏头:“雄主?”   他的雌君露出半张古希腊大理石雕塑般的侧脸,银白的长发圣洁又纯净,让人想到圣经里侍奉上帝的天使。   而现在,这个漂亮圣洁的雌虫是他的老婆,他们还即将做一些事情。   楚辞啪嗒一下关上光脑,飞快摇头。   “……没有,什么也没有!” 第25章 诊疗结果   楚辞和诺维尔走进医院的时候,引起了些许的骚动。   雄虫俊美风流,雌虫清冷漂亮,加上楚辞出众的衣品和诺维尔少将的肩章,这个组合本就足够引人注意,更不用说楚辞还握着诺维尔的手,两人简直是行走的视线收集器。   楚辞走在前面走排在挂号的那一栏,和里面的工作人员打招呼:“您好,我想要挂一个精神科专家的号。”   工作人员飞快出单:“好的,精神科左转上楼……”   他后知后觉的卡壳了。   “等等阁下,是您要挂精神科吗?”   虫族的精神科和人族的心脑血管一样,是人满为患的重点科室,但其中雌虫贡献了超过99%的出诊率,雄虫很少踏足这个科室,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楚辞一下,实在看出不这只礼貌温和的雄虫哪里精神有问题。   “不是给我开,是给他开。”楚辞指了指诺维尔:“我带他来看病。”   周围的视线更火热了。   一只带雌虫来看病的雄虫,多么的稀奇!   虫族的雄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上下个楼梯就算剧烈运动,抬步上飞行器那是屈尊降贵,居然有雄虫陪着雌虫来看病。   楚辞已经渐渐习惯了雌虫们看稀有动物的表情,他伸手夹住那枚收款单,道了声谢谢,就拉着诺维尔上二楼了。   没想到精神科坐镇的医生居然还是个熟人。   凯尔.恩诺医生穿着白大褂,从光脑后抬起脸,他看上加班过度,镜片后是浓郁的黑眼圈,视线顿了两秒才聚焦到楚辞的脸上:“阁下,是你啊。”   他还记得这位画风与众不同的雄虫。   凯尔医生推了推镜片,露出两分了然:“阁下的神经出了什么问题?”   他早就觉得这只雄虫的脑子有问题,虽然上次没有检查出个子丑寅卯,但不出他所料,还没过去半个月,楚辞就回来了。   楚辞:“……”   他对凯尔医生安排的专家会诊记忆犹新,十几个秃头老教授围着楚辞,用仪器在他的头上滚来滚去,仿佛在观摩一枚泡在博物馆福尔马林里的典型病例,楚辞心有余悸,他推着诺维尔的肩膀上前,把雌君按在了高脚圆凳上。   “不是我,我的脑子很正常,但诺维尔的精神海状态不太好,可能需要一个全面的检查。”   精神海的问题是每一个雌虫心中的隐痛。   凯尔严肃了神色:“请跟我来。”   他将两人带到了一间铁灰色的巨大房子,里头有个插满晶体管的仪器,凯尔示意诺维尔坐在中间,然后在他头上放了个金属制成的头盔。   随着咔哒一声扣紧的声音,头盔完全遮盖住了诺维尔的视线。   诺维尔不自然的揪了揪衣摆。   雌虫们都不喜欢医院,他们自愈力恐怖,小伤都不需要进医院,只有病痛完全无法解决,马上威胁生命的时候,他们才会求助医生,对雌虫来说,医院与其说是个救死扶伤的地方,不如说是个冰冷的预备坟场,只有花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还有即将到来的死亡。   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被剥夺视线,实在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   但这种不愉快实在太细微了,诺维尔甚至没有捕捉到它的存在,只是揪了揪衣服,然后便规矩地将手放在了膝盖上。   简直乖得像小学生的坐姿。   楚辞没忍住,试探性地捉住他的手,然后挤进了他的手指间。   诺维尔被突如其来的温热吓了一跳,茫然地扭头,他还带着巨大且笨重的头盔,一动仪器就吱嘎乱叫,凯尔连忙阻止他:“少将,请不要移动了!”   楚辞在他的掌心挠了挠:“是我。”   诺维尔僵着头扭回来:“……嗯。”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触觉就格外敏锐,楚辞那点轻飘飘的触碰让他痒的不行,仅仅是这样的接触,诺维尔的脖子就爬上了一层绯色。   这个不知道什么做成的仪器很快开始波动,凯尔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了不规则的波形,有点像回声探测仪接收到的反射波,层层叠叠的。   楚辞看不懂这些,但他能看见凯尔皱起了眉头。   他问:“情况怎么样?”   凯尔骤然扭头,脸上飞快地浮现一个微笑:“很好,阁下。”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能麻烦您去楼下缴纳一个费用吗?这边交完费我才能打印诊疗报告。”   楚辞不疑有他,放开诺维尔的手:“我去去就来。”   他刚一关上门,凯尔便将诺维尔的头盔拆了下来,一脸凝重地俯下身问他:“少将,您的精神海停留在‘危’这个等级多久了?”   诺维尔:“第八次远征归来的例行检查检测出的‘危’,应当有两个月了。”   也正是因此,诺维尔才会飞速选择雄主,然后闪婚嫁人,只可惜一只到现在为止,他都没能获得雄虫的疼爱。   凯尔推了推眼镜:“少将,您的精神海恶化程度比想象的更快,短短两个月,已经发展到了‘危重’的边缘。”   精神海顾名思义,和雌虫的精神状况有关,诺维尔前段时间大起大落,结婚,保护不力,教管所,七日追诉,一件接着一件,桩桩都是要命的事情,雌虫的精神海迅速恶化也在意料之中。   他调开波形图给诺维尔看:“这条红线是‘危重’的基准线,您的精神图谱已经接近‘危’区的边缘,无限逼近‘危重’线……少将,您这几天有没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诺维尔下意识道:“没有……”   他很快顿住了。   有的。   虽然在其他情况下一切正常,但是在楚辞面前,他失控了不止一次。   无论是那种古怪的酸涩,还是莫名的脆弱,都不是军雌身上该有的情绪。   凯尔点开诊疗单,打字记录:“看样子是有的,少将,恕我冒昧,能否告诉我诱发您情绪不稳定的原因是什么?”   诺维尔顿住了。   是楚辞。   只有在雄虫面前,他的失控才格外明显。   凯尔疑惑的眸子看过来。   诺维尔嗫嚅片刻,自暴自弃,陈述道:“是我的雄主。”   “这样吗?”凯尔略有些讶异,能诱发精神海不稳定的东西一般有着重要的意义,往往是雌虫心中最柔软,最眷念的地方。虫族的雄虫将雌虫视作发泄的工具,雌虫也仅仅将雄虫视为不得不侍奉的奴隶主,很少有雌虫会因为一只雄虫而产生波动。   凯尔劈里啪啦记下原因:“我这里有些药物,如果能得到楚辞阁下的配合,还是能解决的。”   他提诺维尔打印药物单据,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少将,您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楚辞阁下吗?”   诺维尔是S级别的雌虫,忍耐力是全雌虫中最顶尖的,但一旦迈过了‘危重’的基准线,还是有狂化的可能性,如果不告诉楚辞阁下,一旦出了问题,少将会面临最严重的指控,但如果告诉楚辞阁下……   雄虫对狂化雌虫的恐惧是埋在基因里的,几乎不能被根除,如果楚辞阁下感到害怕,不愿意提供治疗呢?   诺维尔沉默了半分钟。   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告诉。”   他的雌君是什么状况,可能造成什么样的危险,楚辞有知情权,亦有选择权。   诺维尔会尊重他的任何选择。   此时,隔着厚厚一道金属门,楚辞犹疑地扣上了把手。   先前走的时候没反应过来,钱交到一半,楚辞就感觉不对。   如果是人族的话,如果得了难以治愈的疾病,医生一般会支开病人,和家属交代病情,虫族不太一样,雌虫最大的威胁就是他们的雄主本身,那么支开雄主,和雌虫交代病情,也是完全合理的。   更何况虫族的光脑功能发达,上次楚辞住院也是一键缴费,何必要把他支开呢?   但人族的楚辞家教良好,向来是个绅士体贴的人,别人不想让他听的谈话,他就不凑上去探究,免得添麻烦,但是诺维尔这件事又太重要了,楚辞没法接受任何欺瞒,他深吸一口气,扭开把手,先声夺人:“诺维尔,你……”   诺维尔坐在诊疗床的边缘,静静的看着门口,楚辞进来的瞬间,他站起来颔首:“雄主,我有事情和你说。”   楚辞略显意外:“你说?”   诺维尔还有率先开口的一天?   诺维尔平铺直叙:“我的精神海状况不是‘危’,而是逼近‘危重’,换句话说,即使我是S级的军雌,也有狂化后伤害到您的风险。”   凯尔屏住了呼吸。   他害怕这只雄虫陡然惊惧,暴怒,然后做出什么诺维尔无法接受的决定。   但楚辞只是歪了歪头:“嗯?”   所以呢?   他打量着诺维尔,军雌垂着眼帘,表情淡漠,乖乖的站着任由雄虫打量,楚辞很难将他和‘狂化’这两个非人的词语连接起来。   他对着诺维尔招手:“诺维尔,到我这边来。”   等诺维尔迈步走了过来,楚辞伸手,戳在了雌君柔软的脸颊上。   将那一小片软肉戳出酒窝状的凹陷,让雌虫的脸像包子一样鼓起来后,楚辞还有点迷惑。   狂化?伤害我?这只虫子吗?   “没关系。”楚辞看向凯尔:“我相信诺维尔控制的住,他不会伤害我,直接说治疗方法就好了。”   凯尔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飞快地打印出治疗单,连着桌上透明封盒中的小瓶药物一起塞进楚辞怀里,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十天,每天一次,连着药物一起,生殖腔,懂?”   楚辞咽了口唾沫。   他凝重的点头:“懂!” 第26章 我会的   和凯尔说了再见,这位医生再次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之中,而楚辞和诺维尔则坐飞行器回家,一路上安安静静,没人说话。   楚辞在翻看那一沓药物说明书,当看清了它们的使用方法时,他坐立难安,将纸张翻来覆去,不住叹息:“哎呀。”   这些药物是丸状的,大小比弹珠略大一些,有点像楚辞小时候吃的西瓜味球状口香糖。   诺维尔坐在驾驶位,由于之前楚辞非说不敢坐自动驾驶,虽然十有八九是假的,但优秀的雌君还是要充分照顾雄主的需求,于是他一上来就坐上了驾驶位,手指握着操纵杆,难得的有些手抖。   在一个漂亮的回旋后,飞行器停在了楚辞家的小花园,雄虫将药物收好揣进兜里,和诺维尔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楚辞率先占了浴室,神清气爽之后催促诺维尔去洗澡,等淅淅沥沥地水声传来,楚辞翻来覆去,没拟出个章程。   等诺维尔出来后,他要先说什么?太直接会不会有些突兀?还有那盒该死的药……   但是等诺维尔真的出来了,他才发现这些担心有些多余。   他的雌君显然掌握着一套标准的流程,出来后便跪在了地上,而后凑过来,微微低下了头。   楚辞连忙抵住他的肩膀:“诶,诶,你干什么?”   诺维尔疑惑地抬起头:“您不喜欢吗?”   这种感觉很奇怪,楚辞很难说不喜欢,但这显然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楚辞的外表不差,家境也尚可,但整个大学都没谈过恋爱,足见是个在爱情方面略显保守的性格,他对于这种事还秉承着一种老式的浪漫主义,要发乎情止乎礼,在屋顶看雪看星星看月亮,聊南唐两宋,风月春秋,然后互相亲吻拥抱,水到渠成。   见楚辞一时没说话,诺维尔显而易见的低落了下去。   他心知楚辞对这种事情兴致不高,不然也不会连着十几天没动作,但到了这一步,雄虫还是这幅模样,让诺维尔少见的对自己的外表产生了怀疑。   他之前虽然没在意过其他同事对外表的评价,但也隐约知道论坛上离谱的评价,比如‘第一军那个头发像月亮一样漂亮的少将’等等,嫁人前他只是军雌,不需要在乎这些,但现在……   在雌虫的眼中像月亮一样漂亮的他,不够讨楚辞的喜欢吗?   “你又在瞎想了是不是?”楚辞叹气,把诺维尔抱起来束在怀里:“刚刚那一套是谁教你的?”   诺维尔下跪的姿势比军姿还准确,膝盖分开的尺寸精确到了度,仿佛他不是在讨好雄主,而是在剪一根炸弹的引线,少有偏差就会把他炸死,而楚辞就是那个满身□□的炸弹。   这不可能是诺维尔这只傻虫子琢磨出来的。   诺维尔犹疑道:“……是雌君手册的流程。”   他抬眼看向楚辞,语气中有点暗暗的不安:“我做得不够标准吗?”   楚辞血都要吐出来了。   那个雌君手册到底是个什么狗屎玩意儿,连这种事情还能有标准吗?   楚辞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雌虫尤带水汽的头发:“是,不够标准,去把你的手册拿过来给我看。”   诺维尔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服,楚辞一看就知道他在不服什么。   ——“怎么可能不够标准,一定是完全符合标准的!”   楚辞好气又好笑,但想了想,又觉得诺维尔有进步,毕竟要是放在几天前,诺维尔绝对会一板一眼地完成任务,而不是露出这种有点可爱的小委屈。   他敲了敲诺维尔的脑袋:“我说不符合就是不符合,快去。”   诺维尔依依不舍地从雄虫温暖的怀抱里站起来,楚辞刚刚洗完澡,身上有沐浴露的檀香,香味随着皮肤的温度渐渐升腾,有种令人迷醉的气息。   五分钟后,他递上一本厚厚地精装书册:“给,雄主。”   楚辞瞠目结舌,这玩意有一本辞海那么厚,他随意翻了两页,诺维尔提醒:“在718页。”   楚辞翻到718页,看见标题‘侍奉要点’,他捏着书页,眯着眼打量这一坨臭气熏天的封建糟粕,然后重重地合上书册,站起来将书放到书架最上一层:“没收了。”   诺维尔望着他,迟疑:“雄主……”   楚辞道:“雄主什么雄主,我说没收了就是没收了。”   他警告诺维尔:“也不准买了,听见没有?这个家有它没你有你没它,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看这玩意,我就把它和你一起丢出去。”   楚辞无语的够呛,也没心思整什么两宋南唐诗词歌赋了,只想把面前这只虫子欺负到脑子里再也没有这些奇怪的东西为止,他按倒诺维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别想那些了,我不喜欢。”   诺维尔刚想问楚辞喜欢什么,就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像小舟一样在海洋中沉浮,而楚辞就是唯一的浮标,于是诺维尔伸手抱住雄虫,断断续续地抬头看他,每一次抬眸的时候,楚辞都注视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满都是他的倒影。   诺维尔看着倒影里的那个雌虫,第一军的少将以淡漠清冷闻名,但现在他的眼角眉梢都化成了水,那副模样是他全然陌生的样子,诺维尔被这样的自己震地有些恍惚,伸手抱紧了雄虫,忽然问:“您觉得我好看吗?”   楚辞显然没想到这种时候雌虫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他问:“嗯?”   诺维尔固执:“您觉得我好看吗?”   楚辞笑了,温柔中带着点无奈:“好看啊,宝贝,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了。”   他刻意省略了后面的名词。   事实上,无论是虫族还是人类,诺维尔都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了,五官精致到稠艳偏偏眉目又清冷不好接近,多一分则太浓,少一分又太冷。   诺维尔定定看着他,问:“您能不能再叫一遍。”   楚辞问:“嗯?”   诺维尔偏过头:“再叫一遍……”   他的脖颈上还有汗液,露珠一样挂在锁骨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楚辞从善如流:“宝贝。”   楚辞向来是个略显保守的人,对这些情话似的词语异常慎重,在之前和诺维尔有名无实的时候,他不曾将这种称呼宣之于口,但现在,这只漂亮的雌虫是他的了,也只能是他的,楚辞便不再吝啬于用言语表示喜爱。   他一点一点地亲着雌虫的脸颊,锁骨,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重复:“宝贝诺维尔,我的宝贝……”   诺维尔眼角湿透了,虫族的雌虫可以是炮灰,可以是工具,却几乎不可能是宝贝,但是楚辞这样一句一句地重复,仿佛他真的是雄虫最珍贵的东西。   可惜诺维尔不知道,他真的是。   楚辞骤然想起人类的事情,仿若一朝梦醒,虫族的一切如一场大梦,他徘徊其间,对着格格不入的世界和回不去的故乡,诺维尔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纽带。   楚辞爱怜地吻了吻他的眼角,亲去了那点欲坠不坠的湿意,哄到:“不舒服吗?”   诺维尔胡乱摇头。   他们纠缠半宿,直到东方大白,才有了偃旗息鼓的意思。   楚辞抱着被子看了一眼光脑:“好像有点太晚了,最多只能睡两个小时了,你明天要上班吗?”   诺维尔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了,他摇摇头:“我请婚假。”   楚辞这才想起来,虫族制度奇怪,他们的婚假不是跟着结婚休的,而是跟着第一晚休的,于是拉过被子盖住雌君:“那你休息一下,我去洗漱。”   身上汗涔涔的,刚刚有事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才觉得黏糊糊的不舒服。   他说着,套上衣服想起来,诺维尔猫儿一样悄无声息地勾了勾他的衣服。   楚辞扭头:“怎么了?”   诺维尔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收回手臂:“没有,您去吧。”   楚辞不明所以,站起来走进浴室,往浴缸放水的时候顺便扒拉了两下光脑,看见了几条未读消息。   这些消息来自精神科医生凯尔,这位医生措辞小心,似乎生怕惹恼了雄虫。   “阁下,我本来不该和您强调这些。”   但昨日雄虫在医院的态度让医生觉得可以提一提。   “对于雌虫而言,第一次梳理过后会特别需要雄虫的安抚,精神海情况越差的雌虫越是如此。”   “您的雌君诺维尔少将,是一只濒临‘危重’级别狂暴的雌虫。”   “在经历第一次安抚后,他会变得敏感,四肢酸软,浑身乏力,同时特别的依赖眷恋您的气息。”   “而这个时候,任何来自您的暴力都可能对他的精神海照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虽然很多雌虫并不将这些伤害放在心上,但我还是想说一下。”   “少将毕竟是帝国的英雄,而且马上要上战场。”   “如果可以的话,在这段时间内,请您对待少将……”   “稍微温柔一些。”   难怪虫族将婚假放在第一次安抚后。   楚辞垂眸看光标,想起了诺维尔刚刚猫儿似的一勾,心里软得不行。   他低头打字。   “和他是不是英雄,是不是马上要上战场没有关系。”   “我会的。” 第27章 面和汤   楚辞关了浴室门出来,诺维尔还软软地躺在被子里,露出一小半张脸,看着困倦极了。   楚辞在床边坐下,问他:“还吃晚饭吗?”   他们从下了飞行器就抱在了一起,胡天胡地地滚上楼,谁也没记起来吃晚饭。   诺维尔小声嗯了一句。   他放开被子爬起来,穿好衣服和楚辞一起下楼,楚辞吩咐机器人管家收拾一屋子的狼藉,诺维尔则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肉,准备搞点简单的菜。   楚辞坐在背后观察。   虽然凯尔医生说雌虫被疏导后会有一段时间的不应期,但诺维尔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一切如常,打鸡蛋的动作熟练而干脆,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   楚辞问:“你还好吗?”   诺维尔回答:“还好。”   下一秒,他就将鸡蛋打进了干烧的铁锅里,蛋液顷刻间就糊了,火花噌地一下窜上来,险些燎着诺维尔的头发。   楚辞连忙把他往后拽:“傻了吗?都不晓得躲?”   诺维尔愣愣看着那片火,楚辞手忙脚乱地关上气阀,将锅里一团焦黑的东西丢进垃圾桶,回头看见他雌君呆站着的傻样子,默默叹了口气。   诺维尔不是没被影响,恰恰相反,他影响很大,只是脸上淡漠惯了,才没表现出来。   “行了,我来做吧。”楚辞把诺维尔拉过来,一手解开他围裙的结,反手一套就穿在了自己身上,诺维尔这才慢慢的反应过来,伸手要抢:“雄主!”   你怎么能做饭?   “我当然能做饭。”楚辞挽起袖子,他穿了件黑色的套头高领毛衣,外罩件米黄色的围裙,看着还挺像模像样:“不会做我早饿死了。”   诺威尔呐呐:“您说笑了。”   即使楚辞无父无母,从小在保育院长大,也没有谁敢让尊贵的雄性做饭。   但虫族的楚辞不会,人族的楚辞却还是会一些的,前世研究生学校的食堂又贵又难吃,楚辞躲着宿管阿姨放了口小锅在寝室,来煮汤煮面。   不过他的手艺也就是能吃,算不上多好,楚辞从在橱柜里点了点食材,问诺维尔:“你要吃面条,稀饭,还是炒菜?”   西餐那些就算了,他不会做。   初次梳理后的症状和生病类似,楚辞类比了下他生病时的状态,觉得还是吃点软烂的东西好。   诺维尔晕晕乎乎地,要是平常,他肯定不同意,但厨房的水汽模糊了楚辞的眉眼,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柔和可亲,诺维尔就真的低头开始盘算。   他声音放的又轻又软:“炒菜,油会爆到你身上的,不行。”   楚辞笑了:“不会的。”   炒了三四年菜了,他又不是弱智。   但是诺维尔不相信,坚定地摇头拒绝:“会的。”   楚辞只好顺着:“好吧,会。”,他拿起锅铲,接着问:“那面条和粥呢?”   “…我想想。”   初次梳理后的诺维尔整个人慢了半拍,他迷迷糊糊看着楚辞,楚辞也不催促他,只是静静回望过来,厨房暖黄色的光线照在楚辞的身上,将他俊挺的眉峰勾的缱绻又多情。   诺维尔纠结了好半天,终于有了结论:“……面条。”   “好。”楚辞拢了拢案板上的葱花:“给你下面条。”   他点火旋钮,虫族的锅灶倒是和人类没有太大区别,不到两分钟,锅里的热水熟了,水汽升腾起来,楚辞丢了把面条用筷子搅了搅,然后他捞起面条放进碗里,撒了把小葱。   面汤黄亮亮的,米白的面条托着翠绿的小葱,看着就很有食欲。   诺维尔从楚辞把他按下来的瞬间就陷入了梦游的状态,愣愣的答楚辞的话,愣愣的被抢围裙,然后一直到楚辞开火,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脑子里无数念头起起伏伏,他一会儿想“我是不是应该起来做饭?”,一会儿想“我是睡着了,还是做梦呢?”一会想:“雄主打的开火吗?”,但身体异常倦怠,就像把头缩回了壳里的蜗牛,任凭无数的念头驱使,戳也戳不动,只想呆在壳里缩到天荒地老。   一直到楚辞把面端到他面前,敲了敲壳,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小蜗牛出来吃饭了。”,他才恍然惊醒,抬眼看着楚辞,犹豫着要起身告罪。   楚辞把筷子塞他手里:“快吃,一会儿糊了。”   诺维尔执起筷子,低头吃面,楚辞的厨艺平平无奇,煮面条的水平却还不错,软硬适中,咸淡适宜。   楚辞翻了翻冰箱,又道:“我们添个汤吧?”   晚饭光吃面总感觉不太够。   诺维尔当然没意见,小口小口吃着面,楚辞就用刀切了几块肉下来,打算煮个肉蛋花汤,他这边正切着,诺维尔的光脑响了。   客厅空调温度很高,诺维尔昏昏糊糊的,像刚刚泡过温泉又被塞进了毯子里,他慢吞吞伸手点击接通,艾尔文上将的影像弹了出来。   上将锐利的眼睛审视着诺维尔:“我刚刚看见你提交了初次梳理的假期申请,你们已经……了吗?”   他默默吞下中间两个字,即使上将百无禁忌,也不太好当着小辈将话说出口。   诺维尔现在只能单线处理信息,稍微一拐弯他就晕乎,歪着头看了艾尔文好一会儿,才点头:“嗯。”   艾尔文又打量了一下诺维尔的状态,他看上去有点懵,但懵是初次梳理以后雌虫的常见情况,不需要太关注,诺维尔懵归懵,但表情平静,没有明显的痛苦,初次梳理过后的雌虫异常敏感,根本藏不住事儿,侄子这个样子,想来过得很愉快。   上将点点头:“我为楚辞阁下准备了几块宝石,今天就会送过去,你想想怎么送给他。”   由于楚辞收到宝石后的良好表现,在艾尔文这里,他已经打上了“喜欢亮闪闪宝石”的标签,诺维尔一遇到事儿,艾尔文下意识想送宝石。   楚辞操着锅铲,回头道:“唉唉唉,上将,不必了,我也没做什么,没必要破费。”   雄虫骤然出声,艾尔文才惊觉屋内还有其他虫,他换上得体的微笑:“楚辞阁下也在……”   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中。   因为雄虫在和上将说话,诺维尔自然而然调转了摄像头,将视频对准了厨房里的雄虫。   楚辞还系着围裙,米白色的裙摆底下两条长腿,手里抄着锅铲和艾尔文打招呼:“上将,你好。”   艾尔文面无表情。   他简直想冲过去摇醒他愚蠢的侄子,初次梳理后端倦怠期不是恃宠而娇的理由,更不是让雄虫抄着砂锅挥舞锅铲的借口,但最后,他只是挤出笑容:“阁下安,怎么今天怎么有雅兴,都开始亲自下厨了?”   楚辞放下锅铲,套上隔热手套端起砂锅,放在了诺维尔的面前:“哦,我觉得病人……不是,倦怠期还是吃点热乎的汤汤水水好。”   他将汤舀到汤盅中,然后将汤盅推过去,示意诺维尔:“尝尝咸淡?”   “哦。”倦怠期的雌虫只听得进雄主的话,诺维尔完全无视了嘴角抽搐的艾尔文,真的捞起勺子,舀了一勺汤。   楚辞看着雌君小口吞咽的样子,眉眼弯弯。   他当然知道这汤不咸也不淡,早在诺维尔喝之前他就尝过了,不然诺维尔现在这个傻样子,多丢一把盐他也喝不出来。   楚辞拉开凳子坐下来,问:“好喝吗?”   诺维尔只会点头。   艾尔文:“……”   他感觉不慎插到了什么奇怪的场合,抱歉道:“打扰了。”   就在上将难得感到尴尬,想要挂电话的时候,楚辞的光脑也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是他的怨种同事们。   楚辞有心认真工作,但这几天实在过得兵荒马乱,一下都不带停歇的,他只得绕到客厅的另外一头,口头承诺:“抱歉各位,我这边……我雄主有点事情我实在走不开,但是前几天的任务我都抽空完成了,今天的我晚上来做!”   虫族效率为王,楚辞的点子提出来没多久,经过他们的讨论完善,下个月就可以进行一测了。   在游戏正式发布,也就是公测之前,一般会有一测二测,测试不面向公众,而是面对论坛上的老游戏迷们,第一可以测试玩家留存率等数据,第二也可以通过问卷的形式得到反馈,方便后续跟进。   而就在这么个重要的档口,策划队伍中的首创者楚辞时不时掉线,可想而知同事们有多么崩溃。   楚辞倍感抱歉,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家里最近实在问题太多了。”   一提起家里,雌虫个个都有本难念的经,对接的同事唉声叹气,问楚辞:“你家里那位……是不是也很难伺候?”   楚辞:“我家里那位?”   他想着诺维尔今晚迷迷瞪瞪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唇角。   “不难伺候,很可爱。”   可爱到他甚至希望这段时间更长一点。 第28章 哭包   艾尔文上将看见他迷迷糊糊的侄子就来气,诺维尔明明是帝国之星,荣誉等身的少将,却在雄主面前如此拎不清,他不愿意再看这个蠢侄子,抬手挂了电话。   楚辞那边电话还没打完。   他白天的事情全挪到了晚上干,和同事的工作进度就脱节了,好不容易抓到了楚辞,当然没有放手的道理,几虫当场拉了个组会,凑在一起讨论游戏细节,絮絮叨叨了许久,等楚辞这边挂了电话,桌上的面已经凉了。   诺维尔扒拉了一半就不动筷子了,定定看着楚辞这边。   楚辞给他看得心虚,他工作的事情还没有告诉诺维尔,便摸摸鼻子:“怎么啦宝贝?”   诺维尔用筷子戳着面:“是雌虫吗?”   楚辞:“?”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诺维尔又问了一遍:“是雌虫吗?”   楚辞:“……是。”   他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同事当然都是雌虫,但说出来他工作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诺维尔看着楚辞不安的模样,忽然嘴角一撇,像是要哭了。   他哭起来非常安静,一声不吭的,默默红了眼眶,泪花不停地在眼睛里闪,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凝视着楚辞,像胆怯的小鹿一样。   楚辞给他吓的够呛,连忙上前两步将雌君捞进怀里:“等等,等等,不是你想的那种雌虫。”   他也顾不上什么‘地球男人的尊严’了,一五一十交代了工作的事情,还把光脑的备注打开给他看:“你看看,全都是同事吧?”   楚辞的通讯录非常简单粗暴,划分成了四大板块,一个是‘狐朋狗友’板块,他觉醒前的垃圾朋友们放在这里,一个是‘闲杂人等’板块,艾尔文上将在这里,还有一个是‘工作相关’,他的同事放在这里。   楚辞给他看同事的通话记录,诺维尔的视线却没落在这里,他注视着楚辞最上面一个顶置的板块,问:“宝贝?”   谁能让雄虫叫宝贝?   这个称呼明明昨天才叫过他。   楚辞手忙脚乱的点开:“是你,宝贝,是你。”   诺维尔伸出手指,戳了戳板块里唯一的头像,头像放大打开,银色长发雌虫淡漠地看向镜头,苍青色的眸子平静而冷漠,带着帝国少将特有的威仪。   楚辞低下头看他的雌君,只觉得照片和面前这个小哭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诺维尔眼眶的红还没消下去,忽然抬眼看向楚辞,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初次标记后的雌虫情绪相当外放,难过了就哭,高兴了就笑,楚辞在他脸上看见过苦笑,假笑,微笑,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阳光的笑容,好像诺维尔还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虫崽,正放肆地对家长露出笑容。   楚辞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诺维尔红扑扑的脸颊:“这么高兴,嗯?”   诺维尔点头:“这么高兴!”   楚辞哑然失笑。   他抬眼看表:“好晚了,折腾了一天,诺维尔快上去睡觉吧。”   楚辞骨子里还是有着中式的含蓄,他能给诺维尔备注宝贝,也能在意乱情迷之时叫上两声,但平常他还是习惯叫名字,就好比他书香门第的父母,恩爱了一辈子,却很难说出‘我爱你’。   诺维尔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像个真正的虫崽一样,毫不掩饰他的委屈:“能不能这样叫我一下。”   楚辞含糊其辞:“快去睡觉。”   他将人推到卧室,三三已经换好了松软的被子,他拉过来将诺维尔埋进去,然后也一步上了床。   现在他们都睡在一处,中间本来有道界线,诺维尔蹭着蹭着就蹭了过来,他先是拉住了楚辞的衣摆,见他没反应,又向上碰了碰他的皮肤,最后在他想要将手指贴到楚辞领口的时候被一把抓住。   楚辞按住作怪的手,无奈地将他整个抱进怀里:“别闹了,快睡。”   雄虫的信息素萦绕着整张床,将诺维尔柔柔地包在里面,他久违地感觉到了安全,于是贴着楚辞,将脸整个埋进他怀里,沉沉睡着了。   好容易将他情绪外放的宝贝雌君哄睡着了,楚辞大半夜地爬起来改方案。   好几个零散的策划案交到他这里,加上一测上线的前夕本来就是从业人员最忙的时候,楚辞手头的工作不少,蹑手蹑脚地带了光脑去隔壁房间,开始和他们商讨游戏的细节。   这种养宠物式的放置小游戏人族都玩烂了,无非就是放置等资源刷新,采集资源,然后养崽,人族风靡一时的宠物都已经下线了,在虫族却还是个新鲜玩意儿。   楚辞翻开他同事捏出来的雄虫幼崽,奶乎乎的可爱的不行,但就是眼神斜向上,俯视着镜头,看着倨傲的很。   楚辞敲美术策划:“要不要改一下表情?改得乖一点?这看上去有点三白眼,显凶。”   美术:“雄虫不就是这个表情。”   楚辞的膝盖中了一箭,他试图和美术讲道理:“不需要真实,我们都是游戏了,大多数雌虫还是喜欢可爱乖巧的虫崽的吧?”   美术不情不愿地去改了。   楚辞又改了几个方案,依次回复同事的邮件,等他再一看时间,离开被窝已经两个小时了。   他又蹑手蹑脚地回了卧室,没敢开灯,摸黑上了床,伸手去勾他的雌君,一下子没够到,却摸到满手湿意。   楚辞一愣:“哭了?”   他不知道是诺维尔在第一次标记后会变成小哭包,还是雌虫第一次标记后都会变成小哭包,于是打开床头灯:“怎么了宝贝?”   诺维尔埋在被子里,背对着他:“您不见了。”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我半夜睡醒,您不见了。”   楚辞道:“我去工作了呀。”   他把缩在一边的诺维尔扒拉回来:“告诉你了吧,我去工作了。”   诺维尔现在就是只草履虫,只能执行单线思考,稍微多一点信息就炸CPU,先前楚辞说工作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被那个‘宝贝’板块吸引了,现在楚辞旧事重提,他才恍惚抓到了另外一个重点。   “为什么要工作?”他闷闷地问:“我的工资不够您花吗?”   “我的工资卡上有3亿多星币,名下有两个资源星球,72栋各地的房产别墅,100余架飞行器……”他闷闷的数:“这些不够您用吗?”、   楚辞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其实没太在意有多少钱,反正都是他几辈子花不完的钱,但是诺维尔也太有钱了吧?   诺维尔还在念,他的话也平常多了不少:“……如果不够,您为什么要工作呢,您告诉我的话,我在第九次远征上拼命一点唔唔唔!”   楚辞捂住了他的嘴。   雄虫俯下身子,看他眼睛微微瞪圆了的雌君,有点恼怒:“不许说这种话,听到没有?”   他戳着诺维尔的额头,将他戳的往旁边一歪:“不可以拼命,要惜命,懂不懂?”   诺维尔似懂非懂地点头。   “算了,你现在估计什么也记不住。”楚辞无奈地扶额:“你这个安抚过后会难受多久?等你清醒了我再和你交代。”   诺维尔摇头:“我也不知道,日期不定的。”   有的雌虫第二天就好,有的雌虫要持续整整一周,中位数是三天,所以军部的假也放三天。   于是这三天,楚辞的生活作息彻底被打乱了,诺维尔像年糕那样黏人,他也不说想贴着楚辞,就是不时用眷念的眼神看过来,等楚辞回望,他就抿住唇,乖巧地低头不说话。   一个漂亮的银白长发大美人软乎乎地坐在那里,眉眼间全是情意,看着你的每分每秒都像是在说:“好想抱抱啊,能不能抱抱啊。”这谁顶得住?   反正楚辞顶不住。   于是他老是改方案改一半,改着改着就和诺维尔贴到了一起,然后被诺维尔蹭地痒痒,就偏过头在他脸颊上啄一口。   “啾!”   期间,他也搜了很多关于初次标记后续的过程,不幸的是没有多少内容,不受宠的雌虫们扛过就是,受宠的也未必能得到多少善待,各种文字描述看得楚辞心都揪起来了。   现在的诺维尔就是只呆呆的糯米团子,楚辞捧着都怕掉了,可是网上有那么多难以描述的经历,他忍不住问诺维尔:“论坛上写的这些,真是这样的?”   诺维尔低头去看,写的是有雌虫初次标记第二天受罚,因为情绪崩溃哭出来,被罚的更狠地事情。   他一脸淡漠:“是这样的,初次梳理过后激素起伏水平过大,会容易哭出来,不过强大的雌虫应该能控制住自己。”   楚辞:“比如?”   诺维尔想了想:“比如艾尔文上将,初次梳理后的第二天也受了罚,整个脊背血肉模糊,但他还是第三天就上了战场。”   楚辞竖起一根大拇指:“狠人……啊不,狠虫!”   他默默看着诺维尔:“虽然但是,你不是强大的雌虫吗?”   军校第一,帝国少将,怎么也该是强大的雌虫吧?   诺维尔愣了愣,淡漠的表情陡然垮了下来。   他嘀嘀咕咕:“我控制不住。”   楚辞:“什么?”   诺维尔提高声音,放弃一般:“我说!在你面前,我控制不住!”   他说着,眼眶又红了一半。 第29章 小桃心   雌虫的倦怠期持续三到七天不等,军部只批了三天的假,楚辞忧心忡忡,担心假期过了诺维尔还没有好起来。   等他第四天早上把雌君从被子里刨出来,看着对方迷茫的眼神,就知道坏了。   楚辞试了试他的体温,雌虫的倦怠期经常发热,诺维尔虽然没有第一天那么烫了,但还有点热。   楚辞问他:“真要去啊?我可以帮你多请几天假的。”   诺维尔挣扎着从床上下来,点头:“真的要去,马上就是远征了。”   楚辞不是很懂他们那个什么远征是干嘛的,但是显然对整个虫族都很重要,他顿了顿,没坚持:“那你自己注意。”   往常的早餐都是诺维尔做的,他现在身子懒洋洋地发软,机器人管家就接过这个重担,楚辞先一步下去买饭,诺维尔在上面悉悉索索好半天,忽然叫了楚辞一声:“雄主。”   楚辞:“嗯?”   “……我能穿你的衬衫吗?”   楚辞一怔。   上次面试找不到衬衫之后,他去星网批发了一沓,都是规矩正常的款式,然后把衣柜里那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服的全丢了,现在的衣服都大方得体,穿去军部也没什么问题,加上他和诺维尔身形相似,确实可以换着穿。   可为什么会提这样的要求?   楚辞抬头:“为什么想穿我的衬衫?”   “……想要您的信息素。”诺维尔扒拉着栏杆,有些闷闷不乐:“会让我的情绪正常一点。”   楚辞哑然失笑。   初次安抚的后遗症显然高出了诺维尔的想象,暴躁的精神海被梳理过后,雌虫的体内激素就像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他时不时失控,又在平静下来后迅速后悔,懊恼到捶墙。   诺维尔这几天好几次想在楚辞面前跪下,但由于三天的活动范围都是卧室,楚辞很容易就将他拦在床上,然后楚辞就会拍拍诺维尔的背:“没关系,我觉得很可爱。”   诺维尔不想说话。   楚辞大踏步的上楼,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常穿的衬衫,递给他:“这个可以吗?”   衬衫昨天刚刚洗过晾干,有洗衣液清爽的味道,雄虫的信息素若有若无地逸散出来,很好地安抚了倦怠期雌虫敏感的神经。   诺维尔拽着衬衫不撒手,像守护财宝的巨龙:“可以。”   他换着楚辞的衬衫,踩着点进了军部。   第一军正在牵头第九次远征的后勤部署安排,其中涉及多个军团的协调配合,这几天大家都忙疯了,一个会议接着一个会议,林恩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看见诺维尔就像看见了救星。   他将一堆文件塞进诺维尔手上,又怼给他一根笔:“可算回来了,快看看这一沓文件。”   诺维尔提笔签字,巡视过某一行时忽然停笔:“这次可动用的星舰数量这么少?”   他一点一点看过去,眉头皱的更深:“还有这个塞潘斯号星舰,是上个世纪第三代的战舰,今年就应该退役了,怎么会把它编到主力队伍中?”   “哎。”林恩叹气,伸手指了指天:“你知道,上将和顶上那位辅政大臣有些过节。”   “今年的军费一压再压,连拨下来的安抚药剂都少了不少,能搞到这么多配置,已经是牙缝中挤出来的了。”   诺维尔道:“第九次远征并非儿戏,这样风险恐怕大大增加。”   林恩耸肩:“增加也没办法,上面的博弈,不是我们能轻易参与进去的。”   他们又交代了一些军务,林恩忽然一吸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诺维尔,你身上什么味道,怪吸引人的。”他说着,就想来闻诺维尔的领子:“你换洗衣液了吗?和以前的味道都不一样啊。”   诺维尔面无表情地推开林恩凑过来的脸:“走开。”   林恩拉住他的袖子:“不是,就让我闻一下……”   他话音未落,诺维尔一个小擒拿,将他按在地上,林恩嗷了一声,刚想叫屈,视线落在诺维尔的小腹上,忽然连眼珠子都不转了。   他们两一番挣动,诺维尔的衬衫被拉扯出来一半,沿着白金色的裤子撒开,林恩恍惚间看见了黑色的虫纹。   但是谁家的虫纹长在小腹上啊?   他狐疑地盯着诺维尔:“你这三天干嘛了,虫纹都蔓延到这里了?形状还怪好看的,像个桃心。”   诺维尔才发现他的视线,连忙拢住大衣:“不是虫纹。”   林恩:“那是什么?”   他话没说完,诺维尔膝盖一顶,将他直直推出了办公室,然后砰地一下锁了办公室的门。   林恩莫名其妙,嘀咕了一声:“小气。”然后走了。   一墙之隔,诺维尔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开始搓洗那片痕迹,他指尖用力,搓到那片皮肤泛红,和他的耳朵一样红,痕迹还纹丝不动地呆在那里。   那不是虫纹,是他雄主买的纹身贴。   当时楚辞心血来潮,非要装雌虫面试,买完纹身贴发现不够以假乱真,就锁在柜子里吃灰了。但诺维尔怎么也没想到,这些纹身贴会用在他身上。   ……这还要得益于某个医生的嘱咐。   “十天,每天一次,连着药物一起,生殖腔,懂吗?”   于是没有经验的楚辞神态严肃,拿出了钻研高考压轴题的严谨态度,他在那一小块皮肤上摸索良久,非要诺维尔给他指那个什么腔在哪里,完了还担心找不准,拿着纹身贴说要做个标记。   于是他在一堆纹路中挑挑拣拣,挑出了一个花里胡哨,一看就不是正经虫纹的小桃心,然后郑重其事地按在了雌君的小腹上。   诺维尔整个身体都要烧起来了。   他小腹上的肌肉崩紧,抿着唇看着楚辞在肚子上比划,没想到这纹身贴怎么防水,整整三天都没掉。   军部这边火急火燎,焦头烂额,楚辞那边也不轻松,他这游戏刚刚一测,服务器就被挤爆了。   这放置小游戏虽然新颖,但体量并不大,又是严格限制人数的一测,按理来说不会挤爆服务器,但坏就坏在这是一测,楚辞等人根本没考虑到有虫氪金的问题,付款界面的并发流程写的一坨狗屎,没想到冲进来一堆土豪,每秒几千的并发量,瞬间将这个小破服务器干炸了。   楚辞发了个冒汗的表情:“见鬼,为什么会炸,现在是雌虫们上班的点啊?”   大多数雌虫还是要赚钱养家的,如果不是雄主传召,不会大大方方的在工作时间摸鱼打游戏。   同事回了个冒汗的表情:“你要不要看看我们一测的数据分析报表?”   他发来一个统计图,楚辞一看,居然是雄虫占据了更多的游戏人数,高达65%。   虫族的游戏向来是雌虫的天下,雄虫对此不感兴趣,他们更喜欢逛街和买买买。   同事接着冒汗:“更离谱的是,你知道他们都在什么地方氪金吗?”   楚辞再一看,是个边缘小功能,可以给云养的小雄虫添加装饰品,比如不同的发型,瞳色,衣物,鞋子等等。   这功能在人类社会基础的不能再基础了,随便什么武侠游戏都有个捏脸,楚辞他们的装扮系统开放了基础装扮,更高级的瞳色衣物则需要额外花钱,当然,这游戏还是一个粗糙的半成品,高级也没有多高级。   但就是很莫名其妙地戳中了雄虫的点。   楚辞一愣,瞬间反应过来:雄虫们这是把放置宠物游戏玩成了奇迹暖暖啊!   他们本想讨好雌虫,让他们云养小虫崽或是小雄主,没想到边缘的打扮功能戳中了雄虫,雄虫有钱还没有金钱观念,花钱不眨眼,他们才不管什么一测二测,看见喜欢的就氪金,这才挤爆了服务器。   作为一个玩遍各种游戏的老司机,楚辞敏锐地察觉到了商机:“能讨雄虫的喜欢,这是意外之喜,后续我们要重点开发这部分的功能,尤其加强服饰装扮类的美工,还要请一个时尚顾问。”   “这是当然的。”同事的消息叮叮咚咚响个不停:“还有一件事,刚刚群星集团追加了一笔投资。”   楚辞一愣:“群星集团?”   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具体干什么的想不起来了。   “这都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呀。”同事恨铁不成钢:“等着吧楚辞,你雄主迟早要买他们家东西,你少说要在他们家花上数万星币,他们拥有主星最好的时尚资源,包括服装设计,珠宝名表,宝石配饰等一系列的产品,没有哪只雄虫能逃过。”   楚辞这边的美工都是做星球大战的,要他们设计个biubiubiu发导弹的飞机勉勉强强,设计衣服配饰就要吐三升血了,现在骤然来一个最大的时尚集团注资,无疑是瞌睡了送枕头。   楚辞道:“那还不好,赶快同意啊。”   但他一时有些迷茫。   这种投资高层讨论,讨论完签字就是了,为什么要通知他一个策划打工虫?   同事嗒嗒嗒打个不停:“群星的掌舵人,帝国最有钱的雌虫,被誉为帝国金丝百合的伊西斯,你知道吧?”   楚辞:“知道。”   帝国财富榜排名第一的大佬,楚辞还是有耳闻。   “是这样的,楚辞,伊西斯愿意追加投资,但他希望和游戏的主策划,也就是你,见一面。”   “地点定在了主星十字街的金羽花饭店,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楚辞,一定要来啊!”   楚辞:“……”   他摸了摸后颈光洁的,没有一根虫纹的皮肤,一时没敢说话。 第30章 金丝百合   第二天下午三点,楚辞穿了件高领毛衣,鬼鬼祟祟地遮住虫纹,雌虫的长相相对粗狂,雄虫更白净一些,为了不被人捅破身份,楚辞便上了两遍眉粉,力求强悍粗犷。   这次会面除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佬,还有楚辞的两个同事,几只虫先在酒店前碰头,随后一起步入餐厅。   这家金羽花酒店价格昂贵奢靡,楚辞觉醒前刷诺维尔的工资卡吃过两次,后来他对这些玩意没什么兴趣,就再也没来过,但还大概记得酒店的布局。   其他两个同事一看就没来过,迷迷糊糊地,还是楚辞指了路,才找到伊西斯定的包厢。   一进包厢,楚辞便皱起了眉头。   昂贵的酒店一般都使用香薰,而且都是大众接受良好的款式,虽然不一定好闻,但绝对不会难闻,可是这包厢里有股奇妙的味道,刺刺的,扎得楚辞神经一跳一跳的疼。   这种味道楚辞从没接触过,他十分难受,这种体验类似于窒息,楚辞连呼吸都略有不畅。   他的同事却表情如常,看向主位上的伊西斯:“阁下,您注射了信息素药剂吗?”   好在房间的新风系统强劲,不一会儿味道便散了个干净,楚辞这才感觉活过来了。   伊西斯看着莫约三十来岁,穿着得体的银灰色西装,马甲领带一丝不苟,头发端庄地疏在脑后,他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细细的镜链从耳旁垂下来,很符合楚辞心目中大佬的形象。   如果这位大佬的脸色不是那么惨白的话。   楚辞和诺维尔都是虫族中偏白的,但伊西斯还要白一些,他白得并不健康,有点病态的苍白,像医院里靠药水吊命的病人。   伊西斯用手巾掩了掩唇角的血迹,对着楚辞等人露出一个虚浮的微笑:“你们好,请坐吧。”   这场宴会楚辞等人仅是个陪衬,主位还是伊西斯和他们公司的高层,楚辞粗略介绍了一下游戏的后续策划方案和进度后,就埋着头和同事一起干饭,期间他们不时用光脑哒哒的聊天。   楚辞:“那个什么信息素的药剂是什么东西?”   同事:“是用来压制精神海紊乱的,伊西斯阁下的情况有点特殊,他必须定点服用药物。”   楚辞:“精神海紊乱有药物可以治?”   那诺维尔不该拖到最后治疗才对。   同事:“军雌那种战场上拼杀得来的紊乱治不了啦,只有继发性的才可以。”   楚辞莫名其妙:“这玩意还分原发性和继发性?”   他只知道高血压有原发性和继发性。   “对,像伊西斯阁下,听说他未成年的时候被人绑架了,有雄虫使用了药物,想催熟他的生殖腔强行标记,来继承他家族的财产,引起了精神海重度絮乱,这种外界刺激导致的有药物压制的。”   另一个同事补充:“但是听说药物有很强的副作用,每次注射都会引起激素紊乱,痛不欲生,阁下从成年开始注射,每月一次,月月痛入骨髓,所以脸色才会如此难看吧?”   楚辞没想到还能吃一口豪门的瓜,他问:“这么痛苦的话,为什么不找一只雄虫梳理一下呢?”   以伊西斯的条件,应该很容易才能找到吧?   同事连打了三个问号。   同事:“???”   “楚辞你真的不知道啊?曲奇上一堆八卦贴,这种事情还有雌虫不知道吗?”   “真不知道。”楚辞摸鼻子,他毕竟不是雌虫。   “伊西斯阁下从那次之后,就对所有的雄虫有PTSD了啊,一接触就忍不住想呕吐,握个手也不行的那种。”   同事你一言我一语,将合伙人的老底抖落了个干净:“他雄父去世的早,伊西斯早早成了集团的掌舵人,所以他说不嫁就不嫁喽。”   “而且阁下是S级别的雌虫,也没有谁能强迫他了。”   楚辞道:“也就是说,他应该终身不会结婚?”   同事纷纷符合:“是这样的吧。”“理应如此。”   但群里还是有个不和谐的声音:“也不一定吧。”   “有些极为特殊情况,比如大佬飞行器失控,不慎撞到了某位高贵的雄虫殿下,还将雄虫撞出了骨折一类的重伤,那么根据帝国法律,大佬就会被判给雄虫当雌侍的。”   楚辞失笑。   虫族的人工智能已经相当发达,自动驾驶飞的又快又好,他之前在停机坪看见了伊西斯的飞行器,一辆顶配的银河s-925pro,这种飞行器和光脑一样可靠,是不会犯撞车这种低级错误的,就算撞车了,满大街都是雌虫,雄虫没几只,这几率也太低了。   这时,伊西斯和楚辞的顶头上司商量好了投资的细节,将目光转向楚辞:“楚先生。”   楚辞放下餐具:“嗯?”   伊西斯道:“我看过您的策划案,您实在是一位非常有想法的雌虫。”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得温文尔雅:“是这样的,我向来特别欣赏见识非凡的年轻人,我想这版策划有许多不够完美的地方,应该是您对市场妥协的结果,您的策划一定不会止步于此,我想追加一笔投资,单独给您。”   楚辞对上他的视线:“什么意思?”   伊西斯道:“我希望您不考虑市场,按照您自己的想法,去做一款游戏。”   楚辞无声地对视回去。   作为一名人类,他玩过太多太好的游戏,从炉石到战锤,从巫师到艾尔登法环,但这些在虫族都太奢靡了,虫族的游戏水平还比不上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人类,他就像一个见识过皇帝宝库的人,却必须妥协于断井残垣。   楚辞忽然问:“阁下,如果我没记错,虫族是有脑机接口的,对吧?”   脑机接口是每一个人族游戏从业者梦想中的设备,它可以读取脑电波,让游戏的场景做到真实,但只用于军方操控机甲训练,没有大范围普及开来。   伊西斯略有些意外:“是的。”   楚辞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人族受限于技术水平,虫族受限于审美水平,那么有着人类审美水平的楚辞,是否可以凭借着虫族的技术水平,制作出真正史诗级别的游戏呢?   他们一餐饭吃的宾主尽欢,临到尾声的时候,又出了一些意外。   伊西斯当时想站起来和楚辞碰杯,他的嘴角尚挂着含蓄的笑容,高脚酒杯却从手中滑了下去,名贵的红酒撒了一地。   伊西斯旋即脸色一变,伸手死死扣住了后颈,扶着椅背稳住身体,手背上青筋暴起。   接着,空气中又弥散了苦涩的气味,楚辞给冲的脑海刺痛,几乎坐不直身体。   门口的安保冲进来,搀着几乎站不稳伊西斯快步离开,伊西斯脚步虚浮,对着桌上的宾客勉强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很抱歉,我的精神海出了些小问题,可能要先走一步了……诸位吃的尽兴。”   一众同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消失在视线尽头,交头接耳:“天哪,伊西斯的精神紊乱严重到了这种程度吗?”   “他不是刚刚才打过一针?”   “这样下去,不要两年,群星的掌权者就要换虫做了吧。”、   “楚辞,你说是吧……楚辞?!”   同事猛然提高音调:“楚辞?你怎么样了?”   精神海的影响是相互的,只是诺维尔从来没有在楚辞面前露出一点攻击性,但伊西斯的精神海狂暴又杂乱,还混合着压制的药剂。   这种药剂对雄虫有害,平日是严禁雄虫接触的,偏偏这次领导将他安排在了伊西斯的座位旁边,气息泄露出来的时候,楚辞首当其冲,给熏了个彻底。   “该死的……”   他眼眶发红,死死按着太阳穴,里头的神经一突一突地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钻孔,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反复在他的脑海中出现。   ……好想……好想。   好像什么呢?   好想抱住什么,将脸贴上凉凉的皮肤……   同事给吓得不轻,伸手来拉楚辞:“你怎么了?你摸上去好热。”   “放开!”楚辞猛地甩开他的手:“别动我。”   他扶着墙壁走出去,按了电梯,径直走向飞行器停靠的位置,却在扣住大门的时候顿住了。   旋即怒骂了一声:“该死的”   飞行器的舱门是最新的按压式结构,楚辞一时没有力气,居然按不开。   他一拳砸向飞行器的舱门,用了十分的力气,却只是轻飘飘的一点,身后传来响动,有个过路的雌虫听见了停车场这边的动静,正往这里张望。   “你好?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他走到楚辞身边,正要伸手,忽然脸色大变:“阁下?”   楚辞正发虚发热,扯开领口散热,露出的脖颈修长光滑,一丝虫纹也没有。   雌虫看着楚辞,略有些脸热。   天啊,这是一位高贵的阁下,他看上去那么好看,比其他所有雄虫都要好看,况且他显然被什么药剂影响到了,这简直是老天赐予的机会,如果这个时候能让他标记的话……即使只是一个雌侍的话……   雌虫想着,吞了口口水,隔着衣服抚上楚辞的手臂:“阁下,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打开我的光脑,给最上一个打电话。”楚辞已经说不出多余的话了:“不要做别的。”   “好的,好的。”   雌虫看出他的拒绝,他也没胆子强迫一位尊贵的殿下,只能顺着楚辞的意思拿下光脑,点开通讯录,他在看见最上面一行字的时候略顿了顿,旋即飞快拨通。   诺维尔还在开军部的会议,看见楚辞的名字微微一愣,和艾尔文说了句抱歉,便走出门接电话。   电话里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   “呃,这位阁下,您要不要赶快赶过来?您的雄主看上去不太好。” 第31章 弦断了   地下停车场的声音很嘈杂,雌虫的声音经过无数墙壁的反射,还混杂着排气扇嗡嗡的杂音,显得有些失真,但诺维尔还是第一时间听见了雄虫的声音。   楚辞似乎很难受,他紧紧咬着嘴唇,压抑着喘息,最后化作胸腔里痛苦的闷哼,诺维尔心乱如麻:“您怎么样了?”   楚辞回答不了,他身边的雌虫只能举着光脑代为回答:“阁下,我想您的雄主是被药物影响了,应该是雌虫用于压制精神海紊乱的药物,他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好。”   诺维尔语调平静,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却微微发着抖:“……他怎么会接触到这种药物?”   精神抑制类的药物一向管控严格,可以类比人族的吗啡类药物,需要执医生处方,通过好几道审批才能拿到,雄虫怎么会接触这种药物?   电话对面的雌虫咳嗽两声:“阁下,现在不是追究这种事情的时候,您几分钟能赶到?”   诺维尔单手撑着栏杆越过军部的围墙,他几乎用上了定向越野的速度前行,此时刚刚摸到飞行器的仪表盘。   金羽花酒店的方向和军部南辕北辙,诺维尔看了眼速度表,他飞行器的驾驶速度已经达到了最快,但依旧需要一刻钟。   诺维尔冷到极致的声音传来:“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精神方面的问题向来分秒必争,况且雄虫都是大脆皮,忍耐性也不好,稍有延误,就可能照成严重的后果。   电话对面的雌虫鼓起勇气,忽然问:“请问您是这位阁下的雌君吗?”   诺维尔扣住控制键的手指一顿,又神色如常地按下。   “是。”   “……是这样的,阁下。”雌虫捂住听筒,看了眼旁边的楚辞,这只雄虫实在好看,而且他难受成这样,冷汗都流到衣领里了,换了其他雄虫早就哭爹喊娘骂天怨地,楚辞却没有说一句脏话。   这样修养高颜值好的雄虫,错过了一只就再也遇不见第二只了。   雌虫决定放手一搏。   他的声音从听筒响起:“是这样的,雌君阁下,您的雄主情况很差,我想他也许撑不到15分钟后您来,我是都林家族的幼子拉特兰,A级雌虫,毕业于中央星司法学院,现在在主星司法部担任科员,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为您的雄虫疏导,并在事后提交雌侍申请,您看是否可行?”   诺维尔的手紧紧覆上了驾驶舱。   这只驾驶星舰的手抖的不成样子,他想要握住操纵杆切换一条更近的道路,却迟迟没有动手,直到岔路近在眼前,才恍然一般擦着黄线驶入了小路。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驾驶员:诺维尔。   问题: 驾驶越界   处罚 驾照分数 -1   请阁下在五日内提交检查报告,反省危险行为,否则将暂扣证件。”   诺维尔是军部驾驶水平最好的虫之一,是敢开着星舰冲进陨石海的,若是让林恩知道他开个主星的车道还能被扣驾照,非要笑到明年,但诺维尔根本没听见播报,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少将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却不知道来得这么快。   楚辞是A级,比S级别的雌虫更加稀少,诺维尔本就没可能独占他,也从未奢求过独占他,在这之前,他甚至希望雄虫早早地娶雌侍回家,好让他有喘息的机会,但现在……   但现在,他们才刚刚恩爱过。   小腹上的虫纹贴纸还没有完全洗干净,身上的衬衫还留着雄虫的味道,他们刚刚拥抱过,亲吻过,甚至于雌虫的激素水平还没有完全回归正常。   时间像过了很久,但其实只过了一瞬。   诺维尔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当然,如果雄主允许的话,请您帮助他。”   如果是别的事情,他或许可以拖延一下,但涉及到雄虫的精神海,诺维尔不敢做丝毫的冒险。   雄虫现在就像一个重病的病人,而他身边刚好有治疗的‘药物’,如果选择服用‘药物’,那么雄虫的精神海一定没问题,但延误的后果却难以想象,在这种情况下建议雄虫使用‘药物’,是每一个雌君应尽的义务。   况且拉特兰的条件不差,出生贵族,学历不俗,工作优秀,做楚辞的雌侍完全没有问题。   诺维尔下定决心,尽量让声音听上去平稳:“阁下,请您帮助他。”   有了雌君的首肯,拉特兰也稳了稳心神,他的面容算不上顶级美丽,却也能称得上一句清秀,雄虫现在正难受,不可能拒绝他。   他伸出手,搀上了楚辞的胳膊。   “阁下,我想我可以帮助您……”   楚辞虽然烧的难受,却不是没有神智,他将诺维尔和拉特兰的对话听在耳中,听得一清二楚,一时怒火中烧。   加上药物的作用,楚辞脑海中的弦咔嘣一声断了,一股邪火在脑海中放肆燃烧,烧得他理智全无。   他妈的。   他妈的他妈的!   楚辞在这里憋的难受,诺维尔却商量着将他拱手让人,语调还那么风轻云淡,丝毫不在乎的样子,让他联想起了上世纪的狗血苦情剧,傻逼守贞女主苦苦哀求着霸总‘我不要我不要’,然后霸总邪魅一笑:“x总看上了你,去伺候x总吧,伺候好了重重有赏。”   而他楚辞就是那个‘我不要我不要’的贞洁烈女。   “……”   楚辞给这个想法雷得外焦里嫩,可惜他可不是什么苦情剧女主,而是虫族说一不二的雄虫,和诺维尔相比,他才是那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   楚辞磨着后槽牙,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等诺维尔来了,他要把他绑起来,狠狠收拾一顿,收拾到诺维尔哭出来为止,好让这只该死的蠢虫子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拉特兰的手已经抚摸上了楚辞的领口,正要去解最上面的扣子,楚辞一把推开他,咬牙道:“滚开。”   他靠着飞行器,几乎是从嗓子里拧出字来:“你想接到雄保会关于胁迫雄虫的传票,就再靠过来试试看!”   拉特兰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他很难想象会有雄虫在这种情况上拒绝一只送货上门的雌虫,更何况他长的并不难看,拉特兰想要再努力一把。   他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锁骨处光滑的皮肤,试图推销自己:“阁下,我来自主星都林家族,工作稳定无不良嗜好,长相尚可,身材标准,三维也是雌虫中较为优异的一批,相信我能让你有一个美妙的夜晚的。”   虫族的雄虫大多来者不拒,更何况拉特兰这种优质的对象,反正多收一个雌侍而已,还能白拿一笔丰厚的财产,不收白不收,拉特兰很难理解楚辞拒绝的理由。   楚辞拒绝的理由很简单,他前世是一个人类。   虫族同时拥有好几个雌侍不算什么,但人族就他妈的是出轨,楚辞虽然未必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圣人,但也自诩五讲四美品德优异,让他放弃本心变成和虫族雄虫一样的渣渣,楚辞简直不能想象他的父母知道了会有多难过,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楚辞强撑着站起来,看向拉特兰,断续道:“帮我打开飞行器。”   拉特兰一愣:“好的。”   他伸手抵住飞行器的车门,轻轻一扣,便将门打开了,正想扶着楚辞上去,楚辞甩开他的手,用胳膊撑着身体往上一送,勉强爬上了飞行器。   拉特兰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毕竟将一位精神海出问题的雄虫殿下一个虫放在飞行器里,他实在有些不放心,但还没等他伸手摸到飞行器的地毯,楚辞砰的一下,当着他的面把车门甩上了。   单向透光的蓝宝石玻璃升起,彻底将飞行器里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拉特兰愣愣地看着飞行器,窗户是防窥的,他看不见楚辞的脸,只能看见自己呆愣的表情。   拉特兰觉得他大学的时候最信心满满的一门课挂科时,都没有现在这么懵逼。   他对着漆黑的玻璃,自己的脸慢慢摇下去,雄虫的脸慢慢升上来,拉特兰怔了一下,发现是雄虫摇下了车窗。   他马上端起了得体的笑容。   楚辞从车窗里伸出手,僵硬道:“我的光脑。”   拉特兰笑容一顿。   雄虫不是改变了主意,而是把光脑落在他手上。   他连忙把光脑递给楚辞,楚辞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谢,头也不回地关上了车窗。   砰地一声,车窗到顶的声音,拉特兰在原地站了两秒,无奈地走了。   虫族的飞行器隔音良好,楚辞摊在座椅上,再也压不住喘息了。   他难受的紧,略有些缺氧,呼吸也一顿一顿,仿佛鼻炎患者,憋到一半又猛地抽一下,喉咙发出拉风箱一样急促的声音,诺维尔听得揪心,不住地问:“刚刚那位阁下呢?”   “雄主您需要帮助!”   “刚刚那位阁下呢?”   “雄主你需要帮助!”   他复读机一样,两句车轱辘话来回念,楚辞额头青筋暴跳:“他走了!你给我闭嘴!”   诺维尔完全无视了楚辞闭嘴的命令,他的心脏一抽一抽的难受,不知道是苦楚还是担忧,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酸的眼眶发痒。   为了压住这种过分复杂的情绪,他自言自语般的说:“走了?……怎么能让他走……那您怎么办呢?”   楚辞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从来不知道淡漠冷清的军雌这么的会碎碎念,也从来不知道他有一天会这么地想用什么东西堵住军雌的嘴,让他将这些不讨喜的烂话活吞下去。   楚辞打断还要说话的诺维尔,伸出一只手死死扣着光脑,将收音键调到最大,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诺维尔,你、给、我、闭、嘴。”   “现在,立刻,马上,滚过来,听见没有?” 第32章 信不信   “立刻,马上,滚过来,听见没有!”   楚辞咬牙切齿,任谁都能听出他的情绪极为激动,诺维尔的飞行器横冲直撞,终于赶在楚辞理智崩溃前冲进了地下车库。   少将之前在军部检查武器装备,由于要接触精密仪器,他带了双纯白的手套,刚刚打开飞行器的大门,就被楚辞一把扯住拉了进来。   楚辞迫切的想要碰诺维尔的皮肤,他咬住手套将它们扯下来,就像打开了礼物的包装纸,然后掐着这双手举过头顶,用飞行器顶端垂下的吊环锁住了。   楚辞上次说要买新的飞行器,但后来又觉得败家,就不了了之了,故而他现在还是开着紫色茄子。这茄子是转为雄虫设计的,自然考虑到大多数雄虫的癖好,内部装饰一应俱全,比如这个金属吊环,就是完全仿照手铐的设计,通体闪烁着银白色的冷光。   诺维尔无辜地抬眼和楚辞对望,这东西虽然仿的手铐,质量却远远不如,身体强悍的军雌一挣就开,楚辞眼睛喷火:“你挣扎一个试试?”   诺维尔只能乖乖不动了。   接下来的遭遇比他想象的剧烈很多,楚辞正是兴致上头的年纪,平常温柔是顾及着诺维尔的情绪,不敢弄太过激起他的心理阴影,但现在楚辞自己就要烧疯了,诺维尔又像个呆子一样一直说话气他,他也懒得控制,而这么一不控制,就到了夕阳西下。   期间,还有个工作人员绕着飞行器走了一圈。这地下停车场是收费的,三个小时之内免费,超过付钱,因为停这儿的多数是吃饭的,几乎没有停过三个小时的,工作人员还以为谁喝多了酒,把自家飞行器忘了,就走过来看。   楚辞觉醒前的审美虽然垃圾,但花钱能力是一等一的,这茄子丑归丑,配置却高得离谱,属于雌虫们一边嫌弃,一边想要近距离观摩的类型。   那工作人员绕着茄子转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了漆黑的玻璃前,似乎把窗户当成了镜子,对着整理起仪容仪表来了。   诺维尔的皮肤烧成了粉色,他不敢挣动的太厉害,只用微红的眼眶看着楚辞,小声请求:“雄主!”   楚辞道:“全反光的玻璃。”   换言之,外头是看不见里面的。   看不见是一回事,觉得羞耻又是另外一回事,诺维尔将脸侧过一边,不敢看窗户,在楚辞覆过来的时候他侧身往后躲,结果动作大了些,吊环哗啦啦一响,连着飞行器也一起抖动。   工作人员梳理头发的动作一顿,露出了活见鬼的表情。   “停……”   诺维尔又一缩,头顶的吊环再次猛地一响,楚辞扯着他的领子将他拉过来:“把我气成这样,你还和我说停?”   楚辞特意没动诺维尔的上衣,少将穿着长款风衣,风纪扣系到了最上一颗,颇有些清冷禁欲,衣冠楚楚的味道。   军部的风纪扣是统一的银质圆扣,上头雕刻着剑与荆棘,象征着勇气和苦难,楚辞胡天黑地的折腾完,等他心里无名的火气散的差不多了,便伸出手指慢条斯理的把玩着诺维尔喉结下面的那一颗。   他摸着诺维尔的喉结,无论是人类还是虫族,这里都是要害所在,诺维尔果然不自然地咽了口口水,撇过脸不看楚辞,含糊道:“雄主……”   楚辞掰着手指头:“你知道你这是第几次让我这么生气了吗?”   上次诺维尔在军部装锯嘴葫芦,刑官都杀上门了也不告诉楚辞,还是楚辞逼问之下,才得知了前因后果,那次他就气得半死,这次诺维尔倒不装锯嘴葫芦了,他改复读机了,最惹楚辞生气的几句话翻来覆去的念,没完没了了。   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使劲说,楚辞甚至怀疑这是诺维尔的天赋,总能精准地踩着他的雷区蹦迪。   但是死不悔改也是诺维尔的天赋,上次他就丝毫没有意识到错误,而是诡异地把注意力放在了楚辞唇角那个微不足道的小伤口上,惹的楚辞脾气也发不出来,而这次,他显然也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听见雄主的诘问,诺维尔仰起脸,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眼睛里却写满了迷茫。   他的手还被扣在飞行器顶上,迫于姿势的问题,不得不半跪在地上,而楚辞坐在转过来的驾驶位,两人就形成了一个上对下的姿势。   从上往下打量诺维尔的话,他就显得更加无辜了。   楚辞打定主意,这次不能这么放过他,他盘起腿,用手撑着头:“快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虫族的雄虫是不会这么问的,他们要是生气了,一般直接用鞭子招呼,若非如此,这个问题一定能登上曲奇网站“雄虫十大死亡问题”之首,和人类论坛的“女朋友为什么生气”相提并论,诺维尔这方面天生迟钝,要他讨好雄虫都难,更不用说猜什么心思了。   诺维尔有点紧张,但他的手束在一处,掐不了掌心了,于是就改咬嘴唇,楚辞伸手点在他的下唇:“不准咬。”   雄虫的手指修长漂亮,指腹暖暖的,虚虚点在唇间,指甲刚好抵住上唇的唇珠,诺维尔合不上嘴,冥思苦想许久,没搞明白雄虫为什么生气。   但不管如何,雄虫生气了是事实,诺维尔便先把错认下来。   他垂着眸子,开始诚恳回忆:“我来得太晚了。”   楚辞冷笑一声:“怎么,接了电话听说我有事,你和艾尔文上将拉了会儿家常再过来?”   诺维尔一愣:“……没有。”   他一接道电话就过来了,连跳军部两个栏杆,动作轻捷流畅,可惜没摄下来,不然楚辞看见了,肯定要夸他老婆穿风衣跑酷的样子和《黑客帝国》的尼奥一样冷艳。   楚辞再次冷笑:“那你是飞行器速度没拉到顶,窝在里面看小猪佩奇了?”   诺维尔不知道什么叫小猪佩奇,但不妨碍他听出楚辞语气的嘲弄,否认道:“怎么会……”   楚辞伸出手敲了敲诺维尔银白色的脑袋:“那你认什么错?你想怎么更快一点?撕开虫洞传送过来?”   诺维尔不说话了。   楚辞反正时间多,有得是耐心和他耗,他抬眼看了下诺维尔收束着的手,按了个按钮将他放下来,然后将雌君的腕子揽进手里,开始小心地帮他揉搓起来。   手腕上的触感细致温柔,很好地缓解了诺维尔的紧张,这吊环内部包了柔软的皮,并没有磨到皮肤,但诺维尔舍不得从楚辞手里把手抽出来,就没动。   他怔怔地回忆,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犯了错,便道:“……我同意的太慢了。”   楚辞:“哈?”   他完全不知道诺维尔这个答案是什么意思,便道:“什么?”   诺维尔道:“先前拉特兰问我的时候,我同意的太慢了。”   楚辞更懵逼了:“拉特兰是谁?”   他好像听见过这个名字,而且就在不远的过去……好像就是今天。   楚辞在记忆宫殿里艰难地挖掘起来,都快挖出三室一厅了,终于想起他发热的时候,那个路过的‘好心’雌虫,好像就叫什么特兰。   楚辞一下懵了,懵完就炸了,他捧住雌君的脸,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你他妈在说什么?”   合着他心心念念的,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的雌君不但想要将他拱手让人,还嫌让得慢了?   楚辞捏着诺维尔的下巴,要不是初次标记后,诺维尔粘他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候的雌虫抱着他的衣服不撒手,还因为一两句话红了眼眶,他非要怀疑诺维尔和他是强扭的瓜,根本没有一丝感情。   楚辞蹲下来平视着诺维尔:“你还记不记得前两天初次标记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诺维尔不愿意去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由于激素紊乱的问题,他表现的很不理智,有点像人类女性的产后综合征,情绪波动又大又急,以至于当事人每次想起来都觉得难堪。   楚辞掰过他的脸,循循善诱:“当时我接到同事的电话,你说了什么?”   诺维尔想起来了。   他问了雄虫,和他打电话的是不是雌虫。   “……抱歉。”诺维尔飞快道歉,一板一眼:“我那个时候不太正常,如果冒犯到了您,请您原谅。”   他的表情那样平静,语气那样淡然,可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分明又揪起来了,嘴唇也抿到了一起。   虫族的雌虫大概是没有占有欲的,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楚辞垂下眸子,从他的手中解救了那片可怜的衣摆,   楚辞明白了,他又犯了一个错误。   诺维尔就是感情世界里的乞丐,他最开始只想要点泔水,但楚辞看着揪心,非要把烤鸡塞给他,澄黄的烤鸡流着蜜色的油,诺维尔想要的不行,却不敢,他怕他接了,就会被骂不配,会被不知道哪儿冲出来的人打一顿,于是他固执的缩在自己的小窝里,看着那块烤鸡说:“我不要,请你换点泔水吧。”   “好吧诺维尔。”   这只傻虫子总是能把楚辞气到升天,又能让他一秒熄火,楚辞直视着那双苍青色的眸子,这双眸子那么的漂亮,像雨后的晴天,或是雾中的山峦。   楚辞轻声问:“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想过要娶雌侍,你信不信?” 第33章 无常   “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想过要娶雌侍,你信不信?”   楚辞说这句的时候表情很认真,他定定的看着诺维尔,想要把他所有细微的表情收入眼底。   诺维尔却撇开脸没看他,苍青色的眸子被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抿着嘴角,牵扯着那一片肌肉,绽开一个很轻很轻的微笑:“嗯,我信。”   楚辞一时没说话。   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目光却一点点沉了下去,面无表情地在诺维尔面上巡视片刻,片刻后,他放开扶着诺维尔肩膀的手,站起来,也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你信就好。”   楚辞的声音温和平静,和往常没有任何差别,诺维尔便嗯了一声,重复了一遍:“您说的,我都信。”   楚辞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诺维尔真的很不会演戏,他可以把一切情绪掩藏在冷漠的面具之下,却不能违心地装出相反的样子,比如现在,他说着相信,却垂着眸子不肯看楚辞,指尖也凉的厉害。   但楚辞显然不能挑破,诺维尔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他现在挑破,除了让两人面上难看,没有任何益处。   于是楚辞拍拍膝盖站起来,环顾着飞行器中的满地狼藉,道:“走吧,我们一起换一辆飞行器去。”   空气中满是麝香的味道,有点淡淡的腥,驾驶室里藏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小机关,比如吊环之类的部件,他们刚刚一通折腾,撞出来了不少,现在正耀武扬威地填充了整个空间,张牙舞爪地彰显着存在感。   楚辞方才血气上头不觉得,现在看着才后知后觉的尴尬起来,他踹了一脚驾驶舱的小弹簧,让它把那个弹出来的不知道干嘛的玩意儿收回去,然后道:“叫三三收拾打扫,然后拖到4S店去,问问以旧换新有没有折扣,零件什么的能不能拆下来用。”   诺维尔略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虫族的雄虫很少能想到这些折扣优惠的东西,他们的钱来得容易,只要不停娶雌侍就好了,所有并不珍惜,但楚辞还是下意识地遵循了前世的法则。   诺维尔点头:“嗯,好的。”   楚辞早就想换飞行器了,念叨了小半个月,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有实现,今天也算给了他一个奢靡一把的绝佳借口。   拜托,他中了药,还被雌君气得半死,心灵遭受了巨大的创伤,怎么就不能换个飞行器了?   楚辞早就挑好了型号,他要银河S925PRO,是他雌君那一辆的升级进阶款,今天他还在伊西斯那里看见了真车,银白的机身,七扇全可敞开的车窗,配上流线弧形的尾翼,比光脑的投影还要漂亮,简直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车。   诺维尔对此毫无异议,他不关心这些,楚辞说要,他就载着自家雄主飞到了4S店。   银河是飞行器中售价最高的几款之一,堪比人族的布加迪威龙,店中的服务人员都身经百战,平常也是车来车往,但很神奇的是,今天整个店面静悄悄的,楚辞都走到门口了,连个迎接的工作人员都没有。   他挽着诺维尔走到门口,感应门哔了一声,自动向两边打开,里头一个在沙发上盘腿坐着的雌虫抬起眼,像是有点惊讶。   他连忙从沙发上下来,撞了撞同事,两虫对着楚辞露出了招牌的微笑:“阁下是来看车的吗?不知道想看哪一款啊?”   楚辞感觉怪怪的,这偌大的店面有点冷清,几百平的拱顶礼堂只有他们四个,显得很寂静,他礼貌地同工作人员打招呼:“想看看银河S925PRO。”   工作人员的惊讶藏都藏不住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呃,阁下,由于技术问题,这车暂时下架了,您看看其他的吧?”   楚辞一愣:“下架了?”   这是整个系类买的最好的车型,居然下架了?   他问:“什么技术问题啊?”   两个工作人员含含糊糊说不清楚,只是把楚辞引到另外的型号旁边:“要不看看这个吧,S915,去年的车型,和925一样能打,今年还有很多客人不要925,指名道姓要915的。”   915就是他雌君的车,楚辞可太熟悉了,都不用从新看操作,再说和诺维尔开情侣款也没什么不好,楚辞于是点点头,和诺维尔上了飞行器。   915有个通透模式,窗户从外面看是关闭的,但是风却能自由流动,也听得见外头的声音,楚辞试飞行器,顺手就开了通透模式。   那两个员工在真在外头一左一右地聊着天。   一个说:“925是卖的最好的了,一天十几辆,本来再来几天我今年的业绩就成了,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儿。”   另一个也说:“天有不测风云,925的安全系数是最高的,自动驾驶系统都测试过无数次了,怎么好好就失控了呢?”   “而且好死不死撞上了雄虫,那位算是完了吧?”   “那位是个S级,如果被撞的是个B级或者C级,可能能摆平,不过如果他撞的那位阁下是个A或者S,那就死定了。”   楚辞在里面越听越觉得这个剧本眼熟,他点开光脑,点击曲奇热搜,入目就是鲜红刺目的一排‘爆。’   #群星集团掌舵人伊西斯飞行器失控误伤雄虫   #雄虫阁下被撞昏迷,已入院治疗   #山雨欲来!群星掌舵人若被问责,集团何去何从   上头还附了一张伊西斯的照片,这位斯文儒雅的大佬被长枪短炮围在中间,银灰色的西装被拥挤的有些褶皱变形,他站在医院的台阶上,一手覆盖在后颈,手背上满是淤紫和血迹,笑得异常勉强。   楚辞也没想到刚刚还在酒桌上谈笑风生的人,转眼落到了这种境地,他打开光脑,想要搜索那位雄虫的等级,结果一无所获。   雄虫的信息都是最高级别的隐私,哪怕楚辞也是雄虫,也是搜索不出来的。   希望伊西斯不要那么倒霉,刚好撞上了一只高阶雄虫,不然以虫族雄虫的暴虐,他怎么也要脱层皮。   更何况伊西斯本来就有病,雄虫要折腾他,都不需要动鞭子,只需要停了他每月一支的药,就足够雌虫生不如死了。   诺维尔看见楚辞扶住了额头,不由问:“您怎么了?”   “没什么……”楚辞揉了揉眉心:“我们公司刚刚拿到他的投资,他还给我了一个专项投资,看样子项目要暂时搁置了。”   诺维尔定定地看着他,雄虫眉目间隐有乌青,看着略显倦怠。   他知道雄虫这些天都在加班加点,也知道雄虫在乎这个事业,他犹豫了一会儿,问:“您要自己投资吗?”   楚辞还沉浸在世事无常的感叹中,不由抬起眼看了下诺维尔:“嗯?”   诺维尔问:“您要自己投资吗?”   他道:“我的工资卡在您哪里,我想如果您实在需要,可以从里面划一笔钱。”   楚辞摇头:“不要。”   他又不缺吃喝,做游戏是兴趣使然,想要认可多过想要金钱,他就是喜欢玩家们被虐的要死要活,竖起中指诅咒制作人,嘴里念叨着‘宫崎英高老贼!’‘小岛秀夫吃屎吧’,一边又撸着袖子在游戏里屡败屡战,欲罢不能的模样。   如果自己投资了游戏,那就不是市场认可他,而是诺维尔花钱哄他开心,是作弊出了成绩,楚辞不想要这种成绩。   “对了。”诺维尔这么说,楚辞就忽然想起一件事儿,他从光脑中调出一截密钥,示意诺维尔伸手,然后轻轻在他的光脑上碰了碰:“还是你拿着呗。”   诺维尔一愣,那串密钥正是他的电子卡,从他结婚那天便上交的工资卡,兜兜转转又被楚辞还了回去。   他想要说话,楚辞率先打断他:“给你你就拿着嘛。”   楚辞摆弄着飞行器的显示屏:“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能花钱,况且你们军部最近资金紧张不是,如果你想捐,我完全没意见。”   诺维尔张了张口,有点酸涩:“您怎么知道……”   “我看你们的论坛呀。”楚辞继续摆弄显示屏,他说的很轻松,仿佛早就想这么干了,也根本不在意诺维尔会花多少,不过楚辞确实不在意,反正都是他雌君赚的嘛,他花也是应该的。   “我看见曲奇上有些风言风语,说你们这次远征费用紧张,必要的抑制剂都没买全,虽然很快就被删帖了,但也不是空穴来风吧?”   诺维尔垂眸看着光脑上那串虚无的数字,密钥不长,也就几个比特大小,却存储了一个少将从军以来的全部家当,足够让雄虫过上丰厚甚至奢靡的生活。   “好了!”楚辞终于调试完毕,将飞行器所有的设置弄成了喜欢的样子,然后他点了加速键,飞行器就在试滑轨道上跑了起来,加速稳定力度均衡,很合楚辞的心意,他于是拍板:“就是这辆了。”   他跳下飞行器,让工作人员去开购车单据,然后等他们拿着扫码机器来扫楚辞的光脑时,楚辞一把拉过诺维尔:“扫他的。”   诺维尔有点懵,但还是配合着举起了手,工作人员也有点懵,雄虫在场,而且这两位购买时出示的证件是已婚,这种情况雌虫身上居然随身带着飞行器的钱吗?   楚辞其实买得起,他从不委屈自己,也留了老婆本,他卖出去的几辆飞行器的钱,还有他入职的工资和签字费都在他的卡上,买一辆飞行器绰绰有余。   他伸手扶上雌君的手臂,歪着头笑了笑:“你答应过给我换飞行器的,所以这次还是你付钱,对吧?” 第34章 撤回   楚辞喜提一辆飞行器,神清气爽地回了家,他们来的时候是一辆飞行器,回来的时候是两辆,变分开各自回家。   楚辞率先点了发动机,开车回家,诺维尔落在后面,怔怔地盯着光脑上那串密钥看了许久,眸中晦暗不明,直到前面的一辆飞行器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才点火跟上楚辞。   他确实有过动用存款的想法,但很快就被按灭了。   艾尔文是他的亲叔叔,抚养他长大,虽然疾言厉色了些,但那些倾注的爱与关注是做不得假的,现在艾尔文被政敌排挤为难,拿不到足额的军费,但是第九次远征又是他主导的,无论军费不足是谁的手笔,战争只看成败,一旦失误,主帅难辞其咎。   到了艾尔文这个地步,风光是风光,可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悬崖边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军部艾尔文嫡系的未婚雌虫多多少少捐了些钱,林恩几乎掏了一半的家当,今天开会的时候,这些未婚雌虫在会上群情激愤,而诺维尔等一众已婚雌虫混迹其间,面面相觑,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的财产都已经上交了,全归雄虫所有,即使被架在火上的是有知遇之恩,如师如父的主帅,这些雌虫除了一具随时赴死的肉体凡胎,也掏不出其他东西了。   只是诺维尔没想到,楚辞能察觉到他的心思。   他顿了顿,调出楚辞的卡,往里头转了住够雄虫奢靡生活一辈子的钱财,然后留下了基本的生活所需,其余尽数转给了艾尔文。   上将的头像悦动一下,很快弹出来一条消息。   “诺维尔,你干什么?”   他冷冰冰地命令:“撤回。”   这种情况下诺维尔向来倔得要死,也冷冰冰地回复:“不撤。”   那边输入界面的六个省略号持续了很久,上将写了删删了写,却只发过来很简单的几句话。   “诺维尔,你想死吗?”   “给我撤回。”   冷冰冰的字体毫无情绪,诺维尔锁了账号使艾尔文转不进来,然后放下了光脑。   军部的会议桌上,艾尔文上将眉头紧皱,骂道:“小兔崽子。”   他也不知道素来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服从命令听指挥的诺维尔这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   “需要我提醒你你是已婚雌虫,财产已经归楚辞阁下所有了吗?”   “你最好奢求他还没发现转账记录。”   “别让我说第三遍,撤回。”   诺维尔将光脑设定成禁止通信。   艾尔文看着发送界面那个鲜红的感叹号,眉毛能夹死苍蝇。   他暂停了会议,走到军部的走廊上,呼啸的寒风将衣摆吹的凌乱,他便将大衣脱下来挽在手上,打算绕过油盐不进的侄子,直接给楚辞发消息。   对着诺维尔和楚辞,艾尔文的风格截然不同,对着诺维尔他如隆冬般凛冽,对着楚辞却如春风般和煦,措辞都变得很温柔,仿佛一位好说话的长者。   “阁下,很抱歉打扰您,我的蠢侄子刚刚误转了一笔钱到我这里,我暂时联系不上他,方便直接转给您吗?”   他没说诺维尔故意,只说是误转。   楚辞很快回复:“您拿着吧,我知道情况,我也同意了。”   艾尔文停在输入界面,好半天没说话。   他同意了?   什么叫他同意了?   雄虫行为有点匪夷所思,艾尔文捏着光脑,一时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好在楚辞没让他怀疑太久,不一会儿,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如果您实在想表示感谢,或许可以给我一枚白晶石?”   艾尔文松了一口气,雄虫果然喜欢宝石,他回复:“当然,我会为您选择收藏里成色最好的白晶石。”   艾尔文的宝石收藏虽然多,但关键时候缺乏变现的能力,其实在人类社会也是这样,宝石这种东西有价无市,一枚高种水的翡翠可以卖出天价,但需要运气遇见刚好赏识它的卖家,如果货主着急出手,价格往往要打上好几个折扣,而且白晶石也不算昂贵,顺水推舟送给楚辞没什么不好。   他们互相寒暄几句,挂了电话,楚辞调开光脑,在白晶石后面打了个对勾。   白晶石不昂贵,却很适合做配石,可以切成碎钻那样闪闪亮亮地小颗粒,镶嵌在主石的周围,而楚辞刚好有两颗漂亮的主石,好巧不巧,也是艾尔文那里敲来的。   那两颗石头一颗是琥珀色,一颗是天青色,刚好是他和诺维尔眼睛的颜色,如果配成一对儿再镶嵌起来,他们一人一个,想来很不错,于是楚辞这些天一直在留意珠宝设计的品牌,刚好伊西斯送了大家群星的会员,楚辞就打算从里头定对袖扣。   群星的服务不愧是帝国顶尖,没过多久就给楚辞发了设计稿,稿子上镶嵌了一堆白晶石,楚辞也懒得找,干脆从艾尔文那里再敲一笔竹杠。   上将人在家中坐,债从天上来,陪了侄子又陪了嫁妆,最后连宝石也保不住。   好在他不是人类,不然一定是荣登史上最怨种丈母娘榜榜首。   楚辞率先回到了家,也没进门,在院子里折腾花花草草,他和诺维尔对园艺都不上心,这些玩意儿是专门有虫打理的,他揪了朵小雏菊观赏,打算等诺维尔到了一起回家。   可惜诺维尔还没来,倒是有另一个虫上门了。   楚辞看见门外西装革履的眼熟虫,愣了一下,伸手道:“林秘。”   来人在宴会上刚刚见过,是伊西斯的秘书,跟在伊西斯身边递药的就是他,楚辞微微一愣:“您怎么来了?”   他问:“是商量撤资的事情吗?”   伊西斯现在焦头烂额,自身难保,想必这投资注定是黄了。   楚辞招呼人进家门坐,给林秘倒了杯柠檬水,略有些伤感,今天之前他有个超有钱的老婆,还有即将到账的一大笔投资,但今天之后投资凉了,老婆也没那么有钱了,可谓破屋偏逢漏雨,楚辞的净资产飞速缩水,重重叹了一口气。   谁料林秘书捏紧了杯子:“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我是来和楚先生谈追加投资的事情的。”   楚辞:“嗯?”   林秘语速飞速:“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情况,我老板的境遇不太好,那位雄虫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判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来,他能做主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他想今天晚上见楚先生一面,商量追加投资的事情。”   他强调:“如果合作谈成了,这将是群星今年最大的一笔投资。”   群星这种等级的集团,剁一脚商圈颤三颤,它今年最大的一笔投资,那数额必然十分恐怖。   刚刚还在担忧着撤资,现在峰回路转,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楚辞顿了顿,还有点懵。   他转念一想,旋即明白了原委。   留给伊西斯的时间不多了,加大投资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位雄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他醒来后,定然对祸首伊西斯追责,按照法律,他很可能强纳伊西斯为侍,顺便接手群星集团。   伊西斯没有雄主也没有孩子,群星便是他毕生心血,定然不甘拱手让人,所以他要趁着雄虫昏迷的间隙早做安排,将财产投资转移出去,万一以后真有不测,总得有点钱来收尸,这样安排倒也合情合理。   楚辞点头:“请伊西斯阁下放心,我会准时赴约的。”   楚辞向来投桃报李,伊西斯相信他的能力,他便不会让他的判断失误。   林秘于是告知了聚会的时间地点,又寒暄几句,楚辞问:“您后续还有安排吗,要不要再坐一下吗?”   林秘显然刚刚从伊西斯那边过来,额头上全是汗,身上也全是消毒水的味道,他刚来时气喘吁吁,此时在楚辞的沙发上了坐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缓过来。   林秘道:“不用。”   他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又看了看坐着的沙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挤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抱歉楚先生,把不好的味道带进了您家,您的雄主不会不高兴吧?”   楚辞脊背一僵。   楚辞的同事之前在宴会上大聊八卦,林秘也听了一耳朵,知道楚辞是个格外得宠的雌虫,很得他雄主的喜欢,两虫如胶似漆,楚辞经常工作着工作着就不见了,据同事所说,是被雄虫摁到桌子上这样那样去了。   林秘东张西望:“您的雄主不在家吧?”   雌虫私自带客人进家门是一种冒犯的行为,会让雄虫不高兴的。   楚辞打了个哈哈:“没有没有,不在家不在家。”   他将毛衣的领口扯的更上了一些。   林秘:“对了,我听说老板走后,您今天也冲出了会场,您没事吧。”   楚辞哪里敢接这个话,笑道:“没事没事,老毛病了,无所谓的。”   林秘哦一声:“听说您那个时候头疼,我们老板资助了好几个脑科学实验室,如果您需要的话……”   他忽然停下声音,抬眼看向窗外。   楚辞暗暗叫苦。   诺维尔落后了好半截,终于在林秘书即将出门的时候,开着飞行器姗姗来迟 第35章 后遗症   大门咔哒一声打开,诺维尔迈步走进,一抬头,和屋内的林秘书面面相觑。   楚辞不安地搓了搓手指:“啊……林秘书,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   他绞尽脑汁想给诺维尔编个身份,比如上门拜访的好友,或者住在隔壁的邻居之类的,如果不是诺维尔一身军服,一看就刚从部队回来,楚辞甚至想直接装他才是雄主。   林秘从沙发上站起来,没看楚辞,冲着诺维尔敬礼:“诺少将。”   楚辞:“……?”   诺维尔冲他点点头,视线掠过林秘书胸口的刺绣,是群星和交错的星轨,他淡然回复:“林少尉,当年你因伤退役,意志消沉,我和林恩少将都很惋惜,现在看来多年不见,你也找到了和心意的工作。”   楚辞:“……”   这两虫居然是认识的!   虫族优秀的雌虫多多少少有军旅背景,诺维尔是年轻一代的共同偶像,林秘书也曾在他手下工作过。   再次见到诺维尔,林秘显然有些激动,他上前一步握住诺维尔的手:“少将,您还好吗?他们都说您……”   林秘哽咽一声,没再继续。   他们都说您嫁人了,犯了大错,进了教管所,生死不知,后来虽然被放出来了,但也前途未卜,随时可能被厌弃……   诺维尔被他牢牢握着手,眉毛抖了抖,但看着林秘悲伤的神色,终究没有抽出手指,只是道:“还好,并非如同传言那般。”   他的雄主楚辞,分明比传言中温柔无数倍。   “那就好,那就好……”林秘只以为他在强装淡漠,用手背拭了拭眼角,强颜欢笑道:“我先前看楚先生的地址,就想到这一片都是军部的高级将领,没想到是您……”   他好容易收住了情绪,终于想起了一边的楚辞,又是一惊,忽然压低声音,问:“对了少将,您还是雌君吧?”   诺维尔眉毛又是一抖,没想明白林秘在搞什么,简短道:“是的。”   楚辞说过,不会换雌君。   林秘书愣了好半天,眉毛揪在一起,片刻后,他神神秘秘地指了下身后沙发上的楚辞:“那那位……是雌侍吗?”   楚辞将他带回家,但诺维尔才是雌君,那楚辞就只能是雌侍了。   诺维尔连眼皮都抖了抖。   他不知道楚辞说了什么,只能含糊且意味不明的反问:“嗯?”   林秘只当他默认了。   此时,楚辞默默喝完了杯子里的柠檬水,林秘那杯也空了一半,诺维尔便自然而然地接过他们的杯子,替他们续上。   林秘诚惶诚恐,楚辞淡然受之。   他看着诺维尔和楚辞的样子,忍不住质问楚辞:“您就这样坐着,让雌君给您倒水吗?”   楚辞吓一跳:“啊?”   林秘悲从中来,看楚辞这泰然自若的样子,显然早习惯了这种服侍,是什么能让一位雌侍习惯雌君的服侍呢?只能是雄虫的宠爱,再联系到同事说楚辞得宠,他心中已经有了推测:他不善言辞又冷淡孤傲的少将被雄主苛责孤立,而绿茶小白花乘机上位,独得喜爱,而少将则独守空闺,夜夜孤枕难眠,一点一滴流泪到天明。   楚辞:“?”   林秘谴责的看着他,左脸写着老天无眼,右眼写着宠妾灭妻,仿佛诺维尔是宅斗文里慧质兰心的大家闺秀,而楚辞则是青楼里的媚上惑主的风尘女子。   楚辞被这充满攻击性的目光搞得不明所以:“?”   林秘书吃错药了?   诺维尔实在忍不住了,提着林秘书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揪起来,拖着丢出了门,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来到底有什么事儿?”   面对昔日的冷面长官,林秘书一秒蔫了,老实道:“哦,我来找楚先生商量投资的事情,请他晚上去见老板一面。”   诺维尔一顿。   他知道楚辞在工作,也知道他和同事聚会,但晚上出去见投资对象,还是刚刚诱导了雄虫失控的投资对象……   他的脸色晦暗难明,林秘书便自以为懂了诺维尔的心思,他叹了口气:“少将,我这有个好东西,你且试一试。”   说罢他抬起光脑,和诺维尔碰了一下。   诺维尔盯着光脑上那个新鲜出炉的《三十六式——叫你如何抓住雄主的心》,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林秘书拍拍诺维尔的肩:“我知道您淡漠名利,生性不爱去争,但有些事情,还是要争上一争的。”   诺维尔甩开他的手,没说话。   在林秘看不见的地方,他无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嘲讽似的冷笑。   林秘书毫无察觉,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吁吁叹气,随后登上飞行器,和诺维尔挥手告别:“那少将我就先走了,还有另一位候选人要联系,我接完他再来接楚辞阁下。”   诺维尔巴不得他早点滚,滚了就再也别来。   他木着一张脸:“慢走,不送。”,也不等林秘书说话,回了家,咔哒一声锁上了房门。   楚辞正抱着抱枕缩在懒虫沙发上,用吸管嗦柠檬水,诺维尔走过来试了试温度,道:“太冷了,帮您添点热的吧。”   楚辞哦了一声,将水杯推给他,诺维尔垂着眸子往里面加了两片柠檬,将水杯添满,楚辞拿起来喝了一杯,不由嘶了一声。   他将杯子端起来,透明的玻璃杯底沉着厚厚的柠檬片,几乎将半个杯子改住了,楚辞问:“怎么加了这么多呀?”   诺维尔显然在走神,闻言一惊,慌忙从楚辞手中接过杯子:“抱歉,我立马换一杯。”   楚辞按住他:“你有心事吗?”   诺维尔很少犯这种低级错误,但今天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在状态,先是用拇指碰了滚烫的杯壁,接着加了过量的柠檬片,倒水的时候还溅出来了些许,都四散在桌子上。   诺维尔半跪在地毯上低头擦水,好半天没说话,就在楚辞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诺维尔开口:“这份工作,您非要不可吗?”   楚辞一愣:“什么?”   “雄虫都不工作的,而且我也留下了足够的钱。”诺维尔不看他,用力擦着桌子,像是要用抹布把紫檀的花纹磨平抛光:“您一定要这份工作吗?”   楚辞先是诧异,然后笑了,诺维尔很少对他的行为产生异议,但他并不讨厌这点小改变。   “不是,只是兴趣使然,毕竟一直呆在家里的话会有点无聊。”   “那您要继续吗?”   “要啊,我做得还满开心的。”   同事友善,市场反应良好,还是他喜欢的方向,楚辞确实干劲十足。   诺维尔依旧垂着眉目:“可是它让您陷入危险了。”   伊西斯使用药物是公开的信息,诺维尔一查就知道,雄虫有喜欢的工作他没意见,但伊西斯的药物对雄虫有害。   合作伙伴是定时炸弹,而且炸了一次还不够,雄虫还打算近距离接触第二次。   楚辞不是很在意这些:“但我不是没事吗?”   “那是我来得还算早!”   诺维尔猛然提高声音,然后在楚辞讶异的目光中继续擦桌子,接着用平静且淡漠的声音发问:“您为什么要赶走拉特兰?”   楚辞眨眨眼,又眨眨眼。   他躺在懒虫沙发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诺维尔在向他提问,严重点可以说是质问,如果再严重点,也可以说是……   兴师问罪?   楚辞感觉有点新鲜,从背后戳了戳诺维尔:“诺维尔,你转过来。”   诺维尔转过来,往楚辞手里塞了一杯温度正好的柠檬茶,然后接着转回去,和抹布做斗争。   楚辞去拉他的手:“别擦了,让机器人处理吧,三三会打扫干净的……”   他没接着往下说,因为他碰到了诺维尔的手。   诺维尔的手在抖,他的指尖冰凉,被楚辞拢在手里的时候指腹小幅度地颤动,不停摩擦在楚辞的手心,搞得他有点痒。   他抖得那么厉害,楚辞不得不伸出两只手捧住他的手,诺维尔手中还紧紧拽着抹布,他的指节用力到发青发白,像溺水之人抓着浮木,或是沙漠的旅人抓着水囊。   从接到楚辞的电话开始,诺维尔的情绪大起大落,先是驱车赶往现场的焦虑,接着是飞行器中的窘迫,然后是遇见销售员,招待林秘书的冷静体面,直到现在,在楚辞确认还要工作的档口,剥去了那些或酸涩或不安的情绪,诺维尔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了他接到电话时最原始的感受。   ——恐惧。   恐惧催生了焦虑,恐惧压倒了嫉妒,嫉妒产生了酸涩,只有楚辞尚在危险中时,冷静才可以压过恐惧,但现在楚辞坐在毛茸茸的沙发上,小口喝着柠檬茶,用玩笑的口吻说着不会有问题的时候,这种恐惧终于反扑了上来。   如果他来得晚一点,会发生什么?   如果他那把方向盘打的过了一点,半路出了车祸,会发生什么?   如果当时地下室里没有那只雌虫,没有那个电话,又会发生什么?   那现在这个沙发上盘腿嗦饮料的好看雄虫,会不见吗?   楚辞不得不从沙发上滑下来,和诺维尔一起半跪到地毯上:“你没事吧?”   “没事。”诺维尔站起来:“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楚辞只能道:“你去吧。”   在诺维尔去洗手的档口,门铃再次响了,林秘接到了楚辞的同事,正招呼楚辞一起去。   楚辞站起来,冲着洗手间:“诺维尔,我走啦?”   随后,飞行器启动的声音传来,诺维尔用手抹了把脸,再次埋进了洗手台的冷水之中。   过了两分钟,诺维尔抬起脸,镜子里的雌虫形容狼狈,湿发粘连在面颊,眼角眉梢都在淌水,水珠在耳后汇成一股,然后顺着下巴一路流下。   他对着这副惨淡的尊容看了半响,忽然笑了。   如果说医院的照顾是引线,刑官面前的回护是星星之火,那么此次雄虫拒绝拉特兰的举动便是干柴烈火,诺维尔一边恼怒雄虫的不顾安危,一边又忍不住放肆沉迷,两种感情相互拉扯,烧得他五内俱焚。   林秘还说他生性寡淡,不爱去争,从前或许如此,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   今日的情绪如此鲜明,如此浓烈,将诺维尔淡漠的面具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嫉妒,质问,试图干涉雄虫的决定,桩桩件件都是足够再进一次教管所的大忌。   但他就这么做了。   并且不愿悔改。 第36章 取不出来名字救命   楚辞离开宴会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他下一次遇见伊西斯,居然在医院中。   这只宴会上儒雅斯文的雌虫面色苍白,躺在单人间的病床上,床头支起一张木桌,上头放着个环状的金属承轴,承轴上油光瓦亮,病房中有机油的味道。   楚辞问:“这是什么?”   林秘率先开口:“是老板失事飞行器的发动机承轴。”   他将那个圆轱辘拿在手中,给楚辞看上头雕刻的数字标号:“这个承轴的型号对不上,速度一快就会卡死脱落,应该是被换过了。”   楚辞一惊:“所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车祸?”   他转念一想,也是,现在都是自动驾驶,伊西斯病成那个样子,需要被搀扶着才能走,没道理手动驾驶飞行器,而自动驾驶已经是非常成熟的系统了,几十年没出过一起事故,怎么就伊西斯这么倒霉,还刚好撞上了一位雄虫。   他在病床旁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问:“被撞的雄虫是谁,等级如何,有眉目吗?”   虽然将雄虫撞进了医院,但伊西斯毕竟是S级别的雌虫,还是群星的掌权者,如果雄虫等级不高,应当还有转折的余地。   这话一出,伊西斯顿时苦笑了一声。   他摇摇头不愿多说,一双狭长的眸子隐藏在金丝镜片之后,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是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还是先谈投资的问题吧。”   楚辞自然点头:“好。”   伊西斯看向楚辞:“是这样的楚先生,我们的投资金额不变,但我会额外购买一份远航的股份,追加到对你个人的额外投资上。”   远航就是楚辞在的公司,伊西斯买股份赠与楚辞,就等于一下让他从职员跃迁成了公司的股东。   楚辞一时没明白这馅饼从哪里掉下来的,林秘压低声音解释:“是这样的楚先生,为了防止后续那位雄虫先生查账,发现不对再怪罪我们老板,我们不好做得太过,您的这笔投资是最近的投资,有操作余地,金额已经定了,但股票还能修改。”   楚辞一个做游戏的,也搞不懂那些金融上的弯弯绕绕,伊西斯看上去极为疲惫,也不愿多说,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清楚,递给楚辞一纸合同:“你不必现在就签,可以回去先找律师核对。”   伊西斯纵横商场多年,对谁都是滴水不漏平和文雅的,性命关头的合同和不带半分逼迫,楚辞咬开水笔:“不必,我信得过阁下的人品,我现在就签。”   他是雄虫,没有任何不平等合同能坑到他头上,不如早签了让伊西斯安心。   合同的事情尘埃落定,伊西斯又点了几个名字,说是家中的小辈,来日若是有什么波折,拜托楚辞照顾一二,楚辞点头应下,又是一番寒暄过后,林秘书开飞行器送楚辞回家。   没了老板镇场,林秘书的脸拉的老长,对着楚辞肉眼可见的嫌弃,楚辞也不在意,问他:“你是诺维尔的下属,那你参加过之前的远征吗?”   林秘惜字如金:“嗯。”   楚辞问:“是不是很危险?”   林秘书冷哼一声:“废话。”   雌虫慕强,只有经历过炮火洗礼,在荒星崩裂的烟尘里来去自如的雌虫才值得他们尊重,向楚辞这样连战场都没上过,却踩着他们诺维尔少将获得宠爱的雌虫,他从来都看不起。   楚辞无意识地绞紧了安全带。   他沉默了半响,又问:“有多危险?”   林秘书切了一声,实在不知道楚辞这种软弱的雌虫有什么好的,又是得了伊西斯的青眼,又是抢了他们少将的宠爱,他握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陈述,像是在打发好奇心过剩的未成年:“有多危险?第八次远征的第一天,我军的战地医院做了八千台摘除翅膀,五千台断肢重塑造,还有六百台精神海暴动等级跌落的手术。”   他每说一句话,楚辞握着安全带的手就更紧一些,直到滚轮里的带子都被他抽光了,干巴巴地绷在身上:“出现这些事情的概率很高?”   “高啊。”林秘嗤笑:“当然高,我不就是精神海暴动,因伤退下来的吗?”   楚辞沉默了。   林恩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眼楚辞,这只讨厌的雌虫紧紧扯着安全带,手指交错扣在一起,表情也是难得的沉郁,于是林恩顿了顿,忽然道:“如果您对军雌存有敬佩,这两天请把雄主让给少将吧,战前他真的很需要安抚。”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雄虫喜欢谁哪是能干预的,即使楚辞再得宠,也没法按着雄虫的头宠爱少将。   于是他又冷哼了一声,将飞行器悬停在了楚辞家的院子里,给他打开门:“到了,下去吧。”   林秘心情不好,飞行器停得也不怎么规整,门离地面还有两米高的距离,下头就是鹅卵石。   他是故意的,楚辞这个小白脸一样的雌虫看着就弱不禁风的样子,两米高的距离估计都能给他摔骨折,林秘有心给他找点麻烦,他把着飞行器,就等这只‘脆弱’的雌虫瑟瑟发抖,然后求他把飞行器停低一点,虽然算不得什么刁难,但也给他们少将出口恶气。   谁料楚辞看了一眼,道:“谢了。”,然后腿一弯,直接从上头跳了下去。   林秘骤然一惊,伸手就来抓楚辞的领子:“诶你……”   他是想给楚辞找点麻烦,但不是真的想要他受伤啊!   刺啦——   区区一件高领毛衣,怎么承受的住楚辞往前蹦跶和林秘往后扯巴的力道,于是只听一声撕裂响,后领直接被扯了下来。   楚辞一个缓冲落了地。   他以前在学校练过一段时间的滑板和跑酷,后来学习任务繁重就荒废了,但这点高度还是没问题的。   他甚至没意识到林秘在刁难他,转头挥手:“谢了,再见。”   林秘瞪圆了一双眼睛。   楚辞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后颈的凉意,伸手抹了一把。   后颈的水彩被包在衣服里太久,已经化了,林秘眼睁睁地看着这只软弱的雌虫伸手一摸,那片虫纹就和掉色一样,黏糊糊地粘在了手上,拖拉出一片墨色的痕迹。   撕裂的领口之下,一截白皙的脖颈清晰可见,在墨迹的反衬中,更是泛出白玉一般的光芒。   楚辞:“……”   他看着满手的墨水,微微抬头,对着林秘尴尬一笑。   林秘:“……”   他手忙脚乱,在雄虫诡异的笑容里一脚踩上油门,拖着飞行器滑行两米,铲掉了楚辞家一大块草皮。   庭院中尘土飞扬。   门口的拆家一样的动作终于惊到了屋内的诺维尔,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想要开门,林秘看着透光窗帘后的影子越来越近,暗叫不好,又是一脚油门,飞行器冲天而起,左摇右晃地消失在了天幕中。   一直到十五分钟后,这只大晚上在主星横冲直撞的飞行器才平稳下来。   林秘摊在椅子上扶着小心脏,紧张地砰砰只条,片刻后,他的光脑响了一声,林秘点开来一看,是他前上司的消息。   诺维尔拍了张他面目全非的花园,照片聚焦在那条新翻的沟壑上,还附赠了两个字。   “呵呵。”   *   第九次远征迫在眉睫,诺维尔开始着手收拾行李,楚辞便跟着他一起帮忙。   说是帮忙,但楚辞在一边也做不了什么,他叠一件衬衫的功夫诺维尔能叠三件,诺维尔来来去去,三下两下便收拾好所有东西。   军雌的物件少得可怜,除了必要的换洗衣服,其他的必需品都统一准备,诺维尔只提了一个小箱子,还空空荡荡的。   楚辞一一清点,在诺维尔的衬衫里挑出来一件不一样的,军雌的衬衣挺阔有型,这一件却过分绵软,分明是楚辞的衣服。   他的手指在布料上点了点,诺维尔便屏住了呼吸,好像在等楚辞问话,但楚辞什么也没说,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然后扒拉给诺维尔,站起来背对着他。   楚辞的鼻尖有点酸。   他从未经历过生离死别,也不曾见过战火和硝烟,虽然新闻里屡次提起远征,艾尔文上将也公开演讲了好多次,但楚辞一直有种隔岸观火的感觉,直到诺维尔开始打包行李,他才恍然发现这次离别已经近在眼前。   一次在走上战场的第一天,就会面临八千台摘除翅膀,五千台断肢重塑造,还有六百台精神海暴动等级跌落的离别。   楚辞踢了踢那个行李箱,壳子是特制pc,硬度超强,能耐200度的高温,他把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踢得转来转去,问:“要去多久啊?”   诺维尔道:“短则两个月,多则半年。”   ……半年啊。   好长。   好长好长好长好长。   楚辞有点闷闷不乐,他和诺维尔刚刚尝到乐趣,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要是放在人族,怎么也得交换戒指,度蜜月,天南地北的旅游,然后在沙滩上,在椰子树下,在南半球夜晚的海风里接吻,但现在,他们居然要分开半年,还是在诺维尔面临那种危险的情况下。   诺维尔看出了楚辞的不开心,他将乱转的行李箱扶正,犹豫着想要说点什么讨他开心,斟酌半天,他道:“没关系的雄主,远征是很好的机会,我会努力攒功勋,等我回来,您的财富就可以翻倍了。”   好家伙,一脚踩在了楚辞的雷点上。   楚辞抬眼瞪他,后槽牙又开始痒痒:“努力攒军功,你想怎么努力?”   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还是……舍生忘死? 第37章 秋棠   诺维尔被楚辞突如其来的怒气弄的手足无措,他说的明明是很多军雌出征前会说的讨好的话,但他的雄主似乎并不买账。   诺维尔想了想,又道:“也许不止翻两倍,三倍?四倍应该也可以?”   很多雌虫卖乖讨好,想从雄主那里要信息素才说出来的甜言蜜语不同,诺维尔说话的时候很认真,他是帝国最年轻的少将,战争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诺维尔确实有把握赚下三倍或者四倍的功勋。   楚辞恨的牙痒痒,拉住诺维尔的脸颊往外扯:“我才不要钱——”   话音未落,诺维尔飞快道:“我要去的帕米尔星系有已知星系中最大的铀盐矿,也是帕米尔宝石最大的产地。”   楚辞:“?”   什么东西?   他这边正离别伤感,怒气内结,诺维尔给他介绍一句地理知识?   诺维尔道:“您想要什么颜色的帕米尔宝石?我都会给您带回来的。”   楚辞:“……”   好家伙,他宝石收集爱好者的形象深入人心。   楚辞又踢了一脚那个无辜的行李箱,捏着诺维尔的脸颊不放:“我不要那个什么宝石。”   然后他就地坐在床沿,诺维尔便也地半跪下来,楚辞揉了一把他银白色的头发,咬牙切齿:“把我这个银白色的宝贝全头全尾地带回来,听见没有?”   陷入厮杀的雌虫最容易精神海崩溃,也最需要雄虫的安抚,可惜前线太过危险,娇生惯养又体弱多病的雄虫没法前往,楚辞不放心,摁着诺维尔来来回回,还在诺维尔后颈的虫纹上磨牙,把人欺负的出了一层薄汗,还在关键时刻停下来,咬着他的耳朵提要求。   “刚刚我说了什么?重复一遍,重复完了继续。”   诺维尔昏天黑地,哪里记得楚辞刚刚说了什么,唔唔的说不出来,楚辞就真的停了,在他耳边一字一顿的重复:“我发誓,我在战场上的一切拼杀,都是为了我的理想和荣誉,我不会为了用功勋兑换星币,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举动。”   这话太长了,就算是个神智清醒的人也很难完全重复,更何况迷迷糊糊地诺维尔。   他双手搂着楚辞的脖子,懵懂又崩溃,苍青色的眸子愣愣盯着楚辞。   这种这种吊在那里的感觉极度古怪,不上不下的,腿脚也软绵绵地发软,仿佛没有着地一样,诺维尔被他逼出了一头的汗,只能断断续续跟着他重复。   楚辞磨他:“快说!”   “这有什么说不出来的!说出来我们才继续!”   诺维尔只能跟着他念:“我发誓……”   “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理想”   “和荣誉……”   短短的五十余个字,诺维尔硬生生分了七八节才念完,念到最后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几乎带了哭腔:“我不会为了用功勋兑换星币……”   “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举动……”   “!”   他话音刚落,便是一个挣动,楚辞揉着他的头发,将雌君按在怀里,压低声音,先是小声安慰,等安慰完了,诺维尔后知后觉地害羞了起来,想从他怀里退出去的时候,又扣着他不让走,威胁道:“还敢不敢说什么拼死搏杀,资产翻倍了?”   诺维尔连翻都翻不动了,除了说:“不敢了。”什么也说不出。   楚辞满意点头:“这才对了。”   连着几天不知天地为何物,出征前夕,他们又去医院测了一次精神稳定程度,结果出乎意料,诺维尔的精神海从‘危重’降到了‘优’,也就是从崩溃边缘变成了稳定。   接待他们的凯尔医生一开始有点不信,他端着眼镜打量了诊疗单半天,站起来踹了机器两脚,将那个大铁疙瘩踹的嘎嘎乱响,又打了一遍诊疗单,才确信现在的等级确实是‘优’   他喜上眉梢,高度眼镜后面的眸子透着一丝狂热,简直像老美僵尸小电影里的变态博士:“两位是我见过下降最快的案例了。”   若非诺维尔是少将军衔,而楚辞是个社会地位极高的A级雄虫,他非要抓两位去做个研究不可。   楚辞拿过诊疗单据,他也看不懂那些专业的病理数据,只能看见后面一水儿的标注,都是‘合格’或者‘优异’。   而诺维尔月前的那张,都是差或者极差。   楚辞问:“所以现在没问题了是吧?”   凯尔道:“当然,您不能质疑我的专业水平,虽然这确实很让人吃惊。”   说到吃惊的时候,他隐晦地扫了一眼诺维尔的小腹,然后咳嗽一声,埋头将诊疗单写到飞起:“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诺维尔正在尴尬,却见凯恩眼睛一瞟,看完了诺维尔的小腹不算,又对着楚辞的裤子颤颤巍巍地投去了探寻的目光,甚至挑了挑眉。   楚辞差点没绷住五讲四美的人设,险些在医院对他抱以老拳。   *   虽然极为不舍,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出征的日期也越来越近。   远征前期的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只剩下一些后勤方面的扫尾,所以前段时间忙得飞起的诺维尔难得的空闲下来,几乎天天宅在家里。   楚辞倒是有些工作,他们的游戏一测顺利,二测即将开始,如果这回再没问题,就可以争分夺秒地准备公测了。加上伊西斯手笔大方,楚辞还凭空多了不少股权,有些原本和他没有关系的会议也需要参加,就更是逐渐忙碌了起来。   但他也舍不得这段离别前的时光,将工作全堆在了后半夜,白天就不时窝在诺维尔身上睡觉,但久而久之,眼下还是多了两个黑青色的眼圈。   在诺维尔离开的前二天,养护园林的工作人员找上们来,递给楚辞递了一块平板,让他挑要种的花。   被林秘书铲坏的小花园换了新土,但被飞行器高热的尾焰燎着的草还没有长出来,远看光秃秃的一片。   楚辞不怎么喜欢花卉,平常也不打理,他只是觉着还是要种点什么,不然等诺维尔走了,这偌大的宅子就剩下他一个,什么活物都没有,怪冷清的,刚好主星找园丁也方便,就在光脑上下了单。   递过来的平板上有足足两页花卉,各式各样不一而足,他划拉了半天,他最后挑中了四季秋棠。   这玩意花朵色泽不够浓烈,花朵也是平平无奇的单瓣,比不上其他花卉妍丽,楚辞挑中它也没啥特殊的,就是花期频繁,花语两月如一秋,说的是两个月开一次,热热闹闹开上四五天,败了以后又疯长,过两个月后又开了。   诺维尔说要离开短则二月长则半年,这秋棠能开上一到三次。   两月如一秋,三秋过后,便是重见之日。   园丁将一园子的秋棠搬到楚辞家时,离诺维尔离开只剩下了四个小时。   他们手脚麻利,赶在主人离开前将花园翻新,铲掉了烧干的泥土,换上新来的花卉,以至于赶过来接诺维尔的林恩少将刚好看见了全新的花园。   楚辞送诺维尔出门,军部的飞行器比民用的巨大不少,盘旋在楚辞家的上空,像一朵罩顶的乌云。   这玩意通身刷了铁灰色的漆,像‘战争’这个意向本身一样残酷冰冷,蒙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意味,远比不上楚辞那只茄子的颜色讨人喜欢,楚辞一看见这玩意,心情就开始不好。   他在诺维尔面前背后手臂,问:“抱一个吗?”   诺维尔于是丢下行李箱,转身扑了上来。   楚辞本来是打算浅抱即止,毕竟诺维尔的同事还在上面看着呢,他们意思意思,搞个哥们的拥抱也就算了,但诺维尔抱的那么紧,力度几乎把楚辞勒疼了,他的雌君素来是冷淡且克制的,少有这么感情外放的时候,像是要将面前人揉入骨血一般。   楚辞被他抱的心酸,拍了拍诺维尔的背让他放开:“你的同事还在。”、   诺维尔不肯放手,只是问:“您只打算抱一个吗?”   楚辞一愣,他当然不知想抱一个,他还想接吻,唇舌交缠,用力攫取彼此肺部的空气,直到窒息,或是埋进诺维尔体内,用最脆弱的皮肤感受彼此的温度,可……   可在家门口,对着飞行器旋动的巨大机械臂,以及几乎要刺破耳膜的高频次噪声,对着近在咫尺的硝烟,战争和烟尘,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正要挥手告别,话还没说完,忽然一个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唇舌。   诺维尔亲了上来。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楚辞,亲得急切又不得章法,舌头抵着楚辞的牙关,似乎不知道如何撬开,焦急地在口腔里寻找出路。   楚辞笑了一下,顺从地张开了嘴。   但是等他一张开,刚刚气势汹汹的舌头又忽然弱了下去,犹犹豫豫地舔楚辞的上颚,却避开了最应该纠缠的地方。   楚辞将他往后一推,抵在了门上,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他肆意的攻城略地,将这只不知天高地厚,主动撩拨的雌虫吻得窒息,然后才放开他,用额头抵住诺维尔的额头。   “接吻的时候不闭眼睛吗?”   诺维尔摇头,苍青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楚辞:“我舍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楚辞状似无意地撸了把秋棠的叶子,把一根花杆薅秃了,然后才道:   “这花开三次,你回来。”   他说了个陈述句,语气坚定,没有任何转折的余地,此时此刻,楚辞就像这个世界上其他任何一只娇矜的雄虫,正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   他说:“这花开三次,你回来。” 第38章 股票   楚辞本来设想的时,离别这天,他给诺维尔一个友好的拥抱,然后就回家办公,毕竟他和诺维尔都是有事业的成年人,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发光发热,谁也不是没谁不行的小孩子了。   以前还是人类的时候,楚辞的父母也经常出差,那时他还是高中,用微波炉热父母留下的饭菜,再用酱汁拌个面之类的,能凑合两个月,现在还有了机器人管家三三,诺维尔也就出个差,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离别那一刻来临,才发现无论设想的有多好,无论演习过多少遍,澎拜的感情根本难以抑制,他和诺维尔抱在一起亲了很久,直到唇瓣分开,楚辞的手还插在诺维尔的头发里,将他往怀里按,不肯轻易放手。   诺维尔依在他的肩胛,微微动了动:“……雄主。”   “抱歉。”楚辞后退一步:“略有些失态了。”   诺维尔摇摇头,他其实很喜欢楚辞略有些粗暴的动作,虽然军部都说他冷面少将,但他和楚辞在一起的时候,楚辞才是那个情绪更稳定,姿态更平稳的。   他的雄主温柔的像一汪宁静的湖泊,似乎能包容下所有的疲惫和倦怠,但诺维尔总有一种感觉,楚辞不是对特定的谁才这样,他是一直这样,无论面对着什么,花开花谢,时移世迁,湖泊永远宁静深远。   只有楚辞粗暴起来,诺维尔才能确认他的爱。   诺维尔抵住楚辞的额头,他们的瞳孔里都只有彼此,在雄虫略有些焦躁和烦闷的情绪里,少将的胆子忽然就变大了,他搂着楚辞的肩膀,问:“我能提一个要求吗?”   楚辞点头:“当然。”   诺维尔顿了顿,又顿了顿:“这几个月,您不要接雄保会的电话。”   现在的气氛那么好,诺维尔说要什么楚辞都会考虑的,但他没头没脑来了句不要接雄保会的电话,楚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下了:“好,我不接。”   诺维尔抿唇,还要说话,空中忽然传来了机器挤压的巨响。   在他们的头顶上,那架铁灰色的飞行器向花园这边倾斜了一点。   诺维尔赫然抬头,表情变冷。   林恩正把脸贴在玻璃上,腮帮子都被他挤怼变形了,他用手肘反怼身边的战友:“起开,压倒我了。”   战友扯着林恩的头发,想把他的脸从车窗上扯开:“就你脸大,什么都看不见了。”   身后传来不满的声音:“让开吧两位,你们看了多久了,我这里才是一点都看不见!”   “要不要点脸啊。”   “就是。”   他们一堆叠在一起,将车窗堵的严严实实,就为了看一眼长官的八卦。   诺维尔曾经是军部最被同情的少将,新婚燕尔便犯了罪,被剥除了一身的荣誉不说,还面临着流放的结局,军部提起他,无不扼腕叹息,但后来峰回路转,少将突然就回了军部,当时不少军雌还背着长官下注,压诺维尔还能在第一军待多久。   林恩依稀记得,当时压注比高达50:1,因为大家都熟知雄虫的秉性,也都知道少将有很大的概率还得回教管所,甚至不少第二军第三军和诺维尔有过节的虫翘首以盼,就等着他彻底跌下神坛的一天。   年少成名,履历辉煌的诺维尔是军部最耀眼的宝石之一,若能亲眼见证他跌落尘埃,摔得支离破碎,想必能成为茶余饭后的一大趣谈。   但是少将没有摔下去,他的雄主接住了他。   还在第一军服役的雌虫或多或少听说了楚辞的大名,知道他喜欢开一架紫茄子飞行器,在军部门口来去,知道他为了诺维尔来了军部两次,知道他赦免了雌君所有的罪过,两虫还在食堂手拉手吃饭。   如今楚辞的名字流传之广,在第一军内部已经和诺维尔并驾齐驱。   故而今天来接少将,军雌们都想看一眼楚辞长什么样子,这才全部挤在了飞行器的一边。   他们看着雄虫和雌虫一起从家门出来,少将提着箱子,而楚辞穿着暖色调的高领毛衣,站在齐腰的秋海棠里,身姿修长,五官俊朗。   他看诺维尔的时候神色柔和地滴水,在离别时,他张开双臂,将雌君抱进了怀里。   “嘶——”   林恩等虫欣羡中叠着点嫉妒,眼巴巴地盯着下头,飞行器里发出了一阵‘嘶’的声音。   然后在他们酸溜溜的视线里,诺维尔忽然上前一步,吻上了楚辞。   他们先是嘴唇微微磕碰,再是位置反转,楚辞从被动接受到主动索取,最后将诺维尔按在了门上,等到一吻暂歇,他们还不愿意分开,唇瓣贴着唇瓣,楚辞将手放在诺维尔的后脑,微微摩梭着少将月光一样的长发。   林恩与同事:“……”   他们吻的那么用力,那么浑然忘我,仿佛空中的这架飞行器不存在。   飞行器内部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角落中率先传来一个声音:“……卧槽。”   起飞的时间到了,诺维尔挥别楚辞,上了飞行器。   他在靠窗的地方坐下,擦了擦窗户上的雾气,楚辞没回屋,还站在花园里,军用飞行器的窗户都贴了防窥膜,外头是看不见里面的,诺维尔便坐在那,隔着玻璃描画楚辞清俊的眉眼。   林恩和战友手忙脚乱的操作飞行器,谁也不敢往诺维尔身边凑,他们被诺维尔这个描窗户的行为搞得浑身难受,眼观鼻鼻观心,都坐在椅子上装鹌鹑。   林恩偷偷瞄了一眼诺维尔的唇角。   诺维尔冷淡回望。   林恩收回视线,低头玩光脑。   光脑上是一则聊天界面,正是被楚辞吓到的林秘书。   林恩以前是林秘书的直系上属,两虫还有个七拐八绕的表亲关系,所谓一表三千里,两虫平日里几年没说一句话,直到那天林秘书一脚铲坏楚辞的草地,这才颤颤巍巍的给表哥发消息。   林秘书:“表哥表哥,你知道诺维尔少将的雄主叫什么吗?”   林恩少将:“叫楚辞。”   林秘书怀揣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   他一时也不知道是‘同事是个高阶雄虫’让人震惊,还是‘他刁难了一只高阶雄虫’让人绝望,将光脑丢到一边,开始无语望青天。   而现在,林恩少将屏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分享精神,将刚刚偷拍的一张图片截下来,发给了林秘书。   “看看,诺维尔的雄主。”   照片里的雄虫正和雌君亲吻,露出小半张侧脸,扇子一样的睫毛垂下来,琥珀色的瞳孔掩藏在睫毛的阴影里,像埃瑞博山矿中的宝石那样幽深。   林秘书完全不想欣赏楚辞的美貌,看着楚辞他就想起当时自己犯傻的样子,尴尬地脚趾抠地,只想哐哐撞大墙。   戏弄了一番退役的表弟,林恩心情大好,拉起推进杆点燃飞行器,巨大钢铁疙瘩冲天而起,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云层。   那栋带花园的小房子在诺维尔的视线里越变越小,最终成为主星庞大建筑群中一个不可分辨的小点。   雌君走了,这栋房子便冷清下来。   楚辞这几天工作积攒了一堆,忙的连轴转,但连轴转也有好处,他累的要死,什么都顾不上,也管不了房子冷不冷清了。   伊西斯的投资已经到账,楚辞正式成为了公司股东之一,林秘书甚至给他拨了个小秘书,叫查拉德的,能力很强,但是其貌不扬,有些歪口斜眼,但楚辞也不在乎这个。   上次掉马之后,他电话警告林秘书闭上嘴,不要到处宣扬,不然就凭他刁难雄虫,楚辞能送他一顿牢饭。   林秘书打那天回来后整晚整晚做噩梦,梦里全是楚辞压着他去教管所改造,结果只需要闭嘴就能免一顿牢狱之灾,便欢天喜地地应了,一个字也没说,连他的大老板伊西斯都没透露,楚辞现在依旧套着个高领毛衣装雌虫,也没再被看出来。   转眼之间,便是第二次公测。   有了一测的数据打底,楚辞对二测很有信心,事实也没出乎他的意料,楚辞的虚拟人物建模做得很好,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既有青年的俊美风流,又有少年的乖巧软萌。   雄虫撒起钱来不看数额,他们有些将虚拟的小雄虫当成了雄崽崽,有得干脆当成了虚拟世界中的自己,买起道具衣服配饰来毫不手软,楚辞的建模师本就是一等一的,又有群星集团的设计师把关,美工也得到了质的突破,两重因素叠加下,二测比一测火爆太多,升级过后的充值系统又一次被挤爆了。   公司的股价也一路狂飙。   和上次只做打工仔死领工钱不同,楚辞有了股份,就有了分红,这次股价上升他受益极大,饶是不缺钱花,楚辞也时不时打开股票软件看一眼,算算实时收益。   某天他在公司的卫生间里摸鱼,再一次打开股票的时候,手指划过某个集团股票,不由一愣。   最近大盘很好,不但楚辞的公司在涨,也有很多其他公司在涨,在全线飘红的股票中,有一只惨绿惨绿的格外显眼。   群星集团。   伊西斯是商业奇才,群星在他手上运营到现在,早就是超凡脱俗的第一梯队,少有暴跌的时候。   他心中有了猜测,点进曲奇热搜,果然在最显眼的位置看见了鲜红的标题。   #爆!伊西斯确认下嫁雄虫为侍,对象疑似虐待成性,群星何去何从。# 第39章 婚宴   #对象疑似暴虐成性,群星何去何从#   楚辞划屏幕的手一顿。   平心而论,他对伊西斯的印象很好,这位商业奇才似乎在幼年时遭遇了难以明说的创伤和苦难,以至于现在PTSD,还有药物依赖,但他并没有什么报复的举动,相反,楚辞和他的每一次见面,伊西斯都表现得谦和有礼,进退有度。   曲奇上的发言真假参半,哀叹惋惜者有,幸灾乐祸者也有,几番言论夹杂在一起,将故事编的扑朔迷离,唯一确定的就是伊西斯撞的那只雄虫,也是个财团的少爷,名叫楚修,他的家族虽然比群星小上不少,但也是主星排得上号的   楚辞点开搜索引擎,输入雄虫的名字,瞬间弹出来几十万条消息,他往下拖了拖鼠标,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楚修可不是什么善茬。   他发育的很晚,还没度过雄虫的二次成熟期,等级不明,预估在B - A之间,但就是这么一只没有成熟的青年雄虫,已经有了足足两页虐待雌虫的‘光辉历史’,在雌虫之中可谓‘声名远播’。   楚辞默然无语。   虽然他也是雄虫,但确实帮不上伊西斯的忙,这个楚修和他等级相当,家世更好,而且还是车祸的第一受害人,伊西斯判给他名正言顺,楚辞也插不进去。   他叹了一口气,正要收起光脑,手腕突然震动两下,是个未接来电,楚辞看着开头‘1269’四个数字,熟练地按了挂断。   说来奇怪,雄保会这两天天天给他打电话,要不是楚辞是雄虫,他都要怀疑他犯了重罪,马上要被抓起来关进去了。   楚辞有点好奇雄保会到底想和他说什么,但他答应了诺维尔,说不接就不接,于是收起光脑,起身回到工位。   *   在群星股票暴跌的第二天,楚辞收到了伊西斯婚礼的邀请。   这场婚礼订的紧张又仓促,赶鸭子上架一般,宴会设在群星大楼顶端的宴会厅,楚辞以合伙人的身份出席。   林秘书在门口接待来宾,对着楚辞远远致意,楚辞走近和他握手,压低声音问:“你们老板还好吗?”   林秘书露出苦笑:“我已经好几天没看见老板了。”   他低声叹气:“你知道的,雌虫婚前有一些课程要上,像你这种保育院出来的,没有雌父给安排的,雌君就自己找老师,但像楚……那位楚少爷这种。”   林秘顿了顿,楚修成了他老板的雄主,他就不能直呼其名了,但叫尊称他又有那么点不甘不愿,于是囫囵带过。   “但像那位楚少爷这种家世显赫的,雌父会安排专门的人教,所以老板三天前就被接走了。”   楚辞没想到还有这么离谱的规则,他瞠目结舌,好半天找回声音:“怎么教?”   林秘书欲言又止,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楚辞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诺维尔的学习经历,起了一地鸡皮疙瘩,他摆摆手,连忙道:“不用说了,我懂,我懂。”   他们又寒暄几句,宾客依次进场,楚辞望了望,没几个他认识的,于是又问:“今天你们老板来吗?”   “会。”林秘书苦笑:“但他们在内厅,只招待那位楚少爷一家,老板特意安排和其他宾客隔开了,您不一定见得上。”   楚辞一愣:“婚礼还分内外厅?”   他这世和诺维尔没办婚礼,并不知道这边的风俗,但新郎新娘和邀请的宾客隔开,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林秘书的笑容更苦涩了:“本来不该如此的,可老板……总还是要留一分体面的。”   楚辞转念一想,明白了。   雄虫在婚礼上刁难新婚的雌君屡见不鲜,逼下跪的,逼喝酒的,甚至特别过分的和狐朋狗友一起把玩,桩桩件件不一而足,什么过分的事情都有。   伊西斯毕竟执掌群星多年,请的宾客非富即贵,这厅内请都是各界名流,平日里和伊西斯推杯换盏的合作伙伴,若是雄虫非要折腾,关上门来折腾总要好看些,算是全了最后一点体面。   楚辞默然:“可是如果雄虫非要开门,谁也拦不住啊。”   林秘书也摇头:“是这样的。”   他看向楚辞,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了两分殷切:“不过您在这儿,不知道等下如果真的发生了事情,能不能上去劝一劝?”   楚辞毕竟是个高阶雄虫,如果有其他伊西斯的雄主闹事,他也算勉强能说得上话,虽然不能阻止另一位雄虫的怒火,但装下头晕,说两句‘哎呀我见不得血你能不能关上门’,还是可以的。   楚辞道:“但倘若我来劝,关上门来,伊西斯会更遭罪的。”   雄虫在别处受了气,只会加倍发泄在雌虫身上。   林秘扯了扯嘴角,无奈道:“这也是老板的意思,我想比起在大庭广众下受辱,他更愿意关上门来承受更多。”   楚辞没问伊西斯什么时候看出他是雄虫,只是点头:“我明白了。”   他在一众宾客中找到座位,就在小包厢的旁边,楚辞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菜,顺便看着包厢门听里面的动静,但半场宴会下来里面都静悄悄的,没听见摔打吵闹的声音,门也不曾打开过。   酒过三巡,楚辞吃的头晕,又盯着包厢看了会儿,没见什么异常,就去了洗手间擦了把脸。   他急着赶回座位,难免步履匆匆,洗完手从内间出来的时候险些撞到人,楚辞便顿住脚步:“抱歉。”   对方也点点头,礼貌微笑道:“借过。”   他们擦身而过,楚辞不由回眸,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两眼。   会对陌生人微笑的雄虫很少见,被撞了还说‘借过’的雄虫更少见。   这少见的雄虫还有张很少见的面孔,虫族的雄虫大多粗鄙肥胖,他却生得高挑修长,衬衫西服一丝不苟,西装裤略短,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踝,脸也过分英俊,眉目上挑,像九十年代港剧里那些风月场上纸醉金迷的公子哥儿。   和楚辞错过的瞬间,他唇角似弯非弯的笑了笑,一双桃花眼顾盼多情,如同天生的情种,被他注视的时候,会有一种被深爱着的错觉。   这个厕所里撞到的雄虫,比楚辞前世见过的明星还要俊美上三分。   但很奇怪的是,楚辞觉得这只俊美的虫子有点眼熟。   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楚辞本来就不怎么社交,也不认识什么雄虫,更不认识这么好看的雄虫   他敲敲脑袋,心道:“应当是想多了。”   这场宴会出人意料得平静,那只传闻中娇矜暴力的雄虫没有整出任何幺蛾子,乖乖呆在内间吃饭。   等宴会到了终场,楚辞起身离席溜到天台吹风,伊西斯的群星大楼建得极高,天台上是飞行器的停车场,除了常规的民用飞行器,还有一条巨大的沥青跑道,跑道上刚好有辆星际飞行器在装载卸货,装的是外星系开采的宝石。   伊西斯经营宝石生意,这些星际飞行器用特殊的振金制作,可以在星系间来回运送货物。   楚辞坐在天台边缘看飞行器起起落落,想起了远在天边的诺维尔。   荒星没有信号塔,诺维尔经常不在线,只有每晚回到军舰的时候才能对话一小会儿。   他的雌君每晚睡前给他发定位,楚辞看着他的坐标一天天向前推移,从一块遥远的星系到更遥远的星系,渐渐变成地图上探测不到的一个小点。   远征的信息每日都挂在星网最上方,艾尔文领导着部队势如破竹,网上的留言欢欣鼓舞,许多地方甚至挂起了上将的巨幅头像,楚辞的办公楼底下也有一张,图中的上将手中持着精铁刺剑,银灰色的长发干练地扎在后脑,金黄的勋章闪闪发光。   诺维尔也给他发消息,说或许不需要六个月,他便能回来了。   楚辞给他拍秋海棠的新芽,诺维尔夸他种的好,然后在说晚安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您没有接雄保会的电话吧?”   楚辞刚想逗他说接了,那边光标动了动,又将这条信息撤回了。   诺维尔还是不太敢用这种口气和楚辞说话。   楚辞没好气地回复:“我看见了,撤回什么撤回?”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光标一跳一跳,楚辞有心看他能点什么过来,结果输入中那个图标顿了好久好久,还有信息。   楚辞闭着眼睛都能想象诺维尔在对面抿着唇掐掌心的窘迫样子,他无声叹了口气,没好气道:“我没接!说了不接就不接!”   “嗯……”诺维尔找补道:“我不是干扰您,但至少请等我回来。”   楚辞给他勾的莫名其妙,实在想不到雄保会能折腾出什么东西。   日子流水一般过去,转眼间,秋棠开了第二次花,照例拍下来想发给诺维尔,却在打开消息时不自觉的顿住了。   诺维尔在昨日凌晨给他发了条消息,内容只有短短二十个字。   “倘若今日雄保会再给您打电话,请您接一下吧。”   楚辞眉头一跳。   他一边跳上飞行器一边给诺维尔打电话,显示忙线无人接听,等他开着飞行器,无意识的停在办公楼门口时,握着光脑的手不由一紧。   艾尔文上将的巨幅海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刺破了,有尖锐的物体从他的下颚处开了一条竖向的口子,使海报像被劈成两半那样,在早春的寒风中七零八落。 第40章 帕米尔   楚辞将飞行器停在地下车库,坐电梯上楼。   这辆电梯是透明的观景电梯,升上二楼的时候,乘客的视线刚好能与对面商场的巨幅海报齐平,楚辞看着对面广告上的艾尔文,上将的五星肩章被人用石头砸破了,留下一个黑黝黝的窟窿,砸的那块大石头正卡在支撑的金属架上,将钢铁的支架压的轻微变形,他衣服和帽檐上还有数不清的小黑点,是用小石头砸出来的破损。   这张昨天还光鲜亮丽的海报一夜之间变得破败不堪,碎裂的毛边在风中微微摆动。   楚辞捏紧光脑,从电梯上看见远处的街区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电梯叮的一下停了,查拉德从二楼走进开,看见楚辞打了个招呼:“老板好。”   这是林秘书给楚辞配的小秘书,楚辞也打了个招呼,指着远方的人群问:“这是在做什么?”   查拉德道:“我路过的时候他们好像在游行,听说是上将叛国投敌了,市民要求严查军部内部腐败。”   他摊开光脑放在楚辞眼前:“您没看见吗?热搜都快炸了,远征部队惨败,上将叛国,大家群情激愤,要求公布艾尔文当上上将的所有细节。”   查拉德说的每一个字楚辞都听的懂,连起来却有些模糊,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跟着重复了一遍:“什么叫公布艾尔文当上上将的所有细节?”   查拉德道:“民众怀疑艾尔文这种叛国通敌的能当上上将,是敌方渗透了我方的缘故,于是要求问责,现在连道格拉斯上将……哦,就是艾尔文之前的长官,一手将艾尔文提拔起来的老上将,都被带去调查了。”   他给楚辞指:“您看,他们举着游行的牌子。”   说话间,游行的队伍已经走到了这个街区,楚辞一看,上头写着:“肃清军部风气,查抄叛徒财产。”   这个叛徒自然是指艾尔文。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指定的楼层,随着电梯门从两边合上,楚辞也彻底看不见游行的群众了。   他有点懵,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只是过了一个晚上,事情遍发生了如此重大的逆转,昨日还是英雄的艾尔文一下之被人弃之如履,昨日还大好的战事一下子惨败,昨日还和他说马上回来的诺维尔……   楚辞拖着脚步回到办公室,他在桌椅上摊下来,不停地滑动光脑,试图给诺维尔打电话,但遥远的星系信号极差,有时候能响一声,有时候干脆就是一片盲音。   他关闭通信界面,一条一条查看远征的消息,星网上关于惨败的消息已经刷了几百万条,大多是发泄情绪的辱骂,只有少数的几个媒体提到了惨败的原因。   