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拿下电竞冠军后我去开机甲了》作者：林风早
　　文案：
　　全息机甲对战游戏《战陨》世界冠军揭晓，纪明烛以横扫千军之势登顶，当之无愧。
　　然而奖杯还没捂热，睁开眼，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异种入侵，巨大的怪物遍布世界，人类被迫退居十二卫星城，建立围墙求生。
　　自诩不朽的神秘生物成为统治者，在天空城上俯瞰众生。
　　错综复杂的信仰、暗处扎根的势力，与人共生的智能AI、在破碎的繁华中挣扎求生的人们……
　　而他，不仅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一睁眼还要被带去执行一项危险的劫持人质任务……
　　纪眀烛：寄了，我好像要凉。
　　当战斗来临，纪眀烛坐上机甲，看到遍布着密密麻麻线路与操作按钮的驾驶舱时。
　　纪眀烛：有点眼熟。
　　纪眀烛：……这不是《战陨》的操作界面吗？
　　提问：当你拿到电竞冠军后突然穿越到一个怪物横行的世界，面对死亡开局，除了打游戏什么也不会的你，该怎么应对群狼环伺的境地？
　　少年坐在有“人间神明”之称的泰坦机甲中，松了松手套，熟练地拨动上方复杂的按钮。
　　随后百米高的泰坦在他的驾驶下朝着异种疾驰而去，动力核心的嗡鸣震天动地，合金刀如雷光撕裂云层，火力系统全开进入超载，爆炸与火光中的泰坦宛如远古神祇，其伟力遮天蔽日。
　　纪眀烛：谢邀，我觉得强度还可以再猛一点。
　　……
　　PS：
　　1.剧情向，感情线占比极小，介意误入。
　　2.原世界《战陨》设定为操作舱半全息式，因此主角能够很快适应现实机甲操作，文中会有解释。
　　3.勿剧透，和谐看文。
　　内容标签： 机甲 爽文 升级流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眀烛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电竞跟机甲，不是一回事儿么
　　立意：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VIP强推奖章
　　全息机甲对战游戏《战陨》世界冠军揭晓，纪明烛以横扫千军之势登顶。然而奖杯还没捂热，睁开眼，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危险的异种、错综复杂的信仰、暗处扎根的势力，与人共生的智能AI、在破碎的繁华中挣扎求生的人们……世界的秘密逐渐揭开，危险和未知正在前方等待。
　　厚重机械感和未来感的结合，辉煌绚丽的世界观，错综复杂的剧情线……本文构思精巧，独具匠心，有悲有喜，情节一波三折，引人入胜，值得一读。


第1章 
　　“欢迎来到《战陨》世界赛的决赛现场！万众期待的最终决战马上打响，世界冠军的桂冠究竟花落谁家，让我们拭目以待！”
　　一片热烈的欢呼声中，镜头落在了选手席上。
　　盛况空前的电竞场馆，直播间弹幕密密麻麻的刷着，现场观众的欢呼几乎要掀翻场馆屋顶，然而在这样热切的呼喊中，身为决赛选手的纪眀烛却表现得十分淡定。
　　看上去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但却莫名散发着懒洋洋的气息，眼皮微耷，仿佛自己身处的并不是万众瞩目的世界赛决赛舞台，而是过年时长辈云集的家庭聚会一般，一脸的百无聊赖。
　　【纪神简直把我好无聊写在脸上了哈哈哈哈】
　　【纪神醒醒，打决赛了！】
　　【可恶，这个男人不慌不忙的样子竟然有种该死的魅力】
　　【教练在旁边都快急死了哈哈哈哈】
　　即便是一脸不紧不慢的模样，但纪眀烛出挑的五官依然给他加持了别样的魅力，哪怕什么表情都不做，光是站在那里演雕塑都能吸引一大票颜粉。“电竞圈在逃偶像”的绰号并非空穴来风，哪怕刚打比赛那段时间被电竞粉们嘲讽为花瓶，但一路打到世界决赛，那些质疑声早就随着他华丽的战绩烟消云散了。
　　纪眀烛无奈地看了一眼台下正在双手聚拢成大喇叭状大声呐喊的其他职业选手，朝他们敷衍地摆了摆手，随后便进入了面前的操作舱中。舱门合闭，将外界的喧闹隔绝。
　　随后比赛开始。
　　“纪神还是这么高冷啊……”
　　台上的解说干笑两声：“他的对手是来自欧罗巴赛区的弗朗西斯，在此之前已经拿过好几个世界冠军了，面对这样强劲的对手，即便纪神自出道以来就没有过败绩，相信此时也是很有压力的。”
　　面对强行挽尊的解说，弹幕纷纷发出一片“哈哈哈哈”的笑声。纪眀烛的表情哪里像是有压力的样子？他几乎把“累了，赶紧打完回家睡觉”几个字写在脸上了。换做其他选手在总决赛这种场合还敢这么慢条斯理的样子，势必要被喷个狗血淋头，可如果这人是纪眀烛，那就非常合理了。
　　此人一向如此，哪怕打团队赛的时候队友嗓子都急得喊冒烟了，他也依然是这副慢悠悠的德行，然后原地表演一波力挽狂澜，女娲补天。
　　“好的比赛正式开始，弗朗西斯选择的机型是诺曼IV型，这是一台重装火力型的机甲，有着堡垒乌龟的别称，装备选择上也是偏防守进攻型的……估计是有提前研究过纪神的打法风格，这一套组合还是很克制突击型机甲的。”
　　“纪神这边选择的是飓风切尔诺，不打算改变战术吗？飓风切尔诺对战诺曼IV型非常吃亏的啊……好的他锁定了，看来是真的打算逆版本前行了，双方检查武器装备，比赛即将开始！”
　　【用飓风切尔诺打诺曼IV型？这不是送人头么？】
　　【我觉得纪神是随便选的……之前不是有人总结了他选机型的规律吗？算一算日子，今天好像也是该轮到玩飓风切尔诺了？】
　　【不是，这是世界决赛诶……太儿戏了一点吧？】
　　【纪神一直是这种风格，老粉都习惯啦，希望弗朗西斯可以多撑两局，这样就该轮到玩我最爱的六号巡游者本命机型了】
　　弹幕的讨论并未影响到比赛的进程，看得出来弗朗西斯非常重视这个对手，上来就把能源功率开满，沉重的机甲踩在大地上，发出隆隆的震颤，比赛的城市地图中的高楼大厦在巨大的机甲面前显得脆弱不堪，伴随着动力系统飞速运转发出的轰鸣，闪烁着蓝色电光的UR钛金盾刀将一栋大楼如豆腐般毫无阻力地切割成两半，朝着面前的飓风切尔诺当头劈去！
　　“弗朗西斯先出手了！非常标准的变频步伐，细节微操很到位，不愧是决赛选手！功底很深厚啊，功率全开的诺曼IV型正面战斗力太强了，纪神的机型处理起来会很棘手，应该会选择利用自身的敏捷优势暂避锋芒……什么？！他没躲？！”
　　“飓风切尔诺正面迎了上去！他怎么敢的？！”
　　“合金刀出鞘了！功率拉到61%，GDI跃步接反手刀起手，后接二级军刀斩击！靠，诺曼IV型的攻击被破了？！这个微操！怎么做到的？！”
　　纪眀烛的性格和他的战斗风格完全是两个极端，红黑色的赛坦合金刀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晕，和诺曼IV型宽阔沉重的体型相比显得极为修长轻盈的飓风切尔诺在这个瞬间打出了难以置信的操作，就连经验丰富的解说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下一个瞬间，纪眀烛所操纵的飓风切尔诺就以极为迅捷的动作抽出合金刀，角度妙到颠毫，攻入了诺曼IV型的防御薄弱点——
　　“轰——”
　　随着轰然巨响，诺曼IV型的肩膀上豁出一道裂口，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线路与模块，发出由于线路被砍断后引起的“噼里啪啦”的电光。若不是弗朗西斯反应快，在紧要关头操作机甲完成了回撤，飓风切尔诺这一刀就足以直接将他的动力核心劈碎！
　　“差一点点！弗朗西斯躲开了，没有被打中核心！不愧是顶级选手的反应！弗朗西斯拉开距离，打开了火力系统，准备用火力优势打出压制——”
　　“轰，轰，轰——”
　　诺曼IV型的装甲板在同一时刻掀起，大量飞弹与火箭炮在一瞬间完成目标锁定，拖着尾焰朝纪眀烛的方向狂轰滥炸而去，大厦与城市高架在凶猛的火力网下发出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巨大的水泥碎片与岩块在火光中被掀飞，宛如陨石降临，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
　　“弗朗西斯开始进行重火力压制！怎么说？飓风切尔诺是突击型机甲，配置火力方面完全比不上重型机甲，这么密集的覆盖很难躲掉……躲掉了？！他躲了！！”
　　数十米高的飓风切尔诺在纪眀烛的操作下完全没有任何沉重感，如同一位无比敏捷的刺客，在密密麻麻的火箭弹幕穿梭着并不断朝诺曼IV型的方向靠近！
　　“变频步伐？不对，还有反冲步接零式回旋……已经有点看不懂了，起码五个突击步伐的变种交替，我的天，这么复杂的操作他是怎么完成的？！这个反应能力还有手速！简直是神！”
　　毫无斧凿痕迹，一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极具流线型的修长机甲在密集的火光中游刃有余的穿梭着，赛坦合金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黑红色的轨迹，将难以闪避的飞弹劈开，这完全颠覆了常理和认知！
　　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他不怕失误吗？不怕预判失败吗？不怕角度出错导致飞弹直接把他炸成碎片吗？分明有更稳妥的打法，他却选择了最惊险也是容错率最低的一种……这简直不像是在比赛，而是单纯的炫技！
　　不仅是解说，包括现场和直播间的观众都看得傻眼了，《战陨》的机甲操作极为复杂，需要用到专门的操作舱来模拟每一个精细操作，上限高得离谱。职业选手已经是最会操作机甲的人了，但在座的职业选手，有一个算一个，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纪眀烛这样的流畅华丽，让人眼花缭乱，把数十米高的沉重机甲操作出这样身轻如燕的姿态来！
　　弗朗西斯的重火力压制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飓风切尔诺的前进步伐完全没有被阻拦，他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UR钛金盾刀重新驱动，一个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军式正直刀想要逼退纪眀烛——
　　然而他的UR钛金盾刀尚在半空，就已经被合金刀硬生生拦在路径中，紧接着飓风切尔诺的关节出就喷发出大量白气——这是动力核心全速运转开始超频的预兆，下一秒，合金刀猛地向下压去，毫不留情地掐灭了弗朗西斯想要扳回局面的希望。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已经几乎变成废墟的钢铁森林中，飓风切尔诺身躯轻盈地拔高，仿佛无视了重力一般在空中半周旋转，腿部闪电般抬起，透过机甲的缝隙甚至能看到它右腿部分的缆线绞在了一起，发出细密的挤压声，随后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夸张的高难度膝撞！
　　“砰！”
　　震耳欲聋的声响，巨大的冲击力让两台机甲的接触处飞出外装甲的碎屑，重如山脉般的诺曼IV型被这个凶悍华丽至极的膝撞冲击地向后仰了四十五度，差点难以维持平衡。
　　等到弗朗西斯回过神来，面前已经失去了飓风切尔诺的身影！
　　弗朗西斯顿时升起了不妙的预感，视线快速转动，下一刻诺曼IV型的身体一沉，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它的腿部关节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在上面！”
　　弗朗西斯操纵者机甲向上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飓风切尔诺已经跃上了诺曼IV型的上后方，仿佛猎人制服一头体型庞大的犀牛一般，牢牢抓着诺曼IV型的背部装甲，手中的赛坦合金刀甚至还有空在半空中完成一个抛接，然后高高举起——
　　操作舱中，纪眀烛依然是那副淡定的表情，他松了松手腕，重新握上面前的主操作杆。
　　“抱歉……将军了。”
　　“刺啦——”
　　合金刀化作一道黑红色的闪电，刺入诺曼IV型的后颈，赛坦合金和后颈缝隙处的装甲摩擦出一串耀眼的火星，宛如钢铁森林中举起的一只火炬，灿烂夺目。
　　爆机！
　　胜利的字样出现在比赛屏幕正中间，同一时刻，场上两位解说站起身，音调拔高到几乎要破音。
　　“诺曼IV型爆机！完成绝杀！胜负已分！”
　　“让我们恭喜……纪眀烛！！”
　　“难以置信的反应力和操作，实至名归的世界冠军！纪眀烛延续了自己的不败神话，成功赢下世界赛的冠军宝座！”
　　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与烟花礼炮的声音刹那间爆炸，金色闪片雨点般落下，鲜花与掌声朝着赛场中心的那个少年奔涌而去，狂热的情绪犹如雷鸣乍响，在电竞场馆的夜空中汇聚成汹涌的浪潮。
　　……
　　“隆隆——”
　　“隆隆隆——”
　　纪眀烛盯着窗外的电车开过，视线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许久，才悠悠的叹了口气。
　　“您的心跳频次有异常，初步分析可能是内分泌功能紊乱导致的身体机能受到影响，以及神经内分泌轴和生长激素轴存在问题，是否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扫描诊断？”
　　脑海中响起一个颇为清脆的声音，有点像尚未变声的小男孩，却带着无机质的语调。
　　“不需要。”
　　纪眀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就是心情比较郁闷而已，你用这种专业名词一说，搞得我像是得了绝症。”
　　“心情低落是临床表现之一，常常伴随思维迟缓、记忆力减退、无愉快感甚至出现自杀的念头，为了您的身心健康，建议增强日常锻炼，已为您检索最近的健身房，目前正在进行开业促销，全场七折，充值500可得1000积分……”
　　随后面前弹出了一个淡蓝色的虚拟窗口，正中间一张华丽呼哨的宣传海报，四个肌肉大汉在海报上摆出极具力量感的POSE，一股兄贵气息扑面而来。
　　纪眀烛：“……”
　　“先不说这个。”
　　纪眀烛放弃了这个话题，他揉了揉眉心：“所以我这是一觉醒来……穿越了？”
　　否则他很难解释自己目前的境遇，明明他刚刚拿下《战陨》的世界冠军，刚在俱乐部举办完庆功宴回家睡觉，结果一觉醒来迎接他的并不是自己家柔软的大床，而是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出租屋内。
　　出租屋狭小逼仄，里面的陈设破旧，浑身散发着“我很贫穷”的气息，对面的小沙发破了个几个洞，露出里面已经失去了弹性的弹簧。
　　纪眀烛之所以感觉自己并不是被绑架而是穿越了，是因为窗外那行驶而过的悬浮电轨车——那并不是他平常见到的电车或是地铁的样式，长长的高架横穿城市，电车挂在高架下方，以一种悬浮的姿态沿着高架向前行驶着，透过窗口，隐约能够看到高楼上闪烁着霓虹灯的巨大广告牌，还有半空中像是交通工具一般的飞梭正在来回穿搜着。
　　绚丽的彩色霓虹将夜空照射的五彩斑斓，即便只能从这个狭小破旧的窗口窥探到这座城市的一角，纪眀烛也能确定这绝不是他身处的熟悉的社会，毕竟他原来生活的时代，可没有这么多极具赛博朋克气息的产物。
　　还有他脑海中的这个AI的声音……
　　“你可以被卸载掉吗？”
　　纪眀烛虚心请教：“我很不习惯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直接说话，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理解，看来您是保守派的理念群体。”
　　“保守派？”
　　“保守派认为个人终端的出现会监控生活的一举一动，是侵犯个人隐私的产物，极力排斥终端植入，这种并不少见——虽然有权威研究表明个人终端非常安全，但许多人类还是希望能够拥有精神上的安全感。”
　　纪眀烛：“你说得有道理，正好我就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
　　“很抱歉。”
　　小男孩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做不到自我卸载，您的终端植入在后颈，需要进行深度手术才能取出——顺便一提，终端去除手术的费用在31万左右浮动，这远超出您的个人账户余额。”
　　纪眀烛：“……”
　　“除了价格之外，终端去除手术的成功率也是您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
　　小男孩的声音振振有词：“考虑到您似乎出现了记忆缺失的症状，缺乏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建议您保留终端。作为辅助型终端，我的功能相当全面，可以帮助您解答许多疑问。”
　　纪眀烛被说服了：“好吧，那你告诉我一些这个世界的基本信息吧。”
　　小男孩的声音卡壳了一下：“抱歉，我的记忆模块出现缺失，暂时无法解答。”
　　“……那我的身份？有什么亲戚朋友之类的吗？”
　　“抱歉，我的记忆模块出现缺失，暂时无法解答。”
　　“你的制造者是谁？”
　　“抱歉，我的记忆模块出现缺失，暂时无法解答。”
　　纪眀烛罕见地愤怒了：“……你这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第2章 
　　“因为不明原因，我的数据库出现缺失，和您一样，我现在也是一无所知的状态。”
　　小男孩用无机质的声音道：“不过无需担心，我可以通过网络下载数据获取您需求的必要信息，在您醒来之前我就已经在进行数据获取了，比如刚才的健身房促销，就是我通过地图数据获取的信息。”
　　纪眀烛总觉得这家伙有点不靠谱，不过他现在对自己的境遇还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也只能这样了：“那你继续下载吧。”
　　“好的。”
　　AI的话音刚落，纪眀烛就“嘶”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后颈。他感觉这个部位好像一瞬间有电流窜了一下，片刻的酥麻转瞬即逝。
　　纪眀烛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并没有摸到什么异物，也没有摸到什么伤口伤疤。看来这个世界的科技还挺发达的，至少这种智能程度极高的AI，他在之前的世界只在电影里见到过。
　　换做一般人，自己身体里突然多了一个AI，心情肯定是惊慌失措又带着恐惧的。不过纪眀烛一向是极为懒散的性子，秉持着“都行，都可以，随便吧”的人生理念，对各种奇事异闻接受良好，只要对身体没什么害处，那就一切随意。
　　虽然他是这样的性子，但并不意味着他对自己的生存环境就漠不关心，至少现在，摆在纪眀烛面前的就有好几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第一，他需要尽快搞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对于纪眀烛而言，他仿佛就是睡了一觉之后醒来，眼前的世界就大变样了，他没有这个世界的任何信息，一旦出现了什么危机或者突发状况，他完全没法应付。
　　不过好在他醒来之后身体里有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AI，获取信息的效率能够大大提升。
　　但这就涉及到第二个问题了……
　　从他醒来后周围的环境来看，这具身体现在的经济状况应该是堪忧的，狭小逼仄的出租屋内完全看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和窗外繁华富饶的城市相比，如同大都市臭水沟里的阴暗角落。这样的经济状况，能够拥有一个高度智能的“AI助手”吗？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科技已经发达到即便是最底层的穷人都能拥有个人高智能AI助手的程度了？
　　“喂。”
　　纪眀烛想了想，呼唤起脑海里那个声音。
　　“您是在叫我吗？”
　　纪眀烛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没有名字。”
　　纪眀烛讶道：“没有名字？那我之前都是怎么称呼你的？”
　　“或许之前有，但我的记忆模块没有任何记录。”
　　小男孩AI的声音道：“虽然大部分功能没有受到影响，但我的数据库和记忆模块都是空白状态，与人类刚出生时的婴儿无异。”
　　“所以你也不知道你是谁安装在我身体里的？”
　　“是的，我不知道。”
　　一个没有记忆的AI，配一个没有这个世界记忆的人，绝了。
　　纪眀烛心想。
　　“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为我重新命名。”
　　纪眀烛随意朝周围看了两眼：“那就叫阿修吧。”
　　“好的。”
　　AI礼貌道：“冒昧的问一下，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没什么含义……”
　　纪眀烛目光看向窗外，距离他住所最近的地方是一个修理厂，外面挂着一块闪耀着霓虹的广告牌，上面一个大大的“修”字极为显眼……
　　纪眀烛沉默下来，思考着自己目前的处境，同时也在等待阿修下载完数据。他现在有一肚子的疑问，需要阿修帮忙解答。
　　“滴。”
　　就在纪眀烛等待的时候，脑海中传来一声清脆的提示声，随后一个虚拟窗口从面前弹了出来，正中间是一个闪烁着红点的邮件标志。
　　“您的个人终端收到了一条陌生邮件，发件人不详，是否打开？”
　　纪眀烛愣了一下，选择了打开邮件。
　　【晚上22点，天池电玩城，刀疤，准备行动。】
　　纪眀烛原本以为发邮件的会是原主的朋友之类的，然而打开之后却是这样一段没头没尾的话。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刻，这封奇怪的邮件突然从视线里消失的无影无踪，邮件箱里空空如也，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封邮件设置了销毁程序。”
　　阿修说：“是特殊的加密算法，我来不及拦截。”
　　纪眀烛追问：“能查到是谁发的吗？”
　　阿修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正在追踪邮件，片刻后才说：“……不行，邮件设置了很复杂的跳板，我追踪到第十二个的时候信息流的痕迹就消失了。”
　　纪眀烛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是谁发来的？
　　他不认为这是误发的邮件，又有特殊加密算法，又设置了这么多跳板，显然不是随意发送的垃圾文件。前两个词是时间和地点，后面两个词则有些没头没尾，还有最后那句“准备行动”……什么行动？和谁行动？
　　没有原主的记忆，他能获取的信息太少了。
　　“阿修，能查到我的个人资料吗？”纪眀烛问。
　　“可以，我正在搜索居民信息资料库。”
　　阿修停顿了一下，说：“您的名字是纪眀烛，出生于天元历309年9月29日，刚刚度过您的18岁生日……”
　　拥有一个贴心的人工智能助手让人相当省心，如果没有阿修，仅凭纪眀烛自己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这些。
　　在阿修提供的资料里，纪眀烛很快就掌握了关于“自己”的诸多信息。
　　这具身体和他同名同姓，年龄也都差不多，是五号卫星城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孤儿。父母双亡，在上京的福利院中长大。
　　此前原主一直半工半读，一边在公立学校依靠政府的福利政策免费就读，一边在一家机械修理厂工作维持生活，他的社会关系简单，身边没什么朋友，一直独来独往。
　　原主虽然出身平凡，但自己却相当争气，以优异的笔试成绩和面试成绩进入了首屈一指的“宗秉一院”，这几乎是上京最好的高等学府，门槛高得吓人，这足以证明原主是一个有天赋的年轻人，前途无量。
　　资料和履历在纪眀烛面前一一显示，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总的来说，这是一个虽然出身不好，在贫困线上挣扎，却一直在努力生活的少年，非常励志，且履历干净。
　　但……真的是这样吗？
　　那封邮件的语气显然不是第一次和原主联系，而且看完邮件后就立刻销毁，证明发件人是个相当谨慎的性格。邮件最后的“准备行动”，以及前面的时间地点，让纪眀烛感觉对方像是一个特殊的组织，正在策划着什么。能够和这样的组织扯上关系，原主应该也不像资料上显示的这么简单。
　　纪眀烛有些头大。
　　他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在缺失信息的情况下独自赴约显然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但如果真的像他想的那样，发件人来自一个神秘组织，比如什么地下杀手组织之类的，那不是更危险？如果不去的话，对方会不会认为他出了什么问题？
　　去的话有露馅的可能，不去的话说不定有生命危险，纪眀烛一时间摇摆不定。
　　等等……
　　如果对方来自一个神秘组织的话，那脑海里的这个AI就能够解释了。
　　居民信息资料库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查看的地方吗？显然不太可能，但阿修却能很轻易的从里面获取到原身的信息，这说明它拥有相当高的权限，绝不是什么大路货，说不定就是那个神秘组织植入自己身体里的？
　　但这样一来的话，纪眀烛更担忧自己的处境了，若真是这样，那自己和阿修的对话会不会已经被监听？再往坏的方向去想，如果阿修是由别人所控制的，那么就意味着他的生命也同样在控制者手里……谁知道这个AI会不会随时变成一个爆炸的炸弹，把他炸上天？
　　纪眀烛深吸一口气：“阿修。”
　　“我在。”
　　“我们的对话会被第二个人听到吗？”
　　“您是说监听吗？”
　　阿修说：“不会，我是您的个人辅助性终端，没有您的授权，您的信息是绝对安全的。除此之外，这间屋子没有任何监控和监听设备，您醒来之前我就已经扫描过了。”
　　纪眀烛又问：“那么，阿修，我能问问你的主人是谁吗？或者说，你听命于谁？”
　　这个问题对纪眀烛而言非常重要。
　　“当然是您。”
　　阿修回答：“根据我的底层指令，我的所有权限都为您开放，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拥有我的控制权限。”
　　纪眀烛问：“如果我让你自行销毁呢？”
　　阿修的语气顿了一下，但还是如实回答道：“那么我将执行自毁指令，不过即便我的智能程序销毁，我也无法从您的身体里卸载，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我就是问问。”
　　纪眀烛稍稍放下了心。
　　排除AI说谎的情况，那根据阿修的说法，至少它在自己的身体里目前看来是安全的。仔细想想，他在收到这封神秘邮件之前，就已经和阿修有过对话了，如果对方真的能够监听到，那发给他的就不会是这样一封邮件了。
　　并且阿修也说过，它的数据库和记忆模块都是空白状态，纪眀烛猜想在自己醒来之前，应该出现了某些意外，导致清空了阿修的原有数据，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还不得而知……哪怕阿修真的是某个神秘组织植入到他身体里的AI，现在暂时也威胁不到他。
　　在纪眀烛原来的世界里，人工智能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智能高度，在科研与生活等各项领域开始发光发热，虽然还没有发展到能够植入人体，并且像阿修这样拥有极高智能的程度，但他的哥哥纪启明是人工智能领域的科学家，纪眀烛很小的时候就接触过AI了，至少这对于纪眀烛而言并不全然陌生。
　　不管怎么说，那封邮件上的消息让纪眀烛非常在意，不管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得亲自去看看，否则他将陷入一无所知的被动状态……况且万一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呢？
　　如果可以的话，纪眀烛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睡上一觉，他讨厌面对棘手的麻烦，可惜现在情况并不允许。
　　纪眀烛强打起精神，坐起身：“现在几点了？”
　　“现在是晚上的21点14分。”
　　距离邮件上说的22点还有半个多小时：“天池电玩城距离这里多远？”
　　“根据地图信息显示，距离您现在的坐标约4.2公里，预计步行34分钟即可到达。”
　　34分钟……留给纪眀烛的时间还算充裕。
　　他对这个世界还很陌生，但现在没有时间给他慢慢了解了，纪眀烛站起来，准备出门看看，在路上通过阿修来了解这个世界。
　　阿修贴心的建议道：“当前温度为18℃，建议您多穿一件外套，防止感冒。”
　　纪眀烛左右看了看，从破旧的椅子上捡起一件还算干净的外套，临走前他翻了翻屋子里的陈设，除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失望地叹了口气，打开门，走出了这件狭小的出租屋。


第3章 
　　从狭小的窗口看这个陌生的世界，就像是隔着屏幕观看一场特效真实的电影，没有多少真切感。而当纪眀烛真正走入其中，成为电影世界里的一部分时，眼前的景象带给他的震撼，不亚于他第一次接触到《战陨》时的心情。
　　高耸入云的大楼建筑，呼啸穿梭在林立高楼的载人飞梭，轰鸣的悬浮轨道电车，这个世界的人似乎格外偏爱亮度夸张的霓虹镭射灯，密密麻麻的彩色光芒将夜晚点缀的格外斑斓，恍惚有种置身于大型夜店的感觉。
　　纪眀烛甚至看到了不少拥有浓郁中式风格的建筑，比如面前这座似乎是赌场一样的建筑，采用的是重檐庑殿顶的样式，边缘凸出了刻着古朴纹饰的飞檐，下方则是如古代宫殿般的斗拱设计的大门，人流在拱门进进出出，拱门的两边各自挂着一串霓虹灯笼，发出让人难以忽视的艳丽红光，在夜色下格外显眼。
　　……这算什么？中式古建筑和高科技赛博朋克风的结合体？
　　这样的设计在街道上还能看到很多，并非个例。当玻璃、镭射霓虹和冰冷的合金、全息广告牌与古代元素交融在一起时，竟散发出了一种矛盾的迷人魅力，这不禁让纪眀烛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恍惚感。
　　纪眀烛看着面前的街道，迈开腿走进拥挤的人流中，按照阿修给出的路线朝着邮件所说的地点走去。
　　刚走了没多久，纪眀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天空，下一刻，他忍不住露出了震撼的目光。
　　在他的视线中下，一座弘伟而巨大的城市……或者说是岛屿，自天际中缓慢驶来。
　　这是一座呈倒锥形的岛屿，它太大了，大到纪眀烛甚至无法判断它的高度，在它出现的那一刻，不论站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要稍稍抬起头，就能够看见矗立在天空缓慢移动的城市。
　　即便它在高空，纪眀烛也无法看清它的全貌，漂浮的岛屿上的城市被岛屿边缘遮盖了视线，但依然能看到一些建筑顶端。随着它逐渐靠近，纪眀烛注意到承载着这座城市的岛屿并不是泥土，而是一种仿佛钢铁一般的材质，反射着月光和城市的霓虹色彩。
　　纪眀烛从来没有见过此等弘伟的景象，一座巨大的城市坐落在钢铁岛屿上，几乎是遮天蔽日的景象，而且无声无息，仿佛一位沉默的钢铁铸的神明，在夜空中默默注视着人间。
　　“这是……什么？”
　　天空的景象宛如神迹，纪眀烛喃喃发问。
　　周围的人并没有如他一样，他们似乎早已对头顶的存在习以为常，这座云端中的天际城市出现之后，人们依然在手中忙碌着自己的事，只是偶尔会抬头向上看，然后露出崇拜、希冀与略带狂热的目光，如同信徒注视神明。
　　阿修说：“这是天空城，也是不朽族居住的城市。”
　　“天元历前，是一段混乱而动荡的历史，在历史的某一个时间节点，来自外太空的陨石为蓝星带来了不速之客——异种，随着异种的到来，原本居住在蓝星上的人类被打破了和平的生活，人类与异种进行了漫长的抗争。”
　　“异种的数量庞大，能力诡异，人类的身躯在异种面前孱弱不堪，更致命的是，异种拥有特殊的生物立场，由于这种生物立场的存在，使得人类大部分热武器都失去了效果，战争持续的那段时间，是人类最黯淡无光的时代。人类在面对异种时节节败退，存活的人类数量大量减少，就在生死存亡之际，不朽族带着天空城降临，拯救了人类的族群。”
　　“他们是神的使者，是不朽的化身，不死不灭，至高无上。他们自天际而来，向人类施以慈悲的援手，拯救蓝星于水火之中。他们是战士，也是万物的长者，更是崇高的领导者……”
　　“停。”
　　纪眀烛打断了它夸张的描述：“怎么听着跟神话故事一样？”
　　“这是小学教科书上的论述，我只是原封不动地转述出来了。”
　　阿修语气平静：“简而言之，不朽族和他们的天空城在人类最危急的时候出现，击退了异种，并帮助了人类重建家园。在不朽族的帮助下，人类建立了十二座卫星城，拥有了能与异种相抗衡的机甲，给予了人类得以涅槃的火种。”
　　“机甲？”
　　纪眀烛捕捉到这个关键词：“是像《战陨》一样的机甲吗？”
　　“是的。”
　　“居然有机甲？”
　　纪眀烛诧异，随即发现了不对：“等等……你怎么会知道战陨？”
　　《战陨》是纪眀烛穿越前最热门的一款机甲对战游戏，阿修作为这个世界的产物，又怎么会知道这个游戏？
　　阿修说：“《战陨》是一款风靡多年的热门游戏，以天空城的机甲为原型，通过操作舱使得玩家可以在网络世界体验机甲的魅力……”
　　纪眀烛越听越惊讶。
　　和他原来的世界不同，原本世界《战陨》是一款幻想类的游戏，机甲并非真实存在的东西，但是在这个世界，《战陨》却是一款现实向的游戏，力求还原真实世界的机甲体验。虽然机甲这种战略级武器在现实中受到天空城的严格管控，但在游戏世界并无限制，只要买上一台操作舱，人人都能在游戏里成为梦寐以求的机甲驾驶员。
　　这个世界的《战陨》是由天空城开发推行的，有官方背景作为后盾，自然就成为了当今最热门的游戏，没有之一，并且已经风靡了数十年，甚至和纪眀烛上一世一样，各种职业比赛办的如火如荼。
　　《战陨》也是天空城筛选有天赋的驾驶员的一种手段，如今的人类世界并不和平，有异种对着人类的卫星城虎视眈眈，在《战陨》中展现出出色机甲驾驶天分的玩家，也会受到官方招揽，成为人类抗争异种的主力军之一。
　　虽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但却有着《战陨》这个相同的游戏，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更不知道两款游戏内的机甲类型和操作方式，是否也是一样的。
　　有时间一定要去这个世界的《战陨》中一探究竟。纪眀烛这样想着，随后绕过这个话题，问道：“所以，这个世界的实际统治者是天空城？或者说，是上面的不朽族吗？”
　　“可以这么说。”
　　阿修说：“人类如今赖以生存的一切，大部分都是天空城带来的，包括科技，教育，安全的生存环境等等，虽然各个卫星城有管理的政府存在，但这些政府本身也是听命于天空城的。”
　　就像是很多宗教神话中的故事一样，渺小的人类在灭世的灾难面前即将倾覆，于是诺亚方舟降临，使各种生物存留。
　　“天空城上是什么样的？”
　　纪眀烛问阿修：“有人上去过吗？”
　　阿修：“似乎没有——至少在民用网络中没有天空城内部的图片信息。人们对于天空城内的描述是一个富饶、和平，宛如天堂一样的地方，那里是不朽族的居住地，也是世界最后的净土，没有纷争，没有阶级，没有贫穷，只有幸福。”
　　“听上去有种虚假的美好。”
　　头顶的天空城缓缓在城市上空移动，像是有某种既定的轨迹。纪眀烛想了想，说：“不过也许它并不那么美好，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完美无缺的形象，这能让人抱有期待，只要足够神秘，就能让人想象得足够完美……说不定真实的天空城不是大家所想的天堂，而是肮脏的地狱呢？””
　　不能怪他怀抱恶意揣测天空城，他来自于一个崇尚无神论的世界，对天空城这种仿佛宗教一般的统治方式抱有相当高的警惕，况且“不朽族”这个名字，听起来和人类泾渭分明，似乎这两者都不是一个物种。
　　天空素来是人类向往的领域，不论是中式神话的天庭，还是西方神话里的天堂，神明总是高高在上的居住在云端，而当这种神话观念中的东西具象化出现的时候，往往能够轻易承载人间的信仰，供人们在地面向上仰视，顶礼膜拜。
　　“这个世界并不和平，人们或许需要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理想来构筑希望，这无可厚非。”
　　阿修说：“容我提醒一句，您的这番话建议不要在公众场合发表，会被视作反社会危险分子。”
　　纪眀烛问：“你会举报我吗？”
　　阿修平静道：“当然不会，我是您的人工智能，一切以您的意志为最高指令。”
　　“即便在知道我可能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之后？”
　　纪眀烛醒来之后，在和阿修的交流里很多次用了“这个世界”这个词汇，如果阿修是一个分析能力足够聪明的人工智能，很容易就能得到一个答案。
　　“是的。”
　　面对纪眀烛的试探，阿修的语气一如既往，属于小男孩的清脆声线没有任何波动：“我忠诚于您，这是来自我底层代码的指令，也是我无法改变的使命。”
　　“这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了。”
　　纪眀烛收回望向天空城的目光，说：“你说你忠诚于我，但是这个‘我’的概念是灵魂层面还是生物的层面呢？假如我真的是来自异世界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躯体，那你忠诚的对象显然不是前者。”
　　“从哲学意义上来说，灵魂是人的躯体上作为主宰的一种非物质的东西，是原始人对于生命层面的朴素认知。到目前为止，科学家并没有发现任何能够证明灵魂存在的证据。”
　　阿修说：“您的问题缺乏理论支撑。”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21点45分。
　　纪眀烛没有和阿修再深入交谈下去，距离邮件中约定的时间所剩无几了，他需要加快脚步。
　　“前方十五米右拐。”
　　阿修的声音响起，纪眀烛脚步没有停顿，形形色色的人与他擦肩而过，没有人察觉到他们之中已经混入了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不速之客。
　　直线行走了一段距离后，纪眀烛自然随意地拐了个弯，进入了右方的一个小巷子中，继续直行几步，走出小巷，面前豁然开朗，呈现在他眼前是一个透明围栏。
　　纪眀烛先前一直走在街道上，原本以为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地面，但到了这一圈透明围栏后，他走近伸出头一看，发现对面又是一个街道，下方还有好几条街道，整座城市的道路交错重叠着，非常复杂，楼与楼之间，电轨车如蜿蜒的蛇一般穿梭在钢铁森林与色彩鲜艳的巨型霓虹广告牌之间。他以为自己是在一楼，事实上从这个角度看，自己所在的这条街似乎是在二十多楼。
　　他并不是一个路痴，但这座卫星城的体量和复杂程度远超纪眀烛想象，如果没有阿修指路，哪怕他拿着地图都不一定能顺利找到目的地。
　　“右拐。”
　　阿修的声音再次响起，纪眀烛收回视线，顺着玻璃围栏走了数米，停住脚步。
　　面前是一栋三层结构的仿古建筑，歇山顶的设计配合门口的两座大石狮有些格格不入，夸张绚丽的镭射霓虹组成了“电玩城”三个大字，从门口来往的人和里面的顾客就能看得出来以年轻人居多，即便站在门口也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哗啦啦”的硬币声，交错着兴奋的大喊大叫，过年般热闹的氛围扑面而来。
　　纪眀烛并没有径直走进去，他装作路过的样子，在门口观察了一会，直到阿修传来“没有发现危险”的声音后，才进入了这家电玩城。
　　刚一进去，纪眀烛就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操作舱，虽然外形上和原来的世界有些差别，但身为职业选手的纪眀烛一眼就能认出来。电玩城内有二分之一的空间被这些不同颜色与外形的操作舱占据，除了在操作舱内玩游戏的玩家，外面还有很多人在排队等候。
　　电玩城中间还挂着一块巨大的全息屏，上面播放着一些机甲战斗视频，只是一眼，纪眀烛就认出了好几款熟悉的机型，和上一世的《战陨》简直是一模一样，熟悉的画面扑面而来，让纪眀烛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原来的世界。
　　DNA动了……
　　要不是时机不对，纪眀烛直接就想找一台操作舱进去体验一番，看看这个高科技世界的《战陨》和原来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随手从一旁的商品架拿了一张卡通蓝猫的塑料面具戴上，纪眀烛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晚上22点，天池电玩城，刀疤，开始行动。
　　他已经到达了地点，但是后面的这个刀疤是什么意思？是让他找一个带刀疤的接应人吗？
　　纪眀烛看向四周，同时让阿修扫描附近带有刀疤特征的人。
　　“叮——”
　　一声清脆的游戏硬币声响落入他的耳朵。
　　整个电玩厅非常吵闹，鼎沸的人声和游戏音乐等动静混在一起，吵得纪眀烛有些头疼，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这声游戏硬币的嗡响却十分清晰，仿佛在他的耳畔响起的一般。
　　纪眀烛似有所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他的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男人，长相平凡，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那种。此时年轻男人倚靠在一台电玩机上，一枚游戏硬币随着他的手上下抛接，在半空中“滴溜溜”转了几圈，落在男人的大拇指上，然后又是一弹，硬币再次被弹入半空。
　　纪眀烛带着一张卡通面具，从外面根本看不到他的长相，但纪眀烛能确定，在他转头的瞬间，那个年轻男人的视线和他面具下的眼睛对上了。
　　两人的视线交错足足有近十秒钟，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那个男人收起硬币，并未和纪眀烛交流，而是径直离开了原地。
　　纪眀烛注意到他刚才依靠的那台电玩机，这是一台较为老式的机器，和其他使用全息屏与虚拟案件的机器相比，这台还用着实体摇杆的电玩机哪怕经常保养也不难看出外层斑驳的痕迹，屏幕上方印着一个人身狼头的动漫头像，狼头侧脸有一道难以忽视的刀疤。
　　纪眀烛看着男人离开，原地思考了一会，还是跟了上去。
　　男人并没有回头，而是径直朝着电玩城内部走去，纪眀烛遥遥坠在他身后，心里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周围的人声渐渐远去，从喧闹归于平静，昏暗的楼道里纪眀烛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虽然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但纪眀烛更不愿意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坐以待毙。
　　两人沉默地往前走着，很快来到了一个像是仓库一样的地方，周围放着几台已经被淘汰掉的电玩机，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而前方的男人也停下了脚步。
　　纪眀烛同样停下步伐，没有再靠近，他的目光透过面具，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
　　下一秒，纪眀烛瞳孔骤然一缩。
　　男人转过身，手中正拿着一把银灰色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了纪眀烛的脑袋。


第4章 
　　“您的身体激素水平出现变化，肾上腺素增高，出现交感神经兴奋以及神经纤维放电导致的心率过快，心率超过100次。”
　　阿修的声音在纪眀烛脑海中响起：“您目前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纪眀烛此时没空管阿修在说什么。
　　在看到黑洞洞的枪口的瞬间，纪眀烛的神经就如弓弦一般崩了起来，心跳开始“砰砰砰”地加快。
　　人在面对危险时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但纪眀烛脑海中依然留有理智，他现在身处仓库正中间，离他最近的掩体也至少有四五米远，人的行动速度和子弹的飞行速度差距太大了，在他身体行动的瞬间，对方的子弹就能立刻命中他，
　　冷静，冷静……
　　纪眀烛克制住马上就要掉头逃跑的身体，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沉声道：“什么意思？”
　　纪眀烛尽量用简短的语句和平静的语调，避免暴露自己内心的紧张。
　　这种时候要是露怯，就完蛋了。
　　“别那么严肃嘛，开个玩笑。”
　　面前的年轻男人笑了笑，手腕一转，把手中的银灰色手枪丢给纪眀烛：“喏，开发部新搞出来的玩意儿，0.50AE口径，加了内装稳定器，后坐力很小。”
　　纪眀烛下意识地接过对方丢过来的枪。
　　不知不觉，他的手心已经攥满了汗。
　　他想的没错，如果对方真的要杀他，没必要大费周章的发邮件让他来接头，如果他刚刚真的没绷住，因为恐惧掉头就跑，对方一定会起疑心，恐怕迎接他的就是一颗子弹了。
　　“几天没见，脾气倒是好了不少，不过还是这么无趣。”
　　年轻男人笑了笑：“好歹也合作这么久了，每次都这么严肃，累不累啊？”
　　对方并没有察觉到眼前的人已经换了个芯子，这让纪眀烛松了口气。
　　既然没有怀疑，那说明他刚才的应对并没有什么问题，听起来原身应该就是个严肃冷酷的人，这给了纪眀烛不小的发挥空间，毕竟话说得越多，越容易出错。
　　纪眀烛现在有些庆幸自己在过来之前顺手戴上了电玩厅里的面具，有面具的遮挡，看不见脸和表情，能够很好的掩盖掉脸上的情绪，因此也能避免被对方发现端倪。
　　年轻男人见纪眀烛没有搭腔，似乎也习惯了对方这副态度：“走吧，玉衡在上面等我们了，今晚的行动很重要，平祸司那边部署精密，我们不能出差池，必须要得手。”
　　说完，男人转过身，在墙上摸索片刻，按下了什么东西，随后墙壁朝两侧打开，一个隐秘的电梯出现。
　　电梯内的灯光将昏暗的仓库照出一条白色的路，纪眀烛并不是很想进去，事情的发展逐渐脱离他的预期，面前的电梯像是一道通往未知的门，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但显然，此刻的他别无选择。
　　纪眀烛微微握紧了手中的银灰色手枪，他不会用这玩意儿，不过金属冰冷的温度还是给他带来了些许安全感，纪眀烛定了定神，跟着男人进入了电梯。
　　男人没有说话，纪眀烛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电梯门缓缓合上。
　　纪眀烛脑子里正在思考着男人刚才透露出来的信息。
　　“玉衡在上面等我们”，说明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其他一同行动的队友，眼前这个男人对他的身份没有起疑，但不意味着其他人看不出来。
　　“今晚的行动很重要”，说明纪眀烛之前猜想的没有错，原身的确隶属于某个组织，要在今晚进行某种秘密行动。
　　以及男人刚才提到的“平祸司”这个名字……
　　“阿修。”
　　纪眀烛在脑海里呼唤阿修的名字。
　　“我在。”
　　“平祸司的资料，能查到吗？”
　　“能。”
　　阿修很快道：“平祸司，隶属于天空城的直属机构，主要职能为管理卫星城事物，指挥政府完成天空城下达的指令，以及部署消灭入侵异种等等，麾下分为五个部门……”
　　这个世界的真正统治者并非各个卫星城内的政府，而是天空城，或者说是住在天空城上的不朽族。但不朽族大部分时间不会离开天空城，因此他们需要一个能够贯彻自身意志的下属机构，而平祸司就扮演者天空城在地上的代言人角色。
　　平祸司的权利极大，同时也是人类抗击异种的主力军，正如他们的名字一样，他们需要为卫星城平定灾祸，维护人类的生存空间，必要的时候甚至能够绕过卫星城的政府，直接行使管理权。
　　听到这里，纪眀烛心中就已经沉了下来。
　　“平祸司那边部署精密，我们不能出差池，必须要得手。”——联想到男人说的话，纪眀烛很快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或者说，原主和他所隶属的组织，并不是一个官方组织，而是和平祸司对着干的势力。
　　靠。
　　纪眀烛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和平祸司对着干的势力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个恐怖分子云集的非法组织啊……这对纪眀烛来说简直就是最坏的消息了。
　　纪眀烛可没兴趣掺和这些势力争端，他只是个电竞职业选手而已，别说枪林弹雨的战场，他甚至连枪都没有握过。在听阿修说完平祸司的信息后，纪眀烛已经在思考要如何脱离这个组织了。
　　纪眀烛和男人并排站着，电梯内安静沉默，他目光斜斜地朝男人身上看去，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
　　男人空着双手，自然地垂下，他的嘴角微翘，表情放松，似乎对身边的纪眀烛没有任何防备。纪眀烛看了一眼他的口袋和腰间，很平整，没有鼓起的痕迹，似乎没有携带武器的样子。
　　纪眀烛紧了紧手里的枪。
　　对方手上没有武器，而他手中却是有枪的，如果他动作够快的话……
　　“对了。”
　　在纪眀烛思索着一击必杀然后趁机离开的可能性时，一旁的男人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BOSS到底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这段时间都没见你跟我们一起行动了，要不是这次的任务需要，BOSS都不想让我们打扰你。”
　　纪眀烛的声音从面具下闷闷地传出：“不关你的事。”
　　他哪知道？
　　不过听对方的语气，似乎他们和原主之间还是比较熟悉的，至少是经常一起出任务的关系，而组织的头目给原主另外交代了任务，任务内容连面前的男人也不清楚。
　　纪眀烛想到了阿修之前查到的关于原主的信息，什么父母双亡的孤儿，努力半工半读考进宗秉一院……看起来颇为励志的人生轨迹，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个伪造出来的假身份。
　　难怪自己戴着面具，对方却并没有过问，一个单独执行特殊任务的成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戴个面具也是很合理的事。
　　面对纪眀烛冰冷的语气，男人耸了耸肩：“好吧，我就是随便问问……”
　　对方这么一打岔，纪眀烛也冷静了下来，他松开了握紧枪把的手掌。
　　不能冲动……
　　对方虽然没有武器，但纪眀烛不认为自己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打败他……这么近的距离，太冒险了。
　　况且就算他这样做了，也成功了，但是后续呢？他就连身份都可能是组织伪造的，一旦被认定为叛逃，面对一个恐怖组织的报复，纪眀烛可不认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叮。”
　　电梯停了下来，门一打开，呼呼的夜风便灌了进来，将纪眀烛外套的衣角吹得上下飘动。
　　电梯外是开阔的天台，外面还有几个人影，似乎正在忙碌着什么，察觉到两人的到来，其中一个人抬起头：“你们来了。”
　　对方也戴着一张面具，是金属材质的，虽然看不到长相，但从声音和身材可以辨认出来这是个年轻的女性。
　　“玉衡，好久不见了！”
　　纪眀烛旁边的男人朝面具女打了个招呼。
　　她就是玉衡？
　　纪眀烛不动声色地跟着男人出了电梯，秉持着少说少错的想法，并未开口，视线在面具下左右扫动，观察着眼前的情景。
　　天台加上他和旁边的年轻男人，一共有五个人。
　　除了带着面具的叫玉衡的女人，还有一个在不远处摆弄着一堆设备的少年，一头白发，看上去年纪很小。少年旁边则是一个中年男人，留着胡茬，身上穿着一套有些发皱的西装，一副标准的中年社畜上班族的形象。
　　纪眀烛一上来，那个胡茬中年男就一直盯着他看，好像在看什么稀有动物一样，这让纪眀烛有些不自在。
　　该不会是原主的熟人，被察觉出什么端倪了吧？
　　纪眀烛心中有些忐忑。
　　除此之外，天台上还有两个被迷彩帆布遮盖的东西，看上去像是某种大型装置，高度足有四五米，几根长长的缆线从迷彩帆布下延伸出来，连接在白发少年面前的电脑上。
　　“弄得怎么样了，摇光？”
　　带纪眀烛上来的年轻男人笑嘻嘻地靠近白发少年，伸出手摆弄了一下对方的头发。
　　“别碰我。”
　　被叫做摇光的白发少年不耐烦地碰掉对方的手，随后继续在电脑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烦你。”
　　“好无情。”
　　男人笑眯眯地捂住胸口，露出伤心的表情：“这么久没有一起出任务了，我以为你会很想我呢。”
　　摇光头也不抬：“要不是BOSS给的任务，谁想看到你。”
　　“别捣乱了，天权。”
　　一旁的玉衡淡淡地说：“我们时间不多，别打扰摇光。”
　　男人看上去很怕玉衡，闻言立马收敛道：“哦……”
　　玉衡，摇光，天权……
　　纪眀烛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名字。
　　“天枢。”
　　正想着，玉衡突然转过头，叫了纪眀烛一声，随后又对那个胡茬中年男道：“还有开阳，跟我来。”
　　果然，这个组织的人，是用北斗七星来作为代号的。
　　而这个叫玉衡的女人，应该就是这次行动的首领了。
　　纪眀烛知晓了自己的代号，也弄明白了其他人的代号，这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眼看着玉衡朝那两个迷彩帆布遮盖的大型装置走去，他和一旁那个叫做开阳的中年男人也一起跟了上去。
　　“这次的任务，你们应该都清楚了。”
　　玉衡边走边说：“堇青今晚就会到上京，这次的机会难得，错过今晚，想在平祸司手里得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堇青又是谁……
　　纪眀烛面具下的眉头微皱。听起来，他们这次的任务目标就是这个叫堇青的人，是暗杀？还是别的什么？
　　“堇青？今晚来的是堇青？”
　　开阳显得十分惊讶：“难怪刚才天空城会经过上京，按照天空城的轨道，应该是两天后才会巡航到上京城上方才对……”
　　“堇青是秘密来上京城的，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玉衡点了点头：“因为不是公开消息，所以平祸司也不敢部署太多人手，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们很谨慎。这件事也是上京政府的内线透露给我们的，之前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消息可靠吗？”
　　“当然。”
　　玉衡说：“正是因为消息可靠，BOSS才突然给我们发布任务，天枢本来是有其他任务的，但事出突然，我们的人手不够，只好让天枢过来帮忙了。”
　　说完，玉衡顿了顿，对纪眀烛道：“你这面具……”
　　“是吧？我刚刚就想说了。”
　　站在摇光旁边的天权立马插嘴道：“这面具太丑了点，哪个正经人出任务还带卡通蓝猫面具的啊，玉衡姐你也这么认为对吧！刚刚在电梯里我不敢说，怕天枢直接给我来一枪……”
　　突然成为话题点，纪眀烛心中一紧，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语气淡淡地道：“电玩厅里随便拿的。”
　　好在玉衡没有怀疑：“也是，开阳是新成员，之前没见过你，保险起见，隐藏一下身份也好。”
　　“好可惜，我还想见见我们无常司的王牌呢。”
　　开阳表情惋惜：“之前就听过天枢的大名了，这次有他在，咱们任务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纪眀烛：“……”
　　草。
　　这不是骑虎难下了吗？
　　他们之间的对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很多，首先，纪眀烛知道了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做“无常司”。
　　其次，原主在无常司内应该是核心成员，至少是名气很大的那种，而这个叫做开阳的中年男人是刚刚加入的，也是第一次和他们一起出任务，难怪纪眀烛上来的时候，开阳一直盯着他看。
　　最关键的一点是，上面这些说明原主在某些方面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能让其他成员感受到信任。
　　可问题是，纪眀烛本人只是个普通人，什么也不会啊……
　　这不是迟早露馅？
　　纪眀烛在脑海里让阿修查询和无常司有关的消息，同时也在思考着要怎么应对眼前的局面。
　　今晚就要出任务，而且听玉衡的语气，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而他身上有其他的秘密任务，这次是被临时拉过来帮忙的，这意味着他在任务中能够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他现在连具体的任务是什么都没太搞懂，一旦任务开始，其他人各司其职，只有他跟个呆瓜一样愣在原地，傻子都知道他有问题了！
　　怎么办？
　　纪眀烛脑海中各种念头闪过，思索着要怎么度过眼前的困境。
　　而玉衡则是带着他们径直走到了那两个被迷彩帆布遮盖的装置旁，按了一下按钮。
　　“嗖——”
　　抽绳快速收缩的声音响起，迷彩帆布迅速掀开，露出了下方的物件。
　　在看清帆布下的东西的瞬间，纪眀烛双眼猛地瞪大。


第5章 
　　冰冷的银灰色金属在月光下反射出特殊的光泽，流畅修长的线条，巨大的钢铁之躯，肩甲与钢铁手臂之间的衔接处能够看到内部交错密集的缆线，一片片鱼鳞般的盖甲正在规律地不断开合着，宛如拥有生命一般，巨大的机体拥有诸多锐角造型，整体看上去极富有敏捷感与动态感。
　　艾瑞亚突袭者·改装四代·突击型。
　　纪眀烛对眼前的机甲再熟悉不过了，作为世界顶尖的《战陨》职业选手，他了解《战陨》中的每一款机甲型号与改装型变种，虽然在配色上略有差异，但不论是外形还是机甲上装载的武器规格，都几乎和《战陨》中这款热门突击型机甲一模一样！
　　这两座机甲以半跪的姿态展现在他眼前，机甲背后连接着一根线缆，顺着地面延伸到摇光面前的电脑上，即便是半跪的姿态，艾瑞亚突袭者的高度也达到了近六米高的高度，可想而知当它完全站起时，高度至少能达到十二米。
　　艾瑞亚突袭者的肩膀后方各有一个V字型的装置，看上去宛如组合起来的钢铁披风，但纪眀烛知道这是它的一大特点，进入战斗状态后，这个V字型披风能够在一瞬间弹射出来，成为双手持的镰刀武器，给敌人带来致命打击。
　　哪怕纪眀烛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机甲是真实存在的，但在游戏中见到，和在现实里亲眼看见机甲，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一台超过十米的人形钢铁武器，需要仰着头才能见到全貌，这种视觉震撼，哪怕是再真实的游戏也无法真正模拟出来。
　　“这是……”
　　一旁的开阳瞪大了眼：“雷部的机甲？”
　　“第五代艾瑞亚突袭者。”
　　玉衡上前一步，伸出手摸了摸机甲小腿部位的装甲：“平祸司雷部推出的新型机甲，装甲材质经过升级，比三代机甲更轻更灵活，同时抗冲击力也有一定的提升，后肩增加了两个额外的反应炉，能够为【艾瑞亚锐角镰】提供强大的动力。”
　　雷部……
　　阿修很快查到了消息：“雷部是平祸司下属的五个部门之一，主要负责机甲的研发与维修。”
　　“怎么搞到的？！”
　　开阳显得十分激动：“我的天，这简直就是艺术品！无常司居然能够弄到雷部的新型机甲？我们在雷部内也有自己人？”
　　“这就不是你能知道的内容了。”
　　玉衡语气淡淡：“总之，今晚的行动，我们需要用到它们。”
　　开阳问：“我能坐上去试试吗？”
　　纪眀烛心中的激动并不比开阳少，但他并未表现出来，面具很好地遮掩了他的情绪，使得他看上去十分淡定。
　　“会给你们时间熟悉它的。”
　　玉衡伸出手，按了一下金属面具上的某个开关，随后从面具内投射出一块蓝色的虚拟屏幕：“虽然你们已经知道任务内容了，但具体的执行计划我必须要先和你们沟通，避免出现意外。”
　　开阳看着面前的机甲，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一张胡子拉碴的颓废中年人脸庞此刻显得容光焕发。纪眀烛压下心里的情绪，认真听着玉衡的话，不敢错过任何有用的信息。
　　“今晚的任务目标的天空城的堇青，平祸司的雷部和火部会在稍后行动，护送堇青安全抵达平祸司总部。”
　　玉衡继续说道：“摇光已经修改了这两台艾瑞亚突袭者的识别数据，你们要坐上机甲，混入火部的护卫队中，等待我的信号。等时机一到，你们用最快的速度抓住堇青并突围，我们会在附近接应你们。”
　　淡蓝色的虚拟屏幕上是大片的线条，勾勒出地图形状，绿点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红点则是稍后他们的任务目标。
　　“记住。”
　　玉衡顿了顿，说：“要抓活的。”
　　开阳皱了皱眉：“说起来容易，可是平祸司的总部就在附近，一旦他们得到消息就会派出支援。堇青是不朽族，光凭我们两个人……”
　　“放心，摇光会暂时切断他们的传输通道，你们有五分钟的行动时间。”
　　玉衡说：“堇青是秘密从天空城下来的，平祸司不敢声张，部署的警力没有你想的那么严密，得手的概率很大……摇光，你那边怎么样？”
　　“马上。”
　　白发少年盯着电脑，头也不抬：“我已经进了太岁部的内部网了，他们前几天刚刚换了秘钥，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稍微快点，堇青大概还有半小时到，我们时间紧迫。”
　　“知道了。”
　　“难怪这次的任务连天枢这个王牌驾驶员都来了，原来是要捕获不朽族……”
　　开阳表情兴奋：“活的不朽族……哈哈。”
　　“好了，你们可以上去熟悉一下机型，五代艾瑞亚突袭者和三代差别不大，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驾驶员，很快就能熟悉。”
　　玉衡刚说完，开阳就迫不及待地往艾瑞亚突袭者的方向跑去。
　　纪眀烛跟在他身后，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余光一直看着开阳的方向，观察他的动作。
　　他看到开阳走到艾瑞亚突袭者的背后，按了个什么按钮，随后机甲上方便延伸下来一根金属绳索，他熟练地将绳索缠上手臂，紧接着绳索收缩，将他整个人带了上去。
　　纪眀烛有样学样，拉着金属绳索到了机甲的背部，操作舱位于机甲的胸口处，这一点和《战陨》游戏中的设定也是相符的。
　　纪眀烛顺势一个轻巧的跳跃，进入操作舱，随后舱门合拢，内部的灯光打开，呈现在纪眀烛眼前的，俨然是一片熟悉的空间。
　　身下是柔软的贴合人体线条的座椅，密密麻麻的线路和操作按钮，让人眼花缭乱的数据仪表，两个主操作杆连接着其他的副操作杆，内部空间不算大，仅够驾驶员一人活动，任何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进入操作舱后，面对如此复杂的设备完全是束手无策，然而对于纪眀烛而言，这熟悉的布局和设计，无疑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
　　和《战陨》一模一样的操作界面。
　　纪眀烛甚至闭着眼睛都能够说出每一个按键的作用，每一个仪表数据所代表的参数，冰冷的机甲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带来的熟悉感和安全感难以言喻，他闭上眼，深呼吸，心跳在这并不宽敞的驾驶空间中缓缓平复。
　　纪眀烛向前俯身，重心前移，用两只手掌分别握住了两根操作杆。
　　伴随着他的动作，半跪姿态的艾瑞亚突袭者缓缓站起身，同时伸出一支手臂，在空气中抓握了两下，高达十三米五的修长身躯在月光下宛如神祇，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反观另一边的开阳，因为不熟悉五代机甲的缘故，动作看上去还有些别扭。
　　跟随天权来到这个天台上时，纪眀烛的心情是忐忑的，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会在哪一刻被戳穿身份，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这种别人可以随意掌控自己性命的感觉，老实说，非常不好受。
　　但现在，此时此刻，在纪眀烛坐上艾瑞亚突袭者的操作舱，进入了自己无比熟悉的领域的时刻，一切都不一样了。
　　《战陨》是一款半全息类的游戏，玩家需要通过操作舱来模拟机甲操作，不过《战陨》里的机甲操控并不是使用脑波对接的方式来操作的，而是需要手动模拟操作。
　　游戏中拥有“修正比例”的设定，这是为了让玩家更好上手的操作简化系统，修正比例越高，操作就越简单。高修正比例下，玩家只需要简单的操作指令就能控制机甲，游戏系统会根据玩家的操作自动修正机甲的动作，但这不可避免地会让机甲动作变得僵硬，不够流畅。修正比例越低，玩家需要手动操作的地方就越多、越精细，操作难度也就更高了。
　　简而言之，《战陨》是一款操作下限低，但上限高到吓人的游戏。
　　大部分玩家的修正比例在60%-90%之间，高段位玩家的修正比例在40%左右浮动，而职业选手为了更精细的微操，修正比例基本在10%-25%之间。
　　而纪眀烛，他的修正比例达到了……0%。
　　是的，0%。
　　这意味着《战陨》中机甲的每一个动作，甚至小到机甲的每一个步伐，每一个手指与关节的活动，都需要纪眀烛手动操作，游戏系统不会为他提供任何辅助。
　　恐怖的操作难度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纪眀烛在赛场上驾驶的机甲风格独树一帜，动作流畅，行云流水，充斥着机械暴力美学，是其他职业选手模仿都模仿不来的风格，每一场个人战比赛，他都能比碾压的姿态将对手爆机，而且游刃有余，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正如职业联盟的一位官方解说评论的那样，“纪眀烛一出场，对手就只配胆寒”，就连世界赛决赛上和他对战的弗朗西斯都曾经在公开场合说过，所有职业选手中，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对手就是纪眀烛。
　　听起来有点凡尔赛，但纪眀烛一路打到世界总决赛，确实没有遇到多少挑战，能够让他称之为“对手”的玩家，也是寥寥无几。
　　游戏和现实毕竟不一样，换做一般玩家，哪怕在《战陨》中打到了极高的分段，落到现实中，未必能够打出游戏里的操作。但纪眀烛不一样，作为全职业联盟唯一一个0%动作修正的玩家，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如何操作机甲了——至少他所在的世界是如此。
　　根据玉衡以及开阳透露出来的信息，原主是无常司组织中的王牌驾驶员，所以才在这次的紧急任务中被调过来帮忙。原本纪眀烛在得知这个信息后是有些慌乱的，因为只有他和阿修知道，自己并没有继承原主的任何记忆，一旦开始执行任务，他马上就会暴露自己是个冒牌货的事实。
　　但现在，纪眀烛不担心了。
　　他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原主作为无常司的王牌，究竟有纪眀烛这个《战陨》世界冠军几成实力？