他们说是艾尔文上将放火烧了机甲库,连带着旁边的军需库一并着火,半夜里火势极其猛烈,隔着半颗星球都能看见冲天的火光。   当时正是休息的时候,远征军都在梦境之中,而异族趁虚而入,部队伤亡惨重。   发生了这样严重的事情,下属第一时间请示指挥官,却发现艾尔文上将的住处人去楼空,飞行器也一并失踪,连电磁波都截取不到他的具体位置。   这位功勋卓著的帝国上将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的宇宙之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谁知道他去了哪里。   于是,艾尔文叛国通敌的说法喧嚣尘上,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多地爆发游行,要求严查上将的升迁史。   在这样的压力下,帝国皇帝也迅速响应,派遣调查组前往荒星,使团今日就要出发。   楚辞深吸了一口气。   叛国?艾尔文上将?   虽然楚辞和上将只是萍水相逢,但这个消息,他是不信的。   艾尔文是诺维尔的叔叔,虽然表面上亲缘冷淡,但那些关照和爱护是做不得假的,诺维尔稍有越界,上将就马不停蹄地送来宝石祈求宽宥,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绝对爱着诺维尔。   而新闻提到了上将是孤身一人失踪,如果艾尔文确实是叛逃,那他应该将诺维尔一起带走。   但是楚辞相信没用,星网上现在口诛笔伐,楚辞敢爬上网说句相信,唾沫星子能把他埋了。   他也没空和人喷口水仗,楚辞现在只想知道,他的雌君怎么样了。   就在楚辞神游万里,对着空白的搜索界面出神的时候,他的光脑响了。   楚辞还以为是诺维尔终于回了电话,拿起来一看,开头硕大的‘1269’,又是雄保会。   他犹豫半响,点击接通,放到耳边:“喂。”   “楚先生,我们终于联系上您了。”对面传来了轻柔和缓的声音,应当是专门挑选过的,声线讨雄虫喜欢的接线员:“先前给您打了许多电话,都没能联系上您。”   可惜楚辞听不得这些拿腔作势的声音,他起了一背鸡皮疙瘩,压下心中的烦躁:“一直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之前给您打电话呢,是因为您的雌君出征了,家中没有人照顾,想给您介绍几位雌侍。”   虫族的雄虫就是这么的废柴,家中没人照顾的话,点个煤气灶都能把自己烧死。   原来诺维尔不让他接电话,是因为这个。   这只闷葫芦一样的傻虫子终于敢和楚辞提一点要求,措辞微妙又谨慎,像只探头探脑的猫,正小心地探索着崭新的领地。   楚辞开放给他的领地足够柔软,用地毯厚厚铺了一层,诺维尔在里面转了半圈,已经比之前胆大了不少。   可惜楚辞还没把他彻底哄出来,新的意外就来了。   楚辞问:“那现在呢?”   之前是为了给他介绍雌侍,那现在呢?   “噢,是这样的,我们判断您的雌君已经不适合再坐在雌君的位置上了,想问问您要不要更换一个呢?”   楚辞没说话。   他觉得很可笑,诺维尔在远方生死未卜,雄保会巴巴地给他打电话,就为了在这个时候把他的雌君扫地出门?   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先生,我们为您挑选的雌虫都非常优秀,等级最低为A+,也有不少S级别的备选,而且大多出身优异,财产丰厚,名单我已经发送到您的邮件里了,请您查收一下……”   “等一下。”楚辞打断他:“为什么你们觉得我需要更换?”   对面一愣:“……什么?”   楚辞的表情冷到了极点:“我问,为什么你们觉得我的雌君已经不适合坐在雌君的位置上了?”   真是奇怪,他朝夕相处,同床共枕过的雌君合不合适,他楚辞自己不清楚,还需要这什么鬼雄保会来指点江山?   从来没有雄虫问过这种问题,对面卡壳了一下,才照本宣科的朗读:“呃,是这样的楚辞阁下,首先,您的雌君牵涉到了艾尔文上将叛国一事,正在接受调查,其次,我们发现他的财产严重亏空,已经不能供养您的生活,再然后,他的等级跌落了,现在仅有A级,而且存在再度跌落的可能,并不能匹配您的身份。”   由于虫族雌多雄少的现状,雄虫的雌君一般高一级,A配S,B配A,有些雌虫为了换取雄虫的善待,甚至愿意跨两到三阶匹配,楚辞一个A级雄虫,是整个虫族凤毛麟角的存在,正常情况下,他的雌君应该是S。   “……总之,根据以上条例,我们判断诺维尔不再适合当阁下的雌君,希望您能重新考虑一位合适的伴侣。”   楚辞耐着性子:“刚刚说的等级跌落,是怎么一回事?”   雄保会毕竟是个庞大的组织,信息来源比楚辞个人广几倍不止,而且很明显,他们拿到了这次远征的详细资料,楚辞迫切地需要知道遥远的星系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的,诺维尔少将在这次袭击中受了伤,精神海遭到重创……”、   楚辞皱起眉头:“精神海遭到重创?”   虫族的精神海一直是个迷,除了雄虫的安抚,缺乏有效的治疗手段。   楚辞问:“谁能给他治疗?”   “……”   雄保会的接线员擦了擦汗,这只雄虫莫名其妙的问题也太多了,每个问题都刁钻又奇怪,和他应付过的诸多雄虫一点也不一样。   他实话实说:“阁下,没有谁能帮他治疗。”   除了您。   接线员默默吞下了这几个字。   雌虫已经被标记了,只能接受雄主的疏导,楚辞就是诺维尔唯一的药,然而楚辞远在多少光年外的主星,和诺维尔隔着几大星系,少将在荒星的医院等待调查,无法返航,矜贵的雄虫更不可能前往,他们在主星都挑三拣四,在基础设施匮乏的荒星一天也活不下去。   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救了。   接线员有些兔死狐悲的感伤,那毕竟是曾经的少将,帝国耀眼的明星,却只能无助地耗尽最后一点理智,在等级跌落、精神海干涸、或许还有雄主新娶的三重折磨中迎接审判的到来。   接线员只悲伤了一秒,雌虫的命运大多如此,没什么意外的,他很快收拾好了情绪,板正地重复:“阁下,没有谁能帮他治疗,根据我们对他情况的判断,他的精神海不日就会跌落到B,完全不够资格当您的雌君,所有,我们建议您……”   “他们在原地接受调查,所以是还在帕米尔星系对吧。”   楚辞懒得听他们的狗屁建议,他没挂雄保会的电话,在得到肯定答复的瞬间又切了一个给助理:“查拉德,帮我查一下去帕米尔星系的船票,定一张最近的。”   查拉德正在整理二测的数据,听见老板的吩咐愣了一下,帕米尔星系是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刚刚被炮火炸了,这个时候定什么船票?   他一边帮楚辞查车票,一边将班次和座位信息发给他:“您去那里做什么。”   楚辞还顶着雌虫的身份,说不了实话,他飞快选定最近的一班,想了想,回复道:“去把我的猫拎回来。”   查拉德:“?”   帕米尔星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儿……有猫吗? 第41章 等级掉落   帕米尔星系,战地医院。   无影灯明晃晃地亮着,医护推着诊疗床来来去去,金属钳子的碰撞音夹杂着滚轮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   诺维尔推开静室的门,他脸色苍白,头发松散地束在背后,在没有打理的情况下显得有些毛躁。   这位帝国少将的状态显然很不好,他穿着松垮的病号服,血迹从里衣微微渗透出来,将肩胛处的衣衫染红了一片,他抬眼看着审讯桌后面的三个调查官,微微点了点头。   “诺维尔少将,你好,我是马修,您这次事件的主调查官。”   被称为马修的调查官年纪稍大,头发花白,架着圆框的老花镜,他锐利的视线扫过诺维尔:“请坐。”   助手拉开一张金属长凳,诺维尔坐上去,将放在冰冷的扶手上,两侧的手铐自动合拢,将他关在了椅子上。随后,医护人员在他的额头上贴好两枚电极片,连接到另一个房间的测谎仪中,   右侧的中年调查官开口:“少将,感谢您配合我们的调查,有一些事件我们需要向您确认。”   他将光脑放在桌子上,打开了录音界面,探究地看向诺维尔:“据我所知,您由艾尔文上将抚养长大,是他在雄主过世后最亲近的人,但您对艾尔文叛国通敌一事一无所知,对吗?”   诺维尔:“他没有叛国通敌。”   他的嘴唇干涸,嗓音也沙哑的不成样子。   话音刚落,测谎仪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测谎仪连着着诺维尔额上的电极片,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牵扯感吓了一跳,转眼看向隔壁房间的机器,苍青色的眸子怔然望过去。   几位调查官对视一眼,医护人员皱着眉头调试,兵荒马乱后,医护在马修面前耳语两句,马修抬眼:“诺维尔少将,告诉我你的名字。”   “诺维尔。”   机器再次震动了起来。   “少将的精神海出了问题,波动极大,我们没法对他精确测谎。”右侧的调查官看向马修:“在他这个精神状态下,无论说什么测谎仪都会报警。”   马修皱起眉头,这次的事件太过重要,民众群情激愤,上头给的时间也异常紧张,测谎仪不工作,他们很难拿出有效的报告。   他问:“如果回帝国,用中央审讯室的那台回溯测谎仪呢?”   这里荒星,测谎仪也是淘汰了好几个版本的老古董,中央审讯室则直接隶属与政府,拥有最先进的科技。   中年调查官欲言又止。   马修:“说话。”   中年调查官迟疑:“可以是可以,但那台机器是用来审讯罪名确凿的犯人的,对犯人的精神负担很大,一旦启动,少将的精神海恐怕会雪上加霜。”   中央审讯室有点类似于古中国的诏狱,关押的都是级别很高的‘朝廷重犯’,审讯的手段‘不拘一格’,只要能拿到需要的信息,他们并不在意用什么方法。   中央刑讯室的测谎仪也是如此,他不但能测谎,还能强迫那些陷入精神海紊乱的虫子回忆起调查官想要知道的部分。在调查官问出问题之后,该测谎仪会强制受审者回溯,甚至在受审者已经失忆,PTSD的情况下,也能准确地追忆出审讯官想要的内容。   当倘若经历一次已足够痛苦,那么在大庭广众下被强迫回忆呢?   中年调查官与马修对视,建议道:“事件的始末并不清楚,诺维尔也依然是少将,就这样使用中央刑讯室那台的话,未免有些草率了。”   马修不可置否:“事已至此,我们先行调查,但倘若调查不出东西,上头怪罪下来……”   他没将这话说完,但谁都知道,如果调查临近期限,而艾尔文叛逃一事还未盖棺定论的话,诺维尔将面临何种境况   因为测谎仪失效,无法对诺维尔的话做有效公证,调查官对他失去了兴趣,但该问的流程还是问完了。   “在该事件发生前,您并未发现艾尔文上将的任何异常?”   “没有。”   “据我所知,在事件发生的前一天,艾尔文上将曾单独召见您,没有提到这次事件吗?”   “……没有。”   “您是说。”马修推了推眼镜,眸子里露出不耐的神色:“被认定叛逃的主帅在袭击前私下召见了最信任的下属,却什么也没说?”   他刻意咬重了‘叛逃’‘私下’‘最信任’三个字。   诺维尔无可辩驳。   他们又问了许多问题,诺维尔依次回答‘没有’‘不知道’‘我不清楚’,他被拷着的手越绞越紧,到最后已经是机械地重复。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马修合上光脑和录音设备,他的脸拉的老长,显然对这次讯问极不满意,离开前回头看拘束椅上的诺维尔,提醒到:“少将,我很不希望中央的那台机器用在您身上,但如果您还是这样拒不配合,我们别无选择。”   诺维尔没有表情:“你用上中央的那台机器,我也是这个回答。”   调查官不再多说,起身离去,带跟的长靴踩在医院的瓷砖上,留下一串冷硬的足音。   医护人员起身给诺维尔解开拘束,然后搀着少将回到病房,忍不住嘱咐:“少将,您不该这样对待调查官的,您的精神海经不起二次的折磨了。”   诺维尔是一众伤患中情况较为严重的那一个,医生每日密切监视他的状况,他的精神海波动极其剧烈,有等级持续下跌的风险。   医护人员道:“您要知道,他们总有办法让您说实话的。”   诺维尔淡淡嗯了一声。   诺维尔看上去油盐不进,医护便也叹了口气,将他推进病房:“如果有需要,请您按下呼唤铃。”   他关上了病房的门,荒星的医院是监狱改造的,厚重的铁门从外部合拢,只留下一扇A4大小的窗户,透过几根并列的竖向栏杆,可以看见荒星灰蒙蒙的天空。   诺维尔打开通讯器,问:“能帮我查看一下光脑的消息吗?”   为了防止有重大嫌疑的少将和外部联络,军部收走了诺维尔的光脑,只给他留了一个通讯器,如果他想要联系谁,需要通讯器那边代为传达。   “您好,没有消息。”   “……”   诺维尔握紧通讯器:“请您确认一下,我的雄主那边,没有消息吗?”   昨日被推上诊疗床前,诺维尔拼着最后的力气给楚辞发了消息,他后来昏昏沉沉,试想过楚辞的种种反应,比如他可能会不解,会疑惑,在得知情况后,他可能会迟疑,会愤怒,也许还会有那么一点点难过,但他没有想到,楚辞会不回消息。   他之前联系楚辞的时候,无论是多么无聊的内容,楚辞都能第一时间看见。   “没有,少将。”对面回复:“在这段时间内,您的战友有消息到来,但是根据要求,我不能转达给您,至于您的雄主,他的回复界面是空白的。”   “……好的。”   诺维尔坐下来,没再说话。   精神海的问题和刚刚的讯问耗尽了他的体力,但过于繁杂的思绪又使他没法进入睡眠,诺维尔合苍青色的眸子注视着窗外窄小的天空,他一动不动地靠在床沿,像一尊沉默的大理石雕塑。   此时,帕米尔星系的虫洞停泊场上,楚辞拖着行李箱下了飞行器。   他站在停泊场上眺望这颗荒星的天空,帕米尔的宜居程度很低,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和飞行器滑动的跑道一个颜色。   他在原地站了不到一分钟,就有工作人员一路小跑过来:“您好,是群星集团的楚辞阁下吗?”   帕米尔星系是帝国最边缘的领土,再往前推进就是战场,现在正是战争白热化的阶段,闲杂人等无故不得进入,但伊西斯的群星集团一直有帕米尔星系宝石的开采权。   由于集团为帝国提供了打量的就业岗位和税收,他们的矿产专家在战时也可以来往,楚辞和林秘打了个招呼,便顶着‘矿产专家’的身份过来了。   来接楚辞的虫正是群星集团驻帕米尔办事处的,他和楚辞礼貌握手,然后问:“您要先去我们办事处休息一下吗?”   “不用。”楚辞托着行李箱走的飞快:“医院在那里?”   他风尘扑扑地一路赶过来,可不是为了换个地方休息的。   “呃,在我们东南方向两百公里的位置,但那里已经戒严了,被军部包围,您可能进不去。”   楚辞不愿意透露他雄虫的身份,这只办事员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次来得专家有亲属在医院中,是来探视的,不负责采矿。   “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提交申请,不过现在伤患太多人手紧张,申请可能有延迟,预估要等待半个月左右……”   虫族的雄虫处处争先,吃饭旅游都有排队优待,唯独军部受伤的探视没有,因为根本就不会有雄虫探视生病的雌虫,设立这种机制纯属多此一举。   也就是说,即使是楚辞,走官方流程也要小半个月。   半个月,诺维尔的精神海都不知道崩成什么样子了。   楚辞提着箱子走上飞行器:“没必要,我们直接过去。”   办事员露出了苦闷的神情。   他想对楚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然而楚辞的表情太过冷漠,这只漂亮的‘矿产专家’明明生的好看,此时却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办事员将劝诫的话吞下去,暗暗下决心,先把楚辞送到医院门口,给他看一眼包围的军雌,再做打算。   荒星的医院是一栋窄小的正方体建筑,静静伫立在荒野上,密密麻麻的小窗户让人想到火拼电影中的狙击室,或是拥挤的蜂巢。   医院正前方设立了哨卡,被军雌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楚辞坐在飞行器的后座,办事员在前头的握着操纵杆,额头出了一头冷汗:“阁下,前面就是军方的地界了,如果我们直接过去,可能会被抓住关起来的。”   他想要楚辞迷途知返,但是楚辞径直操纵杆:“你下去吧,下面的路我来开。”   办事员解开安全带,将飞行器交给楚辞,还要再说什么,楚辞一脚油门,直直向大门口冲了过去。   楚辞其实是个温和的司机,至少前世在人族的时候如此,他遵纪守法,没有路怒症,从不飙车,但自从来了虫族,跟着诺维尔这只傻虫子,天天飙一百八十迈都嫌慢,楚辞已经习惯了。   但旁人显然没习惯,办事员远远站在路边,嘴巴张成了一个‘O’。   这位新来的矿产专家处事风格居然如此狂野。   飞行器冲到哨卡门口,一个急刹,楚辞还没说话,便被一根冰凉的枪管抵住了额头。   巡逻的军雌三两围住飞行器,他们挑了挑眉:“阁下,擅闯的罪名可不轻,这里可是军事重地。”   并非所有的军雌都像诺维尔那样清冷守礼,巡逻的军雌级别不高,是这次不够资格上战场的预备兵,里头不少是缺乏文化课的痞子,他们嘻嘻哈哈看向楚辞:“如果你没有准备好能被接受的说辞,就请去监狱度过余生吧。”   “长得还行啊,监狱中有不少雌雌恋的兄弟,你要不考虑一下。”   说话间,其中一个拉开车门,想要将楚辞反剪双手绑下来,在触碰到楚辞肩膀的瞬间,楚辞调开了光脑上的身份证件。   楚辞握着光脑,将证件的正面显示出来:“请各位慎重发言。”   他面沉如水,表情冷的掉渣,巡逻的军雌居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力,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楚辞单手持着证件:“我是A级雄虫,诺维尔少将的雄主,现在我申请进入医院探视我的雌君。”   军雌:“……”   他们齐齐沉默。   在他们吃惊又疑惑的眼神中,楚辞冷冷地问:“这是能被接受的说辞吗?” 第42章 无光无氧   一只雄虫出现在了荒星。   一只高等级的雄虫出现在了荒星的医院。   一只高等级的雄虫现在了荒星的医院,并且被他们用枪管抵着脑袋,还被威胁要把他丢到监狱里感受雌雌恋。   军雌们:“……”   他们很想穿越回几分钟前,一枪崩了口出狂言的自己,楚辞这种等级的雄虫,受到了这样的冒犯,是完全可以把他们全部扭送雄保会,让他们付出成百上千倍的惩罚的!   几只军雌两股战战,小学生一样站在楚辞的飞行器前面,巴巴握着飞行器:“……阁阁阁阁阁下,我们知道错了,能不能放过我们?”   楚辞无意与军雌们过多纠缠,他晚一分钟到诺维尔身边,诺维尔就多一分危险。   他从飞行器上跳下来,烟灰色的风衣划出狭长的弧度:“去找你们的长官报备,我需要见到我的雌君。”   “好好好好,您请,您请。”   看楚辞没有过多追究的意思,军雌们连忙请他入内,全程点头哈腰,然后马不停蹄地帮他办手续。   远处的办事员瞪大了眼睛。   他刚刚发完了一条短信,手中的光脑还留在短信发送界面,收信人是顶头上司林秘书:   老大!不好了!您刚刚派过来的技术专家被抓了啊!他非要冲军部医院的卡,军雌说要他去医院雌雌恋了,怎么办啊,我们要不要救他啊!   林秘书正在开会,脑子糊的不行,回复道:“啊,什么情况啊?”   楚辞是A级雄虫,地位比少将都高,谁想不开抓他啊,找死吗?   光脑响了一声,将办事员拉回现时,他看了眼光脑上的回复,又看了眼前面大步流星的楚辞:“……”   他木然打字:“没事了。”   林秘:“?”   几名军雌领着楚辞穿过狭窄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甜,亮了雄虫的身份后,手续办的飞快,很快便有工作人员领着楚辞找到了一间狭小的单间病房,门前挂的病例单上写着诺维尔的名字,工作人员刚想敲门,楚辞挥手制止了他。   他生出了一种近乡情切的感觉。   诺维尔在房间里面,只隔着厚厚一道铁门,他们分别还不到半年,秋棠的花还来不及开落三季,但是楚辞却感觉他们已经分开了很久很久。   他伸出手,翻了翻那张病历表。   很多,很杂,密密麻麻的项目一项挨着一项,不需要仔细去数,也知道诺维尔这几天遭了多少罪。   他的心脏密密麻麻地痛起来,轻微但持续,像有蚂蚁在咬。   楚辞将手放在门把上,轻轻拉开,医护人员想通知诺维尔他的雄主来了,楚辞竖起手指,微不可闻地嘘了一声。   诺维尔靠着床靠,合着一双眼睛,像是睡着了。   楚辞把铁门关上反锁,将一众医护人员挡在外面,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诺维尔身边。   诺维尔微微蹭了蹭身边的楚辞,他像是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不自觉地往楚辞这边靠,最后微微一歪,枕着楚辞的肩膀,将整个脸埋在了他的肩胛中。   像是只在吸猫薄荷的猫。   楚辞的手虚揽着诺维尔的肩膀,一下一下替他梳理起打结的长发。   在他来这里之前,楚辞设想过很多次他们见面的场景,那时他坐在星际飞船上气得牙痒痒,又没有信号玩不了手机,就一边一边地看诺维尔给他发的消息。   什么叫“如果雄保会找您”,什么叫“请您接一下电话?”   诺维尔当然知道雄保会要找楚辞,也知道找他干什么,无非就是废雌君,取雌侍,这种消息楚辞看都懒得看,但这种情况下,诺维尔叫他接电话?   楚辞磨牙,诺维尔这只傻虫子就是学不乖,出征前还敢扑过来吻他,还敢请求他不要理雄保会,短短半年,又缩回去了?   他想等他们见面的时候,他要先摁着诺维尔质问为什么发那样的消息,诺维尔肯定支支吾吾答不出来,然后他要这样那样的欺负他,然后在意乱情迷之时吓唬他,问他是不是不想当雌君了,如果不想他就给别人了,然后在诺维尔茫然无措的时候笑笑,说‘我骗你的’。   但是等他真的到了这里,诺维尔靠着他睡觉的时候,所有的计划都失败了。   六个月不见,他的雌君憔悴了太多。   域外战场上风餐露宿,作息饮食极不规律,加上繁重的任务和身体上的伤害,诺维尔的眼下有厚重的乌青,缎子似的长发松松垂下来,他疲倦地靠在楚辞身上,依赖又眷恋,像是倦鸟终于还了巢。   这种情况下,楚辞该怎么质问他,该怎么吓唬他,又该怎么欺负他呢?   他舍不得欺负。   坐着睡觉的姿势是很累的,楚辞往诺维尔身上掂了两个靠垫,帮他调整成了躺姿,但诺维尔睡的极不安稳,不住地往楚辞这边靠,拉着他的衣摆不松手,还发出轻声的呓语。   楚辞俯下身子,凑近听。   诺维尔在说:“我不知道。”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先是说“没有”,又说“不是”,中间夹着好几句“我不知道”,到了最后,他又说“不要。”   楚辞很少听见他说不要,除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楚辞把他欺负过头了,诺维尔也心知肚明雄虫不会在这种时候怪罪,才会说上两句‘不要’。   在其他的时候,面对楚辞他是最端庄的雌君,谨慎地遵从着雄虫的一切要求,面对艾尔文他是最得力的下属,完美的执行着每一项任务,即使想要楚辞不接雄保会电话,他的语言也是含蓄的,带着一种‘好商量’‘有余地’的味道,楚辞从没有听他直白的表述过“我不想”“我不愿”或者是“我不要”。   在他揉着诺维尔的长发沉思时,医护人员推门而入,本想开口说话,却在楚辞冷肃的目光中闭了嘴,最后对着楚辞打了两个手势,问:“您能和我出去一下吗?”   他是来通知的,说调查组传召诺维尔配合调查,需要少将过去一趟。   楚辞自觉公务范围不该过多打扰,于是点头,但诺维尔还在沉睡,而且极不安稳,他便试图商量:“有什么很紧急的事情要问吗?能不能让他多睡一会儿?”   面对一只温和有礼的高阶雄虫,很少有雌虫能拒绝他的要求,医护为难的挠了挠头发:“其实也没什么要问的,两个小时前已经问过了,但调查组那边不好回绝。”   楚辞眉头一跳:“两个小时前已经问过了?那为什么还要问?”   有什么消息是两个小时前不能问,却要拖到现在来问的吗?   医护陪笑:“我也不知道。”   楚辞看着他没说话,的脑海中缓缓升起三个字:“车轮战”   这也是现代审问的常用技巧,一遍又一遍地要求犯人重复他曾经说过的话,不停的施加压力,暗示他们‘你上次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接到了新的消息’‘可是你的战友有不同的说法’,以此击溃嫌疑人的心理防线,逼迫他们说出真相。   楚辞问:“他们觉得诺维尔说了假话?”   医护哪敢接这个话,打了个哈哈:“您说笑了。”   楚辞了然。   对于一个疑似叛国,和叛逃上将有密切联系的犯人,这样的手段当然无可厚非,但将这种方法运用在他的雌君身上,楚辞绝不接受。   他从椅子上拿起大衣,将衣带一丝不苟的扣好,又对着镜子微微整理仪容,道:“诺维尔在睡觉,不方便去,我是他的雄主,让我去吧。”   医护惊异地看着他:“阁下,这不符合规范。”   开玩笑,这可是一个A级的殿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审讯他?   楚辞显然没给他拒绝的余地,径直绕过他往前走,医护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带路:“您慢一点,右转,对对对,就是那个铁门。”   他推门而入,看了一眼对面的三个调查官,坐到了审讯椅上,然后垂眸看了一眼耷拉下来的两个手铐,将手放了上去,问:“要扣上吗?”   这手铐为了防止雌虫挣扎逃脱,是用精铁打造的,足足七八斤重,而且没有皮革保护,医护看了眼雄虫裸露的一截腕子,这东西要扣上去,能将雄虫的骨头压出毛病,然后隔天雄虫就能将他们告上法庭,连着医护带调查员一起被拖回主星问罪。   他苦笑:“不用不用,当然不用。”   马修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传召的是诺维尔,却来了另一个高挑清俊的虫,不由问:“这位阁下,您是?”   楚辞道:“我是诺维尔的雄主。”   医护满头大汗,生怕马修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在楚辞身后比了个大大的‘A’。   这是一位A级的殿下,你们小心一点!   马修和其余两位调查官对视一眼,都有些迟疑。   一位A级的殿下,怎么会在戒严的情况下来到鸟不拉屎的荒星?   楚辞道:“我是来看我的雌君的。”   他抬眼看向马修:“我知道各位任务紧迫,但诺维尔精神海状况很差,经受不起刺激,而且他依旧还是帝国少将,群星的肩章还别在身上,也没有经过正式定罪,等我让他的精神海稳定一下,各位再问,如何?”   其实马修等人也是病急乱投医,迫于调查死线的压力才出此下策,正常情况下,他们确实无权折腾精神海危重的少将,被楚辞这么一点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当然,您说的对。”   他们奉承了楚辞两句,又提醒道:“星网上群情激愤,上级也下了最后通牒,诺维尔没办法用常规手段测谎,阁下,如果在死线之前没能得出调查结果,他还是要上中央测谎仪的。”   楚辞一顿,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知道,这一切不会发生。   医护重新迎上来,带着尊贵的阁下往回走,他忍不住偷偷打量楚辞,只觉得这只雄虫实在特殊。   一位A级的殿下不远万里奔赴荒星,只为了替他等级跌落的雌君挡一挡调查组的责难吗?   他有点恍惚,领着楚辞走到了病房门口,他们先前走的急,大门没有关死,留了细细一条缝。   楚辞将手覆在铁门上,没推。   诺维尔在里面说话。   他拿着对讲机,声音沙哑:“您好,请问我有新的消息吗?”   隔了五秒钟,他又问:“请您确认一下,我的雄主楚辞,有给我消息吗?”   这一次的沉默格外漫长,过了很久很久,诺维尔才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将老式对讲机放在的铁质的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碰撞音,然后坐在了床沿,开始无声地仰望那扇狭小的窗户。   没有光脑,没人说话,在这处水泥砌成的冰冷房间里,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仰望帕米尔灰蒙蒙的天空。   医护转头,楚辞依旧用手贴着金属大门,他一动不动,脸上没有表情,气氛凝重的像大雨前的乌云。   片刻后,他听见楚辞开口,声音冷淡地如一摊死水,里头却仿佛蕴育着无边的风暴,似乎要将人一把拖下,纠缠到无光无氧的深渊。   楚辞问:“你想知道我有没有接雄保会的电话?”   “那就现在来问我。” 第43章 别怕   诺维尔的动作顿住了。   他依旧望着窗户没有动, 有些迟疑,又有些不敢置信, 手指揪紧了床单, 将被子掐出一道一道的折痕。   楚辞也没有动,他站在门后维持着刚才的动作,表情冷得像冰, 整个人如同一尊风化的雕塑。   过了许久, 诺维尔才机械一般转过脸,将视线落在了那扇厚重的铁门上, 嘴唇微微蠕动,但一个字也没说。   他不说话, 楚辞就陪着他僵持,直到诺维尔站起来,将手轻轻按在了门上   楚辞按着另一边的门,没动。   他们隔着六个月的光阴, 一扇冰冷的铁门,将掌心紧紧相合。   诺维尔如坠梦中,他睡的不甚踏实, 精神海的问题让他头疼欲裂,各种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转, 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于是他垂下眸子, 梦境一般呢喃道:“……雄主。”   “……是梦吗?”   楚辞一把拉开大门, 让老旧的承轴发出吱嘎一声闷响,险些撞到旁边等候的医护, 他挤进诺维尔的房间,反手哐当摔上大门, 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冷脸,在诺维尔讶异的眼神中拉着雌君的肩膀将他按入怀里,然后收紧了手臂。   楚辞的动作急躁且粗暴,像在确认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左手箍着诺维尔的肩膀不让他动作,右手按着他的后脑抵在肩胛,胸膛紧紧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很紧,很用力,勒得骨头都发涩发疼。   但诺维尔感到很安全。   真是让人奇怪,雄虫往往是最不安定的那个因素,是让雌虫遍体鳞伤,失去安全感的罪魁祸首,而楚辞的动作绝对算不上温和,他处在发怒的边缘,在那个一点就炸的临界点,也是雌虫最惶恐,最惊惧的时候。   但诺维尔在这份疼痛里,久违的感到了安全。   他伸手回抱楚辞,用脸一下一下蹭着雄虫,心脏里的酸涩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紧紧依靠着楚辞,像要从他身上汲取某种力量,连带着眼眶也有些发红。   当没人在乎的时候,要维持淡然的表情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一旦被拥抱了,这些微不足道的情绪就会难以抑制地爆发出来,汇聚成汹涌的山洪。   虫族是这样的,人类是这样的,生物总是这样的。   诺维尔也是这样的。   他用手背狠狠擦过眼角,沉默寡言的少将不擅长处理这些让人难堪的情绪,于是埋在雄虫身上不愿意说话。   楚辞将他扒拉出来,推到床上坐下,然后挑起他的脸,端详着:“我看看?”   他用手指摸过诺维尔泛红的眼角,又心疼又好笑,最后蜻蜓点水地在上面吻了一下:“对自己下手这么重?嗯?”   诺维尔摇头。   他觉得这种表现很丢脸,军雌以冷静从容著称,在雄虫最凶狠的鞭子底下也能维持住端庄的表情,但他却在楚辞面前屡次失态。   他推了推楚辞的肩膀,想让他背过去或者离开,留他收拾一下过分泛滥的情绪,免得再做出出格的举动。   但等楚辞果然站起来,出了门,他又空落落的难受,甚至让本来就泛滥的情绪更加泛滥。   这两种互相撕扯的感觉很不好受,诺维尔又擦了一把眼角,听见了楚辞叹息的声音。   雄虫去而复返,手中拿着油膏类的药物,由于诺维尔陷入了精神海混乱,他的治愈能力也很大程度上被抑制了,楚辞托着诺维尔的脸让他别动,然后用棉签蘸取药物,小心地点在了他的眼角上。   “别揉了傻虫子,你想变成兔子吗?”   药物冰冰凉凉的,眼周皮肤细嫩,棉签涂上去有点痒。   对军雌而言,在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口上用药是很离谱的事情,诺维尔垂下眸子,道:“明天就好了,不必去管它。”   楚辞没搭理他的推拒,依旧蘸了药膏点上去,调笑道:“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啊诺维尔,你可是我一个A级雄虫的雌君啊,我为了你从主星冲过来,门外多少医护巴巴看着呢,你怎么能破相呢?”   这调笑不说还好,一说,诺维尔微微抿唇,像是顿住了。   诺维尔很白,平常的肤色就像暖玉一样,此时受了很重的伤,失血过多,便显得越发苍白。   他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其实您不该来的。”   楚辞放药膏的手一顿。   他其实有点想发脾气,想要骂人,或者干脆把诺维尔拖到床上这样那样一顿,省得他一见面就说气人的话。   但诺维尔伤的这样重,楚辞也发不出脾气,他将药膏收进抽屉,嗯了一声:“为什么我不该来。”   诺维尔道:“您应该知道,我的等级跌落了。”   这话他在光脑里避而不谈,此时却不得不摆在明面上说。   等级跌落,军权被削,成为疑犯,也许将要面临牢狱之灾。   诺维尔没说全,只留下了等级跌落,算是全了最后的体面。   虫族是好战的种族,等级决定了战力和繁衍的能力,故而几乎一切都与等级挂钩,军衔,荣誉,地位,甚至是……需不需要让出雄主。   一个B级的雌虫,无论如何没法坐稳A级雄虫雌君的位置。   诺维尔维持着淡漠的语气:“雄保会应该已经联系过您了,我资格不够,会自请降成雌侍,他们应该为您准备了一本名单,里面都是合适的雌虫。”   楚辞背对着他,似乎突然对整理药剂盒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他像玩乐高一样将那堆东西堆起来倒过去,道:“嗯,继续。”   毫无波动地说出上面那段话已经耗干了诺维尔的勇气,但是楚辞要他继续,于是他伸手揪住了床单,尽量平静地说:“您英俊多金,年轻有为,平和细致,不会有任何一直雌虫拒绝当您的雌君……”   诺维尔将哽咽吞回去,接着道:“您可以在名单里慢慢挑选,直到挑中了满意的为止。”   楚辞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忽然问:“那你呢?”   诺维尔骤然被他反问,顿了一瞬:“什么。”   楚辞站起来看向他,琥珀色的眸子幽深暗沉:“不会有任何一直雌虫拒绝当我的雌君,那你呢,你愿意当我的雌君吗?”   诺维尔露出一个虚浮的苦笑:“您说笑了。”   楚辞接着整理药盒,让手上一直有事情做,只有这样他才能忍住把诺维尔按在床上揍一顿的冲动。   他反问:“你觉得我当时为什么要和你结婚?因为你的财富多,等级好,军衔高?”   这实在是一个太明显的问题,诺维尔几乎没有思考,便点了头:“当然。”   楚辞一条一条和他盘:“当时向我提交婚姻报告的雌虫中,你不是财富最多的,许多财团的继承人也在我的候选列表中;同样,S级虽然少见,但A级的雄虫更少,只要我想,有许多的S级供我选择;至于军衔,我从未用少将雄主的身份作威作福,甚至林秘书是你曾经的手下,都是我和群星集团建立联系后才知道的,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因为这些原因娶你?”   于是诺维尔沉默了。   财富,等级,军衔,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东西,如果这些楚辞都不需要,那他能给出什么呢?   楚辞忍不住了,他一把推开药盒,冲过去把诺维尔按在床上,然后伸手扯他的脸颊,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两下,咬牙切齿道:“因为你是一只漂亮的笨蛋傻虫子!”   在这段诺维尔不在的时间里,楚辞一遍遍回忆他们曾经的经历,明明是对热恋的小情侣,摸不到见不到,荒星的信号差的让人怀疑服务器是苹果发电的,连视频都不行,楚辞不得不变得像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每天摸着‘相册’怀念‘老伴’。   也正是在回忆的时候,楚辞想起了这一世第一次看见诺维尔的时候。   那时他刚刚成年,从保育院出来不久,除了被养的娇矜了些,还没有那么多不良的习惯,他翻看着雄保会发给他的照片,一张一张,感觉索然无味。   那么多的候选人,等级大差不大,财富只是一串数字,军衔和经历也只是简介上小小的标记,楚辞就翻他们的照片,所有的雌虫都在假笑,有的是紧张但故作矜持的笑,有的是裂开嘴角强装元气的笑,一张又一张,力求给雄虫传递‘我家教良好’‘我活力爱笑’‘我勤俭持家’这样的信息,楚辞甚至怀疑他们的笑容有固定的角度,将嘴截下来复制粘贴,可以套在每一张照片上。   直到他看见了诺维尔。   漂亮的雌虫眼神空茫,嘴角微微抿着,显得涩然又无措。   楚辞当时想:“这真是一只傻虫子。”   所有的雌虫都知道伪装,起码要在发给雄虫的照片上伪装,这只雌虫却发来了一张如此寡淡的照片,什么雄虫会喜欢这样木讷无趣的雌虫呢?   楚辞会喜欢,他觉得很可爱。   不伪装,不做作,不掩饰,就那么平静地望着镜头,楚辞却觉得他漂亮可爱的发疯,银白的长发可爱,苍青的眸子可爱,就连眸中的那点无措都那么可爱,他几乎没在考虑其他候选人,直接点了同意。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看一眼诺维尔的等级,财富,军衔。   对于生来就拥有一切的雄虫而言,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时的楚辞还没想起来人族的事情,他凭着本能选了诺维尔,事实证明,这种本能的选择比各种利益纠葛后的选择更加正确,楚辞清醒后和诺维尔相处几月,他没有了雄虫的任性和自我,拥有了人族的冷静和克制,却依旧觉得诺维尔很可爱。   怔愣的样子可爱,沉默的样子可爱,就连犯倔的样子都可爱。   可爱到让他想把人圈住,直到怔愣变成羞涩,沉默变成委屈,犯掘变成唇齿间压抑不住的喘息。   他以为的先婚后爱,是早已注定的一见钟情。   楚辞说的咬牙切齿,还将人一把按倒了床上,一副发怒的样子,诺维尔看着他,有点无措。   “因为你是一只漂亮的笨蛋傻虫子”短短十四个字,但只有‘漂亮的’三个字勉强算优点,‘笨蛋’和‘傻’听上去怎么也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   雄虫会因为一只雌虫‘笨蛋’和‘傻’而想要娶他做雌君吗?   显然不会。   他苍青色的眼睛固执地盯着楚辞,想要他给一个解释。   楚辞不想给解释,因为这种事情说不清楚,诺维尔被虫族的规矩压制的太过,他好像觉得只有达到了某种标准,才有资格去搏一搏雄虫的喜欢,但喜欢这种事情那里有标准呢?   有人就是喜欢香菜,但也有另一拨人沾了一点点也吃不下,有人就是只吃五仁的月饼,但也有人讨厌的发狂。   有那么多雄虫不喜欢诺维尔,觉得他木讷,冷清,无趣,但楚辞就是喜欢,他从几千张照片中一眼挑中了诺维尔,喜欢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他长久的不说话,诺维尔便主动偏过头垂下眼,他主动开口:“很抱歉,我不该这么问。”   楚辞一手捏起他的下巴,将他抵在床沿上,掰正脸,然后对着他开合的唇瓣咬了上去。   诺维尔瞬间哑了火,没声了。   果然,想要这只傻虫子的嘴说不出气人的话,就得用什么把他的嘴堵上。   六个月不见,对雄虫信息素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少将被迫承受着雄虫的吻,修长的脖颈高高仰起,他晕晕乎乎,口中只剩下含糊的气音,崩溃的精神海在雄虫小心的引导下渐渐平缓,虽然没能复原,但堪堪止住了下滑的趋势。   雄虫已经熟练掌握了‘惩罚’雌虫的办法,楚辞又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吊得人不上不下,诺维尔睁开一双犹带水光的眸子,有些崩溃地抬手去搂楚辞的脖子。   他们分开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诺维尔太想念楚辞了,思维想念,精神海想念,其他地方也想念,先前还可以压抑着情绪和楚辞纠结‘娶雌侍’‘换雌君’‘等级跌落’,但现在他什么也想不到了,只想就这么和雄虫紧紧相贴,溺死在他怀里。   楚辞推开他的手,凶道:“不准搂,我让你搂了吗?”   诺维尔看着他,眸子里有点委屈。   楚辞色厉内荏,他也很想把傻虫子弄进怀里哄一哄,但有些事情不解决永远是定时炸弹,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抑制的很辛苦,但还是绷着一张冷淡的脸,问他:“你真的想要我换雌君?”   诺维尔脑子混沌一片,看着楚辞唇瓣开合,像是要说什么张口就来的屁话。   楚辞微微一动,让他把声音吞回去,然后凑过去,在他的耳边警告:“给我想好再说。”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低沉:“如果我换了雌君,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诺维尔苍青色的眸子转过来,仿佛在消化楚辞在说什么,愣愣的样子像只乖巧等撸的猫。   楚辞硬下心肠,一条一条和他数:“如果我换了雌君,你的别墅要换人来住,三三要叫别人雌君,我会把你从你的房间赶出去,腾给别人,你再也不能和我睡在一起,也不能搂我的脖子,只能去一楼的杂货间睡,甚至杂货间都不是你一个的,以后我还会娶七八十来门雌侍,他们都会和你挤杂货间,而且,无论你的精神海崩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管你了!”   这对楚辞而言已经是很严重的威胁了,再重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但这对虫族的雌虫而言,只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诺维尔顿住了,连身上的难受也感觉不到了,楚辞以为他终于要说‘不’,但诺维尔恍惚半响,欲言又止几次,居然撇过脸,很轻的呢喃了一句:“本该如此。”   楚辞肺都要气炸了。   他在脑子里骂骂咧咧:这个刀砍不进水泼不进的傻蛋,这个墨守成规不知变通的蠢货!这个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天到晚就知道气他的混蛋!   楚辞处于某个暴走的临界点,再呆下去他真的要说出无可挽回的话了,于是他径直抽身起来,也不搞完最后一点事情,扯过床头的风衣就开始系腰带。   诺维尔的手指动了动,擦过楚辞的腰侧,似是依赖,似是挽留,但最后什么也没做,垂在一边不动了。   楚辞暴躁的不行,穿错了两颗扣子,他粗暴地系上最后一颗风纪扣,然后抽过腰带,大力勒紧系好,砰地一下拉开门,给办事员打字发消息:“过来接我。”   诺维尔没有动。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体贴周到的模范雌君,他应该立马起身,接过雄主的风衣,为他穿上扣好,然后恭谨的送他出门。   但是诺维尔没有动。   他蜷缩在床上,医院的床是很小的单人诊疗床,前线物资紧缺,床板上只垫了薄薄一层棉絮,睡上去有些硌人,他侧着身子缩在被子里,半张脸埋在并不柔软的枕头上,连呼吸都变的轻微。   楚辞已经走到了门外的走廊上,长靴将地板踩的吱吱作响,鬼使神差的,他回头看了一眼。   这方狭小的囚室吊着盏老旧的白炽灯,光芒惨白刺眼,像实验室或者审讯台上的灯光,墙还是清水泥的,没有涂漆,和窗外那一方巴掌大的天空一个颜色。   诺维尔盖的被子也是惨白的,是那种医院里浆洗过和多次,已经起球发毛的被子,他睡着排骨架的铁艺床,铁架生锈掉漆,变成了脏兮兮的灰黑色,比窗外的天空还要暗淡。   在这样一番惨淡的色彩里,诺维尔那头漂亮的银发也显得暗淡,整一副灰白破败的景象。   楚辞停下脚步。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拧成了深深的沟壑。   他想:这不应当,不该是这样的。   诺维尔就算冷淡了些,木讷了些,也从来不是这样的,他银色的长发应该像月光那样皎洁,他苍青的眸子应该像松柏那样坚韧,而不是在这样一方病床上,像一颗枯死的树。   楚辞叹息一声。   他的火气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了。   对着这样的一个诺维尔,这样一个苍白的,脆弱的,随时要枯死一样的诺维尔,楚辞该怎么生气呢?   他翻出手机告诉办事员不用来了,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回去。   诺维尔的精神海一团乱麻,连带着五感也下降了,他侧躺在床上,一身不吭地埋在被子里,丝毫没注意到楚辞的靠近。   楚辞伸出手,从背后抹了把诺维尔的眼睛。   湿的。   这只虫子的情绪那样内敛,连泪水都落的无声无息。   楚辞跨上床,从背后将诺维尔抱进怀里,揉了揉他的长发,然后俯下身子亲了亲他的脸颊,又吻了吻他的通红的眼尾,刚刚擦的药彻底没用了,这回又要从新擦一次。   他将下巴搁在诺维尔的头顶,形成了一个环抱的姿势:“你其实也不愿意的吧?”   不愿意被降级,不愿意被换雌君,甚至不愿意楚辞走出这个门。   但为什么不说呢?   诺维尔被他圈在怀里,枕着楚辞的胳膊,轻声说:“您有看见我的诊疗单吗?”   楚辞嗯了一声。   门口就是,他翻过了。   诺维尔:“那些价格加起来的数字,您有算过吗?”   楚辞没算过,自从来了虫族,他几乎没在意过款项了。   诺维尔又道:“我是败军之将,我的小叔叔,艾尔文上将被认为叛逃,而我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一军的所有嫡系,我,林恩,以及各阶的尉官,都会集中接受审判。”   “如果调查没有结果,我将接受中央测谎仪的判决,在那之后,我连B级都保不住。”   楚辞无声搂紧了他。   诺维尔接着道:“在您来之前,我也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我在星网上风评极差,我是叛徒,是敌军的走狗。”   “曲奇网站上有一个投票,97%的雌虫认为我有罪,46%认为我应当被发配荒星,32%要求将我直接处死。”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藏在被子里的手却抖个不停,诺维尔不想将这些血淋淋的东西放到楚辞的面前,所谓‘等级跌落不配当雌君’只是一个明晃晃的遮羞布,为了保全他在雄虫面前最后的体面。   和这桩桩件件,尖刀一样惨烈的事实相比,等级跌落又算的了什么呢?   但现在,他不得不将这柄尖刀朝向自己,将这一切扒开,将这些腐烂的,流脓的疮口给楚辞看。   他说:“我没有办法再当您的雌君了,各种意义上的不配,我会为您招来耻笑的。”   这只傻虫子根本不知道他故作镇定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垂眸的样子有多可怜。   楚辞将手塞进诺维尔抖个不停的手心里,与他十指相扣:“你不会。”   他将自己的雌君翻过来,扣着他的肩膀塞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像在哄一只委屈的虫崽。   “他们觉得你是叛徒,但我知道你不是。”   “我付得起治疗费,你应该看看我现在多有钱。”   楚辞将光脑放到他面前,自从上次二测以来,他手里的股票一路疯涨,加上伊西斯追加的私人投资,楚辞的财富已经和诺维尔转赠前相当。   他在诺维尔怔愣的目光中凑过去亲了亲,动作轻柔又温和,如同捧着一块珍贵的宝物:“我不在乎你是S,是AB,或者CD,我统统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星网上的民众怎么想,不在乎他们会不会耻笑我。”   诺维尔看着他,绿眸子写满了疑惑。   如果这些雄虫都不在乎,那他在乎什么呢?   楚辞的心脏一牵一牵的疼,肺腑都要疼碎了,如果他没来,这只漂亮的傻虫子要怎么挨过这痛苦的光阴?他珍而重之的牵着雌虫,将声音压的又亲又温柔:“我在乎你,诺维尔,我在乎你是怎么想的。”   “你想要我换雌君,想要我娶雌侍,想要我从此放开你的手,去牵另一个人的手吗?”   楚辞的声音那么的低沉惑人,像诱拐无知少年坠入深渊的恶魔,他伏在诺维尔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问他:“你想吗?”   在诺维尔受到的教育中,雌虫是不能对雄主说‘不想的’,他们不应该那么的有个性,不应该忤逆雄虫的意思,或许诺维尔最开始也不是这样谨小慎微,但日复一日的伤害让心上的疤都结成了铠甲,仿佛只有这样循规蹈矩的遵守着,才能避开那些不知来处的伤害。   但楚辞想要脱去这层铠甲。   他想要剜掉那些陈年的腐肉,清除那些淤积的脓液,让结痂的伤口重新愈合,他要将雌虫从那副安全的盔甲里逼出来,然后指着外头的阳光雨露,说:“看吧,说‘你不想’‘你不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辞问:“你想吗?”   诺维尔像是崩溃了,他遭遇了那么多的事情,精神海本就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接触了楚辞的信息素还没能做到最后,他将额头抵在楚辞的胸口,大幅度地摇着头,一句又一句的说:“不,不,不要……”   楚辞安抚地摸着他的脊背,轻声追问:“不要什么?说出来。”   “不要娶雌侍……”   楚辞点头:“嗯,不娶。”   “不要换雌君……”   楚辞点头:“嗯,不换。”   “不要放开我的手……”   楚辞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嗯,抓住了。”   他郑重的保证,像是在许下什么牢不可破的誓言:“我不娶雌侍,不换雌君,更不会放开你的手,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   诺维尔筋疲力尽,他比经历了十场审问还累,最后靠着楚辞的肩膀,沉沉地睡过去了。   自从艾尔文上将出了事,诺维尔常常做噩梦,一做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冷汗淋漓地醒来。   他会梦见冰冷的刑椅,梦见中央审讯室巨大的测谎仪,那些连接的磁极贴片和金属管道,但这一回,他睡的很安心。   他枕在楚辞的怀里,雄虫的信息素萦绕在身边,让他想起遥远主星的那个懒虫沙发,还有桃子味洗衣剂的味道。   楚辞不想看星网,上头铺天盖地的战败消息看的他都抑郁了,荒星这边的真相还没公布,群众已经急着对上将口诛笔伐,同时也牵连了诺维尔,他们将诺维尔的过往战绩贬的一文不值,质疑他是不是受了艾尔文的提携,走后门加入的军队。   他们提起了诺维尔进教管所的经历,并一脸遗憾的表示:“为什么这种叛徒没有死在那里?”   明明教管所是每一个雌虫的噩梦,是根本不该存在的地方,但在真相还未查明前,大批的雌虫依旧这样恶毒的诅咒着同胞,肆意发泄着情绪。   更有好事者扒出了楚辞曾经用过的社交账号,在上面留言@他,稍微有些教养的要求他将诺维尔扫地出门,另一些则在下面起哄,要求楚辞鞭笞折磨诺维尔,并将视频公布的星网上。   他们凑在下面出主意:“展开翅翼再抽,那样疼。”   “往翅囊抽吧,最好用鞭子的尾风扫进去,那里的伤不容易好。”   “嘿嘿,雌虫的恢复力太恐怖了,一定要让他佩戴抑制环!”   楚辞垂眸看了眼还在他怀里诺维尔,漂亮的雌虫消瘦了不少,脸也没什么血色,但还是很漂亮,安安静静睡着的样子乖巧的不行,像一只高贵的布偶,楚辞稍微动一下都心疼,更别提用鞭子的尾风扫进去。   他一键拉黑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然后在评论区设置了禁止评论。   然而星网上的评价只是一小部分,远征突然的失利吸引了所有的视线,楚辞在病房待了两个小时,听见了无数医护讨论这件事,他有点烦躁,点开光脑又关上,最后翻出来一个他早就不玩了的游戏。   太空大战。   这个号称‘雄虫精神力测试’特供版的游戏是个贼无聊的单机小游戏,透着一股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古早街机味,楚辞打到8000分就不想打了,但在现在这个静不下心来做事的档口,用来杀时间刚刚好。   他随便打打,死了就重开,最后擦着边打到了九千八,差一点破万的时候光脑弹了一条广告短信。   “帕米尔星跳蚤市场!每周六下午三点,欢迎各位到场选购。”   这颗星球虽然又小又破,但也是有居民的,由于运输困难物质匮乏,本地不少地方还保留这以物易物的优良传统。   楚辞披上风衣,想去看看能不能捞两盆绿植。   他被当时回头那一眼吓的够呛,天空是灰白的,房间是灰白的,连着蜷缩着的诺维尔也是灰白色的,好像一棵被夺走了生气的死木。   这房间死气沉沉成这样,显然是不利于养病的,谁对着一乌漆嘛黑的房间能心情好?   但是诺维尔还要接受治疗,军部又将这里堵的水泄不通,换不了房间,那搞两盆绿植来折腾折腾也算换心情了。   楚辞想着,就打算去参加这个什么‘跳蚤市场’,他围了条大围巾将虫纹包裹起来,先前办事员的那台飞行器还停在门口,楚辞跟着定位找过去,意外的发现市场还挺热闹。   帕米尔居民不多,跳蚤市场举办频率不高,一月一次,有点像镇子上的赶集,楚辞在里头转了一圈,意外的被一抹苹果绿吸引了视线。   那是一个懒虫沙发,和楚辞仓库里的那个有七层相似。   他之前嫌苹果绿颜色太跳,和他高贵典雅的家装格格不入,于是弃之不用,换了个银白色,和诺维尔的头发颜色相似,每天撸沙发的毛就像在撸诺维尔,但此时此刻看见这抹亮色,楚辞有一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虽然只离开了一天,楚辞已经开始想念主星的小房子了。   他和摊主商量价格,爽快拍下,又搜罗了两盆花几张地毯,都选的欢快明亮的颜色,然后大手一挥,让卖家帮他打包带上飞行器。   卖家承担了大部分的运输工作,楚辞就只提了两张地毯,他从大衣里伸出两根指头拎着它们,忽然闻到了一股很奇特的味道。   帕米尔星终年阴雨不出太阳,此处又比较拥挤,充斥着一股衣物阴干后的潮味,但这与众不同的味道很清淡,几乎一瞬间就吸引到了楚辞的注意力。   这味道和诺维尔有七分相似。   雄虫对信息素很敏锐,尤其对自己标记过的雌虫的信息素敏锐,这气味确确实实和诺维尔一脉同源,但略有不同,如果说诺维尔是初雨后的山峦,那么这味道就更加的厚重而历久弥新,有点‘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感觉。   楚辞皱着眉辨别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抓住了线索。   艾尔文!   这味道和诺维尔有七分像,却和艾尔文上将有九分像!   这个已经失踪的帝国上将的信息素味,怎么会出现在荒星的跳蚤市场里?   艾尔文现在就是台风眼,是所有风暴的交汇点,一旦找到了他,所有的谜团便迎刃而解。   楚辞将手中的地毯往卖家手里一丢,扔下一句:“麻烦帮我送到右边第三个白色的飞行器上。”,然后就匆匆拨开人群,冲着有味道的地方冲了过去。   帕米尔的跳蚤集市气味糟糕,于是那点冷淡的味道就越发不易察觉,眼看着目标要消失不见,楚辞一个急冲,从个摊位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前方人的披风:“你等一下!”   被他抓住的人回头,拽回了自己的披风,推了推眼镜,不满道:“阁下?”   他的身材很清瘦,眉眼漂亮但黑眼圈浓重,加上一副老式眼镜,和看上去像是睡不醒的面容,让楚辞想到了前世考清北的学霸。   楚辞低下头,将视线投向气味的来源。   那是……一颗蛋。   这个青年用一张柔软的毛毯裹着一颗蛋,他将蛋抱在怀里,信息素的味道正是从这颗蛋上传来的。   楚辞愣住了。   那气味如此浅淡,当然不是艾尔文上将本人,楚辞猜测可能是他留下来的物件,比如□□,皮带,甚至制服,他或许可以从信息素的残留判断艾尔文‘叛逃’的时期,如果这是一位卖家,他甚至把这个物件买下来,   但是一颗蛋?   楚辞问:“阁下……这颗蛋?”   青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楚辞这才发现他黑眼圈下有一颗泪痣,被眼镜的厚框挡住了,细看竟然有一丝稠艳。   青年举着那颗蛋:“这是我捡到的蛋,好像快要出生了,没父没母的我就捡回来养了……”   话还没说完,那颗蛋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青年伸出手,无情地镇压了这颗蛋仅有的反抗,他抓着蛋伸到楚辞面前,想要用蛋壳去碰他的手指:“你要帮我养吗?”   “不不不……”   一想到这颗蛋可能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楚辞就觉得烫手,他飞快缩回手:“不用了。”   “您是在什么地方捡到的?”   “哦。”青年慢吞吞的伸出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往东南45度角方向走五十公里,有一处废弃的民居。”   楚辞道:“感谢。”   那青年也点点头,捧着蛋离开了,只留给楚辞一个背影。   楚辞注视着他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转头跳上飞行器,打算开着飞行器去他指的地方看一眼,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在拉动操纵杆的瞬间猛的一顿。   该死的,他扯住披风的时候,那位阁下的后颈是没有虫纹的。   那是一只雄虫!   一只捧着蛋的,蛋上有艾尔文气息的雄虫! 第44章 我在   意识到青年的不同寻常, 楚辞径直跳下飞行器,可惜为时已晚, 那抱蛋的青年已经淹没在了茫茫人海, 不知去向。   “该死的……”   楚辞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方才径直扯下了青年的披风,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后颈, 反而是在上了飞行器的瞬间回想了起来, 就好像之前被什么屏蔽了一样。   这只雄虫有针对精神海的手段吗?   虫族关于精神海的研究从未停止,中央审讯室的测谎仪就是应用之一, 它的探针利用某种频率的波强行入侵精神海,然后扫描想要的答案, 同时也破坏了精神海的稳定性。   这是已经成熟的应用,还有大量的研究正在进行,比如伊西斯就投资了几个实验室用来研究精神波,如果青年手上类似的手段, 楚辞的恍惚可以理解。   他握紧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   还有青年报的那个地点,东南45度角方向50公里的废弃民居, 45度,50公里, 这么巧合的数字,怎么都像是临时瞎编的谎话, 一天当时却毫无察觉。   虽然大概率是谎话, 楚辞还是发动了飞行器,设置好位置, 往那个方向飞了过去。   帕米尔星球地处星系边缘,除了少部分地区宜居, 其余都是人迹罕至的荒凉地带,充斥着终年不化的高山冻土,楚辞一路过去,越走越荒,几乎看不见人烟,就在他笃定受骗了时候,前方居然真的出现了一栋长方形的房子。   楚辞将飞行器停下去,看见上面写着“帕米尔一号矿坑工人居所”。   这建筑异常陈旧,窗户破败掉落,门锁生锈,外表糊着煤渣一样的黑色粉尘。   他绕着建筑转了一圈,门口有个读卡器,还有群星集团的标志,楚辞想了想,从包里摸出印有‘矿产专家’四个大字的名片,放在了读卡器上。   滴的一声,验证通过。   卡扣向右划开,楚辞将手按在门上,轻轻一推,这门便向后划开了。   他环视一圈,屋子废弃多年,中间一张长条方桌倒擦的锃光瓦亮,楚辞上前一看,上头放着七八块鹅卵石大小的帕米尔宝石,旁边还铺了一层碎屑,这些宝石呈现乳黄色,品质低劣,色彩浑浊,中间有诸多棉裂,属于送都送不出去的那一类。   那个奇怪的青年把他引来这里,就为了送他两颗不值钱的宝石?   楚辞将宝石放在手中看了看,没看出上面的门道,等他将所有的碎屑一股脑倒进背包,忽然发现下头还垫了一张纸。   群星A区306脑科学实验室L-7F位。   这个地点给的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看着像是伊西斯的地盘,楚辞用光脑拍了一张传给林秘,让他去找找里头有什么,然后将纸张收进了背包。   他模模糊糊有了点线索,但连不成线,恍惚之间,楚辞仿佛又回到了高中课堂,他拿着题问清北预备役的学霸,学霸一通操作猛如虎,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堆鬼画符,然后潇洒地递给楚辞:“解题思路,拿去吧。”   楚辞:“……”   不到二十分钟,林秘书回了消息。   他直接给楚辞发了视频,将镜头对准了一个八面体状的金属装置,上头还留了几个接口,像是能和什么数据线链接在一起。   林秘道:“你给的那个地址确实是群星资助的一个脑科学实验室,这个座位的主人是我司的一位A级研究员,已经失踪六个月,四个月前我们报案了,警察封锁了他的座位,这是留下的唯一物证。”   楚辞问:“这个盒子是干什么的?”   林秘:“不知道,我们都打不开,也不知道这个接口是做什么用的。”   楚辞又问:“研究员是雄虫雌虫?”   林秘啧了一声,斩钉截铁:“当然是雌虫啊,我还让他给我泡过咖啡呢。”   说罢,他鄙夷地看了楚辞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吗,闲得没事改换身份来找工作玩啊?”   楚辞懒得多说,他问:“还有什么细节吗?”   林秘回忆了一下:“这个研究员长挺漂亮的,据说是中央研究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博士毕业生,还跟着艾尔文上将跑过横向课题,年纪轻轻却下落不明,可惜了。”   虽然林秘书信誓旦旦说是雌虫,但楚辞对他的眼神毫无信心,毕竟林秘是敢揪着楚辞的领子骂他小白脸,还威胁他,让他离少将的‘雄主’远一点。   楚辞和‘少将的雄主’随时都是负距离接触,要离远一点只能量子变态了。   楚辞扶额:“把资料发给我看看。”   林秘恼怒他不信任的眼神,但还是很快发来一叠资料。   和楚辞平平无奇、甚至要靠把前世的经历编进去才能拿到offer的简历不同,这个名叫曲夏的年轻人履历极其漂亮,中央研究院硕博不说,还拿了好些脑科学领域重量级的奖项。   他在中央研究院做事多年,后来被伊西斯高薪挖来群星,是群星脑科学领域的首席研究专家,和第一军做过六七个横向课题,楚辞将文件翻到最后,看他和第一军的联合签名,在铁画银钩的‘曲夏’两个字之后,那个稳重平和的字体,果然是艾尔文。   楚辞笑了一声:“不简单啊,他怎么搭上艾尔文这条线的?”   第一军的上将,屈尊降贵给个小小的研究员做责任人,怎么看怎么奇怪。   林秘挠头:“他来的时候就搭上了第一军的线,据说在学校里就认识,具体怎么认识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一沓都是文字资料,楚辞问:“照片呢。”   “哦,这里。”   荒星的网不好,光脑上的图片加载了两分钟,加载出来的瞬间,楚辞便笑出了声。   林秘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楚辞收起笑容,留下一句忠告:“林秘书,在你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前,你先挂个眼科吧要不。”   可不是每只雄虫都像他和这个研究员一样奇葩。   林秘:“什么玩意?”   楚辞没解释,啪唧一下挂了通讯。   光脑还停留在通讯界面,照片上的研究员带着厚框眼镜,抱着一叠书册,满满的书卷气,他的脸是略带稚气的类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不少,偏偏左眼下一颗妖异的泪痣,显得稠艳又锐利,将他那股好学生的气息冲的一干二净。   ——这绝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但如果艾尔文没有叛逃,诺维尔又是艾尔文的侄子,这个神鬼莫辨的研究员应该是己方角色。   楚辞决定回主星就去群星的脑科学实验室一趟,看看这个曲夏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他回到医院的时候,距离离开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医院的病床上空无一人。   楚辞随便抓了个医护问诺维尔的去向,他忧心调查组阴魂不散,非要在诺维尔精神海不稳的时候前来纠缠,好在医护给他指了指楼下:“就在那儿呢。”   楚辞从楼梯扶手的缝隙处,顺着三楼的天井往下看,医院中央摆了一块露天的屏幕,是那种早就淘汰的老式投影仪,正前方有一块发黄的幕布,连着最前排一人的光脑,正在播放什么。   夹杂着刺耳杂音的男低音传来,是法官在宣读审判表,楚辞听见了林恩少将的名字。   这是艾尔文余孽的庭前审判。   诺维尔还在养伤,没有参加,对林恩等人的审判则提前进行了,林恩和其他尉官被压着半跪在法庭上,他们脸色苍白军服破烂,颈部扣着抑制环,环系的极紧,刚刚够呼吸的样子,前额接的电极片连着测谎仪。   审判庭上的测谎仪比楚辞见过的大上不少,这是惩戒用的测谎仪,和医院的有所差别,一旦说谎引发报警,便会在电极片释放电流,让犯人当庭失态,以示惩戒。   楼下人多嘈杂,法官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也就是说,你无法证明你与艾尔文的叛逃无关?”   “最后进入艾尔文办公室的人是谁?是诺维尔吗?”   “你是艾尔文的嫡系,且与诺维尔走的极近,对不对?”   审判长面无表情地朗读着问题,像是没有感情的机械。   林恩一连答了好几个‘我不知道’‘不清楚’‘没有’,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像当时的诺维尔,测谎仪在红绿区之间波动,显示人物情绪波动较大,无法有效测谎。   审判长皱起眉头,合上稿案:“林恩,艾尔文叛逃时没有通知你,证明你已经是一枚弃子,你为何要负隅顽抗?”   这话不知什么地方惹怒了林恩,他陡然抬头,拳头捏在一起:“你他妈的——”   电极片发出刺眼的蓝光,旋即便是一声惨叫,林恩捂着额头倒在地上,咬着牙翻滚两圈。   林恩虽然玩世不恭,却也最注重仪容仪表,是军部少见的骚包类雌虫,但此时他跪在地上青筋暴起,汗水湿透背衫,表情狰狞恐怖,右上角的摄像头红灯闪烁,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这般狼狈的姿态被全网各角度直播,高清摄像头如果放大,甚至能看清林恩汗湿的毛孔。   毫无体面可言。   能让像来耐痛的军雌疼成这样,可想而知这惩罚有多痛多恐怖。   楚辞站在三楼向下看,一楼的诺维尔半个身子掩藏在楼梯的阴影里,从楚辞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幕布光照亮的一小节挺翘的鼻尖,在林恩翻滚的瞬间,捏紧了手心,垂下扇子一样的睫毛,悄无声息地后退两步,彻底藏在了楼梯的角落中。   楚辞都不用看,就知道诺维尔的手心又被他掐破了。   他掐的那么用力,比之前的每一次都用力,整个掌心都在微微颤抖。   然后他又恍惚间反应过来什么,强迫自己摊开手掌,将血擦在了里衣看不见的地方,然后背过了手。   楚辞向下的脚步一顿。   他意识到,诺维尔这个时候不想被别人打扰。   他是一种全然防御的姿态,所有的折磨都化为竖起的尖刺,融进浓黑色的阴影里。   有些事情注定只能一个人消化,诺维尔不想楚辞看见他这个样子。   楚辞叹息一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转身进了病房。   病房还是那么的灰暗破败,像末世的监牢,没有一点其他色彩。   楚辞将从跳蚤市场上搜罗来的东西一样样铺开,在水泥地板上铺上米黄色的羊毛地毯,在窄小的窗户上挂上纯白的丝绒窗帘,而后展开一张墨绿色的折叠桌,泡了一杯花茶,看了看,又将一盆开着零星小黄花的不知名绿萝摆上去。   绿萝枝叶舒展,细长的枝条托着圆滚滚的叶片,像托着一片片铜钱,在小小的花盆里开得热热闹闹,生机勃勃。   最后,楚辞拖来那个苹果绿的懒人沙发,放在了床边上,盘起一双过分修长的腿,整个人缩了进去。   然后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态,开始歪在沙发上看光脑。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诺维尔回来了。   在诺维尔推门的瞬间,楚辞闲适地翻过一页,旋即抬起脸,对着门口露出了一个随性的笑容:“晚上好啊,诺维尔。”   诺维尔愣住了。   冷色调的病房被各种温暖的色彩填充,漂亮的雄虫慵懒自在地摊在沙发上,信手翻阅着闲书,手中一杯热气升腾的花茶,听见开门的声音,他仰起脸,琥珀色的眸子盛着盈盈的笑意。   “晚上好啊,诺维尔。”   就好像那些战火与硝烟,折磨与痛苦从未存在,就像他之前下班的每一个黄昏,他推开大门,雄虫窝在苹果绿的懒人沙发上,仰头朝回家的雌君微笑。   这方冷灰色的囚室,却让他想到了多少光年之外温暖的家。   诺维尔鼻头一酸。   他走过去,半跪在雄虫面前,将脸埋进了楚辞的怀里。   “雄主……”   “雄主雄主雄主雄主……”   楚辞揉了他一把。   “嗨,我在呢。” 第45章 猫猫   诺维尔一头栽进楚辞怀里, 像小动物拱回窝,鸵鸟埋进了沙子, 楚辞好笑的揉了他一把:“学会撒娇了?嗯?”   楚辞还记得他几个月前油盐不进的样子, 比木头还要傻,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半点变通都不会。   鸵鸟和楚辞贴了好半天, 像是终于从雄虫那里汲取到了能量, 他端端正正跪坐起来,垂下眸子, 轻声叫了一句:“雄主。”   楚辞挑眉问:“有事瞒着我?”   诺维尔这样子看起来心虚极了。   诺维尔嗯了一声,将视线落在楚辞的右侧, 开始专心致志地盯那杯花茶:“我签署了中央测谎仪的知情同意书。”   楚辞一顿,问:“什么时候。”   诺维尔不看他:“……下周。”   考虑到诺维尔濒临崩溃的精神海,调查团将他的测谎安排在了最后,然而作为最后一个走进艾尔文上将办公室的人, 诺维尔的证词才是所以证词中最重要的,也只有他的证词,才能说明上将的叛逃与第一军的其他尉官无关。   诺维尔参加测谎, 林恩等人便可以提早松一口气。   楚辞长久的没说话。   诺维尔的头越来越低,手揪住了地毯, 力道大得像要把那些毛毛连根拔起。   楚辞连忙把他新买的地毯从雌君手里抢救出来,他松松出了口气:“好啊, 他们安排你什么时候回主星?”   诺维尔骤然抬起头, 苍青色的眼睛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情绪:“您不生气?”   雌虫擅自做出如此重要的决定,却没有通知雄主, 身为一家之主的雄虫居然不生气?   楚辞叹气道:“我生气啊,我放在心尖尖上的雌君要去遭罪, 我当然生气,但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得自己下决定。”   决定提前上审讯台解救同伴也好,拖到最后养好伤再上也好,这么重要的事情,楚辞无权为他作决定。   他揉了把雌君的额发,将正襟危坐着等待审判的傻虫子又揉到了怀里,才故作轻松的说:“反正你只要知道,不管你跌到了什么等级,B也好C也罢,D或者F也没关系,无论你什么时候回家,都可以像今天这样,冲过来把头埋进我怀里。”   明明没有喝酒,诺维尔却有些醉了。   雄虫的怀抱太过安全,淡淡信息素萦绕在他身边,比天下最好的佳酿还要醉人。   他埋在楚辞的脖颈处深吸一口气,像猫在吸猫薄荷,吸得飘飘然不知所在何处,最后揽着楚辞的脖子,忽然说了一句:“我们做吧?”   楚辞好险没把茶喷出来。   他咳嗽两声,掩着嘴巴吐掉呛到的茶,瞪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诺维尔,不敢相信这样‘放浪形骸’的话是从他冷静端庄的雌君口里说出来的。   楚辞:“咳……咳咳”   他擦了一把唇角的水渍,然后才道:“你说什么?”   诺维尔难得这样大胆直白,他双臂环抱在楚辞的脖子上,像无尾熊吊在了树上,小声但词句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做吧?”   他太想楚辞了。   信息素想,皮肤想,精神海想,哪哪儿都想的不得了,像鱼在渴望水,鸟在渴望天空……   之前的一次就没有成功,楚辞虽然回来了,但被扰的兴致全无,只是抱着他安慰,诺维尔那个时候大喜大悲没发现,现在回想起来,素了六个月,楚辞的那点触碰就如水落入油锅,火星坠入干柴,他根本受不了了。   今天更是如此,雄虫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用平淡的语句说着不平淡的话,诺维尔的心脏仿佛被柔软装满了,撑得那颗心脏涩涩的发痛,他再也装不下更多的情绪了,只想将他们彻彻底底的发泄出来。   他太想楚辞了。   诺维尔这么说,楚辞当然没有客气的必要,他本来就年轻气盛的,又不是柳下惠,于是说来就来。   地上新铺了地毯,柔软的很,倒也不拘泥地方,从地毯到懒人沙发,再到折叠桌,床,等两人渐渐收了力道,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诺维尔难得的直白大胆,也动作也比之前外放许多,透着一股不死不休的味道,他丝毫不在乎身体机能比之前弱了多少,还是楚辞率先叫了停,两人挤在窄小的单人床上,楚辞看着他湿透的额发,伸出手戳了戳雌君的额头:“真能闹腾。”   诺维尔抱住了他的手臂。   诺维尔筋疲力尽,楚辞稍微好一些,等雌君抱着手臂睡着后,楚辞艰难地用一根手指戳光脑。   自从远征失利,曲奇网站上十条热搜九条和帕米尔星系有关,林恩等人的审判视频刚刚下去,诺维尔的热搜便被飞快的顶了上来。   #帝国少将自愿接受中央测谎仪测谎   这是一条由调查组官方发布的新闻消息,配图是中央审判室巨大且冰冷的金属仪器,还有一张诺维尔签字的同意告知书。   告知书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接受测谎可能遇到的后遗症,从轻微头疼到等级跌落,还有精神海崩溃,甚至死亡。告知书右下角盖着调查组鲜红的印章,印章下面则是诺维尔手写的同意须知。   “我已知晓测谎可能发生的危险和后遗症,并自愿提前接受中央审讯室的测谎仪检测,审讯过程中发生任何意外,均由我自行承受。   ——诺维尔.莱斯顿。”   他的雌君人清冷漂亮,字也清冷漂亮,银勾铁画,力透纸背,楚辞光是看着那道嶙峋的墨迹,就知道诺维尔签字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背着整个第一军的荣誉。   楚辞往下翻评论,星网群众对这条消息反应不一,有人认为都上测谎仪了,不可能作假,叛逃应当另有隐情,也有人认为诺维尔是死鸭子嘴硬,不到黄河心不死,更多人则认为无论结果如何,远征失利是无法辩驳的事实,第一军理应付出代价。   不管各种讨论如何喧嚣尘上,诺维尔一概不知,他完全没有时间看光脑,只要醒着,几乎都黏在楚辞身上,将原来羞于尝试的方法试了个遍。   楚辞一边纵容,另一边又暗自担心,诺维尔的样子太像是赴死前的表现了,他像是要将往后余生的所有亲密在这一周之内讨回来。   楚辞在他视线里的时候,诺维尔的精神海稳定且平和,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楚辞离开视线后,不到两个小时他的精神海就开始波动,崩裂,然后渐渐变成一团死寂的昏黑,就像楚辞第一天来看见他的样子。   一周很快过去了,第七天的早晨,医护敲开病房的门,露出身后的调查组成员,示意楚辞和诺维尔该走了。   诺维尔现在与其说是少将,不如说身负重大嫌疑的要犯,在医院里的时候,外头有军雌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手,他还能有间小病房安然养病,等要押送回主星的时候,待遇便没有那么好了。   马修为他扣上银质手铐,然后将牵引绳交到尉官手中,推了诺维尔一把:“带着少将上星舰吧。”   楚辞眉头紧皱。   按照原本的计划,楚辞是做民用星际航线回家的,他虽然是身份尊贵,但调查组毕竟涉嫌机密,强行介入并不好。   诺维尔戴着手铐,对着楚辞摇了摇头。   楚辞强压下心头的火气,远远的跟着调查组到了星系机场。   他一到停泊场,便被里头的人声鼎沸震慑住了。   帕米尔星系是个偏僻遥远的小星系,原住民极少,它的停泊场冷冷清清,一天落不了一辆飞行器,但现在却被围的水泄不通,楚辞刚一进去,就被强光晃了视线。   他抬手挡住眼睛,发现那是一块巨大的银白色反光板。   机场上有不少反光板,楚辞粗略的数一数,有不下二十块,他再定睛一看,周围的虫拿着长枪短炮,各种收音器械,不少在胸前挂了工作证,显示来自某某报社,某某媒体。   楚辞皱起了眉头。   诺维尔落地主星后,会被直接带去中央审讯室的预备室,飞行器将停在军部专用的停泊点,杜绝外部采访,而帕米尔星只有一个停泊场,军民共用,这些记者各显神通,千方百计搞来了通行证,万里迢迢奔赴而来,只为了抢帝国少将的一张头版头条。   《昔日的帝国之星一朝堕入尘泥,等级跌落,或将面临牢狱之灾》   多么劲爆有看点的新闻。   楚辞在后面冷眼旁观,诺维尔刚一露面就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他那一头漂亮且独特的银白长发像靶子一样,一瞬间,所有的反光板都向他这个方向照来。   现在能来采访的记者大多有所门路,加上远征失利后民间沸反盈天,怨声载道,诺维尔便成了一个很好的发泄点,马修等人也不阻止,默认了他们将话筒怼到诺维尔面前。   “少将,请问您对这次的等级跌落有何看法?”   “少将,从S跌成了B,作为历史上少有的连跌两级的雌虫,能分享一下您的感受吗?”   “少将,你如何看待亲叔叔的叛逃和远征失利?”   诺维尔双手被手铐紧缚着,没办法推开它们,他看着一排排话筒,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一切在我接受审讯室测谎之后自然有结论,各位没必要提前询问。”   现在除了传统新闻的撰稿人,也有不少搞直播新媒体的,镜头忠实的记录下了诺维尔的表情,并将画面转播到了星际的各个角落。   在满身荣誉的时候,诺维尔的淡漠是老成持重,不慕名利,但在身陷囹圄的时候,这种淡漠就变得倨傲而不合时宜。   吃瓜群众蹲守直播间,可不是为了看诺维尔云淡风轻的样子的。   他们想看的是昔日的少将痛哭流涕,跪地忏悔,被碾入尘土的样子。   弹幕飞快的飘过去。   “都什么时候了,假清高。”   “不会以为这样一副司马表情就能假装没发生过吧?”   “不知道等会上测谎仪的时候,他还能稳得住这样的表情吗?嘻嘻。”   观众的反应被记者看在眼里,提问便越发刁钻,有的问为什么艾尔文最后单独召见诺维尔,是否有颠覆帝国的阴谋,又问他唯一的亲叔叔是叛徒,诺维尔是否从小便接受了反帝国的教育,到最后,甚至有人高声问:“你的同僚林恩少将等都接受了惩罚,你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后面,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诺维尔在楚辞面前软的像个兔子,这几天甚至被弄哭了好几次,在外人面前却一如既往的冷硬。他站得笔直,如同他还是身居高位的帝国少将,苍青色的眸子不含任何情绪,冷冷注视着记者。   “我从未想过逃避惩罚,如果我做错了事,中央审讯室的那台测谎仪会让我付出百倍的代价。”   他环视周围:   “至于林恩和其他尉官,我们是否该接受惩罚,也要等到事件尘埃落定之后。调查组的结果报告还没出,我和林恩依旧是五芒星勋章的拥有者,帝国少将,我们并没有被革职,也没有被剥夺荣誉,侮辱两位在役的帝国少将,我想诸位应该知道后果。”   军雌是帝国最受尊重的群体,法律维护他们的荣誉,如果诺维尔想,他可以在参加审判前将这些记者统统告上法庭。   四周默默静了一瞬。   牢狱之灾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这番威慑也紧紧维持了一瞬,片刻后,又有镜头怼到的诺维尔眼前。   一个小个子的雌虫钻出人群,盯着诺维尔,径直问:“少将,我们听说由于您的降级,雄保会已经为您的雄主推荐了新的雌君,揭示您该如何自处呢?”   这便是虫族离谱的地方了,无论雌虫如何荣誉等身,评判他们是否成功的标准总有雄虫的宠爱,一只功成名就但不得宠爱的雌虫,无论获得了多少财富,也会因为缺乏安抚而早早离世。   诺维尔眼神微妙了一瞬。   倒不是他不信任楚辞,他和楚辞这些天蜜里调油,弄得昏天黑地,他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信息素标记中确认了雄虫的爱。   是的,在这个冰冷且畸形的世界里,他们彼此相爱。   但这话显然没法对着记者说,一个降级的雌虫炫耀雄虫的宠爱,在吃瓜群众看来颇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诺维尔一旦开口,估计星网又要群嘲他死鸭子嘴硬。   见诺维尔不说话,小个子微微得意,他自以为戳中了雌虫的弱点,将话筒怼的更近了一些:“所以您的雄主怎么看这次远征失利呢,他会认为您让他蒙羞了吗?请问他有更换雌君,将您扫地出门的意愿吗?”   这人说话连珠炮似的咄咄逼人,一副诺维尔不回答,他就不放人走的模样。   诺维尔被逼的没有办法了,他抬起脸,隐晦的看了楚辞一眼,微微张了张嘴,像是要说话的样子,又很快抿住了。   楚辞呼吸一窒。   他很少看见诺维尔这副模样,无语中带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中又夹杂着气恼,气恼和无语是冲着记者去的,不好意思则是冲着楚辞的,他似乎很想大声说出来,昭告天下他的雄虫又多么的好,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又觉得难以启齿,带着点欲说还休,欲拒还迎的勾引味道,如同一把柔软的小勾子。   楚辞觉得有猫猫抓了一下他的衣摆。   他的心痒痒的厉害。   记者穷追不舍,话筒都快怼到诺维尔嘴巴里去了,楚辞按捺不住,一把推开前面的人群。   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将诺维尔前面的记者一把推开,单手截住了他的话筒,摄像机将他俊美的脸庞高清无死角的投射在了直播间。   楚辞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显得慵懒而神秘:“你们想知道诺维尔的雄主怎么看这件事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呢?” 第46章 转机   “你们想知道诺维尔的雄主怎么看这件事?”   “那为什么不来问我呢?”   这话一出, 全场静默了一瞬。   记者们将视线落在楚辞脸上,俊美高挑的雄虫单手挚着话筒, 面上云淡风轻, 力道却大的出奇,小个子记者拽着话筒抽了好几下,丝毫没有抽动。   围观者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个子再怎么瘦弱, 也是一只雌虫, 这只雄虫居然这么轻易的制住了他?   楚辞这边按着话筒,小个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拔, 楚辞便顺势一松,那记者后退两步, 险些向后栽了下去。   “抱歉。”楚辞毫无歉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但是你的话筒快碰到我的雌君了。”   小个子讪讪收了话筒。   楚辞环顾四周,又问了一边:“刚刚你们堵我的雌君,现在我就站在这里,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来问我。”   记者们如梦初醒,提起摄影器材对着楚辞一阵猛拍。   十几块反光板组成了密集的光幕, 拍出的照片微微过曝,但奇妙的形成了一种柔光的效果, 将楚辞冷白的皮肤照出了玉一样的质感。   一个记者看了眼取景框,手微微颤抖, 惹不住在个人账号抢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 楚辞站在视线交点处,他的身后是巨大的深黑色星际飞行器和帕米尔星迷蒙的天空, 而楚辞穿着烟灰色的风衣,衣摆被风吹出锐利的弧度, 无数的话筒向他递来,围成一个密集的圆弧,而他就这么背光地站在圆弧中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镜头,像维多利亚时代拿铁木伞的老贵族。   直播一刻不停的记录下场上的一切,热度本就水涨船高,照片发出不到半个小时,星网已经炸了。   虫族的雄虫大多粗鄙不堪,为数不多好看的几只也都傲慢无礼,楚辞这样俊美矜贵,一举一动都彬彬有礼的雄虫本来就不多见,况且他还出现在了帕米尔星系。   一只俊美矜贵的雄虫,出现在了战时的荒星,还是战败少将的雄主。   这三个词条每一个都足够劲爆,更何况三个组合在一起。   记者们争先恐后想把话筒递给楚辞,想从他身上搞出点能上头版头条的料,他们的语速和连珠炮一样,唯恐说的慢了楚辞不回答。   “先生,您是诺维尔少将的雄主吗?请问您为何出现在荒星,是来和少将签离婚协议的吗?”   楚辞接过话筒:“我是诺维尔少将的雄主,我来荒星是为了陪他,怕他一个人无聊。”   记者后一个问题卡在嗓子里,一下没反应过来。   一只雄虫出现在战时的荒星,理由是为了陪雌君,害怕他一个人无聊?   这个理由比‘雄虫出现在荒星’这个事件本身还要荒谬。   楚辞扫过面前或讶异或吃惊的脸,无视了他们不可置信的表情,继续道:“至于离婚协议,我不会签离婚协议,诺维尔始终是我的雌君。”   诺维尔站在楚辞背后,忍不住伸出手,蜻蜓点水般牵了一下他的衣摆。   这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等反应过来做了什么,诺维尔又飞快的想缩回来,楚辞反手一握,将他的腕子收在了掌心。   他扭头看诺维尔,眉宇间笑意盈盈,似乎在说:“躲什么。”   诺维尔微微挣动,没挣开,反而被楚辞牢牢握住手腕,扣在了身边。   镜头转播到星网,弹幕都顿了一瞬。   下一秒,刷了满屏的“我靠。”   虫族雄虫吝啬于在大庭广众展现宠爱,那会让他们失去‘雄风’,他们更喜欢公共场合折辱雌虫,以彰显他们的家庭地位。   但这些雄虫显然不包括楚辞。   他和诺维尔挨的那么近,紧紧牵着雌虫的手,回头看雌君的时候,眉眼浸润着温和的笑意。   “我靠我靠我靠靠。”   “我靠……这真的是雄虫?”   “我靠笑起来真好看,我靠我死了。”   “我靠嫉妒。”   另一个记者挤掉正在说话的这个,将话筒递过来:“可是您的雌君已经降级,后续的治疗费用相当恐怖,还将面临审判,对此您有何看法?”   这些老调重弹的问题楚辞这些天看了无数遍了,他只有一个答案:“我不在乎他的等级,至于治疗费用,我还不至于付不起治疗费用。”   星网上的弹幕画风一转,比采访诺维尔时刷的还要快。   “雄虫能付得起治疗费用,他拿什么付治疗费用?”   “拿雌君的钱叭,不是说诺维尔很有钱吗?”   “前面消息不够灵通啊,诺维尔将大笔钱财捐出去了,现在绝对不够垫付后续的费用了。”   “那这只雄虫打算怎么办?他要开放匹配吗?”   开放匹配就是娶雌侍的意思,这是雄虫获取财富最便捷的手段,一旦他们账户余额不足以挥霍了,雄虫就会开放匹配,接纳一位新的雌侍,顺便接手他们的财富。   于是无数的雌虫点开了匹配界面,在里面搜寻楚辞的面孔。   一只俊美的,温和的,在雌虫降级后还愿意接纳对方的雄虫,是大多数雌虫梦寐以求的雄主,即使这只雄虫看上去和雌君感情甚笃,不少雌虫也愿意嫁给他为侍。   然而他们从头翻到尾,都没能在允许匹配的雄虫里翻到那张过于惊艳的脸。   弹幕:“???没开啊?开了吗?”   “没开,我一个个翻过去的,不可能翻漏了。”   楚辞比较在乎隐私,也不像其他雄虫那么喜欢哗众取宠,他没有实名注册账户,也不在星网发表弱智言论,故而大多数雌虫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等等,我说,你们都已经想嫁过去了吗?诺维尔可是叛徒,你们甘愿用自己的血汗钱为他治伤吗?”   这话一出,前面想要找楚辞是谁的弹幕便销声匿迹了。   雌虫喜欢俊美的雄虫,但更不能容忍背叛,他们认定了诺维尔参与叛逃,便不愿意提供任何帮助。   不多时,曲奇上甚至顶上来一个贴。   “希望大家别往那位殿下面前凑了,雄虫想用我们的血汗钱去给叛徒治伤,我宁愿这个钱烂在坑里。”   不少人纷纷附和。   或许在他们看来,雄虫想要获得财富的唯一方法,就是娶雌侍了。   对星网上瞬息万变的舆论,楚辞一无所知,他正在马修等人的护送下登上星际飞行器。   本来楚辞是不该做军方的飞行器返航的,然而机场被堵的水泄不通,到处都是想要凑上来的记者,他们简直恨不得把话筒塞楚辞嘴里,要不是在场有军方维持秩序,非要发生几起踩踏事故不可。   这种情况下,给马修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让楚辞自己回去,万一珍贵的雄虫在军方的眼皮子底下被挤出了好歹,他这个调查官也不用做了,直接卷铺盖回家吧。   也因此,楚辞牵着自家雌君上了飞行器。   他们在一个靠边的窗户旁坐下,诺维尔微微顿了顿,慢慢往旁边倾斜,他见楚辞一心一意反着前排的宣传画报,没什么反应,便轻轻脑袋磕在了楚辞的肩膀上。   然后他闭上眼,心满意足地寻到了舒服的位置,窝进去小寐起来。   下面的闪光灯一阵狂闪。   楚辞放下宣传画,看向窗外。   一般的军部飞行器有涂漆,外头看不见里面,而调查官们使用的是授勋专用的飞行器,窗户是透明的,但诺维尔显然没发现。   如果他发现了,恐怕要害羞的从椅子上跳起来。   闪光灯连成一片,几乎有些晃眼,楚辞怕诺维尔发现,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而后皱起眉头看向窗外,将一根手指压在了唇上   “嘘。”   闪光灯闪的更剧烈了。   经过半天的漫长飞行,飞行器终于在军部的停泊口落地,诺维尔需要配合调查先走一步,而后面的事情,楚辞便不能参与了。   飞行器飞到一半,诺维尔就已经醒了,他睁着眼睛靠在楚辞的肩膀上没有动,像是眷恋,又像是告别,等喷气式飞行器的反推器冒出阵阵火光,悬停在军部上方,他才在楚辞身上拱了拱,而后偏过脸,在雄虫的耳边吻了一下。   很轻,很柔和的一个吻。   然后他站起身,和马修等人一起离开。   楚辞顿了顿,将宣传画册塞回前面的座位。   此次一别,下次便是测谎之后了。   虫族的精神海如此神秘,谁也不知道测谎途中会发生什么,正如同诺维尔签下的协议,生死不知,后果自负。   他深呼吸两口,收敛情绪,而后点开光脑,给林秘书拨通电话。   跳蚤市场上偶遇的抱着蛋的神秘青年,以及对方留下的宝石和纸条,楚辞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不过现在宝石和纸条都放背包里,他需要专业人员给宝石做个鉴定,顺便去看看青年的工位。   林秘书效率极高,十分钟之内开车接到楚辞,然后递给楚辞一本材料:“上次给你的不够详细,这是我后来又派人查了。”   楚辞翻开材料,林秘书介绍:“这个曲夏是荒星上来的,好巧不巧,就是帕米尔星,他高中之前天赋平平,高中后的某一天忽然发力,以帕米尔第一名的身份考上的中央大学,后面就展现了惊人的科研天赋。”   后面的资料大差不大,楚辞翻了两页,飞行器停在了群星的研究院门口。   由于曲夏已经失踪且报案,他的个人物品得以完整保留,林秘书打开一扇铝合金门,将一个牛皮纸箱拖出来:“这是他留在工位的个人物品,都在这里了。”   楚辞翻了翻,有本黑皮笔记本,里头密密麻麻记满了他看不懂的公式,以及签字笔之类的零散物品,他将纸箱中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拿到某处时,忽然顿住了。   那是一个木制的方形物体,有积木一样的拼接纹路。   林秘书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噢,这是一个工艺摆件,放他桌子上的。”   楚辞摇摇头:“这不是摆件。”   这是一个鲁班锁。   一个榫卯结构,啮合精巧的木制鲁班锁。   在虫族看见了地球的益智玩具,楚辞略有些怀念,他父母重视早教,小时候也是手把手教他拆过鲁班锁的。   楚辞将手放在锁上,闭上眼睛回忆起童年的解法,手指运作如飞,不多时便拆开了。   林秘书目瞪口呆。   虫族是崇尚力量和战争的种族,在文化方向相对落后,游戏小说匮乏,也没有孔明锁这种机巧的玩意儿,林秘书看着楚辞从那堆牢不可破的方块中拆出一个个零部件,简直像在看魔法师表演魔法。   楚辞解到最后一堆,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方块。   其他部件都是纯木头制作的,最里头这块却贴了金属,上头有纵横的沟道,像楚辞前世见过的电路板。   林秘书抬起光脑将芯片插进去:“我们看看他写了什么。”   里头是密密麻麻的可执行文件,底下有个1kb的使用说明,楚辞点进去,只有短短两句话。   “本文件可对中央审讯室的测谎仪做软件升级。”   “倘若有一位被测试者信赖之人引导,在此版本下,经本人测试,精神海崩坏概率可从78.65%下降至13.06%,死亡概率可从26.18%下降至0.00%。”   这么简单的两句话,信息密度却大得惊人。   楚辞猛地站起来。   林秘书懵逼:“什么意思?”   楚辞没理他,只是问:“你们群星集团旗下有媒体吗。”   他虽然地位高贵,但并没有直接联系中央审讯室的方法。   林秘书:“当然有,我们的媒体是全星际最专业,最……”   楚辞打断他:“让他们帮我发布个信息。”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A级雄虫楚辞,帝国少将的雄主,要求暂缓对诺维尔的审判仪式,并要求以引导者的身份,加入审讯之中。” 第47章 S   林秘书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指了指鲁班锁:“这个?”又指了指楚辞:“你?”, 然后手指搅了两圈,混乱道:“什么意思?”   楚辞道:“我可以担任引导者, 诺维尔信任我, 我要和他一起上测谎仪。”   林秘书哑然半响:“这个东西没有通过实验,你的精神力应该也不够,审判庭不会同意的。”   楚辞是一只高阶雄虫, 他能安抚无数雌虫暴动的精神海, 是帝国行走的财富,他的安全在帝国占极高的优先级, 且不说这个‘引导者’到底有没有做过临床,有没有具体的效果, 就算有效果,审判庭也不敢让高阶雄虫上审判台。   林秘书看着他,表情有点哀切:“放弃吧阁下,精神海是非常精细的部件, 中央审判庭的测谎仪可能给您的精神海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他们不会同意的。”   这是林秘书第一次主动叫楚辞:“阁下。”   林秘书并未结婚,还保有着军方上尉的清高, 虽然知道楚辞的身份,也对他保持着礼貌, 但更多是处于整个社会的畸形压迫,并非真的认可他。   但随着了解的加深, 林秘书对他的评价也越来越高, 从普普通通的同事,前上司凶暴残虐的雄主, 逐渐变成了洞悉市场、能力出众的制作人,再到今天, 在楚辞义无反顾地要求加入审判时,林秘书对他的评价不得不再上一个台阶。   这是一只全星际绝无仅有的雄虫。   他暗暗感叹,难怪昔日清冷淡漠的少将无可自拔的陷了进去。   当时林秘书冷眼旁观,只觉得少将种种举动如扑火的飞蛾,他甚至觉得用不了多久,少将就会烧死在这场熊熊烈火之中,但现在看来……   林秘将视线落在楚辞身上:这只雄虫不是火,他是平静温和的湖,好好的接住了扑过去的少将,并将他小心安置在了怀里。   但是无论如何惋惜,林秘书不得不强调事实:“阁下,不用做无谓的争取了,审判庭绝不会同意的。”   楚辞望向他:“怎么能叫无谓的争取?”   精神海崩坏概率可从78.65%下降至13.06%,死亡概率可从26.18%下降至0.00%……   且不说精神海崩坏的下降概率,单说死亡的概率,从超过1/4到没有死亡率,就凭这点,楚辞怎么能不去试一试?   在林秘书看不见的地方,楚辞敛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   他知道测谎有死亡率,也看见了诺维尔签署的同意书,但他没想到这么高,足足26%,超过1/4,是游戏里抽中一张SR的两倍还多。   诺维尔从没有告诉他。   楚辞拒绝去想这个可能性,他没办法接受失去诺维尔的未来。   诺维尔是他觉醒后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绊,是他已经养熟了的猫,他小心翼翼的照顾他,终于让他从最开始的谨小慎微变成了现在这样,让这只生人勿进的虫子变得黏人,他付出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一次次的试探和磨合中变得亲密无间,他给出了超过以往总和的爱意,以至于如果失去了诺维尔,楚辞再也没有办法重新这样爱一个人了。   他没法接受。   如果诺维尔真的出事了,他将永远无法释怀。   或许在虫族,雌君死亡后雄主再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楚辞不行,就像很多养过一只宠物的家庭再也融不进第二只,因为家长没办法平等的付出爱和关怀,如果诺维尔不在了,楚辞注定孤独终老。   别说直接将死亡率降到零,哪怕只降1%,楚辞也要冒险一试。   他伸手握住林秘书的肩膀,力道大的让人发疼:“我要去,我必须去。”   林秘书看着他,雄虫的眸子幽深晦暗,像是蕴育风暴的深潭,他深吸一口气:“可是审判庭不会同意的,您的精神力也可能不够。”   “所以我要你帮我找媒体。”楚辞敛下眸子:“我要逼他们同意。”   *   在帕米尔星媒体风波的当天下午,身处风暴中心的楚辞注册了个人星网账户,并实名认证。   上午的直播和新闻吸引了无数的关注,星际群众对这只与众不同的雄虫万分好奇,在楚辞认证的头一个小时,他的关注度就破了千万,并且以几何倍数持续增长,无数用户涌入他的个人账户,提问的私信挤爆了他的信箱。   然而楚辞没有发布任何一条消息。   他就像漩涡中心的台风眼,在寂静中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与此同时,群星的官方账号公布消息,宣称对精神海领域的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他们公布了一长串看不懂的资料,并用简短的20个字概况。   #引导者陪伴测谎,或大幅度降低死亡率。   在这个话题背后,群星给出了实验数据的报告图,横轴是引导者的精神力等级,纵轴是事故概率。   透过报告图,可以看出线段在引导者加入时出现了锐利的转折,随着引导者精神力等级的提高,两条线渐渐收敛,最后没入了坐标零。   坐标零,即可能性为百分之零。   楚辞在话题出现的瞬间转发,并@中央审讯室。   他的个人主页干干净净,比和尚的饭碗还要素,无数雌虫在这里蹲守消息,所以当他突兀的挂了这么一条,如同火星没入干柴,瞬间引爆了讨论。   “什么意思?为什么雄虫转发引导者的消息?”   “诺维尔少将马上要测谎吧?他的雄主想当引导者?”   “不是,这也太离谱了,你们看那个轴的横坐标,横轴是精神力的等级,起效的坐标都快和A级雌虫的精神力持平了,即使诺维尔的雄主是A级雄虫,那也无能为力吧?”   星际的雄虫全方位弱于雌虫,精神力也一样,疏导是信息素的特殊效果,但将雄虫和雌虫的精神力单独拎出来比较的话,同级别的雄虫是远不如雌虫的。   而在测谎仪中,信息素是无法传导的,引导者的精神海将直接与被测试者相连,而诺维尔曾经是S,虽然现在跌到了B,但那些枯死的部分依然保留,化成了黑洞一样的坍缩区域。   如果说雌虫的精神海是风暴密布的大洋,那雄虫的仅仅是山溪河流,大洋掀起的巨浪足以吞噬溪流,将他们拖入乌黑的泥沼,落得个非疯即残的下场。   哪怕楚辞是A级雄虫,他也不够格当诺维尔的引导者。   与此同时,审判庭回复了楚辞的@,他们公事公办的表示:“很抱歉楚辞阁下,我们理解您的焦虑,但现在的情况下,我们无法为诺维尔少将找到合适的引导者,诺维尔少将信任人不多,艾尔文了无音讯,而您可能无法承受作为引导者的后果。”   星网群众表示果然如此。   他们虽然早已预料到雄虫不可能当引导者,但审判庭真的给出了否定回复,不少吃瓜群众还是有点失望的。   曲奇网站上的讨论楼一栋比一栋盖的高。   “所以诺维尔的雄主转发那条到底什么意思,转发出来看看吗?”   “……他不会指望从天而降一个诺维尔信任的人给他当引导者吧?”   “别的不说,就诺维尔少将不是军部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吗,他到底信任谁啊?”   “鬼知道,说不定他连他的雄主都不信任呢?”   “哈哈哈哈哈楼上好天真啊,有几只雌虫会信任雄主啊?要不是信息素的控制,恨都来不及吧。”   楚辞缓缓移动着光标,将这些言论看在眼里。   他第一阶段的目标:造势,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楚辞虽然是A级雄虫,地位高贵,却并无权势,所谓‘贵而不尊’,雄虫的能量很大程度来自于雄保会的支持,但楚辞如果和雄保会说要当引导者,雄保会一定会以太过危险为由拒绝。   而审判庭出了名的油盐不进,也不可能为楚辞开这个先河,楚辞要想让他们同意,首先要有‘势’。   这些言论就是他的‘势’。   他要足够的关注度和话题,他要星网万千民众的期待,他要他当引导者名正言顺,他要舆论成为他的矛和利剑,逼迫审判庭同意。   远征失败以后,星网上怨气纵横,沸反盈天,积攒的情绪急需疏导,楚辞自愿成为了话题的中心,引走了相当大的关注度,如果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再大一些,审判庭,甚至审判庭再上一层,就不得不考虑让楚辞做发泄口,转移民众的注意力。   雄虫自愿当失利少将的引导者,无论成功或者失败,都是极好的话题。   楚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现在,他要进行计划的第二项:重新测试精神力等级。   诺维尔是S级别的雌虫,楚辞是A级的雄虫,精神力差距过大,就这样去给诺维尔当引导者,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死亡结局。   没有人想看结局即定的故事,且不说审判庭会不会同意,如果楚辞就这样去了,星网舆论绝不会是期待,而是一边倒的‘不自量力’‘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且不提星网如何看,他提出此事时,连林秘书也吓了一跳:“您要重测精神力等级?您觉得你等级低了?”   前上尉俊俏的脸皱成一团,看楚辞的表情像在看精神病人或者疯子,他的语气漂浮,一张脸写满了不可思议:“楚辞,你已经是A级了!”   全星际为数不多的A级,再往上是什么?S吗?   一只S级别的雄虫?   “等会儿。”林秘扶着额头:“阁下,我知道你和少将感情很好,现在很着急,但你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你以为在看古早小说吗,清贫的穷雌虫爱上了富家雄虫,被棒打鸳鸯的时候大吼一声‘老子是S级’,这TM还带临场突破的吗?”   楚辞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临场突破。”   在他从医院醒来的瞬间,在那层迷迷蒙蒙的脑雾散去之后,楚辞就不该是A级了。   他还记得成年时的等级测试,那时的他算不对50以内加减法,脑子懵的一塌糊涂,但就是那样,他也还有A。   如果那样都有A,那么现在这个想起了一切,在人族完整经历了高等教育,快要硕士毕业,手握多篇论文,头脑清醒无比的楚辞,该是什么等级呢?   林秘书挎着一张脸,盯着楚辞像盯着外星人:“不是,阁下,这真的有点儿戏,你现在是全网关注的焦点,你这个时候重测等级,第二天就全星网都知道了。”   楚辞扭头看他:“那不正好吗?”   他正愁关注度还不够呢。   林秘书还要说话,他真的觉得楚辞的方案完全不可行,但因为确实想救少将,才不管不顾的陪楚辞胡闹,但事到如今,林秘书又反悔了。   如果不小心让楚辞阁下成为了全场笑柄,等少将出来后,会想要弄死他的吧?   楚辞已经走到了群星集团的门口,眼看就要跨上飞行器了,他站在门前回头:“走啊,愣着干什么?”   林秘书哭丧着脸:“阁下……”   楚辞顿住,看着他:“你不信?”   林秘书:“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是这个事情,他本身就很玄幻,他就不可能发生,你知道吧?”   整个星际,有几只S级呢?   楚辞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忽然抬起了光脑,林秘书以为他终于要放弃了,大喜过望,却见楚辞将光脑放在了他眼前,问:“群星集团持有我们公司的股份,那你听说过我公司开发的精神力测试游戏吗?”   他指的是之前打的‘星球大战’。   这破游戏虽然像素拉跨,规则简单,画面平淡,被楚辞吐槽为上个世纪的街机画风,但操作难度极大,不但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要同时考虑躲避路线和发射弹道,玩家必须一心多用,注意力,灵敏度,操作意识缺一不可。   而这,恰好是精神力等级鉴定的标准之一。   这款‘半成品’小游戏之所以敢号称精神力测试版,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传闻在远古时代,虫族的雄虫也和雌虫一样敏锐,他们的身体素质不如雌虫,精神力却比雌虫还要强大,雄虫中的强者能操纵着古老的油耗式飞船遨游太空,凭借着手瞄导弹击碎敌军,在铺天盖地的陨石海中前行。   就像‘宇宙大战’中演示的那样。   楚辞对着林秘书,在他惊诧的眼神中亮出最高记录。   光脑的屏幕中间,有一个闪耀着金属光泽的桂冠,伸出两节金色的橄榄枝,将分数牌牢牢的环绕起来。   11218分。   这是楚辞在医院陪诺维尔时打出的最高记录,那时他心神不宁没办法工作,只想找点游戏消磨时间,玩得也不是太认真,倘若给他足够多的时间和安静的环境,这个记录还能更高一些。   林秘书视线下移,下头还有一行小字标注。   “恭喜您,您的精神力可比肩远古S级雄虫。”   他一脸茫然的抬起眼。   楚辞一条腿已经迈上了飞行器,他转身看林秘书,偏头指了指飞行器。   “我们可以走了吗?” 第48章 松口   楚辞扭头看他:“我们可以走了吗?”   林秘书如梦初醒:“走, 走走走。”   鉴定所离这里不过一站之路,楚辞在星网上提交预约申请, 林秘书一脚油门开的飞快, 不到十分钟,飞行器便平稳的停在了鉴定所的上方。   来这里做测试的多是一次觉醒的虫,还有极少数二次觉醒的, 因为除开这两次觉醒, 虫族的等级少有变动。   楚辞环视一周,其他虫都是来测等级的, 他们大多眉目青涩,年纪在少年和青年之间, 由雌父或者老师来陪伴测试,像楚辞这样的成年雄虫还真没有。   他刚一下飞行器,就收获了不少隐晦的打量。   楚辞的这张脸现在可太有名了。   星际上俊美的雄虫本来就少,俊美成楚辞这样的更少。   昨天楚辞一战扬名, 帕米尔机场里无数高清摄像头怼脸拍摄,反光板把机场照的和摄影棚一样亮,但就是这种情况, 楚辞愣是一点没崩。   他那时穿着烟灰色的长款风衣,气质冷硬锋锐, 硬生生将身后的基建跑道和军部飞行器化成了布景板,将个新闻封面拍出了时尚大片的质感。   于此同时, 楚辞身上的故事感和神秘感也帮助了他的脸出圈。‘叛逃少将的雄主’这个身份本来已经极具戏剧性, 加上楚辞出现在战时的荒星,以及他在帕米尔机场上不同寻常的发言, 还有他风格莫名的个人账号,都极大的吸引了吃瓜群众的注意力。   网民们对楚辞的好奇心空前高涨, 将他的新闻截图传播的到处都是,到现在为止,星网可能已经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脸了。   当下有人偷偷拍摄,并上传星网:“在鉴定机构门口看见了楚辞阁下,他有崽崽要鉴定吗?”   “……楚辞阁下成年没多久,结婚不到一年,哪来的崽崽?”   “那他是来干嘛的,总不会是自己鉴定吧?”   不怪星网上想不到,成年之后等级提升的虫凤毛麟角,像楚辞这种摔破脑袋摔开窍的,更是绝无仅有,概率低于祖坟冒青烟,谁也想不到他是来做等级鉴定的。   有人提出了这个可能性,很快淹没在了诸多讨论中。   小鹿桑桑:“我说,A级雄虫当不了诺维尔少将的引导者,楚辞阁下是不是来试一试S的?”   “不是,楼上在做梦吧?楚辞阁下成年了。”   “星际都几百年没出过S雄虫了,就算远古时期也没几只啊。”   此时,鉴定所内,小鹿桑桑关掉评论区,抬起脸,和楚辞打了个照面。   楚辞点开光脑上提交的表格:“你好,我想试一试晋级。”   小鹿桑桑倒吸一口冷气,随即站起来:“好的阁下,这边请。”   他引着楚辞走入检测室,帮他带上头戴式头盔,在额角贴好电极贴片,这是用来检测雄虫的精神波段的。   在测试及即开始时,小鹿桑桑有些不安的和他强调:“阁下,我们机构的机器绝对客观,十几年来从未发生过测试出错的情况,无论结果如何,请保持冷静。检测所内的机器价格昂贵,如果您殴打机器,导致仪器受损,检测所可能像您发起赔付。”   这种事件在检测所频繁发生,从小众星捧月的雄虫怎么能接受自己的等级是个平庸的C或D,当等级出来后,不少雄虫会撒泼打滚,勃然大怒,在鉴定所里闹事。   楚辞的等级不会低,但升成S的概率不说没有吧,那也是希望渺茫,工作人员害怕他暴起发怒,这才提前强调。   楚辞点头:“不会的,开始吧。”   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只雄虫果然如传闻一般温和守礼。   然而,他以为楚辞说的是‘不会恼羞成怒’,但事实上,楚辞说的是‘不会留在A。’   楚辞在人族就是极为出众的学霸,到了虫族,他也依旧能力不俗。   检测舱有点像人类的核磁共振仪,楚辞躺在诊疗床上被推进去,然后他闭上眼,听见哔了一声,检测正式开始。   无数的波在他的精神海中叠荡开来,扫过精神海的每一处角落,光点在他的脑海中升腾,机器提示:“请追踪光点的路线。”   ……这玩意不就是3D版本的‘太空大战’弹道追踪吗?   楚辞太熟练了,太空大战几乎被他玩成了楚辞小游戏,和很多雄虫面对精神波的暴躁易怒不同,楚辞泰然处之安之若素,随着时间的推移,测试舱外代表等级的进度条越来越高,工作人员的嘴越长越大,最终在他们的注视下稳步迈过了A与S的分界线,并持续向上提升。   于此同时,一条系统自动消息推送到了检测所的网站。   “主星B区-17号等级检测所讯,我所新测出一位S级雄虫阁下,祝愿这位阁下前程似锦,大有可为。”   这是检测所的恭贺模板,每测一个,不管等级,都会发“我所新测出一位X级XX,祝这位XX前程似锦,大有可为。”这样的话,一般情况下,这话很快就会淹没在信息海中。   但现在,有无数的网友蹲守在检测所的主页。   虽然他们都不认为楚辞是自己去检测的,也不认为他能升级,但万一呢?   饶是如此,等这条消息刷到了首页,他们还是静默了片刻。   S级,雄虫,这样的组合已经上百年没有出现在检测所的网站上了。   “啊这?啊这?”   “草草草草真的假的?”   “楚辞阁下?楚辞阁下?楚辞阁下是你吗?是你吗楚辞阁下?”   “到底是楚辞阁下还是其他雄虫横空出世啊?急急急急急死我了。”   楚辞从工作人员处接过他的纸质检测报告,上头落了检测所的抬头,楚辞抬起光脑拍照,随后上传个人主页,配字:“新的检测结果。”   随后,检测所的账号转发此消息,并配文:“恭喜楚辞阁下晋级为S级雄虫。”   消息越短,事情越大,两条消息短短二十来个字,信息密度大的惊人,吃瓜群众们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得出了统一的结论。   楚辞阁下是真的晋级S了。   于此同时,他们又不免有些恍惚。   ……楚辞阁下,是真的很想救诺维尔少将啊。   一只雄虫为了雌君远赴荒星,顶着铺天盖地的压力重测等级,还成功了?   这是最浪漫的爱情小说也不敢写的内容。   星网民众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一丝玄幻,仿佛他们参与到了某场跌宕起伏的歌剧,而他们是参与其中的群演。   他们想,无论楚辞最后成功还是失败,这都将是个会被流传下去的故事,也许等他们垂垂老矣,还会对着子孙后代津津乐道,说那荒星上战败的少将,说那铁幕苍穹下的雄虫,说那雄虫突破了S,执意成为引导者,在审判台前对少将伸出了手。   他们或许将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于是前一天的舆论悄然转移,从看诺维尔的笑话,吃楚辞的瓜,以及揣测他转发的目的,种种舆论汇集到一起,最终化成统一的期待。   他们想要看楚辞当诺维尔的引导者。   无论最后测出诺维尔是不是背叛,无论楚辞会不会成功,他们都想要看楚辞当诺维尔的引导者。   于此同时,楚辞再一次在个人账户@审判庭,并公开询问:“请问我现在的精神力,够不够给诺维尔当引导者?”   审判庭尽职尽责的装着死,完全不回复楚辞的询问,但耐不住想看结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各种@审判庭,铺天盖地的消息甚至挤爆了星网的服务器。   但审判庭依然没说话,他们不敢拿一只S级别的雄虫冒险。   而就在这个星网各种沸腾,对远征的不满,对艾尔文愤恨,对军部质疑,对楚辞和诺维尔的态度模糊不堪的种种情绪叠加的档口,楚辞接受了一场采访。   他往油锅里又添了一把火,在采访中公开质问审判庭:“少将荣誉等身,曾为帝国立下赫赫功劳,如今他无法自证清白,一切结果要等测谎之后,但现在测谎本身就会让他面临生命威胁,审判庭明明可以降低这种威胁,却如缩头乌龟一般,这对少将,对军部,对所有曾经为虫族奋战过的军雌而言,难道是公平的吗?”   雄虫依旧一身烟灰色风衣,他一改往日懒散温和的态度,挺拔的如同一柄烟灰绒套包裹的利剑,在采访中质问出声。   “这难道是公平的吗?”   这当然不是公平的。   星网上很多雌虫曾经参军,他们回想起那段令人血液沸腾的炮火和烽烟,又想起诺维尔如今的处境:明明事实真相还不明晰,他也还没有被定罪,却不得不被自己人架在火上烤,被迫参与一场可能致死的测谎,甚至唯一降低风险的办法,审判庭还不允许。   这让本就沸腾的情绪更加炸裂,审判庭收到了无数的诅咒和斥骂,再装了一会儿缩头乌龟后,最终不得不松口。   允许楚辞当引导者可能会出事,但是不允许现在就要出事!   权衡之下,审判庭公开联系楚辞,表示愿意接受他作为引导者,但同时,楚辞同样需要签署同意书,表明在引导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小到头疼脑热大到死亡,都是他楚辞自己的责任,审判庭对此概不负责。   楚辞毫无异议。   他在林秘书的陪伴下驱车前往审判庭,两方签署协议,在刻着审判庭纹样的纸上落下铁画银钩的姓名,然后盖上鲜红的证章。   楚辞站在乌木的签字台后,对着摄像头抬起右手:“我起誓,我自愿成为诺维尔审判仪式的引导者,和他精神海相接,为他的安全保驾护航,在审判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情况,从神经连接障碍到死亡,皆是我自己的责任,和审判庭无关。”   摄像头忠实记录下了他的每一句话。   ‘从神经连接障碍到死亡,都和审判庭无关’,这是多么重的誓言,星际的雄虫连擦破皮都要哭半天,谁曾经发过这种誓?   楚辞是全星际唯一一个这么做的雄虫,也是唯一一个会这么做的雄虫。   况且雄虫这么做,还是为了个等级跌落的,污泥缠身,可能终身起复无望的少将。   无数人暗暗咂舌。   在这种情况下,星网对楚辞的报道更加铺天盖地,甚至有媒体取标题,称他有“远古雄虫遗风”。   这是一个非常高的赞誉,总所周知,远古雄虫和现在的雄虫一点也不一样,他们和雌虫一样坚韧,一样强大,面对着一样的枪林弹雨而毫不露怯,他们对伴侣忠贞,愿意相伴到生命的尽头。   楚辞也是这样的雄虫。   星网的沸腾更胜往昔,各种讨论铺天盖地,而这一切都未曾惊扰审判庭内的诺维尔。   入住审判庭的当天,诺维尔的光脑就被没收了,外面电光火雨,呼啸雷霆,他对此一无所知。   审判庭内的日子如白开水一般寡淡无趣,诺维尔时常发呆,对着同样惨白的天花板,回想起他在教管所的日子。   真奇怪,明明是同样糟糕的处境,甚至是更加糟糕的处境,诺维尔的心境却有所不同。   在教管所时,他心如死灰,只求速死,但现在,他却想要活着出去。   因为不管在审判庭遭遇了什么,只要他出去了,楚辞就会窝在懒人沙发上等他。   想到雄虫那副矜贵慵懒的模样,诺维尔便不自觉的带上了微笑。   他的雄主那么好,诺维尔想要牵他的手,想要和他并肩散步,还想要和他睡在一起,为他生一个蛋,或许是两个,甚至是三个……反正不管是雄崽崽还是雌崽崽,他相信楚辞都会疼爱他们的。   他的雄主那么好,光是想想这些场面,连带着往后余生,诺维尔都不自觉的有了期待。   今天便是审判的日期,许多犯人极度恐惧着一天,他们睡不安寝,食不下咽,但诺维尔一切如场,仿佛只要想着外面的那只雄虫,他便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楚辞说了的,不管他跌到什么等级,只要他活着出去了,他都是那个温馨小房子的主人。   诺维尔这么想着,任由工作员为他扣上手拷,带着他往审判台的方向走。   只要不死,只要不死……   只要不是那1/4……   但是走到审判台前时,诺维尔还是迟疑了。   他像是花了眼睛,然而手铐束缚着,又不能揉,只能眨眨眼,再眨眨眼。   做完这一切后,幻像仍旧没有消失,诺维尔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了两分疑惑。   他的精神海崩坏到这种程度了吗?   否则,他怎么会看见他朝思暮想的雄虫站在台下,遥遥对他伸出手呢? 第49章 蛋   诺维尔有一阵恍惚。   他定定的看着台下雄虫的身影, 像注视着什么一触即破的泡影,随后颤抖着伸出手, 想要碰一碰那个影子。   楚辞一把握住他的手。   他强硬地将十指插入诺维尔的指缝, 和他十指相扣,然后顺势一搂,将他的雌君扣进怀里。   诺维尔像猫一样瞪大了眼睛。   他迟疑的抬手, 摸到了楚辞的头发, 微微摩梭,另一具身体的热度就这样传递了过来。   温暖的, 雄虫的体温。   诺维尔有点无措,他不明白楚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于是挣扎一下,从他的怀里挤出来,皱起眉头:“雄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只有罪人和等待审判的人才会出现在审判庭, 雄虫怎么会进来?他不在的三天,雄虫身上发生了什么?   诺维尔不知道,雄虫将星网搅得天翻地覆, 只为了今天,在这里对他伸出手。   楚辞言简意赅:“我来给你当引导者。”   他粗略描述了曲夏的研究, 介绍引导者机制,说起这种机制对死亡率的影响, 但是诺维尔皱起的眉头从来没有抚平过, 他打断雄虫,问:“这会对您有影响吗?”   正前方, 摄像头的红灯明明灭灭。   测谎涉及到艾尔文上将叛逃的细节,审判中的每一句话, 都必须向全星际公开。   星网对诺维尔的大胆感到意外:“什么,诺维尔少将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感动吗?”   “……居然打断雄虫说话,这是我没想到的。”   “雄虫为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不是应该泪流满面,感谢雄主不离不弃吗?”   诺维尔没办法流泪满面,或者演什么不离不弃的戏码,他平静的内心被焦虑和担忧填满了。   他固执的看向楚辞:“这会对您有影响吗?”   “呃。”楚辞心虚,他想到了他签署的那张同意书,左顾右盼:“或许……嗯,或许没有?”   诺维尔明白了。   他转向审判长,眉头紧锁:“我不同意。”   “我的雄主是A级的雄虫,你们不可以拿他冒险。”   审判长看向诺维尔,一根眉毛上挑,另一根下压,扭曲成了一种重度便秘的表情,毕生涵养功亏一篑,要不是直播摄像头还架在前面,他真想一脚踹翻审判桌,然后破口大骂。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我们不知道你雄主是高阶雄虫啊?我们想拿他冒险啊?你们这对傻X狗哔——能不能给老子滚出审判庭啊!   楚辞强行镇压下诺维尔的反抗:“反对无效,我是你的雄主,我做主。”   诺维尔什么都可以任由楚辞做主,唯独这样不能。   他紧紧抿着唇,将润泽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白线,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就是不说话。   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星网群众还是第一次见到诺维尔这种做派的雌虫,雄虫为他如此付出,他这种表现,未免有些不识好歹了,不少雌虫留言评论,表示疑惑和不解。   “诺维尔什么意思啊?要我已经感动的哭出来了。”   “对,要我我已经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了。”   “这种天上掉馅饼一样的事情,同意啊,为什么不同意?”   ……   在种种讨论之后,悄然出现了一条评论。   金牌软饭:“你们会觉得感恩戴德,天上掉馅饼,归根到底,是你们不爱你们的雄主啊。”   一时众人齐齐静默。   虫族的雌雄结合大多是信息素和精神海的必然结果,信息素的安抚和精神海的崩坏促成了一对又一对的怨侣,他们被社会公德,法律和习俗牢牢绑定在一起,爱?爱是什么东西?   无尽的鞭打,折磨,羞辱,又怎么会有爱呢?   他们抬眼看向屏幕,看向楚辞紧紧扣着诺维尔的手,看向雄虫的坚持和雌虫的抗拒,一时有些恍然。   这不是什么天上掉馅饼,这是一对互相扶持的爱侣走到了悬崖边,悬崖上的那个绝不撒手,而半空中的那个执意放手。   可惜楚辞绝不允许他放手。   他反客为主,扣住了诺维尔的手,开始和他翻旧账:“你知道测谎有死亡率的吧?”   诺维尔一僵,眼神闪躲:“……嗯。”   楚辞咄咄逼人:“你知道死亡率高达26%的吧?”   诺维尔开始望天:“……嗯。”   楚辞咬牙切齿,后槽牙磨的吱嘎作响:“那你瞒着我签同意书,不告诉我,还和我说只有一点点死亡率,你几个意思?”   诺维尔:“……”   他丧眉搭眼的垂下头:“……我也不想的。”   “你也不想的?”楚辞冷笑,用手指戳雌君的额头,他收了力道,戳上去只有一点点疼:“你的雌君手册背到哪里去了?欺瞒雄主,这是什么罪过?”   诺维尔没想到楚辞这个时候开始讲雌君手册,他顶着脑门上的红印,懵逼的看着楚辞,委屈的像什么被欺负了的小动物,心想明明是你要我丢掉的,但他却不能这么说,只是不说话。   楚辞继续冷笑:“说啊,什么罪过,你哑巴了?”   摄像头忠实的转播,星网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网友A:“有没有人说说什么情况?为什么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网友B:“救命,我浑身不自在,感觉背上发痒,好像要开始长翅膀了。”   网友C:“这雄主是在兴师问罪吧?是吧?”   网友D:“……是吧,但我怎么感觉那么不对呢?”   金牌软饭又一次冒头:“(猫猫点烟),傻孩子们,你们被雄主兴师问罪,是真的会受罪,但是诺维尔被兴师问罪,他的雄主会躺进测谎仪里救他啊。”   他的言论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这只网友的言论如此的沧桑,如此的睿智,处处透露着阅尽千帆的处世哲学,仿佛他是什么辗转于多只雄虫之间的交际花,于是不少人冲进他的主页,想看看这是何方神圣,结果他的主页平平淡淡,全是不露脸的系围裙做饭的视频,俨然一只温柔贤惠的家庭主雌。   图:文火慢炖清鸡汤,撒小葱枸杞。   配文:哎,胃病是霸道总裁的标配富贵病吗?什么都不能吃还喜欢瞎折腾,半夜又背着我起来吐,啊啊啊大美人怎么能有胃病啊,心疼死我了T_T,……没办法了,自己选的总裁,跪着也要宠完。(猫猫流泪)。   星网群众:“?”   霸道总裁?富贵病?什么东西?   不管星际的网友们如何风中凌乱,审判台上,楚辞已经把诺维尔逼到了边角。   他咄咄逼人,质问一句连着一句,诺维尔气势越来越弱,每被质问一次,就后退一小步,不自觉的退到了审判台的边缘。   楚辞单手撑着墙壁,形成了一个壁咚的姿势,雄虫厚重的阴影完全笼罩了雌虫,楚辞眯着狭长的眼睛,看上去危险又神秘:“说,欺瞒雄主,什么后果。”   诺维尔被逼的没办法了,声如蚊呐:“去教管所。”   楚辞继续:“你想去教管所吗?”   诺维尔梗着脖子,他知道楚辞在炸他,非常想硬气的来一句‘想去’,但仰起头看见雄虫似笑非笑的眸子,又委顿下来,泄气道:“不想。”   楚辞问:“那还敢欺瞒雄主吗?”   “……不敢。”   “雄主的话要不要听?”   “……”   “要不要听?”   诺维尔偏过脸不看他:“……要,但是现在不要。”   那怕是这样,会让楚辞陷入危险的事情,也绝对不要。   楚辞一愣。   他以为诺维尔会顺水推舟的同意,但没想到这只倔强的傻虫子还是说不要。   楚辞的心脏一下子柔软了下来,他好像没办法装咬牙切齿的样子对诺维尔说重话了,面上端着的表情一下子破了功,戏也唱不下去了。   楚辞深吸一口气,捧起诺维尔的脸:“可是我在害怕,诺维尔。”   都是成年人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害怕,楚辞觉得有点丢脸,但他还是说出来了。   他举起一只手给他看:“你看,我在发抖。”   他的那只手抖的那么厉害,肌肉都微微震颤起来,贴在诺维尔的皮肤上,震的那块微微麻痒。   诺维尔无措地扣住那只手。   楚辞单手扶额,罩住眼睛,在审判台上蹲了下来:“1/4的死亡率啊诺维尔,我接受不了,我真的好害怕。”   诺维尔陪他一起蹲下来。   他们两个长手长脚,风衣领带的男性蹲在审判台边缘,像两只饱受欺凌的蘑菇。   楚辞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出了事,我该怎么办呢?”   诺维尔呐呐无言。   失去了一只雌君而已,对高阶雄虫不该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诺维尔从小的教育就是这样告诉他的,反正雌虫多的是,再娶就是了。   但是楚辞害怕了。   他真的在害怕,手抖的不成样子,仿佛失去诺维尔是他觉得无法接受的事情,楚辞现在就像那些医院长椅上等候手术消息的家属,如果诺维尔不让去,那他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楚辞苦笑一声:“我知道你没有想过。”   对雌虫而言,能在活着的时候享受雄虫的宠爱,能得到‘即使等级跌落你也依旧是我的雌君’这样的承诺,就已经很好了,至于如果发生意外,雄虫要怎么办,诺维尔确实没想过。   楚辞对他而言不可或缺,但他没想过,他对楚辞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   楚辞像极了发霉的蘑菇,他苦笑:“诺维尔,如果你不在了,我再也没有办法接纳一个新的雌君进入我们的家了,我没法忍受他躺在你躺过的床,坐你坐过的沙发,指使你买的三三干家务,我也没办法容忍他用你同味道的洗衣液,穿和你相似的衬衫,我光是想想就难过的想要发疯,诺维尔,你怎么这么残忍啊,你要我去赌那1/4的概率,赌我会不会孤独终老吗?”   这实在是过于严厉的指控了。   诺维尔愣了好一会儿,才牵起楚辞发抖的手,拉着他站起来,往审判台的中央走。   楚辞的眉眼染上一层笑意。   他本就生的好看,此时笑意荡漾开来,更如枝头点雪,缱绻温柔。   楚辞举起他们紧扣的手,示意审判官:“好了,他会配合的,我们继续吧。”   “……”   审判官坐在高台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倘若镜头凑近一点,就能看见审判官木着一张死人脸,左脸写着崩溃,右脸写着无语。   被迫围观了一场小情侣打情骂俏,审判长身心俱疲,无心工作,他非常想把楚辞诺维尔扫地出门,让他们赶紧滚出去,但是迫于职业素养,他只能疲倦地指了指审判台中心的仪器,有气无力地给他们介绍规则。   “楚辞阁下,请您和少将一起躺进测谎舱中,我们会更新固件,将二位的精神波链接在一起。”   “在测试开始前,又一个链接确立阶段,诺维尔少将的精神海会浮现不规则的片段,如同做梦,楚辞阁下需要陪在他身边,让他清晰的知道这是梦境。”   所谓中央测谎仪,其实更像一个扫描仪,它会强制被测谎者回忆审判者想知道的片段,哪怕那段回忆极端痛苦,大脑出于保护遗忘了,也会被强行挖掘出来,在这种情况下,被测谎者可能混淆现实和梦境,再次跌入那段不愿回忆的过往中去,造成精神海二次受创。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信任的人始终陪在身边,共同承担痛苦与磨难,那被测谎者的情况就要好上不少。   “好了,既然两位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么我们现在进入测试阶段。”审判长道。   工作人员帮助楚辞放好贴片,扶着他躺进诺维尔相邻的休眠舱。   见两人都已经安顿好,审判长示意工作人员合上舱门:“楚辞阁下,现在是测试阶段,请您在精神海中稳住自己的精神体,帮助诺维尔少将挣脱梦境,我必须提醒您,如果测试阶段不成功,我们是不会冒险让您进入下一阶段的。”   楚辞点头:“我知道了。”   机器开合的声音响起,舱门闭锁关闭,太阳穴上的电极贴片发出荧蓝色的光,无数的波汇入脑海之中。   楚辞闭上眼睛。   他眼前的画面剧烈波动,彩色的线团扭曲折断,最后汇成中央的漩涡。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楚辞睁开眼睛。   他在一个很奇妙的地方,像是什么别墅的房间,房间装饰风格冷硬,四周空空荡荡,只有中间铺了一张圆形的波西米亚风地毯,上面有个樱桃木的婴儿床。   楚辞走进婴儿床,拨开被子,看见了一颗嫩生生的蛋。   楚辞捏了捏电极片:“诺维尔在哪里?”   既然是诺维尔的梦境,为什么只有一颗蛋?   引导者是可以通过波和外界交流的,审判长的声音传来:“楚辞阁下,根据纳米精神波的判断,诺维尔少将……应该就是那颗蛋?”   楚辞:“?”   他的雌君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颗蛋?   楚辞将蛋隔着毯子抱出来,那是一颗很健康的雌虫蛋,上头有瑰丽的花纹,他敲了敲蛋壳,问:“我该怎么引导,打碎蛋壳吗?”   “不,不行,楚辞阁下,请不要。”审判长说:“您的雌君现在潜意识里就是蛋,打破蛋壳会让他感觉不安全,进而受到伤害的。”   他生怕楚辞一个手滑将蛋摔了,连忙道:“阁下,您快把少将放回去,我们从长计议吧。”   楚辞将蛋放回婴儿车,颇有些为难,如果是个人,他可以交流引导,但是是颗蛋呢?   他绕着婴儿车转了一圈,白白胖胖憨态可掬的蛋也跟着转,但是是躲着楚辞转,楚辞往左,他的蛋尖就朝右,楚辞往右,他的蛋尖就朝左,咕噜咕噜的朝反方向滚。   雌君在躲他?   这个感觉让楚辞倍感新奇,诺维尔从来不躲他,恰恰相反,他的雌君非常喜欢和他贴贴,像是有了皮肤饥渴症一样,但是有一种情况例外……   那就是在外人面前,楚辞逗弄过分了的时候。   楚辞喜欢在外人面前和诺维尔故作亲密,看着淡漠冷清的虫子耳朵尖一点点红透,他就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感觉。   楚辞脑子里灵光一闪,似乎知道诺维尔为什么潜意识里变成蛋了。   诺维尔在害羞。   这只表面淡然的傻虫子那么的容易害羞,稍微一逗耳朵就全红了,刚刚被楚辞堵在审判台上下不来,在星网面前又是牵手又是剖白,各种羞人的情话玩命儿说,他一定害羞了,这才逃避似的伪装成一颗蛋,仿佛这样就可以不看楚辞了。   楚辞的眉眼染上了一抹笑意。   审判长和副审判还在外面翻曲夏留下来的资料,琢磨怎么和一颗蛋建立链接,他们眉头紧皱,翻书的哗啦啦声清晰地传入楚辞的耳朵,楚辞点了点电极片,道:“不必麻烦了,我知道怎么让他出来了。”   对付缩进壳子里的雌君,楚辞向来很有办法。   只见他捧起那颗蛋,忽然俯下身,凑过去亲了亲蛋壳。   他先是浅浅的吻,唇碰上就分开,然后变本加厉,延长了贴的时间,最后甚至凑过去,在蛋壳上响亮的啜了一口。   “——啵。”   于是,显示屏里,那颗蛋剧烈的震颤起来,然后一点点变红,最红变成了红透了的颜色。   这颗蛋仿佛要熟了。   外部,机器响起尖锐的警告声。   审判长扶额:“……阁下,精神海超载,测谎仪报警了,请您温和一点。”   楚辞轻笑一声,将蛋放回婴儿车,蹲下来直视蛋。   那颗蛋微微一僵,随后一点点往后挪动,仿佛前方有什么洪水猛兽,而楚辞看着不断往后,甚至碰到了车壁的蛋,轻笑出声,将温暖的指腹戳在了蛋上。   他一字一顿,语调莫名有点危险:“诺维尔,你要躲着雄主吗?” 第50章 审判   “诺维尔, 你要躲着雄主吗?”   楚辞将一根指头戳在蛋上,语调略含笑意, 那颗蛋却不自在的抖了抖。   诺维尔本能地感觉到了可怕。   他稍稍往前挪了挪, 用蛋壳讨好的蹭楚辞的指间。   对于一颗蛋来说,这个动作有点过于困难了。   楚辞感到好笑。   他重新把蛋从婴儿车里抱出来,用人类抱婴儿的姿势抱在怀里, 毫不吝啬的将体温传了过去, 然后道:“哎呀,别害羞了诺维尔, 我们什么也没做呀,只不过是在审判庭上拉扯了一会儿, 这有什么关系呢?”   外头的审判长:“……”   他木着一张脸。   只是在审判庭上拉扯了一会儿?你管那个叫拉扯?   “没事啦。”楚辞继续,他掂了掂那颗蛋,像哄崽崽那样晃了晃手臂:“审判长大人也说不在意了,他和我说没关系, 对不对,审判长大人?”   审判长:“……”   他违心的说:“对。”   蛋晃了晃,丝毫没有要从里面出来的意思。   软的不行, 那只能来硬的了,楚辞单手托着蛋, 把它举到眼前,陡然变了语气:“还不出来?还想要我亲你是不是?”   蛋:“!!!”   楚辞压低声音, 凑到蛋边, 用只有他和诺维尔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话,像恶魔的低语:“把你整个蛋亲的湿漉漉的, 蛋壳上一层水光,诺维尔,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直播的吧,我会花式的亲,各种亲,法式舌吻那样亲……”   蛋剧烈的震颤起来。   楚辞笑出了声。   他的雌君像是完全受不了了,蛋壳热的可以炒菜,最终剧烈一抖,那颗蛋从楚辞的视线里砰的一下消失了,楚辞头脑发昏,只觉得视线翻转扭曲,众多彩色缎带样的线条再度出现,等再清醒过来时,他看见了大片灰黑色的天空。   这是帕米尔星系。   帕米尔地处星系边缘,远离恒星,天空常年阴沉,但楚辞所见的天空,比他当时见到的还要昏暗,隐隐透着不详的灰黑,那是炮火扬起的硝烟的颜色。   诺维尔这回穿着军服,纯白的少将军服饰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他站在了离楚辞两步远的地方,正在和一旁的防务官交待些什么。   审判官道:“阁下,这是一段记忆,请您跟在少将身后,必要时放开精神海,和少将的相链接即可。”   楚辞问:“放开精神海,他就能感知到我?”   审判官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取决于你们精神链接的牢固程度……当然,请先不要尝试,您会干扰我们读取记忆的稳定性。”   他抬起光脑,给楚辞通报时间:“现在,距离那场大火,还有四个小时。”   在艾尔文叛逃的前夜,位于帕米尔星的机械库燃起了滔天大火,熊熊烈焰将所有补给付之一炬。   主帅失联,军需库焚毁,第一军陷入了极端被动的情况,被突袭而来的敌人打了个正着,几乎全军覆没。   而现在,距离那场事故还有四个小时。   楚辞的脑海中响起了审判长冷肃的声音:“现在我们将正式进入审判环节。”   楚辞严肃神色,点头:“我明白了。”   方才不过是测试的开胃小菜,现在才是正式测谎的阶段。   审判官冷静的声音传来:“诺维尔少将,现在,请回忆在艾尔文上将叛逃的前一天,你在做什么?”   测谎仪的功率陡然拉大。   测谎仪在搜刮诺维尔的精神海,强制他复现那天的所有记忆。   针对精神海的任何攻击都是非常难受的,更何况这种像梳子一样刮一遍的情况,测谎舱中的诺维尔瞳孔放大,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而在精神海的记忆中,他正在进行设备组的巡查工作。   楚辞听见诺维尔的光脑滴了一声,艾尔文上将的声音传来:“诺维尔,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他的雌君低声应是,将任务交接给了属下,转生朝主帅的专属工作室走去。   审判官提醒:“我们需要知道艾尔文身上的所有细节,接下来精神读取的强度会进一步拉高。”   旋即一阵剧烈的耳鸣,连楚辞都恶心想吐,他眼前画面进一步扭曲变形,最后定格在了艾尔文身上。   上将衣着随意,袖子起来,露出一截小臂,他沏了一壶茶,示意诺维尔在对面坐下。   测谎舱外,记录官扣着笔尖,随时准备书写,接下来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极为重要的供词。   艾尔文是否叛变,如何叛变,叛变是否牵扯到了第一军,都与供词有关。   星网上的弹幕密密麻麻。   “艾尔文说了什么,说他要叛逃,叫诺维尔一起走吗?”   “那诺维尔是想走,但是没走成?”   各种言论纷繁复杂,楚辞像影子一样跟在后面,也不由站直了身体。   但是后面的对话一切如常。   艾尔文提了一些有关布防和军备的话题,都是上将职责内再正常不过的询问,诺维尔也平静对答,没有丝毫出格的地方,仿佛这只是上司和下属之间最平常的一次对话。   期间,艾尔文几次欲言又止,但记录官的笔都险些捏断了,他还是一字未说。   “这不对劲。”审判官皱起眉头:“只是布防和内务,光脑联系即可,不需要特意调一位少将回来。”   他吩咐操作员:“加大精神波,查看刚刚的对话是否有所隐喻。”   话音刚落,楚辞变听见对面传来了痛苦的闷哼。   这一次的眩晕足足持续了十分钟,像是有人一遍又一遍地搜刮所有细节。   “没有在少将的精神海里查看到‘隐喻’和‘暗号’有关的记录。”操作员道。   审判官点头:“停止搜寻艾尔文,开始搜寻夜袭的记忆。”   旁边舱口的震颤更大了。   这是一段诺维尔不愿意回想的记忆,大脑处于自我保护,将它藏在了记忆的最深处,强行读取要消耗更大的能量。   楚辞到达帕米尔的前一晚,荒星遭遇了恐怖的夜袭,敌军熟知军区布防,倾斜下来炮火将整个军区炸成灰烬,而第一军的防空预警系统毫无反应,星网纷纷猜测,说是有人里应外合,关闭了防空系统,还交出了布防图,才导致了这种结果。   而至于到底是谁关闭防空系统,又是谁交出了布防图,至今没有确切答案,有人说是艾尔文上将,然而后续调查发现,在防空系统关闭之时,上将已经失踪,于是,第一军的头顶乌云密布,所有高层都成了火上炙烤的蚂蚱。   而这也正是诺维尔拼着性命接受测谎的原因,他一日不测,那第一军担下的骂名便一日得不到清洗,所有人都有叛国的嫌疑,惶惶不可终日。   而第一军中,与艾尔文关系密切的诺维尔,林恩等人嫌疑巨大,而在这些人中,最后被传召,且是艾尔文侄子的诺维尔又首当其冲。   时至今日,星网上已经有无数阴谋论的帖子,不少呼声极高,都猜测艾尔文和诺维尔私下达成交易,叛国通敌,但是最后逃脱时艾尔文先走一步,诺维尔没有逃掉,这才落在了他们手上。   审判官的提示音响起:“楚辞阁下,请做好准备,我们将来到防空系统关闭的瞬间。”   楚辞的视角陡然扭动,时间切换到黑夜。   他睁开眼,有一簇光急速飞来,旋即在他面前越放越大,随即便是轰然的爆鸣,楚辞站立的地面突兀的炸裂开来,接着便是一串急促的脚步,他听见有人在嘶吼:“该死的,艾尔文上将呢?我们需要指挥。”   他直接走进了轰炸的现场。   火光混着硝烟弥散开来,楚辞环顾四周,看见了无数落下的残肢和骨刺,那是雌虫被炮火轰击后剥落的翅膀,血液的味道冲进他的鼻腔,只是在这个环境中呆了一秒,他便想要呕吐。   楚辞开始寻找诺维尔的身影,他穿过血肉堆叠的炮场,流弹在空中解体,化成高速坠落的金属薄片,他是诺维尔记忆里的精神体,是飘浮于地面的幽灵,这些流弹伤害不到他,他忍住强烈的呕吐欲望,在炮火里穿梭,最后,他军虚库的角落看见了诺维尔和林恩。   两位少将都形容狼狈,林恩将帽子扣在头上,发出一连串的斥骂:“该死的,为什么会有突袭,我们的防空装置呢?我们需要报告艾尔文上将!   诺维尔将手扣在耳朵旁,那里有一个即时通讯装置,他连按两下,摇头道:“联系不上。”   林恩一拳砸向旁边的墙壁:“这么多的炮火,没有上将的密钥我们开不了军需库拿不了飞行器,对面都在天上不下来,这要我们怎么打?”   第一军已经被全然压制了,无数的飞弹从头顶倾泻而下,林恩调开光脑上的虚拟地图,面沉如水:“他们再往前推进,就是帕米尔的居民区了。”   楚辞看着那张地图,上头标出了那栋四四方方的水泥灰医院,医院就矗立在帕米尔战区和居民区交界的地方,再往后一点点,就是楚辞买东西的跳蚤市场了。   林恩低头点光脑:“该死,刚刚派去联系上将的联络员失联了,我再派一个过去。”   上将的那栋白色塔楼据此不到两公里,楚辞能看见那个银光闪闪的塔尖,但是他知道,那栋房子已经人去镂空了。   诺维尔仰头:“来不及了,我们直接把主舰打下来。”   林恩道:“怎么打,我们没有空中作战工具……”   他陡然顿住了。   诺维尔展开了翅膀。   这对险些被楚辞下令剥除的翅膀流转着幽秘的银光,上面铺着一层磷粉,骨翼巨大而坚韧,有着规律的暗纹,让人想到山海经中早已消亡的古老族裔。   这是楚辞第一次看见诺维尔的翅膀,在诺维尔的背后徐徐展开,有几分古意的瑰奇。   林恩道:“你疯了?你要开着翅膀上去撞星舰?”   诺维尔道:“他们的前玻璃为了不影响阻击手的精度,用的是全透的薄膜材质,能撞开。”   林恩拽住他的一截衣摆:“不行,还是找艾尔文上将从长计议……”   说着,他再次点开光脑,想要重新拨打艾尔文的账号。   撕拉——   随着裂帛的声音响起,林恩回头,却见诺维尔直接撕开了那节衣袖,而后在林恩震惊的目光中冲天而起,巨大的白翼如月亮般光华流转,扇出赫赫的风声。   林恩怔愣片刻,怒骂一声,也展开翅膀跟了上去。   没有艾尔文的密钥,军需库无法打开,飞行器也无法使用,眼看着一颗颗飞弹击中仓库中的飞行器,将它们烧成笨拙的废物,战线向后方稳步逼近,越来越多的第一军军士展开翅膀,冲上云霄。   楚辞上不去,他只能站在一片废墟中仰头。   鲜血从头顶淋下,残肢从天空坠落,翅膜在火焰中卷曲……   雌虫们的动作太快了,撞开飞行器,拦截导弹,楚辞看不清所有细节,他只能看见他们飞翔时翅膀拖出的虚影,像一道道彗星的尾巴。   成百上千条彗星尾巴在天空中跃动,将灰黑的天空都染上了月晕一样的颜色,而楚辞在这片月晕中抬头,看向那轮清冷的月亮。   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似乎自动消音了,他的视线里只剩下了一轮月亮。   诺维尔的翅膀,像月亮一样漂亮。   事件进行到现在,审判庭也好,星网也罢,都自动消音了。   虽然艾尔文的叛逃没有水落石出,但毫无疑问,防空屏障与林恩无关,更与诺维尔无关,第一军在没有主帅,飞行器锁死,军需库被炸的情况下殊死搏斗,用血和骨的代价,将战线死死压在了居民区之外。   他们履行了职责,他们奉献了鲜血。   他们从未叛逃。   星网陷入了不知今天第几回的静默。   大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些天的冷言冷语,以及各种恶意猜测。   “天啊……我们是不是刚刚完成了对林恩少将的测谎。”   “是的,我记得……林恩少将跪在地上,冷汗都把衬衫湿透了。”   “不止林恩少将,我们现在正在测诺维尔少将,而且用的是更激进的方法。”   普通的测谎仪再怎么难受,也不会死,但诺维尔的这台中央测谎仪,可是实打实的1/4死亡率。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楚辞阁下,少将有1/4的可能会死……”   审判官站在审判台上,表情有些凝重。   他神情有些沉重,伸出手扶住话筒,轻声道:“楚辞阁下,唤醒诺维尔少将吧,他该回来了。”   这是测谎仪最大的风险,由于过度的读取不愉快的记忆,造成精神海剧烈波动,被读取者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最终迷失在纷乱的精神海中,楚辞进入他的精神世界,也正是为了此刻引他出来。   炮火告一段落,诺维尔仓皇落地。   他月亮一样漂亮翅膀添了许多烧灼的痕迹,烟火燎出大片的灰黑,银白的长发也烧掉了不少,发尾变得焦黑卷曲,他的腹部渗着血,那里刚刚被飞行器的尾翼撞击,撞断了两个肋骨。   诺维尔半跪在地面上,茫然四顾。   他身边尽是焦土,指挥所已经炸成废墟,无数同伴化为血泥,稍稍往地上一按,便能带起大片的血渍。   楚辞尝试用精神波去连接他:“诺维尔,醒一醒,结束了。”   “宝贝?醒一醒?”   诺维尔茫然无觉。   长时间的过度专注消磨了他的精力,他的精神海濒临崩溃,诺维尔跪坐在废墟上,用手抹了把腹部的伤口,那里正湿漉漉的渗血。   S级雄虫的治愈能力不该是这样的。   身上的痛楚让诺维尔有点恍惚,再加上失血过多,他的体温降的厉害,于是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受的伤太重,治愈能力跟不上,加上反复激发潜力,他降级了。   诺维尔拔出腿上系着的匕首,在手腕上刺了一刀。   鲜血喷溅而出,足足过了半分钟,才缓缓止住。   诺维尔盯着那块伤口,面上无悲无喜。   这也不是A级的治愈能力……他降成了B?   诺维尔站起来,微微摇晃两下,他已经很难独立站立了,只能撑着指挥所的断壁残垣站起来,然后他点开光脑,对着那一小片输入的光标发呆。   片刻后,他轻轻点击楚辞的名字,按开编辑键。   他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闭上眼睛,点击发送——   “雄主,如果还有雄保会的电话,请您接了吧。”   这个举动似乎抽干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诺维尔沿着墙壁坐下来,开始呆呆的看着一整片废墟。   这是第一军的驻地,但是现在……还有几个活人?   诺维尔不知道,他孤身一人坐在断壁残垣中,看着恒星一点点从地平线上升起,东方既白,天下大亮,旋即是飞行器螺旋桨的声音……后驻的军团终于发现了第一军的问题,派人前来支援了。   他们粗暴将诺维尔放上担架,一边搜寻活人一边交谈,依稀可以听见‘叛逃’‘有鬼’等词汇。   最后在送诺维尔进医院前,有个军官打扮的人俯下身子,扣住了诺维尔的光脑:“少将,请您交出光脑,医院不能携带电子设备。”   什么医院不能携带电子设备呢?不过是怀疑的委婉说辞。   诺维尔无力反抗,他点点头,在光脑即将被收进盒子里的时候有忽然抬起手,问:“我能再看一眼消息吗?”   军官一顿,将光脑交回他手里:“您请便。”   诺维尔打开光脑,没有最新消息。   他翻开楚辞那一栏,空空荡荡,最后一句是他发出去的。   “雄主,如果还有雄保会的电话,请您接了吧。”   诺维尔递过光脑,轻声道:“有劳。”然后他合上眼,倦怠的想要睡过去。   但朦胧之中,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在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别睡啊……”精神海的破溃处传来声音,楚辞一句又一句的重复:“别睡啊……”   “我不接雄保会的电话,你快和我回家吧……”   “和我回家吧……” 第51章 尾声   诺维尔感觉到头昏, 他的身体被放在担架上,灵魂却仿佛飘在半空, 军官接过了他的光脑, 将他放入飞行器之中,然后关上了舱门。   他使用的是军部押卸犯人的飞行器,驾驶舱和后舱间有厚重的铁门, 随着一声闷响, 铁门落锁,最后一点光也被隔绝在门外, 诺维尔睡在绝对的黑暗里,怔怔看着天花板。   战斗和失血让他的身体变的冰凉, 意识变的模糊,诺维尔想要闭上双眼,沉睡进梦境之中,当恍惚间, 他似乎听见了遥远的呼唤。   “别睡啊,千万别睡啊……”   是谁?好熟悉的声音,好温暖, 好值得眷念。   他努力睁开双眼,看见了模糊的人影, 俊美的雄虫站在远方,遥遥朝他伸出手, 他的手在颤抖, 声音也哽咽:“别睡了,和我回家吧……”   家?   是了, 诺维尔恍然想起来,他有家了。   那本来是一栋冷冰冰的小别墅, 花园里是千遍一律的景观植物,屋内漆了雪白的墙,颜色白到刺眼,屋内空空荡荡,几乎一无所有。   但从某一天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雄虫住进了那栋房子,花园的花换成了秋棠,每两个月开落一季,他在客厅摆了沙发,添了各种家具,在每一个黄昏缩在沙发上看书,然后抬头问好。   那是……楚辞。   这个名字像是一种羁绊,将诺维尔和这个即将飘忽而去的世界牢牢联系在一起,他看着光晕里的雄虫,前所未有的冲动裹挟了他,让他奋力向前方伸出手——   他要触碰那只雄虫,他要拥抱他,要亲吻他,要和他回到那栋开满秋棠的小房子里,再也不分开。   诺维尔碰到了那只手。   骨节修长,皮肤温热,那只手反手回握,猛地捉住了他,然后强硬的挤入指缝,形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楚辞说:“抓到你了。”   在无边无际的精神海中,雄虫是唯一的灯塔,而现在,楚辞灯塔上抛出了网,将失散的旅人牢牢困在了这片静谧无风的港湾。   测谎仪的信号灯转绿,舱门缓缓弹出,医疗队冲上来,七手八脚的将诺维尔抬出测谎舱,为他接上医疗器械。   直到生命体征完整的呈现在显示屏上,众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审判台上,主审判在胸前划了个祈祷符号,喃喃自语:“老天,感谢命运的恩赐。”   感谢命运的恩赐,倘若少将真的死在了审判台上,他们该如何自处呢?   没有什么比赤裸裸的记忆更加真实,星网上对诺维尔和林恩等人的恶意都来自于无端的揣测,来自于阴谋论里指代不明的文字,他们不曾见过那些血与火,也不曾见过榴弹中张开的翅膀,当这份惨烈的记忆如此直白的平铺在眼前,他们只能齐齐沉默。   “老天……”有人喃喃开口:“感谢楚辞阁下。”   倘若楚辞不在,这位献上一切的少将会去往何方?他会不会滑入精神海的深渊,再也无法醒来呢?   静默的星网弹幕重新滚动,不同的是,这回没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测,有的只是安静的祈愿。   “希望少将不要降级……”   “希望少将的伤能好……”   “希望楚辞阁下陪在少将身边,一起白头到老……”   楚辞从测谎舱里坐起来,隔壁的诺维尔已经被抬上医疗床,他偏着头,视线紧紧锁在楚辞身上,表情依赖又眷念。   楚辞走上前,在他身边坐下来,有医疗队员建议诺维尔闭上眼休息片刻,但诺维尔不听从,他不依不饶的看着楚辞,像是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东西。   楚辞握住他的手,放轻声音:“睡吧,你已经被我抓住了。”   你不会孤身一人被弃于黑暗,不会沉没于无边之海,我已经抓住了你的手,并永远不会放开。   诺维尔这才合上眼睛。   他太疲倦了,身上的伤一直没好全,精神海乱起八糟,又经历了一场强制测谎,诺维尔困倦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两天内,诺维尔的少将军衔已经恢复,介于他这次的表现,虽然等级已经不允许他上战场了,帝国还是破格下发了荣誉上将勋章,表彰他优异的表现。   诺维尔身体有异,不足以支撑整个授勋流程,这枚勋章便先邮寄到了家里,金灿灿的麦穗环着剑与荆棘,那是第一军的标记,寸长的流苏从卡扣上倾泄下来,精致华丽。   帝国还下发了大笔赔偿金,同时为林恩等人平反,林恩少将已经复位,且升任中将,现在艾尔文下落不明,第一军帅位空悬,林恩作为最年轻的中将之一,有资格角逐上将的位置。   他晋升中将那日,楚辞在家摆了一桌菜,他本来想点外卖或者让三三凑合做,但是诺维尔执意下厨,他炒了七八个小菜,顺便开了两瓶酒。   那瓶酒还是艾尔文送给诺维尔的新婚礼物之一,楚辞最开始和诺维尔感情不合,这酒就封在酒柜里,一直没开过,现在林恩来了,他们便拿出来两瓶待客。   诺维尔现在喝不得酒,楚辞也不太喝,倒是林恩听说了这酒的来历,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仰头灌了下去。   两瓶酒下肚,他醉的不知天南地北,拉着诺维尔说家常。   林恩喝的上头,好像连时间也分不清了,他扯着诺维尔的胳膊,先是说“少将你好苦啊,刚刚结婚就要进教管所,你的雄主是不是个东西?”接着又说“天啊少将不能把第一军交给我没有你我不行,我们去给你的雄主磕头让他行行好放过你吧。”   在诺维尔的忍耐到达极限,想要动手赶人的时候,林恩又忽然怔怔坐下来,看着诺维尔笑了。   “真好。”他说着,又灌了一口酒:“楚辞阁下在那么多人面前拼死救你,他一定不会抛弃你的。”   诺维尔揪他领子的动作一顿。   楚辞站在后面,对着醉鬼一样的林恩点头:“我绝不会。”   林恩定定看着楚辞,片刻后嘟囔:“记住这句话,星网上诺维尔的粉丝现在可多了。”   他翻身睡去。   楚辞和诺维尔合力把人抬到客房,三三去收拾碗筷,诺维尔在沙发上看电视,楚辞就开始翻星网。   在诺维尔不知道的情况下,星网的祈福贴已经盖了上万楼。   星网的群众都是普通人,有朴素的爱与恨,他们或许会听信谣言,言语中伤,但同样也会愧疚懊悔,表达祝愿,他们此时的祝愿和当时的愤恨一样真诚,有人直接往楚辞的星网账号打钱,他唯一的那篇博文得了无数的打赏。   打赏者留言称‘给少将的医药费’‘还在读书,没有太多,给少将买小零食’‘希望能承担一部分治疗费用’‘没什么可说的,为我当时的言论抱歉’‘希望楚辞阁下给少将用好一点的药’,各种名目五花八门,目不暇接。   打赏功能自动开启,楚辞又基本不上社交软件,等他发现时,这笔金额已经大的惊人,完全能涵盖各种后续治疗了。   他不得不关闭打赏功能,并点开光脑打字:“感谢大家,我能覆盖诺维尔的后续治疗,所有东西我都会给他用最好的,大家不用担心。”   打完这行发出,楚辞又发现了无数的私信,同样是星网发过来的。   “阁下,我是帝国注册五星营养师,这是我的从业资格证,想负责少将的每日膳食调理,不收钱。”   “阁下,我是帝国中央大学精神海与波的研究教授,如果有精神海方面的问题,请随时找我。”   “阁下,我是您家对面私房菜馆的老板,如果您和少将来这里用餐,可以直接报名字,我们不收钱。”   “阁下,我是……”   这些私信太多了,楚辞没法一一回复,他只能又发了一条博客:“感谢大家,暂时不需要帮助,诺维尔目前一切都好,如果有其他情况,我会告诉大家的。”   做完这一切,楚辞放下光脑,看向客厅中的诺维尔,调笑道:“少将,全星网都在给你撑腰啊,要是我以后欺负你,他们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淹死我。”   经此一役,诺维尔清瘦的很多,他骤然降级,精神海波动的太厉害,现在时不时显得有些懵,闻言抬头看向楚辞:“不会。”   楚辞一愣,旋即笑道:“不会?你是没看见这阵仗,吓死我了,打赏比我股票还多。”   楚辞见他不信,便抬起手给他看金额,哪知道诺维尔摇摇头:“你不会欺负我。”   这回楚辞更愣了“我不会欺负你?”   楚辞觉得这根木头看着就可爱,现在不木头了,还是很可爱,让他手痒的不行,忍不住上去撩拨两下,甚至想在大庭广众下撩拨两下。   他问:“你不记得审判庭上,我怎么欺负你的了?”   他说的是把诺维尔堵在墙角,把他害羞的蜷缩成一颗蛋,温度高的都能熟了,但这样楚辞还不肯放过他,还要抱起来啃上两口。   楚辞事后想想都觉得自己过分,他的雌君那么害羞,他非要欺负人家,还是全星网直播的欺负。   谁料诺维尔摇摇头:“这怎么能算欺负呢?”   楚辞没和其他雄虫接触过,上刑的,罚跪的,各种折辱折腾,比起那些,楚辞这种哄一哄,捧起来抱一抱的,算什么欺负呢?   楚辞问:“怎么不算?”   他以前上学拽女孩儿辫子,抢同桌作业,被爸妈一顿混合双打,可不就是这样欺负的吗?   诺维尔看着他,不说话,耳尖居然一点点红了。   楚辞心道有鬼,诺维尔绝对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不然怎么这副表情,他光脑也不看了,评论也不翻了,把诺维尔往沙发上一怼,刨根问底:“为什么不算欺负?”   诺维尔向来不是很能招架楚辞这中样子,雄虫俊美的面颊近在咫尺,俊挺的鼻尖几乎怼在了他的脸上,他架起胳膊拦开楚辞,想要把他推出去。   楚辞不依不饶:“说嘛,为什么不算。”   诺维尔深吸一口气。   他被楚辞困在阴影里,进退维谷,最后只能闭上眼睛,自暴自弃一般:“我喜欢。”   “我喜欢……就不算欺负。”   这锯嘴葫芦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是王炸,楚辞连困着他的手都松了,愣愣重复:“你喜欢?”   诺维尔胡乱点头。   他喜欢,被楚辞当着那么多人困在角落喜欢,被他堵着说奇怪的话喜欢,变成蛋被他捧起了亲也喜欢,只要是楚辞,他都喜欢。   楚辞放开他,狐疑:“真的啊?”   他摸摸下巴,有点意犹未尽:“早知道我多亲两口了,那个蛋的触感怪好的。”   虫族的蛋壳和人族的鸡蛋有点不一样,嫩嫩的,摸起来手感极好。   楚辞想着,忽然伸出手,按在了诺维尔的小腹。   他瘦了很多,本来就细瘦的一截腰肢变得更细了,由于养伤不能锻炼,腹部的肌肉也没那么紧实,呈现出一种放松的姿态,摸上去软软的。   诺维尔被他吓得一个机灵,腰上发麻发痒,他瞬间软了身子,往沙发上躲:“雄主?”   楚辞严肃认真的比划了一下,旋即摇摇头:“不行,不是时候。”   他的雌君刚刚受了伤,身体还在恢复状态,没有精力再供养一颗蛋了。   楚辞哼笑一声:“我就先放过你。”   安顿好林恩后,两人一起回主卧,在月上柳梢之时,他们再次开始了每日活动。   诺维尔躬起身子,有些难耐地抓住被单,眼中含泪:“不是说先放过我吗?”   楚辞稳定输出:“医生说每天一次。”   虫族真是神奇的种族,精神海的创伤也能用信息素治愈,诺维尔这种情况有些棘手,但医生依旧建议他们多多输出。   半夜,林恩迷迷糊糊从客卧摸出来找洗手间,刚打开房门,他便顿了顿:“什么声音?”   家中有不正常的声音,像是进贼了。   林恩懵逼的扭头,啪得一下打开大灯,警惕地环顾四周,却见四下无人,大家都已经安寝了。   林恩侧耳听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他脑袋还昏沉着发懵,只当是喝太多幻听,于是绕去洗手间放水,却不想一墙之隔,诺维尔一口咬住了枕头上。   军雌太耳聪目明了,隔着门都能听见里头的声音,他不得不把所有细碎的气音压在嗓间,红着一双眼睛看向楚辞:“……放过我……唔!”   楚辞动作不停,但顾及着雌君的脸面,他选择用嘴堵上,免得他又发出声音,然后害羞。   林恩找了半响,都没找到‘贼人’,骂骂咧咧:“真是见鬼了。”   第二天一早,林恩还想在楚辞家住两天,和老友好好叙旧,楚辞还没发声,诺维尔先提出反对。   他不顾林恩一脸懵逼的问:“为什么?你家这么大”,执意将他扫地出门。   楚辞在一旁偷笑。   三个月后,楚辞预约了中央医院的复查。   诺维尔的情况在一点点好转,他的面颊红润起来,精神也比之前好太多,楚辞打算带他坐一个全方位的体检。   凯尔医生再次接待了他们。   他还记得楚辞和诺维尔在医院的时候,那时雄虫的脑壳开了一个大包,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少将刚刚从教管所回来,死气沉沉毫无生气,背上的血凝成一片,当时医院里的医生还在数日子,算少将还有多长时间流放。   当时凯尔自作主张给雄虫看了教管所的照片,本只是赌一赌,没想到楚辞真的松口放人出来,当时他担忧少将不过从一个地狱走到了另一个地狱,却没想到时过境迁,他们相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诺维尔的手和楚辞的手紧扣在一起,他们挨的那么近,在外间等候的时候,少将靠在雄虫的肩膀上直接睡着了,丝毫不担心雄虫的责怪和怒火。   而雄虫当然也没有责怪,他垂眸看着熟睡的雌君,眸子里全是温和的笑意,然后他俯下身子,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吻。   很轻,很缱绻。   凯尔在一旁看的分明,这种细节上的温馨是做不了假的,雄虫就像他在审判庭表现的一样,他很爱他的雌君。   凯尔松了口气。   他招呼诺维尔和楚辞进来,给少将的额头贴上电极片,然后启动机器,测试他精神海的数据。   等纸质的报告打印出来,凯尔先是粗略的翻了翻,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看的楚辞都开始急了,一个劲的问他:“有问题吗?是不是有问题?”   凯尔推推眼镜,浮现了一抹笑意。   “非常好的数据,前所未见,精神海有愈合的迹象,并且等级已经回到了A,还在稳步提升中,照这个数据,我想要不了多久,少将就能重回战场了。”   楚辞长长松了一口气。   诺维尔的翅膀那么漂亮,就该在天际盘旋,就该赴身于他热爱的事业,而不是困于方寸之中。   凯尔将数据导入光脑:“恭喜两位,这又是一个前所未见的奇迹。”   楚辞和诺维尔点头致谢,然后站起来,牵着手离开了。   凯尔在背后翻报告,看着上面优良的数据,又看着他们相携而去,想起少将眉宇间洋溢的幸福,忽然想:“这或许并不是一个奇迹。”   也许每一个沐浴在爱和包容中的雌虫,都该是诺维尔这样呢?   也许他们的精神海能被修复,降落的等级可以提升,他们的情况会很快好起来,只不过从前,从来没有一位雄虫这样善待自己的雌君,这样体贴而周到的陪护在一位等级跌落的雌虫左右,陪着他们慢慢好起来,罢了。 第52章 婚礼   诺维尔从审判庭回来后, 楚辞又在家里陪了他小半个月。   他的雌君最开始精神很不好,虽然他表现的一切如常, 还包揽了家里的部分家务, 但楚辞还是敏感的发现了不对——只要他们不在同一空间,诺维尔就下意识的想找他。   楚辞在书房办公,诺维尔就不肯在房间睡觉, 他隔一个小时进一次书房, 给楚辞倒水端水果,楚辞怕他累, 屡次强调不用,但诺维尔非但不开心, 还有那么点闷闷不乐。   楚辞只好将工作搬回了卧室。   他打字聊天的动作不小,然而诺维尔似乎将这些动静当成了白噪音,楚辞敲键盘的声音成了比雨声还催眠的催眠曲,只要他在卧室工作, 诺维尔沾枕头就睡着了。   忙碌之余,楚辞偶尔抬头,他的雌君睡在柔软的被子堆中, 呼吸平缓面容沉静,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银白色的发丝散落在枕头上,勾的楚辞老想去撩拨一下。   一切都在往好方向发展, 包括楚辞的事业。   他第一款小游戏已经公测了, 反响良好,楚辞的公司迅速回笼资金, 他这个主策划在点拨了几个新人之后,便放下了手中的事务, 着手于新游戏的开发。   楚辞在事业方面极有野心,第一桶金成功之后,公司本想让他在前作的基础上,开发相似的养宠换装IP,但他并不满足与此,楚辞的目标只有一个:开发基于脑机接口的开放世界魂类游戏。   这是一个人类世界非常成熟的游戏流派,以开放的地图,极高的自由度,身临其境的扮演体验著称,然而在虫族,这种游戏根本是一片空白。   比起人族,虫族技术占优,他们脑机链接技术可不是人族那种粗劣的VR眼镜可以比拟的,而是真真正正做到身临其境。   虫族的脑机接口非常发达,楚辞通过链接,甚至可以进入诺维尔的记忆,然而到现在为止,该技术依然是军方特供,他们似乎从来没想过将这项技术下放到游戏。   楚辞不了解这项技术的具体细节,但他背靠群星,而群星有星际最大的脑科学研究中心,楚辞向伊西斯提了下投资方案,对方推了推金丝眼镜,只思考了半分钟,就爽快的答应下来。   商人敏锐的直觉让伊西斯察觉到了巨大的商机,这是一项足以媲美比尔盖茨推广PC,乔布斯引进手机终端的庞大革命,一旦脑机游戏成为主流,个人势必购买游戏舱,那么群星如果能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率先推出游戏舱,无论从品牌积累的角度还是首发优势的角度,都将给群星带来可观的利润。   他大笔一挥,拨下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巨额投资,而在游戏舱开发的同时,楚辞的游戏项目也在紧锣密鼓的推进中。   在题材方面,他和文案多方选择,最终敲定了远古虫族作为背景。   人类的作品总是充满了对祖先的崇拜,中华喜欢将游戏背景设计为唐宋元明,或是更为古老的洪荒时代,而西方偏爱中世纪背景。那些成名的作品中,比如血源或者埃尔登,总是充斥着教堂斑驳的玫瑰窗和塔楼尖尖的屋顶,那些骑士,王,皇后和叛臣被编成故事,通过吟游诗人的传唱而代代流传,天然带有厚重的史诗感。   远古时代,鸿蒙未启,诸王角逐,雌虫们展开厚重的羽翼翱翔天际,雄虫们凭借绝对的精神压制翻云覆雨,共同组成了那华丽的血色时代。   楚辞特别从帝国大学聘请了研究古文字和建筑的老师,力求在这些方面上精准还原,他还通过林恩和诺维尔的关系,从军方那里挖来了做地图建模的退役军雌,在每个细节上精益求精。   有了多方支持和足够的资金,楚辞的工作无比顺利,他未曾想到,最大的麻烦居然是他的同事。   楚辞在远征结束的第二个月回公司上班,诺维尔的情况已经稳定,不再需要他每日陪在身边,然而楚辞刚刚迈入办公室,就感觉到了不对。   原本喧哗的大厅在他踏入的瞬间变的安静无比,同事们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中的工作,隔着办公桌上方的玻璃偷偷看他,好像他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大熊猫。   楚辞和林秘书吐槽:“为什么都这样看我,好像我是什么珍贵的野生动物。”   林秘侧目而视:“你不是吗?”   还有比一只会工作的雄虫更珍贵的野生动物吗?   楚辞在星网一炮而红,和诺维尔双双出圈,比起诺维尔这边日渐平息的舆论,楚辞这边就离谱多了。   ——“我说,我怎么也不相信有楚辞这样的雄虫,他是不是雌虫假扮的?”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万一出生证明打错了呢?”   或许是楚辞的行为过于匪夷所思,他们开始认真的讨论起这种可能性。   发展到后来,已经有了完整的故事链——平民出生的雌虫楚辞对诺维尔少将一见钟情,篡改性别记录后成功匹配,少将震惊不解,却被楚辞的真诚所感动,接受了他雌虫的身份,他们彼此相爱,并从此不离不弃。   有人反驳出言:“阁下刚刚做了等级鉴定,你们还记得鉴定写了什么吗?S级雄虫,S级!雄虫!”   有人死不悔改:“万一鉴定所也搞错了呢?”   “鉴定所出错的概率是万分之一,叠加出错的概率是十亿分之一,你脑子怎么长的?”   “全星际几百亿人口,也不是没有吧。”   气氛逐渐焦灼。   “别吵别吵都别吵。”网友‘我爱打游戏’出言劝和:“楚辞阁下在我公司工作,回头找个机会给你们鉴定一下。”   他没想到的是,这话引起了更大的波澜。   “他还工作?完蛋了,雌虫实锤了。”   “雄虫就不能工作了?万一阁下特立独行呢?反正他本来就够特立独行了。”   当着全星网硬刚审判所,强行保下少将,还成功了,这种雄虫全星际也只有一只,更特立独行一点也说的过去。   一波人在这里争吵,另一波人则好奇心爆表,千方百计的打听楚辞的工作。   “阁下是干什么的?没法想象他工作的样子。”   “无法想象阁下工作的样子,我只能接受阁下当少将的花瓶秘书,每天在军部喝茶看报,鼓舞士气。”   我爱打游戏:“……”   他扶额:“别猜了,阁下是游戏公司的主策划,前段时间爆火的‘云养小雄虫’就是阁下的作品。”   于是那一天,更多的人冲进了服务器,入服排队时间长达半个小时,官方不得不宣布紧急维护,连夜升级服务器。   而办公室里的楚辞对着暴涨的流水,痛苦扶额。   流水暴涨当然是好事,但同事也随着暴涨的流水一起犯病,那就不是好事了。   今天,有无数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路过他的办公室门口,在他去洗手,去吃饭,去开会的时候,他的背后总是鬼鬼祟祟跟着一堆人,用兴奋而隐秘的眼神打量他的后领口,眼神堪比恶狼,像是要把楚辞整个人扒光一样。   在某次董事会上演讲时,楚辞背过来板书,十几个西装革履的商业大佬在下面挤眉弄眼、交头接耳,像极了背着老师穿纸条的小学生,他们的眼神中透着诡异的光,时不时挑起眉头,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楚辞的策划案上。   楚辞深吸一口气,险些摁断粉笔。   又忍了两天,楚辞完全受不了了,反正他的身份也瞒不住,就干脆扎了个小马尾,将后颈干干净净的暴露出来,任他们打量。   他的头发比刚觉醒时长了不少,现在松松挽起来,比最开始更添了一分慵懒随意,同事们开始明目张胆的打量他,甚至私下里讨论要挖诺维尔的墙角。   “我肯定不和少将争宠,我要去给少将烧饭,油条豆浆包子粉条,把少将养的胖胖的。”——这是诺维尔的死忠粉。   “我也不争宠,我就想看着他们,在家里装壁画,看着他们心情就好,和吃了糖一样。”——这是两人的CP粉。   “我偷偷蹲守拍照片,到时候专门拍两位的锁骨腹肌,比如楚辞阁下洗完澡露肉,诺维尔少将衣带不系好的照片,给大家发福利。”——这是某些奇怪的福利博主。   这条言论很快被顶到最上方,并且收获了一堆‘楼主好虫’的回复。   楚辞:“……”   他不堪其扰,在星网上公开表示:“谢邀,不娶雌侍,只有他一个。”   星网先是震惊,又觉得理所当然,在审判台上堵上性命拯救雌君的虫,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在一片祝福的声音中,零星夹杂了几条言论,称不相信楚辞的誓言,再美好的爱情都会被时间磨灭,他们赌楚辞总有一天回抬新人回家。   楚辞对此并不表态,言语太过空乏,时间会证明一切。   在远征结束的第二年,诺维尔重回了S。   他重新穿上了纯白的礼服,回到了第一军的驻地,在肩上别起挂着绶带的奖章,从林恩手中接过了第一军的部分权柄。   远征的英勇证明了他绝非虚有其表的花瓶,更不是靠着叔叔上位的关系户,他堵上了鲜血与荣光,并将名正言顺的参加第一军实权上将的角逐。   而虫族历史上第一款脑机游戏《古旧纪元》也在同年上线。   主策划楚辞在虫族的历史背景中融入了人族的审美,错落破败的古旧城邦,河道纵横的沼泽村落,白石堆砌的巍巍王城,古老的图景经由建模师的妙手徐徐展开,畅游其间,仿若真的置身于虫族的古旧纪元。   玩家手拿刺剑,背生虫翼,绝云气负青天,战斗场面也十分流畅,一招一式衔接自然,酣畅淋漓。   群星集团在商场放置了很多免费的体验舱,供大家试玩。   一开始大家是冲着新鲜,免费,以及楚辞胜名在外,对主策划感到好奇,但体验过后,绝佳的游戏体验催生出一批自来水,在各个论坛嚎叫。   “啊啊啊还有谁没有玩过《古旧纪元》,画面绝了。”   “手残党也玩了23333,打不过张开翅膀看风景也好,不过路过城邦时要小心,有可能被防城炮打下来。”   “十年来最佳,不接受质疑。”   除了这种简短的留言,还有许多人在论坛留下长评:《绝佳的历史学习辅助器——论古旧纪元中的建筑与服饰》   《开荒推荐,首选武器和角色分析》   《从数值的角度谈古旧纪元的策划水平》   随着越来越多的自来水加入,游戏热度水涨船高,玩家热度空前高涨,最后群星游戏仓首发当日,十万台游戏舱被抢购一空,群星不得不贴出公告,称工厂已在加紧生产,然而半个月后的第二批发售,依旧秒空,抢到的难度比前世楚辞抢拯救者首发有过之而无不及。   随着而来的,楚辞手中的财富不断扩张,最后他甚至买下了群星的部分股份,正式成为了伊西斯的股东之一。   对此,诺维尔颇为怨念。   他在某次不小心看见了楚辞的账户后就开始低落,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楚辞把工资卡还给他,甚至开始每月给他发零花钱的时候尤胜。   诺维尔表示怨念的方式颇为隐蔽,他平常不声不响,夜里却要热烈很多,让楚辞想起了他们在帕米尔星的小病床上抵死缠绵的时候。   在某次,诺维尔明明已经不行,泪眼朦胧却不说不要,反而缠着楚辞再来一次的时候,楚辞敏锐的发现了不对。   他束着雌君的双手举过头顶,将他怼在床角,加大了攻城略地的力度,逼问道:“怎么了?”   诺维尔的唇抿成直线,控诉:“怎么能让雄虫给我零花钱呢?”   明明他才是养家的那一个呀!   楚辞哑然失笑。   他捏了捏诺维尔的面颊:“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养你。”   他掰着指头给他算:“你看艾尔文上将有那么多宝石,你也可以买啊,还有飞行器,游戏舱……诺,就和我当时花你的钱一样,随便造作。”   楚辞真的有底气说这句话,他现在的资产随便造作,几辈子都花不完。   诺维尔不想要游戏舱,也不打算换飞行器,他拦住楚辞的脖子,忽然问:“叔叔送给您的那颗宝石,能给我吗?”   楚辞一愣:“你要哪颗?”   他收了三颗宝石,第一次见面一颗天青色的,后来七日追溯一颗琥珀色的,最后敲诈了一颗白色的。   诺维尔道:“琥珀色的。”   那颗宝石的意义非同凡响,它的颜色那么像雄虫的眼睛,让人看着就怦然心动,还是在七日追溯那日被送给雄虫的,那七天是诺维尔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七天,雄虫的态度在七天内骤然转变,牵着诺维尔走出地狱,走向新生。   楚辞道:“唔,那颗啊,本来就想送给你……但是不是今天?”   诺维尔不解:“那是什么时候?”   楚辞道:“半个月后。”   半个月后,无数正在《古旧纪元》里杀敌看风景的玩家陡然接到了一条邮件。   “本日18:00,各位玩家可以前往湖中之岛,向姻缘树献上祝福后,可领取限量时装‘纯白婚礼’一件。”   湖心岛是主星真实存在的地标,在蓝湖的中央,呈现爱心状,湛蓝的湖水簇拥着翠绿的岛屿,像琉璃中的镶嵌的翡翠。   传说在远古时代,雌虫和雄虫会在此处许诺终身,岛上古老的树木见证了无数姻缘,但随着雌虫的地位逐渐下降,越来越少的雄虫愿意陪伴雌虫来到此处,这个传统也逐渐荒废。   而这个岛,被楚辞原封不动的搬到了古旧纪元中。   玩家群炸开了锅,《古旧纪元》中的服饰细致考究,建模精致,每一处暗纹都细致的雕刻了,在脑机接口中,触感和真实世界的衣物一样真实。   与精致的建模随之而来的是昂贵的价格,除了任务奖励和初始衣物,游戏中的高配服装价格不菲,也很少赠送,现在去湖心岛送给祝福,就能拿到一套时装?   玩家纷纷涌向湖心岛,却发现最大姻缘树下十米的区域被设置为禁止进入,树下的台子上放了一对娃娃。   两只娃娃一只黑发琥珀眸,一只银发苍青眸,他们穿着纯白的礼服,手紧紧牵在一起,中间相连的地方还画了个小爱心。   玩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现树下还站了一个名叫‘司仪’的NPC。   和NPC交流,发现他会问一个奇怪的问题:“无论是富贵贫穷,无论是健康疾病,你们都将不离不弃,直到永远吗”   这对于大多数的雌虫太过奢侈了,他们只想要一个不打不骂,脾气温和的雄主,至于什么不离不弃,直到永远,那是太遥远的事情了。   有人小声评论:“能做到这样的,恐怕只有楚辞阁下和诺维尔少将了吧。”   有人忽然顿悟:“你们看那对娃娃,是不是代表楚辞阁下和诺维尔少将?送完祝福后领取的时装,像不像结婚礼服?”   讨论区瞬间热闹起来了。   “可是楚辞阁下和诺维尔少将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结了……但是没办婚礼吧?”   “没办吗?”   “没办,听说楚辞阁下当时不喜欢诺维尔少将。”   他们似有所悟:“那么今天,他们要补上吗?”   此时,在主星的爱心岛上,楚辞一身纯白礼服,俊美风流,他和诺维尔并肩站在一起,对着来访的宾客,在司仪的主导下,在虫族荒弃已久的姻缘树下,郑重的念出誓词。   “无论是富贵贫穷,无论是健康疾病,我都将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楚辞从口袋中取出袖扣——艾尔文给的宝石太大了,打不成戒指,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袖扣。   他将琥珀色的那枚别在雌君的袖口,又让他替自己别上天青色的那颗,随后四目相对,缓缓牵手,十指紧扣。   林恩和第一军的其他将领在台下起哄:“亲一口,亲一口!”   楚辞挑眉看向台下,林恩不知道为什么,很怕这个上司的雄主,他瞬间偃旗息鼓,耷拉下来不做声了。   楚辞转头,捧起雌君的脸,问:“可以吗?”   他和诺维尔已经亲了那么多次,却依旧如此郑重。   诺维尔点头。   于是他们猛然抱在一起,唇齿相碰,像要将对方拆吃入腹那样,交换了一个热烈的吻。   他们吻着吻着,又逐渐转向缠绵,最后在满场寂静中分开,楚辞将他的手放到唇边,落了一个吻手礼,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起誓。   “我会牵住你的手,再也不会放开。” 第53章 约会邀请   “Cointreau, 麻烦来一杯玛格丽特咯。”   远远传来开门声,宋公子将手中阿斯顿马丁的钥匙揣进口袋, 然后脱下外套, 随手甩给侍者,挤眉弄眼道:“还是老调法,你懂的。”   这是一间隐藏在京都旧宅院里的酒吧, 外头的院墙还维持着本味, 里面的装修却全扒过了,影壁做成了簇拥着后现代设计的酒柜, 调酒台是德国进口的蓝金砂大理石,整个酒吧透着大隐隐于市的味道, 往来者非富即贵,宋公子也是其中之一。   被称为Cointreau的调酒师是个俊美的年轻男人,他半撑在大理石台面上,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 看谁都是温柔深情的样子:“还是要加倍的柠檬汁?”   “对。”宋公子头疼的理了理半场不长的头发:“我喝了那么多杯玛格丽特,还是你这里的够味儿,前些日子一直在法国, 那边的调酒师调出来有股怪味,像往酒里加了拖把水, 比你的手法差远了。”   Cointreau保持着微笑,熟练地往鸡尾酒碟上抹盐霜, 两分钟后, 他推来一杯冰川蓝色的酒液:“尝尝。”   宋公子端起来抿了一口,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   他家住在城西, 特意来城南的酒吧点酒,但喝了一口便放在了一边, 手指挪了挪,覆上了Cointreau的手。   调酒师的手骨节修长,在酒吧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润泽的光芒。   Cointreau不动声色的抽回来,笑到:“方才忘记给您加柠檬片了,我现在钳一块。”   宋公子略略失望。   但他很快恢复了正常,Cointreau是圈内炙手可热的人物,漂亮又讨喜,会调酒,据说厨艺也不错,可惜他陪着聊天喝酒归聊天喝酒,照顾人也周到体贴,但是从来不考虑出台,圈中有老板花大价钱包他,他也不乐意。   简而言之,这个吃软饭的调酒师陪吃陪喝陪玩,关键的事情根本不奉陪。   他抽回手,换了个话题:“Cointreau,在车库里看见你换车了,911啊,豪气。”   Cointreau笑:“上次陪王老板出席酒会,帮他给商业伙伴调酒,调的不错,对方很喜欢,当场签了合同,王老板就把车送我了。”   宋公子点点头:“你今晚开车回去?”   Cointreau道:“是,今儿我就不喝酒了,斟壶茶庆贺您回国。”   他说着,往高脚酒杯里倒了金黄色的茶水,然后一饮而尽,喉结微微滚动,勾的宋公子眼睛都直了。   他咳嗽一身,起身端走了玛格丽特:“我也约了朋友,那Cointreau,回见?”   Cointreau彬彬有礼:“回见。”   等Cointreau从酒吧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营业状态下的Cointreau和非营业状态下的Cointreau很不一样,营业时他嘴角一直挂着微笑,仿佛时时刻刻都是那副深情专注的模样,非营业状态下却显得有些冷,他个高腿长的,面无表情的往那儿一杵,有点生人勿进的意味。   Cointreau点燃引擎,划开手机:“导航倒城西古悦榕庄。”   电子女声回复:“好的,已为您导航到古悦……”   机械音还没响完,便被一阵尖锐的铃声打断了,Cointreau看了眼来电显示,随时划开,将手机丢到了前方的驾驶台上,手机壳biu的一下撞到前玻璃,又弹了回来。   “说吧。”他扶住方向盘,缓缓开出了地下车库:“什么事儿?”   “小修啊,是爸爸。”电话里,男人瑟缩的声音传来,他的喉咙发紧,听上去很紧张:“那个……你工作还顺利吗?”   这话突兀的转了个折,一听就知道不是原来的意思,Cointreau嗤笑一声:“顺利啊,不就是在酒桌后面笑一笑,偶尔应付一下老男人的揩油,有什么不顺利的。”   “那……”男人欲言又止。   “又来找你了是不是?”Cointreau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最晚期限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后。”男人吞了口唾沫:“他们说,如果不还钱,就打断我和你弟弟的腿。”   楚修一脚踩上刹车,古悦榕庄在城西郊区,要路过一片盘山公里,现在911就开在半山腰上。   他划了下古悦榕庄老板的消息,保时捷911算是前几年的热门车型,现在豪车越出越多,911也不太能排上号了,他这辆又开过一段时间,卖不出什么好价。   “知道了。”楚修覆上手机:“我手上有辆车,我先卖了,剩下的再想办法。”   “诶……”唯唯诺诺的声音传来:“小修,我保证——”他陡然提高音调,又很快萎顿下去,用近乎嘟囔的声音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没有一个赌鬼的誓言是值得相信的,即使是父亲也一样,楚修冷着一张脸,表情嘲讽到了极致,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知道了。”   “哎,哎。”男人听见这回复,欢天喜地的应了。   楚修按下关闭键,将手机重重砸到了车座上。   他不信,可是不信又能怎么样?这个男人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甚至是唯一叫他本名的人,楚修大学没读完就辍学调酒,周旋于各路人马之间,除了这个男人,在其他人眼中,他只是Cointreau,有桃花眼,温柔体贴,时时刻刻都微笑着的Cointreau,Cointreau不会冷脸,不会皱眉,不会发脾气,至于楚修,那是谁?   只有这个男人,还会叫他小修。   失去了这个男人,他就失去了和真实世界唯一的联系。   楚修深吸一口气,重新发动引擎。   其实要搞钱,做个不温不火的调酒师不是最快的方法,做公关才是,一夜抵调酒师不知道多久,尤其是Cointreau这种盛名在外的,多的是人想要和他春风一度。   但是楚修不行,他有洁癖。   陪逛街可以,陪吃饭可以,陪酒也可以,但陪到最后,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Cointreau很擅长收敛情绪,他只握着方向盘调整了片刻,便从新发动引擎,然而云淡风轻的表面下,楚修暴躁的情绪丝毫没有收敛,他咬牙切齿的想:“他妈的,来颗陨石撞死我算了。”   旋即,一到绚烂的光划过天幕,冲着盘山公路疾驰而来。   五个小时后,地方电台新闻频道:“本台记者讯,今日凌晨2:35分,城西盘山公路出现一起陨石坠落事件,陨石在穿越大气层的途中瓦解,掉落的碎片不慎击中一辆行驶中的小汽车,车主当场身亡……”   而此时,遥远星际之外,虫族,帝国中央医院的高级特护病房中。   生命监控仪发出哔的轻响,医护人员转头看过来,露出了微笑:“阁下,您醒了。”   楚修面无表情。   说被陨石撞,真被陨石撞了?他说发财的时候怎么没那么好的运气呢?   医护递来一个手表样的小盒子,示意他戴上:“阁下,您的光脑,方才要做生命体征检测,我们就把您的光脑摘下来了。”   楚修点头,下意识露出微笑,然而抬手的瞬间,他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这只手……不是他的?   楚修是调酒师,他的手和钢琴家的手一样昂贵,不少客人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看酒液在这样一双赏心悦目的手中排列组合,调出奇妙缤纷的色彩,常光顾的客人中也有不少手控,他保养这双手比保养脸更甚,各种名贵的护肤品不要钱似的往上面擦,他的手骨节分明,触感细腻,但现在这双手……   这双手骨节匀称,但还没长开,看上去稍微有点肉的,像是高中生的手。   他冷静的说:“给我面镜子。”   等镜子捧来的瞬间,楚修就没法冷静了。   这张脸和他有八分相似,也是桃花眼,眉目看着温柔多情,只是年纪小一些,却依稀可以瞥见Cointreau的影子,然而……他有一头彩虹色的头发。   雄虫的审美智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楚修这头发比杀马特还要杀马特,姹紫嫣红的头发一撮一撮,锥子一样杵在头顶,还遮住了半边眼睛,像一颗五颜六色的爆炸海胆,硬生生将他衬托的无比庸俗。   楚修深吸了一口气。   作为酒吧里的高级调酒师,道上有名的软饭,楚修的职业素养绝对过硬,什么都可以烂,审美和发型不能烂,他实在没办法忍受这头爆炸头了,打算问医护附近有没有理发店。   然而一抬头,房间里空空荡荡,医护已经全部出去了。   刚醒来的雄虫一般脾气不会太好,头上有伤的尤甚,医护们将楚修当成了定时炸弹,都不愿意在他房间里多呆。   楚修只能低头摆弄手中的光脑。   这玩意看着有点高科技,手指一碰上去,里面的内容便弹出来,在面前展开一块荧蓝色的光幕,他用手指点了点,最先点开一大截账单。   “帝国中央医院:脑神经修补术——2560000星币”   “帝国中央医院:ICU基础护理费用——125800星币”   “帝国中央医院:药物支出——56230星币”   楚修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   他点开个人账户,余额:1380星币。   未成年雄虫的支出都是走父母的卡,楚修还没有二次觉醒,他个人账户确实没有钱,也不需要有钱。   然而楚修不知道,他以为他就是个穷光蛋。   他未曾想到在人族就背负巨债,一朝穿越,在虫族还是背负巨债,这世界可真是操蛋。   楚修之前一直没有正经工作,为了还债,选了条不怎么光彩的道路,技能点全点在了调酒和察言观色上,如今再次负债,楚修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个的酒吧干活。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光脑,这是前世摸索酒瓶的习惯。   雄虫的光脑是帝国特别设置过的,为了提高生育率,匹配网站的链接被放在了所有雄虫的主页,他这么一划,便划开了。   楚修低头,看见了网站上数不清的照片。   他再一看,网站右上角有筛选条件,楚修拉开,最上头就是财富排名,对一个周旋于各路大佬间的软饭男而言,对此类排名的敏感度极高,他下意识的一点,界面刷新。   最上面的一张照片吸引了楚修的注意力。   照片上的男人看上去比楚修年纪大一些,眼角隐有细纹,却不显苍老,而是带着历经风波过后的平稳雍容,他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对着镜头得体的微笑,看上去斯文又儒雅。   完美打中楚修的好球区。   楚修下拉,发现这个男人名叫伊西斯,是个名叫群星的集团的掌权者,他的财富后面跟着无数的零,他甚至数不清,但只需要一眼就知道,这是他调一辈子酒也换不来的财富。   楚修关上界面。   这种一方巨擘级别的大佬,和他这种虾米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调酒师要察言观色,更要有自知之明,什么级别的大佬可以攀附,什么级别只能远观,他心中门儿清楚。   然而退出的途中,楚修手指一碰,便不小心按到了发送。   瞬间,一条邀请信息发了出去。   他慌忙想去点撤回,然而找了半天,硬生生没看见撤回键,楚修啧了一声,心道:“算了。”   这种大佬每天无数邀约,应该看不见他这种小虾米发的信息……的吧?   于此同时,伊西斯正在群星开季度会议。   他这几天加班加点,每日工作到半夜,胃病复发也毫不在乎,好像要将下半辈子的班也一起上完,执行董事们也陪着开会,个个眼下乌青,顶着硕大的黑眼圈。   而就在他开季度会议的时候,光脑叮的一声,弹出一条消息。   “雄虫楚修(未二次觉醒,等级不明),向您发出约会邀请,同意or拒绝?”   伊西斯的手指僵在半空中。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半响,浑身血液倒流,最终闭了闭眼,化成一声无奈的苦笑。   身边的林秘书抬头:“老板?”   伊西斯道:“季度会议暂缓,各位请回吧。”   董事们丈二和三摸不着头脑,但上司下令,他们便收拾文件夹退出去,最终,会议室中空空荡荡,只剩下林秘书和伊西斯两个人。   林秘书不解:“老板,季度会议会决定下季度的投资方向,财政报表您还没有过目,为什么不看了?”   伊西斯点亮屏幕,用手背推给他:“来看”   “约会邀请?反正没有人的级别比您高,推了就好了呀。”林秘书俯下身子,疑惑的看了看光脑上的文字,看清邀请者名字的瞬间,也不由脸色大变,失声道:“楚修?怎么会是楚修?”   他仓皇抬头:“医生不是说还要半个月才醒吗?怎么他就醒了?”   伊西斯摇头:“看样子医生的判断出了差错,那位阁下提早清醒了。”   林秘书脸色难看:“那接下来怎么安排,我们恐怕没法在他追究前将所有事情处理完。”   伊西斯并不回答,他推了推眼镜,合上钢笔,而后半披上西装外套,站起来背对林秘书,半响没说话。   这根本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林秘书难过的说不出话。   他抬头,伊西斯站在群星总部巨大的落地窗前,注视城市的霓虹灯影和车水马龙,心中千般滋味,最终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啊。” 第54章 酒吧   “老板……”良久的沉默后, 林秘书开口:“也许情况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差劲。”   他试图安慰:“雄虫明明可以直接问罪,或者全权授权给雄保会, 让您进监狱, 但他选择提交约会申请……或许,或许他有点喜欢您?”   伊西斯确实有招人喜欢的资本,他长相俊美, 气质儒雅斯文, 又家大业大,在年轻时也是不少雄虫的心怡对象, 或许那只雄虫刚好喜欢呢?   如果雄虫喜欢,伊西斯就可以嫁给雄虫为侍, 免去雄保会的审判,同时还能保有一定的自由度,有继续执掌群星的可能。   伊西斯推了推眼镜,苦笑道:“并无这种可能。”   他推过一纸文件:“这是那只雄虫的信息, 我找人查过他了。”   楚修的前身是一只‘正统’的虫族雄虫。所谓‘正统’,就是文理工商一样不会,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当然,雄虫还没有二次觉醒, 某些硬件限制了他在‘嫖’上的发挥。   但饶是如此,雄虫的喜好也已经初见端倪了, 他平常去酒吧玩闹, 点陪酒都喜欢点那些年纪小,介于一次觉醒二次觉醒之间, 尤带稚气的娇嫩少年,对伊西斯这款敬谢不敏。   林秘书道:“但是您有巨额的财富……”   他恍惚吞下了后面的句子。   伊西斯早就打定主意终身不婚, 在未婚雌虫中,他算年纪偏大的了,不占什么优势,本来他凭借着巨额财富,如果雄虫也穷困的话,或许有转折的于地,但伊西斯犯错在先,他的财富在不远的将来将依法划归雄虫,雄虫坐享其成就好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林秘书身上发冷:“那他是想……”   伊西斯平静接过话头:“他想折辱我。”   雄虫在被撞进医院后,对平常根本不喜欢的类型发出约会邀请,除了当面报复,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林秘书手指发抖:“那您要去赴约吗?”   “我只能去。”伊西斯坐回座位,他收拾好了情绪,重新打开钢笔,在文件上争分夺秒的写划:“帮我定一间whistle酒吧后间贵宾室的空位吧。”   资料显示,雄虫很喜欢在这家酒吧聚会,他曾想带着朋友去后间,但因为没交够会费被拒绝了,伊西斯将约会地点选在这里有两个理由,一是他期望在喜爱的酒吧中,雄虫的情绪或许能稳定一点,二是后间VIP室足够隐蔽,倘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用担心被人知道。   林秘书点头:“是。”   他嘴唇微微蠕动,说不出虚假的劝慰,见老板又全身心的投入了工作之中,他也只能打开光脑,照着老板的吩咐定座位。   另外一边,楚修打开了星网的招聘软件。   也不知道原主伤的多重,他的治疗费用高的离谱,楚修看着那一串零就头疼。   而且他从他醒过来开始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给他打电话,也没有人看望他,楚修初步判断原主跟他一样,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没有任何人能给他提供帮助,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对此,楚修早已习惯了,他只祈祷这一世他没有一个赌鬼老爹。   另一个问题是文字。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使用的文字和人族类似,但略有不同,楚修能磕磕绊绊的读懂,可是写还需要时间,也就是说,他现在是个‘半文盲’,很多工作不能做。   楚修翻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对口的。   whistle酒吧:资深调酒师。   他试探性的私聊了一下负责人:“您好,我看见调酒师的岗位正在招人?”   “是的阁下。”对面很快回复:“我们缺一位资深调酒师,如果您有意向,可以来我们这里面试。”   楚修问:“我是否需要准备简历?”   如果是,那会有点麻烦,因为他不知道原主的具体情况,比如学位证书之类的私人物件放在那里,这台光脑似乎刚换没多久,里面的资料并不全面,通讯录也空空荡荡,没几个人,楚修还是从病例表上得知了他的名字:也叫楚修,和他前世同名。   雄虫三月一换光脑,只用最新的,他这台确实刚刚换过。   好在医院病房已经续了三个月的费用,他倒不用担心三个月内露宿街头。   那边回复:“不用,阁下,我们不信任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如果您想证明您的水平,请亲自调给我看。”   这正中楚修的下怀。   他和主管愉快的约定了今晚面试,楚修对着镜子,打算先料理一下头发。   顶着这样一头五彩斑斓的海胆头,不会有任何一个主管让他面试通过的。   楚修的零钱只有1380,他得盘算着花。   医院的衣柜里只有病号服,他穿上一件出门,在楼下的商场里找了件一套200的正装。   这种衣服和Cointreau那种意大利纯手工缝制的西装完全不一样,剪裁僵硬死板,完全不贴身材。   正装也是Cointreau前世花钱如流水的原因之一,他要陪大佬出席酒会,那他就不能穿廉价的流水线西装,而必须私人定制,袖口马甲一丝不苟,甚至要考虑袖口的宝石和衬衫搭不搭,否则会显得失礼。   说来可笑,真正的富二代可以抽烟烫头杀马特,但陪酒的公关必须衣冠楚楚斯文有礼,这真是一个绝好的讽刺。   楚修一眼就看出这服装不上档次,但时间金钱有限,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便揣着仅剩的一千块钱去了发廊。   虽然虫族的雄虫杀马特不少,但杀成楚修这样的还是少见,理发师看着这颗明艳的海胆进了里屋,搓了搓手,好半天才迎上来:“阁下要换个什么发型。”   天可见怜,这位阁下的头发已经是杀中之杀,要是阁下还嫌不够杀,想要发型师做个更杀的,发型师只能黔驴技穷甘拜下风。   楚修看了他一眼道:“染成栗子色。”   “好的阁下。”发型师喜笑颜开,看样子这位阁下已经从杀马特的海洋中回心转意,打算拥抱正常生活了。   楚修挑挑拣拣,最后在图册中选了一款露额头的日式男高中生发型。   前世的Cointreau是黑发,撩起的碎发能尽情展示他精致的眉眼,睫毛纤长山根挺拔,颦笑间皆是深情,很多富豪吃这一套。   然而这一世楚修的配置和前世有所不同,他这一世年纪还小,没有长开,尚且带着学生的稚嫩,硬要学Cointreau的风格,只会像小孩子穿大人的衣服,贻笑大方。   所有他打算换个形象,留个日式发型,发色用温柔清纯的栗子色,想必一个青涩腼腆的学生崽调酒师,也会有不少人喜欢。   发型和衣服不一样,酒吧光线昏暗,衣服的档次没那么明显,但是调酒师的颜值是绝对的门面,楚修不在这方面省钱。   他一下花出去900,这下账户里只剩下200块钱了。   如果这把没应聘上,楚修只能喝凉水吃馒头了。   夜幕降临,主星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各种型号的飞行器穿梭而过,喷出绚丽的尾烟焰,楚修跟着光脑导航,找到了whistle酒吧。   他一眼就知道这酒吧档次不低,往来非富即贵,空气中隐隐透着酒香,不是那种流水线机器瓶装的酒,而是类似于波尔多古老庄园酒窖里橡木桶灌装的酒,各色来宾衣饰光鲜,衣香鬓影中,楚修透过玻璃门看见他自己的影子。   廉价西服,乖巧发型,青涩的像个学生仔。   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本来就是Cointreau的主场,楚修早已习惯了,但现在没了昂贵腕表和服帖西装的掩饰,他难得有两分局促。   楚修从小门绕进whistle,和后台酒柜旁的人打招呼,他端端正正的行礼,完美演绎着乖巧的学生:“你好,是kevin吗?我是来应聘调酒师的。”   Kevin明显愣了一下,楚修在星网上用词老辣,明显是行业内的,但他的外表过分青涩,让人不得不怀疑‘资深’两个字。   他皱起眉头:“你还没有二次觉醒吧?”   二次觉醒过后的虫不该有这么青涩的面孔。   楚修一窒。   他能从星网论坛上猜到这个世界和人族不一样,但受文字困恼,读起学术文章来磕磕绊绊,就连看网友发言也有歧义,他并不是很清楚所谓的二次觉醒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修含糊:“是的。”   Kevin皱起眉头:“正常情况下,我们不聘请未二次觉醒的虫。”   一次觉醒成年,二次觉醒差不多等于人族的大学时代,可以正常工作,但酒吧毕竟特殊一些,提高年龄也情有可原。   楚修苦笑:“但是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如果您能宽限一下……”   他低下头,青年漂亮的眉眼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楚修很擅长利用已有的优势。   “好吧……”Kevin无意识的转动搅拌棒,陶瓷和酒液中的冰块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你是不是凑不齐学费?”   帝国可没有九年义务教育,每一次升学都要支付大笔的学费,平民家的虫凑不出来,找地方打工很正常。   楚修一愣,随即点头:“是的。”   送上门的理由不要白不要。   “好吧。”Kevin道:“我可以破格收容你,一个孩子的前程总是十分重要的,但前提是,你要展现出足够的调酒技巧,我让你来不是吃白饭的。”   “当然。”楚修道,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没有理由怯场。   Kevin道:“你选一款你喜欢的酒,当着我的面调出来。”   虽然文字阅读困难,但楚修在来之前看过这边的调酒视频,两个种族的主食类似,都是各种谷物,发酵方式也大差不差,凭借酒液的色泽和浓度,他很容易将两世的种类对上个七七八八。   等楚修走到酒柜面前,近距离闻到它们的味道,他已经能全部对上了。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了一瓶橙黄色的酒液。   楚修要调玛格丽特,这是他前世学的第一款酒,也是调的最多的一款。   Kevin的神色渐渐认真起来。   他本来没对楚修抱有什么期待,一个假期打零工赚学费的小朋友能玩出什么花活,只要他不把酒瓶丢到地上去,Kevin都可以收留他打杂,然而楚修的手指上下翻飞,酒液在他手中像听话的宠物,乖巧的落入杯底,顺从的互相融合,又留下夕阳一般漂亮的金橙色渐变,他控制时机的能力让人叹为观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调酒的姿势也赏心悦目,十指灵巧翻飞,他似乎特别懂得如何展示好看的双手,每一个停顿都足以当手模广告的教程。   最后一片柠檬片缀在杯沿时,Kevin露出了两分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是一个熟手,一个比他还熟的熟手。   楚修将酒液推给他,动作舒展自然,眉眼含笑,恍惚间又是那个勾魂摄魄的Cointreau。   阅人无数的Kevin都被他晃了一下,暗道一声见鬼,这学生仔怎么一副阅尽千帆的古怪模样,他不自在的掐了自个一下,心道:“想什么呢,晃眼了吧。”   “不过……”他挑剔的打量了一下楚修:“身材还可以,身高稍微矮了点,但是脸太嫩了。”   楚修不吭声。   Cointreau可是标准的188大长腿,多少人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但现在这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朋友只有一米七多一点点,看着是怪矮的。   Kevin转身去了员工房间,不多时拿了块面具出来,纯黑网纱,上头规则的覆满了青金色的孔雀羽毛,能遮住半张脸,楚修的幼态主要来源于他的三庭五眼的比例和略带婴儿肥的两颊,如果遮住上面,露出的下颚却是线条锋锐的。   他将面具丢给楚修,啧了一声:“调酒的时候带上,你这张脸太年轻,看着我有负罪感,顺便帮你遮掩身份,免得到时候遇见同学,噢,就当保护青少年了。”   楚修点头说好。   他带上面具任由Kevin打量,Kevin满意的点头,这小朋友真像那么回事儿,于是又道:“对了,我们一般都不用真名,你还得有个艺名,好好想想?”   楚修摇头:“不用了,我叫Cointreau。”   这个艺名跟了他那么多年,从青涩懵懂,面对调戏不知所措,到嗨翻全场,掌控节奏,圆滑面对揩油,楚修不想换。   “好的Cointreau。”Kevin不想追究他起这个名字的原因,他拍了拍楚修的肩膀,给他指了指前方:“看见那个人了吗?手上的表百八十万呢,非富即贵,你去会会他,就当入职考核了。”   这种事楚修驾轻就熟,他转过腕子,用优雅的姿势端起桌上摆好的调制酒,刚想走过去,却在看清那人面孔的时候忽然一顿,停住了脚步。   这人穿银灰色的西装,衬衫领带及其考究,袖口的颜色也是相称的,他戴一副金丝眼镜,独自依在台前,眉眼含笑,周身气度和煦雍容,硬生生将光影摇曳的酒吧映照成了商务场合,仿佛他不是在酒柜旁等着服务生来招呼,而是立在什么摩天大楼顶端的落地窗前,正注视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等秘书进来汇报工作。   楚修今天才看过他的照片。   富豪榜第一,群星集团,伊西斯。 第55章 小朋友   楚修深吸一口气, 端起了营业式的笑容。   他向来不喜欢和这种地位过高的大佬打交道,因为他们掌握的资源太过恐怖, 捏死楚修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前世Cointreau就有同事攀附上京都的顶级权贵,自以为青云平步,最后惹怒大佬被雪藏多年, 调酒师的职位都混不下去了, 只能灰溜溜的滚去其他城市。   楚修不喜欢这种仍人支配的感觉。   他的客人都经过精心筛选,既不会太过卑微付不起小费, 也不会太过高贵而高攀不起。   伊西斯显然属于他高攀不起的类型。   然而伊西斯已经看见他了,这位外表温文的商人正对着楚修颔首:“您好, 我有一场重要的聚会想在贵酒吧的雅室举行,能否带我参观一下?”   重要的聚会,贵酒吧,雅室, 这个男人说话也文绉绉的,和酒吧灯红酒绿的气氛一点也不搭调。   楚修侧身:“当然。”自我介绍:“我是Cointreau,酒吧新来的调酒师, 我很高兴为您服务。”   伊西斯颔首。   楚修将手中的酒液推给他:“尝一尝吗?首席调酒师特调。”   他指的是Kevin。   伊西斯摇头:“抱歉……”   他话音未落,楚修脸色一变, 他后腰猛然传来一股冲力,几个喝醉了的公子哥嘻哈撞上来, 楚修一个不稳, 那杯香槟便泼了出去,尽数浇在了伊西斯价格不菲的西装上。   “阁下, 我并非有意的。”他急急抽出纸巾,这件银灰色的西装看着就价值不菲, 楚修稍微过了一眼布料和剪裁,就知道价格在十万往上,他俯下身为伊西斯擦拭:“您要换一件西装吗?我会陪……”   ‘赔付’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前世他的客人非富即贵,如果发生了摩擦,调酒师出面当个和事佬,花点钱包圆就是,毕竟只要客人还在,总能成百上千倍的赚回来,但这一世的楚修,他的经济状况不允许他这样说。   闹事的公子哥们被其他工作人员拦住了,Kevin微微打量,是惹不起的熟客,便不敢再拦,起身挤入伊西斯和楚修之间,笑道:“抱歉客人,这是我们新来的调酒师,还是个学生,手不太稳,请您不要怪罪。”   楚修被挤到一边,乖巧地垂下睫毛,他垂着手臂低着头,完美演绎着无辜的学生,看着有些无措。   “没关系。”伊西斯用纸巾拭了拭酒液:“我去后台换身衣服。”   这种高档酒吧都有更衣室应对各种情况,也准备了换洗衣服,Kevin将楚修拉到后面:“好的,我为您引路。”   “不用了。”伊西斯笑了笑,文雅又亲和:“就让他来吧,我没生气。”   泼脏了客人昂贵的衣服,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要扣工资,但如果客人既往不咎,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Kevin连忙又把楚修扯出来:“好的,好的,那Cointreau,你好好招待老板。”   楚修点头,上前引路:“您这边请。”   他走在前面,比伊西斯前半个身位,能感觉到伊西斯的视线扫在他身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楚修现在还没二次发育,身高只有一米七,比伊西斯矮半个头,从伊西斯的角度,只能看见青年毛茸茸的栗色发顶。   伊西斯问:“Cointreau,你还是个学生?”   “呃,是的。”楚修胡编乱造:“刚刚上大学。”   伊西斯打量他:“在酒吧做假期工吗?”   用惯了好东西的人总能一眼分辨出不那么好的东西,穿惯了十万西服的人也能看出楚修的窘迫,他的西装并不合身,背部有隆起的折痕。   “是的。”楚修不动声色卖惨:“我家境贫寒,还有负债,我需要这份工作。”   全身上下只剩下两百块钱了,负债两百多万,还不够家境贫寒吗?   到了更衣室的门口,伊西斯进去换了件麂皮的大衣,楚修引着他参观后面的静室:“您好,这便是whistle的后间雅座了,您感觉如何?”   这里的包间都是为顶级客户准备的,非常私密,门框底下贴心的设置了隔音条,配上厚重的实木门,在里面开party外面都发现不了。   伊西斯颔首:“很不错。”   这样的配置,无论房间内雄虫如何发难,都不会有丝毫声音泄露出来。   楚修为他殷勤拉开门:“您要喝点什么?”   “来一茶吧,品种随意。”伊西斯坐下来,稍稍打量,房间的软包没问题,桌角做了圆弧处理,没有尖锐的地方,即使动作剧烈也不容易撞伤。伊西斯的身体有问题,他的自愈能力远不如普通雌虫那么好,对普通雌虫而言的轻伤却可能要了他的命,他不得不慎重一些。   楚修于是为他端了一壶绿茶,这茶味道清淡,不出彩但也不出错,他熟练的执起茶壶,让淡金色的茶水跌入杯中,然后便抱着茶盘站在一边,一副乖巧侍应生的模样。   伊西斯的视线在房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楚修身上。   对比起酒吧中的其他调酒师,这个年轻人显得过分青涩,还有点拘谨,留着栗子色的乖软头发,微微毛躁,看上去不曾好好打理过,他接过绿茶喝了一口,温声道:“你有多少负债?”   楚修心中一跳。   依他多年的经验,这是包养的前奏,下一句一般就是:“多少钱,我出了,你人跟我。”   楚修面具下的眉头微微皱起,稍微有点厌恶,心道:“果然,这些人无论外表如何,都是一个德行。”   楚修大一辍学,还没来得及体验校园生活,对着象牙塔里的人天生套着滤镜,尤其对那些温文尔雅,戴眼镜,气质禁欲的教授们有滤镜。   加上干他这行的,见多了酒后发癫,无法克制的狂乱姿态,纸醉金迷掰开来,全是一滩一滩令人作呕的欲望,他便格外好感那些温和克制的,伊西斯也正是因为一张儒雅温和的照片,才让楚修天然生出了好感。   但这好感顷刻稀碎。   原来他长了这样一副平和雍容的外表,也会想包养第一次见面的调酒师,这调酒师外表还是个学生仔。   然而楚修惯常将真实情绪掩在面具下,他语调平常,没有丝毫不悦,甚至抱紧了胳膊,带了一丝刚刚接触社会的懵懂委屈:“……嗯,有两百万。”   伊西斯揉了揉眉心:“你还是个学生,怎么会欠这么多钱?”   楚修低头,轻声道:“父亲赌博。”   他有点想笑,两百万确实是天文数字,然而前世他还是学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可远远不止欠了两百万。   伊西斯点头:“雄父还是雌父?”   楚修茫然抬头:“啊?”   啥玩意,这世界父亲还分雌雄的?   伊西斯却已经有了答案,家里掏不出幼崽的学费,需要还没二次觉醒的幼崽来酒吧打工,家中有人这么荒唐却还没被赶出家门,只能是这孩子的雄父了。   毕竟雄虫总是如此的荒唐。   伊西斯修长的手指覆上茶盏,茶水温度适宜,壶柄转向他这一放,沏茶的人显然是个细致耐心的孩子,小孩子本该是骄纵洒脱的,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才能练出这种伺候人的本事。   他盯着那壶碧绿的茶水,沉默半响,忽然抬眸看向楚修:“这样,我替你还了吧。”   他有诸多财富,然而雄虫已经醒了,这些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早晚要划归雄虫所有,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放着也无用,既然在酒吧里见到了个还算合眼缘的可怜孩子,倒不如帮上一把,总比拱手让人,被雄虫拿去挥霍的好。   楚修毫不意外,他心中冷笑:“果然。”   再华美的皮囊也掩盖不住肮脏的内心,相比起来,他前世的那些公子哥到有点底线,起码不会玩到在读书的学生身上。   然而面上,他端着得体的微笑,接着装出了讶异,惊喜,不可置信等等递进的表情,让他显得像个真正的学生一样无害,楚修惊喜的语调上扬:“真的吗?这,这不可以的吧?”   伊西斯失笑摇头:“没关系。”   若是平常,他不会对萍水相逢的人这样出手相助,群星有扶贫基金,数额不菲,他可以给青年推荐,让他自行申请,然而现在伊西斯极为疲倦,连日不眠不休的工作掏空了他的身体,未卜的前途和医院中的雄虫又给了他巨大的精神压力,伊西斯没有那个精力仔细甄别了,他既然动了恻隐之心,又在这个档口,不管青年说的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了。   伊西斯招了招手:“拿你的光脑过来看看。”   楚修乖乖走过来,俯下身,将光脑递了过去。   轻轻一碰,滴的一声轻响,转账完成,楚修点开终端,他的余额已经变成了2000217。   后面那个可怜的217就是他自己的钱。   楚修愣住了。   他前世也是见惯了富贵的,但金主要挑选包养对象,往往将债务当成扣押的筹码,得宠物卖乖讨巧,好好伺候,这个人却一点报酬没索要,直接转了两百万?   不怕他携款逃跑吗?   楚修的笑容有点僵硬,他从不陪客过夜,也不打算在此破禁,欠的钱可以调酒慢慢还,whistle的工资也不低,但伊西斯这一出手就是两百万的豪爽模样,明显是冲着过夜去的。   他脸上挂不住,又不能崩无辜学生的人设,只能硬着头皮装:“这,先生,数额太大了,我……能做点什么回报您呢?”   只等着伊西斯说要陪玩,楚修就装一副惊恐可怜的样子,连声道不行不行,如果伊西斯是个变态,别人越不愿意他越兴奋,还要霸王硬上弓,他就只能叫Kevin来处理,然后换一家酒吧远离是非之地了。   伊西斯反问:“回报我?”   他略略沉思,在这途中,楚修的身体越绷越紧,就等着伊西斯提出无理请求,然后断然拒绝。   然而伊西斯看着楚修局促的样子,忽然笑了。   他漂亮的眼睛在眼镜后笑得眯起来,却还是那么的温和,有点哑然失笑的意味,像是长辈听见了小辈不着边际的雄心壮志,父亲摇着蒲扇听孩子许诺赚大钱给家里买跑车别墅,纵容又无奈。   他抬起手,忽然覆盖上了楚修的发顶,很轻的揉了揉,将那头栗子色的毛揉乱,甚至颤颤巍巍的翘起了一截呆毛。   伊西斯笑道:“小小年纪的这么老成,非要回报我的话,你好好学习吧。”   他说完,他摇摇头,推开包厢门走了出去。   “……”   楚修愣在原地,呆了很久,不可思议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顶。   那一撮呆毛还翘在头顶,在主人的抚摸下微微晃荡,最后一截弯折下来,像一个立着的小问号。   ……什么意思?   他准备了一叠拒绝的话,这个男人给了两百万,却什么也不要,只要他好好学习?   开什么国际玩笑。   楚修早熟,从他穿上西装开始调酒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天上从不掉馅饼,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在暗处标好了价格,贵公子们一掷千金,是为了索要其他东西,但是这个男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修听到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噗通,噗通,血液将超量的肾上腺素泵向四面八方,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激动,忽然不知所措,但是肾上腺素的驱使下,他一把拉开门,侧身闪了出去,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仿佛再慢一秒,就会错失什么珍贵的东西。   伊西斯已经出了酒吧,正要解飞行器的锁扣。   “等等!”   whistle的玻璃门猛的开合,那个栗子发色的年轻人从里面冲出来,他微微喘着气,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然后冲到伊西斯面前,忽然刹住了车。   伊西斯总是带着微笑,看楚修的样子像看着宠爱的小辈,他丝毫没有露出被打扰的不耐,在飞行器里偏头看他:“还有什么事情吗。”   “……”   将人叫住的是楚修,但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也是楚修,Cointreau把控全场的话术好像骤然失效了,他像一个真正的毛头小子那样青涩,藏在面具下的耳朵莫名其妙的红了。   “那个,嗯。”楚修微微磨叽,抬头道:“我能加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吗?”   他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很感谢您,万一以后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也说不定。”   伊西斯又笑了。   少年仰着栗子色的脑袋,眼巴巴看着他,青涩无辜的样子让伊西斯想起他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头顶的呆毛还在空气中迎风招展,可怜又可爱。   “当然。”伊西斯抬起光脑,和楚修微微一碰:“现在你有我的联系方式了。”   “噢。”楚修点头,随即他又有点懊悔,他在噢什么噢,奥利奥吗?长袖善舞的Cointreau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善言辞了。   楚修抬了抬光脑:“或许我可以给你发信息?”   伊西斯是屹立于世界顶端的大佬,他这种人日理万机,或许有十几个账号,其中一个专门用来加楚修这样无关紧要的人,加上以后就被束之高阁,十几天都难得查看一次。   但是伊西斯说:“可以。”   他说:“我非常愿意帮助迷茫途中的小朋友,如果你在择业等事情上有所疑惑,可以问我,当然……”   伊西斯顿了顿:“如果有问题,最好尽快找我,后面的话……”   后面的话,他就不一定还活着了。   但这种事没必要告诉萍水相逢的小朋友,伊西斯便含糊掉了最后一句,楚修只当他后面要忙,也点点头:“好的。”   伊西斯关上门,飞行器点火,随后疾驰而去,他从窗口往后望,小朋友还站在whistle门口,头上的呆毛一蹦一蹦,很是开心的样子。   他再次哑然失笑。   正在开车的林秘书转过头:“老板?您在笑什么。”   “没什么,酒吧里遇见了一个还算有趣的小朋友。”伊西斯道。   林秘书点头,不再纠结这个话题:“那您看过whistle酒吧的雅室了吗,怎么样呢?”   “还不错,可以定。”说到这个,伊西斯的脸色便冷了下来,他的眸子藏在金丝眼镜后,看不真切。   “好的。”林秘书道:“那我就给楚修阁下发信息确认了。”   他三下两下编辑好短信,旋即发送。   于此同时,楚修的光脑跳出一条未读信息:   “楚修阁下安,我是伊西斯,很荣幸接到您的约会邀请,或许我们可以明天傍晚在whistle的雅室见面,您看如何呢?” 第56章 雌侍   光脑叮了一声, 但是楚修没管,他调完最后一杯鸡尾酒, 推给客人, 挂着营业式的微笑:“希望您喜欢。”   Kevin从后台探出头来:“Cointreau,六点多了,你还不下班吗?”   楚修将酒桌上的东西归位:“好。”   他整理着酒瓶, Kevin从后台滑出来接替他的位置, 挤眉弄眼:“今天下午那位客人怎么样?”他指了指门:“我看见你追出去了。”   楚修擦瓶子的手微微停顿,旋即道:“还好。”   Kevin拍了拍他, 悠悠叹气,像阅尽千帆的老手在指点初出茅庐的菜鸟:“悠着点儿, 别陷阱去,你就是打工赚学费,千万别和这帮人有什么牵扯。”   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你是年纪小,没见过, 正经人谁来酒吧调戏调酒师啊?看着光鲜是吧,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腌臜玩意儿,指不定怎么玩呢。”   楚修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他想, 伊西斯没调戏他,他甩了他两百万, 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叫他好好学习。   Kevin挑眉:“你还不信是不是?我和你说, 高层那批人, 搞雌雌恋的多了去了,他们有的是钱, 可以买激素打针应付,你千万不能这么搞, 不然到时候真给人家玩了找不到雄主,精神海暴动,只有死一条路,明白吗?”   楚修眉头一跳,道:“明白了 。”   这是他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说这个世界和人族的不同,星网上虽然有展现出了端倪,但都将这些当默认知识,不会科普,就像人族的网站不会告诉你人类有男女两种性别,虫族也不会刻意提到雌雄。   他不着痕迹的问:“如果打激素针,会对孩子有影响吗?”   “当然。”Kevin道:“蛋是要从他们肚子里出来的,不过既然去搞雌雌恋了,也不会有什么孩子了。”   楚修点点头。   联系前面伊西斯问的雌父雄父,这个世界没有女性,只有雌雄两种性别,雌虫负责孕育后代,后代是卵生而不是胎生。   他将锃光瓦亮的玻璃杯放回置物架,和Kevin挥手告别,Kevin靠在后面,再三强调:“记住了!千万不要扑上去,离那些大佬远一点!”   楚修乖巧点头。   然后他出了门,打开光脑,看见了伊西斯的好友申请,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街上的飞行器来来往往,但也不是所有虫都买得起飞行器的,好在主星的公共交通系统很发达,楚修上了悬浮电车,在电车上用光脑翻资料。   他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模样好看,身材比例也好,西装虽然不合身,但也勾勒的腰细腿长的,不少路人偷偷打量,见楚修一眼专注的盯着光脑,眉头紧蹙,都不由有点好奇。   这个干净漂亮的男孩子在看什么?   楚修在看《雌父的雌父叫什么?》。   他翻到了光脑的育儿教材区,正在咀嚼一本2~6岁的宝宝教材。   从教材中,他大体得知了虫族雌雄的设定,以及信息素发情期等等一系列与人族不同的东西,而其中最吸引他注意的还是虫族的雌雄划分,两者二次觉醒前差别不大,也没有信息素,雌虫仅在后颈有淡淡的虫纹,而雄虫后颈什么也没有。   楚修遭遇了他来虫族的最大困惑,他到底是雌的还是雄的?   虫族似乎雄虫地位较高,但雌虫把握着军政大权,雄虫的信息素又反过来制约雌虫,楚修关闭光脑,打算回医院验证。   等回到病床,他小心拨开后颈的头发,用光脑咔嚓了一下。   后颈光洁一片。   楚修略略松了口气。   他初来乍到,对虫族的社会结构没什么了解,也不知道雄虫享有什么样子的社会福利,只是单纯觉得如果他和伊西斯算‘异性’的话,要达成某种目的或许方便一点。   楚修是个彻头彻尾的gay,他前世工作的酒吧也是gay吧,但伊西斯这种光风霁月的属性,如果在人族,楚修会觉得他更像直男,还得是那种妻室温婉,子孙满堂的直男。   但他现在成了雄性,而且雄性似乎比雌性珍贵一点,那他或许可以名正言顺的追求伊西斯?   楚修脚下发飘,身体往后一倒,栽在医院的病床上,用枕头捂住脸,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医护人员在楚修回来半个小时给他做了固定检查,然后纷纷闪出了房间,一秒也不愿意在楚修房间多待,楚修乐得清闲,点开光脑看好友信息,滑过来看过去,盯了好半响。   伊西斯给他发了好友申请,大佬的头像是默认头像,非常低调,楚修这边还没通过,他又看了眼自己的名字,有点想死。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叫‘嗳情媞卟属亍涐の’,头像就是五颜六色的爆炸海胆。   楚修前世出台的时候,哪个调酒师敢起这么弱智名字,顶这么弱智的头像,值班经理第二天就要送他去重塑审美。   他删掉‘嗳情媞卟属亍涐の’,改成Cointreau,然后在头像那里顿了顿,不知道该换成什么。   前世Cointreau用的是本人头像,桃花眼的贵公子执着湛蓝的酒杯低头调酒,气氛慵懒迷离,很多人吃这一套,但现在照搬前世的风格显然行不通。   他站在镜子前,微微理了理头发,让发顶更加蓬松,然后在病房内环视一圈,从床头柜上的花篮里抽出一根太阳花,将光脑调成自动拍照模式,架在衣柜上。   随后,他后退两步,站在窗前歪头微笑,让镜头咔出十几张照片。   楚修一张一张放大挑选,最后选了一张笑容最热烈的,设置成头像。   叮的一声,伊西斯收到了好友通过的提醒。   他随手划开,发现是Cointreau,这个小朋友用了个这么成熟的网名,仿佛什么风月情场上的老手,头像却乖的可爱,他逆光对着镜头,夕阳在背后渲染出大片的暖橙色,将少年栗色的头发映衬的毛茸茸的。   Cointreau手中还斜抱着向日葵,歪着头甜甜微笑,伊西斯看了一眼,眉眼间也不由的染上了笑意。   多么天真活泼的年纪。   他点进Cointreau的聊天界面,问:“回家了吗?”   楚修正绞尽脑汁想要和伊西斯搭话,没想到对面先发来一条。   他字斟句酌,打了又删,天可怜见,Cointreau前世勾搭客户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过,最后发过去一条不痛不痒的:“嗯,刚刚到家,您呢,您到家了吗?”   伊西斯道:“我还有工作。”他问:“够还债了吗?”   楚修道:“够了。”   他有点愧疚,伊西斯是真的关心他的前途,然而楚修根本不是学生。   伊西斯的光标闪了闪:“够了就好。”   他说:“我有点忙,就先去工作了。”   楚修丝毫不感意外,伊西斯愿意抽出时间应付他两句已经很让人开心了,前世多少金主对公关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伊西斯愿意应付他,起码对楚修还是正面印象。   他关闭聊天界面,正要切出去继续看《雌父的雌父叫什么》,光脑骤然震动一下,跳出来一条特别关注消息。   “小修,今晚回老宅一趟。”   楚修点进去吗,看见备注是‘雄父’。   “噢。”他木然的想:“原来原身的爸爸没死啊。”   儿子重伤进医院,还做了个天价的脑神经链接手术,一看就是危在旦夕的样子,结果爸爸两天没发任何消息,也没提回家,就任由儿子在外面住着。   他心想:“见鬼,还不如我那个赌鬼老爹呢。”   楚修下滑通信界面,除了老爹,还陆陆续续找出来几个什么叔叔伯伯之类的亲戚,也没有任何消息,倒是雄父那边光标闪了闪,又发来一条:“八点,你大雌父会去接你。”   大雌父,见鬼,这原主有几个雌父?   从《雌父的雌父叫什么》来看,雄父一般不管事儿,幼崽会更亲近雌父一点,然而楚修翻遍了通讯录,终于在最下头找到了雌父凯里的名字。   如果说原主和雄父还时不时说句话,维持着表面父子的关系,那他和雌父真的是一句话都不说,楚修往上翻了五年,两人愣是一条信息都没有,比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还不如。   楚修和他的赌鬼老爹也没有这么奇葩的父子关系。   他顿了顿,回复:“好。”   原主的家人,总还是要见一见的。   约定时间在八点,距离现在还有半个小时,楚修在房间里百无聊赖的玩光脑,他点开星网小游戏排行,排名最高的是个养宠游戏,叫什么‘云养小雄主’,楚修早过了看电子宠物蹦蹦跳跳卖萌的时候了,他下滑,排名第二的是个动作游戏,叫‘星球大战’。   这游戏老套又无聊,但是杀时间刚刚好,他点去随手打了两把,拿了五千分,这把还没结束呢,有人敲了敲他的们,随即推门进来个黑头发的男子,穿着军装类的制服,嘴唇干裂,眼下乌青,对着楚修微微颔首:“修少爷,我来接你去老宅。”   看样子这就是他的‘大雌父’了。   父亲呼唤儿子为‘少爷’,也真是虫族一大奇景,原主和雌父的关系似乎很不好,楚修拿不准该用什么表情对待他,索性冷着一张脸,那男人似乎有点怕他,唯唯诺诺不说话,跟在后面。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飞行器,楚修在后排假寐,飞行器开了自动模式,不需要什么操作,前排的凯里静静坐着,也不说话,像个看守仪表盘的假人。   一直到飞行器的速度自动降低,楚家老宅的影子出现在群山环抱的视线尽头,凯里才操纵着飞行器悬停在半空,而后瑟缩着回头看了眼楚修,迟疑道:“修少爷,这事情是家主定下的,我本不该开口,但是伊西斯……”   楚修本来正在瞌睡,瞬间被他惊醒了大半。   他猛地从椅背上直起身体,皱眉:“什么?”   原主的家庭怎么神通广大的吗?他今天下午才见了伊西斯,晚上才决定要追求他,这个雌父现在就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了?就要横加干涉了?   凯里被他过激的反应下了一跳,眼中迟疑更甚,但还是好声好气:“修少爷,那件事情,错不在伊西斯。”   楚修:“?”   他的眉头快拧成了川字。   凯里一不做二不休,闭着眼不看楚修的表情,继续道:“这其中有一些龌龊,你现在肯定不明白,但是,错确实不在他,而且他身体不好,等结婚过后,我还是希望……”   楚修:“???”   他满脑的问号,先是从天而降了一个老爹,又凭空出现了个贵族古堡,原主这个身上只有200块钱的穷光蛋又摇身一变成了少爷,现在这个雌父又在这里说伊西斯,尽是楚修听不懂的话。   这一番话似乎耗干净了凯里的所有勇气,他沉默半响,将额头抵住飞行器,忽然挤出来一个笑容:“不,没什么,我又在说胡话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说着,他解开安全带,又探过身来帮楚修解安全带,楚修皱眉:“等等,什么叫身体不好?”   他在酒吧见到伊西斯的时候,大佬虽然看着疲倦,但其他一切正常,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病症。   他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焦急,一把扯住了凯里的手,凯里嘶了一声,脸色一僵,旋即垂下眸:“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从小身体就不好。”   他微微挣扎,想要把手从楚修手中抽出来,楚修道:“别动。”   他拉开凯里的袖子,手腕上青紫交加,像是刚抽出来的痕迹。   楚修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前世刚入行的时候,圈内也有人玩这个,和楚修一起学调酒的同事急缺钱花,就去了,回来的时候半死不活,还是楚修处理的伤口,他那时候吐了一晚上,后来楚修从不过夜,很难说没有那位同事的影响。   人皮一扒,谁知道底下是人是鬼。   凯里想要放下袖子,不自在道:“没事儿,小伤。”   如果这也能叫小伤,那害的楚修吐一晚的同事受的也是小伤。   但凯里像是习惯了一样,他自然的带上袖子,然后俯身为楚修解开安全带:“我们得快些,家主应该等急了。”   楚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所谓的家主应该就是原主的雄父。   他跟着凯里跳下走行器,冷不丁问:“谁打的?”   凯里一愣:“嗯?”   楚修压抑着怒气:“我说你的这些伤,谁打的?”   凯里沉默着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楚修就很容易猜出来了,十有八九是原主的雄父。   楚修原先在星网上看见过雌虫讨论,说起雄虫的暴虐,但那时候楚修隔雾观花,没多少实感,现在真实的伤口摆在眼前,他才有了点恍然的错愕。   这些事情……居然是真的?   他跟在凯里身后一言不发,凯里为雄虫少见的沉默而瑟缩,两人一前一后走过长长的布道,前方的古堡矗立在昏黑的光线下,像一只盘踞的怪兽。   楚家似乎是个不小的贵族,古堡占地规模极大,房间也数不胜数,凯里领着楚修走到最里一间,敲门道:“家主,修少爷带到了。”   “嗯。”里头传来了粗短的气音,这种声音楚修太熟悉了,是那种中年发福的秃顶男人做某种运动时独有的气声,他心中泛恶心,又听见里头哼唧一声,似乎完事了,接着就是穿衣服的悉索声。   接着,大门中里头打开,走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他用蒲扇大小的手拍了拍楚修的头,从满脸横肉中挤出一个微笑:   “小修,我知道这次委屈你了。”   他顿了顿,嘟囔“年纪那么大的雌侍,谁都不想要,我知道。”   楚修冷眼旁观。   男人似乎沉迷于演绎父慈子孝的戏码,连连叹气:“但是这个雌侍,你不娶也得娶,娶也得娶,这是我们楚家千载难逢的机遇。”   “作为补偿呢,我为你精心挑选了几个和你口味的雌侍。”他揽过楚修的肩膀,带着他往里面走:“等结婚了,你随便找个理由折腾死伊西斯就好了,反正他一生病,一折腾就死,然后呢,你就娶这几个雌侍,顺便立个喜欢的当雌君……”   这男人通身的腥味儿让楚修作呕,粗短的手指上带了七八个戒指,摸索楚修头皮的时候会挂到头发,搞得他有点痛。   楚修早熟,后来和父亲关系不好,几乎没有人摸过他的头,这个恶心的男人是一个,伊西斯是一个,他不由将两人拿出来比较,这个男人的手是腌过的肥猪肉,又油又腻,被他摩挲两下,楚修只想快点回家洗头,但是伊西斯的气质很干净,抚摸也很轻柔,温柔的让人想起江南三月的风,想起那些水乡的摇橹和茶楼的清香,他甚至觉得,将这个男人和伊西斯相提并论,是对伊西斯的侮辱。   男人还在喋喋不休:“……总之,就是这样,小修你看这么样?”   楚修一把扯下他的手,冷脸道:“不怎么样。”   什么折腾,什么理由,什么雌侍都不重要。他只想找个人问清楚,伊西斯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57章 信息素   满脸横肉的男人又絮絮叨叨了一些东西, 楚修在旁边听,只听见了一句话。   ——伊西斯开车撞了原主, 根据联邦的法律, 他们即将结婚。   楚修的腿都在飘,他隐隐约约从凯里的叙述里猜到了部分真相,但并不敢相信, 就好像穷光蛋骤然中了头彩, 第一反应绝不是欣喜,而是狐疑不敢置信。   楚修就非常的飘飘然, 仿佛置身梦中,他在风月场上待了那么多年, 唯一的一次心动就是酒吧里的那声‘小朋友’,对方是他高不可攀的一方巨贾,但现在……他们要结婚了?   他和伊西斯……要结婚了?   楚修在灯红酒绿深处窥见了一盏江南的茗茶,那样的名贵, 那样的雅致,和他完全不是一种人,他和伊西斯放在一起, 就像是伪装成赤霞珠的劣质葡萄酒遇上了武夷古树上新摘的红袍,一个出生正统, 满室清雅,一个外观光鲜, 腐烂藏污。   他只敢远远欣赏, 最隐私的想法也不过是从一旁路过,沾上一点雅致, 却不想,他能把这盏茶整个端回家, 去看,去闻,甚至……用唇舌吻过每一片茶叶,让这杯茶彻底打上他的烙印,沾染上他的气息?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楚修就控制不住心跳。   他的喉咙发紧,脑袋昏沉,偏偏身边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些什么,楚滇不满于小儿子的走神,皱眉道:“小修,你有没有在听。”   楚修敛下眉目:“在听。”   楚滇这才继续:“我说,我们楚家看着光鲜,其实内里亏空严重,再多几年,就要掉出老牌世家的队列了,到时候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都能爬我头上拉屎,这次到来得凑巧……你结婚后,必须把伊西斯看得死死的,必要时也可以弄死他,然后着手掌握群星的财富,免得他老奸巨滑,将财产转移出去,你听懂了吗?”   楚修扯着假笑:“听懂了。”   楚滇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满意点头,又道:“我会给你安排一个管家,经济上的事情你也不用管,交给管家就是了。”   接下来便是些客套的寒暄,楚修尽职尽责的端着笑脸,和楚滇默默周旋,楚滇也对儿子的乖顺非常满意。   两人又说了几句,等走到门前,楚滇就要送客之时,楚修在一片父慈子孝的气氛里冷不丁出声:“雄父,我有个问题。”   他语调平平的问:“既然我们家亏空的厉害,如果群星的掌权者没撞到我,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笔亏空?”   楚滇猛地一僵。   他狐疑扭头,他的小儿子抱着胳膊低着头站在一边,眼神清澈又无辜,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没有任何隐喻。   “哈哈。”他笑了笑:“那到时候就要想别的办法了。”   他说着,示意楚修下去休息,凯里本想跟着一起出来,楚滇却扯住了他的胳膊。   凯里胳膊上有伤,楚滇猛的一拽,他疼的闷哼一声,却不敢哼出来,只囫囵吞下去,陪笑道:“雄主?”   楚滇道:“你留下。”   很多雄虫喜欢立军雌当雌君,不仅仅因为对方超额的财富,还因为身板结实耐折腾,心情不好可以当个出气筒,故而军雌每每被招幸,身上总是一堆的伤。   凯里瑟缩一下:“昨天才……”   年轻时的凯里不把这些伤放眼里,但他现在现在因伤退役,年纪也上来了,每次都要缓上很久。好在雄虫多的是貌美雌侍,频率也不大,凯里勉强能忍,可是这回雄虫昨天才折腾过他,今天再来,怕不是要丢了半条命。   楚滇皱眉:“怎么,昨天来了今天不能?”   “不不不……”凯里慌忙道,他苍白的脸上堆满了惊慌失措的假笑:“我去洗漱一下。”   洗漱是假,吃药是真,雌虫有降低痛感的药物,能让他们面对鞭笞时稍微好一点。   楚滇烦躁:“不必了,我屋子里又不是没有卫生间。”   他说着,拽住凯里的手,丝毫不在乎对方的疼呼,想把他拖进房门,就在大门即将合上的时候,一只手按住了大门的合页。   楚修靠在门前,一只手抵在门口,力量不大,却足以让肾虚气短的楚滇合不上门。   他端着虚伪的假笑:“雄父,今晚让大雌父陪我吧,我刚刚从医院回来,我好害怕啊。”   凯里猛地抬起头看他,有点不可思议。   这个尊贵的雄虫少爷几乎不与家里的雌虫说话,即使说话,也多是命令指责,少有好声好气的时候。   楚滇狐疑:“你和你大雌父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楚修依旧带着微笑:“我刚刚出车祸,才从医院回来,我害怕。”   他咬重了‘出车祸’三个字。   这句话像是触到了楚滇的什么雷点,他脸色骤然难看,飞快收回撑着门的手,无意识的摩挲两下,又飞快堆出笑容:“好,既然如此,就让大雌父陪你吧。”   说着,他关上门,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消失在了门背后。   凯里抬头看向楚修,欲言又止。   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少爷换了发型和衣服,连表情也换了,他现在没有笑,冷淡的表情凝在脸上,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垂下,显得莫名锋锐。   但这表情只维持了一瞬,楚修抬头的瞬间,便又笑开了,他抬手对凯里做了个请的姿势:“大雌父走前面吧。”   凯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雄虫尊贵,讨厌有人走在前面,但楚修这么吩咐了,他不照做也是个死,于是绷直脊背走在前面,随时应付雄虫的发难。   楚修让凯里走前面的原因很简单:他不认识路。   这古堡华丽是真华丽,阴森也是真阴森,一个又一个连廊彼此相接,无数的门洞开在过道两边,凯里领着楚修推开一闪厚重的雕花木门,道:“少爷,到了。”   楚修环视一圈,房间地方不小,分内外间,外头有软榻,他指了指软榻:“你睡这里吧。”   然后楚修绕进内间,扯了床被子丢给他,又从储物柜中翻到了药盒,勉强辨认出外伤几个字,也递给他,问:“需要我帮你上药吗?”   凯里抱着被子拘谨的站在一旁:“不,不用。”   他身体羸弱,抱着厚厚一床被子,显得更是单薄。   楚修便干脆从他手中接过,帮他铺起床来。   反正楚修前世没少帮客人递纸巾叠口水巾,举手之劳了。   凯里吓的够呛,连忙从楚修手中接过被子:“我来就好,我来就好。”   楚修也不勉强,点点头,进里屋睡了,他关了灯,室内一片昏暗,凯里安安静静的躺着,呼吸都放轻到了极致,像一尊死物。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谢谢修少爷。”   楚修:“不谢。”   任何一个三观正常的人都会想拉一把凯里,然后弄死楚滇的。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   或许是雄虫不同寻常的态度,软绵的被子以及昏沉的黑暗给了凯里重新开口的勇气,他酝酿许久,忽然问:“修少爷,睡了吗?”   楚修:“嗯?”他道:“不必叫少爷了,直接叫小修吧。”   年纪大他一轮,还是家中的另一个主人,整天少爷少爷怪奇怪的。   “小修。”凯里很轻很轻的说:“小心锦少爷。”   楚修眉头一跳。   他前世的赌鬼老爹曾发达过一阵子,在外头有了孩子,后来成了楚修的弟弟,还在读初中,就叫楚锦。   楚修问:“怎么说?”   他的语调放的很和缓,有点蒙蒙的鼻音,像是要睡着了,调酒师精通人情世故,楚修很清楚什么样的声音会显得无害。   凯里果然放松下来:“修少爷,锦少爷是B级雄虫,如果伊西斯和您结婚,楚家财务好转,然后您又……出什么事的话。”他囫囵修改本来想说的话,含混道:“那锦少爷会过得非常幸福。”   一晚上的善待不足以让凯里交心,他说得这么含糊,凭借雄虫的智商是听不懂的,然而楚修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愚蠢雄虫,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明白了凯里想说什么。   楚锦少爷是个尊贵的B级,而原主是个不知道什么等级的野鸡,对家族振兴没有丝毫好处,伊西斯把原主撞了,家产判归楚家所有,如果原主没死当然福大命大,死了也无妨,楚家损失一个野鸡少爷,赢来帝国首富的家产,怎么看都是笔划算的买卖。   楚修在黑暗中无声勾起唇角,心道:“原主可不就是死了吗?”   脑电波全部消失,上了脑神经连接术也没救回来,被他这个异世之魂占据身体,死的不能再死了。   第二天一早,楚修起床去了医院。   他的病情没有完全稳定,要定时复查,老宅离的太远,于是和楚滇说不住家里,临走前,他又借口没人照顾,把凯里打包带走,最后在医院旁找了个二室的小宅子,用伊西斯给他的钱添置了家具,把凯里安置在了里面。   楚修本想要凯里好好养伤,他自个去医院复查,反正前世二十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偶尔陪客人喝的猛了,喝出胃出血,也是一个人去医院的。   但是凯里坚决要履行雌父的责任,他并不是楚修的亲雌父,据说原身的亲雌父早就被玩死了,但是雌虫对幼崽的呵护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即使楚修已经临近二次觉醒,在凯里眼中,他也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幼崽。   楚修扭不过他,只好同意,两人一同去了医院。   脑神经的检测仪器罩到楚修头上,特殊的波开始读取那些神经的断连处,医生打印出报告交到楚修手上:“您的情况很好,定期吃药,好好保持,问题不大。”   脑神经检测室的仪器特殊,凯里站在走廊处等候,楚修出来的瞬间,他便招招手:“小修。”   “Cointreau?”   楚修错愕抬头,走廊的另一侧传来声响,伊西斯依旧一身银灰西装,站在楼梯拐角处,身边跟这个秘书打扮的人,手中也拿着一份报告。   伊西斯上前两步,看着栗子头发的少年呆站在原地,不由笑了:“好巧,你也来拿报告?”   他重复了一边凯里的话:“小修?是你的名字吗?”   楚修抿住了嘴唇。   他一点也不想告诉伊西斯他是楚修。   上一世的Cointreau声名在外,多的是人千金买笑,这一世的楚修却声名狼藉。   他昨日在星网上搜索了楚修相关的信息,搜索出来几千条,几乎都是负面评价,虐待成性,酒后撒泼,蛮横无理,桩桩件件,看得楚修触目惊心。   伊西斯要嫁给这样一个人,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楚修仰起头,群星的掌权者就在眼前,温雅又雍容,带着岁月沉淀后的独特美感,他面带微笑,看着楚修的眼神平和又包容,但如果他知道楚修是谁呢?   如果他知道楚修是谁,这双漂亮的黑茶色眼睛还会那么温柔吗?   他会充斥着厌恶,憎恶还是惊惧呢。   星网上说了,伊西斯不想结婚,如果真的是他的错,他撞了雄虫,那还好说,但这分明是楚家的错,伊西斯是受害者,他楚修明面上是伙同楚家坑害伊西斯的人,他是个卑劣的偷窃者。   楚修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他不想扒Cointreau的马甲,至少现在不想。   于是楚修熟练的扬起笑容,将凯里拉到身边:“真巧啊,伊西斯,这是我的雌父。”   他烂漫的微笑着:“是的,修是我名字。”   这不是一个生僻字,帝国叫X修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伊西斯愣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旋即点点头,表情与平常无异,夸赞道:“德惠修长,是个好名字。”   他总是这样,即使被触到了伤心事,也恪守礼节,挑不出什么错处。   楚修唇下发苦。   伊西斯和楚修打过招呼,旋即将视线转向凯里:“阁下好。”   凯里已经愣住了。   他当然认出了伊西斯,却讶异与楚修和他的熟稔,更讶异与楚修无比乖巧的态度,和他记忆里那个混世魔王般的少爷判若两人。   见凯里不说话,楚修连忙拉住他的胳膊,雄虫还没觉醒,只有一米七,在谁旁边都显得青涩稚嫩:“雌父?”   凯里浑身一僵,艰难的挤出几个字:“阁下好。”   楚修乖巧道:“雌父,你先回去吧,我认识这位阁下,想和他一起逛逛。”   凯里:“……”   他不知道作何表情,木着脸走了。   楚修将视线落在了伊西斯的那张诊疗单上。   他想起凯里提到了身体问题,不由多了几分担忧:“阁下,您来医院做什么呢?”   伊西斯无意隐瞒:“来检查信息素水平。”   他笑了笑:“我的信息素有问题,常年靠药物压制精神海,但是明天有场重要的聚会,我不能出错,来做个检查,看能不能临时加大剂量。”   楚修眉头一跳。   他听在光脑上看见了那个什么信息素紊乱,需要药物强行压制,然而这种药物的副作用极大,会让人虚弱不说,甚至寿命有损。   楚修低下头,试探道:“您有没有想过,找个雄虫接受信息素呢?”   伊西斯一愣,旋即道:“不会有雄虫。”   他微笑,说着很难过的话,语调却依旧平缓:“我的雄主不会施舍信息素给我。”   “如果非要奴颜卑膝,我也不想要。” 第58章 雄虫   楚修顿住了。   他从伊西斯简短的话语里瞥见了他对这场婚姻的态度——灰败, 死寂,以及认命。   楚家用卑劣的手法, 害伊西斯明珠蒙尘, 而他楚修,就是伊西斯逃不开躲不掉拂不去的尘埃。   楚修几乎要维持不住笑容了。   他的表情非常勉强,低下头避开伊西斯的视线, 指了指秘书手中的报告:“抱歉, 我能看看吗?”   伊西斯接过来递给他:“当然。”   楚修垂眸阅读,伊西斯的诊疗结果非常糟糕, 一排排严重超标的数据并列在一起,组成了半张纸刺目的鲜红。楚修前世那个五毒俱全的老爹都没这么离谱, 仅仅看这份报表,伊西斯简直要不久于人世了。   其中,最醒目的项目是精神海和信息素,这两项的检测结果都严重飘离基准线, 个别指标甚至超过基准线五倍。   长久没有安抚,注射超量药剂压制本能带来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这具光风霁月的壳子内里千疮百孔, 若不是群星财力雄厚,日日温养着, 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   楚修捏着那张纸,指尖颤抖用力, 与纸接触的地方褶皱凹陷,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怎么会这么严重。”   小朋友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声线有些发抖, 仿佛他捏着的不是伊西斯的体检报告,而是他自己的, 从伊西斯的角度只能看见低垂的头顶,栗子色的呆毛有气无力的耷拉下来,乖巧的不行。   伊西斯难得的愣了片刻。   “cointuare,你……”   他没想到cointuare会是这种反应,群星掌权人的身体状况是星网公开的秘密了,他见过那么多合作伙伴,为他惋惜者有,幸灾乐祸者有,但像cointuare这样,难过得连呆毛都不翘了的,确实是唯一一个。   伊西斯忍不住想笑。   他伸手放在楚修的头顶,揉了揉,温声道:“没关系呀cointuare,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指了指医疗室:“我要去给医生看报告单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楚修不说话。   伊西斯只当他默认了,便伸手推开诊疗室的门,然后转身想要扣上,合了合,没合上,他往外一看,楚修抵在门口,硬生生挤进了门缝之间。   伊西斯:“cointuare?在门口等我一下好不好?”   楚修闷声道:“不。”   他强行挤入室内,仰头看向伊西斯:“我想想听医生怎么说。”   伊西斯低头,少年倔强地梗着脖子,眸子里满是认真,简直像一只故作坚强的幼鸟,他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那你进来吧。”   坐诊的是个资格很老的雌虫医生,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他从拿到伊西斯体检报告的第一刻起,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反复叹气,楚修在原地坐立难安,伊西斯却像早已习惯了,甚至抬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阁下。”老医生推了推眼镜:“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警告你了,你药剂的用量已经超标了,再往上加一点点,都有可能造成难以预估的后果。”   伊西斯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激素类的药物有严重的依赖性,长时间使用后,身体逐渐习惯了低浓度,要达到同样的效果,就必须加倍注射。   老医生显然也熟知伊西斯的情况,他刷刷写了两行批注:“如果你非要用,最大不超过这个限度,当然作为医生,我还是要提醒你,能不用就不用。”   伊西斯微笑:“感谢您。”   他虽然嘴上说着感谢,但医生也知道,他不会听的,群星儒雅的掌权者看似温和,在某方面比谁都倔强。   楚修咬着唇不说话。   他默默跟着伊西斯出了问诊室,头顶的呆毛已经快要耷拉地贴上头皮了,伊西斯脚步一顿,他就直直撞了上去。   “嘶——”   伊西斯回头,微笑笑道:“发呆了好一会儿了,你在想什么?”   楚修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在想他们那场不尽人意的婚约,想伊西斯的沉疴久病,还想他隐瞒的身份,但楚修说出来,却变成了:“我在想中午吃什么。”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医院食堂没饭了,伊西斯将报告递给林秘书,示意他收好,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刚好,cointuare,我有这个荣幸请你吃饭吗?”   楚修前世接到过很多次这样的邀请,一般都以对方的手揽住他的腰,试探着问开房为结局,楚修一般会面带微笑,不痛不痒的推拒,但是伊西斯真的只是碰巧遇到了,想请合眼缘的小朋友吃个饭。   林秘书接过检测单先走一步,楚修和伊西斯并肩走着,他们按下向下的电梯,此时中午刚过,医护都在休息,病人也在午睡,偌大的走廊只有他们两个。   电梯门缓缓闭合,形成了一个封闭空间,伊西斯按下一楼,转头告诉楚修:“中央医院许久没有翻修,还是老式电梯,稍微有些慢。”   楚修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乖乖点头,心里却道道:“慢才好呢。”   他们各自站在电梯一侧,楚修沉默的不同往常,伊西斯却全当没发现他的异常,依旧有说有笑,态度温和平缓,他聊了些天气一类无关紧要的小话题,既不会太过冒犯楚修的隐私,也不会使话题冷场,聊着聊着,伊西斯忽然感觉有点不对。   空气中有君度酒的甜香。   很细微,但足够伊西斯察觉。   君度是一款橘花味的果酒,酒精浓度在40%,即不过分浓烈以至于烧口,也不过分稀释失了酒的本味,它恰好卡在热烈和清淡之间,带着酸甜的果香,就如同那些夹在成年和少年之间的美妙岁月,从青涩中透出成熟的馥郁。   伊西斯身为群星的掌权者,从不缺少酒局,他喝过无数名贵的君度酒,但从来没有一款像他现在闻到的这样,既清凉也温暖,既苦涩而甘甜。   但电梯中的味道并不来自于窖藏的名酒,而是一位雄虫的信息素!   这里怎么会有雄虫的信息素?   信息素的浓度非常浅淡,像是那种还未二次发育的青年雄虫逸散出的味道,不然伊西斯已经吐出来,或者软倒在地了。   他伸手按住了后颈。   伊西斯对雄虫信息素极度敏感,一方面因为自身的PTSD,浓郁的雄虫信息素会使他恶心反胃,另一方面由于长期过量注射激素,身体的本能需求被压抑到了极致,像一根完全崩紧的皮筋,稍微的拉扯都可能崩溃断裂,对普通雌虫而言微乎其微的信息素,在他身上,却像干柴中落下的火星,顷刻之间,便能引发滔天大火。   伊西斯感觉有点窒息,他像被人掐住了喉咙,腿也不自觉的开始发软,他单手扶住电梯,伸手敲击最近的楼层按键,金丝眼镜后漂亮的眼睛不自觉带上了焦急:“停下!”   老式电梯的按键没有那么灵敏,楼层按键亮了亮,很快又熄灭了。   楚修察觉了伊西斯的异常,他不由想去搀扶:“您怎么了?”   伊西斯将手伸给他,艰难的依靠着他站好,他想笑笑说没事,我们赶快出去,却在碰到楚修的一瞬间软了身子,几乎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信息素的味道更浓了。   他艰难扶住墙壁,抬眼看向楚修,眸中难掩震惊。   电梯中的不是上一个坐电梯的雄虫残留的信息素,面前的这个青涩的少年,就是信息素的来源!   可是怎么会呢?雄虫多是傲慢无礼,眼高手低的,这个留着栗子色头发的乖巧少年,这个说话谦和懂礼貌,在酒吧打工赚学费的少年,他怎么可能是雄虫?   楚修被他吓了一跳,伸手来扶:“你怎么了?”   伊西斯猛的拂开他,厉声道:“走开,别过来。”   他早已是强弩之末,信息素的味道再浓郁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楚修从没见过这样的伊西斯,他半跪在地上,金丝眼镜歪在一旁,单手撑在电梯的墙壁上,难耐的扶住胸口,像是遭受着莫大的痛苦,更没想到伊西斯会这样疾言厉色的拂开他的手。   伊西斯没收力气,雄虫细皮嫩肉的手背红了,楚修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愣愣呆在角落,疑惑的问:“伊西斯?”   伊西斯抬头,少年抿着嘴唇,看上去茫然又无措,他漂亮的桃花眼睁圆了,几乎成了杏眼的形状,显得有些委屈。   他艰难的扶着电梯壁站起来,摇摇头:“不是你的错。”   恰逢此时,电梯叮了一声,大门缓缓打开。   伊西斯硬撑着走出电梯,手指用力抓着墙壁,手背青筋暴起。   电梯是密闭的空间,楚修又临近二次觉醒,控制不足逸散的信息素,恰好伊西斯又是个对信息素极度敏感的,这才出了问题。   出了电梯,走廊的风是流动的,信息素淡不可闻,情况稍好了一些,如果是一般的雌虫,放着不管也就马上消下去了,但伊西斯这个情况早就是强弩之末,如果普通雌虫对信息素的渴望是小溪,那他就是爆发的山洪或者滔天的巨浪,封门石一旦拿开,轻易消散不了。   他在走廊艰难的喘了两口气,对着楚修招手:“扶我去六楼。”   六楼是医院的精神海与信息素专科,能找到医生为他注射药剂。   楚修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听见伊西斯说六楼,像是明白了什么,伸手接过伊西斯下坠的身体,支撑他站起来,而后将身体歪向一边,使后颈尽量远离他:“你想注射那个激素药物,是不是?”   伊西斯形容狼狈,他艰难的将歪了的眼镜重新架上鼻梁,道:“我必须注射,我别无选择。”   “医生说再加剂量你会死的!”楚修猛然提高音量。   他心中涩的厉害,像是有把火在烧,Cointreau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伊西斯轻描淡写的态度里化为乌有,楚修的心脏一跳一跳的疼,光是想到‘死’这个字,他就难以自持的颤抖起来。   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浑身脏污的嫖客,那些堕落腐烂的赌鬼,还有他这种虚假敷衍的男公关都好好的活着,伊西斯这么干净的人,要用这种方式去死?   伊西斯愣了片刻,像是不明白Cointreau的火气从何而来,他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除了那些微不足道的气音,温雅和煦的一如往常:“没关系,不会的,我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他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楚修比伊西斯的情绪还要还不稳定,伊西斯满不在乎的姿态成了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Cointreau再也维持不住首席调酒师的风度了,他想要发火,想要生气,但他这种身份,一个接受大佬救济的调酒师,一个靠家族谋划骗取婚姻的卑劣者,又有资格质疑伊西斯的决定呢?   西斯毫无所觉,他难受的快要支撑不住了:“扶我上去吧Cointreau,我没有选择了。”   楚修的喉结颤了颤,吐出一行冷峻的字句:“为什么没有选择。”   他低头看向倚着他的伊西斯:“我的信息素让你恶心吗?”   他在星网看见了,伊西斯没办法闻任何一个雄虫的信息素,他会恶心,会想吐,但是楚修不一样,他恰好处在二次觉醒的前期,他的信息素有一定安抚的作用,又不至于浓烈到让伊西斯想吐,如果伊西斯愿意,他是一个绝好的药剂代替品。   伊西斯愣住了。   楚修不依不饶:“说呀,闻见我的信息素,你想吐吗?”   伊西斯不想吐。   Cointreau的味道很好闻,橙花的调和使得烈酒带了明朗的少年气,浓度又淡的恰到好处,让人想起盛夏的橙子味气泡水,或是气味浅淡的酒精调和饮料,这是一个任何人都不会讨厌的味道。   但伊西斯不能这么和Cointreau说。   他道:“不是,我……”   他想说:“我的年纪和你差太多,我是你叔叔那一辈的。”想说:“我马上有雄主了。”还想说:“你这么年轻,又是个懂礼貌的雄虫,会有许多雌虫愿意嫁给你,倘若多年后会想起第一次的信息素安抚给了我,你会后悔的。”   但是他一句也没说出来。   因为楚修不想再听了。   楚修什么也不在乎,伊西斯不讨厌他的味道,不会因为接触他的信息素而恶心想吐,这已经足够了。   他揽着伊西斯的腰,强硬的带着他往外走,青年的身体尚且清瘦,胳膊却意外的强劲有力,伊西斯身体发软,试图推开楚修,却没办法挣脱。   楚修在带着他往医院外面走。   伊西斯形容狼狈,银灰色的西装崩开了一枚扣子,眼镜歪到一边,打理好的头发也略显凌乱,好在大中午的没几个人,他急促的呼吸:“你想去哪?”   “我家。”楚修言简意赅:“就在这附近,五分钟。”   他和凯里挨着医院租了一套房子,小两室,家具都是现成了,床和被子一应俱全,楚修没有二次觉醒,某些硬件用不了,但仅仅是信息素安抚,他也能做。   伊西斯几乎是被他硬拖进了房间。   他仰面倒在柔软的被子上,眼镜被雄虫摘下来放到一边,西装的扣子被解开,雄虫俯身下来和他轻吻,将尤带酒香的信息素灌进口腔。   陌生的感觉充斥着伊西斯的身体,他绷的像一张拉满的弓,黑茶色的眸子失了焦距,但多年的冷静自持依旧提醒着伊西斯,他在做一件极为不正确的事情,年长的,即将与他人成婚的雌虫,和一个青涩的,未二次觉醒的雄虫,这绝对是有违道德的,于是他用手拦在Cointreau和他之间,身体向后,直到脊背抵住床头。   “Cointreau,停下。”伊西斯皱眉道:“这是不应当的。”   楚修垂下眸子,近乎贪婪的注视着下面的人,伊西斯的头发全汗湿了,一缕一缕贴在额头,楚修拿掉了眼镜,才发现他的鼻梁高挺漂亮,加上信息素过分的折磨,他的眼尾也红了,素来淡定温和的眸子难得带了无措,还有些强作镇定的怔然。   他敢打保票,伊西斯不知道他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迷人。   Cointreau前世见过那么多的美人,却没有一个像现在的伊西斯这样,让他连呼吸都停住了。   伊西斯没发现那个乖巧的小朋友的眼神有多么摄人,他还试图讲道理:“我们不能这样Cointreau,送我去医院!”   楚修问:“你想回医院注射吗?”   伊西斯道:“当然,我必须……”   他没能把下面的话说完,因为楚修伸手握住了。   “你——”   调酒师的手就像明星的脸,是他们的门面,楚修的手指修长漂亮,动作灵活,他以前在酒吧闲着没事盘核桃,就是那么个简单的动作,都有客人专门来看,现在楚修盘着核桃,伊西斯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退无可退,脊背抵在墙上,一脸震惊的抬起头,像是不知道乖巧可爱的Cointreau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却见Cointreau同样无辜的望过来。   楚修抿着唇,动作不停,看向伊西斯的时候茫然又清纯,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唇角委屈的下撇。   “……我只想让你舒服。” 第59章 欺负   过了, 太过了。   伊西斯再不复往日从容的样子,他肌肉紧绷, 眼尾红成一片, 溢满汗水的皮肤在灯光下明晃晃的惹眼,瘫软在床上的样子就像一团化掉的冰淇淋。   楚修很生涩,但他学的很快, 金牌调酒师的执业经历让他在把玩物件上极有天赋。   伊西斯能够压制本能, 却难以忍受这种过分的刺激,他仰躺着, 睁开眼看楚修,视线迷蒙一片, 有点无助的叫他的名字。   “Cointreau……”   小朋友神色认真,眉头微微蹙起,视线凝重的注视着某处,像是高考生在钻研最后一道压轴题, 让伊西斯恍然有种身份错位的感觉。   这只雄虫,在取悦他。   多奇怪,从来只有雌虫取悦雄虫, 为了那点信息素,他们不得不承受鞭笞, 虐打,各种非人的折磨……但是这只雄虫, 他在取悦他?   Cointreau的态度里不带任何轻慢或者亵玩的意思, 他未二次觉醒,不能从这场事情中获得任何愉悦, 就像他自己说的,Cointreau只想让他舒服。   这只雄虫连考试都未必这么认真, 他用比研究考题还专注的态度研究这件事,只为了让他舒服。   伊西斯很难形容这种感受,他的身体觉得太过,不自觉想要逃离,心脏却暖洋洋的泡在温水里,这种情绪使他全身都不自觉的舒展了,像在冰冷的冬天被包裹进了晒了太阳的被子。   很暖,很安全。   他断断续续的唤着楚修的名字:“Cointreau……”   每一次叫唤,楚修都会很认真的回复:“嗯。”   最后,伊西斯在这种极致的拉扯里头一歪,昏倒在了枕头上。   楚修为他擦干汗,拉好被子,然后出门洗手。   凯里眼睁睁的看着楚修从卧室走去来,走去洗手间,然后传来了水流冲刷的声音。   他坐立难安。   伴随着老式合页门一开一关,楚修走出来,和沙发上的凯里四目相对。   凯里端坐在客厅,手中拿着本书,好久不翻一页,他抬眼看楚修,视线从他的脸上掠过,停顿在他湿漉漉的手指上,欲言又止。   他不明白乖戾的楚少爷为什么忽然带了人回家,不明白伊西斯为何是一副中了药物的样子,也不明白楚少爷为什么要在婚礼前夕给伊西斯下药。   为了折辱吗?   为了在婚礼上当众点出婚前的事情,给伊西斯难堪?   雌虫在婚礼前就和雄虫有信息素交缠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哪怕这只雄虫是他的雄主。   伊西斯的婚礼定然会来很多达官显贵,如果雄虫在这件事上发难,群星掌权人苦心孤诣经营半生的名誉就会沦为笑柄。   凯里从伊西斯和楚修进卧室就坐在客厅,他差点把手里的书揉烂了,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进门阻止雄虫的施暴,他竖起耳朵听门里的动静,但是什么也没听见。   伊西斯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哪怕他全身绷成了一张弓,商人的克制被他用在了奇怪的地方,除了几声模糊不清的Cointreau,其余一个字也不说。   凯里主要想听楚修打骂的声音。   楚家金贵的少爷擅长折腾人,指点江山发号施令,但他听了半响,楚修也没什么声音。   凯里有点迷茫。   告诉楚修那件事不能怪伊西斯?他已经说过了。说伊西斯身体不好,让楚修少折腾一点?楚修好像也没折腾。指责他不该下药?凯里没那个胆子。   在他纠结的时候,楚修已经越过了茶几,走到他身边,他低头拿起了沙发上塑料袋,低头看了看:“虫草花,香菇和鸡肉?雌父,你出门买菜了?”   凯里拘谨道:“是,门口刚好有菜市场,就去买了点东西。”   楚修笑了笑,将袋子放下:“雌父,我虽然和楚滇说要你来照顾我,但是这些事情你没必要做,吃饭可以点外卖。”他指了指凯里的手臂:“你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吧?”   昨天凯里开飞行器的时候左手就姿势扭曲,今天好了一些,却也没完全正常。   凯里摇头:“没关系。”   楚修递给他一张体检单:“你的自愈能力好像出了问题,我刚刚帮你预约了医院体检,如果你方便的话,下去一趟吧。”   凯里接过体检单,上头有不少昂贵的项目,他一愣,雄虫已经帮他拉开了大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快去吧,刚好是医生上班的点。”   凯里神色复杂的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楚修哐当关上了门。   他给凯里开诊疗单据的时候没多想,反正伊西斯给的钱有多,他大雌父又倒霉撞上了雄父那样的人渣,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但是现在,他无比庆幸开了这张单据。   这意味着,他能名正言顺的让凯里出去,和伊西斯共享这个小公寓。   公寓租的匆忙,面积不大,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家具也布置温馨,楚修提着塑料袋进了厨房,打开砂锅开始煲汤。   很多人不知道,Cointreau做的饭比他调的酒更好,只是前世的那些客人没有一个吃过他做的饭,因为楚修每次都推说不会。   对楚修而言,调酒是工作,做饭是生活,他喜欢酒液缓缓混合叠出口味层次的感觉,也享受食材在蒸煮煸炒下变得软烂的过程,但但他不喜欢将工作掺入生活,这才屡次推脱。   他将鸡肉用料酒浸泡去腥,焯水后铺入砂锅底,加入虫草花和生姜,然后开小火烹制。   要想汤清澈透亮,就得文火慢煮。   伊西斯醒的时候,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他躺在陌生却柔软的床上,身体被柔软的被子簇拥,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年。   激素水平的骤然变化带来了近乎昏厥的效果,如同喝醉了酒,伊西斯记得他失控,记得Cointreau控诉的眼神,记得Cointreau带他回了家,还记得少年无辜柔软的眼神,他的身体也还记得当时的感受,但是更多的,他想不起来了。   Cointreau用了手,然后呢?   伊西斯在床边摸索片刻,摸到了他的眼镜,他将眼镜架在鼻梁上,看清了屋内的程设。   房间的装修略带田园风格,用了米黄色的被子,樱桃木色的衣柜和床架,窗边是百叶窗,阳光正透过缝隙撒进来,飘窗上养了两株绿植,刚刚浇过水,都枝叶舒展,长势喜人。   对比伊西斯自己的房子,这屋子的程设略显老旧,没那么多高大上的概念和设计,但很温馨,很有烟火气。   这是Cointreau的家。   他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身,他的西装外套被叠好放在衣架上,皮鞋不知所踪,床尾放了双棉质拖鞋。   伊西斯踩着拖鞋起来,拖鞋的款式是超市常见的毛绒小熊,棕色的,毛茸茸很可爱,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了Cointreau。   Cointreau的家,Cointreau准备的拖鞋,那Cointreau在哪呢?   他打开门,视线扫过客厅的布置,不由顿住了脚步。   Cointreau坐在沙发上,像是在发呆。   少年的视线落在空茫的远处,仿佛和伊西斯一样,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感到困惑。   他的年纪还那么小,甚至还没有二次觉醒,对这些事情茫然是正常的,伊西斯叹了口气,他同样为方才的经历困扰,但作为一个年长者,安抚小朋友的情绪更为重要。   伊西斯走到楚修面前,半蹲下来,和他平视:“Cointreau?”   楚修嗯了一声。   他低着头,不让伊西斯看见自己的眼神,免得这副乖巧懂事的样子破功。   事后装愣,这是楚修和同事学的办法。   “你们记得一定不能欢呼雀跃,也不能大献殷勤,最好的方法就是坐在沙发上装愣,这样别人就会觉得你从来没经历过,是第一次,无辜纯洁又可怜,进而升起一种保护欲,然后豪车名表手到擒来啦。——某银牌调酒师。”   当时楚修对这些歪门邪道嗤之以鼻,听过就忘,但这回他煲完鸡汤,在客厅无所事事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同事的话。   于是楚修决定实践。   只不过他想要的不是豪车名表,他想要伊西斯的关注。   试想一下,看见青涩的雄虫少年呆坐在沙发,伊西斯也许会心软,也许会产生保护欲,说不定还有些微的爱情,这样等楚修说出真实的身份,抖落干净那些见不得光的阴私时,他们之间就能有一个缓冲。   这个目的显然达到了,伊西斯明显非常关注他。   他半蹲在楚修面前,表情略微有些迟疑,片刻后,伊西斯语气轻缓的开口:“Cointreau,我刚刚有点失控,而且细节我记不清了。”   楚修不说话,继续低头装乖。   伊西斯伸手放在了少年的发顶。   他顿了顿,揉了揉那头栗子色的毛毛,像是怕吓到他一般,很轻很轻的问:“你看上去不太好,我欺负你了吗?”   楚修这回真的愣住了。   他不清楚那位同事用这种方法装过多少次乖,也不知道那些被装乖的‘对象’都是什么表现,但他知道,绝不会有伊西斯这种,蹲下来满含忧虑的问:“我欺负你了吗?”   别说他才是雄虫,而且也没来得及发生什么,就算他是承受的一方,这又算什么欺负?   他猛地摇头:“没有!”   去他娘的装乖,面对伊西斯,楚修根本装不下去。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傻叉的主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匆匆扯过搭在一旁的围裙,冲进了厨房。   “汤好了,晚点要糊了,我去舀起来!”   整个公寓就那么大,一眼过去一览无余,雄虫在厨房干什么,伊西斯看得一清二楚。   Cointreau反手系上围裙,然后一手拿过汤勺,一手拿着砂锅盖,他的动作飞快,呆毛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悦动,好像有猛兽在后面追。   他急躁的往汤里撒了把盐,想尝尝咸淡,于是用汤勺舀了清透的鸡汤,猛的喝了一口,然后被烫的嘶了一声。   伊西斯道:“小心。”他走到厨房门口:“我来吧?”   楚修大幅度摇头,呆毛和他一起晃:“不用不用,马上好了。”   他一把关上厨房的玻璃门,把伊西斯拦在外面。   伊西斯隔着磨毛玻璃,只能看见小朋友模糊的身影,他被拦在厨房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Cointreau真是一只奇怪的雄虫。   一只在酒吧打工赚钱的雄虫,一只给他准备拖鞋的雄虫,现在还是一只……系着围裙做饭的雄虫?   很难说这几个词条哪个更诡异,饶是冷静如伊西斯,一时也顿住了。   “好了好了。”楚修说着,一把拉开门,将砂锅端到桌子上:“我的雌父去做身体检查了,没空做饭,所以我做了,不知道好不好吃。”   他给伊西斯递了勺子。   伊西斯奇异的想:“似乎合理了一点。”   从雄虫的话里分析,他也不经常做饭,家中还是雌父在做,只是他们家比较穷困,点不起外卖,幼崽才不得不学,而雌父今天刚好有事,于是Cointreau挑起了做饭的重任。   他对雄虫的手艺不报希望,但已经准备好了夸赞的词句,幼崽的尝试总是需要鼓励的,无论他做成了什么样子,伊西斯都能面带微笑的喝下去。   但汤碰到唇舌的霎那,伊西斯就顿住了。   鲜香浓郁的味道在味蕾绽开,鸡汤的厚重和虫草花的清甜互相调和,配上香菇的滑嫩,Cointreau的手艺丝毫不比五星酒店的大厨差。   他抬头,Cointreau正紧张的看着他。   楚修对自己的手艺有自信,但再好的大厨也会遇到不感冒的食客,譬如湘菜的大厨遇见了从不吃辣的客人,淮扬菜的厨师遇见了讨厌甜食的顾客,楚修不知道伊西斯会不会喜欢他的手艺。   伊西斯点头,他原本准备了很夸赞的词句,群星的掌权者能将奉承说的像赞美诗一样优雅,但面对眼睛亮闪闪的Cointreau,伊西斯只能说出三个字:“很好喝。”   真的很好喝。   于是Cointreau笑了起来。   这个笑和他们在酒吧初遇时Cointreau端着的微笑不一样,他漂亮的眼睛上扬,苹果肌带动嘴角,露出整齐的牙齿,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伊西斯顿了顿,无声捏紧了手中的汤勺,手背绷直,指节发青。   他不可遏制的想:“如果更早遇到。”   如果更早遇到这只雄虫,如果那场惨烈的车祸没有发生,如果不是结局已经注定……   那他一定会给Cointreau买最新款的飞行器,买地段最好的宅子,请他喝最好的酒,去最漂亮的地方旅游,然后问他:   “Cointreau,你能接受17岁的年龄差吗?” 第60章 雌君   伊西斯沉默了下来。   未来已经可以预见, 并且太过沉重,现实的鸿沟摆在眼前, 无论他有再多想法, 都无法付诸实践。   伊西斯放下汤勺,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忽然问:“Cointreau, 你第一次觉醒时是什么等级?”   虫族有两次觉醒, 虽然第一第二次觉醒后都会测试等级,但大多数人在第一次觉醒就已经大差不差了, 第二次最多提高一阶,只有极少数人有所奇遇, 在第二次觉醒后能跨阶升级。   楚修想了想:“呃,好像是F。”   他没做过精神测试,但是原主的体检表上写着F。   F,雄虫中最平庸的等级, 即使第二次觉醒提高,也最多是个D。   伊西斯点头。   他猜到楚修的等级不会太高,不然帝国支付的福利金就足够雄虫过上奢靡的生活了, 不至于沦落到酒吧打工的地步。   伊西斯问:“我上次给你的钱,你都用来还债了吧?”   Cointreau的家面积不大, 两个人还好,三个人就显的拥挤, 家具也是普通的款式, 个别软装甚至显得廉价,他想来没有什么余钱。   楚修一愣:“是。”   伊西斯道:“那如果我再追加一笔……”   楚修舀汤的手顿住了, 在伊西斯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表情有点难看。   伊西斯的表现太像前同事招待的客人们了, ‘酒足饭饱’后递上一张支票,礼貌的互道再见,或许还要在门口行一个虚假做作的贴面礼,然后同事回家数钱,讨论客人的大方或小气,客人则在酒吧来去,挑选下一个合心意的对象。   他知道伊西斯不是那个意思,但他控制不住这种联想。   楚修压下心中的烦躁,抬眼露出了茫然不解的表情:“为什么?你给的已经够我还债了。”   伊西斯失笑:“还债是够了,但是不够你生活啊。”   贵族家的雄虫花天酒地,一辆车的钱就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他们品行低劣,暴虐成性,却依旧享有着奢靡的生活,没道理Cointreau这样的雄虫却要委委屈屈,连学费都付不起。   在手中还握有财富的时候,伊西斯想让Cointreau过的好一点。   他用撇去汤盅中的浮沫:“我给你钱,然后你可以去迪尤尔恒星的草原上赛马,也可以去克罗宁星系看昼夜不息的极光,或者用来给你和雌父买一栋带花园的大房子,这不是很好吗?”   这一点都不好。   楚修面无表情。   他前世见惯了繁华,有老板包了去北极的邮轮,指明要Cointreau去,但楚修最后还是拒绝了,他对豪车名表兴趣不大,至于大房子,原身出生贵族,楚家已经有一栋很大的古堡了。   他晃着手中的汤勺,撞得碗壁叮咚作响:“我现在不想去,等我想去赛马或者看极光了,我再去找你要,不行吗?”   伊西斯半响没说话。   他理了理袖口的黑曜石袖扣——如果林秘书在这里,就知道这是老板心情沉郁的体现,而后才道:“Cointreau,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黑茶色的眸子藏在金丝眼镜后,莫名的有点哀伤。   伊西斯道:“或许这些天你太累了,没来得及看星网。”   他字斟句酌:“如果运气好,我会成为楚家少爷的雌侍,钱财归他所有,如果运气不好……”   如果运气不好,他会死在结婚的一周内。   从星网上楚家大少爷的风评来看,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楚修猛地咳嗽了一下。   他像是被滚烫的鸡汤呛进了嗓子,猛地弯下腰,狠狠呼吸了两口新鲜口气,才缓了过来。   伊西斯移开凳子,想要站起来:“Cointreau?”   楚修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伊西斯几日来的表现太过沉稳,无论是酒吧中的初见,还是后来他进退有度的姿态,亦或者在星网漫天风雨时,群星掌权者淡然自若的回复,都让楚修忽略了伊西斯平静外壳下的情绪——忧虑。   他想着伊西斯会不会恨他,担忧着‘楚修’的身份可能带来的憎恶,却没注意到伊西斯的忧虑百倍与他,楚修想的是婚后如何照顾伤痕累累的爱人,但伊西斯想的是活着——他的成婚对象,是一个虐待成性,声名狼藉,在星网上被众人声讨的人渣。   楚修低下头,鼻子有点塞,瓮声瓮气道:“抱歉。”   