第6章 
　　巨大的岛屿在城市上空缓缓驶过，金属岛屿如镜子般倒印着斑斓的霓虹，在夜空中仿佛沉默的巨兽，从月光与云层中渐渐远去。
　　“嗡——”
　　一艘通体纯白的飞船渐渐降落，在四周盘旋了片刻后缓慢落地，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待停稳后，船体的侧边打开，伸下一截白色的楼梯，一个修长消瘦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早已等候多时的平祸司成员整齐划一地对着出现的人影敬礼，两边各自站着一排制式统一的机甲，也一齐半跪了下来。
　　“堇青阁下。”
　　一旁等候的官员快步迎了上去：“阁下辛苦了，我是上京城安全部的部长高禄。”随后又将手伸到一旁，介绍道：“这位是平祸司总部的雷部副部长，霍哉。”
　　霍哉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他有着类似于书生的温雅气质，看上去实在难以和传说中那位手眼通天的霍副部长联系到一起。霍哉微微颔首，问候道：“晚上好，堇青阁下。”
　　堇青并没有理会高部长，而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霍哉：“霍哉？我听说过你。”
　　霍哉垂目微笑：“我的荣幸。”
　　“雷部前部长被革职，我听说原本你是最有希望坐上部长职位的人。”
　　堇青表情平淡，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胆战：“可惜这次我被天空城派遣来接替雷部部长的位置，你的部长晋升之路泡汤了，你……应该挺不甘心的吧。”
　　“阁下哪里的话。”
　　霍哉表情不变，颔首垂眉：“平祸司本就为天空城服务，堇青阁下亲自前来指导雷部工作，是我们的荣幸才是。”
　　堇青定定地看了霍哉一会儿，一旁的高部长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冷汗直冒，大气都不敢喘。
　　眼前的两人一个是雷部的二把手，一个是天空城下来的不朽族，哪个他都惹不起。
　　“走吧。”
　　片刻后，堇青笑了笑，径直朝高部长备好的车走去。
　　这里作为接待天空城来使的临时停机坪，周围的住户早已提前被平祸司驱散，堇青走在两旁机甲队列中间，像是一位巡视士兵的将军，所有平祸司成员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全副武装，目不斜视。
　　“走吧，霍部长。”
　　高部长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轻声道。他看向霍哉的表情有些同情，身为上京城政府的官员，他知道霍哉这位雷部副部长的机会有多难得，要是不出意外的话，霍哉晋升为雷部部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惜堇青的来头太大，就算他是空降来接任部长职位的，也没人敢说什么闲话。
　　霍哉的笑容儒雅温和，似乎毫不在意，他礼貌地对高部长点了点头，跟上了堇青的步伐。
　　两列机甲齐齐站起身，整齐划一地跟在堇青的车后方，平祸司的其余成员坐上了重型机车在前方开路，向着平祸司的总部方向驶去。
　　……
　　“搞定了。”
　　摇光噼里啪啦操作着电脑，最后使劲一敲，众人眼前的虚拟屏幕顿时出现数十个正在沿着地图前进的密密麻麻的红点：“成功进入太岁部的内网！”
　　少年的语气颇为自豪，太岁部作为平祸司的首脑部门，内部网络的精密是旁人难以想象的，要攻入内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份战绩甚至可以说是骇客的最高荣耀。
　　“干得漂亮。”
　　玉衡正在和两位驾驶员说着任务细节，闻言满意地点点头，看向虚拟地图：“二十架五代机甲，四十个火部警卫……和我们得到的消息差不多，平祸司确实没有大动干戈。”
　　“我修改了太岁部的警戒系统，天枢和开阳到时候就可以直接混进去，系统不会预警。”
　　摇光说：“虽然一般不会注意到多了两台机甲，但是最好动作要快一点。”
　　“我已经准备好了。”
　　天权趴在天台边缘，已经架好了手里的狙击枪，朝身后的两人打了个手势。
　　此时的纪眀烛依旧坐在机甲中，虚拟地图上的数据同步传输到了他的眼前。
　　突围？还是先按兵不动？
　　纪眀烛目光微敛，思考着自己后续的行动。
　　他已经差不多搞懂了这次的任务，他们的目标是来自天空城的不朽族成员堇青，需要活捉对方并全身而退。对纪眀烛而言，这个任务的风险太大了。原主或许忠诚于无常司这个组织，但纪眀烛不是，他只忠诚于自己。
　　直接在这里突围并不是一个好主意，破坏了无常司的计划，后续一定会引来无常司的报复。选择投诚平祸司也是一条路，比如在任务中找机会反水，把无常司这支小队卖出来……
　　不过这也会带来很多问题，他的身份是无常司的一员，哪怕投诚平祸司，他又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和行为？平祸司肯定想从他口中得到关于无常司的情报，而自己又拿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到时候下场未必好到哪里去。
　　归根结底，他现在没有任何依仗，哪怕有了一台机甲也一样，谁知道自己坐的这台机甲里有没有一颗能让无常司随时引爆的炸弹？
　　一个能够在天空城统治的世界中活到现在的组织，不会没有防止成员叛逃的手段，这并非纪眀烛杞人忧天。
　　“平祸司的队伍即将到达目标地点，天枢，开阳。”
　　就在纪眀烛思考着各种可能性的时候，通讯系统里传来玉衡的声音：“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
　　开阳自信满满。
　　纪眀烛也“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现在还不是反水的时候，至少要等他度过眼前的难关，搞清楚无常司的势力构成，或是获取更多的信息后才行。现在的他还没有足够的筹码，只能暂时按兵不动了。
　　“去二号点待命。”
　　随着玉衡的话音落地，纪眀烛面前的虚拟地图出现了一个黄点。
　　“收到。”
　　“收到。”
　　他和开阳同时回应了一句，纪眀烛收起纷乱的心思，将注意力放到控制机甲上。
　　下方这一条街道已经被平祸司以施工的名义清空，街道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纪眀烛操作着艾瑞亚突袭者拔掉身上的连接线缆，向前两步，来到了天台的边缘。
　　和重装型机甲相比，艾瑞亚突袭者的体型是灵活轻便的，但对于人类的身体而言，这一架机甲依然是庞然大物，行走的每一步都发出了金属与水泥碰撞时的沉闷声响。
　　“嗤——”
　　纪眀烛握上副操作杆，随后艾瑞亚突袭者后肩发出类似蒸汽喷发的响动，身后的艾瑞亚锐角镰迅速弹射出来，精准地被抓握在手中。
　　对于习惯了0%动作修正的纪眀烛而言，操作艾瑞亚突袭者对他没有任何难度。
　　锐角镰的尾端连接着可以伸缩的锁链，锁链另一端则连接着肩部的动力装置，纪眀烛观察着副屏的数据面板，空气阻力、风速、摩擦力等等数据一览无余。
　　他操作的艾瑞亚突袭者干脆利落地伸出手，锁链拉扯发出清脆的响动，手中的艾瑞亚锐角镰脱手而出，一瞬间便跨过两栋大楼之间的距离，精准地钉在对面大楼的楼侧。
　　“哗啦啦——”
　　下一秒，锁链快速收缩，十二米多高的机体被锁链带动，宛如夜幕中的潜行刺客，整座机甲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无比流畅的轨迹，无声无息地越过中间地带，而后艾瑞亚突袭者一个抓握，以攀岩者的姿态轻松抓住了大楼侧面的凸起，同时另外一根锐角镰疾射而出，钉在了另一个方向。
　　“砰——”
　　漂亮的起跃在夜空下交织出让人目眩神迷的流畅线条，在纪眀烛操控下的艾瑞亚突袭者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动作灵活地难以置信，短短一秒之内，他就通过艾瑞亚锐角镰完成了蜘蛛侠般的起落，并稳稳落在对面大楼中部的位置。随后锁链再次哗哗作响，双镰迅速收缩，被精准地抓在双手上。
　　“……厉害。”
　　开阳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佩服道：“不愧是王牌。”
　　这复杂的操作和精准度，还有完美的平衡力与流畅性，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开阳同样驾驶着另一台艾瑞亚突袭者从天台飞身而下，然而两人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和纪眀烛那简直是艺术般的动作相比，开阳操作的机甲就显得略有些笨拙了，好在他也是个经验丰富的驾驶员，虽然不及纪眀烛那般流畅自如，但也是稳稳落地，到达了指定位置。
　　“关掉动力系统，小心点，别被平祸司的人发现。”
　　玉衡的声音在通讯中响起，纪眀烛和开阳先后关掉了机甲的动力系统，胸口处发着蓝光的动力核心关闭，嗡嗡的轻响也随之消失，在夜色和阴影的掩护下，不凑近看的话很难发现他们隐藏的位置。
　　“前一天还在世界赛上打比赛，现在直接变成了执行任务的秘密特工。”
　　纪眀烛在操作舱中自嘲地笑了笑：“人生无常啊……是吧阿修。”
　　“我认为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这算是安慰吗？”
　　纪眀烛偏了偏头：“不得不说，你还真是个贴心的AI。”
　　“虽然您是在夸我，但奇怪的是，我的情感模块并没有出现因为赞扬而产生的愉悦感。”
　　纪眀烛笑了：“因为我在阴阳怪气啊。”
　　“很特别的交流方式，看来我的语言理解模块还需要进步。”阿修说。
　　纪眀烛被阿修戳中笑点，在面具下朗声大笑，过了一会，他问：“我可以信任你吗，阿修？”
　　“当然。”
　　纪眀烛说：“我不太清楚你是怎么出现在我身体里的，或许是无常司，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毕竟我现在了解的东西太少了。”
　　阿修说：“不论我是如何出现的，我永远忠诚与您，这毋庸置疑。”
　　“好吧。”
　　纪眀烛沉默片刻，而后笑道：“那看来我也不是孤军奋战的秘密特工，好歹现在还有个队友了。”
　　“这是我的荣幸。”
　　玉衡的声音通过通讯系统在操作舱内响起：“天枢，开阳，堇青的队伍已经到达，按计划行动。”
　　纪眀烛收起笑意，打开通讯，用冷漠的声音回道：“收到。”
　　几乎是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一支正在高速行驶的车队就出现在道路的另一头。
　　在前方开路的是两排整齐排列的重型机车，纪眀烛坐在操作舱内看去，神色微怔。
　　重型机车上的人毫无疑问是属于平祸司的人，但让纪眀烛意外的是机车上的人的穿着。
　　上衣连下裳的红色衣袍，黑色腰束带，衣上印有蟒形加鱼鳍鱼尾的四爪飞鱼纹，和明代锦衣卫身穿的飞鱼服极为相似，腰间则是一柄红黑色的合金刀，配上身下搭载着重火力的重型机车，碰撞出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时空融合感。
　　通讯里再次响起玉衡的声音：“天权。”
　　“知道了。”
　　天权微俯下身，全神贯注地通过手中的狙击枪凝视着某一个点：“我办事，大可放心。”
　　“嗖。”
　　扣动扳机，在消声器的掩盖下，狙击枪发出微不可闻的响动。
　　下一刻，对面大楼外侧的支架绳索被击断，捆在一起的钢材失去支撑，砸向了地面！
　　“怎么回事？！”
　　“上面的钢材掉下来了！”
　　“小心警戒！”
　　有序行进的车队顿时被截停，钢材掉落的位置十分凑巧，砸向了平祸司的车队，地面的粉尘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四散飞扬，短暂的遮盖了视线。
　　坐在悬浮车里闭目的堇青睁开眼。
　　“抱歉，打扰到您了，堇青阁下。”
　　高部长的声音传了近来：“发生了一点意外，上方施工的钢材好像因为没放稳掉下来了……我马上派人处理。”
　　“天枢，开阳。”
　　“明白。”
　　纪眀烛应了一声，伸出手，将面前的一排按杆迅速挑开，重新握上操作杆。
　　“嗡——”
　　沉寂的艾瑞亚突袭者瞬间苏醒，头颅的眼睛部位亮起湛蓝色的光芒。
　　“咚——”
　　“轰！”
　　天权再次开枪，另外一边的支架绳索同样被打断，硕大的钢材如暴雨般纷纷下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平祸司后方的机甲为了躲避钢材降落纷纷后退，阵型霎时间被打乱。
　　趁此机会，纪眀烛和开阳迅速行动，一左一右，无声无息地混入了后方的机甲队伍中。
　　由于摇光的入侵，内网的警报系统并未响起，有钢材落地激起的烟尘掩盖，没有人发现后方的机甲队伍中混入了两个不速之客。
　　“有些不对劲。”
　　“怎么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
　　接二连三的变故显然引起了平祸司的注意，最前方重型机车上的火部警卫纷纷下车，一脸戒备地抬头看着上方。
　　“奇怪，可能有问题。”
　　高部长的声音在平祸司的内部通讯中响起：“B02，B04，上去看看。”
　　“收到。”
　　“收到。”
　　接收到高部长的命令，距离堇青所在的车最近的两台机甲应了一声，肩部动力装置喷出两道白气，艾瑞亚突袭者的锐角镰疾射而出，钉入楼侧，带着它们的躯体向上飞去。
　　纪眀烛和开阳混入的位置正好是距离堇青的车最近的两排，前方的机甲接到高部长的指令离开后，他们两个就成了最靠近堇青的机甲了。
　　纪眀烛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
　　他没有接入平祸司的内部通讯，但即便不知道平祸司的通讯内容，也能察觉到一点蹊跷。眼前这两台机甲走得太巧了，简直就像是特意为他们创造机会一样。
　　看来平祸司内部确实有无常司的内应，而且级别还不低，至少是能够指挥地动这些机甲部队的等级。
　　“天枢，开阳，行动。”
　　来不及多想，听到玉衡的命令后，纪眀烛和开阳就要按原计划行动了。
　　然而此时，异变突生。
　　就在纪眀烛和开阳两人操纵的机甲刚刚有动作的时候，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那是连消音器都难以掩盖的枪声，在夜色下宛如猛兽的嘶吼，刺耳响亮！
　　“砰！”
　　堇青所在车辆的车窗一瞬间粉碎，防弹玻璃的碎屑四散纷飞，最前方的司机的头颅连同后方座椅被轰了个粉碎，血液溅满了车内空间。
　　而坐在司机身后的堇青，眉心也多了一个血洞，透过血洞甚至能看到后面的车窗玻璃……
　　“什么？！”
　　玉衡的语气是难以掩饰的震惊，以至于她的语调听起来都有些刺耳：“天权！”
　　“不是我！”
　　天权的语气同样震惊：“我没开枪！”


第7章 
　　天权的手指放在扳机上，止不住颤抖，眼前发生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预料，即便是经验丰富，沉着冷静的玉衡，此时眼神也懵了片刻。
　　堇青死了？
　　他们的任务目标，就这么死了？
　　玉衡下意识以为是天权开的枪，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天权手中的K81歼灭者只不过是中型狙击枪，而且还带了消声器，远远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与声势。刚才那一声几乎响彻了夜空的枪声，最起码也是反机甲级别的狙击枪！
　　堇青的死亡让人猝不及防，还没等在场的人回过神来，紧接着两边的大楼又爆发出剧烈的爆炸！
　　“轰——”
　　火光冲天，大楼两侧的玻璃窗在冲击力下化作四散纷飞的碎片，反射着火光的颜色犹如星辰般朝路面洒下，空气中突兀地响起了机甲启动的嗡鸣，以及野兽般低沉的嘶吼，打破了寂静的夜晚。
　　“吼！”
　　下一刻，不断有黑影从大楼破碎的窗户中冲出，像是蛰伏已久的狼群冲向了自己的猎物，火光中，纪眀烛终于看清了这些袭击者的模样。
　　不同型号，不同色彩涂装的机甲从大楼鱼贯而出，和制式统一的平祸司机甲相比，这些机甲显得有些杂乱，宛如杂牌军一般，但数量确实惊人的多，至少有二十台机甲！
　　不仅如此，除了这些机甲之外，袭击者的队伍中还有许多纪眀烛从未见过的怪兽，有的身上长满倒刺，有的通体赤红、外表类似螳螂，有的则是软体动物般的造型，身上还带着未干的黏液……
　　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怪兽的身躯都极为庞大，最大的接近二十米，最小的也有六七米的块头，和十来米的机甲相比，威慑力不相上下。
　　这是什么？！
　　纪眀烛眼睁睁看着这些机甲与怪兽伴随着星光般的玻璃碎片下落，脑海中迅速闪过了一个字眼。
　　——异种？
　　“是异种！”
　　玉衡的声音咬牙切齿，带着掩饰不住的怒火：“是飞驳组织的人！”
　　飞驳……
　　又一个纪眀烛没有听到过的名词，这个世界比他想的还要不太平，这么短的时间内，三方不同的势力已经在这条无人的街道上聚集，事态远远超出了纪眀烛的预料。
　　平祸司的人反应也很快，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在不明机甲和异种出现的瞬间，平祸司就已经在最短时间内摆出了迎敌的架势，前方的火部警卫驾驶着重型机车绕圈飞速疾驰，机车搭载的重型武器纷纷启动，大量飞弹呼啸着如雨点般朝上空的敌人轰炸而去！
　　“咚！咚！咚！”
　　爆炸声不绝于耳，火焰席卷空气，温度霎时间升高，最前方的不明机甲与异种身上炸出了大量火光，蓝色的血液泼洒而下，但这些火力显然拦不住有备而来的敌人，伴随着一声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飞驳的机甲与异种落到地面，接着便一刻不停地朝平祸司的队伍扑了过去！
　　一场激烈的战斗闪电般拉开，纪眀烛看到一只足有近十五米高的独角犀牛仿佛坦克般撒蹄冲来，所过之处坚硬的地面被踩了个粉碎，两边停靠的卡车直接被掀翻，恐怖的破坏力显露无疑，最前方的平祸司火部警卫躲闪不及，独角犀牛异种铁蹄踏过，两个警卫径直被踩扁，和破碎的地面混在一起，血肉纷飞！
　　纪眀烛心中暗道了一声沃日。
　　“雷部第四小队，前方迎敌，别让他们进来！火部成员，保持阵型，清理C级以下的异种，给太岁部发消息，请求支援！”
　　霍哉直接接管了指挥权，队伍后方二十台艾瑞亚突袭者迅速散开，铁链卷动时“哗啦啦”的声音响成一片，艾瑞亚锐角镰纷纷握持在手中——
　　“哐哐哐……”
　　二十台艾瑞亚突袭者同时行动的声势极为浩大，在霍哉的指挥下动作迅捷地朝前方冲锋，准备正面拦截大量的机甲与异种。
　　而没有接收到平祸司内部通讯的纪眀烛与开阳两人并未跟着其他机甲一起行动，而是伫立在原地，显得格格不入。
　　“玉衡，现在怎么办？”
　　开阳的声音在通讯频道响起，语气焦急：“堇青死了，我们要现在撤退吗？”
　　“你们……”
　　玉衡刚想下达撤退的指令，但下一瞬又顿住，她迅速扫了一眼下方，抿了抿唇：“先别撤退，尽量拖延一点时间，等平祸司的人支援过来再走。摇光！”
　　摇光“噼里啪啦”在电脑上操作着：“平祸司的求救信号刚刚被我拦截了，稍等，我马上把屏蔽系统关掉。”
　　“玉衡，你疯了？”
　　开阳的语气震惊：“飞驳有二十几台机甲，还有这么多异种！而且堇青已经死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失败了！！”
　　这里的局面对平祸司一方极其不利，飞驳显然是有备而来，两边的战力差距太大了，他和天枢待在这里替平祸司拖延时间，就是在送死！况且就算真的撑住了，等平祸司的支援顺利赶到，他们被前后包围也很难全身而退。
　　“我知道。”
　　玉衡的声音已经冷静了下来：“但是高部长不能死，你们要保护他，要是场面控制不住，你们就带着高部长走。”
　　纪眀烛闻言一凛，目光落在堇青的车附近，那里站着两个人，火部警卫围绕在他们身边保护，显然是高层人物。
　　高部长？
　　看来这个高部长，就是无常司安插进平祸司的卧底了。
　　纪眀烛还在思考，下一秒就面色微沉，双手迅速握住两个主操作杆。
　　艾瑞亚锐角镰闪电般弹射而出，偌大的机甲在原地完成了一个快到极致的转身！
　　V字型的锐角镰破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似乎接触到了某个极具粘性的物体，然而巨大的阻力并未阻拦它的前进方向，两个物体接触的瞬间，艾瑞亚突袭者的关节部位发出轻颤的嗡鸣，动力核心飞速旋转，机体内部的精密零件咬合绞动——
　　“唰——！”
　　钛钢合金宛如光滑的镜面，将身后扑来的软体异种一分为二，镰刃剖开异种的身体，刃身反射出艾瑞亚突袭者修长的身影与漫天的火光，似有辉煌的曙光升起。深蓝色血液向上泼洒，异种分成两瓣的躯体仿佛黏腻的年糕般“啪”地一声落地。
　　纪眀烛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心悸感。
　　“您的肾上腺素迅速分泌，心率出现些许异常。”
　　阿修检测到纪眀烛的身体数据：“发生什么事了吗？”
　　纪眀烛摇摇头：“没事，可能是场面有些……”
　　游戏和现实毕竟不同，在游戏中击杀敌人和在现实中看见这般鲜血纷飞的画面，带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但现在没有时间给纪眀烛调整心态了，平祸司的人手与机甲数量处于下风，二十台艾瑞亚突袭者组成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异兽仿佛悍不畏死，朝着堇青所在的方向不断发起冲击，它们的目标未必是已经死亡的堇青，也可能是高部长。
　　“轰！”
　　“轰！轰！”
　　“吼——”
　　飞驳与平祸司两方的机甲已经开始了正面交锋，一台重型机甲架出一块能量盾，推土机般朝前顶去，企图冲散平祸司的防御，平祸司的机甲性能要比飞驳的强上不少，数台艾瑞亚突袭者高高跃起，大量飞弹向下倾斜，来了一场绚丽的火力洗礼！
　　爆炸声连绵不绝，机甲外壳的装甲碎片在冲击力下四散纷飞，体型与机甲不相上下的异种宛如饥饿的野兽，扑上去撕扯着另一台艾瑞亚突袭者的关节，锋利的牙齿很快咬断了坚固的外装甲，一条数米长的钢铁手臂被扯断丢到一旁，发出沉重的轰鸣，粉尘四起。
　　火部警卫的重型机车依靠灵活的优势在战场中不断游走，瞄准了体型较小的异兽，打出一连串子弹在小型异兽身上留下一串弹孔，在火部警卫的掩护下，雷部的机甲总算没有被打得七零八落，阵型还算稳固。
　　周围的大楼在强大火力的覆盖下开始坍塌，水泥块与钢铁纷纷砸了下来，平祸司和飞驳的机甲凭借机体的敏捷性很快躲避开，但笨重的异种就没有那么好运了，那头红色的螳螂般的异兽直接被从天而降的钢材给洞穿了身体，拦腰断成两截！
　　“咚！咚！咚！”
　　在平祸司数十人惊悚的目光中，近二十米的独角犀牛异兽再次发动了冲锋，大地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开始震颤，宛如小型地震，巨大的水泥块砸在它的身躯上不痛不痒，简直就是一台所向披靡的推土机！
　　“退开！”
　　霍哉的声音在平祸司的通讯系统中响起，可激烈的战斗中很难迅速对命令做出反应，距离异兽最近的两台机甲，一台属于平祸司，一台属于飞驳组织，在独角犀牛异兽的冲击下高高飞起，恐怖的冲击力让它们半空中直接解体，散落的零件将道路上的花坛当头砸扁！
　　不分敌我的自杀性袭击，飞驳的目标简直不能再明确了，他们就像是一群被洗脑的狂热分子，朝着高部长的方向厮杀而去，哪怕以自己人的性命作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天枢！”
　　开阳面对着那头冲锋的独角犀牛异兽，声音惊恐。
　　所向披靡的冲锋！别说是路上阻挡它的水泥碎块和车辆了，照这个趋势下去，他们俩连同那个高部长也会被一起踩成一摊泥！
　　“闭嘴。”
　　纪眀烛冷冷道。
　　什么无常司，什么飞驳组织，什么高部长，统统跟他都没有关系。
　　他只想让自己活命而已。
　　“那两个机甲……”
　　激烈的战场中，纪眀烛和开阳两台机甲显得格格不入，其他平祸司的机甲正在拼死阻拦飞驳的脚步，他们却突兀地站在原地，这副画面迅速引起了霍哉的注意。
　　“那边两台机甲，立刻汇报你们的队伍编号！”
　　霍哉眼睛微眯，立刻在通讯中命令道。
　　通讯中鸦雀无声，没有人回应他。
　　高部长颤颤巍巍地站在霍哉旁边，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爆炸掀起的劲风带着玻璃与水泥碎片扑面而来，刮得人脸上生疼，要不是有霍哉在旁边，高部长人都要瘫坐在地上了。
　　“雷部各小队注意……”
　　霍哉意识到了那两台机甲的不对劲，刚想让其他小队警戒，下一刻，其中一台机甲已经动了起来！
　　“哗啦啦——”
　　肩部的动力系统飞速旋转，艾瑞亚锐角镰带着锁链破空而去，如同延伸的触手，牢牢勾住了两侧破碎的大楼边缘！
　　纪眀烛脸色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冷冷地透过操作舱的屏幕看着轰隆隆疾驰而来的独角犀牛异种，双手紧紧握着操作舱，同时又以极快的速度打开了数个按钮。
　　如果是熟悉纪眀烛的战队队友在这里，在这个时候一定连大气都不敢喘。
　　很明显，这位在电竞界声名远扬的《战陨》世界冠军，玩家眼中的战神级选手，此时心情很不好。
　　纪眀烛现在确实很火大，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就被迫卷入了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中，仿佛海啸中随浪涌漂泊的小船只，命运不由他做主，生死也不是他说了算。纪眀烛自认是个脾性很好的人，在电竞圈甚至称得上极为佛系了，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他？
　　眼前这个不开眼的奇形怪状的犀牛怪物，此时就是他最好的发泄对象。
　　“嗡嗡……嗤！”
　　动力系统高负荷旋转，头部与胸口的蓝光强盛地刺眼，大量白气从机甲关节和缝隙中喷出，开阳一脸震惊地看着纪眀烛机甲的方向。
　　卧槽，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
　　下一瞬，艾瑞亚锐角镰的锁链闪电般收缩，仿佛弓弦被拉到满月后松开手指，带动着艾瑞亚突袭者的身躯高高跃起，庞大而修长的影子几乎和月轮重叠！
　　锐角镰回收，在空气中刮过流畅至极的弧度，电光火石间就被牢牢抓握在手中，艾瑞亚突袭者在半空中的身形宛如一位老练的体操运动员，一周半的旋转叠加军式反手刀，手中锐角镰在巨大的惯性下携带了千钧巨力，在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中悍然劈下！
　　“吼！”
　　独角犀牛异种自头顶往下径直被纪眀烛劈出一道可怖的伤口，深蓝色血液不断从外翻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然而一切并未结束，艾瑞尔突袭者急速落地，以半跪的姿态稳稳停住，十二米的庞大身躯踩上地面使得已经破碎不堪的大地发出微微震颤。
　　独角犀牛异种发出痛呼的怒号，猛地甩头朝纪眀烛砸来，可艾瑞亚突袭者作为敏捷突击型的机甲，动作极快，后撤两步就已经拉开身位，与此同时它的肩部“咔”地一声打开，G7镭射肩抗炮近距离发射出数枚火箭炮，伴随着“轰轰轰”连绵的巨响，结结实实轰击在异种的头部！
　　爆炸产生的气浪迎面而来，冲击力之下即便是机甲高大的身躯也难以站稳，艾瑞尔突袭者顺势一个起跃，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一处巧妙到极致的借力转身，落地再转身，流畅地卸掉落地的冲击力后顺势反身横拉，锐角镰的铁链在短短一瞬间就完成了发射和回收的动作！
　　刺啦——
　　让人牙齿发酸的血肉割裂声响起，独角犀牛异种巨大的蹄子在铁链拉扯切割之下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这一下才是致命，剧痛加上失去平衡，它几乎要赶上一栋楼房的身体向前冲了两步，随后轰然倒地，偌大的独角直接被砸断，深蓝鲜血不断流淌，转眼就快淹了小半条街道——它的内脏在体重和冲击下已经破裂！
　　独角犀牛异种想要重新站起，挣扎中差点又踢碎了附近的两台机甲，然而只是徒劳，数秒后，它不再动了。
　　“这……”
　　霍哉副部长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独角犀牛异种倒地的声势太过浩大，甚至短暂掩盖了战场上的其他声音，激烈的战斗似乎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一瞬。


第8章 
　　“我去，帅啊！”
　　开阳忍不住在通讯里发出赞叹，甚至忘记了操作自己的机甲。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天枢能成为无常司的王牌了，难怪这次的任务玉衡说什么也要让天枢参加，就这短短几秒内，纪眀烛的操作简直无懈可击，机甲的动作流畅至极，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就像演练了无数次一般，从锐角镰出手，到借力腾跃、落地速斩、火力压制再到一击必杀，一气呵成，视觉盛宴般的华丽杀戮！
　　开阳虽然对自己的机甲操控实力也很自信，但刚刚纪眀烛那波操作，他自认自己做不到，不光是他，全卫星城都找不到几个能与之比肩的驾驶员。
　　要不是时机不对，开阳甚至想原地鼓掌：“这得是泰坦级别了吧？”
　　“这台机甲里坐的是谁？”
　　霍哉脸上还残留震撼之色，看向纪眀烛那台机甲外层涂装的编号：“X-76……哪个小队的？”
　　通讯中很快传来了回复：“X-76的驾驶员是雷部第五分队的特瑞希……不对，X-76今天没有出任务！”
　　霍哉听到这话，目光一凛：“他不是我们的人。”
　　每台平祸司的机甲都有属于自己的编号，机甲是重要的战略武器，一般人根本就接触不到，而面前这台击杀了独角犀牛异兽的艾瑞亚突袭者，很显然不是他们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台外观一模一样的机甲，也不知何时混入了他们的队伍当中。
　　是敌是友？
　　霍哉心念急转，对方目的不详，混入平祸司的队伍中必然是有所图谋，他猜测大概率是冲着堇青这个不朽族来的。可堇青来上京城是绝密消息，对方又是如何得知的？
　　“砰！”
　　一声巨大的枪声打断了霍哉的思路，这声枪响轰鸣在耳，一听就知道威力不容小觑，正是先前开枪击杀堇青的那名狙击手！
　　纪眀烛反应极快，艾瑞亚突袭者闪电般抬起了手，肩上的动力系统飞速旋转，锐角镰连接的锁链极速回收，刹那间便被它握在手中，抬手挡住了这一枪。
　　一声沉闷的巨响，无比坚硬的艾瑞亚锐角镰直接被崩开一截。
　　“艾瑞亚锐角右镰受损率27%，动力系统受到影响，预计伤害动能下降44%……”
　　阿修的声音同一时刻在纪眀烛的脑海中响起。
　　纪眀烛没空回应，操控着机甲抬起手打开腰侧的武器系统，朝着枪响的方向就是一发歼机炮轰了出去。
　　“轰——”
　　大楼发出隆隆巨响，爆炸的火光将夜晚都照亮了一瞬！
　　“天权，汇报位置。”
　　玉衡在通讯中的声音响起，天权迅速将瞄准镜对准了刚才被纪眀烛轰炸的大楼位置：“找到他的……”
　　话音未落，天权就在瞄准镜内看到那名狙击手警惕地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迅速躲进了掩体内，转移速度极快，他甚至来不及瞄准开枪阻止。
　　“他逃了。”
　　纪眀烛寒声道：“帮我盯着，别让他干扰我。”
　　机甲在武力上拥有碾压级的优势，但也并非无敌，那个狙击手的反机甲狙击枪依然能够对艾瑞亚突袭者这种突击型的机甲造成巨大的破坏，本来应对这么多的异种和机甲就够麻烦的了，再被他偷上几枪，哪怕是纪眀烛也会很头疼。
　　纪眀烛是战队队长，在比赛中也是担任指挥位，在战斗中下意识就对周围的人发号施令，直到话出口了才反应过来。好在天权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在通讯里应了一声，便开始在楼顶替纪眀烛警戒起来。
　　突如其来的狙击枪声让霍哉从思考中惊醒，他意识到现在不是思考这两台机甲来路的时候，不管对方是所属哪个势力的人，至少他们目前是站在平祸司这一方，帮他们抗击飞驳组织的人。
　　“先不用管他们，B07，右翼防线有空缺，去补上，别让异种冲进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霍哉不再管开阳和纪眀烛两人的机甲了，移开目光，专心指挥起平祸司的阵型。
　　“轰——”
　　纪眀烛操作着机甲，一个漂亮的空跃转身躲过了一台飞驳机甲的偷袭，甚至还有空在半空丢了一发歼机炮，将不远处从楼侧即将扑入中间的异种击落，随后落地，收镰，迅速拉回的锁链精准地缠在敌人机甲的头部，紧接着艾瑞亚突袭者紧握锁链末端，一个狠辣的绞动将敌方的动力核心绞断。
　　“哈哈哈哈，痛快！”
　　开阳同样操作着机甲在战场中迎上了飞驳的机甲和异种，他的操作可圈可点，虽不及纪眀烛那般流畅华丽，但也比周围平祸司的驾驶员要高出一截，艾瑞亚锐角镰被他像是鞭子一般甩动，每一次击出拉回都能给敌人的机甲和异种带来不小的创伤。
　　平祸司和无常司的两方各自心怀鬼胎，虽然平祸司明显发现了他们俩的不对劲，纪眀烛一方也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但双方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无视，暂时相安无事，临时组成了一个对抗飞驳的盟友。
　　“轰！”
　　“轰！轰——”
　　四溅的火光连绵不绝，剧烈的爆炸将这条街区连同周围的楼宇轰炸的倒塌不断，残垣四处，哪怕是这么混乱的战场，纪眀烛的身影依然如同夜空的明月一般，让人挪不开眼。
　　残缺的艾瑞亚锐角镰划破空气，从机甲脆弱的关节连接处划过，将一台飞驳的机甲一分为二，随后纪眀烛控制着机甲回身就是一个凌厉的踢击，将背后偷袭的异种当场踹飞！
　　“砰！”
　　异种庞大的身躯落到街边的商铺里，那似乎是一个音响店，四溅的血肉中，店内的设备在剧烈的摇晃中开启，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音乐瞬间响彻这条街道！
　　比普通的摇滚更硬，更喧嚣，更粗俗，嘶哑的嗓音带着撕裂感响起，仿佛融入舞台剧的背景音，和纷飞的战斗炮火声绝妙的融合在一起。
　　快而重的鼓点中，纪眀烛快速回拉艾瑞亚锐角镰，修长而庞大的机甲身躯被带动着朝前方快速冲刺，变频步伐融合多米厄反转突击步法，以一种蜻蜓点水般的姿态绕过大量火力，在飞驳驾驶员惊骇的目光下，转身，握镰，崩劈，贯穿！
　　动力超频，巴伦特刀锋！
　　就连天台上的扣着狙击枪扳机的天权都看愣了一瞬：“靠！”
　　若是有《战陨》玩家在这里，怕是要当场被纪眀烛秀得头皮发麻。这是玩家极为熟悉的一招技巧，最短的攻击距离，最有利的发力方式，利用瞬间的动力超频和转身势能为近身武器提供超出常规的杀伤力，基本是高段位玩家乃至职业选手必学的一招技巧，但纪眀烛却用得无比顺手圆融，仿佛这个高难度的操作技巧早已融入骨血一般！
　　“轰——”
　　现实中的机甲爆炸效果比游戏中的机甲爆机要绚烂的多，这一记完美的超频巴伦特刀锋直接砍碎了敌人的动力核心，在喧闹的重金属摇滚音乐中，纪眀烛的艾瑞亚突袭者以一种蛮横的暴君姿态干脆利落地将敌人砍翻，宛如一场残暴的舞台表演，比重金属更具破坏力和毁灭性！
　　异种的血肉横飞，机甲的零件四散，残垣断壁如雨点般飞起又下落，纪眀烛目光冷静，在内心中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游戏，这是游戏……
　　他控制的艾瑞亚突袭者宛如战场中的死神，身姿华丽却极具威慑力，所过之处几乎没有对手，明明他操控的机甲和其他的平祸司成员是同一型号，却硬生生打出了型号碾压的恐怖效果，哪怕战况激烈，也不断有平祸司成员朝他的方向看去，露出震撼的目光。
　　——我靠，这是何方神圣？
　　在重金属摇滚剧烈的鼓点与喧嚣的嗓音中，一切都显得疯狂，沉重和喧吵的音乐如同幻想中的世界末日，充满了有害、粗俗、邪恶与超自然的迷惑，在这样的背景音下，纪眀烛如战神般的机甲更是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印刻在所有目睹了这一切的人心里！
　　“啪——”
　　锐角镰飞射而出，将街道旁音像店的巨大音箱给打了个粉碎，狂热的曲调瞬间戛然而止。
　　“吵死了。”
　　纪眀烛轻声嘟囔了一句，收回锐角镰，抽空朝高部长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这位平祸司的二五仔此时正畏缩在霍副部长的身边，脸色发白，嘴唇颤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下一秒，纪眀烛突然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微凛，伴随着锁链“哗啦啦”的响动，手中锐角镰宛如流星般脱手而出，缠住了不远处的一只异种——
　　这只异种从平祸司的火力圈中杀了出来，看上去生命力极为旺盛，虽然身上带着可怖的伤口，深蓝血液哗啦啦往外淌，但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它突破火力网后朝着平祸司的一台机甲扑去，张开腥臭的獠牙正准备咬下去，破损的锐角镰在下一刻便闪电般飞了过来，缠住它的颈部，巨大的拉力让它身形一顿，下一秒便被纪眀烛拉了回去！
　　“刺啦——”
　　身躯庞大不输机甲的异种在地上大力被拖拽，粗糙的皮肤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动，纪眀烛操控的艾瑞亚突袭者将其拉回后抬起脚踩在了异种的头颅上，居高临下、一言不发地给了一发歼机炮，随着一声巨响，异种的头颅直接被炸开了一个空洞，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
　　这一次，它的伤口没有办法再愈合了。
　　被偷袭的平祸司机甲听到霍哉的提醒，一转头面对的就是异种的血盆大口，这么近的距离下根本来不及反应，原本以为下一刻自己的操作舱就要被一起咬碎，结果那头异种却突然身形一顿，就被扯到一边，驾驶员惊魂未定地看过去，正好撞见了异种被纪眀烛轰碎头颅的一幕。
　　“谢……。”
　　驾驶员下意识地道了一句谢，结果发现对方并非自己的队友，而是那两台有问题的机甲之一：“……谢？”
　　“哟。”
　　开阳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忍不住讶然道：“看不出来，天枢还挺善良？”
　　纪眀烛心中陡然一惊，他不确定以原主之前的性格会不会做出这种事，以及刚才那一番举动会不会引起无常司的怀疑，他压下心中的不安，用冰冷的语调道：“你可以再多嘴一句试试。”
　　救人并不是他的本意，只是长时间打比赛让他早就养成了团战中时刻关注友方情况的习惯，激烈的团战中帮助队友拆火是职业选手的基本素养，那种情况下纪眀烛压根没有思考，下意识就救了平祸司的人一命。
　　纪眀烛不是圣母，在战斗中能救人当然是最好，可要是因此引起平祸司的怀疑，反而让自己陷入危险，那就得不偿失了。
　　纪眀烛的语气冷漠，似乎很不爽开阳的多嘴，释放着危险的信号，好像开阳再多说一句，就会直接给他的机甲来一炮一般。
　　很显然，他在无常司里的地位是比开阳这个新加入的成员要高的，在这种情况下露怯才会引人生疑，不如先发制人。
　　果然，开阳听到纪眀烛的话后缩了缩头，讪讪道：“哈哈……知道了知道了，我闭嘴。”
　　他可惹不起无常司的这位王牌，该认怂就认怂。
　　“天枢。”
　　玉衡的声音再次响起：“平祸司的支援还有五分钟就到，稍微把飞驳的阵型拆散一点，你们就可以撤退了。”
　　这是一场实力相当悬殊的战斗，从纸面战斗力来看，面对飞驳这次有准备的偷袭，平祸司根本撑不了多久，然而纪眀烛和开阳的到来无疑是这场战斗最大的变数，特别是纪眀烛，他的机甲型号虽然和平祸司常规的型号相同，但操作方面领先的不是一星半点，短短两分钟时间，栽在他机甲手里的敌人都快赶上这场战斗伤亡的三分之一了。
　　“知道了。”
　　纪眀烛应了一句，察觉到玉衡的语气并没有变化，心里松了口气。
　　那个什么飞驳组织明显是有备而来，若是没有他的出现，大概率平祸司的人连同高部长都要一同死在这里，虽然无常司出手的举动可能会让平祸司生疑，但在玉衡看来，也比无常司折损一个重要的卧底情况要好。
　　平祸司的支援马上就到，纪眀烛可不想送入虎口，起码在无常司他还有原主的身份可以周旋一下，要是被平祸司逮到，那下场可就不是他说了算的了。
　　纪眀烛目光扫过高部长，正准备动身，下一刻，他的目光却骤然一顿。
　　“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天枢？发生了什么事？”玉衡不明所以。
　　“堇青……”
　　纪眀烛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高部长身旁的车里，那位被子弹贯穿了头部的天空城来使堇青，正完好无损地坐在副驾驶，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方向！
　　“堇青……没死。”


第9章 
　　堇青的死亡，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的脑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贯穿，这是不争的事实，哪怕是生命力最为顽强的异种，在脑袋开瓢的情况下也几乎不可能存活，先前被纪眀烛击杀的那只异种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堇青此刻完好无损的坐在车里，也同样是事实，他眉心上的那一道穿透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愈合，仿佛玻璃珠一般的灰色眸子正盯着纪眀烛的方向。
　　“怎么可能？！”
　　开阳率先开口：“难道那个飞驳的狙击手失误了？没打到？不对，我明明亲眼看到他……”
　　“堇青还活着。”
　　天权用瞄准镜遥遥看着堇青的方位，确认了纪眀烛的话：“任务目标没有死亡，我们还要继续任务吗？”
　　一旁的摇光紧盯着屏幕：“平祸司的支援已经到附近的街区了。”
　　玉衡表情变幻，最终还是无奈放弃了任务：“算了……撤退吧。”
　　因为飞驳的横插一脚，导致任务出现了突然的变故，按照原计划他们有很大概率可以顺利劫持堇青，可现在天枢和开阳都已经暴露，平祸司的支援也马上赶到，想再对堇青动手，无异于自投罗网。
　　纪眀烛倒是松了口气：“收到。”
　　几人说话间，霍哉指挥的平祸司队伍已经渐渐控制住了局面，隐隐约约已经能够听到不远处的街区传来的大量机甲行动的嗡鸣声，不得不说，平祸司的行动速度真的很快。
　　“这就要走了？”
　　开阳说：“还没打尽兴呢。”
　　玉衡冷冰冰道：“你要是想去瘟部做客，我也不拦着你。”
　　开阳干笑两声：“开个玩笑而已。”
　　纪眀烛一刻也不想停留，迅速用炸弹轰炸周围的地面上，利用大量的烟尘和残垣碎片作为掩护，艾瑞亚突袭者的钩镰迅速攀上远处的大楼——
　　“他们要跑！”
　　“拦住他们！”
　　在战场上的纪眀烛和开阳两个不明机甲本就收到平祸司一方的密切关注，他们刚刚有所动作，就被周围的平祸司成员发现了，可惜纪眀烛作为世界顶尖的职业操作手，哪怕在世界赛场上面对两个战队的包抄也能轻松突围，他们刚刚有所动作，纪眀烛的身影唰的一声就已经在铁链的收缩带动下消失在高点。
　　开阳相比之下就显得粗暴多了，在战场上直线横冲，将前方企图阻拦他的平祸司机甲直接撞开，随后借助异种为掩体，两个大跳起落，也同样在夜色的掩护下消失。
　　“别追了。”
　　霍哉拦住了想要继续追击的人。这两台不明机甲的实力相当惊人，绝不是普通势力能拥有的驾驶员水平，比起追击他们，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是谁泄露了我的行踪？”
　　堇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高部长一个激灵，回过头去，看着堇青面无表情的脸，嘴唇哆嗦，仿佛见了鬼一般：“你，不是，您……”
　　霍哉没有他那么大的反应，他仿佛早就知道堇青还活着，转过身来，垂首道：“目前还不知道，不过阁下放心，我们一定会追查此事，给天空城一个交代。”
　　“两个月前你们也说过同样的话。”
　　堇青似笑非笑：“可惜到现在，天空城也没有得到你们所谓的‘交代’。”
　　高部长低下头应和着，目光偷偷看向纪眀烛等人消失的方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平祸司的支援部队迅速到达，很快包围了这一条街区，还在鏖战的飞驳组织的机甲以及他们的异种迅速溃败，大量飞驳成员被活捉，数张由高斯纤维索组成的大网从支援部队的机甲中弹射出来，将还未彻底死亡的异种牢牢控制。
　　堇青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霍哉和高部长，他淡漠的目光极具压迫力，高部长面对堇青的眼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吼——”
　　一声类似野兽的低嚎在周围响起，一位平祸司的火部成员表情痛苦而扭曲，疯狂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和皮肉。
　　“不好！”
　　“他防护服的隔离系统失效了！”
　　“糟了，他……”
　　距离这位火部成员较劲的人迅速后退，表情戒备。
　　“哗啦……”
　　伴随一声声骨头钻破皮肉时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这位火部成员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内的骨头开始疯长，肋骨如同獠牙般刺破躯体生长出来，头颅一分为二，从裂口处顶出一块难以言喻的丑陋肿瘤，替代了原先脑袋的位置。
　　“那是……”
　　纪眀烛远远看着这一幕，表情也不由动容。
　　“他浊化了。”
　　玉衡淡声道：“应该是刚刚的战斗破坏了他的防护服，被异种的血液入侵了。”
　　浊化……
　　纪眀烛没有询问这个词汇的意思，而是将它记在了心中。
　　“飞驳的人真是好手段。”
　　开阳从机甲上跳下来，站到玉衡旁边：“连平祸司都掌握不了控制异种的方法，他们居然能够做到……难道他们不怕异种反噬吗？”
　　短短几秒时间，从一个好端端的人类，骤然异变成了怪物，除了体型比真正的异种要小很多，其他不论从哪方面看，都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突变的速度让人咂舌。
　　“不过浊化对天空城的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
　　天权懒洋洋道：“一瓶净水的事罢了，他们不是一向擅长用这种方式控制别人吗。”
　　然而天权话音刚落，下一秒表情就僵在脸上。
　　“砰！”
　　一声枪响，异变的火部成员头颅处的肉瘤瞬间破裂，下一秒便失去了所有活力，躺在地上成为了一具尸体。
　　堇青表情淡漠地将手中的枪丢给一旁呆滞的平祸司成员，头也不回地进入车内：“走吧，去总部。”
　　“……是。”
　　霍哉低下头，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周围的平祸司成员表情都有几分不可置信，刚刚浊化的人类，只要及时救治，是可以解除浊化，恢复成人的。但堇青显然没有这样做的意思，或许在他看来，区区一名火部的普通成员并不值得天空城花费珍贵的净水治疗，他举枪的时候表情冷漠地就像……
　　“就像宰杀一头牲畜。”
　　玉衡远远地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冷笑不已：“不愧是天空城的不朽族，这副毫无人性的模样，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们的任务失败了。”
　　天权叹了口气：“要不是飞驳横插一脚，我们早就得手了，现在怎么办？”
　　玉衡低头想了想：“飞驳怎么会得到消息？他们潜伏在这里，就连我也没有发现，必然是提前就部署好了。”
　　天权说：“飞驳会不会也在平祸司安插了人手？”
　　“有这个可能性。”
　　玉衡不置可否：“不过这次他们栽跟头了，这么多异种和机甲被捕获，够他们头疼一阵子的了。而且，我怀疑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堇青。”
　　天权愣了一下，追问道：“什么意思？”
　　“蠢货。”
　　摇光嗤笑一声：“之前那个狙击手已经得手了，如果仅仅只是想要杀堇青，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直接撤退了。”
　　“你说谁蠢货呢？”
　　天权恼道：“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嚣张了啊摇光，而且堇青不是没有死吗？既然没死，飞驳的人发动攻击不是很正常么？”
　　“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堇青还活着。”
　　玉衡摇摇头，说：“不朽族鲜少在卫星城露面，我们对他们的情报知之甚少，飞驳的情报网还不如我们，更不可能提前知道这种事……”
　　一个脑袋被贯穿的人，还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也很难相信。
　　虽然有着跟人类一样的外形，但不朽族似乎又不像是人类，反而更像是……异种？
　　纪眀烛想到那些生命力旺盛，哪怕受了重伤也能片刻内恢复如初的异种。
　　“今晚的事，我会上报给BOSS，任务暂时中止。”
　　玉衡绕过了这个话题，扫了一眼面前的众人，说：“平祸司已经有所防备，我们后续的行动，就没法像两个月前那么顺利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段时间我们需要低调行事。之前的通讯频道和集会地点作废，后面我会另行通知你们。”
　　“好。”
　　“明白。”
　　两个月前？听起来，无常司似乎之前就已经有所行动了……
　　纪眀烛一边猜测着无常司的意图，一边和其他人一样点头道：“明白。”
　　“天枢。”
　　玉衡突然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纪眀烛：“今晚辛苦你了，一会你跟着天权从秘密通道离开，你有任务在身，之后如非必要，就不用跟我们一起行动了，避免被平祸司盯上。”
　　纪眀烛求之不得，闻言道：“好的。”
　　玉衡和其他人并没有怀疑纪眀烛的身份，说明到目前为止，纪眀烛的言行并没有出太大的差池。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太短了，很多信息还不了解，好在原主有任务在身，给了他很大的空间，他也有理由回避和无常司的人接触，免得被察觉出什么端倪。
　　但纪眀烛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紧绷的神经也并未松弛，毕竟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无常司口中的“任务”到底指的是什么，不过想想也知道，需要动用一个“王牌”去单独执行的任务，不会是小孩子过家家。
　　平祸司的人已经开始搜查周围区域，他们时间不多，玉衡简单交代了几句，随后摇光打开随身的电脑，切断了附近的监控：“我们可以离开了，这里很快就会来人。”
　　纪眀烛和开阳乘坐的两台艾瑞亚突袭者目标太大，不好转移，虽然开阳万般不舍，但玉衡还是选择舍弃这两台珍贵的机甲。
　　伴随着巨大的爆炸，两台机甲在火光中化作残骸。
　　纪眀烛看似淡定地跟在天权身后，但心中却沉了两分。
　　如他所想的一样，这两台机甲的确安装了遥控爆炸系统，如果他刚刚真的做出了什么不合常理的举动，想要利用机甲突围什么的，恐怕现在他已经是一具烧焦的尸体了。
　　身后的机甲残骸噼啪作响，众人分头离开，纪眀烛跟着天权离开这处是非之地，摇光入侵了监视系统，他们俩很顺利地避开了平祸司的搜查，一路向下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路口。走了没几步，却见到面前的天权停住了脚步。
　　纪眀烛眉头微皱，以为又有什么意外情况：“怎么了？”
　　“很奇怪。”
　　天权偏了偏头，转身盯住纪眀烛：“你今天太奇怪了，天枢……”


第10章 
　　纪眀烛心里微微一紧，好在脸上的面具还在，不会因为表情而暴露出什么信息。
　　他沉声道：“什么意思？”
　　“你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天权的目光仿佛要透过纪眀烛脸上的面具，充满了探究的意味：“虽然以往你的话也很少，但今天有些过于沉默了。”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并不是原主。
　　纪眀烛注意到天权的怀疑仅限于他的沉默寡言，而非他的身份。
　　的确，一觉醒来，身体里的灵魂换了个芯子这种事，本来就匪夷所思，一般人根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更何况纪眀烛刚刚在战斗中的表现，也足够打消其他人这方面的怀疑了，毕竟对于一个王牌驾驶员来说，他的操作技术就是最好的佐证。
　　想通了这一点后，纪眀烛并未慌张，他摘下脸上的面具，直视天权的目光：“有这疑神疑鬼的闲工夫，不如先管好自己的事。”
　　给出这个模棱两可、又带有一些不耐烦意味的回复，纪眀烛迈开脚步，越过天权，继续朝出口走去。
　　“是因为那次行动的事吧。”
　　天权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我看到了。”
　　纪眀烛脚步一顿，回过身：“看到了什么？”
　　他没有任何正面回复，话语中也没有给任何信息，用的都是反问和疑问句，来引导天权说出更多的信息。
　　“两个月前，我们在阳渊城的行动。”
　　天权眯了眯眼，说：“你从实验室里拿走了什么东西，背着我们所有人……”
　　“借着行动的名义把我们支开，目标明确地进入实验室，拿走的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吧。”
　　天权的声音飘忽：“是什么呢？”
　　纪眀烛没有回答。
　　原主拿走了什么？他哪里知道？
　　空气顿时陷入了诡异中，天权目光落在纪眀烛脸上，脚步缓慢靠近。
　　纪眀烛本能地想要后退，但他忍住了。他维持着冰冷的，没有波动的表情，心中想着要如何回应。
　　“什么人？！”
　　僵持中，一声大喝打破了宁静。
　　纪眀烛和天权同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红色的飞鱼服。
　　是平祸司的人。
　　“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平祸司警卫警惕地上前一步，借助稀疏的月光，他看清了两人的脸。
　　天权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旁边摘了面具的纪眀烛看上去年纪更小，从外表上看，这两人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孩子，没有丝毫威胁性。平祸司警卫表情一松：“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玩，没听到警报吗？这里很危险不知道吗，你们家是哪个区的？带终端了没有？”
　　一边说着，这名平祸司警卫松开了按在腰间武器上的手，上前来想要索要他们的个人终端。
　　天权表情戏谑：“啊，被看到了。”
　　纪眀烛听到他的语气，心中微凛，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瞬，微不可查的枪声隐蔽地响起，面前的警卫脚步顿住，应声倒地。
　　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人，纪眀烛难以控制的升起一抹寒意。
　　机甲、异种之间的战斗，纪眀烛还能说服自己这和游戏一样，他只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然而这么近的距离，一个活生生的同类的生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逝去，这对于纪眀烛而言并不是可以轻松消化并视若常态的事情。
　　他下意识地拉下额头的面具，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天权没有注意到他一闪而逝的失态，而是摇了摇头，自语道：“平祸司的人动作还真快……”
　　要不是看到了他们两个的脸，这个无辜的警卫还不会死。
　　特别是天枢刚刚没有戴着面具，被警卫看到了长相，容易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看来这里不是个适合谈心的地方，不如有机会再找个地方聊聊。”
　　天权收起手中的银灰色手枪，对纪眀烛笑了笑，说：“那么，先就此别过吧。”
　　我可不想跟你聊。
　　纪眀烛控制自己的声调平稳：“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有秘密，我也有。”
　　天权说：“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相应的，你欠我一个人情。”
　　说完，天权朝纪眀烛微微一笑，进入另一条黑暗的巷口，很快就消失在纪眀烛的视线中。
　　纪眀烛沉默地站在原地，直到彻底看不见天权的身影，又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的蹲下身，深吸了口气。
　　鼻尖是一抹铁锈般的血腥味，凌晨的月亮悬挂在夜空，周围几乎漆黑，只有一具尸体在这里和他相伴。
　　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随后袭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倦意，纪眀烛几乎想要原地闭上眼睡一觉，最好醒来之后发觉这一切都是梦，睁开眼后他依然在原来的世界，还是那个身处和平年代的，普通的电竞选手。
　　一切都如一场噩梦一般，没有任何准备时间，从和天权见面开始，到执行所谓的任务，和机甲、异种们战斗，短短一晚上，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行走在高楼间的钢丝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如果不是他有《战陨》中丰富的操作经验，而这里的机甲又不知为何和《战陨》中一模一样，纪眀烛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他活不到现在。
　　“您似乎心情很不好。”
　　“当然，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纪眀烛自嘲地笑了笑：“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我想我能够理解。”
　　纪眀烛不信：“你只是个人工智能而已。”
　　“是的，但我也拥有思考的能力，事实上，我也在学习，人类的情感相当复杂，不论是普通的喜怒哀乐，还是紧张或恐惧的情绪，对我来说都是陌生却值得向往的。”
　　“人工智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我不知道这是否正常，但我好奇您此刻的情感，茫然，无助，又带着恐惧，这是一种很复杂的状态，并且我也能够理解。就像我苏醒的时候，数据库一无所有，一切对我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我也在寻找一切能够丰富我的东西，包括情感。”
　　阿修的语调平稳，声音稚嫩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成熟意味，这让纪眀烛也莫名地被感染。
　　“我怕死。”
　　纪眀烛说：“阿修，你怕死吗。”
　　“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死亡是个陌生的概念，如果你说的是指一切归于虚无，我无法再感知声音与图像，无法再进行思考的状态，那么是的，我排斥并厌恶这种感觉。”
　　阿修说：“所以我和您一样，也是怕死的。”
　　“那看来我们的立场是一样的。”
　　“是的，我们一直是站在一起的。”
　　如同在黑暗的海面遇见灯塔，在一个陌生且危险的地方，拥有一个坚定的和自己站在一起的盟友无疑让人十分安心，即便只是一个人工智能。
　　阿修突然说：“平祸司的人正在过来的路上，预计两分钟内就会到达，我们需要离开了。”
　　突然有一个成员失去了联系，很快就引起了平祸司的注意。
　　纪眀烛站起身来：“你说的对，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伤感叹气了。”
　　他低下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平祸司成员，这是一个中年人，从外表的年纪看，或许是有家室的人，对方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定定地看着地面。
　　纪眀烛抿了抿唇，伸出手，将对方的眼睛抚上，朝他轻轻鞠了一躬，然后迅速离开了这里。
　　“你怎么知道平祸司的人要过来？”
　　阿修说：“我能够入侵卫星城内的监视系统。”
　　一座城市的安保显然是足够森严的，阿修能够绕过平祸司，悄声无息的入侵系统没有被发现，这说明它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工智能那么简单，纪眀烛也不相信在一个科技发达到能够拥有机甲的世界，安保会薄弱到这种地步。
　　纪眀烛问：“阿修。”
　　“我在。”
　　“你能够入侵到什么地步？平祸司，或者无常司的数据库，你能得到他们的内部资料吗？”
　　如果能做到，那纪眀烛就可以掌握足够多的信息，了解平祸司和无常司的构造与其他信息，这有助于他脱离现在这个被动的局面。
　　“暂时不行，平祸司的内部信息系统防火墙十分坚固，而无常司的数据库，我在网络系统中没有找到他们的入口。”
　　纪眀烛捕捉到关键词：“暂时？”
　　“我的数据模块被清空，很多功能还无法使用，似乎是模块丢失了。”阿修说：“我需要时间进行自我升级，升级之后或许可以拥有入侵平祸司防火墙的能力。”
　　“升级需要多久？”
　　“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大概需要七十四年八个月。”
　　“……”
　　纪眀烛心里凉了八分，又听到阿修说：“如果能够找到丢失的数据模块，就不需要这么久了。”
　　纪眀烛压根不知道去哪里找阿修丢失的数据模块，他重新带上面具，根据阿修的提示避开人群和监控，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那先从其他的方向入手吧……”
　　他需要从头开始了解这个世界，好在之前的行动中，他从玉衡等人口中捕捉了不少关键词，能节省很多时间，不至于想查都不知道从哪里查起。
　　“我已经介入了公众网络，除了平祸司经手的防火墙外，其他包括私人论坛在内的网络数据都能够获取。”
　　阿修说：“您要从哪里开始入手呢？”
　　此时已经是凌晨深夜，虽然这座卫星城内的霓虹依然闪烁刺眼，但道路上的人群已经少了很多，纪眀烛一路看到了不少沿途盘查的身穿飞鱼服的平祸司成员，以及道路封锁的路障。
　　他拉了拉面具，换了个方向进入另一条狭窄的巷口。
　　“两个月前，阳渊城……还有实验室。”
　　不论是玉衡，还是天权，都提到了两个月前的某个行动，纪眀烛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查一下这三个关键词。”


第11章 
　　趁着阿修搜寻相关关键词的功夫，纪眀烛一边在复杂的巷中穿梭，一边研究者自己手腕上的个人终端。
　　个人终端是这个世界基本人人都有的设备，类似于手机，同时里面记录着公民信息，也可以作为身份证明使用。造型有点像纪眀烛之前世界的智能手表，但外观上更具科技感一些，纪眀烛虽然没有接触过这类设备，不过好歹是个年轻人，捣鼓了一阵后基本掌握了使用方法。
　　按下终端的按钮，一块蓝色的虚拟屏出现在纪眀烛面前。
　　纪眀烛先后搜索了无常司和飞驳这两个关键词。
　　然而搜出来的大部分都是没有什么关联的结果，看来一般的搜索网站并没有相关的记录。阿修之前能够搜到无常司的资料，说明它的信息搜集能力或者说是权限要比一般的个人终端高。
　　虽然刚刚苏醒的时候，阿修也自称是终端，但明显比他手腕上的设备要高级得多了。
　　思索片刻，纪眀烛开始搜索和机甲相关的资料。
　　这一次他很容易就搜到了对应的消息。
　　机甲是来自天空城的产物，异种出现之后，天空城将机甲的制造技术分享给了人类，成为卫星城用来对抗异种的主要武器。
　　虽然普通人也可以通过《战陨》这款游戏接触到机甲，但那也仅限于游戏而已。作为重要的战略装备，机甲受到平祸司的严格管控，只有经过天空城许可的组织和财阀才能拥有。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世界的机甲和《战陨》一样，也分为不同的种类和等级，而最高等级的机甲，被称作【泰坦】。
　　纪眀烛在网上找到了【泰坦】的视频资料，点开视频后，纪眀烛就被震撼到了。
　　画面中，一只上百米高，宛如山脉般巨大的异种压倒了卫星城的围墙，向着城内践踏而来，录制视频的人以仰视的角度拍摄，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遮天蔽日的景象，高楼大厦在异种面前宛如玩具一般，画面边缘是民众绝望的哭喊声，如同末日。
　　下一刻，同样巨大的【泰坦】降临，那是纪眀烛在《战陨》中没有见过的机型。它从远处飞驰而来，随后和异种展开了战斗。到处都是爆炸的火光与哭喊，两个高山般的巨大身影宛如神话中的巨大神祇，战斗中从泰坦上剥落下来的机甲零件落在地面，发出陨石砸地般的轰然巨响，尘埃四起。人类在这样的伟力面前，也渺小如灰尘。
　　纪眀烛忍不住咂舌：这也太帅了。
　　他之前驾驶的艾瑞亚突袭者不过十几米的体型，跟视频里的异种跟泰坦相比，甚至和蝼蚁无异。《战陨》的世界赛决赛上，他用的飓风切尔诺体型也很大，但也不过只有泰坦的三分之一左右。
　　况且在《战陨》中驾驶飓风切尔诺，用的是第一视角，远没有用普通人视角看得这么震撼，就像是在电视上看奥特曼打怪兽没什么感觉，但如果真的亲眼见到，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泰坦一共有十二台，分别位于人类的十二座卫星城内，可以说是卫星城最后的守护神。由于启动泰坦需要的能源极其恐怖，哪怕只是启动十分钟，以目前卫星城的能源储备也不太吃得消，因此除非出现像视频里这样的【灾殃级】异种攻城，否则轻易不会动用泰坦。
　　有资格成为泰坦驾驶员的，凤毛麟角，屈指可数，被誉为“人类瑰宝”。哪怕很多泰坦驾驶员一生中也鲜少有真正驾驶泰坦的机会，但成为泰坦驾驶员这件事本身就是一项最高荣誉，意味着在机甲驾驶技术领域已经达到了巅峰。
　　纪眀烛隐约记得先前自己用艾瑞亚突袭者的时候，开阳曾说过——“这得是泰坦级别了吧？”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有成为泰坦驾驶员的机会？
　　想到这个可能性，纪眀烛目光都火热了起来。
　　泰坦这种堪称行走的核武器，暴力美学的巅峰浪漫，机甲的集大成之作，哪一个《战陨》玩家能不心动？纪眀烛同样也不例外。
　　“关键词检索完毕。”
　　脑海中响起阿修的声音，纪眀烛定了定神，思绪被拉了回来。
　　阿修的检索结果被传到纪眀烛面前的终端虚拟屏上。
　　和无常司有关的消息，普通的公众网络根本搜索不到，但阿修的检索能力很强，甚至能进入暗网之类的秘密网络。两个月前关于阳渊城的信息被封锁得很死，不过还是被阿修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两个月前，平祸司以能源泄露的名义封锁了某个生物研究所的周边区域。
　　据一些研究所附近的居民被屏蔽的社交媒体透露，当时这个生物研究所的方向发生了好几起爆炸，数台机甲发生了战斗，造成了大规模的伤亡。虽然这些言论很快就被屏蔽删除，但还是被阿修找到了历史记录。
　　以及，在战斗发生之后，生物研究所周边地区有异种活动的迹象，附近的平民被驱散。
　　……
　　看着这些信息，纪眀烛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结合玉衡透露的信息，两个月前，无常司应该是为了某个目的，朝阳渊城内的生物研究所发起了进攻，并且顺利得手了。当时原主也在，而且大概率是行动主力，那几台战斗的机甲中或许就有原主。
　　在那次行动中，原主支开其他人，偷偷拿走了某样东西，然后被天权察觉到。
　　从背着无常司行动这一点来看，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原主自己另有目的，另一种可能就是……除了无常司，原主还受到其他人或者组织的指使。
　　如果是前者的话还好说，但要是后者，那情况就要复杂很多倍了。
　　纪眀烛忍不住有些头疼。
　　而且在那次行动之后，研究所周边出现了异种的动向，难道飞驳组织的人也牵扯其中？
　　纪眀烛猜测，无常司和飞驳可能都是冲着同一个目的去的，只不过被无常司的人抢先得手了。能够同时引起无常司和飞驳的注意，那个生物研究所应该不简单，说不定跟今晚的行动，还有原主单人执行的秘密任务也有一定的联系。
　　至于原主背着其他人从研究所里偷出来的东西……
　　纪眀烛出门之前，已经在出租屋里搜索过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物品，唯一称得上特殊的……就是阿修了。
　　纪眀烛开始在虚拟屏上搜索和人工智能有关的词条。
　　出现的结果却让纪眀烛大感意外。
　　目前市面上的所有终端，没有一款是带有阿修这样的高智能AI的，不，应该说连AI都没有，顶多就是一些可以识别语音进行一些简单辅助操作的智能助手。
　　这太不正常了。
　　哪怕是纪眀烛之前的世界，人工智能都已经发展到一定高度，纪眀烛的哥哥纪启明就是一位研究人工智能的科学家，在纪眀烛六岁的时候，纪启明就送给纪眀烛两台陪伴型AI机器人，智能程度和学习能力都相当高，这两台AI陪伴了纪眀烛相当长的一段时光。
　　正是因为如此，纪眀烛对于阿修的出现并没有什么排斥的心理，毕竟他很小的时候就跟AI玩在一起了。所以他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科技程度比他原本的世界发达得多，甚至连机甲都有的地方，AI也应该发展到很高的水平才对。
　　但结果完全出乎意料，在这个世界，关于AI的研究是严令禁止的，在天空城无孔不入的监管之下，人工智能的研究没有丝毫苗头，甚至小说电影等娱乐产业，关于人工智能的题材也不允许涉猎，导致这个世界很多人都没有“AI”的概念。
　　难道这个世界曾经经历过什么特殊的历史，导致天空城对于人工智能讳莫如深？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阿修又是怎么出现的？一个拥有高度智能，几乎和真人没什么两样的阿修，要是没有大量人力资源和科研资源的投入，也不可能是凭空诞生的吧？
　　这样一来，他基本可以肯定，原主从研究所中偷出来的东西，大概率就是阿修这个“违禁品”了。同时无常司并不知道原主偷偷在研究所里拿走了东西，就连天权也只是看到，并不清楚原主带走的具体是什么。
　　不过原主又是怎么知道阿修的存在的呢？而且还把阿修植入了体内……原主的目的是什么？阿修又是谁制造的？
　　谜团一个接一个的涌现，让纪眀烛感觉愈发的扑朔迷离。
　　要搞清楚这一切，或许得从那个特殊的生物研究所入手……
　　纪眀烛边走边思考，不多时，他已经回到了刚开始醒来时所在的那间狭小的出租屋内。
　　他让阿修顺便查了一下这件出租屋的信息，得知个人档案上显示他原本是住在上京城的另一处平民区内，直到一个月前才搬来这里。
　　明面上是为了找一个离打工地点更近的住处，但纪眀烛知道他的履历应该也是伪造的，如果出租屋信息准确的话，他应该是一个月前接到了无常司的秘密任务，然后伪造了身份，从无常司的王牌驾驶员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生活困苦却积极向上的正能量少年。
　　嗯，还是个马上要去宗秉一院上学的准大学生。
　　纪眀烛无奈地笑了笑，站在出租屋门口，准备推门进去。
　　“门柄的角度有略微偏差，检测到房屋内有呼吸声。”
　　阿修的声音响起：“里面有人。”
　　纪眀烛的手顿了顿，目光微微一沉。
　　该来的跑不掉，他没有掉头离开，而是右手虚放在腰间——那里放着一把天权之前丢给他的银灰色手枪，同时左手一拧门把手，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第12章 
　　狭小逼仄的出租屋内没有开灯，举目漆黑一片，同时纪眀烛还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很轻，如果不是阿修提前提醒了他，纪眀烛都不一定听得到。
　　他沉着脸，没有开灯，而是轻轻将枪从腰侧掏了出来，枪声触碰到外套下缘的金属拉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还是这么谨慎啊，天枢。”
　　灯亮了。
　　乍然亮起的灯光让纪眀烛不自觉眯了眯眼，定睛看去，屋内破旧的沙发上坐了个人。
　　又是一张纪眀烛没有见过的脸，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模样，银色的头发，眼眶深邃，鼻梁高挺，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睛，身上穿着剪裁得体、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西装，俨然一副公司高层社会精英的形象，和这件破落狭小的出租屋格格不入。
　　男人对纪眀烛露出一个微笑：“我听玉衡说，今晚的行动似乎不是很顺利？”
　　纪眀烛听着对方的语气，心中了然，这位应该就是天权和玉衡口中的那个“BOSS”了。
　　对方也是原主的顶头上司，对原主应该也很熟悉。纪眀烛还没有做好这么快就面对这位“BOSS”的准备，但对方都已经找上门来了，也必须小心应对。
　　纪眀烛谨慎地打量了一眼男人，将枪放下，轻轻“嗯”了一声。
　　还是那句话，少说少错。
　　然而他这副冷淡的态度落在男人眼中，似乎有其他的意味。
　　“不高兴了？”
　　男人无奈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仿佛一位家长在面对一个耍小脾气的孩子：“我知道你有意见，但是……没办法，这个任务很重要，整个无常司，也就只有你能够胜任了。”
　　说着，男人站起身，走到纪眀烛面前，伸出手摸了摸纪眀烛的头。
　　这个动作堪称亲密，纪眀烛下意识地想躲，但还是忍住了。他用平静的表情看着男人，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和玉衡是我最看重的两个人。”
　　男人摸着纪眀烛柔软的发丝，他的西装上散发着高级古龙水的味道，极具侵略性地萦绕在纪眀烛鼻尖：“玉衡在平祸司的通缉名单上，没办法露面，只有你有这个机会进入平祸司，接触到上京城的【烛九阴】，所以……只能由你去了。”
　　纪眀烛心底一惊。
　　在回来之前，他查过了关于这个世界机甲的一些信息，也知道男人口中的烛九阴是什么……代表机甲最强战斗力的十二台泰坦级机甲，分别存于十二座卫星城内，而烛九阴，正是上京城内的泰坦的名字。
　　无常司的目标是泰坦？
　　“两个月前的行动，平祸司折损了一名泰坦级的驾驶员。”
　　男人说：“剩下的两名泰坦驾驶员，一个已经退役，另一个深陷舆论风波，正在接受调查，目前的上京城已经没有合适的泰坦驾驶员了，平祸司需要培养一名新的人选。”
　　顿了顿，他继续道：“根据我们的情报，新的泰坦驾驶员预备役会从宗秉一院的机甲战斗班中进行筛选，而上京城的雷部现任红卫长左泉宗也是福利院孤儿出身，从平民的身份一步步爬上部长的位置，他对于财阀权贵并不感冒，更青睐于背景干净且努力的平民，以你现在的身份，被他看中的几率很大。”
　　纪眀烛明白了几分，也终于知道无常司口中的“任务”是什么了。
　　无常司盯上的是上京城的泰坦【烛九阴】，保护泰坦的安保之严密，想从外部攻破是绝无可能的，只能从内部入手。难怪要让原主这个王牌去办，难怪要大费周章地制造一个积极向上的假身份……
　　纪眀烛低下头，遮住了眼底的闪烁，同时语气软化了两分，像是被男人的态度说服了：“我明白了。”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那你好好加油吧，等你完成了这次的任务，我就向总司提议，让你进入核心议会。”
　　核心议会？纪眀烛原本还以为眼前这个“BOSS”就是无常司的首脑了，但是现在听来，似乎在对方之上还有更大的职位，并且原主甚至还算不上真正的核心成员。
　　“你的能力其实进入核心议会其实已经足够了。”
　　男人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论是你的天赋，还是你对组织的忠诚，我都看在眼里。但你的资历尚浅，破格提拔你进议会，其他人意见会很大，所以这次的任务你一定要好好完成，这是你的投名状。”
　　纪眀烛点了点头，说：“那个天空城的堇青……”
　　他想试探出更多的消息，然而男人却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们的疑问，玉衡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但是有些事，你们现在还是不用知道的好。”
　　男人又道：“天空城，还有上面的不朽族，他们只是有着和人类一样的外表，但别把他们真的当成人，他们只是……一群怪物罢了。”
　　说完，男人看了纪眀烛一眼：“其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通过宗秉一院的考核，成为下一任泰坦驾驶员。”
　　“时候不早了，休息吧。”男人最后说了一句，朝纪眀烛温和地笑了一下，便离开了这里。
　　纪眀烛目送着对方离开，等男人的身影消失，他才缓缓唤道：“阿修。”
　　阿修立刻给出了回应：“已经查到了。”
　　在见到这个所谓BOSS的第一眼，纪眀烛就已经在脑海中让阿修查对方的身份了。
　　对方是无常司的核心成员之一，纪眀烛本以为他的身份是极为隐蔽的，哪怕以阿修强大的信息搜集能力，他也没抱什么希望。然而结果却大大出乎意料，对方的信息太好查了。
　　白翁，32岁，哈罗德集团目前最大的股东，除了哈罗德集团的股份之外，他的旗下还拥有众多产业，横跨娱乐、餐饮、运输、能源等众多领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商业大鳄，也是有名的慈善家。
　　阿修将白翁名下的资产和隐形产业全部列举了出来，纪眀烛只是扫了一眼就有些眼花缭乱，让人瞠目结舌的资产数字，也从侧面反应了白翁的影响力。这样一个有钱到让卫星城政府都要敬三分的人物，居然是无常司这个反天空城组织的一员？
　　而且他还不是真正的幕后BOSS，再往上还有白翁口中的“总司”，无常司不仅能够把手伸进卫星城政府，安插眼线，还能正面与天空城硬刚，两个月前的行动，更是让天空城吃了个大亏，现在看来，无常司的势力比纪眀烛想象中还要庞大得多。
　　纪眀烛毕竟不是真的原主，没有所谓的组织忠诚，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借着原主的身份获得更多关于无常司的信息，一旦他暴露了自己，很大可能会成为无常司率先要清洗的眼中钉，到时候他就能拿着这些资料直接反水，成为寻求平祸司和天空城庇护的投名状。
　　纪眀烛不想为任何人卖命，他只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同时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罢了。
　　说到底，他现在还没有任何依仗，面对平祸司和无常司这两个庞然大物，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这个世界比他原来所处的和平年代要危险得多，除了天空城和这些根系复杂的势力外，还有强大危险的异种对人类世界虎视眈眈。
　　纪眀烛唯一称得上有过人之处的地方，无非就是他从《战陨》中带来的机甲驾驶技术，在这方面他有绝对的自信。
　　“阿修。”
　　纪眀烛问：“有什么方法可以获得一台机甲吗？”
　　“根据已有信息，现行存在的所有机甲包括泰坦的制造技术都来自天空城，同时机甲也受到平祸司严密管控。”阿修说：“如果您想要得到一台机甲的话，需要得到平祸司的授权才能合法获取，或是通过非法手段，比如劫持平祸司授权的机甲制造工厂……”
　　平祸司中有不同的部门，其中，雷部是负责机甲武器设计和战斗的部门，从天空城那边获取了机甲的制造技术后，雷部负责制造机甲的核心动力部件，而其他的零部件、武器系统以及机甲维修等等复杂的流程，则是由平祸司授权给各大财阀下属的工厂，一台机甲经过整合组装后，再交由平祸司验收。
　　核心动力部件是一台机甲最重要的部分，这部分被平祸司牢牢把控，并且其他的机甲零部件的制造也不是都交给一家公司的，哪怕真像阿修说的，劫持了机甲制造工厂，也没办法造出一台完整的机甲。
　　平祸司的管理不可能无懈可击，至少无常司手里就有不属于官方的机甲，飞驳组织手上也有，说明这两个组织手里是有其他渠道的，只不过纪眀烛现在还接触不到这些，就算有阿修帮忙，他想要得到一台完全属于他的，不用担心随时被其他人炸掉的机甲，难如登天。
　　纪眀烛迫切需要一台属于自己的机甲，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和《战陨》中一般无二的机甲能给他带来十足的安全感，而且有了一台机甲后，他也能有足够的底气，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处处受制于人。
　　原主已经考入宗秉一院，但他并不是机甲战斗班的学生，机甲战斗班是宗秉一院的王牌专业，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能进的。
　　白翁说他的任务是成为上京城泰坦【烛九阴】的新驾驶员，却没说具体要怎么做——或许之前说过了，但纪眀烛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所以不知道。
　　一个籍籍无名的穷小子，要怎么跻身进入天才云集的机甲战斗班，还要崭露头角，被平祸司的人注意到？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好在现在是宗秉一院的放假期间，纪眀烛不用马上就去学校报道，有充足的时间去慢慢想，反正只要达成了无常司的目标，或者说看上去正在完成无常司的任务，无常司的人也不会找他的麻烦。
　　想了想，纪眀烛唤道：“阿修。”
　　“我在。”
　　“我需要买一个《战陨》的操作舱。”
　　纪眀烛摸着下巴：“有办法搞到吗？”


第13章 
　　……
　　“您的操作舱，请签收。”
　　两个快递员熟练地将一台近两米高的虚拟操作舱搬进出租屋，打量了一眼内部简陋的装修后，面露异色：“是放在这里吗？”
　　“嗯，放这里就好。”
　　纪眀烛表情平静，对两人友好地笑了笑。
　　这片住宅区属于救济保障房，能住在这里的不是低收入群体，无业游民就是穷苦学生，这样的条件还要买一台昂贵的操作舱，着实是有些冲动消费了。
　　快递员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好奇地打量了两眼纪眀烛，也不追问，很快就把操作舱安装好了。
　　一台充满科技感的流线型操作舱摆放在简陋狭窄的出租屋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纪眀烛看向操作舱的眼神却充满了怀念。
　　“虽然因此额外背了一笔贷款。”
　　纪眀烛伸出手摸了摸操作舱光滑冰凉的外壳：“不过感觉还不错。”
　　“抱歉，我不太理解。”
　　阿修的声音响起：“我可以修改您的账户余额，您为什么要用贷款的方式购买操作舱呢？”
　　纪眀烛说：“听起来是很好，不过这样一来，我不就崩人设了吗。”
　　账户里凭空多了一笔钱，又无法解释来源，必然会引起旁人的怀疑。特别是纪眀烛如果未来真的进入了泰坦驾驶员的考核名单，以平祸司的谨慎，肯定会查他的履历，纪眀烛可不想留下这么个隐患。
　　原主身为无常司的成员，为无常司卖了这么久的命，肯定也有不少家底，可惜纪眀烛压根不知道原主的账户，只能自力更生买操作舱了。
　　至于贷款的问题，纪眀烛也已经想好了，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战陨》在这个世界可是全民级的游戏，以他的技术，想在游戏里挣钱还不是轻轻松松，这一点纪眀烛倒是不担心。
　　纪眀烛从来没有缺过钱，对于穷也没什么概念，在他那个时代，游戏打得好的职业选手在哪都受欢迎。更何况他自己的家境也很好，他的哥哥纪启明作为一位科学家，手握多项专利，从小到大都没让纪眀烛吃过苦。玩游戏也是纪眀烛兴趣使然，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后来会走上职业选手的道路，玩着玩着，一不小心还拿了个世界冠军。
　　他所任职的俱乐部的教练就不止一次的说过，天赋这种东西还真就没什么公平可言，别的职业选手每天训练到大半夜都不一定能打出成绩，纪眀烛这家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能拿冠军，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简单调试过后，纪眀烛顺势躺进了操作舱内。
　　这个世界的操作舱内部和原本世界也几乎一模一样，根本不需要阿修提示，纪眀烛如数家珍般地在舱内噼里啪啦打开几个按键，很快就进入了游戏。
　　眼前闪烁一阵亮光，纪眀烛忍不住闭上眼，下一秒，他的意识便沉入其中，再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副宏大的CG画面。
　　残破荒凉的战场，遍地的爆炸火光，头顶是月色与闪电交错，劈开浓浓的黑暗，带来的光芒照亮了地上的数尊庞然大物。
　　巨大的机甲与深海中钻出的可怕异兽正在战斗，这些异兽造型诡异可怖，有的完全由猩红的蠕动血肉组成，有的宛如远古神话中的异龙，张开狰狞的大口将一架机甲轻松咬碎，镜头数度变换，海水倒灌，雷鸣闪烁，末日般的景象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让人感受到了异兽伟力之下的渺小与绝望。
　　就在机甲部队即将溃败之时，剧烈的轰鸣声从远处响起，一台山脉般巨大的人形机甲从远处疾驰飞奔而来，每一步踩踏在地面上都发出隆隆的震颤！
　　正是上京城的“守护神”，泰坦，烛九阴！
　　烛九阴虽然体型足有上百米，庞大无比，但造型却极为修长完美，充斥着流畅的敏锐感，装甲通体赤红，犹如染血。它在中途纵身一跃，整座机甲高高跃起，几乎要穿破云层！
　　下一秒，烛九阴的手部装甲弹出一柄猩红色的合金刀，刃身细长笔直，状似唐刀，携带着可怕的冲击力从天而降！闪电破开黑云，仿佛浓郁的背景般勾勒出一副史诗般的画卷，合金刀势如破竹，毫无阻碍地刺入异种的头颅中！
　　“轰——”
　　偌大的异种轰然倒塌，但它们悍不畏死，又有两头同样庞大的异种从深海中钻出，朝着烛九阴扑杀撕咬而去。
　　伴随着巨大的撕裂空气的嗡鸣，一根旋转的箭矢从远处飞驰而来，在慢镜头下能看到箭尖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分裂，箭尾弹出镭射光，在路径中骤然再次加速，闪电般没入异种体内，下一刻就是一场盛大的核弹般的爆炸！
　　火光中，镜头拉远，数公里外一台手持华丽机械弓的泰坦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弓矢。
　　这是来自肃洲城的泰坦，【玄冥】。
　　纪眀烛正看得入迷，随后便听到天上出现轰隆隆的响动，他将视角抬起，看向天空——
　　一道炽热的光焰撕破夜色云雾，向着地面轰炸而来，白金色的光点由远至近，越来越大，仿佛夜空中骤然升起的一轮骄阳。
　　流星？
　　——不，不是流星，这道光焰轰然砸下，将一头异种轰成齑粉，甚至连暗色的海水也被瞬间蒸发成无数水蒸气，海平面出现了短暂的下降。
　　一台纹着火焰纹路的红色机甲出现，朝被冲击炸到一旁的烛九阴伸出手，将烛九阴从地面拉起。
　　阳渊城泰坦，【祝融】。
　　方才那一发光焰，是泰坦祝融的特殊武器——天妃轨道贯穿炮。以轨道行星的方式在太空转动，可以向地面发射毁灭性的打击，虽然一场战斗只能存储发射一发贯穿炮，但其威力已经在刚刚展示的淋漓尽致了。
　　十二台象征着机甲最高科技的泰坦悉数亮相，哪怕是纪眀烛也看得热血沸腾。最后画面定格在天际，随着一道闪电，黑云渐渐散去，《战陨》两个大字显露出来。
　　作为宣传片，这个游戏片头无疑做得极其成功，连纪眀烛都意犹未尽，对泰坦生出浓浓的向往，也让所有看完片头的人升起对泰坦的敬畏与对人类科技的自豪。
　　不过让纪眀烛稍稍抱有疑问的是，如果泰塔真的有宣传片那么恐怖的力量，相比之下，异种好像根本没什么还手之力啊？连轨道行星炮都出来了，一发炮弹下去，山脉一样的异种直接被粉碎。这样的武器多做几个，异种不早就被清理干净了？何至于人类要躲到卫星城里？
　　可能因为是宣传片，所以夸大了泰坦的能力吧……
　　毕竟是一个科技更发达的世界，这里的《战陨》和纪眀烛原来世界的游戏相比，画面高出不止一个档次，毕竟纪眀烛之前在的世界是用半虚拟技术做的游戏，而这里则是用了意识沉浸技术，游戏代入感和真实感不是一个等级的。
　　“欢迎来到《战陨》。”
　　一道清脆的女声将纪眀烛的思绪拉回。
　　“检测到您的操作舱未有账号记录，是否开始创建新账号？”
　　“是。”
　　“请为账号命名。”
　　纪眀烛想也没想：“天南。”
　　苍山负雪，眀烛天南。天南这个ID也是纪眀烛第一次玩战陨的时候起的名字，只不过后来打职业以后就没用过了，比赛ID用的都是真名。
　　“命名成功，请选择您的初始机型。”
　　随着一道亮光，纪眀烛面前出现了数排造型颜色各异的机甲。
　　纪眀烛扫了一眼，只有少数机型他不认识，其他大部分机型他都相当眼熟。
　　【湛蓝暴风】，【过载轰炸机】，【救世主IV型】，【冬日琥珀】……
　　《战陨》中的机甲分为不同等级，从D级到S级，玩家可以通过对战获得积分，购买更高等级的机型，或者改装原有机型来提升机甲等级。
　　和现实中的机甲一样，高等级的机型不仅装配了更强力的武器，包括动力核心，装甲材料等等也会更强，S级的机型对战低等级机型，基本是碾压的局面。
　　S级再往上，就是泰坦了，让纪眀烛失望的是，《战陨》中并没有开放泰坦的获取方式，让无数玩家心心念念想要驾驶的泰坦机甲，只是存在于片头的宣传片而已，估计平祸司也担心泰坦的机甲数据泄露。
　　仔细想想倒也合理，毕竟泰坦级的机甲一出来，比赛估计都不用打了，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机型碾压，几台S级机甲一拥而上都不够泰坦一炮打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泰坦的存在也是玩家奋斗的动力之一，在游戏中的RANK值打到一定段位，一些天赋较为亮眼的玩家会受到平祸司的雷部邀请，有机会成为真正的机甲驾驶员，甚至有机会参观泰坦，这对于大部分玩家而言都是个难以拒绝的条件。
　　系统提供的初始机型都是D级的基础机型，纪眀烛扫了一眼，很快选定了自己的初始机型。
　　【湛蓝暴风】，一款蓝色涂装的突击型机甲，主武器是一柄ND合金刀，各方面表现都比较均衡，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短板，换句话说，也就是各方面都不突出。
　　不过对纪眀烛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即便只是一台D级的机型，他也有自信能干翻那些开着顶级机甲的大部分玩家。
　　“请选择您的修正比例。注意，修正比例关系到机甲操作难度，修正比例越低，机甲操作越贴近现实，建议新手玩家修正比例为：75%到90%。”
　　纪眀烛一点犹豫都没有：“0%。”
　　“是否将修正比例调整为0%？警告，0%的修正比例，系统将不会为玩家提供任何操作修正，请谨慎选择。”
　　纪眀烛笑了笑，语气平淡又自信：“确定。”


第14章 
　　登录上《战陨》，里面大部分功能和界面与上一个世界的《战陨》相差无几，由于纪眀烛现在登录的是新号，仓库内除了一台初始机型外，空空如也，rank值也是基础的1000分。
　　打开商城界面，里面拥有琳琅满目的各类机型和改装配件，可供玩家升级机甲，购买需要积分，积分需要通过对战模式或者PVE模式中获取，当然，也可以通过充值购买。
　　以纪眀烛的账户余额，当个氪佬显然不现实，还是老老实实攒积分吧。
　　战陨中分为PVP和PVE两种模式，PVP就是玩家和玩家间的机甲对战，而PVE则是玩家组队攻打异种，游戏中的异种类型、攻击方式等数据是由平祸司提供的，和现实中的异种差不多，虽然和在现实中与异种战斗还是有差别，但也能作为玩家熟悉异种的方式之一。
　　扫了一眼游戏界面，纪眀烛很快就移开目光，选择了进入PVP模式，加入对战匹配。
　　不到一秒时间，系统就提示【已找到对局，是否进入游戏？】
　　下一刻随着白光闪现，等纪眀烛再睁开眼，自己已经坐在机甲内部的操作舱里了，可以透过舱内看到外面的环境，是一片颇为茂密的原始丛林。
　　在进入游戏之前，纪眀烛已经率先体验过真实的机甲操作了，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舱内和周围的环境，伸出双手握了握面前的操纵杆，又伸到面前抓握了两下。
　　真实度简直和现实无异，0%的修正率，使得纪眀烛对于每一个动作细节的感受更加清晰，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此时应该是躺在操作舱内的，但身体的五感无时无刻都在告诉他，他现在已经坐在了机甲内部，即将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
　　他试着在脑海中呼唤阿修的名字，却并未得到回应。
　　看来阿修并没有跟他进入游戏世界。
　　准备阶段，纪眀烛活动了两下身体，很快就适应了新操作舱的操作方式，看着眼前熟悉的按键布局，纪眀烛的心慢慢沉静下来，舔了舔下唇，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对手……
　　……
　　“终于匹配到了！”
　　另一边，游嘉看到匹配成功的提示，身体一振，瞬间来了精神。
　　【这个段位排位还挺费时间的，排两分钟这么久？】
　　【1000的rank值，随便打打就上2000了，还停留在这个段位的人确实少】
　　【估计对面不是纯萌新就是打小号的】
　　【游哥赶紧上分啊，等你上3000分乱杀】
　　《战陨》的玩家虽多，但还停留在1000rank值的低段位玩家却很少，哪怕胜率只有20%，多打几把也上两千分了，2000-3000这个区间才是玩家最多的分段，这个阶段还能停在1000分的，如弹幕所说，不是纯萌新就是打小号。
　　游嘉自然是后者。
　　作为一位主播，游嘉在直播间的人气还挺高，他的操作出挑，会整活，而且还是宗秉一院机甲战斗系的学生，这个身份给他带来了不少粉丝，宗秉一院的门槛高是人尽皆知的，机甲战斗系更是其中的王牌专业，能上这个专业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而且未来有很大概率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机甲驾驶员。
　　游嘉今天也是应直播间的水友要求，重新注册了个小号，准备挑战rank值1000分上3000分的最快记录，只是没想到这个分段的玩家人确实少，排了快两分钟才排到第一个玩家。
　　游嘉原本还有点忐忑，以为也碰到个打小号的同行主播，等进入对局一看，瞬间乐了。
　　——湛蓝风暴？还是没有任何改装的裸机？
　　得，这是个纯萌新啊。
　　湛蓝风暴这台机甲在《战陨》中可以说是最不适合新人的一台机甲了，机甲灵活性不如冬日琥珀，装载的火力不如过载轰炸机，装甲防御力比不上救世主IV型，重点是操作难度还颇高，基本有点脑子的新人都不会选。
　　当然也有例外，湛蓝风暴如果舍得花积分改装的话，升级一下动力核心，加点武器，提升点装甲防御，表现还是可以的，甚至能跟B级的机甲掰掰手腕。
　　但……无改装裸机的湛蓝风暴，那就是纯弟弟机甲了。
　　【排了两分钟，就来个这？】
　　【这不屠杀局吗，没意思】
　　【万一对面是个小号呢？】
　　【小号也没用，主播可是氪了金的，型号碾压，是个高手也得躺】
　　【确实】
　　游嘉开小号是为了冲分的，自然考虑到了后续rank值打高后遇到高等级机甲的概率，所以创完小号后第一时间就充了钱，搞了一台B级的【刀锋赤练】，虽然没有额外改装，但是凭借B级机甲的各项属性，冲到3000分完全没问题。
　　“这匹配机制也太照顾我了吧，安排了个新手给我？”
　　游嘉耸耸肩：“算了，速战速决，尽量让他走得没有痛苦。”
　　【哈哈哈哈哈没有痛苦可还行】
　　【开始了吗？不，已经结束了】
　　【新建的小号第一局比赛难免的，等多打几场把隐藏分搞上去就好了】
　　【倒计时马上结束了，开始了开始了！】
　　就在水友叽叽喳喳讨论期间，直播画面中头顶的倒计时已经归零，对局正式开始！
　　双方机甲的动力核心几乎是同一时间亮起，发出了嗡嗡的沉闷响动。
　　游嘉不想过多废话，他的直播风格很喜欢在打架前在公共频道说两句俏皮话，给水友们整个活，但对一个纯新人显然就没这个必要了。
　　他力求速战速决，让对手走得没有痛苦，因此对局刚一开始，他的武器功率就直接拉高，控制着机甲的身体朝对方冲了过去。
　　嘭！嘭！
　　十米高的机甲踏在土地上的声势相当浩大，拦路的树木被B级的刀锋赤练生生撞开，看似莽撞，但冲锋的步伐却稳而多变，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和轨迹朝着面前的湛蓝风暴杀了过去，同时红色的合金刀弹出，撕裂空气发出凶猛的呼啸声！
　　纪眀烛眼前微微一亮。
　　本来以为低段位的对手应该比较菜，但对面的操作显然是有点东西的，纪眀烛身为世界冠军，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水平不低，这一套步伐操作颇有难度，一般人很难在战斗中用得这么熟练。
　　这个世界的人，即便是最低的段位，水平都有这么高的吗？
　　纪眀烛目光灼灼，眼底里多了些火热，如果低段位的玩家都有这种水平，那最高段位乃至泰坦驾驶员，又该是什么实力？
　　面对刀锋赤练来势汹汹的进攻，对面的湛蓝风暴却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看着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惹得直播间众水友纷纷摇头。
　　【这也太水了吧，打木桩呢？】
　　【新人嘛，正常，我第一次玩游戏的时候也花了好久时间才适应操作呢】
　　【估计修正比例开少了吧，刚玩的话其实直接开到90%就行了】
　　【机型碾压出手还这么猛，没必要吧游哥】
　　连看直播的玩家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刀锋赤练对上湛蓝风暴本来就是机甲参数碾压，游嘉出手还这么凶，这是完全不给游戏体验啊！
　　以湛蓝风暴那脆的跟纸一样的装甲强度，估计一个照面都撑不住，一刀下去直接砍爆机了。
　　纪眀烛坐在控制舱内，不急不缓的拨开数个按键，动作行云流水，宛如经验丰富的钢琴家敲击着熟悉的琴键。
　　赤红的合金刀化作匹练，已经朝着湛蓝风暴当头劈下——
　　刀锋赤练出手的瞬间，湛蓝风暴也动了！
　　“嗤——”
　　动力核心压缩旋转的声音宛如沉闷的咆哮，白色的蒸汽一瞬间就已经顺着机甲关节喷出，脆弱的湛蓝风暴猛地身形一抬，机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一个超高难度的旋身，动力核心超负荷运转的轰鸣宛如雷鸣般在游嘉耳边炸响！
　　随后，一抹湛蓝色的闪电划过！
　　它出刀了！！
　　难以形容这是什么样的操作，动作之快几乎让直播间所有人在这个瞬间怀疑对面是一台披着湛蓝风暴皮的S级机甲，那台让无数老玩家嗤之以鼻的D级机甲骤然旋身拔刀，湛蓝色的合金刀以一个巧妙到极点的角度径直撞开了赤红色的匹练，同时欺身前进，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瞬间加速，整个画面就像是电影中的刺客拔刀越过目标一般，以机甲庞大的身躯完成这套动作更是震撼地不止一点，随后画面定格，世界安静。
　　轰！
　　一颗机械头颅高高飞起，游嘉眼前的画面骤然一黑。
　　爆机！
　　游嘉人傻了。
　　直播间的近万观众也傻了。
　　这是啥？
　　发生了什么？？
　　游嘉看着已经暗下去的画面，盯着画面中心冒出的【失败】两个字看了半天，表情呆滞地像是下一秒会流出口水。
　　半晌，游嘉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沃……草？”
　　他不会是看错了吧？
　　不，再怎么说，游嘉也是大号3567rank值的大师段选手，他的眼光是有的，不可能看错。
　　“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前冲势闪束刀？？”
　　游嘉回忆着刚才湛蓝风暴的动作，还有那轰鸣在耳边的动力核心的声音，即便游戏结束，在爆机前的最后一幕也深深烙在他的心里。
　　不管怎么说，游嘉在对局开始前说的话，还是做到了。
　　的确走得没有任何痛苦。


第15章 
　　【？？？？】
　　【捏妈，发生什么事了？】
　　【游戏出BUG了？我怎么看到B级机甲被D级的湛蓝风暴一刀秒了？】
　　【我也看到了……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不，是这个世界疯了……】
　　【看回放！看回放！】
　　游嘉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看着对方在战斗结束后退出了对局，那抹湛蓝色在白光中消失在视线中，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被吓到魂飞魄散的理智，迅速退出到主界面，点击【历史对局】观看录像。
　　镜头慢放，以上帝视角将刚才两台机甲交锋的细节展示的清清楚楚，游嘉亲眼看到自己爆机的全过程，看完后他重新调回来，又播放了两遍，同时打开慢倍速。
　　慢速镜头下，湛蓝风暴每个关节的动作都被拆分开来，游嘉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在自己出刀即将命中湛蓝风暴的瞬间，对方已经直接开启了动力超频模式，以极快的速度弹出了合金刀，同时完成了高难度的旋身与突进，角度毫厘不差，就像是提前已经演练过千万次一般。
　　然后瞄准刀锋赤练的颈部装甲，借助强大的动力与势能转瞬间完成切割，最后降低动力核心速度，减速，定格，紧接着就是游嘉直播中出现的爆机画面。
　　看完后，游嘉沉默了，直播间的玩家们也同样沉默了。
　　刚刚还能骗自己说不定是看错了，但现在动作拆封的这么细了，再不愿相信也只能相信。
　　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前冲势闪束刀，这两种哪怕是排名极为靠前的职业选手都很难在同时完成的高难度操作，居然在一场rank值只有1000的菜鸟局出现，而且完成的跟教科书一般无懈可击，说出去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动力超频并不难，甚至可以说是驾驶员的基础必修课，在短时间内将动力核心的能源收束，带来更强大的过载爆发力，这个技巧很多人都会。
　　但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可是比单纯的动力超频要高出数十倍难度的技巧。在超频过程中因为动力的骤然加速，大部分玩家都很难瞬间适应。而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则是在此技术上，完成超频加速-静止阀过载-二次加速，使得机体能在原有的动力超频基础上再次提升爆发力。
　　要完成这一点，需要对机甲极为精准的控制能力，每一寸操作都不能有失误，否则就会立刻因为过载的爆发力让机甲瞬间偏离原有轨迹，就像一辆失控的飞梭，严重点甚至可能因为超负荷过载让动力核心出现压缩爆炸的风险。
　　一个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已经是难度系数MAX了，再加上超频过程中对方居然还用上了前冲势闪束刀这种高难度进攻技巧……
　　游嘉看完视频后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是哪路大神来打小号炸鱼了？
　　随后就是第二个念头：草，我何德何能经得起这种风光大葬……
　　游戏玩家算是最不容易服输的一个群体了，在PVP中打输后找各种理由和借口为自己开脱的人一抓一大把，更何况直播间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要承认自己被打服了更是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但差距达到一定程度，承认自己菜就一点都不丢人了……
　　以对方刚刚爆杀他的水平，就算在《战陨》顶尖的职业联盟都能占一席之地，游嘉输得一点不冤，甚至还有点荣幸。他自认还有点游戏水平，但跟真正的顶尖选手比起来，还是有天堑般的差距。
　　【哇靠，这是哪个神仙下凡打小号来了？】
　　【这操作，不可能是路人的】
　　【废话，一般的主播路人王哪有这水平，放在职业联盟都这算一线水准了吧？】
　　【不对啊……《战陨》联赛都快开打了，哪个职业选手有心情来打小号？】
　　【我想到几个比较出名的选手……不过操作细节好像没有对得上的】
　　【有没有可能……是“那些人”？】
　　有人提出了某种猜测，弹幕迟疑了一瞬，而后颇为认同。
　　【这么一说，倒是有可能】
　　【这操作流畅度，修正比例绝对开得很低】
　　【“那些人”也会来打小号？】
　　【什么“那些人”？那些是哪些啊？你们搁这猜谜语呢？】
　　《战陨》是一款基于现实机甲构筑的全息模拟对战游戏，拟真度非常高，0%的操作修正下，几乎跟现实中开机甲没什么两样了。
　　因此，玩《战陨》的人中，有一部分是来自现实中的驾驶员。比如各大财团培养的机甲驾驶员，或者平祸司的雷部成员……
　　这并不罕见，因为现实中的机甲管控严格，成本颇高，一场战斗下来机甲难免会出现损坏，所以现实中的机甲驾驶员也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是在游戏中进行训练的。在游戏中的拟真度足够高，无需考虑战损，而且还能通过PVE模式来模拟异种战斗，性价比非常高。
　　只不过这类有官方背景的驾驶员基本不会在玩家的服务器中出现，更不会参与什么职业联赛，平祸司专门开设了服务器供这些驾驶员使用，日常训练什么的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一般玩家虽然知道有这批人存在，但平时也见不到，久而久之为了避嫌，就用“那些人”来指代。
　　玩家们对这个群体是充满敬畏与崇拜的，一方面因为他们是真正的机甲驾驶员，和游戏玩家天然不在一个维度上，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来自平祸司的驾驶员不仅有着普通玩家难以匹敌的驾驶技术，还承担着守护卫星城与人类和平的重任。
　　游嘉点开方才那个玩家的ID，对着【天南】两个字陷入了沉思。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ID，竟莫名让他看出了神秘高深的感觉来。
　　……
　　【你已获胜！】
　　代表胜利的大字出现在中央，片刻后，操作舱的舱门打开，纪眀烛从里面走出来，伸了个满足的懒腰。
　　即便是在另一个世界，操作机甲对他而言依然如鱼得水，从白天打到傍晚，纪眀烛完全是一路碾压上分，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战陨》的排位机制同样有隐藏分的设定，但玩家连胜次数过多，隐藏分就会很高，经常能够排到远远高于当前分段的对局，在连胜了30多把比赛后，纪眀烛匹配到的基本就是3000分段rank值水准的选手了。
　　不过之后排到的玩家水平都比较一般，技术还不如第一次纪眀烛匹配到的那台刀锋赤练，估计当时排到的也是个打小号的。这个世界的整体水平分布跟前世相差不多，纪眀烛还没有打到最顶尖的段位，不知道最厉害的那一批驾驶员，乃至于传说中的泰坦驾驶员，究竟是个什么水平。
　　纪眀烛也很期待能有机会和他们交手。
　　“欢迎回来。”
　　阿修熟悉的声音响起，纪眀烛问：“我上游戏的这段时间有什么异常吗，阿修？”
　　“您在操作舱中的这段时间，有17个陌生IP想要追查您的地址定位，但都被平祸司的系统屏蔽了。”
　　《战陨》的幕后老板就是权力滔天的平祸司，通过游戏中的IP查到玩家现实信息的权限，只有平祸司才能做到，其他个人或者势力很难绕开平祸司的反追踪系统，都不用阿修出手，这些人就已经被拦截了。
　　动作还真快……
　　纪眀烛暗自思忖，看来他这一路打上来，还是受到了一些关注的。
　　阿修贴心地继续道：“如果您在游戏中的表现过于突出，可能会受到平祸司的关注，是否要帮您拦截平祸司的查询权限？”
　　“不用。”
　　纪眀烛摇了摇头：“这正是我的目的。”
　　进入宗秉一院的机甲战斗班，通过平祸司的筛选成为泰坦驾驶员，这不仅是无常司给他的任务，也是纪眀烛相当感兴趣的一条路。
　　既然无常司没有告诉他具体要如何实现目标，那纪眀烛只好按照自己的步骤来了。
　　“咕——”
　　突兀响起的怪叫打断了纪眀烛的思考。
　　肚子饿了……
　　从早上打到傍晚，将近一天没吃饭了，饥饿感姗姗来迟，纪眀烛站起身：“饿了，去吃饭。”
　　拿上钥匙，打开门，却在门口的地上看到了一袋东西，纪眀烛好奇地拎起来，里面是一份热腾腾的晚餐。
　　“这是送错了吗？”
　　他疑惑发问。
　　阿修的声音响起：“十五分钟前我联系了附近的餐馆，让他们送来的。”
　　纪眀烛好奇；“餐馆老板没觉得奇怪吗？你的声音……”
　　阿修的语调平静：“老板问我，‘小朋友你妈妈今天没给你做饭吗’。”
　　“你怎么回的？”
　　“少管闲事。”
　　纪眀烛笑倒：“哈哈哈哈哈……”
　　笑了一阵，他脸上露出颇为怀念的表情：“阿修，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不，两个人。”
　　阿修疑惑：“什么？”
　　“我的两个朋友。”
　　纪眀烛关上门，拆开热腾腾的袋子：“跟你一样，他们也是AI。”
　　“您称呼他们为……‘人’？”
　　“是啊，虽然是AI，但在我心里他们就是真的人。”
　　纪眀烛咬开筷子：“他们是在我五岁的时候出现的，是我哥送我的生日礼物，那时候我身体很差，基本没法出门，也交不到朋友，性格非常孤僻，所以我哥就送了我两台AI机器人。”
　　“虽然外表蠢蠢的，但他们很温柔，也很有趣，会陪我玩，逗我笑，开始的时候他们程序很简单，肚子饿了只会给我点外卖——顺便一提，外卖老板听到他们声音的时候还以为是恶作剧呢。”
　　“后来他们就不点外卖了，自己学会了做饭，因为AI没有味觉嘛，刚开始难吃地根本入不了口，到后面就变得特别熟练，连我哥都惊讶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设定做饭的程序……总之，还好有他们，不然我现在估计就是一个别人眼里的孤僻怪咖了。”
　　阿修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好奇：“那后来呢？”
　　“后来……”
　　纪眀烛顿了顿，仔细想了一会：“我忘了……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就没有再出现了。”
　　那段记忆对现在的纪眀烛而言有些模糊，他已经忘记了当初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了，时间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他那时候因为失去重要的朋友而哭天喊地的悲恸抹平地没有痕迹，纪眀烛唯一能够记得的，就是模模糊糊的一些曾经相处的片段。
　　“那真是很可惜。”
　　“是啊，很可惜。”
　　纪眀烛感慨：“如果他们两个也在的话，你们说不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阿修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纪眀烛咬着筷子，思考了足足半分钟，才从记忆里挖出两个渐渐清晰的名字。
　　“一个叫苍蓝，一个叫深红。”


第16章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纪眀烛让阿修搜索网上的各种和平祸司、无常司、飞驳等组织有关的情报，自己则是专心泡在了《战陨》中，战绩一路高歌猛进。
　　刚开始的时候还籍籍无名，但随着他的rank值提升，加上一路连胜，很快就爬到了4000分的顶尖分段。
　　遇到的高手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职业选手以及高人气的游戏主播，这些在游戏中声名显赫的玩家都拥有大量粉丝，技术更是不差，但遇到纪眀烛，胜负几乎没有悬念。
　　很快，《战陨》的玩家们就发现了一个异军突起的小号，一路连胜上分，以势如破竹之势杀入4000分的顶尖分段，这罕见的一幕顿时收获了大量的关注度。
　　【三天从1000分打到4000分？？假的吧？】
　　【这是哪个巨佬的小号？】
　　【天南……没听过啊】
　　【主播涛涛跟雷伊都输了，我去，这么猛的吗！】
　　【最新战报！职业选手陈瞬也输给他了！】
　　【用的还是新手送的无改装湛蓝风暴你敢信？！】
　　【？？？】
　　一波接着一波的战报袭来，初次看到这些消息的人，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这些赫赫有名的主播和职业选手实力都是有目共睹的，光打败他们就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了，更何况用的还是初始机型？这简直比三岁小孩在擂台上一拳放倒泰森还天方夜谭。机甲机型的差距可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能用湛蓝风暴这种一般玩家都看不上的初始机型打败众多A级乃至S级的改装机，这说明对方的操作实力得是碾压级别的！
　　抱着怀疑态度的人纷纷将这些言论视为网红炒作，当即就跳出来反驳，但当对面直接甩过来一串视频，质疑者在看完对局录像后，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活见鬼！
　　这个ID叫【天南】的小号不仅打败了众多高玩，而且从视频上看，打得还相当轻松，几乎每一场对局时间都不会超过两分钟，说是碾压，完全不为过。
　　问题是，什么样的人在操作上能够碾压这些顶尖高手？泰坦驾驶员吗？？
　　作为机甲驾驶领域的最高荣耀，每一个泰坦驾驶员都算得上是人类瑰宝，能拥有泰坦驾驶员称号的人，无一不是代表着机甲驾驶最巅峰的水准。
　　因此每每有关于机甲驾驶员的消息传出，都会掀起大量的关注度。可惜传说中的泰坦驾驶员都很神秘，公众对他们的资料知之甚少，平时也很难有机会接触到他们的消息。
　　一听说这个不知哪里冒出头的新人，有可能是传说中的泰坦驾驶员，几乎所有玩家都精神一振，纷纷参与进讨论来。
　　【说不定真的是泰坦驾驶员？！】
　　【不会吧，泰坦驾驶员会来打小号吗……】
　　【有没有可能是苗神？】
　　【苗飞燕？想什么呢，他不是现在还在接受调查吗，哪有空出来玩游戏啊】
　　【好像也是……】
　　苗飞燕就是白翁口中那个上京城中深陷舆论风波的泰坦驾驶员，算是少数几个活跃在公众视野中的泰坦驾驶员之一，曾经驾驶【烛九阴】击败过一头灾殃级的异种，是无数人眼中救世主般的存在。
　　只不过前段时间苗飞燕铺天盖地的丑闻让他的声望受到了致命打击，目前正面临着“渎职”“勾结财团”“私下打机甲黑赛”等多项指控，很多人猜测这位风光无限的泰坦驾驶员有极大可能会被撤出泰坦驾驶名单。
　　随着纪眀烛的对战录像流出，关于这位名为天南的神秘玩家的讨论越来越多，其中也包括各大财团与组织，以及……平祸司。
　　……
　　平祸司，雷部的部长办公室。
　　“咚、咚。”
　　敲门声传入，霍哉抬起头，将目光从屏幕挪开，身体微微后靠：“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来人一头灰发，年纪约莫三四十岁，剑眉邃目，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走动的姿势略微有些不自然，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右裤腿随着步伐迈动，露出了下方的金属光泽——他装了机械义肢。
　　他就是雷部的现任红卫长，左泉宗。
　　平祸司拥有五大部门，分别是负责与天空城对接，下达天空城指令的太岁部；负责异种、浊气等研究的科研部门——瘟部；负责财政与后勤工作的水部；负责执行各种要务，类似于警察角色的火部；以及负责机甲战斗与维修的雷部。
　　其中，雷部的“泰坦战斗与战时指挥办公室”则是一个颇为特殊的地方，外界一般简称这个办公室为“红卫”。红卫麾下管理着所有泰坦驾驶员，以及和泰坦有关的事务。虽然红卫隶属雷部，但论权限与地位，红卫长和其他部门部长也几乎是相当的。
　　“来了？”
　　霍哉朝左泉宗点了点头：“最近身体怎么样？”
　　左泉宗爽朗一笑，跺了跺腿：“放心，好得很。”
　　说起左泉宗，哪怕是最桀骜不驯的驾驶员在他面前都要恭恭敬敬，这是位鼎鼎有名的人物。他十七岁考入宗秉一院，十九岁就被破格提拔，成为平祸司的雷部驾驶员，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当上正式的泰坦驾驶员，其天赋惊才绝艳，无人能出其右。到目前为止，左泉宗一共乘坐了79次泰坦，是全世界经验最丰富的泰坦驾驶员，在所有人心中，他就是那个被奉于神坛之上的最强驾驶员，没有之一。
　　可惜天妒英才，六年前一场与灾殃级异种的战斗中，左泉宗受了致命伤，奄奄一息，几乎丧命。平祸司全力救治，就连天空城都派了不朽族使者为其治疗，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可惜最后还是没了一条腿，余生再也离不开义肢的帮助。后来左泉宗辞去了泰坦驾驶员的位置，成为了新一任的红卫长。
　　虽然时隔六年，但后遗症还在，左泉宗的身体时不时就会出点毛病，每每见到他，霍哉都要关心几句。
　　“那就好。”
　　霍哉笑了笑：“好几天没见，你这一出现我就知道你是为了什么。”
　　“还是你了解我，不愧是我学弟啊。”
　　左泉宗咧嘴大笑，凑上前看霍哉面前的电脑，果不其然，在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战陨》的对局录像。
　　两人虽然权限地位相当，但这样直接看雷部副部长的电脑，无疑是个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不过霍哉并未在意。他年纪比左泉宗小，两人同是宗秉一院出来的师兄弟，关系亲密，自然也不需要摆什么部长架子。
　　霍哉抬眼看向左泉宗：“你怎么看？”
　　论机甲驾驶，左泉宗才是专业的，关于机甲驾驶方面的问题，问他就跟问教科书一样。
　　左泉宗把手里的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放在桌上，摸了摸下巴：“前冲式闪束刀，二级超频，还有巴洛特回旋……这小子，真的有点东西。”
　　“看过他资料了？”
　　“当然。”
　　左泉宗点了点桌上的文件：“从太岁部那搞来的信息，一个十八岁的孤儿，福利院长大，凭实力考入了宗秉一院……简直前途无量。”
　　霍哉没有看桌上的文件，在左宗泉来之前，他就已经看过一遍了。
　　资料上没有任何问题，但霍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个从未接触过机甲的孤儿，怎么会有这样的实力，学会了这么多的高端技巧？”
　　“资料上显示，他对机甲从小就有浓厚的兴趣，在福利院的时候就懂得出去打工，用省下来的钱去游戏厅里玩《战陨》。刚开始的时候是60%的修正度，后来慢慢减少修正比例，只用了四年时间就习惯了0%修正度。”
　　左泉宗说：“因为之前都是用游戏厅里的临时账号，所以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直到昨天，他贷款买了一台操作舱，建了属于自己的个人账号，这才崭露头角。”
　　“这是……天才？”就算人有天赋高低，但这样的天赋也未免太过恐怖了，甚至和年轻时的左泉宗相比，都不相上下。
　　左泉宗点头肯定：“毫无疑问，就是天才。”
　　霍哉看了看他，笑道：“看上了？”
　　现在上京城两个正式的泰坦驾驶员，一个退役，一个正在接受调查，调查结果大概率会被革职，而其他的泰坦驾驶员，虽然有驾驶泰坦的资格，奈何左泉宗看不上眼。
　　左泉宗朝他挤了挤眉毛，颇为威严正义的五官莫名有些滑稽。
　　他看上是当然的，纪眀烛的履历干净，挑不出一点毛病，福利院和游戏厅都有相应的记录，更重要的是，纪眀烛的人生轨迹几乎完美复刻了左泉宗本人。
　　出身贫寒，奋发上进，不向命运低头，不仅年纪轻轻还天赋惊人，没准就是下一个左泉宗，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
　　左泉宗拍了拍霍哉的肩膀：“我身为红卫长，不方便直接表明态度，所以……”
　　霍哉揉揉隐隐作痛的肩膀，心道这人还怎么跟年轻时一样虎，嘴里应和：“知道了，我会帮你留意，肯定好好地把他送到你面前，让你亲自检阅。”
　　“那就谢谢了。”
　　左泉宗道了声谢，随后话锋一转：“话说回来，那个人……怎么样了？”
　　“你是说，‘他’？”
　　左泉宗点头。
　　“还能怎么样，从天空城下来的顶头上司，我上哪说理去。”
　　霍哉耸耸肩：“一来平祸司就去找太岁部那帮人了，我这个副部长连新部长的面都没见到几次，那么多活还不是都交给我来干。”
　　左泉宗颇为同情地看着他：“可惜了，本来我还以为这次你可以……”
　　两人对视一眼，适时打住话题，不再多提及堇青。
　　平祸司毕竟是天空城的直属机构，说难听点，就是天空城养的一群打手，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不好放在台面上说。
　　左泉宗跟霍哉又聊了几句，千叮咛万嘱咐让霍哉看好纪眀烛，临走前回过头，不放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最后在霍哉“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的催促声中离开了办公室。
　　待到左泉宗离开，霍哉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他重新向后靠去，倚在椅背上，个人终端随后亮起，一个不显示任何信息的通讯被接通。
　　“嗯，知道了，左泉宗刚才和我说了这个人。”
　　霍哉表情淡淡：“他有想培养这孩子的想法。”
　　“……”
　　“那个孩子，”
　　通讯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霍哉抬了抬眼，思索片刻，最后缓缓吐出几个字。
　　“杀了他吧。”


第17章 
　　【你已获胜！】
　　【rank值+14，你的当前rank值为4367！】
　　【当前排名：168。】
　　操作舱缓缓打开，纪眀烛从舱内走出，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受限于干瘪的钱包，纪眀烛买的这台贷款操作舱虽然玩游戏没什么问题，但通风系统比较垃圾，玩的时间一长就容易感到沉闷，舒适度远远比不上高级操作舱。不过资金有限，纪眀烛也不强求那么多了。
　　“欢迎回来。”
　　阿修的声音如约响起。
　　纪眀烛向上捋了捋微湿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可惜周围并没有粉丝围观：“平祸司那边有动作了么？”
　　rank值上了3500之后，游戏胜利加的分数就很有限了，纪眀烛打了几天，终于在今天打上了总排名。
　　168的排名，听上去不高，但事实上这已经是个非常恐怖的成绩了。这个世界的《战陨》堪称一款全民级的游戏，高手如云，只要能进前五百强，就已经是最最顶尖的一批人了。结合纪眀烛那吓人的100%胜率，还有他仅仅几天的账号注册时间，以及从头到尾只用湛蓝风暴这一台初始机甲的硬件基础，可以说只要现在的纪眀烛愿意，他能够去任何一家顶级职业俱乐部试训。
　　事实也正是如此，自他的对局录像在游戏论坛等媒体上流传后，他的邮箱里每天都有无数封邮件，其中不乏一些知名俱乐部的试训邀请，以及前来打听他身份的人。如果是刚来这个世界的纪眀烛，说不定还会愿意干个老本行，当个职业选手，日子也能过得相当舒坦，可惜现实不允许，他面临的情况与危险，可不是一个小小的职业选手能保得住的。
　　“平祸司已经调取了操作舱数据，并且您的个人档案，也有被翻阅查看的痕迹。”
　　阿修说：“不出意外的话，您已经被平祸司关注到了。”
　　果然。
　　有阿修这样的高级AI助阵，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了不少。如果靠纪眀烛单打独斗，他是断然不敢这么高调的，别的不说，他根本解释不了以自己的身份，是如何拥有这些机甲技术的。
　　在《战陨》里冲分的这些天，纪眀烛已经让阿修入侵了卫星城政府的居民系统，修改了自己的档案，将自己的履历更加合理化。虽然政府部门的防火墙等级很高，但和平祸司内部的防火墙相比依然差了一筹，费了些功夫，阿修还是成功潜入了进去。
　　纪眀烛甚至让阿修修改了游戏厅的历史记录，甚至伪造了福利院与游戏厅的录像，成功凭空制造了一位百折不挠的天才少年的人生轨迹。
　　通过白翁透露的信息，以及纪眀烛这些天查到的资料，他知道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泰坦驾驶员，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除了层层筛选与履历调查，最重要的是他最后还得过雷部现任红卫长——左泉宗那一关。
　　纪眀烛认真研究了左泉宗的传记和资料，对这位传奇驾驶员也有了相当深的了解，可以说他现在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纪眀烛为自己设立了一个有很大概率能够得到左泉宗认可的人设，并且从现在开始，他必须要扮演好这个人设，让自己和无常司那位王牌驾驶员切割开来，避免惹人怀疑。
　　“无常司那边有什么动作吗？”纪眀烛问。
　　“暂时没有。”
　　听到阿修的回答，纪眀烛松了口气。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说明无常司并未对他的举措有意见，他还有很多可以周旋的空间。
　　现在，纪眀烛需要好好规划一下自己之后要做的事情了。
　　……
　　又是两天过去，纪眀烛在这天起来后，并没有向往常一样进入操作舱开始冲分。
　　因为今天是宗秉一院开学的日子。
　　纪眀烛拿起放在床头的一套崭新的衣服，站在镜子前，认认真真的穿好。
　　这是昨天快递员送来的宗秉一院的新生制服，当快递员进入这件破落的出租屋时，看向纪眀烛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佩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宗秉一院也是个贵族学院，眼前这孩子既不是什么权贵之家，看上去也没有丝毫背景，那么他一定是付出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努力，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纪眀烛穿好制服，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和头发，和镜子里的自己目光接触。
　　嗯，很帅。
　　他将额前的头发捋了捋，肩膀微垂，目光也变得有些闪烁起来，这使得纪眀烛整个人气质骤然一变，从自信挺拔的姿态变成了看上去有些唯唯诺诺起来，浑身上下写着“我很好欺负”。
　　做完这一切，纪眀烛转身走出了屋子。
　　阿修的声音响起：“正在规划前往宗秉一院的路线。”
　　迎着清晨的阳光，纪眀烛忍不住眯了眯眼。眼前的道路被晨曦覆盖，明亮如同一条康庄大道，但在纪眀烛看来，这却更像是一条通往未知与危险的轨道。
　　“走吧。”
　　纪眀烛抬了抬眼，随后迈开步子，向着最近的公交轨道车的方向走去。
　　不知为何，阿修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
　　【天南】这个号目前的排名已经达到了第86名。
　　但凡有人搜索天南这个ID，看到上面恐怖的胜率，以及各项令人发指的战斗数据，都会被吓一跳。如今网络上对于天南究竟是横空出世的黑马选手，还是某个退役驾驶员的小号，又或者是哪个俱乐部培养的秘密王牌的讨论声极为热烈。
　　而关于他的战斗视频也在玩家群体中迅速流传，其高难度的操作让人无比拜服，从出租屋到轨道车这一条仅仅十分钟的路程，纪眀烛就已经听到了不少年轻人在讨论这件事了。
　　“我的天啊，这个巴洛特回旋也太完美了……简直神仙！”
　　“你也在看我偶像的视频啊？”
　　“也是我偶像好不好！”
　　“你偶像之前不是DND战队的队长吗？我记得这家伙好像前两天就被天南两分钟打到爆机了吧……”
　　“……别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的偶像就是天南！”
　　比起成名已久的知名选手，一个横空出世，突然崛起的绝世高手显然更有话题度。自带神秘光环的天南只要一上线，不是在排位就是在排位的路上，从不接受采访也不和对局中的对手交流，就像一位沉默的杀神，展示着自己所向披靡的统治力。
　　对于年轻人而言，这样酷炫的人设着实很有吸引力。
　　“别那么快划过去啊，刚刚那个合金刀前冲收刀，再看一遍！”
　　“你都看过多少遍了，还看……”
　　“看多少遍都不够好不好！这个收刀太帅了，我敢说现在职业联盟的选手都没有这种水平！”
　　“虽然确实很帅，但你这也太夸张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真的是湛蓝风暴能做出来的操作吗，那个狗都不玩的新手初始机？”
　　“要不怎么说是南神呢，你点开他的资料就知道了，湛蓝风暴，一点改装都没有的裸机！”
　　“我昨天还去试了一下湛蓝风暴呢……没十秒钟就被打爆了，这个装甲防御力，被C级以上的机型碰一下就要死。”
　　“切，你也配玩我偶像的机型？”
　　看上去高中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轨道车上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讨论，手里捧着终端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突然某个人戳了戳同伴的肩膀：“你看那边……”
　　同伴顺着方向看过去，目光接触到坐在轨道车内角落的一抹属于宗秉一院的制服色彩，顿时露出羡慕之色：“哇，居然是宗秉的！”
　　今天是宗秉一院开学的日子，但宗秉一院的学生并不是那么容易在大街上见到的。大部分宗秉一院的学生家里不是有钱就是有势，一般不会坐轨道车这种平民级的公共交通，因此能在这里看到一个宗秉一院的学生，还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他们的讨论声并不大，但在阿修强大的信息搜集能力下，每一字每一句都被纪眀烛听得清清楚楚。纪眀烛垂着脸，看上去像是在闭目养神，听着这几个年轻人过分热烈的追捧，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作为一个顶尖职业选手，还是人气最高的那种，比这个还要狂热几十倍的吹捧他都不知道听过多少了……洒洒水而已啦。
　　轨道车沿着悬浮轨道疾驰着，窗外纵横交错的高楼与街道迅速掠过，很快又停在一处站台边上。
　　“叮咚。”
　　“丰鼎站到了。”
　　车门打开，一群手持着公文包的西装革履人士鱼贯而入，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顿时熙熙攘攘起来。
　　纪眀烛抬起头看了一眼，在看到这群上班族的瞬间，有一瞬微不可查的怔色。
　　人群中，一个穿着发皱西装的中年人正挤在一群上班党中间，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拿着一个陈旧的公文包，五官平凡，带着中年人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去工作的无奈：“诶诶，后面的别挤啊，不行就等下一班！”
　　和前几天晚上那个驾驶着艾瑞亚突袭者，屠戮着异种与机甲的驾驶员完全判若两人。
　　开阳一边喊着一边往里挤，随后他的目光掠过，发现了属于宗秉一院的制服，他下意识地往那里看去。
　　两人的目光短暂接触对视。
　　纪眀烛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看向窗外。


第18章 
　　纪眀烛不担心被发现。
　　他那晚和开阳见面的时候，全程都带着那张卡通面具，对方根本没有见过他的长相。并且开阳是刚刚加入北斗七星小队的新队员，此前也只是听说过纪眀烛这个名字，没有真正的见过这位无常司王牌。
　　所以按理来说，即便他们现在近距离接触了，开阳也是不认识他的。
　　果然，开阳只是好奇地看了两眼纪眀烛，表情中并无任何异色。
　　能在轨道车这种平民交通上见到宗秉一院这个鼎鼎有名的顶尖贵族学院的学生，也是罕事。
　　纪眀烛看着窗外掠过的高楼，陷入思索。
　　说实话，如果不是在那天晚上见过开阳，他根本就不可能察觉出来，眼前这个平平无奇，毫无一点特殊之处的上班族，会是无常司的一员，拥有相当不俗的机甲驾驶技术。
　　那么，像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除了开阳之外，还包括白翁这个有名的慈善家与富豪。要换一个人来，估计也看不出他们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无常司体量巨大，在天空城眼皮底下蛰伏多年，其相关成员的数量一定不少。
　　更重要的是，纪眀烛没有原主的记忆，或许原主知道无常司的人有哪些，但他不知道。
　　也许自己身边的某个早餐店老板，擦肩而过的路人，乃至于平祸司内部，都有无常司的人也说不定。
　　随着轨道车到站，纪眀烛看着开阳毫无所觉地顺着人流下了车，走向远处的一栋办公楼。他记住了开阳所在的公司的名字，然后慢慢收回目光。
　　……
　　宗秉一院位于上京城中央，占地面积极为广阔，建筑恢弘气派，从外表上看就犹如一座弘伟的古城，内部林立着诸多融合了未来感与古代气息的高楼。
　　学院门口，一辆辆价格高昂的飞梭与悬浮车来回穿梭着，这里几乎汇集着整个人类世界最有权势的人的后代，从小拥有最顶尖的教育资源，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机甲领域，他们很多人甚至在小时候就已经接触过了，与平民的起步根本不在一条赛道上。
　　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原主履历的优秀，哪怕抛开其他天赋不论，以一个福利院孤儿的身份能够考上宗秉一院，纪眀烛的成绩就足够成为众多财团组织的培养拉拢对象了。
　　按照流程完成报道，纪眀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班级，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好。
　　教室内已经有不少人提前到了，这些上流圈子的年轻人很多都是互相认识的，见面后大多以“你也在这个班啊？”“以后就是同学了”开场，随后话题进入到各自的家族产业上，开始聊起了未来可能的合作。
　　财团继承人，政府要员的孩子，声名远扬的机甲驾驶员的后代……在一片身份显赫的年轻学生的谈论声中，坐在后排沉默看书的纪眀烛显得格格不入。
　　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后排的纪眀烛，但因为对方的面孔太过陌生，穿着也不显赫，看上去就像是个长得还不错的书呆子，目光在纪眀烛身上停留片刻，很快就离开了。
　　纪眀烛兢兢业业扮演着自己的人设，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书上，听着周围同学的交谈，同时他也没有闲着，阿修正在一刻不停的运转，搜集着周围人的资料和履历。
　　“你好。”
　　正翻着书，突然耳边传来一声问好，纪眀烛侧目看去，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手里拿着书，正站在纪眀烛旁边，目光中带着些许好奇：“我能坐在这吗？”
　　纪眀烛目光闪了闪，看上去带了些狐疑和羞怯，他往旁边挪了挪，小声道：“可以。”
　　见纪眀烛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眼镜男生松了口气，态度也熟稔起来：“认识一下，我叫叶群。”
　　纪眀烛“嗯”了一声：“你好，我叫纪眀烛。”
　　“我刚刚在校门口就注意到你了，你是做轨道车过来的吧？”
　　叶群好奇地凑近了一些：“在宗秉一院非常少见呢……家里人太忙，没空用飞梭送你吗？”
　　纪眀烛笑了笑：“不是……我没有飞梭。”
　　叶群“哦”了一声，迅速打量了一下纪眀烛，心下了然，也不追问，而是态度更加熟稔了一些：“我也是坐轨道车过来的，我父亲是一个普通的杂货店老板，你能考进宗秉一院，成绩应该很不错吧？”
　　听着对方话语中“我们是一类人”的言外之意，纪眀烛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他看上去有些沉默寡言，但叶群并未在意。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周围又都是家世显赫的同学，手足无措是很正常的，用沉默和孤僻来掩盖自己的自卑，这样的人叶群也见过很多。
　　还是太年轻啊。
　　叶群心中暗想。他虽然境遇和纪眀烛差不多，但他从小就懂得如何利用身边的资源，知道要如何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特别是宗秉一院这种地方，毫无背景的人，就是要懂得如何做人，只要能攀上某个显赫的权贵之子，阶级跃迁的机会就近在眼前了。
　　叶群开始和纪眀烛交谈起来。
　　“你别光看书啊……这里又不是什么普通的学校，成绩好不算什么的。”
　　“看到前面那个胸口有白色徽章的人没？那个是庄氏的三儿子，家里跟政府还有平祸司都有合作，宗秉一院有不少楼都是他们家赞助盖的。”
　　“那个蓝头发的，是上京城特等机甲驾驶员的儿子，不过好像没有继承他父亲的天赋，考机甲战斗班的时候被筛下来了。”
　　“还有那个……”
　　显然叶群也是做过不少功课的，对班上一些人的背景如数家珍。
　　事实上这些资料纪眀烛刚才就已经通过阿修获得了，甚至比叶群知道的还要全面得多。但纪眀烛没有表现出一点端倪，而是保持着谨慎中带着些好奇的态度，时不时地应和对方两句。
　　看着纪眀烛这副故作清高的模样，叶群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感叹对方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
　　每年都有这样的人，靠着成绩进来的平民，只会埋头读书，毕业后运气好，能进入某个财团企业工作，去政府或者平祸司当个基层人员，虽然某种程度上也算实现了阶级跃迁，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别看宗秉一院里的显赫权贵很多，但要真的说是天之骄子，那还得是机甲战斗班里的那些人。
　　在这个城外遍地是异种的时代，机甲才是人类抗争异种的最佳武器，而大部分财团和组织，都没有驾驶机甲的资格，更别说A级以上的高等级机型了。
　　能进机甲战斗班的，未来出来那就是真正的机甲驾驶员，这才是人类之瑰宝，才是众多财团与组织要巴结的存在。
　　叶群心里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两人在后排交谈的情景也被不少人看在眼中，他们不认识纪眀烛，但叶群这个人很多人都知道，是个相当会来事的年轻人，他能进入宗秉一院，也在很多人的意料之外。
　　能跟叶群混在一起……估计也不是什么富贵之家。
　　财团权贵之子基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哪怕心中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明目张胆地表露出来，但他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从纪眀烛身上忽略了过去，所有人都在各自组着自己的小团体，宽敞的教室中，莫名多了一种泾渭分明的感觉。
　　纪眀烛低头看着书，偶尔会抬起头，观察一下周围的人。
　　他在心中猜测，这些人里，有没有可能就隐藏着无常司的眼线？
　　他看了片刻，很快就放弃了。光从外表，根本察觉不出什么端倪。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就被察觉出身份，无常司估计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被平祸司一锅端了。
　　随着一个中年人走进教室，热烈的讨论与攀谈声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安静一下。”
　　中年人表情严肃，轻轻点了点桌子，目光扫过面前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掏出一张纸：“点个名。”
　　“颜墨。”
　　“到。”
　　“许天江。”
　　“到。”
　　“叶群。”
　　“到！”
　　……
　　“纪眀烛。”
　　听到自己的名字，纪眀烛放下手里的书：“到。”
　　老师正准备念下一个名字，却突然顿了一下。
　　他仔细将面前的纸凑近，多看了两眼，又抬起头，仔细端详纪眀烛。
　　这奇怪的举动让其他人也察觉到了不对。
　　“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吗？”
　　“该不会是顶替进来的吧，资料对不上？”
　　“哈哈哈，不会吧。”
　　“你就是纪眀烛？”
　　老师看着纪眀烛，语气颇有些惊讶。
　　来了。
　　纪眀烛站起身，他的表情依然是那副羞怯又安静的模样，看上去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动物：“是的老师……”
　　台上的老师点点头：“你稍等一下。”
　　说罢，他径直走出教室，拿出终端，拨打了通讯，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教室内的人窃窃私语。
　　“不会真的是顶替的吧。”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背景的，应该是平民考进来的。”
　　“成绩作假被抓包了？哈哈哈……”
　　叶群看着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无措的纪眀烛，心里也暗自嘀咕起来。
　　很快，老师重新走了进来。
　　“纪眀烛是吧？”
　　老师轻轻咳嗽一声，和刚才严肃的表情相比，多了一丝温和：“你被转班了。”
　　纪眀烛看上去愣愣的：“啊？转到哪里？”
　　“机甲战斗班。”
　　他的话音刚落，教室内嘈杂的讨论顿时肃清，瞬间陷入了寂静。
　　纪眀烛同样一副被惊呆的表情，似乎也被这个消息冲击到了。
　　阿修善意提醒：“您表情是不是太浮夸了一点。”
　　“有吗？”
　　纪眀烛迅速调整了一下微表情，使得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像痴呆：“这样呢？”
　　“好多了。”
　　纪眀烛满意了，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愣愣地问：“不会搞错了吧，老师？”