伊西斯:“嗯?”   楚修紧张的捏住汤勺,抬起头:“我和你说一件事,但是你要先答应我,你不可以生气!”   少年这副紧张的模样逗笑了伊西斯,他伸出手把Cointreau头顶蔫哒哒的呆毛扶起来,像在栽培一株枯死的盆栽:“那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了?”   他开了个玩笑:“你的欠债是假的?”   伊西斯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但他不在乎,他现在的处境比癌症晚期的病人还要不如,手持再多的钱财也无用,如果Cointreau骗了他,那他可能会失望,但真不至于生气。   楚修心想,何止,比那严重多了。   他握着勺子的手越攥越紧,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小心翼翼道:“真的不生气?”   伊西斯点点头:“真的不生气。”   楚修低头整理思绪,他瞒着的事情可太多了,首先,他是楚修,被伊西斯撞进医院的暴躁雄虫,其次,他不残暴,一点也不,非但不,他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给金主最完美的体验,再然后……   他这边想着,伊西斯也不催促,安安静静的等,就在楚修鼓起勇气,仰头的瞬间,门外传来了钥匙滑动的声音。   凯里撑着门走进来,他的脸色极差,脚步虚浮,几乎要跪倒在门边。   他看着楚修,面色白如金纸:“小修,我们恐怕要回去一趟。”   哪怕是昨天晚上,凯里也没露出这样难以忍耐的表情,楚修连忙越过餐桌扶住他:“您怎么了?”   凯里抬头看了伊西斯一眼。   这副模样太过狼狈了,凯里也曾经是军雌,并不想被人看见。   伊西斯站起来:“那我先告辞了。”   直到大门咔哒一声关上,凯里捂着脖子,直直软倒在了地上。   楚修手忙脚乱的去解他的领子:“怎么了,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凯里的脖子上有个项圈样式的环,金属质地,收的很紧,只留下很小的空隙,像要把他扼死一般,凯里十指扒着环,胸膛起伏,剧烈的喘息着。   楚修连忙去查看那个环,却发现它一体铸造,内部有精密的机械结构,完全找不锁眼。   他情急之下爆了粗:“这鬼玩意怎么解开。”   凯里已经面色通红,他断断续续:“少爷…您是不是…没接雄主的,呃……电话。”   楚修一愣,连忙调出光脑,确实有个未接来电,是楚滇打来的。   他皱起眉,眉头能夹死苍蝇:“什么意思,因为我没接到他的电话,他收紧了这个环?”   凯里痛苦的点头。   如果楚修再多冲两天浪,他就会知道这玩意叫抑制环,很多雄虫都会用,凯里陪在楚修身边,楚滇没法直接搞楚修,于是便折腾一旁的凯里。   楚修:“操。”   这什么傻逼操蛋的世界。   凯里脸憋的通红,眼尾渗出泪水,伸手握住了楚修的胳膊,他手腕发抖,几乎控制不住力道:“少爷,求你,给雄主回个电话吧……”   楚修道:“马上,马上!”   他翻出楚滇的通信账户,回拨了过去。   电话足足响了二十来声,那边才悠悠接通了电话。   楚滇的嗤笑声传来:“不错啊小修,看样子你和大雌父的关系真的变好了,我怎么打都不回,刚用上抑制环就拨回来了?”   楚修额头青筋暴起:“我没听见。”   楚滇思索一下:“也是,你毕竟在住院,听不见也正常。”   他接受了这个说辞:“赶快回家一趟吧,雄保会上门了,有一些材料要你签字,婚礼的日期还有其他事项也需要你决定。”   凯里已经彻底坐到了地上,额头死死抵住门,呼吸微不可闻。   楚修只得放缓语气,像一个真正的雄子对雄父那样:“好的雄父,我马上回来。”他商量:“能不能解开凯里的抑制环?”   楚滇不以为意:“我设置了10分钟的时限,十分钟后自动关了,没关系,军雌皮糙肉厚,他死不了的。”   楚修的忍耐逼近极限,他非常想瞬移到楚滇面前,给他两个大逼兜,把他的蠢脸扇成正真的猪头,然而凯里这个样子,他什么也做不了。   楚修深吸一口气:“可是没他我开不了飞行器,我怎么回去啊,你不会想让我做公共电车吧?”他故作不以为意:“那我可不坐,电车挤死了,要不你让雄保会多等一会儿?”   楚滇惦记着伊西斯的财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等着婚约达成,好着手接手财产,那里等得了,他挥手:“唉,这事儿可等不得……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嘀嘀咕咕,解开拘束,强调:“好了,你们快些回来。”   凯里瘫倒在门边,终于喘上一口气来。   楚修扶着他站起来:“还好吗,雌父?”   凯里摇摇头,来不及擦脸上的汗,神色仓皇:“我们快走吧,小修。”   他显然已经被整怕了。   楚修说好,扶着凯里下楼,一直到车库旁,凯里才缓过气来,他腾出袖子整理了一下面容,上了飞行器,然后倒车驶入主干道,挤出一个虚浮的微笑:“少爷,上来吧。”   飞行器缓缓腾空,朝着楚宅的方向行驶过去。   楚修落地的时候,雄保会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见面的地方在古堡的大厅,楚滇坐在长桌的最上手,工作人员站在一旁,正客气的给楚滇递材料。   楚修环视,楚滇右手边还坐着个黑眼圈浓郁的年轻人,面色发黄,看着像纵欲过度,和空虚公子有得一拼,也翘着二郎腿翻文件,对着资料指指点点,不时露出嫌弃或满意的表情。   凯里拘谨地走上前,同他们挨个道好:“雄主,锦少爷。”   这人就是楚锦。   楚滇漫不经心的扫过凯里的面容,嗤笑道:“和小修呆在外面舒服吗?舍得回来了?”   楚锦也笑:“等大哥出去住了,不如把大雌父也带走?”   楚滇摆手:“那我可不许。”   像凯里这么听话耐玩,还有几分姿色的雌虫,现在也不多了。   凯里的脸色发白。   楚修皮笑肉不笑:“不是说回来看资料吗?资料呢?”   雄保会的工作人员连忙将复印件递给他:“原件在锦少爷手上,您先看这个吧。”   虫族社会等级森严,楚锦是B,就是稳压楚修一头。   楚修表情不变,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看。   资料是有关伊西斯的。   一部分详细记载了伊西斯的财产情况,包括群星的现金流,投资项目,还有他持有的股票,另一部分责关于伊西斯本人,他的等级,年龄,身体状况,还有一张证件照。   照片正是楚修在匹配网站上一见钟情的那张,群星的掌权人温雅的笑着,他的笑意不达眼底,略显疏离,但面容文质,让人想起博物馆里陈列的古玉。   他身边,楚锦吹了声口哨:“长的真挺漂亮啊,就是可惜年纪大了,老了点儿。”   他看向楚修:“诶哥,到时候你别玩废的太快,也给我尝尝?”   楚修捏紧了拳头。   他的视线扫过楚滇的手,沉下了眉目。   楚滇手上带了六七个戒指,但那不仅仅是戒指,其中一个是凯里抑制环的控制器。   楚锦见楚修不说话,笑嘻嘻:“哎呀哥,我知道你不开心,娶个老男人当雌侍,谁都不开心的,但是伊西斯真的漂亮啊。”他摸了摸下巴:“嗯,真可惜,要不是他早生了那么十年,我的雌君位置也不是不可以给他留着。”   楚修嗤笑,心道:“你配吗?”   伊西斯是S,若不是楚家阴私算计,伊西斯阴沟翻船,他要是不愿意,谁配?   雄保会见几人的资料翻的差不多了,递给楚修一根笔:“阁下,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就在这里签字吧?”   那是一张婚书,有楚修和伊西斯的姓名照片,其中楚修的照片就是那张爆炸海胆,下头约定了财产转移事项,最下面则是同意事项。   “本雄虫(姓名:楚修)。同意上述赔偿方案,将依照法律娶雌虫(姓名:伊西斯),为(身份:雌侍),并对该事故既往不咎。”   楚修握着笔,并没有签字。   楚锦探过来:“签啊,哥哥?签下来钱就归你了。”   工作人员也以为他没听清,重复道:“阁下,如果您同意赔偿方案,就请签字吧。”   楚修合上文件夹:“我不同意。”   楚锦提高声音:“什么?你不同意?”   凯里也骤然一惊,惶惑的看向楚修。   少爷明明今天下午才带着伊西斯回了家,还很喜欢的样子,为什么不同意?   楚滇也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他依着雄虫的视线落到纸上,见他盯着某一行,不赞同道:“小修,我知道他年纪大,你觉得委屈,但是雌侍是最低限度了,他是个S,你是个F,等级差这么大,你没法把他弄成雌奴,即使是我们楚家,也……”   楚修没有理他,用笔划了划雌侍两个字,抬眼问工作人员:“这里,能改成雌君吗?” 第61章 揍人   “这里, 能改成雌君吗?”   这句话一出,众人神态各异。   凯里微微张开嘴巴, 显得有些震惊, 楚滇挑眉表示意外,楚锦则狠狠皱起了眉头。   他看向楚修,脸上的阴郁浓稠的要溢出来:“哥哥, 你想要他当雌君?你在和我搞笑吗?”   虫族的雌虫权利很少, 而雌君是已婚雌虫中,唯一保有大部分“人权”。   他们不能被随意转手买卖, 如果被虐待致死帝国会上门调查,但更重要的是, 他们保有部分财产的处置权。   雌君,在某种程度上,是能动用家庭资产的。   楚锦很自负,但他不傻, 在金融这种相对专业的领域,他完全没有资格叫板伊西斯,他楚家能吞下伊西斯的多少财产, 只看时间差有多长,一但给了群星掌权人喘息的机会, 他们很可能只能捞到一个伊西斯留下的空壳,而核心资产早就被尽数转移。   楚锦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行, 我不同意!”   他是B级的雄虫, 稳压楚修一头,楚修在外面多骄矜, 在他面前就有多老实,楚锦已经习惯了他一开口, 楚修就夹着尾巴做人样子。   楚修慢条斯理的看了他一眼。   他并没有焦急,也没有被激怒,沉静的翻着文件,俨然一副矜贵的大家公子,将楚锦衬托的暴躁庸俗。   楚锦:“你那是什么眼神!”   楚家的小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他说着,就要伸手揪楚修的领子:“你他妈…”   “好了!”楚滇厉声呵止。   他们楚家也是主星排的上名号的家族,家里的小少爷当着雄保会的面对大哥发难,还满口他妈的他妈的,这叫什么事。   他揉了揉额头,看向楚修,这个大儿子最近莫名其妙换了作风,表情沉静到连他也看不透,楚滇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他沉声道:“小修赶紧签了吧,伊西斯不适合当你的雌君,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楚修没说话,他合上钢笔,锁扣咬合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异常清晰,他将文件甩回桌面:“雄父,有些话当众不好说,我和小锦找个地方单独聊聊。”   楚滇悬着的心落回实处。   他好像知道大儿子古怪的原因了,不是什么突然鬼上身,而是他对财产分割不满意。   楚锦是B级,大头是一定要留给他的,可楚修毕竟也是他的儿子,还被撞的那么狠,虽然他从车祸中活下来了让楚滇有点意外,但既然活下来了,楚滇不介意多给他一点钱。   他点头示意楚锦:“你们两个去房间好好聊聊,亲兄弟哪有什么愁怨,把事情讲明白了。”   楚锦挑眉站起来,带着楚修往二楼走。   他打算带楚修去自己的房间。   楚修小时候没少被楚锦折腾,还曾被他带到房间,面朝下狠狠按进水池里,他对楚锦的房间有天然恐惧,楚锦都想好要怎么逼他就范了。   他紧紧关上房门,咔哒一下落了锁,转头看楚修,得意的开口:“哥哥,我劝你想清楚,雄父总是向着我的,你也不想被逐出楚家,是吧。”   楚修整理着袖口,礼貌的微笑着:“是吗?”   他扬起手,一拳砸在了楚锦的鼻梁上。   这一拳用了十成的力,砸的又猛又狠,楚锦一个踉跄扑倒在地,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楚修打了他?   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F,居然敢打他?   楚修转头检查了一下门锁,很好,楚锦关的很严实,他不用担心有旁人进来。   他转过头,一把拎起了楚锦的领子,他们调酒师这行,总有几个年轻混社会的同事,楚修虽然没混过,但有样学样,打哪里又痛又不留痕迹他门儿清楚。   楚修将楚锦摁在地上,双腿钳制住他,随后一拳打上肋骨和小腹,楚锦闷声作呕,狠厉地盯着楚修:“你他妈……”   楚修将一团纸塞进了楚锦的嘴巴。   他将楚锦摔到墙边,不紧不慢的往他身上补拳头或者巴掌,细致的像厨师在切生鱼片,或是医生在解剖,等楚修终于泄完了心中的火,楚锦已经被打懵了。   他瘫软在墙角,眼睛瞪的溜圆,楚修拽过餐巾纸擦手:“怎么,不服气,想去和雄父告状?”   “你!”楚锦色厉内荏:“倘若我去找雄父告状,你不怕你被逐出楚家?”   逐出楚家?   楚修求之不得。   倘若不是凯里的缘故,楚修应该已经走了。   虽然他和这个“大雌父”只认识了两天,但凯里最开始就提醒楚修小心楚锦,还点出了楚家的阴私,给了楚修操作的空间,他确实感激凯里。   楚锦撑着墙壁站起来了,面色发狠:“你等着,我这就去说。”   他绕过楚修开门,楚修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抱着胳膊站在后面,冷不丁来了一句:“要是雄父知道你对我做的事情,他会不会把你逐出家门?”   楚锦很明显的愣了秒。   片刻后,他勃然大怒:“我对你做了什么事情?你不会觉得凭着小时候按你水缸,雄父就会偏袒你吧?”   他怒气冲冲的下去了。   楚修在卧室环视一圈,从兜里摸出三个米虫大小的金属物件,是最新型号的微型摄像头。   根据楚锦的表现,他往插座里塞了一个,另外两个,他打算留给楚滇。   原主出车祸一事定然有鬼。   飞行器出事的概率本来就小,刚好撞上雄虫的概率是小中之小,那么这个雄虫的家庭恰巧极度缺钱,还有一个等级更高的弟弟的概率呢?   但刚刚楚锦怒气冲冲的样子不像伪装,而且他太张扬,心里藏不住事儿,楚修认为他虽然想要伊西斯的财富,但更多的是一种对天降横财的占有心理,他不是事件的主谋。   楚家几个掌事的,就只剩下楚滇了。   原主虽然等级辣鸡,但也是个雄虫,谋害一只雄虫是非常严重的罪名,稍加运作,能让楚滇身败名裂。   他摸进楚滇的卧室,对着卧床和办公桌各安了一个,然后若无其事的走了出来。   仆人们都在一楼伺候,二楼空空荡荡,没谁发现了他的踪迹。   楚修下楼的时候,楚锦正扑在楚滇身边,神色萎靡。   楚滇的表情极不自然,看见楚修时眉头微跳,但他很快调整好了表情,笑道:“小修来了,你们谈好了吧?过来签字吧。”   楚修都不用看,就知道底下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他的便宜弟弟哭哭啼啼来告状,还提到了楚修那句莫名其妙的:“如果雄父知道了你对我做的事。”   便宜弟弟什么也不知道,当做笑话说出来,不依不饶要雄父给他公道,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楚滇一听这话,就能联想到他策划的车祸。   所以在渣爹心中,就是楚修察觉了车祸后面的有所隐情,但错误的归罪到了弟弟楚锦头上。   渣爹虽然对便宜弟弟有所偏爱,但不过是出于对高阶雄虫喜爱,谈不上什么感情,于是他故作不知,由着楚修怀疑楚锦,这样万一将来有个差池,他能第一时间摘清自己。   自私自利,刻薄寡恩,和楚修前世的爹一个样子。   楚修冷眼看他在雄保会面前演父慈子孝,也端起腼腆的微笑,他刷刷在纸上签了个字,然后抬眼看楚滇,卖巧道:“雄父,我能出去住吗?住家里我害怕。”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楚锦一眼。   楚锦:“你!”   楚滇忙道:“没事,你出去吧。”   在渣爹眼中,楚修刚刚‘得知’车祸是弟弟害的,但还是配合签了字,他一边庆幸楚修没怀疑自己,一边又有点愧疚。   楚修又道:“我害怕,想要大雌父陪我。”   楚滇:“让他陪你!”   楚修:“今天大雌父的样子也吓到我了,太突然了,害得我呛到了,我要他的可控制器。”   楚滇从手指上撸下一个绿宝石戒指:“给你给你。”   楚修满意点头。   处理完这些恶心的事情,他也不多留,和雄保会一起出了古宅。   一行人走到大门口,楚修忽然截住了想走的工作人员:“劳驾。”   他在一行人诧异的眼神中彬彬有礼的问:“劳驾,能不能重新给我一份文件,我忽然想起来刚刚那份签错了。”   古宅中,楚滇小心的收起文件,递给楚锦:“收好吧。”   他撑着扶手坐回椅子,语气欣慰:“家里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伊西斯的财产如此雄厚,想来要不了多久,那些看不起咱们的家族,哼,怕是要求着我们回去。”   楚滇说着,闭上眼睛,表情痴迷,显然已经畅想起了吗未来。   “雄,雄父……”楚锦声音传来,有些怯生生的。   楚滇被打扰了白日梦,不悦睁眼:“嗯?”   楚锦颤巍巍:“您看这个。”   楚滇视线下移,在那张纸的最末尾处,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字迹银勾铁骨,力透纸背,却不是楚修的名字,而是两个硕大的汉字:   “做梦。”   楚滇不可思议的盯着那个签名,看了半响,猛地摁住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楚锦惊恐的看着他:“雄父!”   楚滇喉咙一颤,居然涌出来一股腥味,旋即有热流顺着唇角滑下。   他拿手指一点,放在眼前,发现是鲜红刺目的鲜血。   *   城西,Whistel酒吧,后间雅座。   伊西斯端坐在沉香木椅上,面前摆着上好的龙井,但是已经凉了。   他疲倦的支起手撑着额头,林秘书点开光脑看了看时间,担忧道:“老板,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自从上次伊西斯同意约会邀请,楚家的少爷就再也没来过信息,对伊西斯敲定的时间和地点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就像是根本没看到一般。   伊西斯揉了揉酸胀的额头:“不来,到是一件好事。”   哪怕刑罚已经注定,也总是希望刑期更远一点。   林秘书忧心忡忡:“可是他不来,岂不是说明对您很不满意?”   伊西斯笑了:“他怎么可能对我满意?”   一个把他撞进医院的雌虫,雄虫怎么会满意?   林秘书默然无语。   他顿了顿,又问:“那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   如果雄虫一直不来,他们难道要在这里呆一个晚上?   伊西斯道:“再等几个小时吧。”   如果他们走了,雄虫一直不来还好,若是雄虫刻意晚到,迟了几个小时却发现没人在,会如何暴跳如雷,伊西斯不想去想那种可能。   林秘书陪在一旁,只得道:“是。”   他们一直等到日落西沉,华灯初上,桌上的龙井换了一壶又一壶,都没等到雄虫出现。   林秘书焦躁不安,伊西斯则靠在椅背上小憩,就在时间超过约定时间三个半个小时之后,伊西斯的光脑突兀的震颤了一下。   为了这场宴会,他已经推掉了所有会议,这个时候能发进他光脑的,只有和楚家少爷有关的消息。   伊西斯点开,却发现并非约会时间更改的通知,而是一条来自雄保会的消息。   “您好,您的雄主楚修阁下已经签署同意文件,内容如下,请您查看,如有异疑,请致电雄虫保护协会……”   下面带了几kb的附属文件。   他伸手点开附件,前面都是些早已知晓的陈词滥调,无非是财产转移和雌虫守则之类的东西,伊西斯早就看了无数遍,也和律师对其中每一条条款争论辩驳过。   他飞快略过它们,但在鼠标点到最后几行时,他拖动屏幕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林秘书时刻关注着老板的动向,见他停住,也不由凑过来:“怎么?雄虫签署的文件有问题?”   他激动的提高声音:“所有的条款在法庭上都商量好了,如果雄虫增加要求,我们绝不同意。”   伊西斯摇头:“没有增加要求。”   在他光标点到的地方,赫然写着:“身份:雌君。” 第62章 觉醒   林秘书愣了好半天, 才道:“什么意思?”   雄虫把他们晾在这里晾了这么多个小时,摆明了极不满意, 但现在却将伊西斯提成了雌君,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面。   “老板?”林秘书控诉的看向伊西斯:“你私下里和楚家少爷达成了什么交易吗?”   害他担心这么久!   雌君和雌侍绝对不是一个概念,最基础的一点,雌君无法随意废除, 如果伊西斯婚后不犯错, 雄虫是没办法换掉他的。   伊西斯摇头。   他并未和楚家少爷有任何接触。   林秘书肉眼可见的开心,在包厢里走来走去:“天啊, 老板,这样的话, 你是不是还可以管理群星?我们是不是不用全部上交了?要不要发个公告啊?我们公司的股票这两个天跌惨了!”   群星高层全员配股,林秘书也手持了不少,群星这两天暴跌搞得他大出血。   伊西斯微微叹气,显得很是疲惫,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不急,也许是误发,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等婚礼尘埃落定后,再来操心这些吧。”   林秘书点头:“好。”   他重新看向那份文件, 最下方标记了雄虫选定的婚期,就在七天后, 时间非常紧张。   雄虫基本上都是万事不管的甩手掌柜, 婚礼伊西斯需要全权负责,雌侍和雌君的礼节又大不相同, 七天的筹备时间,确实非常紧张了。   况且婚前还有三天的教导期。   这种制度有点像古代的小姐找教导嬷嬷, 雌虫在婚前会被安排指导,像楚家这种贵族,一般专门养了负责此类事务的人员,伊西斯头疼的撑住额头:“希望不要太过分。”   他体质特殊,自愈能力很弱,不擅长讨好别人,也不曾了解具体的教导规则,如果楚家存心磋磨,他会很难过。   林秘书也想起了这一茬,他沉默片刻,道:“呃,如果是雌君的话,或许会好一点?”   或许会好一点,但也仅仅是好一点。   对普通的雌虫而言,这三天都是很难度过的,更何况从未被迫屈膝过的伊西斯。   林秘书又找补道:“或许,呃,那位楚少爷会帮帮您?毕竟他从未见过您,却换成了雌君,他应该是喜欢您的吧?”   伊西斯沉默了。   他不理解雄虫的用意,也不明白自己身上除了财富,还有什么雄虫在意的地方,如果是二十年前,或许雄虫是真的喜爱,但现在他们足足差了快二十岁,楚家少爷明确的取向就是青涩的少年,而他早过了雄虫喜欢的年纪。   他只能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雄虫大概是不会来了,林秘书开飞行器送老板回家,他想着雌君那件事,把飞行器开的东倒西歪,一遍遍和伊西斯确认。   “一个小时了,雄保会没有撤回邮件吧?”   伊西斯:“没有。”   “两个小时了,雄保会没有撤回邮件吧?”   伊西斯:“嗯。”   “没有新的消息来?”   伊西斯扶额:“嗯。”   林秘书悬着的心落回原地:“太好了,那应当不会再有变故了。”   如果发错了这么重要的邮件,还两个小时不更正,那将是雄保会的重大失误,基本不存在这种可能。   那么伊西斯就是无可争议的雌君了。   跟着老板提心吊胆这么多天,林秘书总算松了口气,这应该是车祸以来最好的消息了,他喜上眉梢,显得非常激动。   甚至比他的老板还要激动。   林秘书从内视镜里往后看,伊西斯坐在后排,表情平淡的一如往常,没有丝毫喜色,他的光脑屏幕亮着,在金丝眼镜上反射出一片冷白的蓝光。   伊西斯一直垂直眸子注视着光脑,但林秘书发现他的手指没动过,既没有编辑,也没有滑动,仿佛只是看着某一个界面发呆。   伊西斯在看他和Cointreau的聊天记录。   少年的头像还是那个捧着向日葵微笑的照片,配上橙红的夕阳和栗子色的短发,柔软又干净,他的聊天也是那样,用词文雅,进退有度,好几次察觉到伊西斯不想再说,他便没有再问,乖巧懂事的不像个雄虫。   伊西斯想,这是一颗蒙尘的珍宝。   他或许等级不够高,但对雄虫来说,温和有礼本就是更宝贵的品质,更何况少年还长得那么好看,伊西斯完全可以想象,当帝国的其他雌虫发现了少年,他们会展开多猛烈的追求。   像他这样的商人,军部的将官,各种身居高位或是年少有为的人,都可能向Cointreau发出邀请,自愿成为他的雌君。   但是伊西斯不可以,他已经要结婚了。   Cointreau还非常年少,未曾见过这世上那么多优秀的人,所以才格外黏着伊西斯,但是伊西斯没法骗自己,他没办法霸占这份蒙尘的宝物。   林秘书注意到了伊西斯停顿在聊天界面,他探出头:“老板,你要给朋友发结婚请帖吗?”   伊西斯摇头:“不发。”   林秘书疑惑:“是什么有过恩怨,不好邀请的朋友吗?”   不然为什么停在聊天界面那么久呢。   伊西斯微微笑了。   他们没有恩怨,却比有恩怨更难以启齿,他们睡在了一张床上,做了些绝对不该由订婚雌虫和少年雄虫做的事情。   “没事。”伊西斯道:“你专心开车吧。”   林秘书噢了一声,收回视线,身后传来了光脑输入的声音。   伊西斯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给Cointreau转了一笔钱,输入:“hi Cointreau,我很抱歉,但是由于我个人的原因,也许我们不该再联系了。”   万一被楚家发掘出了这段关系,后果不堪设想。Cointreau虽然是雄虫,但等级不高,年纪小,又没人护着,楚家这样的老牌贵族如果找上门来,他不一定能招架。   然后他又在聊天界面停了很久,微微叹气,点击删除好友。   而后他关上光脑,将它从手腕上摘下来,搁在了飞行器的另一边。   他害怕去想Cointreau的反应。   *   另一边,楚修在踏出楚家大门的瞬间,就解开了凯里身上的抑制环。   脖颈上约束呼吸的束具瞬间脱落,凯里不可思议的摸了摸脖子,还没从这份全然陌生的感觉里走出来。   楚修将那枚绿宝石戒指一起递给他:“砸了吧。”   连着项圈的残骸一起,就当把那段不堪的过往都砸了。   凯里捏着那枚戒指,双手微微发抖,片刻后,他抬起一条手臂遮住双眼,嘴唇微微蠕动,没说出任何一个字,腮边却有一道水痕蜿蜒而下。   楚修背过脸。   凯里是个骄傲的人,在出租屋时,他就不肯给伊西斯看他狼狈窘迫的一面,现在,他同样也不愿意楚修看。   他用了两分钟收拾好情绪,再出现在楚修面前时,除了眼角微红,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楚修在飞行器中等他,微微一颔首:“我们去中心区,我联系了租房中介。”   脱离了楚家,楚修现在的住处只剩下医院的床位和那间局促的出租屋,出租屋的面积太小了,两人凑合,三人勉强,他不打算让伊西斯挤在这种地方结婚,他要先去租一栋好点的房子。   飞行器缓缓升空,楚家不愧是帝星老牌贵族,他的庄园颇有中世纪隐居古堡的感觉,坐落于湖中央的人工岛上,湖水名叫翡翠湖,被群山环抱。   星际时代,绿色是非常宝贵的,也只有这样的老牌世家,才能独享一片青山绿水之中的岛屿。   等飞行器飞到了很高的地方,古堡只剩下视线中的一个小点,下面便是幽绿的湖水,凯里忽然拉动操纵杆,将飞行器悬停在了正上空。   然后他打开窗户,伸出手臂,将那枚绿宝石戒指丢入了同样翠绿的湖水之中。   楚修收回视线。   传闻在更早的时代,庄园主和士绅会将违逆的奴仆绑上石块,投入庄园周边的湖水中,这片湖水,也一定埋了不少无辜者的尸骨。   翡翠湖,绿宝石戒指,还有楚家都是一样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光鲜靓丽的外表扒开,全是腐烂流脓的玩意儿。   他不会让伊西斯和这种家族扯上半毛钱关系。   楚修新选中的住宅在中心城区的商业区旁,不远就是群星的公司大楼,站在大楼顶端远眺,甚至能看见这边的小花园。   别墅不大,总共三层,前主人的装修风格温馨雅致,楚修添了些木制家具,又雇人收拾了软装,便可以入住了。   别墅位于主星的正中央,租金不菲,楚修先刷的楚家的卡,果然提示被冻结了,于是改用账户余额,伊西斯上次给他转了200万,不够完全覆盖医院的治疗费用,好在帝国对雄虫向来宽宥,延长了最终付账的日期,楚修才不至于太过窘迫。   他的雄父给他发了无数条消息,叮叮咚咚响个没完没了,楚修懒得看,直接将软件静音,现在要使用支付设置,才不得不打开。   打开的瞬间,他就停了。   账户的余额不对。   除去必要的支出和检查的款项,楚修应该还余下180左右,但现在足足翻了两倍不止。   中介问:“阁下?”   “哦,没事。”楚修点击支付,然后留下凯里商讨水电等事宜,他走到一边,尝试给伊西斯发消息。   只发出去了红色的感叹号。   楚修:“?”   账户莫名其妙多了一笔钱,然后伊西斯把他删了?   不对,伊西斯是把Cointreau删了。   楚修的手指悬停在光脑上空,有点愧疚,伊西斯一定担心了。   他尝试重新添加,系统显示添加失败。   一键全部拉黑,难怪星网上说群星掌权人看着温和,大事上断干脆,他果真是一点余地没留。   楚修尝试重新注册账号,不过星网实名绑定,换号稍微有些麻烦,就在他捣鼓的时候,铃声突兀的响了。   楚修点开一看,雄保会。   这个机构堪称阴魂不散,哪哪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他点击接听,那边传来了慎重的男声。   “楚修阁下吗?”   楚修道:“是我。”   “您的父亲住院了,您能否过来一趟?”   便宜老爹天天纵情声色,还搞了些不三不四的十全大补药吃,身体早就夸了,被楚修一气,三高发作,直接就出了问题。   楚修玩味道:“我不是医生,去也没用,至于陪护,我记得没有雄虫陪护的先例吧?”   楚滇有那么多的侍从,要说陪床,怎么也轮不到楚家金尊玉贵的雄虫少爷。   对面沉默片刻:“是这样的阁下,您的父亲指控,是因为您的原因,导致他生气入院,如果您不接受调解,他会以您言语攻击致使他收到伤害为由,将您告上法庭。”   雄保会不但处理雄虫和雌虫的问题,也负责调节雄虫和雄虫的争端,楚滇遭遇了楚修的‘言语攻击’,并且吐血入院,要求当事人到场对峙,是合情合理的。   楚修挑眉:“感谢您的告知,但我不接受,你让他告吧。”   楚家可不是什么光伟正的家族,楚修从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们,如果他同意返回,楚滇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再也出不来,相比之下,法庭上的公开判决更加安全。   文明社会了,楚滇总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雄虫。   电话那边沉默两秒。   工作人员提醒道:“阁下,我必须说明,楚滇阁下的医院诊断结果有点严重,几乎是心梗,还上了呼吸机,或许有生命危险。   他顿了顿,见楚修无动于衷,又补充:“而且楚滇阁下也是B级,远高于您,在法庭上对峙的话,如果他非要指控您对他言语攻击,且你们两方都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很有可能是偏向楚滇阁下的。”   虫族雄虫为尊,都是雄虫的情况下,等级高者为尊,就是这么的不公平,如果法庭上便宜老爹咬死不放,楚修确实会有些麻烦。   楚修皱起眉头。   这确实是他预估失误,他也没想到楚滇真能心梗。这一世的便宜老爹弱到超乎想象。   他揉了揉额角:“感谢您,我还是不接受调解。”   工作人员有点意外,他打了这么多次电话,对面的雄虫暴跳如雷的有,惊声尖叫的有,不满呵斥的有,楚修这样淡定的却不多见,反过来道谢的更是没有,他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好的阁下,那晚些可能要请您来法庭先签个字,我们会在晚上去接您。”   楚修道:“好的。”   他挂了电话,点开便宜老爹的聊天记录。   楚家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勉强维持体面,好不容易逮到了伊西斯这头肥羊,到嘴的鸭子却飞了,楚滇果然暴跳如雷,给楚修连发了几十条消息,楚修从最上面开始看:“翅膀硬了是不是?”   “我停了你的卡。”   这两条过后,好一会儿没发,估计楚滇觉着靠着卡就能拿捏楚修,只需要等他乖乖回来摇尾乞怜就好了,但半个小时后,消息又陡然增多,想来是他发现了没拿捏住,这才急了。   后面的消息便有些不堪入目了。   先是“狗杂种,和你早死的雌父一个样儿。”接着又是“你最好乖乖滚回来,不然你知道后果。”再然后“我和你弟弟都是B,你最好想清楚上法庭的后果。”   “是是是。”楚修回复:“你们都是B。”   然后他一键拉黑,骂了句‘晦气’。   房子的事情早就谈妥了,中介也走了,凯里正在打扫卫生,他隐约听见了屋内的对话,在门口徘徊,脸上有担忧的表情。   楚修宽慰他:“雌父,没事儿,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想走上前从凯里手中拿过扫把:“雌父,这些东西不用你搞了,我买了家庭机器人,大概今天就到货,雌父……?”   凯里睁大眼睛看向楚修,在他伸手的瞬间抱紧了怀中的扫把,然后往后退了两步,活像楚修是什么洪水猛兽,他厉声何止:“小修,你站在窗户边,不要往里面走!”   楚修疑惑的看向他。   “你身上的味道!天啊,怎么会这么浓郁。”凯里掩住口鼻:“比你父亲的浓无数倍,你难道没有闻见吗?”   空气中有酒和橙花的香气,甘冽清苦,弥散在空气中,异常浓烈。   楚修:“什么?”   雄虫对自己的味道没那么敏感。   凯里一边后退,直到退到了另一扇窗户旁,才放松下来,他将脸撇到窗外,才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你的信息素,天啊,你应该要二次觉醒了,快给雄保会打电话,叫他们带隔离舱来。”   觉醒时的雄虫没办法控制身上的信息素,必须把他封到隔离舱内,其他医护人员才能够接近。   楚修缺乏虫族的常识,但能从凯里的神情中察觉到问题的严重,他翻开光脑,找到那个几分钟前才挂的电话,回拨过去。   铃声一响,对面便接了,楚修自报家门:“我是楚修。”   “阁下是您。”对面就是刚刚的接线员,他听见楚修的名字,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阁下,您终于想通了,准备接受调解了吗?听我的吧,上法庭对您没有好处,对面的等级太高了,您会吃亏的……”   “不是。”楚修打断他:“请问能不能带隔离舱来?”   “我好像开始二次觉醒了。” 第63章 家务机器人   雄虫觉醒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然而楚修只是一个F,雄保会便也没有多重视, 随便派了组医疗队, 抬上隔离舱感到了别墅。   凯里站在花园里,他已经没办法安稳的呆在室内了,雄虫的信息素浓稠的让他无法呼吸, 只有在流动的风中, 他才感觉好上一些。   等看见医疗队的装备时,凯里的脸色立马变了。   医疗队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抬了架老式的,服役几十年的隔离舱, 应付一般F级绰绰有余,但应付楚修远远不够。   “该死的。”凯里骂了一声,雄虫的二次觉醒非常重要,也非常危险, 他们的精神海会持续暴躁,甚至有崩溃死亡的危险,早一点接受治疗, 就少一点风险,但是医疗队带了这样的隔离舱, 根本没法将雄虫转移去医院。、   医疗队的队长也在落地的瞬间变了脸色,雄虫门窗紧闭, 将自己反锁在室内, 他们站在空气流通的小花园里,本来不该有所反应, 但即使是这样,橙花和酒的香味还是若有若无的飘了过来。   “见鬼。”队长狠狠捏住鼻子:“雄保会搞错了资料吗?这他妈的怎么可能是F?”   橙花的苦味越来越浓, 空气中隐隐有躁动的气息,这代表着雄虫的情绪越来越焦躁,二次觉醒精神海会大变,等级越高越痛苦,就好比人类的小孩长的太快,骨骼和肌肉都会闷痛,屋子里的阁下显然也处于精神海急速扩张,非常危险的境地。   虽然不知道里面雄虫的具体等级,但就凭这信息素,绝对是高阶没跑了,医疗队负担不起耽误治疗的罪名,队长拿出光脑,飞快拨通总部电话:“是,快,我们的隔离舱不行,立马调派最新的来!”   他交代完了正事,摁了手机,围着花园团团转,呸了口唾沫:“雄保会那些该死的酒囊饭袋,肯定是把等级搞错了,这要是因为隔离舱的原因出了事,谁负责?啊?谁负责?”   凯里一眨不眨的盯着紧闭的大门,揪紧了手中的袖子。   虽然相处没过多久,但他真的把楚修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过了莫约二十分钟,第二支医疗队伍姗姗来迟,他们装上面罩,踹开了别墅的大门,在卫生间中找到了楚修。   楚修的身体全湿了,头发正顺着额头往下滴水,他在浴缸里放了慢慢一盆凉水,整个人没入其间,但饶是如此,他的体温也高的吓人。   医护人员叫着楚修的名字,但对方沉沉睡在浴缸中,完全没有回复。   他似乎半昏厥了。   医护七手八脚的将他从浴缸里捞出来,放入隔离舱中,然后缩紧舱门,抬着他出了别墅,登上飞行器。   凯里站在飞行器下面,担忧的神色要溢出来了,他看向队长,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怎么样了?”   队长呃了一声,小声道:“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阁下在发高烧。”   凯里六神无主。   队长拍了拍凯里的肩膀,勉强宽慰道:“没关系,发高烧证明阁下觉醒的等级很高,很多雄虫想发还发不了呢。”   凯里不想要楚修觉醒的等级高,他只想要这只幼崽能够平安健康。   他和队伍一起登上飞行器,坐在隔离舱身边,默默闭上眼睛,在胸口反复画祈福的符号:“老天在上,请一定要保佑他平安无事。”   这样善良温和的雄虫,请一定要保佑他平安无事。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医院,而后推入觉醒专用的病房。   楚修被放置进治疗仓,治疗仓通体透明,内部注入了昂贵的浅蓝色药剂,漂亮的雄虫沉睡其间,头发水草一样漂浮着,像是深海冰棺中的人鱼。   他睡的太安静了,要不是呼吸维持系统不时吐出一个泡泡,简直像死了一样。   楚修的意识混沌不清,浑身发着高热,懵懵懂懂不知今夕是何年,凯里昼夜不歇的陪在身边,每隔几小时便要确认一下楚修的情况,于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变化。   雄虫的身体在成长。   他的头发变长了,新生的黑色头发取代了栗色,五官也变得锐利,少年的稚气一夕之间在他身上褪了个干净,眉骨拔高,鼻梁上挺,下颚的线条变得锐利,像山石转折的峻峭,或是书法嶙峋的顿笔。   如果之前的楚修是个漂亮的少年,乖巧无害,那现在,他的长相变得极有攻击性,俊美到不可思议。   雄虫的个子也发生了变化,他长高了,原本合身的衣物显得窘迫,上衣和裤子都短了,上半截露出肌肉纹理分明的小腹,下半截露出细瘦的脚踝,医护来给楚修换药的时候,好几次偷偷脸红了。   医护取了楚修的血样,给他做了鉴定,鉴定结果在第三天被送到了凯里手中:二次觉醒的雄虫保守是个A,也有冲击S的可能。   之所以用了足足三天,是之前鉴定结果已经被多方过手,医护最开始取的是药液里溶解的信息素样本,后来又取了两次楚修的血,足足三次,才敢出具这份报告。   帝国已经不知道多少个纪元没有出过S了,即使是A,那也是主星屈指可数的存在,容不得丝毫闪失了。   最后,楚修的病房门前多了一群奇怪的‘医护’。   这些‘医护’的白大褂里别着枪械,要上带着军用通信仪器,能在电磁干扰的情况下正常通信,他们在走廊里巡逻,将这间小小的病房围的水泄不通。   楚修在第三天下午短暂的清醒了片刻。   二次觉醒来得如此突然,很多事情来不及安排,楚修他心中惦记着婚礼的事情,他扒拉着治疗仓的玻璃墙勉强坐起来,虚弱的问:“雄保会呢?”   雄保会的工作人员很快被推到了治疗舱前。   舱里是一位保守为A级别的雄虫,在没有S的情况下,他就是雄保会最重要的服务对象之一,工作人员俯下身:“您有什么吩咐?”   楚修说:“婚前教导。”   他在忧心伊西斯的婚前教导。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会在当天亲自去接伊西斯,顺便坦白Cointreau的事情,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显然没办法这样做了。   他也怕楚家挟持伊西斯,如果让凯里去,凯里对上楚家稳落下风,这种事情还是交给雄保会放心。   他强撑着没有昏过去,吐出了新租别墅的地址,雄保会的工作人员连连点头:“您放心,您放心。”   于是楚修闭上眼睛,重新躺回了治疗仓中。   *   在雄保会到达的前一个小时,伊西斯接到了通知。   他只整理了一个很小的行李箱,而后安静的在家中等候。   主星的老牌世家结婚,有一套完整的规矩,各家不尽相同,伊西斯捏不准楚家的规矩,也不确定能否携带个人用品,于是没有收拾太多。   相比起伊西斯的冷静,林秘书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在客厅里转来转去,不时发出长叹:“唉——”   伊西斯抬眼看他:“坐下吧,转的我心烦。”   “您不紧张吗?”林秘书道:“您怎么比我还淡定。”   伊西斯道:“事情已成定局,紧张也无用。”   林秘书只得坐下来。   8:00,伴随着喷气机的巨大轰鸣,雄保会准时到达伊西斯的家。   林秘书脸色挤满笑容,站起来开门,伊西斯坐在沙发上,用纸巾轻轻拭了拭手上的皮肤。   那里早已冷汗涔涔。   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雄保会的工作人员遥遥对伊西斯点头,短暂寒暄后,对方做了个请的动作:“阁下,差不多时间了,我们走吧。”   伊西斯眼神示意他沙发旁的那个小行李箱,问:“阁下,请问我能否携带行李?”   楚修没有交代过这些细节,但从雄虫烧到神志不清,也要从治疗仓里爬出来交代婚礼的事情来看,雄虫显然很喜欢这只雌虫,工作人员便点点头:“当然,阁下请便。”   伊西斯微微松了口气。   允许携带私人物品,看样子这家的规矩到不算太严苛。   他和林秘书告别,小秘书情绪外放,眼睛里蒙了一层水光,抓着伊西斯的手不放,活像他们马上要生离死别,伊西斯失笑,将复杂难言的情绪藏在金丝眼镜下,只留下一个平和的微笑:“你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说罢,他便提着行李箱,上了雄保会的飞行器。   伊西斯的家在群星集团以北的别墅群中,楚家则在主星南部,也就是说,他们将会路过群星,过了莫约五分钟,导航显示在商业附近时,群星恢宏的建筑群逐渐出现在视野中,伊西斯眷恋看了眼那栋银光闪闪的建筑,心道:“不知道再见是何时了。”   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那片建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旋即飞行器吱的一声,停在了距离群星两公里的地方。   伊西斯:“?”   工作人员打开飞行器:“到了,阁下,您下去吧。”   伊西斯:“……?”   他提着行李箱走下去,入目并不是楚家庄严肃穆的老宅,而是一栋三楼带花园的别墅,花园中间有个小天使捧花瓶的喷泉,正缓缓往水池里倒水。   他转过身,群星的主楼赫然在望,伊西斯甚至觉得,如果他站在群星顶层往这边眺望,能看见这栋小房子。   他皱眉:“阁下,你们确定是这里?”   这里是主星最繁华的商业街区,但住的都是新贵,老牌贵族觉得商业气息太浓,他们并不喜欢。   这怎么也不像是楚家公子居住的地方。   工作人员核对名单:“是的阁下,没有问题,就是这里。”   他将钥匙递给伊西斯:“祝阁下新婚愉快。”   伊西斯微微勾了勾唇角,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句祝愿当成讽刺,他转动钥匙,推门而入。   别墅内空无一人。   楚家的少爷,少爷的侍从,整栋别墅空空荡荡,甚至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伊西斯悬着的心微微放下。   他在客厅环视,别墅的装修风格很舒服,恰到好处的用色和软包,不至于过度设计而显得孤高,也不至于僵化死板缺乏灵动,家具以木色为主,色调温和,点缀了墨绿色的植物。   但从色彩透露出的信息来看,家主应当不是个过于暴戾的人。   然而星网上雄虫斑斑劣迹使得伊西斯无法放下心,他踌躇片刻,往地下室去了。   虫族的刑房一般设立在这里。   地下果然有一间闭合的铁门,没有封死,伊西斯握住把手,微微转开,将室内尽收眼底。   没有刑架,也没有各种工具,地下室里放着弃之不用的家具,从作用来看,这仅仅是一个储藏室。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滑轮滚动的声音,帝国最新款的家务机器人出现在眼前,最上方是一块显示屏,上头是个可爱的颜表情:“o(〃 '▽ '〃)o 阁下,您好,欢迎回家~”   它的屏幕闪动:“我是四四,您的智能家居助手,我已经收拾好了您的卧室,请问您现在要休息吗?”   伊西斯略有些意外。   这种机器人的对话风格是可以人为设定的,比如严肃绅士,细致温和,雄虫家的这款明显是设成了可爱型。   四四的涂装也很可爱,通身漆成了咖啡奶糖的颜色,明明是个机器人,但看着软乎乎的,伊西斯很难在他面前生起戒心,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好的四四,请问我的卧室在哪儿?”   “请跟我来。”四四转头,带着伊西斯来到二楼,将他带到了主卧面前。   伊西斯提着行李箱,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主卧一般是家主的卧室,旁人禁止进入,但四四在后面轻轻用头撞伊西斯的小腿,催促道:“快呀,请进去吧。”   伊西斯拉上房门,半蹲下来:“有没有其他卧室?我并不应该住在这里。”   四四歪着头,人类的逻辑对他而言还是太复杂了,他想了想:“阁下,可是家主是这样吩咐的,他为您准备了床铺,就在这里。”   伊西斯只得进去。   好在别墅没人,若是有人回来了,他也随时可以退开。   主卧的空间足够大,地上铺了长绒地毯,胡桃木色的大床,床品一看就刚刚更换过,是簇新的肉桂色丝绸,伊西斯试探的按了按床榻,很软。   他将行李放好,问:“四四,你知道我的教导老师什么时候来吗?”   连日紧绷的神经让伊西斯异常疲倦,如果距离老师来时间有多,他或许可以小憩一下。   四四又歪了歪头,眼前这个虫子再次问了一个人工智能无法理解的问题。   他调动神经网络,分析了楚修在他命令集内输入的所有指令,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并显示出来   “o(〃' ▽ '〃)o ,阁下,您不需要教导老师呢。”   “根据四四的判断,您没有任何需要学习改变的东西,家主已经很满意了。”   “他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哦。” 第64章 婚礼现场   “家主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您哦!”   伊西斯莞尔。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出来, 他可能不以为然,但是由机器人说出来, 他不得不思考背后的意义。   机器人管家虽然看着智能, 但帝国还没有发展出人造生命的科学,机器人的每句话,都是来源于他的底层设定。   也就是购买的时候, 主人植入主机芯片的设定。   这是雄虫的别墅, 机器人的主人只能是雄虫,那雄虫到底是做了什么, 让机器人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非常非常喜欢他,他和雄虫甚至没有见过面, 这可能吗?   迷惑困扰着伊西斯,一直到他洗完澡睡下,身体被细密的丝绸包裹,他都有一种茫茫然不真实感。   担忧这么久的第一日教导, 结束了?   没有刁难,没有磋磨,甚至没有老师, 他就一个人住在这栋舒服的别墅中,还配了一个可爱的机器人管家。   四四非常周到, 伊西斯下午小睡了一觉,他下楼的时候, 四四正从冰箱里拿出新鲜食材, 然后用自动程序给伊西斯做了个四菜一汤,在他吃完后帮他打开电视, 在沐浴前帮他放好水,在合适的时间提醒他睡觉。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如此, 四四甚至给他开了书房的门,伊西斯每天睡到自然醒,起床吃早餐,然后阅读,在花园里散步,给植物浇水,然后泡澡睡觉。   群星掌权人的前半生活像个工作狂,食宿不规律是常有的事情,在楚修住处的三天,居然是他生活最规律的三天。   想象中无比艰难的三天,倒像是一个闲散的假期了。   按照道理,教导的三天是不允许佩戴光脑的,但雄保会和楚修好像完全遗忘了这件事情,他们任由伊西斯在这栋别墅里自由活动,丝毫没有没收光脑的意思。   前面两天伊西斯担忧雄虫秋后算账,变没有碰光脑,第三天吃早饭的时候他不小心碰了一下,划开了和林秘书的聊天界面。   林秘书在短短三天内给伊西斯发了上百条消息。   他好像笃定上司已经命不久矣了,每天都在哭哭啼啼,时不时给他发伤感小作文。   “啊,老板,我刚刚在楼下买豆浆,不自觉的想起了您。”   “想起您在茶会上给我们新员工点奶茶……呜呜呜,我是不是再也喝不到你的奶茶了?”   “上午,太阳刚刚升起,正是上班的好日子,我在茶水间喝豆浆吃油条,您呢,您在吃什么?”   “该死的雄虫不会不给您吃早饭吧呜呜呜QAQ。”   林秘书也是伊西斯身边的老牌秘书了,他从来不知道对方这么不靠谱,伊西斯摁住额头,沉默又沉默,没忍住,拍下早餐发了过去。   “别哭了,我在吃。”   四四是最先进的家务机器人,搭载了最高级的食谱,这一顿早餐营养均衡,西式的比如鲜奶黄油面包,培根芝士,中式的比如油条豆浆小笼包,应有尽有,还有布丁慕斯等甜点。   这些食物被放在骨瓷餐盘中,色泽鲜亮诱人,不比五星酒店的自助磕碜,林秘书收到图片,自动偃旗息鼓。   他弱弱的发过来一个:“?”   “老板,你可以用光脑吗?”   伊西斯言道:“没有禁止使用,但频率最好不要太高。”   “……看你这早餐,这几天过的不错?”   伊西斯言简意赅:“还不错。”   “雄虫有刁难你吗?”   伊西斯顿了顿:“没有。”   雄虫根本不在。   楚修没有发来任何消息,对伊西斯发过去的婚礼安排也不置一词,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样,将伊西斯遗忘在了这栋别墅,然而冰箱里充足的食材,体贴周到的机器人官家,又清清楚楚的说明,雄虫没有忘。   那么楚家的这位少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伊西斯试图联系雄保会,然而雄保会以雄虫隐私为由,不肯透露任何信息,如是在全然没有雄虫参与的情况下,伊西斯一人敲定了时间,酒店,宾客,菜式等一切安排。   他甚至不那么清楚雄虫的喜好。   不管伊西斯如何担忧,日子流水一般过去,很快到了既定的婚礼日期,伊西斯最后检查了一下光脑,通信界面一片空白,雄虫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他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在雄保会的陪伴下驱车前往婚礼现场。   群星掌权人的婚礼,即使落魄了,牌面也是足够的,地点定在帝都最奢华的酒店,整栋建筑共33层,外部是空旷的花园湖泊,酒店在一片翠绿中拔地而起,外墙用整片昂贵的黑曜石做外饰面,最高层是蓝宝石玻璃制作的落地窗,透度极高,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街景。   根据伊西斯的情报,雄虫是张狂高调的性格,他应该会喜欢这个酒店。   林秘书在门口迎宾,看见伊西斯的瞬间激动的快要哭出来:“老板!”   他低声和伊西斯交代:“楚辞阁下到了,我将他安排在了里厅旁边,如果宴席过程中出现意外,他会帮忙调解。”   伊西斯点头:“替我向他致谢。”   楚辞阁下是群星商业上偶然遇见的伙伴,虽然作为雄虫,他不应该出来工作,但他的工作能力不逊色与任何一位雌虫。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温和守礼,并不用身份压人,如果没有遇见Coinctreau,楚辞就是伊西斯评价最高的雄虫。   这么说很奇怪,楚辞阁下是个A级,Coinctreau不知等级,但想来不会高;楚辞阁下事业有成,而Coinctreau还在读书,但伊西斯就是更愿意夸Coinctreau。   这种感情是非常不讲道理的,就好像蛮横的家长,别人家的孩子千好万好,还是自家的小朋友更讨人喜欢。   他微微出神,林秘书絮絮叨叨没有回应,不由投来疑惑的视线:“……老板?”   伊西斯收回思绪,问:“楚家来人了吗?”   雄虫没有回应,但伊西斯还是依礼递了请帖,从长辈到小辈一应俱全。   林秘书道:“楚修阁下的弟弟楚锦阁下来了,他的父亲据说在住院,没有前往。”   他犹豫片刻,忧心忡忡的补充:“楚锦阁下脸色非常不好,刚刚面对我的时候就阴阳怪气了一番,说您胆子很大,还没进家门就敢摆谱,迎宾也不亲自上……总之,态度非常不好。”   伊西斯微微皱眉。   虽然外头早有谣传,说雄虫极度反感伊西斯,今日雄虫本人避而不见,无疑会坐实雄虫对他的厌恶,宴请的宾客中有伊西斯的真朋友,但也有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表面朋友,倘若雄虫全程不露面,对伊西斯的议论会更加难听,群星的股票也将雪上加霜。   林秘书抿唇:“怎么办?”   新郎不参加婚礼,这该是多么大的难堪。   伊西斯平静点头:“知道了。”   他对此早有预料,但楚锦的出现却是始料未及的。   楚家的雄虫少爷被安排在了里间,伊西斯走过大厅,昔日好友对他遥遥举杯,伊西斯点头应答,好友们神态各异,有人惋惜,有人平淡。   接近里间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伊西斯的肩膀,伊西斯回头,是天球集团的执行董事,两人有曾有一面之缘。   他礼貌点头:“亚萨阁下。”   亚萨阁下歌剧演员出生,说话有股奇怪的咏叹腔,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伊西斯一眼,在胸口画了个十字:“阁下,愿老天保佑您。”   伊西斯的视线从他胸口天球的标志上掠过,微微颔首,进了内室。   内室空空荡荡,楚家只有楚锦一人前来,加上他带的两个同伴,一共四个人。   两个同伴皆是雌虫,一个拘谨的站在一边,另一个则跪在地上,埋首匍匐,脸依着楚锦的小腿。   那是个金色短发的少年,楚锦将脚架在少年的肩上,手中拽着一缕头发,逼迫着少年抬起头——他被迫摆成了一个扭曲的姿势,肩膀下沉,头皮却被向上拉扯,看上去痛苦极了。   伊西斯目不斜视:“阁下。”   楚锦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你就是伊西斯?”   他放开手中少年的头发,赤脚踩上少年的脊背,露骨打量道:“长的还真不错。”   伊西斯早年应对过无数类似的眼神,他平静道:“谬赞了。”   或许他无趣的反应让楚锦不满了,楚锦玩味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对着一旁站着的少年勾了勾手:“克莱曼,你过来。”   那少年缓缓走过来,楚锦仰起他的下巴展示给伊西斯:“漂亮吗?”   少年的脸庞青涩,稚嫩,线条柔美,也是金色的长发,和楚锦脚下跪着那个如出一辙。   伊西斯点头:“漂亮。”   楚锦道:“他们是一对双生子,从小拨来伺候我,我哥哥楚修,哦,也就是你将来的雄主,一直非常垂涎他们。”   他得意的咬重了‘未来雄主’几个字,而后道:“阁下,我的哥哥馋了他们好几年了,一直像借去伺候,我就是不给,你说说,如果我拿他做筹码,换玩你一晚上,我哥哥会不会同意。”   伊西斯:“……”   直觉告诉他,雄虫会同意。   这实在是一个糟糕的不行的提议了,楚锦的名声比楚修有过之而无不及,楚修有虐待史,而楚锦却有虐待致死的历史,而且他等级更高,更难拿捏。   伊西斯的手在桌子底下收紧了,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便是雄主的事情了,我不敢妄自猜测。”   楚锦笑了。   “我改变主意了。”他轻声道:“你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相貌身材也太够劲了,脾气也够劲儿,嫁给我哥哥那个连安抚你都做不到的废物太可惜了。”   伊西斯冷眼看着他,并不说话。   楚锦并不介意,他放开身边的两个少年,忽然一脚踩上了桌子,而后坐到了伊西斯旁的位置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这个俊美儒雅的男人,凑到他身边嗅了嗅:“你用古龙水啊,是为婚礼准备的吗。”   他缓缓道:“可惜了,楚修不一定能来婚礼了,他言语中伤我的父亲——,你知道我的父亲吧,一位尊贵的B级雄虫,楚修把他气住院了,已经被告上法庭,现在焦头烂额呢。”   伊西斯一言不发。   楚锦得意:“如果一切顺利,我将会继承他的一切,包括……”   他轻佻的指了指伊西斯:“你。”   伊西斯隐晦的皱起了眉头。   他以为先前的情况已经足够糟糕,却不曾想还有更糟糕的可能。   比起眼前这个举止怪诞的雄虫,或许那个虽然有虐待史,但是留下了一冰箱食物和管家四四的雄虫更好相处些。   楚锦越靠越近,似乎想用他的手指摸一摸伊西斯的脸颊,在伊西斯盘算着如何不惹出风波解决危机的时候,他的光脑突兀的响了。   林秘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语调焦急,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老板!不好了!”   “门口来了一个奇怪的虫!自称是楚修阁下,但是他和照片长得一点也不一样,我就把他拦下来了!然后没拦住,他推开我的手,大步流星的朝里面走……啊!他已经走到你们包间的门口了,正在拉门!”   楚锦一愣:“什么?”   接着,传来了合页转动的声音,包厢门被人推开,旋即走进来一只高挑俊美的雄虫。   他身材高挑修长,穿着隆重的礼服,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修身的马甲和纯白衬衫,酒红色领带,上头别着黑曜石的领带夹;他的头发像是来不及打理,匆匆抓了把摩斯,半长不长的黑发披到肩上,显得慵懒又随性,往下看,容貌也俊美到不可思议,锐利的眉峰,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配上清晰的下颚线,使他的美貌极富攻击性。   ——这是一个看第一眼,就会被冲击到的浓颜系长相,和前世万人瞩目的Cointreau一模一样。   只要Cointreau在现场,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全场焦点。   除却他的西装裤不太合身,看上去小了一截,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楚锦惊愕的站起来:“你?”   俊美的雄虫拎起他的领口,像抓鸡崽那样将他提溜到一边,摆件一样放到门口,而后拉开椅子,在伊西斯对面坐下。   他坐的很直,仿佛不是婚礼现场高高在上的雄主,而是秀场里姿态挺拔的男模。   伊西斯微微停顿:“阁下?”   他很难把面前这只雄虫和照片里的爆炸海胆对应起来。   雄虫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站起来,礼貌微笑,非常绅士的行了个躬身礼。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楚修。”   “因私人原因来迟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第65章 婚礼进行时   雄虫说着:“请您不要介意。”而后伸出一只手, 隔空停在了伊西斯面前,做出了个握手的姿势。   他的动作很标准, 优雅的像训练有素的贵族, 然而这种礼仪应该放在商务宴会上,对着商业伙伴伸出手,雄虫们不会这样去邀请自己的雌君。   伊西斯微顿, 将手放了上去, 同样礼貌微笑:“您好,我是伊西斯。”   他心中觉得古怪, 微微握手全了礼节,就想把手抽出来, 然而雄虫俯下身,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   ——他俯下身,在雌虫的手背上落了一个吻。   很轻,像一片羽毛停留在皮肤上, 但雄虫刻意拖长了亲吻的时间,让着一触即分的礼节变得无比漫长。   伊西斯眉头一跳,整个顿住了。   吻手礼是日耳曼贵族间的常见礼节, 在现代使用的也很频繁,Cointreau前世陪着大佬出席酒会的时候, 曾对不止一位女士用过这个礼节。   但这次不一样。   楚修原本没想亲下去的,他怕上来就这么孟浪, 吓到了伊西斯。   然而群星掌权人的手骨节修长, 十指细瘦,指腹略有薄茧, 这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但是皮肤细腻, 保养得宜,楚修执着他的手,颇有些爱不释手。   于是他执着他的手,像把玩着什么不世出的珍宝,随后情不自禁的放到唇边,蜻蜓点水般落了一吻。   伊西斯手指一颤,似乎被雄虫唇间的热度灼烧到了,他僵着身子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好在楚修也没有要他如何的意思,他放开手,端着温和的微笑原地落座,伊西斯便也随之坐下,左手无意识的摩梭着右手手背,颇有些坐立难安。   “我说!你们两个——”   楚修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大活人,他皱眉看向楚锦,楚锦惊疑不定的视线也刚好落在他身上:“开什么玩笑,你是楚修?怎么可能?”   楚修虽然是他哥哥,但他从不把楚修放在眼里,一是因为等级的压制,二是楚修的品味着装实在上不得台面,简直丢了他们楚家的脸,但是现在这个?   现在这个修长俊美的,贵气逼人的雄虫,他是楚修?   楚修不想搭理楚锦,这是他一生一次的婚礼,伊西斯还坐在对面,有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暴力。   于是他冷冷看过去,问:“是我帮你滚还是你自己滚?”   楚锦脊背发凉,面前这只雄虫的气势如此摄人,他几乎难以将和唯唯诺诺的哥哥划上等号,但常年对楚修压制又让他不忿,他梗着脖子,故作强硬:“你居然叫我滚?我可是B……”   楚修叹气:“看样子我得帮你滚了。”   他打开门,提着楚锦的领子,将他拎到了外面,然后对着屋内的两个雌虫示意:“你们也一起出去?”   两个金发少年对视一眼,微微鞠躬,同时退了出去。   楚修摊开手掌,啧了一声。   楚锦的脖子出了一片冷汗,腻乎乎的糊在领子上,楚修刚刚一提,摸了一手汗。   他对着伊西斯颔首:“我去洗个手。”   伊西斯当然同意:“阁下请便。”   于是楚修推门而出,里厅空无一人,伊西斯微微放松,靠在了座椅上。   他感到疲惫。   不管是前期繁杂的婚礼筹备,还是楚锦咄咄逼人的态度,亦或者应付外面心思各异的宾客,都一点点消耗着伊西斯的精力,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雄虫似乎与传闻中不同。   伊西斯抬起手,手背上还留着那只雄虫的余温。   伊西斯到了现在这个年纪,除了幼年时不堪回首的过往,几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雄虫,Cointreau是唯一的越界,然而Cointreau毕竟还是个没二次觉醒的小孩子,伊西斯还是忍不住拿他当要帮助的弟弟,而不是一只性成熟的雄虫。   但是楚修……   楚修的长相让他诧异,二次觉醒虽然会改变部分相貌,但楚修的改变简直是天翻地覆,照片里的海胆还历历在目,那时的少年斜着眼看镜头,眼含戾气,看显得暴躁又不逊,但出现在婚礼上的雄虫简直俊美的过分,连伊西斯这种见惯美人的都被他晃了一眼。   更让伊西斯惊讶的是雄虫的礼节,他的吻手礼动作标准到可以去做贵族礼仪的教科书,这种程度的礼节一般只在管教严格的贵族雌虫身上出现,但是一只雄虫?   伊西斯觉得有太多的事情超出了掌控,他难以沉下心思仔细甄别其中的含义,他靠在座椅上垂眸,抬起光脑给林秘书发了条信息:“你的信息库是不是要更新了?”   这只雄虫怎么和情报里差了这么多?   另一边,和情报了差了很多的楚修快步走入洗手间,他赶着回来,步履匆匆,和个正要出来的人迎面撞了个满怀,对面也是个俊美的雄虫,两人颔首,互道抱歉,然后擦肩而过。   走出去五米远,楚修微微回头,不着痕迹的看了对方一眼。   这不是人族,在虫族,这么客气守礼的雄虫非常少见。   楚修走到前厅,楚锦已经被工作人员请出去了,他似乎被楚修的变化吓到了,全程没有做什么挣扎,以至于外部的宾客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楚修走进的时候,宾客还在对伊西斯的遭遇扼腕叹息。   “好好的掌权人,怎么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情?”   “是啊,全星网都炸了,我收到消息还以为是恶作剧。”   “群星的股票都跌骨折了,我手里还有好几万股,亏麻了。”   楚修越过这些议论,时间会说明一切,然而在听到某些讨论的时候,他不由停下了脚步。   “你们知道地下盘口开了赌注吗?赌伊西斯婚后能活多少天,目前押的最多的是七天,”   “如果你押一年,是1:1000的赔率。”   也就是说,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伊西斯活不过一年。   楚修深吸一口气,进了内厅。   他的动作很轻,伊西斯又不像其他雌虫那样耳聪目明,合页开关的声音没能引起他的注意,群星的掌权人倦怠的靠在椅背上,抬起一只手遮住眉眼,似乎在躲避过于明亮的灯光。   楚修轻声问:“怎么不吃东西?”   坐上的菜品还是刚刚端上来的模样,伊西斯根本没动筷子。   休憩的人陡然一惊,伊西斯道:“抱歉,没注意您回来了。”说罢,他就想从椅子上站起来,楚修按着他的肩膀强制他坐在原地,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拿到面前来。”   内厅是个贵族制式的长桌,好的食材都摆在雄虫那一边。   伊西斯挣扎不得,只道:“不必了,我面前的足够多了。”   他什么也不想吃。   雄虫身量很高,阴影几乎把他整个笼罩了,伊西斯幼年遭遇过绑架,对雄虫的气息天然抗拒,Cointreau是唯一的例外,现在楚修靠的这样近,还是一个居高临下,困住后背难以逃脱的的姿势,他很难不回想起那个他以为早已被遗忘的事件,回想起被绑在课桌椅上,身后恶心的雄虫顺着领口往下摸的滑腻触感   伊西斯面上平稳依旧,捏着银质餐叉的手却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一种血肉本能中的PTSD,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伊西斯只能尽量克制肘部肌肉颤抖的幅度,以求不要被雄虫察觉。   如果被察觉了,拥有这样重大缺陷的雌虫,是没有资格当雄虫的雌君的。   但是楚修握住了他的手。   俊美高挑的雄虫一拉凳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将他的手拢在掌心,小心的触碰着,雄虫俯下身子注视着那几根修长的指节,语气忧虑:“你在抖,怎么了?”   伊西斯触电一样将手抽回来,这个动作做完了,他又觉得不对,找补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这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说辞,因为雄虫大多并不在意雌虫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只在意雌虫实打实的忤逆。   楚修不在意,他收回手,指了指外面,问:“需要我和你出去敬一圈酒吗?”   新郎出现在宴会,和伊西斯举止亲密,或许能止住群星集团下跌的股票吧?   伊西斯略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雄虫会提出这种提议,一时摸不清雄虫的想法,只点点头,道:“好。”   于是楚修站起来,顺便替伊西斯拉开椅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伊西斯站起来,才发现雄虫高挑的有些过分了。   雄虫的身材比例极好,漂亮的身体包裹在西装之下,像秀场里男模,然而刚刚伊西斯还不觉得,现在站起来,才发现他比雄虫矮了不少。   雌虫,比雄虫,矮了不少。   伊西斯也是高挑的个子,但现在站在楚修身边,居然要抬眼去看雄虫。   楚修丝毫没觉得不对,他低下头,带着笑意问:“好了吗?我们走吧。”   然后他拉开门,顺手揽上了伊西斯的腰。   伊西斯眉头一跳。   这只雄虫的动作太流畅了,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做过千遍万遍。   伊西斯平常穿商务款西装,腰部放量很大,此时却难得的穿了款修身的,衣料贴在皮肤上,勾勒的腰线细瘦,相应的,隔着衣料的动作也被放大了,就仿佛直接点在皮肤上。   楚修的手很规矩,虽然搭在腰上,却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但手指的温度却实实在在透过西装传递过来,难受的伊西斯腰侧出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内厅的门打开,伊西斯和雄虫相携走出,瞬间吸引了全场的视线,伊西斯端起商务式的笑容,开始敬酒,中间不乏简短的交谈。   楚修不认识来的宾客,也听不懂他们商业上的机锋,他拦着伊西斯的腰,彬彬有礼风度翩翩,任由四方打量,完美的扮演着一只好看的花瓶。   楚修前世也经常扮演花瓶,大佬们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他就在旁边端着酒杯微笑,充当气氛组,楚修对此驾轻就熟,没有任何不适。   于是四面的眼神由小心翼翼到逐渐放肆,到最后,不少人连眼睛都黏在了楚修身上。   老天,这居然是雄虫?   他俊美逼人,身形出众,只是站在那里,便是全场的焦点,更不用说他揽着伊西斯腰,不时低声耳语,一副倾心宠爱的模样。   在场的不少大佬心中升起了问号。   这只雄虫怎么和传说中一点也不一样?说好的暴躁杀马特呢?   公司的情报收集部门要更新换代了!   伊西斯心中隐有不安,他担心雄虫在宾客面前骤然发难,或是流程太长让雄虫心生不满,但是楚修全程没什么动静,到最后,楚修甚至开始端着微笑出神。   出神的同时,他规规矩矩放在腰侧的手不自觉的摸索起来。   这是前世调酒师Cointreau的习惯,调酒师要时刻保持手腕灵活,有时一个客人和下一个客人之间隔了很久,他就会盘核桃放松,久而久之,出神的时候手指便会动作。   伊西斯很轻的嘶了一声。   腰上的触感太过明晰,连着那一块腰肉都痒了起来,他微微前倾,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和商务伙伴的对话上,但楚修并没有收敛,他的手指牢牢贴在腰侧,烫的几乎烧灼起来。   伊西斯微微偏头,隐晦的打量了楚修一眼,发现他在发呆。   就和他以前开会,员工在底下神游一样。   这种隐晦的小动作让伊西斯放松下来,还莫名有点熟悉的味道,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握住了楚修的手,将他扒拉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连伊西斯本人都愣住了。   对于新婚的雌君而言,这个动作太过大胆了。   现场不少都是人精,察觉到他们的小动作,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拂开雄主的手,这么大胆的吗?   他们暗暗提起一口气,就等着雄虫当场发难,楚修却没有过激反应,他很轻的“噢”了一声,乖乖把手缩了回来。   伊西斯心念一动。   这种乖巧的神态……好像有点熟悉? 第66章 掉马   敬酒一轮跟着一轮, 没给伊西斯留下多少喘息的时机。   商业伙伴们各怀心思,都拖着伊西斯, 想试探试探雄虫的底线在哪里。   毕竟雄虫的态度会影响各家公司对群星的态度, 如果雄虫真如他今天表现的一般温和,那么伊西斯还能坐稳群星的头把交椅,群星的股票也将逆势反弹。   这场敬酒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   伊西斯全程温雅带笑, 这种商业酒会他也不是第一次出席了, 但是袖子底下手指微动,不自然的拂过小腹。   饮了过多的酒, 他的胃有些撑不住了。   楚修站在旁边,第一时间发现了伊西斯的不适。   自从上次在医院偶遇, 他将星网上有关伊西斯的资料翻了个遍,熟知伊西斯的身体状况,也知道他不能过度饮酒。   又一杯酒递上来,天球的执行董事亚萨端着一杯烈酒, 放到伊西斯手中,笑道:“真是恭喜阁下,您这么就不结婚, 我们都担心您的精神海状况呢,现在得遇佳偶, 真是恭喜啊!”   伊西斯微微一顿。   得遇佳偶,这个‘遇’难道是指伊西斯一飞行器把雄虫撞进医院吗?   谁都知道伊西斯有雄虫PTSD, 下定决心终身不婚, 他嫁给雄虫,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 亚萨旧事重提,还端上来一杯烈酒, 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就是如此明显的一个局,伊西斯还是入了。   群星早已是风雨飘摇,不知道多少人在等婚礼上的消息,雄虫愿意给这个面子,他必须发挥到极致,才能给群星留下翻盘的余地。   伊西斯含笑着接过酒杯,遥遥示意:“同喜,同喜。”   他将酒递到唇边,正要一饮而尽,旁边横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腕子。   捏的不紧,但难以挣动。   伊西斯顿在原地。   众人屏住呼吸。   来了!在拖延了近半个小时以后,雄虫终于不耐烦了!   众人心中打着算盘,如果雄虫的底线是这里,后续没有继续发难,那么回购股票的额度可以大一点,如果雄虫发难,比如骤然变脸,拳打脚踢之类的,则要酌情减少份额……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楚修截走了那支高脚杯。   俊美的雄虫将伊西斯护到身后,唇角含笑:“抱歉各位,他喝的好像有点多了,我们晚上还有其他安排,恐怕没办法再喝了。”   不待众人思考这个‘晚上还有其他安排’具体是什么安排,楚修摇晃着杯中流光溢彩的酒液,对着亚萨微一抬手,优雅的像十九世纪戴高筒帽的绅士:“不过董事请都请了,不喝也说不过去,这样,我替他喝了,如何?”   “……”   众人猜测过无数雄虫的反应,但独独没想到这个反应,亚萨迟疑点头:“好……”   楚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不喜欢这样粗暴的喝酒方式,好的酒液需要多种辅料的调解,才能最大程度挥发酒的本味,一口闷是对调酒师最大的侮辱,但他并不是不能这么喝,恰恰相反,楚修的酒量很好。   于是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他性感的喉结微动,酒液渐空,而后倒转酒杯,示意已经空杯。   楚修将空杯放给一旁的侍应生:“诸位还有谁想过来敬酒吗?伊西斯的那份就由我代劳了。”   他是一名雄虫阁下,当然没有人敢找他的不痛快,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也没有出声。   伊西斯微微垂眸,金丝眼镜掩盖了他神色,眸中的情绪却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这只雄虫……为什么要这样做?   亚萨是为了刁难他,端上来的烈酒足有六七十度,一口下去烧灼的厉害,雄虫有一千种办法不让他喝酒,为什么选了最温和的一种?   商人最讲究公平交易,伊西斯并不怨恨楚修,他将楚修撞进医院面临生命危险,他付出后半生的生命为代价,这是公平的交易,但是这样的回护,是出于何种目的,他又该怎么报偿?   这场纠缠了半个小时的敬酒终于结束,亚萨退了下去,楚修拉着伊西斯想要离开,脚步微微一错。   一下子喝的太猛了,他有点头晕。   伊西斯连忙扶住他:“阁下?”   “无事。”楚修稳住身形:“我们早些走?”   他本就不耐烦这些虚伪做作的酒会。如今有了借口,只想赶紧和伊西斯过二人世界。   伊西斯稀里糊涂的被牵上了飞行器。   雄虫手很暖,还有种眉目熟悉的气息,他们两在后座上落座,伊西斯将脊背抵住靠椅,刚刚放松的神经还没来得及休息,忽然又紧绷了起来。   雄虫倒在了他的身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蹭过来,靠在了肩胛处。   真奇怪,那头纯黑的中长发看着粗硬,触感居然软绵绵的。   伊西斯吓了一跳,轻声问:“阁下?”   楚修嗯了一声,酒后的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听上去糯不唧唧的:“让我睡一会儿,我头昏。”   伊西斯低头,俊美的雄虫偎在他肩膀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俊挺的鼻峰。   对雄虫本能的抗拒让他有点别扭,后颈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然而年纪轻轻的雄虫刚刚为他挡过酒,又用这样绵软的态度恳求,没有谁能拒绝他,伊西斯也不行。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那你快休息。”   于是雄虫微微拱了拱,毛茸茸的脑袋找到了个舒服的地方,满足的叹谓一声,枕着不动了。   伊西斯僵着肩膀一动不动。   在别墅里的三天,他也曾设想过雄虫的态度,无视是最好的选项,其下还有诸多不能细想的事情,但这些选项中,绝对不包括雄虫枕着他的肩膀睡着,还一副安然恬淡的样子。   他们的皮肤并没有直接相贴,隔着领子,在漫长的飞行中,伊西斯似乎也习惯了这种触碰,他渐渐放松下来,疲惫和困倦一起涌上心头,最终他在温暖的飞行器中微微偏过头,和雄虫的脑袋靠在一处,也睡着了。   在他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后,楚修默默睁开眼睛。   *   伊西斯清醒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他睁眼看向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了晚上九点,于是他用手指揉了揉酸胀的额头,酒后的脑仁昏沉欲裂,胃部烧灼难受,但是伊西斯顾不上这些,他只觉得诧异。   为什么他会在床上?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飞行器上雄虫靠过来的脑袋,但是现在,他穿着丝绸质地的睡衣,安安稳稳的睡在主卧的大床上,中央空调贴心的设置了睡眠模式,和风从里面缓缓吹出。   “……”   今天的一切遭遇都太过离奇,完全超过了伊西斯的掌控,他有些不安的坐起来,发现床下摆了一双拖鞋。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他在Cointreau家中醒来时,也是这样的。   伊西斯穿上拖鞋下楼,在楼梯转角处微微停顿,漂亮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大,而后取下眼镜擦了擦,才重新架回鼻梁上。   雄虫在厨房里。   隔着磨砂玻璃虚幻的影子,能看见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雄虫脱去了外头的西装马甲,只留下一件白衬衫,系着一条棕色的围裙,正在灶台前翻炒什么。   动作很娴熟,他在做饭。   伊西斯的心脏无可抑制的加速起来。   血液从心脏泵向四肢,连带着躯干也微微战栗,有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冒了出来,接着烧成了连天的大火,他撑着栏杆的手开始颤抖,几乎迈不下扶梯。   可能吗?这世上有两只会装乖买巧的雄虫,有两只会给他准备拖鞋的雄虫,还有两只会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的雄虫?   如果不可能,那么这只雄虫……   伊西斯似乎宿醉未醒,他的脑子雾蒙蒙的一片,几乎不足以支撑他思考,素来沉静安稳的群星掌权人又一次在雄虫面前失态,他站在楼梯上,往日的果断尽数化为尘埃,似乎厨房中忙碌的身影是一场如电如露的兰台幻境,是转瞬即逝的虚无泡影,以至于伊西斯陡然生出了近乡情怯一般的惧意。   那场惨烈的车祸没能葬送他的下半生,却为他送来了一位整个帝国,甚至是梦中也难以寻觅的雄虫,苍天如此厚待与他,可能吗?   伊西斯按着扶手,仿佛定在了栏杆上,半天没有上前一步。   但是厨房的雄虫已经发现了他。   楚修招呼道:“汤好了,快来。”   他用夹子钳出一碗汤,素白的瓷器盛着黄亮亮的汤,他将碗摆在伊西斯面前,而后小心翼翼的推给他:“在宴会上就没有吃饭,饿了吧?”   伊西斯低头,面前是一碗虫草清鸡汤,油被撇的干净,澄黄色的汤明晃晃的,汤底异常清澈,只有文火慢炖才能有这种效果。   他说不出话来,伸手从雄虫手中接过勺子,浅浅尝了一口。   伊西斯食不知味。   他抬起头,高挑俊美的雄虫抱着一只胳膊,紧张又期待的看着他,恍惚间和那个乖巧清秀的小调酒师重合了。   他们明明一点也不一样,雄虫俊美逼人,通身贵气,头发是幽静神秘的黑色,气质锋锐而有攻击性,是那种极为浓烈的长相,可是小调酒师却乖巧可爱,顶着一团栗子色的毛绒绒。   但现在,这个气质锋锐的雄虫紧张的看着他,却和乖巧可爱的小调酒师如出一辙。   伊西斯做了一个他也想不到的举动。   他将手放在了雄虫头顶。   雄虫手握着伊西斯的身家性命,此时却乖乖的凑过来,伊西斯迟疑片刻,微微揉了揉,很轻很轻的问:“Cointreau?”   雄虫点点头,同样很轻很轻的回复他:“嗯,我是。”   他是。   伊西斯很难描述此时的心情,非常微妙,欣喜、如释重负、还有一点点的茫然和不可置信,最后化成铺天盖地的倦怠,他脱力了一般靠在椅子上,用手遮住刺眼的灯光,喃喃道:“居然真的是你。”   梦中也不会发生的场景,真的出现了吗?   楚修误会了这种倦怠,他拖着椅子坐到伊西斯身边,雄虫的个子太高了,两条长腿在椅子下委屈的蜷缩起来,他小心翼翼的问:“你生气了吗?”   因为我的隐瞒,你生气了吗?   伊西斯摇摇头:“没有。”   这么说着,他挡住眼睛的手臂却始终没有放下来。   楚修不相信,他凑过来将汤推的更近了一些,如同一只松鼠在给人类送上松果:“你喝。”   ——给你炖汤喝,不要生气。   伊西斯哑然失笑。   怎么会有这样的雄虫呢?给他调酒,给他炖汤,还小心翼翼的要他不生气。   他再次摇头:“我没有生气。”   他没法生Cointreau的气。   “但是……”楚修欲言又止:“你为什么还和我那么客气呢?”   雄虫靠在伊西斯旁边,一条一条和他数:“你不愿意我揽你的腰,在酒会上甩开我,还一直叫我阁下。”   这是在翻旧账?   伊西斯微怔:“我那时还没有认出你。”   雄虫道:“那你现在认出我了,也没有生气,你能换一个称呼吗?”   他单手撑着头靠在桌子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过来:“就是那个,结婚以后雌君叫雄虫的称呼,能吗?”   伊西斯一怔。   他顿了顿,后知后觉的知道了雄虫想要他叫什么。   雄主。   伊西斯的嘴唇微微蠕动,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却像堵塞在了喉咙,他无论如何也发不出这两字的音节,以至于金丝眼镜后面的眸子都染上了无措,耳根也悄悄沾染了一丝绯色。   如果雄虫真的只是星网上残暴不仁的虐待狂,为了让自己活的好一点,伊西斯可以毫无负担的吐出这两个字,就像吐出那些毫无用处的社交辞令,但是Cointreau,但是Cointreau……   Cointreau比他小那么多,刚刚度过二次觉醒,伊西斯揉过那么多次他的脑袋,还将他当需要保护的小弟弟。   楚修歪着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伊西斯呼吸一窒,挣扎片刻,放弃了。   不行,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不肯再看楚修了。   楚修见状,也叹了一口气。   他将那声叹息拖的蜿蜒缠绵,像唱诗班里拉长的转音,雄虫低落的垂着脑袋,黑色的头发似乎都软软的塌了下去,他哀声控诉,语调低沉,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唉——,我就知道伊西斯是骗我的,他怎么可能不生气,他一定气死了。”   伊西斯眉头一跳,颇有些坐立难安。从前Cointreau这样他就招架不住,现在楚修这样他依然招架不住。   雄虫似乎发现了他的动摇,继续长吁短叹,像极了歌剧为爱所困的男主角。   “唉——,伊西斯一定讨厌死我了,不然我们都结婚了,他为什么不肯叫我雄主呢?” 第67章 贴贴   雄虫在一旁无精打采, 长吁短叹,活像受了多大的欺负, 要是让雄保会看见雄虫新婚第一天如此做派, 非要以为伊西斯把他怎么了。   伊西斯无力招架,无奈道:“Cointreau……”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Cointreau是这个样子的?   雄虫枕着胳膊不肯说话,仿佛非要伊西斯叫两句听一听, 伊西斯自顾自的纠结, 过了好半天,才放下勺子, 叹气道:“Cointreau,别闹了。”   他真的叫不出口。   眼看着金主一张薄薄的面皮烧成了绯色, 往日商务会谈时的淡定化为乌有,楚修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那你先吃。”   伊西斯眉头一跳。   他仿佛终于从Cointreau乖巧的外表下窥探到了一丝恶趣味,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雄虫就这样放过了自己,下一秒, 雄虫站起来,顺手解开围裙搭在座椅上,微微耸了耸肩膀, 道:“我先去沐浴,为晚上做准备。”   伊西斯连汤都喝不动了。   轻飘飘的勺子坠在他手里, 像有万斤那么沉。   他昏沉的脑子迟钝的转动。   为晚上做准备?做什么准备?   伊西斯抬眼,雄虫已经准备上楼了, 他只穿了一件衬衫, 袖子挽到上臂,用袖箍牢牢固定, 微微勒出一点肌肉,厨房的明火使得雄虫出了一身薄汗, 衬衫微微贴在身上,勾勒出一截腰线。   伊西斯再次抬手按住了额头。   “天啊。”他喃喃自语。   群星的掌权人多年禁欲,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恰恰相反,商旅生涯让伊西斯得以评鉴无数的美人,他比谁都清楚雄虫的身材有多么的惑人。   Cointreau是一只那么温柔可爱的雄虫,可他二次觉醒后,怎么变成了这副蛊惑人心的模样呢?   雄虫不知道饭票心中的纠结,他步履轻盈,飘然上楼,整个客厅便空寂下来。   伊西斯机械的喝着汤,凭心而论,鸡汤浓淡适宜,清甜可口,但伊西斯食不知味,不断的想雄虫刚刚那句话。   他还有一个顾虑,他不知道能否顺利的接纳楚修。   伊西斯很清楚他自己的身体,寻常的触碰还好,一旦和雄虫太过亲密,信息素的味道过浓,他就会的眩晕,恶心,然后干呕。   这种的身体的排斥源于本能,根植于身上每一个细胞,并不是伊西斯能控制的,但他还没想好如何和楚修说清楚。   结婚的第一天,雌君在床上吐出来,Cointreau会难过的吧?   真是奇怪,他本来该担心这具身体惹怒雄虫,但是伊西斯只想着楚修会不会难过。   虽然二次觉醒让雄虫的个子高了不少,脸部的线条也褪去了稚嫩,变的凌厉了起来,但是他的年纪和伊西斯相比,还是那么的小,一想到雄虫的头发软塌塌的坍下去,扇子似的睫毛的垂下来,委屈的在一边不说话,伊西斯就觉得心脏都被揪紧了。   他凝视着自己的手背,想着这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隐疾,极为难得的产生了名为遗憾的情绪。   他比楚修大将近二十岁。   一个青春跃动肢体鲜活,一个皮囊破败久病成疴。   伊西斯坐在椅子上顿了很久,维持着握勺的姿势,却半天没有喝汤,四四从一旁滑过来,探头瞄了眼空碗,指了指,问:“我可以拿去洗了吗?”   伊西斯将碗交给他:“当然。”   人工智能咕噜噜的转着轮子,滚到了水池边,干劲十足的将碗塞进洗碗机,气势汹汹的像要去干架,洗到一半,他又想到了什么,扭头道:“你见过家主了,这下知道我没骗你吧?”   他指的是他告诉伊西斯‘家主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时,伊西斯完全不信的态度。   四四对这份不信任耿耿于怀,他是联邦最新型号的人工智能,拥有准确率奇高的算法,家主的态度是他调用模型计算出的结果,伊西斯居然不信,他伤透了心。   伊西斯微妙的停顿了一秒。   在家务机器人面前承认雄虫非常喜欢他,太奇怪了吧?   四四是个认死理的人工智能,看不懂人的脸色,固执的盯着伊西斯,片刻后,伊西斯在机器人纯真无辜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咳嗽一声:“我信了。”   机器人满意的开始洗碗。   片刻后,四四像是察觉到了伊西斯一直在后面,屏幕上冒出了一个小问号。   “ (O.O;)阁下,你不打算去看家主洗澡吗?根据我估算,他马上要洗完了诶!”   伊西斯正在用茶水漱口,闻言险些一口喷出来。   他看向四四,表情复杂的难以言喻:“为什么你觉得我要去看家主洗澡?”   四四歪头:“因为根据我的语料库,结婚第一天,就是要看对方洗澡的啊!”   他的光屏闪动:“就是先这样 (〃 ̄︶ ̄),在那样.( ̄︶ ̄〃) ,然后两个虫子的体温就升高了,然后顺理成章的滚上床上,嗯嗯啊啊再啊啊嗯嗯,然后就完成了!”   伊西斯:“……”   群星的掌权人不知道一天第几次扶住了额头。   他不知道这个机器人下的什么盗版语料库,虫族的雌虫为了那点信息素花样百出,洗澡勾引算是low中之low的手段,只有最古板的雌虫才会用,就算那些冷硬的军雌们,现在大多也不屑于玩这种套路了,伊西斯觉着可能只有那些以清冷为名的雌虫,比如军部的诺维尔少将才会这么做,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雌虫勾引雄虫啊!   但楚修可是货真价实的雄虫,凭他的脸和身材,就算等级不高,也有大巴的雌虫往上扑,哪里轮得到他做这种事。   但是四四不懂,他非常焦急,用头撞伊西斯的腿:“快上去呀!真的洗完了!”   伊西斯不想说话,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心中有点隐秘的心动。   他抬步上楼,在中间转弯处看见机器人将显示屏切成了笑脸,不自在的补充:“不要下载奇怪的资源,不然把你语料库删了。”   四四一愣:“QAQ。”   他明明是想帮忙的,坏人!   伊西斯上楼的时候,雄虫还在淋浴,刷拉拉的水声刺激着耳膜,透过磨砂玻璃,可以模糊看见雄虫的影子,一片纯白的瓷砖中夹杂的些微的肉色,伊西斯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从那片轮廓中,隐约可以分辨出那里是雄虫的腰,那里是雄虫的腿,单看影子,也足见腰细腿长,是副绝顶的好身材。   伊西斯坐在床沿,欲盖弥彰的看向阳台的花,那是一株枝叶舒展的吊兰,在风中微微摆动着。   吊兰并不昂贵,属于雄虫随手的点缀,伊西斯见过无数名贵的花木,但此刻他固执的盯着它,好像这盆顺便买来的盆栽有什么独到之处。   浴室的水声小了。   得益于雄虫主卧卫生间几乎没有的隔音,伊西斯听见了沐浴露的盒子被旋转开,雄虫挤出一些,随后抹到身上的全过程,随后是渐大是水声,再然后,水声彻底停了,毛巾被抖开,推拉门滑动,雄虫从里面走了出来。   伊西斯故作镇定,推了推眼镜,转头道:“你洗好……”   他动了动嘴唇,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楚修穿着四角裤,披了条很长的酒店式浴巾,除此之外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他甚至没穿鞋,赤足踩在硅藻泥地垫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笔直的小腿有流畅的肌肉,线条从脚踝处收进去,衬在暗色的地毯上明晃晃的晃眼。   那张毛巾毯足够长,然而雄虫太高了,堪堪遮过某个部位,两条长腿都晃在外面。   伊西斯转过头,接着看那株吊兰。   楚修眼前划过一丝笑意。   金牌调酒师懂得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身体直白的展示缺乏美感,需要半遮半掩,再配上些无辜茫然的表情。   伊西斯身边的床垫凹陷了一块,雄虫坐了上来。   坐姿使得某些地方更加一览无余,伊西斯于是接着盯吊兰。   但是雄虫贴了过来。   他的触碰极有分寸,隔着衣料缓缓的覆盖,仿佛只是为了抱团汲取温暖,而后,他将毛巾铺在了伊西斯的腿上,将整个毛绒绒的脑袋蹭了上去。   “伊西斯。”雄虫睡在腿上抬眼看他,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的,楚修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个动作有多么亲密,也不知道他的打扮多么惑人,抬手指了指湿漉漉的头发,有点苦恼的说:“帮我擦。”   伊西斯任命的叹息一声。   他们没有皮肤相贴,厌恶的本能被很好遏制了,空气里有雄虫洗澡时逸散出来的信息素,整个房间都带着橙花味道的酒香,但是并不刺激,味道很轻很淡的融合在飘渺的水蒸气中,非常好闻。   他拉过毛巾,开始替楚修擦头发。   二次觉醒没能改变雄虫的发质,摸上去还是软软的。   伊西斯的手指修长,摩挲过头皮的时候有点痒,楚修舒服的眯起眼睛,在他的膝盖上昏昏欲睡。   夜已经很深了。   伊西斯揉着雄虫的头发,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坦白。   他轻声问:“Cointreau,你有查过我的资料吗?”   群星掌权人的身体状况是公开的秘密,一查就有。   楚修嗯了一声。   PTSD嘛,他懂的。   伊西斯又道:“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可能无法做什么。”   其实也是可以的,呕吐而已,如果堵上嘴绑起来,并不会影响使用,但是伊西斯不觉得Cointreau会做这样的事情。   楚修又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   伊西斯一顿,没想到雄虫的态度如此坦然,他微妙的有一些不悦,但很快压下了这股奇怪的情绪。   “那你有想过该怎么办吗?”伊西斯问,他提议:“主星医院有强制脱敏药剂。”   以雄虫的粗暴而言,主星不少的雌虫有PTSD,很多甚至是对他们雄主的PTSD,用药物强行压制本能,虽然会很难受,但并非不可行。   楚修懒洋洋的翻身:“我现在不就在解决这个问题吗?”   楚修用头发蹭了蹭伊西斯的腰,蹭得他有点痒,于是伊西斯不得不按住雄虫的头防止他乱动。   伊西斯道:“什么?”   楚修仰起头:“脱敏治疗啊。”   他道:“按照星网上的说法,雄虫隔着衣服碰你你都会难受,对吧?但是现在我们就在隔着衣服触碰,你并没有难受吧?”   他一条条的数:“那我们先这样贴贴,晚上睡觉也贴贴,你去工作我给你送饭的时候也贴贴,早上起床也贴贴,洗完澡也像现在这样贴贴,贴着贴着,你应该就习惯了吧?”   伊西斯一愣,轻声道:“可是那样会需要很长时间。”   雌虫往往不被允许浪费如此长的时间。   高效,忍耐,顺从,迅捷,这才是雌虫应该被赞扬的美德。   “长就长啊。”楚修伸手抱住他的腰,拱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反正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第68章 伊西斯家今天的饭   伊西斯慢慢给楚修擦头发, 擦得又慢又细致,仿佛商人擦拭着古董, 楚修觉得痒, 又不舍得蹭开,于是悄悄抱紧被子,拢住了胯。   擦到半干不干, 毛巾难以吸出任何水分了, 他推了推雄虫的肩膀:“去吹干。”   楚修躺在伊西斯膝盖上,半天不想动:“别吹了, 直接睡吧。”   伊西斯托着他头,在某些方面意外的坚持:“不行, 会头疼。”   他非要把楚修拽起来,楚修连着嘟囔了好几声:“好好好。”然后飞快的蹿起来,用毛巾从新包裹住身体。   方才雄虫能露的都露了,讲究一个大大方方任人打量, 此时却包的严实,活像怕被人觊觎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洗手间, 还砰的关上了门。   伊西斯动作一愣,随即也走下床, 扣了扣玻璃门:“Cointreau?要我帮忙吹吗?”   以楚修的脾气,他早就该点头同意了, 还附带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但这回楚修缩在卫生间里,连声道:“不用了。”   声音听着还有点心虚。   伊西斯道:“那我回去了?”   楚修含糊道:“回去吧, 你先睡一会儿,我马上吹好了, 最多两分钟。”   脚步声渐小,旋即是身体接触羽绒被的声音。   楚修拉开毛巾,苦恼的看着某地。   他从人族穿过来,不太了解虫族的生理知识,还和楚家决裂了,自然不知道为何雄虫刚二次觉醒,大家族就急急吼吼的往雄虫身边塞雌侍。   这个时期有点像人族的青春期,由于激素水平的急剧变化,雄虫的需求也会前所未有的旺盛,楚修一个血气方刚的成熟雄虫,还和喜欢的人挨挨蹭蹭,有冲动十分正常。   然而伊西斯的身体状况决定了,他们今天什么也不能干。   刚刚还信誓旦旦要帮雌虫脱敏治疗的雄虫深刻品尝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他看了看毛巾,又看了看玻璃门……这门根本没有任何隔音作用,就是个摆设,除非DIY的时候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喘息抽气也不行,不然一定会被听见的。   楚修坐着思考了一会儿人生,伸手打开了冷水。   他将花洒举过头顶,等异样的感觉从身体上消退,他简单擦干净身上,重新走了出去。   伊西斯关了房间的大灯,开了一盏暖色调的阅读灯,正靠在床头看书。   楚修浑身发冷,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他不敢撩拨伊西斯了,抱着枕头倒像另一边,背对着伊西斯,在床上分出个楚河汉界,嘟囔道:“睡了睡了。”   背后传来了书本合上的声音。   伊西斯取下了眼镜,搁在床头上,好笑道:“为什么躺的那么远,你不是要帮我脱敏吗?”   楚修往他身边挪了一厘米。   伊西斯伸出手,搭上了雄虫的肩。   楚修微微振动,鼻息不稳:“别动我,我要睡觉了。”   本就是强行镇压下去的感受,没能从根源上得以解决,怎么受得了其他刺激?   伊西斯微微叹了口气。   他贴上来,虚虚靠上楚修的后背,旋即伸出手,环住了他的后背。   楚修一僵,难耐的挪开了些:“……真的要睡觉了。”   伊西斯轻声问:“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楚修一时间睡意全无,猛地睁大了眼睛。   伊西斯坐起来,将蜷缩起来的雄虫摆开,防止雄虫的手脚被扭曲的姿势压麻,然后手顺着腰线探过去,垂眸道:“没关系Cointreau,你也帮我做过这些。”   即使做着这种事,伊西斯依旧语气温文,他尽量用平和的态度安抚雄虫的情绪,慢条斯理的说:“你知道我们结婚的时候,雄保会都会送一本雌君守则的吧?”   “守则第一章的第一句,是我们要尽应尽的义务。”   伊西斯覆上去,不得法的动作起来:“别担心,虽然不能做别的,但这也是我的义务。”   楚修将脸埋死死在枕头里,小声的抽着气,心道:“真过分……”   明明做着这样亲密的事情,却说着义务这样的冷酷的词语。   他艰难的控制肌肉的抽搐,让身体和伊西斯温热的手掌贴的更近。   凭心而论,伊西斯的手法并不好,甚至不如DIY来的畅快,但楚修一想到这手的主人是谁,想起他用这只手翻过书页,扣合钢笔,执起描着青花的杯盏饮茶,又想想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心脏就控制不住的失衡了。   大脑仿佛浸泡在了酒液中,飘飘欲仙昏昏沉沉,在一切结束的时候,楚修的脸黑了。   时间!怎么会!这么短!   伊西斯不以为意,像家长安慰有生理期苦恼的小朋友:“没关系,第一次都是这样的,Cointreau已经很厉害了。”   楚修咬着枕头,玻璃心碎了一地。   他糊弄两句,用被子蒙住头,嘟囔道:“睡了睡了。”   伊西斯一直等他睡着,定定看了很久,眼中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过了午夜,雄虫已然睡着,他才伸出手,把楚修的脑袋从被子堆中解救出来。   夜色深沉。   伊西斯独自倚着床头坐到半夜,伸手关上了阅读灯。   他并不怀疑楚修的爱,群星掌权人见惯了虚情与假意,年轻雄虫眼中的爱意太过浓烈,他知道楚修是认真,他只是感到疑惑。   雄虫是楚家的少爷,他并不缺衣少食,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酒吧,以侍应生的身份?又为什么要改换风格,让人认不出他?   如果前面只是巧合,那么雄虫出现在医院,将他带回公寓,谎称是家,还有家中出现的雌父呢?   伊西斯早查过了,雄虫雌父早亡,他没有雌父,而雄虫不可能和非雌父的长辈亲近。   但是雄虫并没有解释。   伊西斯向来善解人意,也对雌虫需要遵守的潜规则心知肚明,楚修不说,他便不问。   他只知道,至少此时此刻,雄虫爱着他。   伊西斯躺下来,雄虫就像是睡梦中有了感应似的,整个人缠上来,他长手长脚的,整个人贴着伊西斯,但手脚意外的规矩,触碰全部隔着衣服,没有贴到暴露的皮肤。   橙花的香气缓缓袭来,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伊西斯用过早饭,驱车前往群星。   雄虫明确告诉他可以继续工作,此时公司风雨飘摇,各路董事焦头烂额,得到许可后,他连婚假也没有多休,直接恢复了工作作息。   早餐是四四做的,不出彩也不出错,楚修当惯了调酒师,作息一下调不过来,早上挣扎着想要起来,伊西斯将人按回被子,还掖好了被子。   雄虫的爱很珍贵,他不会肆意使用,在这些的地方挥霍,以至于早早逝去。   一直到日上三竿,雄虫才醒过来。   楚修踩上拖鞋下楼,一边吃早饭一边查看光脑,凯里给他发了信息说一会儿到,他昨天在出租屋收拾私人物品,今天才过来。   这栋别墅很大,一楼有个面花园的房间,给凯里正好。   他吃饭吃到一半,门铃响了,只短促的响了一声,而后是几秒沉寂,接着再次响起,拖泥带水犹豫不定,是凯里的风格。   这个曾经干净利落的军雌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被扭成了这个样子,楚修道:“来了。”,走过去开门。   他打开门,刚想问凯里顺利不顺利,看清门外的瞬间,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   凯里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有一只雌虫。   这雌虫楚修曾经见过,是婚宴当时跟在楚锦后面的双生子之一,金色头发,琥珀色眼睛,看着年纪不大,青嫩的很,应当没有二次觉醒。   楚修犹疑的指了指少年:“这是?”   凯里咬咬唇,忽然双腿一弯,屈膝给楚修跪下了。   他一跪,身后的少年就也啪叽一下,跪了下来。   楚修:“?”   他猝然一惊。   楚修在星网上是见过雌虫们讨论下跪的,但壳子里毕竟是个人类,怎么能接受被人这样行大礼?况且跪的两个,一个他名义上的雌父,原主的长辈,一个是未成年,怎么看都大不应当。   他连忙去拉人:“这是在干什么?”   凯里摇摇头,不肯起来,将少年拽到面前,展示给楚修:“修少爷,这孩子的雌父曾经是我的战友,后来家里出了事,一家子都被发落去楚家服侍,锦少爷找到我,说要将他献给您,如果您不收……”   楚修问:“如果我不收?”   凯里收紧手掌,牢牢拽着台前端草叶:“这孩子是奴籍,如果您不收,只有死路一条。”   楚修的表情都扭曲了。   什么玩意?他以为这司马的虫族社会已经够变态了,还他妈的有奴籍?   楚修这虽然是别墅区,门口也是有人经过的,花园里只有铁艺栅栏,在外头望里面,凯里跪着的样子一览无余,楚修心中升起一种名为“社死”的尴尬情绪,让开了门:“你们先进来。”   他叫四四拿了水果和零食,堆在客厅茶几上,让杵着的两个人坐到沙发上去。   此过程中,少年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丝毫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死气沉沉的。   楚修让四四递了一块糖过去:“吃点?”   少年撕开袋子,机械式的开始咀嚼,仿佛袋子里的不论是糖,还是穿肠烂肚的毒药,他都会这么吃下去。   楚修欲言又止。   凯里低声交代来龙去脉,这孩子名义上是归在楚锦门下道歉,他要折腾比杀鸡还简单,楚修想了想,问:“你是不是还在上学?”   伊西斯给了他两百万“助学基金”,如果能传递下去,也挺好的,晚上和伊西斯商量商量,想必他不会反对。   少年一愣,显然没想到楚修有此一问,轻轻点头,没多说话。   楚修思索片刻,道:“这样,大雌父,你带他去医院旁边那个公寓住吧,那里还没退租,中央大学在隔壁。”   他打了个响指,心中满意,这样既不耽误孩子上学,还能把凯里调出去和伊西斯过二人世界,绝美!   凯里睁大眼睛:“这怎么行,您身边要留人照顾。”   “唉不用。”楚修挥手,他才不愿意让凯里留下来:“你们过去吧,我有伊西斯了,还有四四。”   凯里似乎没想到如此顺利,牵着少年站起来,梦游一样走了。   他们关上门,楚修无语的坐下来翻手机,输入关键词“奴籍”和“罚跪”,发现这玩意还挺频繁的,普通人家已经没有奴隶这一说了,但楚家这样的贵族到还有不少,大多是罪犯的孩子,从小买来的。   楚修略感不适,尤其还有带图的,更加不适,他快速划过,又去看其他消息。   星网上最热门的讨论话题是群星掌权人昨日的婚礼。   大多数人没有婚礼邀请函,他们的消息来自于星网三流媒体。   楚修一拉,媒体们一个个言之凿凿,说的却都是缺乏依据的n手消息。   婚礼封锁严密,媒体搞不到内部消息,他们选择拖着长枪短炮在酒店门口,蹲守雄虫楚修,而蹲守依据,就是那张爆炸海胆的照片。   理所当然的,他们什么也没蹲到。   记者们纷纷怀疑,雄虫根本没有出席婚礼。   于是诸如‘雄虫当天拒绝出席婚礼,疑对婚姻对象极不满意’一类的新闻喧嚣尘上,地下钱庄的赔率一路狂飙,直接越过1:1000,以飞快的速度冲着1:2000去了。   楚修随手点开一个,大部分人只押7~15天,认为伊西斯最多活一到两周。   他再一看,押注的截止时间是婚后四十八小时,也就是明晚12点。   楚修没有下注。   童年的经历使他极端厌恶赌博,即使是注定会赢的场次,他也绝对不想入手。   楚修的父亲并不是一开始就好赌的,他家里经营着一家公司,不大,二十人不到的规模,但入账很稳,一家人小富即安,楚修的母亲是个漂亮精致的知识女性,cointreau的长相有八分像她。   他幼年时代比大多数人都幸福,名牌衣服,新款鞋,各地的海洋馆游乐场,班上同学都没有的东西,他很早就拿到了。   后面的一切不幸,都从“赌”这个字开始。   他的父亲在生意场上认识了朋友,最开始是小额度的玩玩,然后不劳而获的快感充斥着他的头脑,过量的多巴胺使他沉迷,等他终于发现不对想要抽身时,早已泥足深陷。   他下拉网页,看着钱庄里雪片一样的赌注筹码,不由叹了口气。   楚修下拉菜单,想关闭网页,在论坛不经意瞥了一眼,停住了手指。   论坛有一个飘红的求助贴。   “求求了!各位,我雄父红了眼,今早看见新闻,非要把我的学费那去押注0~7天,他说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把了,我该怎么办呀?”   最多人押注7~14,少部分人押注14~30,更少押注30天以上到一年,还有特别特别少的人押注了0~7天和一年以上。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结果,一是因为雄虫残暴,不太可能让个有病的雌君活太久,二来伊西斯毕竟是群星掌权人,楚家老牌贵族,刚来就死也不好看,怎么也要超过七天。   贴中的这位雄父显然是听信了媒体的消息,认为雄虫极度厌恶,连七天也忍不过。   他点开那个发帖账号,贴主注册了十多年,最开始分享一些幼儿向动画和玩具,后来则是小说漫画和手办,最近一些是考试和大学招生,这是帖子是他第一次关注地下钱庄的信息。   这应当不是一个钓鱼账号。   楚修下滑,网友们七嘴八舌的出着主意。   “或许可以上报治安官?”   “没用的,盘口明晚截止,他雄父下注只能这两天,治安官立案就要两天。”   “楼主去找雄父哭哭惨呢?”   “什么馊主意,要是哭惨就能让雄虫心软,那雄虫还是雄虫吗?”   贴主不时回复,和网友讨论,没商量出个所以然,他个还在上学的未成年雌虫,一家之主铁了心要去赌,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楚修一楼一楼看下来,楼主的情绪显而易见的越来越低沉,到最后,他苦笑着摇头:“看来我有很大可能要辍学去打工了。”   楚修手指微顿。   片刻后,他调试了一会儿设备,点进楼主的私聊,建了个链接发过去。   “给你的雄父看这个。”   楼主一开始以为是骗子,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依言点开,是个空空荡荡的个人主页,只有一个名字挂在上空。   “伊西斯家今天的饭。” 第69章 送饭   临近午休时间, 众人无心工作,网友momo在星网上百无聊赖的刷着视频, 突然, 有个奇怪的房间进入了他的视线。   momo读出来:“伊西斯家今天的饭?”   自从车祸开始,伊西斯这三个字就成了星网热门词汇,无数人跟进他的后续, 在浏览器高强度搜索他的名字。将这三个字放在主页上, 多无聊的内容也能获得一点点流量。   主播的页面平平无奇,头像甚至是个默认头像, 一看就是一个新开播的小主播。   momo以为这又是一个蹭流量的视频,想也没想就要划开。   但画面一闪, 他停住了滑动的手指。   这个主播,在用一种很诡谲的方式做饭。   他往汤里加了一把药材   momo不认识清楚那种药材的名字,但他很确定那是一种药材。   星际科技发达,现在大家已经不常用传统的药材了, 大多使用的是加强过后的针剂,各种传统药材也都只被用于观赏展览,而且它们大多气味清苦, 味道古怪,并不适合用来煲汤。   momo皱起眉头, 怀疑博主不但用关键字引流,还在刻意浪费食物, 做难吃的菜博取眼球, 哗众取宠。   楚修往汤里加了一把党参。   伊西斯的胃不好,虫族是有很多强力特效药, 但都不适用于他。早年的经历让他使用了过多的激素,早已超过了安全的用量, 外表看着无碍,内里早已千疮百孔,用不得猛药,倒是适合慢慢食补。   党参气性温和,养肾健脾,用来煲汤熬粥最是合适。   虫族和人族气候相近,食材也大差不差,但饮食文化贫瘠,他们食谱就是清水炖煮加各种调料,像药膳这种东西,虫族确实没有。   昨日伊西斯在婚礼上吃了些荤腥油腻的东西,下筷子的时候他不时皱起眉头,虽然隐蔽,但楚休的注意力全在伊西斯身上,还是发现了,他今日就打算弄个简单的汤粥。   momo继续往下看。   博主将镜头对准厨房案台,他没露脸,镜头里只有穿着围裙的身影,切菜手法娴熟,焯水去沫一气呵成,看上去像个经验老道的家庭主雌。   这菜式并不难做,半个小时的功夫,汤已经煲到了尾声。楚修隔着纱布拎起砂锅盖,将汤舀进绘有青花纹饰的瓷碗中,素白的瓷碗托着一盅奶黄色的汤,但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很有食欲。   Momo摇摇头,将这个离谱的念头甩出脑袋。   那汤中不但有党参,居然还放了大把的莲子,这两样药材都非常苦,加在一起苦上加苦,怎么可能好喝呢?   由于直播间挂了伊西斯的关键字,一直有人进进出出,不少人留言评论。主要的讨论集中在2点,一种是质疑,为什么博主要带伊西斯的关键词?博主的内容明明和伊西斯毫无关系,并要求楚修删除关键词,不然就举报加投诉。   第二种讨论则是关于他做的汤,左一把没见过的食材,右一把没见过的食材,看得众人满脸疑惑,这玩意儿真的能吃?   他们没见过也正常,这都是楚修特意找来的,星际不用这些东西做饭,也不用来入药,找齐材料很是费了楚修一番功夫。   不过楚修无意解释,他开这场直播的唯一目的,就是那个家中有赌鬼父亲的小雌虫。   赌债而被迫辍学的经历实在太过苦闷,人生规划一招转向,既定的前程化为乌有,如果能帮上忙的话,楚修不希望其他人遭受相似的事情。   他将汤粥放进食盒密封好,提着它们出门。   在调转摄像头的时候,不经意扫到了家中的门栏。   “???”   原本一片死寂的直播间骤然刷出了三个问号:“不是,我当笑话看的,主播来真的?”   “这几栋楼我见过啊,这不是群星旁边一个房价贼贵的富人区吗?”   这话如一滴开水落入滚烫的油锅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也有可能是邻居吧,不一定就是伊西斯他们那栋楼啊。”   “但是,住这种地方的都非富即贵,如果不是,没必要在网上开个直播间做这种消遣吧。”   他们讨论起来。   “???所以博主的身份是什么?是伊西斯雄主的雌侍吗?”   “前面,伊西斯的雄主刚刚成年,没有雌侍。”   “……难道是伊西斯家的保姆?”   “虽然但是,你们不觉得博主这个身材当保姆,稍微有点屈才吗?”   楚修今日穿的很随意,一身丝绸质地的黑色衬衣,布料垂坠柔顺,小熊围裙紧紧系在腰间,勾勒出细瘦的腰肢,显得猿臂蜂腰,身材极好。   此时,有一位专业人士打字发言了。   “不知道诸位有没有上过刑侦学中的体态课,这个人体态轻盈,步履平缓,他一定很年轻。此外,从他切菜的动作来看,厨艺课他一定拿到a+,而且他动作斯文矜贵,可见家教良好。”   虫族的所有雌虫都要修厨艺课,其中大家族更是会精心挑选厨艺老师,来家中1对1辅导。   “因此我猜测他绝不可能仅仅是个保姆,有可能就是雄虫要娶的雌侍,提前来家中帮忙罢了。”   “……”   “可是伊西斯,他昨天才和雄虫结婚唉。”   “……而且大佬还有信息素的问题,如果雄虫第一天都不愿意宠幸他,立马纳了一个美貌雌侍,伊西斯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的吧?”   弹幕彻底沉寂下来。   伊西斯的身体问题众人皆知,他非常依赖昂贵的激素类药物,然而结婚以后雄虫未必允许他这样挥霍使用,那么依靠雄虫提供的信息素度,就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但现在只是第一天而已,雄虫的家中就有了年轻貌美的雌侍,那伊西斯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众人坐在屏幕前,都难免生出了一丝兔死狐悲的哀切来。   雌虫就是这样,一生命运不由自己,漂浮其中,全凭雄虫一点施舍。   楚修提着食盒进了群星总部的大楼,被前台拦下,前台没见过他,打量了一下这位俊美的阁下,客气道:“你好,请问有预约。”   楚修摇头:“没有。”   他给伊西斯打了电话,但是伊西斯并没有接,想来是这两天群星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连轴转着开会,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休息的时间。   前台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阁下,没有预约是不可以进入的哦。”   群星是非常大的集团,要进入必须预约,要不是楚修穿着得体,气质矜贵,又生得俊美风流,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前台非要以为他是来闹事的,将他赶出去不可。   在外面,楚修虚遮住了摄像头,但是没关音频,他和前台的对话模模糊糊传进直播间,众人意料之中又觉得有点失望。   “所以博主就是个住在富人区,但哗众取宠的神经病吧?”   “想想也是,伊西斯现在刚结婚,应该在雄主家学规矩才对,怎么会被放去上班?就算被放去上班了,他也应该吃公司的菜呀,堂堂群星掌权人,哪里轮得到外人去给他送菜呢?”   众人鸟兽作散,纷纷打算退出。   还没等他们按下退出键,楚修将光脑往前推了推,屏幕上是他的身份证明文件。   他示意前台:“你好,我来找伊西斯。”   前台有点无语,伊西斯可是他们的大boss,一个连预约都没有的人张口就要见大boss,这是哪来的自信?然而等他视线缓缓挪到身份证明的中央,看见名字那一行的时候,他猛地一愣。   ……楚,楚修?   前台感觉有一丝魔幻。   楚修这个名字在前两天车祸的时候,就和伊西斯的名字一起,成为了星网绝对的大热词。   楚家的大少爷,F级废物雄虫,伊西斯的车祸案的受害人,群星掌权人的雄主,这些身份那么的富有戏剧性,媒体们像闻见了花香的蜜蜂,将楚修团团围绕,把他的个人信息翻了个底朝天。   其中,和他的名字一起传遍每一个角落的,还有他那张爆炸海胆的照片。   那张照片是那么的引人注意,那头五颜六色的头发又是那么的绚丽夺目,以至于前台一阵恍惚,没能把面前这个修长俊美的年轻人和传闻中暴虐阴郁的楚修联系起来。   他连忙道:“可以,当然可以。”   他给楚修打开门禁,并向他介绍:“您好,您的右手边就是直达顶层的电梯,我们的总裁就在27层办公,他现在应该和各路股东在开会。”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网友们甚至没反应过来。   “等等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就让他进去了?”   “不是骗子吗?”   楚修对此不以为意,他提着食盒按下上行键,径直前往27层。   等雄虫的身影消失在电梯的门后,前台慌忙拿起电话,直接播往总裁会议室。   电话铃响了三声,前台急得冒汗。   接呀,快接呀!   会议室内,伊西斯倦怠的揉着额心。   过长的会议占据了午饭的时间,脆弱的胃开始抗议,他感受到了烧灼和闷痛,但是这场会议却必须持续下去。   这是一场有关股权归属的会议。   由于婚前教导和婚礼的缘故,伊西斯有小半个礼拜没来公司,如他所料,他的股东并不安分,有位张姓董事在这个空窗期拉拢了不少小股东,明里暗里想逼伊西斯交出股权,退位让贤。   此时此刻,张董事正在会议室中侃侃而谈。   “……众所周知,虽然伊西斯阁下,您的工作能力卓尔不群,但您本身,正是群星集团最大的风险所在。”   “由于您的失误,飞行器撞上了雄虫,直接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事件,然后,群星的股价暴跌,从现在都表现来看,我们在股民的心中已经不值得信任。”   “我们集团的股票一跌再跌,已然跌破了底线。”   他环视一周,表情沉痛,仿佛司仪在朗诵葬礼的悼词。   “然而,我们集团依旧是星际首屈一指的集团,股民的顾虑主要是因为您身份尴尬,且随时有死亡的风险……”   伊西斯合上钢笔笔盖,磁吸的金属控发出清脆的一声炸响,突兀的打断了张董事的发言,全场的视线向主位看来。   伊西斯抬起眼,黑茶色的眸子在金丝眼镜后显得毫无温度:“张董事,雄虫的态度如何,婚礼上已见真章,我并无死亡的风险。”   张董事尬尴的笑了一下,但随即拿出了准备好的说辞:“可是我觉得,也许雄虫在演戏呢。”   雄虫在婚礼上的回护明明白白,然而在场有很多小董事并没有出席婚礼,他只需添油加醋,颠倒黑白一番,很容易获得这些人的信任。   张董事开了头,越说越顺,自己都险些信以为真:“雄虫也想要您的财富,现在群星的股票跌的那么厉害,他着急,或许是他伙同您演这场戏,故意做给我们这些冤大头看的呢。”   事到如今,事实的真相并不重要,张董事只是想逼伊西斯退位,对于群星掌权人这个位置,他势在必得。   “不管怎么说,现在最大的风险就是您,没错吧?我们想要重新取得股民的信任,最好的方法就是……”   就是想办法拿下伊西斯手中的股票,将他彻底踢出去。   但是仅凭他一个人,是没有这样的资格的,必须团结其他小股东。为了让其他小股东相信伊西斯命不久矣,他很是好好准备了一番,正打算慷慨激昂的朗诵……   会议室的电话突兀的响了三声。   群星的集团内部还保留了老式的通信方式。这部机子是总裁专用,其他员工也知道他们在开会,并不会前来打扰,这部电话响了,说明有什么十万火急,下面人没法解决的事情。   伊西斯拿起电话:“喂?”   “总裁!”前台焦急的声音传来:“您的雄主来了,已经上了电梯,往27层过来了!”   “真的!”伊西斯还没什么反应,旁边的张董事先跳了起来,语气难掩兴奋。   在他们的词典里,根本就没有雄虫来探班送饭这种选项,楚修在婚后第一天追到了公司,只能说明昨天晚上他对伊西斯极不满意,是追过来发难的。   伊西斯没搭理他,隔着磨砂玻璃幕墙,他已经看见了雄虫的身影。   他家的小朋友腰细腿长的,柔软的黑发在发旋处颤颤巍巍的翘起一根的呆毛,只是看着剪影,都觉得可爱的紧。   伊西斯推开会议室,门走了出去。   楚修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他坐在会议室门口的沙发上,无趣的刷着光脑屏幕。   摄像头对着隔壁的白墙,单看画面,这实在是一个无聊的不能再无聊的直播空间了,但人气意外的旺,弹幕讨论什么的都有。   还有人公然问:“主播主播,看见你从别墅出来,楚修阁下新娶了雌侍是不是?”   楚修言简意赅:“不是。”   雌侍就是小老婆,开玩笑,他们家怎么会有小老婆?   下面刷了一排的:“不信。”   不信就不信,楚修继续将摄像头对着墙,墙上只有一个影子,但很快,出现了另一个影子。   伊西斯走到了楚修跟前,楚修坐着,他便半蹲下来和他平视,群星的掌权人当真有一张温雅若玉的面孔,他注视着楚修,漂亮的眸子浮动着些微惊喜的笑意:“你怎么来了?”   直播间里吃瓜群众和玻璃幕墙内的股东都屏住了呼吸。   吃瓜群众是想看伊西斯作为雌君,如何处理和年轻貌美的雌侍之间的关系,而董事们是想探听雄虫的态度。   张董事尤其兴奋,伊西斯半蹲着的剪影透过玻璃幕墙,就像是做错了事,跪在雄虫面前请求处罚一样。   他勾了勾脚,拉开了会议室的门,好让雄虫的声音清晰的传进来。   “噢。”雄虫拉住伊西斯的手臂,举起手中的餐盒:“我炖了汤,很好喝,就很想给你尝尝。”   投喂喜欢的人,似乎是所有高等生物的天性。早在远古之时,人类会为爱侣送上最甘甜可口的果子,像楚修这样。   雄虫是坐着的,伊西斯就稍高一些,他垂下头,看雄虫扬起脸,呆毛一翘一翘,眸子里溢满了星星。   明明他已经二次觉醒了,面孔也变得俊美锋锐,可是为什么还是像小孩子?   伊西斯失笑。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动作。   他将手放在雄虫毛茸茸的脑袋上,用力揉了两把。 第70章 送我   “……”   “……”   揉脑袋的动作透过玻璃幕墙, 被各路股东尽收眼底,他们脑子里不约而同的冒出一个念头:“他们总裁, 这是疯了吗?”   那可是一只雄虫!货真价实的雄虫, 这样将手放上去揉一只尊贵的雄虫的脑袋,伊西斯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星网的观众同样透过窗上的剪影看清了这一动作,他们神色莫名, 表情比各路股东更加奇怪:雌君这样摸雌侍的头, 像哥哥宠溺的抚摸亲爱的弟弟,两人其乐融融, 一派和谐的景象。   这他妈是什么?这是在雄虫残暴的压迫下,姐姐妹妹互相扶持, 彼此依靠,共度难关吗?   momo发了个抽烟的表情:"妈的,有点好磕啊。"   他颤抖着敲键盘:”你们想想,哥哥从容沉静, 处处透露着岁月沉淀下的温柔与智慧,但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弟弟年轻活力, 腰细腿长,思维跳脱却依赖哥哥。“   ”当雄主降下责难, 哥哥有心维护,自愿代受, 弟弟顾及哥哥的身体, 死也不肯,仗着年轻气盛硬扛责罚, 而后被关进小黑屋面壁思过,哥哥趁着夜深人静, 偷摸着带着药膏前往,弟弟不愿意哥哥看见伤口,死活不肯袒露身体,却被哥哥强硬扒开伪装,   当哥哥柔软的手指颤抖着涂上伤口,弟弟最终坚持不住,扑进哥哥的怀里大哭,哥哥心疼的不行,却毫无办法,只能一边抱着一边哄:‘睡吧睡吧,睡着就不疼了……’“   “这是什么苦海之中开出的双生并蒂莲啊……”   这段驴头不对马嘴的脑补引起了热烈的反响,众人纷纷表示好磕,并发送:“楼上V你50,再写个千八百字的。”   但他们的脑补下一瞬间就被无情的打碎了。   伊西斯掀开食盒,闻到了药材清苦的味道,清亮的汤映入眼底,他略有些无奈的开口:“您不需要做这些的。”   怎么会有雌虫在公司上班,雄虫在家炖好汤,还送过来的事情呢?   “可是我想送啊。”楚修道。   他前世的厨艺就很好,闲着没事儿也会钻研些刁钻复杂的菜,可惜他一直是一个人,菜做多了也吃不完,调酒师又对身材要求严格,多糖多脂肪的食物一律不能吃。   楚修往往是兴致勃勃的做上一大桌菜,最后浅尝辄止,剩下的冻进冰箱,然后等到他们快要过期变质,再全部倒掉。   他也曾经尝试做出来送给父亲,父亲满脸堆笑着吃完,恭维着楚修的手艺,然后用一张橘子皮似的老脸凑上来,询问下次还钱的事宜。   于是他兴致全无。   楚修太想要一个让他甘愿做菜,也愿意吃他做的菜的人了。   伊西斯再一次笑了,眸子里却不是全然的喜悦,而是有点无奈。   他真的没想到雄虫会来送饭,这完全不是雄虫该做的工作。   结婚前,伊西斯只想着活下去,但短短两天,楚修给的太多了,超过了。   Cointreau的情感纯真而热烈,爱意从他的眼瞳,眉睫,甚至是头发丝里蹦出来,这份爱意太过浓烈,让伊西斯少见的有了一丝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年纪大了,又有着信息素的问题,身体如朽木般寡淡,而雄虫正值青春,这样的漂亮这样的守礼,他理应有更多年轻而优质的对象。   伊西斯并不明白为什么雄虫这样的慕恋着他,也不确定这份感情能维持多久。事实上,他个人认为,雄虫的感情更像是一种雏鸟情结。   他调查过楚修的家庭背景,雌父早亡,还有一个等级更高的弟弟,夺去了雄父的所有注意力。   楚修就像楚家的隐形人,雌虫畏惧于他的身份,不敢同他接触,雄虫又视他如无物,所以楚修才会烫那么夸张的头发,试图引起长辈的注意。   在这种家庭中长大的孩子总是有心理问题的,而伊西斯第一次盒在酒吧见面时,温和包容的态度或许给了他一种父亲的错觉,这才使雄虫莫名的眷恋上他。   但这种眷恋是水面上的浮萍,虚无缥缈的镜花水月,随着孩子渐渐长大,对父亲的执念便会渐渐淡淡。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Cointreau便不会全心全意的依赖着他了   但伊西斯没有挑破,他顺其发展,如果孩子终将长大,并以一种更成熟的心态来追寻新的情感,他也会送上祝福。   毕竟对于一只雌虫而言,一生之中能拥有一次这样的感情,生命便已经足够慷慨和温柔了。   楚小朋友还在胡搅蛮缠:“我喜欢给你做,不行吗?”   伊西斯笑着摇头,像包容小孩子胡闹的大家长。:“不是不行,但是做饭应该是我的工作,你是雄虫。”   雄虫是不该做这些的。   弹幕一片问号飘过。   “???”   什么玩意儿?哪来的雄虫?   不是姐姐妹妹互相爱护,在雄虫的摧残下艰难求生吗?哪来的雄虫。   momo率先反应过来,没控制住,激动的爆了粗:“我靠,博主是雄虫?难道就是楚修阁下吗?”   楚修从来没想掩盖身份,他开这个账号的目的就是让大家知道伊西斯非常得宠,也没有性命之忧。使得那些脑袋上头的赌徒能够思虑一二。   而早在他开播之前,就已经向治安局递交了报警材料,那个赌徒如果因为这个直播而犹豫,放弃压注,那么他再想在这个地下钱庄参与赌博时,盘口已经被整个端掉了。   楚修初来乍到,能做的事情不多,但至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还是想帮那个可怜的小雌虫一把。   雄虫特意跑过来送饭,伊西斯当然不能晾着他。他快步走进会议室,宣布散会,然后将楚修带进了他的办公室。   伊西斯走在前面,楚修跟在后面,仗着伊西斯看不见,他放肆的打量着自己的雌君。   和婚礼那天一点也不一样。   伊西斯本人气场太强,婚礼那天刻意下压,造型师给他挑了一身温柔挂的礼服,纯白的布料勾勒出腰线,力求凸显温柔贤淑的一面,但今天他穿了一身商务款的银灰色西服,色调又冷又禁欲,楚修在他身后,莫名想到了前世调酒的时候。   他的同事们前仆后继,竞相勾引的商务大佬们,是不是也是伊西斯这个样子?而他现在提着食盒乖巧的跟在后面,像不像那些被包养的小金丝雀?   他摄像头放在桌面上,让广角可以捕捉到一点他和伊西斯的身影,以证明出境的确实是本人。然后殷勤的提出食盒,将里面的汤粥一一摆开,像极了为金主布菜的小金丝雀。   伊西斯坐立难安。   他注意到了桌上的摄像头,但并不知道雄虫为何要将这一幕录下来。   雌君坐着让雄虫布菜,这是极大的僭越,现在雄虫爱着他,当然无碍,但倘若效仿弥子瑕分桃,他日这便是足够进教管所的罪证。   楚修不知道这些,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前世那些小金丝雀怎么照顾金主,将汤盅和勺子一并推给伊西斯,眼睛亮闪闪的:“尝尝。”   伊西斯犹豫片刻,对前路的不确定终究抵不过雄虫此时的欣喜,于是执起勺子,浅尝了一口。   “救命。”弹幕刷刷的飘过去:“我有点同情伊西斯了。”   你不知道你的雄主刚刚做了什么黑暗料理啊喂!   “不是,就算黑暗我也很羡慕好嘛,雄虫亲自做饭诶,再难吃也要喝下去!\"   他们议论着,伊西斯已经执起汤勺,送进了唇瓣中。   他对着楚修露出了肯定的表情,眸子温和的闪着笑意:“很好喝。”   莲子和党参的清苦很好的综合了红枣的甘甜,配上骨汤的醇和鲜,口味清淡又不失层次,温热的汤顺着喉管滑下,连抽搐的胃都被温和的安抚了。   楚修将粥也推过去:”那你多吃一些。“   小调酒师最擅长察言观色,他一眼就能看出伊西斯是不是真的舒服。   一片的“……”飘过。   “虽然但是,伊西斯的演技也太好了吧,我都以为这玩意儿是真的好吃了。”   “还有满满一大缸要喝啊,总裁好惨。”   “话说我学过一点心理学微表情,我感觉伊西斯不像是装的,肌肉走势太自然了,有没有人试一试按照那个食谱做,我觉得说不定会好喝呢?”   这条唯一为楚修“平反”的弹幕,消失在了茫茫的弹幕海中。   接下来所有的评论都消失了,因为雄虫凑了过来。   楚修放大的俊脸怼在屏幕前,广角镜头的畸变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高挺的鼻峰,恰到好处的眉骨,加上线条凌厉的下颚线,这是一张过分浓烈,过分有侵略感,一眼就会让人记住的脸。   “啊啊啊,雄虫凑过来了,他想要和我们说话吗?”   众人一阵激动。   楚修将手按在关机键上,啪的一下关了摄像头。   “???”   屏幕一片漆黑。   蹲守的吃瓜群众狼狈的刷新,终于接受了并不是他们断网,而是主播下播这个惨烈的事实。   “救命!”momo恨恨咬牙:“该死的,居然在这种地方下播。”   楚修关的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要展示他和伊西斯琴瑟和鸣,点到为止就可以了,根据他的预估,在两个小时内,星网就会出现一些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舆论,群星的股价也将逆势上涨。   而接下来的内容,并不适合他们观看。   楚修打算做一些金丝雀该做的事情。   收了金主那么多,只是手了一次,做了一次饭,金主还手回来了,这有违金牌软饭的职业操守。   伊西斯已经喝完了汤,他的胃还一跳一跳的难受,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上了太多。   现在他稍微有点犯困,办公室中有一张贵妃榻用来休息,但只能躺下一个人,如果雄虫也需要休息,伊西斯就把贵妃榻让给他。   是他抬起头,问:“Cointreau,你下午又什么安排吗?”   如果是长辈对晚辈,哥哥对弟弟,这可能只是再正常不过的问候,是从楚修的角度,也就是金丝雀对金主的角度而言,这显而易见是一种邀请。   尤其是现在伊西斯坐在老板椅上,通身一股精英气禁欲的气质,楚修就想过一把角色扮演的瘾。   金主相邀,金丝雀怎么能不有求必应?   他踱步过去,站在伊西斯面前,而后双膝一屈,直接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伊西斯的眉头狠狠一跳。   他有点无措,双手虚虚揽着楚修的腰,搂着也不是,不搂也不是。   “总裁……”楚修压低声音,让本就勾人的音色更加缠绵悱恻,他单手覆盖上伊西斯隐痛的小腹,微微施力顺时针揉了起来,手掌的温度透过衬衫传递出去,很好的缓解了那处的胀痛。   他凑到伊西斯的耳边,带着些微的笑意:   “总裁,如果我让你舒服的话,能不能把我们现在住的那栋别墅,送给我呀?” 第71章 金主和软饭   伊西斯连呼吸都窒住了。   雄虫凑的太近了, 带着酒香的橙花味扑面而来,信息素的味道压迫着伊西斯的神经, 这味道中入侵的意味是那么的浓烈, 让雌虫的身体本能的感到排斥,但另一方面,他的精神又沉浸于这样的接触, 两种体验互相拉扯, 雌虫敏感的身体不自觉的战栗起来。   楚修揽着他的脖子,像一只真正的金丝雀那样:“现在的是我租的, 可是我好喜欢那栋房子,买给我, 好不好?”   雄虫问:“买给我,好不好?”   他的口气商量中带着期待,仿佛那种很乖很听话的小孩子,如果伊西斯说不好, 他就会乖乖的哦一声,然后不做纠缠,但是他会很伤心很难过, 连同眸子里的光一起黯淡下去。   没有谁能对他说不好,伊西斯也不能。   群星的掌权人像喝多了橙花味的酒, 喝的头脑昏昏,他几乎没有思考:“如果你想要的话, 去把它买下来吧。”   直到这句话说完, 伊西斯才发现不对。   楚修是他的雄主,不是那个需要他在金钱上给予帮助的Cointreau了。   雌虫的账户是与雄虫共享的, 如果雄虫想,那他现在卖了群星, 伊西斯也无法阻拦。   他的财产,现在本就是楚修的财产。   楚修贴在他的颈侧,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那不一样。”   伊西斯答应的那么干脆利落,让他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   调酒师Cointreau见惯了风月,无数的客人在酒吧里来去,其中不乏商贾巨富。他们送出过很多好东西,珠宝,名表,豪车,甚至于香港中环和摩纳哥海畔的豪宅。但这无一例外,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态度,他们不在乎调酒师们喜不喜欢这块表,这辆车,只是他们手中刚好有,就这么赏出去了,就像老爷打赏戏子,皇帝赏赐奴才。   而他们只有接着赏,却绝不能开口要,譬如金主有两块表,一块万宝龙,一块百达翡丽,就算他们价值相同,但假如金主说赏万宝龙,你就绝不能觊觎那块百达翡丽。   但是楚修现在在开口要。   他知道伊西斯一定会给,而且是用那种包容的,无奈的,无论楚修要了什么,他都会给。   这让他感觉被爱着。   前世的楚修也经手过不少好东西,但是为了还赌债,无一例外,到手还没捂热乎,就被他转手卖掉,当时楚修自诩淡泊,对那些东西并无多大兴趣,但他现在有种奇异的补偿心理,他没有多喜欢,但他想要。   于是楚修贴下去,接着小小声:“还想要飞行器……”   他自己也觉得这话说的有点无理取闹了,像已经被家长满足的愿望,却还贪婪着想要再许一个的小孩子。   但他就是想说。   伊西斯无奈的抬头,像是不明白楚修忽然怎么了,他资料中的楚家少爷娇奢淫逸,藏品无数,但他认识的Cointreau却并非如此,小朋友从未对这些财物流露出过多的兴趣。   但这并不妨碍他抬手揉揉楚修的脑袋,无奈道:“好。”   楚修再次被满足愿望,于是他接着许,这次他看上了伊西斯腕上的表,那是一款钨钢质地,表盘镶金的表,清透的蓝宝石镜面,看着就不便宜:“想要这个。”   伊西斯的无奈已经要溢出来。   他抬起手腕,解下那只表,把他带在楚修的手腕上:“嗯,好,还想要什么?”   楚修不说话了。   片刻后,他忽然俯下身子,把伊西斯抱了个结结实实。   他本就比依伊西斯高,又坐在伊西斯的腿上,此时这样扑过来,便将伊西斯的脸闷在了他的胸口,雄虫刚刚成年没多久,身材却意外的好,鲜活的肉体被包裹在薄薄的一层衣服下,心脏在胸腔中跳动,血液在皮肤下流动,给肤色染上薄红。   橙花的气味太过浓烈,伊西斯的鼻尖溢出薄汗,他有点撑不住了,想伸手推开楚修,却听见楚修鼻音闷闷的吐了一个字:   “你。”   “还有什么想要的?”   “你。”   只有你。   楚修太想了,想的不行,伊西斯就是他前世今生加起来看到过的所有宝贝中,最大最耀眼的那个宝贝,钻石与他相比缺少温润,矢车菊与他相比缺少厚重,他就像华国人最钟爱的古玉,越是观赏,越是喜爱,越是靠近越是心折,楚修甚至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这块宝贝就砰的掉进了他怀里。   于是他像发了不义之财的窃贼,像盘踞在金币上的巨龙,他要牢牢的抱住伊西斯,把这块珍宝护在怀里。   伊希斯顿住了。   雌虫给雄虫花钱天经地义,嫁给楚修之前,他甚至做好了身死的准备,更不会吝啬于花费钱财,事实上伊西斯对自己定位清晰,他就是楚家的输血瓶,雄虫的取款机,但雄虫讨要房子,车子,还有表的时候,语气都非常平静,只有说到那个“你”字的时候,他才紧张起来。   就好像对雄虫而言,拥有别墅和飞行器,都不如现在维系着的这个拥抱重要。   伊西斯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自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当雄虫真正长大,能够以一种成熟的心态在开始一段成熟的感情时,他能从容退场,但现在,他稍微有一丝迟疑。   体验过这样炙热的感情,如果再失去的话,接下来的漫漫长夜,一定会很难熬。   伊西斯叹了口气,他解开西装的第一颗扣子,让带有虫纹的后颈暴露出来。那处的颜色与普通雌虫不同,是一种非常深邃的红,类似于葡萄酒的颜色,纹路像缠枝莲那样缠绕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妖艳又瑰丽。   