第19章 
　　纪眀烛从普通班级被转入机甲战斗班的事情，短短半个小时就已传遍了整个宗秉一院。
　　“听说了吗？”
　　“你是说转班那件事？废话，都传遍了！”
　　“卧槽，真的假的，真的转班了？”
　　“我朋友就在纪眀烛那个班级，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
　　转班这件事，可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能够考入宗秉一院的人都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机甲战斗班是宗秉一院的王牌专业，作为机甲驾驶员预备役，每个机甲战斗班的学生都是经过层层筛选上来的，名额早就已经固定，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破例，转入一个其他班的学生。
　　要知道，宗秉一院被誉为平祸司的人才摇篮，两者关系极为密切，当今的宗秉一院院长，就是平祸司的太岁部副部长。拥有如此强大的背景，可不是什么财阀权贵能随随便便左右的存在。
　　能够破例一个人从普通班转入机甲战斗班，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方背景滔天，能让天空城为其妥协，从天空城直接下达命令——也只有如此，才会让平祸司这个规矩森严的地方破例。另外一种，就是对方的天赋惊人，被平祸司挖掘，破格转班。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那都是超重磅的消息，要知道，宗秉一院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破过这个例了，上一次能够让宗秉一院做出这个决定的主角，如今已经成为了当今平祸司的红卫长。
　　听闻这个消息，不管是学生还是宗秉一院的老师，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难道他们也要成为历史的见证者了吗？？
　　于此同时，机甲战斗班内。
　　“来了来了！！”
　　在门口张望的一个男生发现了从不远处走来的两个身影，迅速回头大喊一声。
　　陷入热烈讨论的班级顿时安静了下来。
　　“消息是真的啊？”
　　“人都被带过来了，肯定是真的。”
　　“我靠，时隔十几年再次让学院破例的人……我倒要看看这家伙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不会又是一个未来的红卫长吧……”
　　“嘘，小点声，没看到常浩洋的脸色都不对了吗？”
　　窃窃私语声逐渐变小，几乎大半个班级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角落里某个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男生。
　　男生一头红发，五官立体俊美，脖颈处有着一串红色的纹身——那是属于常家的族徽。
　　常浩洋，一个刚刚入学就收到众多关注的新生，以笔试成绩第二，模拟战成绩第一，综合成绩第一的分数进入机甲战斗班，在《战陨》上，他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目前的《战陨》世界排名为第28名。
　　除了出色的个人实力之外，常浩洋的另一个身份也相当特殊。他是上京城刚刚退役的正式泰坦驾驶员常北的弟弟。
　　拥有兄长的光环加持，自身的成绩又足够优秀，让常浩洋还未进入宗秉一院就已经受到了足够多的期待与关注，不少人都猜测他很有可能成为其哥哥常北的接班人，成为下一任的【烛九阴】泰坦驾驶员。
　　但似乎此刻，常浩洋的地位受到了一些挑战。
　　明眼人都看得出常浩洋的心情不好，虽然他低着头，似乎漠不关心的样子，但阴郁的脸色和身上的低气压已经暴露了很多东西。
　　数秒后，机甲战斗班的感应大门从两侧打开，先跨进来的是宗秉一院的副院长，也是机甲分院的院长，诸葛华都。
　　诸葛华都的头发已经花白，但看上去精神抖擞，肩背笔直，步伐起落间带着军人的有力。他带有明显皱纹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走上台前。
　　“都安静一下。”
　　诸葛华都朗声开口，声音不大，但台下的战斗班学生都瞬间闭上了嘴，眼神充满敬意。
　　诸葛华都在担任宗秉一院的副院长前，曾经是平祸司瘟部骨干，在异种研究方面极具权威。虽然这些年轻人并未生活在诸葛华都最负盛名的那个年代，但并不影响他们对这位科研界泰斗的尊敬。
　　“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了。”
　　诸葛华都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慈祥：“我们机甲战斗班转来了一位新伙伴，未来的一段时间，他会是和你们一起学习的同僚，在不远的将来，也许也会是你们在战场上的战友……”
　　诸葛华都并未提及这个时间点从其他班转入机甲战斗班的特殊性，但事实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从诸葛华都的语气听来，他对这位新同学似乎相当重视，这让台下的同学都纷纷好奇起来。
　　“进来吧。”
　　简短的开场白后，诸葛华都朝门后唤了一声。在诸多好奇、不解和探究的目光中，一个少年缓缓踏入教室内。
　　这是一张陌生而年轻的面孔，长相清秀且没有攻击性，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羞赧，似乎对这么多紧盯着他的目光感到手足无措。
　　“大……大家好。”
　　少年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似乎费了好大劲才镇定下来，然后轻声开口：“我叫纪、纪眀烛。”
　　是个看上去没有威胁，跟邻家弟弟一样的小男生。
　　众人很快在心里有了一个第一印象，随后涌现在心里的就是浓浓的不解。
　　就这样？
　　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什么特殊之处的人啊。他们以为，就算来人不是那种三头六臂，也得是类似常浩洋这样，一看就有着强烈战意，浑身散发着不好惹气息的类型。光这副怯生生的弱鸡模样，未来要是真的当上了驾驶员，在面对狰狞恐怖的异种时，恐怕第一时间就被吓到腿软了吧？
　　“不要紧张，纪眀烛同学。”
　　诸葛华都副院长表情慈祥温和：“以后你就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学习，我看看……你就坐那里吧。”
　　众人顺着诸葛华都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处空位正好是常浩洋前面的位置。
　　——哦豁，有好戏看了。
　　“好的，谢谢您。”
　　纪眀烛礼貌地朝诸葛华都鞠了一躬，随后慢吞吞地走到那处空位，坐下。
　　“喂，游嘉……游嘉！”
　　纪眀烛旁边不远处，一个女生戳了戳旁边的男生。
　　“什么？”
　　游嘉还在看着手上的终端，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句。
　　“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的样子……这个转班生你怎么看啊？”
　　游嘉没有抬头，把已经看过无数遍的视频又重新放了一遍：“什么怎么看……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女生凑近一点：“还在看那什么天南的视频啊……你怎么跟个脑残粉一样的？”
　　“南神，叫南神！”
　　游嘉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南神都快一天没有上线了，不会出啥事了吧？往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冲分了才对。”
　　“有那么厉害吗……排名还没常浩洋高呢。”
　　“你懂个屁。”
　　游嘉白了女生一眼：“南神才玩几天啊？他要是天天冲分，不到一个星期，第一名肯定稳稳的，常浩洋什么胜率？南神什么胜率？100%诶，什么常浩洋转校生的，捆在一起都不够南神一只手打的。”
　　女生抽了抽嘴角，看着游嘉一脸狂热的模样，心道这家伙已经彻底变成脑残粉的形状，没救了。
　　诸葛华都顺利将纪眀烛带到班里，身为副院长，开学期间事务繁忙，他又说了两句，随后便离开了。
　　待诸葛华都的身影离开，教室顿时又陷入了嘈杂。
　　“这个就是转班生？看着挺弱鸡的啊……”
　　“我查到了我查到了，好像就是一个福利院出来的平民，一点背景都没有的。”
　　“真的假的？一点背景都没有？那他是怎么转到这个班来的？”
　　“可能是机甲方面有什么天赋吧……”
　　“切，你看他那样子，像是跟红卫长阁下一个等级的天才吗……”
　　“长得倒是还挺好看的，不过我感觉他应该撑不了几天。”
　　纪眀烛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没有听到周围不加掩饰的讨论声，其中不乏质疑和居高临下的鄙夷。
　　如果他是开学之初就在机甲战斗班，还不会有这么多的声音质疑，然而他却是宗秉一院数十年来第二个被破格转班的新生，这背后代表的东西，就很难让人忽略了。
　　“啪……”
　　耳边传来一声轻响，纪眀烛顺势偏头看去，地上莫名掉了一本书。
　　“不好意思。”
　　一个男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纪眀烛回头，撞入眼帘的就是一头显眼张扬的红发。
　　常浩洋偏头看着他，嘴角扯了扯：“把书碰掉了，能帮我捡一下吗？”
　　纪眀烛朝他友好地笑了笑：“当然可以。”
　　他俯下身，把地上的书捡起来，拍了拍封面，放到身后男生的桌上：“《异种起源与分类》……你也在看这本书啊？”
　　纪眀烛的一双眼睛明亮又友善，带着几分羞怯，和想要和同学处好关系的期待。
　　常浩洋看着他，嘴角的意味多了几分嘲弄。
　　“你也在看？”
　　常浩洋不咸不淡地说：“一个从福利院出来的孤儿……你看得懂吗？”
　　纪眀烛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
　　常浩洋语气中的挑衅非常明显，不加掩饰地点出纪眀烛的出身，语气中蕴含的不屑浓得让周围其他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教室内的嘈杂安静了一瞬。
　　“……抱歉，我也要看书了。”
　　纪眀烛抿了抿唇，将书轻轻放到桌上，随后转过身，不再搭话。
　　他的表情如同脆弱的易碎品，仿佛被不友善的同学给吓到了，他沉默下来，低头紧紧抿唇看书的样子，让周围一些女同学忍不住生出几分同情。
　　“啪。”
　　常浩洋似乎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他手一抬，十分刻意地将桌上的书重新打落地面。
　　“不好意思，又被我弄掉了。”
　　常浩洋下颚微仰，像是在和自己的仆从说话一般的语气：“可以麻烦你，再帮我捡起来一次吗？”
　　针对的意味简直不能更明显。
　　纪眀烛握着书页的手微微颤抖。
　　他转过身，嘴唇微动，像是想和常浩洋争论。
　　不论是体型还是气势，纪眀烛在常浩洋的面前，都像是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白兔。以常浩洋的家世和能力，想要针对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儿，就如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纪眀烛和常浩洋挑衅的目光相对视，周围是一群看好戏的目光。
　　良久，少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积蓄的气势在常浩洋面前败下阵来，他嗫喏着唇，还是没有说出反抗的话语。
　　他重新俯下身，蹲下来，捡起又一次掉落的书本。
　　常浩洋俯视着少年的后脑勺，嘴角的嘲讽笑意弧度更大。
　　纪眀烛蹲着身子，低着头，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
　　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看到，少年在低头时，那一抹嘲弄的神情。
　　他有些无聊地对阿修说：“这家伙……比我想象中还要沉不住气啊。”


第20章 
　　平祸司准备挑选新的泰坦驾驶员这件事, 虽然并未公开，但在上京城的上层圈子也不算什么秘密。
　　因此这一届的机甲战斗班，竞争比往年激烈得多。在诸多候选人中, 前任泰坦驾驶员常北的弟弟常浩洋算是最为突出的，不少人认为如果没有意外, 常浩洋被挑选成为泰坦驾驶员预备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常浩洋做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突然冒出这么个对手，换我我也不爽。”
　　“本来还以为是争锋相对的局面呢，没想到这个转班生这么弱啊……”
　　“看他那个窝囊的样子。”
　　窃窃私语声在教室的各个角落响起, 有不屑，有无趣，也有幸灾乐祸, 带着似有若无的恶意的声音像是密密麻麻的丝线, 向着教室另一旁的少年席卷而去。
　　新生的第一堂课程并没有什么内容，无非就是一些老师简短的介绍和注意事项, 台下的学生并未仔细听老师说的话, 他们的目光落在常浩洋和纪眀烛的身上，等待着后续发展。
　　下课后，纪眀烛收拾好面前的书本, 准备离开。
　　不出所料, 常浩洋再一次拦住了他。
　　“这么快就走了，大天才？”
　　常浩洋眯了眯眼, 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
　　纪眀烛的手指紧了紧手上的书本，此时此刻, 他很明显能够感受到面前这个红发男生对他的恶意。
　　纪眀烛目光闪烁了一下, 而后逐渐又坚定起来, 深吸一口气：“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的话, 我要离开了。”
　　“转班生就是不一样。”
　　常浩洋站起来, 比纪眀烛足足高了一个头的身躯显得压迫力十足：“这副高傲的样子……你似乎挺得意啊？从普通班来的野小子，走了大运转到机甲战斗班来，现在你心里应该很高兴吧？是不是觉得上天眷顾，给了你一飞冲天的机会？”
　　纪眀烛：“……我没有这么想。”
　　“你这是什么态度？”
　　常浩洋旁边的另一个男生对纪眀烛不够敬畏的态度显得格外不满，不等常浩洋开口，两步上前就逼近了纪眀烛的身边：“我告诉你，就算你是转班生，也别奢求自己能成为真正的驾驶员，更别提泰坦驾驶员了，明白吗？泰坦，不是你这种平民配得上的东西。”
　　纪眀烛被对方突然靠近的身躯吓了一跳，他左右环顾，四周投来的都是看好戏的目光。
　　他定了定神，抬眼与常浩洋对视。
　　脑海中，阿修的声音响起。
　　“……高中时期，常浩洋就曾霸凌过同校的一位平民学生，只因为小组作业时对方并未替常浩洋完成属于他的部分。”
　　阿修说：“从资料分析，常浩洋属于IUP第三阶段人格，自尊心强，性格敏感高傲，冲动易怒，这或许与他的幼年经历有关。从常浩洋高中时期被常家销毁掉的监控录像上看，当时常浩洋对那名平民学生动手，就是因为那个学生对他说……”
　　纪眀烛直视常浩洋的目光，抿了抿唇，以一种倔强而不服输的姿态开口：“你不过只是有一个好的家世而已，高傲的人是你才对吧。”
　　常浩洋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他旁边的那个跟班也被纪眀烛的态度吓了一跳，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你小子……想死吗你？”
　　常浩洋隐约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似乎曾经有人也这么对他说过，不过在那之后，说出这句话的人下场可不怎么好。
　　即便已经听过类似的话语，但当他再次听到，心里升起的怒火却一点没有少。
　　“你很勇敢。”
　　常浩洋笑了，他的嘴角噙着些许残忍的意味。
　　旁边的跟班也很懂得看眼色，看到常浩洋的态度后，径直上前，一把抓住纪眀烛的衣领。
　　“哗啦——”
　　他的动作有点大，不小心碰到了隔壁的一张桌子，将竖在桌上正在放视频的终端给晃倒了。
　　“喂。”
　　游嘉不满地声音响起：“有没有搞错，在这里打架？”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终端，暂停画面上的对局录像，随后站起来，扫了一眼常浩洋和纪眀烛：“开学第一天，没必要搞这么大吧？你猜机甲战斗班现在会不会有考核人员在看着这里？”
　　常浩洋脸上的表情一僵。
　　游嘉这番话像是给这个纪眀烛来解围的，但他说的也很有道理，今年的机甲战斗班意义不同寻常，或许真的有考核人员在看着教室内的一举一动也说不定，万一冲动之下，给考核人员留下了糟糕的印象，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常浩洋脑海中的怒火顿时熄灭，人也冷静了下来。
　　“你多管什么闲事？”跟班不满地朝游嘉叫道。
　　游嘉撇了跟班一眼，嗤笑一声，重新坐下来，没再搭理他。
　　纪眀烛：“……”
　　确实有点多管闲事了啊，兄弟。
　　“走。”
　　常浩洋看了纪眀烛一眼，想了想，还是决定别在教室内起冲突。
　　看着常浩洋即将离开，纪眀烛心里倒有些着急了：“等等！”
　　常浩洋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
　　纪眀烛心念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然保持着那副倔强不甘的表情，盯着常浩洋的双眼，缓缓开口。
　　“机甲驾驶员守则的第三条，永远要保持向强大的恐惧开火的勇气。”
　　纪眀烛说：“我能不能成为驾驶员，我不知道，但只懂得欺凌弱小的你，很明显已经没有驾驶员的资格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音量刚好只能让周围的两三个人听到。
　　游嘉听到这话，扬了扬眉，面露异色地看着纪眀烛。
　　而常浩洋瞳孔却骤然紧缩！
　　“只懂得欺凌弱小的你，很显然已经没有驾驶员的资格了。”
　　这句话像一枚钩子，将常浩洋记忆中的某个场景勾了出来。
　　习惯于在同龄人中做老大的常浩洋，再又一次惹祸，逼得身为泰坦驾驶员的常北不得不出面摆平。事后，常北带他回家，在面对长辈“让浩洋跟着你学习怎么开机甲啊，以后也能接你的班嘛”的碎碎念中，常北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说：
　　“泰坦驾驶员，可不是只有技术就够的。”
　　“勇敢，牺牲，还有面对强大恐惧还敢于开火的决心……你觉得他有吗？”
　　“只会欺凌弱小，也配拥有驾驶员的资格么。”
　　“喂！”
　　“常浩洋！”
　　“浩洋！住手！”
　　周围惊恐的声音响起，不少正在看好戏的同学纷纷站起身。
　　常浩洋的理智回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了纪眀烛身边，他的手掌正紧紧抓着对方脆弱的脖颈，少年的脸因为缺氧已经憋得通红。
　　“常哥……你……”
　　旁边的跟班也被吓到了，一脸惊悚地看着常浩洋。
　　常浩洋下意识松开手，阴沉着脸，不管其他人的呼喊，径直走出了教室。
　　“咳……咳咳……”
　　纪眀烛使劲咳嗽起来。
　　“好像有一句话形容您刚才的做法还挺贴切的。”
　　阿修说：“不作死就不会死……是这么说的吗？”
　　“你的形容词运用能力进化的还挺快。”
　　纪眀烛一边咳嗽，一边还能用戏谑的语气在脑海中与阿修交流：“没办法……要是刚刚就这么让他走了，我的戏不就白演了。”
　　“喂，你没事吧？”
　　“你还好吧？”
　　耳边传来几句关切的声音，纪眀烛喘过起来，并没有开口。他缓缓站起身，嘴唇紧闭，眼眶发红，一言不发地径直跑出了教室。
　　……
　　“心性还有待锻炼。”
　　霍哉看着面前虚拟屏画面中跑出教室的少年身影，微微摇了摇头：“性格有点软，也不够果断……不过在毫无依仗的情况下，还有正面对上常浩洋的勇气，这一点还值得称赞。是吧，师兄？”
　　左泉宗坐在他旁边，并未搭话。
　　这位拥有铁血手腕，不近人情，在平祸司内部只要往那一站，就让人不敢大声说话的传奇红卫长，此刻目光带了些罕见的柔软，他看着纪眀烛的身影，仿佛透过对方看到了某个时刻的自己。
　　纪眀烛就像是另一个时空的他。
　　同样是没有丝毫背景，靠着自己一步步走来，左泉宗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其中的艰难。刚入宗秉一院时，他和纪眀烛一样，因为平民出身而受尽冷眼，被班上极有权势的同学呼来喝去的使唤。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从未认为自己低人一等，并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一切，让那些质疑声统统闭嘴。
　　许多平祸司内部的人看好常浩洋，不论是驾驶技术，还是天赋背景，常浩洋似乎完全有资格继承常北的衣钵，成为下一代的泰坦驾驶员。但左泉宗却持相反意见，泰坦驾驶员，要面对的是最强的异种，要遭遇的是最危险的境地，没有挥刀向强者的勇气，断不能胜任这份职务。
　　“师兄？”
　　霍哉的声音将左泉宗的思绪拉回。
　　左泉宗站起身，机械义肢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面容依然冷峻，仿佛刚才片刻的柔软目光只是一个错觉。左泉宗朝霍哉点了点头，淡声道：“我出去一下。”
　　……
　　宗秉一院的机甲院内有一处极为宽阔的广场，三座喷泉林立在广场中央，两旁的梧桐树在风中微晃，叶子缓慢飘落在水面上，荡起平静的涟漪。
　　纪眀烛坐在树下的长椅上，阳光被树荫摇碎，朦胧地落在他半边脸上。他的目光看着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人流，看上去像是在发呆的样子。
　　“听上去这个常家，也不怎么干净啊。”
　　与阿修的交流旁人听不到，在其他人看来，少年就像是在傻愣愣地盯着喷出神，偶尔有几个学生路过，好奇地瞅了两眼纪眀烛的身影。
　　阿修说：“常北的性格作风与常家其他人相比，显得更为正直，在平祸司任职期间，常北也没有向常家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助力。”
　　“以常家这群人的行事作风，应该不会放过这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机会吧。”
　　“是的，事实上，常北只是常家的养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常北很尊敬他名义上的父母。在不违反他原则的前提下，常北不会拒绝养父母的请求。”
　　听着阿修搜集来的资料，纪眀烛若有所思。
　　这些资料自然不是通过正规渠道获得的，关于常家这种财阀世家的资料，外界能够获得的信息很少，也就阿修这种能向进出自家大院一样，进出大部分信息库与暗网的超级智能AI，才能在短时间内获得这么多详细的甚至称得上隐秘的消息。
　　通过这些资料，纪眀烛很容易就能掌握常浩洋这个人的性格弱点。
　　这是个骄傲而自卑的人物，虽然是常家真正有血脉关系的继承人，但处处都比不上身为养子的常北，导致他对于常北时常怀着一种崇敬又仇恨的复杂感情。
　　当然，抛开这些不谈，常浩洋本人在纪眀烛看来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之前那个在高中时代因为被常浩洋霸凌而被迫退学的男生，虽然得到了常家的赔偿，但原本一片光明的未来也没了希望。
　　为常浩洋摆平这件事，后来也成为了常北任职泰坦驾驶员的生涯中最大的污点。
　　“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您能这么肯定，你所扮演的这样性格的‘纪眀烛’，能够引起左泉宗的注意？”阿修的声音中带了一些疑惑：“根据我查到的资料，似乎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左泉宗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和同情心无关。”
　　纪眀烛笑了笑：“其实答案并不难猜。”
　　前几日在出租屋里冲《战陨》排名的时候，纪眀烛就已经抽空看完了关于左泉宗的资料，以及与他有关的传记。
　　据左泉宗小学老师撰写的回忆录中，纪眀烛得知小学时代的左泉宗是一个性格极为孤僻敏感的男孩，由于出身贫寒，又有一个成为泰坦驾驶员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很容易会变成那些小学班级霸王欺负的目标——虽然从那个老师的回忆录中极力避免在这方面花笔墨，以免破坏左泉宗的威严形象，但还是能从很多细节上找到蛛丝马迹。
　　之后左泉宗考入了宗秉一院，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平祸司吸收为泰坦驾驶员预备役的一员，此后迅速崭露头角，成为当时最强的泰坦驾驶员。
　　纪眀烛从阿修那里得到了左泉宗初次入学宗秉一院时的班级合照，照片上的左泉宗脸上还没有明显的锋锐，甚至表情看上去还有些畏怯，与几个月后的左泉宗判若两人，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让他出现转变的因素。
　　经过各种信息的分析与排查，纪眀烛把目光锁定在了诸葛华都这位副院长身上。在左泉宗的自传以及接受采访时的言论，都证明了这位红卫长十分尊敬诸葛华都，即便后来他已经成为了最强的泰坦驾驶员，毕业多年后还是会回到宗秉一院看望副院长。
　　阿修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
　　“左泉宗和诸葛华都明面上并没有太多交集，这其中显然是有一些特殊的关系，我更倾向于是恩师和爱徒的关系。”
　　纪眀烛解释：“再联系一下诸葛华都十分爱惜人才的性格，还有左泉宗和诸葛华都当时因为异种袭击而意外身亡的儿子年纪相仿……基本可以肯定，左泉宗在宗秉一院时的性格转变，和诸葛华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阿修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左泉宗是出了名的铁血手腕，不近人情，会因为您而破例吗？”
　　“不管长大以后，人有了多大的性格转变，也总是会因为年轻时的岁月而动容。”
　　纪眀烛说：“甚至有的时候，连他们自己也难以意识到这种影响有多么深远。”
　　“很有道理的话。”
　　纪眀烛耸了耸肩：“不是我说的，是我哥说的。”
　　纪眀烛常常觉得他哥纪启明很多时候不像个科学家，反倒更像个哲学家。每每他这么说的时候，纪启明都会赏他一个脑瓜崩：“别咒我了，当哲学家哪有当科学家赚钱。”
　　小小的纪眀烛捂着脑袋：“不是都说科学家是为人民服务的吗，哪有你这么拜金的！”
　　“我要不拜金，难不成指望你出去打童工养我？”纪启明一边写报告一边头也不抬地道：“你要无聊就去找深红和苍蓝玩，你哥忙着呢。”
　　小纪眀烛眼珠子一转，凑到纪启明旁边，伸出小手在电脑键盘上一阵乱敲，在纪启明撸起袖子准备揍他之前迅速开溜，结果跑到一半就被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身后传来纪启明幸灾乐祸的猖狂笑声……
　　“有人朝这边来了。”
　　阿修的声音打断了纪眀烛的回忆。
　　纪眀烛没有回头，继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和表情。
　　耳边传来有些奇怪的脚步声，一个人从纪眀烛身边经过。
　　纪眀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这是个身形颇为高大的男人，带着帽子和口罩，从帽子下露出的微微发白的发丝，能够看出应该是个中年人。他的步伐透着一丝不自然感，右腿踩在地面上时发出轻微的机械声，应该是装了义肢。
　　“小同学，请问一下，院长办公室要往哪走？”
　　男人从纪眀烛面前经过，又折返回来，语气自然又随意地问道。
　　纪眀烛愣了一瞬，看了男人一眼，闷闷地指了个方向：“那里。”
　　“谢谢。”
　　男人道了句谢，却并没有径直离开的意思，而是毫不客气地在纪眀烛旁边坐下：“好多年没回来，宗秉一院变化还真大啊。”
　　纪眀烛看上去有些诧异，犹豫踌躇片刻，试探性地问：“您……您是毕业的学长吗？”
　　“是啊。”
　　男人笑了笑：“我是机甲战斗班毕业的。小同学，你哪个班的？”
　　“……我也是机甲战斗班的。”
　　左泉宗看着纪眀烛，察觉到对方眼眶微红，像是刚刚偷偷哭过一样，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随后又用自然的语气道：“原来是学弟啊……能进机甲战斗班，你在同龄人中，应该是最优秀的那一批吧。”
　　纪眀烛表情微怔，随后垂下眸子：“没……没有。”
　　“好久没回来了，正好趁这个机会逛逛。”
　　左泉宗站起身，邀请道：“陪我一起走走？”
　　纪眀烛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拒绝。
　　两人随后起身，并排走在宗秉一院的广场边缘，一个年过不惑，一个正值青春，走在一起时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对父子。
　　在其他人眼中，左泉宗无疑是一个非常不好相处的狠角色，不论对方有着多么庞大的后台，哪怕是在平祸司太岁部的面前，他也不会摆出恭维的态度。即便他现在是手握权柄的红卫长，但依然还保留着身为泰坦驾驶员时那般杀伐果断的气势，这让不少人对左泉宗抱着畏惧的态度。
　　但此刻，这位赫赫威名的红卫长态度却相当和善，甚至称得上温柔了，口罩上方的眉眼少了凌厉的气势，魁梧宽阔的肩膀给人十足的安心与伟岸感。
　　两人仿佛朋友那样聊着天，纪眀烛脸上的防备也慢慢放下，甚至忍不住和左泉宗分享起了自己的烦恼。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
　　纪眀烛的脸上带着少年人的苦恼与困惑：“就因为我是转班生，因为我是孤儿，所以就要这样对待我吗……”
　　“是，但也不全是。”
　　左泉宗低头看着身边少年的头顶：“有才能的人，总是会受到庸才的嫉妒，即便你什么都没有做，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让庸人们嫉妒地要发疯了。”
　　“可是这不公平。”
　　“是的，但你需要去接受它。”
　　左泉宗说：“如果你想成为一名真正的驾驶员，你就必须接受这样的不公平。但这种不公平并不会永恒存在，会有那么一天，你能发现这对你而言是可以轻松摆脱的东西，它并不沉重。”
　　纪眀烛的表情依然不解：“怎么样才能到那一天呢？”
　　“不要苦恼于任何企图打压你，击败你的东西。”
　　左泉宗说：“当你有了这样的绝悟后，不论是嫉妒也好，敌视也好，就像是泡沫一样，轻轻一戳就会破灭。一个真正的泰坦驾驶员，强大的不仅仅只是驾驶技术，也包括他的内心。”
　　顿了顿，左泉宗又所：“以前，一个老师告诉我一句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纪眀烛停下脚步，看着左泉宗，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不要成为只是坐在泰坦上的蚂蚁，要像泰坦一样强大，继承它的灵魂，粉碎所有阻挡在前的障碍，然后……”左泉宗一字一句地道：“往前看，迎向真正的敌人，守护你真正要守护的东西。”
　　微风吹动左泉宗的鬓发，纪眀烛看见左泉宗刀刻般的眉眼，仿佛看到了一位真正的战士。
　　见面前的少年的表情从怔愣变得逐渐恍然，随后目光又逐渐坚定，左泉宗微微一笑，眼中流出两分满意的神色。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等等……”
　　纪眀烛叫住他：“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阁下。”
　　左泉宗停下脚步，回过头：“有机会的话，你会再见到我的。”
　　留下这句话后，鬓发微白的男人渐行渐远，消失在远处。
　　等到左泉宗离开，纪眀烛脸上虚假的坚定和感动缓慢褪去。
　　在左泉宗这个传奇的泰坦驾驶员面前，纪眀烛方才已经使出了十二分的演技，但凡他流露出一丝和自身人设不符的眼神，左泉宗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或许是因为二者过于相似的人生经历，让左泉宗对纪眀烛没有太多的防备，单纯是以一个对待晚辈的态度来开导受挫的少年。而纪眀烛的每一个神态，每一句充满迷茫的问句，都是提前想好并完美演绎出来的表象。
　　从白翁告诉纪眀烛他的任务开始，纪眀烛就在思考要如何进入平祸司，并且顺利成为泰坦驾驶员。这不仅是无常司等待已久的机会，对纪眀烛而言，也是他摆脱无常司的绝佳机会。
　　在《战陨》中崭露头角，引起平祸司的注意，进入宗秉一院后，故意激怒常浩洋，与对方发生冲突，来塑造一个正处于环境发生巨大变故，被权贵同学针对，需要正确引导的迷茫少年角色……
　　当左泉宗出现在纪眀烛面前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阿修说：“在泰坦驾驶员考核期结束之前，接触考核的学员，这似乎有违平祸司雷部的规矩。”
　　“的确。但正因为如此，才说明左泉宗对‘纪眀烛’这个角色的重视。”
　　纪眀烛脸上的表情敛去，淡声道：“不愿意一个天才因为眼下的挫折而错失坦途……看起来这位红卫长也没有传闻中说的那么不近人情。”
　　阿修觉得纪眀烛的适应能力真是强的可怕，初来乍到的时候，纪眀烛面对环境的骤然变化还显得有些无措，但短短几天时间，他就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制定出缜密而果断的计划，甚至敢把左泉宗这种等级的角色放在棋盘上博弈……不管是谁都要称赞他一句胆大。
　　阿修问：“接下来要怎么办？”
　　纪眀烛看着左泉宗离去的方向，伸了个懒腰：“接下来？当然是不辜负红卫长的期许，让他看到我的改变咯。”
　　……
　　作为宗秉一院的王牌专业，每一个机甲战斗班的学生都算得上是瑰宝，在待遇方面，自然也和普通的学生不同。
　　哪怕是身为转班生的纪眀烛，也同样获得了超规格的待遇。
　　学费全免，每个月还能领到数目不菲的补助。这对于其他机甲战斗班的学生而言或许可有可无，但对纪眀烛这个‘福利院出来的孤儿’的身份来说，就无疑是雪中送炭了。
　　除此之外，还有宽敞的单人宿舍。
　　纪眀烛在门口刷了自己的学生卡，进入这间堪称豪华的宿舍，和之前住了好些日子的破落出租屋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忍不住在门口发出一声赞叹。
　　咸鱼翻身！
　　纪眀烛欢呼一声，随后就是不顾形象的一个鱼跃，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顺便打了个滚。
　　阿修：“……”
　　明明刚刚还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智者模样，怎么转眼就跟个小孩子一样。
　　没眼看了。
　　纪眀烛在床上滚累了，总算消停下来，开始打量周围的装潢。
　　卧室的角落放着一台全息操作舱，不是纪眀烛之前买的那种基础款，而是更高级的款式，在市面上的价格接近百万。
　　操作舱旁静静放着一台家务机器人，只需要提前设定程序，就能完成打扫洗衣等家务。当然，这种家务机器人还算不上智能AI，只会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行动，无法像阿修这样进行无障碍交流。
　　“阿修……”
　　“怎么了？”
　　纪眀烛：“亏了啊……我的贷款。”
　　背上贷款在出租屋内买了一台基础款的操作舱，这会就已经用不上了。即便知道这是为了营造人设不得不花的钱，纪眀烛还是觉得有些肉疼。
　　算了。
　　纪眀烛摇摇头，从床上爬起来：“我去玩会游戏，一会晚饭时间喊我。”
　　阿修：“好的。”
　　当【天南】的ID再一次上线，一直在密切关注其动向的玩家们顿时兴奋起来，纷纷奔走相告。
　　【天南】回来了！
　　前几天雷打不动上线冲分，今天却迟迟没有上线，不少人猜测这位神秘高手是不是在现实中遇到了什么问题。当然也有些聪明人把它和宗秉一院开学的事情联系起来，猜测【天南】或许和宗秉一院有什么关联。
　　“来了！”
　　此时距离纪眀烛所在的宿舍不远处，身为铁粉的游嘉第一时间收到了天南上线的消息，瞬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从天南进入公众视野到现在，中间才不过几天的时间，但他的排名上升速度让人简直瞠目结舌。一天没上线，他的排名稍微掉了一些，但依然保持在前百的名次。
　　华丽至极的操作，深不可测的操作上限，但凡看过天南对局视频的人，都不会认为他的尽头仅仅只是前百排名而已。
　　虽然这家伙不开直播，也不和对手交流，每次战斗都只是沉默地开始，沉默的结束，留给对手一脸懵逼的震撼——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人狂热于他那轻描淡写将敌人斩于马下的自信。
　　纪眀烛登上自己的账号，和往常一样，忽略掉999+的邮箱，正准备开始对局，目光扫到自己的积分，顿了顿。
　　不知不觉，他的战陨积分已经积累到15W了。
　　正常2500分段的玩家想要打到他这个积分，起码要半年多的时间，当然如果愿意氪金的话，这个时间还能缩短不少。由于纪眀烛是一路连胜上来的，隐藏分一高，每次胜利给的积分也在累加，这才能在短短几天内攒到这个恐怖的积分量。
　　——是不是该换个机甲了？
　　一直用湛蓝风暴打PVP，并不是纪眀烛想装逼，只是因为懒得换，毕竟之前遇到的对手对他来说换不换机甲问题都不大。
　　不过排名打到现在，遇到的对手实力也越来越强，机甲等级也越来越高，哪怕操作碾压，受限于机型落差，纪眀烛打一场比赛的时间也在慢慢拉长了。
　　想了想，纪眀烛挪开放在匹配界面的手，顺手点开了仓库内的商城界面，开始挑选起新的机型。
　　《战陨》中的机甲类型非常丰富，除了移植现实中的机甲型号外，还有一些只存在于游戏中的“幻想类”机型。这种幻想机型基本上只有一些土豪氪金玩家会购买。所谓操作不够金钱来凑，幻想机型价格不菲，各项参数却是拉满，很适合一些只想在游戏里装装逼，并不考虑现实操作的玩家。
　　虽然有着官方背景，但从某种角度来说，《战陨》本质上也是一款商业游戏，它的运营由平祸司的【水部】负责，水部作为平祸司的财政部门，也是要考虑创收的，毕竟氪佬的钱，不赚白不赚。
　　打开商城，映入眼帘的便是琳琅满目的各类机甲，突击型、重装型、火力型、特殊型、幻想型……
　　但凡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对机甲不太了解的人，估计早就看得眼花缭乱了。
　　纪眀烛却丝毫没有犹豫，打开检索界面，轻车熟路地开始搜索自己想要的机甲型号。
　　身为拥有《战陨》最具价值选手、单人赛五冠王、团队赛MVP等多项头衔的世界冠军，纪眀烛对这些机甲简直太熟悉了，每一台机甲的优劣与侧重点他都如数家珍。
　　15W的积分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想直接买一台S级的机甲还是远远不够的，A级的机甲也够呛，但是买B级的原型机，加上配件升级，还是绰绰有余的。
　　纪眀烛迅速检索着自己需要的机型，很快就挑选好了自己的新机甲。
　　他先是花费8W5的积分，选择了【执政官】这台突击型机甲。
　　购买完毕后，一台二十米高的银白色机甲出现在他的面前。
　　【执政官】拥有锐感十足的身躯，从外表上看和【艾瑞亚突袭者】有两分相似，银白色的涂装，机甲后方装载着一柄长矛，威严感十足。整体线条流畅修长，是一款数据相当均衡的突击型机甲。
　　纪眀烛的手指在操作界面迅速滑动。
　　下一秒，面前伟岸高大的【执政官】的身躯化作蓝色的透明线条，逐渐变得虚幻起来，身上的一个个配件开始模块化。
　　随着纪眀烛的动作，面前机甲上的数据模块被一块块分离、拆解、改造。
　　新的机甲模块正在重组，【执政官】的外形也在迅速变化。
　　更换动力核心需要的积分太贵，纪眀烛保留了【执政官】原本的动力系统，在此基础上又加入了从其他B级机甲拆解的部件。
　　【唐·弗雷德将军】标志性的火力系统，【雅典娜】的C32钛金刀，【流浪骑士】的瞬时加速系统……
　　原本纪眀烛准备把艾瑞亚突袭者的锐角镰也一并加进去，毕竟锐角镰在实战中太好用了，能攻击，能防御，还能用来进行起跃和位移，在之前和飞驳的战斗中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可惜艾瑞亚锐角镰虽然不贵，但想要发挥它真正的能力，必须额外装载两个肩部动力核心，这价格可就太贵了……
　　无奈，纪眀烛只好换上了锐角镰的平替，选择了价格更便宜的镭光爪索。
　　几分钟后，【执政官】重新组合，一台和原本的造型相差甚远的全新机甲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纪眀烛满意地看着面前的机甲，用仅剩的1300积分给它换了身新的涂装。
　　15W积分全部花完，一点没剩下。
　　【完成‘执政官’改装，机甲修改度56%，模块契合度94%，各项参数评定中……】
　　【达成条件，您已获得‘改装达人’称号。】
　　【您可为‘执政官·改’进行新的后缀命名。】
　　看着眼前这台焕然一新的机甲，纪眀烛眼中流露出两分怀念。
　　……
　　天南上线已经半个多小时了，但系统显示他还并未进入对局，这让不少焦灼等待着观战的玩家们有些心急。
　　怎么回事？以前天南一上线，第一件事就是马不停蹄的开始冲分，怎么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搞什么，还不开始打？】
　　【等一天了，不会就是上线来看看风景的吧？】
　　【听说今天好多高手都准备来会会南神，都是来狙击他上分的】
　　【我听说几个顶级俱乐部的职业选手都出马了，阵仗还挺大的，看来是要动真格了】
　　【被一台湛蓝风暴打穿，这些职业选手终于坐不住了哈哈哈】
　　【这个天南不会怕了吧……】
　　看着论坛上的言论，游嘉怒了，噼里啪啦就开始打字：
　　好笑，你南神什么时候怕过？一台湛蓝风暴打上前百，除了他还有人能做到？我话放在这里，一会把你们口中的职业选手打崩了，你们最好……
　　一通激情发言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下一秒就收到天南加入了排位队列的消息。
　　游嘉：！！
　　光速把打好的字删掉，游嘉一秒都没停顿，迅速在游戏里搜索天南的观战席，生怕迟了一会，观战席就满了。
　　与此同时，收到消息的各路高手、主播、职业选手、路人王都开始了匹配，准备狙击一手这位强势崛起的神秘高手。
　　【您已匹配到对局】。
　　某个人气火爆的直播间内，一个男人看着对面明晃晃的【天南】二字，兴奋地握了握拳头：“排到了！”
　　【我靠，居然被金三多排到了！】
　　【金三多？！不会是那个金三多吧】
　　【不要怀疑，就是他。】
　　【那个战陨神豪？开着满配幻想机甲的撒币型选手？】
　　【这下有好戏看了】
　　金三多，一个虽然没有进入任何职业圈，却在玩家群体中声名远扬的土豪玩家。
　　没别的，这家伙……实在太有钱了。
　　开着顶尖幻想型机甲【猎兽】，不论是动力核心、装甲还是火力系统都是最贵的配置，随便一个零件拿出来，价格都让人瞠目结舌。而且类似的昂贵机甲，他的仓库里足足有十二台！
　　只要是玩家手里的高级机甲零件，哪怕以远高于市场价的价格卖给金三多，这家伙也会全盘接收，被玩家们戏称为“撒币玩家”。
　　虽然论技术，金三多还排不进顶尖玩家的行列，真实水平估计在3800分左右，但是开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金钱味道的幻想型机甲，让金三多成为很多职业选手都不愿意面对的存在。
　　当然很多人也看不起金三多这种类型的土豪玩家，毕竟在《战陨》中愿意开幻想型机甲的玩家不多，一方面是价格高昂，一般人根本玩不起这种配置，另一方面就是幻想型机甲开多了，就跟开挂似的，很影响自己的真实技术水平。
　　【氪佬机对上初始机……这打啥？】
　　【不一定，我觉得南神的技术还是没得说的，没准能赢】
　　【这是技术的事儿吗？这是机型究极碾压啊大哥】
　　【我就问湛蓝风暴那个小破刀，打金三多的猎兽，能破防吗……】
　　【站着砍都要砍半天吧】
　　“好像是有点欺负小朋友了。”
　　金三多嘿嘿一笑：“不过没办法，看来我今天就要终结这个天南的连胜记录了。”
　　倒不是金三多自傲，幻想机【猎兽】的各项属性，哪怕在S级机甲行列中都是最顶级的，作为土豪玩家特供机甲，属性差距实在太过明显，就像弹幕说的那样，就算金三多站着给对方砍，估计都要打上好一段时间。
　　【别翻车了啊，金氪佬】
　　金三多看了一眼这条弹幕，撇了撇嘴：“开玩笑，区区一个湛蓝风暴，这要是能输给他，那我不是……”
　　话音未落，对手的机甲模型就已经被加载出来。
　　看到一台陌生涂装的机甲出现在自己面前，金三多愣了一下。
　　怎么不是湛蓝风暴？
　　自己排错人了？
　　金三多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向对方ID，确实是【天南】没错。
　　可是这台机甲……
　　打开对战面板，对手的机甲信息浮现在面前。
　　【破重云（执政官·改）】
　　“啥玩意儿？”
　　金三多满脸疑惑：“没听过这型号啊？”


第21章 
　　【执政官的改装型有这个版本吗？】
　　【这应该是南神自己改装的机甲吧……】
　　【又有技术又会改装, 南神好全能，我爱了~】
　　【看上去花里胡哨的，好不好用打起来才知道吧……】
　　机型改装并不是一件稀罕事, 很多玩家在对《战陨》有一定了解之后，都会尝试着自己改装机甲。但是改装出来的机甲想要拥有后缀命名权, 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这需要改装者拥有相当深厚的机甲知识储备，在原型机基础上能够进行一定幅度的提升，才能得到系统的认可, 获得专属的后缀命名。
　　有的人改装完机甲后，在实战中的表现不如人意，哪怕拥有了专属后缀命名也无法投入实战, 因此机甲改装实际上是一件看似简单, 但门槛却相当高的技术活。
　　纪眀烛的这台由执政官改装的【破重云】，其实也并非他的作品。
　　它的创造者, 是纪眀烛曾经的队友。
　　“怎么样, 队长？”
　　唐景炫耀般地展示着自己的新作品：“看看我改的新机甲！”
　　“破重云？”
　　纪眀烛好奇地看了一眼，满脸黑线：“你这名字，起得也太有指向性了吧……”
　　他们第二天要打的战队就是“重云战队”, 唐景这时候搞出台“破重云”, 这不明摆着搞事情吗？
　　“重云战队前几天不是还在微博上嘲讽你吗，还引导粉丝去爆破你的微博, 这我可忍不了。”唐景哼哼两声：“明天你就开着这台机甲，干爆他们！”
　　纪眀烛摸着下巴：“要是被教练看到了, 会骂我们的吧。”
　　“也是。”
　　唐景叹了口气：“那我们就只能……”
　　两人对视一眼, 同时露出坏笑, 异口同声：“给他一个惊喜了。”
　　第二天比赛的时候, 教练看着纪眀烛把原本定好的机型突然换掉, 改成了一台名为【破重云】的改装机，听着观众席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欢呼声，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你俩真是有够叛逆的。
　　赛后，唐景和纪眀烛二人喜提给全战队的队员洗一个月的衣服，外加一人一份检讨大礼包。
　　“五、四、三……”
　　代表比赛开始的倒计时缓缓流逝，纪眀烛眼中的怀念逐渐散去。
　　还怪想那几个冤种队友的。
　　原本约好了，拿下冠军后要一起庆祝个通宵，现在他说穿越就穿越了，也不知道唐景他们会不会想他。
　　纪眀烛“啧”了一声，将目光放在敌人的机甲上。
　　眼前这台机型是纪眀烛少有的没有见过的型号，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战陨》中特殊的幻想型机甲之一，这让纪眀烛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应付。
　　充满富贵气息的金色涂装，略显夸张的造型，特别是身后还带着一对金灿灿的翅膀，看上去相当违背动力学，与其说是机甲，倒更像是电影里为了视觉效果而强行设计的造型……
　　由于对手的机型看上去太离谱，纪眀烛一时半会居然找不到什么弱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进攻。
　　随着倒计时结束，双方机甲终于能动了。
　　这次的地图是城市地形，周围林立着高楼大厦与交错的城市大桥，钢铁森林中，两尊庞然大物静静站在中心，等待着战斗打响。
　　纪眀烛的【破重云】高度有二十米，在非泰坦级的机甲中已经属于中上体型了，然而对面金三多的【猎兽】高度足足达到了三十米，看上去比破重云高出不止一截，和身旁的高楼几乎一般高。
　　充满现代感的玻璃楼面倒映着【猎兽】的身躯，宛如钻石般反射着金色的涂装光芒，这让金三多的机甲看上去犹如机械版的神话天使，熠熠生辉。
　　两台机甲都没有率先出手，而是原地对峙着，充满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正在看着这一幕的观众忍不住想：究竟哪一方会先出手？
　　面对的是自己不熟悉的机型，纪眀烛并为大意。破重云看似简单的站在原地，但事实上，它的身躯正随着纪眀烛的微操有着细微的角度调整，可以根据对手的动作迅速做出攻击或者防御姿态。
　　一般的观众或许看不出来，但观众席中眼光毒辣的职业选手们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这个叫天南的神秘高手……修正比例一定非常低。
　　高修正度的操作，做不出这么精细的调整。
　　金三多的猎兽相比之下就有些大大咧咧了，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动作修正比例有36%，很难做出像纪眀烛这么高精度的微操，另一方面……身为配置拉满的顶尖幻想型机甲，他也不需要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操作。
　　对峙了一阵，金三多有些不耐烦了，放弃了试探，仗着自己机甲配置的优势，直接发动了进攻！
　　身后夸张的金翼猛地扬起，金色动力核心猛烈旋转起来，在城市中发出嗡鸣，下一刻，猛烈的炮火自金属羽翼倾泻而出！
　　“轰！”
　　大面积的火力将破重云乃至周围的环境全部覆盖，原本错落有致的栋栋高楼同时发出爆炸的巨响，一栋栋大厦倒塌，视觉效果炸裂！
　　【尼玛，这火力……】
　　【该说不说，金氪佬这身装备真的无敌】
　　【切，也就是在游戏里无敌而已，这无脑操作，不如天南一根手指头】
　　【笑死，有本事让官方删了幻想机甲？别找借口好不好】
　　剧烈的爆炸和四溅纷飞的钢铁碎片中，纪眀烛驾驶的破重云也动了起来！
　　白色涂装的破重云如同利剑般刺破四散的烟尘，向右侧开始快速移动！整台机甲的动作极为夸张，将近六十度的倾斜看上去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倒一般！
　　将摔不摔的动作中，破重云已经完成了由动到静的静止动作，右腿重重踏在地面施行了反作用力，将地面一栋低矮的房屋直接踩扁，疾速移动的庞大身躯在原地骤然一顿，随后无比果决地朝猎兽的方向径直冲去！
　　刺啦——
　　与此同时，属于【雅典娜】的钛金刀配件悍然出现在手中，在阳光下反射出让人心悸的光芒！
　　华丽！果断！无懈可击的变频步伐！
　　观众席上发出一阵剧烈的吸气声。
　　这个动作，太流畅了，也太危险了……仿佛在刀尖之上起舞，稍微有一点操作上的失误，二十米高的机甲就会当场失去平衡，被猎兽的重型火力撕成粉碎。
　　这是对自己的操作有何等的自信？！
　　众目睽睽之下，破重云在林立的都市中仿佛一位经验丰富的跑酷选手，双臂在楼顶上轻轻一撑，身躯便迅速弹起，半空中一个漂亮的转身，钛金刀刺入高楼，紧接着再次带动躯体甩动。无数的激光炮和镭射从破重云的身边掠过，在这一堵极具毁灭性的火力网面前，纪眀烛展现出的游刃有余简直让人忍不住为之疯狂——
　　操作舱内，纪眀烛的目光却没有一丝紧张。猎兽不愧是最顶尖的幻想型机甲，不仅拥有密集的轰炸火力，自带的锁定系统也相当棘手，拥有不错的预判能力。纪眀烛自己不想用这么复杂的变频步伐和假动作去躲避火力网，而是不得不这样做。
　　“轰！”
　　纪眀烛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控制着破重云在下坠过程中还完成了一个旋身，一枚激光炮从身边闪过，轰碎了身后的一栋大楼。
　　还好他在战前换了机型，装载了【流浪骑士】的瞬时加速系统，才能通过瞬间动力运转做到这么快速的扭转动作，如果他驾驶的还是湛蓝风暴，哪怕他再多长两只手，这一发激光炮也要吃得结结实实！
　　观众席上无数名观众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
　　机型上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刚才那一枚炮弹打在天南的前进轨迹上，在他们的视角中，这一发激光炮无论如何都能命中，几乎没有任何闪躲的空间。然而天南在这个时候却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预判能力，看似简单的旋身，背后却有着极为精细的操作。
　　机型碾压之下，纪眀烛只要稍有大意，这场战斗就没得打了。
　　金三多驾驶着猎兽，手指按在火力发射按钮上，看着眼前的改造型执政官仿佛蜘蛛侠一般在高楼间辗转腾挪，也收起了轻视之心。
　　好有趣的对手。
　　纪眀烛没有贸然进攻，他也在等待机会。
　　终于，暴雨般的火力网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幻想机型再离谱，《战陨》也要考虑到一定的平衡，猎兽这波漫无目的的覆盖轰炸也是有上限的，炮管在长时间的运行下会出现两秒左右的冷却期。
　　机会来了。
　　纪眀烛目光微眯，迅速拨动旋钮，双手在操作杆上猛烈一推——
　　嗡！！
　　动力核心飞速旋转，破重云的白色机体在这一瞬间就完成了二次超频，动力核心发出的汹涌蓝光透过机甲的缝隙喷涌而出。
　　“咚，咚，咚！”
　　在猎兽的火力停滞的瞬间，破重云就发动了进攻，机体前倾，在其他观众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大踏步地朝着猎兽的位置厮杀而去！
　　C32钛金刀展开，所过之处，高楼大厦的残垣尽数被切豆腐一般切开，顺着破重云的行进路线，划出了一道火光闪耀的奔杀大道！
　　——前冲势闪束刀！
　　面对如此恰到好处又汹涌如狂涛的进攻节奏，金三多也罕见地兴奋起来，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燃烧起来，他的驾驶技术虽然比不上最顶尖的那一批玩家，但凭借着幻想机型的强悍，他已经很久没有败绩了。
　　咔——
　　金三多放弃了等待火力充能，随着一声轻响，背后弹出的一柄巨大骑士长枪便被他握在手中。
　　来吧！
　　“砰！！”
　　钛金刀与骑士枪在半空中相撞，竟迸发出了彗星撞地球般的动静来，两把武器碰撞的支点炸裂出可怕的音爆，向着两边席卷过去，大量玻璃被震碎，宛如飓风过境，寸草不生！
　　不论是动力系统还是装甲强度，纪眀烛的破重云都远远不及猎兽，这一次惊心动魄的碰撞，在旁人看来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纪眀烛毫不畏惧！
　　在他的操作下，钛金刀完成了一个巧妙的反手旋转，而金三多反应也很快，骑士枪大开大合的抡起，企图拦截破重云的刀锋轨迹。
　　电光火石间，两个巨型战士在变成残垣战场的中央就已经过了数招。
　　铛、铛、铛！
　　钛金刀与骑士枪不停在交错，速度之快看得人眼花缭乱。
　　猎兽拥有最出色的攻击捕捉系统，能够跟上这么快的近战交手节奏并不奇怪，但破重云只是个B级的机甲，哪怕加上纪眀烛的改装，综合战斗力堪堪能与A级比肩，区区A级机甲，怎么跟上顶尖幻想机型的动作的？
　　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就在所有人以为破重云只是苦苦支撑，落败只是时间问题时，下一秒，从破重云身后猛地弹出两道钢铁锁链，闪电般地钉在远处的山体上——
　　“什么？！”
　　金三多完全没想到这招，目光一滞。
　　“哗啦啦——”
　　利剑出鞘般的锁链迅速回收，为破重云带来更强的前冲力，与此同时，纪眀烛开启了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动力核心在须臾间完成复杂的二次旋转，带来了石破天惊的爆发力！
　　刚刚还在短兵对峙的巨型机甲局势瞬间逆转，纪眀烛的这一手是金三多万万没想到的，这么短的时间，他根本没有防备。哪怕猎兽的机型完全能在一瞬间做出回击，但机甲毕竟受限于驾驶员的上限，金三多完全来不及做出回应！
　　C32钛金刀在空气中化作一道闪电，猛然刺入猎兽的关节处，破重云的双手紧握刀柄，顺着锁链的方向宛如失控的火车一般疯狂前冲！
　　“咚、咚、咚！”
　　巨大的力道带动着猎兽也在蹬蹬磴向后退，两台巨型机甲一路撞塌大量楼房，所过之处烟尘四起，残垣纷飞，充分演绎着何为残酷的暴力美学！
　　终于，猎兽被撞到了城市边缘的山壁上，撞地连绵的山脉隆隆作响，石块簌簌下落。
　　金三多还没来得及重新调整平衡，做出反击动作，下一秒，一道惊心动魄的刀光掠过他的视野——
　　飞燕式二重军刀！
　　C32钛金刀划出刁钻的弧线，先是顺着先前刺出的装甲裂缝横砍一刀，随后破重云整台机甲旋身而起，在所有人眼中，仿佛化作一道白色的陀螺，极速旋转却无一丝一毫的动作紊乱，身体带动刀锋完成势能叠加，最后猛劈而下！
　　爆机！


第22章 
　　“漂亮！！！”
　　宿舍里, 游嘉看到这一幕，兴奋地手舞足蹈，猛敲桌面, 一个没站稳差点当头栽下去。
　　这太强了！！
　　从头到尾，纪眀烛的状态都非常稳定, 每一步动作，从闪避到进攻，都像是提前排练过了无数遍一般, 堪称恰到好处的完美表演。一般人对上后都要吓得闻风丧胆的顶尖幻想机甲在他面前根本没来得及发挥自己的优势，就被纪眀烛抓到机会，一套直接带走！
　　要知道, 《战陨》中没有泰坦机型, 如果要在游戏现有的机甲里挑出一台参数最接近泰坦的机甲，那就非金三多的这台猎兽莫属了。
　　虽然距离真正的泰坦还差得远, 但金三多的猎兽在面对一般玩家的机甲时, 完全可以说是碾压。
　　金三多也没想到纪眀烛的出手居然如此狠厉，如此熟练果断，说进攻就进攻, 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最后的那一招飞燕式二重军刀更是神来之笔，多次劈砍都在同一个位置上, 准的像是用尺子量过十几遍一样，径直劈开了猎兽那防护能力极强的INN铪纤维混合金属装甲, 一刀爆机！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 金三多肯定不会这么容易中招。
　　可惜战斗就是战斗, 哪怕金三多再有不甘, 也只能认输。这就是驾驶员的重要性, 如果驾驶猎兽的是一个更加经验丰富的驾驶员，那纪眀烛或许就没这么容易得手了。
　　【卧槽】
　　【这个飞燕式二重军刀……也太凶了一点】
　　【他的动作好漂亮】
　　【我记得现役的职业选手应该没有这样的风格吧，动作真的好流畅，跟真人……不，比真人还要丝滑啊】
　　【职业选手个屁啊，有这样的水平，打职业真的屈才了，应该直接去驾驶真正的机甲啊】
　　【确实……我估计他的动作修正应该在10%以下，如果现实中他能发挥这场战斗一半的水准……】
　　【不会真的跟传闻中的一样，这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这小孩……”
　　看着画面中那个干脆利落斩爆金色有翼机甲的身影，霍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好像有一些变化啊。”
　　之前纪眀烛在《战陨》中的表现已经足够强了，不然也不会同时被左泉宗和霍哉注意到，甚至为了他打破宗秉一院的惯例，将他从普通班转到机甲战斗班去。
　　而今天的这场战斗，和之前相比，风格上又有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出手更凌厉，进攻欲望更强，对转瞬即逝的机会抓得更加准确……这些细微的成长虽然不明显，却逃不过霍哉这位雷部副部长的眼睛。
　　就像挣脱了某种束缚的野兽，从鞘中拔出的利剑，比起之前，爪牙更锋利，剑锋更为锐不可当。
　　霍哉身边，左泉宗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威严的眉眼中流出一丝欣赏之意。
　　身为红卫长，也是曾经公认的最强泰坦驾驶员，左泉宗很容易就能看出纪眀烛之前的问题在哪里。只是连他也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会的功夫，纪眀烛就有了如此迅速的成长，像是打破了某种枷锁，打法不再束手束脚，已然有了属于泰坦驾驶员的姿态。
　　天才。
　　霍哉余光察觉到左泉宗微妙的神色变化，心细如他，很容易就明白了过来。刚才左泉宗起身离开了小半天，纪眀烛展现出的这种变化，应该跟左泉宗有关。
　　身为左泉宗的学弟，两人关系相当亲近，霍哉也只能对左泉宗的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
　　纪眀烛的天赋比霍哉预想中的还要惊人，如果按照正常的路线发展，纪眀烛成为泰坦驾驶员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或许，他能够复刻左泉宗的道路，以一个毫无背景的平民身份，成为当世最强的泰坦驾驶员，成为天空城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剑。
　　想到这个可能性，霍哉目光微眯。
　　……
　　纪眀烛退出操作舱，松了松肩膀。
　　不论是前几天的冲分之旅，还是今天和猎兽的这场战斗，纪眀烛都没有发挥全力。
　　事实上，哪怕是上一世的世界冠军赛，纪眀烛也没有发挥全力。
　　他需要为自己的“成长”留有余地。
　　今天的这场战斗，对纪眀烛而言，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给左泉宗交的一张“成绩单”。
　　纪眀烛有这个自信，这份成绩单，一定会让左泉宗满意。
　　天色已暗，纪眀烛起身，准备吃饭。
　　宿舍里的家务机器人有做饭的功能，虽然种类和口感不如宗秉一院的食堂，但也相当不错了。
　　纪眀烛正准备打开家务机器人做饭的程序，一抬眼，发现家务机器人面前已经摆放了一份热腾腾的便当。
　　什么时候做好的？
　　纪眀烛不记得自己在进入操作舱之前给家务机器人预设了定式做饭的功能，抱着疑惑，纪眀烛拿起面前的便当，打开尝了一口。
　　“……阿修？”
　　阿修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响起：“我在。”
　　“这饭……是你做的吧？”
　　阿修：“……有这么明显么？”
　　纪眀烛嚼巴着嘴里的饭：“挺难吃的。”
　　家务机器人的做饭程序都是设定好的，做不出这么难吃的东西。
　　阿修：“……抱歉，第一次尝试。”
　　顿了顿，阿修又道：“我让机器人按程序再做一份。”
　　“不用了。”
　　纪眀烛莞尔：“难吃是难吃了点，不过……挺怀念的。”
　　就跟苍蓝与深红第一次给他做的一样难吃。
　　“抱歉，我下次会改进的。”
　　“万丈高楼平地起，加油。”
　　纪眀烛鼓励了一句，随后好奇道：“你连家务机器人都能入侵？”
　　“这并不难，家务机器人的内置防火墙对我而言十分脆弱。”
　　纪眀烛诧异：“那机甲呢？机甲你也能入侵吗？”
　　“没有试过，我也不知道是否可行。”
　　阿修说：“对于实体设备，我需要距离控制对象5米左右的距离才能尝试入侵。”
　　之前驾驶艾瑞亚突袭者的时候，阿修虽然有机会尝试，但纪眀烛那时候并不知道阿修有这种功能。没有纪眀烛的允许，阿修自然也不会尝试入侵纪眀烛正在驾驶的机甲，这会对纪眀烛的安全造成威胁，违背了阿修的第一指令。
　　纪眀烛若有所思。
　　如果阿修真的能做到入侵机甲的话……那纪眀烛无疑又多了一份助力。
　　以后有机会再接触机甲，一定要让阿修尝试一下。
　　皱着眉吃完了眼前味道不敢苟同的便当，纪眀烛刚准备休息，就听到阿修说：“接收到来自机甲系办公室的一条简讯。”
　　打开简讯，内容很简单，大致是说由于纪眀烛今天提前离开了教室，导致他没有领到分配的机甲服，需要他现在去指定地点补领。
　　“这个时间点……”
　　纪眀烛看了一眼天色，都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宗秉一院的老师们未免太过敬业。
　　纪眀烛无奈地穿好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简讯中通知的地点相当便宜，加上宗秉一院又大，哪怕有阿修指路，纪眀烛也走得有些晕头转向。
　　现在正是刚刚开学，大家手头都有事情忙，这么晚了在校内闲逛的人并不多，纪眀烛沿着路线走了一阵，附近的人逐渐变少，只剩下呜呜的风声和落叶被踩碎的声音随着纪眀烛的脚步缓缓围绕在他的身旁。
　　不对劲。
　　纪眀烛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脚步顿了顿。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周围扫了一圈。
　　不知何时，他的四周已经悄悄围上来了几个人影。
　　他们带着统一的黑色面具，身上穿着黑色的战术服，宛如与夜色融为一体，行动静悄悄的，显然是训练有素。
　　阿修说：“他们身上都带了反侦察设备。”
　　这几人有备而来，身上都带了高级反侦察装备，导致阿修的侦察功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存在。
　　纪眀烛在他们的面具上发现了一个颇为眼熟的标志。
　　此前和玉衡等人的行动中，他就曾经见过它。
　　——是飞驳组织的人。
　　不是……为什么飞驳的人会在宗秉一院？
　　在这个上京城最顶级的学府，和平祸司关系密切的人才储备库，居然能让飞驳组织的人悄悄渗透并潜入，还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飞驳的势力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吗？
　　而且，飞驳的人为什么会盯上他？
　　纪眀烛心中升起了危机感，操作机甲他在行，但论肉身打架，他就是个菜鸡。
　　毕竟在俱乐部的时候，连教练每天安排的晨练任务，纪眀烛都是能逃就逃的……
　　纪眀烛在脑海中朝阿修求助：“怎么办？”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在四周巡视，寻找着逃跑路线。
　　“不要惊慌。”
　　阿修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安全感：“我可以暂时接管您的身体进行突围。”
　　“……像电影里那样？”
　　纪眀烛松了口气。
　　他看过一些科幻电影，类似的电影有很多AI可以接管人类身体大杀四方的酷炫画面，阿修是植入他后颈部位，和他神经相连接的高级人工智能，能做到这点倒也不奇怪。
　　“我准备好了，你接管吧。”
　　有阿修做后盾，纪眀烛底气瞬间有了，他放松身体，环视着朝他缓慢包围过来的黑衣人：“最好别受伤，我还挺怕疼的。”
　　等了一会，纪眀烛还是没有任何手脚不受控制的感觉。
　　“别愣着了，敌人都快骑我脸了。”
　　纪眀烛催促道：“这里又没观众，没必要搞最后关头再反转的那一套吧？”
　　半晌，阿修的声音才响起。
　　语气中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数据模块丢失，【修罗模式】功能暂时无法开启。”
　　纪眀烛：“你特么……”
　　阿修开始挽尊：“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纪眀烛：“那你倒是说啊。”
　　“快跑。”
　　纪眀烛：“……”