伊西斯说:“它淡了一些,但是还要很久。”   楚修显而易见的愣了一下。。   片刻后,他从伊希斯的腿上跳了下去,咬牙切齿道:“我不是说那种要!”   见鬼,他明明是很认真的想要表达内心的情感,伊西斯怎么会曲解为那种意思?   他提起食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直播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或许是雄虫的行为太过劲爆,他的那场短短的直播被剪成了无数的切片,在各种各样的视频平台传播。   有人剪了雄虫的黑暗料理,有人剪了他最后直视摄像头时那张漂亮的面孔,更多的人剪了伊西斯揉他头发的那一下,当时摄像头正对着白墙,只能看见两人的剪影,少年翘起的呆毛被按下去,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传来,怎么看都是无比温馨的场面。   迟钝的网友还如坠梦中,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而敏锐的网友已经重拳出击,满仓了群星的股票。   开玩笑,群星本来就是虫族净值极高的公司,这次大跌完全是因为伊西斯命不久矣,群星未来不明的缘故,现在伊西斯活得好好的,他的雄主还提着食盒去送饭,虽然送的是黑暗料理吧,但这份心意已经很罕见了。这种情况下,不满仓群星的股票,满仓谁的股票?   于是就像当时一路暴跌一样,现在股票一路暴涨,甚至超过了撞车之前的市值。   而此时,伊西斯的电话都快被打烂了。   他的合作伙伴纷纷致电,谴责伊西斯有这样的杀手锏为什么藏着掖着,不早点给他们这些老朋友透个底,还有人讨教,问伊西斯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请得动雄虫在星网面前演了这场戏。   是的,他们至今以为这是一场戏,毕竟雄虫的举动太过离谱,谁都不觉得暴躁阴郁的楚家少爷会一夜间转了性子,对着伊西斯这个年纪的雌虫百般宠爱,而雄虫这场精彩绝伦的大戏彻底打消了股民的疑虑,效果甚至比他们开一百场股东大会都要好。   听到这个问题,伊西斯也沉默了许久。   片刻后,他迟疑着回答:“或许是一栋房子,一辆飞行器,一块表?”   对面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样的房子,什么样的飞行器,什么样的表?是旅游星占地8000亩的私人大别墅吗?最新出的银河限量改装版飞行器?什么牌子的表?镶嵌了多少克拉的钻石?”   伊西斯:“……”   不是旅游星占地8000亩的大别墅,是主星上非常普通的小别墅,也不是豪华改装版飞行器,是一个挺有个性的小众牌子,至于表,就是他带了很多年,非常低调而平平无奇的那块。   对面显然不相信:“就这?没有别的了吗?”   ……还真有别的。   还有一个,非常温暖的拥抱。   *   楚修回家睡觉,他当了那么多年的调酒师,生物钟不是一下子就能改过来的,调酒师大多晚上活动,而白天补觉,下午大家办公的时间,正是楚修最犯困的时间。   他刚刚沾上枕头,合上眼,还没有睡着,光脑突兀的响了一声,他接起来一看,是个999打头的号。   999是雄虫保护协会的电话。   他强忍者困意接起来,打了个哈欠:“你好?”   “尊贵楚修阁下,您好。”对面慎重的声音传来:“阁下现在方便吗?”   雄虫保护协会是虫族权力最大的机构之一,向来眼高于顶,唯等级论,楚修没觉醒前,他们都是冷淡的叫’楚修阁下‘,现在楚修觉醒了,等级上了A,就变成了’尊贵的楚修阁下‘。   对面谨慎措辞:“您好,就您父亲楚滇起诉您使用过激言论致使他吐血住院一事,明天就开庭了,您确定不告知他们觉醒的事情吗?”   楚修自从搬出来住就再没联系过楚滇,而雄保会对高阶雄虫的个人信息是严格保密的,楚家没有机会从他们这里拿到更多觉醒的细节,在他们眼中,楚修可能还是一个F。   他在婚礼上把楚锦撵出去后,楚锦也没来闹事,想必这个弟弟憋着一股劲儿,要在庭审上给他难堪。   “去呀。”楚修打了个哈欠:“为什么不去?”   “好的。”对面道:“您确定出席开庭吗?”   楚修道:“确定。”   “好的,开庭时间定在明天上午10点,那我们就在现场恭候您的驾临。”   对面客气一番,挂了电话。   被这么一打搅,楚修的睡意消散了大半,他百无聊赖的刷起光脑,给凯里打了个电话。   凯里这几天过得很不错,肉眼可见的精神了起来,他本来英俊帅气,只是常年佝偻着脊背,身形又过分消瘦,才显出几分软弱的老态,现在好好的养了几天,居然恢复了大半。   视频里的雌虫眉眼含笑,挺秀的鼻梁为他添了几分英气,丝毫不见当时谨小慎微的模样。   凯里一个人在家,他告诉楚修,克莱曼——就是那天楚修接下的金发雌虫,已经去上大学了,据说他用功刻苦,功课学得很不错,年级排位靠前,还拿了奖学金。   然后他又絮絮叨叨的一些有的没的,楚修没有不耐烦,凯里太像他想象中的慈母了,他便也笑着答话。   期间两人说到了上午那场震惊全网的直播,凯里有点讶异的问:“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在他的记忆里,楚修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雄虫。   楚修于是说到论坛上的雌虫少年,又说起那个赌场。   凯里顿了顿,忽然嘀咕的一声:“我记得你雄父手中,好像有赌博的产业啊。”   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了,楚修没太听清,问:“什么?”   凯里笑了笑:“没什么,应当是我多心了。”   他们跳过这个话题,又寒暄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楚修接着翻光脑了,发现他的账户里莫名其妙多了几百万。   他没动伊西斯的财产,最开始的200万也还没花完,但现在又凭空多了几百万,楚修翻了翻收款记录,发现是他上午直播的打赏。   作为全网热度最高的雄虫之一,又生的如此俊美,加上他上午奇异的表现,火起来太正常了,最高实时在线人数突破千万,光打赏就打赏了100余万。   还有人给他留言。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不是演戏吧?”   “阁下会一直这么温柔吗?”   “希望阁下对他好一点,雌虫都很命苦,伊西斯尤其命苦。”   楚修一顿。   来这个世界也有一段时间了,他确实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畸形之处。   前世的楚修外表是个风光的调酒师,但内心的痛苦几乎将他逼疯,他的职业和自我定位是完全失衡的。   从小的优越生活将他养得无比理想化,他想在热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想当一个对他人有用的人,但事实上,他调着酒卖着笑,还着永远还不完的赌债,这种失衡令他抑郁,可是雌虫要面对的失衡,远远比这严重的多。   凯里曾是战场上浴血搏杀的军雌,荣誉等身,可在楚家,他只能佝偻着脊背,任凭打骂,克莱曼是成绩优沃,能拿奖学金的学霸,但他只能俯在楚锦的身下,忍受侮辱。   楚修想了想,给伊西斯发了一条消息。   “伊西斯,我听说群星有基金,你知道怎么成立一支基金吗?”   如果“伊西斯家的饭”这档节目这么受欢迎,他或许可以一直做下去,用赚来的钱帮助那些被迫辍学的雌虫,帮助他们完成学业。   这样,就算社会畸形,他们也有机会赚钱,然后像伊西斯那样,选择注射激素,而不是完全依赖雄虫。   伊西斯很快回复:“知道。”   “如果需要,我可以安排群星负责这项业务的经理来详谈。”   “嗯好的,我需要。”   楚修说完,想关闭光脑,这个点伊西斯应该在工作,他不想占用他太多的时间。   但聊天的界面一直在闪动,显示对面正在输入中。   x   伊西斯要不是在删删改改,要不是打了很长一段话,楚修于是率先问:“怎么了?”   伊西斯很快发来一封电子邀请函,似乎是什么珍宝拍卖会,他道:“今天晚上有一场天球集团举行的世纪拍卖会,天球拥有最大的典当行和古玩集市,他的拍卖会上有不少珍宝,如果你喜欢的话……。”   他想邀请Cointreau一起出席。   送出去的房子不算什么好房子,车也不算什么好车表,表不是好表,堪堪只是将就,他想送点更贵更好的东西。   楚修对那些宝贝的喜爱更像是一种执念,他本人还是更喜欢伊西斯,于是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个词吸引了。   “天球?”   如果他没记错,伊西斯婚礼上那个总是灌他酒,给他找茬的讨厌男人,就来自于天球。   楚修:“那你婚礼上那个惹人嫌弃的天球执行董事也会来吗?”   伊西斯一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在问谁,于是点点头:“会来。”   自家的拍卖会,董事当然要到场。   楚修道:“行,你等着。”   他挂了电话,抄起了浴室旁边的摩斯。   说起那场婚礼,楚修其实有诸多遗憾,其中最让他不忿的一个项,就是他作为一个金牌软饭,居然没能用完美的形象出场。   二次觉醒的太过匆忙,西装不够合身,裤子短了一截,脸匆匆用清水抹了一把,没带袖扣,没打领带,连头发的摩丝都是瞎抓的……在和金主结婚的婚礼上表现成这样,这是什么没有职业素养的差劲软饭?   楚修面色沉重的拉开衣柜。   他Cointreau今天晚上必须是全场最靓的崽! 第72章 少年   7:15分, 伊西斯坐在拍卖会的包厢里。   这是一座欧式古教堂改成的拍卖厅,罗马式的大理石的立柱, 彩色的玫瑰窗镶嵌在极高的穹顶上。伊西斯作为贵宾之一, 和天球的执行董事一起坐在二楼雅间,从他们的角度,可以俯瞰整个拍卖场。   到了伊西斯这个位置, 有很多的雌虫会选择终身不婚, 天球的执行董事亚撒也是其中之一,当然, 他还年轻,缺乏信息素安抚的后遗症并不明显, 而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亚撒是个雌雌恋,偏好清秀书卷气的男孩子。   伊西斯看见依偎在他腿边的雌虫,微微皱了皱眉。   他们来的早, 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那么一会儿,包厢中人不多,只有他和亚撒, 还有亚撒带来的男伴。   男伴莫约只有不到20岁的年纪,看着像个大学生, 正和亚撒在口对着口吃樱桃,   他含着樱桃蒂, 直起上半身, 将饱满的果实送到亚瑟嘴边,亚瑟一口吞下, 嚼着果肉看向伊西斯,眼神里颇有些挑衅的味道:“阁下, 您那么多年不肯结婚,我本来以为您也是好我们这口的,还想给您介绍两个乖巧听话的呢,没想到您兜兜转转,还是嫁给了雄虫。”   早年天年想搭上群星的线,亚撒误以为伊西斯也是雌雌恋,在酒会上往他身边塞了两个漂亮的少年,可惜伊西斯只是单纯的洁身自好,并无这方面的兴趣,当场离席,很是拂了一番亚撒的脸。   亚撒啧啧两声,视线不住的往伊西斯身上扫。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可惜啊,可惜。”   伊西斯掀起眼帘,平静的望了他一眼:“有何可惜?”   亚撒撩起了少年的下巴,俯身亲了一口,道:“可惜你今后就要放下身段去伺候雄主,再也享受不到这样漂亮纯美的少年依偎在怀里里撒娇的样子了。”   他挑着眉看向伊西斯:“那些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的雄虫有什么意思?还能有这些小宝贝儿可爱?”   两人说着话,少年依上亚撒,眸中似有恐惧,但依旧抱着亚撒的胳膊,软软糯糯的撒着娇:“我想要那个。”   伊西斯往台下看去,是一枚正在展览的宝石。   这场拍卖会上拍卖的主要是讨好雄虫的奢侈品,包括珠宝首饰和名表,但是少年说着想要那颗宝石,眼睛却根本不敢往下看,指着拍卖台的手指颤颤巍巍的,好像不是在讨要宝石,而是在讨要什么催命符。   亚瑟满意的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动作和伊西斯摸楚修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伊西斯是轻柔的,宠溺的,像是长辈爱抚着孩子,但亚撒更像是主人在摸一条狗。   亚瑟喜欢宠物摇尾乞怜着向他讨要东西,那会让他更能感受到手中握着的权势。   他一摊手:“你看,伊西斯,少年这么可爱的撒娇,你再也享受不到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伊西斯抚摸着真皮座椅的手指一顿,心情微妙了一瞬。   论起撒娇,他家的那位才更胜一筹,伊西斯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驳斥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楚修被侍者领着走到二楼,正倚着门往里面看,他挑了挑眉:“伊西斯,你喜欢这样的吗?怎么不告诉我呀?”   伊西斯心道:“不,我不喜欢……”   他还没不喜欢出个所以然来,楚修已经坐到了他旁边,拍卖场给2楼的贵宾都安排了宽大的真皮沙发,楚修放着自己的不坐,非要坐在伊西斯的扶手上,他专注着注视着自己的金主,伸手指了指台下,一双桃花眼潋滟含情:“伊西斯,我想要这个。”   小朋友盛装出席,垂顺的西装上别了枚美酒红色的袖扣,摩丝将头发的每一个弧度都拉得恰到好处,略显凌乱的碎发透露出一丝慵懒,但刻意露出的前额又让人将视线重心落在他好看的眉眼,饶是依西斯,都不由得被晃了一下。   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说:“好。”   亚撒:“……?”   像拳头挥到了空中,他生出了一丝挫败和无力,再然后是愤怒。   天知道当亚瑟得知伊西斯被撞了后,他有多么的高兴。   两人同为商业上的天之骄子,伊西斯却稳压他一头,好不容易出了事,找了个暴虐的雄主,雄虫却又如此做派。   他的火气越翻越旺,面上却丝毫不显,伸手点了点少年的鼻头。   少年扬起一抹纯真的微笑,讨好似的凑上来,亚瑟亲捏着捏了捏他的脸颊,忽然扬起手,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少年歪向一边,白皙的脸上出现肉眼可见的一道红痕。   楚修和伊西斯同时眉毛一跳。   他们都没想到亚撒会如此做派。   恰逢此时,雅间的大门被人叩响,侍者托着他们刚刚拍下来的两件宝石,一块给了少年,一块给了楚修。   门被打开了,包厢里的声音便能传到外面,亚瑟收敛了神色,躺在沙发上,好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少年颤抖着接过。   他手中的宝石是无色透明的,很像白水晶,楚修手中的则是枚酒红色的,和他的袖扣有九成相似。   他靠在伊西斯身边,整个人没有骨头似的趴在他身上,把玩着那枚宝石,看着身边少年的手越来越抖,几乎要握不住他手中的那枚了,便挥挥手:“你过来和我说说话。”   他是在场唯一的雄虫,亚撒也不能拂他的面子,那少年唯唯诺诺的坐在他身边,楚修一看他的装扮,笑了:“还是学生吧,第一次出来做这行?”   他指的是陪金主出席类似拍卖会的场合。   少年的西装没有那么合身,搭配的概念也几乎没有,价格不便宜,但也够不上伊西斯这些老板们的牌子。   楚修猜测是他匆忙买下,经济能负担的范围内最贵的一款了。   从前的楚修也是这样穿的。   他现在做起这个来驾轻就熟,但他第一次陪客外出时,也是生涩青嫩的,不过好在那个客人虽然脾气也不怎么好,但没亚瑟这么疯癫。   少年点点头。   楚修笑笑:“你学什么专业?”   少年鹌鹑一样抬起头:“编……编导。”   楚修噢了一声,指了指自己和伊西斯:“你跟着我们吧,也给你钱。”   伊西斯偏头看他,没说话。   既然星网反响那么好,楚修想着把伊西斯家今天的饭做成一个长期节目,他看过了,虫族的美食十分匮乏,美食类的节目也几乎没有,可以说是一片从未被开辟过的蓝海,加上楚修本来也打算每天做饭,刚好缺个掌镜,缺个编导。   他道:“你可以回去查一个基金,就叫伊西斯家今天的饭,如实填写你的情况和困难,回去等回执就好。”   亚撒没想到他这样光明正大的挖墙角,不满道:“阁下,您这样做似乎有失体面。”   他目光沉沉:“我和这少年是签了合同的。”他看向伊西斯:“你我都是商业人士,该知道合同意味着什么吧?”   伊西斯双手交叉,靠在沙发的软垫上:“我付违约费。”   亚撒嗤笑一声:“你们群星的股票还嫌跌的不够多么?结婚的第二天,雄虫从我这里带走另外一只雌虫,还有你交付违约费?况且,你知道他签的违约费是多少吗?”   伊西斯不在乎多少,雄虫动了恻隐之心,无论是作为一个合格的雌君,还是一个宠溺的长辈,他都会交付。   一旁把玩着两枚宝石的楚修忽然啧了一声。   他将宝石抛向天空,画过两个弧线又落回掌中,仿佛这两科价格昂贵的彩宝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弹珠。   他偏过头看向亚撒:“是,我知道这个规矩,签了合同就必须要履行嘛。”   亚撒眉头一跳,不知道雄虫唱的什么戏。   又听楚修悠悠道:“就是不知道,你们拍卖场卖假货违约的合同,又是怎么算的呀?”   亚撒皱眉:“什么意思?”   楚修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夹着那两枚宝石:“我说,它们是假的。”   楚修前世经手过无数的珠宝珍藏,他本人就是在天下最好的奢侈品鉴定师,宝石的重量,色泽,纹路,乃至于内部包裹体和棉絮的结构分布,他都一清二楚。   楚修挽起伊西斯的手:“亲爱的,我想我们需要律师。”   伊西斯不自然的顿了顿。   这是楚修第一次用‘亲爱的’这样宣誓主权的称呼,在其他更多时候,他扑过来贴贴也好,撒娇也好,伊西斯都不自觉地将之归属到需要照顾的小朋友身上。   但现在,他换上西装打上摩斯,几句话决定少年的去向,说着伊西斯家今天的饭这档节目的规划,挑破宝石的真假,又揽着他的腰,就这样熟稔的口气说‘亲爱的’,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伊西斯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点头:“我会让最好的律师过来。”   群星是星际最有钱的集团,群星的掌权人说最好的律师,那就一定是最好的律师。   不愧是他的金主,超可靠!   楚修弯着一双眉眼,在伊西斯颈侧挨挨蹭蹭,用从前那样撒娇的口气:“伊西斯最好了!”   孩子长大了的感觉荡然无存。   那少年和他们一同离开的拍卖场,伊西斯翻了翻他的资料,雌父早亡,雄父是个只知道吃喝的隐形人,房子都卖了,他连下个月吃饭的钱都成问题,也难怪会来做这个。   律师和警察在两个小时后赶到,拍卖品品质作假是大问题,无论是鉴定方式出了问题,还是存心造假,都够天球喝上一壶了。   亚瑟丧眉耷眼的看着审核人员驻进了集团,群星的股票还没出事,天球的股票倒先暴跌一波。   楚修把少年送到了凯里那边,让他和克莱曼作伴,两人岁数相近,又在同一所大学上学,应当有不少共同话题。   他则和伊西斯坐着飞行器返回别墅。   伊西斯在驾驶位上,他则在副驾驶,楚修尴尬的把头拧向窗外,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他和那个少年,在虫族,好像是异性啊?   身为在人族活了二十几年的成年男性,楚修对虫族雌雄的概念认知模糊,他之前只觉得雄虫大多是脑残,今天见了亚撒,发现雌虫也有脑残,本就模糊不清的界限更加模糊,以至于救少年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他和之前的我好像,我要拉他一把’。   现在拉完了,楚修才恍惚间反应过来他干了一件多离谱的事情。   他救了一个异性少年,将他和自己的雌父安排在一起住,资助少年的基金,还是走的他和伊西斯共同的基金。   楚修:“……”   他注视着玻璃窗,从上面的反射的影子小心翼翼的看伊西斯的脸色。   伊西斯神色如常。   楚修不知道他是真的如常,还是假的如常,因为伊西斯永远都是这副表情,似乎很少有事情能让他情绪外露。注视到楚修的打量,他甚至偏头看过来,问:“我们要换个地方买宝石吗?”   雄虫购物的兴趣被无关紧要的人打扰了,理应有所补偿。   楚修顿了顿,扒住玻璃窗,指头在上面挠了挠,小心翼翼的问:“你不生气?”   他准备了很多道歉的说辞,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也不是那个意思,他只会有伊西斯一个雌君,也只会有他一个伴侣。   但是伊西斯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楚修愣住了。   他不是很清楚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抿住下唇,犹疑道:“可是……就是应该生气啊。”   凭心而论,如果伊西斯救了一个雄虫少年,还把他安排在家里,用他们的钱帮助少年,楚修一定会吃醋的。   他比划了一下,想要表达这种情绪,但是虫族没有吃醋这个词。   雄虫们高高在上,一只雄虫有几十上百的雌虫服侍,当然不会吃醋。至于雌虫们,他们从小就被教育将来要和几十上百的雌虫们分享雄主,他们不会吃醋,也不能吃醋。   楚修迟疑道:“一点都没有吗?就是你会觉得心脏有点涩涩的,胀胀的,很难言说的情绪。”   爱情是排他和独占的,和父母情,友情,师生情都不一样,父母可以有很多个孩子,朋友可以几人作伴,师生本来就是一对多,但是爱情,一定是独占的。   如果一个人不想霸占他的伴侣,只能说明他根本不将他当伴侣,或者是不爱着他。   伊西斯顿了顿。   雌虫不该在雄虫面前有这种情绪,那会被统一归结为,‘不满’。   而雌虫绝不能对雄虫不满。   他扭头看向楚修,小朋友的呆毛蔫了,东倒西歪的贴在一旁,他扒拉着车窗,一双桃花眼定定的看着他,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楚修固执的,一字一字的问:“没有吗?真的一点点都没有吗?”   他看上去要哭了:“一点点……都没有吗?” 第73章 雄主   雄虫就那么扒着车窗注视着他, 目光哀切,仿佛伊西斯的答案决定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那件事情一旦发生, 他便难以承受结果。   伊西斯少见的迟疑了。   他一时居然不知道雄虫希望他说什么。   按照常理,他应该摇头,说没有, 不可能, 您多心了,但雄虫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雄虫希望他说有。   这实在非常奇怪,虫族是没有吃醋这个词的, 大度和宽容是雌君的必需品,这个概念被反复强调,几乎刻入骨髓,而人们没办法想象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就像伊西斯也不知道,雄虫是希望他表示不悦的。   尽管他真的有点难受。   Cointreau是个温柔的好孩子,伊西斯早就知道这一点, 他细致又耐心,见不得苦难, 看见落难之人就想拉上一把。   这当然是很好的品质,在雄虫身上尤其难能可贵, Cointreau对着拍卖场上的少年伸出手在伊西斯的意料之中, 但意料之外的,伊西斯还是很难受。   他觉得不悦, 尤其在那少年仰起头,一脸惊喜的看向楚修时, 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濡慕,任谁都能看出来,如果那个时候楚修向他发出邀请,少年会毫不犹豫的接受,在那个瞬间,伊西斯尤为不悦。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少年,少年正在最好的年纪,兼具着青年的俊美和少年的鲜活,他是那样的年轻,漂亮,精致的面孔会讨任何一个雄虫的喜欢。   于是伊西斯更加不悦。   一种莫名的情绪裹挟着他的心脏,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想不计后果,不考虑得失的做出一些举动,,他想打断雄虫的施救,告诉他群星有相应的基金,政府也有救济站,然后拉起他的雄虫,离开这个随便的场地。   ——他果然不该带雄虫来这里,这种纵情声色的场合会带坏Cointreau。   全然忘记了他们相遇在酒吧,那是个更加纵情声色的场所。   但这个念头浮起的瞬间,伊西斯自己都呆住了。   这种不悦来得毫无道理,莫名其妙到虫族甚至没有一个词来描述它,如果硬要描述,大概可以归类为‘不识抬举’和‘无理取闹’,或者更专业一点,‘因为过度注射药物导致激素失调后的极端情绪’。   伊西斯长久的没有说话,楚修的呆毛肉眼可见的蔫巴了下去,最后紧紧的贴在了头皮上,仿佛一株被风雨蹂躏过的落魄小草。   飞行器已经停在了别墅上方,离地不到两米,楚修抿了抿唇,忽然拉开舱门,从上面直直跳了下去。   伊西斯没想到雄虫的动作,他急忙抬手去拽,帝国的雄虫的娇贵,两米的高度就能把他们摔死。   但是楚修的衣角从他的手心划过,雄虫漂亮的落了地,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别墅。   他走的又急又快,把迎上来的四四撞得原地旋转四周半,可怜的机器人晕头转向,被随后赶来的伊西斯扶好,他用机械手臂挠了挠圆溜溜的铁脑壳:“噢我的主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伊西斯将机器人稳在地毯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二楼,雄虫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砰的一声关上了卧室门。   Contreau生气了,因为他的迟疑。   伊西斯将机器人放好,告诉他:“去准备点牛奶。”然后端着喝的上了楼,敲了敲卧室的门:“Cointreau?”   卧室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伊西斯接着敲门:“楚修?”   还是没人说话。   伊西斯顿了顿,没再继续,将托盘交还给机器人,里外一齐陷入了沉默。   屋内,楚修抱着被子躺在床上。   他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心想:“伊西斯再叫一次,再叫一次我就嗯一声,然后再叫我我才让他进来。”但是外头安静下来,甚至传来了脚步远去的声音。   楚修恨恨的咬住了枕头的一角。   他想,果然是这样,伊西斯和他的婚姻本来就不平等,是个天子骄子被人陷害明珠蒙尘的剧本,他楚修好巧不巧,就是蒙在明珠上的尘,伊西斯是商贾巨富,是没什么特长的小调酒师,要不是原主被车撞了他刚好穿过来,那里轮得到他摘下这颗明珠,伊西斯和他相敬如宾正常,爱上他就不正常了,就好比仙女在凡间洗澡被偷了衣服,就算不得不留下来相夫教子,心也是高居三十三天阙之上的。   但是伊西斯一点都不吃醋,楚修还是很难过。   他的雌君神色淡定,古井无波,倒是他心有且怯怯,上赶着担心他误会。   真的……一点点都不吃醋。   楚修不记得是谁说过,爱不是奉献,不是给予,而是霸占,是自私,他不是那些玩弄文字的哲人,他只知道,如果伊西斯一点反应都没有,和这个世界的其他雌君一样的端庄,那他就是不爱。   光是想着这一点,他就要把枕头咬烂了。   门口传来了金属咬合的声音,旋即是钥匙转动的声音,伊西斯拿了房门的钥匙。   他拖着餐盘进了屋,把热牛奶放在雄虫的床头柜上,然后推了推他的背,轻声道:“Cointreau?”   楚修不说话。   伊西斯坐在他旁边,又道:“楚修?”   楚修还是不说话。   他向一只扎入沙子里的鸵鸟,固执的逃避着某种可能,不动用非凡的手段,绝不可能把他从沙子里刨出来。   伊西斯叹了一口气。   他解开了睡衣的系带,从床的边缘滑入被子,贴上了雄虫的背。   楚修全身都僵住了。   雌虫似乎在刚才极短的时间内洗了个澡,微凉的水汽和桃子味沐浴露的味道一起袭上来,他的后背似乎成为了除开眼鼻舌耳之外的又一大感知器官,在过分的刺激下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楚修将脸整个埋进了枕头里。   伊西斯将手放在他的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发顶柔软的呆毛:“不想理我?”   楚修将脸埋的更死了。   雄虫生气的方式真是太奇怪了,如果是其他家的雄主这么生气,雌君早就去跪地下室了,或许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刑罚等着,但是伊西斯现在完好无损的躺在床上,甚至还摸着雄虫的头,他丝毫不担心雄虫会施加惩戒,只担心雄虫会被闷死——他埋的太严了,就像一只蘑菇被种在了枕头上。   伊西斯想把他扒过来,避免他埋的太死闭了气,但是雄虫的力气意外的大,无论如何也扒拉不动,像是扎根在枕头上了,他只能轻声叫他的名字:“Cointreau?”   “楚修?”   “小修?”   每一个称呼都石沉大海。   “好吧。”伊西斯深吸一口气,像是妥协了一般,他将金丝眼镜取下来放在床头:“如果叫Cointreau,叫楚修你都不肯理我……”   他黑茶色的眸子注视着楚修,舌尖贴在下颚,叹息一般缓缓吐出两个字   “雄主。”   那么轻那么慢,似乎等不及被人听见,就要散在空气里。   但是楚修听见了。   他甚至顾不上装蘑菇了,飞快的翻过身,一脸震惊的看着伊西斯。   ……他刚刚叫了什么?   伊西斯不是傻子,他经营多年,洞察人心,其实刚刚在飞行器上,他就大概知道雄虫在想什么,只是这种猜测太过惊世骇俗……雄虫因为质疑雌君不够爱自己而独自生闷气,这种事发到星网上,大概会被嘲笑得了癔症。   伊西斯叹气,揉了揉楚修的发顶,很平和的叙述:“我已经是你的了。”   “我们结了婚,摆了酒,名字一起出现在主脑上,除非我犯了大错你将我休离,否则,我永远都是你的。”   真是奇妙,伊西斯担忧他的年龄与雄虫不够匹配,担忧他的信息素障碍无法和雄虫结合,也担忧他不能为雄虫孕育后代,但他们之中,雄虫居然才是那个更患得患失的。   他们之中,楚修明明是这段关系中身居高位,掌握着主动权的那个,但是他现在看上去又萎靡又委屈,伊西斯心疼的不行,这只雄虫这么好,他怎么舍得让他这么难过。   可惜在应对闹别扭的小朋友方面,伊西斯经验不足,表送了,房子送了,宝石也送了,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任何哄人的手段,于是他洗了澡,换了睡衣,最后执起楚修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他说:“我们不等了,你来吧。”   由于信息素排斥症的缘故,楚修和伊西斯很少直接接触,他们一般隔着衣服抱一抱,礼貌性的亲一亲脸颊。   楚修像被烫到了一样,猛然收回了手。   他紧张的盯着伊西斯的脸色,仿佛手底下不是光洁细腻的皮肤,而是滚烫炽热的岩浆:“你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伊西斯道,他只是有些别扭,雄虫对待他的态度太像对待瓷娃娃了,但是哪怕是他这样满身是病的雌虫,也不至于如此脆弱。   “来吧。”他再次执起雄虫的手,像循循善诱的师长,在指导学生解开礼物的包装:“别害怕,标记我,没关系。”   明明他才是会在这场事件中受伤的一个,他却叫楚修别害怕。   伊西斯确实不害怕受伤,总要有这一遭的,况且Cointreau这样的雄虫,再怎么样也不会多疼,就算他有信息素障碍,也只是在不怎么疼的基础上稍微疼那么一些些,伊西斯不觉得他受不住。   疼痛而已,每个雌虫都习惯了,况且接受雄虫这件事,又怎么可能不疼呢?   那么多的前辈亲身经历,那么多的影视作品拍摄记录,这种事情就该是疼的,无法是疼多疼少罢了,伊西斯不怕疼,每次注射针剂引起激素强烈反弹的时候,都会引起剧烈的疼痛,只要不致死,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楚修猛的摇头。   他一退再退,脊背抵住了床头,仿佛前方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不行,必须等你好了。”   他舍不得伊西斯疼,一点点也不行。   “你把睡衣扣子系上。”他疾言厉色,却没多大威胁力,伸手推了推被子,堆在伊西斯身上,将他连着胸口带锁骨都挡了起来,只露出一截脖子:“我又不是什么色中饿鬼,说要等你好了,就要等你好了。”   虽然某些地方已经悄悄的不对了。   伊西斯看着他,眉目中染上了一缕笑意。   他移开被子,慢条斯理的系上扣子,优雅的像是藏家在用天鹅绒布给宝石擦灰:“那Cointreau还愿意理我吗?”   楚修想硬气一点,说不愿意,又怕伊西斯一言不合又解扣子,于是胡乱点头:“理你。”   他一口喝掉了牛奶,面对着伊西斯躺下,将头蹭到自家雌君的怀里,将腿挤了过去,小小声:“让我蹭蹭。”   血气方刚的,太难受了。   伊西斯又笑了。   Cointreau实在是太好哄了。   要是别的雄虫这样生气,雌虫不但要献出大半财产,还得卑躬屈膝,受上几鞭子,他家的雄虫只是要蹭蹭。   可爱。   雄虫蹭得被子乱糟糟的,头上的呆毛也一翘一翘,他匆匆洗漱了一下,重新钻回被子,然后瞬间感觉到了疲倦,楚修打了个哈欠,关上了床头柜的小台灯:“晚安。”   “晚安。”伊西斯在黑暗里说,接着,他轻声补充,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谁:“其实今天晚上,我有哦。”   他有不悦,他有生气,他的心脏不堪重负,他的胸腔酸涩难当。   他对这只雄虫,有独占欲。   但这是不应当的。   伊西斯垂着眸子坐在黑暗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雄虫柔软的发顶。   独占的日子会持续多久呢?从古至今,帝国从没有雌虫能独占一只雄虫。   况且他比楚修大那么多,身体又隐疾遍布,地下钱庄的所有盘口都压他活不过一个月,而这世上有那么多和楚修年龄相仿的青年才俊,更年轻,更漂亮,更鲜活,也更健康。   他想,好在楚修的等级没有那么高,他的等级和身份应当能压下各路莺莺燕燕,如果楚修的等级再高一点,那事情就会截然不同了。   这么想着,楚修在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他嘟囔一声:“伊西斯……你帮我定一个明天早上的闹钟吧,我要出庭。”   “好的。”伊西斯道。   他说的是把他父亲楚滇气进医院那件事。   伊西斯并不担心出庭的问题,楚修是雄虫,囚禁流放一类的刑罚轮不上他,就算败诉,无非是罚些钱财罢了,而伊西斯有的是钱。   他俯下身子,在雄虫的面颊上亲了一口:“我会叫你的,晚安。”   他想,希望独占的日子能久一点。 第74章 A   第二天一早, 伊西斯把迷迷糊糊的雄虫从被子里刨出来。   调酒师昼伏夜出,楚修习惯了睡到日上三竿,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迷蒙的耷拉下来, 他环住伊西斯的脖子:“就八点了吗?”   伊西斯无奈:“八点了。”   他示意雄虫起床:“四四做好了早点,吃了再去。”   早晨的雄虫像一根柔软的面条,任着搓圆搓扁, 他梦游一样坐起来, 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毛,对着伊西斯伸出手:“要早安吻。”   伊西斯俯下身子, 蜻蜓点水的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很好的安抚了雄虫的起床气, 楚修穿好衣服爬起来,和伊西斯一起坐在早餐桌前。   四四设定了固定的早餐程序,菜谱就那么些,味道不出错, 但也不出彩,楚修将嘴里的黄油面包嚼下去,问:“伊西斯, 你会做饭吗?”   虽然虫族的雌虫都会做饭,但伊西斯这种巨佬,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的样子。   伊西斯顿了顿,道:“曾经学过, 还不错, 但是很多年没做过了,不知道现在如何。”   这种讨好的本事每只雌虫在学校里都会学, 但是伊西斯毕竟告别学校二十余年,楚修的厨艺又这么好, 他没有自信让雄虫满意。   “好哦。”楚修舀了一勺蘑菇汤:“你中午先别吃食堂,我去群星和你一起做吧?”   他将光脑屏幕递给伊西斯,上面是个空白的空间,粉丝数正以一个极其离谱的速度向上增长,每秒跳变一次,打赏数额也肉眼可见的增加着,这个正是楚修昨天才创的账号“伊西斯家今天的饭”。   他没想到一个粗糙到连镜头切换都没有的做饭账号能这么受欢迎,不过开都开了,索性一直做下去,赚的也可以放入基金。   当然,这个账号带来的最大收益远不在此,雄虫昨日的表现很好的安抚了一些担忧的股民,群星的股票逆势上涨,一夜之间给伊西斯赚来了数百亿身价。   作为伊西斯的雄主,群星财富的共同持有者,楚修的身价也随着暴涨。   楚修从来没想到他的脸怎么值钱过,某一瞬间,他幻视了人族那些娶了明星网红的富豪,明星太太们自带的话题度,能给集团带来不少的流量和声誉。   既然收益这么大,放弃太可惜了,楚修道:“今天我去群星和你一起做饭吧。”   伊西斯当然点头同意。   他们用完早餐,各自上了飞行器,伊西斯去办公,楚修出庭。   雄虫连打官司也被特殊优待,他没被带到台前,也没被锁进那个小铁栏杆里,工作人员客气的将他带到座位,零食水果一应俱全,甚至为了怕刺激雄虫,桌上连块被告的牌子都没有。   伊西斯请的律师坐在楚修身边,他严肃的整理着出庭资料,凭心而论,这案子完全胜利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对面是个尊贵的B级雄虫,还被气吐了血,但赔钱能解决的事情对伊西斯而言都是小事,他交给律师的时候,压根没过问可能赔偿的金额。   请这个律师,只是怕楚修受委屈。   楚滇还在医院打着吊瓶,不便前来,楚锦在原告席上远远看过来,眸中似有挑衅。   他的诉求很简单,他最少要伊西斯百分之二十的家产,如果可以,他要全部。   他唯唯诺诺的哥哥吃了熊心豹子胆,莫名其妙的脱离楚家,害的楚锦根本没分到本该拿到的家产,而楚家这个老牌世家多年奢靡,早就入不敷出,这些日子在老牌贵族中丢尽了脸,但是仅仅凭借楚滇这个病,要拿走全部并不现实,他咨询了多位律师,打算开口讨要最大金额,也就是百分之二十。   案卷的卷宗已经递到了法官案头,楚锦的律师率先开口。   他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先是夸大的一番楚修的作为,称他如何如何不孝,如何如何张狂,将慈爱敦厚的老父亲气的脑梗发作,再强调了楚滇的病情如何如何严重,卧床不起点滴不断,最后,他给了楚修两个选项。   “第一,保留你楚家贵族的身份,但是你要带伊西斯返回老宅居住。”   “第二,楚家将你除名,你需要赔偿百分之二十的家产,作为你父亲的精神损失费,医药费,以及赡养费用。”   他看向楚修:“不知楚少爷如何决断?”   楚锦同样看向楚修。   按照他对那个废物哥哥的了解,他会选第一个。   楚修是个F级的废物,除开贵族的身份,他一无所有,还不如学校里那些高等级的平民雄虫,前半生楚修所有的自尊都来自于这个头衔,他把身份看得比命还重要,楚锦确认他不可能放弃。   毕竟没了楚家,他楚修还算什么东西?   他的父亲楚滇也这样觉得,对大儿子的性格楚滇最为了解,懦弱无能又胆小怕事,不过是知道了车祸的真相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闹完了别扭,总还是要回家的。   甚至为了修复关系,他还将楚锦喜欢的雌奴送过去了一个,就是等着楚修今日回归。   想到那个雌奴,楚锦还有点不忿,那对双胞胎他本来想一同品尝,一上一下想必滋味绝美,现在分出去一个,实在不甘心。   一旁的律师同样紧张的看向楚修。   他是群星聘请的律师,对伊西斯直接负责,谁都知道如果楚修选了一,伊西斯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返回主宅,那还不是任人捏圆搓扁?   楚修:脱离楚家,还有这种好事?   他掀起眼帘,将楚锦胜券在握的视线尽收眼底,隐晦的翻了个白眼。   什么年代了老弟,还贵族呢,大清的裹脚布都臭了,沙俄的贵族都去西伯利亚种红薯了,溥仪的园子都丢了,慈禧太后也没你这么迂腐,况且楚家就剩个贵族的头衔,钱也没有钱,把原主好好一漂亮青年都养成海胆杀马特了,可见审美也没有审美,楚修实在不明白这样的贵族拿来有什么用,装逼吗?   他懒散的声音从被告席上传来:“我选二。”   律师松了一口气,给老板发消息:“应当只需要赔偿钱财。”   楚锦眉头一跳,楚修的选择在他意料之外,但也没什么不好,楚家有大笔的债务即将到期,他们回了主宅还要慢慢周旋,侵吞财产,先拿百分之二十抵债,剩下的再找办法也不迟。   一只高阶雄虫被自己的儿子气病了,这只儿子还恰好级别很低,百分之二十是个虽然高但合理的数额,法官的视线在两只雄虫身上扫过:“那么以下的判决,两位可有疑义?”   他高声朗读:“雄虫楚修,F级,顶撞雄父楚滇,B级别,致使其心脑血管疾病发作,生病住院,按照帝国法律,被告楚修划分百分之二十的家产,赠与原告楚滇,作为医疗和赡养费用,可有疑义?”   楚锦的眸子里透出一丝狂热。   当庭宣判后,便是财产公示,伊西斯持有的产业的股权会被打在屏幕上,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帝国首富有多少财产,甚至开始幻想这笔钱拿到手后,他能如何挥霍,能去拍卖场买下多少美貌的雌侍……   楚修放下手中的零食,那是一款糯米小糕点,他刚刚研究完配料表。   楚修举手:“我有疑义。”   他在楚锦震惊,律师不解的眼神中开口:“我申请法官重查一遍我的等级。”   雄虫二次觉醒后,数据有几天更新期,卷宗上没写清楚很正常。   楚锦猛的瞪向他:“什么意思。”   楚修懒得看他:“重查等级,你听不懂吗?”   楚锦心中升起一股不妙,又被他强压下去,他慌乱中冷笑开口,口不择言道:“不是,重查等级有什么用?你可是F,最废物的F,你不会觉得重查一遍等级就能超过雄父了吧?连升五阶,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楚修抬头看向法官:“阁下,能查吧?”   “能查。”法官合上卷宗,略有些怜悯的看了一眼楚锦,他早就得到了雄虫真实等级的信息,只是由于雄虫隐私需要严格保密,楚修阁下没有要求他们更新卷宗,他们也不能私自更新,这才出现了B级雄虫对着A级大放厥词的可笑场面。   雄虫如今最高的就是A级,是真正的金字塔塔尖,数量不足B级别的百分之一,不过也难怪楚锦反应不过来,F级觉醒成A的概率太过罕见,恐怕整个虫族仅此一例,当时检测中心重测了五遍,所有工作人员对着报表面面相觑,最后得出结论:“一定是一次觉醒测错了。”   该死的,一定是之前的检测仪器太烂了,没能测出阁下尊贵的等级。   不然,一位二次觉醒后A级的阁下,之前怎么会是F呢?   法官对整个楚家升起了怜悯,错把鱼目当珍珠,又把珍珠当鱼目,要是楚修还在楚家,光靠联姻他就能使家族重新昌盛,他能娶几位军部的少将中将,再娶几位商界大佬,再这种情况下,怕是伊西斯都要靠边站。   他推了推眼镜:“请我的助手重新调一边楚修阁下的等级数据吧。”   楚锦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他看向楚修,楚修安之若素的坐在座位上,半点不见紧张,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完全无视了楚锦,甚至又拿起了桌上的糕点包装袋,正一字一句的读着上面的配料表。   嗯……今天中午直播做些什么呢?剁肉太粗暴了,不雅观,昨天做了粥,要不和面做小甜点吧?   楚锦恨恨收回视线,紧张的盯着大屏幕,他的手指掐着袖子,微微有些发抖。   不应该,不应该,只有超过B才能改变审判结果,但是那个废物,明明是个废物……他怎么可能超过B呢?   不仅仅是他在紧张,很多人都在紧张,帝国的司法审判公开透明,除了原告被告和法官,还有记者旁听庭审,伊西斯现在热度很高,昨天雄虫又搞出了爆款的‘伊西斯家今天的饭’,现在几乎成了全星际的流量密码,如果雄虫的等级真的变化了,那又是一个热度极高的头版头条。   他们拿着长枪短炮,将拍摄设施对准屏幕,摄影机一刻不停,忠实得记录着屏幕上的一切。   法庭正在接入检测机构的数据库,屏幕上的有个进度条在加载,等进度条加载完成,楚修的等级就会出现在屏幕上。   随着进度条逼近终点,他们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5,4,3,2……   1   A级!   硕大的两个字出现在屏幕的正中心,庭中一片哗然。   A级!整个帝国不超过三位数的殿下!   端端正正的黑体,他们却都感到眩晕,一个F级的阁下觉醒成了A级,从废物变成了信息素纯度最高的那几位,这可能吗?   楚锦身形一晃,几乎站不稳,他瞪着法官,表情狰狞,声音透着些歇斯底里:“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你们串通了,联合起来欺骗我,一定是这样,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楚锦阁下。”法官平静的看着他的丑态:“结果是鉴定所反复确定过,他们也不敢拿一位尊贵的A级阁下开玩笑,楚修阁下就是A级,名副其实,难以动摇的A级。”   “帝国的法庭是绝对公正的,我们也不可能串通任何一位阁下来藐视法律的尊严,如果您有疑问,可以向上级起诉本法庭,但我以司法的名誉担保,您的起诉不会有任何结果。”   法官的话平静,冷肃,几乎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楚锦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座位上。   楚修……那个他从小压着打的废物,软弱无能的,任人欺负的哥哥,甚至是父亲宁愿舍弃他的性命,也要为自己铺路的哥哥,成了A级?   法官无视了他扭曲的姿态,重重落下法槌。   “鉴于楚修阁下等级提升,且根据楚滇阁下的说法,将他自动逐出楚家,楚修阁下不对楚滇阁下有赡养义务,本法庭主张,原告的诉求不成立,予以驳回。”   楚修看也不看楚锦一眼,起身离席。   快到中午了,他赶着去群星找伊西斯直播吃饭呢。   庭中镜头疯狂闪烁,将楚修的侧影,楚锦的癫态,以及屏幕上耀眼的A级一齐收入摄像头,并定格成一张张照片。   照片中,楚修姿态挺拔,黑色西装包裹着极佳的身材,他正在工作人员引导下起身离席,和自己的律师轻声交谈,画面里,他的侧脸完美的遵循着三高四低的美学标准,山根俊挺如起伏的山脉,垂下的睫毛像蝶翅一样修长,袖口的宝石袖扣熠熠生辉,比起一旁如疯似癫的楚锦,他才更像帝国老牌世家教育出的贵族公子。   和媒体的狂欢不同,一旁,楚修的律师送走了楚修,坐在原地拿着卷宗发呆,哀声叹气,面带忧色。   他字斟句酌,在光脑上打着草稿,写写划划,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终还是长叹一声,一咬牙,打开了伊西斯的通信界面。   有些事情瞒是瞒不住的,雄虫的等级下午就会刷爆星网,伊西斯迟早要知道。   但是新婚没几天,这个消息实在太过残忍。   他的老板当然很优秀,伊西斯性格温文,身家不菲,早年也是雄虫们心中最合适的雌君人选,但是时过境迁,现在的伊西斯年岁上去了,虽然时光赋予了他年轻时没有的温静平和、优雅从容,但着对雄虫而言,这些美好的品质不值一提。   对雄虫而言,年轻美貌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这个年华逝去,信息素障碍,生育能力存疑的雌虫,不配坐稳一位A级雄虫的雌君之位。   他闭上眼睛,点击发送,然后光速切出来,甚至不敢看伊西斯的回复。   “老板……有件事情得告诉你一下。”   “您的雄主,他好像是A级……” 第75章 和面   “您的雄主……他好像是A级。”   伊西斯翻开文件的手一顿, 拿起光脑,他注视着那行字, 久久没有说话。   片刻后, 他才敲下回复。   “知道了。”   今日的事宜已经安排妥当,下属们都各自散去了,伊西斯独占一人坐在顶层, 他正在等楚修来一起吃饭。期间, 律师的消息一直挂在最高优先级,以备法庭上局势有变, 伊西斯可以及时插手。   如今局势确实有变,但变化的事态和他设想的截然不同。   他问律师:“如何发现的?当庭重测等级了吗?”   当庭重测等级也有, 但一般适用于重伤后等级掉落的情况,楚修这种显然不符合。   律师道:“不是……”   他小心翼翼:“楚修阁下自己提出来的,他在法庭上要求重查他的等级。”   伊西斯的手指悬停在光标上两秒,道:“好。”   楚修自己提出来的, 那他应该早知道。   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开庭前,结婚前,还是在将他从雌侍提为雌君前, 就已经知道了?   伊西斯的手指微微收紧,无意识的捏紧了光脑, 片刻后,指间传来微微的震颤, 他低头一看, 是个通信邀请。   来自另一个帝国财团景谷,通信邀请是他们的掌权人发来的。   伊西斯按下接通, 苍老豪爽的声音传来:“伊西斯,听说你的雄主今天出庭, 当庭公布了等级A,好家伙,等级这么高,你小子眼光真好,藏的够深的啊!”   伊西斯神色晦暗不明:“您谬赞了。”   “嘿,当时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说,你一个S配了个F,可惜了,现在看来,还是你有福运啊!”   伊西斯笑:“我也有几分意外。”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事务繁忙,是不会闲着没事打电话来寒暄的,他静静等待景谷的下文。   “嗯,客套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大家都是敞亮人。”对面画风一转:“那个伊西斯啊,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确实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我家有个孙子,和你雄主年纪相仿,长的怪漂亮的,哦,你有见过的,就小时候我抱着的那个,他性格也好,厨艺呀插花呀都拿的A+,就是一直约不上合适的雄主,能不能把让他和楚修阁下见一面?”   各大财团都有自己的情报网,今日庭审的记者中肯定有景谷的人,对方拿到一手消息伊西斯不意外,有人想给楚修介绍雌虫,伊西斯也不意外,他只是意外,对方来的这么快。   伊西斯倒扣光脑,取下金丝眼镜,伸手揉了揉胀痛的额头。   “喂伊西斯,你在听吗?喂?”   “我在听。”伊西斯重新带上眼镜,平静的声音传来:“您高看我了,雄虫的事情,我做不了主,您的孩子想见他,在匹配网站提交约会申请即可。”   “你!”   两人都是人精,这话不用说透,就知道是委婉的拒绝了。   但倘若提交约会申请就能见到楚修,对方也不用这样上赶着找伊西斯了,A级雄虫的消息一放出去,今晚楚修的匹配界面就能被申请淹了,各种等级各种样貌,琳琅满目数不胜数,景谷的孙子虽然出色,但楚修不一定都能看见。   景谷放软语气:“伊西斯阁下,大家都是聪明人,你这是何必呢?”   “您的雄主是A级,不是F,你注定不可能独占他的,形形色色的雌侍会流水一样送进来,我家那孩子你见过,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孩子,我们还是合作伙伴,他进去了,只会是你的助力。你想想啊,倘若进去了个新的年轻貌美的S,非要和你抢雌君的位子,你这么办?”   伊西斯笑:“您说的我会考虑。”   他语调不变,声线平缓,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对面沉默半响:“伊西斯,婚姻上我也是过来人,给你一句劝,雄虫的感情是靠不住的,他们就像六月的雨那样善变,在恩爱正浓时不为自己找好退路,后面的下场会非常难看。”   伊西斯:“感谢您的提醒。”   对方挂断电话。   伊西斯放下光脑,缓缓叹了一口气。   他是个商人,最懂得权衡利弊,在这场博弈中他的筹码不多,只有等级的压制和雄虫的爱。   S级的雌虫不少,但也不多,他们选择嫁给楚修做侍的可能性不大,如此一来,虽然不够保险,但面对其他可能到来的雌侍,他并非全无胜算。   伊西斯不是赌徒类的商人,他投资风格稳健,但是这件事,他不得不赌。   他无法主动放开雄虫的爱。   赌赢了,他永远能伸手揉揉楚修的呆毛,否则,自由财富,身家性命,全盘皆输。   恰逢此时,林秘书敲了敲门,他从玻璃门后探出头来:“老板,楚修阁下到了,他在楼下的备菜厅等您。”   伊西斯到的时候,楚修已经架好了摄像装置。   他在镜头前试麦,一张俊脸放的老大,鱼眼镜头的畸变都难以折损雄虫的俊美,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楚修回头,绽开一个笑容:“伊西斯!”   他拉着伊西斯走到桌前,交代:“我今天想来试一试面点。”   先前他翻小点心配料表的时候就发现了,虫族虽然掌握了糯米类甜点的制作方法,但手艺非常粗糙,口味有仅仅只有几个香精的味道,楚修前世喜欢的巧克力抹茶都没有,考虑到观看效果和原料获取难度,他决定做个抹茶麻薯。   虫族是有茶叶的,只是没有抹茶这种制作方法。   该技法起源于魏晋,后来渐渐失传,倒是在东瀛保存下来,又反传回来,口味清苦中带着回甘。抹茶麻薯将抹茶粉和进糯米饼皮,在包裹上奶油馅料,甜和苦中和的恰到好处,是非常适合餐后食用的类型。   然而虫族对此一无所知。   弹幕在雄虫拿出茶叶,并塞进钵子研磨的时候,再次刷满了整个屏幕。   “救命,这特么又是什么古怪的吃法?”   “昨天往汤里丢药,今天磨茶叶,雄虫是黑暗料理大师吗?”   “……不是说搞甜点吗?这么苦的东西磨成粉要怎么吃啊?”   在然后,他们又约好了一样,齐齐刷起了:“心疼伊西斯!”   雄虫看着那些弹幕,微微挑眉:“怎么会?明明很好吃。”他把镜头转向伊西斯:“他们不相信,你来说,是不是很好吃?”   伊西斯包容又无奈的表情被拍进摄像头里:“是,很好吃。”   但是依旧没人相信。   “伊西斯是被威胁了吧,一定是吧?”   “雄虫这样可怜巴巴的看着你,是我我也没办法说不好吃。”   “比起那些虐待的,吃个黑暗料理算啥,宠着呗,还能离咋的。”   雄虫拿了个小型的磨子,将茶叶丢进去研磨,等得到了一小盏抹茶粉后,他去炖汤熬粥,将揉糯米面的工作交给了伊西斯。   伊西斯挽起了袖子,稍稍有些不得法。   他告别学生时代小二十年了,烹饪学的再好也还给老师了,后面执掌群星,更是从来没做过这些活计,于是下手力道迟疑,有些不得力。   弹幕有不少正在校上烹饪课,或者负责家中厨房的雌虫,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生疏,于是心疼的弹幕变成了担忧。   “大佬好像,没有那么会啊?”   “……可是这是雌虫的必修课吧?楚修阁下会怪罪吗?”   “楚修阁下不在镜头里,看不见他的表情。”   伊西斯微不可闻的吸了一口气。   数十年不曾劳作,他有些生疏了,难以掌握水面相和的比例,以至于加了好几次水和面也没能达成完美的比例。伊西斯的手指摁在盆的边缘,胸中有些堵。   这份堵并不是害怕雄虫怪罪,楚修现在爱着他,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发作,但他确实没能把雌君的本职工作做好。   如果楚修只是F,伊西斯的优势足以弥补这些缺失,但楚修是个A,那么这些微小的,难以察觉的失职会不会汇聚起来,被无穷的放大,最终成为难以挽回的爆点,伊西斯不敢确认。   楚修将食材丢进锅里,转小火烹煮,他盖上砂锅盖,发现了这边的不顺,在一旁探头探脑:“你不会吗?”   他暗搓搓的兴奋起来。   楚修是故意。   从昨天他问伊西斯会不会烹饪,伊西斯回答小二十年没做过开始,他就暗搓搓的想做面点了。   和面是个需要手熟的活儿,面点的韧劲多一份太硬,少一分太黏,生手极难把握那个度,需要人教。楚修以前看通俗小说的时候,面点师男主教女主和面,双手从背后贴上女主的腰,而后覆上女主的指尖,将下巴抵在女主的肩胛,然后在耳边暧昧的指导,面团在他们的指下捏出各种形状,与其说是做饭,不如说是调情。   楚修想和伊西斯调情。   但他之前装的太纯了,像个没经历过风月的学生崽,很多前世惯常的手段不能用,端红酒摆pose显露身材太油了,看雪看月看星星有点突兀,想来想去,还是教和面不违和。   谁能拒绝一个腰细腿长烹饪技术十级的俊美雄虫教和面呢?   这么想着,他站在了伊西斯身边,往盆里看:“水和面的比例好像有点不对呀。”   伊西斯的鼻尖冒出一点薄汗,他不愿意让雄虫发现他生涩的手法。   伊西斯清楚的知道雄虫对他的爱慕中夹杂了雏鸟对父母的濡慕,也知道雄虫就喜欢他万事在握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无所不能的父母怎么能和不来面呢,云淡风轻的掌权者又怎么能下不了厨房呢?这些缺点的暴露无疑会折损雄虫的爱意。   于是他往前站了半步,挡住了面盆,平静道:“没关系,你先忙你的吧,我很快……”   他很快不下去了,因为雄虫已经贴了上来。   楚修握住了他的手臂,覆上他的指尖,将他痉挛捏紧的指头从盆沿上拉下来拢在手中,二次觉醒后他已经比伊西斯高了,毛绒绒的脑袋偎上来,脸颊和他贴在一处:“我教你吧?”   他似有似无的小声抱怨:“你太忙了,这些事情还是我比较熟练。”   然后他熟练的往里面加水,将比例调和到了恰好的程度,然后添上抹茶粉,拢住伊西斯的手指,贴着他的耳边道:“没事,很简单的。”   伊西斯分不出来简单还是不简单了,他近乎机械的追随着雄虫指尖的动作,青年和他靠的那么近,橙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将他整个罩住了。身后是一具鲜活的身体,薄薄肌肉覆盖下的胸腔里,心脏正稳定的跳动,这身体那么的年轻,那么的滚烫,蕴含着无穷的青春与活力。   伊西斯撑在盆沿,心道:“太过了。”   在摄像头面前贴的这么近,他明明是年长的一个,却被年少的小朋友握着手指,一点点学着和面。   这种感觉异样又奇怪,但恰到好处的中和了伊西斯心中持续的酸涩,他的脊背和青年的胸膛贴在一起,他抬手就能摸到Cointreau的发顶。   ……真好。   群星掌权者枯死了二十余年的树枝飞快的发着芽,他眷念着雄虫的体温,全身懒洋洋像晒太阳的兔狲,舒服的想把眼睛眯起来。   此时,他已经没办法思考什么雌君雌侍,A或F了。   “……”   摄像头里的弹幕停滞了一瞬,而后飞快的滚动起来。   “哦他妈的,我刚刚到底在担心什么?”   “接下来不应该是指责怪罪下跪请罚一条龙吗,我纸巾都准备好了,这是在干什么。”   “雄虫整个人都要挂到大佬身上去了吧,我感觉他在尽全力的贴贴。”   雄虫确实在尽全力的贴贴,等十几分钟后,一盆面已经和好,他还舍不得放开,收紧手臂,在伊西斯的脖颈处拱了拱,小声撒娇:“伊西斯,我好爱你。”   伊西斯,我好爱你。   他丝毫不吝啬于在镜头前表达爱意,那副依恋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他多么的爱着自己的雌君,伊西斯顿了顿,拍了拍他的肩膀,简短道:“嗯。”   年长的商人习惯于伪装后的社交辞令,不擅长直接表达爱意,对着小朋友如此直白的话语,他只能微不可闻的含糊:“我也是。”   “……”   弹幕又顿住了。   “为什么今天的直播我总是在无语?”   “什么东西啊,不是做饭吗?”   “为什么楚修阁下这么好QAQ,他是不是雌虫假扮的,他一定是假扮的吧?”   楚修没看弹幕,他将和好的面放入冰箱醒面,然后打发奶油,包入抹茶面皮中,团成圆滚滚的小团子,放上烤箱。   面揉了不少,伊西斯不能多吃,尝了一个,他吃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只埋头不语。   楚修将炖好的粥汤舀给他,将剩下的麻薯打包放好,掂了了掂份量,在镜头前笑道:“好像做多了,感谢大家的捧场,直播间抽五个小可爱寄给大家吃吧?”   弹幕前所未有的热烈起来。   在其中,飘过一条不和谐言论:“不是,这么黑暗的料理,伊西斯被迫吃也就算了,怎么你们也想要啊?”   这条很快被淹没了。   “那可是大佬轻手做的,就算不好吃,沾沾喜气嘛。”   “噫呜呜噫,沾沾大佬喜气,我也想要这么有钱,也想要这样的雄主。”   楚修通过平台抽奖,然后将打包好的东西递给秘书,让他带着地址寄过去。   帝国的快递远比地球发达,大家又都在主星,基本上上午投,下午到,于是当天下午,一条相关信息就上了星网首页。   #救命,茶叶磨成粉这么好吃的吗?   某位幸运中奖的观众分享了尝试体验。   “开始确实有点苦,但是不浓烈,是那种很清淡的苦味,等咬破了外皮,奶油的甜味在嘴里炸开,茶叶就恰好中和了这种苦,变成一种回甘……”   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总之,非常好的体验!大家都可以试一试。”   部分人将信将疑,然而茶叶获取简单,部分人真的开始尝试,顺带还把楚修昨天那道同样清奇的汤扒了出来,也开始尝试。   于是陆陆续续有人复合:“真的还可以,抹茶比我之前尝过的很多口味都好吃。”   “昨天的汤其实一点也不黑暗诶,很鲜甜。”   于是部分人的心态悄然转变,从蹲守看楚修还能整出什么黑暗料理,变成了看他还能玩什么花活。   第三天的饭还没开始,又一条消息悄然出现。   “楚修阁下等级更正 F级跃升A级。” 第76章 不安   “楚修阁下等级修正, F级跃迁至A。”   比起对厨艺的小范围讨论,这一条才是真真正正的引起了多方注意。   每一只A级雄虫都是帝国宝贵的财富, 二次觉醒等级提升的不是没有, 但从F直接跃升为A太过惊世骇俗。   帝都几大世家纷纷将消息摆上案头,家中有雄虫的千方百计的打听等级跃升的秘密,有适婚雌虫的则在衡量他是否适合联姻。   帝国的A级雄虫太少了, 甚至少于S级雌虫的数量, 这也就意味着注定有许多S级无法嫁给A级雄虫当雌君,那么雌侍也成了一个不错的选项。   尤其是楚修阁下, 温和脾气好,他的雌君还是个身上有病的, 构不成什么威胁。   于是,就这么一下午,楚修的收到了几千条匹配邀请,光脑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楚修对此一无所知。   他不是很熟悉帝国的匹配界面, 除了第一天误触之外,再也没点进去过,更何况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中午直播完后, 他在群星呆了一下午,将直播中的画面剪成了视频, 传到个人主页,这个账号现在流量非凡, 每秒都有大笔资金入账, 楚修干脆直播视频一起做,直播秀恩爱的同时兼职美食up主。   剪完了视频, 他又和群星的投资助理商量成立基金的事情,最终‘伊西斯家今天的饭’这个无厘头的助学基金被成功敲定, 和楚修的收益账户绑定,由他负责审批后的出资工作。   他忙的不可开交,光脑被放在一边,当然不知道星网上的轩然大波,一直到晚上他们回到家,他都没有打开看上一眼。   但是伊西斯一清二楚。   他的通信界面也被打爆了,无数他的商业伙伴发来消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伙伴们信誓旦旦言辞恳切,纷纷表示自家的孩子是多么的温柔听话,不争不抢,只要入门就能成为绝好的助力云云,伊西斯面不改色的糊弄过去,一个也没答应。   他表现的那么淡定从容,连楚修也没发现丝毫异样,直到晚上他们照例睡在一起,楚修偎过来照常贴贴的时候,雄虫才发现了一丝不对。   伊西斯在走神。   他睡前喜欢坐着看书,这回手中也拢着本厚重的诗集,眼神却没聚焦在书页,楚修偷偷去看,伊西斯漂亮的眸子藏在金丝眼镜后,空茫的注视着窗外的无边月色,像是藏着很深的哀切。   楚修挨着他躺下来:“伊西斯?”   雄虫仰起头:“你怎么了?”   “……没事。”伊西斯如梦初醒,垂眸看向楚修:“你要睡觉了吗?”   “嗯。”雄虫拱了拱被子:“你不睡吗?”   伊西斯摇头又点头,忽然开口:“我们……”   楚修:“嗯?”   随后是漫长的沉默。   片刻后,伊西斯叹息,用很轻很轻的口吻商量:“我们做吗?”   雌虫不该主动向雄虫发出这种直白的邀请的,那太不文雅,太不矜持,而作为一个年长者,伊西斯也很难将这些词句诉诸唇舌,但他等不了了。   那么多年轻漂亮的雌虫虎视眈眈,他不敢去赌。   楚修昏昏欲睡,伊西斯的气息太安宁了,在他身边有一种很温暖平和的感觉,像是早春的兰花,他不自觉的就困了,听见这话,掀起眼帘嘟囔两句:“现在不行啊,你会很难受的。”   本来初次标记后就会很难受,精神海有问题的更难受,伊西斯这种信息素障碍,精神海有问题,还常年压抑的就更更更难受,叠了一堆的debuff,楚修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他抱着被子睡着了。   后半夜,伊西斯无声的从床上起来。   他抹开镜子上的水汽,撩起后颈的头发,查看那一片瑰丽的虫纹——颜色是浓郁的葡萄酒色,要完全褪干净,还需要小半年。   他未必能等那么久了。   伊西斯在镜子旁站立良久,最终打开光脑,给林秘书发信息:“去给我买点药。”   然后他若无其事的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袭上面颊,假装只是洗了个手,而后躺回了雄虫身边。   第二天一早,伊西斯先到了公司。   信息素相关的药物很多是违禁药品,群星的体量也不好搞,林秘书上午不见踪影,一直到快到饭点,才鬼鬼祟祟进了总裁办公室。   他将药物递给伊西斯,语气犹疑:“您真的要用吗?这玩意副作用可不会小。”   伊西斯接过那支冰蓝色的制剂,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群星的掌权人厌恶高风险的赌注,但从不惧怕风险,当天平的另一端摆着无法割舍的东西,他会愿意堵上一把。   “好吧。”林秘书叹气:“如果下定决心,您就喝下去,后颈的痕迹会在一个月内消退,届时您同雄虫说不存在排斥了即可,但作为代价,您的不适期会非常长,非常难挨。”   他顿了顿:“也非常需要您雄主的照顾。”   如果伊西斯喝下这杯药剂,但雄虫的兴趣却在一个月内光速消退,那会是地狱一般的景象。   伊西斯平静道:“好。”   他就是这样,表面温和可亲,定下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眼见老板心意已决,林秘书知道无法再劝,叹息一声离开,他心烦意乱,刚刚拉开门,便撞上了带着摄像头进来的雄虫。   楚修现在出入群星如入无人之地,前台都知道他是老板家的雄主,谁也不敢拦他。   楚修和他打招呼:“午好。”   林秘书做贼心虚,匆匆说了句午好,逃也似的跑了。   伊西斯也猝然一惊,他这两天出神的时间比往常多了不少,见雄虫已经迈步进来,便将药剂放入口袋,强装淡定:“你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雄虫晃晃摄像机:“我们开始吗?”   随着雄虫真实等级的公布,‘伊西斯家今天的饭’这档节目的人气更上一层楼,会做饭的雄虫本来就少见,会做饭的A级雄虫更是国宝级别的少见,昨天的入账把楚修吓了一跳。   这么看来,他的个人账户不但能覆盖掉基金,甚至还有余裕。   楚修这两日的表现已经打消了大部分股民的疑虑,他再拉着伊西斯秀两天恩爱,群星的股票就能回到基准线,甚至还能反超,这场危机也就消弭于无形了。   伊西斯点头,和他一起走进厨房,楚修调试摄像头,随后介绍起菜谱。   昨日的抹茶小点心反响非凡,众人都对这种新奇的吃法很感兴趣,抽中的欢天喜地,没抽中的鬼哭狼嚎,加上昨日的人气冲到了第一,楚修答应再抽一波。   和面的任务再次教给了伊西斯,群星的掌权者学什么都快,和面也不例外,他这回游刃有余了许多,加水,添面,楚修在后面很是失望,在旁边探头探脑:“需要我帮忙吗?”   伊西斯刚想说不要,雄虫伸手去拿案板上的土豆,手将将擦过腰侧,那个小小的玻璃瓶子在腰窝处一陷,伊西斯倒吸了一口凉气,背上一弯,哐的撞上了水池台面。   楚修道:“你怎么了?”   他伸手想去看伊西斯的腰:“我好像撞到了什么硬东西,没弄疼你吧?”   伊西斯当然知道他撞到了什么,他撞到了那瓶药。   信息素类的药物如果没有雄虫的批准,是绝对禁止使用的,那会让雄虫感觉有失脸面,同时被打上不忠的罪名,若非那些雌虫攻势太猛,伊西斯绝不会用这种方法。   在雄虫的手即将碰到衣袋的时候,他猛然后退一步:“不用。”   楚修伸手扶人的动作顿在原地,脸上浮现出一丝错愕。   伊西斯这话说得坚决,不由带上了两分群星掌权者不怒自威的气质,全然不像是对着雄主,倒像是总裁在发号施令。   别说楚修,连弹幕都愣住了。   “……救命,大佬这是在干什么?”   “我现在抛售群星的股票还来得及吗?”   “被这样顶撞,雄虫肯定生气了吧。”   楚修没生气,他只是有点点意外,伊西斯永远是平和温润的,很少有其他情绪,但现在他偏过脸去,双手撑在洗手台上,闭着眼睛半天不肯说话。   楚修顿了顿,道:“那个东西,你不想被我看见?”   Cointreau不是什么小白花,大调酒师擅长察言观色,揣测人心,他后退一步:“没关系,我没想去看它,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腰,应该红了,要不要上药?”   每个人都有隐私和秘密,伊西斯也有,这太正常了,但如果撞上了不揉开上药,晚上会肿起来的。   伊西斯撑在水池边缘,小声的抽了一口气。   片刻后,他开口,语调一如往常的平静:“你拿出来看吧。”   他当然知道雄虫现在没生气,但感情本就是脆弱的东西,会在无声处裂出细小的缝隙,然后风吹日晒,轰然倒塌,雄虫已经发现了他的隐瞒,若现在不看清楚,可能变成横亘的一根刺,比起在情到浓时当面挑破,伊西斯更害怕这种无声的分裂。   楚修犹豫片刻,伊西斯的表情太过难看,平静的面具下是汹涌的暗流,简直像是死刑犯上刑场的表情,他不明白是什么把伊西斯逼到了这种地步,指尖碰到衣带,犹疑道:“你希望我看吗?”   伊西斯道:“希望。”   虽然雄虫明令禁止说过不希望他使用这类药物,但是这种事不能拖欠,倘若雄虫日后翻起旧账会更加麻烦,必须今日解决。   于是雄虫将那个小瓶子拿了出来,纯净的蓝色像冰川的颜色,他注视着瓶身上高深的医疗术语,没注意到后面的弹幕已经炸了锅。   “我日,这好像是信息素药物吧?”   “有了雄主还用信息素的药物,大佬想死吗……”   “完了,我已经不敢看了,退直播间了,不想看见血腥直播。”   他们说着,直播间的人数却丝毫不见减少,不少人欲盖弥彰的拿起手指捂住眼睛,却从指缝里偷偷看雄虫的表情。   楚修没有表情,因为他一下没看懂。   瓶身上的药名晦涩难懂,楚修盯着下面的说明小字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搞明白了药物的作用。   这是他们新婚当晚,伊西斯说的压制性激素类药物。   他端详药瓶的时间太久,两人谁都没说话,空旷的室内一片寂静,看客们屏住呼吸,都将这当成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片刻后,雄虫动了。   但他并非像星网预计的那样激动暴怒,而是向后一抛,药瓶滑过一个流畅的抛物线,落在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不要用这个,伊西斯,会很难受的。”   雄虫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来,他抬眼望向自己的雌君,紧紧的抿着唇,眉目中满是受伤:“为什么想要用这种东西?我这几天表现的很差劲,让你不安了吗?”   伊西斯心念一动,看向雄虫。   没有责怪,没有愤怒,雄虫睁着一双漂亮的眸子,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语调沉沉的追问:“我让你不安了吗?” 第77章 倦怠期   楚修伸出手, 关上了摄像头。   他紧紧咬着下唇,看上去比伊西斯还要委屈, 但是动作没什么犹疑。他站到伊西斯身边, 从水池边缘掰下伊西斯痉挛发抖的手指,然后收在了掌中。   伊西斯一愣,问:“你不生气吗?”   楚修垂着头, 闷闷的声音传来:“我为什么要生气?”   虽然他这么说, 但偏着脸不肯看人,气鼓鼓的样子, 明明就是生气了。   伊西斯捏紧台沿,口中发苦:“抱歉, 我不该在你明令禁止的情况下使用违禁……”   “我不是想说这个!”楚修打断他,小朋友抬起头,眼眶居然微微泛着红:“我不是想说这个!”   他的语气如此激烈,伊西斯却没给任何反馈, 他仿佛怔愣住了,然后犹疑的伸出手,轻轻点在了雄虫的眼角。   湿的。   那一点泫然的湿意是真实存在的, 冰冰凉凉的,却让伊西斯的指尖近乎烧灼起来, 雄虫发狠似的擦过眼睛,偏过脸不让他碰脸, 拉起伊西斯的手往外走:“走, 我们回家。”   伊西斯被他拉的一个踉跄,眼镜半歪在了鼻梁上, 却不得不顺着他的力道走,几乎是被半扯着出了大楼, 他重复了一遍雄虫的话:“回家?”   楚修头也不回道,咬牙道:“回家,做。”   他委屈的不行,本来就刚刚二次觉醒,正是最精力充沛的时候,每晚他都忍的难受,还不是顾及伊西斯身体不好,结果对方丝毫不领情,还想要用更伤身体的药物。   他不知道伊西斯在想些什么,但如果这是伊西斯希望的,他做。   飞行器的速度拉到满格,在小花园轰然落地,楚修冲出飞行器,冲进家门,再次将迎上来的机器人撞原地转体,他将伊西斯推进卧室:“去洗澡。”   雄虫上镜前刚洗了澡,现在是干净的,不需要重复洗。   伊西斯关上浴室门,有些恍惚。   那点残存的湿意还留在指间,他打开花洒,让热水漫过身体,而后伸出手,拂去了镜子上的水汽,让自己的身形清晰的倒映在镜面上。   这具躯体过分苍白,略微显得消瘦,背后的虫纹色泽浓郁瑰丽,彰显着他信息素的病症,他的手腕上有圈小小的红痕,是刚刚雄虫捏出来的,凭心而论,雄虫的力道并不大,而且楚修反应过来后很快放开了,是这具身体太耐不得伤,受不得疼了。   听说第一次会很疼,他这样有病的尤其疼。   伊西斯并不在乎,比起疼痛,他更害怕别的东西,雄虫没有允许他使用药物,他害怕那些身体反应,比如颤抖,比如干呕,但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犹豫的机会了,伊西斯披上浴巾,伸手推开了浴室门。   楚修坐在床上看书。   他看也不看伊西斯,视线黏在书页上,仿佛上头有什么黄金屋颜如玉似的,然而翻书的动作迟缓,好半天才翻一页。   伊西斯坐在他身边,只披了一件浴巾,神色犹疑。   群星的掌权人从未在他人面前穿的这样不‘庄重’,他微凉的手指搭上雄虫的肩膀,犹豫要不要开口说话。   下一秒,视线天旋地转,雄虫扣着他的肩膀推到床上,双手撑在两边支起身子,将他整个人扣在了身下,从伊西斯的角度,只能看见雄虫微动的喉结和锁骨。   他嗓音微哑:“楚修……”   楚修的霸道只维持了两秒的时间,他的视线从伊西斯脸上往下移动,扫过他漂亮的眸子和鼻梁,又在接着往下的时候欲盖弥彰的移开了视线,然后他抱着被子滚到伊西斯旁边,哼哼唧唧:“伊西斯。”   伊西斯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他急促的呼吸一声,问:“开始吗?”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被什么抑在了喉咙中,只留下模糊的气音。   他全身的肌肉都崩紧了。   信息素的排斥是身体天然的反应,幼时的阴影让他本能的厌恶雄虫,光是想想读书时教导老师曾放过的那些画面,他的脊背就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连带着四肢都轻微的颤抖起来。   “……嗯。”楚修蹭到他身边,抬头看他,很小声很小声的问:“伊西斯,你也是第一次吗?”   伊西斯陡然抓紧了床单。   热水给皮肤带来的红晕飞快的褪去,他垂下眸子,眸色沉沉,嘴唇颤抖,好看的眉毛揪在一起,像是不敢相信雄虫说了什么。   询问雌君是不是第一次,便是质疑他的不忠,这是极为严厉的指控。   伊西斯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他定定看着雄虫:“我虽然被绑架过,但并未发生不好的事情,如果您仍有疑虑,不如……”   不如废我重立。   这天下有那么多雌虫想要嫁给楚修,废立而已,不是多大的事情。   他已经用上了‘您’这样疏远客套的社交辞令。   “不是不是。”楚修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像是吸猫薄荷那样吸了一口,沐浴露是白桃味的,被皮肤的暖意一烘,升起清淡的甜香。   他仰头看伊西斯,面带哀求:“那怎么办,我不会。”   楚修抓着伊西斯的手,和他十指紧扣,小小声的说:“我不会。”   “教教我,伊西斯。”   他像个好学的学生那样恳求:“教教我……”   伊西斯怔愣住。   楚修头顶的呆毛一翘一翘的,伏在他的胸口,好声好气的请求,漂亮的眼睛里纯然一片,仿佛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伊西斯别无他法,他勉强回忆起二十年前学校里教的那些东西,执起雄虫的手,一寸寸的抚摸过颤抖的皮肤,教他如何品鉴把玩。   他的鸡皮疙瘩一丛一丛的炸起来,却没有干呕想吐的感觉,雄虫的手指炽热温暖,但下手很轻,像商人在抚摸待售的古玉,藏家在擦拭心爱的藏品,楚修将被子推到了一边,将喜爱的东西尽收眼底,他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捏捏碰碰爱不释手,伊西斯被他炽热的眼神灼伤,低声请求:“进入正题吧。”   下一秒,他急促的呼吸了一声。   楚修可不是什么吃素的,他的天真单纯都是装的,前菜吃够了,正餐当然不会错过,伊西斯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他双手环住楚修的脖子,低声叫他的名字。   “楚修。”   “Cointreau。”   “雄主……”   很奇怪的,他并不感觉疼痛。   星网上那么多血淋淋的案例,无数前辈的经验告诫,这就是应该疼的,应该好几天无法正常行走,呼吸吃饭都感觉疼,可是伊西斯的大脑被很多奇异的情绪填满了,有酸,有涩,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唯独没有疼痛。   他一点也不觉得疼。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伊西斯紧绷着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下来,他的肌肉酸软,提不起劲儿,只能将一切交给雄虫,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什么时候停,只知道等他昏昏欲睡,雄虫叫来四四收拾狼藉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昏过去了。   雄虫俯下身,爱怜的亲了亲伊西斯的面颊。   他伸手绕过伊西斯的腿,在伊西斯讶异的声音里将他抱了起来,然后踢开浴室的门,重新洗了个澡。   伊西斯在浴缸里就睡着了,他倦怠的不行,整个人挂在楚修身上,楚修将他抱回床上,用被子好好的裹起来,然后抬起光脑。   才不到四点,正是工作的时间,交易所每一点微小的跳动都会决定上亿资金的来去,群星的掌权人荒废了一整个下午,陪他的小朋友在家里胡闹。   接下来他还要荒废好些天。   楚修点开星网,找到他收藏的视频:“如何度过倦怠期。”   雌虫在被梳理精神海后都会有倦怠期,短则三天,长则半个月,他们会懒懒散散不想动作,昏昏沉沉只想睡觉,个别还会非常黏着雄虫。   楚修还有点小期待。   伊西斯这种禁欲的精英应该是时间准到秒钟,从小严于律己,私欲淡薄,楚修从没看他赖过床,每次他清醒过来,伊西斯都已经走了。   于是他心情颇好的往下滑,这个视频是某位雌虫的经验之谈,旨在给新婚的雌虫科普倦怠期的情况和应对方法,雌虫在黑板上列出了一二三四,说到不能受凉不能吃刺激食物不能熬夜不能受累要多睡觉等等等等。   楚修高中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他仔细的记下所有要点,然后下滑评论区。   评论区有不少雌虫诉苦,说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么多,倦怠期有个喘息的机会就不错了。   楚修微微叹气,看完了帖子中的干货,大概记下了需要讲究的东西,然后退出了视频,接着去扒可用的食谱了。   在他完全没注意的情况下,给这个视频点了个赞。   ‘伊西斯家今天的饭’是个全网粉丝破百万的超级账户,他一动,就有不少粉丝接到了提醒。   “您关注的账号‘伊西斯家今天的饭’点赞了‘如何度过倦怠期’。”   倦怠期?   众网友:“???”   不是,这什么展开啊,上午还在为伊西斯捏了把汗,各种心疼大佬,怎么下午就倦怠期了? 第78章 爱意   第二天中午, ‘伊西斯家的饭’准时开播。   但背景并不是他们熟悉的群星饭堂,而是换成了个精致的小厨房, 宽阔的西厨岛台配上纯白的大理石饰面, 雄虫系着棕熊小围裙,悠哉游哉的哼着歌。   伊西斯不在,楚修的速度快了几倍不止, 切菜下锅一气呵成, 菜刀嗒嗒嗒的碾过砧板,把众人看得心惊肉跳。   “救命, 为什么楚修阁下一只雄虫用刀这么熟练啊,比我还熟练啊!”   “……我好怕阁下切到自己。”   楚修心情好, 做菜也随意许多,明火往上一爆,素菜断生,再浇上耗油, 口味清淡营养均衡,他翻锅的动作随意潇洒,一看就是个中好手。   一开始的弹幕都在夸赞他的厨艺, 但随着楚修炒到后来,另外一种弹幕占据了主流。   “真奇怪, 为什么阁下做的这么好啊?他在楚家是不是遭受了虐待?”   “楚滇不会不给阁下吃饭吧?”   “有可能,毕竟阁下之前被误判为F, 听说阁下之前一直不讨家人喜欢。”   楚修都快把楚滇一家人给忘了, 他现在春风得意,心心念念的伊西斯就躺在他的床上, 半个小时前就在他的怀里,以至于楚修满脑子都是自家老婆, 根本想不起来他还有个便宜的爹在医院吊水。   他不知道弹幕已经刷了一片的‘心疼’,按部就班的做好了今天的菜,将盘子放在四四的脑门上,让他托着运进卧室。   伊西斯的倦怠期比楚修想的还要剧烈。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一直昏昏沉沉的,维持了二十几年的生物钟彻底失去了作用,到楚修下来做饭为止,他都没有醒。   楚修爬上楼,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他不知道睡这么久是不是正常的,但一直不吃饭肯定是不行的,于是炒了两个青素的菜,配了一碗粥,轻手轻脚的拉开门。   伊西斯醒了。   他靠坐在床上,没带眼镜,视线空茫的注视着门的方向,看见楚修,他的唇角绽放了一个很轻很轻的笑意。   楚修将饭食放到桌面:“什么时候醒的。”   伊西斯拿起筷子,轻声道:“你走的时候。”   他答的很快,而且十分的坦诚,楚修颇为意外的看着他,伊西斯的情绪向来是内敛含蓄的,很少有这样外露的时候。   伊西斯在楚修的注视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下意识一推镜架,而后发现眼镜并没有架在鼻梁上,便只是笑笑:“抱歉……”   伊西斯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抱歉,只是楚修用那种灼灼的目光看着他,他就控制不住撇开脸,然后专注眼前的汤。   楚修是根据那个倦怠期的帖子配的食谱,讲究一个温和滋补,伊西斯的胃倦倦的难受,却被这碗汤膳很好的安抚了,米粒软烂莲子清苦,一看雄虫就是用了心的。   两人用完餐饭,楚修叫四四来收拾,问伊西斯:“你还想睡觉吗?”   伊西斯点头。   于是他又躺回了温暖的床上,雄虫替他掖好被子,空调的调到了最合适的温度,空气中还有昨晚来不及消散的橙花香气。   楚修忧虑的看着他:“你的脸色好差,很难受吗?”   伊西斯先是摇摇头,顿了片刻,又点点头。   他是有点难受,但并非难以忍受。   很多雌虫都说,第一晚并不是最难熬的,后面的倦怠期才是。   这个时候,激素水平急速变化,长久暴动的精神海第一次得到梳理,雌虫会从骨子里感到困倦,他们比以往更脆弱,更怕疼,更需要休息,但雄虫往往不会怜悯他们,倦怠期的时候,他们依旧需要解决繁杂的家务,应对雄虫的种种刁难,甚至面临惩戒,无数的雌虫在他们最难受的时期几宿几宿的不能睡觉,跪在花园,地下室,或者人来人往的大门外。   伊西斯也觉得很难受,他精神困倦,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酸软发疼,但是没有人叫他去跪花园或者地下室,他被软软的被子完全包裹着,楚修的信息素簇拥着他,雄虫为他准备了饭菜,端来了水,帮他掖好被子,然后面带担忧,轻声细语的问他难不难受。   楚修探了探他的额头:“你有轻微的发烧,但是从我对倦怠期的了解来看,应该是正常的现象。”   雄虫还为他去查了倦怠期的资料。   伊西斯懒洋洋的躺着,有种久违的安心,像在沙滩上晒太阳,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了,无论等级,地位,还是其他的什么,他只想要睡在这里,注视着他的雄虫。   倦怠期的高温也会使得雌虫容易缺水,床边的这一壶已经空了,楚修起身接水,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伊西斯在后面叫了一句:“Cointreau……”   这声音和伊西斯以往温和平静的声音不同,带了点鼻音,有种偏柔软的粘连感,楚修回头,伊西斯半坐起来,看着他的方向:“你要走吗?”   “不走。”楚修提了提水壶:“我去倒水。”   伊西斯道:“让四四去。”   他往旁边腾出位子,想要让他过来:“Cointreau……”   于是楚修坐回了床上。   伊西斯仰视着他的雄虫,将手递了过去,楚修连忙拉住他,皮肤相贴的瞬间,伊西斯轻轻叹谓了一声。   楚修问:“你想要我一起睡吗?”   “……”伊西斯揉了揉额角,似乎觉得这个要求有点难以启齿,虽然倦怠期依赖雄虫是常事,但像他这样的还是少见。   顿了片刻,伊西斯才道:“你不在,我睡不着。”   楚修喜上眉梢。   倦怠期的雌虫极度缺乏安全感,个别甚至有远古虫族‘筑巢’的习惯,也就是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除非决定信任的虫,不然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们。现代的雌虫也是一样,一方面他们的身体依赖雄虫的信息素,但精神又极度排斥雄虫的靠近,如果不需要信息素,他们是不会想和雄虫呆在一起的。   但伊西斯想要和他睡在一起,甚至没有他就睡不着。   于是下午的计划统统打了水漂,楚修全程在卧室活动,伊西斯则一直在睡觉,他的睡姿很端庄,双手交叠放在胸口,像童话中遭受诅咒的睡美人。   而他虽然睡得很沉,却像装了针对楚修的特定雷达,只要楚修迈出房门,他必然清醒,清醒了也不找人,只是空茫的看着门口,一直到雄虫回来。   于是这几天的午饭晚餐全部交给了四四。   伊西斯的倦怠期持续了小半个月,前期严重些,后期转好,但楚修尽力多待在房间里。   楚修不出房门,‘伊西斯家的饭’也自然而然的搁置了下来,网友们等了两天不见开播,人心浮动,各种揣测都涌了上来。   “楚修阁下怎么忽然不做饭了?我还在等他的菜谱呢,前面几道都好好吃。”   “好奇怪,上次直播背景不一样,应该是在家里吧?感觉是在照顾大佬的倦怠期?”   上面这条引起了无数的讨论。   “不是,你们还真的觉得会有雄虫照顾雌虫的倦怠期啊?”   “我一开始就觉得是为股票演的一场戏,毕竟群星的股票也有雄虫一份,跌的那么惨他当然心疼,肯定要想办法涨回来。”   “那现在股票涨回来了……”   他们的讨论越走越偏,甚至到了“雄虫自觉演戏完成,再也不愿多演,节目彻底搁置,大佬即将失宠上面。”   评论区一片叹息:“在倦怠期失宠诶,大佬该有多难熬啊。”   但这种评论很快就消弭于无声,因为有人在帝国医院撞见了楚修。   由于信息素混乱的病症,伊西斯平均半个月进一次医院,有时是检查,有时是修改药物,这次则是倦怠期后的激素水平骤变。   伊西斯是医院的常客,驾轻就熟,他领着楚修找到了常看的医生,老专家架着厚厚的老花镜,看清伊西斯脸色的瞬间微微一愣。   他略有意外:“阁下,看来您这段时间过的很不错。”   刚出车祸那段时间伊西斯肉眼可见的憔悴,他满脸倦容浑身疲态,连轴转的工作和身体的病症几乎将他逼到了极限,医生还记得婚礼前最后一次见到他,伊西斯要求增加药剂的剂量。   当时的医生严肃的警告他,再次加量的结果很可能是死亡,但饶是如此,医生还是为他开了处方。   雌虫总有这样那样的情非得已,若非走投无路,谁愿意滥用药物呢?   况且就算他不开药,伊西斯也未必能活上几天。   当时的医生甚至觉得,这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位温和儒雅的群星掌权人了。   但是现在,伊西斯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神态从容自然,他与身边人轻声谈笑,似乎没在为疾病困扰。   医生看完了伊西斯,又将视线看向他身边的那个人。   以往都是林秘书来陪伊西斯体检的,那个秘书每次接过体检单都哀声叹气,脸拉的比伊西斯还长,但现在这个人,好像不是那个秘书。   他推了推老花镜,在视线聚焦的瞬间猝然一惊。   这只虫年轻,俊美,但更重要的是,他的脖子上没有虫纹。   这是一只雄虫!   雄虫来陪伊西斯体检?   楚修不知道医生的震惊,他从医生手中接过体检单,非常自然的说了声谢谢,然后开始专注的研究那些专业的医疗术语,伊西斯在一旁垂眸看向他,眼中笑意盈盈,温和又包容。   医生接着打量。   雄虫穿了件修身的毛衣,腰细腿长的,身量比一般雄虫高上不少,倒是很符合谣传中伊西斯雄主的形象,他心道:“这莫非就是星网上盛传的那位楚修阁下?”   ‘伊西斯家的饭’受众太广,已经成了出圈的爆款,不少小年轻磕糖磕的昏厥,连医生这种年纪的也听了一耳朵,   当时全网热议的时候,医生并不相信楚修会善待伊西斯,只觉得那些小年轻没见过世事险恶,早晚要打脸。然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现在证据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伊西斯的病情能如此迅速的稳定下来,楚修一定是用心灌溉了的,况且伊西斯刚刚出倦怠期,精神却那么好,也离不开楚修的小心照顾。   正如星网上所言,这只雄虫在小心照顾着自己的雌君。   “伊西斯阁下,您的激素指标虽然仍有异常,但是正在好转,比起您之前来找我体检时,已经好上很多了。”医生欣慰道。   “只是你之前沉疴日久,调理也不能一下调理过来,但只要这位阁下,”他看了一眼楚修:“只要这位阁下继续配合,用不了多久,激素水平就会完全正常了。”   伊西斯点头:“有劳。”   他们谢过医生,相携出了医院,楚修小心的展开报表,看见上面大多趋于正常的指标,又想起他们医院偶遇时,伊西斯那张遍地飘红的报告单,一时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时伊西斯的身体千疮百孔,像满是裂痕的玉器,轻轻一碰就要碎了,但现在,这枚温润的玉器成了他的独家收藏,其上的裂痕经过细致的修补,也微不可见。   楚修喃喃道:“真好。”   他偏过头,在伊西斯的唇角飞快的亲了一口。   我的!   我修好的!   永远是我的!   伊西斯哑然失笑。   他们相携走出医院的场景被路人用相机捕捉,他礼貌询问能不能po出来,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发在了个人的主页上。   这张照片很快万转出圈,照片中,楚修单手拿着体检单神采飞扬,仿佛遇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喜事,而伊西斯注视着他,眼中带笑,他微微摇着头,包容又无奈。   他们挽着手走在大街上,落日为他们镀上灿金色的虚影,每个看见照片的人都能从他们中间读出某种奇怪的气氛,以两人为圆心逸散出来,既飘渺又真实,仿佛隔绝了一切,天地间只剩下彼此似的。   那是难以克制的爱意。 第79章 懵逼   第二天, ‘伊西斯家的饭’再次复播。   楚修表现如常,每天展示着不同的食谱, 他一个人包揽了美食恋爱两个区的流量, 伊西斯也时不时出现在镜头中,肉眼可见的状态越来越好。   七天,半个月, 一个月……, 地下钱庄押注的日期一天天过去,无数人在这场赌博中亏的血本无归, 而就在三个多月的时候,楚修接到了治安管理所的电话。   接线员语调客气:“楚修阁下吗?之前您举报的钱庄赌博事件已经查清, 盘口剩下的资金悉数查封,感谢您为我们提供线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表彰的电子邮件发送给楚修:“为了表彰您的贡献,我们给您发送了一笔奖金, 数额不大,但请您不要嫌弃。”   接线员也知道楚修是首富家的雄虫,还是网上炙手可热的博主, 根本不缺钱。   楚修道:“当然。”   对方道:“再次感谢您的帮助,后续有案件跟进方面的问题, 欢迎找我们询问。”   楚修挂了电话,点开账户, 他的私人账户金额只增加了一点点, 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但楚修还是很愉快。   虽然数额不大, 但是意义非凡。   穿越虫族这么久,楚修心中一只有一个遗憾, 他要是早知道他会被陨石砸死,就该在前一天用酒泼他的傻叉老爹一脸,然后打电话报警。   现在,遗憾在这个世界用另外一种方式补全,楚修很欣慰。   他随手点治安所的政务平台,查看案件细节,这个地下盘口做的很是隐秘,网址必须要熟人介绍,还要通过核验等等流程,才能进入赌桌下注,要不是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个老赌鬼,楚修也不可能这么快拿到网址。   该案的涉案金额很大,是本地治安所近年来查获最大的赌博案例,公布的涉案人员有一长串儿,除了参赌人员,还单列了一排坐庄的,楚修百无聊赖的下滑名单,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楚滇?   楚修挑眉,他真没想到那个便宜的人渣爹居然还是个庄家,这样看来,后爹混的比他亲爹好上不止一点,楚修拨通凯里的电话,语调奇异:“楚家还做赌博的生意?”   凯里告诉他,这几大世家多多少少都沾点黄赌毒,楚家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家人不事生产,要支撑庞大的花销,可不得走点歪门邪道,所以这个楚滇十有八九就是楚修的便宜爹。   楚修暗暗咂舌,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楚滇送亲儿子上黄泉路,他这个假儿子反手就端了他家赌场。   他于是将那审批卷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涉案金额如此巨大,判决不可谓不重,不少收监拘禁的,刑期动辄十年往上,但是翻到楚滇的判决时,他不由有点失望。   楚滇的判决书上赫然写着四个字:   ‘雄虫特赦’   虫族正是将对雄虫的优待发挥到了极致,楚滇在医院打吊针,审判庭随手写了个‘保外就医’,然后楚家交了一笔钱,此事就算揭过了。   轻飘飘的,毫无重量,仿佛因为楚滇是雄虫,他给那么多个家庭造成的困苦就可以一笔勾销。   他致电治安所,询问特赦情况,对面叹息一声:“阁下,没有办法呀,楚滇阁下是尊贵的B级雄虫,最多就是罚款了,没有任何可能将他收入牢中的。”   楚修一愣:“没有一条法律允许收监B级别的雄虫吗?”   对面传来了翻书的声音,似乎在翻法条,两分钟后回复:“阁下,其实是有的,如果有雄虫尝试谋害一只比他等级高两阶的雄虫,就可能被流放。”   他顿了顿,又道:“但这显然不适用于楚滇阁下,因为众所周知,雄虫是到不了S级别的。”   帝国已经数百年没出现S级别的雄虫了。   楚修耸肩:“那太遗憾了。”   他挂了电话,看了看表,开飞行器去接伊西斯,他们打算中午去凯里那边吃饭。   凯里真的很适合当妈妈,他善良有爱心,对着年纪小的幼崽有无穷无尽的耐心,也很享受抚育幼崽的过程。   只是可惜楚滇常年的虐待彻底摧毁了他的身体,某次流产后的粗暴房事损害了他的生殖腔,导致凯里一直没有孩子,楚修将他当半个长辈,得空就去看看。   和凯里住在一起的两个小雌虫都在上大学,平日里住宿舍,今天刚好放假回来,他们就凑在一起吃个饭。   临近二次觉醒的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当时跪在楚锦脚下的金发少年长高了不少,柔软的面庞多了两分英气,他穿了身海蓝色的制服,风纪扣扣到最上一颗。   伊西斯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打算参军了?”   那是第一军预备役的制服。   克莱尔腼腆道:“嗯。”   他道:“我得赚足军功,才能把我和哥哥一起赎出来。”   他们是对双胞胎,当时家里变故,双双入了奴籍,楚滇当时示好送来了克莱尔,但契约还压在楚家。   楚修叹息一声,道:“有要求尽管提。”   即使楚修是A级雄虫,他也没办法直接去要克莱尔的哥哥,但楚家毕竟是老牌贵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楚滇楚锦又都是B级,硬要的话闹到了法庭上,楚修这边不占理,克莱尔也得回去。   他给克莱尔转了一笔钱,克莱尔天赋不错,二次觉醒应该能到A,在高手遍布的第一军也能看得过去,想来不需要多少年,他就能赎回自己和哥哥了。   伊西斯笑道:“等你哥哥出来了,我可以资助他读大学,然后来我这里上班,我的秘书曾是你们第一军的嫡系将领,你有问题也可以请教他。”   克莱尔闻言一喜,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道:“您说的那位秘书,是林恩少将的堂弟吗?”   饭桌上一时完全沉默了下来。   连楚修这个不太关注新闻的人也听说了林恩的名字。   第一军远征失利,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艾尔文上将不知所终,远征军全线溃败,第一军所有高级将领原地待命候审,这是一件足以影响帝国国运的大事,真真正正的全网瞩目。   而在等候发落的高级将领中,诺维尔少将精神海崩溃,审讯暂缓,而林恩少将被押上审判庭当庭测谎,那一晚上,所有的频道都直播了审判的场面,甚至连群星门口的巨大屏幕也转播了视频。   林恩少将发丝凌乱,衣衫被汗液浸透,然而,即使测谎仪的功率已经拉到了最大,他也没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这倒也正常,毕竟艾尔文少将的嫡系是诺维尔,失踪前最后见到的下属也是诺维尔,现在,整个帝国都在等诺维尔少将的审讯结果。   伊西斯轻轻叹了口气。   见一桌的视线都汇集过来,他扶了扶眼镜,苦笑道:“诺维尔少将的雄主,是我的一位故人。”   凯里和克莱尔对视一眼,克莱尔问:“楚辞阁下?”   要说现在星网上最有名的两个雄虫是谁,便是楚修和这位楚辞阁下。   楚修是因为大佬的婚礼,他特立独行的直播风格,以及法庭上高调张扬的晋级和极其离谱的‘F逆袭A级’,楚辞则是在星网上公开叫板审判庭,以及强势要求加入诺维尔的测谎程序。   一只雄虫冒着生命风险,要求介入等级跌落的雌君的测谎程序,这实在太离谱了,离谱到网友以为在做梦。   星网的群众每天都在大跌眼镜,现在的社交网站最高频词条已经变成了‘怎么会有这样的雄虫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雄虫呢?洗手做羹汤,细致耐心滴水不漏。   怎么会有这样的雄虫呢?千里赴战场,据理力争百般回护。   这样的雄虫在虫族太少见了。   由于他们都姓楚,有虫发帖询问两位是不是亲戚,甚至还有人公然表示‘这一定是基因的优越吧,才能诞生两位如此优秀的阁下,他们家还有没有别的雄虫,快点介绍给我。’   然而等他们扒出来楚修出生楚家,爹是楚滇弟是楚锦,皆是渣渣中的渣渣后,这种论调就偃旗息鼓了。   楚修阁下这么优秀肯定不是因为遗传,他一定是基因突变了!   楚修本人也对楚辞很干兴趣,尤其是他查了楚辞的资料,知道楚辞也经历了‘虫渣一个——摔破脑袋——渣渣觉醒——梦中情虫’这四个阶段后,他基本可以肯定楚辞是穿越老乡。   可惜现在实在不是认亲的好时机,他的老乡正忙的焦头烂额。   楚修沉默得拿着筷子,默默往楚辞制作的小游戏里氪了一笔金。   加油啊,从没见过的老乡!   午餐结束,机器人滚着轮子过来收拾狼藉,他们则坐在沙发上聊天,伊西斯和凯里颇有共同话题,楚修听了一耳朵,他们再聊如何照顾幼崽。   这两个都没有过幼崽的雌虫奇怪的达成了共鸣,期间,凯里惋惜的说:“克莱尔还那么小,我真不放心他上战场,可惜这是他的未来,我无权干预。”   伊西斯陪着他叹气,看了眼楚修,道:“还好Cointreau是雄虫。”   楚修:“……”   伊西斯的表情就像在说,还好我家的崽不用上战场。   哪怕他们已经做了一些事情,楚修攻城略地,大肆征伐,将伊西斯逼的泪水涟涟,连声叫他的名字,在伊西斯眼里,他还是个需要家长操心未来的小朋友。   楚修很无语。   春天的午后总是令人困倦的,客厅的电视声音开的老大,午间新闻的主播用一种四平八稳的声调念着广播稿,听得人昏昏欲睡,伊西斯和凯里在聊天,克莱尔回房间午睡,楚修百无聊赖的打着虫族过时的小游戏,忽然间,他们全部都被新闻吸引了。   主播似乎临时接到了一则讯息,工作人员飞快的替换了他的发言稿,那主播低头看了一眼,表情肉眼可见的染上了讶异,随后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兴奋道:“本台临时插播一条重要新闻。”   楚修关上游戏,伊西斯和凯里也停下对话,在同一时间,帝国有无数的虫放下手中的事情,将视线投向屏幕。   主播难掩激动:“本台记者讯,帝国,主星,在阔别上一位S级雄虫五百余年后,终于迎来了以为新的S级殿下!”   他语调振奋,握着发言稿的手指微微颤抖:“刚刚我们从主星第23区检测所得知,楚辞阁下,重测等级后,正式晋升为S级!这是百年来又一次伟大的奇迹,在这第一军失利,帝国国运衰微的档口,殿下的到来,无疑彰显着神灵的眷顾,我族依然升平昌盛,让我们恭喜楚辞殿下!”   伊西斯一时有些感慨。   他第一次见到楚辞,就知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后来得知这是一位A级的殿下,虽然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楚辞居然是帝国多年未曾出现的S级。   伊西斯笑着摇头:“看样子诺维尔少将不太需要担心测谎了,他更需要担心测谎以后的事情。”   凯里深以为然,点头附和。   诺维尔少将的地位配个A级正好合适,S却不一定了。   楚辞作为帝国不世出的S级,一定有无数狂蜂浪蝶争先恐后的往上扑,富商,世家,权贵,甚至皇室的那几位皇子也可能想来分一杯羹,更何况诺维尔面临等级跌落的问题,一旦跌落,他和S级的楚辞就是大大的不相配。   凯里和伊西斯一时有些唏嘘。   楚辞晋级当然是好事,可说不定对诺维尔少将而言,他更希望雄主依然是A。   哪怕他不得不独自测谎,但和雄虫长相厮守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楚辞这样的雄虫,诺维尔不可能愿意拱手让人。   这么想着,伊西斯转头看向了楚修。   这只雄虫,他同样不愿意拱手让人。   但他很快发现,楚修的表情有一点不对。   他长久没有动作,游戏角色已经死了,屏幕上大大的一个‘Game Over’,而雄虫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   伊西斯轻声唤他的名字:“Cointreau,怎么了吗?”   “哦,我没事。”   楚修从发呆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原来雄虫可以是S啊?我以为最多到A呢。”   他心道了一声见鬼。   当时觉醒完毕,楚修被拉去测等级,旁边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说‘这么强不会是A吧’,加上他看见帝国的等级待遇表,最高到A级,他还以为雄虫天赋受限,能力就是比雌虫低,只能到A呢。   那时觉醒本来就花费了不少时间,再晚都赶不上婚礼了,楚修生怕把伊西斯一个人留在那里,留下遗憾,他急得不行,等级测试的光圈转到A级后,为了节省时间,他就没往上打了。   现在新闻告诉他,原来还能是S啊? 第80章 父亲   楚修等人又用了点水果, 等他们重新坐到电视机前,新闻里正播到帕米尔机场上采访的那一幕。   少将被媒体的话筒围追堵截, 楚辞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截住了所有探究打量的视线,挺拔锋锐的雄虫像一把出鞘的剑,披荆斩棘, 无所不能。   凯里欣羡的叹息了一声。   同为军雌, 也同样曾高居少将之位,他和诺维尔的遭遇可谓天差地别。   凯里早些年服役的时候, 曾在军部的晚宴上见过诺维尔。   那时的诺维尔年纪尚小,跟在艾尔文上将身边, 尚带婴儿肥的脸颊板起来,显得少年老成,冷硬又不苟言笑。凯里和同僚远远的看着他,同撩叹气道:“诺维尔这样的性格, 以后少不得要在雄主面前吃苦头的。”   冰冷,无趣,不会有雄虫喜欢这样的雌虫。   后来凯里退役, 由于卓著的军功和柔顺的性格,被选为楚滇的雌君, 以平民雌虫的身份嫁入贵族,惹来无数雌虫羡慕, 当时的军部都说, 凯里这样温柔的性子,一定能得雄主的宠爱, 可惜他却饱经风雨,遍体鳞伤, 蹉跎半生,至今都没有孩子。而诺维尔冷硬无趣,嫁给平民楚辞,整个军部无人看好,他却被如此善待,眉目间皆是平和幸福。   凯里难以压下心中的酸楚,只道:“命运弄人。”   他倒也不是嫉妒,只是昔日的后辈身边有人如此回护,他却孑然一身,难免欣羡。   伊西斯看着黯然神伤的凯里,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脊背:“楚辞阁下那样的,毕竟是极少数。”   凯里苦笑:“我只求雄主是个脾气不大的雄虫,倒也不敢肖想楚辞阁下那样的,毕竟他的作为实在惊世骇俗,S级的雄虫也太过少见。”   伊西斯随之附和:“确实很少见。”   楚修打着游戏,竖起了耳朵。   什么很少见?   伊西斯经常夸人,但他的夸赞大多是礼貌式的,但这次,他是真心实意的在附和。   老婆在他面前夸赞另一只雄虫,楚修有点不爽,即使是附和,他也不爽。   楚修打开光脑,开始搜索S级雄虫。   帝国已经太久没出现过S级雄虫了,信息寥寥无几,除了对那位楚辞阁下的报道,就只有戏剧和小说中的远古雄虫了。   楚修回忆了一下等级测试的场景,他当时心急如焚,满脑子‘快一点,再快一点’,但现在回想,他是留有余力的。   首先是过了A级基准线后的心不在焉刻意摆烂,其次他那时不了解虫族的等级意味着什么,也没有多重视,如果拼尽全力,似乎还能往上再冲一冲。   但具体S级是什么标准,楚修还不了解,于是他接着看星网,在纷繁复杂的信息里大海捞针。   有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人听说过那个‘太空大战’小游戏吗?据说和等级测试有相通之处,分数破万就有很大的概率是S级。”   楚修一愣,翻出被他闲置已久的游戏库,在角落里找到了那款吃灰的太空大战。   他点击进入。   对战攻防类的游戏规则简单,难点在快速的反应能力和一心多用的水平,但这其实和调酒有共通之处,经验老道的调酒师能熟练掌握倾倒的时机,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太淡,有些要求颇高的鸡尾酒需要几种酒液顷刻间混合,与冰块相互碰撞,激发出最醇厚的口感,这同样需要调酒师一心二用。   事实上,每一个行当做到巅峰,都有数不清的门道,调酒也是如此,楚修能稳坐头把交椅那么多年,他的水平绝对不差。   第一把,楚修轻轻松松破了上次的记录,打到6000分,第二把,他稳步推进,上了7500,几番尝试以后,他便稳在了万分以上。   楚修收起游戏,再次点开光脑。   论坛里热闹非凡,无数的虫在讨论楚辞的晋级,争论的重点只有一个“成年后再次晋级,这种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虫族是极其依赖天赋和血统的种族,三岁看老,第一次觉醒就能划定等级区间,二次觉醒一锤定音,这是每代虫族都遵循的铁律,但不到半年,这两条规律被相继打破,先是楚修二次觉醒连跳五级,打破规律一,再是楚辞成年后晋级,打破规律二,以至于整个星网人心浮动,不少虫纷纷做起了美梦。   “如果楚修和楚辞阁下可以,是不是我也可以呀。”   “楚辞阁下的热搜看的我热血沸腾,我想重测等级了。”   “搏一搏,单车换航母,万一起飞了呢?”   当然也不乏冷嘲热讽。   “两位阁下都是个例,你们算哪根葱?重测就是给鉴定所送钱。”   但这些风言风语丝毫不能浇灭虫子们的热情,检测机构的预约网站出现了小幅度的卡顿,无数虫涌入预约,险些将服务器挤爆。   楚修心情微妙,光标在‘预约测试’那里顿了顿,点击了确定。   S级有什么了不起了,怎么就‘确实很少见了’,他说不定也是啊。   伊西斯浑然不知。   他们在凯里家用了晚饭,凯里是真的把楚修当好大儿,好酒好菜上个没完,他似乎很热衷于给幼崽炖吃的,上菜的时候有一种不把他们撑死誓不罢休架势。   楚修很给面子的不停夹菜,嘴甜甜的夸凯里的厨艺,这对金牌软饭来说手到擒来,凯里被夸的飘飘然,眼中的郁色浅淡了不少。   美中不足的是,楚滇连着给楚修打了好几个电话。   他不晓得受了什么刺激,和发了疯一样,楚修打不通就打凯里,凯里犹犹豫豫不敢挂,楚修啧了一声,接过来,他避开伊西斯和凯里,独自走到卫生间:“有事说事没事滚。”   楚滇噎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曾经唯唯诺诺的楚修如此大胆,旋即暴怒:“楚修,你搬出家门就算了,伊西斯那件事我不和你计较,钱庄是我们楚家时代经营……”   楚修轻笑一声:“世代经营?”   神他妈世代经营,一个赌场还经营出成就感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继承发扬了什么非物质文化遗产呢。   他啧啧称奇:“你是真不要脸啊老东西,怎么,帝国判你保外就医你不服气,要不你带上材料,顺便叫上审批庭,让法官把这‘时代经营’的‘家族传承’还给您呗。”   楚滇猛的咳嗽几声,似乎气的不轻:“不孝的逆子!”   楚修心道你的儿子早给你撞死啦,我才不是你儿子,我亲爹虽然也是个人渣,比起你还是有底线多了。   伊西斯和凯里听不见,楚修飙起烂话来毫无心理压力,他风月场上浸过一遭,什么烂话没听过,同事门各种扯头花嘴金主的,平常是装乖卖巧不敢说,现在对着楚滇,这本事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楚修面上不显,故作亲昵的恶心人:“爹啊,你哪个医院啊,要不给儿子说说,我过两天提着花圈去看您,省的您说我不孝。”   楚滇急促的呼吸一声:“你小子,你知不道那个赌场一天多少钱?我楚家全靠他的支撑,你好歹受家族荫蔽那么久,就一点不知感恩吗……”   楚修从他急切的态度里,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地下钱庄最大的赌注就是伊西斯能活多久,伊西斯要嫁到楚家,而地下钱庄又是楚家的产业,那么,他们是否想从中操盘呢?   难怪那时楚滇叫他宽心,说不喜欢也无所谓,最开始是希望撞死楚修继承家产,但发现楚修没死后,他早就暗中安排好了另一个计划,来为自家的赌场输血,那就是任由网民为伊西斯的生命下注,赔率最高的那个日期,就是楚家为伊西斯选定的死期。   如此,庄家就能抽走最多的提成。   楚修喉咙直犯恶心。   他快要吐了,楚滇还在喋喋不休,楚修冷笑一声:“老东西,两天后送你上路。”,说罢,他懒的多听,啪唧一声挂了电话。   楚修在水池边撑了良久,揉揉耳朵,嘀咕一声:“真脏。”   将赌博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将致使无数人家破人亡的赌场当成家族传承,把杀人坐庄当成致富手段,为此不惜献祭亲儿子……桩桩件件,离谱至极。   楚滇,楚锦,还有他们背后的楚家,可真脏。   楚修好好的洗了个手,将每个指缝都揉搓干净,他一想着这具身体继承着楚滇的基因,就恶心的不行。   他从洗手间出来,凯里和伊西斯还在谈笑,克莱尔在一边安静的喝汤。餐桌上的白瓷碗中淋着蜜色的酱汁,盘中摆着青红的尖椒和翠绿的青菜,白色的贝壳托着柔软的蚌肉,在暖黄的灯光下反射出惑人的光泽,他们看起来其乐融融,像真正的家庭晚饭一样。   这是楚修两世都不曾从真正的血脉亲人身上得到的温暖,他的亲爹没给过,便宜爹更不可能。   便宜爹撞死了原主,而亲爹将他当赚钱工具,而现在,他和凯里伊西斯在一起吃饭,甚至有人帮他剥好了虾。   伊西斯在帮他剥虾,他率先注意到了愣在旁边的楚修,笑着招手:“过来呀,愣着干什么?”   他说着,将一叠鲜红的虾肉倒进了楚修的碗里。   楚修忽然眼前发酸,他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伊西斯,径直将脸埋了上去。   前世今生,那么多营营苟且,那么多肮脏不堪,只有这个人是那么的干净,钱财说抛就抛,不轻贱俯视任何人,那怕是对一个小小的调酒师。   伊西斯夹菜的手一顿,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头毛:“怎么了?”   “没事。”楚修道,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晚上想要你帮我洗澡。”   伊西斯一顿:“什么?”   楚修道:“好脏。”   他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身上好脏。”   伊西斯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点了点雄虫的鼻尖,笑着答应:“好。”   酒足饭饱后打道回府,小情侣在飞行器上腻腻歪歪的亲到了一起,回家后,雄虫除去衣物,浸泡到了水中。   伊西斯本以为这个“帮我洗澡”,只是情侣间的小情趣,毕竟从倦怠期结束后,雄虫当真精力充沛,片刻也不得停歇,每每将伊西斯逼的躬起身体,蜷缩着抵住床头,还要委屈巴巴的装乖:“伊西斯,我难受。”   雄虫那么用力,却还要执着他的手去摸,活像个讨不到糖的孩子:“忍不住,好难受。”   伊西斯别无他法,只能随他去了。   这样的花样玩的多了,伊西斯也练出了两分抵抗力,他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却不想雄虫乖乖的躺在浴缸中,像是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伊西斯舀起水,一点点的浇在雄虫身上,楚修的身材极好,肌肉的走势清晰漂亮,像是希腊最好的艺术家用大理石雕刻出的纹路,伊西斯帮他清洗,就像在洗一件艺术品。   他的指尖跟随着楚修,一点点抚摸过水下的每一寸皮肤,蒸腾的水汽糊在两人中间,以至于他看不清楚修的面容。   他的手指被楚修握着一路往下,路过下颚,锁骨……在某些顺理成章的事情即将发生,伊西斯以为雄虫要从浴缸起来,再次厮混到床上去之后,雄虫忽然顿住了。   楚修抿着唇没有动作,没有调笑,没有撒娇,他安静的坐在水中,凝着眸子看向水面,久久没有继续动作。   伊西斯问:“Cointreau?”   不继续吗?   却见雄虫执起他的手指,放到唇下,浅浅的亲了一口,道:“伊西斯,你好干净。”   伊西斯失笑:“我洗了手,又泡在浴缸里这么久,当然很干净。”   他说着,想把手抽出来,继续刚才的事情。   但是楚修不肯放手。   他孩子抱住了玩偶那样,将整只胳膊抱紧了怀中。   他抱的那么紧,那么用力,脸颊紧紧贴着手臂上的皮肤,很轻的蹭了蹭,然后没头没脑道:“还好我来了。”   还好他来了,那么脏,那么不堪的楚家,没能碰到他身边这个人一分一毫。 第81章 兄弟   当天晚上, 楚修难得没有胡闹,他像是很累, 很早便沾着枕头睡着了, 伊西斯有点担心,第二天便没去上班,在家里陪他。   楚修的生物钟向来很晚, 一直到日上三竿, 他还没醒,倒是电话率先响了。   他迷迷糊糊爬起来, 发现是凯里。   凯里个性内敛,平常不常来打扰楚修, 更不会大早上来打扰,楚修迷迷糊糊接起来,刚听了两句,睡意醒了一半。   “别哭, 雌父,别哭。”他语速度飞快的嘱咐道:“不要慌,我马上去找他们。”   楚修扣着光脑:“相信我, 不会有事的。”   雄虫刚刚二次觉醒,平日说话温和带笑, 不时装乖撒娇,但现在他沉着声音, 莫名又让人信服。   凯里收住眼泪, 轻轻嗯了一声。   楚修挂了电话,从床上跳下来, 匆匆穿好大衣,趿上拖鞋, 连脸都没洗,拉着伊西斯就往门外走。   他们跳上飞行器,楚修点火发动一气呵成,将速度拉到最大,飞行器的屁股冒出一串白烟,炮仗一样冲了出去,激起了小型的音爆,伊西斯这才找到询问的时机。   他:“怎么了吗?”   楚修神色凝重:“克莱尔的哥哥出事了。”   他骂道:“该死,昨天和楚滇打电话用词过激了,克莱尔的哥哥还在楚锦手里,我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畜牲。”   作为一个地球人,他还是高估了这个世界雄虫的底线。   如果说楚修带着伊西斯离开,楚家只是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而楚滇对楚修还留有期望,期望他稍微哄一哄,大儿子能带着伊西斯的家产回来,但这次一锅端了楚家经营百年的赌场,便是彻底伤了楚家根基,完全和楚家决裂了。   楚锦心中有恨,当晚便将克莱尔的哥哥玩了半死,克莱西不堪其辱,撞柱自杀,他存了必死的决心,却又被楚锦送到治疗仓里救回来,吊着一口气,循环往复,还录制视频,发到了克莱尔的通讯器上。   伊西斯紧皱眉头:“他想如何?”   楚修道:“他威胁克莱尔,如果不去他那里,就接着这么玩,玩到克莱西神志不清,精神崩溃为止。”   楚锦对着双胞胎垂涎已久,本就对楚修带走了克莱尔极为不满,赌场的事情一出,大笔资金被清剿没收,楚家再无力维持奢靡的生活,楚锦怒气冲天,便下了狠手,他包了帝国酒店的客房,告诉克莱尔,如果还想要哥哥活着,便独自前来,谁也不准告诉。   克莱尔不敢耽搁,连夜出了军校宿舍,进了酒店,他的哥哥刚好从治疗仓里出来,被人搀扶着,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却神智恍惚,反应迟缓,眸子中蓄满了泪水,俨然倒了崩溃的边缘。   克莱尔不敢想他进治疗仓前,情况有多惨烈。   伊西斯道:“但你说去接他们,他们逃出来了?”   楚修道:“克莱尔读的是军校,还是第一军的预备役,胆识确已不同寻常。”   进了酒店后,克莱尔假意迎合,他生的貌美,又和哥哥是双胞胎,楚锦从没玩过这样的,心中喜悦,遣散了其他随从,单独留了这对双胞胎在房间服侍。   然后,克莱尔借着服侍的由头,一口咬断了楚锦的宝贝。   楚修道:“当时楚锦疼的站不起来,大声哀嚎,在地上打滚,捂住档咒骂克莱尔,说要他们百倍偿还,无比痛苦,然而专供雄虫玩乐的酒店隔音都极好,外头谁也不敢进来打扰这位兴头上的少爷,克莱尔将他拖到卫生间,用他抽克莱西的鞭子将他绑到马桶上,然后带着克莱西神色自然的走出去,他说少爷累了,要休息。”   伊西斯显然没想到这个发展,他皱起眉头,看向楚修。   楚修道:“克莱尔咬到了楚锦的大动脉,被血喷了一身,外头的侍从看他这个样子,又看见屋内那滩血,还以为是克莱尔流下的,都很同情他,就让他和克莱西直接下楼去了。”   然而少爷一个人呆在房间,呆的太久并不正常,他们走没多久,就有侍从进入查看,发现了绑在卫生间的楚锦。   伊西斯道:“他如何了?那处可还有续接的可能?”   从个人的角度而言,伊西斯并不希望他接上,那意味着以后有更多的雌虫要遭难,然而如果没接上,致使一位高阶雄虫失去生育能力很大的罪行,克莱尔和哥哥难逃一死。   死甚至不是最恐怖的,更恐怖的是,如果失去了生育能力,作为受害人楚锦可以决定克莱尔的归属,他大可以要求法官拔了他们的翅膀,废了他们的四肢送回来,然后一遍遍玩到濒死,再拖进治疗仓,循环往复,直到他们精神海彻底崩溃。   楚修摇头:“没有可能了,楚锦已经死了。”   死于大出血。   伤口血管密布,他先是被拖进卫生间,然后绑着无法行动,不能止血,等侍从们进去,楚锦已经流干了身体三分之一的血,睁着眼睛没了呼吸,据说场面极其惨烈,楚滇远远看了一眼,仰头便昏厥了过去。   伊西斯倒吸了一口凉气。   致使一位B级的雄虫死亡,这又是多大的罪过?   当时伊西斯只是撞了一只F级的雄虫,还没致死,就差点倾尽一切,若非撞的那个是楚修,怕是早已不在人世。   那现在,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了一位B级的雄虫呢?   楚修道:“克莱西和克莱尔知道事态的严重,连夜出逃,然而楚滇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雄保会倾巢而出……”   他顿了顿,没在往下说。   连夜出逃又有什么用处呢?星际时代,且不说铺天盖地的摄像头,头顶盘旋的超精度卫星能定位到地面上的每一只蚂蚁,用不了两个小时,他们就会被雄保会扣下,届时失去了独子的楚滇会对他们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楚修难以猜测。   伊西斯敏锐的抓住了重点:“所以他们还在出逃中,并没有被抓到?”   楚修道:“没有,从他们走出酒店,到楚锦被人发现,中间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差,克莱尔的军事课程学的不错,有良好的反侦察意识,他们逃了很远。”   他翻开光脑,给伊西斯看上面的一个跳跃的红点:“你知道的,凯里心细,他不放心幼崽,给克莱尔安了一个定位器,我正在往他们的方向赶去。”   楚修和克莱尔接触不多,但他对这只聪颖上进的金发小雌虫很有好感,对方又是凯里养着的,算楚修半个弟弟,加上这回楚锦骤然发难,克莱尔和克莱西是受了楚修的影响,才会被拖进这样的泥沼,楚修无论如何要把他们平安带回来。   伊西斯察觉了他的情绪,按住他的手。   年长者轻声安抚:“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楚修是这么出乎意料的一只雄虫,他是第一个接纳信息素障碍的雌虫的雄虫,是第一个直播做饭,第一个创办基金,也是第一个F级跃升A级的雄虫,他想要救下两只犯了重罪的雌虫,也一定可以。   但话虽如此,楚修本人并不乐观。   杀害B级的雄虫,A级的楚修也很难护住他们,就算他们先雄保会一步找到了克莱尔和克莱西,又能怎么样呢?如果雄保会围住他们的别墅,帝国高层法官出面要求交人,他还能不交吗?   驾驶舱内的气氛越发沉重。   随着飞行器逐渐拉伸,他们已经飞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楚修抬起头,主星的居住片区已经远去,从飞行器的舷窗往下望,入目是遮天盖地的原始深林,苍青色的密林深邃幽微,但就在这篇暗色之中,有银白色的光亮闪动。   伊西斯皱眉:“他们似乎已经到了。”   通体银白,镶嵌透明宝石,折射五彩光芒的飞行器,正隶属于雄虫保护协会。   楚修垂眸,在飞行器的导航仪上,追踪器标注的点清晰可见,克莱尔和克莱西就在正下方。   *   此时,茂密的丛林中。   克莱尔艰难的跨过一棵倒塌的巨树,将手递给哥哥:“快啊!”   原始密林中的树足有百米高,粗壮的枝干需要几人合抱,他们为了躲避追兵不敢展开翅膀,只能依靠步行。   克莱西撑着树干,苦笑着摇了摇头。   和弟弟的敏锐矫健不同,在楚锦手下的三个月耗尽了他的精力,他形容枯槁,反应迟缓,若不是带着他,克莱尔的速度能快上数倍。   克莱尔跳回来,想要背起哥哥:“我带着你跳过去!”   克莱西用尽全力推开他:“带着我你走不了。”   从古至今,杀害雄虫叛逃的雌虫不止他们两个,却从来没虫逃离过雄保会的天罗地网,克莱西喘息道:“我们逃不出去的。”   他伸手抚摸弟弟的脸颊,那里有草叶刚刚割出的伤口,此时正在慢慢愈合,强大的治愈能力对雌虫来说是祝福,也是诅咒,既能让他们在极端环境下存活,又让他们在雄虫的鞭笞下能坚持更久。   克莱西温柔的看着他:“你走吧,我会告诉他们,楚锦是我杀的,是我不堪受辱。”   “没有用的。”克莱尔眼眶发红:“上面有我残存的DNA,雄保会有痕迹鉴定科,有负责侧写的雌虫,他们还会对你测谎,哥哥,我们只能逃,一旦被抓住,谁都活不下去。”   克莱西怔愣片刻,苦笑了一声。   他一直跟着楚锦,甚至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光脑,克莱尔说的事情他不那么懂,但他知道,这事情是瞒不过去了。   三个月不见,弟弟已经长大了。   可惜没有机会再留给他成长了。   克莱西轻声道:“他们已经来了。”   半空中有螺旋桨巨大的轰鸣,银色的机身反射着阳光,形成了刺眼的光斑,扩音器嘶嘶两声,传来冰冷的声音:“放弃抵抗,你们的头顶已被重火力覆盖,重复一遍,放弃抵抗,你们的头顶已被重火力覆盖……”   克莱西居然笑了一声。   他脊背弯成弓形,翅囊展开,俨然一副要在重火力下展开翅翼,负隅顽抗的样子。   被雄保会的炮火轰成渣渣,比回到楚家,被发狂的楚滇折磨好一百倍。   “哥哥!等一等!”克莱尔一把按住他:“我们头顶这辆飞行器,好像不是雄保会的?”   他们头顶有辆改装的商务飞行器,同样银白色流线型机身,磨砂喷漆,和雄保会亮瞎眼的光面相比,显得低调奢华。   此时,雄保会的指挥官焦头烂额。   他用特定的频段对这架商务飞行器进行驱离,在通讯中不断重复:“阁下,雄保会办事,请您离开现场,该范围有火力覆盖,请您离开现场……”   手下摸不着头脑:“长官,他无视了我们,直接进入了抓捕范围,而且还在下落,我们不能直接开炮吗?”   长官狠狠的给他的脑袋一拳:“闭嘴!你他妈也不看看这是谁的飞行器!”   他不厌其烦的重复驱离广播。   手下:“他们要降落了!”   那架商务飞行器完全无视了雄保会的警告,直接落在克莱尔和克莱西的身边,甚至打开了舱门。   这已经是对雄保会的恶意挑衅了。   长官硬着头皮:“标号为9573的飞行器,这里是雄保会,请您离开,否则十秒后,我们将对该地区进行炮火覆盖,重复,标号为……”   他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从刚刚开始,一直单方面通讯的信号兹了一声,双向频道打通,对面驾驶舱的画面清晰的传了过来。   几个手下默默的收了声。   主驾驶位的是一位黑发黑眸的阁下,他端坐在驾驶室内,表情冷淡,唇角下压,似乎不悦到了极点,他的右手托着光脑,光脑的屏幕显示着他的身份信息。   楚修,A级雄虫。   帝国的A级殿下一只手就能数过来,雄保会对每一位殿下的情况了如指掌,他们面面相觑,一时噤若寒蝉。   楚修抬起脸,平静的问:“现在我就坐在这里,你们确定要对此地进行重火力覆盖吗?” 第82章 重测   “现在我就坐在这里, 你们确定要对此地进行重火力覆盖吗?”   雄保会长官坐在指挥椅上,汗都下来了。   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这是一位A级的殿下!A级!整个帝国都没有几只的A级。   “您说笑了。”长官顾左右而言他:“楚修阁下, 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您是来原始森林观看风景的吗?往东北方向45°开三十公里有一汪非常漂亮的翡翠湖,您可以去那里透透风……”   “长官!”手下压低声音:“他们上去了。”   他指的是克莱尔和克莱西,飞行器的舱门打开, 他们正相扶着往里走。   “蠢货, 我当然看见了!”长官捂住话筒,给了手下一个暴栗:“我又没瞎!”   他转回通讯频道, 重新回复了如沐春风般的声音:“阁下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这里的树枝无人修剪,泥土湿滑粗粝, 它们可能会划伤您尊贵的脚踝。”   “明人不说暗话。”楚修打断他:“这两个雌虫,我要带走。”   长官一阵头疼:“阁下,他们两个犯了重罪,正被楚家通缉……”   “我知道。”楚修打断他, 宁静的眸子像一汪深邃的湖泊,他问:“他们楚家通缉,我难道不是楚家的少爷吗?”   长官哑口无言。   他几乎忘记了, 这位星网上声名鹊起的A级雄虫,也是楚家的大少爷。   楚修道:“既然我是楚家的少爷, 那我亲自捉拿他们归案,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长官沉默片刻, 吩咐道:“让行。”   雄保会的队列向后撤出, 留下了一线通道,楚修的飞行器冲天而起, 只留下一条莹蓝的拖尾,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下属不解:“我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蠢材!”长官简直想把这个傻叉一脚踹下去, 恨铁不成钢道:“那你想要怎么样?啊?那里头有一位尊贵的A级殿下,我们是对他们开枪还是放炮啊?”   他狠狠一砸通讯器:“回报总部,询问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   飞行器内,楚修转过椅子,看向后舱的两个小雌虫。   他们的样子不可谓不凄惨,身体上全是草叶划出的痕迹,遍地血痕,看着无助又可怜。   克莱西认出了楚修,他只知道弟弟被送给了这位尊贵的殿下,其余一概不知,对楚修的印象还停留在家中骄奢淫逸,脾气暴虐的少爷那个阶段。   脾气暴虐的少爷救了他们,是什么原因呢?肯定不会只是好心罢了。   克莱西依稀记得,大少爷对他们双胞胎的身体很是垂涎,只是小少爷看得死,这才没有得手,现在小少爷死了,他们顺理成章的被大少爷接管了。   那么,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克莱西想到那些手段,不自觉地瑟缩一下,旋即微微上前一步,将弟弟护在身后,对着楚修绽放了一个笑容:“大少爷……”   他熟练的跪倒在地,想要去碰楚修的鞋子,甚至俯下了身子,想要用面颊去蹭一蹭楚修的腿。   “别。”现代人楚修哪里见过这个,他往后一缩,便看见克莱西的眼神中陡然涌起了绝望。   克莱西木然的想:接手了他却不要他服侍,那只证明雄虫有更过分的玩法。   为什么明明都要死了,还是逃不开这样的地狱。   跟着楚锦的三个月磋磨掉了他所有的锐气,本来双胞胎美人很少见,楚锦对他们像喜欢的玩具,也有几分珍惜,后来克莱尔被送给了楚修,克莱西便不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了,楚锦使用起来变本加厉,到了后来,更是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在了他身上。   克莱西实在怕得狠了,哽咽出声:“阁下,楚锦阁下还没有二次觉醒,我只被道具使用过,还是干净的……”   “停!停停停!”   饶是楚修前世风月场上混过多年,也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虎狼之词,况且伊西斯还在身边,他怎么也不能让老婆误会有这个意思,他头疼叫停,“我只是来帮忙的,我没想把你怎么样。”   克莱西抬着头,满目凄惶,根本一个字也没信。   楚修:“……”   克莱尔反应过来,从后面架起哥哥:“哥哥,楚修阁下不是那样的人。”   他在克莱西面前转了一圈:“你看看,我这三个月过得好着呢。”   二次觉醒期的雌虫们一天一个样,克莱尔长高了,身形挺拔了,眉宇间的郁气也散了不少,他将克莱西扶起来:“楚修阁下是来帮忙的,哥哥您放心吧。”   克莱西低头嗯了一声,不知道信了几分。   飞行器将他们带回了群星大楼旁的别墅,凯尔的小公寓根本挡不住雄保会的逮捕令,必须得有雄虫在场才行。   楚修从一楼划了个小房间给他们,便将烂摊子丢给了克莱尔,让他帮哥哥包扎止血,克莱西被带到房间,机器人四四递上绷带和药剂,确定雄虫已经离开,克莱西才握住了弟弟的手,指节用力发白:“楚修阁下这是?”   “别多想了哥哥,阁下是很好的人。”在凯里身边被好好的养了三个月,克莱尔的胆子大了不少:“从主宅被送过来开始,我没看见楚修阁下说过一句重话,更何况……”   他顿了顿:“楚修阁下和伊西斯阁下很恩爱,楚修阁下没有半点另寻新欢的打算。”   克莱西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只高等级的雄虫,却和雌君如胶似漆,没有丝毫另寻新欢的打算?这话听上去太过荒谬,他不信。   克莱西拉住弟弟的手,无声叹气:“就算楚修阁下真如您所说,是个好人,我们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楚滇一定会向雄保会施压,谋杀雄虫这么大的罪名,A级的殿下也保不住他们。   “看。”克莱西抬头,透过窗户向外望去:“他们已经来了。”   雄保会的飞行器飘在天空中,三五成列,正从远方疾驰而来,不多时,已经飞到了跟前。   旋即,便是大门被叩响的声音。   楚修一直坐在客厅,眼前的光脑数据涌动,似乎在加载这什么,听见沉重的敲门声,他头也不抬:“请进。”   来人是个银灰色制服的长官,看着地位不低,他先是对着楚修躬身行礼,而后对他出示了一纸文书:“抱歉,阁下,这是审判庭出具的逮捕令,您的府上有两位雌虫犯下了重罪,我们必须从您的府上带走他们。”   楚修没说话,依旧看着光脑上加载的进度条。   “阁下。”长官硬着头皮:“如果您没有其他意见,我们就要开始逮捕了。”   “不急。”伊西斯坐在一边,群星的掌权人温雅和煦:“阁下远道而来,应该累了吧?为何不用杯茶呢?”   他起身为长官斟了一壶茶:“这是克里希星系北纬20°独有的高山茶叶,醇香浓厚,您一定会喜欢。”   伊西斯毕竟是掌握经济命脉的大佬,说话又这样客气,长官不得不端起茶水,还装模做样的夸赞了一番,伊西斯这杯茶沏得滚烫,等长官小口小口喝完,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他坐立难安:“阁下,茶已经喝完了,我……”   进度条只剩下最后一点。   “等等。”楚修出声,抬眼看向长官:“是楚滇叫你来的吧?他就没有话想对我说?”   尊贵的阁下出声询问,长官当然不能装作不知,他只得将抬起的臀部重新安回椅子上:“呃,楚滇阁下确实说了一些话。”   他谨慎的回复:“楚滇阁下说,‘离开了楚家,您什么也不是’‘就算你是A级雄虫,又能怎么样?’嗯,还说‘一群下贱的玩意儿,被楚家的少爷看上是他们的福气,我一定要让他们给锦儿偿命。’”   为了避免刺激到尊贵的殿下,长官私自换掉了很多刺激性用语,比如他把‘你屁都不是’换成了‘您什么也不是’,把‘被楚家的少爷操弄’换成了‘被看上’但饶是如此,楚修依然能想象他的样子。   算计伊西斯的财产落空,被隐形人一样的大儿子端了赌场,视若珍宝的小儿子被咬下器官惨死酒店,楚家没落已经不可避免,老匹夫穷途末路之下的表情会如何狰狞,如何无能狂怒,他会不会抬着吊瓶在酒店鬼嚎,青蛙一样的眼睛瞪圆暴起,楚修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长官尴尬的挪了挪凳子。   他拘谨的站起来:“阁下,我们必须要带走那两兄弟了。”   他说着,朝门外一挥手,外头等候着的工作人员倾巢而出,一副立马要将人架走的架势。   楚修的光脑适时叮了一声。   进度已然走到了100%。   “等一下。”他抬起手,看向长官:“如果我没记错,帝国有一条法令,当两只雄虫同时像雄保会报案,在人手有限的情况下,优先等级较高的那只,对吧?”   他将光脑屏幕反转,正对着长官:“我正式向您控告楚家现任家主楚滇,他伙同楚锦,试图谋害一只A级雄虫的生命,证据确凿,希望您重视我的请求。”   光脑上的是一段视频。   楚修离开楚家时,往楚锦楚滇的房间各放了一枚摄像头,后来因为婚礼等事情耽误,一直没读,现在翻出来,还真的给他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刚刚的进度条,便是在加载这些天的数据。   长官看向屏幕,摄像头的像素不高,亮度也不够,但昏暗幽微的光线下,还是能清晰的看见楚滇和楚锦的面容,楚锦面目狰狞,鼻尖尤带鲜血,正是楚修回楚家那天打出来的。   他满脸不忿,恨恨的坐在床沿,用力抹着鼻子:“爹!你不是说他会死的吗?然后全部的财产都归我的吗?”   楚滇拍了拍心爱的儿子:“那架飞行器改装时我下了死手,我也没想到他还能活着,现在再动手,太显眼了,但你不要慌,该是你的,总归还是你的。”   他踱步,一副成竹在胸,了然于心的样子:“你那个哥哥最是软弱无能,稍微哄上两句,不怕他不将财产拱手相让,他不是一直垂涎你手里那对双胞胎吗?诺,你匀他一个,哄一哄他。”   楚锦犹疑:“可惜我也喜欢那对双胞胎,我不想给他。”   “那就不给。”楚滇对着楚锦好说话的很:“随便挑个你看不上不想玩了的送过去,他还能翻出天来不曾?”   视频戛然而止。   长官的鼻尖冒出了细汗。   视频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楚滇就是像要楚修这个大儿子死的,楚锦也知情。   接到任务时,他以为只是个再常见不过的逮捕令,过去抓人审问判罚一气呵成,然后就可以打道回府等结案了,不想中途牵连进来一位A级雄虫,又抖出一段豪门秘辛,两位B级一位A级纠缠其中,帝国已经好多年没出过这样的案例了。   他对着楚修坐立难安,硬挤出一个假笑:“阁下,我们会接受您的控告,但根据联邦法令,楚滇阁下会被处以一定等级的罚款,鉴于楚锦阁下已死,他的罚款将由楚家代付。”   “但是。”长官画风一转:“您府上的两位雌虫谋杀雄虫证据确凿,就算我今天优先处理这件案件,罚款过后,我还是要来府上叨扰的。”   他完全不想再次出现在楚修面前,不然惹了一位A级的阁下厌烦,如果楚修拐弯抹角给他找麻烦,他会很难做。   “所以。”长官深吸一口气:“为了避免再次打扰您的清净,请让我现在带走他们吧。”   一楼的房门轻轻响了一声。   克莱西贴在门后,轻声道:“我们出去吧。”   “如果楚修阁下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不该给他带来过多麻烦。”   弟弟这三个月过的很好,他读了书,还想参军,他见过了这个广袤的世界,克莱西也得以从他的眼眸中窥得世界的一角,不是铺天盖地的斥责,也不是逼仄狭小的囚笼,他的弟弟有幸在死前被善待,克莱西已经很满足了。   客厅内。伊西斯也抬眸看向楚修。   这样拖延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如果雄虫没有其他筹码,最多只能拖上半月,然而作为雄虫的雌君,他并没有提出建议,Cointreau的善良是很宝贵的品质,哪怕最终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伊西斯也会尽量守护,让雄虫做想做的事情。   但是楚修寸步不让。   他的沙发横在通往一楼房间的必经之路上,除非跨过他,不然谁也别想带走屋内的雌虫。   楚修问:“如果我没记错,如果有人谋害高两阶的雄虫,从谋害的当日起,他将被剥夺人身权力终身,流放荒野,同样从谋害的当日起,他不再具有帝国公民的一切权力,生死由命,是也不是?”   长官和下属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长官凝重道:“是的阁下,但是楚滇阁下是B级,您是A级,你们之间只差了一级……”   “谁说我们只差了一级。”楚修打断,他亮出了重新测试的预约界面,鲜红的公章盖在结尾处。   他淡淡道:“今天下午,我将重测等级,一切问题,等那之后再议吧。” 第83章 流放   午饭时间, 鉴定所的工作人员却无暇吃饭,他们中间摊着一堆文件, 是上午需要录入的结果和下午的预约。   楚辞阁下晋升S, 这件事情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无数低等级的雌虫雄虫涌入鉴定所,想要搏一搏, 单车变摩托。   然而等级又岂是那么好升的呢?   鉴定所一天几百几百的测, 预约时段都被挤爆了,然而这么多的虫, 没有一个等级提升了,倒是工作人员忙得脚不沾地, 险些过劳。   其中一个负责预约输入的啊了一声,头疼的按住了脑袋:“怎么又有雄虫?”   鉴定所最怕雄虫,雌虫们就算结果不满意,基本的理智还在, 但雄虫都被宠坏了,又做着等级晋升的春秋大梦,稍有不满, 就会闹得鉴定机构不得安宁。   他摊在椅子上:“还是一只A级雄虫,已经到顶了啊!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楚辞阁下吧!”   楚辞阁下那样的雄虫, 多少年才能出一只啊!   组长端着咖啡,悠悠路过员工背后, 瞄了一眼预约名单上的名字, 惊道:“是他?”   他缓缓道:“如果是这位阁下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是S。”   楚修的那一场测试, 是组长自主持的。   那只黑发的俊美雄虫被推入鉴定仓后,代表等级的进度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上飙升, 只用两秒就超过D,三十秒内超过C,180秒左右的时候齐平B级。   要知道,在楚辞阁下横空出世之前,上一个A级的殿下越过B级线,用了整整十分钟。   然后治疗仓里的那位阁下冲到A级附近,也只用了180S。   精神力的使用是一个渐渐枯竭的过程,有点像一只充饱水的气球放水,最开始速度迅猛,然后逐渐缓慢,越来越慢,等最后一滴缓缓流出,一切便盖棺定论,气球的容量,就是精神力的等级。   但是楚修不是。   他的速度从没有放慢过,仿佛他不是储水的水库,而是奔涌的江河,放出去一丝,剩下的立马补上,滔滔不绝,无穷无尽。而A级的界限近在眼前。   当时组长就想,这大概不仅仅是A,而是一位S级别的殿下,只有S级殿下的精神海才会如此的磅礴浩瀚。   当进度条逼近A的时候,所有工作人员全神贯注,他们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根进度条,手指微微颤抖,仿佛在等待一个帝国期盼多年的奇迹。   然而,在众人的屏息凝神之下,进度条裹挟着浩然伟力冲过A级的界限,然后一个急刹,仿佛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   进度条戛然而止,堪堪停在了A上。   组长如坠梦中。   他不能理解这个急刹车是哪来的,这根本不符合精神海的使用规律,完全不科学,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顾不得隐隐的失望,上前打开舱门,恭喜的话还没说出口,舱门里的雄虫阁下已经冲了出来。   他似乎有什么异常焦急的事情,连身边的雌父都没顾上,跳上飞行器拉匝就走。组长目视着这位殿下远去,和同事对视一眼,同时抬手抓了抓脑壳。   他们的脑海里有相同的困惑:   他妈的,这个急刹车到底是哪来的?   *   楚修在下午两点准时到达。   雄保会的长官跟在他身后,目送这位雄虫躺进测试仓。   他并不认为楚修能升到S。   从古至今,S级太过稀少了,每一只都是帝国的珍宝,楚辞刚刚才破S,这个等级又不是大白菜,还能扎堆来的吗?   他啧了一声,看向一边的组长,耸了耸肩:“古往今来,雄虫总是如此的自大。”   组长根本没空搭理他,他仔细检查了所有设备,而后亲手拉下总控,若有人盯着他看,还能发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顷刻之间,检测仓便发出了提示音。   组长抬头,D级的基准线已经被超过了,甚至比上次还要快。   在他们的注视下,进度条飙升,眨眼超过了C,随后直冲B级,雄保会的随行人员不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已经是比很多雌虫还要快的速度了。   毫无悬念的,进度条冲破了A。   组长默默祈祷,双手合十:“不要急刹车,不要尖叫鸡,不要急刹车,不要尖叫鸡……”   这一次,进度条上升的姿态丝毫没有停滞的样子,在雄保会堪称惊骇的眼神中势如破竹,直接冲破了最高的基准线。   S级!   帝国的第二位S级殿下!   组长激动的抓住长官的手,摇晃了两下,他一把拉开隔离舱门,搀着楚修走出来,送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道喜语句。   检测所中一片喜气洋洋。   与他们相比,楚修显得分外淡定。   他平静的看向长官:“现在可以立案了吗?”   “当然可以,阁下。”长官连连点头,S级的雄虫拥有最大的特权,更何况楚滇谋杀一事证据确凿,是他亲口交代,视频还摆在案头,雄保会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楚修的要求。   他甚至忍不住咒骂:“该死的,他们差点害帝国损失了一位尊贵的殿下!”   楚修道:“那我家的两个小雌虫,你们还要带走吗?”   长官擦汗:“不用,当然不用。”   楚滇楚锦谋杀在前,双胞胎杀楚锦在后,根据法律,楚锦在行凶当晚便失去了人生权力,双胞胎理当无罪。   雄保会的效率令人惊叹,长官光脑拨通通讯,几分钟之内发布了对楚滇逮捕令,又撤销了对克莱尔克莱西的限制,随后,他朝楚修行礼:“阁下,那我们便先行告辞了。”   楚修自然点头。   他和伊西斯相伴走出鉴定所,眼看就要跨出去了,组长一个飞扑,扯住了他的袖子。   这位秃顶的中年雌虫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拘谨的措辞:“阁下,我知道这有些失礼,但是我主持鉴定二十余年,从未看走眼过,测试刚开始我就知道大概是什么等级,但是您……能否告诉我,为什么您的第一次成绩仅仅只有A呢?”   楚修:“……”   他同样谨慎的措辞:“因为我以为最高只到A。”   组长愣在原地,楚修飞速离开。   *   雄保会赶到的时候,楚滇正在楚家的大厅里,为楚锦的棺椁插上鲜花。   楚锦死于□□出血过多,尸体青紫可怖,他躺在华贵的棺椁中,楚滇坐在一旁,手中编织着雏菊花环。   他动作迟缓,手指反应笨重,而棺椁要过上一圈的花环,楚家的家主不可能自己完成这项工作,在他的脚边,伏跪着好些雌虫,个个躬着身子,像煮熟的虾,他们手中不断翻飞,雏菊的枝条抽动,如果仔细去看,那些枝条上还蹭着血迹,是刚刚楚滇用来打人时留下的。   他抬起眼帘看了看雄保会,问:“你把那两个杀我儿子的雌虫带来了?”   长官还没来得及说话,楚滇撑着拐杖站起来,哆哆嗦嗦的指着跪着的一个雌虫:“你,去把我准备的笼子和鞭子带过来,然后让所有雌虫在大厅集合。”   他将编到一半的花环往地上一摔:“让他们好好看看,那两个害了我儿子的下贱雌虫,会是个什么后果。”   地上的雌虫微微瑟缩。   那是个通身缠着铁网的笼子,站在里面,会被无数锋利的铁丝划伤,鞭子也都带着倒刺,浸了盐水。   雌虫低声道:“是。”   他想要站起来,却被一只手按了下去,长官扶了扶帽沿:“不必了。”   楚滇转动脖子,他维持着一个姿势太久了,这个动作像僵尸一样笨重,沉重的脖子吱嘎作响,两只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长官,他不可思议道:“什么?你没有把他们带来?”   他陡然暴怒,哐当一下踢翻了面前的桌子,伸手抓住了长官的衣领,将他拽到面前,眼睛像青蛙一样突起,黑黄的牙齿缝中喷出浑浊的空气,嘴巴几乎要怼在长官的脸上。   “废物!雄保会都是你这样的废物吗?两只为二次觉醒的雌虫,哈?这你们都带不回来?”   他脚步凌乱,在厅中徘徊,不停的挥舞着手杖,而后用手杖直指长官的鼻尖:“该死的,一定是你包庇他们,我要投诉,我要像雄保会投诉!一位尊贵的B级死了,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长官看着他:“很遗憾,阁下,你恐怕无法投诉我了。”   他抖开一纸调令,清了清嗓:“B级雄虫,楚滇,楚锦,两人于四月前密谋杀害S级雄虫楚修阁下,证据确凿,经我司审判,予以批准逮捕……”   话音未落,楚滇猛地抬头看他。   他的表情比刚刚还要狰狞,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长官平静的重复。   楚滇完全不信,他扑上来,似乎想要撕碎长官手中的逮捕令,长官后撤的躲过。   “楚修阁下在您的房间放置了摄像头,录下了您和楚锦的对话,证据确凿。”   他将逮捕令展示给楚滇:“阁下,你看清楚了。”   楚滇呆呆的看过去。   白纸黑字,鲜红印章,容不得丝毫作假。   楚滇后退两步,跌坐在了椅子上,各种情绪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最后定格成不可思议的怔然。   长官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挥手:“带走”   楚家家主养尊处优,然而他的后半生,却注定要在流放途中度过了。   他像一坨死肉那样被带了出去,口中还在喃喃自语,说的是‘荒谬’‘不可能’,似乎在最后的时刻,他还不敢相信那个胆小怕事的大儿子敢如此忤逆自己,更不敢相信,那只被他视若空气,完全无用的雄虫,会成为帝国唯二的S级。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从楚修没被撞死,从医院醒来开始,一切就脱离了掌控。   楚滇狠狠闭上了眼睛,露出了一丝悔恨。   他在悔恨什么?悔恨策划了那场车祸,亦或者……没能撞死楚修?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楚修回到家中,克莱西和克莱尔都拘禁的站在他们的小房间,没有雄虫的命令,他们甚至不敢在这张侧卧的床上睡个午觉,即使他们彻夜未眠,身上的伤口也没有打理。   客厅的电视开着,新闻广播再次中途切稿,播音员振奋的声音传来。   “幸运女神再次眷顾!就在刚刚,我们的帝国迎来了第二位S级殿下……”   克莱西将卧室门打开一条小缝,偷偷往外看,这只报道中的S级殿下已经回来了,楚修和伊西斯在门口说笑,看见门后藏着的两只小雌虫,楚修走过来,一把拉开房门。   “出来吧。”他将新的光脑递给克莱尔,旧的那个在森林里摔坏了,又送了个给克莱西,嘱咐道:“记得给凯里打给电话,他吓坏了。”   一直到被雄虫从家里推出来,坐上交通工具,和弟弟一起前往凯里的家,克莱西都有点不敢置信。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夕阳照在他身上,留下橙黄色的光斑,很漂亮,也很温暖。   自打弟弟被送走,他已经快三个月没见过太阳了。   楚修阁下对他和弟弟没有半分垂涎,轻飘飘的将他们送了出来,甚至嘱咐克莱尔给他办入学手续,让他一起上学,而他们现在要去凯里:那个善良慈爱的雌虫家里,作为他收养的小孩子,和另一个被他收养的雌虫一起生活。   这是克莱西梦里也不敢想象的生活。   他坐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感受中手中阳光的温度,毫无征兆的哭了起来。   先是小时啜泣,然后忍不住发出了声音,最后抱着弟弟嚎啕大哭,直到身边的路人侧目,也没有停下来。   克莱尔拍着他的脊背,小声的安抚,他轻声道:“没事,哥哥,没事。你看,我就说楚修殿下是很好的虫,他会救我们的。”   克莱西重重点头,伏在弟弟身上,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   在这两个小雌虫和星网的诸多民众的眼里,楚修俨然成了一位高大上的人物。   为了救两个非亲非故的小雌虫,先是开着飞行器从天而降,接着顶着非议当场晋级,将身负人命的亲爹直接送入监狱,更不用说他还温和善良,创办的基金会救济无数,和雌君琴瑟和鸣,桩桩件件,难道不是雄虫中的模范吗?   #雄虫当如楚修,楚辞两位阁下!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高大上’的楚修阁下蹑手蹑脚的推开了书房的门,在伊西斯看过来的瞬间站直身体。   他看向自己的雌君,头上的呆毛一晃一晃,表情小心翼翼中带着点委屈。   “伊西斯……”   雄虫小声的碎碎念:“为什么你一个人在书房发呆啊?”   “我进阶S,你不开心了吗?” 第84章 宴会   “我进阶S, 你不开心了吗?”   伊西斯愣了片刻,伸手撑着额头, 挤出一个虚浮的微笑:“怎么会。”   他笑道:“我忘记和你说恭喜了, Cointreau,恭喜啊,帝国唯二的S级殿下, 今后一定前程似锦, 未来光明美好……”   楚修没说话,愣愣看着伊西斯, 抿着下唇,呆毛整个耷拉下来。   伊西斯接下来的话便顿在了嗓子里。   也是, 这么明显的社交辞令,楚修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伊西斯扯了扯嘴角,想让笑容真诚一些,然而生意场上做惯的动作, 此时却根本做不出来。   他试了半响,最终轻轻叹了一声,将手放在楚修的发顶上揉了揉, 轻声道:“这当然是一件好事,Cointreau, 我应该为你高兴。”   应该为你高兴?   那就是并不高兴。   楚修迷茫的看过去,他有点不明白, 晋级S明明是好事, 他以后会拥有诸多权限,连带着伊西斯的商会也水涨船高, 消息公布的下午群星的股票就一发暴涨,可是为什么伊西斯不高兴?   伊西斯看见他怔愣的表情, 又叹了一口气,伸手压了压楚修的呆毛,道:“你还小。”   楚修张张嘴,他是很享受伊西斯对后辈那样的关爱,但并不代表着他想在这种事情上被当作小孩子,他正要说话,门口的闹铃突兀的响了,四四滑进房间:“家主,有客来访。”   它的屏幕上显示着门口的画面,是两只没见过的陌生虫,一只银发苍苍,精神精神矍铄,一只年纪尚小,面貌清秀,小的那只手中提着大包小包,像是礼物的样子,楚修盯着他们的脸看了会,确认不认识。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两个陌生雌虫夜间到访,楚修略感奇怪,他站起来想去开门,伊西斯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问:“Cointreau,你能不能进房间里去?”   楚修:“啊?”   伊西斯站起来,越过楚修一步,走到门前,他拢好了敞开的西装纽扣,扶正了金丝眼镜,俨然是一位即将上场谈判的商业精英,伊西斯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让我招待就好,你要不要上楼休息一下。。”   楚修乖乖的哦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伊西斯为什么避着他,但既然他开口了,楚修便去了卧室。   他撩开窗帘,伊西斯在门前和他们客气的握手,年长的雌虫笑容满面,年轻的那个青涩拘禁,他们递上礼物,伊西斯摆手没收,然后他们便了进了客厅,窗帘看不到的地方。   楚修收回视线,开始刷光脑。   他的后台收到了无数的私信,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最后不得不开启一键过滤,于是满屏的信息光速清空,最后只留下了两条。   第一条来自雄保会,由于楚滇流放,楚锦身亡,楚家的财产尽数归楚修所有,于此同时,他还继承了楚家留下十几个的家雌,年龄有大有小,楚修对此敬谢不敏,他转发给凯里,让他年纪小的送去读书,年长的工作或居家。   第二条奇怪些,邮件的边缘绕着荆棘蔷薇花,底部还盖了个酒红色的火漆印,明明是电子邮件,却用了书信一般的制式。   楚修一看署名,皇室。   帝国有皇室存在,且权力不小,而楚家虽然是贵族,但没落已久贵族,和这些站在世界巅峰的虫相比太过遥远,楚修来到这里半年,与皇室没有丝毫交集,   他接着往下看。   这是一份邀请的邮件,说在三日之后,皇室将举行聚会,诚邀楚修莅临现场,皇室不甚荣幸云云。   该邮件言辞恳切,措辞客气,仿佛楚修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看得楚修一头雾水,他将信件标红收好,打算下去问伊西斯,却听见一声沉重的门响。   他撩开窗帘,到访的两位雌虫怒气冲冲的出来,年老那位念念有词,从他的口型中,依稀可以分辨出‘不识好歹’‘我等着’等词句,而伊西斯孤身站在门口相送,礼数周全,从楚修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冷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背影莫名有些萧索。   楚修蹬蹬蹬的下楼,在台阶上探头探脑:“伊西斯?怎么了吗?”   “没什么。”伊西斯回头,露出一个浅笑,解释道:“商业上的不愉快罢了。”   楚修欲言又止。   伊西斯很少把商业上的不愉快带到家里,他在生意场上再疲倦,在家也是温和平静的,他也从不把生意伙伴带到家里,但现在,这条规律被打破了。   往常,当楚修露出这种纠结的表情,伊西斯就会给他解释,伊西斯像个温和包容的大家长,他或许觉得有些事情小朋友不必知道的那么清楚,但小朋友疑惑了,他就会给出解释。   但这回,伊西斯什么也没说,他肉眼可见的倦怠,慢慢坐回了沙发,用手撑住了额头。   楚修坐到他身边,和他说刚刚收到的短信。   “楚家家主的位置是我的了,我把家仆全部遣散了。”   “嗯,这很好。”   “我打算让那些年纪还小的雌虫去上学。”   “嗯,应当给他们谋生的本事,如果你的基金不够,可以走群星的账。”   “应该是够的。”楚修说完,顿了两秒,又道:“我收到了一份皇室的邮件。”   调酒师的直觉告诉楚修,这并不是个好消息,或许不应该现在说出来,但他又确实觉得困惑,于是楚修调出邮件,将那个酒红火漆放在两人面前:“看,就是这个。”   伊西斯先是皱眉,然后看向邮件,接着,脸上变成了没有表情的空无,他重重的闭上了眼睛,眼睛的反光掩盖住了所有视线,而后他缓缓睁开双目,熟悉的笑容又挂在了唇角。   伊西斯道:“皇室的宴请,这是好事,会有许多商政要员参加,你可以借此机会扩展人脉,多多交际,也许能认识很多好朋友。”   楚修定定的看着他。   虽然伊西斯表情切换的很快,但楚修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表情。   那是一种,堪称沉重的悲伤。   楚修从没有在伊西斯脸上见到过这种表情,医院里他信息素失控的时候没有,被迫嫁给楚修的时候没有,但现在,他却露出了这样让人难过的表情。   楚修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去摸一摸他挂着微笑的唇角:“怎么了吗?”   伊西斯猛的挥开了他的手。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不经过反应的动作,楚修一时惊诧,而伊西斯沉默着看着雄虫垂下来的手,缓缓合上了双眸。   他轻声道:“抱歉,我失态了。”   “没事没事。”楚修按住手臂,伊西斯动作不重,也不疼,他只是有点懵,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到底怎么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刚刚走的那两个雌虫欺负你了吗?他们是谁?告诉我名字,我去帮你欺负回来,现在我是S级了,我可以随便欺负人。”   伊西斯笑了。   就像之前每一次听见雄虫说奇怪的话,他都会这样包容又无奈的笑,但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略带笑意的眸子背后藏着化不开的悲伤。   伊西斯伸手拉住楚修:“走,我给你量一下尺码。”   楚修被他拉着上楼:“为什么要量尺码?”   伊西斯道:“皇室宴会,你需要一件合身的礼服。”   他拿来卷尺,群星掌权人的手握得了钢笔,执得起印章,拿卷尺居然也毫不违和,他让楚修张开双臂,仔细的测量着雄虫身体的每一处数据,这明明是个旖旎的场面,但伊西斯做起来一丝不苟,楚修好几次想趁机蹭蹭,都被伊西斯制止了。   伊西斯语气无奈:“站好,这件礼服很重要。”   楚修乖乖哦了一声。   群星的总裁财大气粗,三天之内,公司送来了整整十套礼服。   这十套由群星集团中负责时尚的十个工作室出品,设计理念不尽相同,每个设计师单拉出去,都是主星时尚界叫得出来名字的人物,还搭配了同色系的珠宝袖扣,可谓尽善尽美。   伊西斯眼光挑剔,总能在细枝末节的地方挑出刺来,反反复复改版多次,最终选中了一件银灰色的锻面礼服。   他在宴会当日亲自替楚修换上,为他精心挑选各项搭配,又小小的做了发型,镜子中的雄虫五官俊美,眉目温柔,桃花眼潋滟含情,俨然就是前世那个风流的大调酒师Cointreau。   伊西斯驾着飞行器送他到皇宫门口,催促他下车,楚修率先下去,却见伊西斯端坐在飞行器上,一动不动。   楚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伊西斯,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伊西斯摇头:“请帖只邀请了你一个。”   他微笑:“你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恰逢此时,有侍者上前行礼,打量了一下楚修的衣着,旋即笑道:“是楚修阁下吗?请和我来吧。”   他在前引路,楚修便跟着走,走到宫门前,他鬼使神差的一回头,伊西斯也正朝这边看来。   他神色空茫,静静的看着楚修,仿佛要把他的背影刻印下来,拓在记忆中似的,像留念,又像是告别。   楚修一愣。   他猛地折返,跳上飞行器,将伊西斯压在驾驶位上,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警告道:“你要在家里等我啊!”   伊西斯看着他,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随即笑开了:“好。”   楚修这才跟着侍者进了皇宫。   *   皇宫是一座高墙围绕的西式园林,宴会布置在中庭,侍者们戴着着白手套,托着银质托盘往来其间,楚修到了地方,才发现整个宴会场只有一张桌子。   皇室宴会一般会宴请上百人,少说需要十来张桌子,但现在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搭在玻璃花房底下,而整个会场除了往来的侍者,居然空无一人,皇室的成员似乎并不在,也看不出谁是主座。   楚修落座后玩了会光脑,等了片刻,那个领他进来的侍者又领了一人进来。   来者穿着燕尾服,身量修长,眉目清俊,显得风度翩翩又仪表不凡,楚修愣了片刻,认出了来人。   他站起来,微微欠身行礼,笑道:“你好,楚辞阁下。” 第85章 归巢   来人赫然是近日名声鼎盛的另一位S级雄虫, 楚辞。   楚辞看上去和楚修一样茫然,皇室还没现身, 两人挨着坐下来, 楚修率先道:“阁下在游戏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楚辞一眼:“除了您的游戏,其他游戏的像素太低了。”   楚辞一顿,抬头看过来。   他们现在在皇室的领地, 谁也不知道皇室将两位S级的雄虫聚集起来是为了什么, 也不知道这微风和煦的花园里有没有窃听设备,但楚修一开口, 楚辞便知道了他的来历。   虫族也有像素的说法,但不会用在游戏上,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像素游戏的概念。   虫族的游戏画质全都一塌糊涂,而有对比才有差异,所有的游戏都那么差,本土的虫是不会感受到的。   而这么用词虽然古怪, 但也说的过去,就算有人察觉到了这段话的差异,只会觉得是不学无术的雄虫用错了一个词, 而不是别有深意。   楚辞唔了一声,笑道:“是的, 我一直想给游戏行业带来变革,这也是我为之努力的方向, 我想接下来, 或许可以从单一种类的休闲往多人联机的探索或者竞技方向发展。”   楚修点头:“我也这样认为。”   从单机到联机,从千篇一律的休闲到地图探索, 竞技,也是人族游戏的发展历程。   他们又扯了些天气, 花朵一类毫无营养的话题,皇室终于姗姗来迟。   本朝的皇帝已经很老了,当前由顺位第一的继承人,也就是本朝太子监国。   楚修在星网上听过这位皇子的闲言碎语,说是愚钝痴傻,品格不高,但和他一母同胞的哥哥是个高阶的雄虫,笼络了很多政要,这才轮到他当顺位第一的继承人。   最先出现在宴会上的,正是那位雄虫哥哥,A级的亲王冕下,伦纳德。   亲王一身牙白长袍,金线镶嵌在边缘,沿着衣袍一路向下,最后在袍角汇聚成一朵绕着荆棘的蔷薇,他对着楚修楚辞微微行礼,随即从背后拉出来一个低着头的雌虫,介绍道:“这是舍弟。”   楚修楚辞起身行礼:“亲王殿下,皇子殿下。”   这位顺位第一的继承人仪容不俗,却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没什么表情,看着确实不太机灵,倒是伦纳德谈笑风生。   他先是恭喜了楚修楚辞进阶S,随后恭维了两句‘少年英才’‘帝国曙光’之类的屁话,然后状似不经意,忽然道:“两位这么好的资质,若不是已婚,我真想送几个皇室的殿下给两位。”   楚修楚辞用餐的筷子一顿,抬头看向他。   伦纳德似乎丝毫不觉得他说了一句非常败坏气氛的话,又道:“两位的雌君都是卓尔不群之材,只是都有些美中不足。”   他微微一笑,和楚辞碰了碰杯:“替我问诺维尔阁下安,听说他前阵子掉阶了,他的精神海怎么样了?”   楚辞假笑:“挺好的。”   伦纳德不以为意,微微点头,又向楚修举杯:“也替我问伊西斯阁下安,他的信息素障碍怎么样了?”   楚修一起假笑:“已经治好了。”   伦纳德状似惊讶的噢了一声,旋即笑道:“治好了?信息素障碍最好的治疗时间是幼童,其次是青年,现在治好了,可真是老天保佑。”   他说的话看似随意,细细想起来,又每一句都很刻意,先说掉阶,再说精神海,又说信息素障碍,然后提到年龄,桩桩件件都是诺维尔和伊西斯的心结,要不是这是皇室的地盘,殴打一位亲王是重罪,楚修已经掀桌打人了。   伦纳德亲王似乎并不在乎楚修和楚辞的态度,他用毛巾擦了擦手,忽然向右伸手,扣住了皇子的下巴,强制抬起了弟弟垂下的脸,像展示一个商品那样,将他俊秀的面庞暴露出来。   伦纳德问:“是不是很漂亮?”   皇子殿下有一张足够好看的脸,湛蓝的眼眸深邃如海,金色的长发像天神的馈赠,忽略他木呆呆的表情,这是一个足以和电影明星相媲美的美人。   楚修楚辞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无论称赞还是否认,这样贸然品鉴一个陌生人的长相,都是失礼的行为。   伦纳德笑:“如诸位所见,我这个弟弟智商不高,但胜在听话好看,治愈力也好,耐得起折腾,希望两位能考虑考虑,是否能从家中腾个位置。”   太子出嫁,只能是雌君。   楚修眉头一跳,刚想说话,伦纳德抬手打断:“诸位,先别急着拒绝,我这个弟弟虽然傻,但是正儿八经的帝国顺位第一的继承人,皇室的财产一分不少,都会交到他手上,他的雄主也将加冕亲王,成为主星顶贵,除此之外,傻也有傻的好处”   他眨了眨眼:“呆傻的皇帝没法监国理政,势必要有人摄政,等他登基之后,我愿与君……”   二分天下。   这句话绕在舌尖,虽没说出来,口型却一清二楚,楚修率先站起来,微微行礼:“很感谢阁下的邀请,但我没什么天赋,不敢去想监国理政的事情,如果您不介意,我就先走了。”   来者不善,他没必要多留。   楚修率先离席,楚辞也不甘落后,他也站起来,微微一笑:“感谢殿下的邀请,但我胸无大志,又懒得要死,就想躺在家里打游戏,属实是没有监国的天赋,如果您不建议,我也先走了。”   伦纳德并不恼怒,朝着两位雄虫的背影遥遥举杯:“两位不必拒绝的那么快,倘若回心转意,随时可以通过邮件联系我。”   楚修已经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他和楚辞几乎并肩走到宫门前,楚修看着老乡,用唇语道:“囚徒困境”。   伦纳德将他们两个一起召来,开出了极为丰厚的条件,一般的两只雄虫必然互相猜忌,甚至抢夺,争相给伦纳德发邮件,伦纳德还有讨价还价的于地,可惜楚修和楚辞并非一般的虫族,他们对视一眼,便知道对方不会同意。   从人族穿越而来,物质已经有所盈余,不必太过贪心,再者二分天下说的简单,伦纳德经营多年,怎么可能是轻易能够撼动的,贸然卷进风波,是极不理智的行为。   况且,他们都有了深爱的雌君。   楚修和楚辞挥手作别,由于担忧监听设施,他们没有多说一句,调头上了各自的飞行器。   *   楚修回到家时,主卧的灯光已经熄灭了。   他看了看表,由于提前离席,现在才八点多,远不是伊西斯休息的时候,他轻声轻脚的摸上楼,伸手撩开被子,却见被子好好的躺在床上,并无躺过的痕迹。   楚修这才发现,伊西斯坐在窗边。   他似乎喝了一点酒,空气中有浅淡的橙花味,月光从窗沿照下来,将他的轮廓勾勒的无比柔和,在镜片上反射出一片清冷的银光。   事到如今,楚修还不知道伊西斯这些天反常的原因,他就白混了这么多年的酒吧。   前些日子他晋级了S,隐隐发现了不对,但人族从来是一夫一妻,楚修压根没考虑其他可能,加上伊西斯素来擅长隐藏情绪,每每提及,便岔开话题,避而不谈,他也不好直接挑破,于是跟着装傻,想着反正来日方长,总能知道的。   后来皇室来了请帖,楚修在人族是没见过皇室的,更不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在他心中,皇室该是眼高于顶,容不下半点沙子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能搞出让‘有夫之夫’废妻重娶的事情,要知道,古代最蛮横专权的帝王也搞不出这种事,李世民给房玄龄纳妾还得估计人家妻子吃醋呢,到了虫族却成了这样理所当然的样子。   伊西斯静静的倚在窗边,神情像月光一样寂寥,楚修走过去,从背后拥抱上去,抽走了他手中的酒。   他小声问:“为什么一个人喝酒啊?”   伊西斯一顿,覆住楚修的手:“你回来了。”   他仰起脸,看向雄虫,嘴角噙着笑意:“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位殿下不够漂亮吗?”   楚修将脸埋入雌君的肩胛:“他漂不漂亮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拉着伊西斯的手,小声宣誓:“我不要别人,我对他没兴趣,伊西斯,我只要你一个。”   这实在是楚修内心真的不能更真的话语了,但是伊西斯顿了顿,将他的手从肩膀上拉了下来,摇头轻笑道:“Cointreau,你还小。”   楚修一愣,除了卧榻之间被磨得没有办法了,这是伊西斯第一次主动推开他,他不由顿住,然后问:“什么意思?”   他注定了只娶一个,这和他小不小又有什么关系?   伊西斯站起来,他没穿西装外套,银灰色的西装滑落到凳子上,露出衬衫包裹着的修长身躯,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微微叹了口气道:“Cointreau,我们谈谈。”   “我们得谈谈。”   然后他打开灯,从角落里推来演算的白板,伊西斯有边思考边写划的习惯,常呆的办公室都有白板,后来楚修在卧室也放了一个。   伊西斯将白板拖到中间,拧开水笔,问:“Cointreau,你知道娶一位帝国的储君,意味着什么吗?”   他开始板书,一行行数字出现在白板上,伊西斯用水笔点着它们,平静的叙述:“虽然群星是帝国最大的财团,但是远远不能世代经营的皇室相比,我的资金大多压在股市,但是皇室不一样,他们垄断了盐铁矿物等行当,每年的纳贡就是天文数字。”   “而作为储君的雄主,你起码能拿到这个。”   他在一个数字上画了圈,后面跟着数不清的零。   楚修对数字不那么敏感,他皱起眉头,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伊西斯要聊这个:“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伊西斯摇头,又道:“皇室的珠宝库拥有全星际最丰富的珠宝,作为储君的雄主,你能拥有佩戴所有的珍品,甚至把玩前皇帝加冕的权杖和冠冕而,我虽然富有,但对于某些有文物价值的古董珠宝无能为力,你喜欢收藏,应当会很喜欢他们的宝库。”   楚修的眉头皱的更死,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没办法言说,心中涌动着没来由的烦躁,冷声道:“我不喜欢。”   伊西斯又笑了,还是那种无奈包容,对着任性的小孩子的表情,他再次抬笔,写下伦纳德和太子的名字,又写下了其他几个名字,将他们分为两侧。   “皇帝病危,这是当今的两个阵营,伦纳德亲王贵为A级雄虫,他的弟弟最有可能荣登大宝。”   伊西斯说着,又画了一个圈:“等你坐到了这个位置,你可以动用很大的权力。”   楚修死死地看着他,目光很是摄人。   伊西斯几乎被这目光灼伤了,他狼狈的避开视线,接着笑道:“Cointreau,你创办的基金会帮助了很多人,如果你坐到这个位置,你可以按照你的设想,随心所欲的改造这个世界,我知道你是很好的孩子,你会很好的实现你的期望。”   楚修重复了一边他的话。   “我是很好的孩子?我会很好的实现我的期望?”   他慢慢的咀嚼这这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忽然明白了有那里不对,伊西斯根本不像在质疑伴侣是否忠诚,也没有在思考楚修是否想要另娶,他像是一个再给孩子报志愿的大家长,在白板上规划着“某某专业,工作轻松,年薪百万”“某某专业,累死累活,月入三千”,他像是把自己从伴侣的角度里抽离了,冷眼旁观着,以一个商人前辈的角度,为楚修规划着最好的前程。   楚修难以自控的握紧了拳头。   前世的人生中,楚修见识过太过的失控和暴力,他曾无比的爱慕着伊西斯的冷静温和,但现在,他又无比憎恨着伊西斯的冷静温和。   ……他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怎么理所当然的为他规划着未来?   仿佛他的婚姻,也是一个筹码。   楚修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响起,他语调古怪,嗓音嘶哑:“所以,你希望我娶那位殿下,作为雌君?”   伊西斯写划的手顿住了。   他的右手书写流畅,稳如泰山,袖子里的左手却抖的不成样子,他重重的闭了闭眼,轻声道:“Cointreau,我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楚修冷冷的看着他,忽然将光脑摘下来,狠狠丢在床上,然后他整个人往后一坐,柔软的床垫抖颤了三颤,楚修躬着身子坐在床上,抬手捂住了眼睛,将整张脸埋在了手掌中,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语气中的疑惑浓的溢出来,像是嘲讽,又像是质问:“后悔?我为什么会后悔?”   伊西斯停下笔,轻声道:“Cointreau,你还小。”   你还小,你刚刚晋级S,你不理解S和F的差别有多大,你不曾享受过S级的特权,你没见过这大千世界,你不曾触碰那些繁华,你没能遇见让你惊鸿一瞥的雌虫,你未能见识过那些花花绿绿纸醉金迷,等你多年后蓦然回首,你才会发现,才会惊觉,才会恍然大悟,你曾错过了一条多么光辉的坦途。   鲜花着锦,星光灿烂。   作为长辈,作为雌君,作为爱着他的人,伊西斯没法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即使他的手指颤抖,胸膛酸涩,即使他难过的想要夺门而出,他也要把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楚修,帮助他做出明智的选择。   楚修看着他,表情古怪至极。   片刻后,他忽然笑出了声,而后仰面倒在了床上,骤然失语,双手依旧捂住面庞,没有挪开。   楚修想,他说了一个弥天大谎。   他贪念伊西斯的照顾,享受伊西斯的包容,喜爱那些长辈一般的溺爱,他收藏那些宝物,也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对伊西斯的宠爱上隐,那种无奈又略带笑意的喜爱,他根本无法戒断。   他不想提及前世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不想解释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在酒吧调酒,于是他将自己装成了一个单纯的小孩子,他没有心机,没有杂念,心思清澈的可以一望到底,他的演技实在太好了,以至于伊西斯毫无察觉。   “我真过分。”楚修想   他做了一件这么过分的事情,他爱着伊西斯的人格,却将自己的人格小心的隐藏了起来,他未曾坦开心扉,却想要伊西斯坦诚相待。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旋即滚落在了枕头中,彻底消失不见。   “我不是啊。”楚修想:“我不是啊。”   伊西斯觉得他是单纯天真的孩子,觉得他没见过繁华,没思考过未来,觉得他的心智还不够成熟,觉得他一定会后悔。   但是楚修不是啊。   他的前半生那么的潦倒,那么的不堪,他早早辍学,混迹在风月场合中,他看过了那些顶奢权贵的繁华,也见过了绚烂之下的泥沼,他会假笑,会谄媚,会坐在调酒台后,为了业绩说那些他自己都恶心的话。他虚伪,他迎合,他污浊,但他独独不单纯。   伊西斯以为,楚修是经历太少,像只刚破壳的雏鸟,才会对他一见钟情,等幼年长大,这份少年爱慕便会烟消云散。   但只有楚修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雏鸟。   他是一只遍体鳞伤的倦鸟,跋涉了千万里,才找到可以栖息的巢。 第86章 结局   楚修仰面倒在床上, 咧着嘴角,似乎在笑, 却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他遮着眼睛的指缝里滚下来, 落在浅色的被单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在哭。   伊西斯慌了神,他设想过种种可能, 比如雄虫会迟疑, 会思考,会同意, 但他独独没有想过,雄虫会哭。   他把Cointreau弄哭了。   冷静自持的掌权人手足无措, 他近乎小心翼翼的坐在雄虫身边,伸出手想要拉开他的胳膊,却被楚修伸手挥开了。   “别看我。”楚修将脸埋在被子里:“不好看。”   “好看,Cointreau什么时候都好看。”伊西斯伸手握住雄虫的胳膊, 强硬地移开了,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眸。   楚修漂亮的桃花眼里溢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透, 黑茶色的瞳孔像蒙着雾气的山岚,伊西斯从床头抽过纸巾, 犹豫两下,轻轻点在雄虫的眼尾。   他轻声问:“怎么了吗?”   和皇室联姻是好事, 为什么要哭呢?   伊西斯试图和楚修将道理:“你娶了那位殿下, 我们也不会离婚,只是变成雌侍而已, 但是你可以拥有亲王的爵位,共享皇室的宝库……”   无论从那个角度, 这都是一笔划算的交易,雄虫什么也不会失去,却会得到很多,伊西斯压下心中的酸楚,他越说越顺,越说越顺……   然后倏忽睁大了眼睛。   雄虫亲上来了。   他将伊西斯抵在床头,亲吻的力道近乎蛮横,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凶狠中透着埋怨,片刻后,雄虫松开他,半身躬起来,将额头靠在伊西斯的颈侧。   “别说了……”雄虫喃喃道:“求你别说了。”   伊西斯犹豫片刻,伸手伏上他的脊背。   雄虫脊背在微微颤抖。   楚修的情绪激动到无以复加,他维持着躬身的姿势,落下的眼泪几乎要把伊西斯淹没了。伊西斯抱住他,微微用力,将他压在了怀里,很温和的问他:“怎么了?”   他总是这样,用全然包容的态度,仿佛无论楚修做了什么,他都会这样默默的安抚。   楚修近乎仓皇的和伊西斯贴在一起,他意识到他得说出来,他得剖白,他得告诉伊西斯,Cointreau从来不是什么单纯清澈的小孩子,但是楚修不敢说。   如果伊西斯喜欢的是那个青春年少的Cointreau,那么他剖白过后,伊西斯还会爱着他吗?   伊西斯会不会觉得受到了欺骗?会不会觉得恶心?光是想想那种可能,楚修就觉得要死掉了。   他没办法接受来自伊西斯的冷漠,他是早就要渴死的鱼,骤然拥有了一片海,如果从未见过这样广袤的水域,他或许可以忍受,但现在他见过了,就再也离不开了。   背后的手还温柔的抚摸着脊背,楚修微微镇定下来,他挣开伊西斯的怀抱,垂下眼帘不敢看他,而后忽然道:“我不是。”   雄虫这话太过于没头没脑,前言不搭后语的,伊西斯愣了片刻,问:“什么不是?”   楚修已经垂着眼睛,睫毛洒落暗色的阴影,看着有些失魂落魄,他轻声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伊西斯点头:“在酒吧。”他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你说你没钱上学。”   “嗯。”楚修道:“或许你不常去娱乐场所,但whistle是个非常高端的酒吧,他们不招普通服务员,只招最资深的调酒师。”   伊西斯微微推了推眼镜,像是在思索楚修的话。   楚修道:“我足够资深,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调了十年的酒了。”   他不顾伊西斯诧异的眼神,自顾自的往下说,他怕再不开口,就再也没有勇气提起这件事情了。   楚修的叙述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他说幼时的经历,说他的赌鬼父亲,说他考试大学,说他辍学,然后说他调酒,周旋在客人之间……   最后,他说到山路上那颗疾驰而来的陨石。   伊西斯抚摸着他脊背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顿住了,雄虫像在说一个志怪故事,光怪陆离没有根据,有太多的破绽和漏洞,但是伊西斯信了。   他想,一些问题终于有了结果。   比如楚家的少爷为什么会缺钱,屈尊降贵在酒吧打工,又比如为什么楚修的性格和调查的差别那么大,他明明温和善良又可爱,资料却写他性格暴躁喜怒无常。   伊西斯揽着楚修,略略思索:“所以,你是……嗯,按你们的说法‘穿越’?”   楚修使劲点头。   然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伊西斯在消化雄虫说的话语,这近乎于‘借尸还魂’的经历太过惊世骇俗,他需要些时间。   而楚修的心则在这片沉默里一点一点揪了起来。   Cointreau带惯了假面,将真实的自己如此清晰的剖开,他无助又惶惑,楚修将头偎在伊西斯的肩胛,特别特别小声的哽咽:“伊西斯,你别不要我……”   “你别不要我……”   他像是装久了小孩子,连带着灵魂也变脆弱了,大调酒师明明久经风雨,巨额的债务和蛮狠的催逼都没有压垮他,但现在,似乎只要伊西斯轻飘飘的一句否定,他就要死掉了。   伊西斯揽着雄虫的手一顿。   楚修的反应太剧烈了,超出了他的预料。   伊西斯知道雄虫爱着他,少年的喜欢太张扬也太热烈,但他以为那只是泡影一般的幻象,支撑不了多久,但现在,雄虫是那么的恐惧着他的离开,于是伊西斯骤然发现,原来他对雄虫而言,也那么的重要。   他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过路人,他很重要。   伊西斯吐出一口浊气,抱紧了怀里的雄虫,道:“怎么会。”   他叹气:“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只有雌虫恐惧着雄虫的离开,恐惧着精神海和信息素的病症,但现在,楚修居然在恐惧着他的离开。   “可是。”楚修抿唇:“你喜欢的Cointreau不是我。”   伊西斯被逗笑了,眼镜笑歪到一边,他揉了揉楚修的发顶,问:“怎么不是你?”   楚修低着头:“Cointreau刚刚成年,我不是。”   “Cointreau没经历过风雨,我不是。”   “Cointreau天真单纯,我也不是。”   雄虫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伊西斯喜欢的不行,于是再次揉揉他,问:“可是为了救克莱尔,从天而降的,是不是你?”   楚修愣愣抬头。   “创办基金会,几个月撒出去千万资金的,是不是你?”   “当着那么多观众直播,从背后抱住我,非要教我和面的,是不是你?”   伊西斯又问:“在医院里非要拦住我,不让我吃药的,是不是你?”   楚修霍然抬头,伊西斯揽着他,叹息道:“Cointreau,我是群星的总裁,不是幼儿园的园长,也不是随便什么小孩子找我撒娇,我都会捧着的。”   他直视着楚修的面容:“我喜欢的是你,Cointreau,从始至终,只有你。”   烟花在脑中炸开,楚修有些微醺的飘飘然,他似乎不敢置信一直以来的担忧就这样轻飘飘的落地了,像是迟疑,又像是寻求肯定,没头没脑的对伊西斯来了一句:“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楚修噎了一下:“我是调酒师,我有很多熟客,我会奉承他们,对他们说好听的话,我……当然!”他忽然发现刚刚到话有歧义,于是急切的补充:“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Cointreau。”伊西斯有点无奈:“虫族的每一个雄虫都会有很多伴侣的。”   他们根本没有贞操这种概念。   楚修小声道:“那不一样。”   他仔细的观察着伊西斯的脸色,想从他脸上捕捉到什么,但是伊西斯一直温温和和,没有蹙眉,没有不耐,更没有厌恶。   伊西斯轻描淡写的说:“客人们喜欢你,说明你有魅力,你给他们带来快乐,这很好。”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就被他这样轻飘飘的揭过了,就仿佛那些伤疤,也被他抚平了。   楚修飘着的一颗心落回原处。   像是倦鸟归巢,游鱼入海,终于找到了归处。   他重新和伊西斯贴在一起,问:“那皇子?”   “不娶。”伊西斯叹气到,楚修哽咽的模样把他吓得够呛,他可不敢再来一次。   群星是体量这么大,就算不如皇室,要养好一只雄虫而已,伊西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   皇宫中,伦纳德信心满满的等待着。   虽然传闻中,楚修和楚辞都和雌君感情甚笃,甚至为爱做出了很多离谱的事情,但伦纳德并不相信。   雄虫嘛,都是一个样子的,特权会侵蚀他们的心智,财富会瓦解他们的意志,更何况帝国的储君那样的美貌,他不信这两只雌虫无一动心。   然而他等了一天,两天,三天……始终没有一个人给他回邮件。   无论是楚修还是楚辞,都安安静静的躺在通讯列表中,一言不发,仿佛对这场联姻丝毫不感兴趣。   ‘伊西斯家今天的饭’定点播出,已经成了星网群众的下饭节目,而另外一边,楚辞的游戏也如期上线。   他在游戏上搞了场盛大的婚礼,虫族的雄虫天生缺乏浪漫,从没有人见过这种古怪的形式,一时间刷爆了话题,而趁着这个游戏发布的时机,有家电台给楚辞递交了采访邀请,还顺带着邀请了楚修。   两只雄虫看过台本,都欣然同意,共同出席了这场访谈,聊到各自的职业理想,最后,在皇室的授意下,主持人问出了星网民众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两位都是事业有成的天之骄子,也是帝国仅有的S级雄虫,据我所知,两位家里目前都只有一个雌君,且星网上很多人认为雌君与两位阁下并不相配,所以,请问两位阁下有娶雌侍的打算吗?”   楚辞率先道:“没有。”   楚修与老乡对视一眼,同样笑道:“我也没有。”   他在镜头前郑重的承诺。   “我终其一生,只会和伊西斯相爱相伴,不论我们终将归往何处。”   他带着满身的污泥穿过一个世界,伊西斯一身伤病苦等多年,想来那么多的苦难,都是为了此处,这场盛大的相逢。 第87章 番外.伊西斯视角   在飞机失事后, 伊西斯以为,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车祸, 他的飞行器承轴被人替换, 受害者是一只雄虫,来自老牌贵族的楚家,此事绝无善了的可能, 他一定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金钱, 地位,甚至生命。   伊西斯设想过诸多结局, 可从未想过,他的人生会如此落幕。   林秘书宽慰他, 说或许还有转机,也许那只雄虫能醒过来,愿意看在巨额财产的份上纳他为雌侍,留一个体面的收场, 然而一切话语在雄虫的资料摆上案头时戛然而止。   这是一只劣迹斑斑的雄虫,他留着杀马特的海胆发型,履历里充斥着各种暴力词汇, 虐待,折磨, 不一而足,嫁给他, 只会有一个更悲惨的结局。   于是伊西斯开始默契的安排后事。   他将所有的时间用会议填满了, 因为一停下来,他就不得不面临注定悲惨的未来。他像个连轴转的陀螺, 公司战略,投资计划, 股权分配……在死亡到来之前,他总希望给公司留下更多的东西。、   如果一切顺利,在上法庭前,伊西斯能够完成所有分配,但意外来的很突然。   那只雄虫醒了。   他不但醒了,还在苏醒的第一天,给伊西斯发约会邀请。   伊西斯想,这或许是一个警告。   雄虫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折磨他,将这些天受到的痛苦百倍奉还。   林秘的眼睛里溢满了担忧,但是伊西斯已经无路可退。   他选择了一个雄虫喜爱的酒吧,有良好的隔音和私密的环境,能保证无论他遭受了什么,都不会被其他人看见和察觉。   在考察那个酒吧的时候,他对一只年幼的雌虫动了恻隐之心。   雌虫站在调酒台后,台面上摆了杯调好的玛格丽特,冰蓝的酒液像融化的冰川,伊西斯略略惊异,这是一种很难调好的酒,即使经验老道的调酒师也很难一次做好,但面前这杯品相完好,色泽漂亮到不可思议,很难想象他出自这样年轻的一位调酒师。   这只雌虫还没有二次觉醒,太过年轻,他被年长的调酒师推出来招待客人,不慎往伊西斯的西装上泼了一杯酒,然后被年长的调酒师护在身后,显得拘谨又惶恐,伊西斯笑了笑,说没事。   小调酒师缺钱辍学,于是伊西斯给了他两百万,他给出过数不清的两百万,却从没想过,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划算的一笔交易。   小调酒师是只雄虫,在他信息素失控的时候,将他带回了家。   小调酒师用异常温和的态度抚慰着他的躁动,橙花的酒香温暖和煦,让人想到秋日的午后,这场安抚没有羞辱,没有折磨,他只是在调酒师生涩的动作里放松,失神,然后沉沉睡去。   然后他在黄昏的时刻醒来,被柔软的被褥簇拥,雄虫系着围裙做饭,姿态随意从容,熟练的他仿佛做了千百次。   伊西斯想,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雄虫。   虽然cointreau的等级不高,但他远比那些高等级的雄虫更加迷人,如果不是前程已定,伊西斯或许会追求他,然后将这块未被发现的珍宝纳入怀中。   然而这终究是一场奢望。   伊西斯将这场偶遇归为老天最后的仁慈,让他在即将前往地狱之前遇见这样一只雄虫,品尝过一次这样的欢愉,他已足够幸运。   更大的变故发生在婚礼那天。   雄虫没有出席,这在伊西斯的意料之内,他是害雄虫住院的罪魁祸首,没让他在婚礼上当众下跪,只是把他晾在一旁,已经是很好的事了。   但是婚礼进行到一半,雄虫突兀的出现了。   他推来人群朝里间走来,拦住了楚锦不规矩的手,而后遥遥朝伊西斯行礼。   他说:“你好,我是楚修。”   这是伊西斯见过第二只会说你好的雄虫,第一只是cointreau。   楚修和资料里显示的一点也不一样,他过分俊美,眉目风流,温和守礼,仪容举止足以和许多贵族雌虫相媲美,以至于伊西斯不得不怀疑群星的情报机构是不是出了问题。   楚修替他解了围,展现出了维护和青睐的态度,镇住了那些蠢蠢欲动,想要瓜分群星的宾客,然后带他回了家。   伊西斯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飞行器上睡着。   或许是那只雄虫的态度太过平和,或许是播放器里的音乐舒缓温柔,或许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君度酒味,他非常放松,于是安然睡去。   所以他是怎么出现在了主卧的床上的呢?   伊西斯还记得那一刻的惊诧,他甚至以为他在梦游,婚礼和俊美的雄虫只是脑中的臆想,否则他应该还在飞行器里,而不是进入主卧。   ……除非,那只雄虫将睡着的他抱里上来。   楚修身量高挑,婚礼上他挽起了袖子,依稀可以看见漂亮的肌肉走势,流畅的线条像起伏的山脉,如果是他,确实能抱起伊西斯。   伊西斯觉得脸热。   他比楚修大上那么多,是个成熟的长辈了,却在婚礼的第一天在飞行器里上睡着,劳烦他年幼的雄主将他抱上来。   ……但是楚修为什么不叫醒他?   伊西斯感到诧异,且不说雄虫柔弱的体质,拿根筷子都嫌重,就算伊西斯睡着里,雄虫也大可以叫醒他,或者将他晾在飞行器上,等睡醒里再进屋。   至于进屋后是先跪着还是先领罚,那就任凭雄虫里。   这事情太荒谬,以至于伊西斯完全忽略里一种可能——雄虫爱着他,既不舍得叫醒他,也不舍得他睡在飞行器里。   伊西斯略有些忐忑的下楼,睡着绝对是件失礼的事情,被雄虫抱回来就更加失礼,他准备了不少道歉的话,就等着见到雄虫,柔顺的认罪,以楚修在婚礼上的行为,他的日子想必不会太难过。   但命运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那只雄虫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他看着伊西斯,给他推来了一盅清亮的鸡汤。   就像那天黄昏,cointreau推给他的那样。   伊西斯骤然惊异,恍然发现虽然容貌大不相同,但楚修和cointreau一样,有着清秀的面容,高挺的鼻,漂亮的眼,他们居然是一个人。只是少年长大了,二次发育让他的身高更加挺拔,气质更加锋锐,清晰的下颚像草书嶙峋的瘦笔。   伊西斯已经分不清这是不是一个梦里。   之前的那么多年,宿命从未如此善待于他。   最开始,伊西斯略有忐忑,雄虫的风评太过差劲,酒吧的初遇也略显刻意,像是什么精心设计的罗网,然而伊西斯转念一想,他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所有的财产都交予雄虫,仰仗他施舍的怜悯过活,倘若雄虫想要什么,不需要编织如此温情的圈套,于是他放肆的沉溺了进去,想着若是死前能被这样爱着,无论这份爱意来自何方,也无论持续多久,倒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当时的星网有不少人下注,赌伊西斯什么时候会死在雄虫手下,伊西斯看着他们的赌资一点点累积,有说一天,有说七天,有说半月,最多不过一年。   没见到楚修时,伊西斯猜测的是半个月。   但过去离了七天,半个月,一月,半年,群星的员工来来去去,办公室的花都开谢了一季,雄虫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楚修像是永远不会厌倦这场恩爱的戏码,他依旧每日做饭,偶尔捉弄伊西斯,让他搞很难的菜式,然后在身后探头探脑,在伊西斯焦头烂额的时候暗搓搓的抱上来,借着指导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吃豆腐,他依旧细心体贴,记得伊西斯身上的每一种病症,谨慎考虑着信息素的适应,对雌虫而言习以为常的胃痛,他也小心的照顾到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伊西斯才是年长的那个,却被年少的雄虫照顾着。   伊西斯想,他身上其实没有什么雄虫能贪图的。   楚修好看,礼貌,细致,哪怕他的等级不那么高,他照样是大把雌虫的命中情虫,勾勾手指就有无数雌虫匍匐于地,雌虫们会像环绕着皇帝那样侍奉他,为他献上数不尽的珍宝,他可以娶一个,两个,或者十个,这些雌虫献上的财富将足以匹敌群星,而不是在伊西斯——一个不再年轻的,一身是病的雌虫身上耽搁年华。   于是伊西斯一直隐隐的不安,一直到后来,楚修突破了a,又突破了s。   雄虫一时风头无二,他是虫族唯二的殿下,是虫族讨论最高的雄虫,拥有俊美的外表和惊人的财富,那段时间伊西斯不得不更换私人号码,以应对激增的电话,他的好友险些将他的门槛踩烂,故交奉劝他:“伊西斯,你的坚持没有意义,你坐不稳一个s级雄虫雌君之位,早些接纳那些后来的孩子,大度是雌虫必备的美德。”   伊西斯当然知道,他比谁都清楚。   如果是还没结婚的时候,他会迫不及待的迎着些雌虫过门,好分担雄虫的责难,但现在,要他毫无芥蒂,他做不到。   楚修已经和他度过了那么久,他们同吃同睡,交换拥抱和吻,每个早晨看着对方睁眼,每个晚上挨着对方入睡,雄虫的爱意真挚又炙热,体会过那样的温暖,就越发觉得之前孤单的三十几个春秋是如此的难熬。   得到了再失去,最痛苦的莫过于此。   于是伊西斯拒绝了所有的邀请,在‘不知好歹’‘死到临头’的咒骂中独自挺了很久,那么年轻的雌虫有那么多的筹码,青春,美丽,家产,而他手中只握着一张牌,就是雄虫的爱。   以商人的认知,这是一场必输的牌局,最好早早认输,抽身离场,否则满盘皆输,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伊西斯有种很奇怪的直觉,雄虫不会让他输。   于是他坐在牌桌上,咬死了不退一步,但旋即,牌桌上来了一位无可撼动的重量级对手,皇室。   伊西斯知道,是他退场的时候了。   他能帮到雄虫的地方不多,这应该是一次。   与皇室联姻的好处不必赘述,王爵加身,泼天富贵,但伊西斯怎么也没想到,楚修不乐意。   楚修的不乐意那么明显,抗拒写在脸上,伊西斯欢心中夹杂着落寞,欢心的是雄虫确实爱着他,落寞的是年幼的雄虫并不能理解皇室的含义,等他读懂了那意味着什么,他终将做出正确的选择。   现在,伊西斯要帮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但是楚修哭了。   他第一次哭,在床上无声的落泪,像是受了泼天的委屈,伊西斯手足无措,只能揽着他的背小声安抚。   伊西斯想,这只是小孩子不愿离开熟悉的环境,等他说开了,点透了,雄虫会理解的。   但是不是。   楚修颠三倒四,将过往的不堪和盘托出,伊西斯听着他交代那些过往,心脏隐隐抽搐,他不敢想象,这只温和可爱的雄虫尝过那么多的苦楚,受过那么多的委屈。   伊西斯想:“他要是早来就好了,我一定好好的护住他。”   也正是从那一天起,伊西斯陡然发现,原来雄虫对他的依恋丝毫不逊色与他对雄虫,就像他曾在婚礼前后小心翼翼的担忧着未来,雄虫也在同一个时刻里,惧怕着不能得到他的喜爱。   多么奇怪,一只雄虫,畏惧这他的雌君不喜欢他。   可是谁会不喜欢楚修呢?cointreau是天下最可爱的雄虫。   楚修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住了眼泪,又开始搂着伊西斯撒娇,他翻出了家中的调酒器具,歪着脑袋问:“如果你能接受我的过往,那你愿意喝一杯我调的酒吗?”   伊西斯欣然点头,于是楚修手指上下翻飞,神色专注的如同在给艺术品塑形,片刻后,他推出了一杯冰蓝色的鸡尾酒。   玛格丽特,用君度,龙舌兰和柠檬调制,酒液呈现冰川的颜色。   这是伊西斯在酒吧第一次见到楚修那天,楚修面前放着的那杯酒。   酸中带甜,回味悠长,橙花的香气萦绕其间。   伊西斯一生喝过无数的名酒,但这是他记忆里,味道最好的那一杯。 第88章 拍卖   艾尔文被按住肩膀, 直挺挺的跪在了拍卖台上。   这位眉目清俊冰冷的上将一身血污,发丝凌乱, 衣服残破, 他肩上的臂章由于剧烈的爆破气流而撕裂了,军服布条一样披挂在身上,他抬起眼, 眼底一片翳色。   飞行器剧烈的爆炸炸伤了他的眼睛, 艾尔文如今目不能视,眼前黑暗一片。   他跪在冰凉的地面上, 听身边的看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见鬼,这个军雌到底是哪来的, 脸上这么长一刀伤,眼睛还看不见,真的能卖出好价钱吗?”   “据说是帮主他们捡来的,在一个垃圾星上。”   “帕米尔最近天天打仗, 估计哪个落单的可怜鬼被老大捡到了吧。”   帕米尔星系地处边缘,又在战区,以黑暗混乱著称, 当地帮派林立,常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艾尔文的飞行器遭了敌方算计,头朝下直接坠毁, 艾尔文凭借多年的操纵经验勉强停泊在了垃圾星上, 然后失血过多昏迷过去,等他醒来, 已经被当地的帮派扣住了。   由于军服的破损和过于狼狈的姿态,加上横贯的刀伤模糊了他的容貌, 没有一人认出他是帝国的上将,将他当成了普通的军雌,压到这处拍卖场上。   这是一件好事,荒星的帮派有很多被流放的罪人,恨极了帝国政府,艾尔文的身份抖落出来,会招致更多的刁难。   看守嗑着瓜子:“不过我听说,隔壁帮派有个军师想要个实验品来着,军雌最耐折腾,说不定那个军师想要啊。”   另一个看守问:“你说那个天天捣鼓奇怪药剂的军师?”   他打了个寒战:“听说他在折腾精神海方面的研究,也不知道是搞什么实验。”   精神海是雌虫最隐秘,最脆弱的部分,稍微的波动都可以令他们痛苦万分,帝国的中央审讯室就有不少此类作用的器械,而精神海的研究又是公认最复杂,最难出成绩的,现在一个边陲的,没有任何资质的帮派军师在研究精神海,不用明说,艾尔文也知道他在想研究什么。   他想研究刑具。   帝国的上将是s级别的雌虫,精神海广袤坚毅,然而丧偶后长久没有安抚,艾尔文的精神海也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全凭意志强压,倘若外界施予强烈刺激,他可能等不到帝国的援军。   他冷静的计算,心道:“以我目前的状态,中央测谎仪那个程度的冲击可以硬抗三次,而军部的扫描这片区域需要十天,希望十天内,这位‘军师’的研究不要太过分。”   看守的通讯器响了三声,他提起艾尔文的头发将他拉起来,然后代向前台,随后将他丢在了拍卖场的中心,聚光灯聚焦在了他身上。   艾尔文看不见,但还是在强光下皱起了眉头。   他听见拍卖锤此起彼落,客人们都使用了拟声器,声线有电流涌动的独特沙哑,他敏锐的感知到最前方的客人率先出价,他似乎给出了一个难以超越的价格,最后全场一片寂静,拍卖师一锤定音。   身边的看守喃喃自语:“我操,还真是军师。”   旋即,他被人粗暴的拉了起来,关进了狭小的笼子,接着是滑轮滚动,飞行器拉杆的声音,他被运往了那个军师的家。   *   曲夏坐在沙发上,等待他的实验品送货上门。   他调节了一下脖子上拟声器的松紧,拉开冰箱,对着冰箱里的罐头发愁。   作为一只体弱多病的‘雄虫’,他拧不开这些变形的罐头。   荒星的物资极度匮乏,曲夏虽然混成了帮派的小头目,但住的地方也就是个破烂的小独栋,厨房里的物资全是主星不要的残次品,这些罐头的金属纽扣都被挤压变形,拉开难度极大。   曲夏比划了一下,发现撬不开。   无论是作为帝国的雄虫,还是地球的特级研究员,曲夏的生活技能都是负数,他对这些罐头一筹莫展,最后无奈的将它们放回了冰箱。   曲夏在半年前穿来虫族,原主是个有病的高中生,脑子每隔一个月疼一次,像电钻那样疼,曲夏穿来时刚好遇上发病,险些没给他疼死。   原主家境贫穷,上医院的钱都付不起,每天在饿死的边缘徘徊,曲大学霸忍着头疼,硬是从星网上下载一堆盗版的医学资料,翻看了半个月,学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得出了结论——原主是只雄虫,由于注射压制性征发育的激素,这才引起了头疼的副作用。   他又下了一堆盗版的社会学论文,发现了这个世界失衡的雌雄比例,荒星上的雄虫比宝石还珍贵,加上极差的治安,如果他在这个边缘地带暴露雄虫的身份,就如小儿闹市持金,不多时就会被扒皮噬骨,吞吃入腹。   于是曲夏保留了每月注射一次针剂,但那种疼痛太够难忍,他需要尽快研究出缓解的方法。   曲夏用简易的器材搭建了脑波的检测仪器,头罩的部分是个金属盆,一旦进去就看不见外部环境,他没法一边测试一边观测脑电波,这才想拍个助手回来。   在拍卖场上看见那只雌虫的时候,曲夏愉快的拍了拍手。   容貌俊美,长相坚毅,八块腹肌,是只军雌,还来自主星,曲夏听说主星的雌虫都贤惠顾家,精通各种菜式,把他拍回家就能让他做饭,想到这里,吃了快半个月水煮白菜的曲夏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倒不是军师只有白菜,纯粹是曲夏不会做。   金贵的研究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做饭?那是什么高级的技能。   而更让曲夏心动的一点是,这只雌虫是个瞎子。   他是雄虫,这个秘密绝不能暴露人前,一般的雌虫视觉敏锐,很容易发现他后颈的虫纹不对,瞎子就不必担心了。   于是他果断按下拍卖键,将这只雌虫收入囊中。   恰逢此时,门口的门铃响了三声。   曲夏穿上拖鞋,哒哒哒的跑过去开门。   看守毕恭毕敬的将笼子推了进来,对着曲夏点头哈腰,然后将笼子的钥匙递给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军师好,这是抑制环的密码。”   艾尔文的脖子上扣着铁黑色的金属抑制环,压制了军雌的大部分实力,这玩意还是主星淘汰下来的老古董,没有指纹解锁的功能,只能靠密码。   曲夏收过纸条,顺手放好,将笼子拖进了家门。   艾尔文垂下眸子,默记拖动的轨迹。   这是一间不大的双层小楼,‘军师’把他拖向了客厅的中间,地上铺着地毯,地板似乎已经磨损破败了,笼子滚动的时候能察觉到轻微的跳动。   他记下这些信息,猜想‘军师’会把他拖到哪里。   应该是所谓的实验室,实验品应该被关在那个地方。   长久的跪立和出血让上将有些缺水,他依靠着笼子的铁栏杆,心想‘军师’什么时候开始实验。   有了一次实验的经历,他就能推测出还能坚持多少次。   笼子的滚动停止了,前方传来了柜门开合的声音,接着是玻璃瓶碰撞的声音,想来是‘军师’拿来了什么药剂。   艾尔文微微皱眉,感到有些棘手。   帝国也会使用药剂,比如提升敏感度,麻痹精神海,比起存粹的物理冲击,这些化学制品会给精神海带来更大的威胁。   必须做点什么。   艾尔文抬起一双空茫的眼睛,抬手握住了笼子,试图和’军师‘交际,他露出一个虚弱无力的表情:“阁下,能否允许我休息片刻。”   他指了指笼底:“只需要这张地毯就可以了。”   适当的示弱能降低对方的警惕心,况且艾尔文真的很需要休息。他虚弱濒死的状态或许会提醒’军师‘,这只雌虫的身体经不起过度的实验,如果不希望雌虫变成消耗品,最好适当修补。   但同时,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希望这个军师需要的不是一只’消耗品‘。   “哦。”曲夏当然不想要消耗品,他想要住家保姆或者男妈妈,不然他迟早要把自己饿死,而这只被买下的雌虫有着傲人的胸肌,还是从雌德圣地主星来的,一看就很适合当住家保姆。   “我把他从拍卖会买下来了,稍微使唤一下不过分吧?”曲夏想:“那些帮众可是砍手砍脚都不眨眼的,而我只想要他帮我收拾做饭而已。”   他不疑有他,啪嗒一声打开了笼子。   艾尔文微微送了一口气。   他赌对了,这个’军师‘花费来昂贵的价格,并不是想只使用一次的,那么作为他的’实验器材‘,他能得到基本的养护。   艾尔文客气道谢,摸索着走出来,跪坐在了地上,他使用了一种很拘谨的休息方式,在来的第一天,最好不要惹怒这位性格不明的军师。   曲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种跪坐的方式真的能休息好吗?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道:“等一下,先别睡!”   艾尔文浑身一凛,微微皱眉,不知道这个军师在搞什么幺蛾子,随即,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曲夏略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道:“你是军雌,力气很大吧?”   “帮我把这个罐头拧开?” 第89章 雄虫?   “你是军雌, 那力气一定很大吧?”   “帮我拧开这个罐头?”   艾尔文:“……”   军雌的力量当然是很大的,但一般是用来战场搏杀和操纵重型机械的, 但是拧罐头?   他一脸木然的接过罐头, 然后手心用力,手臂崩出肌肉线条,咔嚓一声, 便将罐头打开了。   曲夏俯身接过, 看着他的小臂,羡慕的啧了一声。   文职人员都是没有肌肉的, 曲夏常年坐办公室,身材比白斩鸡好不了多少, 穿越后更是羸弱无力,但是这个军雌的身体流畅漂亮,即使衣衫破烂,也掩盖不住那副极端自律下锻炼出的肉体。   他到厨房拿了个碗, 然后拨了一半的罐头浇在饭上,递给艾尔文:“你吃。”   这么漂亮的胸肌,要是不吃饱饭, 很快就会没有了。   艾尔文摸索着扣到了碗沿,接过曲夏递过来的筷子, 将碗内的食物扒入口中。   口中是腌制肉类混合酱料的味道,口感不差, 他微微一愣, 意识到‘军师’把罐头分给他了。   罐头在荒星是绝对的奢侈品,尤其是肉质的罐头, 这些蛋白质能帮他维持体力,艾尔文嗓音嘶哑的开口:“阁下, 需要我做些什么?”   帮派的军师可不会这么好心,他们小心的爱护‘实验器材’,往往是有利用的空间,这个军师看上去不难说话,艾尔文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曲夏道:“当然有,但不是现在。”   他蹬蹬蹬的上楼,从楼上丢下来一床破烂的棉絮,堪堪盖住艾尔文:“你需要睡觉,明天的体力消耗会很大。”   艾尔文眉心微凝。   军雌的强悍人尽皆知,军师明知他是军雌,却依旧使用了‘体力消耗很大’的描述,可见明日非同小可。   不过好在强调了‘明日’,证明还有后日,军师确实将他当一个需要长期持有的实验品。   “是。”艾尔文采用了恭顺的语气,帝国的上将已经十多年没有这样说过话了,但此番屈居人下,艾尔文向来能屈能伸。   他闭上眼睛,开始争分夺秒的休息。   第二天,艾尔文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帝国上将有精确的生物钟,此时大约凌晨六点,房子里安安静静,客厅空旷寂静,没有人活动的声音——那位‘军师’还没有起床。   艾尔文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了个回笼觉。   他不确定今天会遭遇什么,必须保持充沛的精力。   然后他又睡到了自然醒。   “……”   再睡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艾尔文侧耳倾听,确定那位‘军师’还在楼上,他扶着沙发爬起来,沿着墙壁一点点摸索。   一楼是非常规整的制式,两厅一厨一卫,餐厅的背后有虚掩着的铁门,想来应该是‘实验室’。   艾尔文放弃了在第一天探索实验室,这些存放贵重实验仪器的地方总是有着警报,那位军师目前还算宽仁,艾尔文不想去触他的霉头。至于实验室的结构,等军师在他身上做实验的时候,他总会知道的。   一楼摸索完毕,艾尔文总结,军师是个生活凌乱的家伙,他似乎不爱收拾物件,随处可见堆放的纸质书籍——星际时代,愿意阅读纸质书籍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艾尔文小心的绕过书册,在楼梯口踌躇片刻,摸索着上了二楼。   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他想要逃出去,需要知道更多这栋房子的细节。   二楼的格局和一楼相似,又两个房间,其中一个似乎是杂物间,没有门,堆放了难以辨别的金属制品,主卧则在杂货间对面,艾尔文在门口停顿片刻,听到了军师修长和缓的呼吸。   雌虫耳聪目明,视力的下降使得艾尔文的听力更加敏锐,他甚至能听见军师蹭被子和打滚的声音。   他真的还在睡觉,而且睡相很不好。   艾尔文:“……”   昨日争分夺秒休息的艾尔文感觉他像个傻冒。   他返回客厅,蜷缩起身体,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等到日上三竿,门外传来突兀的敲门声,铁皮大门不堪重负的吱嘎作响,那个军师才睡眼朦胧的从二楼走下来。   曲夏正了正他的拟声器,原主的声音太嫩了,作为帮派军师完全没有压制力,脸嫩还可以用头发遮,声音就只能靠变声器了。   门口是个肌肉壮汉,右眼一道横亘的伤疤,在门口挠了挠头:“军师,我的精神海昨晚又出问题了,来找你看看。”   “噢,布鲁克啊。”曲夏让开门:“请进。”   布鲁克是只B级雌虫,帮派的小头目之一。   曲夏之所以能在半年内混成帮派军师,靠的就是一手自学成才非法行医,帮派里的雌虫精神海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又没有靠谱的治疗机构,曲夏凭借阅读盗版医学教材和前世的经验,摸索出了一条野路子,能够镇静安神,虽然不能完全解决,但可稍加安抚。   布鲁克性格暴躁,是帮派中精神海问题最严重的一个,三天两头就要来找曲夏。   艾尔文眼观鼻鼻观心,安静跪坐于地,不发一言。   布鲁克路过他,啧了一声:“军师,原来你喜欢这种上了年纪的老白脸啊。”   布鲁克是典型的一般军雌长相,粗狂雄壮,孔武有力,壮得能一拳打死一头牛,和他相比,艾尔文的肌肉不算夸张,线条更加漂亮,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但蕴含的力量不可小觑。   上将眉头一跳。   布鲁克这样的军雌每年第一军都要收无数个,初训完立威的时候,艾尔文能在擂台上干趴一打,把他们摞尸体那样摞起来,操练的他们哭爹喊娘,那个时候,从没有人敢称呼上将老白脸。   曲夏坦然:“他看着比你顺眼点。”   他是要找住家保姆,找管饭收拾卫生的,又不是找保镖,布鲁克这样的太有压迫力,让曲夏觉得他能被一拳弄死。   况且,做饭是要穿围裙的,曲夏瞥了眼跪着的艾尔文,看着他漂亮的胸肌,想象那个画面,感到养眼,又看了眼五大三粗的布鲁克,看着他爆裂突起的青筋,感觉十分伤眼。   布鲁克哼了一声。   曲夏拉开地下室的门:“快进来吧。”   军师和帮众进了地下室,艾尔文微微靠向一边,选了个省力的跪法,凝神听里面的动静。   曲夏给布鲁克带上头盔,启动电击器,轻微的电流并不会让雌虫感觉疼痛,特定的频率甚至有安抚的作用,布鲁克感觉尾椎炸起酥麻,舒服的哼哼两声。   艾尔文:“……”   这只雌虫发出的声音太过奇怪,似痛苦又似欢愉,存粹痛苦的声音艾尔文听得多了,却从未在雌虫身上听过这样的呻吟,一时起了一背鸡皮疙瘩,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听。   曲夏踹了一脚电疗椅:“闭嘴,你给我收敛点。”   他微微调大了电流,在布鲁克痛苦的声音中摸出了一根针,而后轻轻刺破了手指。   虫族精神海的秘密数万年未能破解,曲夏虽然聪明,也不可能一下解决,之所以他的治疗那么立竿见影,还要多亏了他雄虫的身份。   信息素存在于□□之中,只要曲夏想,就能在血液中参杂一定浓度的信息素。   雄虫的信息素是精神海的良药,通过仪器缓慢导入,能缓解雌虫的不适,而曲夏又必须掩饰雄虫的身份,电击就是掩盖的方法。   适度电击既能安抚雌虫,又会让他们陷入迷糊的状态,能避免布鲁克察觉到空气中信息素的味道。   他导入了微微量的信息素,足够布鲁克保持一段时间的清醒,然后用创口贴包裹住了手指,等伤口粘合,血液不在暴露后,才停止了电疗。   曲夏踹了一脚凳子:“好了,给我下来。”   布鲁克抬头望着天花板,好半天才缓过神。   他感受了一下精神海的状态,喜道:“谢谢军师,我感觉好多了!”   他们的对话透过铁门,清晰的传递到了外面。   艾尔文缓缓凝眉。   在这片荒星之上,真的有人能不依靠帝国实验室,自研精神海治愈设备吗?就凭那个军师?   他有些想自己试试那个实验了。   恰逢此时,曲夏缓缓打开了地下室门。   布鲁克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步伐发虚地从地下室出来,醉酒一样和曲夏再见:“嘿嘿,军师,嘿嘿,我下次再来找你治疗。”   曲夏甩上门:“好了就快滚。”   虽然是他主动治疗这些帮众,但他们每个都一副上瘾的模样,好像他是风俗店的理疗师,曲夏实在受不了了。   而他们谁也眉注意到,艾尔文在空气对流的霎那陡然皱眉,不收控制的崩紧了全身的肌肉,瞳孔几乎凝成直线,他急促的喘息两声,伸手牢牢扣住了沙发,这才没有跌倒。   该死!怎么会有雄虫的信息素!   越是高等级的雌虫,对信息素越是敏感,曲夏只流了一点点血,还贴上了创口贴掩盖伤口,布鲁克毫无察觉,但艾尔文是站在帝国巅峰的雌虫,还长久没能得到安抚,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艾尔文不受控制的抬手捂住后颈,手指收束用力,几乎扣进了肉里。   ……他有点控制不住了。   帝国的上将丧偶多年,长久没有得到安抚,精神海本就在崩溃的边缘,稍一撩拨便是干柴烈火。   而单凭一点信息素就让他崩溃到如此地步,这个军师的等级绝对不低!   他恍惚的想:难怪他打不开罐头,难怪他能安抚雌虫的精神海,难怪他一个弱小的雌虫却能混成帮派军师,这根本就是一只雄虫!   曲夏转头,发现了艾尔文的异常,不由凑过来,问:“你怎么了?”   艾尔文双目紧闭,冷汗涔涔,道:“打开窗户。”   曲夏一愣,就听艾尔文厉声道:“打开窗户!”   他已经不自觉的带上了命令下属的口气。   曲夏挪到窗户边,依言推开,不满道:“打开就打开,你凶什么凶啊?我可是免去了你被砍手砍脚的处罚,你就这个态度吗?”   买了个保姆回来,还没让做事呢,先把雇主凶了一顿,这叫什么事啊?   荒星冰冷的寒风倒灌进来,吹散了雄虫的信息素味,艾尔文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长长的松了口气,道:“抱歉。”   他直起上半身:“如果您感觉到了冒犯,请处罚我。”   雄虫处罚雌虫天经地义,上将也不例外,虽然艾尔文并不喜欢雄虫,但雄虫的珍贵不言而喻,军师这样高等级的雄虫,等救援队伍来了,艾尔文是一定要带他回主星的。   这样一个高等级的雄虫流落荒星,军部的边防队伍将被全部追责,与其等那个时候雄虫想起了今日的冒犯,连累全军一起受罚,不如先行认罪,让他出了气再说。   曲夏哼了一声。   他踹开拦路的书籍:“去做饭吧,我肚子饿了。”   本来就起的晚,给布鲁克治疗也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饿的前胸贴肚皮,要是往常曲夏就拿罐头凑合了,但现在艾尔文在这里,他实在不想吃水煮白菜。   听说主星的雌虫都是五星大厨,越是大家族的雌虫做饭越好,这只雌虫一举一动优雅得体,通身贵气,应该很会吧?   艾尔文顿了顿,道:“是。”   他站起来走到了厨房边缘,指尖摸到电炉的闸门:“请您给我指一指调料和食材。”   曲夏这才想起来,艾尔文看不见。   这只雌虫的动作太过流畅,仿佛将他的小家摸了个遍,丝毫没有盲人的凝滞感,以至于曲夏都忘记他瞎了。   “呃。”让盲人做菜也太不道德了,万一烫到了怎么办,曲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算了,你快把菜刀放下,我们接着吃罐头。”   “不必。”艾尔文厨艺等级拿得是S,他是世家培养出的最优秀的雌虫,那一届的翘楚,无论是领兵作战,还是讨好雄虫,他都是最好的一个。厨艺方面,他熟练到闭着眼睛都能操作菜刀。只可惜这些技能没让他在前雄主面前获得怜惜,雌虫该吃的苦一样没少。   对艾尔文而言,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雄虫做饭,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他起锅烧油,动作利落优雅,片肉的姿态像武士挥出了长刀,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曲夏站在旁边,仿佛能看见刀刃拉出如水的寒光。   世家出来的雌虫,挥舞菜刀也是克制优雅的。   曲夏小小的哇了一声。   主星出来的雌虫都这么棒的吗?看这熟练的厨艺,看这优雅的姿态,他捡到宝了啊!   荒星上的食材比不上主星,艾尔文简单的炒了个肉,又糊了碗汤,端着它们上了桌,而后微微欠身,用惯常的照顾雄虫的口气道:“厨艺稀疏,菜色简单,委屈您了。”   曲夏没空搭理他,筷子都要夹出火了。   好久,好久,好久没吃到正常的饭菜了!这只雌虫的厨艺有那么好!   曲夏咬着筷子,热泪盈眶。   他风卷残云的吃完,发现艾尔文还站在一旁,根本没有动筷子,像一位侍立的执事,他不由有些心虚,将盘往前推了推,道:“你也吃啊。”   主星的雌虫很少被允许和雄虫同桌而食,但艾尔文确实很需要能量,拍卖前他已经好久没吃过东西了,来了这里也只吃了半个罐头,权衡之下,他坐下来:“多谢。”   曲夏在旁边看着。   艾尔文一看就是贵族出身,一举一动优雅得体,他明明非常饥饿,用饭的速度却不紧不慢,严守规矩,将‘克制’演绎到了极点,仿佛泰山崩于眼前,他也不会眨一眨眼。   “喂。”曲夏忽然道:“虽然我很满意,但下午的惩罚还是要进行的噢。”   他指的是昨天随口说的惩罚。   虽然指使瞎子做事很不道德,但毕竟除了艾尔文,曲夏没有其他苦力可以差遣了,而他确实急需一些东西。   艾尔文道:“本该如此。”   因为某件事情做得好而免去既定的惩罚,没有这样的规矩。   曲夏看着他这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不由问:“你不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惩罚?”   艾尔文平铺直叙:“如果您愿意告诉我的话。”   只要不是立刻致命的惩罚,上将都无所畏惧,这些年他徘徊过太多次生死边缘了,而雄虫明显还不想让他立刻报废,无论是电击,鞭笞,或是针对精神海的攻击,艾尔文不觉得他忍不下来。   “好吧,我告诉你。”他听见雄虫这么说。   曲夏撑着脑袋:“我要你下午和我一起去捡垃圾。” 第90章 考试前夕   等艾尔文站在垃圾山上, 从雄虫手中接过沉重的铁疙瘩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好好的睡了觉, 吃了饭, 保证无论体力还是精神都处在良好的状态,足以应对任何刁难,但是雄虫什么也没有做, 他没有动用鞭子, 或者启动地下室里诡异的仪器,而是莫名其妙的拉着艾尔文到了垃圾山, 往他手中放了个铁疙瘩。   “好了。”曲夏伸手擦汗:“就是这个,我想要你帮我运回去, 没问题吧?”   艾尔文沉默,手中的疙瘩对雄虫而言很重,但对雌虫而言算不得什么,艾尔文练卧推的杠铃都比它重。   曲夏显然误解了艾尔文的沉默, 担忧道:“很重,是不是?”   他的良心隐隐作痛,艾尔文受了伤, 眼睛还看不见,是一位需要照顾的病患, 他却要一个病患做苦力。   曲夏道:“要不你先搬?搬不动就放下,明天我们接着搬, 没问题的。”   艾尔文:“……”   他道:“不必。”   这只雄虫, 有些过于宽仁了。   他沉默着拿起铁疙瘩,跟在曲夏身后, 在路过一处突起时微微一绊,铁块脱手而出。   曲夏立马回头, 紧张道:“没事吧?”   这可是他重金聘请的住家保姆,金牌厨师,超级苦力,可不能出差子。   “没事。”艾尔文半跪下来,右手摸索着找到铁快,藏着身后的左手指尖则在金属垃圾上摸索片刻,轻轻拨动旋钮。   这是一个了老式的电波通讯仪。   通讯仪的结构和其他金属垃圾不同,其上有长长的天线,艾尔文上垃圾山时腿被回弹的天线打到了,只是那时曲夏离得近,他担忧这只雄虫察觉,不敢贸然去碰,只是默记下位置,下山时才找到了机会。   通讯器已经破损,不能发送通话,但能在固定的频道内产生杂音,一旦有军队靠近,便能捕捉这些杂音。   做完这些,他才俯身捡起铁疙瘩:“抱歉,绊了一下。”   曲夏凑上来,伸手敲了敲艾尔文手中的器械。   那是一个精神波段检测器的残件,锈蚀了大半,但由于金属外壳的封闭性,内部复杂的元器件保存良好,修修还能用。   曲夏心疼道:“你小心一点啊,这玩意很娇贵的!”   艾尔文一顿,熟练的屈膝:“抱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他做了惹人不快的事情,首先要道歉,才能争取后续的宽大处理。   曲夏被吓了一跳。   他知道主星是‘雌德圣地’,也知道那里的虫子有下跪的习惯,但他可是个三观正常的研究员,没见过着场面啊。   艾尔文平静的跪着,手指确认了一下通讯器的状况,老旧的机芯已经开始工作,听不见的电波以垃圾山为圆心向外扩散,他微微用力,在通讯器的破损处划伤手指,将血液留在了上面,这样只要救援队找到这里,就能在上面采集到上将的生物气息,从而搜索这个小镇。   做完这一切,他端正的跪好,心道:“只要接下来的惩罚不致命,都是划算的买卖。”   “没没没,没事。”   雄虫有点磕巴,接着,他将手伸了过去,抓住了艾尔文的手指:“你看不见,我让你这样走是我不对,我牵着你走吧?”   他说着,真的开始引着艾尔文向下,并提醒道:“小心,前面还有一个坡。”   艾尔文彻彻底底的顿住了。   那只手的皮肤触感细腻,养尊处优,指尖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骨架比艾尔文略小,手指轻轻的挨着皮肤,牵引的力道传来。   仿佛雄虫真的不在意他摔了金贵的宝贝,而是在担忧他再次绊倒。   “……抱歉。”艾尔文握紧了手中的器件,忽然感到了一丝愧疚。   他欺骗了这只雄虫,利用了这只雄虫,他期望得到雄虫施予的惩罚,但是雄虫没有。   “没关系,是我的错。”曲夏抱怨道:“你步履太轻健了,我老忘了你看不见。”   他们回到家,曲夏把那个大东西拖进了实验室,然后关上了门,叮叮咚咚一阵拆卸组装,艾尔文套上围裙做饭,他做好了两菜一汤,眼看着时间过了七点,雄虫还没出来。   照顾和保护雄虫是刻在主星雌虫骨子的东西,艾尔文向来严守规矩,心中再不屑,他也能将表面功夫做好,更何况这只雄虫军师和一般的雄虫不太一样,他略一思索,还是敲了实验室的门。   “阁下,请用餐,错过了餐饭时间,会影响您胃部的健康。”   实验室里的雄虫充耳不闻。   又过了半个小时,要死不活的曲夏才从实验室里出来。   小研究员动手做事的时候精神百倍,丝毫不会感觉疲惫,一旦事情做完,肾上腺素褪去,铺天盖地的疲倦涌上来。   他匆匆坐上餐桌,风卷残云的吃完饭,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艾尔文,道:“唔,明天进实验室吧,我看看你的精神海。”   艾尔文平静点头。   他没有忘记军师拍下他的最初目的,一天的和平过后,实验终于要来了。   曲夏把饭盆推向他:“所以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精蓄锐,懂吗?”   艾尔文诡异的沉默了。   昨天这只雄虫也说好好睡觉,养精蓄锐,结果是他们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捡了一下午的垃圾。   随后,曲夏梦游一样走上楼,匆匆洗了个澡,哗啦啦的水声传来,艾尔文在一楼盘膝打坐,闭目养神的同时,微微皱起了眉。   他也想洗澡。   帝国的上将随时维持着优雅的风度,艾尔文甚至有轻微的洁癖,他的衣服粘腻带血,今天又出了汗,风干后黏在身上,实在让虫难受。   片刻后,水声停了,雄虫在上面叫唤:“喂,你要不要洗澡?”   曲夏想要长期的住家保姆,保姆的身体清洁也必不可少,他可不想自己聘用的厨师一身汗味的炒菜。   艾尔文自然答应。   他摸索着楼梯走上楼,掩上浴室门,曲夏给他递了一件衣服,是衣柜里最宽松的,但饶是如此,艾尔文清洗过后,衣衫还是崩在了身上。   他打开房门走出来,曲夏悄悄移开书,做贼似的偷瞄,他视线在艾尔文的胸肌上巡视一圈,又低头掂量了下自己白斩鸡似的身材,嫉妒的脸都扭曲了。   这个肌肉真的好棒啊!要是长在我身上就更棒了!QAQ。   曲夏身上空空荡荡的袍子被艾尔文的胸襟撑的快裂开了,依稀可从领口看见白皙的皮肉,袍尾堪堪盖过大腿,露出紧实漂亮的小腿,这只雌虫将‘修长健美’和‘优雅矜贵’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穿好衣服就是优雅矜贵,不穿好就是修长健美。   他悻悻收回视线,将目光收回到手中的《虫族高等级水平考试必备86首长诗》。   再过不到半个月,就是帕米尔星系一年一度的虫族高等级水平考试了。   即使是处在帝国的边陲,帕米尔星系的未成年崽子们也有参加高等级考试的资格,如果能录取主星的大学,或许就能摆脱这个贫穷的星系。   曲夏从没想过一直呆在帕米尔星,他是雄虫,身份太敏感了,在帕米尔星就是被瓜分的份,虽然现在他混到了帮派的军师,但帮派里不少头目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一旦身份暴露,曲夏不敢想象他的下场。   当务之急,他要通过高等水平考试。   数学物理什么的不难,曲夏从小成绩好到大,当惯了学霸,看两遍书他就会了,难得是文学鉴赏和诗词。   他本来共情能力差,语文能力不好,加上不是本土虫,对历史典故一无所知,就好比一个从不知道南宋北宋,不关心王朝更替的人,是必然是读不懂‘笑谈渴饮匈奴血’‘家祭勿忘告乃翁’的,曲夏也处于完全抓瞎的状态。   于是他背着背着,就开始看旁边的艾尔文。   雌虫跪坐着闭目养神,姿态闲适自然,哪怕袍子短了一节,也丝毫不影响他镇定自若的状态,而曲夏看着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好像摸……”   柔弱的文职人员总是觊觎着不属于他的东西,比如胸肌,比如腹肌,曲夏悄悄捏着自己柔软的小腹,心想:“肌肉是个什么手感呀?也是软的吗?”   艾尔文不知道雄虫在惦记什么,但他敏锐的察觉了曲夏的视线,于是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阁下的吗?”   “——!”曲夏心虚的收回视线,胡乱指着书页上的一句诗:“那啥,你能帮我解析下这首诗吗?”   他举起书盖过头,将脑袋藏在后面,读了一遍诗词。   艾尔文点头,而后缓缓叙述。   诗词歌赋同样是贵族雌虫的必修课,那有助于培养他们优雅的气质,艾尔文每门功课都出类拔萃,这门也不例外,他看不见任何参考资料,单凭记忆,将诗人的生平纪事,诗句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听完过后,诗中的情景便理解了大半。   曲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心道:“真是捡到宝了。”   本来只想要厨师和保姆,现在附赠一个苦力和家庭教师?   曲夏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其他科目都没问题,就差这一门了,语文考好了,他不但能上主星最好的大学,还能额外领取一笔奖学金,甚至刚进入大学,他就有找导师进实验室的可能。   天赋型的研究员总是有种无端的狂热,曲夏也不例外,和很多人痛苦科研不同,他是真的享受实验室的时光。   曲夏前世就是研究脑科学的一把好手,只是受限于仪器等限制,一直没能彻底研究清楚其中的秘密,现在穿越虫族,科技陡然进步那么多,不加入最高端的实验室探寻一番,简直对不起他前世熬夜掉的头发。   这也是他不愿意暴露雄虫身份,而选择高考途径回到主星的原因之一,承认了雄虫身份,就没有实验室敢要他了。   在这样的诱惑面前,胸肌也不香了,腹肌也不重要了,他扑到艾尔文面前,读了另外一首:“那这个呢?”   艾尔文一顿,继续解释。   他们一问一答,复习了将近两个小时,曲夏记好笔记,满意的合上了书。   nice。   艾尔文机械的讲着书,则从不解,到困惑,最终有些迷茫。   这只垃圾星上捣鼓破烂的雄虫如此风雅,还对诗词歌赋感兴趣?   此时已到了午夜,学习的劲头一退,曲夏又累又困,险些一头栽倒在艾尔文身上,艾尔文连忙扶住他:“阁下,可要我抱你上去?”   “不用。”曲夏迷迷糊糊站好,拍了拍艾尔文的肩膀:“晚安,今夜养精蓄锐,做个好梦。”   他梦游一样上楼了。   艾尔文神色复杂。   这是雄虫第二次说‘养精蓄锐’了。   他并不知道明天的实验要干什么,本来镇定的心情也不由波动稍许,毕竟精神海如此精密,稍微的刺激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艾尔文无法预料将要遭受的痛苦,于是闭上眼,争分夺秒的进入睡眠。   曲夏则想着:“我得给他治一治精神海。”   曲夏从艾尔文呵斥他开窗的时候,就发现他的精神海有问题了,闻到雄虫信息素后难耐暴躁甚至崩溃,都是精神海有问题的雌虫的典型症状,唯一的问题是,那点信息素极为浅淡,除非艾尔文等级极高,不然是察觉不到的。   但是从帮派的资料里,他只是个C级雌虫。   排除掉不可能,剩下的再荒谬也是事实,这只雌虫是高阶军雌,甚至是S。   但曲夏不打算告诉帮派,他本就是寄居于此,和帮众离心离德,再过半个月他就要走了,况且,他确实对艾尔文有点愧疚。   让一个受伤的瞎子搬东西,害的人家摔跤跌倒,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于是走之前,他打算给这只雌虫治一治精神海,当作艾尔文住家保姆兼厨师兼家庭教师的工资。   ——外面做一次精神海治疗可贵了,艾尔文绝对赚了!   但是等他去高考了,这只雌虫要这么办呢,回到那些变态帮众手中吗?   曲夏想着,从杂物间翻出一台通讯器,录制了一条定时音频,发送时间设为半个月后。   “主星的军部阁下们,你们好,我在帕米尔星系的a-754垃圾星上,坐标为本通讯器发送坐标,有位S级军雌不幸坠落,目前目盲,身体状态良好,如果是你们的同僚,希望你们予以救援。”   不出意外,高考当天,军队就会降临这座垃圾星,以绝对的火力覆盖地面,扣押垃圾星上的帮派,并将这只生病的雌虫救回去。   曲夏放下通讯器,默念道:“住家保姆,厨师,家庭教师阁下,祝你好运。” 第91章 检查   第二天, 昨日的离谱事件再一次重复了。   艾尔文又睡了两个自然醒,他这两天的睡眠甚至比在军部还要充足, 雄虫又一次睡到了日上三竿, 而他在楼下踌躇良久,不知道是否要上去叫人。   再不起来,雄虫就要错过午饭了。   好在正午之前, 曲夏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顶着稻草一样的头发, 嘀嘀咕咕:“不能这样下去了,我得调下生物钟。”   高等级考试近在咫尺, 要还这样晚睡晚起,到时候睡死在了考场上, 就非常不妙了。   他草草吃完午饭,再次感叹艾尔文优秀的手艺,在沙发上摊了半个小时消食后,打开了实验室的门。   曲夏示意:“请近来吧。”   艾尔文站起来, 面色平静,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位军师到底有什么磨人的手段,今日一试便知。   实验室是地下室改装的, 昏暗阴沉,有股子霉味, 中间是把金属质地的束缚椅,曲夏示意艾尔文坐上去, 然后拿起了两边的绑带。   他说:“我要开始绑了哦。”   雌虫的精神海很不稳定, 如果出现波动,他们可能暴怒, 崩溃,或者失常, 曲夏是个半路出家的赤脚医生,还是个身娇体弱的雄虫,雌虫发起颠来他按都按不住,所以每次治疗前都会把他们绑起来。   艾尔文淡然点头。   本该如此。   军部受罚也需要拘束犯人,防止挣扎抗刑,他早做好了被拘束的准备。   于是曲夏低头去系那些绑带。   椅背的绑带要绕过肩胛,在胸前交叉,然后向后收束,扶手上的则要缠绕大腿,逼迫椅子上的人呈现挺胸收腹,双腿紧绷的姿势,曲夏绑着绑着,微微咽了口口水。   好,好棒的肌肉。   束缚带下,肌肉的线条微微内嵌,然后鼓出漂亮的弧度,曲夏不自觉的捂住了脸。   真奇怪,他绑了那么多人,还是第一次不敢看自己的病人。   他匆匆系好带子,然后松了松,免得勒疼了雌虫,随后将一个破破烂烂的头盔罩在了艾尔文的头上,提示道:“我开始了?”   艾尔文点头,牙齿咬紧,舌头抵住上颚——这能防止他在痛苦中咬断舌头。   随之旋钮转动的声音,啪嗒一声,曲夏开启了开关。   艾尔文绷直了身体。   柔和的频率导入精神海,没有带来半点刺激,像一双看不见的手,抚过波涛汹涌的海面。   并不疼,甚至很舒服。   艾尔文微顿。   还没正是开始吗?   另一边,他精神海的状况清晰地呈现在了曲夏的光脑上。   曲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台机器经过他的改装,比一般的仪器更加精密准确,这只雌虫的精神海广袤无垠,他确实是只S级别的雌虫,还是S级中最强的一档,但他的精神海暗伤密布,嶙峋的突起横亘在海面上,像海床刺起的礁石。   帮派里的雌虫精神海已经很严重了,但这只雌虫的更加严重,简直像从未好好得到过精神梳理一样。   曲夏有点犯难。   平常的帮众他一滴血的信息素就能解决,但艾尔文显然不行,他的精神海太大,也太混乱,曲夏抿着唇,操纵机器的手顿在原地。   对于这种情况,论文中有详细的指导,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他滚到床上,天雷沟地火,达到生殖腔的深度,就差不太多了。   但是曲夏显然不能使用这种方法。   他站在艾尔文身后,犹豫良久,用小刀划破了手背,血液流了出来。   艾尔文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高阶雄虫的信息素弥散开来,对着雌虫有着致命的吸引里,艾尔文的身躯在束缚带下崩的发疼,控制不住的轻微发抖,他咬紧牙关,难以抑制对信息素的渴求,但还是强迫自己安静下来,手指牢牢抓着椅背,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没想到曲夏会这么做。   将高等级的信息素暴露在雌虫面前,却不给予他们一丝一毫,是比精神海的惩罚更让雌虫惧怕的审问方式,在这种极度的诱惑中,长久没有安抚的雌虫会像发了疯的瘾君子,骨缝里泛起的疼痛会摧毁他,肌肉见的麻痒会逼疯他,艾尔文深吸一口气,死死咬住了下唇。   他不明白,曲夏为什么要这样做。   雄虫总是怕疼的,但这只雄虫割破了手掌也要这样惩罚他,艾尔文脊背发冷,额头流出冷汗,曲夏看见他的异常,安慰道:“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艾尔文攥拳,指甲刺进肉里,雄虫说是‘一下’,但谁也不知道喜怒无常的雄虫会怎么折腾,如果现在雄虫出去,将他留在实验室,在这样浓郁的信息素下,他撑不了多久。   曲夏收集血液,滴入一旁的容器中。   容器中的管道和金属头盔直接相连,通过蒸馏等一系列处理,提纯为浓度极高的信息素气体。   艾尔文陡然一僵,信息素顺着管道传到了过来,传递进肌肉骨骼,是非常好闻的留兰薄荷味,像是夏日的午后,连狂躁的精神海都被安抚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中。   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啊,艾尔文张开紧攥的手,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什么意思?   雄虫割破手掌,逼出信息素,然后直接给了他?   不是为了折磨拷问,那是?   曲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点小埋怨:“天,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精神海,太糟糕了,你是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艾尔文一时无言。   他有种茫茫然不真实的感觉,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甚至有一瞬间,他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在了流寇手中,这件破败的小楼和楼中的雄虫都是濒死的幻想。   这太荒谬了,一只雄虫划破手掌逼出血液,是为了安抚他的精神海?   在艾尔文怔愣的时间,曲夏解开了椅子上的束缚带,他拍了拍艾尔文的肩膀:“好了,结束了。”   然后曲夏拉开实验室的门,率先走了出去。   艾尔文安静的坐在拘束椅上,绑带已经解开,他却纹丝不动,仿若一尊成膜的雕塑。   曲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好了没啊?我饿了,过来做晚饭啊!”   艾尔文这才如梦初醒,摸着墙壁走出了实验室。   他强硬的取过了雄虫手中的绷带和药物,在曲夏不解的表情中按着雄虫的肩膀,将他牢牢按在了沙发上,然后半跪下来,执起他的手,将药物涂抹上去。   艾尔文看不见,但他的动作比谁都细致,捧着曲夏的手掌,像是执事捧着少爷,管家照顾着主人。   曲夏浑身不自在,抽了抽手腕:“不用那么紧张,我就破了个小口——嗷!”   荒星可没有什么好药,都是主星雄虫不用的便宜玩意儿,撒伤口上怪疼的,曲夏不自觉的嗷了一声,眼泪都飙出来了。   “痛痛痛痛,你轻你一点!”   小研究员什么都好,和脑子成正比的是他发达的泪腺,有时他本人根本不想哭,但眼泪会率先飙出来,因为有轻微的沙眼,阳光太亮留眼泪,看久了屏幕流眼泪,对着风吹留眼泪,有一点点疼也留眼泪。   艾尔文看不见,没察觉到雄虫通红的眼眼眶,他的眉头能夹死苍蝇,语气近乎呵斥:“你不该这么做。”   雄虫精贵,受不得一点伤,这是所有雌虫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他们遵守信奉的准则,艾尔文虽然精神海情况糟糕,但还不至于一位雄虫放血治疗的地步。   曲夏被他如临大敌的视线搞得浑身不自在,他就留了不到半试管的血,人族体检扎针都要留这么多,他前世献血的时候抽了400CC,除了护士小姐姐给了个小蛋糕,其他什么也没有,但艾尔文表现的他好像失血过多,不日就要死了。   他尴尬的动了动手指:“我说,这么点小伤,晚点都愈合了,上药就行了,纱布就不用裹了吧?”   艾尔文按住他挣动的手指,将手掌包成了粽子。   他一丝不苟的做完这一切,站起身来,从茶几上拎起锅铲,但曲夏莫名觉得他像是拎着砍刀,有种凛然的杀气。   艾尔文浑身低气压的走进厨房,关上门,将油烟与客厅隔绝,他将锅铲怼进锅里,翻炒些许,而后撑在灶台边缘,轻轻拧出一口浊气。   为什么要怎么做?   为什么要让他欠下这样的人情?   如果是一只雌虫,艾尔文大可以许他高官厚禄,前程无忧,但一只雄虫,还是只等级极高的雄虫,他能做些什么,才能弥补这些天的隐瞒和欺骗呢?   曲夏一无所知。   在艾尔文拉开厨房门的瞬间,香气扑面而来,这位大厨今日的作品比昨日更加诱人,肉片上浇着金黄的芡汁,撒上翠绿的小葱,曲夏瞬间忘记了手掌的疼痛,扑到桌子面前:“天,你真的太棒了。”   他怎么能拍到这么好的住家保姆。   艾尔文的袖子挽到小臂,平平的叙述:“你是雄虫,应该尽快揭露身份,回到主星。”   曲夏不怕艾尔文知道他是雄虫,他在实验室里直接暴露了信息素,艾尔文不知道才离谱。不过曲夏并不担心,艾尔文是他买来的仆役,脖子上还带着抑制环,没他允许出不了门,而且他马上就要去考试了。   接下来的日子相安无事。   曲夏每隔一天用机器帮艾尔文梳理一次精神海,后面他没再放血,有了第一次的引导,单凭仪器的治疗就能达到良好的效果。   高等考试近在眼前,曲夏缠着艾尔文讲诗词的时间变多了,他虽然不是很能理解其中的感情,但拿着本子,凭借超常的记忆力,硬是背了个七七八八,又随便做了两张数学物理卷子找手感,考试几乎十拿九稳。   转眼便到了考试的日子。   当天清晨,曲夏从杂物间中取出通讯器,播放了早已录制好的音频。   电磁波载着雄虫清越的嗓音向外扩散,冲进了军方专属的通讯频道内,而雄虫提着书包,以买菜为理由,和艾尔文挥手告别。   仆役不能轻易出门,这些天也是曲夏买菜的。   他趁着公共飞行器远去,最后看了眼暮色四合中的垃圾星,而后他转过头,远眺群星,在视线的尽头,军方的战舰缓缓驶来,伴飞的飞行器铺天盖地,最后和曲夏乘坐的飞船交汇,留下大片浓黑的尾焰。   曲夏双手合十:“住家保姆阁下,你可以回家了。”   片刻后,军部锁定了艾尔文的位置,同时他们惊喜的发现,上将住的小楼四周空旷无人,没有其他监守的存在。   而经过天眼的分析,垃圾星上的其他帮派成员均为身负血债的亡命之徒,乃是作奸犯科后流窜到此。   为了保护上将的安全,不被帮众们要挟袭击,长官在第一时间下达指令:“炮击。”   威力极大的榴弹在垃圾堆中爆响,炸得火花四溅,艾尔文放下锅铲,猛然皱起了眉头。   曲夏还没回来! 第92章 导师   随着副官‘发射’的指令, 连天的炮火坠落下来,扬起暗色的尘烟, 黑灰覆盖了帮众的领地, 外头黑沉沉的一片。   艾尔文立在窗边,他看不见外面的场景,只能靠听觉, 外头的声音他很熟悉, 是歼灭舰主炮落地炸开的声音。   他无声捏紧了手中的锅铲。   门外,副官克拉德和所属小队在炮火的掩护下降落, 他往南北两方向各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众人分开羁押幸存的帮众, 然后敲响了房门。   “上将?”   艾尔文沉声道:“进来。”   克拉德步履一顿。   虽然上将的语调和平常一样,声线也和办公室里一样沉稳,但高阶雌虫的第六感告诉克拉德,上将在暴怒的边缘。   他立正:“是!”, 而后恭敬的推开了门。   艾尔文站在窗边,看不见的眼睛里阴霾一片,比天上的烟雾还要黑沉。   克拉德浑身一激灵, 行了军礼:“上将,歼灭舰已经抵达, 第一轮齐射发送完毕,预计歼灭流窜□□近半, 即将进行第二轮齐射, 等待您的指示。”   艾尔文道:“停手。”   克拉德微微一愣,旋即道:“上将, 这颗垃圾星上都是些穷凶极恶的流寇,除恶务尽, 我认为……”   “我说,停手!”   短短四字,上将咬的极重,他双目紧闭,按着窗沿的手臂青筋暴起,细看之下,还在微微颤抖。   “是。”克拉德领命,面带狐疑,又道:“该如何处置那些劫持了您的匪徒?”   艾尔文深吸一口气,道:“找到后就关起来,不要伤害……”   他想描述军师的样子,顿了顿,才恍然发觉他并不知道那位军师的名姓,也不知道他的长相,于是只得道:“别伤害他们任何一个。”   第一军的效率极高,不过一个小时的功夫,他们已经把垃圾星从头到尾犁了一遍,将有所活着的帮派成员统一扣押,带到的军舰的牢房中。   艾尔文脱掉了破旧的衣衫,重新换回了上将军服,他肩上垂着银白的绶带,腰间是烫着荆棘蔷薇纹饰的腰封,漆黑的长靴踩在金属地板上,荡起清脆的回音。   他示意克拉德,克拉德上去一步,高声询问:“你们的军师可在?”   帮派众人面带惊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军师拍下的奴隶这么就变成了上将,也不知道曲夏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惹得上将亲自来牢中问询,他们鹌鹑一样缩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大着胆子:“军师不在这里。”   艾尔文皱起眉头。   “对对对,军师不在这里。”   “阁下,也许他已经被炮灰轰成灰了。”   有一个人开口后,俘虏们争先恐后的发言,想要讨好这位上将,但是艾尔文的脸色越来越沉,片刻后,他闭上了眼睛:“再搜。”   “再搜?”克拉德又一次顿住了,苦着脸:“上将,所有地方我们都地毯式搜寻过了,用了生命探测仪,不可能有遗漏的。”   艾尔文转眼看他,眸中全是阴翳,他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克拉德却觉得心惊胆战。   艾尔文重复道:“再搜。”   克拉德不敢多言,领命离去。   剩下的帮众被一一检测身份,依照律法判刑,从他们的口中,艾尔文终于知道了那个军师的名字。   曲夏。   曲院风荷的曲,夏天的夏。   和那少年一样,分外明媚烂漫的名字。   艾尔文步履沉重的回了指挥室。   第一军被再次排下去搜寻,他们手持专业设备,迅捷快速的铺开,按照上峰的要求,寻找一位年纪不大的虫。   谁也不知道这只虫有什么特殊的,能让帝国精锐兴师动众,但长官下了令,他们便依令寻找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随着时间的推移,垃圾星的太阳沉没了,点点的繁星覆上天幕,这篇贫瘠的土地上只剩下探照灯的微光,像一个个小光斑,浮游在大海中。   在这期间,第一军来回搜寻了六次,每一块垃圾都被仔细翻查,生命探测仪扫过每一寸土地,他们一无所获。   艾尔文笔直的立在窗边,翳色的眼睛倒映着群星,克拉德战战兢兢的立在背后,问:“上将,我们走吗?”   “夜间温度极低,风也大,不适合飞行,现在不起程,就只有明天走了。”   艾尔文半响没说话。   片刻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他缓缓叹了口气:“启航吧。”   谁都知道,垃圾星上已经没有活人了。   随着一声巨响,军舰的舱门合上,巨大的推动力从尾翼喷出,几万吨的钢铁巨物拔地而起,冲向天幕。   军舰内,克拉德犹犹豫豫的站在门口,一直没说话。   艾尔文问:“还有事?”   克拉德道:“上将,请问这次行动的行动报告该怎么写?”   出动了军舰,必然是写文件上传备案的,但是艾尔文此次出事的不清不楚,获救的也不明不白,报告实在不好写。   艾尔文道:“你如实记录,说军用频段收到了我在垃圾山上发送的的通讯电波,采集了留存血液的生物信息并定位了我的位置,其余不用多讲。”   克拉德欲言又止。   艾尔文皱眉:“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克拉德为难:“上将,这和我们的情况对不上啊。”   他道:“我们没有收到垃圾山上的通讯,我们收到了一个民用通讯器的通讯请求,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得知了军用频段,发送了详细的定位,而且有清楚的语音,让我们去接您。”   艾尔文彻底的顿住了。   他按住窗舷,陡然生出了一个极不好的猜想,心中升起一种惊惧的情绪,仿佛副官的话语中藏着什么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艾尔文涩然道:“发出来。”   “是。”克拉德掏出通讯器,按键播放音频。   一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电流的沙沙声。   “有个高等级的军雌坠落在我这里了,我为他做了精神梳理,他的状况很好,请来接他吧。”   请来接他吧。   艾尔文定定的站在窗前,他没发话,克拉德也不敢关闭通讯器,于是那段短小的音频就这样一遍遍的循环,在这段失真的低质录音中,艾尔文居然能想象曲夏说这段话的声调。   片刻后,他挥退克拉德,缓缓坐在了沙发上,挺直的脊背微微躬陷,伸手覆盖住了眼睛。   艾尔文上将执掌军部多年,从不沾染人情世故,他既不卖人情,也不欠人情,像一个精密的机器,将人性的弱点抛弃在外。   但如今,他却欠下了这样一个恩情,且无世无法偿还。   他独自在指挥室待了良久,才给副官发了指令。   “帮我调查一下,曲夏是因为什么来到的垃圾星,可还有父母亲人?”   如果有,他将尽力帮助。   *   四个小时前,帕米尔星系高等考试考点   曲夏最后检查了一下,在姓名栏端端正正的写下了原主的名字‘洛克’。   原主留下的东西不多,好在有书本有日记,基本交代了星际的背景,身份也还算清白,可以让曲夏参加考试。   做完这一切,他提前三十分钟交卷,从考场出来,在一旁的咖啡店点了份炸鸡。   试卷太简单了,他已经检查了3遍,再看就要看出花来了。   匆匆吃完饭,曲夏刷了刷光脑,在附近找了间条件还可以的小旅馆,直接定了半个月。   半个月之后,就是考试的放榜时间了。   曲夏不打算回垃圾星了,帮众都是通缉犯,这些年没少作奸犯科,艾尔文也不是他们拍卖的第一个军雌了。现在军部来了,这些帮众肯定要被逮捕,曲夏顶着个军师的头衔,很容易被牵连进去,一不小心就有了案底。   曲夏想进帝国中央实验室,而和精神海相关的研究保密等级都不低,想加入其中,家世清白很重要,他不打算以身犯险。   在小旅馆舒舒服服的躺下了后,曲夏便拿着光脑刷今日的新闻,果不其然看见了军方轰炸的消息,下面附了两张无人机拍摄的图片。   垃圾星平整的土地被炸出大坑,到处是榴弹和炮灰的痕迹,曲夏瞠目结舌,暗暗感叹:“还好我跑的快。”   他接着往下滑,没看见营救保姆先生的消息。   曲夏不知道是军方没公布,还是炮弹不小心炸到了保姆先生,他心中祈愿不要是后者,心道:“如果有机会,下次去主星的资料库里查一查吧。”   半月时间眨眼而过,转眼到了放榜的日子。   曲夏毫无疑问的摘下了帕米尔星系本届第一的名号,顺利考入主星的中央大学脑科学系,他将行礼打包收拾好,用最后一点钱买了去主星的机票。   住了半个月的宾馆,他当军师的那点钱已经霍霍完了。   在登机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的行礼超重了。   星际跨越的行礼费用非常昂贵,曲夏将多余的衣服全部扒出来丢了,最后拿着压箱底的金属印章,沉默了片刻。   这玩意是个实心的金属块,又大又重,上头雕刻有纷繁富丽的花纹,曲夏本来早就想把它丢了,但残存的记忆告诉他,这是原主很珍惜的物件,似乎和身份有关。   虫族从蛋的时候就能看出是雌是雄,怀孕的雌虫一定等到生产才会被判罪,几乎不存在流放雄虫的可能,一只高等级雄虫流落垃圾星就很奇怪了,还带了个更奇怪的身份物件,曲夏怎么看都觉得是祸非福。   但他犹疑片刻,还是留下了。   原主唯一的念想,既然继承了他的身体,还是帮着好好保管着。   于是,曲夏交了一大笔超重费,抱着金属上了飞行器。   他彻底花完了存下的最后一分钱。   离学校正式开学还有三天,他得搞定这三天的食宿,曲夏在勤工俭学模块刷来刷去,最后找到了一个给脑神经科的希尔芙老师擦拭仪器的活计。   这个活计不是随便挑的,希尔芙导师是中央大学久负盛名的电磁波学教授,手中有绝佳的人脉,大笔的经费,还有很多横向课题,得到他的赏识,就可以直接进实验室。   递交了勤工俭学的申请后,曲夏又用了三天时间拜读他的全部论文,然后打开邮箱,言辞恳切的给他发了封邮件。   他装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针对希尔芙的论文提了一堆愚蠢的问题,但其中又夹杂了两个精妙的巧思,不乏真知灼见,让导师既不觉得这个学生强的离谱,又非常认可他的天赋,然后洋洋洒洒写了一通仰慕的话,大意是‘能给您刷仪器是我的荣幸’。   曲夏情商欠费,这些东西他本来是干不来的,但前世实验室有个长袖善舞的师兄,本身水平一般,但靠着真诚和机灵套中了他们导师,曲夏看过他的套磁信,有样学样,基本复述了一遍。   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希尔芙的回信。   希尔芙教授表示很开心招到曲夏这样有天赋的学生,在得知他只有一年级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最后,他邀请‘洛克’来他家坐一坐。   “感谢你,洛克同学,你真的非常有天赋,但在决定前,我得见一见你,你知道的,那些仪器都很贵。”   曲夏查过希尔芙的风评,知道这位老师也是个长袖善舞的社交达人,他语气亲和,对着大学一年级的小朋友也没有丝毫轻视。   “当然,我也很仰慕您。”曲夏点头,话音一转,又为难的说:“不过如果您能尽快决定就好了,我囊中羞涩,如果没有勤工俭学的工资,饭都吃不起了。”   希尔芙略略吃惊,思索片刻,又道:“这样吧,明天我刚好要给一位朋友接风洗尘,要办个家宴,规模不小,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一起来,晚上在我家吃住,怎么样?”   能免费解决吃住,还能观察目标导师,曲夏愉快点头:“感谢您,我会准时出席的。” 第93章 监护人   宴会当天上午, 希尔芙给曲夏寄了一件西装。   希尔芙素来长袖善舞,考虑到这个帕米尔星上来的学生家境贫寒, 没钱买西装, 又照顾着少年脆弱的自尊心,怕他觉得难堪,这才连夜邮寄了一件。   曲夏对着镜子比划, 均码的西装略微偏大, 他还没有二次觉醒,套在里头显得小小一只。   现在改也来不及了, 他匆匆出门,坐上公共飞行器, 往希尔芙的家去。   这位老师出生贵族,在学校旁有一栋私人别墅,他交际极广,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无数豪华飞行器拖着长长的尾焰在天空来去,曲夏对着侍者亮明身份,对方将他领到中庭一处偏僻的座位, 道:“希尔芙阁下在待客,您先请坐。”   侍者显然十分繁忙, 客气过后,便将曲夏晾在了这里。   曲夏不觉得收到了怠慢, 他本就不喜欢闹腾, 在宴会上安安静静的吃蓝莓蛋糕,旁边的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宾客, 片刻后,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在一旁落座, 对着曲夏伸出手:“你好,你就是老师新收的小师弟吗?”   他自我介绍:“我是达特,希尔芙老师的弟子之一。”   曲夏和达特握手,希尔芙不愧是迎来客往的好手,还能想到曲夏旁边没人,特意丢有个弟子过来陪聊。   达特肩负了替老师观察小师弟的重任,旁敲侧击的问了许多学术问题,从物理基础到精神海的尝试,曲夏恰到好处的装着一个有天赋的萌新,给出了许多独到的见解,达特连连点头,险些当场认下师弟。   他揽着曲夏的肩膀,自来熟道:“兄弟,你选择希尔芙老师绝对是最正确的决定了,他是我们这里科研经费最多的老师,有一打横向项目,但那都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达特卖了个关子,挤眉弄眼道:“希尔芙老师和艾尔文上将关系匪浅。”   说完,他闭上嘴,等着听学弟的惊呼,艾尔文上将是整个星际雌虫心中的偶像,身负上将军衔,多次远征无一败绩,是人气最高的雌虫。   曲夏平静的叉起一块蛋糕,问:“艾尔文是谁?”   达特:“……”   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你居然不知道艾尔文上将?他是我们雌虫的终极目标,帝国最年轻的上将,威仪无双不说,还长的好看,有一身特别健美的肌肉!”   曲夏敷衍的说:“好厉害哦。”   有一身健美的肌肉?还能有他的住家保姆阁下健美吗?   想到住家保姆阁下,曲夏便有点担忧他怎么样了。   军方的消息严格保密,且一来就上了重武器,曲夏在考场上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仿佛是垃圾星在什么庞然大物下瑟瑟发抖,他不确定保姆阁下有没有被救出去。   曲夏问:“我听说军方派了大笔部队去帕米尔,他们是去救人吗?”   达特挠挠头:“这我可不知道。”   他看着曲夏又开始低头吃蛋糕,不满道:“你知不知道希尔芙老师认识上将意味着什么?”   曲夏:“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的研究可以得到军方的鼎力支持,而且还能近距离接触艾尔文上将啊!”达特恨铁不成钢。   “而且。”达特压低声音,凑到曲夏耳边:“我听希尔芙老师说,艾尔文上将的社会服务点数应该已经不够了。”   虫族的功勋由战功和社会服务点数组成,艾尔文的战功当然超标了,而社会服务点数只能通过相亲,结婚,生蛋,或者收养未成年一类的公益活动获取,艾尔文之前收养了侄子诺维尔,收支勉强平衡,后来诺维尔成年了,艾尔文又常年拒绝相亲,也不愿意匹配,每次有雄虫向他提出邀请,他都要用战功和服务点数抵扣。   曲夏停下叉子,没明白。   社会服务点数不够了,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达特敲了他一下:“笨啊!艾尔文上将肯定不会相亲结婚,他大概率领养或者资质未成年,成为他们的监护人啊!”   曲夏:“……?”   所以呢?   他很难理解达特狂热的崇拜,曲夏是研究人员,不是武职人员,对军雌这种,最多馋馋他们的肌肉,其他都还好,就在达特忍无可忍,要来抢曲夏的蛋糕时,喧闹声忽然变大了。   身边有人说:“亲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到了。”   曲夏放下蛋糕,像门口望去,一前一后进来两个模样相似的人,都是淡金长发,碧蓝眼睛,容貌出众的美人,仪态却大不相同,前面一个身姿挺拔,下巴高高扬起,显得很是倨傲,身后那个却低眉顺眼,看着唯唯诺诺。   他们都穿着复古的宫廷服饰,衣摆有繁复的花纹,布料柔顺的垂坠下来,似乎织了金线,远看有粼粼的波光。   曲夏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忽然觉得口干,拉了拉达特的袖子,问:“他们肩膀上的章纹?”   达特看了一眼,笑道:“你不认识吗?那是皇室的象征‘剑与鸢尾’,代表着炽热的权柄。”   一楼花园,希尔芙上前,屈膝行礼,笑道:“亲王殿下来的好早。”   亲王微微摆手:“艾尔文上将得胜归来,虽然中途略有波折,但结果还是好的,我代表皇室,自然应当前来。”   在他的肩膀上,那枚鸢尾章纹熠熠发光。   曲夏略有些头痛的扶住了额头。   原主‘洛克’给他留下的那枚印章上的纹样,赫然和这两位殿下身上的一模一样!   曲夏顿了顿,不自觉的萌生了离开的想法。   他是个柔弱的文职人员,兴趣爱好就是泡实验室,只想安安静静的做研究,对权力富贵不感冒,在研究之外,他就是一只躺平的咸鱼,搞不来阴谋诡计,更不想参合进王室这边。   而曲夏虽然情商欠费,但他并不傻,只是不愿意将脑子花费在人情世故上,希尔芙这场宴会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是军部最高领导人,又是帝国的亲王和上将的,他的身份也必然不是一个小小的老师那么简单,而是和皇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曲夏做了他的学生,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这并非他想看到的。   犹豫了片刻,曲夏放下蛋糕:“达特,你告诉希尔芙老师一声,我这边临时有点事情,可能要先走了。”   达特一脸懵逼的抬脸:“你能有什么事情?欸欸欸!你还真的走啊?”   曲夏心道晚了就走不了了,不然今天在希尔芙家里留宿,明天扭头选新老师,这也太人渣了。   他拿起随身的小包,埋头就往楼下走,在绕过楼梯处时不经意的往上一看,忽然顿住了脚步。   曲夏嘴唇动了动,不自觉的向上走去。   楼上倚着栏杆的,居然是他的住家保姆阁下。   那位阁下的眼睛还没有好,蒙着白色的布条,银灰的长发随意的披散下来,他穿了一身很贵气的服饰,和头发同色系的毛绒大氅绣着银线,衣摆上点缀着零星的宝石,正在栏杆上远眺。   曲夏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如果他的眼睛是好的话,那他眼中应该倒映着月亮。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曲夏先前在星网搜了半天,没收到他的消息,却不想在希尔芙的宴会上碰见了,他想了想,决定去搭个话。   毕竟是他从穷凶极恶的帮众手里救的虫,还为他割破了手掌,曲夏总得去问下他的近况,顺带验证一下信息素治疗的成果。   曲夏刚刚走到三楼,艾尔文便听见了脚步。   上将微微回头,颔首:“这位阁下?”   他态度斯文,彬彬有礼,显得礼貌又疏远,和住家保姆时沉默寡言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像是糊了一层温文的假面,似乎不论来的是谁,他都会端出这副模样。   曲夏莫名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的住家保姆虽然总是叹气,眉头皱成川字,还帮他按在沙发上涂药,但比面前这个鲜活的多。   “没事,阁下。”曲夏道:“我走错了,我这就走。”   帮众军师的身份已经舍弃了,曲夏当时用了变声器,不担心艾尔文认出来,他观察了一下保姆阁下的面容,见他虽然依旧脸色苍白,但唇色润泽,应当是没有大碍了,便装作路过,想要从楼梯上退下去。   还没走出两步,楼梯下又转上来一个人。   希尔芙看见曲夏,微微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随即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揽过曲夏的肩膀,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希尔芙看过曲夏的照片,在雌虫大多高大的帝国,曲夏这种清秀漂亮的很是少见,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曲夏暗叫了一声不好。   宴会的主人已经来了,怎么都不好跑了。   希尔芙领着曲夏,将他带到了艾尔文的跟前,笑着说:“你们倒是有缘分,我才想向你引荐这孩子来着,他居然瞎走到了这里。”   他看向曲夏:“来,打个招呼。”   曲夏不明所以,拘谨道:“阁下,我是洛克,你好。”   他的住家保姆阁下微微颔首,伸出一只手,微笑道:“你好,阁下,我是艾尔文。”   艾尔文?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曲夏嘴角的笑容愣在原地。   ???   艾尔文,这不是传说中的那位上将阁下吗?   曲夏呼吸一窒。   所以,他让帝国的上将炒了半个月的菜,还带着上将出去捡垃圾?   前.帮派军师.垃圾星流民.欺压过上将.对皇室避之不及的曲夏:“……”   天亡我也! 第94章 家规   上将阁下不疑有他, 伸出手,想要和曲夏握手。   曲夏迟疑半响, 将手放了上去。   艾尔文的手掌比他略大一些, 指节覆有薄茧,他们礼貌的交握片刻,随后放开。   希尔芙笑道:“看来这孩子和你很投缘。”   曲夏:“……”   谢谢, 如果你的投缘是指一起捡垃圾的话。   在希尔芙的示意下, 曲夏和艾尔文相对落座,希尔芙天南地北的闲扯一通, 全程没有冷场。   他先和曲夏聊科学实验,曲夏慎重应答, 将正确率控制在七成左右,希尔芙满意点头,又开始问他在荒星的生活。   “对了,你是来自帕米尔星系的吧?听说那边生活物资匮乏, 有很多流民,罪犯猖獗,是这样吗?”   听见帕米尔星系的名字, 艾尔文微微转过头,摆出了侧耳聆听的样子。   曲夏:“……”   他回答:“我住在亚拉街区, 还算安全。物质也确实匮乏,但还在忍受的范围内。”   亚拉街区是原主生活过的地方, 还算安定, 曲夏吃不饱饭,混了个军师的生意, 这才在垃圾星扎了根。   希尔芙点头,他看出了曲夏的拘谨, 想拉近曲夏和帝国上将的距离,于是指着艾尔文,笑道:“这位将军刚刚从帕米尔星回来,也许你抬头的时候,看到过他的星舰呢。”   曲夏心道何止,他还看过这位将军的胸肌和腹肌。   但曲夏还是很给希尔芙面子,他微微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原来当时远征的就是上将军您啊!我和伙伴们都在议论您的事迹!”   他和帮众们都在议论怎么让艾尔文当苦力。   艾尔文微微一顿,道:“谬赞。”   希尔芙横在两人之间,先是把曲夏的天赋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又强调了上将是多么的有钱有权气宇不凡,艾尔文表情淡淡,曲夏则一脸崇拜,嗯嗯啊啊的附和,到最后,希尔芙话锋一转,问:“洛克啊,我记得你还是未成年,而且无父无母对吧?”   曲夏脊背一凉:“是的。”   希尔芙笑眯眯:“那你愿不愿意接受艾尔文的上将的资助,让他当你的监护虫呢?”   曲夏:“……”   谢谢,我不愿意。   他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只是一个垃圾星上来的小人物,身无长物,恐怕没资格接受上将的资助。”   希尔芙展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他执起曲夏的手,夸张的感叹:“可怜的小虫崽,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担心这些的,你实在太懂事了!”   曲夏:“?”   希尔芙又拉起艾尔文的手,将他和曲夏双手交叠:“没关系,艾尔文是个细致又耐心的虫,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着,他在桌子地下踹了艾尔文一脚:“快表态!”   艾尔文点头,平铺直叙:“我会尽力照顾你。”   曲夏:“……”   谢谢,我不需要。   他的面皮抖了抖,然而希尔芙话抖都说到了这份上,他再拒绝,反而显得刻意,一个垃圾星上出来的小雌虫不可能抵抗的了被上将资助的诱惑,除非他心里有鬼,曲夏顿了顿,道:“我接受,真的非常感谢您。”   希尔弗喜上眉梢。   他笑着交代了两句,又往曲夏手里塞了两块小蛋糕,示意侍者带他下去。   曲夏从凳子上猛地站起来,微微鞠躬,蹬蹬蹬的下了楼。   再不走,他的表情要绷不住了。   希尔芙一直目送曲夏离开,才收起了笑意。   艾尔文微微皱眉:“你就那么想把他送给我?”   希尔芙道:“不是我想把他送给你,是你必须要资助一个二次觉醒前的虫,而他是最好的选择。”   他抿了口茶:“你的身份敏感,各大家族都想找人塞进你家,我听说那位亲王也暗中选了几个孤儿,想要制造偶遇,而洛克我查了,正儿八经荒星考上来的,家世清白无牵无挂,性格也伶俐聪明,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你好好照顾他,他背叛你的可能性极小。”   艾尔文道:“太子殿下痴傻,难当大任,其余皇子都觉得有机会,可太子偏偏有个过分强势的雄虫哥哥,谁都不知道这局会怎么结束。”   希尔芙看了他一眼:“你似乎不想太子继任。”   “太子继任,掌权的会是太子吗?”艾尔文轻声问:“其他皇子登基,就算有了雄主,总不至于太过分,太子登基,那位亲王怕是连律法都要改了。”   希尔芙一时没有说话。   他们都是帝国权力中心的人,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片刻后,希尔芙长长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艾尔文的肩膀,又看了看楼下吃蛋糕的新弟子曲夏,道:“先度过眼前的危机吧,你先把资助手续办了。洛克胆子小,又无父无母的,穷困窘迫,现在还没地方住,你带回去后,好好教他,别在家端着上将的臭脾气,我们雌虫嘛,要学会服软和撒娇,千万别把他养的和诺维尔一样,到时候又发愁婚事。”   希尔芙忧心忡忡的补充:“洛克这身板可不如诺维尔扛打。”   艾尔文浅浅叹息一声。   他迟疑片刻,道:“我对诺维尔的教育,可能确实有失败的地方,我不会那么对洛克。”   希尔芙张张嘴,还想说话,远方传来骚动的声音,他远远看去,那位亲王离了席,端着酒杯要走的样子,希尔芙立马端上笑容,从容地回到宴会,笑语盈盈的和亲王打招呼,送上告别的语句,仿佛从未离开过。   亲王和他客气对视,随后将弟弟从座椅上拽起来,扯着他的胳膊往外走,他的动作粗暴,不像是领着呆傻的亲人,反而像是拉着一条狗。   身边的下属目不斜视,仿佛习以为常。   *   曲夏坐在二楼,机械的嚼着蛋糕,味同嚼蜡。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来见见未来导师,莫名其妙多了个资助人,还是他重金聘请的保姆阁下。   但这回他和艾尔文的身份可是完全颠倒了,以前是他对着艾尔文颐指气使,叫他做饭就做饭,叫他捡垃圾就捡垃圾,现在艾尔文恢复了帝国上将身份,他成了无依无靠的小雌虫,还不是任由艾尔文捏圆搓扁?   万一艾尔文发现了他的身份,对他打击报复,让他去捡垃圾呢?   曲夏痛苦的捂住额头。   宴会趋近尾声,宾客陆续离场,希尔芙特意在结束前找过来,拉着曲夏到了停车场,然后将他交给了艾尔文。   他推了推曲夏的后背,将他推上车:“既然接受了资助,你今晚去上将家睡吧。”   “他家还蛮大的。”   曲夏只得跟着艾尔文上了飞行器。   上将的眼睛还没好,由他的副官负责飞行器的驾驶。   艾尔文在后排落座,曲夏拘谨的坐在一旁,片刻后,上将硬邦邦道:“我会负责你的学费和生活费。”   曲夏点头:“嗯。”   “但是。”艾尔文顿了顿:“我并不擅长照顾幼崽,别墅你可以自由活动,但是三楼和以上,请不要上去,平常也不要打扰我。”   他委婉的表达了不亲近的态度。   如果是一般的雌虫,听见偶像这么说话,肯定要黯然神伤,艾尔文也略略迟疑,担心是否话说的太重了。   曲夏在一旁疯狂点头:“嗯嗯。”   开玩笑,只要艾尔文不来找他,他可以圆润的滚出上将的视线,每天在房间装打洞的仓鼠,此生不复相见。   飞行器在一栋颇具规格的别墅前停下来,机器人管家带曲夏前往房间,他被安排在了二楼楼梯边的套房中,里头已经铺设好了各式家具,床单被褥一应俱全,艾尔文疏离的同曲夏点头,转身上了三楼。   曲夏一把关上门,长长舒了一口气。   垃圾星上的保姆阁下和这位上将一点也不一样。   保姆阁下审时度势,将姿态放的很低,但上将阁下冷肃严厉,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很不好亲近的样子。   他拿出光脑,开始搜索艾尔文的情报。   上将的前半生皆是荣誉和功勋,老牌贵族家的长子,从小在最严苛的教育下长大,无论是军事战争,还是文学茶艺,他都是同辈中的翘楚,后来年纪轻轻领了少将衔,又一路做到上将,听说他曾是皇室意属的联姻对象,后来光速结婚躲避联姻。   曲夏看着满屏的‘贵族’‘皇室’就头大,他叹了口气,出门找水喝。   此时夜已深沉,三楼的书房还亮着灯,一楼则漆黑一片,曲夏没开灯,抹黑往厨房走,绕过某个拐角时忽然一顿,旋即急促的喘了口气。   厨房中有两个红点,像是猫或者蝙蝠眼睛的反光,在黑暗中隐隐跳动。   曲夏顿了好半天,才发现那时一个新款的家务机器人。   上将家的机器人是铁灰色的,和上将一样冷冰冰的不好亲近,曲夏松了一口气,从它身边绕过,想要去够杯子,机器人冷不丁的出了声,把他吓了一跳。   “阁下,根据艾特里斯家族的家训,你不应在晚上十一点之后出现在厨房,我会为您记一次小过。”   艾特里斯家族是艾尔文出生的家族。   曲夏:“?”   这什么玩意儿?半夜喝水也要记过?   他拿着水杯僵在原地,又听机器人说:“阁下,根据家训,您需要在五分钟内回到卧室,且关灯入睡,”   “明天早晨六点,我将准时叫您起床,并协助您进行早课。”   曲夏:“?”   明早六点?他八百年没起过这么早了。   他早听说有些贵族会有奇奇怪怪的家训,但这个鬼艾特里斯家族也太离谱了,真要这么搞,曲夏明天就收拾行李滚回垃圾星。   这该死的资助人他不要了。   曲夏端着水回到卧室,打算把机器人的嘱咐当个屁,万一明天艾尔文真这么要求他,他直接跑路。   但他没想到的是,机器人居然跟到了房间。   这个丑陋的铁疙瘩似乎打定主意要监督曲夏睡觉,不断的发出冰冷的指示,曲夏在门口和它僵持片刻,忽然按住它的头,将它整个拖进了卧室。   随后,曲夏从背包里拿出了螺丝刀和锤子。   机器人:“……?”   随即,这个柔弱的青年撬开了机器人的头盖骨。   曲夏手腕飞快旋转,将螺丝电线一一拆出,然后他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对接上光脑,读取了里头的底层数据。   里头有个500MB的文件,密密麻麻的记录着艾特里斯家族的背景和家规。   曲夏一目十行,先是一些家族起源,成就,传承之类的话,再然后则是密密麻麻的‘不许’和‘禁止’,看得曲夏头皮发麻。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保姆阁下什么都会了。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是军事天才,就很难是文学家艺术家,更不会烧得一手好菜,但艾尔文就像个全部练满的账号,他太完美了,完美的不真实,而这份不真实的背后,就是这又臭又长的规训。   曲夏对这些老太太裹脚布一样的玩意儿敬谢不敏,对他来说,生活就是干喜欢的事情,做实验,吃饭,睡觉,他才不会将宝贵的时间用在如何当一个完美的贵族。   曲夏蹑手蹑脚的将机器人的缓存清干净,假装无事发生,然后将这堆铁疙瘩搬到门口,把脑壳给他按了回去,然后点击送电。   机器人茫然的呆在门口,没想起来为什么他突兀的出现在了二楼,而后一脸懵逼的启动滚轮,滑回了充电的地方。   曲夏打开光脑,用最后一点点钱,连夜购买了逃往二等星系的船票。   他有技术,又饿不死,找个治安尚可的二等星私下里搞研究就是了,没必要再这里死磕。   遵守这么多规则,他真的会死的!   随后曲夏关上灯,迟疑了很久,定了明天早上六点的闹钟。   虽然他很想硬气的锁门,不睡到自然醒不下床,但是艾尔文威压犹存,曲夏脑海中的小人左右互搏,最后还是屈服在了上将的淫威之下。   看着光脑上的闹钟,曲夏牙都要咬碎了,他恨恨的想:“该死的艾尔文,早知道让你多捡一点垃圾。” 第95章 茶艺课   第二天六点, 曲夏准时被闹钟叫起。   他梦游一样出了房间,脚步虚浮的来到餐桌, 艾尔文已经坐在了一旁, 正用叉子叉起一颗小番茄。   曲夏看了一眼桌子,更怨念了。   ——这真的是给人吃的早晨?   艾尔文的早餐和他那本又臭又长的家规一样刻板无趣,白水鸡胸肉, 煮蛋, 番茄和白萝卜,清汤寡水的, 不见一点油荤,曲夏都不用吃, 就能猜到它们的口味。   他拉开椅子,椅子腿和地面吱嘎一声,艾尔文微微抬头,问:“起得这么早?”   曲夏幽幽的看着他:“不是你的家规吗?”   如果怨念能凝成实质, 艾尔文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艾尔文点头,道:“坐。”   他放下手中的光脑,摘下耳机, 下属刚刚为他汇报完垃圾星的消息。   “报告上将,今日一切如常, 我们完成了对该星球的第126次搜索,一无所获。”   从帕米尔回来后, 艾尔文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军师的下落, 那是一只高等级的雄虫,用垃圾制造出的机器有缓解精神海崩溃的能力……毫无疑问, 对整个帝国而言,曲夏非常珍贵。   他指令留守帕米尔的下属密切关注垃圾星消息, 扫描仪几乎把整颗星球犁了个遍。   然而小半个月过去,一无所获。   就算轰炸过后,军师还活着,他也熬不过这么多个日月。   垃圾星的昼夜温差极大,没有建筑的庇护,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下属在汇报的时候屡次欲言又止,似乎想说:“停止这次徒劳的寻找吧。”   “早在第一轮炮火的时候,他就应该已经死去了。”   “我们没有找到曲夏这个名字的信息库,他应该是改换了名字的罪犯,能让雄虫流放的,一定是令人发指的大罪,罪不容诛的那种。”   罪不容诛?   艾尔文很难把这个词和曲夏相联系。   军师喜欢研究,喜欢捡垃圾,还喜欢抱着被子赖床。   这样一只雄虫,罪不容诛?   艾尔文前半生运筹帷幄,从未有过这样无力的感觉,愧疚就像层叠的潮水,一层一层冲刷上来,无尽且绵长。   