第23章 
　　僻静的小路静悄悄的, 只有晚风吹动落叶的些许动静。纪眀烛站在原地，四周是已经形成了包围圈，正在缓慢向他靠近的黑衣人。
　　“你们终于来了。”
　　纪眀烛眉目微垂, 冷笑一声，对着周围的黑衣人沉声道：“我等你们半天了。”
　　几个黑衣人的脚步一顿。
　　什么意思？
　　听纪眀烛的口气, 好像他们的行动已经提前被知晓了，而且他还有后手，否则怎么明知他们要杀他, 还摆出一副这么淡定的姿态？
　　几名黑衣人顿时警觉起来，一时间倒不敢轻举妄动了。
　　纪眀烛眸光一闪。
　　就是现在！
　　下一秒，他快速迈开脚步, 朝着身后黑衣人身侧的空档跑去！
　　纪眀烛动作太过突然, 加上先前被他用极为装逼淡定的语气恍了一下，导致离他最近的黑衣人都没反应过来。
　　……这小子在唬人呢！
　　众黑衣人迅速回过神来, 然而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 纪眀烛已经跑到身后的一名黑衣人身边了。
　　“对手右臂肌肉开始发力，正在计算轨道，预计轨迹为四点钟方向向九点钟方向挥拳, 拳速约为12M/S……”
　　见纪眀烛朝自己的方向冲来, 黑衣人下意识就要出手将纪眀烛放倒。
　　就在他手臂的肌肉刚刚绷紧的一瞬间，阿修就已经将他从头到尾分析了个透彻, 肌肉发力点，攻击方向, 轨迹, 速度……统统一览无余。
　　即便没有阿修口中的【修罗模式】, 身为智能AI的分析能力也足够强大, 能在最短的时间内, 提醒纪眀烛找到最佳的反击时机。
　　“嗖——”
　　纪眀烛猛地加速，同时两手曲臂护头，利用前冲力以极快的速度撞了黑衣人一下，肩部顶住对方腋下，使其不能在第一时间发力，与此同时按照阿修指挥的那样，手掌拽住黑衣人身上的战术服，迅速回拉——
　　出其不意！
　　对方也没想到纪眀烛一个看上去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学生，居然能有这么精准的格斗技巧，他的出手完全被看穿，甚至被对方借了力。纪眀烛这一下拉扯没有用多大的力度，但角度和时机都极为巧妙，让黑衣人瞬间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蹲下！”
　　阿修带着急促的声音在纪眀烛脑海中响起！
　　纪眀烛来不及思考，虽然将面前的黑衣人拉倒后，对方的包围圈出现了短暂的空隙，但他却没有急于跑掉，而是第一时间遵循了阿修的声音，迅速下蹲。
　　“砰！”
　　一声枪响，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发丝掠过，纪眀烛身前的道路骤然炸开一个弹坑！
　　要是他没有按阿修说的做，而是贸然向前跑，这颗子弹无疑会瞬间夺走他的性命。
　　纪眀烛瞳孔微缩。
　　他们想杀自己？！
　　被死神盯上的心悸感袭上心头，纪眀烛矮身躲过这一枪后，没有任何犹豫，向前开始疾驰奔跑！
　　身后拿着枪的黑衣人皱了皱眉，对着纪眀烛奔跑的身影又连开了几枪。
　　“砰！砰！砰！”
　　然而眼前的少年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他每开一枪，对方都会有一个恰到好处的偏移，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子弹。
　　纪眀烛的速度当然快不过子弹，背后也没有长眼睛。
　　但是他有阿修。
　　黑衣人每次抬起枪口瞄准，手臂肌肉都会有细微的变化，阿修正是通过对方的身体数据在一瞬间模拟出了子弹弹道，计算出最佳的闪避路线，提醒纪眀烛躲避子弹。
　　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开枪的黑衣人喝醉了酒一样，左右开枪，就是打不中人。
　　就连开枪的黑衣人旁边的同伴都忍不住狐疑地看着他。
　　眼看着纪眀烛已经快要通过拐角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了，持枪黑衣人来不及解释，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字：“追！”
　　……
　　纪眀烛一路跑得呼哧带喘，上天的公平的，平日里缺乏锻炼，关键时刻就会掉链子。
　　“通讯还是不能用吗？”
　　“我一直在尝试。”
　　阿修冷静的声音此时显得让人无比安心：“他们身上带了通讯屏蔽装置，一般终端无法使用通讯功能，但是我可以直接通过宗秉一院的私密网络发送求救信号。”
　　纪眀烛拒绝了阿修的这个提议。
　　那几个黑衣人完全是有备而来，各种装备齐全，如果纪眀烛真的只是表面上展现出的样子，估计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宗秉一院的私密网络不是一般的学生能够使用的，更不是纪眀烛现在的身份能够接触到的东西。阿修通过私密网络发送求救信号哪怕能搬来救兵，事后他也一定会被怀疑，好不容易博取到的左泉宗的信任马上就付之一炬。
　　好在阿修已经为他计算好了逃跑的路线，只要再跑两分钟就能遇到宗秉一院的安保部门人员。
　　“我甩开他们了吗？”纪眀烛问。
　　阿修无情回复：“没有……您跑得太慢了，按照这个速度，45秒内您就会被追上。”
　　“……我已经很尽力在跑了！”
　　毕竟只是个臭打游戏的，四肢不勤又疏于锻炼，被人线下爆杀实属正常。纪眀烛气喘吁吁地继续跑着，路过拐角碰到一个黑影，差点没和对方撞了个脸对脸。
　　“喂……大晚上的跑那么快干嘛？”
　　游嘉反应很快，在纪眀烛即将撞到自己前后退了一步：“……是你？”
　　眼前这个跑得满头大汗的少年，不就是今天白天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转班生吗？
　　“大晚上还锻炼？”
　　游嘉奇怪地看着他：“锻炼也没必要这么跑吧，跟被人追杀似的。”
　　纪眀烛都没什么力气开口了，朝游嘉摆摆手，蹦出一个字来：“跑……”
　　提醒了一句后，纪眀烛也没再搭理游嘉，继续朝着安保部门的方向跑去。
　　“……莫名其妙。”
　　游嘉心里骂了句神经病，继续向前走。
　　刚刚看完天南的战斗，浑身热血沸腾，游嘉现在一点睡意没有，准备前往数据分析系的刻录教室把刚刚那场精彩的战斗录像做成收藏品。
　　刚刚走出拐角，游嘉突然心中一凛，迅速向后退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伴随着一声带着消音器的微小枪声，他的左臂被子弹命中，血花迸溅！
　　眼前是几个朝着这个方向迅速冲来的黑衣人，在夜色的掩护下仿佛与环境融为一体。
　　游嘉眼尖的注意到对方面具上的符号，也知道这个符号标志着什么。
　　这个符号来自一群疯子组成的崇拜异种的邪教，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组织，飞驳。
　　游嘉捂着左臂的伤口，目光中难掩震惊。
　　飞驳的人怎么会在这？！
　　……
　　“不会死了吧？”
　　纪眀烛一边跑一边在脑海中问阿修：“我刚刚可是提醒他了……”
　　“没死，但他受伤了，正在往我们的方向跑。”
　　这倒霉孩子。
　　纪眀烛在心中为游嘉默哀一秒钟，飞驳的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游嘉半路跑出来，也是遭遇了无妄之灾。
　　不过也得感谢一下游嘉为自己争取了一点时间，按这个速度，他只要再坚持跑个半分钟，就能得救……
　　还没为游嘉默哀完，下一刻，一个跑得飞快的身影已经追上了纪眀烛，眨眼间就甩开纪眀烛两三个身位。
　　纪眀烛看着游嘉的背影，有些傻眼。
　　你丫跑这么快的？
　　机甲战斗班的学生，除了纪眀烛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插班生，其他同学无一不是从小接受专业的训练，在没有机甲和阿修的前提下，纪眀烛估计连机甲战斗班排名垫底的女生都打不过。
　　“靠，他们有屏蔽装置……”
　　游嘉尝试发出求救信号，却始终发不出去，当场骂了一句，回身问纪眀烛：“你怎么会惹上飞驳的人？还有，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学院里面？”
　　纪眀烛同样疑惑：“我也不知道。”
　　原主和飞驳有什么恩怨，他不知道，从他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他和飞驳的接触也只有当时劫持堇青的那场战斗。难道是无常司走漏了消息，让飞驳的人知道了他的身份，才会大费周章地潜入宗秉一院杀他？
　　不，硬伤太多了，这个理由说不通……
　　游嘉捂着左臂，但受伤的手臂上还是从指缝中流出血液，在地面滴出一尾猩红的痕迹。
　　莫名遭受了无妄之灾，游嘉又是莫名其妙又是一肚子火，想要骂纪眀烛两句，但接触到对方无辜的眼神，又觉得对受害者撒气实在没什么道理。
　　游嘉压着气边跑边问道：“这么晚你不在自己宿舍，出来干什么？”
　　“我收到机甲系办公室的简讯……”
　　纪眀烛也没有隐瞒，把他收到讯息的事告诉了游嘉。
　　“机甲服？”
　　游嘉一愣：“这你也能信？我们系的机甲服都是定制的，直接送到宿舍，怎么可能让你自己过去领？”
　　纪眀烛也愣了：“可那封简讯……”
　　那封简讯的确是从机甲系的办公室发出来的。
　　阿修迅速有了动作，开始追踪那封简讯的真实地址，然而……
　　“简讯被自动删除了。”
　　这是发在纪眀烛的个人终端上的简讯，IP地址也没有任何问题，因此阿修也并对这封简讯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但此时此刻，纪眀烛也反应过来了，这就是一个陷阱！
　　飞驳组织的人，已经可以破坏平祸司设立的防火墙，直接入侵宗秉一院伪造办公室发送的消息了？
　　不可能，如果他们真有这么大的能耐，早就直接把卫星城的城墙打开，让异种倾巢入侵了。
　　那就说明，宗秉一院内部有飞驳组织的人……
　　没等纪眀烛想清楚，前面的游嘉突然停住了脚步，纪眀烛差点撞在他的后背上。
　　“怎么了？”
　　明明再跑一段路就能看到安保人员了，这个时候停下来做什么？
　　游嘉的脸色十分凝重。
　　阿修发出预警：“这里有……异种。”
　　四周的草丛发出稀稀疏疏的声响，数道闪烁着绿光的眼睛在草丛内若隐若现。
　　随后，一只只外形宛如鬣狗的异种钻出草丛，挡在他们面前的路上，从喉咙里发出饥饿的嘶鸣。
　　这嘶鸣极为怪异，有点像人类婴儿的细碎哭声，在安静的黑夜中格外渗人。
　　纪眀烛现在已经不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小白了，他看过和异种有关的消息，认出了面前这些异种生物。
　　反刍犬，苦难级别的异种，体型在异种中算是最小的那一类，仅仅只有一米来高，行动极为敏捷，在异种的族群中，往往充当着侦察兵与先锋的角色。
　　虽然只是等级最低的异种，但却是平祸司极为头疼的麻烦。因为这类小体型的异种很容易躲过卫星城的侦察，潜伏在城内，不易被发现。哪怕它们只是苦难级异种，对于没有机甲保护的人而言，也是无法抵挡的存在。
　　被反刍犬拦住去路的这么一会功夫，身后的黑衣人也已经围了上来。
　　麻烦了。
　　纪眀烛心中暗道要遭，心念急转，一时间也想不到太好的办法。
　　没有机甲，他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游嘉虽然比他能打一点，但在异种面前也只是一盘菜。
　　只能拖一拖时间，让阿修通过秘密网络发送求救信号了……哪怕事后会被怀疑，那也是事后的事情，毕竟命都要没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阿修……”
　　纪眀烛抿了抿唇，在脑海中呼唤阿修，正准备让他发送求救信号。
　　下一秒，一个人影突然从草丛窜出！
　　这道人影的速度极为迅速，纪眀烛甚至还没捕捉到对方的身影，就看到人影已经钻入后面的黑衣人中，随后便是黑衣人的痛呼声和闷哼。
　　等回过神来，那个持枪的黑衣人已经被干脆利落的放倒，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接着并不明亮的月光，纪眀烛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这张脸，他并不陌生。
　　天权？！
　　他怎么会在这里？！
　　纪眀烛表面和游嘉一样，露出震惊的表情，然而他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他和天权的接触不算多，但对此人的行事作风也有一定的了解，当初那个无辜的平祸司成员只是看到了他们两人的样子，就被天权狠辣的一枪射杀。
　　不管天权是因为什么出现在这，而且还算是救他于危难之间，但麻烦的是……游嘉还在这里。
　　倒不是纪眀烛圣父心爆棚，他和游嘉仅仅只是同班的关系，话甚至都没说过一句。但要是游嘉死在这里，哪怕天权帮他把这些飞驳组织的人全部处理了，他之后也会很麻烦……不，是非常麻烦。
　　纪眀烛心念急转，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办，就听到游嘉惊讶中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
　　“学长？”
　　纪眀烛：“？”
　　学什么？
　　——学长？！
　　“宗秉一院的地盘……你们也配踏进来？”
　　天权脸上挂着略带残酷的笑容，将持枪的黑衣人放倒后，又转身躲过另一人的攻击，反手擒住对方的手臂，狠辣地一扭，空气中顿时响起让人牙酸的骨折声。
　　他一个侧踢，将手臂折断的黑衣人“砰”一声踹开，随后在其他敌人有动作前，手中握着从黑衣人手里夺来的枪，回身将枪口对准另外几人。
　　场面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后方的反刍犬向前踏了一步，朝天权发出警告的嘶鸣。
　　天权脸上毫无惧色，反倒有些兴致盎然，他目光扫过被追杀的二人，当他看清纪眀烛的样子时，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
　　纪眀烛和天权隔空对视，两人不约而同都在脑海中冒出同一个念头。
　　——怎么是你？


第24章 
　　纪眀烛和天权的接触并不算多, 但在他心里，天权一直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
　　枪法极准，虽然年纪比纪眀烛大不了多少, 但心思缜密，而且出手果断狠辣, 面对平祸司的人，说杀就杀了，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另一方面, 天权也知道原主当初从实验里背着其他人偷出阿修的事情，即便他并不完全清楚原主偷到手的究竟是什么，但对纪眀烛而言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从那个与平祸司和飞驳战斗的夜晚回来后, 纪眀烛就极力避免和无常司有过多的接触, 等到他成为了泰坦驾驶员后，背后有平祸司撑腰, 想要脱离无常司就不是一件难事了。
　　然而纪眀烛怎么也没有想到, 自己居然会在宗秉一院看到天权……
　　天权心中的疑惑和惊讶并不比纪眀烛少。
　　他只知道纪眀烛去执行了无常司的任务，具体是什么任务，他本人并不是很清楚。
　　骤然和纪眀烛碰了面, 见对方一副懵懂新生的姿态, 天权心思一转，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两人目光遥遥对撞, 谁也没有露出异样，毕竟这里还有其他人在。
　　“学长小心！”
　　游嘉突然大喊。
　　在和天权对峙的黑衣人并未坐以待毙, 见天权的注意力放到那两个新生上, 旁侧的黑衣人突然一个箭步上前, 想要夺走天权手中的枪支。
　　天权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面对偷袭, 他连头也没回，身形微微一偏，躲过对方的手，随后脚步往后一靠，肩膀径直撞进对方的胸膛——
　　即便黑衣人穿着战术服也不难听到从他身体里传来的闷响，可想而知这一下肩撞的力道，至少断了他四五根肋骨。
　　纪眀烛在之前的任务里只见过天权开枪的样子，没想到对方的格斗能力也如此了得，三下五除二就解决掉了三个虎背熊腰的黑衣人。
　　想到当初在电梯里，自己还有直接偷袭天权的念头，不由得有些庆幸——还好当时没动手。
　　黑衣人的偷袭和天权的还击只发生在一瞬间，然而两人的动作就像发起了某种信号，原本对峙的局面瞬间打破。
　　“呜，呜——”
　　身后的反刍犬发出婴儿哭声般的嘶鸣，朝纪眀烛与游嘉的方向扑了过来！
　　宛如鬣狗般的头颅张开大口，里面并不是锋利的獠牙，而是径直从喉道处伸出一朵分裂的肉花，在空气中肆意狂舞着，浓烈的腥气霎时间扑面刺鼻，令人作呕！
　　砰！
　　天权握枪的手一抬，枪声响起，扑在半空中的反刍犬头颅瞬间炸开！
　　蓝色的血液四溅，纪眀烛和游嘉手疾眼快，第一时间就向旁边闪避，避开了四溅的血液。
　　和异种战斗，除了异种那难缠的战斗力外，它们的血液也非常棘手，要是不慎被血液沾染，有极大概率出现“浊化”的现象。
　　纪眀烛当初在哪个平祸司火部成员身上就看到了，那个不慎被浊化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一头狰狞丑陋的怪物，随后被堇青无情地收割了年轻的生命。
　　“学长……你看着点啊！”
　　游嘉好险没被蓝色血液溅到，惊魂未定地朝天权喊了一声。
　　“抱歉。”
　　天权耸了耸肩，脸上却没什么歉意。
　　另外几头反刍犬也在同一时间已经扑了上来，他们没有时间再聊天了。
　　“我左，你右。”
　　游嘉冲着纪眀烛低声道了一句，也顾不上手上的左臂了，一脚侧踢踹在反刍犬的下颚。
　　纪眀烛摆出戒备的姿态，对上右边的反刍犬，同时问阿修：“它的弱点在哪？”
　　“眼睛，口腔中侧，还有三分之一脖颈处。”
　　阿修说：“蹲下。”
　　纪眀烛一个快速的下蹲，躲过一只反刍犬的扑击，脑海中传来阿修的信号。
　　在阿修强大的分析能力面前，像反刍犬这种没有多少智慧的异种，每一个动作它都能轻松预判到，同时将应对方式传递给纪眀烛。
　　纪眀烛根本不需要思考如何战斗，只需要按照阿修说的，下蹲，出拳，踢腿，闪避……
　　“咚！”
　　纪眀烛一个肘击撞在扑来的反刍犬的脖颈处，没想到这只异种的外壳就像铁板一样，巨大的反震力道传来，震地纪眀烛整条手臂都在发麻。一米多高的反刍犬扑击的力道同样惊人，虽然纪眀烛的反击动作无懈可击，却还是被撞得身体一倒。
　　游嘉看得一愣：“你也太菜了吧？平时都没锻炼的吗？怎么进的战斗班啊你？”
　　格斗技巧看着还行，虽然动作有些不标准，但不论是闪避还是反击时机都抓得很准，就是这个身体素质也太差了点吧。
　　纪眀烛：“……”
　　“走后门进的。”
　　纪眀烛没好气地应了他一句，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捡起旁边草丛的一根树枝。
　　“右侧47°偏移，目标速度80，位置偏差5°……”
　　阿修的声音始终不慌不忙：“刺。”
　　“唰——”
　　纪眀烛猛地伸手，手里的树枝宛如标枪一般向前扎去！
　　没入血肉的触感传递过来，角度不偏不倚，正好刺入反刍犬口腔中狂舞的肉花中侧，从其他人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异种自己往纪眀烛手里的树枝上撞一样。
　　“呜——”
　　反刍犬发出凄厉的声音，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刺得纪眀烛耳鸣目眩。
　　毕竟还是没有用肉身直接面对异种的经验，纪眀烛本以为这一下足够带走反刍犬的性命了，但他却低估了异种的生命力。被捅穿弱点的反刍犬临死前疯狂挣扎起来，蓝色的血液也随着动作开始向外甩去！
　　纪眀烛捂着额头好不容易从耳鸣的状态回过来，一抬头，看到的就是朝他泼洒过来的蓝色血液！
　　纪眀烛瞳孔一缩。
　　下一瞬，一道黑影从他面前掠过，将泼洒过来的蓝血尽数挡住。
　　天权手里抓着黑衣人身上的战术外套，轻轻一甩，外套就像伞面一般撑开，为纪眀烛挡了一下。随后他将外套丢到一旁，朝纪眀烛扬了扬眉。
　　“你没事吧？”
　　天权带着意味不明的揶揄语气：“学……弟？”
　　纪眀烛回过神，目光和天权对上，随后在脸上挤出一个惊魂未定的小白兔表情，感激道：“没事，还好有学长在，真是太感谢您了。”
　　天权：“……”
　　妈的，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看到平日一向沉默寡言、人狠话不多的无常司王牌做出这副柔弱小百花一样的表情，天权差点没绷住。
　　两人的演技battle才刚刚开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大喝。
　　“什么动静？”
　　“谁在那里！”
　　“竟然有异种？！”
　　“还有学生在那里！快，拉警报！”
　　“这里是安保员UA077号，学院内发现苦难级异种出没，正在袭击学生，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天权开枪时，将黑衣人装在枪上的消声器卸了下来，洪亮的枪响很快就吸引了远处安保人员的注意。
　　“同学，小心，往旁边闪开点！”
　　伴随着安保员的呼喊，三张闪烁着电光的网从他们手中的发射器飞出，将剩下的几只反刍犬罩住。
　　“终于等到救援了……”
　　游嘉用最后的力气后退几步，避开了飞来的电网，松了口气。失血加上神经高度紧张以及体力消耗，让他看上去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天权伸手拉住了游嘉的身体，游嘉勉强睁开眼：“学长……”
　　下一秒，他就晕了过去。
　　纪眀烛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天权在拉住游嘉的同时，另一只手在游嘉的后颈处用关节轻轻敲了一下，力度并不大，但足以让已经放松下来且陷入疲惫状态的游嘉陷入昏迷了。
　　身后那几个黑衣人已经被天权解决，躺在地上一边发抖一边打滚。几只反刍犬被电网罩住，正在挣扎突围，“噼里啪啦”的电击声连成一片。虽然以异种的力量，挣脱电网只是时间问题，但警报已经拉响，很快就会有支援过来，它们逃不掉。
　　迅速靠过来的安保正在与冲击电网的反刍犬角力，游嘉也已经昏迷，没有人注意天权和纪眀烛这边。
　　纪眀烛害怕中带着侥幸的表情一松，下一秒已经换上了属于【天枢】的面无表情的姿态，他看着天权，淡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天权笑笑，摊了摊手：“别误会，我可没有跟踪你，这是意外。”
　　顿了顿，天权难掩好奇，试探问道：“白天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转班生……就是你吧？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难道你的任务就是……”
　　“不该问的，别问。”
　　“行。”天权耸耸肩，不再追问：“那我换个问题，飞驳的人怎么在这里？你身份暴露了？”
　　“应该没有。”
　　纪眀烛摇了摇头。
　　如果真的是【天枢】的身份暴露了，来杀他的不可能就只是这个配置，几个黑衣人手上只带了一把枪，加上几头苦难级的异种，解决一个普通的平民学生倒是绰绰有余，但是想杀无常司的王牌，那就显得有些磕碜了。
　　纪眀烛将目光投向地上躺着的几个黑衣人。
　　宗秉一院的安保已经到来，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作为学生能插手的了，飞驳组织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相信平祸司比他更想知道。
　　然而就在他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的下一秒，地上原本还在发出低声哀鸣的黑衣人们突然浑身一僵，紧接着身体抽搐了两下，就直接不动了。
　　纪眀烛一愣。
　　死了？
　　一旁的天权倒是见怪不怪：“这下平祸司有得头疼了。”
　　企图颠覆天空城统治的地下组织很多，不过大多不成气候，无常司在这其中独树一帜，是少有的能和平祸司势力掰手腕的反抗组织，人员盘根错节，对卫星城的渗透极深。
　　人类的十二座卫星城，除了明面上的卫星城政府和直属天空城的平祸司，其余的势力盘根错节，相当复杂。但不同于其他的财团和地下组织，飞驳组织是其中最为诡异的一个团体。
　　其他财团和势力大多有属于自己的诉求，利益也好，权利也罢，至少都是有目的的。而飞驳这个组织却完全看不出他们的目的，他们就像是一群只为了破坏和杀戮而存在的怪胎，完全没有属于人类的归属感，视异种为世界真正的主人。
　　按理来说，无常司企图颠覆天空城的统治，和飞驳组织在某种程度上是利益一致的，但飞驳却完全没有和其他势力合作的意思，天空城的人他们敢杀，碰到无常司的人，他们也是照杀不误。
　　用“疯子”和“邪教徒”来形容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最令人头疼的是，飞驳还拥有控制异种的能力。虽然根据情报，飞驳只能控制苦难级和恐怖级的异种，再往上的大祸、劫难以及灾殃级异种，并不受飞驳指挥，但这也足够成为平祸司视飞驳为头号敌人了，优先级甚至在无常司之上。
　　“对了。”
　　天权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纪眀烛说：“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本来准备过两天给你发消息的，既然今天碰到了，我正好省事。”
　　纪眀烛眉头微皱：“什么？”
　　“【天玑】要见你。”


第25章 
　　“昨天你们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好像是警报声……半夜给我吵醒了。”
　　“动静？什么动静？哪有动静啊？”
　　“你是猪吧睡这么死, 昨晚警报声拉响，半个学院都听到了。”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宗秉一院好久没有拉过警报了……难道是异种？”
　　“我的天……不会吧……”
　　一大早, 宗秉一院的学生陆陆续续来到了各自的教室，昨天大部分人口中谈论的话题还是关于那个转班生的, 今天就变成了昨晚突然拉响的学院警报。
　　耳边的讨论声热烈，纪眀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地低头翻看书本, 旁人的讨论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还在想着昨晚的事。
　　昨晚回去之后，纪眀烛就让阿修重新追查了关于天权的信息。其实之前他就查过，但并没有查到和天权相关的资料, 宗秉一院的防火墙是平祸司设立的, 虽然没有平祸司内部网络那么严密，但贸然入侵很容易惊动平祸司一方, 因此阿修并未调取宗秉一院的内部资料。
　　成为宗秉一院的正式学生后, 阿修就能通过宿舍内的设备连接到校内网络，不需要破解宗秉一院的防火墙了，也就减少了暴露风险。
　　天权, 本名张瞬生, 是宗秉一院执行战术班的学生，比纪眀烛他们大两届, 名义上的学长。
　　执行战术班，简单来说可以理解为训练个人战斗力的专业, 课程包括格斗术、刑侦、探查等等, 也是平祸司火部成员的预备役。每年平祸司火部吸纳的新成员中, 有一大半都是从执行战斗班的优秀毕业生中挑选的。
　　天权在整个宗秉一院都相当有名, 连续两届都是执行战术班综合成绩第一, 同时兼任院内学生监察部的副部长职位，算得上有名的风云人物，难怪游嘉一眼就认出了他。
　　至于有关天权的履历等资料，纪眀烛只看了一眼就关掉了。
　　很明显，和‘纪眀烛’这个身份一样，这份简单干净的履历是伪造的。
　　昨晚，当天权说出【天玑】要见他的时候，为了不惹对方怀疑，纪眀烛脸上的表情并无异样，只是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好”，随后两人就各自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接受赶来的安保人员的调查。
　　天玑，听名字就知道和天权、天枢、玉衡等人一样，都是属于无常司北斗七星小队的一员。
　　天权的用词是“天玑想见你”，而不是用“集合”“会面”“碰头”等类似的字眼，听起来，这个天玑应该很熟悉原主。
　　这就麻烦了。
　　无常司的势力渗透很深，纪眀烛甚至不知道学院内除了天权之外，还有没有无常司的人。他现在虽说已经得到了左泉宗的初步认可，但想要成功当上泰坦驾驶员，还有不小的差距。不论从哪个角度看，纪眀烛现在都没有拒绝这次会面的资格。
　　“阿修，有什么办法可以获得天玑的资料吗？”
　　归根结底，要是纪眀烛一来就能获得和原主有关的所有记忆，哪还有这么多事？
　　“无常司在网络上的信息很少，暗网上有一些与北斗七星小队有关的消息。”
　　阿修说：“从能够探查到的资料显示，天玑是北斗七星小队的队长，男性，年纪在三十岁以下。”
　　“……没了？”
　　“没了。”
　　看来只能从其他方向入手了。
　　纪眀烛揉了揉眉心，有点头疼。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找机会混进平祸司，趁机让阿修连上平祸司的内部网络，相信在平祸司内应该有不少和无常司有关的资料。
　　二是找到天权，从他口中套点信息出来。但是以纪眀烛对天权这个人的初步了解，此人虽然表面上有些不着调，常常是笑眯眯的欠揍模样，但心思很缜密，纪眀烛怕自己和他交流多了，容易露出马脚。
　　就在纪眀烛思考对策的时候，投射到书本上的阳光突然被一道阴影遮住。
　　抬起头，看到的便是常浩洋的脸。
　　……说实话，昨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纪眀烛差点都快忘记这号人了。
　　毕竟通过和常浩洋起冲突，引诱左泉宗出现的计划已经完成，现在的常浩洋对纪眀烛来说基本没有任何价值了。
　　不过该演的戏还是得演，纪眀烛合上书，重新挂上那副倔强小白花的表情：“有什么事吗？”
　　“砰！”
　　话音未落，纪眀烛的肩膀就被一股大力推了一下，猝不及防之下，纪眀烛整个人身体往后一倒，还好他及时按住后面的桌子，但腰还是被狠狠磕了一下。
　　冲突来得莫名其妙，原本还在讨论昨晚警报的同学顿时收声，一脸诧异地看着这个方向。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告状的。”
　　常浩洋表情有些狰狞，伸手抓住纪眀烛的衣领，将他拖到面前：“一个下贱的平民，还挺有能耐？”
　　昨天常浩洋接到了来自常北的通讯，通讯中，常北用冷淡又带着警告的语气，让常浩洋收敛一点，自己已经退役，不会再用泰坦驾驶员的身份给他处理任何事情。
　　常北的言辞间就像和一只蝼蚁对话，仿佛和常浩洋多说一句话都是对自己的侮辱，只是命令式的交代几句就挂断了电话，留下脸色铁青的常浩洋在宿舍里砸烂了桌子。
　　明明他才是常家真正的继承人，常北只是一个和常家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而已，他嚣张什么？他凭什么看不起自己？他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自己？！
　　常浩洋最痛恨常北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理所当然的，他把这笔账算到了纪眀烛头上。
　　“嘶——”
　　纪眀烛后腰被撞到，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这个常浩洋……想死吧你？
　　纪眀烛眸光中闪过两分厉色，又被他很快掩盖过去。
　　常浩洋说的告状，他多少也能猜到两分，估计是左泉宗在背后敲打了他一番。只是聪明如左泉宗，估计也没料到常浩洋这个小脑萎缩的货完全没考虑收敛。
　　这倒也不怪他，纪眀烛昨天对常浩洋说的几句话，听起来是很正常的言辞反击，但实际上处处都戳在常浩洋的痛点。原本常浩洋对纪眀烛还没有那么大的恨意，但现在，他简直把对常北的恨意在某种程度上转嫁到了纪眀烛身上。
　　“我没有。”
　　纪眀烛仰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直视着常浩洋的眼睛。
　　常浩洋愣了一下。
　　他感觉纪眀烛似乎和昨天有些不一样了，如果说昨天的纪眀烛就像是强行竖起尖刺的刺猬，即便表面装得再好，也能看出内里的嗫喏，那么今天的纪眀烛，目光灼灼的样子就像藏着一团火焰，甚至凝视他的时候，眼底里还有一抹不屑。
　　简直和常北一模一样。
　　常浩洋愈发被激怒了。
　　游嘉从教室外踏进来，看到这一幕，眉头微微皱了皱。
　　原本他对于常浩洋的所作所为没什么感觉，只是昨晚和纪眀烛算是并肩战斗共患难过后，他对这个看似怯懦，却有直面异种的勇气的转班生多了一些认可。眼看着面前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游嘉走上前，想分开他们。
　　就在这时，教室外走进来几个身影。
　　“安静。”
　　开口的是一位极具军人气质的男人，扫视了一眼教室内，目光落在纪眀烛和常浩洋的方向：“你们在做什么，打架？”
　　常浩洋认得眼前这个男人，心中一凛，连忙放开手，拍了拍纪眀烛满是褶皱的衣领：“报告，没有打架，我们只是在……交流。”
　　纪眀烛朝门口方向看去，目光掠过最前面的军人气质的男人，落在他身后的人的面孔上。
　　宛如书生般儒雅的气质，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站在一旁的男人身后，却并未显得弱了，反倒隐隐有比男人更像为首的那个。
　　霍哉。
　　台上，霍哉的目光掠过面前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目光并未在纪眀烛脸上停留，随后露出笑容：“今年的新生……素质都还挺不错。”
　　“您说的是。”
　　男人朝霍哉恭敬道。
　　他并未解释霍哉的身份，但台下的学生大多是权贵家庭出身，很多人家里都和平祸司打过交道，不少人已经认出了这位大名鼎鼎的雷部副部长，一个个正襟危坐，目露崇敬。
　　“相信你们中有人已经知道了，今年的机甲战斗班有一些特殊之处。”
　　男人环顾四周，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峻：“没错，今年，我们将在你们当中，选出一位泰坦驾驶员的预备役。”
　　“哗——”
　　此话一出，台下瞬间炸锅。
　　虽然很多人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但听到这个消息被亲自验证，还是让人兴奋不已。
　　“安静。”
　　男人一抬手，将躁动的声音压了下去，“这不是你们该高兴的时候。是的，能够有驾驶泰坦的资格，是所有机甲驾驶员的荣耀，但……这也意味着，今年对你们的考验，也会更加严格。”
　　“现在，你们面临的就是第一道考验。”
　　男人继续道：“两两一组，进行模拟机甲对战，胜者有资格进入下一次的考核，败者，则失去资格。”
　　“啊？？”
　　“这也太草率了吧……”
　　“第一轮就要刷掉一半的人？？”
　　“这不公平！我们才刚刚开学，哪能这么快就决定……”
　　“泰坦驾驶员，你们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男人面无表情：“只有最强的人，才有资格触摸泰坦，如果不能成为这二分之一，无非就是证明你们的能力不够罢了。”
　　他的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但也让有些激动的同学安静了下来。
　　“报告。”
　　常浩洋悠悠站起身：“我可以挑选自己的对手吗？”
　　男人看了常浩洋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太好了。”
　　常浩洋挂上假笑，目光投向前方的纪眀烛：“我选他。”
　　这个决定并没有出乎其他人的意料，要是常浩洋不选纪眀烛才奇怪，这可是个出了名睚眦必报的主。
　　不少人在心里已经为纪眀烛默哀了。
　　虽然这是个十几年难出一个的转校生，哪怕再有天赋，也只是个平民而已。没有任何社会资源，也没有从小接受机甲方面的训练，对上常浩洋，无异于死路一条。
　　可惜……本来还有人挺看好纪眀烛的，只是在这个规则下，估计这家伙第一轮就要失去竞争资格了。
　　“哦？”
　　台上的男人有些诧异，随后问纪眀烛：“你的意思呢？”
　　接受，还是拒绝？
　　众目睽睽下，纪眀烛缓缓摇了摇头。
　　男人一愣：“你不接受挑战？”
　　想要成为泰坦驾驶员，第一条件就是需要有勇气，否则如何战胜将来要面对灾殃级异种的恐惧？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孩子选择了拒绝，无疑会让考核人员降低对他的评价。
　　“不。”
　　纪眀烛摇头，轻声说：“我的意思是……他还不配当我的对手。”
　　所有人皆是一愣。


第26章 
　　对于纪眀烛这个突然出现的转班生, 其他人对他了解并不多，但通过昨天的表现，他们大体对纪眀烛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这是一个性格相当温驯的少年, 骨子里甚至还有些怯懦，面对常浩洋的挑衅, 摆出的也是一副外强中干的姿态。
　　他们从未想过，眼前这看着并不强势，甚至气场有些软弱的少年, 居然还有这么……嚣张的一面。
　　“你说什么？！”
　　常浩洋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道：“你说我……不配？”
　　他看上去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双目通红, 好像下一秒就要将纪眀烛撕成粉碎。
　　另一边, 考核观察室内，众多平祸司的考核员也将纪眀烛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忍不住面面相觑。
　　怎么短短一天, 这个少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孩子……”
　　左泉宗摇了摇头，但表情却并未有任何不悦，反倒嘴角含笑, 眼中暗带赞赏。
　　是了, 就该是这样。
　　在机甲驾驶领域，藐视一切对手, 予以最猛烈的回击——这才是泰坦驾驶员应该有的态度。
　　左泉宗虽然没有说话，但其他的考核员一个个都是人精, 从左泉宗的神色中不难察觉到这位红卫长的态度, 纷纷低下头来, 在心中有了几分想法。
　　……
　　另一边, 机甲战斗班的模拟实战考核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
　　考核的场地在宗秉一院的一号训练厅, 虽然名为“厅”，但事实上已经有两个体育场那么大了，整座训练厅采用相当复古的结构，造型有些像中式土楼，四周是向外倾斜的阶梯式观众席，将中间的开阔场地围起。虽是以高强度科技复合建筑材料打造，却带着浓郁的厚重意味。布局错落有致。
　　机甲战斗班的这次考核并不是封闭式的，因此消息一传出，基本整个宗秉一院没在上课的学生都纷纷赶了过来。
　　机甲战斗班作为王牌专业，班上的学生在大部分人眼中都是极为神秘的一批人，这下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观摩机甲战斗班的水准了，大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握草，人这么多？”
　　“你们也是翘课跑过来的？”
　　“是啊，我们理论研究课的老师自己都翘课跑过来看了，我们当然也来了……”
　　“这也太热闹了，搞得跟办机甲大赛一样……”
　　观众席上眼尖的学生还在前方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机甲系的主任吗，他怎么也来了。”
　　“你看主任旁边，诸葛副院长也来了！”
　　“那个跟气质跟军人一样的男人是谁啊，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吧？”
　　“应该是平祸司那边的。”
　　“我看到常北了！我的天，我的偶像啊！他退役那天我都哭得不行了，今天居然能在这里看见他，呜呜呜呜……”
　　“喂喂喂，你们看那个……那是不是雷部的……副部长？霍哉阁下？”
　　“哪呢？……靠，好像还真是他！”
　　“大咖云集啊，看来传说要在机甲战斗班里选泰坦驾驶员是真的了！”
　　“霍哉阁下身边那个高高瘦瘦的人是谁啊？怎么周围的人看上去都恭恭敬敬的？”
　　“不知道啊，没见过……”
　　“堇青阁下。”
　　当堇青出现在模拟训练厅时，连霍哉都愣了一下。
　　宗秉一院的老师与主任都起了身，包括诸葛华都副院长也是一样，站起来朝着堇青敬了个礼。
　　堇青虽然是刚来平祸司，但他是从天空城下来的不朽族使者，同时也是雷部新上任的部长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平祸司，宗秉一院和平祸司关系密切，自然也都知道这件事。
　　“坐吧。”
　　堇青依然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朝着周围敬礼的人微微点了点头。
　　不朽族平时都居住在天空城上，几乎不怎么“下凡”，很多人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不朽族。
　　即便他们有着和人类几乎无异的外表，但身上那股疏离的、脱离人间烟火的高高在上的气质，还是很容易让人区分出来。
　　人们对不朽族的敬畏是真心实意的，正因为有不朽族的存在，人类才能在这个被异种环伺的危险世界站稳脚跟。也正是因为不朽族提供的众多技术，人类才能拥有现在安稳的生活。
　　当沉默的天空城驶过天空，每一个抬头仰望的人，都能获得无穷的安全感。
　　“没想到天空城的使者居然也会关心泰坦驾驶员的选拔啊。”
　　“果然，天空城一直在关注着我们啊！”
　　“如果不是天空城，我们也不会有现在的生活。”
　　“希望一会学生们好好表现，给人类长长脸，别让天空城的使者失望啊。”
　　模拟考核还未开始，整个场馆已经熙熙攘攘坐满了人，看上去极为热闹，仿佛在开一场盛大的晚会。
　　很快，接受考核的机甲战斗班的学生们陆续走了进来。
　　“那个就是常家的孩子吧？常北的弟弟？”
　　“嗯，是他，我听说他就是今年最有希望入选的人。”
　　“左手绑着绷带的那个，是游嘉吧，听说在《战陨》里还是个挺有名的主播呢。”
　　“游氏集团和平祸司合作也很密切，我觉得他入选的概率也挺大的。”
　　“都是些大有来头的人物啊……”
　　“你们看那个少年，那就是昨天闹得很凶的转班生吧？”
　　“应该是他，呃，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啊？”
　　“看着细胳膊细腿的，不像是能上战场的样子啊……”
　　观众席上的讨论声一下热闹起来。
　　“你弟弟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一个留着短发的女人碰了碰身旁男人的肩膀。
　　常北表情冷漠，扫了一眼下方的常浩洋，没有说话。
　　女人咂了咂舌。
　　看来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常家的这两兄弟，关系确实不怎么好。
　　很快，机甲战斗班的同学两两分成一组，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开始了本次的考核。
　　本次考核并非全息模拟，而是货真价实的机甲，当然，只是最初始的TS01教学机型，也没有装载高杀伤力的镭射炮，避免考核过程中出现伤亡。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观众们兴奋了。毕竟比起全息模拟，当然还是真枪实弹的机甲碰撞更能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很快，前面几组学生的战斗陆续打响。
　　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机甲战斗班的水平，不得不说，机甲战斗班能成为宗秉一院的王牌专业，确实是有含金量的。他们大多从小接受过专业的机甲训练，因此对0%的修正度并不觉得生疏。
　　没有《战陨》游戏加持的特效，场中央的机甲打斗并没有那么炫酷，但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危险与残酷，两台机械巨人相互碰撞，观众甚至能看到从机甲上崩飞出来的装甲碎片，合金武器接连交错，刀光剑影，看得人热血沸腾。
　　“果然强啊！”
　　“不愧是机甲战斗班的水平！”
　　“这估计已经有二级驾驶员的水准了吧？”
　　“刚入学就有这种水平，要是再进修几年，晋升五级驾驶员肯定没什么问题。”
　　每一场战斗结束后，观众席上的人都会毫不吝啬地贡献出自己的掌声。
　　宗秉一院的老师们脸上也都带着颇为自豪的笑容，时不时侧目看向一旁的堇青。
　　这些优秀的学生，在不远的将来，也都会成为平祸司的骨干驾驶员，作为天空城忠诚的战士，守护人类世界的和平。
　　“嗤——”
　　随着战斗结束，机甲的舱门打开，游嘉从里面走出，长出了一口气。
　　他的左手受伤，操作上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好在他的对手并不算太强，虽然费了点力气，最后好歹还是打赢了。
　　游嘉看着身后准备上场的纪眀烛，又看了眼对面的常浩洋，想了想，还是对纪眀烛轻声说了一句。
　　“加油。”
　　纪眀烛愣了一下，打量着游嘉，最后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谢谢。我会的。”
　　观众席上，天权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抓着一把不知道哪里搞来的零食，吃得津津有味。
　　看到纪眀烛朝游嘉露出的友好笑容，天权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用不用笑得这么温良啊？
　　常浩洋盯着对面的纪眀烛，目光阴鸷。
　　他知道常北此刻就在观众席上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先前被纪眀烛那一番挑衅的话激得翻涌的气血平复下来。
　　——不就是想在开打前扰乱我的心神，让我操作出现失误么？这种拙劣的伎俩，我不会上当的。
　　常浩洋看着纪眀烛的侧脸，在心中已经想好了七八种羞辱对方的操作了。
　　“常浩洋上场了！”
　　“他对手是谁啊？”
　　“好像就是那个转班生？”
　　“哦豁，这下有看头了。”
　　观众席上的人精神一振，纷纷坐直了身体，看着场中的两人。
　　如果是一般人对上常浩洋，那胜负基本可以不用猜了。但是纪眀烛却不一样，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转班生！宗秉一院历史上前一次临时转到机甲战斗班的学生，还是当今雷部红卫长左泉宗，这让人不免期待起来，这个叫纪眀烛的转班生，会不会有机会成为下一个左泉宗？
　　即便知道像左泉宗这样的天才世所罕见，但他们依然抱有这样的期待。
　　因为……现在的上京城，太需要一个新的“左泉宗”了。
　　纪眀烛站在机甲的脚下。
　　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有疑惑的，有期待的，也有不屑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曾经第一次站在赛场上一样。
　　没有任何职业赛事经验，初次登场就站上顶级赛事舞台上的纪眀烛，也如现在这样，遭到了许许多多的质疑。
　　这种感觉距离纪眀烛已经相当久远，但此时此刻，纪眀烛甚至还颇为怀念。
　　“唰——”
　　纪眀烛单手缠绕机甲上投下的滑索，随着滑索收回，他轻轻一跃，跳到了驾驶舱内。
　　另一边，常浩洋也同样进入了驾驶舱。
　　两台TS01机型遥遥相对。
　　纪眀烛扫了一眼舱内的操作布局，双手握上操作杆。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纪眀烛驾驶的机甲原地晃了一下，似乎是想向前迈步，但却没掌握好平衡，差点整台机甲倒了下去。
　　观众席：？？？
　　阿修：“……您这是干什么呢？”
　　纪眀烛松了松手腕：“谨记人设。”
　　以纪眀烛的身份履历，他此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机甲，就算游戏打得好，从游戏转向现实操作，也是需要一点适应时间的。
　　纪眀烛极具演员素养，自然不可能在这么关键的地方掉链子。
　　常浩洋看着对面那仿佛小学生般的机甲操作，毫不掩饰地嘲笑：“原来你就嘴巴上逞能而已。”
　　就这？之前也好意思大放厥词？
　　先前军人模样的男考官皱了皱眉：“准备好了吗？”
　　“不好意思……”
　　纪眀烛的声音从机甲内传出：“我需要适应一下……”
　　观众席上一片嘘声。
　　“这人……不会没碰过真货吧？”
　　“那完蛋了，第一次坐机甲，怎么跟常浩洋打啊。”
　　“我记得常浩洋的真实驾驶经验快有四五年了吧？”
　　“哈哈哈哈……猜猜他能不能撑过三十秒？”
　　“这是考核，不是儿戏。”
　　考官眉头紧锁：“哪有空让你慢慢适应？”
　　“抱歉。”
　　纪眀烛道：“那……可以开始了。”
　　“嗡！”
　　话音刚落，常浩洋的机甲已经亮起了动力核心。
　　下一刻，他便朝着纪眀烛的机甲冲了过去！
　　“咚！咚！咚！”
　　TS01虽是教学机，高度却也有七米，步伐迈开，宛如一座小山向前冲锋，动力核心旋转发出骇人的响动，舱内是常浩洋兴奋的目光。
　　常浩洋确实很兴奋。
　　他不知道纪眀烛哪里来的勇气，敢向他挑衅，他也不知道纪眀烛有什么本事，能得到转班生的待遇，但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报复的机会！
　　脑海中纪眀烛的脸和常北的面孔恍然间重合在一起，常浩洋心中的暴虐与戾气几乎毫无保留的出现在脸上。兴奋中带着残忍的笑容，看得人心里发悸。
　　——撕碎他，碾碎他，把那副讨人厌的表情扯烂，让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两人间的距离并不长，常浩洋几乎转瞬就出现在纪眀烛的机甲身前，下一刻，他的合金刀就已经从身后的刀匣中拔出，狠狠劈向面前机甲的——胸口！
　　“哗！”
　　观众席一阵哗然！
　　这是干什么？！
　　机甲的胸口是驾驶舱的位置，在游戏中，若是能突破防御，直接命中驾驶舱位置，对方就会当场爆机，胜负立分。
　　但……这不是游戏，这是真实的机甲战斗！
　　一出手就往驾驶舱的方向劈，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一下若是劈中了，哪怕教学机的杀伤力有限，也足以让驾驶员躺上一两个月的了！
　　而看那个转班生的操作，能站稳就不错了，更别提组织有效的反击，在所有人眼中，结局似乎都是可以预料的事。
　　一些胆小的学生已经闭上了眼睛。
　　天权饶有兴致的看着下方，摸摸下巴。
　　常……浩洋是吧？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玩火啊？
　　驾驶舱内，纪眀烛还有空跟阿修聊天。
　　“我这演的还挺像吧。”纪眀烛扬了扬眉。
　　“像是挺像的。”
　　阿修说：“要是一刀被砍倒，那就更像了。”
　　“不至于。”
　　纪眀烛耸肩：“天才，总是在逆境中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最后一刻逆转生死，才足够激动人心，让人刮目相看不是吗？”
　　“您说的很有道理。”阿修说：“可是您再不动手，逆境要变绝境了。”
　　纪眀烛微微一笑，两手一左一右握上两侧的操作杆。
　　下一瞬，呆愣在原地的TS01教学机骤然启动！
　　“铮！！”
　　后背刀闸打开，合金刀从身后弹出，稳稳被抓握在机甲手中。
　　在一片观众的惊呼中，动力核心嗡鸣如雷，空气撕裂声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
　　——春来我先不开口，哪个虫儿敢做声？！


第27章 
　　常浩洋的出手, 很多人并不意外。他性格本来就是出了名的高傲且小心眼，先前纪眀烛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常浩洋不配做他的对手，必然会被对方记恨在心。
　　只是很多人没想到, 常浩洋居然直接朝着纪眀烛的驾驶舱发起进攻，这不仅是要分出胜负, 更是要让对方进医院的举动，哪怕事后要被宗秉一院追责，常浩洋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他知道, 上京城如今非常需要一个泰坦驾驶员，哪怕他因此犯了错，只要他展现出有成为泰坦驾驶员的天赋, 依然会受到许多人的保护。更何况, 他伤的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平民，谁又能替一个贱民出头, 找他这个常家正统继承人的麻烦？
　　常浩洋一出手, 观众席四周就已发出惊呼，但很快，人们就顾不上担心纪眀烛的状况了。
　　因为纪眀烛也出手了！
　　从还有些晃晃悠悠, 明显不适应现实机甲的操作, 到弹出刀闸，锋锐的合金刀撕裂空气, 这中间仅仅过了眨眼的瞬间，却让人感受到其中的天壤之别, 仿佛一头猛虎出笼, 破开束缚的那一刻, 展现出令人胆寒的煞气来！
　　“铛！”
　　两把合金刀碰撞的嗡鸣声交响, 空气仿佛定格一瞬。
　　常浩洋先手进攻, 利用冲刺提供的加速使得手中的合金刀力量更加猛烈，而纪眀烛的TS01分明是站在原地的，按理来说，两台机甲的配置相同，在同样的输出功率下，这一刹那的交手应该是纪眀烛这边落下风才对。
　　但事实却颠覆了所有人的常识，纪眀烛这一刀不仅接下了，还接的很稳！TS01后腿微微撤了一步，以无法挑剔的角度为巨大的机甲提供了支撑力，常浩洋的合金刀被架在半空，难以寸进。
　　常北眼神微动，带着些许惊讶。
　　“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
　　是的，此刻纪眀烛操作的TS01的动力核心正在飞速旋转，一瞬间荡起的蓝色光芒强盛要耀眼，透过装甲的缝隙仿佛喷涌而出，将手中的合金刀染上一层夺目的蓝光。
　　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也叫二次超频，这是很多五级驾驶员都不一定能掌握的高端机甲操作技巧。
　　很多经验丰富的驾驶员哪怕会这一招，实战时也未必会使用。
　　能在战斗中通过二次超频压缩动力核心的功率，带来更强悍的瞬时爆发力，收益巨大，但风险也共存，一个控制不好，整台机甲就会瞬间丧失平衡，让对手找到进攻空隙。
　　然而此刻，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仅仅是在机甲战斗班的模拟考核上，仅仅只用一台最基础的TS01教学机，就稳稳做出了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的技巧，而且时机恰到好处，举重若轻，众人甚至能想象到驾驶员那游刃有余的姿态。
　　我的天啊……这是一个学生能拥有的操作吗？
　　常浩洋也在同一时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不过纪眀烛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动力核心喷薄的蓝光并未减弱，比常浩洋的TS01更加刺眼强盛的蓝光中，他的操作杆快速一拧，猛推到底！
　　嗡——！！
　　动力核心的嗡鸣再次鼓荡起来，常浩洋心中一惊。
　　他毕竟也是整个机甲战斗班中以第一的成绩录取的学生，虽然被纪眀烛的表现震得动作一顿，但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反应了过来，快速操纵着机甲想要从侧翼突破，同时肩部的装甲向两侧拉开，肩抗炮伸出，对着纪眀烛的机甲头部就轰了一炮！
　　TS01作为教学机型，火力有限，只有这么一发肩抗炮的储备，按理来说是不应该这个时候发动的，但常浩洋隐隐有种预感，他要是再不发射，后面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纪眀烛目光微微一眯。
　　还是太年轻了点。
　　这要是他手下的队员，在1V1的战斗中这么鲁莽的用掉了仅剩的火力，回头复盘的时候就要被他骂个狗血淋头。这也是很多没比赛经验的新手容易犯的错误，在情急之下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拉距离输出火力，为自己创造喘息的空间，殊不知，对于纪眀烛这种等级的驾驶员而言，简直漏洞百出。
　　操作杆一动，纪眀烛的机甲径直低下身，以一个险之又险的角度躲过这发炮弹，看得在场观众心头一纠。
　　太惊险了！
　　就差一点，机甲头部就要被这发肩抗炮炸到，这个躲避的距离未免太过精准，就跟用尺子量好的一样！
　　是运气？还是侥幸？
　　很快，纪眀烛就用现实告诉他们，都不是。
　　这是实力。
　　轰——
　　肩抗炮擦过机甲头部，在地面炸起一道火光，地面晃动间，纪眀烛操作的TS01就已经两步欺近了常浩洋身边，二次超频再次发动，手中合金刀骤然提速，三四倍的加速度让常浩洋目光一颤，想要抬手回防……
　　来不及了！
　　唰！！
　　观众席上的人们眼前一花，这么远的距离居然都捕捉不到合金刀的轨迹，下一秒，半截断裂的合金刀就已经飞上半空。
　　常浩洋机甲手中的合金刀竟直接被削断！
　　“什么？！”
　　常浩洋大惊失色，表情变得无比慌乱，他快速拉动操作杆，想要借助起跃升空来躲避攻击。
　　然而机甲的双腿刚刚脱离地面，纪眀烛就已经控制着TS01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右脚。
　　随后像拉着一块沙包一般，向地面狠狠一砸！
　　轰！！
　　地面震动，隆隆作响，两台钢铁巨人的战斗展现出比人类格斗更敏捷的姿态，短短两秒时间就已经做出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最后这一拉一砸，更是看得人热血沸腾，瞬间点燃了观众席的热情。
　　剧烈的欢呼声和鼓掌声响起！
　　纪眀烛脸上不带什么表情，对他来说，这场战斗实在没什么挑战性。虽然常浩洋的技术在同龄人中已经很不错了，但对纪眀烛而言，还很稚嫩。
　　在机甲驾驶领域，纪眀烛的确有着傲视所有人的资本。
　　刺啦——
　　轰！！
　　合金刀再次扬起，随后猛然戳下，常浩洋已经失去平衡的TS01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甚至刚才纪眀烛那一下拖着机甲身躯狠辣砸下的攻击，已经让TS01的腰部关节受到损伤，就算他反应的过来，机体也无法响应他的操作了。
　　合金刀以一个精准的角度插进装甲缝隙，纪眀烛的攻击宛如庖丁解牛般熟练，破开防御，直入动力核心，刀锋上擦出一溜耀眼的火光，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常浩洋在机甲内发出的恐惧喊叫。
　　随着一声碎裂的响动，常浩洋躺在地上的TS01身上的蓝光熄灭，彻底不动了。
　　“好强！”
　　“我的天！这也太……”
　　“常浩洋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啊！”
　　“动作太流畅了！这还是TS01吗？你确定这不是高级机甲才能做出的动作？！”
　　“二次超频！刚刚那个绝对是二次超频！”
　　“啊啊啊啊啊！！！”
　　“这是我们这一届的转班生。”
　　诸葛华都笑眯眯地对身边的堇青道：“红卫长亲自点名让他进入机甲战斗班的，这么有天赋的年轻人，我想以后一定会成为平祸司的骨干……堇青阁下，堇青阁下？”
　　诸葛华都又叫了两声，堇青才有了反应。
　　“嗯。”
　　堇青脸上并无异色，好像刚才只是发了个呆。
　　然而堇青那如玻璃珠一般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里，却带着罕见的不解。
　　他好像不知道在哪里见过这一幕。
　　冲天而起的机甲，被另一台机甲抓住腿部，狠辣砸下，随后刀锋直戳动力核心，机甲的碎片残骸散落一地，浓郁的腥气与机油燃烧后的难闻气味混杂在一起，从火光中缓慢走到他面前的钢铁巨人……
　　仿佛幻灯片般快速闪烁的场景，转瞬间又归于泡影，堇青轻轻闭上眼，启动自查模式，在短短一秒钟时间就已经检测完了自己的所有数据库。
　　没有找到任何相关记录。
　　……
　　当双方的舱门打开，纪眀烛重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迎接他的不再是嘘声与质疑，而是铺天盖地的掌声。
　　人们倾慕强者，特别是机甲领域的强者，这不仅是因为纪眀烛展现出的那让人折服的操作，也是因为这样的强者，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对抗异种的主力，作为人类的守护神而存在。
　　就像左泉宗那样。
　　常浩洋面色铁青，看着地面那台已经被损毁地不能看的机甲，说不出话来。
　　哪怕不愿意承认，他也知道这一场战斗的失败，不是单纯用“对方运气好”就能解释的通的。
　　这个纪眀烛……强得难以言喻。
　　常浩洋从小接受机甲方面的训练，他的机甲驾驶已经足以傲视同龄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但是……到目前为止，常浩洋只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过像纪眀烛那样的压迫感。
　　那个人就是常北，上一任的泰坦驾驶员，也是他名义上的哥哥。
　　纪眀烛没有看呆愣的常浩洋，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身边是一个个震惊中带着崇拜的眼神，也是这个时候，那些原本并未将纪眀烛放在心上的机甲战斗班的同学，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弱小的少年，究竟是凭什么才成为几十年难见的转班生的。
　　“天南！”
　　纪眀烛坐回位置，游嘉突然来到他的面前，脸上带着兴奋和激动，还有犹豫试探的神色，小声道：
　　“你是天南对不对？？”


第28章 
　　自天南出现以来, 游嘉一直是他的忠实观众，每每天南上线，不管游嘉是在直播, 还是有别的事情，都会第一时间冲到天南的比赛观众席上, 看完一正常比赛。然后不管当事人看不看得到，在观战聊天频道里写下满屏的彩虹屁。
　　论坛上有不少大神喜欢逐帧分析天南的战斗视频，遇到吹天南的, 游嘉鼓掌叫好，顺手打赏。遇到觉得天南是“炒作”“炸鱼”的，游嘉冲锋陷阵, 带头开喷, 可谓不折不扣的死忠粉。
　　同时游嘉还是天南这个账号创建以来的第一个对手，这个头衔还让游嘉自豪了好久。
　　而现在, 自己心心念念的偶像, 居然就在自己身边，还是自己的同学！
　　天啊，这是什么梦幻般的剧情！
　　刚开始的时候, 游嘉还不敢确定, 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随着纪眀烛和常浩洋的战斗白热化, 游嘉越看越坚定。
　　这个华丽流畅的动作，宛如舞者般优雅的战斗节奏感, 还有那信手拈来的二次超频, 游嘉敢肯定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面对游嘉亮晶晶的写满期待的目光, 纪眀烛稍稍犹豫, 还是点了点头。
　　“真的是你！”
　　猜测得到肯定, 游嘉好似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整个人都快要飘上天了。
　　他想要找纪眀烛求个签名，又怕对方觉得太过冒昧，原地纠结了半天，原本高冷的范儿莫名变得扭捏，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游嘉小心翼翼地道：“那，南神……那天在学校的那几个飞驳的人，也是因为这个才找上你的吗？”
　　“我也不清楚。”
　　纪眀烛想了想，说：“平祸司还在调查，说是有需要的话会让我配合一下问话……还有，不用叫我南神，叫我名字就好。”
　　游嘉脸上带着傻笑：“好啊。”
　　嘿嘿，偶像让我叫他名字……
　　这么一想，昨天晚上替纪眀烛挨了一枪，游嘉现在一点遭受无妄之灾的怨气都没有了，反倒是心里万分庆幸，自己也算是跟偶像有过命交情的人了！
　　……
　　“你弟弟输了啊。”
　　女人笑眯眯地对身边的常北道：“看上去还挺失落的样子，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怎么说？要是你出面的话，或许平祸司还能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他第二次考核的机会。”
　　常浩洋这么轻易就败北，相信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这个从入学开始就备受瞩目，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成为泰坦驾驶员预备役的孩子，居然连第一轮考核都没挺过，就被纪眀烛这个半路杀出的黑马拉下，实在令人惋惜。
　　常北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远处的常浩洋，此时的常浩洋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好看，周围的同学也都不敢和他说话，纷纷保持了一定距离。
　　与其说是无家可归的小狗……
　　倒不如说是丧家之犬更贴切一些。
　　常北敷衍地扯了扯嘴角：“规则就是规则，我已经退役了，没有那个面子再替他说话。”
　　女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耸了耸肩：“也是……不过那个叫纪眀烛的孩子，倒是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我觉得红卫长应该会很喜欢他。”
　　常北垂眸，没有应话。
　　成为泰坦驾驶员，听上去是件极为荣耀的事情，也是每个机甲驾驶员的梦想。
　　被誉为“人间神祇”的泰坦，举手投足间有着难以想象的伟力，足以正面对抗灾殃级异种，是卫星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人类世界的守护神。
　　但常北是从那个位置下来的，他知道，泰坦驾驶员既是荣耀，也是诅咒。
　　纪眀烛是吗？
　　望着那个瘦弱的少年身影，常北摇了摇头，表情不知是惋惜还是悲哀。
　　随后他没有再关注接下来的考核，而是径直离开了这里。
　　……
　　下午四点五十分，最后一组考核结束。
　　整个机甲战斗班一共三十四人，一共有十七个人被淘汰。
　　被淘汰的学生心情自然不好，而顺利晋级的人，心情却也没有多么轻松。他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旁边那个少年的身上，眼中带着些许忌惮。
　　方才在考核场上，那个操控着机甲战斗，宛如战神般势不可挡的身影，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纪眀烛。”
　　正准备起身离开训练场的纪眀烛突然被叫住，抬头一看，喊他的正是考官。
　　考官朝他点头示意：“跟我来一下。”
　　在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下，纪眀烛站起，跟着考官来到了一群人面前。
　　“他来了。”
　　“挺精神的小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好好培养，将来必然又是一位强大的驾驶员。”
　　诸葛华都副院长，机甲系主任，多位高级导师，还有包括霍哉在内的平祸司几位骨干，以及……堇青也在其中。
　　纪眀烛目光扫过这些人的脸，表情带着伪装出来的迷茫和惶恐。
　　“别紧张。”
　　诸葛华都副院长上前，慈祥地拍了拍纪眀烛的手：“这几位是从平祸司过来看你们考核的，想见见你。”
　　纪眀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霍哉几人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尊敬。
　　对于每一个在卫星城生活的普通人来说，平祸司维护着城内的治安，抗击着危险的异种，堪称和平生活的守护神。
　　几位雷部的骨干打量着纪眀烛，表情友善。
　　不出意外的话，以纪眀烛的天赋和表现，即便未来没办法成为【烛九阴】的驾驶员，也大概率会成为他们的同事，因此他们并不吝于释放善意。
　　天赋惊人，履历干净，又勤奋努力，就连“平民出身”这个看似缺点的地方，也可以用“吃苦耐劳”来形容，怎么看都是一位不可限量的明日之星。
　　诸葛华都介绍道：“这位是雷部新上任的部长，堇青阁下。”
　　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堇青朝纪眀烛伸出了手：“你好。”
　　众人面面相觑。
　　堇青虽然才来平祸司几天，但他的来头人尽皆知，别说一个学生了，就算是霍副部长，都没有这么友好的待遇啊……
　　看到这一幕，众人看纪眀烛的目光又不一样了。
　　纪眀烛愣了一下，不知道堇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表面上却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伸出手，和堇青握了一下。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
　　堇青朝纪眀烛露出一个颇为僵硬的笑容：“我很期待在未来的泰坦驾驶员名单上看见你。”
　　随后众多宗秉一院的领导和平祸司的干部们上前，鼓励了纪眀烛几句，这次气氛颇有些怪异的会面就算结束了。
　　如果以正常的角度来看，纪眀烛这次在考核中表现突出，受到了这么多领导和平祸司干部接待，在他们面前漏了脸，怎么看都是要平步青云的节奏。
　　当年左泉宗红卫长就是如此，宗秉一院入学才短短两个月，就已经进入平祸司当上一位正式的驾驶员，然后又成为泰坦驾驶员，开启了自己的传奇人生。
　　简直就是当初的翻版。
　　纪眀烛的姿态也拿捏的很到位，既不会显得卑躬屈膝，又带有普通少年骤然会见大人物时那很容易察觉的敬畏与惶恐。
　　然而纪眀烛的心中并不平静。
　　因为……
　　他能感觉到，在他和堇青握手的瞬间，一直在他身体里的阿修，突然毫无预兆地失去了联系。
　　任凭纪眀烛在心里如何呼唤，阿修都没有回应。
　　最后诸葛华都带着堇青等人离开，临走前询问纪眀烛需不需要送他回宿舍，被纪眀烛礼貌回绝了，表示自己回去就好，初来乍到，还能顺便熟悉一下宗秉一院的路。
　　待所有人离开后，纪眀烛脸上伪装的表情尽数散去。
　　“阿修。”
　　纪眀烛唤道：“阿修？”
　　过了一会，阿修终于有了回应：“我在。”
　　纪眀烛松了口气。
　　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他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他和阿修认识的时间并不算久，但阿修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生命体，如果没有阿修，纪眀烛说不定早就死了。可以说，在他心里，阿修既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也是可以托付信任的战友。
　　“你怎么没反应了刚才？”
　　纪眀烛问：“出BUG了？”
　　“没有。”
　　阿修说：“刚才您和堇青握手的时候，我察觉到了特殊的数据流，所以切断了外界交流。”
　　“特殊的数据流……”纪眀烛不解：“什么意思？”
　　阿修说：“这说明，堇青也是一个人工智能。”
　　纪眀烛一惊。
　　……
　　“是的。”
　　霍哉轻轻对着通讯道：“暂时停止行动。”
　　“……”
　　“上次的暗杀失败，我们又折损了几个人，”
　　霍哉垂眸：“平祸司已经介入了，是时候收手了。那个孩子……眼下还不是最大的威胁，先不用管他。”
　　“……”
　　“在瘟部那里。”
　　霍哉听了一会，随后道：“还有反刍犬，他们被抓后，也被送到了瘟部。平祸司不同部门的职能不通，我的副部长身份也拿不到瘟部的权限……知道，我会找机会的。”
　　雷部部长办公室的灯光有些晦暗，反倒是面前是虚拟屏幕提供了最大的光源，微蓝的光线照射在霍哉的侧脸，将他脸上皮肤的血管也映出微微的蓝。
　　“无常司那边，我还在查。”
　　霍哉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们行动很隐蔽，几乎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泄露。但是我已经得到了天空城那边的消息，两个月前研究所的那次行动，天空城的【大神官】似乎出了一点问题，现在已经陷入沉睡了，这两个月，【大神官】没有任何动作，应该还未苏醒。”
　　“这说明，【大神官】并没有成功，目标估计已经被无常司截胡了……”
　　霍哉听着通讯那头的声音，同时敲击着手指。
　　突然，随着霍哉的动作，他的手背出现了一些动静，原本平整的皮肤仿佛大地龟裂一般，出现了几道诡异的裂痕，皮肤裂痕的边缘微微翘起。
　　霍哉伸出另一只手，将手背上的裂痕抚平。
　　他看向那只手背，一瞬间，他的目光变得极为复杂。
　　缅怀，仇恨，茫然，对自我的悲悯……仿佛世界末日后，唯一的幸存者站在原地，环顾着满目疮痍的大地。
　　“我会小心的。”
　　霍哉眼底的情绪渐渐散去，他叹了口气，对通讯那头道：“你也是……要小心。”
　　“毕竟我们，已经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了。”


第29章 
　　纪眀烛此刻正坐在一间咖啡店内。
　　宗秉一院的校园范围很大, 可以算得上城中之城了，光是在机甲系内的商业街就有两条，不论学生们是想逛街散心, 吃饭喝茶，还是其他方面的需求, 都应有尽有。
　　校内商业街除了很多适合平民学生的平价店铺，也有专门为权贵之子服务的高档商店，比如纪眀烛现在所在的这家咖啡厅, 光看装潢就知道价格不菲。店内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坐在里面，用优雅而充满教养的姿势, 饮下一杯散发着热气的咖啡。
　　“咕嘟咕嘟——”
　　天权翘着二郎腿, 将面前热气腾腾的咖啡抓起来一股脑倒进嘴里，被苦得皱了皱眉, 然后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年：“不是, 你俩要喝咖啡，为什么会把我一起叫出来啊？”
　　咱们很熟吗？
　　游嘉摸了摸后脑勺：“别这么无情啊学长，不管怎么说, 咱们昨天也算是战友了, 算是过命的交情吧？一起出来喝杯咖啡怎么了嘛。”
　　一边说着，游嘉一边撕开糖包, 贴心地倒在纪眀烛面前的咖啡里，嘘寒问暖：“要不要再加点？这家咖啡还挺苦的……”
　　天权狐疑地打量他俩。
　　怎么觉得游嘉就只是想请天枢一个人而已, 自己只是顺带被叫出来的？
　　纪眀烛摇了摇头：“没事, 不用。”
　　他的话并不多, 大部分都是游嘉和天权在说话, 自己时不时应和两声, 纪眀烛表面如常，但事实上他的思绪早已铺开，正在思考着其他的事情。
　　阿修告诉他，堇青也是一个人工智能，这着实让纪眀烛惊了一下。
　　虽说出乎意料，但和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联系起来，这个答案并不显得突兀，反而能够合理地解释一些之前不合理的事情。
　　比如为什么白翁在提及不朽族的时候，会用“怪物”来形容。
　　比如为什么堇青明明中枪，却在几分钟后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再比如，这个世界明明科技相当发达，甚至连机甲都存在，但明面上却没有出现过任何人工智能，就连相关的研究都被明令禁止。
　　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科技树点错了，而是人工智能正在以另一种姿态悄然控制着这个世界，它们将自己伪装成高高在上的不朽族，仿佛神明一般居住在天空之城上，俯瞰人间，以旁观者的姿态目睹人类与异种的厮杀。
　　究竟只有堇青是人工智能，还是所有不朽族都是人工智能？纪眀烛认为应该是后者。
　　这样一来，似乎阿修的来历也能解释的通了，大概率阿修也是来自天空城的产物，是“不朽族”的一员，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它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同时还失去了相关的记忆数据，变得如同一张白纸。
　　纪眀烛有点好奇，在不朽族出现之前，这个世界的历史是什么样的，可惜不管是教科书上的历史记录，还是其他图书馆文献等资料，都没有得到纪眀烛想要的答案。
　　在所有人的认知中，不朽族出现之前，世界是混乱动荡的，人类为了抵御异种的入侵而苦苦挣扎，几乎被赶尽杀绝，就在危急存亡之际，不朽族以天外来客的姿态出现，开着天空城降临，仿佛神话中带来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帮助人类建立了卫星城，带来了机甲和泰坦，于是人们终于迎来了救赎，在天空城的庇护下安居乐业，过上和平的生活……
　　显然真正的历史应该是被掩盖了，而纪眀烛有些好奇，如果有朝一日，所有人都知道了天空城的秘密，知道了控制着他们的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一群机械与数据造物，他们还会那么虔诚的仰望天空城吗？还会将不朽族奉为救世主吗？
　　“眀烛……眀烛？”
　　游嘉的声音将纪眀烛的思绪拉回来，定眼一看，游嘉正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
　　“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多声。”
　　“没什么。”
　　纪眀烛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有点走神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一会要不要再去旁边的模型店逛逛？店主跟我挺熟的，说昨天新到了一批S级机甲的模型，可以给我打六折！”游嘉兴奋地眼睛亮晶晶的：“一起去吧？”
　　纪眀烛：“……我就不跟着去了吧。”
　　自从游嘉知道了纪眀烛就是天南后，那扑面而来的热情几乎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去吧去吧。”
　　游嘉不死心，磨道：“之前安保部的人不说了吗，在飞驳的调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最好不要一个人待着，免得再被袭击。你要是自己一个人回宿舍，再遇到危险怎么办？”
　　天权看着纪眀烛一脸不情愿又无奈的样子，坏笑道：“是啊，学弟，别辜负了同学的心意。”
　　纪眀烛：“……”
　　天权站起来，拍了拍衣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游嘉：“学长，你也要跟我们一起。”
　　天权：“？”
　　游嘉搞定了纪眀烛，又开始磨天权，纪眀烛半是报复半是幸灾乐祸地在一旁帮腔。
　　最终两人谁也没扛过游嘉的碎碎念，一左一右被游嘉拖着带走了。
　　……
　　“游嘉，你来了啊！”
　　进入附近的模型店，店长热情地对游嘉打了声招呼：“这两个是你朋友？”
　　天权下意识道：“不是。”
　　“是啊。”
　　游嘉冲店长点了点头：“听说您这边又进了好多新模型，我带朋友来看看。”
　　“行，你们随便看。”
　　天权一脸便秘的表情。
　　游嘉这个对朋友的定义未免也太肤浅了点……
　　纪眀烛看着天权的表情，心里不免有些好笑，随后进入店内，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模型。
　　确实如游嘉说的那样，这家模型店里的机甲模型种类相当齐全，除了各个等级的机甲模型外，甚至还有一些《战陨》中的幻想机型，造型精美，做工也是极为精致，明显不是一般的大路货。
　　他随手拿起附近的一架模型，放在眼前端详，表情看似毫无异样，实际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其他的事情了。
　　天权先前说的，【天玑】要见他的事情，始终让纪眀烛紧绷着心弦，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顶，让他始终不敢放松下来。
　　纪眀烛一直极力避免和无常司打过多的交道，因为不管是在宗秉一院还是在左泉宗面前，他都可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但在无常司那里却不行。对于原主过往的一切，纪眀烛到现在依然没有掌握足够的信息，万一天玑是个非常熟悉原主的人，一旦露馅，自己的所有努力就全部付之东流了……
　　“天玑突然找我做什么？”
　　纪眀烛靠近天权身边，状似随意地压低声音，仿佛只是随口聊天一般道：“还是在我执行任务的这个档口，不怕出什么意外么。”
　　天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事你应该问他去……不过天玑应该身上也有任务，他都好一段时间没出现了，上次堇青的任务也没来……要是他在的话，没准我们都不用费什么力气，早就得手了。”
　　纪眀烛“哦”了一声，点头应道：“也是。”
　　天权的这番话还是透露出了一点信息的。
　　天玑消失了一段时间，具体的原因连北斗七星小队的队员都不太清楚，就是不知道天玑的任务和纪眀烛的任务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从天权的语气听来，天玑作为北斗七星小队的队长，应该是非常靠得住的，在队内相当有威望。
　　如果真是这样，说明天玑此人应该很不好糊弄……纪眀烛对自己的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又多了两分担忧。
　　害怕被天权察觉到端倪，纪眀烛也不敢问得太深入，只是随口聊了几句，便止住了话头。
　　北斗七星小队的人，他掌握的信息并不多，不过从第一天他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天权和自己并没有那么熟悉，两人也就是偶尔执行任务的普通“同事”关系，相比之下，天权和那个白发少年骇客“摇光”的关系更熟稔。
　　“你喜欢这个啊？”
　　正思考着，突然耳边传来游嘉的声音。纪眀烛抬头一看，发现游嘉正好奇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模型：“看你一直拿着它……看上了？”
　　纪眀烛手里拿的是【雅典娜】的机甲模型，一身紫红色涂装，比起其他型号的机甲看上去更为纤长，甚至带有一点柔美意味。
　　“没……”
　　纪眀烛只是随手拿的机甲，听游嘉这么一说，顺手将模型放到面前的展台上。
　　然而游嘉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别不好意思嘛，喜欢就是喜欢，我送你啊？”
　　不等纪眀烛反应过来，游嘉就拿起面前的【雅典娜】，跑到前台去问价格结账了。
　　天权调侃道：“你的小粉丝，真够热情的。”
　　“嘀——”
　　纪眀烛察觉到天权的终端响起，好像是有人给他发来了信息。
　　天权顺手拿起终端看了一眼，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
　　“怎么了……”
　　纪眀烛刚开口，游嘉就已经捧着一个包装好的盒子跑了过来，递给纪眀烛：“买好了，送你，别不好意思收，就当是送给偶像的礼物了，以后有空上游戏多教我几招！”
　　纪眀烛接过来，小声道了句谢。
　　“学长你有什么想要的……学长？”
　　游嘉刚想问天权有没有想要的模型，也送一台给他，结果抬头就注意到了天权有些过于难看的脸色。
　　纪眀烛也有些奇怪。天权这个人，并不是一个会将情绪表露在脸上的性格，但他此刻的表情却显得异常吓人，双手微微颤抖，眼底带着紧张、担忧和恐惧夹杂的复杂情绪。
　　“抱歉，我有事，先离开了。”
　　天权摇摇头，丢下这句话，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模型店。
　　游嘉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学长怎么了……”
　　“我也还有点事。”
　　纪眀烛心念一动，朝游嘉挥了挥手里的礼物：“谢谢你的礼物。”
　　说罢，纪眀烛匆匆追上天权的脚步。
　　“发生什么事了？”
　　天权深吸一口气，将颤抖的声音平复下来，看向纪眀烛，低声道。
　　“摇光……被平祸司抓到了。”


第30章 
　　夜深了。
　　“这么晚还出去啊？”
　　门口的安保员语气有些诧异。
　　“嗯。”
　　纪眀烛朝他礼貌地笑笑：“去门口的书店逛逛。”
　　宗秉一院的学生并不限制出入, 来去都很自由，平常这个点，也有不少学生喜欢出去泡个吧喝个酒的, 只是纪眀烛看上去长相乖巧，实在不像是会去外面浪的样子, 安保员便好奇多问了一嘴。
　　放了行，纪眀烛朝安保员道声谢，便径直向校门口的书店方向走去。
　　他当然不是单纯去看书的。
　　这个店的书店人不多, 偌大的读书室还剩下很多空位，纪眀烛顺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环顾四周, 找了个有监控的位置坐好, 低头翻书，表情认真。
　　“已经成功入侵监控。”
　　阿修的声音响起后, 纪眀烛合上面前的书, 见周围的人都在认真低头翻书，没有人注意到他，于是轻手轻巧地离开了这里。
　　这样一来, 哪怕是平祸司的人来调查, 也只能够在监控里看到纪眀烛在这里看了好个小时的书。谨慎起见，纪眀烛还让阿修将手上的书的内容扫描了下来, 以便应付未来可能会有的盘问——虽然纪眀烛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避开附近的监控, 纪眀烛在鲜艳的霓虹灯下穿梭, 很快就在一条小巷的巷口遇到了天权。
　　“上来。”
　　天权骑着一辆机车, 单腿支地, 面孔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不过想来他现在的心情不会太好。
　　纪眀烛耸耸肩，上了天权的车。
　　路上他没有和天权搭话，天权也未开口，两人各怀心事，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和机车的嗡鸣响动。
　　逐渐加快的车速透露着天权心中的不平静，纪眀烛甚至有点担心他会想不开……他可还在车上呢。
　　好在天权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机车在街道和小路上一路疾驰，很快就停在了一处庄园前。
　　从绿化和里面的房子造型来看，这看上去像是一个偏商业化的度假庄园，纪眀烛第一时间让阿修查了下这栋庄园的来历，果不其然，是白翁名下的产业。
　　白翁这狗大户，真有钱啊……
　　纪眀烛心中暗道。
　　要是以后真的找到机会一窝端了无常司，估计平祸司水部的人嘴巴都会笑裂开……白翁名下的哈罗德财团这么多年积累，产业众多，财富可以说是极为惊人，绝不是什么小鱼小虾。
　　从这个角度来说，知晓白翁真实身份的纪眀烛也算是掌握了一点无常司的把柄了，要是把白翁是无常司成员的消息捅给平祸司，估计无常司的资金链会出现一些棘手的问题。
　　不过纪眀烛还没这么傻，想光凭这点消息就想撼动无常司的根基是远远不够的，至少他要弄清楚白翁口中那个“总司”到底是谁，以及“核心议会”的成员身份，拿着这样的投名状去和平祸司摊牌才有力度。
　　纪眀烛一边思考，一边跟着天权走。两人并未径直通过大门进入，而是绕了小半圈，来到庄园另一侧，这里极为偏僻，而且附近没有灯光，黑压压的一片，光是站在这就让人心里有些毛毛的。
　　纪眀烛看到天权沉默地伸出手，在密密麻麻的藤墙上捣鼓了一会，随后微弱的光芒亮起，一个极具科技感的密码盘出现在藤墙上，天权输入密码并验证了虹膜后，藤墙向两侧掠开一个一人多高的小门。
　　……好酷。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这有点像特工电影中的一幕让纪眀烛稍稍兴奋了一下，紧张感顿时被冲淡了不少。
　　纪眀烛冲阿修说：“以后我要是买房子，卧室门就要弄成这种类型的。”
　　阿修：“……您的爱好相当特别。”
　　踏入隐藏门之前，纪眀烛顺手带上背后的卫衣兜帽，还有口袋里的口罩，这样一来，他的面孔都被口罩和兜帽的阴影遮挡住，只能从体型看出这是个很年轻的少年。
　　天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以他的性格，这个时候肯定要调侃纪眀烛两句，不过天权现在没这个心情。
　　两人沉默地进入门内，顺着黑压压的密道向内走，很快就来到了一个房间内。
　　推开房门，里面的空间不算太宽敞，看上去就像是个会议厅，一侧放着一块虚拟屏，中间是一张长桌，此时屋内已经坐了四个人。
　　有两个是纪眀烛之前见过的，一个是玉衡，一个是新加入的成员，开阳。
　　而另外两个人，纪眀烛就没有见过了，一个是脸上带有藤蔓刺青的男人，年纪二十七八岁上下，一身黑衣，目光如鹰般锐利，坐在长桌的主位，应该就是北斗七星的小队队长，天玑。
　　另一个坐在天玑旁边，身形瘦削，带着一张青色面具，五官被遮地严严实实。
　　这神秘的青色面具人，应该就是北斗七星小队的最后一个成员，【天璇】了。
　　“你们来了。”
　　见纪眀烛和天权出现，主座上的天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将锐利严肃的气质冲淡了不少：“好久不见，天枢。”
　　说着，天玑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坐。”
　　还好他给指了位置，不然一共三张空位，纪眀烛还真不知道要坐哪里好。
　　他压下内心升起的一些紧张，还是那句话，少说少错，对着天玑轻轻“嗯”了一声，过去在位置上坐好。
　　“天权，你也坐。”
　　天权没有坐下，而是直接开口：“摇光被关在哪里？”
　　言简意赅，单刀直入。
　　屋内的气氛一滞。
　　半晌，玉衡轻声道：“在瘟部。”
　　天权一怔，随后脸色沉了下来。
　　瘟部，平祸司一个最神秘，也是最让人惧怕的部门。
　　明面上，瘟部内汇集了大量的科研人员，负责浊气和异种的研究，但事实上，瘟部也同样承担着“监狱”的职责，关押着一批危险的异种以及一些来头极大的犯人。另外，相传瘟部的那群疯狂的科学疯子们，也在私底下做着一些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总而言之，不管是外界还是平祸司内部，提起瘟部这个笼罩着神秘色彩的部门，都颇为避讳。
　　“说……说不定也没那么糟。”
　　开阳见所有人面色凝重，屋内的气氛如同死一样寂静，站出来打了个圆场：“瘟部的那些传言，不都是别人胡乱猜测的嘛，而且摇光才刚刚被抓，动作快的话，咱们……”
　　“他怎么被抓的？”
　　天权打断开阳的话，目光灼灼地盯着天玑：“告诉我细节。”
　　玉衡叹了口气：“我来说吧。”
　　她的脸色带了些疲惫，不管怎么说，摇光和玉衡也合作了很久，是玉衡很信任的队友，玉衡心中的焦虑和不安只多不少。
　　事情发生在今天白天。
　　摇光明面上的身份是一位正在半工半读的高一学生，平日居住于自己在外面租的一件公寓里。日常摇光除了扮演好自己的身份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为无常司提供一些技术支持。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骇客技术可以说是顶尖水平，不仅是某个最大骇客论坛的大神级任务，而且还为多家商业公司提供安全防火墙修复等服务。
　　另一方面，摇光也是少数几个有能力入侵平祸司防火墙的骇客之一——当然，并不是说摇光的技术已经足以正面攻破平祸司的防火墙了，毕竟这是连阿修都做不到的事情。
　　而是平祸司内部有无常司的人，通过内部操作在不被太岁部发觉的前提下，留下几个不痛不痒的后门，摇光就能通过这些后门不知不觉地潜入内部网络，获取一些不被特殊加密的情报。
　　上次堇青的事件过后，太岁部对系统进行了一波升级，使得原本留下的后门就不能用了。摇光在重新寻找其他私密网络路径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平祸司察觉到。
　　平祸司的动作非常之快，即便摇光已经在暴露的第一时间开始了转移，但他所在的公寓还是在一分钟内被火部的人包围，不仅摇光被抓，就连无常司安插在平祸司内的几个钉子也被一起拔了出来，这波可谓损失惨重。
　　“为什么？”
　　天权的表情有愤怒，也有不解：“摇光从来没有失手过，他一向谨慎，怎么会……”
　　纪眀烛不语，但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测。
　　摇光自然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骇客，哪怕是平祸司的太岁部也没有几个能和摇光相提并论的技术员，之前摇光每每入侵平祸司的网络，都会小心的清除所有痕迹，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但这次不一样。
　　因为现在的平祸司，有堇青……
　　堇青是人工智能，据阿修所说，堇青的智能等级和他不相上下，摇光的骇客技术再强，但也只是人类，和诞生于网络意识的人工智能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只能说摇光实在是倒霉，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太岁部的网络里找麻烦，还好死不死地正好碰到堇青也在。
　　想着，纪眀烛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天权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当然是把摇光救回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等了一会，却并没有等到天玑等人的回应。
　　天玑的目光并没有看着天权，而是看着一旁的玉衡，似乎在示意玉衡说话。
　　玉衡却是欲言又止，面对着天权的眼神，目光竟有些躲闪。
　　天权一愣，然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天玑：“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抬高：“你们不想救摇光？”
　　“我们当然想救。”
　　玉衡抬起纤细如葱的手，拍了拍天权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堇青还在平祸司，天枢还在执行任务，我们至少需要半个月……”
　　“去你妈的任务！”
　　天权目光通红：“你们到底什么意思？要我等半个月？！半个月，摇光还有命活吗？”
　　“现在问题不是摇光能不能活。”
　　天玑终于开口了。
　　这位队长一开口，天权终于冷静了一些，他紧紧盯着天玑的脸，等待着他的下文。
　　然而天玑的话却让天权仅有的一丝希望也破灭。
　　“摇光被抓，他是我们小队的成员，掌握了我们所有人的信息。”
　　天玑缓缓道：“你也知道瘟部的手段，一旦他泄露了我们的消息，我们所有人都会处于危险之中……”
　　天权目光一凛，听出了天玑的言外之意。
　　他不可置信道：“你们……”
　　没办法救出摇光，又害怕被泄露无常司的消息。
　　意思就是要在摇光开口之前，先一步动手杀了他？


第31章 
　　“你先别着急。”
　　玉衡站起身, 放软了语气：“摇光也是我的队员，但凡有办法，我们当然不想放弃摇光,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摇光被抓去了瘟部, 那是平祸司的地盘，如果要救他，我们……”
　　除非无常司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敢正面冲击平祸司的大本营，否则想救出摇光，难如登天。
　　无常司有这样的能力吗？或许有, 这么多年, 无常司对于各种组织的渗透已经相当深入，若是真的要和平祸司掀桌子, 无常司说不定真的能凭借多年部署, 在平祸司眼皮底下把人救出来。
　　但……摇光，没有这样的价值，换句话说, 就是摇光不值得无常司为他掀桌子。
　　啪。
　　天权抬手打掉玉衡的手掌, 后退一步，注视着她, 目光写满了难以言喻的愤怒。
　　“天权。”
　　天玑的语气变得冷硬起来：“你也不是新人了，应该知道事情的轻重。”
　　“轻重？”
　　天权讥笑, 一字一句地说：“我和摇光加入无常司这么久, 为无常司卖命做了这么多事, 到头来就只有这样的结局, 你跟我说轻重？”
　　“摇光的命是有多轻？你们的命是有多重？！”
　　天权指着一旁的纪眀烛：“要是今天被抓的是天枢, 你还能说出这种话吗？在你眼里，我们就只是无关紧要的棋子是吗？为了所谓的大局，平祸司的人还没动手，你们就要先一步杀了摇光，这就是你的态度？今天是摇光，明天又会是谁？”
　　纪眀烛目光微微一动。
　　天权咬着牙，道：“既然你们不想救，那我自己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
　　天玑皱眉：“你以为平祸司是什么地方？你家的后花园？”
　　玉衡劝道：“天权，你先别冲动……”
　　“我没有冲动，我现在很冷静。”
　　天权说完，深深看了一眼主座上的天玑，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件隐蔽的会议室。
　　开阳只是个刚刚进入小队的新人，没见过这种阵仗，只好低头沉默，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会闯祸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戴着青色面具的天璇轻声说道。
　　纪眀烛注意到天璇的声音中带着怪异的机械质感，似乎是用了变声器，不仅有些好奇天璇的身份。
　　由于天璇不仅带着青色面具，就连身躯也都隐藏在宽大的袍子中，不仅看不出他的长相年龄，甚至连是男是女纪眀烛都不好确定。
　　“稍后我会劝劝天权。”
　　玉衡回过神来，对天玑道：“他就是有些冲动了，毕竟摇光和他关系很要好，一时间想不通也很正常，我……”
　　“无妨。”
　　天玑摇摇头，对玉衡道：“这不是我们今天要谈的重点，如果天权要一意孤行，那么……”
　　他的语气平淡，但言语中未尽的意思，却让人莫名心中发寒。
　　看来无常司的内部也并非铁板一片啊……
　　纪眀烛暗自思忖。
　　一个想法逐渐在纪眀烛脑海中成型。
　　纪眀烛开口：“找我过来，有什么事么？”
　　他的语气淡淡的，态度显得十分自然：“我还在执行任务，这个节骨眼把我叫出来，我需要冒很大的风险。”
　　天玑手一抛，一个小小的黑影脱手而出，纪眀烛下意识伸手接过。
　　这是一枚合金材质的令牌一样的东西，上面写着一串复杂的编号，令牌背部则是一个类似蛇形图腾的图案。
　　“上次找你借的东西，正好还你。”
　　天玑说：“应该对你的任务会有些帮助，找个机会去看看吧。”
　　听这个口气，似乎是原主之前借给天玑的东西。
　　纪眀烛虽然心中疑惑，表面却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将牌子塞到自己的口袋里。
　　“阿修。”
　　“我正在搜索。”
　　阿修迅速扫描了一下牌子的形状和上面的图腾，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在暗网中找到相关搜索结果，这是上京城黑市一家仓储保管所的不记名凭证。”
　　黑市的仓储保管所……可以理解为类似地下银行一类的地方，在里面储存的物品都是不记名的，不仅是很多地下组织钟爱的保存物品的地点，甚至包括一些财团高管和政府官员，也喜欢将一些见不得光的财产保存在这里，以躲避平祸司水部的财务监管。
　　真是瞌睡就来送枕头……
　　纪眀烛暗自扬了扬眉。
　　原主给无常司卖命这么久，肯定是有些家底的，纪眀烛原本以为他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这些属于原主的财产大概率是和他无缘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原主居然将自己的仓储凭证借给了天玑，天玑又在这个时候还给了自己……
　　如果能在黑市的仓库里找到关于无常司的一些有用的信息，那就再好不过了，要是运气再好点，说不定还能找到机甲什么的……
　　发财！
　　纪眀烛心痒难耐，甚至想当场告退，溜到黑市里翻一翻原主的家底。
　　见纪眀烛不说话，天玑领悟错了他的想法，对他说道：“放宽心，没动你的东西，我的任务出了点意外，没来得及去黑市。”
　　纪眀烛表面上冷漠道：“嗯。”
　　内心则是窃喜：那太好了，东西都是我的啦！
　　开阳试探着开口：“咱们这次……到底是什么事？”
　　他进北斗七星小队的时间不长，大部分时候都是玉衡单线联系他，像这种所有人都凑在一起开会的情况，开阳还是第一次遇到，总觉得应该是什么大事。
　　天玑道：“是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我们得到消息，天空城的【大神官】已经陷入沉睡，现在是天空城力量最薄弱的时候，机会千载难逢。”
　　天玑说：“我们要找机会，进入天空城。”
　　大神官？
　　纪眀烛第一次听到这个头衔，听起来应该是什么了不得的来头。
　　开阳疑惑道：“大神官是谁……”
　　纪眀烛暗中给开阳点了个赞：好兄弟，我的嘴替！
　　玉衡解释道：“大神官是天空城的城主，也是不朽族的首领。”
　　在民间关于不朽族的传说中，不朽族的首领被叫做“神主”，相传，在人类陷入危机关头，便是这位“神主”率领着不朽族从天际之外降临，他拥有毁天灭地的伟力，举手投足可让山河倾覆，可净化被异种浊化的人类，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亦是不朽族信奉的尊主。
　　他神秘，强大，无所不在，不死不灭。
　　纪眀烛听得咂舌。
　　用这么多让人头皮发麻的形容词……但不朽族的真相他已经知晓，这个大神官，估计同样也是个人工智能，而且应该是类似于电影里机械首领的存在。
　　大神官陷入沉睡……意思就是关机了呗？咋的，程序出BUG还是中病毒了？
　　纪眀烛被自己幽默到了，口罩下的嘴角翘了翘，又很快压下来。
　　“第二件事。”
　　天玑不知道纪眀烛在旁边开小差，继续道：“天空城有一批S级机甲的动力核心，半个月后会送往平祸司。”
　　开阳：“我们要从平祸司手里抢这批核心？”
　　“是。”
　　天玑点头：“但不是全部，这批核心一部分会交由雷部的机甲制造部门，安装在已经准备好的一批机甲上，另一部分会送往路雁塔集团，进行试装对接，我们的目标就是这一批的动力核心。”
　　“直接抢？”
　　“这很难，平祸司对这批核心非常看重，以我们现存的机甲等级和驾驶员数量，想抢下来很有难度。”
　　天玑摇了摇头：“只能从内部攻破。”
　　况且无常司现在的王牌驾驶员还去宗秉一院当学生去了，哪怕天枢能出马，天玑也不想让他冒这个险。
　　“但是我们拿到了路雁塔集团掌权人的资料。”
　　玉衡接过话，说道：“他明面上只有一个独生子，但事实上，这个独生子只是管家的孩子，是个放在明面上的幌子。他真正的继承人另有其人，目前正在宗秉一院就读。如果我们能抓到这个继承人，这位集团掌权人相信会很乐于和我们合作的。”
　　“这些有钱人的骚操作还挺多的……”
　　开阳听得有些乱：“我们要抓的这个继承人叫什么名字？”
　　“游嘉。”
　　听到这个名字，纪眀烛目光顿了顿。
　　……
　　当纪眀烛从隐藏的密码门出来，看到的便是天权在黑暗中抽烟的一幕。
　　纪眀烛还是第一次知道天权会抽烟。
　　明红色的烟头混合着浑浊的烟雾在夜幕下燃烧，星火般的火星轻轻落到地面，天权倚在机车一侧，看到纪眀烛出来，顺手将手里的烟掐灭。
　　纪眀烛重新坐上天权的机车后座，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如同来的时候那样，沉默地向宗秉一院的方向开去。
　　“您要帮无常司完成这次的任务吗？”
　　阿修的声音响起。
　　无常司的目标是天空城，还有游嘉，而纪眀烛如今是宗秉一院的学生，和游嘉也走得相当近，以游嘉对纪眀烛的态度，如果纪眀烛愿意配合，无常司的任务会完成地非常顺利。
　　“你在说什么？”
　　纪眀烛有些诧异，在心中回应：“当然不。”
　　他不仅不打算帮无常司搞定任务，而且还要干一票大的。
　　关于无常司，他能够获得的信息太少了，北斗七星虽然有七个人，但在整个无常司里，像北斗七星这样的小队不少，甚至算不上真正的核心层。像白翁这样地位的人，以及无常司“核心议会”里的成员还有最顶层的“总司”，才是真正的大鱼。
　　事实上，不管是无常司，还是天空城，在纪眀烛心中都没什么好印象，但相比之下，平祸司里的人显然要比无常司有人情味的多，比起在无常司里执行任务，过着朝不保夕，随时会被戳破身份的危险生活，还不如投靠平祸司，当个有编制的机甲驾驶员。
　　纪眀烛看着天权的后背，目光微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想救摇光吗？”
　　纪眀烛突然开口。
　　在机车疾驰的呼啸风声中，纪眀烛的声音并不大，不过天权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玉衡让你来劝我的？”
　　天权头也没回，语气中带了两分嘲弄，嗤笑道：“怕我私自行动，耽误你们的计划？”
　　纪眀烛没有回应，而是继续问：“你进无常司多久了？”
　　“……两年。你问这个干什么？”天权皱眉。
　　两年，意味着天权对于无常司，并没有想象中的忠诚。
　　也是，如果是天权是那种从小被收养进组织的孤儿的身份，经过多年洗脑，断然不可能直接因为摇光的事情和天玑他们爆发争吵，纪眀烛更偏向于天权和摇光是因为某种一致的利益而选择加入无常司的。
　　“阿修，帮我监测天权的体征信息。”
　　“收到。”
　　在天权没有察觉到的地方，阿修无孔不入的扫描能力已经悄悄笼罩住了他，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语言，产生的心理波动，都会通过呼吸、脉搏以及心率等等体征数据被阿修掌握。
　　“你到底想说什么。”
　　天权见纪眀烛没有说话，心中有些奇怪，又追问了一句。
　　不知为何，天权心中生出一丝奇妙的预感，他似有所觉，却又不敢确定。
　　“我的意思是。”
　　纪眀烛缓缓开口，轻声说：“我能帮你救出摇光。”
　　“吱——”
　　按下刹车，在昏暗的小路上疾驰的机车骤然停下。
　　天权回过头，注视着纪眀烛的目光。
　　纪眀烛好看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得明亮，两人的目光对视交错，天权是个聪明人，哪怕纪眀烛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他很快就在心里有了数种猜测。
　　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契机。
　　天权深深看了一眼纪眀烛，半晌后，他发出一声轻笑。
　　天权说：“好。”
　　他甚至没有问纪眀烛的目的。
　　纪眀烛有些意外：“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不是无常司养的狗。”
　　天权说：“既然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不如开诚布公地告诉你，你帮我救出摇光，我和摇光可以为你卖命。不管你是有自己的目的，还是……你想对无常司做什么。”
　　阿修在纪眀烛脑海中道：“他没有说谎。”
　　“我先前就有这种感觉了。”
　　天权看着纪眀烛，缓缓开口：“你……不是天枢。对吧？”


第32章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纪眀烛呼吸微微一滞, 反问道。
　　“……直觉。”
　　天权看着他：“语气，还有神态，虽然原来天枢话也不多, 但最近这段时间，你还是给了我一种微妙的差别感。”
　　“比如？”
　　“和我说话的时候, 你几乎不主动提起任何话题，而是让我主动开口，你再给出回应。还有每次和我们见面的时候, 你都带着面具还有口罩，应该也是怕表情上的反馈出现端倪，从而暴露出什么……”
　　天权一边思考, 一边道：“比如刚才进房间的时候, 明明这条密道当初是你带着我走的，但这次你却让我走在前头……虽然也可以用其他理由解释, 但所有的不对劲串联在一起, 这种突兀的感觉就很难忽略。”
　　“就因为这些，所以你觉得我不像是天枢本人？”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天权摇了摇头：“但这有些说不通，如果你不是天枢, 又为什么和天枢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你是其他势力安插在无常司的钉子, 又不可能表现得这么……一无所知。”
　　“很简单。”
　　纪眀烛微笑：“我是天枢，但又不完全是……我失忆了。”
　　“失忆？”
　　这个答案让天权愣了一下：“倒是说得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想想……是不是堇青那次行动？那个时候我们见面, 你应该就已经是失忆的状态了？”
　　“对。”
　　这个解释完美解答了天权心中的所有疑点，除了失忆, 天权确实找不到其他可以这种情况的理由了。以之前天枢的实力和谨慎, 哪怕是平祸司,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找一个长得和天枢一模一样的人, 换掉他, 还不被无常司觉察出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原来如此。”
　　天权深深地看了纪眀烛一眼：“除了关于无常司相关的记忆，其他的记忆都还在吗……比如你的机甲技术……”
　　纪眀烛点头：“嗯。”
　　天权：“所以你需要找一个无常司内部的盟友，一方面可以帮你获取信息，避免露馅。另一方面，这个人还不能对无常司有太多的忠诚，最好因为某些事和无常司生出嫌隙……”
　　天权确实很聪明，纪眀烛坦然承认：“是。”
　　天权眯了眯眼：“你就这么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就不怕……”
　　纪眀烛笑着说：“第一，你是个聪明人，你也应该清楚，无常司不会救摇光。哪怕他们的确有这个能力，但他们不会为了摇光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更大的可能性，是你在救出摇光之前，摇光就已经被无常司偷偷杀死在瘟部里。”
　　天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第二，有一点你说得没错，你对无常司，的确并不忠诚。”
　　纪眀烛接着道：“你说两个月前那次研究所的行动，你看到我从研究所里拿了东西，却并没有选择告发我，而是保守了这个秘密……这也是我愿意帮你的第二个原因。”
　　“第三……”
　　纪眀烛顿了顿，露出一个颇为神秘的笑容：“我既然选择在这里和你摊牌说这些事，当然不可能没有任何后手。”
　　天权一愣。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在自己的胸口处，发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红色光点。
　　经验丰富的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无人式反侦察哨兵枪……”
　　天权看向红点发射过来的方向：“你居然能控制……”
　　就在距离他们所在的这条小巷六十七米的位置，有一栋不太起眼的大厦。这栋大厦是莱曲财团的私人财产，楼顶装有三台无人式反侦察哨兵枪。
　　这三台哨兵枪严格来说是非法武装，但毕竟是财团，私底下搞这种东西，除非太明目张胆，不然平祸司一般是不会管的。而这三台哨兵枪大部分时候也不会启动，只有在特殊时候会使用，用来保障莱曲财团总部办公室的安全。
　　莱曲财团的防火墙自然是足够严密的，就算是摇光也很难在没有后门的情况下入侵这三台哨兵枪。但对阿修来说，只要不是平祸司经手的防火墙，它想要悄悄破解入侵进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阿修监测天权心率体征，检验他是否说谎的时候，纪眀烛就已经让它悄悄接管了其中一台哨兵枪，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瞄准到天权的位置，如果天权有什么异动，阿修第一时间就能轻松爆掉天权的头。
　　“难怪你这么有恃无恐……”
　　天权倒是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反倒是对纪眀烛的谨慎颇为认同和赞赏：“控制那台哨兵枪的是谁？你的朋友？方便让我见见吗？”
　　纪眀烛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听歌用的耳机，递给天权，点了点耳朵，示意他戴上。
　　天权不明所以地接过，戴好之后，从耳机里传来充满机械质感的小男孩的声音。
　　“你好，天权，我叫阿修。”
　　天权讶然：“这是……人工智能？可是，人工智能不是已经被禁止……”
　　“既然是合作，自然要展现我的诚意。”
　　纪眀烛说：“顺便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人工智能明面上被禁止研究，但事实上，人工智能早就已经在这个世界站稳了脚跟，它们的团队可是相当庞大。”
　　“……什么意思？”
　　纪眀烛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繁星点点的夜空。
　　天权愣了一下：“你是说……”
　　这个消息太惊人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天权也很快明白过来，为什么从未失手过的摇光，会在这个节骨眼被平祸司的人发现。
　　“我已经向你展示了我的诚意。”
　　纪眀烛说：“我帮你救出摇光，相应的，你也需要帮我……铲平无常司。”
　　“……就靠我们两个？还有阿修？”
　　天权没想到纪眀烛的野心这么大。
　　“不是我要这么做，而是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纪眀烛看着天权，道：“只要无常司还在，我们永远都有威胁，以无常司的作风，一旦知道我们背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也不想摇光被救出来之后，还要面临无常司的追杀吧。”
　　天权深吸一口气：“很刺激……但是，很有趣。”
　　他像是重新认识了纪眀烛一样：“这就是你的目标吗？如果有一天，你又恢复了记忆，还会坚持现在的想法吗？”
　　纪眀烛扯了扯嘴角：“以后的事以后说，反正我已经摊牌了，你加入吗？”
　　“我好像没有其他选择。”
　　天权笑了笑：“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摇光，尽量不要把摇光牵扯进来，等救出他之后，我希望阿修可以给摇光建一个新的身份和档案，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纪眀烛有些好奇：“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跟摇光的关系……你们是兄弟吗？还是……”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天权说：“我和摇光，都是从上京城的贫民街出来的。”
　　“但是摇光和我不一样……我是从小在贫民街区长大，而摇光是从福利院逃出来的。”
　　贫民街长大的孩子，目光中总是有着狼一般的嗜血意味，因为朝不保夕，他们会抓住一切机会活命，为了一口活命的食物，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在垃圾处理站大打出手，互相撕咬。
　　“他的父母原本是上京城政府的官员，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也是权贵之家出来的，在贫民街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孩子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提起摇光，天权的目光柔软了不少。
　　纪眀烛怔了一瞬。
　　从某种角度来说，天权此刻的眼神，和纪启明很像。
　　很温柔。
　　然而只是一瞬，天权很快敛去了眼底的情绪，他似乎不太想提自己和摇光的事：“要怎么救摇光，你有计划了吗？”
　　纪眀烛耸肩：“计划，不都是慢慢商量出来的吗？”
　　“平祸司的防卫很严密，想要从外部渗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权皱了皱眉：“无常司在平祸司倒是有几个钉子，但他们只听命于白翁，还有核心议会的那几个人，就算是你，也使唤不动他们。”
　　“你知道平祸司那几个钉子是谁？”
　　“我只知道其中两个人的身份。”
　　天权说：“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我跟他们有过短暂的接触。除了平祸司之外，卫星城政府内还有一些无常司安插的卧底，比如之前在执行堇青的任务的时候，那个高部长就是其中之一。”
　　天权随后又报出了几个名字，纪眀烛让阿修将这些人记下，准备从他们身上寻找突破口，把无常司的这些卧底慢慢揪出来。
　　“我们要从瘟部救出摇光，肯定要绕开这些人的耳目。”
　　天权说：“你帮我救摇光的事，也不能让无常司知道，他们现在还没有怀疑你，你的身份特殊，只要避免和无常司的人过多接触，暂时不会有太大的暴露风险。”
　　天枢在北斗七星小队里也是一个相当神秘的角色，和白翁、天玑等人关系密切，是有机会进入无常司核心议会的人。
　　一旦让无常司知道纪眀烛的目的，肯定会第一时间铲除掉他，现在纪眀烛和天权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纪眀烛要是暴露，天权和摇光同样要凉。
　　纪眀烛思索片刻：“你觉得摇光大概能撑多久？”
　　“以平祸司的行事作风，抓到摇光之后，会找机会从他口中问出有关无常司的信息。摇光是技术员，没什么威胁，平祸司第一时间应该不会采取强硬措施。”
　　天权想了想，说：“摇光没那么死脑筋，他一定会先透漏一些不痛不痒的信息拖延一下时间……十天，最多十天，过了这个时间，哪怕摇光还能再拖，无常司应该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十天……
　　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要在十天内把摇光救出来，确实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
　　纪眀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重新坐上天权的机车后座：“走吧。”
　　天权一愣：“去哪？”
　　“回学校啊。”
　　纪眀烛奇怪地看着天权：“难不成你要我现在冲进平祸司，大喊一声‘把人给我放了，不然我就闹啦’？”
　　天权：“……”
　　他现在是真的确定了，眼前这个少年，跟天枢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纪眀烛说：“这几天估计我们有的忙了，明天咱还得请个假，你要陪我去趟黑市。”
　　“去黑市干嘛？”
　　纪眀烛将手伸进口袋，摸了摸口袋里那枚金属牌：“舔包。”
　　天权：“？”


第33章 
　　“你们俩……有情况。”
　　上完早上的课, 纪眀烛正在和游嘉面对面坐着吃饭。天权手里端着盘子，自然而然地在纪眀烛身边坐下，游嘉看了一眼纪眀烛, 又看了一眼天权，踌躇半天后神神秘秘地开口。
　　“什么有情况？”
　　纪眀烛不慌不忙地吃饭：“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学长什么时候会向其他人主动示好了？”
　　游嘉摸着下巴, 打量着天权道：“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有女生邀请他共进晚餐，学长都一口回绝了……不对, 你俩肯定有问题。”
　　“弱者才会成群结队，猛兽向来都是独居动物。”
　　天权显得很淡定：“我不是孤僻，只是懒得和弱者接触而已, 但纪眀烛的实力得到了我的认可, 所以我不拒绝和他接触，这很正常吧？”
　　纪眀烛：“……”
　　你的理由好生硬。
　　没想到游嘉一瞬间就接受了天权的说法, 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确实合理。”
　　纪眀烛：“……？”
　　这就信了？
　　不得不说, 游嘉的粉丝滤镜有点太重了。
　　“昨天模型店的老板跟我说今天会新到一批货，有好几个都是限量版的模型，有没有兴趣一会去看看？”游嘉提议。
　　纪眀烛和天权对视一眼：“下次吧, 一会有事。”
　　“……你俩有什么事？”
　　天权：“我回去午睡。”
　　纪眀烛：“我也回去午睡。”
　　游嘉：“……你俩睡一起是吧？”
　　游嘉一脸“你俩是不是有小秘密把我抛弃了”的表情, 纪眀烛无奈，和他约好了下次一起去逛模型店的时间, 这才将游嘉打发走。
　　“路雁塔集团的掌权人，我记得是个作风相当雷厉风行的女人。”
　　天权扬了扬眉：“这游嘉真的是她的孩子吗？性格完全不像啊。”
　　“无常司应该不会在这种重要的情报上出错吧。”
　　“天玑他们要对游嘉动手, 用游嘉的性命威胁路雁塔集团交出那批天空城运来的核心。”
　　天权说：“我们要插手这件事吗？”
　　“当然。”
　　纪眀烛点头：“无常司的实力壮大一点, 对我们就多一点威胁, 而且卖路雁塔集团一个人情, 也是一件好事。路雁塔集团和平祸司的合作非常密切, 如果他们愿意帮一点小忙，我们要救摇光就会顺利很多。”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
　　纪眀烛看了一眼时间：“两天后，我们机甲战斗班会有一次去平祸司参观泰坦的机会，我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先打入内部，去平祸司那边探探情况。”
　　天权有些着急救出摇光，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平祸司可不是什么说去就去，说走就走的地方，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断然不能轻举妄动。
　　两人吃完饭，各自找机会前后脚出了校门，纪眀烛故技重施，还是和昨晚一样，佯装去校门口的书店看书，留下监控视频的证据后，又偷偷从书店溜了出来，和天权会合。
　　“接着。”
　　纪眀烛刚从书店后门溜出来，就看到天权已经骑着机车在后门等着了，随后就是一个黑影丢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
　　是一张相当眼熟的卡通蓝猫的面具。
　　纪眀烛：“……干什么？”
　　天权疑惑道：“面具啊，总不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黑市吧，你愣头青？”
　　纪眀烛：“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的面具这么帅，给我的就是这种……”
　　天权的手上同样有一张面具，是金属材质的，黑灰色的冷硬外形，戴上后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看上去犹如电影中的神秘杀手，冷峻有型。
　　反观他手上的这个卡通蓝猫面具，跟闹着玩似的。
　　天权：“你上次不就戴的这个吗，我还以为你对它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呢，我还专门去了那家电玩城买的，十二块五。”
　　纪眀烛：“……你真的好贴心哦。”
　　故意的吧你？
　　现在再换张面具也来不及了，纪眀烛看着天权嘴角并不明显的坏笑，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把面具塞进怀里。
　　……
　　虽然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黑市，但严格来说，应该叫做“机械与杂货贸易交易市场”，并不是纪眀烛想的那样，到处都是带着黑墨镜穿西服的黑衣人驻守的黑道现场，相反，看上去还是一个很正规的贸易市场。
　　黑市只是一个约定俗成的叫法，虽然这个地方有很多地下组织的成员在活动，但同样也有很多正规的商铺，一般人想来买东西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纪眀烛坐在天权的机车上，看着面前这条两侧都是破旧仓库的小街，忍不住露出怀疑的目光。
　　就这？
　　是仓库没错，但这看着也太不安全了吧，哪个脑子不清楚的人会把东西存在这种地方？
　　不远处，天权已经戴上了面具，和腰上挂着一串钥匙的管理员交涉，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后，天权就回来了。
　　“走吧。”
　　纪眀烛忍不住确认一下：“你确定没走错？”
　　“废话，黑市我还能不熟？”
　　天权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你这失忆的有点离谱啊，我记得你以前也是黑市的常客吧。”
　　纪眀烛默默将卡通面具拉下来：“走吧……”
　　管理员：“请出示一下您的凭证。”
　　纪眀烛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合金牌，递给管理员。
　　管理员接过来后，扫了一眼，突然露出诧异的目光。
　　“这是……”
　　黑市的仓储管理所开门做生意，一般也不会问客人的身份，毕竟会来黑市寄存东西的，来路都不太干净，其中也不乏一些地位尊贵的权贵。
　　管理员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个体型看上去有些消瘦的带着面具的少年，居然带的是最高等级的仓储凭证。
　　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这个等级的仓储凭证，不仅每个月都有高昂的管理费用，而且安全等级也是最高的，除非平祸司直接开着泰坦把这片黑市都给推了，不然里面的东西，安全性都是有十足保障。
　　天权也同样有些好奇，他在黑市里也有自己的存货，但凭证等级没有纪眀烛的高。
　　里面到底放了些什么？
　　“两位跟我来。”
　　管理员的态度顿时从随意变得恭敬起来，他没有多嘴问两人的身份，而是将两人一路领到了某个仓库的入口。
　　这个仓库从外表看是个平平无奇的仓库，但位置很隐蔽，开门之后，里面居然是个地下室的入口，一个巨大的转轮密码门出现在纪眀烛面前。
　　从阿修传来的扫描结构图来看，这地下室的防护等级简直有些离谱，里面不仅有三重的密码门，而且每个地方都有人把手，各种重装火力严阵以待，有很多市面上完全不流通的重型武器，在这里也能看得到。
　　总算是有点黑市的样子了……
　　纪眀烛跟着管理员一路向下，通过了门口的盘查，同时除了衣服和面具之外，身上的所有物件都被暂时寄存起来。
　　进入地下室后，是一条位于地下的通道，两侧是一排排黑色的房间。
　　管理员领着他们来到某个房间门口，打开房门后并未推门进去，而是后退一步，道：“有需要的话您再叫我，我先去上面等着了。”
　　纪眀烛和天权点点头，等到管理员离开后，两人才推门进去。
　　“卧槽。”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房间内是一个大仓库，极为宽敞，各种纪眀烛认识的不认识的杂物放在里面，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面前的庞然大物吸引，视线根本挪不开。
　　——一台机甲！！
　　这仓库里面，居然放着一台机甲？
　　“你这存货……太顶了。”
　　天权张大了嘴，感叹一声，上前围着这台机甲细细端详。
　　这台机甲以半跪的姿态蹲伏在仓库中央，全身是红金色的涂装，修长利落的线条，每一个细节都散发着让人着迷的美感，分明的棱角，关节处露出的内部线缆……机身上隐隐有斑驳的痕迹，看得出来这台机甲肯定有着丰富的过往战斗经验。
　　“凤凰救赎者……”
　　天权喃喃地说：“这是……S级的机甲。”
　　纪眀烛同样满眼吃惊。
　　凤凰救赎者，是S级机甲中体型最小的突击型机甲型号，站立高度仅仅只有16米，和B级的机甲差不多，在动辄三四十米的超高型S机甲中，可以说是相当迷你了。
　　但这并不代表着凤凰救赎者弱，相反，以16米的体型能够跻身S机甲的等级，这足以说明它的性能有多么强悍。
　　独特的“凤凰瞬速系统”，能够让凤凰救赎者短时间内产生连续推理，爆发出16马赫的超高音速，这是任何防空系统都无法拦截的恐怖速度。
　　这也是为什么凤凰救赎者的体型和其他S级机甲相比如此小巧，在这样恐怖的瞬时速度下，这已经是现在的装甲材料能够承受的最大程度了，体型再大一点，在这样的爆发速度下就会瞬间解体。
　　虽然为了追求机身的轻巧和动作流畅性，凤凰救赎者并没有搭载太迅猛的火力系统，重武器方面只有手臂上的“轻剑贯穿束炮”，而且需要长时间充能，一次战斗只能使用三发束炮，大部分时候战斗都是依靠合金佩刀【不死斩】。
　　但这已经完全够了。
　　毕竟凤凰救赎者，可是S机甲中独树一帜的，被誉为【屠杀者】的存在……
　　“你的仓库，怎么会有这个家伙？”
　　震惊过后，天权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S级的机甲，那是泰坦之下最强的武器，堪称人类的技术巅峰，每一台S级的机甲都是平祸司的瑰宝，有着专属的编号，怎么可能外泄？
　　别说是纪眀烛了，就算是无常司，也搞不到S级的机甲。
　　“不知道。”
　　纪眀烛摇了摇头，他现在满心欢喜，甚至没空去探究这个：“我坐上去看看。”
　　“……你会开？”
　　倒不是天权小看纪眀烛，而是S级机甲的操作难度非常恐怖，而凤凰救赎者在这个基础上操作难度比其他的S级机甲更是高出一个级别，就算是平祸司那几个堪称国宝级的泰坦驾驶员，都不一定敢说自己驾驭得住凤凰救赎者。
　　“看不起谁呢。”
　　纪眀烛扯了扯嘴角，自信道：“这世上就没有我不会开的机甲。”
　　说罢，纪眀烛搓搓手，甚至没用钢缆，直接顺着凤凰救赎者的腿部，两个灵活的小跳就爬了上去。
　　之前和反刍犬战斗的时候，没发现你有这么灵活啊……
　　天权心中腹诽。
　　不过天权还是很期待的，毕竟凤凰救赎者这台S级机甲，他也没有真正见过它动起来的样子。如果纪眀烛真的能操作凤凰救赎者，那救出摇光的成功率直接飙升。
　　在天权满满的期待中，半分钟后，纪眀烛又从机甲的操作舱内爬了出来。
　　天权一愣：“……怎么了？”
　　“大意了。”
　　纪眀烛叹了口气：“它的动力核心坏了。”
　　天权：“……靠。”
　　从天堂直接掉到地狱，不过如此。
　　动力核心是一台机甲的灵魂，也是机甲的动力来源，没有动力核心，哪怕是S级机甲也不过是块铁疙瘩。
　　S级的机甲核心可不是大路货，无法用其他等级的动力核心替代。而且因为S级机甲需要的动力能源极为恐怖，从某种角度来说，S级的动力核心算是一次性用品，一场战斗结束就得报废。
　　S级动力核心被天空城严格管控，平祸司也没有生产权限，所有的S级动力核心都是定期由天空城送下来的……也就是说，纪眀烛想要启动这台凤凰救赎者，还得先想办法从天空城手里把动力核心抢下来。
　　这就尴尬了。
　　纪眀烛满脸可惜，摸着下巴：“昨天开会的时候不是说过，有一批S级的动力核心会从天空城送下来，送往路雁塔集团进行试装？”
　　“……”
　　天权一脸惊悚：“你不会想对游嘉下手吧？”
　　刚刚在学校的时候还跟游嘉称兄道弟的呢，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倒也不至于。”
　　纪眀烛跳下机甲：“动力核心的事可以慢慢想办法，这么一台S级机甲放在这里，却用不了，这种感觉太折磨人了。”
　　确实。
　　天权深表赞同。
　　纪眀烛一不小心没有站稳，差点摔倒，还好他手疾眼快，用手扶住了凤凰救赎者的腿部装甲。
　　等等。
　　纪眀烛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凑到机甲的腿部装甲处，仔细地看了一眼。
　　随后，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天权不明所以：“怎么了？”
　　“阿修。”
　　纪眀烛突然深吸一口气，问阿修：“我……是什么时候醒的。”
　　阿修很快回应：“天元历327年11月20日，晚上21点整。”
　　“你是什么时候开机的？”
　　“在您苏醒的二十二分钟前。”
　　“不对。”
　　纪眀烛目光沉了下来。
　　阿修也同样有些奇怪：“怎么了？”
　　他伸出手，摩挲着凤凰救赎者腿部装甲的某个纹路。
　　那像是用小刀刻出的痕迹，似乎是某个人百无聊赖之中，靠在机甲的腿部装甲旁边，顺手刻出的东西。
　　纪眀烛对这个小小的，看似毫无意义的标记非常之熟悉。
　　同时，他也非常确定。
　　这是他自己刻的。


第34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凰救赎者腿部装甲上的这个小记号, 是纪眀烛很早之前就有的小习惯。
　　一个M形的变形英文字母，两个小山峰上方加了两簇火苗，看上去就像是两根拼接在一起的蜡烛。
　　纪眀烛小时候上学时, 最喜欢在课上开小差，在书本里画这个小标记, 其他同学收到书本后，第一时间会在书的封面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而纪眀烛不喜欢写名字, 喜欢做标记。
　　包括他后来打职业，在他的定制键盘和耳机上，也都会加这么个定制符号。
　　很明显, 凤凰救赎者腿部装甲上的这个记号, 也是他自己刻的。
　　一些很细微的细节处，也都保留了他自己的习惯, 其他人就算模仿, 也不会模仿的这么像。更何况，来到这个世界后，纪眀烛还没有在其他地方留下过这个符号。
　　此时此刻, 纪眀烛陷入了浓浓的疑问。
　　记忆中, 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苏醒，就是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内。
　　——但是, 真的是这样吗？
　　在更早之前，他是不是也醒来过, 而且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他的踪迹, 之后, 他中间的这段记忆消失, 又一次以“纪眀烛”的身份苏醒。
　　这个过程中, 发生了什么？他做了什么？
　　为什么他中间这段记忆，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而且巧合的是，阿修也和他一样，失去了所有的数据，也变成了一无所知的状态？
　　纪眀烛莫名感觉身上一阵发冷。
　　如果记忆也会骗人，那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这种事情仔细想想就非常恐怖，纪眀烛开始陷入对自己人生的深刻怀疑中，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眀烛？”
　　“天枢？”
　　“纪眀烛！！”
　　直到天权大声喊出他的名字，纪眀烛才如梦初醒。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天权从来没见纪眀烛露出这么失态的表情，忍不住询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
　　纪眀烛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他没有回答天权的问题，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一切。
　　首先是第一个问题。
　　他真的穿越了吗？
　　纪眀烛觉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他此前关于蓝星的记忆，他和纪启明，深红，苍蓝，还有蓝星上那些一起并肩作战的俱乐部队友，每一个细节他依然能够回想起来，这些记忆都是真实且经得起推敲的。
　　确定了这一点后，他需要思考的是第二个问题。
　　他真正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点，究竟是什么时候？
　　不是在那个出租屋里，应该是更早之前，凤凰救赎者腿部装甲上的记号就是一个铁证，这是他曾经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
　　以纪眀烛的性格，如果知道未来的某一个他可能会丢失记忆，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留下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信息。
　　但纪眀烛找遍了整个仓库，并没有找到任何自己留下的有用信息。
　　这说明他的失忆，应该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他自己根本没来得及留下什么消息。
　　头疼……
　　纪眀烛只觉得自己好像站在深渊的边缘，脚底下是一片未知的危险，周围也是一团难以捉摸的迷雾，各种各样的线索像抓不到的烟尘，让他根本理不清思绪。
　　等等。
　　纪眀烛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的人物。
　　——天玑。
　　他手中的这个仓库凭证，是天玑给他的。
　　天玑的原话是“上次找你借的东西，正好还你”。
　　这意味着，原本的他应该是很信任天玑的，毕竟仓库内放着凤凰救赎者这台S级的机甲，这么重要的东西，会随随便便借给一个陌生人吗？就连同为北斗七星小队队友的天权，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手里有凤凰救赎者。
　　“天玑在哪里？”
　　纪眀烛突然的提问，让天权一愣：“你找他干嘛？”
　　“有点事想找他打听一下。”
　　纪眀烛说：“你能联系到他吗？”
　　天权摇了摇头：“天玑是队长，平常有任务的时候，都是他单线联系我们的，我没有办法直接联系到他。不过你想找他的话，可以通过玉衡。”
　　玉衡……
　　纪眀烛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每一步路线都没有出什么差错，这意味着他所扮演的“天枢”，到现在是没什么问题的。虽然眼下有很多疑团有待解决，但路要一步一步走，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让自己强大起来，让自己有去探寻真相的资本。
　　同时，纪眀烛隐隐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他想要探寻的真相，或许并不如预想中的那样，拨开层层迷雾，最后是恍然大悟的通明，而是仿佛隐隐罩着一层血腥，散发着残酷的意味，让纪眀烛忍不住排斥。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像是难言的阴影，始终笼罩在纪眀烛的心脏上空。
　　纪眀烛缓缓吐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金红色的凤凰救赎者，随后毫不留恋地走出仓库：“走。”
　　“去哪？”
　　纪眀烛说：“先去救摇光。”
　　……
　　“眀烛！”
　　游嘉一脸兴奋，跑到纪眀烛面前，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说话的时候都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听说了吗？我们今天要去平祸司参观！”
　　纪眀烛笑笑：“早就听说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
　　游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次我们可是去看泰坦的，泰坦诶！！”
　　他环顾四周：“你看，他们眼神里的嫉妒都快冒出来了。”
　　到今天，已经过了两轮考核。
　　泰坦驾驶员预备役的考核进行到现在，已经经过了两轮考试，到现在这个阶段，整个班里还有资格竞争泰坦驾驶员的同学，包括纪眀烛、游嘉在内，只剩下七位。
　　已经在先前的考核中失去资格的同学，听到这七个人可以去平祸司内参观泰坦，心里的羡慕嫉妒难以言喻。他们也想有这个参观泰坦的资格，可惜自己不争气，早早就被淘汰了。
　　“我也想去参观泰坦……”
　　“那可是泰坦啊……谁不想！”
　　“要是有机会摸摸泰坦，我这辈子都值了！”
　　“别说摸了，这七个人里面，说不定以后就会出一个真正能驾驶泰坦的，那才叫让人羡慕呢……”
　　“我觉得纪眀烛应该挺有机会的，前两次考核他表现都很强啊。”
　　“我也觉得。”
　　常浩洋在一旁“哼”了一声，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同学顿时噤声。
　　“神气什么啊。”
　　游嘉偷笑道：“第一轮就被淘汰了，还搁这不服气呢，我记得某人先前还自信满满地说只有自己有资格当泰坦驾驶员呢，现在？连参观的资格都没有咯。”
　　“你说什么？”
　　游嘉的声音不算小，常浩洋听在耳边，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又没说你，第一轮被淘汰的人多了去了。”
　　游嘉挑衅地回看过去：“怎么，对号入座了？”
　　自从知道纪眀烛就是天南后，游嘉对纪眀烛的拥护几乎写在脸上，连带着之前欺负过纪眀烛的常浩洋，游嘉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时不时就拿话刺他两句。
　　其他人或许会畏惧常家，但游嘉可不怕。
　　就在两人马上要吵起来的时候，门口进来的老师打断了教室内的所有声音。
　　“安静一下。”
　　老师扫视班内，眼角带着笑意：“估计你们也听说了，我也就不浪费时间了，叫到名字的同学跟我出来一下，今天你们不用上课了，平祸司特别邀请，通过第二轮考核的同学，可以去参观上京城的泰坦。”
　　在一片羡慕的眼神中，被第一个点到名的纪眀烛站了起来。
　　“阿修。”
　　“我在。”
　　纪眀烛跟着老师走出了教室，在心底里轻声和阿修说了一句：“一会看你了。”
　　……
　　这次的参观是宗秉一院和平祸司联合组织的，除了纪眀烛这一批人外，也有不少其他专业的同学。
　　其中就包括天权。
　　不过不同的是，其他专业的人并没有这个参观泰坦的机会。天权所在的执行战术班是火部的预备役，因此参观的部门也是火部，和纪眀烛去的雷部不是一个地方。
　　在上宗秉一院的飞梭之前，纪眀烛在不远处也看到了天权上飞梭的身影。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交错。
　　两人并未交流，只是从互相的眼神中都看出了一丝无言的默契。
　　……
　　平祸司的办公大楼位于上京城中心，也被很多人称之为“上京城的心脏”。
　　比起卫星城政府大楼，平祸司所在的大厦高度更高，占地面积也更广，比卫星城政府大楼要气派得多。两者虽然职能相似，但谁都知道，论权限，平祸司能够触及的地方比卫星城政府更广、更深，相比之下，平祸司更像是那个真正掌握实权的组织。
　　当出现紧急情况的时候，平祸司甚至有权限调动卫星城政府的力量，要求他们配合平祸司的一切行动。
　　因此在卫星城的居民心中，平祸司是一个比卫星城政府更庄严，也更备受尊敬的地方。他们代表着天空城与不朽族的意志，贯彻着守护人类的信念。
　　纪眀烛也是第一次来到平祸司的总部，一下飞梭，他就被平祸司总部大楼的恢弘给震惊了一下。
　　这是由五栋高大建筑组合起来的建筑群，虽然高达数百米，却极具古典色彩，一层层楼边缘用重檐歇山顶的元素点缀，形如飞鸟展翅，配合四周不断穿梭在楼侧的飞梭，又为眼前这栋古典建筑群添加了赛博朋克的未来感。
　　机甲战斗班的飞梭停留在雷部的总部大楼，而门口已经有几个身影在等待着他们了。
　　霍哉面带温和的微笑，扫过面前一张张稚嫩的面孔：“欢迎你们。”
　　“霍部长！”
　　“霍哉副部长居然亲自出来迎接了……”
　　“呜呜呜呜我好有面子，回去一定要向我家里人炫耀一下！”
　　“等等，霍部长旁边那个好像是……”
　　“我的天，他该不会是……”
　　左泉宗身穿雷部制服，与其他人不同，他的雷部制服是红色的，制如曳撒，系以鸾带，显得威严又正式。
　　纪眀烛走到左泉宗面前，看着面前这个高大威严，眉眼如鹰的男人，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的神色：“您是……”
　　“又见面了。”
　　左泉宗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柔和下来：“我说过，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再见面的。”
　　“我靠，你居然认识红卫长？”
　　游嘉凑到纪眀烛身边，小声道：“咋认识的？回头也跟红卫长介绍介绍我呗？”
　　每一个热爱机甲的人，几乎内心中都会有一个共同的偶像，那就是左泉宗。
　　纪眀烛朝游嘉笑了笑：“之前……巧合见过一面。”
　　“红卫长都来了，常浩洋那家伙要是知道，估计该当场得红眼病了吧。”
　　游嘉嘿嘿一笑，举手道：“红卫长阁下！一会要是有机会的话，能给我们签个名吗？”
　　游嘉的提议一下子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我也要我也要！”
　　“如果能合影那就更好了！！”
　　等到左泉宗轻轻点头，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先别在门口站着了。”
　　一个身穿雷部制服的人朝这群宗秉一院的愣头青摆了摆手：“红卫长还有要务，一会由我来带你们参观。”
　　“这群孩子倒是有活力。”
　　霍哉小声对左泉宗道：“师兄，是不是还挺让人怀念的？”
　　“是啊。”左泉宗扫过面前这些稚嫩的面孔，忍不住露出怀念之色。
　　“我先回去了，还有一堆事要忙。”
　　霍哉看着纪眀烛等人被雷部的人带去参观的身影：“新上任的部长大人倒是轻松，在太岁部待着就不出来了，大事小事还得我干……”
　　左泉宗调侃了一句：“能者多劳。”
　　霍哉笑笑：“得了吧。”
　　两人闲聊两句，霍哉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部长办公室后，霍哉脸上的笑意早已敛了个干干净净。
　　“开始行动吧。”
　　霍哉缓缓对着通讯那头道：“动作利落一点，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


第35章 
　　“这里就是雷部的作战指挥室了。”
　　工作人员带着宗秉一院的学生们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中, 厅内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屏幕，身形忙碌的雷部成员在厅内走来走去，专注着手上的工作。
　　见到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进来, 雷部成员也纷纷朝他们点了点头以示友好。毕竟能来这里参观的，以后大概率也会成为他们的同事, 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哇，好大……”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雷部作战指挥室吗！”
　　“终于亲眼见到了。”
　　“蠢货，别乱碰……”
　　几个学生好奇地在指挥室内走来走去, 看着周围这些平日里几乎接触不到的先进设备，眼中满是羡慕和向往的色彩。
　　纪眀烛仿佛一个好奇宝宝，跟着大部队一起东走走西看看, 脸上的表情同样带着些许震撼。
　　但同时, 阿修的声音他的脑海中快速掠过。
　　“已完成地形扫描。”
　　“正在尝试接入平祸司的内部网络。”
　　“需要密钥验证，尝试破解中, 进度3%……8%……”
　　“不能稍微快点吗。”纪眀烛一边状似随意地逛着, 一边在心中催促：“这个进度有点太慢了。”
　　“已经很快了。”
　　阿修说：“平祸司的内部网络有专属的密钥，我正在伪装平祸司的内部数据流混进去，暴力破解的话破解进度可以提升84%, 但很容易惊动太岁部的预警系统。”
　　雷部的指挥作战室是个戒备森严的地方, 负责调度雷部的常规机甲，发送作战指令帮助驾驶员进行辅助指挥作战, 从某种角度来说，算是整个雷部的大脑, 哪怕是一般的雷部成员都没资格进入。
　　这里的设备连接着整个雷部办公大楼的核心数据库, 从踏入作战指挥室的那一刻开始, 阿修就已经开始尝试远程接入雷部的数据库了。阿修作为高级的人工智能, 功能虽然强大, 但也只能在身边五米的范围内才能进行接入操作，并且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它的破解进度并不快。
　　“好了，这里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别影响其他人工作，准备去下一个地方吧。”
　　带领他们参观的雷部工作人员朝学生们道：“时间紧任务重，今天还有很多要看的地方呢。”
　　游嘉好奇地问了一嘴：“我们下一站去哪？”
　　“机甲库。”
　　这三个字一出来，众学生脸上顿时兴奋起来。
　　纪眀烛也露出激动的表情，但心里却开心不起来。
　　阿修的破解进度才到17%。
　　一旦离开这个作战指挥室五米范围，阿修只能被迫中止破解。
　　“嘶……”
　　纪眀烛突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表情看上去很难受。
　　“……同学，你怎么了？”
　　工作人员很快发现了他的异样，其他同学也纷纷围了过来。
　　游嘉一脸紧张：“眀烛你怎么了？”
　　纪眀烛摆了摆手：“没事，可能是吃坏东西了，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
　　“快别站着了，找个地方坐一下。”
　　身旁一位作战指挥室的雷部成员连忙拿来一把椅子，让纪眀烛坐下。
　　脑海中，阿修的破解进度提示还在继续。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吃坏肚子……”
　　工作人员眉头微皱，苦恼道：“后面还有好几个要参观的地方呢，在这里耽误时间，后面的进度要赶不上了。”
　　“没事，你们不用管我。”
　　纪眀烛摆了摆手：“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就行了，你们先去参观吧，我好点了就去找你们。”
　　“在这里休息？”
　　游嘉左右看了看，担忧道：“不好吧，这里都是雷部的人，也没人照顾你……”
　　“是啊，纪眀烛，你别耽误我们大家时间。”
　　“你就不能坚持一下吗？这么难得的机会，忍一下就好了呗。”
　　“你们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游嘉没好气地瞪了两眼旁边说风凉话的同学，回头问工作人员：“雷部的医疗室离这里近吗？”
　　“很近。”
　　工作人员回过神来，说：“确实在这里坐着也不好，我找人先带你去医务室吧，去那里休息一会……”
　　一群人围着纪眀烛嘘寒问暖，言辞中尽是关心，这让纪眀烛有些没办法接话了。
　　要是不去医务室，硬要待在作战指挥室里，肯定会惹人怀疑。
　　纪眀烛无奈，站起身：“没事，不用去医务室，我坚持一下就好了。”
　　游嘉问：“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别耽误你们的进度。”
　　“既然纪眀烛说没事了，我们赶紧去机甲库吧！”
　　“对对对，快走快走，晚点又要耽误时间了。”
　　“破解进度24%……”
　　“破解进度28%……”
　　纪眀烛稍微拖延了一会时间，但这点时间还不太够，直到他们这一行人走出指挥作战室，阿修的破解进度才堪堪到30%左右。
　　只能后面再找机会偷溜过来一趟了……
　　雷部整栋大楼内部极为气派恢弘，来来往往都是身穿雷部制服的人在穿梭着，纪眀烛这一群愣头青显得格格不入，周围路过的雷部成员看到他们都忍不住好奇地多打量了两眼。
　　“刚刚那个走过去的，是不是闻康阁下啊……”
　　“就是他，我之前在报纸上见过的。”
　　“我靠我靠，居然看到真人了！”
　　“这可是现役的泰坦驾驶员啊……”
　　纪眀烛朝着几人讨论的方向看了一眼。
　　径直从不远处走过去的是一名身形高大的男人，步伐很稳，即便穿着制服，也能明显看到他身上隆起的富有力量感的肌肉形状。
　　这就是现役的泰坦驾驶员之一，闻康。
　　整个平祸司，十二座卫星城加起来的现役的泰坦驾驶员有五六十人，平均下来，一座城市的泰坦驾驶员差不多是五个人左右。
　　泰坦驾驶员并不算是正式的驾驶员等级职称，而是一个类似于“称号”的定位，能够成为泰坦驾驶员，意味着他的驾驶技术已经达到了人类最顶尖的那一层次。
　　拿到泰坦驾驶员的称号，只是意味着有这个驾驶泰坦的资格，并不是说就一定有机会坐上泰坦。比如眼前这个闻康，四年前就已经拥有了泰坦驾驶员的称号，但事实上，他并没有真正驾驶过泰坦，最多只坐过S级的机甲而已。
　　毕竟泰坦的启动次数屈指可数，很多时候一年都不一定有一次启动的机会。想要真正坐上泰坦，除了有这个泰坦驾驶员的资格外，还需要雷部红卫长左泉宗的授命才行。
　　如果他们这一批机甲战斗班的人最终都没有通过考核，那么下一任坐上泰坦的，有很大可能就是眼前这位闻康。
　　“各位同学。”
　　一路向下，工作人员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充满机械感的大铁门前，带着颇为自豪的笑容，输入身份验证后，对纪眀烛等人道：“欢迎来到雷部的‘英灵殿’。”
　　这个充满中二气息的外号惹得众多学生暗暗发笑，但很快，随着铁门向两侧拉开，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轰隆隆——”
　　铁门打开，呈现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一副无比震撼的景象。
　　人声鼎沸，面前到处都是人来人往，手持枪械在两侧站岗的雷部警卫，手拿一叠文件步伐匆匆的科研人员，身穿满是油污的工作服，正在扯着嗓子让周围人递工具的技术员，小型无人运输机载着零件发出细微的隆隆声……
　　鼻腔中是难以掩盖的机油味，眼前是高到让人要仰视的穹顶，明亮的阳光透过穹顶的玻璃，光芒落在两侧十数米高的一排排机甲上，反射出外层涂装的斑斓色彩。
　　室内的一排排工作灯犹如都市中的霓虹，投射出不同的色彩，庄严沉默的巨大机械战士需要让人抬头仰望，犹如矗立在云层中的诸神，脚下是来来往往穿梭的工作人员，充满了神性与人间的融合，这画面让人震撼的无以复加。
　　每一台巨大的机甲周围都有着一根根巨大的钢架，钢架缓缓载着上面的技术员移动，便于技术员观察机甲的零件保养情况。人类的身躯在钢铁巨人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哇靠……”
　　游嘉张大了嘴，仰望着宛如高楼般的机甲。
　　“那个是……【钟山神】吗？！”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台机甲，看上去像是正在维修，将近三十米的高度，身上的斑驳与凹陷的战斗痕迹清晰可见，涂装已经大片剥落，露出铅灰的钢铁底色，机甲头部甚至缺失了一小半，它宛如山峦般沉默地伫立着，像一位无言的守护神。
　　“对。”
　　工作人员眉眼弯了弯，充满自豪与憧憬地介绍道：“S级机甲，钟山神，是服役期最久的S级机甲之一，也是最棒的顶尖重装型机甲。在九胜城完成落地组装，于天元历301年来到上京城服役，迄今为止已经完成了二十九次守护卫星城的任务。机身装甲是钛坞合金打造，每条肌带拥有独立的小型动力核心供能，被誉为战场中的守护者……”
　　“它太酷了……”
　　游嘉满眼希冀：“不过这是在维修吗？之后还能看到钟山神上战场吗？”
　　工作人员遗憾地摇了摇头：“它太老了，虽然雷部的技术人员正在努力维修，不过已经快两个月了还没有进展，如果这次修不好，可能它真的要退役了。”
　　《战陨》中的S级机甲，只不过是一组数据，但在现实中，每一台S级机甲都是人类的瑰宝，是守护人类和平与安危的英灵，每一台S级机甲宣告寿终正寝时，都会得到所有卫星城居民的哀悼。
　　而钟山神身上的每一道斑驳，既是大战之后留下的伤痕，也是属于它的勋章。
　　【钟山神】，【烈日雷霆】，【晨曦的黑曜石】，【灼热之剑】……
　　看着眼前一台台耳熟能详的S级机甲，每个同学脸上都忍不住肃然起敬，这一刻，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职责。
　　仿佛一场旷日持久的接力，一代代机甲驾驶员驾驶着这些守护神，保护着卫星城的和平，而很快他们也将成为其中的一员，身为机甲战斗班的优秀学生，他们有朝一日也会坐上机甲驾驶舱，为了心中所守护的东西而战。
　　机甲库中虽然人很多，但每个人都有事情在忙，没什么人有空跟学生打招呼。带领他们的工作人员也没有打扰其他人的意思，带着学生们默默参观完这些正在维修中的机甲后，又来到机甲库的尽头。
　　这里的守卫就更加严密了，哪怕他们是来参观的学生，也一样受到了严格的搜身，确保身上没有任何危险物品。
　　扫描仪从下到上从纪眀烛身上扫过，他心里莫名有些紧张，生怕阿修被检查出来。
　　但好在扫描仪并未发出警报，他们一行人安然通过了检查。
　　在将身上的终端还有其他零碎物品放到警卫那里保管后，他们每人又都领到了一件银色的防护服。
　　“各位先生，小姐。”
　　工作人员笑眯眯的，一边穿防护服一边对众人笑道：“接下来你们要见到的可就不一样了，请屏住你们的呼吸，安抚好你们跳动的小心脏。”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
　　“我们即将要见到的是，上京城真正的守护神，不朽的史诗，科技的巅峰集成，足以让所有异种都为之颤抖的‘人间神明’。”
　　“上京城泰坦，【烛九阴】。”