而曲夏在一旁叉肉吃。   他把盘子里的鸡胸肉抢了个干净,给艾尔文留了一堆萝卜和小番茄。   然而充足的肉并不能安抚曲夏的神经,他吃了一口,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这肉果然没加盐。   鸡胸肉又柴有干巴,曲夏艰难的咽下一口,在剩下的肉块上戳来戳去,刀叉和碗碰撞,铛铛响个不停。   这没规矩的噪音将艾尔文唤回现实,他皱起眉头:“洛克,你不能这样吃饭。”   曲夏心道不是吧,这个狗屁家族连怎么吃饭都要管啊?   他有心抬杠:“为什么?”   艾尔文道:“你是雌虫,这样吃饭,会惹未来雄主厌恶的。”   虫族的雌虫总是活的很幸苦,即使不行差踏错一步,也可能招来厌恶,更何况是这样不规矩的行为。   他微微叹气,执起刀叉,道:“你可以学我。”   即使看不见,艾尔文的动作也尊贵优雅,切鸡胸肉的动作像是在切牛排。   曲夏敷衍的嗯嗯两声。   他从鸡胸肉中间叉起,然后送入嘴中。   开玩笑,反正艾尔文看不见,只要不发出声音,谁管他怎么吃。   艾尔文微微皱眉。   他是瞎了,但五感还算敏锐,能察觉到曲夏的阳奉阴违,但想到曲夏是帕米尔星来的,从小无父无母,没人教他这些,他也只能摇头:“罢了。”   雌虫们都有这样年少轻狂不服管束的时候,尤其是天赋异禀,在某方面有所成就的雌虫,但等他们婚后,年轻的散漫自由会变成雄虫指责的利刃,成百倍的报复回来。   而这些事情,艾尔文看得太多了。   他看向曲夏:“今天上午,你和我学茶艺吧。”   茶艺是个修身养性的学问,能让人静心,也很能博得雄虫的好感,且入门简单,属于贵族的必修课之一。   曲夏:“?”   他是个俗气的研究员,喝的最多的茶是奶茶,茶艺造诣无限趋近与0,甚至分不清铁观音和碧螺春,就他这么个俗人,学茶艺?   曲夏脊背发凉:“不了吧。”   艾尔文平静道:“你必须学,和我学,或者和希尔芙学,挑一个。”   他想的很清楚,洛克是边缘星系来的,就算学业出众,没有家族背景,婚姻也不占优势,要是嫁了人还这副散漫的样子,会招来数不清的磋磨。   洛克年纪还小,不明白,但艾尔文既然成了他的资助人,就有责任将他领上坦途。   曲夏:“……”   艾尔文和希尔芙,一个是帝国上将,一个是他的导师,他来主星是想做研究搞科研的,谁要浪费时间学茶艺啊?   有那么一瞬间,曲夏想公开雄虫的身份。   但他转念一想,军师来自帕米尔,他也来自帕米尔,军师科研实力超群,他也超群,军师是个尊贵的雄虫,他也是个尊贵的雄虫,这个时候公布身份,不是摆明了告诉艾尔文,他就是军师吗?   比起和艾尔文学茶艺,他更不想被上将打击报复。   于是曲夏深吸一口气:“学。”   用过早饭,艾尔文领着他往茶室的方向走,这栋别墅的一楼有专门的茶室,坐落在后花园的湖心岛上。   他们路过厨房和储物间,从别墅后门到了花园,刚刚走出后门,曲夏的步履就微微一顿。   他看见了一个向下的楼梯。   此时阳光正好,湖面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红砖砌成的别墅,微风拂过,波光粼粼,岸边种着紫藤和丁香,都长得浓郁茂盛,各色绿植充斥其间,像个景色秀丽的小公园。   但是那个楼梯突兀的出现在了画面里。   就像轻喜剧里出现了贞子,旅游宣传片拍到了盗洞,这个向下的空间分外格格不入。   曲夏看不清它有多深,只觉得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如同什么张开的深渊巨口,隐隐泛着不详。   艾尔文道:“那是惩戒室。”   曲夏一愣:“惩戒谁?”   这别墅就艾尔文和他两个人,艾尔文想要惩戒谁?他吗?   这住家保姆看着浓眉大眼的,居然还有这样的爱好,曲夏逃跑的欲望更强烈了。   艾尔文却道:“我。”   他平静的叙述:“婚后的雌虫的家中都会有这样的场所,我等级颇高,寻常的鞭子难以施加惩戒,更难以让我感到慌张,全黑的地下室有助于我反省错误,所以那里那么黑。”   曲夏难以控制的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他看了社会学的文章,但对不甘兴趣的内容浅尝辄止,匆匆掠过了,但他不知道,即使身居上将高位,也要面临这样的责难吗?   他语调涩然:“什么惩罚,关在漆黑地下室,不许点灯吗?”   这是非常难耐的惩罚,视觉被剥夺,感应不到时间的流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只能昏昏沉沉的熬着日子,最开始会暴躁,然后惊惧,最后精神失常,抑郁,发疯。   艾尔文道:“一般是被鞭打过后,跪在里面。”   曲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超过了他能想象的极限。   艾尔文已经走出了三步,见身后的曲夏长久没跟上来,淡然道:“不必惊讶,那是我应得的。”   他有心让父母双亡的曲夏多多了解其中的残酷,毕竟他马上要成年,成年后很快就要嫁人,如果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便迈入婚姻,那会非常难熬。   于是艾尔文道:“我一共进过二十多次地下室,跪了三天以上的有四次,二次是忤逆雄主,一次是堂上失仪,还有一次逾期未归,这是应得的教训。”   他接着往茶室的方向走去,但曲夏依旧没跟上来,艾尔文微微片头:“嗯?”   “你说的不对。”   曲夏道:“你说的不对。”   他注视着艾尔文的背影,固执的重复了一遍。   “这不是应得的,无论你做错了什么,都没有人有资格鞭打你,训斥你,让你跪在地下室里足足三天,这不是应得的!”   “根本不是!”   忤逆,逾期未归,这都是什么狗屁理由?   还失仪,皇帝吗?   艾尔文侧身,他看不见,但能大概感知到曲夏的位置,两个人隔着五米远遥遥相对,仿佛在对峙一般。   片刻后,艾尔文道:“你太年轻了。”   他转身:“跟上来吧。”   他们一路进了茶室。   阳光透过屋顶的磨砂玻璃洒下来,在檀木桌椅上晕出柔和的光斑,曲夏却觉得发冷。   他一言不发,艾尔文提壶,他也提壶,艾尔文倒水,他也倒水,艾尔文行云流水,他则在旁边东施效颦。   茶艺中有个概念,即首道茶不喝,是用来洗去尘土,沥干茶叶的涩味,要倒掉。   当第一遍水落入茶盏,茶叶舒展开后,上将手指一翻,将首道茶的热水浇了出去,茶叶还原封不动的在杯子里,曲夏学着一翻,没学透,杯子哐当一下,溅了他一身。   衣服挡住了大部分的热量,但还是烫的,曲夏嘶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擦水,险些把眼泪烫出来。   他是实验室最小的一个,全组的宝贝疙瘩,人又长得秀气好看,产出还高,平常遭了这种罪,师兄师姐早就凑过来,说不定还要请他喝奶茶。   但艾尔文只是淡淡往这边一扫,白布下的眸子看不出情绪,道:“这就是所谓的失仪。”   在雄主面前打翻茶水,浇透了衣衫,还痛呼出声,绝对是要挨上几十鞭子,然后跪地下室的。   雌虫哪怕指尖被烫红肿,倒茶的时候也不敢有如此失礼的举动。   艾尔文从新执起茶盏:“你再看一遍。”   他并不担心洛克被烫伤,雌虫皮糙肉厚,这点热度烫不着他们。   曲夏咬着嘴唇,半天没说话。   片刻后,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有什么东西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他真哭了。   小研究员本来就泪腺发达,他从小被人宝贝到大,家庭幸福师门和谐,根本没做过端茶倒水的活计,艾尔文不但要他学茶艺,在他被烫以后不来安慰,反而提着壶要他再来一遍?   艾尔文重新做完示范,半天没听见曲夏那边的动静,道:“洛克?”   曲夏猛地站起来。   他将茶盘往艾尔文那边一推:“我才不学!”   这是什么狗屁的规矩,杯子倒了就算失仪,被烫到了还不能叫,怎么会有这样泯灭人性的规矩?   艾尔文似乎被他激烈的反应惊到了,手指停在茶盏上,好半天没有动。   他教过小孩子,但没教过曲夏这样的小孩子,诺维尔一板一眼,和这世上的大多数雌虫一样乖巧听话,入伍的小雌虫们也一个比一个拼。   但是洛克?   这只雌虫来自荒星,没有父母教导,有自持天赋,倘若不能掰过来,以后会很难过的。   但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个时候,啪嗒啪嗒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艾尔文的耳朵,断断续续,不绝于耳,像雨滴滑落的声音。   但天气晴朗,并没有下雨。   艾尔文一窒,迟疑道:   “洛克,你哭了吗?” 第96章 实验室   艾尔文伸出手, 停在了曲夏的脸颊下方。   手中的触感冰冰凉凉,濡湿了他的指尖。   他顿住了。   雌虫不被允许软弱, 艾尔文从有记忆开始便不曾哭过, 诺维尔也是如此,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人擦拭眼泪。   他的手指僵硬,拂过曲夏的脸颊, 生硬道:“别哭了。”   曲夏拂开他的手, 起身离开茶室,他大踏步回到房间, 反锁房门,将行李箱抽出来, 开始一言不发的收拾行礼。   这见鬼的主星他不待了!   艾尔文长久的没有动作。   片刻后,他叹息一声,揉了揉眉心,拨通了希尔芙的电话。   希尔芙正躺在沙发上喝茶读报, 看见光脑上的名字时微微一愣,旋即调笑道:“怎么样上将阁下,和小雌虫相处的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艾尔文犹疑的声音传来:“我好像把他弄哭了。”   希尔芙:“噗——”   他手忙脚乱的拯救被打湿的沙发,震惊道:“艾尔文, 你干了什么好事?我昨天才把他交给你!”   希尔芙愤怒的指责着,像在谴责一个家暴幼儿的渣男:“那孩子昨晚走的时候还很开心的!”   艾尔文:“……”   他略感疲惫:“我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教他用餐礼仪, 然后指导了一下他的茶艺。”   他简略描述了一下今早的经过。   希尔芙微微叹气。   他扶住额头:“艾尔文,我知道你是老牌贵族出生, 讲究这些,但洛克刚刚来主星, 他没有父母,你不能对他那么凶。”   艾尔文:“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先别打断我。”希尔芙道:“承受责难是我们的宿命,可是,就算准备工作做到极致,又能逃脱这份宿命吗?”   他语气忧伤:“诺维尔是最遵守规矩的孩子,而你是我们那一辈的翘楚,每样都做到了最好,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可你们的婚姻呢?”   艾尔文的雄主自然不必说,而诺维尔不日就要结婚,对象虽然没传出暴虐的名声,脾气也不是那么好,年轻的少将前途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艾尔文沉默不语。   希尔芙道:“那孩子刚刚来主星,内心是很惶恐的,而且我们搞研究的,不像你们军雌那么能忍,热茶会烫红皮肤的,你给他送管药膏去。”   他警告:“如果洛克跑了,你别指望我再给你找一个合适的资助者。”随后挂断了电话。   卧室内,曲夏艰难的关上了背包。   他着背包是原主留下的,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物件,包袋开线断裂,此时塞的鼓鼓囊囊,看起来越发摇摇欲坠。   曲夏提着包急匆匆的出门,在楼梯上碰见了正要上楼的艾尔文。   他的脚步骤然一顿。   虽然曲夏有点情绪上头,但对着帝国上将还是有点发怵,他在楼梯口和艾尔文僵持,色厉内荏道:“干什么!”   无论艾尔文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去泡茶了!   艾尔文叹息一声,牵过曲夏:“给我看看你的手吧。”   他拉着曲夏回到房间,手指在他的胳膊上略略摸索,被烫到的皮肤微微泛红,有些肿,他不由分说,在曲夏面前微微矮下身子,将清凉的药膏涂抹上去。   曲夏有些呐呐。   他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艾尔文凶他,他就只想拖着行礼跑路,满脑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但上将矮着身子为他擦药,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曲夏其实知道,艾尔文是为他好。   他又不傻,也多多少少知道这个世界雌虫的处境,艾尔文的做法绝对是个负责任的资助者了,不然上将日理万机,将他丢到一边不管就好,何必屈尊降贵来教他。   但他就是委屈。   曲夏一言不发,艾尔文在沉默中替他上好药,而后站起身来,触碰到背包时微微一顿,道:“你要走吗?”   曲夏的包被他抱在怀里,鼓鼓囊囊的,一碰就知道。   曲夏先是点点头,而后又飞快的摇了摇头,心虚道:“没,没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心虚。   艾尔文走到门前,想起希尔芙的话,又叹息一声,雌虫的自愈力强悍,但洛克过了这么久皮肤还红肿,他的等级应该不高,出生也不好,注定无法拥有完美的婚姻,拘着管着意义不大,不如放他有个美好的学生时代。   他道:“我不会强迫你学什么了,你按照自己的习惯来吧,生活费每个月我会打到你卡上。”   他关门走了出去,几乎是下一分钟,曲夏的嘴张成了‘O’型。   曲夏收到了艾尔文的转账。   他直接给了一笔巨款,比曲夏六个月攒下的还多。   曲夏跑路的决心动摇了。   平心而论,这栋别墅豪华又气派,他的房间宽敞而舒适,能从巨大的落地窗直接看见后花园的人工湖,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看清湖边紫藤舒展的枝蔓。   在主星租这样好的房间,把曲夏卖了也付不起。   他想了想,退了去二等星的车票,艾尔文既然说不强求他起床,也不逼他学茶艺,那他可以再等两天,万一艾尔文变卦,他在跑路不迟。   这个时候,曲夏的光脑响了三声。   是希尔芙的来电。   希尔芙在通讯频道里亲昵的叫着曲夏:“洛洛,试验室的新器材好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曲夏的眼睛亮起来:“什么器材?”   希尔芙挑眉,他就知道曲夏是这个反应,于是笑到:“秘密。”   他故弄玄虚:“是帝国最高机密哦,我不能在通讯仪器中告诉你,如果你感兴趣,就过来帮忙吧,刚好我们现在也很缺人手。”   随着几次远征的开展,越来越多的军雌出现精神海的问题,而雄虫又过于稀缺,难以得到有效的安抚。   军部和皇室屡次施压之下,主星几个研究精神波段的实验室忙得焦头烂额,然而这方面的研究又岂是容易突破的,到现在为之,所有的研究都收效甚微。   曲夏从床上跳下来:“我这就来。”   他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被喜欢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早晨的不愉快就抛在了脑后。   曲夏把双肩包里的衣服倒出来,只拿了学生证一类的物件,而后冲下楼,还对着沙发上的艾尔文挥了挥手。   “再见,上将!我去实验室啦!”   艾尔文一顿。   诺维尔从来不会这样和他说再见。   他们家族的孩子都少年老成,从小就一副冷静持重的样子,离开家也是规规矩矩的在门前鞠躬,然后报告一句,曲夏这样神采飞扬的,艾尔文从没见过。   倒是让他想起了垃圾星上那个很有活力的小军师。   于是他微微颔首,很轻的回复:“再见。”   曲夏已经走远了。   *   希尔芙的实验室坐落在中央大学的西北角,曲夏到的时候,他穿着无尘制服,耐心摆弄着一件庞大的仪器。   曲夏走过去,那是一个类似与烤箱的东西,里头有七八层铁板隔开的空间,照着不同颜色的灯,透过磨砂玻璃,依稀可以看见上面放置的物品。   那是一堆……蛋?   曲夏将手贴在玻璃上,皱眉看过去:“为什么要放蛋?我们是研究精神海的,不是研究孵化的吧?”   希尔芙道:“这是一项崭新的猜想。”   “里面的蛋都是已经断绝生机的蛋,但是我们偶然发现,这些蛋会发出某种波,类似与精神海的波动。”   虫族的精神海脆弱又强大,稍微的扰动可以是他们痛不欲生,但研究表明,当□□枯竭,生机斩断,精神海也是最后一个失去活力的部分,当虫族的心跳停止,血液不再流动,血氧降至最低,他们依旧有片刻的精神波段存在。   “虽然存在的时间很短,但是我们发现,这些蛋通过特殊的保存方式,残存的精神海能活跃半个月左右,所以,科学院一直相通过链接的方式,让这些死蛋和雌虫们相连,做替换和净化。”   曲夏道:“神奇的研究方向。”   他阅读过人族脑科学领域所有前沿的文章,从没有听说过类似的说法。   希尔芙微笑:“当然,我们是帝国最先进的研究院之一,有着千奇百怪的研究方向,等你当了我的学生,可以任意挑选感兴趣的方向。”   希尔芙是研究院的大忙人,他见曲夏状态正常,没被艾尔文欺压出心理疾病,也放下心来,随后,他叫来学长领着曲夏熟悉环境,告诉他可以随意参观,然后便出门开会了。   学长带着曲夏参观了一圈,也去忙科研任务,让曲夏坐着玩实验室光脑的自带小游戏,曲夏坐了一会儿,见没人注意他,光速退出了游戏界面。   他坐在监控拍不到的地方,运指如飞。   他键入:“皇室。”   实验室的光脑有着极高的权限,可以查到诸多隐秘的信息,唯一的防火墙也被曲夏轻松绕过,这是他前世各种扒实验数据学会的技能。   曲夏轻车熟路,他先将大段的资料下载到本地,拷贝入光脑后,随后抹去了访问的痕迹。   等到数据加载的进度条达到百分之百,曲夏握住光脑,对着师兄们微笑:“诸位,好晚了,我回家太晚艾尔文上将会骂我的,我先走一步?”   实验室的诸位都对那位冷肃上将有所耳闻,知道他不苟言笑,眼里容不得沙子,纷纷对曲夏投去了同情的目光:“那你快走吧,上将生气可不是好玩的。”   曲夏点头,装作焦虑的样子,匆匆上了回家的飞行器。   在华灯初上的时候,他回到了那栋带花园的别墅。   艾尔文上将眼睛看不见,便没有开灯。这栋房子白天明亮宽敞,但现在,整个别墅隐在黑憧憧的夜色里,配着漆黑一片的窗棂,显得有些鬼魅。   曲夏拉开门,探头探脑:“上将?”   无人回复。   他环顾一周,艾尔文没有在一楼,餐厅冷冷清清,也没有用餐的痕迹。   曲夏摸索着走上楼梯,忽然在二楼顿住了。   别墅的三楼,似乎有若有若无的喘息。 第97章 药剂   曲夏在楼梯口犹豫片刻, 他还记得艾尔文嘱咐他不能上三楼,但楼上的压抑的喘息越来越明显, 他微微停顿, 还是抬步上楼。   艾尔文的书房在二楼的最里侧,曲夏敲门:“上将阁下?”   房间里传来东西翻倒的声音,旋即听艾尔文断断续续道:“进……进来。”   曲夏推开房门, 艾尔文半跪在窗边, 脊背绷直,手在地板上摸索, 指尖抖个不停,在他半米外的地上散落着药盒和注射器, 似乎是拿取的时候不慎打翻了。   艾尔文抬眼看向曲夏,眸子里一片灰翳,他咬牙道:“过来……帮我注射。”   曲夏脑子里闪过一个词:“信息素失控”。   当雌虫长久没有信息素注入,就会引起一系列的身体不适, 后续再发展,就会失控,失控的雌虫神智混乱, 四肢颈软,必须用药物压制   曲夏半蹲下来, 飞快的将注射器和药剂捡起来递给他:“上将,在这里。”   艾尔文从他手中接过针, 指尖哆嗦着颤抖, 不到片刻,针管从手中直直坠下。   他闭上眼睛:“我拿不了, 你来。”   说罢,他撑着转过身体, 撩开银灰色的长发,将后颈裸露出来,在那片不大的软肉上,残留着很多注射的痕迹。   曲夏惊异:“我来?”   他从没有学过注射,连肌肉在哪都找不到,何况后颈下藏有脆弱的腺体,曲夏拿着针犹豫半响,不敢往下扎。   艾尔文已经快跪不稳了,额头冷汗涔涔:“没关系,你扎就是,我不会有事。”   S级雌虫的身体何等强悍,曲夏这种级别,别说给他一根针,给他一把刀也未必砍得死艾尔文。   曲夏知道信息素崩溃的厉害,眼下叫人也来不及了,他微微咬牙,将针剂推入皮肤。   药液缓慢下降,艾尔文松了一口气,靠着床尾闭目调息。   后颈注射的地方出现了小小的血珠。   曲夏从一旁扒拉来药箱,取出创口贴,私下胶带,规规矩矩的贴在艾尔文的后颈。   艾尔文闻到了药膏的味道,微微偏头:“不需要这样,过一会儿就愈合了。”   这点小痕迹,对雌虫不算什么,也不怎么疼。   曲夏点了点那处的皮肤:“可是留痕迹了。”   那处的皮肤同别处不同,经不起折腾,有轻微的疤痕,艾尔文一哂:“我不在乎这个。”   他说着,就想揭开创口贴,继续没处理完的事情。   曲夏按住了他。   他冰冰凉凉的手指点上创口贴,按住了艾尔文的动作,轻声问:“我从没有学过注射,没有扎疼你吧。”   艾尔文在好笑中感到了一丝丝的荒谬。   这个荒星来的小雌虫把他当什么了?易碎的瓷娃娃?刚出生的小虫崽?就那么一点点的疼痛,对帝国的上将而言算得上什么。   他不是很能理解洛克是怎么长大的,他明明无父无母,家境贫寒,却过分娇生惯养,烫着也能哭,像是在期待和爱护中长大的那种孩子。   艾尔文微微出神,不自觉的想到了垃圾星上的军师。   军师也是这样,好像指使着俘虏搬搬垃圾,就是天大的刁难,给了他个不轻不重的铁块,还问他要不要停下来休息。   就像洛克现在问他疼不疼一样。   曲夏已经重新将创口贴按好,但并没有移开手指,他视线微微下移,停在了后颈被衣衫遮盖的地方。   曲夏犹疑道:“这些伤疤?”   他的指尖停在了领口上。   方才的挣扎使得上将衣衫凌乱,背后的皮肤若隐若现,在军服包裹下的沉闷阴影里,曲夏清晰的看见了凸起的疤痕。   之前荒星的时候,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胸和腹肌,到真的没有看过艾尔文的后背。   曲夏手上用力,将领口又扒拉开一些。   艾尔文皱眉,伸手想将衣服敛上来:“做什么?”   但还没有碰着曲夏,曲夏的手指便抖了起来。   他抖的比刚刚的艾尔文还要厉害,隔着衣服抚摸背上的伤疤,感受着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似乎完全哽住了。   艾尔文偏头:“洛克?”   曲夏问:“这些伤,是鞭子打出来的吗?”   艾尔文顿了片刻,道:“是。”   雌虫身上有伤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但曲夏却像是第一次遇见这些,艾尔文觉得别扭,他拉上衣服,僵硬道:“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已经过了那么久,再狰狞的伤口都变得微不足道。   曲夏紧抿着嘴唇,喃喃道:“天啊。”   他知道虫族的制度和人族不同,但是学术文章用词谨慎,字句斟酌,诸多苦难一笔带过,而茶室之中,艾尔文虽然也提及往事,但他的表情太过淡定,比起叙述自身经历,更像是在杜撰一本怪诞猎奇的小说,曲夏看在眼里,并没有多少触动。   直到他碰到这片狰狞的伤痕,才恍然明白了那些字句的含义。   当时的鞭子一定撕裂了皮肉,才留下让雌虫的治愈能力都无法痊愈的伤疤。   艾尔文浅浅叹息一声。   洛克被保护的太好了,没见过一丝风雨,将来结婚,他必然承受不住那些刁难。   艾尔文开始谨慎的思考对洛克的安排,现在看来,嫁人显然不是好方法,在他成年前,艾尔文会好好护住他,让他做喜欢的科研,但是成年后……   但是成年后呢?   艾尔文一阵恍惚,精神海躁动的痛苦不比被鞭打轻上多少,他能十年如一日的忍耐,不动声色的强装无事,但是洛克呢?   曲夏察觉到了艾尔文的出神:“上将?”   艾尔文系好衣带,银白色的制服笔挺,俨然又是那个不苟言笑的上将,他将曲夏推到门口,下了逐客令:“你回房间吧,我要继续办事了。”   曲夏哦了一声,乖乖回了卧室。   *   中央大学在三天后准时开学,曲夏以新生的身份顺利入学。   学校给他安排了密密麻麻的课表,曲夏扫了一眼,大学一年级的课程对他而言太过简单,要不是和人族的知识重合,要不是早就自学过了,他不愿在这些科目上浪费时间,就找希尔芙提交了一份申请。   有导师的学生是可以选择将课程换成科研任务的,但很少有大一的新生这么干,希尔芙也略略惊讶,委婉道:“洛克,虽然你很有天赋,但是打好基础是很重要的,我不觉得你能大一就来实验室。”   曲夏打开实验室的光脑,在希尔芙的眼皮子底下做完了去年的结业考试题目,用时不到规定时常的一半,然后他点击提交,拿了接近满分的成绩。   希尔芙无话可说,向学院提交报告,免去了曲夏的日常课程,默许他从早到晚呆在实验室。   在开学第一天,希尔芙状似不经意的问:“你要不要申请学校宿舍呀,就在我的教工宿舍旁边哦。”   希尔芙虽然是贵族,但比起冷冰冰的别墅,他更喜欢大学的教工宿舍,也经常住在那里,他有心把曲夏从艾尔文的魔爪中拯救出来,深怕不苟言笑的上将‘辣手摧花’,把他辛辛苦苦淘来的小宝贝气走了。   如果曲夏住隔壁,还可以有事没事找他聊论文,这么好的苗子,毕业前不多压榨一下可惜了。   但是曲夏立马摇头,没有一点点犹豫:“我不要。”   希尔芙的玻璃心心碎了一地:“为什么?艾尔文都把你气哭了。”   曲夏道:“因为上将家的床很软。”   他的卧室宽敞又明亮,床可以容纳两个人滚来滚去,被单用了纤维最长的棉花,摸起来柔软又舒适,放着这种床不睡,去四人间和雌虫门一起挤上下铺,他有病吗?   希尔芙依旧不死心:“上将没有欺负你了?”   曲夏摇头:“他不欺负我,他需要我。”   希尔芙:“?”   上将看不见,曲夏后来包揽了注射的活计,现在他已经能得心应手的找到下针的地方,然后在药液注入后不容拒绝的给艾尔文来个创口贴。   曲夏还发现,艾尔文并没有他装的那么行动自如,他是不是磕碰,撞到东西,分不清南北,只是表情过于严肃,踢到东西也从来不呼痛,没有任何反应,才给人一种一切如常的感觉。   于是曲夏自觉担任起了导盲的重任。   他拿走道路上的障碍物,告诉艾尔文需要往那个方向走,帮他翻柜子里不好找的东西,渐渐的,曲夏升起了一种他被依赖的感觉。   不用早起,不学茶艺,能看见胸肌腹肌,还被上将这么强悍的虫依赖,这是什么神仙日子,曲夏才不想搬来学校。   他和导师挥手作别:“我回家了!”   俨然把上将的宅邸当成了自己的家。   希尔芙的玻璃心再次碎了一地。   往后,曲夏便正式开始了求学生涯,在实验室中来来去去,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摸清楚了所有仪器的规则,随后攻读各项前沿论文,包括研究所的各种保密数据,随后他便开始自己捣鼓,希尔芙指导了几天,发现没什么可指导的,便放任曲夏自己研究。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如水,在三月后的一天,终于迎来了一丝转折。   医生检查了艾尔文的眼睛,惊喜的告诉他:“上将阁下,您的身体已经符合手术标准,明天过后,就能复明了!” 第98章 梦境   翌日, 主星中央医院的高级病房中,医护小心的拆下了艾尔文眼上的绷带。   上将暗青色的眸子环顾一周, 扫过穿大褂的医护, 一旁的希尔芙,最后落在床边的少年身上。   这个少年他从未见过,但是气质莫名熟悉, 圆圆的鹿眼带着笑意, 艾尔文试探着问:“洛克?”   曲夏嗯了一声,伸出手在他面前比了个二:“这是几?”   艾尔文挥开了他的手, 比划了下他的头顶,微妙的顿住了。   洛克……有点矮啊。   以雌虫的身高来说, 他有点娇小了,看着比一般的雌虫还要弱,是那种婚配上绝对不讨好的雌虫。   艾尔文好像知道为什么每次和洛克说结婚的话题他都不开心了。   曲夏奇道:“你叹什么气。”   艾尔文摇头。   医生适时上前,指引道:“阁下, 还请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艾尔文的视力恢复了八成,但仍有缺陷, 在面对高速移动的目标时容易出现重影,偶尔伴有散光。   医生将报给递给几人, 希尔芙也凑过来看,随着一条条阅读下来, 他们的神情逐渐凝重。   希尔芙道:“还能继续治疗吗?这个结果我们难以接受。”   这个视力不会影响日常的生活, 但艾尔文不是普通的雌虫,他是帝国的上将, 需要操纵星舰击落敌人,模糊重影会导致他的无法命中, 难以担任上将的职责。   希尔芙压低声音:“该死,这下那帮老东西有理由把你从上将的位置上调下来了。”   艾尔文神色淡淡,也看向医生:“可有办法治疗?”   头发花白的专家盯着诊断单,片刻后摇了摇头:“恐怕没有办法。”   “上将的并不是眼睛的问题,而是信息素和精神海出了问题,身体积弱,有刚好眼睛受了外伤,这才爆发出来。”   虫族的信息素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但凡是难以解决的疑难杂症都可以往上面套,总之八九不离十。   希尔芙看向艾尔文,眉头紧皱:“你不能再拖了,必须立马开放匹配机制。”   艾尔文道:“不是现在。”   第八次远征刚刚结束,第九次尚未开启,他还有时间。   曲夏站在一旁,问道:“这个信息素问题,对摄取信息素的形式有要求吗?”   医生奇怪的看他一眼:“还能有哪种形式?”   信息素非雄虫自愿难以提取,除了做,还能有方式?   曲夏不在多言。   此时还是上课时间,艾尔文还需留院观察,他问了两句曲夏的功课,便放他出去读书,希尔芙愁眉不展的回到实验室,就看见小弟子没有一点点迟疑,一头扎进了试剂的海洋中。   希尔芙抱怨:“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曲夏呛他:“担心有用吗?”   他将保育箱调到合适的温度,看向希尔芙:“我要做实验了,你不做就走吧,晃得我眼花。”   希尔芙骂了句小没良心的,骂骂咧咧的走了。   曲夏看见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打开了实验室的通风系统,调到最大,最后取出针管,抽了半管血。   他非常好奇虫族这个信息素的化学组成到底是什么。   虫族的论文中对雄虫信息素的研究极少,第一是珍贵,家里的雌虫自己都不够用,更不用说拿出来做研究了;第二则是不易保存,信息素体外极易失活,除非哄着雄虫在实验室或者冷冻仓里做,不然难以提取有效的成分。   但是曲夏就没这个苦恼了。   他眼疾手快的将新鲜血液装入冷藏室,随后打开电镜,将血液滴在观测台上。   两个小时后,他抽了七八上十管,而后耗尽了刚刚抽出的所有血液,得到了一个极小的瓶子,里头有个不足指甲盖大小的莹白色液滴。   曲夏收起瓶子,返回别墅。   上将在楼上处理公务,曲夏在厨房转了一圈,任命的取出积灰的茶盏,将它们洗干净了。   信息素的味道太浓了,是不能直接端上前的,用些重口味的东西掩盖才行。   曲夏分不轻那些罐子里的茶,反正对他来说普洱和铁观音是一种东西,秉着越重口味越好的理念,他每样抓了一点,一杯水半两茶,混成了一杯难以名状的奇怪东西。   片刻后,曲夏想了想,又往里头撒了一把盐,觉得不够,又加了把糖。   他捧着这杯不明液体闻了闻,薄荷的香气已经完全隐匿在了茶汤背后,这才满意端着茶盘往上走。   曲夏敲了敲艾尔文的门。   艾尔文:“洛克?”   “嗯。”曲夏看着脚尖,一副乖巧的样子:“我想找你说说话。”   艾尔文又是一顿。   他再次感觉到了这个幼崽和诺维尔的不一样,他和诺维尔与其说是叔侄,不如说是扶养者和被扶养者,几乎没有教育外的交流,更不用说晚上找他说话。   艾尔文揉了揉眉心:“进来。”   曲夏闪身进入,殷勤的给他端上一杯茶,然后乖乖坐在一边:“上将,我是来赔罪的。”   他方才一直在找理由,绞尽脑子想了一个《叛逆少年迷途知返领悟家长良苦用心》的人设,道:“我之前不该和你发脾气。”   洛克乖巧的样子看得艾尔文直皱眉,理智告诉他孩子懂事是好事,但直觉却让他打了个寒颤,艾尔文沉吟片刻,觉得不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于是端起茶,一饮而尽。   他猛地咳嗽出声,表情古怪。   ……这是什么茶叶?   艾尔文品茶多年,算得上茶艺高手,他凝眉注视着手中的不明液体,好半天没品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碧螺春?不是。金骏眉?不是。毛峰?也不是……   他缓缓陷入沉思。   曲夏打了个哈哈,扭头就跑。   艾尔文还在端着茶叶端详。   很奇怪,这么一杯堪称古怪的茶叶,他却并没有喝出不适,反而有股热流沿着食道灌入胃中,让他微微发胀的眼睛都清明了一些。   艾尔文不明所以。   此时已到深夜,窗外夜色溶溶,他微微整理书桌,和衣入睡,却在梦中忽地皱起眉头。   他的身体热的厉害,血液涌动汇集。   梦中似乎有什么人抬起了他的腿,指尖微微拂动,而后他抱住那人,久未经历过的事情骤然重现,却与记忆中的痛苦截然不同,他的四肢痉挛发颤,躯体柔软无力,随后,他拨开粘腻的湿发,看清了那人的脸。   ……洛克?   不,梦里的这张脸比洛克更加成熟,他似乎长大了,五官依旧清俊,但身量拔高,依旧能隐隐看见虎牙。   洛克张开嘴,虎牙在他的腺体上斯磨,而后俯下身子,用担忧的口气缓缓问:“上将,我有弄疼你吗?”   艾尔文猝然惊醒。   他猛地从床头坐起来,不明白为何会做这样奇怪的梦,他和洛克都是雌虫,他还是洛克的资助人,资助人怎么能有这样的邪念?   他的表情沉郁,旋即将手放入被子中。   果不其然,摸到了一片水痕。   之前真刀真枪都不曾有,只是一个梦,却有这种效果?   艾尔文深吸一口气,进了浴室。   他打开花洒,凉水直冲而下,冷冰冰的浇在脸上,艾尔文偏头看向镜子,他银灰的长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脊背上,脸颊上冷白的皮肤透着不自然的薄红,就连锁骨周围的皮肤也带出樱花粉一般的颜色。   艾尔文面无表情的调大的花洒。   第二天,上将住在了军部。   他告诉曲夏军务繁忙,然后一连七八天留宿军部,偶尔回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曲夏倒没发现艾尔文的刻意疏远,他在实验室安安静静的做实验,有关精神波的研究研究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保育仓里的蛋也可以短暂的寄存精神触角,但某些内容并不适合立刻展露,曲夏按下不表,只发了几篇无关痛痒的小论文。   尽管对学霸来说是小论文,但工作量一点都不低,而虫族在精神海方面的研究又长久没有突破,这几篇便是仅有的明珠了,一时间,曲夏名声鹊起,俨然成了该领域炙手可热的明星。   他的学业日益繁忙,而艾尔文又刻意躲避,两人默契的错开,虽然都偶尔在别墅里碰面,但来去匆匆,没有其他交集,就连光脑上的通讯也便少了。   艾尔文还是准时给曲夏打钱。   他从不吝啬生活费,给的资金一笔比一笔大,曲夏略有愧疚,只能在每次重逢的时候,饱含歉意的给艾尔文端上一杯加料浓茶。   时过境迁,没用多久,曲夏便达到了毕业的要求。   希尔芙叹息一声,他实在没什么好教给这个得意弟子的了,于是在他的毕业流程上签字通过后,抬眼看着这个尚且稚嫩的年轻人,问:“你要留校吗,如果你愿意,可以先当我的助理,以你的天赋,不用多久就能转正教了。”   曲夏同学还在担忧毕业,他却已经摸到教授的门槛了。   曲夏摇头:“我有了想去的地方。”   不是他不愿意留在希尔芙旁边,恰恰相反,他很喜欢这个老师,唯一的问题是,他的二次觉醒要到了。   如若不走,这个雄虫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第99章 觉醒   艾尔文第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   他翻身下床, 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让冰凉的水液冲过身体。   时钟刚刚走过凌晨4点, 窗外万籁俱寂,艾尔文缓缓掬了把水,将脸埋了进去。   他的梦最近有些多了。   艾尔文已经很久不见洛克了, 对方快要毕业, 忙得不可开交,他平常住在学校附近, 隔三岔五的回来,但艾尔文刻意的避开了。   可是梦中, 他却却时常造访。   梦境里,漂亮的少年语调绵软,四肢纤细,攻伐的力度却丝毫不慢, 艾尔文梦见被逼出喘息,他注视着少年的眸子,揽着少年的脖子叫少年的名字, 可是他叫的却不是洛克,而是……军师。   时隔许久, 驻扎垃圾星的军队已经撤回,整颗星星沦为荒凉的死地, 那位军师音讯全无, 似乎已经在炮火中化为了灰烬。   但在艾尔文的潜意识中,洛克的身影似乎和那个爱睡懒觉的军师重合了, 他看着洛克清秀的脸,却叫着那只早已死去的军师的名字。   帝国最为循规蹈矩, 克己复礼的将军,在梦中居然这个样子,艾尔文闭了闭眼,面无表情的伸手向下,引水清洗。   他仔仔细细的清洁身体,确定没用残留任何一点味道,这才出了浴室。   时钟指向四点三十,整座城市都在睡梦中,但艾尔文毫无困意,他匆匆系上衣带,迫切的将身体一丝不苟的包裹起来,恢复到平日冷肃严厉的状态,而后抬步向上,进了射击室。   他执起枪械,对准了墙上的移动光斑。   枪管冒出火花,两声巨响过后,均是十环。   艾尔文又试了几枪,枪枪正中靶心。   上将家的光斑靶子速度极快,几乎齐平星舰,有这样的射击成绩,足够他重返战场。   艾尔文在光脑上输入报告:“动态视力恢复约九成,远距离瞄准无碍,可执行战争派遣任务。”   视力好转,接下来的战事便可提上日程。   *   曲夏收拾好资料,走进群星的会议室。   五位面试官端坐在后,查阅着曲夏的履历。   这个年轻人的简历略显奇怪,在高中前一无所成,成绩平平无奇,进入大学后却异军突起,不但在极短的时间内读完了大学,还给出了堪称丰厚的实验结果。   对此,曲夏侃侃而谈,宣称是希尔芙老师的耐心教导,启迪了他在科研上的兴趣,手把手带他进入科学的大门,并帮助他学有所成。   为了使逻辑合理,曲夏夸大了希尔芙的教学能力,将老师吹的天上有地上无,仿佛整个科研界无人出其左右,是教育界的扛鼎之人,吹的诸位面试官频频点头,认可了他的改变。   而此时,中央大学的实验室中,希尔芙打了个喷嚏,看着学生们交上来惨不忍睹的毕业论文,又想着带他水了两篇顶刊的洛克,狠狠揉了一把学生的狗头,骂道:“你们这些人,能不能学学洛克,让为师再躺赢一把。”   几轮面试过后,曲夏顺利通过,他在表现出了极为惊人的潜力,面试官生怕好苗子飞了,当场录取。   曲夏在劳务合同上签下大名,递还回去。   面试官收好文件,提醒他:“你还可以想一个别名。”   群星的员工遍布五湖四海,帕米尔那样荒凉的地区也有他的雇员,由于语言和口音问题,不少雇员会取一个好叫的别名。   曲夏的笔微微一顿,旋即签下:“曲夏”。   他用了一个月适应工作生活,而后顺利的融入了集体,同事都知道虽然刚来的小雌虫还没觉醒,但是年轻爱笑,有可爱的小虎牙,加上他水平很高,很快成为了同事询问请教的对象。   在这年冬天,曲夏请了半个月的假期。   他对外宣称回帕米尔星探亲,实则在主星的边缘租了个小房子,将暖气开到最大,过冬仓鼠一样屯了很多的吃的,又买了最新款的做饭机器人,然后窝在里面,静待二次觉醒的到来。   雄虫的二次觉醒并不轻松,不少虫甚至会死在其中,但曲夏并不担心,他阅读过相关的论文,有信心顺利度过。   最开始的几天确实在曲夏的意料之内,他头脑昏沉,开始断断续续的发烧,肌肉酸软身体发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窝在床上装粽子。   机器人尽职尽责的做饭,依照设定好的章程,调料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每日将餐食送到曲夏手上,曲夏没力气挑剔机器人的厨艺,闭着眼囫囵吃下。   从第三天开始,他的症状越发严重,食不下咽的,反胃的厉害。   曲夏病怏怏的躺在床上,看着机器人从房间外滑过来,送上餐食,曲夏闭着眼睛就能想象它们的味道,他挥挥手,有气无力:“不吃,拿走。”   机器人用冷冰冰的机械音道:“阁下,从你的身体机能看,我建议你用完这餐饭,并补充营养剂。”   曲夏拉过被子,盖住脑袋,抗拒的意味很明显。   机器人将饭放在桌上,滑走了。   曲夏在被子里睁眼,开始怀念起另一种味道。   他想念他的厨师阁下了。   艾尔文从不在家里做饭,他是帝国的上将,是跳出了规则的人,自从原雄主死亡开始,除了荒星上的落难,就没用任何一只雄虫能劳动他做饭。   然而这么多年不曾碰过灶火,他的厨艺却不见退步,简单的白菜和肉也能炒出味道,肉片挂着薄薄的芡汁,再调一碗清汤,曲夏就觉得要幸福的上天了。   然而后面应该是吃不到了。   曲夏吸吸鼻子,将脸埋进被子堆里。   后面的两天他越发昏沉,迷迷糊糊的,一天要睡上十七八个小时,偶有几个清晰的时刻,就漫无目的的刷着光脑。   头疼欲裂之下,屏幕上的字像蚂蚁一样扭曲,根本不入脑,他的手指戳戳碰碰,无意中拨出去了一个电话。   艾尔文的。   军部之中,上将颇为意外的看向来电。   洛克在刻意躲着他,他也不敢见洛克,在这种默契之下,他们已经很久没通过电话了。   艾尔文起身离开办公室,压低声音:“洛克?”   曲夏哼哼唧唧,朦胧中睁开眼,目光虚无的盯着屏幕。   艾尔文重复:“洛克?”   他听不见洛克的回复,只能听见细碎的声音。   曲夏呢喃:“阁下……”   他的脑袋一片浆糊,想在‘保姆阁下’‘厨师阁下’和‘苦力阁下’中选择一个合适的,最终只吐出一个‘阁下’。   艾尔文微微一顿。   洛克习惯称呼他为上将,并不会叫他阁下。   艾尔文问:“你病了吗?你在哪?”   洛克的声音听上去不对,他皱起眉头:“需要我来接你吗?”   “唔,我没事。”曲夏整整个人蜷缩起来,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阁下,我好想吃你做的饭。”   艾尔文眉头一跳。   洛克从没吃过他做的饭,为何会突然这样说?   他心中隐隐有什么感觉,却被理智压下,洛克是一只没用父母的雌虫,在荒星一个人摸索着长大,艾尔文放软声音:“好,你想吃什么?”   他也顾不得避着曲夏了,少年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声音绵软中带着泣音,像是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他轻声的问:“洛克,你在哪里?我去找你,你需要照顾。”   曲夏微微清醒过来。   他摇了摇头,含糊道:“不必了,我马上就好。”   随即挂断了电话。   再多说两句,他就控制不住嗓音里的哽咽了。   病中的人实在是敏感,曲夏本来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团宠,没吃过什么苦,艾尔文又实在可靠,他已经控制不住想回别墅的宽敞房间睡觉了。   ——然后艾尔文就会发现他是雄虫,接着查出他是垃圾星上的那一只,然后让他去捡垃圾。   曲夏痛定思痛,决定硬挨。   二次觉醒时间不长,半天过后,一切如常,曲夏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手间照镜子。   他好好的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在抬眼的霎那,露出了气愤的表情。   凭什么!说好的变成硬汉呢!   他看了很多觉醒的经验分享,一般会长高,眉眼会变的锋锐凌厉,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但是他……   镜子里的人也高了,脸颊成熟了一点,大概是从17变成了18的样子,脸颊有轻微婴儿肥,曲夏拉下脸,对着镜子摆了好几个表情,勉强找到了一丝俊美高贵的感觉。   他眉开眼笑,下一秒,这种感觉不翼而飞。   曲夏:“……”   他愤愤不平的从洗手间出来,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安镜子了,随后键入光脑,打算退租销假。   这时,他才发现,艾尔文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消息界面有十余条消息,都来自一个人,上将一改平日沉默寡言的作风,文字密密麻麻,他先是问“洛克,你在哪?是否需要帮助?”   “我派人去接你?”   到后来,他似乎变的不耐,丢出一句:“给我回话,晚饭前不回答,我会找技术科定位你的光脑。”   但这句话后,他的语气又陡然变得柔软。   艾尔文问:“洛克,你因为我这段时间的冷淡生气了吗?”   上将并不是很会带孩子,尤其是在梦中有超乎情谊的交缠的孩子,他从未用这样柔软的口气说过话,下意识的命令和指责,但随后,他发现如果洛克躲着他,那么错的应该是他。   是他先对洛克有了非分之想,随后又无缘无故的冷落,从荒星来的小孩子最是敏感,是他有错在先,他不该这样说话。   曲夏不明所以,他根本没用生气,但还是一点点往下拖,看完了所有的消息。   在消息的最后,艾尔文发了一张家中厨房的照片,洗菜池边放着青嫩的菜叶,新鲜的红肉放在砧板上,他执着光脑拍照,不经意拍到了围裙的一角花边。   曲夏瞬间想到了荒星上,艾尔文衣衫不整的画面。   刚刚二次觉醒的雄虫总是有奇怪的冲动,他想着那个时候的胸肌腹肌,感觉有点热。   曲夏接着往下看,最后,艾尔文说:“别生气了,回家给你烧饭吃。” 第100章 军师   曲夏背过身子, 将纹身贴小心的覆盖在了后颈上。   二次觉醒前,雄虫雌虫的虫纹区别没用那么明显, 但觉醒后, 一眼就能看出差别。   他仔细的抚平皱褶边缘,让纹身和皮肤融合,又套上高领衬衫, 确定没用问题后, 打开光脑给艾尔文回消息。   他滑开消息栏,看见了另外一条消息, 来自群星集团的办公室群发邮件。   “Hi,脑科学组的诸位专家同僚, 皇太子将在今晚举行假面舞会,殿下很敬重诸位在各自领域的成就,如果您有意赴约,请让我知道。”   曲夏从他爬来的皇室资料得知, 本朝太子是个傻子,皇位并不稳固,他的亲王哥哥经常借弟弟的名义举办大型宴会, 做笼络人心之用,各领域的专家也在笼络范围之内, 反正宴会的场地够大,曲夏属于顺带被邀请。   他无意参与这些聚会, 当即想要拒绝。   此时, 艾尔文的新消息发进来。   “抱歉洛克,我晚上有个宴会, 明天给你做吃的。”   曲夏拒绝的手一顿,点击了同意。   群星有三五十个被邀请的研究员, 包括曲夏的几个同事,他们现在群星楼下汇合,然后一同前往宴会。   公司财大气粗的报销了舞会的装扮的购置,曲夏从中选了件不出挑的,而后将一副覆着雀羽的面具扣在脸上。   他在镜子中照了照,遮盖住略显幼态的脸颊后,单看下颚线,勉强能说的上一句俊美风流,他点头表示满意,想着:“倘若我在宴会上邀请艾尔文跳舞,然后揭开面具,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会讶异他养着的小雌虫一夜间长高了吗?   一旁的同事看见他的神态,笑着摇了摇头:“我们用不上这副面具的。”   曲夏:“为什么?不是假面舞会吗?”   同事道:“因为我们只是去蹭饭的,贵族的雄虫们可不会邀请你跳舞。”   他上下打量一下曲夏,又道:“也不一定,你这么好看,也许又想玩玩的。但是!”   同事压低声音:“如果有人邀请你去跳,千万不能跳,明白了吗?”   他看着曲夏呆愣的表情,摇头,怜悯的叹了一口气:“总之,你去了就知道了。”   让事实戳破小同事的美好幻想吧。   宴会设在皇宫内院之中,大厅被装饰一新,桌子摆在四周,簇拥起中间圆形的空白区域,用作舞池,曲夏和同事被安排在宴会边缘,研究员们很少出席这种场合,略显拘禁,一时无人说话,曲夏则环顾四周,寻找艾尔文的踪迹。   上将在宴会过半的时候姗姗来迟。   他和亲王相携而来,两人背后跟着那个不起眼的傻子弟弟,亲王的衣着雍容华贵,跟着二十余个侍者,开门的一瞬间,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亲王举手让全场安静,随后略清了清嗓子,笑道:“诸位,我今日之所以举办这场宴会,是为了庆祝我们的上将。”   他示意艾尔文:“我们的上将,在经历漫长的医治之后,视力恢复如常,有的重返战场的资格,大家恭喜!”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这里不是军部,亲王邀请的都是权贵,从商从政的,对上将敬畏有限,甚至毫无敬畏,曲夏跟着众人小声鼓掌,微微蹙起眉头。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受。   曲夏扒过厨师阁下的资料,上将的履历丰富,大大小小经历数百场战争,才达到如今的地位,在垃圾星上的那场相遇,浓缩在上将的履历中,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星历2597年冬,第八次远征途中,路经B-486号星球,飞行器不慎坠毁,艾尔文孤身周旋于当地帮派,数月后获救,失明。”   这句话毫不起眼,但曲夏知道,他当时伤的有多么重,精神海的情况有多么危险,也知道如果不是他买下了艾尔文,艾尔文会遭遇什么。   帮派的其他成员会将他当最下等的奴隶,驱策他做苦力,或者看上他那张冷峻的脸,带上抑制环后挑断手脚,肆意把玩。   虽然曲夏相信,艾尔文一定有办法脱困,但他还是心中发涩。   可这些危险放在履历中,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曲夏深吸了一口气。   除了这一段,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伤,诸如翅翼受损,肋骨断裂,曲夏都不需要去看画面,光是看着文字,都一颤一颤的难受。   厨师阁下遭遇过那么多,可是厨师阁下的脾气那么好,除了刚刚来的时候,他再没有凶过曲夏了,为了哄他,还愿意下厨房。   可是,这些惊心动魄的经历,和背后的痛苦,在宴会的权贵之间,却成了不值得称道的东西,他们甚至吝啬一个掌声。   艾尔文倒是眸色平平:“殿下谬赞了。”   他们相继入座,用了两盏茶点,酒过三巡后,亲王拍了拍手,厅中灯光转暗,明亮的射灯聚焦到舞池中央,场上音乐变换,亲王对着场下遥遥举杯:“诸位,享受舞会吧!”   在宴会中跳舞,是帝国贵族常见的社交方式,不少贵族都是携着舞伴而来,一雌一雄,带上面具,旋身转入舞池,在每个音乐鼓点切换的瞬间交换舞伴。很多宴会甚至默许,如果舞伴的雄虫同意,其他雄虫可以和换到的舞伴一度春宵。   这场舞会才是众多贵族出席的目的,先前的吃喝不过开胃小菜。   曲夏从座位站起来,往艾尔文的方向去,犹豫要不要和上将打个招呼。   宴会太大了,人也多,艾尔文根本没看见他。   亲王坐在上方,抚掌欣赏,随即转头,看向艾尔文,忽然笑道;“我听闻上将在学校时,交谊的课程也拿的A+,您要不要下去试一试?”   艾尔文不动如山:“不必。”   亲王并不在意他这个反应,只是笑:“可是我听说,阁下精神海的问题非常严重,要注射大量的针剂压制,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啊。”   他指了指台下:“这里的雄虫,最低都有B级,能来我的宴会的,也都是容貌端庄的,上将真的不把握这个机会?”   艾尔文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不必,我并不需要信息素。”   说来奇怪,他的精神海明明沉疴已久,但最近却逐渐呈现了好转的状态,除了越发怪诞的梦境,和需要频繁清醒的床单略显困扰,其他都再往好的方向发展。   亲王也不恼,微微一笑:“也是,就算上将下台,可能也找不到称心合意的舞伴。”   他眨眨眼,意有所指:“毕竟我邀请来的雄虫们,眼光都高的很。”   艾尔文是很强,但再强又如何,没用雄虫安抚,靠着针剂苟延残喘,甚至找不到一只雄虫施舍信息素治病,剥离的上将的身份,他不过是一只年华逝去,还曾经有过雄主的雌虫罢了。   艾尔文并不接话。   亲王也不恼,自顾自的笑着:“岂是就算年纪大了,也不一定找不到接盘的,比如隔壁群星的那位,现在也有人垂涎着,不过财产丰厚,不像上将您,这些年治病治伤,应该花的差不多了吧?”   亲王和艾尔文分属不同派系,亲王地位天生高贵,还是雄虫,他要嘴上刁难人,没谁能解围。   艾尔文不咸不淡道:“这些私事,就不劳您挂心了。”   他们谁也没注意道,一般饭桌的走道上,有只虫步履一顿,旋即从另一条道上走开了。   曲夏径直去了卫生间。   他知道同事的意思了,宴会上雄虫少雌虫多,进入舞池的都有舞伴,贸然进入只能孤零零的站着,交换的时候也不会有舞伴。   他对着镜子,揭下了纹身贴。   虫纹从颈部脱离,露出覆盖的光洁的皮肤,曲夏接着取出面具,将雀羽覆盖在了面颊上,只露出漂亮的下颚。   他冷静的审视仪容,镜中的雄虫,身量没艾尔文高,但在雄虫中已经足够,也没有胸肌腹肌,但骨骼匀称线条漂亮,覆盖着雀羽的面容看不出美丑,但只凭下颌线与那双漂亮的瞳孔,也足够猜测面具下的容貌定然是清秀好看的。   虽然研究员不讲究穿搭,也不怎么打理形象,但他这个样子绝对不会给艾尔文丢脸!   他这么想着,径直往主桌走去。   亲王还在高谈阔论,他似乎很乐意看见艾尔文出丑的样子,虽然上将一直表情淡淡,但亲王谈兴极高,细数着无人邀请上将跳舞的原因,比如地位过高,不苟言笑,冷淡无趣,肌肉结实缺乏美感等等,到最后,他还装出恍然大悟一般的表情:“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原因,上将您有过雄主啊!”   艾尔文捏住了座椅的扶手。   那段婚姻是断不堪回首的往事,险些碾碎了他的脊梁,无论何时,艾尔文都不想回忆。   而此时,曲夏已经走到了近处。   侍者想要阻拦,却在看清曲夏后颈的时候纷纷退去,一位尊贵的雄虫殿下当然有资格面见亲王,他们侧身让开道路,让曲夏过去。   亲王微微一顿,旋即朝这边看来,那是个仪态不俗的虫,从侍者的态度来看,显然是一位雄虫。   他扫过全场,没看出这位雀羽覆面的殿下是谁,但在场的雄虫非富即贵,亲王端起了微笑:“这位阁下……”   曲夏无视了他,在艾尔文的面前站定,生疏的俯身行礼:“阁下,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跳一支舞呢?”   艾尔文一顿,本能的想要拒绝,面前的雄虫尚且年幼,他并不清楚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邀请跳舞,可能是本性善良,由于太子的挖苦而心生怜悯,也可能是心有恶念,想要他履行舞会不堪入目的规则。   如果是前者,帝国的上将不需要怜悯,如果是后者,他更会选择拒绝。   但在此时,他闻到了一股莫名的香气。   薄荷味的,像是清凉的夏天。   雌虫总是对接触过信息素的雄虫更加敏感,尤其是他这种等级颇高的,场上气味混杂,其他虫可能闻不出来,但艾尔文却在各种甜腻的味道的中准确的锁定了薄荷的气息。   他眼神微眯,瞬间回忆起了味道的主人。   是垃圾星上的,那个军师。 第101章 跑路大师   闻到了曲夏的气息, 艾尔文拒绝的话语一收,手抚上肩章, 躬身行礼到:“与您跳舞, 是我的荣幸。”   他在亲王惊讶的目光中递出手,与曲夏相扣,而后揽着雄虫的腰滑入舞池, 俨然一个此间老手。   曲夏抿唇, 这时才有点惶然,他雀羽丛中的眸子闪过一丝无措, 道:“其实我不会跳舞。”   小研究员醉心学术,从没学过舞蹈这类的艺术, 邀请艾尔文是一时愤慨,但艾尔文真的答应了,他就不知道这么跳了。   曲夏道:“我可能会踩到你。”   艾尔文道:“没关系。”   他将手搭在曲夏的腰间,语调平稳, 有着把控全场的实力,动作也从容不迫,曲夏跟着他的引导走动, 动作虽然笨拙,却并不出错。   交谊舞的动作简单, 曲夏在心中默记,但是他的四肢不协调, 乐感也很差, 压根对不上拍子,只能像小学生背课文, 僵硬的复现旁人的动作,他全神贯注, 全然不敢分神,跳到后来,鼻尖上出了一层薄汗。   于是曲夏根本没注意到,艾尔文在定定的看着他。   上将比小研究员高上不少,他暗青色的眸子垂下来,刚好看见雄虫鸦翅一般的睫毛,覆盖在雀羽的面庞看不清楚,却能勉强窥得一丝线条流畅的下颚。   空气中的薄荷味道浅淡,但不容忽视,艾尔文浅浅呼出一口气,轻声问:“你在紧张吗?”   他拉着雄虫的手,掌中的手指修长细瘦,但指节用力,牢牢拉着艾尔文,相贴的地方出了一层薄汗。   艾尔文问:“你不喜欢这种场合?”   曲夏摇头:“不喜欢。”   小研究员一心扑在实验室,几乎不出席类似的社交场合,如果有空闲,他更喜欢安安静静待在家里长蘑菇。   艾尔文失笑:“那为什么要邀请我?”   雄虫都是行走的聚光灯,天生享受被簇拥膜拜的感觉,但眼前的雄虫显然不是这样,他过分拘谨,还很紧张,仿佛他不是舞池中旋转的猎艳者,而是误入了狼圈的羔羊。   艾尔文心中涌起一个荒谬的想法:“为了给我解围?”   他不相信雄虫会这样好心,但如果是荒星上的那位军师,似乎确实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艾尔文再次垂下眸子,小心的观察他的舞伴,看着雄虫生涩且稚嫩的动作,心中有种难以言名的情绪。   他有很多话想问:比如:你怎么到了主星?比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舞会上?又比如:你为什么要邀请我跳舞?   还要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当时的炮火,有没有吓到你?   荒星的小军师娇气的不行,拧不开罐头,扛不动垃圾,也做不来菜,是个完全不会照顾自己的菜鸡,艾尔文很难想象他是如何来到主星,又在没人照顾的情况下生活了这么久的。   他想告诉曲夏,他的部下把垃圾星的房子炸了,但他在主星有很多房子,个个明亮宽敞,带着精心设计的花园,春来绿草如茵,秋来波光粼粼,曲夏可以挑个喜欢的,当作赔礼;他的部下还弄坏了曲夏的实验仪器,这个艾尔文复原不了,但他有很多的钱财可以赠送,许多的功勋可以兑换,还有一仓库的宝石,如果曲夏喜欢,可以在破烂组成的头盔上镶满昂贵的祖母绿。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会吓到雄虫的。   舞池中的鼓点渐渐舒缓,音乐一点点小了,旋即灯光暗下,这是一曲终毕,要换另一支曲子的意思。   每当灯光彻底暗下,舞池中的雄虫就会交换舞伴,艾尔文随着鼓点松开曲夏的手,曲夏茫然的跟着旋转,和另一只雄虫擦身而过,对方朝曲夏挤眉弄眼:“嘿哥们,你是哪家的雄虫,你怎么敢邀请艾尔文的?”   曲夏:“什么?”   对方道:“你不会对聚会的规则一无所知吧?”   他啧啧叹气:“艾尔文刚刚一直在看你,眼神凝重的吓人,哥们,我劝你赶快跑路吧,上将是长得正点身材好啦,但是不值得,以艾尔文的功勋,你睡了他,就必须给出雌君的位置了。”   曲夏:“……?”   灯光变得幽微,没人模仿,曲夏连跟着跳都做不到,只觉得身边人影幢幢,雄虫从他身边掠过,接走了自己的新舞伴。   旋即,场上音乐一变,灯光再次亮起,曲夏茫然的四顾,腰间骤然多了一只手,艾尔文两步过后移了回来,重新揽住了他,丝毫没有和别人交换的意思。   曲夏想着刚刚陌生雄虫的话,抬眼看向艾尔文的眼睛。   他的心脏骤然一跳。   艾尔文定定的凝视着他,暗绿的眸子像山涧中的深潭,浮光暗影中,藏着什么幽微难辨的情绪。   曲夏心中一咯噔,心道:“救命!他不会认出我了吧?”   垃圾星上的雄虫都是通缉犯,他们私自组建帮派,骚乱来往客船,羁押帝国上将,还逼迫上将捡垃圾,桩桩件件都是要命的活计,曲夏顿时萌生了退意。   救命,他不想去捡垃圾QAQ。   曲夏仓惶四顾,手指微微痉挛,随即锁定了出口的方向,等灯光再一次变暗,曲夏便往旁边一跨,想要从退出。   他尚未走出两步,艾尔文长臂一捞,重新把他捞了回来。   曲夏:“……”   上将再次无视了交换舞伴的规则。   他虚扶着曲夏的腰,并没有用力,热度却准确的传递了过来,烫得曲夏腰眼一缩。   这回曲夏当真出了一背的汗,一次可以是偶然,那么两次呢?上将最守规矩,从不行差踏错一步,他不可能不知道舞会的规则,除非他已经发现了端倪,打算等舞会结束,将曲夏就地扣押。   灯光再次变暗,场上音乐切换,这次是一首激昂的舞曲,舞池里的声音顿时嘈杂了起来。   刚刚擦身而过的雄虫侧到了曲夏背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嘿哥们,上将好像盯上你了啊?”   他已经过了两个舞伴,正要放开手中这个的手,正在寻找第三个,曲夏一咬牙,求助道:“我想出去,你有办法吗?”   雄虫一愣,道:“这可有点难办了,我的家族有点势力,但也不敢正面对上帝国上将。”   他想了想,又爽朗道:“不过我是雄虫,他也没办法拿我怎么样,好吧,我就舍命配君子了。”   这只雄虫舞步娴熟,动作流畅,显然也是个舞池老手,他将舞伴往艾尔文的方向一丢,然后拉住了曲夏的手,两个旋转,就将他带离了舞池的中心。   艾尔文捞人的手一顿。   曲夏不在他设想的地方了。   场上灯光昏暗,雄虫们又清一色的黑色西装,覆着羽毛或是木制的面具,他的视力又刚刚恢复,暗处还是不行,一时竟没找到曲夏的踪迹。   那雄虫带着曲夏转入人群,问:“你想去哪里?”   曲夏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   接着,搭在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几个辗转腾挪来到舞池边缘,旋即将曲夏推出了舞池,那只雄虫若无其事的回到舞池,眼疾手快地从另一只雄虫手中抢下了新的舞伴,再次开始跳舞。   莫名其妙舞伴没了的雄虫:“?”   曲夏头也不回,往旁边的走廊快步走去,在灯光亮起之前隐在了来往的宾客之中。   艾尔文蹙起了眉头。   他接住了被丢过来的雌虫,然后扔给几米开外一只没有舞伴的发愣的雄虫,雄虫愣愣的接住同样愣愣的新舞伴,骂了一声见鬼。   艾尔文停在舞池中央,略略顾盼,四周尽是舞动的人群,他们衣服上的宝石在聚光灯下散射出漂亮的火彩,火彩随着节奏此起彼伏,汇成绚烂的光晕,令人头晕目眩。   艾尔文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   跑了?   这只雄虫总是那么出人意料,从来只有雌虫不想被玩弄,从舞会上逃离,怎么会有雄虫仓惶逃跑呢?   上将拨开跳舞的人群,重新回到主座。   他的面色有些沉郁,亲王奇道:“刚刚那只小雄虫呢?”   艾尔文并不理睬他,只招来副官,耳语道:“去查。”   这是亲王的地盘,他不能大肆搜寻,但派副官在门口堵着,看有没有雄虫来去,还是能做到的。   副官行礼:“是。”   他带了一小队人,在门口排查。   *   曲夏深吸一口气,藏进了卫生间。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背上粘腻的一片,用湿纸巾小心擦拭了后颈的皮肤,然后贴上了一片新的纹身。   曲夏对着镜子小心观察,确定边缘严丝合缝,同本来的肤色融为一体,这才小心的扯了扯领子,将腺体用衣物遮掩起来。   此时,门口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曲夏看着手中没处理的纹身贴背纸,连忙闪身进了旁边的隔间,关上门,将背纸撕碎,丢进了马桶,正要按冲水键毁尸灭迹,忽然听见门外低声的交谈。   “你是说,那种能诱导精神海暴动的药物研发成功了?”   “是的,D767研究所昨日发来的报告。”   “那还真是来的即时……”   他们在洗了个手,相携离去,声音越来越轻,曲夏顿了顿,有点迷惑。   虫族精神领域的科学家毕生致力于稳定精神海,却有人想要研究导致暴动的药物?   而且这个D767研究所……   曲夏的导师是希尔芙,而希尔芙是脑科学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和所有的研究所都有合作,曲夏毕业的时候,希尔芙给了他一打资料,说上面的所有研究所任他挑选,都可以去。   可是曲夏从未听说过这个什么D767。   他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将雀羽面具掰断后收起来,然后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同事中间。   同事们都不跳舞,他们风卷残云,将桌上的所有菜品一扫而尽,等曲夏回来时,只剩一桌杯盘狼藉,同事揽着曲夏的腰,问:“小夏啊,你这是怎么回事?上个洗手间上了大半场舞会?”   曲夏扯开他的手:“看他们跳的开心,在一旁看了看。”   同事唉了一声:“刚刚舞池是很有趣,你们看见艾尔文上将了吗?”   他一脸夸张:“天啊,那可是上将啊,他怎么会下场跳舞,还有他揽着的那个雄虫……是雄虫吧?”   另一个同事插嘴:“你别说,看了那么多身材走样的,上将揽的那只身材真好,腰好细。”   这里离的远,舞池的灯光又迷离,只能模模糊糊看清跳舞的影子,具体是什么样子的雄虫,确实看不出来,不过灯光弱化了细节,身材身段的轮廓倒是一览无余。   曲夏默默把脸埋进了餐盘。   他默默祈祷:“别说了别说了,各位大哥别说了。”   倘若艾尔文有心去查,就能发现群星有个雌虫离席半个小时,且时间和雄虫出现的时间吻合,再一对身高体重,很容易就能想到他有问题。   曲夏又想跑路了。 第102章 挫败   晚宴临近尾声, 同事们酒足饭饱,不少人喝的微醺, 彼此搀扶着走出门去。   刚出宴会厅, 便看见了门口排查的士兵,他们穿着银白的制服,身姿挺拔, 流苏从肩章上垂下。   曲夏暗道一声不好。   整个帝国只有第一军的制服是银白色的, 而艾尔文正是第一军的直系长官。   大概是他在宴会上发现异常,带着人来堵他了!   曲夏心中叫苦, 他好心帮艾尔文脱困,却不慎暴露了身份, 此时离大门不过三五米,要掉头逃脱,已然是来不及了。   曲夏眼睛一闭,整在了同事的肩膀上。   别人都在跳舞, 他们这桌纯吃饭喝酒,不少人醉醺醺的,曲夏双目紧闭, 攀着同事的胳膊,一副喝的站不稳的样子。   士兵挨个看去, 见这群人酒气熏天,匆匆扫了眼他们的虫纹, 不见异常, 便挥手放过了。   曲夏一直拽着同事的胳膊,直到宫殿消失在视线尽头, 才松开手站直。   他回到住处,锁上门, 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小研究员本来就讨厌人多的地方,更讨厌运动,这晚宴又是斗智斗勇又是跳舞的,消耗了他全部的精力,曲夏一头栽倒在卧室的床上,闭眼就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并不美妙的梦。   梦境里,艾尔文带着他跳舞,双手放在腰间,无论如何挣脱不开,旋即,上将从银色的制服里摸出一把银色的镣铐,啪唧扣在了他的手上,曲夏抬头看去,上将冷峻的脸庞极具压迫感,暗青色的眸子冷列如刀,看他的眼神如同再看一件捡来的垃圾。   曲夏:QAQ   捡垃圾俨然成了他的心魔。   他猝然惊醒,翻来覆去睡不着,亮着光脑看了半天,给艾尔文发过去一条消息,想要试探他的反应。   “上将,晚宴还顺利吗?”   曲夏看表,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艾尔文作息规律,料想已经睡觉了,今晚应当等不到他的回复了,便随意的刷刷网页,打算明天在商议跑路大计。   结果不到两分钟,艾尔文的回复便出现在了屏幕上。   “还好。”   曲夏咬指甲:“还好?”   即不说顺利,也不说不顺利,这要他怎么接着往下套话?   曲夏哒哒哒的打字:“我从来没去过皇室,那里的宫殿是不是很漂亮?宴会上有什么好玩的吗。”   对面沉默片刻,艾尔文道:“并无。”   曲夏开始咬枕头了。   他气得要死:“并无?”   艾尔文把手放在他腰上,死活不让他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曲夏旁敲侧击,艾尔文油盐不进,没有透露一点口风,仿佛他参加的不是皇太子的交谊宴会,而是严格保密的军事会议。   曲夏又问:“那我明天能去找你吃饭吗?”   光脑里问不出来,面对面总能问出来一些,到时候他就垂着眼装掉眼泪,上将吃软不吃硬,最怕看见小雌虫期期艾艾的模样,多少抖出一点东西来。   谁知道对面的艾尔文又沉默了。   上将掬了把冰冷的水,覆盖在脸上,压下面色不自然的潮红,他仔仔细细的审视着镜子中的面容,直到看上去像一个正常的长辈,才缓缓打字:“明日我军务繁忙,再议吧。”   发送完毕,艾尔文覆上光脑,撑着水池边缘,将脸埋进了冷水里。   他又一次梦到了荒诞的景象。   梦中他回到了那座堆满垃圾的星球,在雄虫破败不堪的家里,他被缚在实验室的椅子上,雄虫在他的背后,双手一路向下,而后艾尔文仓促回头,透过汗水浸透的长发,看见了曲夏的脸。   如此多次的重复的梦境,艾尔文再自欺欺人,也不敢说对军师全无欲念。   可是曲夏呢?   他对军师,尚可以说是禁欲多年,雌雄相互吸引,导致的本能冲动,可是曲夏呢?   为什么作为资助者,他会频繁的梦到被资助人,难道这场教养背后,藏着这么恶心的念想吗?   他微微叹气,再次埋入了水中。   *   曲夏盯着屏幕上的字发呆。   再议?艾尔文居然说再议?   邻近第九次远征,上将确实军务繁忙,但也没到晚饭都没时间吃的地步,曲夏心中警铃大作,心道:难道是上将发现异常,打算调集军队,全城搜捕通缉犯?   他顾不得许多了,拿起光脑哒哒打字,端的是一个胡搅蛮缠:“为什么,你昨天答应我做菜的!”   艾尔文苦笑一声,答应了却食言,他心中有愧,但身上粘腻的触感还未洗净,他无论如何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见小雌虫。   艾尔文道:“抱歉。”   曲夏试不出他的口风,急得都要哭了,完全弄不清楚艾尔文在搞什么飞机,激动之下口不择言:“为什么?连吃个饭都不行吗?你不喜欢我了吗?”   艾尔文完全顿住了。   他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好半天按不下一个字。   不喜欢?洛克会伤心的。   可是喜欢……   他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样暧昧模糊的字眼。   艾尔文道:“夜深了,快睡吧。”   曲夏:“……”   他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心道:“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虫族没有人族那么内敛含蓄,喜欢这种词在父母亲友间很是常见,艾尔文连这种问题都要避开,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已经发现洛克就是军师了吗?   那下一步呢?让他带上手铐,逼着他捡垃圾?   曲夏头皮发冷,   他颤抖着点开购票软件,买了张去二等星的车票,随后光速打包行礼,准备跑路。   这回和上次来主星不一样,有了艾尔文几年如一日的打钱,还有他自己的工资,现在的曲夏是名副其实的小富豪,不必考虑行礼的运费了,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把最新版的家用机器人也揣走了。   ——没人给他做饭了,再没有机器人,曲夏要饿死了。   一切收拾完毕,曲夏站在客厅回望小房间,空空荡荡,他还生出了两分可惜的感觉。   群星的实验环境没得说,器材好,同事水平高,经费充足,他的工位上还留了不少实验资料,曲夏稍微有点舍不得。   他叹了一口气,合上了房门。   再见了,主星。   *   艾尔文足足半个月没联系曲夏。   第九次远征近在咫尺,艾尔文强迫自己沉浸在工作之中,没有留出一丝一毫的余地。   他怕一旦停歇下来,就会回想起梦里冰冷的实验椅,和那张青涩却漂亮的脸。   军部的宿舍装修冷硬,天花板和墙壁都是反光的金属板材,床是硬质的行军床,只有在这种地方,他才能冷静下来。   自从上次在宴会遇见雄虫,艾尔文非常想知道他的近况,但亲王拒不提供宴会名单,第九次远征在即,他又是其中主帅,大张旗鼓的搜寻有碍第一军的声誉,只能按下不表,等远征结束再做打算。   不过细细想来,宴会上的军师身段匀称,而且并不瘦弱,应当没吃过苦,加上他能出现在这样高等级的宴会,处境也不会太差。   他深吸一口气,将军师的事情暂时移出脑海,开始想洛克的事情。   出征在即,他得补上那顿饭,然后和洛克告个别。   然而打开聊天框,在洛克的名字底下悬停片刻,艾尔文竟有些按不下去。   这次,是他有愧。   洛克和很多粗枝大叶的雄虫不一样,他心思细腻敏感,还动不动就红眼眶,是受不得的委屈的那种虫。   但是艾尔文无缘无故的冷落了他半个月。   是他艾尔文许诺在先,违诺在后,而违约的理由说起来,又是那么的荒谬。   艾尔文想:“洛克一定难过了。”   这孩子平常黏人的很,时不时发来消息,可现在半个月音讯全无,艾尔文想了好半天,还是决定道歉。   他输入:“抱歉,洛克。”   “前些日子太忙了,没能顾及到你。”   “今天有空,要不要来吃饭?”   他编辑完这些话,心情沉重的放下光脑,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感觉,仿佛说了烂话的家长在忐忑的等待孩子的原谅,这短短的几句话搅得他心绪不宁,连工作也慢了不少。   两个小时候,艾尔文翻开光脑。   他的心脏高高悬起,在点进聊天的霎那沉沉落下。   界面一片空白,洛克没回任何信息。   艾尔文不确定这是不是小雌虫表达抗议的方式,上将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毕竟诺维尔小时候从不叛逆,顿了半响,艾尔文重新输入:“抱歉,前些日子是我不对,不愿意给我一个谅解的机会吗?”   还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回复。   艾尔文皱起了眉头。   他拨打号码,对面响起冰冷的提示音,电子机器人毫无感情的重复:“该账号已注销,请重新确定号码。”   艾尔文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账号注销,这可就不是闹别扭能说得清楚的了。   上将反常的表现将副官吓了一跳,林恩看过来,表情迷惑:“上将?”   艾尔文道:“原地待命,我离开一趟。”   他披上厚重的大衣,扣住系带,径直走了出去,驾着飞行器冲天而起,不到十分钟,便寻到了洛克留下的地址。   那是挨着群星集团的一处居民楼,僻静幽微,住了不少集团的研究员,此时是休假时间,他们三三两两在楼下闲逛,厨房冒出炝炒烹煮的味道,很有烟火气。   艾尔文寻到对应门牌,屈指敲门,沉声道:“洛克,你在家吗?”   无人回答。   艾尔文的眉头死死皱起,复又敲了几下,他一身挺拔的军装,暗金色章纹隐在袖间,引得不少邻居频频侧目,最后,对面的研究员大胆出身:“阁下,那一户已经半个月没住人了。”   艾尔文动作一顿。   下一秒,他提起脚,直接踹在了门上,老旧的防盗门吱嘎一声,扭曲变形,向里弹开。   艾尔文环视一周,房间内空空荡荡,沙发和椅子蒙着黑色防尘布,杯子牙膏等生活用品还留在原地,但衣物已经全部收走了,空气中弥散着大大小小的灰尘。   这里显然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住人了。   艾尔文站在原地,直面着空荡的房屋,许久没有说话。   对面的研究员大着胆子,探身道:“阁下,你是来找人的吗?”   艾尔文点头:“是的。”   他维持住平淡的表情,抬眸问:“您知道这里的住户搬去哪里了吗。”   研究员挠头:“对不起阁下,我和他也不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打量着艾尔文的脸色,忧虑道:“阁下,你的脸色好难看,是否需要叫一下医生?”   艾尔文摇头:“不必。”   他俯身坐在沙发上,难得的感到了些许挫败。   上将半生运筹帷幄,痛苦也好,折磨也罢,未曾后悔过什么,在今天之前,他遗憾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没带走垃圾星的那个军师,受尽恩惠,还炸了人家的房子,却没能回报一二。   但现在,又有了另一件憾事。   他没能兑现做饭的诺言。   之前,他弄丢了军师,而现在,他又弄丢了洛克。 第103章 照片   曲夏拖着行李箱下了星舰。   他选中了一颗不近不远的星系, 在主星和帕米尔之间,交通适宜气候便利, 随后在当地的中介处谈好了房产, 当天就住了进去。   这是栋二层的小别墅,和艾尔文那个带花园的没法比,但也还算干净, 曲夏将机器人放出来, 让机器人收拾家具,他则打开光脑, 开始查D767研究所。   那天厕所里听到的消息,给曲夏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雌虫的死亡率居高不下,各大高校研究所都在拼尽全力,只为了将精神海崩溃的可能性降低那么一点点,却有一个D767研究所, 在研究如何诱导精神海崩溃?   而这个研究所的资助者,甚至还是帝国的亲王。   曲夏抹去了造访的痕迹,在公网上浏览, 搜寻D767,一无所获, 于是又拿出了实验室的拷贝账号,试图访问官方数据库, 但同样一无所获。   希尔芙贵族出身, 还是帝国首屈一指的专家,连他都没有权限了解这个D767。   曲夏微微一顿, 绕过防火墙,访问了皇室的私用频段。   从来到主星, 曲夏一直避免和皇室有接触,况且这样的庞然大物,肯定有一套自己的反侦察系统,他并不想惹来事端,可D767太引人注目,曲夏无端有种预感,如果他放弃追查,一定会后悔至死。   就在他怔愣的时候,光脑滴滴两声,通讯通讯频段连接成功。   放在表面上的都是些毫无营养的东西,比如宴会筹备,请帖发放云云,域内还嵌套了许多小域,域名是无序的七位标号,需要再次登录,破解起来很是麻烦,曲夏正苦恼如何找出亲王殿下的那个,忽然摸到了背包里的铁块。   这个身份信物跟着他,从垃圾星到主星,又从主星到二等星,曲夏老早就想把它丢了,但这玩意是原主的念想,他便一直没动。   曲夏把他从包里翻出来,看见了背面的数字。   0527143   刚好七位。   曲夏深吸一口气,光标滑动,寻到了数字对应的小域。   他翻了进去。   这实在是个很小很小的域,大部分空间都是空的,只有几百张图片和几段视频缩在很小的储存空间。   曲夏将这些照片按时间顺序排列,点到最前面,微微停住了。   那是一颗蛋,放在柔软的巢里,上面盖着床小被子,四周簇拥着棉花,很显然,这是一颗被精心爱着的蛋。   曲夏双指放大,蛋的表面洁白无暇,没有虫纹的痕迹,这是一颗雄虫蛋。   照片下方有一行注释,是手写上传的版本,字体娟好静秀。   “我们帝国的小殿下终于诞生啦,我们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好名字,取了二十多个,都被格洛尔否决了,算啦,后面再取吧!”   曲夏再往后拖,看见了那颗蛋破壳的样子。   小雄虫顶着蛋壳,弯着眼睛在哭,一只小手放在壳外,牢牢握住了拍摄者的手。   注释:“格洛尔想摸又不敢,屡次伸手试探,最后被崽崽拽住了,他吓得要蹦起来了……”   他再往后,这些图片记录了小雄虫成长的轨迹,从他蹒跚学步,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再到能独立行走,扑过来要抱抱,还有他被放在一圈玩具中间,大人们引诱着他抓阄的样子。   注释:“本来打算悄悄办一个家宴的,格洛尔就是不同意,把所有的臣子都叫来了,有不少年轻的生面孔,应该是各家的晚辈吧?我哄崽崽叫哥哥,他抱着艾特里斯小子不撒手,一手还抓着缇兰朵家的那个,很是喜欢的样子。可惜了,要不是他们年纪差太大了,其实可以定娃娃亲,先娶两个的。”   曲夏无力吐槽,还是个婴儿,就定娃娃亲娶两个了,这都什么和什么,但是,这种情绪还没出现两分钟,曲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艾特里斯和缇兰朵?这两个姓氏有点耳熟啊?   曲夏陷入沉思。   艾特里斯和缇兰朵……   艾尔文和希尔芙!?   上将出生艾特里斯家族,曲夏撬了他家机器人的脑壳,浏览了他家的变态家规,希尔芙则出生缇兰朵,曲夏在他的衣服上看见过族徽。   曲夏:“……”   这可真是诡异的缘分。   曲夏往后翻,还真看见了他们两个。   上将和老师都是少年的模样,分别站在各自的家长身后,希尔芙眉眼弯弯,端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依稀可见后来长袖善舞的模样,正拿着根逗猫棒一样的玩具晃来晃去。艾尔文则表情冷静,嘴唇紧紧却的抿在一起,他手中抱着小雄虫,一板一眼的杵着,身体僵硬的如同一根挺拔的木桩,小雄虫在他的怀里哇哇大哭,把他的头发塞进的嘴里。   曲夏嘀咕:“听说中世纪的贵族都会发誓向皇室送上忠诚,那上将的那个什么老牌贵族家庭,是不是也有类似的诺言啊?”   如果是,有了这桩旧事,那么艾尔文再叫他捡垃圾,他是不是可以拿出身份证明,当作免死金牌?   曲夏从这些照片上掠过,落在一家三口的合照上。   端庄清丽的雌父抱着小雄虫,身边是面色苍白,似有病容,却依旧俊美好看的雄父,他们站在皇宫的草坪上,身后绿草如茵,晴空一碧如洗,而他们则静谧的微笑着。   下面也有一行注释:“许愿崽崽赶快长大,格洛尔马上好起来!”   这个原主的父母居然和曲夏自己的父母有六七分像,虽然母亲和雌父性别不同,但曲夏却从他们的轮廓里看见了相似的眉眼。   这张合照就是最后一张照片了,曲夏退出小空间,返回星网,输入‘格洛尔’。   这回的消息弹的很快,密密麻麻十几个搜索页面,曲夏很快锁定了关键词。   格洛尔,帝国前皇帝,身体不好,英年早逝,死后由弟弟继位。   只有一个雌君,同样英年早逝。   有一只雄虫幼子,夭折。   曲夏按住了发疼的额角。   原主一个高等级雄虫出现在垃圾星,曲夏早知道原主身份不简单,但穿成一个逃难的,早夭的皇子,还是太过离谱,况且,就算他不擅长玩弄权术,也知道一家三口相继暴毙,一定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权力斗争的结果。   他接着浏览格洛尔的消息,这位帝国前皇帝的风评很好,斯文讲理,进退有度,悼念他的新闻稿有几十页那么长,曲夏一目十行,忽然顿住了光标。   那上面写着:格洛尔陛下,死于精神海混乱引起的早衰。   又是精神海混乱。   雄虫也有精神海的问题的,但很少,雌虫的精神海疾病能够治愈,但对雄虫而言,这就是一种慢性癌症,只能被渐渐拖死。   帝国尊贵的前皇帝,恰好得了万中无一的疾病,而现皇帝的孩子,亲王殿下,刚好在研究引导精神海问题的药物,这是巧合,可能吗?   曲夏深吸一口气,退出搜索界面,重新回到皇室私域。   他根据自己的七位账号,又解码了几个邻近的,最后摸透了其中规律,前面几位代表家族谱系,是皇室嫡系还是旁支,最后则是个人ID,曲夏是先皇帝的孩子,亲王是当代君主的孩子,他们是堂兄弟的关系,只差了两位,曲夏挨个试过去,很快找到了亲王的私域。   他点进去,随后皱起了眉头。   亲王比他想象的还要谨慎,私域内是无序的数据流,使用了高精度的密码,还有触发报警装置,以曲夏现在的装备,很难绕过这些安保。   虽然很多人调侃黑客有台电脑就能指哪打哪,但事实上,有些密码需要相应的配置和算力,希尔芙的实验室有相应的配置,可那些机器是学院的财产,和皇室的主机直接连通,如果使用时不慎触发报警,曲夏插翅难逃。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想到了第二个地方。   ——垃圾星的实验室。   虽然他的房子破破烂烂,里面的器材都是垃圾,但那地方曲夏经营了半年,再捡些垃圾修修补补,使用起来没有问题。   更重要的是,垃圾星没有监管,就算有人反追踪到了他这里,曲夏也大可以一走了之。   第一军将垃圾星犁过一遍了,那里不会有活着的生物,只要曲夏带够食物和水,他可以安安静静的在那里,操纵实验室里的一堆破烂,查到所有他想查到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将刚刚拿出来的行礼重新打包,踏上了前往垃圾星的星舰。   *   三个小时候,曲夏在帕米尔星系落地。   他买了淘汰的军用飞行器,可以小范围跨越行星,而后往来多次,屯了足足几个冰箱的食物,又搞了一堆营养液,最后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这一颗星星几乎被夷为平地,但是由于艾尔文当时在这里,军部的轰炸避开了这栋楼,现在这座孤零零的二层小楼成了垃圾星唯一的建筑,小楼外一望无际,几乎能直接看见青黑色的天际线。   曲夏站在客厅,看着里面飞扬的尘埃,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次他离开的时候,厨师阁下还挥舞着锅铲,在厨房里做吃的,但现在,艾尔文是军部核心,六军上将,他应该坐在军部之中,从容不迫的指挥战争事宜。   曲夏停在门口的时间太长了,身后的家务机器人识别到了灰尘的气息,自动启动,抄着抹布冲进房间。   它先把手臂换成刷子,启动滚轮刷干净了曲夏破破烂烂的沙发,又把手臂换成吹风机,将带水汽的地方烘干了,然后风风火火的冲进厨房,去打理那一块的灰尘。   曲夏没有管它,径直走进了实验室。   军部的电磁扫描影响了部分机器的稳定性,曲夏拍了拍那些大东西,把锈死的螺丝挨个拧下来,从备用的盒子拿出新的换上,一些器件彻底不能使用了,但好在有替补的,曲夏折腾了许久,终于搞到了满意的仪器。   他再次进入私域,查询亲王的信息。   被反侦察系统包裹下的数据流解析困难,曲夏哒哒哒的敲了良久,只解析出不连贯的只言片语。   “帕米尔”   “矿坑” 第104章 失控   曲夏前往矿坑探查的时候, 第九次远征也开始了。   浩浩荡荡的舰队从主星出发,穿过遥远的星系, 在帕米尔的空间虫洞前降落, 而后以帕米尔星为据点,向外稳步推进。   曲夏在帕米尔星陈旧的招待所里,听见了星舰的轰鸣。   他抬起眼, 从窗户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星舰像一枚枚棋子那样,整齐的排布在天幕上。   他在光脑上看见了该次远征的新闻, 虫族将以帕米尔星为据点,和远方的天迦族争夺中间星系的能源, 而艾尔文作为六军统帅,将亲临前线。   艾尔文虽然在家中也穿军服,但表情向来是平静的。可是新闻上的艾尔文表情冷肃严厉,有着不可撼动的威仪, 曲夏看着新闻里的他,感觉十分陌生。   曲夏忍不住嘀嘀咕咕:“要是艾尔文知道我是垃圾星的那个军师,他也会用这样可怕的眼神看我吗?”   光是想想这种可能, 曲夏就觉得心脏一揪一揪的痛,他摇摇头把怪异的感受摇出脑海, 开始专心致志查看眼前的矿坑。   根据他在亲王私域中得到的线索,那个D767实验室就隐藏在帕米尔星的矿坑中, 只是这个星系盛产宝石, 有诸多废弃的矿坑,曲夏黑进了帕米尔的资料库, 找到了近年来官方注册在案的所有矿坑,挨个排查过去, 足足小半个月,才找到了眼下这个矿坑。   这是一处极深的老矿,多年无人拜访,D767实验室就藏在矿坑之中。   曲夏来晚一步,这里人去楼空,但还残留了一些仪器,电子资料被删了七七八八,曲夏忙活了半天,只从之中复原出只言片语,他后来干脆开着飞行器,将实验室的器材整个搬了过来,又陆陆续续搬来了床之类的生活用品,彻底在这个废弃的实验室里扎根。   在这段时间内,虫族的军队稳步推进,星网到处锣鼓喧天,一派庆贺的样子,曲夏的解析也日渐推进,私域残留的信息令他触目惊心,帝国的皇帝登基前做过不少类似的事情,为了登基弑兄不说,还大肆铲除异己,前帝国的几位中将就是这样死在了战场上。   曲夏将这些信息拷贝留档,收拾收拾被子睡觉。   他刚一闭上眼,又猛地睁开。   利用药物铲除异己?让中将死在战场上?   对亲王来说,艾尔文就是异己!他现在就在战场上!   曲夏掀开被子,再也睡不着了。   他在实验室里艰难的转来转去,最后一咬牙,拿起光脑编辑短信:“上将阁下,我是洛克,我在帕米尔星系,离你们驻军东南方向三百公里的地方,我有信息想要分享给您,您能否出来见我一面?”   此情此景,他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被缉拿归案了,艾尔文那么好,他是曲夏见过最冷静持重,负责守礼的虫,冷肃的外表下是柔软的心脏,曲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坐视他面临危险。   他得把消息告诉艾尔文。   但曲夏并没有选择在光脑里说,第一光脑用的是公用通讯频段,并不安全,第二他的旧号已经删了,这是一个三无小号,他没法取取信艾尔文,也没办法把证据转交给他,于是思索片刻,他选择请对方来见面。   曲夏点击发送,最后将脊背抵在实验室冰冷的金属墙上,闭上了眼睛。   救命!感觉马上就要去捡垃圾了QAQ。   这么重要的信息能不能将功补过啊QAQ。   *   一百公里外,帕米尔星系的营地之中。   艾尔文同诺维尔交代完作战事宜,他脱下手套,合上钢笔,单手撑住了额头。   这位俊美的上将眼皮下有淡淡的青黑,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事实上,沉重的军务占用了他大部分的时间,而小部分的休息时间,他也无可遏止的想起了洛克。   他还记得在希尔芙的宴会上第一次遇见小雌虫的时候,洛克略显拘谨,但很懂礼貌,希尔芙一眼就喜欢,这才让他接受艾尔文的资助。   毫无疑问,洛克是个很好的孩子,他天资出众,谦和爱笑,虽然作为雌虫太过娇气,让艾尔文老是担忧他的婚后,但作为一个晚辈,他无可挑剔。   与之相对的是作为长辈的艾尔文。   艾尔文想,他或许真的不是一个好的长辈。   他一共就养过两个孩子,将诺维尔养的木讷死板,刚结婚便吃了苦头,还是最近那只雄虫莫名其妙转了性子,日子才好上一些。而洛克天性纯善,却是他动妄念在前,无故冷落在后,才让那孩子宁愿放弃主星的一切,也要远遁而去。   艾尔文撑在窗台,看向眼前无边的夜幕,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问心有愧。   这时,光脑突兀的响了一声。   夜色深沉,除非紧急军务,不会有人此时来叨扰上将,艾尔文垂眸划开,瞳孔陡然一缩。   洛克?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旋即想到洛克本就来自帕米尔星系,如果他逃离主星,选其他地方居住,回到家乡的可能性很大。   艾尔文深吸一口气,问:“你在哪里?”   曲夏飞快发来坐标。   艾尔文在中军大营,曲夏靠近就会被射成筛子,他进不去,只能让艾尔文出来见他。   艾尔文点开坐标,道:“稍等,我马上就到。”   他片刻不敢耽误,拢上制服,套上外套,匆匆走了出去。   副官马休一愣:“上将,这么晚了,您要出去吗?”   艾尔文冷淡颔首:“嗯。”   马休头上冒出冷汗:“上将,军情紧急,您作为主将,这个时候离开,恐怕会延误战事啊。”   艾尔文毫无感情的瞥了他一眼,道:“我会速去速回。”   艾尔文说完,大步流星的踏了出去。   他启动飞行器,冲天而起,将光脑搁在驾驶舱的正前方,屏幕上的光点一闪一闪,正是曲夏的位置。   艾尔文时不时看上一眼,松了口气。   洛克还在原地,没有走动。   矿坑距离军部指挥中心有好几百公里路程,飞行器要飞半个多小时,艾尔文见那光点一直老老实实,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当飞行器行驶到原始深林上空时,异变陡生。   艾尔文忽然感觉心脏一痛,旋即是铺天盖地的眩晕感,他呼吸困难,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更糟糕的是,他的精神海奔涌沸腾,顷刻间掀起惊涛骇浪。   铺天盖地的痛苦挤压而来,呼吸都变为沉重的负担,他按住额头,急促的喘息两声。   这是……精神海失控?   艾尔文暗骂一声该死,他的精神海一直有问题,是沉疴旧疾,可从未有过如此猛烈的冲击,似乎这么多年的隐忍被一夕引爆。   他死死扣住额头,手臂青筋暴起,飞行器失去掌控,一头栽下,此时飞行位置不高,离地不到三千米,如果不加急抢救,就会直坠而下。   艾尔文疼的眼前模糊,阵阵眩晕袭来,他凭借着对飞行器的熟悉,摸索到了紧急降落按钮,重重按下,飞行器紧急制动,张开旋翼,飞行器速度猛然一顿,但巨大的动能依旧带着它向前,驾驶舱擦着树木的顶端飞转几周,旋即从树木的缝隙间直冲而下。   古树纵横的枝杈拦在半路,但飞行器毕竟是个金属制成的庞然大物,重量不可小觑,树枝并不能托住它,只是提供了些许缓冲,接着狠狠砸在了地上,又在土地上翻滚片刻,停留了下来。   安全气囊弹出,护住了艾尔文的要害,但飞行器的前半部分扭曲变形,恰好卡在了腿骨上。   艾尔文闷哼一声,腿上的疼痛固然剧烈,但精神海的情况更加危急,如果几个小时内不能得到救助,他将彻底失去理智,迷失于无边无际的黑暗海域之中。   严重到了他这种程度,普通的抑制剂已然失效,得是雄虫,而且是高阶雄虫的救助才行,然而帕米尔星地处偏僻,哪儿能找到高阶雄虫?从主星调雄虫支援已然来不及了,更何况,又有哪家的雄虫愿意对个濒临失控的雌虫伸出援手?   艾尔文有一瞬间,想要结束生命。   失去理智的高阶雌虫会是个嗜血残杀的怪物,他们会疯狂的屠戮周遭的一切,直到生机耗尽,然后死亡。现在艾尔文降落在原始密林,周围没有活物,可如果他失去理智之后,遇到了进山采药的人,或者他张开翅翼,飞到了边缘的村庄呢?那他将成为彻头彻尾的杀戮机器,甚至会将周围杀的血流成河。   保护虫族领地下的所有子民,是艾尔文毕生的信仰,如果必须是这样的结局,那他宁愿……   还没等他想好宁愿如何,光脑又响了一声,曲夏的电话打进来,他听上去有点迷惑:“艾尔文,我看见你的光标不动了,你还没有到吗?”   极度痛苦之下,艾尔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难耐的喘息声回荡在飞行器中。   曲夏皱起眉头:“艾尔文?”   通讯器里断断续续传来气音,声音的主人似乎压抑着痛苦,曲夏焦急道:“你受伤了吗?”   没人回复他。   曲夏飞快穿好鞋,从矿坑里跑出来,然后跳上飞行器,他一直定位着艾尔文的位置,直接为飞行器设置导航,直到飞行器喷火启动,朝目的地疾驰而去,他才抽空安慰艾尔文:“没事,我马上就到了。”   艾尔文痛苦的闭上了眸子。   他艰难的蠕动嘴唇,从发白失血的唇瓣里挤出几个字:“……不要来。”   “……洛克……不要来!”   他快控制不住精神海了。   幽深的水流汹涌湍急,冲刷着所剩无几的理智,洛克赶到的时候,恐怕正是他崩溃的时候。   他是S级别的虫,洛克那种文弱的研究员在他面前不堪一击,只需要几秒钟,上将钢铁般的翅翼就会划破雄虫的咽喉。   艾尔文的眸子里浮现出绝望的神色,难道在死之前,他还要拉着洛克一起垫背吗?   他竭尽全力,断断续续的吐出破碎的字句:“不,不……不洛克。”   “算我求你……不要来……”   声带由于过分的痛苦扭曲变形,词句变得含混,音量变的轻微,艾尔文不知道洛克是否听见了他的话,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   “不……不要来……”   旋即,窗外大亮,是探照灯的灯光扫了下来,通讯器中传来洛克惊喜的声音:“我找到你了!”   艾尔文急促的喘息两声。   他的全身浮现出狰狞的虫纹,这是失控的前兆,而窗外传来了螺旋桨旋转的声音,接着,洛克的飞行器缓缓降落,停在了离艾尔文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接着,那架飞行器的窗口打开,曲夏提着灯,从上面跳了下来。   艾尔文透过窗户,在一片模糊中,看见了洛克清秀文气的脸颊。   看见艾尔文的瞬间,洛克的面容露出惊喜的神色,如同故友重逢,这只天真的小雌虫还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也不知道飞行器里的远不是他认识的艾尔文,而是一个失控的怪物,只需要最后一点点刺激,他就会直接崩溃。   “……走!”艾尔文咬牙:“走啊!”   或许是隔着玻璃,或许是唇语太过难读,或许是重逢的惊喜让洛克没能注意道艾尔文的异常,他没有丝毫的停歇,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艾尔文重重闭上眼睛。   他颤抖的想去摸飞行器的火花闸门,现在撞成了这样,飞行器的燃油必然泄露,如果点燃火花,大概率引燃飞行器,可以在出事之前烧死他,但是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艾尔文没办法确定冲天而起的烈焰是否会伤到小雌虫。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曲夏已经走到了眼前。   艾尔文已然说不出话了。   他的心中只余下绝望,精神海却忽然被抚慰了一般,稍稍缓和。   在他惊异的目光中,曲夏拉开了舱门。   他提着灯,穿着防风的厚斗篷,而后在艾尔文身边跪坐下来,将灯放在一边,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没事了。”曲夏说:“没事了。” 第105章 再遇   有那么一瞬间, 艾尔文以为是他痛苦过度,产生了幻觉。   他视线模糊, 瞳孔发散, 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偏偏燃着那么一盏灯,灯火幽幽的靠过来, 放在了他身边, 照在了他身上。   借着那盏提灯,艾尔文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面容清秀姣好的雄虫提灯踏月而来, 长长的防风斗篷笼罩住他的全身,周围浮动着薄荷的香气, 昏黄的烛火勾勒出他曲线优美的下颚,像古世纪的神话里那些高居密林,拯救落难旅人的精灵。   若非神话里的精灵,谁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赶来, 救他于水火之中呢?   曲夏跪坐在艾尔文身边,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将额头抵了上去, 暴躁的精神海在刹那得到了抚慰,雄虫清淡的信息素味传来, 让艾尔文想到了夏日里暗香浮动的花园。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按住了雄虫的手背, 喃喃问:“洛克?”   眼前这张脸, 分明是洛克的脸,却有着薄荷味的信息素。   曲夏苦笑一声:“很抱歉, 我骗了你。”   他嘀咕:“起码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不要铁面无私的把我抓起来。”   艾尔文当然没办法把曲夏抓起来, 精神海的躁乱让他四肢发软,而雄虫的信息素让他只能喘息,曲夏的额头和艾尔文紧紧相贴,信息素不要钱似的给出去,安抚精神海的同时带来了异样的情绪,艾尔文察觉到某种熟悉的冲动涌了上来,梦中的破碎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他拉住曲夏的手,制止到:“好了,够了,停下来!”   曲夏如约停下,扶住艾尔文的肩膀让他躺下来,担忧道:“你还好吧?”   艾尔文并不回话,只是愣愣的看着他,过度的失血让他感到眩晕,大脑的思绪几乎停滞,只有一个念头盘旋在脑海:他养着的小雌虫摇身一变,变成了高等级的雄虫,还是他把垃圾星犁了个遍,也没能翻出来的那只。   就算是梦中,能有这么好的景象吗?   艾尔文嘴唇苍白,扣住雄虫的手,手中皮肤的温度让他略略放心,艾尔文再次确认:“洛克?”   “是。”曲夏道:“你也可以叫我曲夏,曲院风荷的曲,夏天的夏。”   雄虫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那样灵动,这两个字在艾尔文的唇齿间滚动,只是念着,便回想起了灿烂的夏天。   艾尔文定定注视着他,又道:“洛克?”   曲夏好声好气的应了。   片刻后,艾尔文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他的眼眶有点酸。   精神海的问题让素来淡定冷漠的上将变的脆弱,艾尔文的胸中充斥着复杂难明的情绪,像海潮那样层叠翻动,最后,他敛下眸子,喃喃道:“真好。”   垃圾星上的雄虫没有出事,他离开了帕米尔,好好呆在主星,没有吃什么苦;而洛克成了雄虫,他不必再考虑沉痛的婚姻,他可以做研究,无忧无虑的享受生活。   艾尔文闭上眼睛,心道:“这实在是上天温柔的垂怜了。”   是他梦中也不敢奢求的垂怜。   上将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往旁边滚下,曲夏连忙接住他,将他抱在怀里,银灰色的长发散落下来,蹭在曲夏的领口,毛茸茸的,有点痒。   曲夏小心地抱住他,看向艾尔文被卡住的腿。   变形的驾驶舱压在艾尔文的腿上,曲夏起身翻找,从飞行器里找来一个千斤顶,将扭曲的金属片撬开,而后捏了捏艾尔文腿部的骨骼。   那里不出意料的断了。   曲夏撑住艾尔文的肩膀,想要将他从地下拉起来:“我送你回军部。”   上将的情况不容乐观,精神海只是得到了缓解,并没有根治,而精神海的问题压制了他的自愈力,一直到现在,腿上的伤口都没有止血。   然而曲夏毕竟是个‘文弱无辜’的研究员,要他支撑艾尔文的体重太过勉强,上将强撑着站起,手臂支住舱门,险而又险的站了起来。   他没有将一点重量压在曲夏身上,曲夏有些不满的抖了抖肩膀:“扶着我啊!”   难道艾尔文打算单脚跳过去吗?   艾尔文摇头,从小的教育告诉他,无论是作为长辈,还是作为雌虫,他不应该在曲夏面前失去风度,更不应该倚靠在雄虫身上。   曲夏皱了皱脸:“你瘸了,我又没瘸,你靠我一下怎么了?”   艾尔文道:“这不和法理。”   曲夏略有些无语,他最讨厌艾尔文家的那一通规矩,虽然上将后来没叫他遵守了,但那场惨烈的茶艺教学还是让他记忆犹新。   他拉住艾尔文的胳膊,强硬的扯过来,为他分担了部分重量,不满道:“什么法理呀,我们赶快回去治好你,这才是重要的事情。”   艾尔文微微一顿,没再说话。   他垂眸看向曲夏,雄虫白皙的脸颊在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微醺一样的颜色,睫毛根根分明,烛火落于其上,反射出橙黄的光晕。   艾尔文的心脏忽然软的不行,他轻声道:“曲夏,没有雄虫像你这样的。”   没有雄虫像你这样,捡一个瞎了的战俘回去,不鞭打不训斥,仍由俘虏睡到自然醒,还放血为他养伤。   也没有雄虫像你这样,好好的隐藏着身份,就为了化解宴会上不大不小的尴尬,在舞池中央向他伸出手,即使根本不会跳舞。   更没有雄虫像你这样,远渡上百里,在阴沉幽暗的夜色中从天而降,顶着飞行器着火爆炸的危险,只为了救一个受伤的雌虫。   曲夏道:“我管他们什么样。”   他架着艾尔文回到自己的飞行器,艰难的把他推上去,然后半跪下来,扯下一节贴身衣物,小心的固定艾尔文的腿。   曲夏将艾尔文摆正,给他系上安全带,上将失血过多,此时昏昏欲睡,俨然如一个仍人摆弄的大型玩偶,曲夏的视线在他军装之下的胸腹上转了片刻,咳嗽一声,看回飞行器仪表盘。   他伸出手,启动飞行器的自动导航系统,故作正经:“导航,定位到军部零时驻地。”   飞行器点火升空,飞到了密密麻麻的丛林之上,而后自动调转方向,定位到了军部的驻地。   转向还没有完成,忽然,曲夏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他的瞳孔映照出了滔天的火光。   军部的方向燃起了熊熊的烈焰,铺天盖地的炮火倾斜下来,如同一片坠落的火流星,长长的尾焰点亮了半个天幕,艾尔文瞳孔一缩,暗骂了一声:“该死!”   曲夏转头,声线有点发抖:“上将,我们该怎么办?”   他毕竟只是个来自和平年代的研究员,没见过战争的场面,艾尔文清晰的感觉到了雄虫的恐惧,他略略思索片刻:“放我下去吧。”   艾尔文撑起身体:“你回帕米尔主星的居民区,这里离居民区只有几百公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不要往战区走。”   他艰难伸出手,点住了屏幕:“这里,就是帕米尔的居民区。”   曲夏转过头:“你呢?”   艾尔文道:“我是主帅,我不能擅离职守。”   他牢牢抓住扶手,避免身体滑落下去,但是太过虚弱的身体让这个动作难如登天:“我那架飞行器没有完全损毁,修修还能用,我开着回去。”   领导第一军是他的责任,不让曲夏掺和进战争,同样是他的责任。   曲夏牙痒痒,一把锁死舱门。   他恨铁不成钢:“你这个样子,回去有什么用,你是铁人吗?”   说着,他启动飞行器,缓缓朝着火光的方向飞去。   艾尔文一惊:“洛……曲夏?”   曲夏道:“我们溜边看一眼情况,如果情况还好,我把你交给你的部下。”   他们贴着炮火的边缘行驶,曲夏架起了远视镜,远远搜寻地面上的情况,片刻后,他看见了后排几个巡逻的士兵。   士兵们穿着第一军的银白色制服,手中拿着铁质的器械,曲夏正想降下飞行器,让他们带艾尔文去治疗,忽然被扣住了操纵杆。   艾尔文的额头全是冷汗,手臂青筋暴起,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下面,表情冷肃到了极点,沉沉的威压让曲夏都感觉到了心悸。   艾尔文道:“他们是叛徒,手中的那个盒子,是引爆器。”   上将并不是傻子,垃圾星的那次飞行器坠毁,他就知道队伍中有叛徒,后来他回到第一军后,也进行了一场雷厉风行的清理,拔除了不少军部的暗桩。   然而有些暗子藏的很深,一次清洗不足以完全剔除,艾尔文这次精神力无端躁动,显然也是着了道。   他眸色深深,想起了副官的劝阻。   当时马休见他要出门,接连阻拦,很不愿意的样子,而如果艾尔文没有出门,留在指挥处,雄虫赶不过来,他应当已经死于精神海崩溃了。   艾尔文深吸一口气,道:“回去。”   曲夏一愣:“回哪儿?”   艾尔文道:“你之前住的矿区。”   指挥军队是他的责任,然而观察下面的情况,这显然是一场内部的纷乱,外圈全部被叛徒封锁了,他的嫡系不知去向,若他所料不错,接下来就是一场反泼脏水的污蔑,叛徒会假装敌袭,随后咬死艾尔文临阵叛逃。   这个时候回去,除了羊入虎口,反使自己陷入被动,并没有其他作用。   曲夏搞不来这些弯弯绕绕,但艾尔文说,他就听,于是当即调转飞行器,往矿坑的方向飞去。   他们在矿坑门口落地,曲夏扶着艾尔文跌跌撞撞的冲进实验室,将人安置在那张柔软的床上。   小研究员很注重睡眠质量,他不缺钱了,用的床上用品都是最好的,被子包裹着艾尔文困倦的身体,曲夏脱下外套,道:“你睡吧,我去洗个澡。”   D767实验室有生活区,水电供应还算稳定。   说着,他步入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声音传来,艾尔文在昏沉中睁开眼,看向磨砂玻璃的方向。   雄虫的影子隐隐绰绰,艾尔文恍惚间,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个实验室,只有一张床。 第106章 同床   曲夏从浴室出来时, 艾尔文正在用他的光脑。   上将很明显在强撑,他失血过多, 嘴唇发白, 摇摇欲坠,曲夏走到艾尔文身边,问:“不睡觉吗, 你很需要休息。”   这里是个临时住所, 并没有救治的器械,药物也没有, 艾尔文受了很重的伤,但没法得到有效的救治, 只能凭借雌虫的自愈力硬扛过去。   他碰了碰艾尔文的额头:“你在发烧。”   手指下皮肤的温度很烫,放在人族,是需要叫救护车的类型了。   艾尔文摇摇头,双指旋屏放大, 给曲夏看:“这是卫星的情况。”   他用曲夏的光脑连接了实验室的解析仪器,D767实验室配备了最先进的实验仪器,艾尔文借此入侵了帕米尔的民用卫星, 从半空俯视军部的营地,密密麻麻的战舰像芝麻点一样, 均匀分布在天空,曲夏问:“这是敌人吗?”   他好像看见了别族的飞行器。   艾尔文道:“是里应外合。”   他重重合上眼睛, 用手按住发胀的额头, 精神海的问题只是被信息素镇压,但并没有完全解决, 艾尔文声线疲惫:“军方有内鬼,且身居高位。”   地面的情况呈现在了屏幕上, 民用卫星的精度并不高,只能模糊看清一点点人影,曲夏凑过来:“似乎分成了三方?”   敌军的战舰是一部分,己方是一部分,但还有很大一部分四散分开,呈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弧。   艾尔文拖动那个圆弧的边缘,几乎包围了半个帕米尔星,这个废弃的小矿坑也在其中。   他和曲夏交换情报,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政变,上将的飞行器被人动了手脚,食物中被下了药物,而军队的高层被渗透成了筛子,除了几位嫡系,甚至连上将的副官也遭遇了策反。   他们在今晚联合敌军,借着战争的名义,以此铲除异己。   曲夏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问:“我们该怎么办?”   艾尔文苦笑了一声。   军部的通讯已被切断,围成了里外两个包围圈,先前在丛林中,只要曲夏的飞行器往前推进一公里,或者多停留半分钟,那两个巡查者就会发现他们的身影,在这种情况下,艾尔文甚至无法向里面递出一句话。   D767实验室有连接设备,艾尔文本想查看卫星画面,检查局势后再做决定,但现在他愕然的发现,几乎没有挽救的余地。   对方为了杀掉他下了血本,这样大的阵势,几乎一半的策反,艾尔文很难想象,他们到底贿赂了多少人。   军方并非铁桶一块,事实上,艾尔文的家族一直是先帝的铁杆支持者,当今的皇帝另有亲信,后来亲王把持朝政,艾特利斯家族又与亲王不睦,若非艾尔文成名较早,功勋卓著,也早被他人取代了。而现在他虽然还在上将的位置上,却没法阻止   两人一时间安静下来。   片刻后,曲夏站起身:“不管那么多了,你先把身体养好吧,你这个样子走路都困难,什么都做不了。”   艾尔文缓缓摇头。   他看向曲夏,缓缓道:“我不能留在这里,你得把我送出去。”   曲夏一顿:“你想去哪里?”   艾尔文道:“百公里外,什么地方都可以。”   曲夏愕然:“你疯了吗?周围都是原始丛林,你出去,甚至活不过今天晚上!”   他多年研究精神力,勉强算半个医生,艾尔文的精神海问题严重,只是勉强缓解,根本没有解决,更不用说他的腿伤和失血的问题,如今他这副形容,是个人都能看出他虚弱不堪。   原始深林里随便窜出条狗,都能弄死这位荣誉等身的上将。   艾尔文道:“包围圈在缩小,搜寻队伍朝坠机的地点去了,他们在找我。”   副官之所以任由他在袭击夜出去,就是算准了精神海躁动的时间,届时叠加飞机失事,他必死无疑,而飞行器上有定位点,他们一定会派人探查,届时就会发现艾尔文不在原地,那么迟早会搜到曲夏头上。   艾尔文不能拿雄虫冒险。   他直视着曲夏的眼睛:“你不能把我留在这里,把我送出去。”   曲夏哦了一声,抬腿上床:“提议无效。”   他蛮横不讲理的挤进了被子,用枕头蒙住头:“上将,我可不是你的下属,我才不会听你的。”   艾尔文呼吸一窒,在他前几十年的生涯中,从来没有人像曲夏这样和他说过话,下属乖顺听话,雄虫颐指气使,只有曲夏,理直气壮的说“我才不会听你的。”偏偏艾尔文毫无办法。   上将皱起眉头,想要讲道理,倏忽停住了。   曲夏的浴袍底下没有长裤。   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是被资助者向资助者撒娇能解释的了。   雄虫笔直的两条腿暴露在外,嫩生生的皮肤贴上来,手脚并用,把上将当成了大型抱枕,艾尔文呼吸一窒,无端生出一股恼怒的情绪:“曲夏,穿好衣服!”   曲夏道:“我才不要听你的!”   他从枕头里探出头来:“这样睡觉多舒服啊,你不觉得全副武装的睡觉,好像灵魂都被束缚住了吗?”   研究员生活准则就是‘舒服’和‘无拘无束’,他才不要遵守那些奇奇怪怪的规矩。   艾尔文不知道区区一条长裤怎么能束缚雄虫的灵魂,他只知道曲夏再不穿好衣服,他就要灵魂出窍了。艾尔文压下心中的烦躁:“那你放开我,我去地下。”   曲夏才不想放开,他馋艾尔文的胸肌腹肌很久了,之前不敢碰是怕被当成变态,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怎么能放过。   曲夏道:“你怎么能睡地下?你是病人,那样显得我太人渣了。”   艾尔文听不懂人渣什么意思,他深吸一口气,从床上撑着坐起来:“曲夏,你必须把我送出去,听我说,亲王就是个罔顾人伦的疯子,他不会因为你是雄虫就对你网开一面的,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发现你藏匿我,只会将你就地击杀。”   曲夏在艾尔文面前装了那么久的乖宝宝,对反抗上将的感觉上瘾,他有点迟来的叛逆,捂住耳朵:“我不听你的!”   艾尔文:“……”   他本来因为失血有点低血压,此时血压飙升,生出了一种把幼崽揍一顿的冲动。   曲夏见好就收,他翻身,把艾尔文抱的更紧了一些,头发蹭在他的肩胛,嘟囔道:“没事的,你别担心了,我有办法的。”   他看过那么多机密资料,了解虫族搜查的方式,也有自信带着艾尔文躲过。   艾尔文沉默着没说话。   曲夏是个稀奇古怪的雄虫,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手段,艾尔文并不觉得他在撒谎,他说有办法,十有八九是真的有办法,但艾尔文还是担心。   曲夏前途光明,他不该冒险。   艾尔文微微停顿,见曲夏油盐不进,说什么都是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只能叹息一声,压下此事不表,撑起身体:“让我下去吧。”   无论从法理还是其他角度,他没办法和雄虫呆在一张床上。   曲夏闷声道:“不要。”   来了虫族这么久,曲夏完全没有融入虫族社会,他虽然从书本上知道雄虫地位尊贵,但他压根没把自己当雄虫,更没把上将当异性,他就是喜欢艾尔文喜欢的紧,逮着机会就想吃豆腐。   艾尔文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身心俱疲,无力与曲夏纠缠,只是轻声道:“这不合适。”   曲夏抱住他,一副绝对不会放开的样子,略有点委屈:“可是你在发抖诶。”   他固执的挤在被子里:“这样我才能察觉你的状况,你快睡觉吧。”   艾尔文失血过度,略有发烧,身边的曲夏气味清爽,薄荷的气息很好的安抚了暴躁的精神海,雄虫的皮肤细腻,像上好的绸缎,而像雄虫靠近几乎是雌虫基音里的本能,他挣扎不过,再也抵不住铺天盖地的睡意,最终陷在了柔软的被子里。   艾尔文原本规规矩矩的睡着,曲夏一点点蹭过来,睡梦中,艾尔文情不自禁的把曲夏揽在了怀里。   那是一个保护幼崽的姿势,雄虫骨骼细瘦,比艾尔文小上一圈,刚好能被揽在怀里,艾尔文的下巴抵在了曲夏的额头,环绕的姿势像护着什么珍宝。   曲夏喜欢这种肢体接触。   他见艾尔文睡着,微微调整了睡姿,正面相对,而后盯着眼前的弧度看了很久,忽然深深埋进去,吸了一口气。   好软!好软!   是他喜欢的感觉!   肌肉放松的时候是绵软的,上将也不例外,曲夏连着吸了好几口,满足的叹谓两声。   实不相瞒,第一天见到艾尔文的时候,曲夏就想这么干了。   他是个文弱的研究员,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也是文弱的研究员,个个都是没有肌肉的战五渣,曲夏对这种野性健美的弧度垂涎已久,终于有机会碰上一碰了。   旋即,曲夏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这个状态有点猥琐,于是探头探脑的向上看,确定艾尔文困倦的不行,还在熟睡,这才满意的睡了过去。   在边缘星系的荒郊野岭中,在包围圈逐渐缩小的情况下,曲夏的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想一直吸,有办法吗? 第107章 搜索   曲夏的作息向来阴间, 即使身处危机之中,他也半点没有紧迫感, 悠悠然睡到八九点钟, 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艾尔文不得不推醒了他。   上将手持着光脑,上面是卫星的传输图像,包围圈在渐渐缩小, 依稀可见巡查的小队在丛林间穿行, 身影一闪而过,淹没在树木之间。   艾尔文估算他们的距离, 最多再过四个小时,他们就会找到这处矿坑。   曲夏睡眼朦胧的睁开眼, 抱住艾尔文的一条胳膊,他看了眼光脑,瘪瘪嘴道:“来得及呀,可以再睡一会儿。”   艾尔文深吸一口气, 到底没说话。   带孩子真的是个体力活儿,曲夏治好了艾尔文多年的低血压。   艾尔文道:“如果你没有合理的方案,我必须离开了。”   上将的体力经过一晚的恢复, 稍稍好了些,走路不再摇晃, 但和巅峰时刻依旧差距不小,他现在出去, 不用两步就会被巡查者抓住。   但如果再不出去, 曲夏的存在也会被发现,届时雄虫很有可能无辜受到牵连。   曲夏只得从床上跳下来。   他扶着艾尔文走到了D767实验室的中心, 给他展示一架银白色的机器,滑盖式的, 中间有一人的空位。   曲夏道:“这是实验室遗留的休眠舱。”   他推了推艾尔文的肩膀:“你躺进去。”   艾尔文依言躺好,不明所以的看着曲夏滑上舱门,忍不住出言提醒:“曲夏,他们不可能不测这个休眠舱的。”   如果雄虫的计划是这个,他必须现在就离开了。   休眠舱外叮叮当当个不停,曲夏似乎在敲击着什么东西,五分钟后,雄虫站起身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我有计划……哦,对了。”   说着,曲夏诡异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左顾右盼,上看下看,眼神躲闪:“那个,上将,你不排斥变成一颗蛋吧?”   艾尔文:“?”   他头顶的疑惑已经要凝成实质了。   曲夏飞快的解释道:“我看过你们的资料,一般搜寻用的是检测精神波断的检测仪,将你的精神力转移到蛋上后,休眠舱中就没有精神波动了,我再拿杂物一堆,他们不会仔细找的。”   在蛋和个体中间搭建桥梁,将个体精神力转移到蛋上,这是希尔芙课题组的研究课题之一,他们已经做了相关实验,但还没有整理数据发论文,资料库对该技术的记载一片空白,而搜寻的都是军部的军雌,对这些研究可谓一无所知。   到时候扫出矿坑里有两个生命体,曲夏捧着颗蛋出去,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颗蛋是艾尔文。   曲夏心道:“完美!”   艾尔文:“……”   他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但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曲夏关上舱门通电,舱内温度骤降,他旋即将一枚准备好的蛋放上操作台,专心的分析起舱内的精神波段来。   半个小时后,转移完成。   曲夏将那颗蛋从操作台上抱下来,往耳朵上贴了个耳机,那是可以将精神波段转译为文字的通讯器,随后又将一枚金属贴片贴在蛋的表面,随后敲了敲蛋壳:“上将?”   艾尔文:“……”   他很不想说话。   曲夏将蛋举高高,摸摸蹭蹭,很是兴奋。   这个技术虽然理论成熟,但一直有伦理问题,他们总不能随便抓一个虫将他的精神海存在蛋中,故而停留在理论阶段,久久没有推进,如今亲手完成最后一个步骤,曲夏的开心溢于言表,他语调上扬,道:“上将,我特意给你挑了个又大又白的蛋!”   艾尔文:“……”   ——谢谢你啊。   通讯器内准确的传达来了无语的情绪。   艾尔文并不想知道这颗蛋是不是又大又白。   曲夏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气恼,用毛茸茸的布料将蛋围了起来,抱在怀里,像捧着心仪的珠宝。   虫族的蛋触手温润,表面有一层釉质,会泛出玉一样莹润的光泽,曲夏爱不释手的摸摸蹭蹭,不一会儿,他的耳机滋滋两声,传来了艾尔文压抑且克制的声音:“……别玩了。”   虽然变成了蛋,却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艾尔文仿若回到了初生的时候,触碰在蛋壳上的手指就像直接触碰到了灵体,烫的惊人。   “哦。”曲夏乖乖放下手,将蛋好好抱在怀里。   他将一堆废弃的纸壳堆到休眠舱上,随后关上实验室的大门,抹好煤灰,然后坐在矿坑的员工区,抱着蛋看光脑。   光脑中出现了好几个红点,正朝这边飞速赶来。   *   密林上方,第32调查小队的五名队员张开翅翼,贴着树木的顶端滑行。   他们手中拿着个圆柄机器,顶端的探测仪发出看不见的波,沿着前进的放下荡漾开去。   不多时,机器剧烈抖动,随后滴了一声。   小队成员对视一眼,收好翅膀,纷纷降落,见机器中间出现了两个红点,队伍中最矮的红发成员嘿了一声:“几百公里都是无人区,还真有生命迹象啊?”   队长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屏幕:“还是两个。”   另外的队员挠头:“会是艾尔文吗?这里离他坠机的地点几百公里呢,他当时精神海应该已经出问题了,不可能跑这么远啊?”   红发成员嘿嘿一笑:“除非有只雄虫从天而降,安抚了他,还不能是一般雄虫,得是贼高级的那种。”   几个成员哈哈大笑。   他们都知道红发成员在说屁话,这里荒郊野岭的,哪有什么高阶雌虫,另一个队员怪笑道:“这概率还没有我一脚下去踩到虫屎的概率大。”   “好了。”队长制止他们的嬉闹:“我们要先确定他们是谁,是不是普通居民。”   说着,几人展开翅膀,几个腾挪,便降落到了矿坑之前。   红发粗暴的踹了一脚门:“喂,里面的两个,军部搜查叛徒,给我出来!”   不多时,铁门吱嘎一响,从中探出一个瘦小的雌虫,他衣衫破烂,脸上乌漆嘛黑,像是逃难来的,怀中还抱着一颗蛋。   正是曲夏。   他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怀着蛋被雄主抛弃无家可归只能寄住废弃矿区’的悲情人设,作为雄虫,他身形略显弱小,为了贴合设定,还特意撕烂了衣服,往脸和身上抹了很多煤灰,一副被生活虐待过的模样。   曲夏演技一般,不敢和几个军雌对视,便微微瑟缩,一副鹌鹑的模样:“几位,有什么事情吗?”   红发拉住雌虫的胳膊,想要把他扯出来,队长制止了他的动作,微微欠身:“阁下,我检测到这里有两个生命体,另一个呢?”   曲夏露出怀里的蛋,手指轻轻抚过蛋壳,表情慈爱:“是这个,他已经是个六个月大的宝宝了。”   虫蛋刚出生就有精神力,六个月精神力足够被机器检测到了。   那颗蛋不自在的扭了扭。   队长扫过这只瘦弱的雌虫,又看看他怀里的蛋,曲夏现在的模样实在凄惨可怜,他放软语气:“这里是无人区,阁下怎么会带着这么小的蛋住在这里?”   曲夏的头低的更深,几乎要控制不住表情了,依着准备好的剧本棒读,可怜兮兮:“因为我不讨雄主喜欢。”   “我长得丑,矮,难看,没有力气,没有用,我不讨雄主的喜欢,刚刚有了蛋,就被赶出来了。”   艾尔文:“……”   曲夏写台词的时候没和艾尔文通过气,现在他念着台词,怀中的那颗蛋像死了一样安静。   队长的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曲夏接着棒读:“我是个等级很低的雌虫,雄父不喜欢我,被赶出来后,也没地方去,最后只能来到森林边缘,好在找到了这个矿区,不然我和宝宝就要露宿街头了。”   曲夏说着说着,眨眨眼,硬生生挤出来两滴眼泪。   小研究员在‘哭’方面天赋异禀,想哭就哭,睡不好了能哭,吃的不开心了,受了委屈了,也能哭,现在挤挤眼睛,不借助任何道具,泪水就这样滚落下来。   这下,连暴脾气的红发雌虫也没法对他大吼大叫了。   艾尔文:“……”   泪水顺着曲夏的下巴滑落,啪嗒啪嗒溅落在虫蛋上,留下一片水痕,摸上去有点冷。   艾尔文真没想到他这样也能哭,又想到了曲夏之前的两次落泪,以及自己如临大敌的反应,再次诡异的沉默了。   队长又低头看了一眼屏幕,确定这里只有两个生命体,他向曲夏伸出手:“对不起阁下,我能看一眼你的蛋吗?”   曲夏迟疑片刻,乖巧点头,将蛋交了过去。   队长手指微微用力,观察曲夏的表情。   曲夏蹙起眉头,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不象是在作假。   队长和队员们对视一眼,点点头,将蛋换了回去:“感谢阁下的配合。”   曲夏连忙将蛋护在怀里,点头不语,一副瑟缩不敢说话的模样。   此处没有其他疑点,队员们纷纷展开翅膀,告辞离开。   飞出去三五百米,队长始终微微皱着眉头,却忽然神色一凛,陡然顿住身形。   这里离最近的居民区也有三五百公里,那只雌虫怀着孕,是怎么独自一人跋涉到这片矿区的?   队长回眸望去,却见曲夏似有所觉,忽然抱起了那枚蛋。   他小心的擦拭着刚刚被队长捏过的部分,然后捧起蛋,在蛋壳上落了一个轻吻,似乎在轻轻哄着那枚被吓到了的蛋。   队长于是转回头。   雌虫蛋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儿,这样的珍重,这样的慈爱,确实是一个可怜的,没见过世面的低等级雄虫罢了。   他不可能和上将有联系。   他们翅膀一挥,彻底消失在了天幕之中。   于是他们谁也没看见,那枚蛋剧烈的抖动了起来,莹白的蛋壳蒙上一层薄薄的粉色,仿佛要被蒸熟了一样。   蛋中的灵体精神海飞速波动,艾尔文难掩震惊,似乎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曲夏抱起了蛋,随即是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带着淡淡的薄荷味道。   雄虫……吻了这枚蛋吗? 第108章 爱意   曲夏在蛋壳上停留了很久, 才缓缓放开。   他把蛋抱在怀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上将, 他们走了!”   “看来我的演技还不错啊。”   艾尔文:“……”   他不忍打击雄虫的积极性, 只含糊道:“林间风大,回房间去吧。”   这一片已经被巡查过了,但是包围圈并没有撤走, 从卫星的画面上, 仍旧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红点。   艾尔文担忧军部找不到他二次巡查,没有回到身体, 仍旧维持着蛋的形状。   曲夏爱死这颗蛋了。   蛋触手温润,又大又圆, 曲夏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他爱不释手的把玩,然后扑上床,把蛋放在了软垫上。   艾尔文不自在的滚到一边, 被曲夏伸手捞了回来。   “跑什么。”曲夏抓着他:“滚下去碎了怎么办?”   艾尔文道:“蛋没有这么脆弱,不会碎的,你可以随意摆放, 摔两下也不要紧。”   曲夏皱皱鼻子:“瞎说,蛋都是要小心照顾的。”   前世曲夏提个鸡蛋都要小心翼翼, 而且他看过原主空间里的照片,原主还是个蛋的时候, 雌父雄父可宝贝了, 到哪都铺着厚厚的软垫子,根本不敢让蛋磕了碰了。   艾尔文淡然道:“倘若脆弱到能摔碎蛋壳, 那这只雌虫根本没有出生的必要。”   曲夏本来在伸手够床头柜上的零食,闻言, 果冻啪唧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他有点震惊:“什么叫没有出生的必要?为什么这样说?”   曲夏有不少学医的同学,也见过妇产科保温箱里的小婴儿,每一个新生的小生命都稚嫩又脆弱,需要小心翼翼的呵护,如果有先天不足的宝贝,有时候整个科室上窜下跳,医护们精疲力竭,只为了将这些孩子从死神手中抢回来。   但现在,艾尔文却用这么平淡的口气说“没有出生的必要?”   艾尔文不明白雄虫的激动从何而来,依旧语气平静:“雌虫的生长环境严苛,脆弱的雌虫活不到成年,我们生来强大,弱者理应淘汰。”   这几乎是所有雌虫奉行的准则。   曲夏的眉头一点点蹙起来。   他想起了艾尔文家那些变态的家规。   上将身上有种诡异的矛盾感,他本人严守规矩,事事力求最好,曲夏从希尔芙的口中得知,上将还养过一个叫诺维尔的,也是规矩死板,不肯行差踏错一步的性格。   可是对着洛克,那个垃圾星上来的小雌虫,上将又出奇的放任,似乎在竭力弥补着什么。   曲夏想,其实艾尔文知道,知道他的规矩会让小雌虫痛苦,他不想那样,他对前一个孩子心怀愧疚,但是整个世界的规则压在他面前,世代的规训回荡在耳边,他只能重复着,一遍遍的用这些家规压制着幼崽……或许就像他小时候遭遇的那样。   曲夏情不自禁的回忆起空间中的照片。   那时候的艾尔文还是个少年,脸上稚气未脱,却已经有了日后老成的模样,抱着他的样子像一根挺直的木杆,虽然姿态挺拔赏心悦目,那绝不是那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曲夏想,上将的父母是否也如上将一样,在机器人里录好了几千条规矩,艾尔文可能从没睡过懒觉,从未吃过垃圾食品,将每分每秒利用到极致,这才有了精才绝艳,门门功课都是满分的上将。   或许对艾尔文来说,雌虫不够优秀,就没有办法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   曲夏忽然有点难过了。   他抬起脸,蛋艰难的挪动着,已经挪到了床的边缘,艾尔文固执的不想和雄虫同床共枕,但是曲夏伸出手,再次把他拉了回来,将他死死抱在怀里,而后低下头,将脸也埋进了手臂中。   这样,曲夏的鼻尖就和蛋壳碰在一起了。   雄虫的呼吸就喷在蛋壳上,带着淡淡的薄荷气息,艾尔文有点不自在,问:“怎么了吗?”   他能感应到雄虫的情绪莫名的低落了。   曲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是。”   他没头没脑的说:“不该是这样的。”   即使那是艾尔文从小受到的教育,即使是他们家族的行为规范,即使这是整个世界的共识,是所有雌虫认同的准则,曲夏也无法苟同。   他认真的说:“没有哪一颗蛋是不该出生,或者活该碎掉的,如果我是你的父母,我一定不会说什么‘脆弱的雌虫就不该出生’,我会把你包在毯子里,用棉花围起来,我绝对不会允许你磕碰到一下!”   艾尔文哑然失笑。   这话太孩子气了,可艾尔文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饱胀的情绪,撑得他整颗心脏微微酸涩。   曲夏也好,洛克也罢,他们身上有种很奇特的纯真,似乎从没有见过社会的暗面,他是那种从小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不曾吃过苦,也见不得别人吃一点苦,所以在垃圾星上,军师会担忧他拿不动垃圾,会割破手掌缓解他精神海的痛苦,也所以在主星上,亲王不痛不痒的挖苦,曲夏就迫不及待的解围。   曲夏是真的,一点都见不得别人难过。   可是,这么会有这样的雄虫呢?   虫族的雄虫以欺压虐打雌虫为乐,他们无法共情的痛苦,无法产生怜悯,更不会像曲夏这样,这样认真的说“绝不会让你磕碰到一下。”   艾尔文说不出话,胸腔涩的厉害,他怔然的想:“和曲夏结婚的那只雌虫,应该会很幸福。”   曲夏绝不会动用刑罚,也不会建地下室,如果他受了委屈,只会坐在沙发上啪嗒啪嗒掉眼泪,直到雌虫忍不住过去哄他。   他也很好养,不会挑剔泡茶的姿势,不会因为饭菜的凉热口味大发雷霆,他只会超开心的将饭菜一扫而光,然后弯着眼睛笑起来,像一只小仓鼠。   他还绝对会是个好的雄父,会在孕期合理灌溉,不拿信息素做要挟,而无论生下来的是雌虫宝宝还是雄虫宝宝,曲夏都会很爱他们。   曲夏会像他说的那样,用毯子将蛋围起来,小心的抱在怀里,然后纵然着幼崽放肆长大。   他绝不会像艾尔文那样严肃刻板,吝啬于表达爱意,他会一遍又一遍的告诉雌君和幼崽,他很爱他们。   艾尔文想,这实在是一只太好太好的雄虫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上将叹息一声,将那些莫名其妙的联想甩出脑袋,故作淡然:“别说这些玩笑话。”   曲夏不满:“我可没有开玩笑。”   接下来的两天,艾尔文率先体会到了当曲夏幼崽的待遇。   曲夏真的像一个刚有蛋的雌虫,用毯子把艾尔文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蛋的顶端,夜晚将他放在床上,手脚并用着将蛋护在怀里,白天拿出去晒太阳。   他们的生鲜储备几乎耗尽,但还有一冰箱的营养液,曲夏就开始用营养液拌各种口味的果汁粉,他在围裙前缝了个兜,把艾尔文放在里面,然后哼着歌搅拌营养液。   荒星上能买到的物资有限。营养液也只有几个口味,草莓菠萝西瓜,曲夏喝的要吐了,拌营养液的时候唉声叹气,敲了敲兜里的蛋:“上将,还欠我一顿饭,记得吗?”   他说的是之前答应洛克的那一顿。   艾尔文想点头,但是对于一颗蛋来说,这个动作难度太大了,于是退而求其次:“嗯。”   曲夏惦记着他的手艺,暗搓搓:“欠了这么久,能不能有点利息?还我十顿好不好?”   艾尔文还没说话,曲夏又自觉过分了,艾尔文那样的大忙人,做一顿饭就难得了,做十顿也太浪费人家时间了,于是退了一步:“九顿?”   他自顾自的说:“八顿吧要不……”   “七顿也行,嗯,六顿,不能再少了!”   艾尔文再次失笑。   他的厨艺课是A+,但前雄主从未夸赞过他的手艺,对雄虫而言,做的好吃是应尽的本分,难吃则是罪过,他的雄父雌父也将这些成就当作平常,艾特利斯家族的雌虫本就该回回拿A,这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   但是曲夏不一样,他非常直白的表现出了喜欢,好像能吃到那些食物,是他期盼已久的事情。   艾尔文道:“好,只要你想吃,我随时都可以做。”   曲夏对了对手指。   有那么一瞬间,曲夏想说:“如果我想一直吃,不止十顿,而是百顿,千顿,甚至以后的每一顿呢?”   但他想想,又觉得这话有些唐突,便咽了下去。   *   到了第三日上午,包围圈终于撤走了。   上将失踪已成定局,军部层层排查,没在帕米尔星找到任何上将的踪迹,而包围圈内所有活着的东西都被犁了一遍,高层几乎可以肯定,艾尔文已经死在了荒星上。   他们对这个结局并不意外,精神海的躁动叠加飞行器失事,铁打的雌虫也扛不住这一套。   主力部队打道回府,曲夏松了一口气,终于敢带着艾尔文出来补充物资。   他还是装作‘独自抚育蛋的弱小雌虫’,抱着艾尔文走到居民区的商店,买了不少肉蛋奶,随后拢住衣服,在离军部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听居民们聊起那场战役。   叛徒的势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几场会议,直接定死了艾尔文的罪名,连着他的亲信也纷纷入狱,曲夏低头吃面,身旁的人议论纷纷,谈道:“据说他们都要上测谎的机器?”   “是吧,听说有几个已经上了,但是有个少将……诺什么的,好像精神海出了问题,现在还住在帕米尔的医院里,测谎延后了。”   他们说着,曲夏胸前的袋子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曲夏连忙伸手扶住艾尔文,问:“怎么了?”   艾尔文顿了片刻,叹气道:“诺维尔,是我对不起他。”   他剥夺了诺维尔一个快乐的童年,却没法允诺他一个安稳的将来,此次没能在出征前揪出叛徒,是他的失职,连累了诺维尔。   曲夏若有所思。   所谓的测谎流程,其实是用波直接与精神海相连,观测精神海的波动,希尔芙的实验室专攻精神海问题,有各种各样的数据论文,曲夏还做过测谎方面的工作。   他拍拍蛋壳:“别担心。”   随后,曲夏走向聊天的几位:“劳驾,刚刚提到的医院在哪个方向?”   得到信息后,曲夏驱车前往,在离医院二里地处,远远看见一个黑发的雄虫上了飞行器,面容似曾相似。   曲夏想了想,似乎是个小有名气的游戏制作人,之前上过新闻节目。   他捧起艾尔文,将蛋举过头顶,小声道:“上将,那个人是不是诺维尔阁下的雄主啊?”   艾尔文也是一惊。   飞行器里的雄虫气质矜贵,此时微沉着眉目,有种冷冽不好亲近的贵气,正是诺维尔的雄主。   艾尔文心情复杂。   虽然前些日子,那位阁下的所作所为让艾尔文对他有所改观,但他万万没想到,雄虫会愿意远渡千里,出现在荒凉破败的帕米尔星。   艾尔文点头称是,曲夏唔了一声,飞行器应声而起,旋即远远的缀在了雄虫身后。   ——他得把协助测谎的方法告诉那位阁下。 第109章 苏醒   曲夏升起飞行器, 远远的跟在楚辞身后。   他们越过荒地,在早市上先后降落, 这是帕米尔原住民采购生活用品的集市, 摊位繁多,人员流动大,曲夏抱着蛋远远的缀在楚辞身后, 一边评估着前面的青年。   虽然没见过面, 但曲夏几乎可以断定,楚辞和他来自一个地方。   这位最近炙手可热的游戏制作人开发了多款游戏, 曲夏从中找到了不少蓝星的影子,里面有各种刷新地点离奇, 迎面冲家的怪物,台词奇怪,说话带梗的NPC,加上楚辞‘撞破脑袋后性情大变’的传闻, 他十有八九是地球的老乡。   在群星工作的时候,曲夏弄了个鲁班锁样子的收纳盒,他虽然不在学校工作了, 依旧和希尔芙老师有联系,也经手了不少那边的研究材料, 每当有不适合公开,不能被同事看见的资料, 曲夏就会装进收纳盒中。   其中也有一份协同测谎的。   他一边跟着楚辞, 一边启动光脑,指挥矿坑中的机器人收拾家具, 随后不经意的上前,与楚辞擦肩而过。   交错的霎那, 楚辞看向他怀中的蛋,而后猛地看向他。   曲夏一僵。   他头皮炸开,身体顿住,然后快走两步,在楚辞皱起的眉头中,情不自禁闷头开跑。   艾尔文:“……”   他问:“你跑什么?”   曲夏欲哭无泪:“我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可怕。”   曲夏本来想接着擦肩的机会,往楚辞怀里丢张纸条,然后神隐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可是楚辞太敏锐了,他几乎瞬间锁定了那颗蛋,然后快步跟了上来。   曲夏的社交恐惧症都要犯了。   他无头苍蝇似的在人群里乱窜,始终没能找到机会把纸条丢给他,反而被楚辞一抓衣摆,扯住了身形。   曲夏:“……”   对面的雄虫面容疲倦,眼下略有青黑,他注视着曲夏怀里的蛋,问:“劳驾,阁下怀里这颗蛋,是从哪里来的?”   曲夏:“……”   他大脑宕机,缓了好几秒,才说:“哦,这个,这个是我捡来的。”   楚辞看上去肌肉匀称,骨骼舒展,虽然也不像喜欢的运动的,但肯定比曲夏灵活,曲夏比较了下双方的差距,放弃了将纸条无声无息丢给他的计划。   根本不可能悄悄丢给他的嘛QAQ。   听见曲夏说是捡来的,楚辞一愣,旋即追问:“从哪儿捡来的?”   曲夏立刻有了主意。   没法悄无声息的给楚辞,但他可以让楚辞去矿坑,然后指挥家务机器人在矿洞表面留信息。   D767实验室隐藏在矿坑很深的位置,上面是采矿工人的住所,在表面留消息,楚辞摸不到实验室。   他当即慢吞吞的回复:“东南四十五度角方向走,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楚辞客气道谢,曲夏矜持的点点头,然后扭头就走。   他抱着艾尔文一路狂奔,走到了集市的尽头,才停下来。   艾尔文不解:“你也是雄虫,为什么要跑啊?”   他和楚辞见过两次,那孩子虽然是个雄虫,但脾气秉性到少见的温和,而且诺维尔这几天越发依赖楚辞,艾尔文都看在眼里,那不是个凶残暴戾的雄虫。   曲夏道:“QAQ。”   他也不知道,就是想跑。   一人一蛋在个卖食物的地摊旁坐下,透过帐篷的缝隙观察楚辞的反应,见他先是眉心微蹙,然后似有所悟,接着大步流星的上了飞行器,拉上操纵杆往45度角方向去了,曲夏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远程操控家务机器人写好字条,留在矿坑废弃的书桌上,又用石头压好,然后在外面闲逛,久久不愿回去。   艾尔文问:“不回家吗?”   曲夏磨磨蹭蹭,踢着路边的石子:“再等一下吧。”   不然到时候迎面装上那位殿下,他该怎么解释?   一直到早市收摊,曲夏才装着一堆打包好的吃的,返回飞行器。   他们回到矿坑,果不其然看见桌上压着的纸条被拿走了,但是实验室的门还隐藏的好好的,并未被打开,曲夏摊到床上,开始刷每日新闻。   最近所有的消息几乎都和远征有关,对上将的审判喧嚣尘上,各种污言秽语铺天盖地的砸下来,曲夏庆幸艾尔文现在是颗蛋,看不见星网上的消息。   他接着往下刷,看见了审判庭的消息,对第一军的测谎不可避免,但有楚辞阁下在,应该不会太过糟糕。   曲夏接着刷,忽然顿住了鼠标。   新闻界面赫然写着:“普拉尔陛下病危,亲王疑似入主内阁,主持政务。”   普拉尔陛下,便是当即的虫皇。   曲夏还记得他在原主的空间看见的那些照片,原主出生皇室,家庭和睦,原本是皇室第一顺位继承人,后来流落荒星,其中定然有不少隐秘。   