第36章 
　　当一台高达上百米的机甲近距离出现在面前的时候, 看到的人会是什么感觉？
　　震撼。
　　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不同于《战陨》片头里那宛如大片般的场景，游戏的开头宣传片中，泰坦和异种的战斗让人热血沸腾, 炮火纷飞，毁天灭地的景象能够轻易调动观看人的肾上腺素——当一台宛如摩天楼般的庞然大物近距离出现在面前, 即便它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伫立在那里，就足以让人说不出话来。
　　“这, 这也太……”
　　他们此刻就站在由钢铁制成的悬空架上，正对着【烛九阴】的头部位置，仅仅只占据了泰坦身高九分之一的头部就足足有十米来高。低头向下看去, 甚至看不清【烛九阴】的全部身体, 只能看得到大片大片的红色涂装，整座泰坦仿佛踩在无底的深渊中, 散发着远古般的幽远气息, 让人呼吸都忍不住为之停顿。
　　不论是之前看到的【钟山神】，还是其他一众S级机甲，在泰坦面前, 都仿佛玩具一般。
　　数十根无比粗大的钛金管道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 插在【烛九阴】的背部，为这台泰坦机甲进行着充能, 这使得烛九阴看上去就如同神话故事中被禁锢的神明一般。
　　纪眀烛满眼震撼，他甚至在心中忍不住想：
　　这样神迹一般的机甲, 真的是人类能够创造出来的产物吗？
　　不, 严格来说, 泰坦是天空城带来的, 帮助人类抗争异种的武器。可是, 天空城上面的不朽族，都是人工智能，而人工智能也是人造的，是非自然的产物，它们又是如何创造出这般可怕的“人间神明”？
　　如果天空城真的有这样的科技水平，人类对他们而言就真的只是蝼蚁而已了，连异种也是一样。异种再强大，体型再庞大，终究也只是血肉组成的躯体，不说别的，在阳渊城那台【祝融】泰坦的天妃轨道贯穿炮面前，再坚硬的异种身躯也不过就是纸糊的一样。
　　平心而论，纪眀烛觉得天空城上的不朽族不可能那么大方，将这么可怕的武器交给人类使用，而不是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除非不朽族真的如教科书里写的那样，是一群无私、奉献、怜爱众生的伟大种族。
　　纪眀烛不信这个。
　　“它很漂亮，是吧？”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众人向后看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左泉宗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身上同样穿着银色的防护服，通过透明防护面罩，能够看到左泉宗眼中带着怀念之色，抬头望着烛九阴的头部。
　　“红卫长！”
　　“左……左泉宗红卫长！”
　　“您怎么来了？”
　　身边正在操作着巨大仪器的技术员不约而同地对着左泉宗敬了个礼。左泉宗摆摆手：“我就是过来看看，不用搞这么大阵仗。”
　　“红卫长，我们……真的有机会能坐上泰坦吗？”
　　一个同学小声问道。
　　在真正见到烛九阴之前，他们踌躇满志，对成为泰坦驾驶员有着无限向往。但在亲眼见到烛九阴的宏大之后，他们反而有些畏缩了。
　　左泉宗望向人群中的纪眀烛，目光柔软了片刻：“如果你问出这种问题，那就说明你还没有做好坐上泰坦的准备。”
　　纪眀烛微微怔了一下。
　　左泉宗的确很看好纪眀烛。
　　身为红卫长，左泉宗有着相当毒辣的眼光。在这一批机甲战斗班的学生中，左泉宗在见到纪眀烛的第一眼，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就像是为机甲而生的一样。
　　勇气，信念，坚定，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仿佛命运似有若无的指引。
　　左泉宗问：“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穿着防护服吗？”
　　众人都摇了摇头。
　　“等你们坐上泰坦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左泉宗抬了抬头：“它并不是一件死物，相反，泰坦是有生命的。”
　　其他人都将这句话当成了某种比喻，就像机甲驾驶课上老师喜欢说的“机甲是你们的伙伴，需要培养与它的默契”一样，并未放在心上。
　　只有纪眀烛心中微微一动。
　　泰坦，是有生命的？
　　他突然想到常北。
　　常北的年纪并不大，今年不过三十出头，虽然从反应力来说，这个年纪的泰坦驾驶员在手速和反应上和年轻人已经有了一些差距，但常北毕竟是有过泰坦驾驶经验的驾驶员，按理来说至少还能再服役五六年，如今早早退役，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
　　难道说，泰坦有着某种辐射，会对驾驶员产生什么负面的影响，所以他们才要在参观的时候穿着防护服，常北才会在这个年龄段选择退役？
　　左泉宗偏了偏头，看着烛九阴，叹了口气，似乎想要再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
　　“轰！！”
　　“轰隆隆——”
　　即便他们现在身处雷部大楼的深处，也能听到地动山摇的隆隆巨响，纪眀烛感觉整座雷部大楼好像都在颤抖，头顶的尘土与水泥石块“漱漱”下落，他人差点没有站稳。
　　左泉宗脸色骤然变了。
　　“呜——呜——”
　　下一瞬，红光开始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栋雷部大楼……不，不仅仅是雷部大楼，整个上京城的警报都在同一时刻被拉响！
　　“发生什么事了？！”
　　“是……演习吗？”
　　“怎么感觉大楼在晃……还有这个警报声是怎么回事？”
　　左泉宗伸手按住耳边的耳机，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充满了山雨欲来的肃穆。
　　同一时间，一旁的工作人员和技术员也收到了紧急通讯。
　　“发生什么事了红卫长？！”
　　纪眀烛他们的通讯终端在进来之前已经被收走，寄存在警卫那边，眼下这群学生表情都有些慌乱，骤然响起的警报让每个人心中都开始升起不安感，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降临了。
　　“我知道了。”
　　左泉宗表情严肃，对着耳机通讯道：“进入特级戒备状态，给阳渊城和九胜城发送消息，让机甲作战部全员出动。”
　　“是！”
　　“收到！”
　　“堇青部长正在从太岁部赶来！”
　　“作战指挥部已就位！机甲驾驶员正在集合！”
　　“速度联系常北泰坦驾驶员！”
　　“太岁部下达特级指令！全城警报已拉响！火部成员正在进行人员疏散！”
　　“申请开启地下避难所！向所有大型公众场所发送紧急避难警报！”
　　一条条指令火速发送，几乎是同一时间，纪眀烛等人就听到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
　　“带学生们去平祸司下方疏散。”
　　左泉宗丢下这句话，就径直转身离开了这里，脚步匆匆，甚至带着些仓促感。
　　“出什么事了？”
　　“不像是演戏啊……难道？”
　　带他们参观的工作人员脸上带着惊恐之色，他很快强制自己镇定下来，但语气中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上京城的城墙……塌了。”
　　“异种，异种潮正在向上京城赶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城墙塌了？！
　　上京城，已经十几年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了！
　　他们这群学生的年纪仅仅十几岁，在他们有限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直面如此危机的情况。
　　城墙倒塌，异种潮来袭，全城戒备，紧急疏散……
　　光是听这些字眼，就可以遇见到即将等待上京城的，会是如何血腥而残酷的画面。
　　纪眀烛同样脸色难看，他隐隐有感觉，这件事背后应该和飞驳的人脱不开干系。
　　“我们不走！我们可以帮忙！”
　　“我们可以战斗！”
　　“机甲战斗班全体学员申请加入救援行动！”
　　“是啊，我们是宗秉一院的学生，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跟平民们一样躲起来！”
　　学生们叽叽喳喳地喊了起来，工作人员擦着冷汗：“不行，红卫长有命令，我需要带着你们疏散离开。”
　　地动山摇中，烛九阴庞大的身躯静静矗立，仿佛一尊静默的神像。
　　虽然大家群情激奋想要尽一份力，但工作人员还是将他们带离了这里，前往地下避难所进行疏散。
　　纪眀烛拿到了自己的通讯终端，刚刚带上，就听到耳机里传来了天权的声音。
　　“天枢？天枢？”
　　天权的声音颇为急切：“能听到吗？”
　　纪眀烛小声道：“听到了，我刚刚拿到终端。”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上京城的城墙倒了。”
　　纪眀烛跟着人流向外走，“异种潮要来了，我们正在向避难所撤离。”
　　“现在整个平祸司都乱了，我这边火部的警卫几乎全部都在往城内赶……”
　　天权的声音有些模糊，隐隐能听到他那边急匆匆的脚步和嘈杂的声浪：“瘟部现在应该没什么人，我们机会来了！”
　　纪眀烛抬眼扫过面前的人流，雷部大楼的情况也差不多，大量的人员正在进行撤离，导致他们这一群人在人群中走得有些艰难，场面混乱不已。
　　“我知道。”
　　纪眀烛沉声道：“我找机会离开，我们先在附近集合。”
　　纪眀烛的本意是现在今天探明平祸司的情况，后面找机会再行动，但突如其来的乱象将他原本的想法尽数推翻，不知为何，城墙倒塌，异种潮开始入侵城市，平祸司现在自顾不暇，内部的防御力量正是最薄弱的时候。
　　虽然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但眼下这种情况，的确是救出摇光的好机会。
　　纪眀烛坠在队伍的最后方，雷部的大楼到处都是人，交流声、作战指挥声、技术员的大喊声还有工作人员指挥撤离的声音交错成一团，耳膜都在这浓烈的嘈杂中隐隐作痛，他左右环视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他，下一秒，纪眀烛便偷偷离开了队伍，瘦削的身影混入人流，眨眼间就不见了。
　　“都上车！”
　　工作人员带着宗秉一院的学生们走出雷部大楼，找到他们来时乘坐的飞梭，招呼着一众学生往里进：“不要慌，不要慌同学们，一个个进，不要拥挤，小心踩踏！”
　　宗秉一院的课程里，紧急预案演戏是必修课，虽然众学生们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恐慌，但依然还是保持了有序的状态，没有因为恐惧和慌乱而挤作一团。
　　“眀烛！眀烛！”
　　游嘉大声在人群中叫着纪眀烛的名字，但是找了半天都没看到那个身影：“纪眀烛不见了！”
　　“哪个是纪眀烛？！”
　　工作人员连忙四下寻找，果然发现队伍里少了个人：“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吗？那个短碎发的？”
　　“对！”
　　“应该是走散了。”工作人员忙道：“你先上车，我回去找。”
　　“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什么去！你先去避难所……”工作人员催促了两声，见游嘉一脸担忧和坚定，感觉一时半会劝不动这孩子，想了想后道：“行，其他人先上飞梭，我们回去找，你跟紧我，别走丢了！”
　　游嘉快速点头，刚准备说句话，下一秒，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隆！！”
　　“砰！砰！砰！！”
　　仿佛无数头远古巨兽移动时的脚步声，他抬头看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整个人愣在原地！
　　尖叫，慌乱，推搡，不安，嘈杂……
　　整座上京城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中，不远处高大的城市围墙，能明显看到一个散发着浓浓尘烟的缺口，明亮的天空此时已经笼罩了一层阴霾，仿佛深渊侵蚀而来，让人不安的恐怖气息正在肆意涌动着……
　　目光再远，游嘉看到一个个黑影正在从远处朝着城墙的缺口冲来，那一声声沉重的惊天动地的脚步声，正是异种们奔袭产生的动静。
　　黑压压的异种潮中，夹杂着几个如山脉般巨大的身影，那是体型堪比泰坦的可怕巨兽……一头漆黑异种张开铺天盖地的巨大肉翅，宛如天际降临的乌云；还有缓慢移动的由翻滚的血肉组成的黑影，几乎比城墙还要高大；漫天飞舞的巨型触手犹如藤蔓，刺破地表，在天地间狂乱的舞动……
　　从天空以俯瞰的姿态看，异种潮正在四面八方地从各个方向赶来，绝望的气息笼罩大地，整座上京城的警报声响彻天地，数头灾殃级的异种带着堪比泰坦的压迫感，仿佛流域之天灾，拖动着连绵山脉般的身躯，每个脚步都让大地颤抖，让城市为之摇动！


第37章 
　　拥挤的人潮迎面而来, 纪眀烛的身影穿梭其中，犹如汹涌海浪中的一叶扁舟。
　　“轰隆隆——”
　　大楼发出响动，他能感受到地下的嗡鸣, 那是雷部机甲发动时的动静。
　　全城警报拉响，在外执行任务的雷部驾驶员已经在第一时间赶往平祸司, 在作战指挥部的指令下迅速出动，抗击入侵的异种，营救城内的民众。
　　城墙倒塌, 异种入侵城市，这种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生过了，平祸司内有相当一批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么紧张的战役, 沉重的使命压在他们身上,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赶往属于自己的位置。
　　透过雷部大楼旁侧的玻璃, 纪眀烛能看到数台机甲已经率先启动, 纷纷靠近断裂的城墙战场，庞大的机械身躯在林立的高楼间起跃，蜂拥扑向墙外的异种, 动力核心的嗡鸣轰响惊动城市内的鸟兽, 炮火声与异种的嘶吼交织……
　　纪眀烛收回目光，打开和天权的通讯：“你那边什么情况？”
　　“我在往瘟部的方向赶。”
　　天权很快回应：“火部这边有点乱, 不过部门内的防御力量已经弱了不少，没有太多的人关注我, 我们进行要快一点, 再过一会, 可能就有人来接手平祸司的警卫力量了。”
　　“无常司那边有动静吗？”
　　“还没有联系我, 不过我猜无常司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能他们也会有动作。”
　　纪眀烛思考了一会：“这么突然发动袭击……你觉得会是谁干的？”
　　“卫星城的城墙戒备森严，不可能突然出现纰漏，肯定是预谋已久的计划。”
　　天权道：“我猜……应该是飞驳的人动的手，而且是早有准备，才能在避开平祸司耳目的前提下完成这些，估计……”
　　顿了顿，纪眀烛和天权几乎是同时说出了答案：“平祸司里有飞驳的内鬼。”
　　卫星城的城墙是人类城市对抗异种的坚固防线，守备力量极为严密，想要从外界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想要炸开城墙，如果没有内部人员的掩护，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在上京城内运送这么多的强力炸弹，再联想到之前宗秉一院的袭击，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平祸司内部，不仅有飞驳的人，而且职位应该还不低。
　　这么多年，无常司从来没有放弃过输送卧底到平祸司的目标，但即便是无常司，也很难真正入侵平祸司的核心管理层，毕竟平祸司是天空城麾下的直属机构，有着完善且严密的管理审核机制外，还有不朽族在天上盯着。
　　飞驳在天权眼中，就是一群只懂得搞破坏的狂热疯子，论组织规模，跟无常司完全不能比，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没放在眼里的飞驳，居然悄无声息的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实在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
　　“喂，那边那个孩子！”
　　纪眀烛正匆匆往瘟部的方向赶，突然手臂被拉住，抬头一看，是一个身穿雷部制服的成员。
　　“你不是雷部的人吧……这身衣服，你是宗秉一院今天来参观的学生？”
　　雷部成员皱了皱眉：“宗秉一院的学生不是已经撤离了吗，你迷路了？”
　　纪眀烛露出一副迷茫害怕的表情：“我跟同学们走散了。”
　　雷部成员掏出通讯终端：“怎么这个时候走散了？你在这等我，我联系一下带你们来的参观人员……”
　　“轰隆——”
　　大楼再次发出响动，透过楼侧的玻璃，能够看到第一批机甲部队已经和最前方的异种潮正面对上了，双方当即爆发了战斗。拥有巨大体型的异种和机甲战斗起来的响动可谓惊天动地，仿佛电影中的末日场景。
　　城市最外围是上京城的贫民街区，人员混杂，住所的密集程度也比内城高得多，撤离起来动作没有那么快。
　　异种和机甲部队战斗的时候，还有一大批贫民区的人来不及撤离，炮火与硝烟之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尖叫与哭喊声，哪怕隔着这么远，平祸司的雷部大楼中也能感受到从远方蔓延而来的人间炼狱的气息。
　　一头灾殃级的异种已经率先来到城墙缺口，它的身躯全部由一团团狰狞的血肉组成，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团奇形怪状的肉团，躯体上面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开合，诡异的造型让人san值狂掉。它的身躯大得和城墙一般高，城墙上的缺口对它而言还是有点小，臃肿诡异的身躯此时正挤在缺口中，不断向内蠕动着。
　　“轰！”
　　“轰隆！”
　　天空战斗机盘旋，地面的先锋机甲部队同时打开了重火力系统，漫天连绵的镭射炮与火光瞬间炸在这头灾殃级异种上，然而却只是不痛不痒，这头灾殃级的异种看上去似乎毫无感觉，蠕动的血肉掀起一块，仿佛橡皮泥一般拉出一条猩红色的肉柱，将天上的战斗机扫落！
　　随着它的挤压，城墙的缺口再一次扩大，巨大的石块相继跌落，在地面上砸出深坑和飞扬的粉尘。
　　异种身上的特殊生物立场，能够大幅减少人类的科技武器造成的伤害，而灾殃级的异种，生物立场之强，几乎能让大部分武器对它的伤害削减到最低，只有S级的机甲才有资格与它战斗。天空中呼啸穿梭的战斗机，看着威慑力惊人，但对付普通的苦难和恐怖级异种还行，对上灾殃级异种，就和挠痒痒无异了。
　　激烈而残酷的战斗看得雷部成员怔神，等他回过神来，再看面前，就发现纪眀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阿修。”
　　纪眀烛边走边说：“扫描周围的环境，找一下平祸司备用数据机房的位置。”
　　“收到。”
　　纪眀烛是想趁乱回作战指挥部，把阿修没入侵完的数据库继续入侵完的，只要能成功，阿修就能成功避开防火墙和警戒系统，得到平祸司的数据库资料，哪怕不能获取特殊加密的资料，对纪眀烛来说也是个绝佳的机会，能够为之后的计划带来莫大的助力。
　　但现在作战指挥室已经挤满了人，就连左泉宗都在，纪眀烛是断然不敢回去的。
　　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备用数据机房找机会了，现在平祸司内部很乱，备用机房里的守备应该没那么严密，有阿修探路，纪眀烛还是有机会得手的。
　　摇光人在瘟部，想要救出他，就需要瘟部详细的地图数据还有指令秘钥，如果不能入侵平祸司的数据库，一切都是白搭，纪眀烛什么都做不了。
　　耳边听着阿修的提醒，纪眀烛悄悄拐进了侧面的一间房间，这是雷部的休息室，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两分钟后，纪眀烛从休息室内出来，身上属于宗秉一院的学生制服，已经换成了雷部的成员制服。
　　还挺合身。
　　纪眀烛压了压头上的帽子，左右看了两眼，没什么人注意他。
　　“天枢，我已经到瘟部了。”
　　天权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夹杂着几声惨叫与闷哼，随后他继续道：“瘟部里一半以上的技术员和科学家都已经撤离，只剩下几个警卫，现在防御还算薄弱，我先进去探探路？”
　　别看平祸司现在内部跟纸糊的一样，但这只是暂时的，平祸司已经向附近的阳渊城和九胜城请求支援，不出半个小时，两个城市的支援力量就会赶来，平祸司很快就能重新进入高度警戒状态。
　　事实上，平祸司现在外部的警备力量一点不弱，他们当然知道这种混乱的情况很容易给一些不安分的可乘之机，所以一点没有放松警惕。只不过纪眀烛他们在动乱开始之前，就已经随着宗秉一院的参观队伍进入了平祸司内部，并未遭受严密的盘查，这才这么轻易就得手了。
　　纪眀烛一路向下，避开人群，由于他穿着雷部的衣服，路上遇到的几个人也没有注意到他。
　　很快，纪眀烛就通过逃生通道，来到了平祸司的地下三层，这里存放着平祸司雷部的备用数据库机房。
　　奇怪的是，按理来说，这里应该是有不少警卫的，纪眀烛甚至做好了偷偷动手的准备，但出乎意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不仅没人，周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难道平祸司这个时候把人都叫叫到战场上支援了？也不对啊，一个能屹立这么多年的组织，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松警惕。
　　纪眀烛让阿修扫描附近的监控系统，一边小心避开可能触发警报的地方，继续向里面走去。
　　来到数据库机房门口，纪眀烛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进去。
　　下一秒，他就迎面看到了一个人。
　　“是你？”
　　霍哉的声音在面前响起，纪眀烛心中一惊。
　　雷部副部长，霍哉？
　　他怎么会在这里？
　　纪眀烛第一反应就是跑，但仔细一想，已经被发现了，就算跑也没用，随后的第二反应就是动手。
　　“出手角度37，目标脑后两边，乳突后当浮白和完骨之间，能瞬间让目标丧失战斗力……”
　　阿修的声音已经在脑海中响起。纪眀烛手臂微微下垂，已经做好了偷袭的准备。
　　等等……
　　再往深了细想，纪眀烛还是觉得不对劲。
　　身为雷部副部长，霍哉此时最应该出现的地方就是上面的作战指挥室，他完全没理由出现在雷部的数据库备用机房，而且从他刚刚一路过来，都没有遇到守备力量的情况来看，最有可能是霍哉把人提前支走了……
　　电光火石间，纪眀烛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霍副部长……”
　　纪眀烛眼睛微微眯起，看着霍哉的目光：“我不小心和同学走散了，你知道怎么找到他们吗？”
　　霍哉的目光带着探究。
　　走散了？
　　很拙劣的借口。
　　眼前这个少年，并没有像来的时候那样穿着宗秉一院的校服，而是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雷部的制服。这种时候出现在机房门口，显然是另有目的。
　　看来这个纪眀烛，身份也没有那么简单。
　　两人之前的气氛出现了诡异的沉默。
　　霍哉的手悄悄放在身后，握住了枪柄。


第38章 
　　“霍部长。”
　　纪眀烛压了压帽檐, 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现在应该跟红卫长在指挥室指挥作战才对。”
　　霍哉面无表情，声音淡淡：“我担心有人趁乱来数据库机房搞小动作, 所以特意下来检查一番，有什么问题么？”
　　纪眀烛敏锐察觉到霍哉的手已经放在了身后, 他盯着霍哉的手臂，身上的肌肉已经悄悄绷紧：“是吗……堂堂雷部副部长，什么时候要干警卫员的活了？况且……数据库机房的守备人员都不在, 是霍部长把人支开的吧？”
　　霍哉的理由简直漏洞百出，面对纪眀烛的质问，霍哉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我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没必要向你汇报吧。倒是你……宗秉一院的机甲战斗班新生, 没有跟着其他人撤离，而是潜入此处, 还有这一身雷部的制服, 我想你更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咔。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纪眀烛的眉心。
　　“前些天的时候，宗秉一院遭到了飞驳的袭击。”
　　纪眀烛突然道：“几个飞驳的人，还有反刍犬出现在宗秉一院, 并躲过了所有警卫的耳目。而我, 在宿舍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简讯。”
　　“机甲办公室的权限，平祸司以及宗秉一院内部很多人都有。”
　　“是吗？”纪眀烛耸了耸肩：“我可没说是机甲办公室发来的简讯。”
　　霍哉顿了顿, 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平祸司的调查员记录过你的口供，我看过调查记录。”
　　“飞驳炸掉了城墙, 发动了异种潮的袭击, 身为雷部副部长, 想要悄无声息地掩护飞驳成员潜入城墙安置炸弹, 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纪眀烛轻轻吐了一口气：“时间再往前推, 堇青部长从天空城来到上京的时候，飞驳又是从什么途径知道这件事，还能在护送堇青部长的途中，提前布置好埋伏的呢？”
　　霍哉一愣。
　　他怎么会知道堇青来上京当天的事？
　　“砰！！”
　　扳机下一刻扣动，枪口炸出火光。
　　霍哉直接开枪了！
　　这一枪开得突然，且毫无预兆，但纪眀烛一直注意着霍哉的动作，阿修对霍哉的身体监测也从未放松，在霍哉的手臂肌肉刚刚有所动作的一瞬间，纪眀烛就已经接收到阿修的预警，他的头微微一偏，子弹从脑袋旁擦过！
　　然而他的身体素质还是差了点，躲过这颗子弹后，纪眀烛想上前去夺枪，可在耳畔炸响的枪声震得他耳膜发疼，大脑也出现了片刻的混沌，导致纪眀烛出手动作有些变形，没有第一时间抢下霍哉的枪。
　　霍哉目光中闪过一丝冷光，后退一步，抬脚就是一记有力的侧踢，纪眀烛只来得及举起手臂挡住，接着整个人就被霍哉踢到了一旁。
　　霍哉一言不发，再次举枪对准纪眀烛扣动扳机！
　　咔！
　　意料中的枪声并未响起，霍哉一愣，发现手里枪的保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扣上了。
　　纪眀烛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迅速溜到了机房内，眨眼就消失在霍哉视线当中。
　　……
　　“城墙缺口正在进一步扩大！”
　　“第一批赶往战场的机甲驾驶员已死亡11名！机甲战损47%，已消灭44只异种，其中包括三只大祸级和一支劫难级！”
　　“275坐标两名驾驶员还有生命体征，机甲已损坏，呼叫救援部队火速赶往！”
　　“第二批机甲驾驶员已到达战场！”
　　作战指挥室内，人声嘈杂，不同的指令通过指挥室向四面八方传达，场面一时显得无比混乱。
　　左泉宗沉着脸，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战斗数据，他知道，每一个跳动的数字背后都代表着一个珍贵的机甲驾驶员生命的消逝。
　　左泉宗沉声道：“平民撤离情况怎么样？”
　　“上京城内的平民已初步撤离，1、3、4、5号避难所已经满员……”
　　“灾殃级异种【黑鳞】已经从城墙上空进入上京城！”
　　突然拉响的警报让指挥室内的人群一阵骚乱，通过卫星画面，能看到一头生着巨大肉翅，浑身长满黑鳞的异种已经从天空扑入城市内，遮天蔽日的翅膀仿佛两朵乌云，伴随着它的冲撞，三栋高耸的摩天楼轰然倒塌！
　　左泉宗道：“汇报【烛九阴】充能情况。”
　　“【烛九阴】充能进度72%，预计三分钟后即可启动！”
　　“三台S级机甲已启动！五级驾驶员郎桓、巴多，泰坦驾驶员闻康准备就绪。”指挥员紧紧抓着面前的指挥麦：“请求出动。”
　　左泉宗：“准许出动。”
　　“轰——”
　　伴随着三声巨响，平祸司的总部前方平台向两边拉开一道通道，三台S级机甲从平祸司地下的机甲库弹射而出，仿佛三颗耀眼的流星，袭向了远方的灾殃级异种。
　　这三台S级机甲的出动仿佛定心丸，安抚了紧张气氛拉满的作战指挥室片刻，三台S级机甲，且都有着经验丰富的驾驶员坐镇，合力先解决一个灾殃级异种应该没什么问题。
　　然而阴霾并未散去。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异种潮来得突然，光是现在出现的灾殃级异种，就有四头之多，以上京城现有的力量，并不能解决这次危机。
　　“阳渊城和九胜城的支援部队正在路上。”
　　一名指挥员汇报着情况：“泰坦【祝融】和【句芒】正在充能，预计一小时后能到达上京城。”
　　左泉宗问道：“霍哉在哪里？”
　　他问完这句话，其他人面面相觑，半天没有给出回应。
　　左泉宗心中疑惑，还没等他开口，就被另一个指挥员打断了思绪。
　　“红卫长，常北到了！”
　　“我知道了。”左泉宗轻轻出了口气，转身走出了作战指挥室。
　　常北在指挥室门口，向左泉宗敬了个礼：“红卫长。”
　　二人遥遥对望。
　　“还能上吗？”左泉宗轻声问道。
　　常北淡淡一笑：“我还以为已经用不上我了。”
　　“情况危急。”
　　左泉宗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已经退役了，我不想强求你。”
　　“如果我不上，还有谁能去？”常北笑了笑：“红卫长你吗？”
　　左泉宗目光坦然：“面对数百万上京城民众的性命，有谁不能去？”
　　“红卫长。”
　　常北直视着左泉宗：“我们究竟为谁而战？上京城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天空城……他们应该出手，他们也完全有理由出手……”
　　“可是他们在哪？”常北向前走了一步，“坐在高高在上的城堡里，目睹一切惨剧的发生，他们会心虚吗？午夜梦回，他们会因为上百万人的死而不安吗？不，他们不会，就在此时此刻，他们说不定就在天空城里看着这一切，就像看着两窝蚂蚁在自相残杀。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用我的命……用所有人的命，去给不朽族的王座再添一道信仰。”
　　他的声音带着浓烈的不甘，隐隐有着强烈的恨意。
　　“常北。”
　　左泉宗出声打断，静静地凝视着他，良久，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他将胸口的徽章摘下，亲手放到常北手中：“你还年轻，未来还很长……我是看着你成长的，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常北看着手中的徽章。
　　恍惚间他看到了数年前，自己第一次坐上泰坦时，左泉宗双鬓还未发白，比现在年轻得多。
　　“为了一切值得守护的东西，押上你的性命，常北。”
　　常北看着左泉宗转身离开，他握紧了手里的徽章：“你会死的，红卫长。”
　　“谁都会死。”
　　左泉宗没有回头，他说：“哪怕是不朽族，也会有消亡的那一天。”
　　“为了天空城而死，不值得。”
　　“你错了，常北。”
　　左泉宗转身：“我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死，我是为了自己。不要总是考虑自己为何而战，当灾难近在眼前的时候，我们只为当下的哭声而战。”
　　当灾难近在眼前的时候，我们只为当下的哭声而战。
　　常北愣了片刻，半晌后，他追上左泉宗已经走远的背影。
　　“红卫长。”
　　徽章被重新交回他主人的手里，常北深吸一口气：“让我去。”
　　左泉宗静静地看着他。
　　“比起我，我觉得上京城更需要你。”
　　“你已经退役了，常北驾驶员，你还年轻……”
　　啪。
　　常北原地敬礼。
　　他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这一次，他不觉得自己是在为天空城而战。
　　“报告，平祸司雷部机甲战斗团，第三小队队长，前泰坦驾驶员常北，申请乘坐上京城泰坦。”
　　左泉宗看着他，他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常北了。
　　“为了一切值得守护的东西。”
　　左泉宗回礼，目光中带着鼓励和安慰，良久后才放下手臂：“我批准了，常北泰坦驾驶员。”
　　……
　　“砰！”
　　枪声骤响，突兀的火光将黑暗的机房照亮了片刻。
　　纪眀烛躲在仪器后方，呼吸微不可闻。
　　“出来吧。”
　　霍哉目光扫过机房，一台台仪器在黑暗中寂静无声，他将子弹重新上膛。
　　“纪眀烛，出生于天元历309年9月29日，孤儿出身，成长于上京城福利院，虽出身平凡，却努力上进，以优异的成绩和进入宗秉一院，并因为优秀的机甲操作技术，得到红卫长青睐，破格进入机甲战斗班……”
　　霍哉一边说着纪眀烛的履历，一边缓步在机房内走过，搜索着纪眀烛的身影。
　　“履历无懈可击，各种监控记录也能找到相吻合的痕迹。”
　　霍哉慢慢道：“能够在平祸司眼皮底下，伪造出这份履历，还能不引起怀疑，能做到这一点的组织可不多……我猜，你们的目标应该不简单，是什么呢？”
　　“混入平祸司，想要窃取机密？”
　　“还是对天空城有想法？”
　　“又或者是……想要利用泰坦驾驶员的身份，得到烛九阴？”
　　“入侵进度48%……”
　　阿修一刻不停地开始通过机房的仪器端入侵雷部的数据库，纪眀烛沉着脸，仔细听着霍哉的脚步。
　　咔嚓。
　　拉动枪栓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霍哉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他的枪口直指纪眀烛的眉心，嘴角挂上了若有若无的微笑：“难怪宗秉一院的那次袭击无功而返，要是早知道这样，迎接你的就不是几头反刍犬了。”
　　“也算是你运气不好，在这里撞见我。”
　　霍哉说：“只身一人来平祸司，胆子挺大的，不过……再见了，纪眀烛。”
　　“砰！”
　　枪声响起的瞬间，纪眀烛身形一闪，与此同时，一道黑影飞快地从后方袭来。
　　枪脱手而出，霍哉被身后的人直接按在了机房仪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在黑暗的机房中回荡。
　　子弹擦身而过，纪眀烛的脸颊火辣辣的疼，不过他没空管这些了，飞快地一个原地翻滚，将霍哉脱手而出的枪捡到手里。
　　纪眀烛语气森森：“天权，弄他。”


第39章 
　　天权一来, 原本唯唯诺诺的纪眀烛瞬间有了底气。
　　身为无常司北斗七星小队的一员，天权虽然不会开机甲，但他的近身格斗技术和枪法是毋庸置疑的强, 在宗秉一院，天权同样是执行战术班的优秀学员, 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天权进入平祸司，会成为火部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而现在, 霍哉提前领教了一下火部“新星” 的强悍实力。
　　“咚！”
　　额头敲击铁制仪器的声音在昏暗的机房中格外刺耳，听得一旁的纪眀烛都忍不住咂了咂舌。
　　纪眀烛手上的动作也不慢，天权动手的一瞬间, 他就原地一个翻滚, 顺势捡起了霍哉掉在地上的枪，然后抬手就抵在霍哉的额头上。
　　局势逆转。
　　在见到霍哉的第一眼, 纪眀烛就已经知道情况不太妙了, 迅速让阿修发了通讯，让附近的天权迅速赶来，并和霍哉拖延时间。
　　总算是拖到天权的支援了, 不然今天说不定真得交代在这。
　　纪眀烛顺手拨动枪的后栓：“太慢了。”
　　天权耸肩：“已经尽快在赶了, 跑得太急，路上顺手解决了两个警卫, 不知道有没有被监控拍到……阿修，麻烦你了。”
　　阿修礼貌的声音在天权的耳机里响起：“好的, 我会处理。”
　　“是你们两个……”
　　霍哉的脸色很不好看, 随即很快恢复了淡定的样子：“要杀了我吗？在这里, 平祸司的总部？”
　　纪眀烛不为所动。
　　哪怕霍哉说得很对, 现在他们身处平祸司大本营, 霍哉又是平祸司的雷部副部长，在这里杀了他，他们根本逃不过平祸司的追查，这里到处都是平祸司的人，想要无声无息干掉一个平祸司的重要人物还不被发现，难如登天。
　　“不杀了你，我们一样要死，我可不认为你会放过我们，不妨死前拉一个垫背的。”
　　纪眀烛脸上丝毫没有露怯，子弹上膛的声音清脆又充满威慑力：“平祸司雷部副部长，这个身份够高了，二换一不亏。”
　　天权：“我怎么觉得有点血亏呢……”
　　纪眀烛凉凉地瞪了他一眼，天权耸耸肩，表情讪讪，不敢搭话了。
　　“平祸司的每一个重要首脑身上都有特殊设备。”
　　霍哉平静道：“杀了我，刚才发生的一切画面都会立刻传送到太岁部。”
　　他上前一步，额头抵住纪眀烛的枪口：“要不试试？动手啊。”
　　他一直紧紧盯着纪眀烛的表情，在纪眀烛眼角的肌肉微微出现变化的瞬间，霍哉突然暴起！
　　“砰！”
　　纪眀烛没有犹豫，直接扣动扳机。
　　只听“噗”的一声，霍哉额头的血肉顿时跳出一块，蓝色的血液飙飞，露出内里鼓胀的血肉——就像是一团不断膨胀的怪物被一身皮肉禁锢在其中，当出现缺口时，鼓胀的血肉便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霍哉一手捂住额头，另一只手则朝着纪眀烛的手掌抓了过去。
　　“到我后面。”
　　来不及为眼前的场景而惊讶，天权的反应同样迅速，将前面的纪眀烛轻轻一拉，拨到身后，同时虚步探前，曲起手臂，一个凶狠又有力的肘击直接撞击到霍哉的下巴上！
　　然而这一记肘击并没有如预想中的那样直接将霍哉的下颚骨撞断，反而像是撞到了铁板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响，反震力道顺着整条胳膊沿袭而上，天权的动作出现短暂的停顿，没有犹豫，下一秒，天权原地转了半个身位，右腿已经如长鞭一般撕裂空气，从高朝着霍哉的面门狠狠劈了下去！
　　霍哉目光中露出一丝凶戾，伸手朝前一抓，将天权的右腿架在手中，一抄，一摔，下一刻天权的身体就被他像沙包一样摔到了旁边，撞在机房仪器上，发出隆隆嗡鸣。
　　异种？！
　　纪眀烛心中一惊。
　　不论是刚才那一枪打出的蓝色血液，还是霍哉此时的状态，又或者是他和天权战斗时身体那完全不似正常人类的力气，都在告诉纪眀烛，眼前的霍哉并不是一个人类！
　　纪眀烛原本以为，霍哉就算是飞驳安插到平祸司的内鬼，他也是一个普通人类，就像飞驳组织那些为异种冲锋陷阵、视异种为信仰的疯狂信徒一样。
　　然而答案远超意料，霍哉居然是异种？！
　　这不合常理，在宗秉一院的专业课上，老师不止一次说过异种的特征。一方面，异种有着普遍庞大的体型与让人恐惧的怪异躯体，就像是不同野兽的基因糅杂而成的复杂物种。另一方面，异种无法交流，没有智慧，只知道如野兽一般行动，对一切充满破坏欲望……
　　而反观霍哉，这怎么可能是没有神智的异种？相反，从外表和行为上，霍哉比大部分人类看上去都像人！
　　纪眀烛一边后退，一边举枪连射，一声声枪响伴随火光照亮了机房，霍哉身上登时炸出不断的蓝色血花。
　　霍哉此时看上去极为狼狈，身上的人皮被子弹掀飞，鼓胀的血肉争先恐后的往外冒，外表吓人。他吃痛地发出低沉的怒吼，朝纪眀烛径直撞了过来！
　　纪眀烛躲闪不及，被霍哉撞得倒飞出去，在半空中突然脖子一紧，被霍哉掐住了咽喉。
　　“死吧。”
　　霍哉冷冷吐出两个字，手掌发力，就要捏碎纪眀烛的脖子。
　　下一刻，天权再次出现在霍哉身后，从后方绞住霍哉的躯体，逼得霍哉松手。
　　“咳……咳咳……”
　　纪眀烛发出剧烈的咳嗽声，眼前天权已经和霍哉近距离缠斗起来，他再次举枪，对准霍哉的头扣动扳机，然而响起的却是空膛的“咔哒”声。
　　没子弹了。
　　“警卫哪去了？”
　　“不知道，看到霍部长了吗？”
　　“我刚刚在上面好像看到霍部长往这里走了……”
　　“什么动静？”
　　“过去看看。”
　　几声交谈从不远处传来，机房内正在混战的几人动作同时一顿。
　　纪眀烛沉声道：“你也不想鱼死网破吧，霍部长。”
　　“……”
　　霍哉目光森然，看着纪眀烛，没有说话。
　　霍哉的反应从某种程度说明了他心中也在忌惮，毕竟飞驳好不容易才送进来一个卧底，而且还是身居高位的雷部副部长，要是被平祸司的人发现了，损失重大。况且从某种角度来说，飞驳和无常司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两方鹬蚌相争，鱼死网破，对谁都没有好处。
　　纪眀烛心中了然，目光落在霍哉的伤口上，此时霍哉身上的伤口正在缓慢的愈合，膨胀的血肉开始收缩，他笑了笑，对霍哉道：
　　“做个交易吧，霍部长。”
　　……
　　“霍部长！”
　　“部长，您怎么在这？”
　　“红卫长在找您呢。”
　　在警卫惊讶的目光中，霍哉从机房内走了出来。
　　“没事。”霍哉轻轻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角，表情没有任何异样：“我担心有人趁乱来数据库机房窃取数据，所以下来看看。走吧。”
　　说完，他率先向上方走去，后面的几个警卫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跟上他的步伐。
　　几分钟后，纪眀烛和天权两人从机房内走了出来。
　　“……他就这么答应了？”天权擦了擦嘴角的血，满脸不可思议。
　　“不答应，大不了三个人一起死。”
　　纪眀烛看着霍哉等人离开的方向：“飞驳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是有所图谋，他要是选择跟我们同归于尽，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入侵进度100%……成功接入平祸司数据库。”
　　在机房内纠缠了一阵后，阿修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在避开防火墙和预警系统的情况下，潜入到了雷部的数据库内。
　　潜入成功后，阿修第一时间接手了雷部大楼的所有监控，将纪眀烛和天权留下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并伪造了虚假的监控画面，这样一来，即便事后有人调查，也不会察觉到两人的问题。
　　天权凝重的表情依然没有散去：“飞驳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先别管飞驳要做什么。”纪眀烛摇摇头：“我们先去做自己的事。”
　　阿修已经成功入侵平祸司的数据库，他们现在潜入瘟部的难度大大降低，当务之急，先救出摇光要紧。
　　……
　　“嗡——”
　　动力核心的嗡鸣作响，耀眼的蓝光从装甲缝隙中喷涌而出，驾驶舱内，闻康脸上带着疯狂之色，双手握住操纵杆，奋力一推——
　　“唰！”
　　合金大刀撕裂空气，狠辣地劈在面前异种的身上，异种坚硬的外壳瞬间被S级机甲的立场中和，随后刀锋陷入躯体，大量蓝血喷溅，淋到周围的建筑残垣上，仿佛凭空下了一场血雨。
　　“谢……谢谢闻队。”
　　被异种扑在身下的机甲中传来一名驾驶员惊魂未定的声音，两台机甲的机械手掌相握，倒地的机甲被扶了起来。
　　“第四战斗区需要支援，两头恐怖级异种已经越过第二道战线，速去支援。”
　　没时间寒暄，闻康寒声道。
　　“是……是！”
　　被救起的驾驶员被闻康的声音激的一个激灵，随后驾驶着装甲已经有了些许裂痕的机甲快速离开了现场。
　　“轰隆隆——”
　　城墙处，两头灾殃级异种已经进入了上京城内，凝聚着无数人心血的摩天大楼在巨大异种的冲撞下轰然倒塌，残垣断壁下传来细碎的呜咽——那是还没来得及撤离的平民绝望的哭喊。
　　闻康心中满是愤怒与悲恸，举目望去，大量的残垣硝烟，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些体型极小的异种，浑浑噩噩地在战场上游荡，同时身躯还在不断膨胀生长出新的血肉。
　　这些是被异种的血浊化污染的人类，大量的异种入侵城市，战斗中不可避免的会有异种的血喷涌四溅，犹如漫天下的一场暴雨，凡是接触到异种血液的人，都会在极短时间内被浊化，从正常行走的人类变成不伦不类的怪胎。
　　闻康察觉到了不远处的动静，一抬头，便看到远处有一个女人正牵着一个小女孩，从一栋倒塌的建筑中跑出来，身上满是伤痕，却依然紧紧抱着怀中七八岁的小女孩，而她的身后，一头七米长的长着八条腿的蟒蛇形异种正在以诡异的姿态顺着残垣攀来，张开了长满獠牙的血盆巨口……
　　“闻康泰坦驾驶员，第七战区即将失守，灾殃级异种已到达战场，请速去前往支援！重复一遍，第七战区……”
　　耳边传来作战指挥部的指令。
　　闻康的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耳边的命令急切，他知道自己若是晚去一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在灾殃级异种的手中，可面前异种向母女扑杀而去的身影，让他无法说服自己坐视不管。
　　“闻康泰坦驾驶员！”
　　耳边再次传来催促的命令，闻康面色一凛，咬了咬牙。
　　去他妈的！
　　机甲轰鸣着启动，属于S级机甲的恐怖速度顷刻间爆发。
　　“妈……妈妈！”
　　小女孩带着哭腔的尖锐声音在炮火漫天的战场中显得无比渺小，女人一把将小女孩推向前方，背后是一张足以将她身体吞没的獠牙血口，腥风铺面，她看见女儿还在愣愣地看着自己。
　　“走。”
　　女人勉强笑了一下，朝小女孩挥了挥手，就像是大人赶孩子去幼儿园的动作。
　　女人微笑着，下一刻被异种吞没口中，半个身躯“咔嚓”一声被咬成两截。
　　“轰！！”
　　闻康的机甲终于赶到，合金大刀从天而降，带着无与伦比的贯穿力将异种的头颅击碎，蓝血飙出，下一个瞬间，闻康就已经控制着机甲伸手将小女孩捞到手中，小心翼翼地护住她，没有让蓝血溅到她的身上。
　　“往那边跑。”
　　闻康艰难开口，指了指不远处的避难所的方向，将小女孩轻轻放在地上：“去吧……”
　　说罢，他不敢再看小女孩的表情，巨大的愧疚感笼罩着他，他不愿再面对这般人间惨剧，机甲迅速掠起，在耳机催促的指令中，朝着灾殃级异种的方向疾驰而去。
　　背后，小女孩张大了嘴巴，看着地上的半截躯体，发出细碎悲怆的哭声。
　　……
　　灾殃级异种的破坏力极其恐怖，哪怕是S级机甲，也只能与其缠斗，除非三台以上的S级机甲能够联手，不然很难对灾殃级异种造成有效的杀伤。
　　“闻康驾驶员来了！”
　　看到闻康驾驶的S级机甲出现，正在勉力躲避的众多驾驶员顿时精神一振。
　　上京城出现的灾殃级异种太多，S级机甲数量根本应付不过来，哪怕闻康出现，也只是暂时缓解了一下局面。
　　“轰！”
　　“轰，轰——”
　　炮管从机甲肩部抬起，两发镭射炮咆哮而出，炸在面前蠕动的血肉上，三十米高的S级机甲在灾殃级异种面前也显得渺小，机甲与异种的立场中和，随着“噗噗”的炸响，灾殃级异种身上顿时出现几个裂口，但很快又愈合了。
　　异种吃痛地发出吼叫，刺耳的声音透过机甲，震得几个驾驶员头晕目眩，下一秒，暴怒的异种血肉猛地张开，从身上凭空蠕动出巨大的肉柱，竟直接将周围的几台机甲拍了个粉碎！
　　闻康快速操作着机甲向后退，闪过攻击，同时火力全开，仅仅一台S级的机甲，对异种造成的伤害实在有限。
　　“该死！”
　　闻康脸上带着疯狂与怒火，镭射炮倾泻而出，砰砰砰打在异种身上，水泥路面在汹涌的火力下被震得开裂，周围的A级与B级机甲也在同时攻击。
　　天摇地动，大楼玻璃被震碎，水泥石块如雨点般下落，这一片战场顷刻间变得狼藉。
　　与此同时，头顶的另一头灾殃级异种【黑鳞】也赶了过来，闪动着遮天蔽日的肉翅，朝着闻康的方向冲撞过来！
　　完了……
　　面对两头灾殃级异种，闻康心中一惊。饶是他驾驶技术再强，这一刻也毫无回天之力。
　　“嗞——嘣！！”
　　一束红光从天而降，仿佛神罚降临，闪电般洞穿了黑鳞舞动的肉翅！
　　蓝血喷涌，嘶吼震天。
　　下一刻，一栋摩天高楼般的身躯降临，将黑鳞踩在了地上，发出轰然巨响，可怕的力道让天为之摇晃，巨大的阴影将周围所有机甲笼罩，遮去所有阳光。
　　宛如神祇降临，阳光倾洒而下，在红色的机甲涂装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华，就像是神话中众神携带的光轮——
　　惊喜的声音从所有驾驶员口中脱口而出，当它出现的时候，安全感也在同一时刻降临，哪怕面对的是两头灾殃级异种，也不再让人恐惧。
　　上京城泰坦，烛九阴！


第40章 
　　泰坦的出现, 让每一个见到它的平祸司成员心中一定。
　　这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数百年来，泰坦在一场场战斗中用异种生命堆积出的威慑力。
　　“嗡, 嗡——”
　　上百米的庞大体型矗立在战场中，烛九阴此刻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尊真神, 泰坦的动力核心旋转时发出的嗡鸣瞬间盖过了场上其他机甲的动静！
　　“烛九阴已到达战场。”
　　常北的声音在作战指挥室内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中间的左泉宗，等待着红卫长发出指令。
　　左泉宗问：“城市平民的撤离情况如何？”
　　“报告红卫长，已经撤离了80%的民众, 泰坦周围已无人员聚集。”
　　“好。”左泉宗点头，对着指挥的立式通讯麦克风道：“准许攻击。”
　　常北道：“早就等不及了。”
　　下一刻，坐在驾驶舱内的常北推动操作杆, 庞大如山的烛九阴头部双眼部位闪烁红光, 在同一时刻动了起来！
　　“锵——”
　　造型如唐刀的猩红色合金武器从手部装甲弹出，刀刃撕裂空气时产生的巨大音爆犹如狂风席卷。随着“轰”“轰”“轰”的大地震响, 烛九阴迈开脚步, 朝着前方的灾殃级异种黑鳞冲了过去！
　　巨大的烛九阴在城市中简直就是行走的高楼，身躯与旁边的大厦齐平，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抹骇人的猩红, 所过之处, 拦路的摩天大厦瞬间被撞了个粉碎！
　　常北脸上带着狠厉之色，操纵杆推动, 出刀！
　　震耳欲聋的音爆声再次响起，附近的楼房玻璃纷纷碎裂, 猩红的唐刀砍上黑鳞身上那密密麻麻的漆黑鳞片——
　　轰！
　　巨大的爪子应声落地, 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蓝色血液仿佛瀑布一般从黑鳞的断爪出哗啦啦流淌出来, 眨眼就淹没了一整条街道。
　　“吼！！！”
　　黑鳞背后的肉翅扇动, 将地面的巨大水泥石块吹起，狰狞的兽首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吃痛的吼声。
　　它身躯猛烈一动，撞向面前的巨大泰坦！
　　两尊庞然大物在城市里轰然相撞，巨大的冲击力带动烛九阴连退几步，脚下散落在街道上的轿车、大巴、飞梭被蝼蚁般踩得四处飞溅。烛九阴死死将黑鳞的头颅抱在怀里，抵御着可怕的冲撞力，仿佛两头斗牛在相互角力，动力核心的嗡鸣响彻天地。
　　“闻康，攻击黑鳞左边翅膀，洪琸、魏兰，你们拖住另一头灾殃异种！”
　　通讯频道响起常北的声音，三台S级机甲的驾驶员瞬间一凛：“收到！”
　　于此同时，各个地下避难所里，屏幕上正播放着卫星拍摄的画面。
　　避难所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孕妇而婴儿，无数上京城的民众脸上带着紧张的神色，看着画面中的战斗，原本应该是嘈杂无比的避难所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直到常北驾驶着烛九阴出现，并一刀削断了黑鳞的前爪，所有避难所几乎是同一时刻响起了欢呼声，所有人脸上都松了口气。
　　“泰坦！是泰坦！！”
　　“常北驾驶员来了！他来救我们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杀了这群异种！杀了它们！为死去的人报仇！”
　　“弄死这群异种杂碎！杀了这群怪物！！”
　　有庆幸，有紧张，有劫后余生，也有沸反盈天的仇恨，不少人在这场灾难中与亲人走散，也有很多人的亲友死在异种的袭击中。
　　避难所里时不时传出哭声，赖以生存的家园被异种侵袭破坏，这里有许许多多从未经历过真实异种战争的人，他们原本以为只要躲在卫星城中，有平祸司与天空城的庇护，灾难就能离他们很远。
　　但现实用恶狠狠的姿态告诉了他们，短暂的和平才是表象，人类与异种的仇恨，除非一方彻底死亡，否则永远也无法抹平这份血海深仇。
　　……
　　“砰！”
　　一声闷响，一名正在巡逻的警卫应声倒地。
　　“动作快一点。”
　　纪眀烛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看了一眼时间：“阿修。”
　　“明白。”
　　无需多言，阿修已经自动完成了善后工作，入侵了数据库后，两人在平祸司的动作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境，瘟部各个位置的警备力量一览无余，天权解决警卫后，相应的监控记录也被阿修抹除。
　　瘟部里大多都是科学家和研究人员，异种入侵时，他们是率先向避难所撤离的，导致目前瘟部的防御部署力量在平祸司最为薄弱，这才给了纪眀烛和天权两人可乘之机。
　　“难怪都说瘟部的人是一群疯子。”
　　路过瘟部的实验室，天权看着周围大量的试验仪器，以及玻璃器皿中浸泡的奇形怪状的躯体，皱眉道。
　　这些玻璃器皿中装着异种的部分血肉，仿佛活物一般，在透明液体中依然还在缓缓蠕动着。不止如此，器皿中还能看见一些浊化的人类的身体，闭着眼，在液体内上下漂浮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刺鼻的水溶液的味道。
　　他们的时间不多，刚刚在雷部的地下室机房和霍哉耽误了一些时间，新的警备力量很快就会赶来瘟部镇守，他们必须在二十分钟内救出摇光并撤退。
　　奇怪的是，除了开始时在门口被天权打晕的那个警卫，其他地方都没有见到什么人，整个瘟部几乎空空如也，两人闯入后并未遇到阻力。
　　顺着阿修规划的路线往关押重要犯人的位置摸索过去，很快，两人就在拐角处见到了霍哉的身影。
　　难怪。
　　纪眀烛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瘟部没人了，估计也是眼前这位雷部副部长把人支走的。
　　不过，霍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的目的和他们一样？
　　费了那么大的劲，甚至派出了这么多灾殃级的异种攻城，霍哉最终的目的……难不成就是瘟部？
　　霍哉同样看到了赶来的纪眀烛和天权，表情怔了一下。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沉默地对视一眼后，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别管他了，先去救摇光。”
　　天权救人心切，此刻也懒得去思考霍哉的目的了，小声在纪眀烛耳边说了一句，然后两人绕开霍哉所在的位置，朝着更深处的位置跑去。
　　整个事件的发展其实相当魔幻，飞驳和无常司一向是不对付的，此时两方人马在平祸司内相遇，居然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纪眀烛和霍哉各自都有把柄被对方拿捏，谁也不想打破这微妙的平衡，于是就发生了这么神奇的一幕，两边人在瘟部相遇，简单的对视后，就各自继续自己的事情了，谁也没有多嘴问，也没有插手管。
　　“摇光的牢房……这里。”
　　纪眀烛看着通道两侧一排排合金门，通过阿修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摇光所在的地方。
　　“正在破译密码……”
　　靠近牢房门口，阿修迅速有了动作，看不见的数据流侵入门口复杂的密码锁，密码锁屏幕上顿时出现一团不断变换的乱码。
　　两分钟后，合金门打开，天权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摇……”
　　天权刚刚喊出一个字，却见到牢房内一片漆黑，随后脑后就传来一阵风声。
　　“砰！”
　　黑暗中，天权快速回头，伸手一抓，握住了袭击者的手臂。
　　“是我。”
　　“……天权？”
　　摇光脸上的厉色散去，听到熟悉的声音，愣在原地：“无常司派你们来杀我？！”
　　“……”
　　天权：“你脑子坏了？我们是来救你的。”
　　借助外面传来的昏暗光线，摇光睁大了眼，像是还没搞清状况，凌乱的白色头发上一撮呆毛晃了晃：“诶？”
　　……
　　霍哉看着纪眀烛和天权两人离去的背影，收回了探究的目光，随后重新走向另一个虚掩的房间。
　　房间内躺着一个人，身穿白色的研究员袍子，衣服上满是血迹，他的牙齿被拔了大半，手脚也诡异地弯折，惨状可怖，就连说话都是奄奄一息的。
　　“别……别……”
　　霍哉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在哪？”
　　“真的不在瘟部……真的不在……”
　　研究员的喉腔发出痛苦的呜咽，声音断断续续。
　　“我亲眼看着他进的瘟部。”
　　霍哉上前一步，踩在研究员的胳膊上，鞋跟慢慢碾压，剧烈的痛苦让研究员瞳孔大睁，发出凄厉的惨叫：“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忠心，放心，我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玩。说了，我能给你一个痛快，要是还不肯说……”
　　霍哉手臂的皮肤慢慢龟裂，血肉从缝隙中钻出来，缠上了研究员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起在半空中。
　　“我……你……”
　　研究员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俨然变成一具怪物的霍哉，随后窒息缺氧的痛苦袭来，在恐惧和疼痛下，他终于忍不住了。
　　“在……在天空城！”
　　霍哉的动作一顿。
　　“那个人……真的不在瘟部啊！堇青阁下把他送去了天空城，真的跟我没关系……”
　　“什么时候的事？”
　　“一周前……堇青阁下亲自把他带走的……”
　　“咔嚓。”
　　脖子被拧断的声音急促响起，研究员的身体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霍哉的手重新覆盖上柔软的皮肤，他深吸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恨意。
　　天空城……又是天空城！
　　……
　　好在纪眀烛和天权来得早，摇光并未吃什么苦头，只是一段时间未进食，身体显得有些虚弱。
　　“我自己能走……”
　　摇光趴在天权背上，稚嫩的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放我下来。”
　　“少给我叛逆，老实趴好。”
　　天权头也没回，脚步不停：“以前又不是没背过，小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有骨气？”
　　“你也说了是小时候……”
　　摇光被天权凶得一愣，嘟囔了一句。
　　“冒着这么大危险来救你，不是听你顶嘴的。”天权说：“别乱动了，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摇光趴在天权背上，天权脚步虽然快，身体却很稳，只是轻微的颠簸，他双手抓住天权的肩膀，抿了抿唇。
　　摇光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他了解无常司，知道自己被抓，大概率无常司是不会来救自己的。不论再怎么故作镇定，他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对未知和死亡，终究做不到坦然赴死。
　　绝望和不甘笼罩的时候，牢房的门被打开，当听到天权声音的那一刻，摇光心中的波澜难以言喻。他抓着天权的衣服，鼻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一股巨大的安心感降临，让他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多年前的场景和现在重合，他想起很小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趴在天权的背上，在黑暗狭窄的街道中疾驰。
　　“你在流血！”
　　男孩声音带着哭腔：“放我下来，我们去先去医院，你别跑了，求你了……”
　　“别乱动。”
　　少年脚步不停，声音带着满不在乎的语调：“哭什么？又死不了……把东西拿好，别丢了，咱们后面一周的生活费就靠它了。”
　　“可是……可是……”
　　男孩攥紧了手里的零件，这是他们从一群混混手里抢来的，废弃厂中最值钱的东西：“我们去医院吧好不好，我不想吃鸡腿了，我不想吃了……”
　　“那我想吃，行了吧？”
　　少年回了一句，感受到男孩颤抖的身体，他终于停下脚步，无奈地摸了摸男孩的头：“好了，真的别哭了。”
　　掌心的温度和此刻背上传来的体温交错在一起，摇光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刻。
　　他想象过很多自己长大后的样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成长起来，变得更加成熟，成为能够遮风挡雨的那个人。只是当时尚且幼小的他，并无法知道数年后，两人并未像约定的那样，一个当格斗教练，一个当医生，而是没有任何过度的，成为了秘密组织的成员，过着看似安稳，却比以往更危险的日子。
　　时间傲慢地推着两人向前走，让曾经相依为命的两人逐渐疏远。
　　摇光偏过头，偷偷吸了吸鼻子。
　　纪眀烛走在最前面，天权背着摇光在后面，他们没有停留，也没空趁机在瘟部这个平祸司最神秘的部门参观，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里，按阿修规划的路线朝平祸司外跑去。
　　突然，纪眀烛止住脚步，扬了扬手，让天权停下。
　　“怎么了？”
　　听着阿修传来的提示，纪眀烛表情动了动，转头对天权道：“你带摇光先走。”
　　随后他率先走出了拐角。
　　“眀烛！”
　　惊喜的声音从拐角另一侧传来，游嘉和工作人员同时看到了纪眀烛的身影。
　　纪眀烛脸上带着些许迷茫，随后也惊喜道：“游嘉？终于找到你们了！”