他沉默片刻,将一旁沙发上的蛋滚过来,小小声的说:“上将,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艾尔文温声道:“什么?”   上将被滚了也不生气,曲夏很少这样认真的说话,他语气不自觉的柔和了。   曲夏微微思索,不知从何说起,片刻后,他忽然抱起艾尔文,将蛋抵在鼻尖上:“上将,我小时候你抱过我的,你记得吗?”   艾尔文狐疑的唔了一声:“什么?”   如果他有实体,那他的眉头一定疑惑的蹙起来了。   曲夏来自垃圾星,是边缘星系的平民,而艾尔文是艾特利斯家族的长子,主星最显赫的贵族,他们小时候见过吗?   曲夏点头:“很小的时候,抓阄宴上,格洛尔陛下把我交给你,我抱着你的袖子不撒手,把你的头发塞进嘴里,记得吗?”   艾尔文的脑袋轰的一下,瞬间记起了那个场景。   那是小皇子的抓阄宴,皇帝金尊玉贵的长子被放在台上,好奇地四处张望,生出白嫩嫩的小手来回试探,皇帝和重臣们将数不清的宝物放在他眼前,有象征皇室权力的权杖,有象征财富的鸽血石。   那时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小皇子身上,看看他会将抓起什么,皇子却越过了所有的珍宝,准确无误的抓住了艾尔文的袖子。   那时的上将年纪还小,不像现在这样喜怒不形于色,他茫然又无措,还有点畏惧,害怕搞砸了皇子殿下的抓阄宴,所有宾客的视线都落在他脸上,疑惑中带着探究,小皇子咿咿呀呀的抱着他的胳膊,说着意味不明的话,艾尔文僵硬的像根木桩,直到格洛尔陛下扑哧一声笑出来。   格洛尔道:“小皇子喜欢你,你抱抱他吧。”   喜欢对艾尔文来说是个很陌生的词,他的雄父雌父是政治联姻,他们从不说喜欢,而作为家族的继承人,他需要的是优秀,也不是被人喜欢。   艾尔文僵硬着抱起小皇子,怀里是小小的一团,好像稍微用些力气就会碎掉,他从没有抱过人,怀抱也并不舒服,但小皇子似乎很开心,笑个不停,于是格洛尔陛下问他:“艾特利斯家族的小子,你几岁了?”   艾尔文抿住唇,道:“十六。”   格洛尔微微叹气:“大了一些,不然他这么喜欢你,订个娃娃亲好了。”   艾尔文的唇抿的更死了。   一直到宴会结束,他们相继出了大厅,艾尔文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希尔芙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嘿,小殿下很可爱吧?”   艾尔文不回答。   希尔芙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啧啧摇头:“现在是很可爱啦,看上去也很喜欢你,但是殿下是雄虫啊,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和学院里那些脑袋空空,性格暴躁的蠢材一个样子吗,然后他就会觉得你呆板无趣,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艾尔文顿了顿,看向他,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感性上,他并不希望那只小雄虫变成令人厌恶的样子,但理性上,艾尔文知道,希尔芙是对的。   每一只雄虫都是这样,都会变成令人讨厌的样子。   但这一瞬间,艾尔文非常想拉住故友,告诉他:“小殿下没有。”   曲夏没有改变,他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后来格洛尔陛下一朝身死,皇子暴毙,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有问题,就连格洛尔陛下的死忠,艾尔文的父亲也洞悉了其中的隐秘,但是大厦将倾,他们和余下的格洛尔党一起,沉默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艾尔文一直以为,当年那个小小的皇子,已经在政变中死去了。   蛋一直安静的待在一边,长久的没有说话,艾尔文像是骤然失语了,曲夏用指尖推了推他:“上将?”   他抿住唇:“你不相信我吗?”   曲夏将艾尔文的沉默误解为了怀疑,他比划:“我的房间里有一块铁板,上面的花纹和亲王阁下的一模一样,花纹下有一串编号,数字是……”   他没能把数字说完,艾尔文已经打断了他。   上将的声音有点闷,他说:“抱歉,但是曲夏,你能把我抱起来吗?”   曲夏比划的时候,害怕蛋从膝盖上掉下去,便将他放在一边,艾尔文这样要求,他便重新抱回来,歪头疑惑道:“上将?”   艾尔文勉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害怕了。   他弄丢了一次军师,弄丢一次洛克,却不知道在那么早以前,小皇子也从他面前丢掉了。   虽然小皇子没有死,但他被带到了荒星,没有长辈的爱护,没有锦绣的簇拥,这么恶劣的环境,雄虫是怎么长大的?   曲夏不明白艾尔文在想什么,他的思路很明确,艾尔文和他的家族是前朝余党,对于亲王来说,是势必要铲除的存在,而当今皇帝驾崩在即,倘若亲王登基,上将此事盖棺定论,就永远没有平反的机会了。   曲夏站起来:“上将,我看军部已经撤走了,我们是否要去旧址查看,能否获得些线索?”   蛋做了个点头的动作:“将我放回身体吧。”   休眠舱兼具了疗养的作用,过去了这么久,身体的损伤应当已经修复,而没有上将在,柔弱无辜的小雄虫难以完成探查的重任,曲夏点点头,逆向启动仪器。   随着精神波段的缓慢导入,在冰川蓝色的冷冻液中,银灰长发的雌虫缓缓睁开眼睛。   曲夏不经意的扫过他线条优美的肌肉曲线,将视线移到上将的脸上,与他对视一眼,而后被烫到一般,仓惶移开视线。   艾尔文暗青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像一汪青碧的深潭,里面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注视着失窃已久的珍,几乎要将人灼烧起来。   艾尔文从未这样看过他。   曲夏猛的站起来,不敢看他,自顾自的嘀咕,说着没营养的废话:“嗯,精神波段导入完成了,上将你看看怎么样,你的身体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   他没往下说。   艾尔文握住曲夏的手腕,注视着他,轻声问:“夏夏,你想当皇帝吗?” 第110章 身份   “夏夏, 你想当皇帝吗?”   艾尔文注视着曲夏,目光温和包容, 似乎只要曲夏点头, 他就会帮忙抢过来。   曲夏顿了顿,缓缓摇头。   他不想。   小研究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性格温吞, 对争权夺势不感兴趣, 只爱研究他喜欢的事情。   艾尔文从营养液中抬起手,似乎想拍一拍曲夏的脑袋, 但看着满手的营养液,还是放下手。   他叹息一声, 曲夏的选择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你不愿意……”   “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曲夏打断他,迟疑的,慢吞吞的说:“我愿意试一试。”   艾特利斯家族是先帝格洛尔的铁杆支持者,后来格洛尔病逝, 新帝登基已成定局,艾特利斯家族顺应天时,成为新帝的臣子, 而艾尔文这么多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未成行差踏错一步,也不曾忤逆新皇, 可惜做到了这种份上, 亲王还是信不过艾特利斯,还是要他死。   而太子偏偏又是个傻的, 一旦皇帝病逝登基,就等于将朝政送到了亲王手中。   曲夏不愿意, 但他没有选择。   艾尔文缓缓闭目。   曲夏那么聪明,他知道一旦坐了皇帝,就要抽时间应付各种俗物,再没办法随心所欲的做他喜欢的事情,但是曲夏又那么乖,那么轻易的点头同意了,不为他自己,而仅仅是为了上将的安危。   如此,艾尔文问心有愧。   “不过。”曲夏挠头:“如果我到时候不会,你会教我的,对吧?”   艾尔文先是失笑,然后点头,接着郑重许诺:“我会寻找其他转机,看有没有避开的可能,如果实在避不开,我会全力帮你。”   曲夏点头。   他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烦恼从来不留到明天,几乎转瞬就把这事抛到脑后。   艾尔文从营养液里出来,进浴室冲干净身体,然后换好衣衫,刚出门,就看见曲夏殷殷切切的望着他。   艾尔文:“……”   他沉默着从曲夏手里接过一枚胖冬瓜,又从冰箱里拿了块肉,抄起餐刀,进了厨房。   艾尔文点燃燃气,手起刀落,曲夏则扒在门口,望眼欲穿。   雄虫的视线如有实质,看的艾尔文浑身不自在,在之前的教育中,雌虫做饭应该关上房门,避开雄虫的视线,因为持刀的动作是野蛮而不优雅的,会影响雄虫的兴致。   艾尔文叹气:“曲夏,你去外面坐在等吧,我很快就好了。”   他只当雄虫是饿的狠了,想尽快吃饭。   曲夏摇头:“不要。”   饿了是一方面,但曲夏扒在门口,还有另外的原因。   ——艾尔文的身材真的超棒啊!   围裙紧紧扎在腰间,曲线从宽肩向下,在腰部骤然收进,艾尔文将衬衫的袖子挽上去,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   好喜欢!真的好喜欢!   曲夏可没有本土雄虫那些矫情的毛病,什么挥刀做饭不优雅啦,斩骨断肉血腥啦,艾尔文穿成这样给他做吃的,曲夏就只想冲过去抱住他,好好揽一揽那截腰。   可惜曲夏有贼心没贼胆,在门口踌躇良久,装着迫不及待吃饭的样子,硬是不肯挪动脚步。   *   两人用完餐饭,又各自睡了片刻,眼见夜色昏沉,艾尔文没叫曲夏,独自乘着月色出门。   军雌的动作敏锐轻捷,全程除了老旧铁门的一声轻响,曲夏无知无觉。   等曲夏一觉睡醒,已然到了七八点钟,他刺溜一下从床上窜起来,冲出房门,却见艾尔文又挽着袖子在厨房里,像是在做早饭的样子。   曲夏不可思议:“不是说晚上去军部旧址搜查,你没叫我吗?”   他们下午商议好,乘着军部大部队撤走,只留下小队清扫战场的间隙,去军部旧址上逛一逛,上次袭击的时间如此凑巧,显然是奸细和外族里应外合,现在前往探索,或许能找到亲王指使下属卖国通敌的证据。   艾尔文将柠檬切成两半,汁水挤入鸡蛋中,淡然道:“我已经回来了。”   曲夏提高音量:“你已经回来了?”   他质问:“你怎么不叫我?”   说好了一起去,艾尔文却把他丢下了?   艾尔文道:“我不能让你冒险。”   曲夏有点生气,如果艾尔文直接和他说,说他是累赘,带着他麻烦,曲夏都没有意见,毕竟雄虫就是弱鸡战五渣,可艾尔文一声不吭的去了,曲夏就很生气。   可还没等他把气发出来,又骤然瞥见了艾尔文的腰腹。   衬衫的掩映下,似乎有段纱布缠绕的区域,隐隐透出血丝。   他半夜独自去了军部旧址,受了伤,然后独自回到家,给自己包扎。   曲夏这下没办法发脾气了。   他凑过去,手指悬停在纱布上方,好半天没敢放下去,他放轻了动作,声音也变得很轻:“疼不疼?”   艾尔文道:“只是小伤。”   他错过曲夏,将手中的盘子放在餐桌上,里面是刚做好的布丁,软软糯糯的甜点放在白瓷盘上,点缀着嫩绿色的薄荷叶,看着就很有食欲。   艾尔文做了个请的动作,他的围裙还没取下,银灰的长发束成低马尾,规矩的垂在身后,优雅的就像英式古堡里的管家。   曲夏被小甜点吸引了注意力,情不自禁的看过去,艾尔文将瓷盘推给他,笑道:“尝尝?”   曲夏用叉子叉起一块,品尝过后连连点头,唔唔道:“好吃!”   艾尔文看着曲夏咽下甜点,眸中闪过笑意,预料到了雄虫的反应,雄虫果然忘记了他半夜离开的事情,于是微微松了口气,接着为他布菜。   却见曲夏忽然停下进食,叉子与瓷器碰撞,拉出刺啦的声音,雄虫小声道:“艾尔文,虽然我是很喜欢吃甜点啦,但我还是觉得,如果你一夜没睡,还受伤了,回家应该先去睡觉,给我做饭这种事情,交给机器人就好了。”   他嘟囔:“虽然机器人做的很难吃,但我已经吃习惯了。”   艾尔文布菜的手微微一顿,听不出情绪的回答:“好。”   他也坐下来,和曲夏一同用早餐,曲夏咽下最后一块布丁,含糊的问:“有什么收获吗?”   艾尔文慢条斯理的握着刀叉:“找到了亲王叛国的证据。”   曲夏:“噗——”   他咳嗽两声,有点讶异:“找到了证据?”   军部撤离的时候,相关资料焚烧殆尽,电子档的文件也删除大半,艾尔文出去一趟,这就带回了证据?   艾尔文道:“上次飞行器坠机后,我更新了军部的数据库,要求技术部门留下后台接口,登陆密钥只在我手上。”   上次飞行器坠机,就是他被曲夏捡到的那次,艾尔文展示光脑,调出资料,军部虽然撤走,但有些存储仪器还没来得及搬运,被删掉的电子数据经过接口恢复,被尽数储存了下来。   曲夏松了口气。   亲王势力极大,要扳倒他并不容易,但如果有了直接证据,帝国毕竟还是法制社会,不会容许一个叛国通敌的亲王。   曲夏问:“那我们接下来该干什么?”   艾尔文言简意赅:“回主星。”   主星才是帝国的权力中心,所有的波云诡谲尽在其中,在荒星之上,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很难翻出风浪,要想参与进皇室的纷争,必须要回到主星。   曲夏道:“可是我们的身份已经黑了。”   从帕米尔回主星,中间远隔数个星系,只能乘坐官方的航线,然而官方的航线必须验明身份,艾尔文的身份已经黑了,曲夏如今是官方记录在案的失踪人员,一旦回归,必然引起调查,万一被查出端倪,情况将会很麻烦。   他拖着腮沉思片刻,忽然一拍手:“对了。”   他上次回去用的是洛克的身份,可谁规定不能换个身份呢?   话虽如此,换身份并不简单,帕米尔星系人员来往复杂,很多人是黑户,但要前往主星,必须通过身份核验,原主‘洛克’这个身份经营多年,才没有破绽,贸然转换身份,核查很有可能不通过。   ——但那是对雌虫而言。   作为帝国的瑰宝,金尊玉贵的高阶雄虫殿下,曲夏只要暴露身份,帝国难道敢让他流落荒星吗?   于是当天晚上,一只柔弱无辜的雄虫出现在了帕米尔的行政首府。   他穿着破烂的衣衫,袍服的兜帽遮住大半脸,怀中抱着一颗雪白的蛋,跌跌撞撞的向帕米尔首府的大门走去。   执勤的士兵拦下他,眉头紧皱:“这儿可不是乞讨的地方,滚去你该呆的地方。”   两个士兵态度很差,现在已是隆冬,帕米尔下了大雪,在十厘米深的雪里执勤是个苦差事,他们都很不耐烦,想要驱逐这个没眼力见的乞丐。   帕米尔星的流民太多了,根本管不过来。   “去去去,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再过来我上电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电棍。   曲夏哀声道:“阁下,我好不容易从星盗手里逃出来,实在没有地方去了。”   士兵斜睨他一眼:“这是首府,不是慈善所,你……”   他刚想叫这个要饭的乞丐赶紧滚,忽然像被掐住了喉咙,瞳孔骤然一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个乞丐摘下了兜帽。   兜帽下是一张过于柔软的脸,微卷的头发垂在肩膀,脸部曲线流畅漂亮,他瑟瑟的垂着眸子,像一只受惊的鹿。   但更重要的是他,那个袍子是宽大的款式,兜帽一落,刚好露出‘乞丐’的后颈。   士兵们看去,后颈的肌肤白皙细腻,其上没有一点点的纹路。   “该死的!”他狠狠抹了把脸,确定这不是做梦,而后嘟囔了一声,眼中流露出稍许惊恐。   这他妈的是一只雄虫!   一只这样漂亮的雄虫,怎么会他妈的流落荒星,又怎么会他妈的落到星盗手中?   士兵暗暗骂娘,他刚刚对一位殿下出言不逊,如果这个殿下追责怪罪,那就是死亡的结局。   曲夏维持着小可怜的形象,小小声的说:“阁下,求求你,我真的无处可去了,首府有没有房间,能让我睡一晚上?”   两个小时后,曲夏出现在了首府的餐厅主桌上,帕米尔星的行政长官站在一边,神色拘谨,点头哈腰:“阁下,请用餐。” 第111章 约会   曲夏被带进了首府之中, 侍者领着他来到室内温泉,为他拿来崭新的衣物, 曲夏洗净身体后, 换上雄虫繁复的衣裳,随后跟着侍者进了宴会厅。   帕米尔的长官坐在一旁,神色拘谨, 不住的往曲夏身上瞟, 换了衣衫的雄虫矜贵从容,气质优雅, 他忍不住问:“阁下,你怎么会落到星盗手上的?”   曲夏垂眸, 露出了小鹿一样忧伤的神色:“我也不知道,从出生开始,我就在星盗的地盘上了。”   他的设定是从未被帝国记录过的野生雄虫,没有出生证明, 没有身份信息,必须咬死出生就在星盗之中,才能蒙混过关。   长官问:“那您又是怎么回来的呢?”   他并不怀疑曲夏说谎了, 雄虫看上去弱小又无助,眼神闪躲瑟缩, 不像是能撒谎的样子。   曲夏轻声细语:“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见了外面通天的炮火的, 后来就被塞进了飞行器里, 又稀里糊涂的降落,就在这里了。”   这话漏洞百出, 什么细节都没有,但曲夏并不担心, 雄虫的平均智商就是这个样子的,指望他们记清所有细节那才不正常。   长官果然点点头,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他慈爱的看着进食的小雄虫:“阁下,我们需要给您测一个等级,然后为您注册身份,哦对了,您知道虫族的等级划分吧?”   雄虫享受的福利和他们的等级强挂钩,长官并不指望这只捡回来的小雄虫等级有多高,但在帕米尔这样的边缘星系,只要他的等级达到D,就可以生活的很好了。   曲夏轻声问艾尔文:“我需要表现出多高的等级?”   艾尔文迟疑片刻,道:“B及B以上比较好。”   等级达到B,帝国就会派专员来将他接回去了,而达到A,他就将直接获得接触帝国权力中心的资格。   艾尔文并不清楚曲夏等级,曲夏二次觉醒后不辞而别,再见面便是在铺天盖地的火海中了,后面一件事情叠着一件,加上曲夏二次觉醒外貌变化不大,艾尔文便也没来得及问。   B级说低不低,说高不高,艾尔文不确定曲夏有没有。   曲夏闻言,平静的点了点头。   B级嘛,小case。   他在长官的引导下来到测试机器旁,躺入测试舱,控制着精神力的输出,随着进度条的逐渐提升,长官渐渐站直了身体,双眼睁大,一眨不眨的看着进度条。   长官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进度条。   精神力的开放如同泄洪,最开始的水势最为凶猛,随后平缓,反应到进度条上,就是一开始猛升,然后力竭,但是曲夏的进度条维持着匀速直线运动,平平稳稳的跨过了C,又平平稳稳的跨过了B,最后慢吞吞的在A的上方一点点停了下来。   长官愣愣的看着他,曲夏故作惊惶,满脸无辜:“怎,怎么了吗?”   “……老天啊。”   长官喃喃自语,旋即夺门而出。   如果是C,那他会在帕米尔星拨一处住宅给小雄虫,然后张罗着给他娶两个雌侍,但是A级,就不是帕米尔能留的下的了。   这种等级的殿下,必须上报主星。   曲夏从测试舱里爬出来,门外的长官唾沫横飞,语气激烈神采飞扬,而曲夏抱着艾尔文,小声道:“我们要回主星了。”   艾尔文嗯了一声,旋即笑道:“恭喜你,曲夏。”   A级,无论政变成功与否,这只雄虫都不会被欺负了。   曲夏抿唇,心道:“其实还能再高一点点的。”   但那样就太引人注意了。   *   每一只高阶雄虫都是虫族的珍宝,隔天上午,便有报道在星网刊登,标题为《荒星遗珠》,媒体们大书特书,称帕米尔星捡到了一只遗落的雄虫,等级高贵样貌不凡,登报照片是他走过花园的偷拍,曲夏穿着繁复的服饰,兜帽遮住半个脸颊,在花树下微微侧头,像个尊贵的小王子。   雄虫稀少珍贵,新闻一经发表,便引来了大量围观,主流言论在讨论为什么小殿下会被丢在荒星,而一小波能够上A级雄虫从雌虫则暗搓搓的给曲夏发来了约会邀请。   虫族的A级雄虫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大多都有了雌君,这个凭空冒出来的雄虫就是个香饽饽,谁都想舔上一口。   但很快,他们又偃旗息鼓了。   曲夏在回主星的路上又被偷拍到了,这回,他的怀里多了一颗蛋。   那颗蛋光洁漂亮,被雄虫视若珍宝的捧在怀里,一看就是喜欢极了。   星网充斥着愤怒的言论。   “是哪个杀千刀的拐了小雄虫,蛋都有了!”   “emmmm,殿下原来一直在星盗窝里,难道是哪个星盗给殿下生的崽?”   “那是一个雌虫蛋吧?小殿下却很珍视的样子,他一定很爱蛋的雌父。”   针对A级殿下的回归,以及网络上的言论,帝国专门安排了一场访谈,曲夏在访谈中一问三不知,针对星盗的诸多细节全靠艾尔文提醒才勉强过关,然而这并不是关注的重点,主持人显然更在意曲夏的婚姻状况。   主持将话筒递给曲夏:“阁下近日来应该收到了很多婚姻邀请,想问问您有结婚的打算吗?”   这话问出口,曲夏怀里的蛋都竖了起来。   曲夏唔了一声,他实在不堪其扰,为了隐瞒身份,他的旧光脑关机收起来了,帕米尔的长官给他配了新的光脑,注册了新的身份,短短两天时间,新号邮箱都要被挤爆了,到处都是约会和匹配邀请。   那些雌虫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说新来的小殿下是个脾气很好的雄虫,加上他超高的等级和漂亮的脸,瞬间成了热门婚配对象。   于是,在主持人殷殷切切的目光中,曲夏放空大脑,他的目光落在窗棂,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嘴角噙着些微的笑意:“我想我短时间内没有婚配的想法了。”   他在主持人惊异的目光中看向远方,棒读道:“我在星盗中,遇见了一个很好的雌虫,他像帕米尔的扶桑花那样耀眼,我们定下终身,他还给我生了一个健康可爱的蛋。”   曲夏缓缓捧起艾尔文,温柔的注视着蛋壳。   艾尔文:“……”   主持人呐呐两声:“阁下真是一个深情的殿下。”他看了一眼访谈中铺天盖地的弹幕,又问:“我们都很好奇,是什么样子的雌虫能俘获您的心,或者说,您喜欢什么样子的雌虫呢?”   怀里的蛋再次冒出尖尖。   曲夏压根没准备过这个问题,他下意识的说:“我喜欢银灰长发的,在我面前会无奈叹气,但包容我,不会真的生气的雌虫。”   蛋再次冒出尖尖,几乎要从曲夏怀里掉出来了。   曲夏一把把他捞了回来。   主持人擦了把汗。   曲夏这个回答太笼统了,每一个雌虫都会自觉包容雄虫殿下,也不可能在雄虫殿下面前生气,这似乎不能成为择偶的标准,但主持人害怕曲夏不耐烦,没多追问,打了个哈哈,结束这个话题。   他提醒:“但是阁下,我还是得提醒你,帝国的雄虫有婚配的义务,您现在是未婚状态,在六个月保护期过后,您必须要有雌君的。”他笑笑:“而且,六个月中,您也得抽时间约会才行。”   曲夏点头:“我知道。”   主持人说这番话别有深意,他不是刻意给曲夏找不自在,而是雄保会下了命令,要求他隐晦的提点小雄虫。   在雄保会的后台,他们看见曲夏屏蔽了所有的婚配和约会邀请,对此,雄保会忧心忡忡,担忧这位小殿下是否会任性妄为,拒绝履行责任。   然而在回归主星的第二天,曲夏就提交了约会邀请,他从匹配界面的第一面往下划,准确的选中了希尔芙。   希尔芙和艾尔文是少年相识的好友,也是家族势力极大的贵族子弟,此番篡位,需要他的援助。   但是一只刚刚回来的小雄虫莫名其妙联系希尔芙,这举动太过显眼,曲夏思来想去,还是借用匹配约老师出来比较好。   希尔芙身居高位又长相貌美,加上财富众多,小雄虫选择他约会再正常不过了。   曲夏满意的点头,按下了强制约会键。   *   实验室中,希尔芙忙的不可开交。   他的眉头拧成深深的川字纹,眼底青黑,自从上将出事,这位长袖善舞的大美人已经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希尔芙的缇兰朵家族和艾尔文的艾特利斯家族一文一武,都是先帝格洛尔的亲信近臣,如今艾尔文出事,他一边为故友担忧,一边深觉唇亡齿寒,亲王就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令希尔芙不寒而栗。   加上远征的善后事宜,各种问题交织在一起,希尔芙身心惧疲,连关注新闻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从学生口中听说了荒星的雄虫,但并不敢兴趣,只是埋头实验,直到他接到了短信。   雄保会直接发送的邮件就像催命符,刺耳的铃声响起,希尔芙额头微跳,不情不愿的点开了邮件。   是那个雄虫的约会短信。   希尔芙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这种短信了,他是S级别的雌虫,只有A级以上能强制他约会,S级以上能强制他匹配,而A级的雄虫从不缺追随者,不会过多关注一个错过适婚年龄的雌虫。   但现在这封邮件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点名要他参加,时间就在今晚,希尔芙深吸了一口气,险些咬碎了一口白牙。   该死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然而再不情愿,他也必须赴约,希尔芙勉强打理容貌,换上得体的衣物,骂了好几句‘该死的’泄愤,这才驱车前往酒店。   在包厢门口,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叩开了包厢门。   希尔芙端上虚与委蛇的笑容,伸手握住门后雄虫的手腕,执起递到唇边,落了一个浅吻。   他假笑,用浮夸的咏叹腔感慨:“哦,能在万千雌虫中被选中,成为阁下的第一个约会对象,我倍感荣幸……”   幸字还没说完,他像被人卡住了脖子,陡然噎住了。   希尔芙看清了眼前雄虫的容貌。   曲夏的手还被他握住手中,手背离他的唇不到二十厘米,雄虫露出了尴尬又懵逼的表情,惊恐的看着他。   “老,老师。”曲夏瑟瑟:“是我……” 第112章 不悦   很多年后, 希尔芙回忆起这时的场景,都会想起那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社死。   他怔怔的握着雄虫的手, 维持着吻手礼的姿势, 翠绿的眸子闪过疑惑,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洛克!?”   虽然经过二次进化,洛克的长相略有变化, 但清秀漂亮的眉眼没变, 此时,他正略显尴尬的看过来, 不自在的抽了抽手:“老师,虽然但是,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希尔芙连忙甩开他的手,这位见惯风雨,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大美人好像被烫到了一般,往日的优雅温和悉数喂了狗, 失声道:“你怎么会是雄虫?”   曲夏低眉顺眼:“其实我本来就是雄虫。”   他赶在希尔芙质疑前后退一步,将怀中的那颗蛋往希尔芙怀里一塞,急声道:“先别管那么多了, 这个给你!”   希尔芙:“?!”   他猛的提高音量,不可置信道:“传言是真的?你去了趟荒星, 连蛋都有了?”   在希尔芙眼中,曲夏一直是乖乖崽, 是未成年的小可爱, 结果几个月不见,非但闪现到了荒星, 还光速泡到了雌虫,害的人家怀孕生蛋了?   “不不不, 不是。”曲夏连忙摆手,将一枚耳机塞入希尔芙的耳朵:“老师,你听这个。”   希尔芙可没心情听什么耳机,他连声质问:“你还是未婚状态,那孩子的雌父在哪里?你让人家生了蛋,就直接回来了,连个名分都不给吗?”   希尔芙的眸中闪过痛心疾首,他厌恶雄虫的始乱终弃,好色滥情,这才决定终身不婚,洛克这样好的孩子,居然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随后,他陡然僵住了。   耳机里传来艾尔文的声音,上将打断好友,嗓音略显疲惫:“希尔芙,是我,你先听我说。”   希尔芙:“?!”   他垂眸看向怀中的蛋,险些把蛋从手里甩出去,大惊失色道:“艾尔文?”   曲夏扶额:“边境查的太严了,到处都是通缉令,用上将的身份进不来,我就用了我们实验室的那个技术,把精神波和蛋相结合,然后带着上将回来了。”   希尔芙:“……”   他沉默着抱着怀里的蛋,想到里头寄居的是冷肃严厉的故友,放也不是拿着也不是,再次感觉到了烫手。   曲夏打开门,朝着侍者招招手,让他们拿来一张软垫,将蛋放在软垫上安置好,希尔芙这才梦游一样坐下来。   他注视着那颗蛋,脸上的疑惑几乎要凝成实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曲夏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他和艾尔文在垃圾星上的初遇,他改头换面来到主星,潜入皇室数据库发现的D767号实验室,以及他皇子的身份。   当然,拜师希尔芙那一段曲夏稍加掩饰,没说是他穷的吃不起饭这才投靠希尔芙,而说是仰慕希尔芙在学术界的成就,打定主意要在他门下修行。   希尔芙漂亮的眸子越睁越大,最后呐呐无言,在良久的沉默中,艾尔文率先开口:“希尔芙,我冒险回来找你,是为了太子继位一事。”   说到正事,希尔芙便也正经起来。   他缓缓叹气:“当今陛下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已是油尽灯枯,行将就木,我们要想改变,就在这数月之内,议会之前。”   帝国并非是一个纯粹的皇权国家,皇帝登基前要经过议会的审查,从现在开始到议会之前,一切都有转变的机会。   希尔芙和艾尔文各自交谈,曲夏只能听懂大概,他既不了解帝国的权力构成,也不熟悉那些陌生的世家,他们交谈的时候,他就放空大脑,在一边刷光脑。   光脑还停留在匹配界面,艾尔文之前列了名单,选出了他要联系的人,有他信得过的盟友以及军中的未婚人士,曲夏挨个发消息,邀请他们约会,一时间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个不停,雄保会的后台也收到了提示。   工作人员心道:“小雄虫很上道嘛。”   来了短短一天,发了十几条匹配邀请,看样子雄虫也没有对蛋的雌父情根深种。   他们满意颔首:“果然,雄虫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酒店里,曲夏连发几十条消息,然后停在首页,定定的出神。   在网页上,艾尔文的名字也在那里,但是邀请界面变灰了,应当是雄保会没来得及更新名单。   上将是虫族的黄金单身汉,尽管他的年龄和婚姻状况吸引不了高阶雄虫,但巨额的财富和崇高的地位还是会让低阶雄虫趋之若鹜,曲夏暗搓搓的点进去,在后台看见了他的历史邀请次数。   1719。   这说明曾有1719只雄虫向他发起过邀请。   他有点吃醋,接着往下划,看见了历史相应次数。   0。   果然,艾尔文没有答应任何一只雄虫的请求。   曲夏眉开眼笑,两秒钟后又磨牙,心道:“真的很难搞啊。”   1719只雄虫都没有搞定,他真的能搞定吗?   曲夏莫名有点怂,一旦邀请失败,他也无颜再见艾尔文等人,得灰溜溜的跑回荒星打灰去了。   此时,艾尔文那边的交流接近尾声,希尔芙接到了与亲王叛国有关的情报,他从曲夏的光脑中拷贝一份,谨慎道:“我会试探着向家族在议会的长老的传达,但是你们也知道,亲王经营多年,议会大半都是他的人,从议会插手,不是那么现实。”   艾尔文点头,那颗蛋跟着上下摇晃:“我知道。”   他们分析利弊,一切商议妥当,希尔芙打算告辞,他看向曲夏:“约会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办法,倘若还有事情,也可以这样联系我。”   雄虫在给出雌君的位置前,往往会约出来好几次,这也是正常的。   希尔芙提醒他:“马上雄保会会给你发约会调查表,你记得给我填优,这样以后再约会才名正言顺。”   他的耳机里传来了艾尔文冷漠的声音:“是借约会名义的见面。”   希尔芙一愣,随即露出促狭的微笑,从善如流:“对对对,是借约会名义的见面。”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揶揄,艾尔文并不搭话。   耳机只有一个,曲夏听不见艾尔文的声音,闻言懵懂的看向希尔芙,只是点头。   雄保会的时间掐算极准,希尔芙这边还没离去,曲夏就收到了调查表。   他在打开表格,略显尴尬,表中事无巨细,包括对约会满意程度,雌虫外貌打扮,气质礼仪,甚至礼貌与否,付账与否等等等等,要曲夏当着老师的面对着老师的衣品容貌评头论足,还是太过了,他闭着眼全部勾选五星好评,然后反手发给了雄保会。   在他按下发送的瞬间,另外一封邮件递了进来。   希尔芙也转头看来。   这封邮件与雄保会的不同,金底标红,封面绘有荆棘缠绕的蔷薇,曲夏下来查看发信人,微微睁大眼睛。   皇室。   希尔芙托着下巴:“亲王最近在笼络人心,连续邀请了两个S级参加宴会,后来又邀请了一堆A……哦艾尔文,你家那个诺维尔的雄主也在其中,他S了,你知道吗?”   上将冷淡的语气从耳麦中传来:“我知道。”   艾尔文丝毫不感觉意外:“其他雄虫大多都结婚了,或者本身就是贵族,天然有阵营,而曲夏刚刚回来,是个没根系的高阶雄虫,亲王想要拉拢他,再正常不过。”   曲夏懵懂的点头。   他不喜欢那个亲王殿下,对方盛气凌人的姿态给了他很深的压迫感,然而最为一个初到主星的小雄虫,皇室相邀他却不答应,是很离奇的事情,会引起有心人的猜忌,故而无论他喜不喜欢,这场宴会他都要参与。   两天后,又经过两次约会,在夜幕降临前,曲夏用雄保会拨来的资金制办了一套衣服,有着繁复的花边,驱车前往皇宫。   他拘谨的坐在车上,这次的感受和上次进宫截然不同,上次是来蹭饭的,这次却要直面亲王。   宴会不仅邀请了他一个,还有其他的A级,侍者领着他在主桌落座,亲王姗姗来迟,痴傻太子紧随其后,两人皆是朱红袍服,上用金线绣着荆棘蔷薇的纹饰,堂皇庄重,富贵泼天。   眼见亲王缓步走来,曲夏绷直了脊背。   好在他无权无势,邀请他只是顺带,亲王客气的和众人打过招呼,并未多搭理他。   曲夏松了一口气。   宴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曲夏半途借故离开,蹲在花园角落的灌木丛里刷光脑,一刷就是半个小时。   就在他腿蹲麻了,想要站起来换个姿势的时候,曲夏陡然一惊,而后放低身体,彻底隐藏在了灌木丛中。   他听见了凌乱的脚步声。   似乎有人踉踉跄跄的朝这个走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破碎的喘息,曲夏不敢挪动,听见了来人咬牙切齿的咒骂。   “该死的……越来越频繁了……再这样下去要露陷了……”   “太危险了,就差一点点……”   曲夏屏息静气,觉得名字有些耳熟,那身影越来越近,透过灌木隐隐绰绰的枝桠,他看见了一抹朱红的衣衫,繁复的金色丝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旋即是侍者焦虑的声音:“殿下,医生说你不能再用药了,再用要出事了!”   紧接着,若有若无的信息素飘过来,曲夏喉咙有点发苦,似乎受到了影响。   视线被叶片遮挡,曲夏看不清楚。   等两人踉跄着路过花园,他才从灌木从中冒出头来,一溜烟的回到了宴会。   宴会上的气氛比刚才活跃多了,雄虫们觥筹交错,有的甚至拉着侍者的手,要他们坐到腿上,大厅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有醉鬼遥遥向曲夏举杯:“哥们儿,不喝吗?”   他单身未婚,在场的雌虫一清二楚,不少侍者刻意往曲夏这边凑,曲夏招架无能,侧身躲闪:“谢谢,谢谢,我不喝。”   他环顾四周,亲王和太子都不在。   曲夏压低声音,问一旁醉醺醺的雄虫:“两位殿下呢?”   醉鬼睡眼朦胧:“啊,方才都急匆匆的走了,有什么事儿吗?”   曲夏摇头。   整个后半场宴会,太子和亲王都没有出现,曲夏在酒池肉林里如坐针毡,一到点,便一溜烟的小跑出了宫。   等飞行器驶离皇宫,回到他新分到的小别墅,曲夏蹑手蹑脚的回到卧室,抱起蛋,小心翼翼的听了听耳机里的声音。   自从变成蛋,艾尔文就和婴儿一样嗜睡,经常说着说着没了声音,此时更深露中,他应当已经睡着了。   曲夏困倦的不行,换了衣服,草草擦拭身体,就像往常一样,想要把蛋扒拉进怀里睡觉,那枚蛋忽然一滚,从他的怀里滚了出去。   艾尔文抗拒的姿态如此明显,曲夏微微发愣。   他满头问号:“怎么了。”   耳机里传来了上将的声音,语调浅淡,听不出息怒。   艾尔文言简意赅:“你身上的味道。”   雄虫身上有股令人不悦的气息,简直不孔不入,从蛋壳的孔隙直直入侵,弄得他头晕眼花,冷静如上将,也生出一股深深不悦。   曲夏低头一闻,闻到了。   噢,是酒会上那些雌虫的信息素的味道。 第113章 曝光   曲夏从宴会回来, 他喝了酒,看上去不那么清醒, 还沾染了一身其他雌虫的信息素, 他自己不觉得,放在艾尔文这里,却显得很呛人了。   艾尔文没由来的恼怒, 然后艰难的挪着蛋, 要向外滚去。   曲夏不太明白为什么忽然被讨厌了,他的手指在蛋四周比划了一下, 问:“不给抱吗?”   语气莫名有点委屈。   那颗蛋触手温润,还微微带着热度, 曲夏拿他当抱枕抱,每晚都搂着睡觉,已经抱习惯了。   艾尔文叹气:“给抱。”   他用蛋壳尖尖顶了顶曲夏:“但是你要先去洗澡。”   曲夏乖巧的噢了一声。   他冲洗干净,将混杂的味道换成清爽的沐浴露味, 然后跨步上床,搂着蛋关了灯。   莫约过了二十分钟,艾尔文动了动, 听见曲夏模糊的呓语。   小雄虫睡得迷迷糊糊,半梦不醒, 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艾尔文细细分辨, 勉强听出他说的是:“好喜欢。”   艾尔文想要皱眉, 但这对一颗蛋来说难度太大了,于是他竖了起来。   喜欢什么?   宴会上的某只雌虫?   曲夏刚刚经过二次觉醒, 正是少年慕艾的时候,皇室宴会上的雌虫也多是漂亮出身好的, 若是喜欢上了哪个,也是正常的事情。   透过蛋壳上的电极贴片,艾尔文轻声问:“喜欢谁?”   曲夏无意识伸出手,将竖起的蛋按下去,重新抱好,喃喃道:“喜欢蛋。”   艾尔文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他问:“只要是蛋,你都喜欢?”   他知道希尔芙的实验室里有一堆蛋,也知道曲夏常常去观测他们,但假如曲夏这些天的亲近仅仅是因为他变成了蛋,艾尔文不知如何自处。   好在曲夏很轻的摇了摇头。   他将蛋抱的更紧,小声嘟囔道:“只喜欢这个。”   “……希望以后能一直一直抱。”   艾尔文很难描述他此刻的心情,毫无疑问的,他得到了雄虫的偏爱,这是无数雌虫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是,曲夏偏爱的……是一颗蛋。   他心情复杂:“夏夏,这个形态不会维持太久。”   斗争迫在眉睫,无论是成功辅佐曲夏登基,还是失败被搜捕身死,他都将很快回归本体。   曲夏才不管那么多,他紧紧搂着蛋,像盘踞在财宝上的幼龙,嘀嘀咕咕:“什么形态都喜欢。”   ——最喜欢胸肌了。   “……想要一直抱。”   ——最好能埋进去。   雄虫砸吧砸吧嘴,蛋再次竖起尖尖。   什么形态都喜欢?想要一直抱?   曲夏睡得懵懂,似乎处在一种有问必答的状态,艾尔文沉默片刻,忽然问:“夏夏,你有想过想来要娶什么样子的雌君吗?”   上将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幼稚雌虫了,从他厌恶排斥曲夏身上其他雌虫的信息素时,他就远远脱离了资助者的范畴,雌虫对雄虫生出占有欲是很危险的信号,倘若曲夏喜欢的类型和他想去甚远,他将就此退出,留一个体面的收场。   曲夏这回没有立刻回答。   他像是被问懵了,又像是睡沉了,就在艾尔文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雄虫委委屈屈的说:“他不会同意的。”   虽然他馋那一截腰腹馋得要死,但曲夏就是不敢上手摸,严肃规矩的上将不会容忍这样冒犯,更不会同意打破年龄的制约,和他资助的雄虫结一个秦晋之好。   曲夏说完这句就没声了,他怀中的蛋辗转反侧,从蛋尖滚到蛋尾,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不会同意,谁?”   艾尔文不动声色的将所有曲夏认识的雌虫过了一边,一位A级雄虫相邀却可能不同意,证明该雌虫地位非凡,而曲夏甚至没有尝试,就知道对方不同意,说明该雌虫明确表示了不婚倾向。   虫族地位超凡的雌虫很多,明确不婚的极少,细细盘算下来只有三个,一个是上将本人,另一个是曲夏的老板,前段时间刚把一只贵族雄虫创进医院,迫不得已下嫁的伊西斯,但是伊西斯已经结婚,且作为老板,和普通研究员交集不深,还有一个……   提兰朵的家主,希尔芙。   艾尔文轻声问:“夏夏,你喜欢希尔芙吗?”   曲夏没有犹豫,点头:“喜欢啊。”   老师风趣幽默又实力强悍,关心学生手把手带着发论文,就算实验室的师兄犯了智障错误,也只是骂骂人,从来不搞什么克扣学生费,压榨不准毕业的事情,无论从哪个角度,希尔芙都是个值得喜欢的好老师。   雄虫的态度如此自然,艾尔文不存在的眉头一跳:“为什么喜欢?”   曲夏亢奋:“他是大佬啊!手握十多篇顶刊论文,影响因子大的吓人,还什么研究所的关系都有,多贵的仪器都能借,没发表的论文也能看,老师超棒的!”   艾尔文:“……?”   这个答案和他想象的相去甚远,他不自觉的叹气,然后追问:“那你想和他结婚吗?”   曲夏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他结结巴巴,表情逐渐惊恐:“……结结结,结婚?”   他飞快摇头:“不不不,不可以。”   怎么会有学生想要和导师结婚啊!万一吹了被卡毕业穿小鞋怎么办!   希尔芙虽然不会给他穿小鞋,但只要打几个招呼,就再也没有研究所愿意借曲夏器材了!   艾尔文微顿,三个排除了两个,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他轻声问:“我呢,你喜欢吗?”   这回曲夏没有立马回答,他犹豫着,沉默着,微微后缩,像是被戳破了心事的受惊的兔子,随后才道:“……喜欢呀。”   喜欢呀,喜欢的不得了,甚至连说出这几个字,都要小心谨慎的斟酌。   艾尔文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躺下来,让蛋重新变回平躺的状态,拱入曲夏怀里,问:“为什么?”   他结过婚,性格也没多讨人喜欢,甚至于曲夏来的第一天,他就把人弄哭了,后来雄虫更是飞快的从别墅搬了出去,再然后远渡荒星,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但是这回无论他怎么问,曲夏都不肯说话了。   雄虫头一歪,枕着着枕头进入沉眠。   *   接下来的半个月,曲夏维持着三天一约会的进度。   他频繁的约见希尔芙,林恩等要员,一副要在他们之中选出雌君的样子,许多人恨的牙痒痒,频频投来羡慕的目光,曲夏的学长们也在私底下调侃老师,说希尔芙老树开花,即将迎来第二春。   只有希尔芙知道他心里有多苦。   为了雄虫约会,他被迫每天花枝招展,然后拉开包厢门,去面见一颗雪白的蛋。   那颗蛋时常被放置在天鹅绒的绸布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希尔芙,明明白白胖胖甚是可爱,却莫名有股威压,而每当他们见面,曲夏就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放空大脑装花瓶。   所谓‘风情万种的不婚熟雌’和‘年轻可爱的娇贵雄虫’之间的约会,只是老师和一颗蛋的严肃交流罢了。   希尔芙和艾尔文谈的事情曲夏听不懂,也并不过问,但是某一次,希尔芙带来了一个针管,抽取了曲夏的一管血。   他解释道:“我已经和议会的长老取得了联系,首先,我们得恢复曲夏皇室的身份。”他压低声音:“斯格兰伯爵愿意协助,媒体也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先验血,确定无误后就走流程。”   斯格兰伯爵是先帝格洛尔陛下的远房堂弟,此前很受照顾,算是隐藏的格洛尔派。   曲夏没细究所谓的流程是什么,在验血的三天后,曲夏依照要求在献血匹配表上签字,然后提交,成为了帝国为数不多自愿献血的雄虫。   由于信息素的存在,雄虫的血液稀少且珍贵,而娇贵的雄虫更不会愿意献血,对此,面对采访,曲夏微笑着背出准备好的说辞:   “因为希尔芙阁下是做科研的,他说对信息素的研究陷入瓶颈,很大的一个问题就是缺少雄虫的血液,而我被从荒星接回来,现在生活幸福,很感激现在的生活,想要回报主星的大家,于是决定献血。”   镜头中的小雄虫腼腆可爱,亲和又不捏架子,星网的众人一时怜爱。   而雄虫的为希尔芙献血的作为,让他们以为希尔芙几乎板上钉钉成为雄虫的雌君,大家纷纷送上祝福,害得希尔芙在面对那颗蛋时头都不敢抬。   莫约过了半个月,帝国又出了一件大事。   斯格兰伯爵在参加户外运动时不慎坠机,失血过多,生命垂危。   斯格兰伯爵是一位C级雄虫,皇室成员,平日里风趣幽默,也不太端雄虫的架子,虽然等级低了些,但依旧有大把雌虫是他的粉丝。   他们默默祈祷,点燃蜡烛为斯格兰伯爵祈福,医院却传出消息,宣称伯爵阁下重伤昏迷,由于没有合适的血液输入,已经到了生死边缘。   信息素是赐福也是魔障,这些物质的存在导致雄虫没法随意使用雌虫的血液,而除了一些低阶雄虫献血换取贡献点,没有其他献血的可能,偏偏斯格兰是皇室成员,信息素特殊,和普通低阶雄虫匹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没有血液的输送,斯格兰几乎必死无疑。   一位皇室雄虫的生死吸引了全网的注意力,在讨论一浪高过一浪的情况下,医院心情沉重的调取了仅有的血库,医护们并不抱有希望,却惊喜的发现匹配上了。   这场绝境逢生充满了戏剧性,报道的新闻蜂拥而至,消息很快在主星全面铺开,于是,匹配上的雄虫再次进入了众人视野。   “是前两天刚找回来的小雄虫?”   “伯爵阁下真是福大命大啊,晚找回来几个月,他就死定了。”   “虽然但是,没有人觉得这位阁下和伯爵匹配上很奇怪吗?我记得皇室的信息素是特殊的吧?”   而此时,曲夏在医院的病房里吃甜点。   名义上他要为献血做准备,但实际上,他的献血对象生龙活虎的坐在私人病房的沙发上,盘着腿玩游戏。   斯格兰伯爵和曲夏居然还有过一面之缘,就是舞会上把他拉走的那个雄虫,对方配合艾尔文等人演戏,顺利让主星所有人对曲夏的身份产生了疑惑。   一只垃圾星上捡回来的雄虫,怎么能和帝国的伯爵直接相匹配呢?   艾尔文没有试图让曲夏直接拿出身份证明,亲王有一百种方法压下此事,然后伪造车祸一类的手段,让他人间蒸发,但此时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就不是那么好压下去的了。   格洛尔的嫡系从未消失,只是暂时销声匿迹,得到消息的众多议会成员皱眉,同一时间想到了一个虫。   格洛尔陛下的嫡子,那位早逝的殿下,一直有传言他并未死亡,而是被带着逃到了荒星。   缇兰朵家族的长老出面,将曲夏的医院严密保卫了起来,随后,该家族旗下的记者将话筒递到了曲夏面前:“一只A级雄虫流落荒星,这非常不可思议,阁下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吗?”   在镜头前,小雄虫适时流露出了茫然和无措的情绪,他念着希尔芙给的台词,抿唇轻声说:“我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从记事起,我就在垃圾星上生活了,不过我身边一直带着这个。”   他将一块黑色的金属展示出来:“这个东西从我记事起就在身边了,似乎是个身份证明一类的,不知道有没有人认识。”   曲夏定定看着镜头,语气暗含希冀:“如果有,请大家告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的家庭,想知道我是否有雌父雄父,他们过的好不好……”   他缓缓鞠躬:“拜托了。”   小雄虫的眼睛漂亮的像一只小鹿,湿漉漉的,被这样的眼睛看着,没有谁能拒绝他。   导播适时插入特写,聚焦在金属片上。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黑色金属上錾刻着荆棘蔷薇的纹路,镶金的花朵熠熠生辉,金属片的右下角甚至还有一串标号,有着鎏金氧化的痕迹。   这不是皇室的身份象征吗? 第114章 冕下   曲夏那块刻有荆棘蔷薇的身份牌一经曝光, 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格洛尔陛下死的蹊跷,后来小殿下的死亡更是蹊跷, 主星一直有‘小殿下没死, 而是隐姓埋名被带到二等星生活’的论调,虽然官方咬定是谣言,但辟谣归辟谣, 相信这则传说的人不在少数。   现在, 一个和皇室血脉相融,还持有身份牌的雄虫凭空出现, 很难不引入浮想联翩。   古往今来,皇室的瓜是最好吃的, 哪怕亲王接连炸了好几个论坛,也挡不住众人吃瓜的热情。   在虫族最火的游戏《古旧纪元》中,无数玩家鬼鬼祟祟的窥屏。   “所以qx真的是那位的崽吗?传说中今那啥上sx是真的?”(曲夏,弑兄)   “我觉得是真的, 你看这躲躲藏藏的模样。”   看得懂的玩家讳莫如深,看不懂的暴跳如雷。   “什么鬼玩意,不能打全称吗?”   “一句也看不懂。”   有小号玩家以身试法, 输入道:“因为如果打全称,会变成这样。”   “**, **”   ——该玩家已被禁言封号。   这一举动一开始确实压下了消息,然而主星并不是亲王的一言堂, 先帝格洛尔的亲信们虽然蛰伏, 但各有各的势力,加上消息压的越紧, 普通人好奇越重,乱七八糟的缩写谐音层出不穷, 充斥在游戏,美食,穿搭等各种无关渠道,各大家族再推波助澜一把,半个月内,几乎所有人都对此有所耳闻。   在某次朝会中,缇兰朵家的族老上前,将曲夏的事光明正大的摆在了台前。   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捻着银白的胡须,对着阶上的亲王遥遥拱手,笑道:“亲王冕下,最近民间一些言论喧嚣尘上,说是有个雄虫自荒星归来,疑似格洛尔陛下的血脉,如果放任不管,恐怕有损皇室的威仪啊。”   一番话笑里藏刀,亲王险些捏碎了手中的杯子,却不得不强颜欢笑:“诸位以为如何?”   长老笑吟吟道:“还是得先验明身份,看看到底是不是格洛尔陛下的孩子,若是,那就得让他认祖归宗,皇家的子嗣岂能流落在外。”   亲王压下心头的火气:“说得有几分道理。”   他眯起狭长的眼睛:“传召下去,请那位阁下去医院验明正身,若是,便为他举行认祖归宗的仪式。”   当天下午,皇室派来接曲夏的飞行器便停在了他家门口。   侍者拉开车门,对着希尔芙遥遥致意:“家主阁下,请雄虫阁下出来吧。”   希尔芙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飞行器,摇头:“雄虫阁下已经走了。”   他在侍者骤变的脸色中冷下眉目,随即笑道:“雄虫阁下得知有可能是皇室血脉,很是兴奋,等不及来接,先走了。”   说着,希尔芙做了个请的动作:“您远道而来,无功而返,我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来我这里喝杯茶?”   他身居高位又礼貌客气,侍者不敢拒绝,只能道:“请。”   两人沿着走廊转入花厅,希尔芙朝角落打了个眼色,立马有人提着工具箱快步上前,翻到了飞行器中。   此时,另一条街道上。   曲夏坐在飞行器的正中央,周围围了一圈,各个都是身强体壮的军雌,他们将曲夏包在中间,寒光闪闪的翅翼微微展开,一副森然戒备的模样。   曲夏在之中坐立难安,他有点轻微的社恐,不是很喜欢呆在人堆里,于是紧紧搂着怀里的蛋,透过防弹玻璃,将视线投向远方。   这是一艘军用级别的改装飞行器,特制的金属机身,□□也很难打穿,曲夏被这肃穆的气氛弄得浑身不自在,小声道:“真的有必要吗?”   值守的军雌都来自第一军,是艾尔文的直属嫡系,不少曲夏前几天还以约会的名义会见过。   “有必要。”艾尔文沉声道:“你不知道亲王的心有多脏。”   能在万军阵前陷主帅于不义,将无数人的生命作为权势的祭品,还有什么他干不出来呢?   为了避免围堵,他们特意挑了另外的道路,错开了报备的时间,一路平安无事,在快要接近目的地时,曲夏的光脑响了一声。   他点开,消息来自希尔芙,对方手上托着一罐可乐大小的金属器件,表面有乌黑的油渍,像是从什么地方拆下来的。   “来接你的飞行器,轴承被动了手脚。”   “一旦速度过快,就会失控撞向旁边的建筑物。”   “来接你的侍者的原型是金甲虫,防御惊人,撞击瞬间他展开翅翼,只会受轻伤。”   希尔芙没有往下说,担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潜台词:侍者只会受轻伤,担直面撞击的雄虫,却会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存。   曲夏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直面这么惨烈的斗争,曲夏还是有点慌。   艾尔文用蛋顶了顶他:“别怕。”   上将安静的呆在雄虫怀里,尽职尽责的充当抱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冷笑一声:“亲王倒也真是自负,他凭什么认为用过两次的方法,还会再次奏效?”   曲夏一愣:“两次?”   艾尔文缓缓道来。   亲王是高等级的雄虫,还是皇权的归属者之一,不少权贵是他的入幕之宾,他曾向许多高层许诺雌君雌侍的位置,包括帝国最大的飞行器制造商——银河。   艾尔文一次车祸,伊西斯一次车祸,其中都不乏银河的手笔,两人都位高权重,却都未能追查到底,背后之人权势滔天,思来想去,也只有亲王符合标准。   曲夏脊背发寒。   亲王的所作所为,是将无数人的身家性命玩弄于鼓掌,这番作为,曲夏确实难以想象。   这个时候,周围一圈肃杀的军雌就显得格外有安全感了,曲夏抿唇,点头:“嗯。”   长老会在目的地等候多时,曲夏从飞行器上跳下来,便有几个慈眉善目的长老围上来,拉着曲夏嘘寒问暖。   在场都是位高权重的各家家主,亲王也不敢在这种场合乱来,曲夏暂时安全,他被簇拥着走向鉴定仪器,而后撩起袖子,露出一截胳膊,方便医护抽血。   手指粗细的试管很快被填满,长老们注视着试管被投入鉴定仪器,所有的流程他们都亲眼见证,容不得丝毫作假。   鲜红的血液注入机器,格洛尔的生理信息同步导入,鉴定报告在两分钟内被打印出来,头发花白的长老围在机器边,将那张尚且热乎的A4纸举过头顶,对准顶灯,透过老花镜片,牢牢盯住了最后的结果。   亲缘关系99.9986%,鉴定为父子。   在场众人神态各异,有的长老脸色阴沉,有的则面带喜色,为首那人拉住曲夏,满脸笑意:“恭喜你,孩子,你确实是格洛尔殿下的孩子,帝国的瑰宝,即将加冕的亲王!”   虫族的皇室结构和地球古代略有不同,除了储君,前任皇帝的孩子和现任皇帝的孩子同属亲王,拥有相同的继承权,曲夏身份确认,获封亲王板上钉钉,至于能否够得上储君,则需要排资论辈,由长老会共同决定了。   曲夏拘谨的点头:“好。”   那位长老红光满面,缇兰朵家族在格洛尔和当今陛下的争斗中站错了队,饶是家族成员近年来低调蛰伏,却也被排挤多年,作为老牌世家,险些被挤出主星,眼看着家族荣光不再,老人一直不肯认命,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天降一个曲夏,说什么他也要拼上一把。   他的高兴溢于言表,连连拍了曲夏好几下:“好孩子,我定然给你想一个好听的亲王称号。”   接着,长老又看向曲夏怀里的蛋,用浮夸的咏叹腔:“噢,这就是你带过来的蛋吗?他是你的孩子吗?哦!看他长得又白又大,将来一定是一位尊贵漂亮的王子殿下!”   曲夏:“……”   艾尔文:“……”   长老搓手,兴高采烈:“我也一定会为小殿下想一个响亮的封号。”   曲夏:“……”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的很想告知长老,这颗又白又大的蛋就是六军上将,让整个军部闻风丧胆的艾尔文。   长老摩梭着袖子,觉得还不能表达他的激动,于是伸手想要捧起那枚蛋,似乎想将尊贵的王子殿下放到灯下仔细观察,曲夏眉头一跳,轻巧避过,满脸黑线:“不,不必了。”   他大踏步往前:“既然鉴定完了,我就先走了。”   此时,格洛尔曾经的嫡系不自觉将曲夏护在中间,簇拥着他走出鉴定室,目送他进入保卫森严的飞行器,而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预定了会议室。   他们得好好商讨,如何扶持这个从天而降的小皇子。   *   在鉴定的第三天,曲夏便收到了亲王的册书。   他的身份板上钉钉,在虫族极为精确的评估标准下,没有丝毫错漏的可能,这个荒星来的漂亮雄虫就是格洛尔陛下的孩子,帝国曾经的皇储。   雪片似的邀请函飞入希尔芙的庄园,为了安全着想,曲夏暂住缇兰朵的主宅,而希尔芙成了很多人眼中小雄虫名正言顺的雌君,众人频繁邀请,想要和新晋亲王拉拉关系,对此,曲夏一概不理,他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卧室里,和一颗大白蛋学习虫族的皇室历史。   蛋尖尖戳中光屏:“皇权虽然至高无上,担并非没有制约,而下任皇室的更替,重要的道路方向,主要由议会决定。”   曲夏咬笔尖,点头。   蛋旋了个方向,再次戳中光屏:“亲王暴虐,不喜雌虫,但也厌恶雄虫,多次在公开场合嘲讽雄保会,在雌雄间风评都不好。”   他一锤定音:“如果正常召开议会,你被选为储君的概率是很大的。”   曲夏来自荒星,之前的表现有目共睹,他温和谦逊不摆架子,身边还带着个蛋,万里迢迢来到主星,是正经的‘深情好雄’,而且根基浅薄,没有过多利益冲突,比起痴傻的储君和暴虐的亲王,很多中立方是愿意选曲夏的。   曲夏举手:“那我是不是等着就可以了?”   小研究员点满了理科属性,相应的,在政治方面就是负数,他是真的搞不来那些奇奇怪怪的权力斗争,听着艾尔文说容易,顿时面露喜色。   艾尔文无情击碎了他的幻想。   上将语调冷淡:“但是,那是在亲王运作的情况下,以我对亲王的了解,他不可能不运作。”   曲夏肉眼可见的蔫了。   就在艾尔文放缓语气,想要哄哄他的时候,希尔芙骤然冲进了房间,这位长袖善舞,时刻注意仪表的美人发丝凌乱,鬓角糊了一层冷汗,直直朝艾尔文的方向走来。   艾尔文皱眉:“为何这么惊慌?”   希尔芙气都喘不匀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在一片死寂中盯住艾尔文,语调沉沉:   “艾尔文,我们没有时间了。”   “皇宫发来线报,当今陛下,去世了。” 第115章 安排   “当今陛下, 去世了!”   希尔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曲夏反应慢半拍, 没搞清楚皇帝死了有什么影响, 艾尔文语调急促,厉声道:“什么?”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是颗蛋,想要站起来, 连带着蛋巨幅摇摆, 险些从桌子上栽下来,曲夏伸手一抱, 将他抱在了怀里。   曲夏歪着头,不解道:“皇帝去世, 很重要吗?”   他理化好,语文差,政治更是一塌糊涂,搞不清这些弯弯绕绕, 艾尔文声音冷肃:“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身死,储君便要登位, 来不及开长老会议了,亲王这是要先斩后奏……”   希尔芙皱眉:“陛下虽然身体不好, 但远没有到油尽灯枯的地步,此时突然死亡, 一定是亲王的手笔, 然而长老会不是傻子,事后一定会翻案调查此事, 倘若查出了问题,亲王难辞其咎, 他怎么会这么傻?”   艾尔文微微停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语气冷凝:“希尔芙,第二军的主帅,格纳中将,是不是恰好在主星?”   希尔芙一愣:“是。”   长长的叹息声响起,艾尔文道:“他想要逼宫。”   此话一出,希尔芙像是被点醒了其中关窍,面色陡然惨白。   曲夏不解:“什么意思?”   艾尔文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他是主帅,统领六军,旗下亲信嫡系无数,然而由于莫须有的叛国罪,这些人大多被控制监视。如此一来,现在军中威望最高的,便是第二军的格纳中将。   亲王这些年来,用雄虫的身份周旋于各路高层之间,格纳也是他的入幕之宾,名义上,皇位的更替必须要长老会的同意,但现实中,军权才是权力最大的保障,如果格纳此时带兵控制长老会,用枪支弹药裹挟长老,强迫他们签字,甚至主持长老换届,都是可能的。   艾尔文问:“现在各位长老在何处?”   希尔芙道:“陛下骤然崩逝,长老们定然都在皇宫主持吊唁……”   他说着,骤然噎住,失声道:“那岂不是被一网打尽?”   军队大多驻扎边关,主星的驻军并不多,各大家族如果分散开来,很难短时间内控制全部,但所有长老都去吊唁,只要把手皇宫,便是有去无回。   艾尔文沉声问:“缇兰朵的长老也去了吗?”   希尔芙道:“发丧的信件一到,皇宫便来了人,长老推脱不过,坐车走了。”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曲夏弱弱出声:“那我们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吗?”   他没有半点争权夺势的天赋,也不知道该这么办,骤然陷入这等漩涡,懵逼又茫然,艾尔文放柔声音:“别怕曲夏,我会解决的。”   他似乎每时每刻都如此镇定从容,没有任何意外能动摇或者击垮他。   曲夏沉着的心微微放缓。   艾尔文转向希尔芙:“现在有飞行器能去帕米尔星系吗?”   希尔芙一愣:“你们想出去?”他摇头:“出不去的,所有卡口都已经戒严了,曲夏这张脸一出现,马上就会被逮捕。”   亲王不是傻子,先一步控制了长老会,马上就会秘密全程搜捕曲夏,想办法将这位凭空冒出来的继承人按死,如此一来,合格的皇储只剩下太子一人,必然登基,太子又是个傻的,他便可以垂帘听政,做帝国的摄政王。   这种情况下,所有的出境路线必然戒严,没有任何一艘飞行器能将曲夏送走。   艾尔文摇头:“不是曲夏,是我,只有我。”   他问:“有什么方法把我送回帕米尔吗?”   曲夏一怔,抿住了唇。   艾尔文贴在他的掌心,微微蹭了两下,上将很少做这种撒娇一样的亲密动作,像安抚,又像是亲近。   艾尔文轻声解释:“格纳手握中央军权,没法硬抗,但是只要我活着,就能调的动兵。”   亲王这一招釜底抽薪可谓阴狠毒辣,眼看局势对他不利,议会或许改选曲夏,便直接掀了牌桌,拒绝议会召开。   他先是雷厉风行的杀了先帝,用礼法强迫长老出席吊唁,而后召格纳中将围困,如此一通组合拳打下来,曲夏纵有滔天的手段,也很难翻出浪花。   这场棋局之中唯一的变数,便是艾尔文。   数个月来了无音讯,在亲王眼中,这位功高震主的六军上将早已客死他乡,尸骨化成了荒星密林的养料,故而他机关算尽,独独没有想到艾尔文还活着。   上将在第一军经营多年,虽然被诬陷叛国,却依旧有大量的簇拥,其底蕴之深厚,就算远征失利后大打折扣,也远不是格纳所能比拟的。   希尔芙微微皱眉:“就算你以上将的身份回来了,又能如何?你难道想硬攻吗?”   亲王胁迫长老会同意,手段再如何卑劣,稍加演示,也能装得名正言顺,艾尔文想利用第一军主帅的身份召集军队围攻主星,且不说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他卖命,光是他围攻逼迫这一点,便是某朝篡位的罪过。   艾尔文摇头,艰难的在曲夏转了个身,微微仰头:“夏夏,还需要你帮我个忙。”   他的声音放的很轻很缓,仿佛这不是什么生死攸关,危急存亡的档口,而是家长在看着孩子写数学题,期许中带着鼓励的说:“加油,你能做到。”   曲夏抿唇:“什么忙?”   小研究员心中有股子挫败,他从小顺风顺水,科研上的天赋让他面对各种困难都手到擒来,师兄师姐焦头烂额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他是实验室的团宠和吉祥物,曲夏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能力。   但在这个档口,艾尔文希尔芙都眉头紧锁,他好像确实帮不上任何忙。   这远不是好好学习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艾尔文缓缓叙述,语调平和,没给曲夏一点压力,他条理清晰的解释中间的隐秘,帮曲夏理逻辑:“皇帝虽然病入膏肓,但他生性多疑,身边守卫森严,要杀他不是易事,亲王不可能是一个人做到的,他必然召集了同伴,且留下了线索。”   “我知道你能侵入皇室的内网,也许你能再去里面查一查,找到亲王直接叛国通敌,弑父夺权的证据。”   艾尔文温声道:“同时,我会联络我的部下,第一军多驻守荒星,联络需要时间,等收拢完成,届时我会回来,陈兵主星星环之上,届时我必然会与格纳直接对峙,我需要你公布调查结果,煽动情绪,让中间派向我倒戈。”   事实上,不论是艾尔文的嫡系死忠,还是格纳的直系属下,都只是虫族庞大军队中很小的部分,而军中更大一部分,是沉默的中间派,他们既不会为艾尔文拼死卖命,也不会为格纳流血牺牲,他们只是沉默地守护着一颗又一颗的星星,谁是帝国正统,谁占据了法理,他们便倒戈向谁。   而这些士兵的所思所想,才是这场对峙的决定因素。   艾尔文现在声名狼藉,威望一落千丈,要想赢得这些士兵的信赖,他必须洗刷冤屈。   曲夏紧紧咬着下唇,道:“好。”   他确实入侵过皇室的内网,但更多只是出于‘探究’和‘好玩’,并没有想过其他的事情,现在如此沉重的责任排山倒海的压下来,他的手微微有点发抖。   手中的蛋再次轻轻的蹭了蹭。   艾尔文贴着小雄虫的手心:“夏夏,别怕。”   他哄道:“会没事的,我保证。”   就算计划失败,他也会把小雄虫原原本本的抢出来,送往遥远的荒星,就像先帝曾做的那样,为他换一个身份,让他继续平安健康的成长下去。   事实上,远在十多年前,他在抓阄宴上抱住小殿下的时候,就曾如此许诺。   ——我会倾尽一切,让他平安健康的成长下去。   曲夏一愣,嘀咕道:“什么呀,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他对艾尔文哄小孩的方法略有不满:“放心吧,我能翻出来的,如果我都翻不出来,帝国没有人能翻出来了。”   谈话的期间,希尔芙已经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关系,他飞快的安排着,而后抬头向两人交代:“艾尔文,飞船已经好了,港口确实已经封禁,所有旅行探亲的车辆禁止通行,只允许货船进出,安防员死守所有通道,人确实出不去,但蛋可以。”   精神海的转换方法还在实验阶段,没有对外公开,属于科研所小圈子里的信息,亲王对研究一无所知,不可能想到防备一颗蛋。   希尔芙摆弄光脑:“我联系了群星那边,他们刚好有宝石采矿船要出港,我让伊西斯将采矿专家换成了精神领域的技术员,他会协助你回到身体。”   艾尔文小幅度摇了摇蛋尖,点头示意。   希尔芙接着看向曲夏,深吸一口气:“曲夏,我们出不去主星,我得趁着搜擦的人来之前,把你藏起来。”   亲王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定然是不杀曲夏誓不罢休,届时军队上门搜查,掘地三尺,曲夏的处境会极为危险。   曲夏郑重点头。   话虽如此,希尔芙飞速思索,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时也不知道把曲夏送到哪里。   主星上处处都是摄像头,头顶还有高精度的卫星,即使送到原始森林,被找出来也是时间问题,他愁眉不展,表情凝重,曲夏摊开地图,问:“唔,卫星确实很麻烦,没有地下空间吗?”   希尔芙一愣,旋即道:“有,我们住的区域背面,有一片很大的矿坑,几乎挖到了地幔附近,是远古时代遗留的痕迹。”   他越说眼睛越亮:“那一片经过地质变迁,隆起形成山脉,矿坑穿插期间,覆盖有茂密的原始森林,进入其中,就算是卫星也很难捕捉到人影。”   亲王还没有登基,能调动的力量有限,失去了卫星,他不可能地毯搜索矿坑,在里面安静呆着,应该能待到艾尔文回来。   “只是……”希尔芙微微一顿,迟疑到:“那一片是垃圾填埋场,污染严重,还可能有很多垃圾。”   他不知道娇贵的小雄虫能否适应恶劣的环境。   曲夏眉毛下压,嘴角抽搐,神色莫名,表情看上去有点扭曲。   自从穿越到了虫族,他好像和垃圾结下了不解之缘,落地就是垃圾星,家旁边就是垃圾山,和艾尔文结缘的最初理由,也是他需要一只雌虫帮他捡垃圾,只是没想到时过境迁,他都拥有了亲王的册位,还是要和垃圾为伍。   曲夏一时沉默了。   希尔芙将他的沉默理解成了不愿意,安慰道:“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那些矿坑虽然古老,但我前些日子去旅游,还算山清水秀,而垃圾虽然多了一点,但是……”   他皱眉半天,怎么也没想到垃圾多的地方能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优点,正打算尴尬一笑,就听曲夏叹了口气。   小雄虫听上去有点疲倦,浑身透着一种名为心累的情绪。   “没事,老师,没事的。”曲夏幽幽道:“我最喜欢捡垃圾了。” 第116章 陈兵   夜幕降临, 曲夏和艾尔文分道而行。   趁着主星被围死之前,一颗蛋被秘密送上采矿船, 放置在货舱的软垫上, 周围堆砌着众多采矿设备,个个无比巨大,从仓门口一眼扫来, 完全看不见蛋的影子。   群星每年都向边缘星系派出数以万记的采矿船, 从未出过纰漏,港口的检察官对他们很是熟悉, 匆匆看了一眼,便抬手示意。   “一切正常, 放行!”   沉重的货船自港口略出,飞入茫茫星际之间。   另一边,一架纯黑的飞行器从缇兰朵家族的主宅起飞,趁着茫茫夜色, 汇入了主星背面的群山之间。   这是一架特制的低空隐形飞行器,体量极小,能在森林间窜梭, 希尔芙留在家族坐镇,他的亲信带着曲夏降落在了矿坑边缘。   亲信清扫布置好宿舍, 又从飞行器上取下通讯设备,放置在其中, 而后接好备用电源, 略带歉意的同曲夏道:“飞行器空间有限,只能装的下这些行李了。”   飞行器是小型飞行器, 装载不了太多东西,通讯和电子设备又占据了大块空间, 留给日常生活的行李就只剩下了一点点,简陋的床和铺盖,和雄虫追求的奢靡生活南辕北辙,亲信提心吊胆,担心这位亲王冕下会发飙。   曲夏淡定的席地而坐,动手将那些七零八落的零件拼接起来,而后招招手:“准备一下。”   亲信一愣:“准备什么。”   曲夏道一顿,表情微妙:“准备捡垃圾。”   飞行器越多,体量越大,越容易被发现,故而他坐了一架小型的,然而要入侵皇室的内网,还要不被反追踪发现,需要的器材是繁多复杂的,曲夏只带了核心部分,剩下常见的零部件就只能靠捡了。   反正旁边有垃圾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亲信:“?”   他沉默着跟在小殿下后面,看着‘柔弱无力’的小殿下迅捷的爬山垃圾山,在上面环顾审视,仿佛审阅臣属的君王,他在垃圾山上指点江山,任何冒出头的金属部件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沉稳快速的指挥:   “那是通讯器的陀螺仪,捡回去。”   “那是蓝牙组件,成色还算新,捡回去。”   亲信:“……”   他沉默着执行殿下的所有命令,将一块又一块难以分辨的垃圾捡回去,然后清洁干净,曲夏则运指如飞,在两天内,迅速的把这些毫不相干的组件拆开组装,最后搭成一个金属制成的旁然大物。   他将机器接入捡来的显示器,熟练摸到了皇室的内网,键入原主的密码,而后一顿摸索,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亲王的私域。   这里他曾来过一次。   当时是为了D767实验室的奥秘,其他内容他不曾窥探,如今重来一次,曲夏再次感到棘手。   对方的加密方法他闻所未闻,那些杂乱无章的数据流信息量极低,很难将正确的内容从中剥离出来,曲夏抬表,还有八天。   离和艾尔文约定的时间,还有八天。   为了防止被光脑定位,曲夏将光脑取了下来,有觉得手腕空荡,补了只古老的机械表,秒针分针滴滴答答的转动着,彰显着时间的流逝。   曲夏看了眼亲信,道:“你先出去吧,除了必备的饭食,接下来我就住这里了。”   说着,他拉开椅子,再次和数据缠斗起来。   亲信说了句好,替他拉上房门,接下来的一天,两天,三天,曲夏真的没有出来过一步。   亲信在门口战战兢兢,雄虫们总是享受被簇拥的感觉,难以忍受孤独,向曲夏这样几天不出门的极其少见,若不是送进去的饭食每天都有少,亲信都要以为曲夏在里面遭遇了不测。   但事实上,研究遇到瓶颈的时候,曲夏时常不吃不喝,在实验室熬上个把星期。   他对此有种非常纯粹的狂热,是师姐师兄眼中天生就该干这行的研究员,此时,在垃圾山旁,漆黑的地下矿洞中,他却出现了一种仿若‘心流’的神秘状态,这种状态调动了他的每一束神经,大脑的细胞高速活跃,屏幕上的数据映照在他的瞳孔,却仿佛直接连入了他的脑中。   七天后,实验室大门轰然开启,亲信压抑的抬起头,见小雄虫一手撑在金属墙壁上,虚弱的朝他看来。   曲夏几乎是摔在了门口的沙发上,睁着一双鹿似的眸子,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   “……快,给我搞点甜食……”   他的能量要消耗干净了。   亲信手忙脚乱,将蛋糕粉糊尽锅里,曲夏撕开能量饮料灌了好几口,情绪才平静下来。   他抬手看表,还剩最后一天。   *   皇宫,议会。   亲王高居中央,数十位长老一字排开,在他们中间,是一具水晶棺椁。   皇帝安详地躺在其中,覆盖着荆棘蔷薇的旗帜,他的肢体僵硬,皮肤失去弹性,嘴唇泛紫且脸色发青,是标准的死人模样,然而环绕他长老脸色却比他还要难看,一个个眉头紧皱,眉心的隆起能夹死苍蝇。   缇兰朵家的长老也在其中,他面色沉沉的注视着亲王,冷声道:“所有的吊唁仪式已经走完,亲王还要困着老朽们到几时?”   亲王笑道:“我几时说了诸位不能走?诸位要走,我绝不阻拦。”   长老看向门外,全副武装的甲士执枪站在厅外,黑黝黝的枪口针对着诸位长老,似乎他们一有动静,就会开枪将人射杀。   长老拂袖:“这便是你说的任我们离开?”   亲王但笑不语,微微挥手,身后走上来一排侍者,手中各举着檀木木质托盘。   侍者们在长老身前站定,盘中是一份纸质文件和一根签字笔,亲王端坐上手,笑道:“只要在这张文件上签字,诸位马上可以走。”   那是一张王位更替的同意书。   诸位长老对视一眼,除了格洛尔的嫡系子弟,不约而同的伸手取出了文件。   第二军的中将就守在门口,他们被困在此处,调不了兵,纠缠下去于事无补,那个新封的小亲王也不知所踪,与其在这里干耗着,倒不如顺了亲王的意。   缇兰朵的长老手微微发抖。   其余长老进可攻退可守,他却是第一时间绑上了曲夏的战车,此时毫无退路,签就是家族陨落,身败名裂,不签是困兽之斗,垂死挣扎,他一咬牙,合上双眼,重重坐回座位,并不理睬面前的侍者。   除他之外,还有几位长老拒不配合,没伸手去拿盘中的纸笔。   亲王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挥手道:“其他几位长老,你们可以走了。”   众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起身离开,一时撤出大半,殿内顿时空旷了起来。   方才对准十几人的枪口纷纷转向,对准了还在场的几人,此番为了吊唁,长老们都穿着纯白的袍服,枪械赤红的瞄准激光点在胸口衣物上,几乎能联想到血花炸开的样子。   亲王施施然坐下来,甚至让侍者端来了茶点和水果,一副要和长老们死耗到底的做派。   他先进了一盏茶,又加了牛奶,搅拌棒深入杯中,和骨瓷从茶杯碰出叮叮咚咚的轻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无比明显,仿佛死神敲响的丧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长老胡须抽动,额头冷汗涔涔,就在他几乎要顶不住着压力的时候,有侍者匆匆而来,在亲王身侧耳语两句,接下来,便是瓷器落地的声音。   长老抬眼看去,亲王手中的茶盏摔落在地,四分五裂,滚水泼了一地。   亲王失声道:“他居然还活着?”   这位胜券在握的高位者露出了失态的表情,一把攀住了侍者的手,厉声质问:“格纳呢?中将的人在哪?”   侍者吃痛,却不敢挣扎:“格纳中将已经去港口对峙了,他让陛下不要惊慌,经过上次惨败,那位的威望不复当年,和中将胜负在五五之数,且他们逆行逼宫,属于乱臣贼子,胜利在您这边。”   他低眉顺眼:“中将还说,陛下先将剩下的长老控制起来,押作为人质,后续对峙或许能派上用场。”   亲王道:“是该如此!”   他从座位上坐起来,焦躁地在殿前踱步,随后一挥手,重装的士兵踏步上前,将几位长老双手反剪,押在背后。   亲王道:“带下去,严加看管。”   缇兰朵的长老被押送下去,在离开主殿之时悄然回首,却见朱衣紫服的亲王死死扣着书桌边缘,手指用力到青筋暴起。   像是有什么不速之客的到来,将他的从容面具一把撕下,露出里面歇斯底里的暴怒来。   *   此时此刻,主星的普通人,也嗅出了几分山雨欲来的压抑。   有幼崽眺望天际,狐疑道:“雌父,那时什么?”   从CBD往天际眺望,地平线处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黑影,仿若重叠乌云。   年轻的雌父怔愣片刻,喃喃道:“天啊,那是一片战舰群。”   生长于和平年代,远离荒星,没有人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能在主星看见如此庞大的战舰群。   雌虫喃喃自语:“这个规模,他们想把主星炸了吗?”   于此同时,港口之中,格纳迅速的操作通讯器,向驻扎边关的其余四大军区发送指令,他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指挥舱内:“我是第二军主将格纳,第一军意图反叛,陈兵主星港口之外,现召集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军团紧急支援主星,重复一边,召集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军团紧急支援主星,听到请回复!”   他的声音回荡在紧急通讯频道内,过了莫约三分钟,几大军区依次发来回复。   “我是第四军区卢比安中将,收到消息,正在驰援。”   “我是第六军区莫斯里中将,收到消息,正在驰援。”   “……收到消息,正在驰援。”   随着回复消息纷至沓来,格纳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最怕艾尔文声名在外,这些拎不清的将领跟着反叛,好在亲王这边占据了人伦理法,其他极大军区还是有底线的。   援兵正在赶来,主星只需要撑过三天,就能内外夹击,将叛军一网打尽,格纳瞬间挺直腰杆,接入了艾尔文的通讯频道。   他的语气带着放松的笑意,还生出了几分戏耍故交的心思,嘲弄道:“许久不见啊艾尔文,看来垃圾星上那次飞机失事确实撞坏了你的脑子,连反叛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通讯器内寂寥无声,似乎并没有人在听。   格纳不自觉的生出了几分恼怒。   他也是天赋卓绝的将领,虫族最年少的中将之一,只是和艾尔文生在了同一时代,被对方的光芒压得喘不过气来,那时的艾尔文就是这么高高在上,不爱搭理人,仿佛其余人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冷硬地像茅坑里的石头。   只是那时艾尔文身居高位,格纳奈何不了对方,这才忍气吞声,只是格纳没想到,对方几乎陷入了必死的境地,还是如此目中无人。   格纳眯起眼睛,冷声道:“怎么,我尊贵的上将为何一言不发,是哑口无言了吗?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谋逆是何等的罪名?其余军队三天就到,我劝你莫要负隅顽抗,现在举手投降,或许还有全尸!”   他声线尖锐,语调高亢,透着几分歇斯底里,只听频道内滋滋两声,艾尔文低沉的声音响起。   他的语调还是那么淡定,那么从容,没有一丝一毫的紧迫和慌张,仿佛眼前的困局不过是随时可以化解的小危机,他漠然道:   “格纳,你搞错了。”   “谋朝篡位的不是我,反叛逼宫的也不是我。”   格纳厉声道:“胡言乱语些什么?”   艾尔文微微叹息,平静的声音回荡在频道内:   “格纳,你和那位亲王冕下做了什么,难道需要我告诉你吗?” 第117章 老乡   “格纳, 你和那位亲王冕下做了什么,难道需要我告诉你吗?”   格纳骤然失声。   他的表情变得难看至极, 半响后才找回声音, 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艾尔文的语调中带着怜悯:“接收这一份文件吧。”   他将读写卡插入通讯器,光幕上显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附有清晰的图片佐证, 这些文件按时间顺序排列, 从最开始的车祸,到后来和外族里应外合, 甚至于在皇帝的饮食中动手脚,桩桩件件, 触目惊心,足以让任何一个人身败名裂。   艾尔文看向他,平静道:“我已经像几大军区提交了证据,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如果说之前只是政治斗争, 那么从证据拿出来的那一刻起,性质已经完全变了。   各大军区的主帅可以不关心谁登上了皇位,但他们没法不在意皇位上的人是不是人渣, 毕竟侍奉这样的皇帝,他们必须掂量一下, 皇帝既然因为一己私欲里通外族,陷害主帅, 弑杀父亲, 又是否会在某天用同等方式杀掉他们中的某位。   格纳面色沉沉,并不言语。   艾尔文道:“拖延时间没有意义……”   他想要劝降对方, 用较低的代价攻下主星,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然而没等他说完, 眼前光屏一花,彻底陷入了寂静。   格纳掐掉了视频。   艾尔文深吸了一口气。   他最不想看见的局面,还是来了。   格纳拒绝投降,那他定然死扛到底,而亲王犯的是处死的大罪,更不可能屈服,在兵力远不及艾尔文和几大军区相联合的情况下,留给格纳和亲王的方法只剩下了一个。   ——挟持主星普通居民,拖延反抗。   艾尔文拿起随手摘下通讯器,将所有事宜安排好后,在僻静处点开光脑,最上一条便是曲夏发来的消息:“上将上将,你到了吗?”   曲夏这几天在矿山闲得长蘑菇,获取完数据,他彻底陷入了无所事事,与世隔绝的状态,用捡来的零件组装了一个老式的游戏机,打了两把又腻了,只能整天整天的看着垃圾上发呆。   原始深林里的树木又高又密,曲夏甚至看不见天空和地平线,也不知道艾尔文的舰队到了哪里。   艾尔文表情略略柔和,道:“我在和你沿主星画切线的方向五万公里的地方。”   五万公里以星舰跃迁的速度,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曲夏哦了一声,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艾尔文微微摇头:“不可以出来。”   他的面色略显凝重:“主星将会有一场大乱。”   *   在格纳挂断通讯,拒绝和谈的档口,有十七八架飞行器从隐秘位置驶出,从不同方向避开卫星,没入了原始密林中。   这些飞机上坐着的是艾尔文留在主星的亲信嫡系,包括希尔芙和第一军的几位少将,之前没有行动是怕打草惊蛇,现在两方彻底决裂,他们便各自来到了预定好的藏身位置,避免亲王狗急跳墙。   而在这些人中,还有两位疑似曲夏的老乡。   曲夏暗中观察了很久,那两个一个制作游戏,蓝星风格强烈,一个在网上咨询情感问题,情感观异常忠贞,很不虫族。   于是,他拉了个小群,把这些人拉进来,又建了个小小群,群里只有他和另外两个疑似老乡。   他在群里悄悄冒泡:“天王盖地虎?”   楚辞:“亲王二百五。”   虽然答得不是标准答案,但虫族没有二百五这个说法,老乡无误了。   他又戳戳另外一个:“你呢。”   楚修没说话,默默修改群名为‘异世界老乡群’。   他们彼此交换了信息和状态,然后返回大群,参与进众人的情报交换中,伊西斯在群星大楼上看见了大批的军队向港口集结,楚辞则注意到了主星的通讯被切换成了内网,外网的游戏充值变成了0,信号发不出去。   希尔芙点头,赞同道:“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论坛在严格限流,所有的板块都出现了卡断?”   曲夏一愣,他上论坛的频率不高,对此毫无察觉,他挨个登上主星几个流量大的网站,这才惊愕地发现,所有的论坛和社交网站都关闭了。   感情板块打不开,交流吐槽的灌水网站也拒绝访问,甚至曲夏绕到后台访问,发现服务器已经断线,连数据库都删除了。   他略显惊异:“这是在干什么?有人不想让什么消息传递出去吗?”   虽然主星被围住了,但艾尔文没有下令攻击,主星的基础设施一切完好,居民的正常生活也没有受到困扰,除了严控消息,他想不出其他可能。   从格纳挂断通讯到网站全面封锁只有短短二十分钟不到,他们的动作不可谓不快。   林恩若有所思:“感觉里面有大阴谋。”   他@曲夏:“能恢复连接吗?对此曲老师应该很在行吧?”   曲夏第一次被叫老师,却丝毫没有开心的情绪,他额头青筋直跳:“我只会魔法恢复,但他们拔了网线断了机房电,这种物理攻击我无能为力。”   在众人忧心忡忡的猜测中,主星果然出现了问题。   希尔芙在大街上遗留了微型机器人,通过摄像头能最终一部分动向,从艾尔文陈兵边界那天起,主要街道一直空空荡荡,往来者行色匆匆,而今天却破天荒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甚至踩爆了几个摄像头。   他们透过昏黄脏污的玻璃和不甚清楚的画质,勉强分辨出了队伍似乎在游行,手中高举横幅,整齐划一的喊着什么。   微型摄像机没有配备收音系统,希尔芙艰难的透过口型分别他们的喊话,他皱起眉头,断断续续:“好像是‘叛徒’和‘滚出去’?”   林恩一喜:“他们知道亲王叛国通敌了?他们在向亲王示威吗?”   曲夏抿唇不语,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希尔芙也微微扶额:“你稍微思考一下啊!亲王掐断了所有交流网站,断电拔网线,他是为了掩盖什么?你怎么会觉得游行是冲他来的呢?”   这话一出,群里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林恩也反应过来,他结结巴巴的问:“你是说,这话是冲着上将去的吗?”   他瞬间想起了远征失利后的遭遇。   从前被视为英雄的他们被打为叛徒,第一军的同事被押上审判台,电流冲进他们的精神海,而当时的外面也是这样,群众举着横幅,用小石头砸烂第一军的海报,他们浩浩荡荡的从长街踏过,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他们说:“严格审讯,严惩叛徒。”   林恩的脸颊骤然失了血色。   希尔芙叹息一声:“看来亲王是要死耗到底了。”   艾尔文开着星舰在天上,而亲王在地下,天上的军队天然缺乏补给,支撑不了太久,而那种歼星舰都是重型武器,只要让群众在登录口岸来来去去的抗议游行,除非艾尔文想背上屠夫的罪名,不然始终无法降落。   如此一来,光是耗,也能耗上不少时间。   而一旦包围松懈有了缺口,亲王就可以想办法突围出去,消失在茫茫星际之中,届时放虎归山不说,也没法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众人一时沉默。   他们手中有证据,但事发突然,没有来得及公布,而亲王在谈判崩盘的一瞬间就采取了行动,如此一来,他们彻底陷入了被动。   星舰之上,艾尔文对着汹涌的人流,同样陷入了沉默。   登录港口处过于拥挤的人潮使得强攻成为了不可能。亲王没有选择绑架普通人作为人质,他本就人数劣势,要是激起了主星群众的反抗,那将自掘坟墓,他明智的选择煽动,让群众自发前往登录港口,阻挠星舰的降落。   他招来副官:“我们的能源还够封锁多少时间?”   “三天又四个小时,上将。”   艾尔文皱起了眉头。   这个时间非常不妙,其他几大军区赶来需要三天,只有四个小时的交接时间,交接途中如有意外,亲王便可趁虚而逃,后续星舰紧急降落,也可能造成伤亡。   指挥室后的圆桌上,智囊团和技术人员飞快商议对策,却始终给不出合适的方案,同时,艾尔文的光脑也响个不停,群里的成员如火如荼的讨论着。   “我们要想办法让游行的人群知道真相。”林恩几乎把键盘按出了火星,他疯狂@曲夏:“技术专家,真的没有办法恢复论坛访问吗?”   曲夏额头青筋微跳:“大哥,没有人能在机房断电网线被拔的情况下恢复论坛访问!”   技术专家也不行。   诺维尔道:“是否可以潜入机房,恢复电力和网线呢?”   他审视在场的军雌:“我们有两位少将,七位上尉,还有其他将官,强行闯入并维持访问五分钟,应当不难。”   “不行。”楚辞断然拒绝。   希尔芙也皱起眉头:“这么做,你们必死无疑。”   亲王不是傻子,定然调配了兵力守卫机房,诺维尔林恩都乖乖恢复,才从审判台上下来没多久,怎么能如此冒险?   诺维尔苍青色的眸子平静的看过来,在楚辞身上停留片刻,又匆忙移开,但他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冷淡:“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他略一停顿,缓缓道:“这是我的使命。”   眼看着气氛逐渐往苍凉悲壮的地方去了,一直不出声的曲夏恍然大悟似的唔了一声,而后举手。   全场的视线聚焦过来,曲夏的视线则停留在了楚辞身上,他的眸光比诺维尔的还要灼热,看得楚辞脊背发寒。   楚辞:“……怎么了吗?”   “老乡!”曲夏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注视着什么财宝:“我记得你手上有一款国民爆款游戏对吧?”   他缓缓逼近。   “主星实时在线人数超过千万对吧?”   “你还全服广播过结婚典礼对吧!”   曲夏一锤桌子:“实时在线超千万游戏的全服广播啊!这还要什么机房电啊?我们直接广播啊!” 第118章 哥哥   由于各大论坛被相继禁封, 当天晚上,游戏的在线人数不降反升。   玩家正百无聊赖的在地图上漫步, 忽然间, 一则闪亮的公告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震惊!帝国上将叛国通敌为哪般?点我看上将阴暗扭曲的变态心理历程!》   字体明黄艳紫相互交叠,配色仿照人族的某椰汁饮料,饱和度拉满, 刺眼又醒目, 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玩家们擦擦眼睛,险些以为游戏中了病毒。   他们尝试点叉, 却发现这消息根本叉不掉,只好忍受着光污染继续游戏, 但玩着玩着,视线却不自觉的往上面瞟。   可恶,好想知道上将阴暗扭曲的心理历程啊!   古往今来,此类离谱标题天生就能吸引眼球, 在虫族也不例外。   这个震惊体标题是楚修的手笔,他考虑到主星玩家认定艾尔文叛国通敌,强行灌输真相会被误以为洗白, 让玩家群体生出逆反心理,这才玩了一出以退为进, 用反讽的手法,将证据融入其中。   于是短短半个小时内, 半数在线玩家点进了公告, 并且没有向从前那样一拖到底,点击关闭, 而是认认真真的阅读起来。   《古旧纪元》是真正的全民爆款,实时在线千万往上的现象级游戏, 几乎每个虫身边都有亲友在玩,而艾尔文又是当下话题度最高的词条之一,短短两个小时内,公告的内容便全网铺开,被花式裁剪,出现在了几乎所有虫的光脑上。   直到这时,亲王才发现了一丝不对。   他是帝国身份最高的雄虫,勾勾手指的功夫,就有无数虫前仆后继的取悦他,他向来将游戏视为‘下等虫’的娱乐方式,对此不屑一顾,也并未过多关注,故而封锁社交论坛时,他独独将游戏漏了过去。   等亲王慌里慌张的掐断了游戏的登录权限时,已经来不及了。   公告中的内容像病毒那样飞快蔓延,尽管不允许公开讨论,但每个虫都在私下里询问着相关事宜。   证据摆在眼前,时间线条理清晰,他们这才发现,亲王之前给出的调查报告有多漏洞百出,而很明显,他们被亲王愚弄了。   在港口坚持抗议的人群作鸟兽散,不到半天便撤了个干净,让出了降落的空间和通道。   庞大的星舰群在港口停泊,港口附近的地面微微颤抖,星舰舱门打开,云梯落下,艾尔文漆黑的军靴踩在钢制的云梯上,发出一声又一声闷响。   他站在舱门前极目远眺,近处的高楼鳞次栉比,远处的森林郁郁葱葱,主星的风物一如往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但距离他用这个身体,用这双眼睛看见这些景物,已经过了好些时候了。   艾尔文在军中威望极高,他一登陆,格纳几乎没有抵抗,第二军便溃散而逃,上将安抚了普通的士兵,并发布了逮捕令,要求拘留亲王和格纳,延后受审。   事到如今,胜负已成定局。   艾尔文妥善安排好大大小小的事务,然后孤生一人上了飞行器,将他的定位仪上,有个小红点在不断闪烁,他伸手按在那个雀跃的小点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他要把曲夏接回来。   飞行器在矿坑前降落,小雄虫在矿洞里探头探脑,看见腰细腿长一身军服的艾尔文从飞行器上下来,他欢呼一声,直直撞了过去。   接着久别重逢的契机,曲夏如愿揽到了那一截漂亮的腰,他把脸埋在艾尔文胸前呼吸两下,抬眼道:“你终于回来了,吓死我了!”   虽然人前一直保持镇定,但曲夏从未经历过这样多变的局势,还是难免忐忑,但艾尔文身边有一种令人安定的气质,他悬着的心瞬间一松。   曲夏道:“走吧走吧,回家吧,我饿死了。”他抱怨:“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矿坑有吃的,但总归没有家里的好吃,更没有艾尔文做的好吃。   他说着调开光脑,定位上将的府邸,道:“我们走吧。”   艾尔文抬手揉了揉小雄虫的额发,却没动,神色有些莫名,似乎想到了什么,片刻后,他后退一步,忽然躬身行了一礼。   那是个标准的骑士礼。   曲夏一愣:“啊?”   艾尔文微微摇头,道:“冕下,作为帝国唯一的储君,您不该去我的府邸,而该去帝国的宫殿才对。”   随着星舰的降落,局势逐渐明朗,亲王和格纳仓惶出逃,长老会重新聚集,没了亲王的阻碍,当今皇储又是个傻子,曲夏毫无疑问,将成为帝国名正言顺的储君。   艾尔文保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帝国皇室的婚姻不是儿戏,需要长老会屡翻商议赞同,他不一定适合曲夏过多接触。   曲夏茫然地被带往宫殿,安置其中,他不了解其中的弯绕,只以为是必须的流程,然后在皇宫中晃了一圈,将所有景物看过后,略略感到乏味。   这里是很大很奢华,但少了点人气,他还是更喜欢上将府,更喜欢他睡惯了的那张床。   他漫无目的的在宫中闲逛,拨弄着花园中的草木,随后隔着回廊,听见了前面传来细碎的劝慰,还有小声的呜咽。   两个宫人搀扶着一到红衣华服的身影,低声道:“殿下,不能去。”   “哎呀,真的不能去,这里已经易主了。”   他们磕磕绊绊,似乎想把那人连拖带抱的弄下去。   曲夏自回廊后面转出来,问:“小殿下?”   宫人拖着的那个漂亮青年他曾见过,是亲王后面跟着的小太子。   小太子愣愣的看着他,湛蓝的眸子忽然溢出水光,他拘谨的站在原地,小小声:“哥哥。”   宫人连忙捂住他的嘴,低声告诫:“殿下,不能叫哥哥,要叫冕下!”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亲王曲夏已是不共戴天,而太子作为遗留下来的皇子,板上钉钉要被废除的储君,处境极其艰难,万一惹得曲夏不高兴,谁也不知道他会遭遇什么。   曲夏走过去,牵起他的手,微笑摇头:“没关系。”   他安抚道:“你应该和我同岁吧?不必叫我哥哥。”   小太子跟在他身后,像只战战兢兢的鹌鹑,他行为动作宛如幼童,面容却漂亮清俊的很,半点没有痴傻的痕迹。   曲夏忽然似有所感,问身边的宫人:“太子是天然痴傻吗?”   宫人一愣,犹豫片刻,道:“似乎不是,小时候殿下还是聪慧的,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便成了这副样子。”   但具体询问什么时间,宫人也答不上来了。   皇室这些年屡遭动荡,格洛尔去世时遭遇了大清洗,现在工作的早不是以前的宫人了。   曲夏带着太子返回宫殿,对方在旁边犹犹豫豫蹭了半天,似乎是确认曲夏不会伤害他,越蹭越近越蹭越近,最后一头栽倒在曲夏腿上睡着了。   旁边值守的宫人被吓了一跳,生怕曲夏一个不开心把小太子丢出去。   曲夏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揉了揉太子的额发,熟练的登上了皇室的内网。   他不再需要偷偷摸摸爬进来了,作为长老会认证的正式成员,内网已经全面对他开发。   曲夏输入太子的名字,在他的数据库中寻到了他的详细资料,而后略略浏览,皱起了眉头。   太子痴傻的时间,和D767实验室出现的时间大差不差。   随后,他又调开了亲王的资料,两相对比,眉头皱的更深。   14年前,亲王调用大笔资金组件实验室,研究内容信息素和精神海,随后不到一年,早慧的太子忽然痴傻,若说是巧合,那也太巧了些。   曲夏看着膝盖上漂亮的金发青年,对方安静的睡着,面容沉静安详,若非痴傻,该是个很讨人喜欢的模样。   曲夏顿了顿,拨通了希尔芙的通讯。   他三言两语交代了猜想,然后提到了一些实验器材,希尔芙的实验室有全主星最高精尖的精神海探测设备,平日用来科研,但必要时也可以用来诊疗。   等那边一切妥当,他推醒太子,穿上披风,对宫人颔首:“我带太子出去一趟。”   那两个宫人陡然一愣,差点给曲夏跪下。   他们显然会错了曲夏的意思,以为这位新上位的冕下要将太子拖出去,带到悄无人烟的地方杀了泄愤,个个急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的劝阻:“冕,冕下,他就是个傻子,您为什么要和傻子计较呢?”   曲夏无语:“我只是想带他去看看脑子。”   希尔芙的飞行器停在了皇宫花园中,曲夏领着小太子登上飞行器,小太子似乎察觉到了曲夏的善意,丝毫不畏惧他,静静依在旁边,像个乖巧的木偶娃娃,直到曲夏让他躺上诊疗床,用束缚带固定住,他才露出了两分慌乱的神色。   曲夏哄道:“只是检查,两分钟就好了。”   他启动仪器,扫描精神海,荒凉破败的图景出现在屏幕中,曲夏微微皱眉,他检查过很多人的精神海,却少见像太子这样凋敝的,只有长年累月服用抑制类的药物,才会出现这样的精神海。   希尔芙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一寸寸扫过图景,寻找尝试治愈的可能,就在两人聚精会神时,一段急促的铃声响起。   艾尔文的声音从光脑里传来:“亲王抓到了,就在逃离主星的星舰上,长老召开议会需要举证出席,就在今天晚上。” 第119章 强制匹配   夜幕降临, 曲夏依照要求前往审判所,在门口, 侍者递给他一个香薰盒子模样的药物。   见曲夏疑惑地看过来, 侍者略略为难,谨慎道:“您带着吧,里面的环境……环境有些乱, 您可能会需要这个。”   曲夏不明所以, 但还是接过了盒子,他朝议会大厅眺望, 隔着一扇透明玻璃门,看见了艾尔文。   上将一身繁复的银白礼服, 纯白手套,扎了低马尾,还难得地佩戴了成对的宝石发饰品,正一脸凝重地阅读着卷宗模样的书册。   曲夏快步冲到他旁边, 还没来得及说话,空中某种浓郁的香气直冲天灵盖,他大脑一懵, 险些扑到在艾尔文身上。   艾尔文伸手捞住他,将盒子递到他的鼻下:“赶快嗅一嗅。”   类似六神或者风油精的味道从盒子里飘出来, 冲散了空气中的味道,曲夏抱着盒子打了个喷嚏, 揉揉鼻子, 随手从盘子上取了杯果汁喝,问道:“有谁的信息素暴走了吗?”   这种会对雄虫产生几大的气体, 大概率就是有雌虫的信息素失控了。   艾尔文脸色莫名,道:“是亲王。”   “噗——”   橙黄色的果汁喷出来, 曲夏一边从侍者手上接过毛巾,一边低声咳嗽,艾尔文拍拍他的脊背,叹息道:“我也没有想到。”   谁知道呢?帝国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亲王,却是个濒临信息素暴走的可怜虫。   曲夏好容易止住咳嗽,抬头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艾尔文将卷宗递过来:“不知道,具体情况他还没有交代,要等之后的审判。只是亲王现在的情况,恐怕不足以支持公开审判了。”   如今亲王尚且关押在静室,经过两层过滤系统,他的信息素就已经让很多人心生排斥,如果带到大庭广众公开审判,且不说亲王如今的身体受得了受不了,在场的其他虫也会被影响,引起骚乱。   艾尔文道:“长老会决定直接去静室审判,那里地方小坐不下太多人,你想看可以去旁边的观察室。”   观察室和静室之间是面单面玻璃,可以观察到凡人的一举一动。   曲夏犹豫片刻,略略点头。   亲王身份贵重,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享一世的荣华富贵,他不太明白对方为何要铤而走险,将事情做到这种地步。   他们来到观察室,透过玻璃注视着亲王,短短几天,这个昔日跋扈骄纵的青年落魄的不成样子,他穿着长款的囚服,随意坐在地上,袖子挽到上臂,露出一截嶙峋的小臂。   曲夏的视线落在那处皮肤上,对方的小臂上有一排针孔,个个乌青泛紫,看着怪吓人的。   长老们一一陈列罪状,从成立D767实验室开始,到里通外族,陷害上将,再到毒杀皇帝,桩桩件件触目惊心,都是足以被判死刑的大罪。   亲王漫不经心地靠在囚室边缘,对这些罪名没有丝毫的辩解,全部干脆认下,整个流程顺利到不可思议,没有任何扯皮和争执,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便跑完了全程。   长老们对视一眼,让他在供词上签字画押,亲王也直接提笔签了,态度闲散自然,仿佛他签的不是供词,而是旅游度假的船票。   其中一名长老看见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眉头狠狠一跳,训斥道:“毒杀父亲,毒傻幼弟,事到如今,你竟然没有丝毫悔过吗?”   话说到这份上,亲王才抬起脸看了长老一眼,目光隐隐沉沉,难辩喜怒。   片刻后,他忽然狂笑不止,笑得双肩抖动,甚至笑出了眼泪,随后,他用指尖拭干净脸颊,亮出遍是针孔的小臂,死死盯住长老,表情狠辣异常,没头没脑的问:“你以为是谁把我搞成了这个样子,又是为了给谁铺路?”   曲夏尚不明所以,艾尔文却叹息一声,道:“原来是这个样子。”   他揽过曲夏的肩:“我们走吧,罪名已经认定无误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   曲夏乖乖跟着他往外走,一头雾水,回头看了一眼玻璃幕墙后突兀狂笑的亲王,问:“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艾尔文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告知小雄虫,片刻后才道:“格洛尔陛下为登基之前,亲王的父亲也是有资格登基的,后来格洛尔陛下结婚生子,第一个孩子便是雄虫。”   他点了点曲夏的肩膀:“也就是你。”   “有了你,格洛尔陛下的皇位不容动摇,随后没过多久,亲王的父亲便从外头抱回了亲王,说是他遗留在外面的私生子,也是个雄虫。”   他叹息一声:“亲王的父亲是虫族有名的花花公子,常年在外头厮混,大家一点不意外他有私生子,测过基因确定是皇室血统后,便将亲王上了族谱。”   “只是我们谁也没想到,这个孩子,其实是个雌虫。”   曲夏微微沉默。   要改变性征,需要从小注射激素,有些像人族的药娘,这些激素会使得骨骼酸痛,肌肉发迟缓,同时严重影响个体的寿命,如果长期注射,甚至活不过30岁。   30岁对虫族漫长的生命而言,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罢了。   曲夏不由道:“可是,等亲王结婚了,这个谎言总会被戳破的。”   艾尔文拍了拍他的头:“所以按照亲王父亲的预设,亲王不需要活到成婚。”   等亲王成年,先帝早已已经登基为帝了,格洛尔一家尽数死亡,他也不再需要一个伪装雄虫的棋子,只需要为亲王定制一个体面的落幕,将这个见不得人的隐秘带到棺材里去,所以你看亲王注射的激素含量,是没法让他活到大婚的。   激素有成瘾性,很难戒断,且只能不断加量,没法消减,从超剂量注射第一针的时候,亲王的死亡日期便可以计算。   曲夏倒吸一口凉气。   艾尔文摇头:“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明明有个健康的雄虫孩子,先帝却立了呆傻的雌虫做储君,原来是这样。”   他道:“如此一来,亲王既讨厌雌虫,又厌恶雄虫,便可以理解了。”   犹豫过多的雄性激素,他和世界上的其他雄虫一样,不喜欢雌虫的靠近,但由于雌虫的心理认知,他又没办法给暴虐的雄虫们好脸色。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一时都没说话,等走到尽头,艾尔文看了眼天边高悬的明月,预估了下时间,对曲夏做了个请的动作:“我送你回皇宫?”   曲夏一僵,忽然伸手抱住了艾尔文的胳膊,将他胳膊整个抱进怀里,拼命摇头:“我不要,绝对不要!”   他抗拒的如此明显,艾尔文微愣,问:“怎么了?”   曲夏道:“我觉得皇宫好恐怖!”   他以前看电视剧,皇宫的枯井里埋了很多人,半夜还有宫女的影子照在墙上,曲夏本来就觉得这种地方阴森,而虫族的皇宫偏西式,让他感觉好上一点,结果骤然听到这个隐秘,他忽然觉得这鬼地方和人族的皇宫也没个两样,谁知道哪颗柳树地下埋着什么冤魂,当下抗拒的不行。   艾尔文无奈地揉揉他的头发:“那你要回哪里?”   “回家啊!”曲夏理所当然道:“回上将府。”   艾尔文一身正气,有他在旁边,曲夏鬼都不怕了。   艾尔文有点无奈,但到底没办法把胳膊抽出来,于是微微叹气,道:“和我来吧。”   时隔数个月,曲夏终于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家务机器人尽职尽责地打扫着别墅的每一处空间,一尘不染,可以直接入住。   艾尔文记得他还欠着小雄虫很多顿饭,于是系上围裙,给曲夏做了宵夜,甜点暖糯弹牙,曲夏酒足饭饱,就想睡觉,他蹬蹬蹬跑上楼,房间还保留着他本来的样子,窗明几净,被子松软,他欢呼一声,一头扎了进去。   还是上将的家里最好了!好想一直住啊!   相比起来,皇宫简直太冰冷了。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曲夏想着以后可能还要搬回皇宫,就觉得虫生无望。   他唉声叹气,调开光脑,确定门锁好后,偷偷摸摸地点进了收藏已久的网页。   ——虫族的约会匹配网站。   之前几个月和希尔芙林恩等人高强度约会,曲夏将这个网站摸了清楚,而某个人的照片就那么光明正大的挂在首页,曲夏想不看见都难。   是艾尔文的匹配界面。   上面的上将眸色冷清,满目肃杀之气,其他雄虫恨不得绕道而走,曲夏却觉得他性感的不行,只想扑上去啃两口,然而他有贼心没贼胆,思来想去还是不敢,只能愤怒地戳那个强制匹配的按键。   上将的等级极高,一般人是没办法和他强制匹配的,曲夏也摸清楚了规则,必须是S级以上,按这个按键才有用。   他现在只是个可怜的A,按下系统会自动拦截,于是放心大胆的按,当成了个解压的娱乐项目。   然而这一回,他的手指刚刚触摸到按键,一则消息弹了出来。   亲爱的A级雄虫曲夏,您已向雌虫艾尔文发送强制匹配通知,匹配命令已发往对方邮箱,祝您婚姻愉快。   曲夏:“???”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那行字,感觉要裂开了。   “撤回!撤回!撤回在哪里?”   曲夏手忙脚乱,可惜,得益于虫族极低的婚姻率,匹配界面没有撤回。   他欲哭无泪,抖着手点开希尔芙的通讯,寻求老师的帮助。   “老师,A级雄虫没办法强制匹配SS,对吧?”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曲夏紧张的捏紧了光脑。   说对啊!快说对啊!这样他才能去投诉主脑,要求对方在艾尔文看见前撤回啊!   希尔芙:“常规来说,是这样的。”   曲夏松了一口气。   另一条消息慢悠悠地发送过来:“但是也有例外。”   曲夏险些被这大喘气噎死,他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什么例外?”   希尔芙轻笑一声:“例外就是你啊,我的亲王冕下。”   “作为全虫族最尊贵的雄虫,你有资格向任意一位雌虫,提交强制匹配申请。” 第120章 纯爱战士   曲夏挂了希尔芙的通讯, 一头埋进了枕头里。   他一边想着:“完了完了。”一边想着:“天亡我也。”最后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蹑手蹑脚的摸到上了上将门前。   艾尔文不愿意结婚, 曲夏是知道的, 不然就凭上将的权势,就算是二婚,也多得是雄虫大献殷勤, 现在他完全没有经过上将本人同意, 就那么突兀的一申请,艾尔文肯定会觉得冒犯。   如果艾尔文因为这件事, 觉得曲夏和其他雄虫一样,是个不尊重个人意愿, 强取豪夺的渣虫,那……   曲夏:QAQ   他才不要被讨厌!   曲夏蹲在上将门前,也不知道上将看没看见消息,心中忐忑, 也不敢直接敲门,便将耳朵贴上去,悄咪咪地听里面的动静。   卧室里是淅淅沥沥的水声。   临近睡眠时间, 艾尔文应该在洗澡。   曲夏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想在艾尔文看见邮件前解释清楚,但又觉得留在门口等别人洗澡出来很变态, 就这么怔怔在在门口, 表情一会儿羞涩一会儿懵逼,神游万里。   然后他就这么发着呆, 被艾尔文一把拉了进去。   上将耳聪目明,雄虫的小动作他一清二楚, 对方在他门前徘徊不去,鬼鬼祟祟,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曲夏:“诶诶诶!”   他被拉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艾尔文怀里,连忙刹住步伐,低眉敛目,立直站好,一副乖巧的样子。   艾尔文松松垮垮的睡衣披在身上,手中拿着浴巾,发丝还在往下滴水,将衣料濡湿了一片,他有点无奈的看着曲夏:“这么晚了不睡觉,怎么了吗?”   曲夏用余光看他的脸色,见艾尔文神色如常,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暗暗松了一口气,怂怂道:“没什么,就是……嗯,就是睡不着。”   他还是没胆子说匹配的事情。   艾尔文将浴巾随手挂在旁边,问:“下午吓到了?”   亲王那时正在信息素紊乱,表情狰狞可怖,加上放肆狂笑,确实有些吓人。   曲夏点头如捣蒜:“嗯嗯。”   他其实不怕这个,以前看陪师兄师姐看生化危机什么的,再狰狞的表情都见过了,但是心虚之下,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艾尔文微微叹气,问:“那今晚要和我睡吗?”   曲夏:“嗯嗯……嗯?”   他的音量陡然提高,漂亮的眼睛瞪圆,像是鹿的眼睛。   “什……什么?”   艾尔文似乎没注意到雄虫的窘迫,他径直走进房间,拉开了松软的被子,然后坐了上去,仰头看向雄虫,问:“害怕的话,要和我一起睡吗?”   半干不干的睡衣贴在身上,勾勒出腰线和腹肌的形状,银灰色的长发垂坠下来,暗青色的眼睛略带笑意……曲夏微微咬了咬下唇。   他顺应本心:“……要。”   雄虫挨挨蹭蹭,从床沿爬了上来,规规矩矩地占据了床榻的一角,窝着不动了。   艾尔文熄了灯,拉好被子,也躺了下来,他和雄虫各自睡在床的一边,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曲夏将脸埋在被子里,心如擂鼓。   怎么可能睡得着嘛!这怎么可能睡得着嘛!   身边的上将一动不动,呼吸均匀,似乎很快进入了沉眠,曲夏心中天人交战,微微往那边蹭了蹭。   他伸手抓住了艾尔文的衣摆。   上将没有反应。   曲夏等了半分钟,又往那边蹭了蹭,这回,他摸到了上将的手臂。   上将还是没有动作。   在无边的黑暗里,曲夏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他接着往旁边靠,整个人贴了上去,然后满足的蹭了蹭。   暖的。   曲夏毫无所觉,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已经停住了。   上将摒住了呼吸。   他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伸手整个横抱了过去,曲夏连明早的解释都想好了,就说他睡姿差控制不住自己,反正艾尔文也可能因为这个发脾气。   但是夜幕中,上将扣住了他的手。   艾尔文浅浅地叹息一声,引着曲夏的手往上,摸到了睡衣的扣子,他慢条斯理的解开,露出锁骨和大片的胸膛,曲夏的手颤抖两下,呼吸陡然急促,而后猛地把手抽了出来。   他哐当一下往后缩,背抵着床头,手颤颤巍巍的指向艾尔文:“你你你……”   明明是他先色胆包天,现在却像个被轻薄了的良家妇女。   艾尔文偏过脸看他,月光照在俊挺的眉峰,略有些无奈的问:“你不是已经提交了强制申请吗?”   契约已成,有婚姻之名,解个扣子而已,何必如此?   曲夏:“我我我……”   他又怂又弱,心中那点阴私被挑破,也不知道从何解释,张了张嘴,憋出来一句:“我我我我点错了。”   艾尔文一顿,喜怒难辩,重复道:“点错了?”   曲夏都快从床上掉下去了,他欲哭无泪:“对对对,点错了,对不起啊上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半点逼迫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我去向匹配主脑提交申请,主脑不同意我去找雄保会……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   他实在太害怕被艾尔文以为是那种不顾他人意愿,霸王硬上弓的雄虫了,当下小鸡啄米一般保证,话都说不利索了。   艾尔文又叹了一口气。   曲夏误以为是他不信,当下五指并拢,指天发誓:“我保证,我没有半点不尊重你的意思,如果我有,那就唔唔唔!”   上将压了上来。   他本就比曲夏高上不少,此时撑着床头,将雄虫整个困在阴影下,意外地具有压迫感。   艾尔文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说话却依旧平缓镇定,他说:“我没有不愿意。”   曲夏碎碎念:“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任何……啊?”、   艾尔文重复:“我没有不愿意。”   他拉起战战兢兢的雄虫,将他的手指贴在锁骨处暴露的皮肤上,问:“你会不会?”   曲夏已经傻了。   他愣愣地问:“会什么?”   艾尔文再次叹息。   他说:“不会也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我每门的成绩都是A+。”   曲夏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谈到了成绩,他紧张地像只被老鹰盯上的鼹鼠,颤巍巍:“什么A+……”   艾尔文没说话,年长者完全占据了主动权,他将曲夏困在墙角,带着他去解衣服扣子,让对方抖个不停的指腹描过每一处突起,他的大脑宕机,听见艾尔文笑了一声,道:“教雄虫怎么做这种事,也是A+。”、   教雄虫怎么做这种事?   这话让雄虫从宕机的状态中猛地清醒过来,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艾尔文,逃也似的从床上跳下去,摇头道:“不不不,不该这样。”   该死的虫族,这种事情怎么会有课程,怎么能有课程?爱侣间的探索享乐,怎么可以有一套流程,规定着如何取悦呢?   艾尔文坐起来,他上衣的扣子全部解开了,露出大片的皮肤,但是他毫不在意,只是平静地看向雄虫,面带询问。   曲夏眼神飘忽:“至少不该是现在。”   他磕磕巴巴:“那什么,我查过了,那事以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很难受的,尤其是第二次的,精神海会自觉抵抗,比第一次更加难受,倦怠期也更长,所以前期需要准备很多,比如好好休息,清淡饮食,事后也需要良好的照顾……”   曲夏说着说着,就流利了起来,画风逐渐往学术讨论的方向靠拢。   这些是他从楚修那里学到的,对方是星网上的感情专家,伊西斯又有精神海的问题,对这些事情门儿清楚,他交代曲夏,说上将的精神海本来就有问题,之前又一直很不愉快,恐怕暗伤很多,倦怠期也会比一般雌虫来得凶猛。   艾尔文笑了,他看向曲夏,道:“我是军雌。”   军雌全星际出了名的耐折腾,他等级高,还是二婚,那些能让一般雌虫死去活来的伤害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倦怠期的第二天他就能带伤上战场,曲夏的态度却好像他是什么没经历过风雨的虫崽。   “不!”曲夏在这方面出奇的保守,他双臂横在胸前,紧紧拢着衣服,好像有人要和他抢一样:“至少……至少要留到结婚以后!”   虫族的雄虫大多放浪形骸,但曲夏不想给艾尔文留下这样的印象,他们应该举行盛大的仪式,在司仪的祝福下交换戒指,然后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彼此拥吻,这些仪式走完,才能继续下面的步骤。   艾尔文没说话。   他坐在床边,目光沉沉,曲夏梗着脖子和他对视,寸步不让。   片刻后,艾尔文率先认输。   他微微摇了摇头:“夏夏,我们会结婚,也可以有婚礼,但不会有司仪的祝福,也不会宴请亲朋好友出席。”   他平静地注视着曲夏:“和我在一起,你可能没有皇后。”   曲夏一愣,手臂垂下来,连衣服都忘记搂了,他木木的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有婚礼,不就应该有祝福和亲友吗?这和皇后又有什么关系   艾尔文道:“册封需要长老会的审核,而长老会不会同意。”   曲夏懂了。   他眨眨眼,又眨眨眼,片刻后,小心翼翼地说:“那个,艾尔文,如果我说我可以不当皇帝,你会开心吗?”   没等艾尔文接话,他左顾右盼,飞快地说:“那什么,我不是捡了个弟弟,他虽然脑子不好,但是可以治,治好了应该挺聪明的。”   皇室就没有蠢人,个个都是人精,先帝和亲王坏归坏,蠢可不蠢,曲夏也和蠢不搭边,等他治好了小太子,依照皇室的基因,应该也蠢不到哪里去吧?   艾尔文一怔:“你要让位给他?”   “也,也不是不可以吧?”曲夏小小声:“你应该看出来了,我也不是当皇帝的料,而小太子治好后就是一张白纸,我们可以教他,我当个摄政王什么的,然后时机到了,我们就出去游山玩水去。”   艾尔文又叹了一口气。   他想:“罢了,总归第一军的军权还在,无论后续局势如何变换,总归护着曲夏不成问题,不如就放他去做想做的事情。”   于是艾尔文微微颔首:“如果这是你的意愿,可以。”   曲夏眉开眼笑。   他一点点后退,挪到了门边,挥手和艾尔文再见:“说好了,那婚礼,我可以请司仪和朋友了吧?”   雄虫让出了一个皇位,却惦记着婚礼。   艾尔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头:“好。”   雄虫也说:“好!”   他踏出房门,想要关上,又猛地想起了什么,连忙打开,然后在艾尔文探寻的目光中扭捏半响,小声道:“那个事情……我们要留到那个时候再做哦!”   艾尔文:“……”   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能无奈又包容,任由胸腔被似酸涩似饱胀的情绪填满,而后点头叹气:“好——” 第121章 实验   亲王的事件告一段落, 经审判庭裁决,他和格纳中将, 以及其他几位助纣为虐的官员分别被判处死刑和流放, 象征皇权的权杖正式交到了曲夏手上。   曲夏没有长做皇帝的打算,但此时皇室无人,他被迫学习治国理政的手段, 被政务搞得焦头烂额, 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将事情往长老会一丢, 正式当了甩手掌柜。   缇兰朵家的长老春风得意,凭借着从龙之功, 稳坐长老席中头把交椅,一大把年纪了还活跃在第一线,像是要把亲王掌权那几年受的窝囊气赚回来。   而中央大学的实验室,多了个年轻的研究员。   曲夏丝毫没有身份变贵重的自觉, 在实验室里走路带风,不时拿着药剂一路小跑,希尔芙看得眉头直跳, 连声道:“祖宗,那药剂有毒, 你慢点!”   这位可不是他能随意驱使的学生了,万一磕了碰了, 艾尔文非炸了他的实验室。   曲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知道啦!”   小太子的精神海问题很严重, 中央医院的医生看过后,说几乎没见过这样的案例, 激素类药物价格昂贵,像亲王这样十年如一日给弟弟注射的几乎没有, 对于曲夏而言,他是非常棘手的病人,但也是绝好的研究素材。   小太子非常配合,刚来希尔芙这里的时候,他还有些害怕那些冰冷的仪器,瑟缩地像一只小鹌鹑,在曲夏身后弱弱地叫哥哥,后来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常常给他带吃的,各色稀奇古怪的零食一喂,他就不怕了,甚至曲夏来接他的时候也不愿意回皇宫,致意要住在实验室里。   没人虐待他,又吃好喝好,他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但与之相对的,希尔芙的黑眼圈越来越浓郁。   这位漂亮的大美人面无表情地盯着曲夏和小太子,看着曲夏拿着危险药剂横冲直撞,看着弟子们不知死活的投喂太子,恨不得晕倒在实验里。   皇室硕果仅存的两个宝贝疙瘩,磕不得碰不得的独苗苗,都在他的实验里扎了根,万一有什么差错,不仅仅是艾尔文要炸实验室了,缇兰朵家的长老,希尔芙的表叔也非要亲手废了他这个大侄子。   他每天战战兢兢,生怕两个宝贝出了什么事情,结果日担忧夜担忧,还真搞出了事情。   曲夏和小太子两个人呆在检测房里,足足三天没有出来了。   希尔芙每日把饭送到门口,操心地像个老妈子,什么饭咸不咸啦,菜好不好吃了,就为了和两位大爷多说两句话,怕他们有什么差错。   然而曲夏专注的时候从来万事不理,他这几天灵感迸发,摸索出了几套可行的方案,任由希尔芙上窜下跳,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嗯”。   但是第三天的时候,实验不得不中止了。   艾尔文出现在了实验室的门口。   他一身利落的着装,眉头紧锁,让希尔芙取来了钥匙,而后踏步进入,看见里面的模样,微微皱眉。   小太子睡在诊疗上,微微偏过头看哥哥,而哥哥曲夏直接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盘着腿翻阅着什么文件。   听见门口的动静,曲夏不满地蹙眉,道:“我这里还没结束呢,正是关键的时候,不要打扰我。”   然后他就被人提着领子,从地上拎了起来。   曲夏虽然没那么高,但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男性,体重轻不到哪里去,但他被上将拎着,就像一只轻飘飘的小鸡,在空中兀自晃荡,可怜弱小又无助。   他睁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无辜道:“你怎么来了?”   艾尔文蹙眉:“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你想把自己累出病吗?”   曲夏不累,他精神亢奋,扑腾两下,兴奋道:“不说别的了,你过来看!”   他领着艾尔文到诊疗床旁边,小太子见到生人,又藏起来了,曲夏把他从床后面拉出来,揉了揉小太子的额发,指着艾尔文道:“这是艾尔文上将。”   小太子怯生生地看了艾尔文一眼,口齿含糊道:“艾尔维,问,翁……”   曲夏:“艾尔文,艾——尔——文——”   小太子:“艾尔文……”   曲夏眉眼弯弯:“真棒!”   艾尔文微愣:“可以教说话了?”   小太子的智商停留在两三岁的水平,只有特别简单的情绪,比如开心,恐惧,难过,说话也只会‘哥哥’‘好’‘不要’这些特别基础的,几乎没法教会他别的。   曲夏点头:“他的精神海已经开始缓慢复苏了,现在可以进行基础的学习。”   他看着艾尔文,有点小得意:“我是不是很厉害?”   艾尔文点头:“很厉害”   上将从未怀疑过曲夏在这方面的成就,小雄虫有种不染世俗的纯粹,能全心全意地扑在喜欢的事情上。   但是……   “你记得你答应过我,回实验室可以,但是要注意饮食休息吗?”   曲夏一秒蔫了。   他垂头丧气,狡辩道:“我其实有注意……你看我精神多好!”   艾尔文点了点他的眼下,叹气:“看看你的黑眼圈吧。”   都快和希尔芙一个色号了。   他拉过曲夏:“你现在要回家睡觉。   上将把睡眠不足的小雄虫强行拉走了,两人一起上了飞行器,脱离了实验环境,曲夏这时才觉得困倦,打了个哈欠,他偷偷看艾尔文的脸色,小声问:“可以枕着你睡觉吗?”   艾尔文有点生气他的不爱惜身体,没接话,曲夏就真的摇摇晃晃地没靠过来,最后在他就要一头栽下的时候,还是递出了肩膀,干巴巴道:“睡吧。”   曲夏抱着他的胳膊,心知危机过去了,当下毫不客气地蹭了过来,将上将当成了舒服的大枕头。   *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太子的情况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他像个稚童那样牙牙学语,已经能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意愿,还学了些简单的修辞,他像个小跟屁虫那样粘着曲夏,一声又一声地叫他哥哥。   曲夏也难免对这个弟弟多了两分偏爱,到哪都带着,后来甚至带回了家,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太子的智商玩不了太复杂的游戏,只能玩点简单的益智,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玩得开心的时候,居然丢下游戏机,啪唧亲了曲夏一口,操着他刚学来的词汇:“哥哥,好,喜欢!”   曲夏眉眼弯弯。   厨房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艾尔文丢下锅铲,单手解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硬邦邦道:“曲夏,太子该回皇宫了,太晚了,到睡觉的时间了。”   往后又过了将近半年,太子终于能学着治国理政了。   他的情况好的七七八八,思维和常人差不太多,有些常识还要教学,但问题不大,此时的他已经有了几分皇室的聪颖早慧,和当初那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太子判若两人,唯一一个相同点,就是他和往常一样粘着曲夏。   小太子整天哥哥长哥哥短,搞得曲夏甩锅的时候都生出了两分愧疚,然而为了他的自由大业,还是毅然决然地将锅甩了出去。   当他转发了几千封邮件到太子的邮箱,险些挤爆了太子的存储卡,然后拍着弟弟的肩膀,并一脸沉痛的告诉他:“弟弟,我看好你,这些是你今天要批复的文书,请务必在今天晚上查阅完成。”的时候,太子的表情茫然中透着呆滞,呆滞中又不可思议,然后露出了一丝委屈。   他像个提线木偶,失魂落魄的重复:“这怎么可能批得完,这不可能批得完的,这怎么可能批得完,这不可能批得完的……”   曲夏沉痛道:“确实不可能……但是我相信你,请务必加油!”   太子幽幽看着他,露出了被背叛了的表情。   但是曲夏没空照看便宜弟弟了,他要去筹备婚礼了。   从他接过亲王的权杖开始,星网就在猜测,这个全帝国最尊贵的小雄虫会选谁做雌君。   犹豫他之前疯狂约会,星网一半猜希尔芙,一半猜林恩,然而谁也没想到,最后公布出来,居然是艾尔文。   吃瓜群众的嘴张得能吞鸡蛋,纷纷表示好像没有那么般配,他们暗含忧虑:“为什么这样安排,是不是政治联姻,不得已而为之啊?雄虫乐意吗?上将肯定也不愿意吧?”   毕竟在普通人眼里,艾尔文出名的油盐不进,冷肃的表情透着生人勿进的气质,谁都不觉得他会喜欢上什么雄虫。   直到某天曲夏下班,艾尔文在议会门口等候,被人偷拍下了照片。   那时的曲夏看文件看得头晕眼花,看见上将的瞬间委屈的不行,一头扎进了上将的胸口,抱着他的腰碎碎念,说着‘什么什么长老又在扯皮’‘今天文件好多累死了’之类的琐事,而艾尔文没有丝毫不耐,他拦着雄虫,任由他在怀里拱来拱去,眉目间的表情称得上柔和。   偷拍的照片是两人的侧脸,曲夏完全埋了进去,没拍见什么,但上将亲昵的表情,无奈又包容的笑意做不得假,于是星网恍然大悟,他们好像搞错了。   哪有什么政治联姻,分明是情到浓时,不由自己。彼此爱慕喜欢,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罢了。   这个时候,有人想起了曲夏曾经的蛋。   他当时回到主星,立了一个深情款款的人设,凭着对‘雌虫蛋不离不弃的单身奶爸’的形象很是拉了一波好感,现在大家纷纷回想,既然是这样一个念旧深情的雄虫,那颗蛋的雌父怎么会不见踪影呢?   接着,众人又发现,蛋好像也没了。   蛋已经到了孵化的时候,然而仔细观察后,皇室并没有新成员注册,那枚蛋要不是夭折,要不就是丢了。   众人一时唏嘘。   分明来的时候蛋还那么健康,夭折说明没照顾好,丢了就更是马虎大意了。   他们不由质疑起曲夏当时的表现,更有甚者默默叹气,称:“哪有什么完美雄虫,都是用过就丢,薄情寡义,见异思迁的罢了。”   对此,曲夏没有任何表示。   他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在,在婚礼前,他还要想丢出一个重磅炸弹,作为送给艾尔文的婚前礼物。   于是,在星历57826年的八月,在帝国唯一的亲王,曲夏冕下的婚礼之前,一则震惊全星际的消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中央大学的官网。   ——帝国中央脑科学实验室宣称,他们或许找到了一种方法,可以暂时稳固精神海,避免由于精神海的狂暴而受到致命伤害。   这是在是一个太过于重要的发现,多年来,对精神海的研究停滞不前,几乎没有任何方法可以缓解治疗,一旦精神海出现问题,很多情况是不可逆的,而现在却有了突破,就算仅仅是暂时,也足够让全星际震惊。   于是他们纷纷挤入实验室的官方网站,查阅那则消息,在官网的最后,发现了论文的署名。   ——正是那位亲王冕下。 第122章 终局   稳固精神海的方式一经出现, 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比起宫闱之间的皇室秘闻,亲王太子的明争暗斗, 这才与所有人密切相关。   然而曲夏并没有透露过多消息, 他只神神秘秘地说了句研究还有待完善,尽请期待,便三缄其口, 不肯再交代更多了。   作为新上任的亲王, 曲夏有资格选取一栋宅院,他几乎没有犹豫, 便选在了艾尔文的府邸隔壁,两个庭院后花园挨着后花园, 只隔了一道矮矮地围墙。   在曲夏搬入新住宅的当天晚上,艾尔文收到了一条信息。   “快来,我在后花园三点钟方向QAQ。”   上将的手微微一抖。   他乘着月色穿过回廊,花园里漆黑一片, 只有手中的提灯散发着幽暗的光芒,明明他和曲夏已经公开,却莫名有种深夜幽会的不自在感, 仿佛那些三俗小说里的孤雌寡雄的情节。   艾尔文摸摸了鼻子,深感离谱。   他最风华正茂的时候, 也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   不过曲夏最后那个“QAQ”艾尔文没太明白,这种花前月下, 月上柳梢的事情, 为何要用QAQ?   等他赶到三点钟方向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曲夏整个人卡在了围墙的葡萄架上, 紧紧抱着围墙边缘,死死地不松手。   他下不来了。   艾尔文木然和他对视, 一时不知道露出什么样子的表情,就听曲夏委委屈屈地说:“我下不去了。”   小研究员不但文科的东西差,体育也是从小倒数,这围墙虽然矮,但是要爬过来,还是难为他了。   艾尔文嘴角抽动,非常想笑,但是小雄虫一副:“你要是敢笑我,我就哭给你看”的样子,他只能强行将笑意压了下去,一板一眼地问:“下不来了,那怎么办?”   曲夏惊呆了。   他以为艾尔文会伸出手接住他,或者起码安慰两句,但他居然用怎么公事公办的口气问‘那怎么办’,还一副苦恼思考的样子,这还是那个克己复礼,从不逾越的上将吗?   曲夏:QAQ   他真的要哭了!   半夜来爬心上人的围墙,结果卡住下不去了,怎么想都很丢脸啊!   艾尔文的唇边笑意渐深,有些藏不住了,连忙咳嗽一声,曲夏只觉得眼前忽然涌现湛湛银光,两眼一花,旋即就被揽住了腰,从树枝上被抱了下来。   艾尔文张开了他的翅翼。   曲夏小小地哇了一声。   上将的衣着无论何时都是一丝不苟的,银白色的第一军制服包裹着线条流畅的身躯,此时一双翅膀从背后伸展开来,在溶溶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毛玻璃一样的细碎光晕。   他已经忘记了刚刚下不来的窘迫了。   曲夏很想摸一摸,或者啃一口,但是翅膀只出现了一下,便被收回了体内,艾尔文伸手牵住他,叹气道:“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墙不高,不到两米,但是曲夏这种四肢不协调的弱鸡雄虫,艾尔文真的怕他一头栽下来摔死了。   曲夏撇嘴。   艾尔文虽然没有明说,但曲夏敏锐读到了其中的潜台词,他小声念叨:“我就要爬。”   反正挂着了,艾尔文也能把他拎下来。   艾尔文垂眸看着雄虫柔软的发顶,没忍住,伸手呼噜了一把。   做完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他又微微怔愣,旋即看向掌心。   在之前那么漫长的生命里,艾尔文从未想过,他会如此自然的,对一只雄虫做出这样逾越的动作。   曲夏丝毫没觉得他逾越,他拉着艾尔文穿过花园,走到别墅近前时,看见了那个黑漆漆的地下室。   这玩意是艾尔文前雄主建的,后来一直保留着,曲夏第一次来上将府便看见了,他皱眉,道:“我明天得叫施工队来把它填了。”   于是第二天,有路过的居民发现,上将的宅邸和亲王的宅邸,各来了一只施工队。   上将宅邸的施工队是曲夏叫的,主要负责填平地下室,亲王宅邸的则是艾尔文叫的,负责把围墙推了。   曲夏还老大不乐意,美名其曰爬墙是情趣,艾尔文揉了揉他的额发,只说了一句:“葡萄架子上有木刺,会扎到你。”   曲夏顿时偃旗息鼓,不再提围墙的事情。   他们拆墙填地下室的动静很大,当天下午,便有人在星网上发帖:“我靠,亲王和上将的府邸怎么并到一起去了?”   无论是曲夏还是艾尔文,都是星网的明星人物,流量极大,吃瓜群众日夜关注,发现不只是围墙,宅邸的很多地方都在悄然变化。   艾尔文军务繁忙,疏于打理花园,全权交给园艺管家,种的花木千篇一律,没有任何设计可言,但现在,他的花园树木悄然变多,花的品种也变得繁复,甚至葡萄架子下,还搭了个小秋千。   更恐怖的是,上将的人工湖里,悄无声息的多了一群吱嘎乱叫的鸭子。   这一点,是军部的林恩少将透露出来的。   某天他来找上将述职,忽然有什么一阵吱嘎乱叫,林恩吓了一跳,上将最讨厌有人在办公务的时候打扰他,他正在想是谁这么胆大包天不要命了,就发现后院悠悠游过了一群鸭子。   他再一看,嚯,好家伙,上将家里的人工湖怎么那么大了。   艾尔文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往,看向那些鸭子的眼神居然见鬼的柔和,林恩险些以为他瞎了,定睛一看,才发现上将看得不是鸭子,而是湖边喂鸭子的人。   曲夏铲掉了一部分花园地皮,建成人工湖,和艾尔文的人工湖连接了起来,搞了一个超大的,随后往里面丢了一群鸭子,闲着没事,他就来喂鸭子。   小亲王躺在湖边的摇摇椅上,慢悠悠地晃来晃去,手边的茶几上是饮料和蛋糕,他正在光脑上聊天,手上的动作没听,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水里丢面包屑,林恩顺着人工湖往上面望,又望见了了不得的东西。   亲王的正门有搬运车来来往往,车上尽是火红的玫瑰。   艾尔文看着下属走神,面无表情地敲了敲桌子:“继续。”   林恩兔子似地一抖,光速调整姿势,继续汇报,努力把刚刚的记忆抛出去。   亲王往府里一车一车的卖玫瑰,到底是为了什么?   谈话刚刚结束,林恩就知道真相了。   他那冷酷无情的上司探手入桌下,双指夹住一张纸,递了过来,林恩翻开一看,是结婚请帖。   他晕晕乎乎地盯着那个名字,仿佛一瞬间不知道他的长官叫什么,就听艾尔文冷声赶客:“你军部的事情做完了吗?”   林恩火烧屁股似地窜了起来,拿着请帖就往外冲,直到出了艾尔文家的大门,他才很很揉了揉脸。   妈呀,他的顶头上司,真的要结婚了?   *   亲王和上将,这里面哪个人拎出来都不简单,都值得大办特办,但是曲夏和艾尔文都不是太张扬的人,他将宴席摆在了家中,只请了亲近的亲友。   曲夏虫族朋友不多,也就希尔芙,实验室的师兄,还有地球的老乡,结婚当天他还有点犯社恐,在后台老半天不敢出来。   倒是楚修见惯风月,这种场合丝毫不怵,自觉担当了曲夏‘娘家人’的身份,大步流星地把懵逼的曲夏拽出来,将他的手塞到艾尔文的手中。   楚修咳嗽一声,满脸郑重地朝向上将:“曲夏着孩子从小就生活技能零分,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了,请你一定照顾好他!”   俨然一副老父亲的不舍模样。   其他虫族都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本来也是雌虫照顾雄虫的多,只有楚辞在下面憋笑憋得掐大腿,然后在诺维尔不解的眼神中掏出光脑,对着曲夏震惊的表情咔咔拍照。   这可是亲王冕下珍贵的一手资料。   曲夏很快反应过来老乡在占他便宜,满脸怒容:“滚啊。”   在场军雌居多,都是放得开的,婚礼上吵吵嚷嚷,他们不少喝多了酒,七扭八歪地躺在了地上,艾尔文深吸一口气,叫来代驾,将这些下属挨个送回家。   到了夜深时候,楚辞楚修也起身离开,曲夏恨不得一人一脚将他们踹出府邸,老大不客气道:“快走快走!”   等两位老乡迈出大门,曲夏哐当关上门,拉着艾尔文怒气冲冲的往里走,他们路过杯盘狼藉的婚礼现场,路过湖里睡着的鸭子,路过葡萄架和秋千,路过那个被填平的地下室,走着走着,艾尔文的脚步慢了下来,随后忽然笑了一声。   上将很少笑,更多时候是社交场合敷衍的假笑,但这回不是,他叹谓似的轻笑出生,像要将半生的郁气一并吐出。   曲夏仰头看他:“为什么笑?”   艾尔文道:“我只是没有想到。”   他的前半生循规蹈矩,不肯行差踏错一步,事事都在预料之内,却没想到,之后生出了如此多的变数。   曲夏狐疑:“没想到什么?”   艾尔文:“那太多了。”   在那地下室挖掘出的时候,他没想到会有填平的一天;在前任雄主死亡的时候,他没想到会有再婚的一天;在之前千千万万个踽踽独行的日日夜夜,他没想到他会这样牵着一只雄虫的手,漫步在落满月光的庭院中。   当然,他最没想到的是——   艾尔文忽然从背后抱住曲夏,将雄虫整个圈在怀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人类在吸一只猫。   他说:“我从未想到的是,我会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