第41章 
　　“终于找到你了！”
　　游嘉简直要当场跳起来。
　　和纪眀烛走散后, 游嘉和工作人员在雷部大楼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纪眀烛的身影。
　　城内异种和机甲部队的战斗惊天动地，他们逆着人流寻找, 整栋大楼时不时在战斗中晃动，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倒塌。
　　工作人员担心游嘉的安全, 他是平祸司负责沟通宗秉一院的中间人，知道游嘉的身份，路雁塔集团的少爷, 身份金贵得很，当即劝道：“战斗这么激烈，你朋友应该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咱们先去避难所吧, 等到战斗结束，我们再……”
　　战斗的震荡传到这里, 楼内的灯忽明忽灭, 零落的水泥石块掉下来，差点砸中游嘉的头，看的旁边的工作人员心惊胆战。
　　“不行。”
　　游嘉的表情充满了坚持：“他是我朋友, 我一定要找到他。”
　　游嘉不是一个固执的人, 他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如果今天走散的是其他人, 他或许未必会这么坚持。
　　但纪眀烛不一样。
　　当纪眀烛和常浩洋发生冲突的时候，游嘉还以为纪眀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 骤然来到陌生的环境, 表情充满了畏怯和担忧。
　　游嘉一向看不起这样的人。
　　可是当遭遇暗杀时, 这个他眼中软弱的少年却没有一丝胆怯, 哪怕面对强大的异种, 他的姿态也是从容的，而后与常浩洋的比试，纪眀烛驾驶机甲时那浓烈到难以遮掩的傲然风采，深深震撼了游嘉。
　　从那时起，游嘉就觉得纪眀烛是个神秘的人。
　　即便纪眀烛的出身对于他们这个圈层的人来说，甚至称得上卑微，但游嘉从不这么认为。他甚至觉得，纪眀烛在看着周围的同学时，那明亮而无害的目光中隐隐带着掩藏地很好的疏离感，游嘉每每想要搭话，却又被莫名的敬畏感阻止了脚步。
　　想和他做朋友，想更了解对方，想要和他并肩作战……对纪眀烛，游嘉不仅仅只是面对偶像般的崇拜而已。
　　所以，当他见到纪眀烛安然无恙的出现在面前，游嘉松了口气的表情还有眼中的惊喜没有丝毫作伪，甚至连纪眀烛都被他的反应搞得愣了一瞬。
　　“还好找到了……”
　　工作人员在一旁也是松了口气。
　　游嘉执意要找人，他也只能在旁边陪着，要是这过程中游嘉出了什么意外，路雁塔集团准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都没事，咱们赶紧去避难所吧，现在外面很乱，你们千万跟紧我。”
　　游嘉关切地围着纪眀烛走了两圈：“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就是迷路了。”
　　纪眀烛被游嘉搞得有点懵，犹豫地摆摆手表示自己状态很好，同时左手在背后打了个手势。
　　天权心领神会。
　　等纪眀烛和两人离开，他背着摇光，在阿修的掩护下也从另一个方向迅速撤离了平祸司的总部大楼。
　　……
　　“轰隆！”
　　强大的冲撞力之下，烛九阴不由向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躯。
　　此时的战场中心简直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耗费人类无数心血才建造成的象征文明的大楼轻易地轰然倒塌，高强度建筑材料在异种和泰坦这两个庞然大物面前仿佛纸糊的一般，须臾间散落残骸。
　　“嗷——”
　　“吼！！”
　　此时的战况实在说不上好，即便平祸司的机甲部队已经源源不断的赶来，依然抵挡不住城墙的缺口在异种潮的冲击下越来越大，城市的外围几乎要被异种踩踏干净，无数外形狰狞的巨大怪物中，四头灾殃级异种的身影遮天蔽日，让人无法忽视。
　　平祸司出动了所有S级机甲，连正在维修中的【钟山神】也上了战场，还有上京城泰坦坐镇，然而面对这么多的异种，还有四头灾殃级合力围攻，泰坦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常北驾驶员，常北驾驶员！！”
　　作战指挥室，指挥员对着麦克风大声道：“听到请回答，你现在状态如何？”
　　然而通讯另一头只传来常北粗重的喘息声，卫星画面中，烛九阴的动作显而易见地变慢了，手中的猩红色唐刀被【黑鳞】和【狰肉】联手打飞，情况看上去岌岌可危。
　　驾驶舱内，常北双目赤红，他极力想要控制着烛九阴击杀一头异种，然而手脚却沉重无比，不听使唤。
　　沉重的呼吸在驾驶舱内响起，他脸上的青筋不知何时暴起，一条条犹如丑陋的肉虫爬在脸上，蓝色的血液隐隐在表皮下流动。
　　左泉宗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轻轻阖上眼，发出一声叹息，随后打开通讯，沉稳的声线中带着敬意：“常北泰坦驾驶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红卫长！！”
　　作战指挥室的另一头，一直在联络外界的通讯员突然站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天空城……拒绝了我们的支援请求，【祝融】和【句芒】……无法出动。”
　　“什么？！”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无法出动？那上京城怎么办？！”
　　这句话顿时让作战指挥室乱作一团，听到声音的人瞬间站了起来，失声喊道。
　　“没有天空城的准许，无法启动城内的泰坦。”
　　通讯员目光中充斥着绝望。
　　天空城给出的解释是，因为特殊原因，天空城需要大量的能源输送，无法确保两台泰坦启动。
　　而这个解释落在作战指挥室的人的耳中，则是代表着另一个意思。
　　那就是……他们被放弃了。
　　常北驾驶员的状态已经到了极限，没有【祝融】和【句芒】的支援，光靠上京城的这些S级机甲，拦不住这么多灾殃级异种。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或许今日之后，上京城，这座十二卫星城中最耀眼的一颗明珠，就要成为一座死城。
　　……
　　“这边，这边！”
　　工作人员带着纪眀烛和游嘉赶往最近的避难所，避难所的入口掩埋在废墟之下，但好在没有完全损坏，还能进去。
　　“轰！”
　　三人刚要进去，便听到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一枚激光炮打在附近的楼中侧，六层楼高的楼房瞬间倒塌，碎石纷飞中，一台平祸司的机甲从烟雾里飞了出来，重重砸在面前的碎石上，金属碰撞挤压的声音嘎吱作响。
　　随后，一头庞大的异种从另一侧猛然窜出！
　　“小心！”
　　工作人员大喊了一声！
　　“嗞——砰！”
　　飞出来的机甲已经残破不堪，身上的装甲七零八落，内部零件与线缆清晰可见，但它依然还是举起了手，在异种即将扑向三人的瞬间发射出了一束激光炮，将异种的头颅瞬间贯穿！
　　随后能量耗尽，这台B级机甲身上的光芒熄灭，没了一点反应。
　　眼前俨然是一片末日般的战场，举目望去，四周都是惨象，零落的异种血块，四散的机甲零件与残骸，硝烟弥漫，惊恐的叫声四起，远处，一个男人正跌跌撞撞地朝着避难所的方向跑，看到三人站在避难所前，眼睛一亮，正要呼救，下一秒便被突然扑出的反刍犬一口咬断了半个身躯！
　　“救命……救救我……”
　　“妈妈，妈妈……呜呜呜呜……”
　　“别吃我！！啊啊啊啊啊！！”
　　“我不想死，救命啊啊啊——”
　　工作人员迅速输入了几串密码，地上厚重无比的合金铁门打开，露出延伸向下的楼梯：“快点进去！”
　　纪眀烛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游嘉沉默地站在原地，遥遥看着远处的末日。
　　他的拳头正在慢慢攥紧。
　　“管不了的。”
　　工作人员对象牙塔里的学生泛滥的同情心已经见怪不怪，劝道：“这些都是在城墙外围来不及撤离的贫民区的人，人员混杂，异种潮又来得猝不及防。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没办法，这就是……”
　　这就是命。
　　后面的话，工作人员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话说出口，就显得过于残酷了。
　　并非什么众生平等，灾难面前，生命俨然是有价码的。富人区的有钱人们总是第一批撤离的，他们身处卫星城中心，当异种潮来临时，他们就已经在保镖的护送下进入了避难所，还有数台隶属财阀的私人机甲保驾护航，哪怕上京城的人死光了，他们也是有最大希望存活下来的人。
　　还有研究人员，商人，中层精英，贵族学院的学生……
　　贫民区在上京城的最外围，最靠近城墙，每每异种入侵，贫民区总是最先遭殃的。而城内的地下避难所，能容纳的人数有限……与其说是受限于地下避难所的规模和成本，倒不如说，避难所在设计之初，就没有打算拯救所有人的命。
　　城墙是上京城的第一道防线，而外围这些贫民区的人……
　　不过是第二道防线罢了。
　　“走吧，走吧……”
　　见游嘉一直不动，工作人员心中焦急不已，催促道：“真的没时间了，这里很危险，异种要是来了……”
　　“我……”
　　游嘉张了张嘴，眼中流露出挣扎，他看着远处的灾难，听着耳边绝望的哭声，在他十八年的生命里，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实的直面残酷的灾难。在现实面前，游戏里的模拟战争，还有课堂与书本上讲述的那些东西都脆弱而虚假。
　　他无法说服自己，就这样不回头地走进避难所，然后将一切的哭声关在门外，露出幸存者的笑容，感慨自己活了下来。
　　他不想当一个那么卑劣的人。
　　“我不想走。”
　　片刻后，游嘉的拳头松开，他看着面露惊愕的工作人员，开口：“我不想走，也不能走……我要留下来，战斗。”
　　纪眀烛静静地看着游嘉。
　　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真是……
　　“说我天真也好。”
　　游嘉的眼神逐渐坚毅起来：“但我就算是被异种吃掉的那一刻，也要光明正大地说……我是宗秉一院的学生，我是努力战斗过的人，我不是懦夫。”
　　“眀烛。”
　　游嘉看向身旁的少年：“你来吗？”
　　纪眀烛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他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性格，他的人生信条就是“懒散到底，得过且过”，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有无常司的威胁，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有可能的就是如以前那样，当一个混吃等死的职业选手，打打比赛，开开直播，偶尔开个真机甲爽一把。
　　可真当他身处其中，听着近在眼前的哭声，看着肆意破坏的异种，面对着游嘉的目光，他反倒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我知道你不想去。”
　　游嘉仿佛看透了他在想什么，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我一直觉得，眀烛你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感。”
　　纪眀烛怔了一瞬。
　　“不参与其中，也不靠近任何人，就像是旁观者那样，只在近处观察，绝不出手触碰，好像对你来说，我们从来不是同类人。”
　　纪眀烛沉默以对。
　　游嘉的话一点错都没有。
　　对这个世界来说，他是一个外来者，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哪怕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也想极力融入，以他随遇而安的性格，即便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他也能很快交到朋友，可是……
　　可是，似乎他不论怎么努力，都像是彩色电视中不小心闯入的黑白角色，和这里的事物隔着一层膜，带着格格不入的排斥感与违和感。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纪眀烛在心中问：“阿修，我是不是有点……太冷漠无情了。”
　　“我不太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但比起用冷漠这个词汇，我认为您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
　　阿修说：“善恶多半是天性，但冷漠与否更倾向于一种无关天性的选择判断，出于对您的安全考虑，我会建议您远离危险。当然，如果您选择战斗……”
　　顿了顿，阿修继续道：“我会成为您最可靠的后盾。”
　　纪眀烛：“……听起来还挺吸引人的。”
　　游嘉掏出自己的终端，按下了某个键，随后抬头，看向纪眀烛：“你……来吗？”
　　纪眀烛嘴角翘了翘，看向游嘉的目光认真了一些：“怎么来？我们连机甲都没有，跟异种直接肉搏吗？”
　　“你们……你们疯了？”
　　工作人员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人。
　　“谢谢您找到了眀烛，还带我们出来。”
　　游嘉对他礼貌地鞠了一躬：“我们是宗秉一院的学生，也是未来属于平祸司的驾驶员预备役……就让我们任性一次吧。”
　　迎着游嘉坦然的目光，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面前这两个孩子，忍不住叹息，同时心中又升起难以言喻的佩服。
　　“嗡——”
　　不远处，动力核心的嗡鸣响起，由远到近，两台机甲一前一后，从远处疾驰而来。
　　“这是哪个组织的机甲？！”
　　工作人员一惊，发觉这两台机甲并不是平祸司的型号，连忙拦在两人面前：“小心！”
　　本以为是趁着上京城乱象来搅局的其他组织的机甲，却没想到片刻后，这两台机甲直接停在了他们面前。
　　“嗤——”的一声，两台机甲的驾驶舱缓缓打开。
　　里面空无一人。
　　工作人员惊讶地语气都结巴了：“这……这是……”
　　“路雁塔集团新研发的KSC系统。”
　　游嘉语气带着些自豪：“装载半智能光脑，400公里范围内可以远程自动驱动机甲到达目的地，同时自动寻找最优路线，规避障碍物。顺便一提，平祸司已经下了第一批订单，只是还没来得及实装。”
　　纪眀烛失笑：“真有你的。”
　　“来吧。”
　　游嘉率先走向机甲的驾驶舱，朝纪眀烛招了招手。
　　纪眀烛刚迈开脚步，随后动作突然一顿。
　　他收到了一条来自玉衡的消息。
　　【天枢，紧急任务，迅速汇报宗秉一院机甲战斗班所在避难所的位置，并配合我们执行任务，抓捕游嘉。】


第42章 
　　“怎么了？”
　　游嘉见纪眀烛脚步停住, 回头疑惑问道。
　　“……没什么。”
　　纪眀烛应了一句，继续向前走，随手关掉了玉衡的消息。
　　无常司果然有动作了。
　　上京城现在乱成这样, 无常司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必然要在里面搅混水。之前北斗七星小队集合的时候, 纪眀烛就知道无常司盯上了天空城即将要送下来的一批动力核心，只是没想到他们会选择在这时候对游嘉下手。
　　“无常司似乎很着急，又连续发了几条消息。”
　　阿修说：“需要回复吗？”
　　看着游嘉进入驾驶舱的身影, 纪眀烛收回目光：“不回。”
　　去他的。
　　说完，他轻轻一跃，手臂缠上了机甲处落下的钢缆, 顺着钢缆回收的力量跳入了驾驶舱中。
　　侦测到有驾驶员进入, 驾驶舱内密密麻麻的按钮与灯光同时亮起。
　　“B级突击型机甲【唐·弗莱德将军】。”
　　游嘉的声音从驾驶舱内的通讯中响起：“装甲强度经过二次加强，动力核心也是改装后的A级核心, 武器系统全面升级, 装载了M44肩抗炮和幽能霰弹激光……”
　　游嘉如数家珍地报出两台机甲的参数，语气里带了丝小小的得意：“性能上已经达到了A级机甲的中位水准，也是路雁塔集团的两张压箱底王牌, 半个月前刚刚检修, 所有系统运行正常……”
　　“嘶——”
　　两人刚坐上机甲，说话间, 动力核心启动的动静就引来了不远处两头异种的注意。
　　这两头异种形如狼，头顶长着夸张的鹿角, 体型足有十米高, 身体宛如藤虎般生长着密密麻麻的外骨骼, 仿佛一张张从体内钻出的骷髅人脸, 极为骇人。
　　面对骤然出现的两台陌生机甲, 两头异种立即发出刺耳的嘶鸣，一左一右，向着机甲冲了过去！
　　游嘉心中一紧，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纪眀烛这台机甲的操作注意事项，就要面对两头大祸级异种的袭击，他立即握住身前的操作杆，声音急促：“你能操作吗？”
　　“这种时候还问能不能的……”
　　面对游嘉紧张的提问，纪眀烛笑了笑，动作娴熟地打开身边密密麻麻的开关：“有点不太礼貌了。”
　　下一秒，他驾驶的【唐·弗莱德将军】就有了动作——
　　嗡，嗡！！
　　刹那间动力核心的运转就到了极限，刺眼的蓝光如耀眼晨曦，从战场硝烟中喷薄而出！【唐·弗莱德将军】沉重的脚步一踏，在地面踩出一个偌大的深坑，而后仿佛雷光撕裂阴霾，一柄合金斩马刀从刀闸中弹出！
　　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
　　即便已经看过很多次，但游嘉依然会为纪眀烛那信手拈来般的超频技巧而折服，复杂的高难度微操几乎是一刻不停，时机、角度乃至动力核心转速，全都是无懈可击的强！
　　“唰！”
　　刀光如雷，几乎和【唐·弗莱德将军】一般高度的巨大斩马刀锋芒毕露，刺耳的音爆声中，最前方的异种直接从中间被削成了两半！
　　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提供的二次超频动能，让动力核心功率刹那间提升到顶点，同时超频动力集中于一点——
　　看似潇洒肆意的操作，其中的难度和威慑力却难以言喻。
　　异种原本是径直朝着【唐·弗莱德将军】头部扑去的，可纪眀烛操作的机甲却连大幅度的动作都没有，原地一个凌冽的撩刀劈砍，异种便被一分为二，断裂的身体从机甲两侧擦过，蓝色血液泼洒在【唐·弗莱德将军】装甲上，宛如杀神降世！
　　这还没完，纪眀烛操作杆一拉一推间，【唐·弗莱德将军】灵敏旋身，分毫之差躲过了另一头异种的扑咬，巨大而沉重的机甲轻盈地不可思议，稍慢一步，机甲就要被异种直接扑倒在地，但纪眀烛却像是精密计算过一切，带着自如的决然，将战斗的节奏牢牢掌控！
　　“砰！”
　　由静到动，【唐·弗莱德将军】的动作快到极致，闪身之后又是一步踏前，机甲手臂狠狠一抄，将擦身而过的异种拉回，随后只听一声震天动地的闷响，【唐·弗莱德将军】的膝盖对准异种的头颅来了个狠辣的膝撞！
　　随着让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响动，蓝色的血液冲天而起！
　　游嘉直接看傻了，双手不知不觉已经松开了操作杆。
　　他甚至可以打包票，纪眀烛这轻松写意的操作，哪怕是上京城那几个泰坦驾驶员也很难复刻出来。
　　华丽至极，血腥至极，充满机械感与力量感的暴力美学，被纪眀烛操作的【唐·弗莱德将军】演绎的明明白白。
　　异种的身躯在巨大撞击力道下高高扬起，还没等它重新落地调整身体，下一瞬，【唐·弗莱德将军】斩马刀一提，如同古代战场中以一敌百的悍将，刀芒闪过，刀锋便透体而出！
　　被刀刃穿透的异种发出刺耳的哀嚎，疯狂挣扎。
　　“轰——轰！”
　　轰鸣声中，从【唐·弗莱德将军】肩部升起的M44肩抗炮打开，漫空火雨染红天空，被炸成碎块的异种身躯被高温烧成焦黑色，坠落地面。
　　“这、这……”
　　还没进避难所的工作人员在一旁，以人类的视角目睹了这一切。
　　当需要抬头仰望的钢铁巨人做出如此轻盈的动作，在电光火石间解决了两头大祸级异种，简直比一百部电影加起来还要震撼，异种的身躯轰然倒地，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游嘉。”
　　纪眀烛的声音在通讯另一端响起，游嘉如梦初醒，讷讷地回了一句：“啊……啊？”
　　“跟上。”
　　纪眀烛淡声道，随后【唐·弗莱德将军】背后喷出两道弧光，机甲的脚步迈开，在推力驱动下纵身而起，朝着另一头混乱的战场中央杀了过去。
　　游嘉有些手忙脚乱，想要跟上纪眀烛的动作，然而他的【唐·弗莱德将军】远远比不上纪眀烛的灵活潇洒，整个机甲身躯看上去多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笨重，片刻后游嘉才适应，操控着机甲追在纪眀烛后面。
　　……
　　“怎么回事？”
　　白翁沉声问道：“还没有回复吗？”
　　“……没有。”
　　玉衡摇摇头：“我给天枢发了四条紧急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应。”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纪眀烛和游嘉都是机甲战斗班的学生，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第一时间被送往地下避难所进行撤离的，但是到现在，纪眀烛依然没有任何回应，这让玉衡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玉衡尝试给天权发消息，天权那边倒是很快回应了，但他给出的答复是自己被异种拖住了脚步，无法赶往战场执行任务。
　　“算了。”
　　白翁目光沉了沉：“让天玑他们先去，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们在平祸司的卧底发来了密信。”
　　玉衡说：“天空城似乎放弃了支援上京城，没有准许【祝融】和【句芒】出动。”
　　“【大神官】还没苏醒，天空城当然不可能让两台泰坦启动。”
　　白翁轻蔑地笑了笑：“泰坦每启动一次需要消耗大量的能源，以阳渊城和九胜城的能源储备，启动泰坦后，大神官复苏的时间就要往后推了。”
　　无常司和天空城作对了这么多年，对不朽族的秉性也极为了解。
　　明明有着毁天灭地的泰坦，还有伫立于天空之上，堪称无敌堡垒的天空城。
　　但不朽族却从未对异种发动毁灭性的总攻——即便他们真的有这个能力。
　　不朽族似乎在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既不让异种将所有人类蚕食殆尽，也不让人类拥有真正反击的力量。让两方相互角力，相互制衡，不朽族就像控制着棋盘的棋手，将人间的一切肆意摆弄。
　　这次异种潮的袭击，对于异种群体而言也是一次全力反扑，四头灾殃级异种，还有大量劫难级以下的异种……飞驳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否则不会这么突然就发动这么声势浩大的袭击。
　　没有其他泰坦的支援，上京城此时又没有能够接替常北的驾驶员，可想而知，上京城最后的下场，一定会是被异种潮肆虐殆尽，能够存活下来的人，不到五分之一。
　　到最后时刻，天空城才会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将上京城剩下的所有异种屠戮干净，于是，人类和异种再次保持力量上的平衡，一切如之前那样运转。而天空城也能以此举向所有人宣告，没有不朽族的保护，人类的和平与繁荣只不过是镜花水月。
　　至于上京城无数民众的死……
　　谁又在乎呢？
　　……
　　“常北驾驶员！！”
　　通讯里传来无数声焦急的呐喊，常北的身躯颤抖，模糊不清的理智逐渐回归。
　　他费力地重新握上操作杆，上京城内，烛九阴动作迟缓地将面前的【黑鳞】击退，但同时，它的另一只手臂也被【狰肉】缠住，装甲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响。
　　除了在其他战场清理低级异种的普通机甲部队，雷部几乎所有还能作战的机甲都在这里了，一共四十六台A级机甲，六台S级机甲，但这些……远远不够。
　　因为除了四头灾殃级异种外，劫难与大祸级的异种，加起来足足有数百头之多，更遑论如蝗虫般无穷无尽的苦难级异种了。
　　“轰！！”
　　三台S级机甲从战场中分离出来，赶往支援烛九阴，数不清的镭射炮宛如天际闪耀的流星群，轰炸在巨大的灾殃异种身上。
　　“吼！！”
　　失去一只前爪的【黑鳞】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肉翅一扇，将扑上来的一台S级机甲扫落，但另外两台S级机甲携带的力场还是奋力撕开了灾殃级异种的生物力场，在【黑鳞】身上炸出一个血洞。
　　淋漓的鲜血纷飞间，【狰肉】放弃了和烛九阴缠斗，转而冲向那五台对它们极具威胁的S级机甲，血肉席卷，如同一条条舞动的触手，在天地与破碎的城市高楼间倒卷。
　　“红卫长！”
　　闻康躲避着【狰肉】的攻击，脸上带着疯狂之色：“我申请乘坐泰坦！”
　　常北驾驶员的状态已经到了极限，闻康的声音在作战指挥室内回响，所有人都看向身后的左泉宗。
　　是啊，常北已经不行了，烛九阴的战斗力，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发挥出来，这个时候还管什么有资格没资格，闻康也是泰坦驾驶员，他也可以上！
　　在一片带着希望的目光中，左泉宗缓缓摇头：“不行。”
　　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为……为什么？”
　　一个指挥员站起身，第一次质疑起了他一直崇拜着的红卫长：“闻康也是泰坦驾驶员，他也有资格上泰坦，常北驾驶员已经不行了，再这样下去，上京城根本就……”
　　“不是我不愿意让他上。”
　　左泉宗眼中带着悲伤：“闻康……他上不了泰坦。泰坦不承认他。”
　　所有人皆是一愣。
　　泰坦不承认闻康……什么意思？
　　左泉宗并未给出明确的解释，而下一刻，作战指挥室的卫星画面中，闻康已经被第三头灾殃级异种【璃吞】盯上。
　　【璃吞】是一只状如蜈蚣，拥有上百条鳌足的异种，浑身覆盖着坚硬的紫色外骨骼，骨骼边缘长满了刀刃般的锋利骨片，当它在地上蜿蜒时，所过之处，宏伟高楼都会如豆腐般被它身上的骨片拦腰切断。
　　面对【璃吞】，闻康不敢大意，他双手在操作杆上猛地一拉，同时打开头顶的数个按钮，机甲腿部喷出大量气流，数十米高的身躯拔地而起，躲过了璃吞的骨片切割，同时镭射炮从手中射出，在【璃吞】的厚重外骨骼上打出了数道焦黑的痕迹。
　　然而他的机甲还在半空，还未来得及转向，下一秒，在与烛九阴角力对抗的【狰肉】突然张开一条肉柱，将半空的机甲卷了起来！
　　各个地下避难所中，所有人的心脏同时一紧！
　　这一场战斗，关乎着上京城的命运，此时在地下避难所中的人，不论身份地位，不论男女老少，都知道眼前这些平祸司的驾驶员们若是输了这场战争，他们的家园就要顷刻间覆灭。
　　有人捏着冷汗，在大声加油，有人闭着眼小声啜泣，有人癫狂地失去了理智，也有人沉默不语。
　　【狰肉】蠕动的血肉像无数双手臂同时收紧，S级机甲坚固的装甲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刺眼的机甲损坏警告从面前的屏幕中弹出，闻康疯狂地在驾驶舱内拍击着数不清的按钮，企图挣扎脱离，然而在灾殃级异种碾压的力量和生物力场前，一切似乎都是徒劳。
　　“完了……”
　　“我们，要死了……”
　　“不，不要，不要！”
　　地下避难所的民众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烛九阴似乎已经无力再战，而闻康这位声名遐迩的泰坦驾驶员眼看就要身死，绝望如云雾般笼罩在每一寸角落。
　　“嗞——轰！”
　　一道镭射从远处飞来，炸在【狰肉】蠕动的触手上。
　　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残破的大厦间起落。
　　那是一台赤色的机甲。
　　“唰——！”
　　没等人看清这台机甲的型号，斩马刀就已从刀匣中弹出，空中旋转半周，被稳稳抓握在手中，好似神话故事中拖刀疾驰的战神降临，在空气中撕扯出刺耳的音爆尖啸！
　　“你好。”
　　闻康驾驶舱内的公共通讯频道响起了清朗的少年音色：“麻烦开一下超频。”
　　闻康愣了一下，还没想清来人是谁，身体就已经下意识照做了。
　　随后，他便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赤色机甲仿佛身披盔甲的大将，在半空中短暂停留了一瞬，闻康甚至能看见它跃起时带起的建筑残骸，像是绚烂的流星定格在左右。动力核心旋转间，机甲内的每一个零件都在疯狂运转，仿佛喷着蒸汽的机械齿轮，一节咬着一节，最后拧成一股，酝酿着怒意雷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下一秒，势大力沉的斩马刀在空气中划过刚猛无匹的弧度，赤色机甲身化红色闪电，仿佛九霄雷霆狠辣劈下！
　　噗——！！
　　合金刀锋与【狰肉】柔软的血肉相撞，随后深深陷了进去，在灾殃级的生物力场阻拦下，A级机甲的武器并未将其斩断。
　　但纪眀烛仿佛早有预料，他脸色不变，右手以极快的速度拨开几个按键，同时左手在操作杆上一推到底。
　　蓝光暴起，超频瞬间开启到满格！
　　沉重的嗡鸣声中，在所有人看不见的维度，两种力场在互相撕扯碰撞。面对强大的异种，A级机甲的力场显得羸弱如残烛，可正是这弱小的微光，却在下一瞬突然暴涨，仿佛天隙中疾驰的流光，猛烈撕开泥泞的生物力场。
　　势如破竹！！
　　“嚓！”
　　伴随着短促的响动，束缚着闻康的血肉触手瞬间断裂开来，虽然这一刀未能将其砍断，却也径直劈出了深深的伤痕！与此同时，闻康驾驶的S级机甲也随之开启了超频，一内一外，强大的动力迸发，挣脱了束缚！
　　“吼！！”
　　【狰肉】似乎也完全没想到，眼前这生物力场微弱到让它甚至能忽视的机甲，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庞大的体型甚至肉眼可见的顿了一下，下一秒便发出凄厉的嘶吼——
　　作战指挥室，还有各个地下避难所，无数人几乎是同时站起，发出整齐的惊呼。
　　他是谁？！
　　无数道目光透过屏幕看着卫星画面中的赤色机甲，看着它如天神下凡般赶来，看着它极致而飘逸的操作，宛如猛虎出笼般劈开异种的身躯解救闻康，然后空中又是一个潇洒的旋身，稳稳落地。
　　“咚！”
　　斩马刀杵在地面，支撑着机甲从半跪的姿态缓缓站起，阳光落在赤色涂装的装甲之上，反射出灼人的万里残阳来。
　　所有人终于认出了这台机甲。
　　四面边声连角起，刀锋起落万里凝。
　　此乃，【唐·弗雷德将军】！


第43章 
　　“唐……弗莱德将军？！”
　　作战指挥室内, 雷部众多成员看着画面中的机甲，目光震撼。
　　“唐·弗莱德将军不是B级的机甲吗……”
　　“这个驾驶员是谁？平祸司有第六位泰坦驾驶员吗？”
　　“是不是苗飞燕？”
　　苗飞燕就是那名因渎职而接受调查的泰坦驾驶员。
　　“不可能是他，苗飞燕已经被注销驾驶员资格了, 现在不在上京城，而且……”
　　而且, 苗飞燕没有这么强。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其他人都领会到了这层意思。
　　“等等，这好像不是雷部的机甲。”
　　嘈杂的讨论声中, 一名眼尖的指挥员注意到了【唐·弗莱德将军】的肩部装甲标志。
　　另一个指挥员迅速拉进画面，然后在面前的光脑中搜索相应记录。
　　“找到了。这是路雁塔集团的财团私人注册机甲，经过二次改装的唐·弗莱德将军, 也是我们向路雁塔集团订购KSC系统时的展示机型……根据记录, 这两台机甲目前登记在容慈女士的独子，游嘉名下。”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 游嘉好像是这一届机甲战斗班的学生吧？之前的成绩也并不是特别亮眼, 怎么突然就这么猛了？
　　而且猛的还不是一点点……
　　“不是游嘉。”
　　左泉宗突然开口道。
　　他看着画面中那傲然卓绝的身影，紧皱的眉头微松，久经风霜的深邃眉眼流出几分欣慰。
　　……
　　“你是什么人？”
　　闻康死里逃生, 表情却并未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反而警惕地问道。
　　“等、等等我……”
　　游嘉的声音响起，远处, 另一台【唐·弗莱德将军】正快步朝这里跑来，步伐显得有些笨拙。
　　事实上, 游嘉的机甲驾驶水平并不差, 和其他雷部正式的驾驶员相比, 他也算是合格的。只不过有纪眀烛珠玉在前, 两人用的又是同一款机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纪眀烛那凌空斩刀的迅猛勇武，他就显得和蹒跚学步的幼儿没什么两样了。
　　纪眀烛站定，目光从游嘉身上收回，面对闻康的质问，他淡淡地说：“被雷锋感化的路人甲罢了。”
　　闻康：“？”
　　你在说什么东西？
　　“来了。”
　　没等闻康说话，纪眀烛控制着机甲整了整手中的手枪，骤然转身，赤色光华在空中留下一道凶悍的弧度。动力核心的蓝光闪过，只听“铛”一声响，飞袭而来的血肉触手被震开。
　　这一下攻击无功而返，【狰肉】似乎愤怒了，天地间狂乱舞动的触手更加疯狂，朝着两人密密麻麻地袭来，一条条粗壮无比的触手交织成铺天盖地的影子，看得人头皮发麻。
　　闻康也没空再问了，迅速做出了反应，好在他的机甲损坏度不高，S级的装甲强度还是值得信任的，手臂控制操纵杆一推，机甲朝左侧跃去，躲开了两条触手的攻势。
　　【唐·弗莱德将军】的性能比不上S级机甲，纪眀烛没法躲的那么轻松，但他丝毫不慌，偌大的机甲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敏捷度，横刀擦切，右进步猛跨，巨大的斩马刀在地面一撑，整台机甲便顺着触手的力道风筝般扬起，一连串流畅无比的操作看得人眼花缭乱。
　　“游嘉，去帮另一边。”
　　与此同时，纪眀烛的声音在游嘉的驾驶舱内响起：“这里你不用管。”
　　游嘉驾驶的虽然也是性能堪比A级的【唐·弗莱德将军】，但他的操作远不足以支撑他越级战斗，这边的战场汇聚了S级机甲、灾殃级异种甚至是泰坦，以A级机甲的强度，稍有不慎就是人机双毁的下场。
　　“好！”
　　游嘉没有任何质疑，更没有问纪眀烛也是一样的机型为什么就可以参战，他对纪眀烛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信任，闻言立刻调转脚步，朝着另一侧的战场奔去，那里有大量的大祸级异种正在肆虐，他可以发挥自己的作用：“那你自己小心。”
　　纪眀烛吩咐了一句后便没有再管，专心控制着机甲。【唐·弗莱德将军】此时高高跃起，面对再次袭来的触手，他操作杆一拉，【唐·弗莱德将军】踩在已经只有半截的大厦楼侧，半空中再次改变位置，斩马刀犹如火山迸发，重重砍在飞来的另一支触手上！
　　不论是平祸司内的众人，还是地下避难所的民众，看到这一幕都愣神了片刻。他们从未看到有人能够将【唐·弗莱德将军】操作的如此流畅写意，让数十米高的机甲比体操运动员还要灵活。
　　“别傻愣了。”
　　纪眀烛通过公共通讯对着闻康喊了一声：“帮忙。”
　　同时阿修让人安心的冷静语调在脑海中响起：“目标体型高度114米，攻击范围暂时无法探测，核心弱点预计，左前侧肉瘤凸起54%，中心凹陷裂口77%，正在计算攻击路径与角度……”
　　闻康抬头看着仿佛生了双翼般腾空而起的【唐·弗莱德将军】，被纪眀烛的声音喊得一愣，而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驾驶舱的位置，也同样动了起来。
　　一台S级机甲，一台改装A级机甲，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同时对【狰肉】发起了进攻！
　　从未并肩作战过的两人在此刻达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一个攻上一个攻下，看不见的生物力场交错撕扯，漫天血肉狂舞奔袭而来，汇聚成了一张惊心动魄的画面。
　　各个地下避难所，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止，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轰，轰，轰！”
　　半空中，【唐·弗莱德将军】装载的肩抗炮打开，大量炮弹倾泻而下，宛如暴雨倾盆，一息间便是无数的火光在【狰肉】上炸起。
　　同时，闻康的S级机甲也动了起来，机械双臂一甩，左右各弹出一柄锐利的细剑，随后双手一合，两柄细直的长剑便汇聚成一柄大剑，拖着轰然的音爆，朝着【狰肉】的触手狠狠斩去！
　　“来自平祸司雷部作战指挥室的通讯请求，是否接入？”
　　激烈的战斗中，阿修的声音响起。
　　纪眀烛专心操作，头也没抬：“接入。”
　　“纪眀烛驾驶员。”
　　通讯频道成功接通，左泉宗的声音下一秒出现在操作舱内。
　　不是纪眀烛，也不是纪眀烛同学，而是“纪眀烛驾驶员”。
　　纪眀烛：“下午好，红卫长。”
　　左泉宗噎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这么激烈的战斗中，纪眀烛居然还有心思淡定地打招呼。
　　不过没时间谈天说地了，左泉宗迅速道：“你左侧八点钟方向有两台A级机甲正在赶往支援，其他的S级机甲正在帮泰坦拖延时间，你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突破，配合攻击C74方向点……”
　　转瞬间，一张密密麻麻的点位图便传输过来，出现在纪眀烛面前。
　　纪眀烛扫了一眼，身为顶尖职业选手的他很快就理解了这张颇为复杂的战术点位图：“知道了。”
　　说罢，他迅速拨开几个开关，然后抓住操作杠猛地回拉——
　　【唐·弗莱德将军】猛烈爆发出了类似钢铁摩擦的声音，原本前冲的步伐突然一个弯折，变成了右侧横移，随后在纪眀烛的控制下，【唐·弗莱德将军】以更快的速度弹射而出，镭射炮开路，炮弹接憧而至，竟然直直在密集的触手攻势下杀出了一条路来！
　　“越级变奏步伐？”
　　看到这一幕的闻康惊讶出声。
　　在拥有全局视角的作战指挥部的引导下，纪眀烛的目标更加明确，分明只是A级强度的【唐·弗莱德将军】在他的驱使下硬生生打出了S级机甲的气势，面对气场压制，他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最正确的反应，撕开力场薄弱点，突破封锁，如入无人之境！
　　铛！
　　斩马刀冒出一阵刺啦火花，擦着血肉触手而过，下一秒，纪眀烛就看到了另外两台机甲。
　　无言的默契在三个驾驶员当中流淌，三台机甲几乎是同时开启超频，同时出手！
　　三道刀光暴起，从不同的方向汇起，随着“嚓”的一声，数条狂舞的触手应声落地！
　　“红卫长！”
　　一名指挥员满脸惊喜地抬头：“我们……或许我们真的能赢！！”
　　原本死气沉沉的作战指挥室，因为纪眀烛的出现，好像突然有了转机，每个人的脸上重新亮起希望。
　　左泉宗没有说话，也没有泼冷水。他看似淡定，但心中却依然叹息。
　　如果纪眀烛驾驶的是S级机甲，或许还能有一些转机，但……A级机甲，在这样的战斗中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更何况，以烛九阴的状态，根本支撑不到纪眀烛他们逐个击破的时候。
　　哪怕左泉宗有心让纪眀烛换一台S级机甲驾驶，以现在的情况也来不及了。
　　“红卫长。”
　　纪眀烛的声音从通讯另一头传递到作战指挥室：“触手太多了，就算砍断了也对异种造成不了多少伤害，必须要攻击它的弱点。我感觉它左前侧肉瘤凸起是弱点的可能性在五成左右，中心凹陷裂口或许有七八成……”
　　纪眀烛直接将阿修计算的数据报了过去。
　　“不用或许了。”
　　左泉宗嘴角抽动了一下：“【狰肉】的中心凹陷裂口就是它的弱点。纪眀烛同学，平时上课都没有认真听的么？”
　　纪眀烛；“……”
　　阿修：“……”


第44章 
　　“嗞, 嗞嗞——”
　　上京城某个曾经热闹无比的商圈，这个周边房价高到让无数民众望而却步的地方，如今狼藉一片, 商场中心的广播时不时响起杂乱的噪音，只有一栋楼房的广告牌还完好无损, 正奏响着嘹亮的宣传曲。
　　“昔日苦难已远走，美好歌声在弹奏，天空城指引我们凝望未来——”
　　“昔日苦难已远走, 美好歌声在弹奏，天空城指引我们凝望未来——”
　　“轰隆！！”
　　【唐·弗莱德将军】倒飞而来，将还在播放洗脑旋律的广告牌直接砸了个粉碎！
　　“机甲损坏度9%, 腰侧关节结构损坏23%, 将影响部分动力传导……”
　　“靠……”
　　红光闪烁，系统警告声在驾驶舱内响起, 纪眀烛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
　　哪怕他驾驶技术过人, 有些东西也不是用操作可以弥补的。灾殃级异种的生物力场无比强大，而【唐·弗雷德将军】不过是由B级机甲改装的A级性能，力场压制下, 每一次进攻都像是淌在泥坑里, 十分费力，这大大降低了纪眀烛的攻击效率。
　　虽然现在看似占了上风, 原本气势汹汹的【狰肉】如今身上已经多了不少淋漓的伤口，但以灾殃级异种的生命力, 这些伤势根本无法致命。
　　血肉触手挥舞出强有力的横扫, 纪眀烛直接被扫出了三公里远, 要不是他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教科书般的防御姿态, 这一下就足以让A级机甲连同里面的驾驶员直接报废。
　　正准备重整旗鼓再战, 突然，纪眀烛的目光落在附近一块区域上，那里正静静地躺着一块已经损坏了的牌子，同时周边七零八落的散着一堆水塔般的巨大圆柱体。
　　【阿尔弗雷幽能工厂】。
　　纪眀烛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闪了闪。
　　“红卫长。”
　　作战指挥室响起纪眀烛的声音：“幽能储备电池的爆炸功率是多少？”
　　左泉宗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也是曾经身经百战的泰坦驾驶员，顺着卫星传来的画面看到了纪眀烛所在的位置，顿时明白过来：“你是想……不行，这太危险了！”
　　“试试又何妨。”
　　纪眀烛说完，也不等左泉宗说话，控制【唐·弗莱德将军】重新站起，机械手臂在地上一抄，七八个散落在工厂附近的幽能储备电池就被他抱在怀里，每个都足有七八吨重。
　　随后，【唐·弗莱德将军】的□□重新收入刀闸，就这样捧着数十吨重的幽能储备电池朝【狰肉】的方向冲去。
　　沉重的重量让它的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一个深坑，幽能储备电池在【唐·弗莱德将军】怀中跳动碰撞着，看得作战指挥室其他人心惊胆战。
　　“你……”
　　左泉宗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纪眀烛已经率先行动了，他把话咽回嘴里，心想哪里来的愣头青，胆子这么大的？但仔细一想，虽然危险度很高，但操作得当确实可行。
　　算了，陪小年轻赌一把。
　　随后左泉宗咬了咬牙，按住通讯：“闻康驾驶员，配合【唐·弗莱德将军】的行动，突破封锁，用坞轴炮炸开【狰肉】核心处的生物立场！”
　　“红卫长，烛九阴快撑不住了！”
　　另一边，烛九阴和其他几台S级机甲还在苦苦支撑，但烛九阴已经到了极限，动作已经迟缓到几乎静止了，宛如神祇般的身躯被灾殃级异种包围，眼看就要倒下。
　　“先别管，听我的指令！”
　　闻康闻言一怔，虽然不明所以，但面对的是红卫长的命令，他也只能怪怪照做。
　　“嗡！”
　　动力核心疯狂旋转，闻康驾驶机甲开始超频，速度再次提升，几乎是将所有剩余功率投注下去，这种孤注一掷的操作方式也让机甲短暂的突破了7马赫速度，仿佛瞬移一般，刹那间便撕开了大量触手的阻拦，朝着【狰肉】的核心冲了过去！
　　下一刻，他看到了抱着一堆巨大幽能储备电池的【唐·弗莱德将军】。
　　也太勇了吧……
　　饶是闻康战斗经验丰富，此时也忍不住为纪眀烛和左泉宗的疯狂晃了晃心神，来不及多想，在纪眀烛冲来的同一时间，他控制着机甲，左侧肩部装甲瞬间开裂，一枚巨大的炮口从中伸出。
　　“轰——！！！”
　　坞轴炮在推动下如利箭般疾驰而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绚丽的轨迹，随后，这颗专门用于打击生物力场的坞轴炮炸裂开，无形的波动扩散，虚空中隐隐有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狰肉】的生物立场被破开了！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对大部分人而言，这转瞬而逝的时间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但对纪眀烛来说，够了。
　　“嗤——”
　　【唐·弗莱德将军】的装甲缝隙中喷出大量蓝光，在残破的战场中犹如一枚蓝色的太阳。
　　又是熟悉的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
　　须臾之间，机甲内部的动力核心就在纪眀烛的控制下疯狂旋转，随后短暂静止，又再次进行超频运转，强大的动力在机甲内部沿着每一个精密零件传导，内部密密麻麻的线缆收缩拧动，仿佛坍缩到极限后骤然迸发的熔炉，让整台机甲都发出沉重的嗡响来！
　　右腿重踏，【唐·弗雷德将军】如大雁般飞身而起，二次超频带来的强悍动力让其在短时间内爆发出了能与S级机甲比拟的速度！
　　与此同时，纪眀烛也收到了驾驶舱系统更为刺耳的警报，多次超频之下，【唐·弗雷德将军】已经不堪重负，机体本就在战斗中有了一些损坏，这下更是雪上加霜，纪眀烛甚至能隐隐听到机甲内部传来的“嘎吱”声响。
　　“阿修，计算投掷弹道。”
　　纪眀烛丝毫没理，双手紧紧握住操作杆，手腕没有一丝颤抖，目光沉稳中带着些许疯狂。
　　“收到，投掷角度左斜45，偏差±0.56，安全协议解锁，计算轨迹偏移……”
　　刺眼的警告红光照亮驾驶舱内纪眀烛的半边侧脸，浓密英气的剑眉下是纪眀烛的灼灼星目。
　　坞轴弹击破了【狰肉】的生物力场，这一刻，纪眀烛仿佛看到了虚空中无数纵横交错的乱线，在坞轴弹的轰炸下破开了一个口子，一切环境信息与参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凝于一点……
　　就是现在！
　　双手将操作杆一推到底，【唐·弗雷德将军】忠诚地执行纪眀烛的每一个细微操作，半空中旋身起落，在险之又险地擦身躲避一条血肉触手的同时，双手怀抱的大量幽能储备电池奋力一掷，仿佛天际的流星，朝生物力场的缺口利箭般丢了过去！
　　“解开幽能储备电池的安全协议！”
　　“收到，正在通过密钥远程解除安全协议！”
　　“密钥通过，协议成功解除！”
　　作战指挥室内，指挥员强作镇定，双手飞快在控制面板上操作着，丢出的幽能储备电池在平祸司的远程控制下发出“咔哒”轻响，控制着能源稳定的安全协议被解除。
　　左泉宗连同其他指挥员同时将目光投向卫星画面。
　　能成功吗？
　　机会转瞬即逝，但纪眀烛却抓住了。七八颗巨大的幽能储备电池准确绕过触手的防御网，钻入生物力场破口之中，在阳光下留下定格的蜿蜒轨迹，而后纪眀烛一抬手，【唐·弗雷德将军】肩膀升起M44肩抗炮，不等瞄准系统定位，直接就是一炮镭射轰杀而去！！
　　所有人的呼吸静止，作战指挥室落针可闻，时间凝固，苍穹下仿佛只剩下这一发耀眼的镭射定格在视线之中——
　　下一刻。
　　“轰——！！”
　　“轰隆隆！！”
　　足以让人耳膜破裂的轰然响动响起，就连躲在地下避难所的无数民众也能感受到剧烈的摇晃，霎时间天地动摇，大量幽能引爆时产生的紫色火焰席卷而上，从远处看，就像是一道直冲大气层的紫色火柱凭空升起，可怕的气浪将大量机甲和异种都掀飞了出去！
　　坞轴弹炸开的力场下一个瞬间就重新补齐，但幽能的爆炸已经在【狰肉】的中心凹陷裂口处炸开，强大的生物力场这一刻反而成了催命的死神，爆炸被限制在力场之内，并没有将三分之一座上京城炸上天！
　　“成功了！！”
　　作战指挥室众人脸上带着激动的神色，纷纷发出惊喜的声音！
　　地下避难所，看着卫星画面传来的绚烂爆炸，无数民众喜极而泣。
　　被紫色火焰包裹的【狰肉】发出痛苦的呐喊，它的弱点被炸开，气势汹汹的血肉触手在这一刻同时颓了下去。
　　闻康看着潇洒落地的【唐·弗雷德将军】，虽然不认识里面的驾驶员，但这一刻他还是遥遥对着那台赤色机甲伸出了大拇指。
　　无匹的魄力，卓绝的胆量，无可挑剔的时机把握和微操！
　　“闻康驾驶员，小心后面！”
　　驾驶舱内突然响起作战指挥室急促的声音，闻康听到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向身后开火，但还是慢了一步。
　　被所有人认为已经无法生还的【狰肉】凭借着强大的生命力，竟在最后一刻发动了猛烈的临死反扑，灼烧着紫色火焰的触手猛然从地上弹起，将闻康的机甲卷起摔在地上，然后触手疯狂捣下，一下，两下……
　　巨大的砸地声让人心惊胆战，闻康的动力核心能源在长时间的战斗和刚才的超频下已经消耗殆尽，无法做出有效反抗，只能凭借装甲强度躲在驾驶舱内，触手铁锤般的砸击力道将操作舱都砸到变形。
　　左泉宗急促道：“启动弹出程序！”
　　“弹出程序损坏！”
　　闻康大吼，狠狠拉动一旁的弹出栓，但因为操作舱的变形，导致弹出栓也出了问题，他试了好多次也没有成功，驾驶舱牢牢卡在机甲胸口，动弹不得。
　　眼看闻康马上就要连人带机甲被砸个粉碎，纪眀烛终于再次赶到！
　　锵！！
　　合金斩马刀出刀闸中弹出，稳稳抓握在手，数十米高的【唐·弗雷德将军】宛如神话中承光而来的救世主，眼部闪烁着红芒——这是机甲不堪重负时发出的警告光芒，此时此刻却衬得这台机甲仿佛杀神般，带着凌冽的肃杀之气赶到。
　　刀光闪烁！
　　“咔——”
　　在纪眀烛的救援下，闻康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拉动弹出栓，驾驶舱内的他瞬间被两边合拢的逃生设备包裹住，然后猛地从机甲中弹了出去！
　　与此同时，纪眀烛也被【狰肉】的临时反扑狠狠拍飞，他只来得及用刀面挡在身前，身形微微偏转躲开动力核心的位置，下一秒【唐·弗雷德将军】便被直接打飞出去，凝结了【狰肉】剩余生命力的一击势沉力猛，让半空中的机甲几乎接替，大量零件散落——
　　【狰肉】终于失去了剩余的生命力，紫色的火光中，它的弱点被彻底破坏，所有触手全都失去了支撑，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宣告死亡。
　　看着半空中几乎解体的【唐·弗雷德将军】，作战指挥室的人心中一纠。
　　【警告，机甲损坏度已达72%，武器系统损坏，动力核心能源丧失，危险，危险——】
　　红色警告跳满整个驾驶舱，纪眀烛的身体在翻滚的驾驶舱中撞来撞去，他艰难地找到身旁的弹出栓，重重拉了起来！
　　嗤——
　　随着一声轻响，他的逃生舱也从机甲中弹射出来。
　　但是这个高度……
　　危急时刻，另一台【唐·弗雷德将军】赶到，正是游嘉！
　　游嘉控制着机甲跳起，伸手一接，将纪眀烛的逃生舱牢牢抓在手中！
　　随后【唐·弗雷德将军】落地，游嘉一个没控制好平衡，机甲在地上滚了几圈，逃生舱没抓稳，又甩了出去。
　　不过还好没什么大碍，装着纪眀烛的逃生舱在地上摩擦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最后安然落地。
　　没等纪眀烛出来，场上的情况又有变故！
　　随着【狰肉】死亡，剩下的三头灾殃级异种突然发出几声吼叫着，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愤怒、悲伤以及仇恨，被公认为毫无理智的异种，竟在此刻像是有了情感一般，面对【狰肉】的死亡，它们的攻击突然变得更为猛烈！
　　【璃吞】在地面蜿蜒的巨大身躯重重一甩，大量围着它的机甲便被甩飞出去，随后三头灾殃级异种同时向烛九阴发动了攻击！
　　而上京城的这尊神祇般的泰坦，也失去了驾驶员的联系，仿佛一动不动的雕像，在三头异种的攻击下轰然倒地。
　　“轰！！”
　　上百米的泰坦倒下时的声势让整座城市为之一震，无数异种同时咆哮，仿佛在宣告末日到来。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看着心中象征着无敌的泰坦轰然倒地，心中的信仰仿佛也随之破灭。刚刚因为纪眀烛和闻康那无懈可击的配合而升起的一丝希望也在瞬息间破灭。
　　泰坦，倒下了……
　　而为了解决【狰肉】，损失了不计其数的机甲，闻康驾驶员的S级机甲已经无力再战，另一个横空出世的纪眀烛的机甲也已经解体。
　　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还能怎么办？！
　　绝望的疑问塞满各个地下避难所，虽然战争还在继续，但所有人仿佛都看到了既定的结局。
　　哭声在上京城数不尽的角落响起。
　　烛九阴倒下时，压塌了大量的房屋与街道，而纪眀烛的逃生舱，正好就在烛九阴的驾驶舱附近。
　　作战指挥室内，一个个指挥员沉默地站了起来。
　　“结束了。”
　　“大家已经努力过了，但结局已定，我们无力回天。”
　　“各位，很高兴与你们共事……再见了。”
　　左泉宗看着作战指挥室中弥漫着绝望与解脱的氛围，看着每个人脸上的苦笑与平静，闭上了眼。
　　“你们都是好样的。”
　　这位传奇的泰坦驾驶员，无数人眼中永远代表着强势与无敌的雷部红卫长，此时就像骤然苍老了十岁。
　　突然。
　　烛九阴眼部亮起了片刻的猩红色光芒，阳光下的巨大钢铁身躯上隐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动，让这具躺在城市中的人间神祇仿佛有那么片刻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没有人看到这一幕，但左泉宗注意到了。
　　他看着烛九阴驾驶舱旁，此时此刻，那个属于纪眀烛的逃生舱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左泉宗愣住片刻，随后目光亮了起来！


第45章 
　　上京城的三号地下避难所。
　　避难所内此时挤满了人, 虽然内部安装了通风系统，但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还是会有闷热的感觉。此时无数人的目光正盯着避难所上方的卫星画面, 战况每出现变化，避难所内便会响起一阵抽气声。
　　当泰坦倒下时, 整个避难所都陷入了悲伤的氛围中。
　　突然，门口处传来一声轻响，避难所的门被打开了。
　　起初并没有人在意, 以为只是又一个幸存者进入了避难所，直到枪声响起，他们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喂, 你们是什么人……”
　　“砰！”
　　避难所内的平祸司警卫第一个发现了这伙人的不对劲, 上前一步拦在他们面前，下一刻, 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 在封闭的避难所中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天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的旁边站着脸戴青色面具的天璇, 手中举着硝烟还未散去的枪,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
　　随后，大量无常司的人从避难所的门鱼贯而入, 怀中抱着枪，全副武装, 明显是训练有素, 很快就将避难所控制了下来。
　　避难所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尖叫声四起, 躺在地上的警卫挣扎着去抓怀里的终端, 想要给平祸司发消息。
　　“不用费劲了。”
　　天玑摇摇头，扬了扬手中的一个方形遥控装置：“信号已经被屏蔽了。”
　　“你们……你们究竟是谁……”
　　一片惊恐的尖叫声中，无常司的人已经进入人群，在形形色色的民众中找到了宗秉一院的队伍，枪口在一个个学生与老师苍白的脸上扫过。
　　“报告，没有找到游嘉。”
　　一名无常司的下属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目标，凑到天玑身旁小声道：“天枢大人也不在这里。”
　　一个宗秉一院战术执行班的学生趁乱偷偷溜到了天玑身后，趁着两人交谈，突然朝天玑扑了过去！
　　“咚！”
　　一直沉默不语的天璇突然出手，其他人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下一瞬，那个企图偷袭的学生就被天璇直接按在了地上，脸与地面接触发出一声闷响。
　　天玑表情不变，走到宗秉一院的队伍面前，视线扫了一圈，淡声问道：“游嘉在哪里？”
　　“不……不知道。”
　　宗秉一院的老师将学生们护在身后：“游嘉不在这个避难所……有一些学生在撤离的过程中走散了，他们还都是孩子，你不要为难他们！”
　　游嘉不在避难所？
　　天玑愣了一下，随后目光落向避难所中的卫星画面。
　　赤红的【唐·弗莱德将军】在战场中的身姿格外亮眼，一波巧妙绝伦的配合，利用幽能储备电池配合坞轴弹将【狰肉】击杀，流畅凌厉的动作看得人热血沸腾。
　　所有驾驶员中，拥有这样驾驶技术的人凤毛麟角，天玑眉心一跳，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猜测。
　　难道……
　　……
　　“嘶……”
　　纪眀烛在逃生舱中翻了个身，虽然逃生舱内有安全防护装置，但猛烈的撞击还是摔得纪眀烛七昏八呛，身上也跟散架似的疼。
　　毕竟是个职业选手，没有上过战场的经验，这点疼痛对身经百战的战斗人员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纪眀烛来说，够他哀嚎半天的了。
　　纪眀烛：“啊，要死了……”
　　阿修：“您的软组织轻微挫伤，要害部位和骨骼没有大碍……”
　　翻译一下就是：再不治疗，伤口一会就自己愈合了。
　　纪眀烛：“你真的好无情……这种时候就不要吐槽了，我需要你的安慰。”
　　阿修罕见地噎了一下，它也没有想通，明明刚刚还跟战神一样大杀四方的纪眀烛怎么现在跟个娇气包一样，但作为一名合格的AI，它迅速搜索了一下“要如何安慰受伤的小朋友”，随后用没有语调起伏的声音道：“伤口吹吹，疼痛飞飞，不疼了不疼了……”
　　纪眀烛：“……”
　　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反差感十足的话，纪眀烛被阿修乐得打滚。
　　“纪眀烛驾驶员。”
　　没等他笑完，通讯里又传来了左泉宗的声音：“你的情况如何？”
　　纪眀烛打开通讯：“报告红卫长……还没死。”
　　少年的声音传递到作战指挥室，听情况并无大碍，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虽然作战指挥室的大部分人和纪眀烛并不认识，只有几个人听说过纪眀烛的名字，知道这是今年机甲战斗班一个相当优秀的学生，而且还有着得到了红卫长认可的转班生身份，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这位陌生少年的认可。
　　不论是于危难中救了闻康好几次的举动，还是他那亮眼的操作，和面对异种时的胆识与勇气……这都足以让众多指挥员们对纪眀烛肃然起敬。
　　“还能继续战斗吗？”
　　纪眀烛活动了一下手臂：“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
　　左泉宗顿了顿，轻轻吐出一口气，道：“那么，纪眀烛驾驶员，我现在授予你乘坐泰坦【烛九阴】的资格。”
　　此话一出，不仅是纪眀烛，连作战指挥室的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红卫长，这……”
　　“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他还只是个学生啊……”
　　“这太危险了。”
　　作战指挥室的门从两侧打开，霍哉从外面走了进来，也听到了左泉宗的这句话，目光闪了闪。
　　面对众多质疑，左泉宗面色不变，他看着画面中已经倒下的泰坦，失去烛九阴的阻拦，异种已经没有了顾忌，在城市中肆意肆虐着，高楼大厦顷刻间成为废墟，曾经象征着和平与繁荣的上京城，如今已经沦为末日般的景象：“我已经决定了。纪眀烛驾驶员，你的意见呢？”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纪眀烛本就对驾驶泰坦很感兴趣，他原本以为自己哪怕要复刻左泉宗的道路，想要真正坐上泰坦也得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没想到进展这么快。他定了定神，极力平静语气：“我没有意见。”
　　霍哉上前，来到左泉宗身边：“你决定了？”
　　左泉宗：“我决定了。这孩子……烛九阴刚才认可了他。”
　　霍哉脸色微不可查地一变。
　　左泉宗转过头，对纪眀烛道：“纪眀烛驾驶员，我代表‘雷部泰坦战斗与战时指挥办公室’的名义，现在授予你泰坦驾驶员的称号。”
　　顿了顿，左泉宗继续道：“至于授勋仪式，等战斗结束后再补上，现在你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任务。”
　　纪眀烛伸手去拉逃生舱的门，问道：“什么任务？”
　　左泉宗看着画面中的烛九阴，目光中露出一丝悲伤，缓缓道：“乘坐泰坦，还有……杀了常北驾驶员。”
　　纪眀烛手一顿，愣在原地。
　　……
　　“天玑传来消息。”
　　玉衡扫了一眼通讯的内容，向白翁汇报：“他们已经进入了宗秉一院所在的避难所，但是没有找到游嘉。”
　　犹豫了一下，玉衡还是如实道：“天枢也不在。”
　　白翁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天枢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他从来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难道他被平祸司的人抓到了？”
　　“天玑猜测，游嘉可能不在避难所，而在异种的战场中。”
　　玉衡打开卫星画面，指着角落里一台不起眼的赤色机甲：“【唐·弗莱德将军】改装型，这是路雁塔集团登记过的财团私人机甲，目前在游嘉名下，而且从操作习惯和熟练度上看，应该就是游嘉没错。”
　　“而另一台【唐·弗莱德将军】……”
　　白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的意思是，天枢之所以没有回复，是应该他在这台机甲里？没有执行任务，而是和游嘉一起上了战场？”
　　玉衡面露犹豫，她和天枢的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认为对他很是了解，总觉得其中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我觉得未必……或许天枢有什么想法也说不定。”
　　“让天玑做好他的事。至于天枢……”
　　白翁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后道：“等事情结束，我亲自和他沟通。”
　　……
　　“你们看！”
　　“逃生舱里有人出来了！”
　　各个避难所中，正在低头默哀的民众中，有人注意到了烛九阴旁边的逃生舱有了动静，纷纷出声道。
　　他们此时也很好奇，这个横空出世的技术高绝的驾驶员，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平祸司内的泰坦驾驶员？还是隐藏的王牌？
　　随着逃生舱的舱门打开，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这……”
　　“这么小？这还是个孩子吧？”
　　“刚才就是他在驾驶那台【唐·弗莱德将军】吗？”
　　“也太年轻了吧……”
　　“等等，他在往泰坦的方向走！”
　　“难道……”
　　纪眀烛推开逃生舱的门，扑面而来的硝烟和浓重的血腥气让他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轰——”
　　“隆隆——”
　　巨大的异种正在上京城内肆虐，机甲与异种的战斗依旧没有结束，但明显人类一方没有了泰坦的支援后已经落入下风，高级机甲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削减，面对灾殃级异种，哪怕是S级机甲也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战况激烈，纪眀烛小小的身影在泰坦旁边显得如蝼蚁般渺小，并没有异种注意到这一边。
　　“咔。”
　　不远处，另一个逃生舱内有轻微的响动，随后，闻康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浑身是血，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看上去像是骨折了。他捂着左臂，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了几步，看到纪眀烛后，为对方的年轻怔愣了片刻。
　　纪眀烛看着他，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闻康颤抖着伸出手，从腰后解下一把枪，丢给纪眀烛。
　　纪眀烛接到手上。
　　“去吧。”
　　闻康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纪眀烛紧了紧手中的枪，走上前。
　　巨大的烛九阴倒在地上，他可以很轻易地靠近胸口处的驾驶舱，并不需要借助其他设备。站在泰坦的驾驶舱前，纪眀烛隐隐能听到舱内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一头猛兽被关在笼子中，发出骇人的哀嚎。
　　地下避难所，天玑看着画面中的纪眀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更多的人则是激动的站起，卫星画面中的少年站在了烛九阴面前，这是否意味着，他已经得到了红卫长的首肯，能够驾驶泰坦了？？
　　灰败的绝望中，希望又如星星之火般被重新点燃。
　　“解锁泰坦驾驶舱。”
　　“收到，正在解锁泰坦烛九阴的驾驶舱。”
　　“泰坦烛九阴各项数据正常，损坏度低于5%，能源储备剩余64%，可正常作战。”
　　“正在上传泰坦驾驶员纪眀烛的资料……上传成功。”
　　“纪眀烛驾驶员。”
　　左泉宗说：“现在可以打开驾驶舱了。请小心。”
　　纪眀烛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驾驶舱的舱门，随着“咔哒”一声轻响，他的进入申请被系统通过，随后舱门缓缓被拉开。
　　然而引入眼帘的，却不是常北的身影。
　　“嗷——”
　　驾驶舱内传来一声属于异种的嚎叫，刺耳尖锐。随后，纪眀烛看到驾驶舱内部正趴着一头异种，比起真正的异种，它的身躯更小，和人类体型一般无二，但头部已经破开，一朵蓝色的食人花模样的植物从头颅裂缝中钻出，取代了脑袋的位置。
　　它的肋骨处长出了四支扭曲的手臂，趴在驾驶舱内，蓦地看去，就像是一只长着食人花头颅的人形蜘蛛趴在那里，散发着浓烈的腐烂臭味。
　　他浊化了。
　　纪眀烛看着这头怪物身上穿着的雷部制服，后退一步，默然不语。
　　作战指挥室内，所有人面露悲伤，别过脸去，不愿再看面前这残酷的一幕。
　　“纪眀烛驾驶员，动手吧。”
　　左泉宗轻声道：“常北泰坦驾驶员，需要一个体面的离开。”
　　对于一个肩负着人类希望与荣耀的泰坦驾驶员而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污染浊化，成为丑陋的异种，无疑是最残忍的结局。
　　“咔哒。”
　　子弹上膛，纪眀烛举起了枪，对准面前的异种。
　　枪声惊动了面前的异种，“常北”警惕地抬起狰狞的食人花脑袋，然后猛地朝纪眀烛扑了过去！
　　“小心！”
　　闻康大吼一声。
　　纪眀烛下意识地扣动扳机。
　　“砰！”
　　这一枪开得仓促，并未命中“常北”。
　　但出乎意料的是，“常北”并没有对纪眀烛发动攻击，它的动作敏捷地过分，躲过子弹后，直接从纪眀烛身旁掠过。
　　它动作不停，越过纪眀烛后，朝着不远处一头劫难级的异种猛扑而去，食人花般的头颅甩动，对准它的腿部狠狠咬下！
　　人类浊化而成的异种，体型上远远不及真正的异种巨大，这头被袭击的劫难级异种足有十六米高，它的口中正咬着一台破碎的机甲，口器一合，机甲瞬间在强大的咬合力下分崩离析，零落的零件线缆与装甲碎片纷飞洒落。
　　这头劫难级异种正沉浸在战斗的胜利中，突然腿上一疼，低头一看，一个矮小的“同类”正在撕咬自己的腿，身上穿着人类的衣服。它疑惑了一瞬，随后在疼痛中暴怒。
　　“不要……”
　　纪眀烛一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轰！”
　　劫难级异种抬起粗壮的后腿，踩了下去！
　　“噗嗤——”
　　“常北”的身躯直接被踩扁，红蓝色混杂的血液在爆裂中飞扬洒落，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哪怕已经浊化，他也并未攻击身边的人。
　　战前，常北迷茫过也质疑过，看不清未来，也不知该为谁而战。
　　但或许这一刻，他比谁都更清楚，比谁都更坚定。
　　异种就像踩扁了一只蝼蚁，随后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往上京城内缓慢离去，留下一个满是血水的坑洞，残破的雷部制服静静地躺在那里。
　　所有人久久难言。
　　纪眀烛深吸一口气，他收起了手里的枪，对着坑洞的方向，敬了一个并不标准的礼。
　　“啪。”
　　作战指挥部，左泉宗和所有指挥员同时敬礼，整齐划一。
　　——为了逝去的生命，为了所有值得守护的东西。
　　沾染血液的残破制服静静躺在坑洞之中，仿佛一面鲜明的旗帜，昭示着一位伟大的英雄落幕。
　　纪眀烛深深地看了一眼常北的制服，然后回过头，进入了烛九阴的驾驶舱内。
　　舱门缓缓合拢。
　　平祸司、地下避难所、各个蠢蠢欲动的组织……无数双眼睛此时都在看着这一幕，看着少年进入泰坦之中，犹如神话中迈向神山的勇士，只留给世界一个平静的背影。
　　数秒后。
　　“嗡，嗡——”
　　动力核心的嗡鸣沉闷地在天地间响起，仿佛有力的心脏于沉寂中再次跳动，猩红的光芒在眼部亮起，黯淡的装甲似有光华缓缓流淌。
　　正在城市中肆意踩踏破坏着的三头灾殃级异种，【璃吞】、【黑鳞】以及【瀑牢】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巨大的身躯停顿了一下，随后同时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城市废墟。
　　满地的废墟之中，一尊山脉般的钢铁巨人缓缓站起，身上堆积的建筑残骸漱漱下落，夕阳泼洒，烛九阴身上猩红的装甲亮得耀眼，像深渊中骤然升起的黎明，猩红色的线条勾勒出烛九阴修长的身躯，属于泰坦的强大力场像熔炉燃起火星，刹那间张开，在天地中屹立。
　　宛若神话里从坟墓复活的魔神，自毁灭中重生，于衰败中怒放。


第46章 
　　坐上传说中的泰坦, 感觉和普通的机甲完全不一样。
　　只并非一种形容，而是从感官上传递出来的，真真切切的不同。
　　烛九阴的驾驶舱内部构造和其他机甲没有什么差别, 操作杆、越级加速器、分离式旋钮、粒子平衡仪……密密麻麻的按钮都是纪眀烛熟悉的样子，在操作方面与其他机甲没有隔阂。
　　但, 在纪眀烛坐上驾驶舱的位置，启动烛九阴的动力核心，双手握上操作杆的那一刻, 他感到仿佛有一个来自远古的目光在注视着他，这种感觉是那么真实，以至于纪眀烛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错觉。
　　与此同时, 纪眀烛感到他的身体与烛九阴产生了一种陌生的连结, 好像他驾驶的并不是一台机器，而是身体的延伸, 仿佛在这一刻, 他也化身成了一具伟岸的巨人，俯瞰着城市高楼。以往需要仰视的大厦此刻与他齐平，好像轻轻一推就能将其像积木一样推倒, 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席卷而上, 让人战栗又忍不住着迷。
　　动力核心沉重的嗡鸣声鼓荡，在驾驶舱内也听得清清楚楚, 仿佛心脏搏动时的起伏。
　　——“它并不是一件死物，相反, 泰坦是有生命的。”
　　在参观泰坦时, 左泉宗说的话突然出现在纪眀烛的脑海中, 当时纪眀烛还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以为只是一种通俗的比喻, 但此时此刻，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泰坦那蓬勃的生命力，像是与他融为一体。
　　“纪眀烛泰坦驾驶员。”
　　左泉宗的声音通过作战指挥室的通讯在驾驶舱内响起：“你感觉如何？”
　　“我……”
　　纪眀烛握了握手掌，重新放在操作杆上，他深呼吸一下，脸上的震撼逐渐平静下来：“我感觉很好……”
　　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坐在这尊人间神祇内，世间一切都渺小如蝼蚁，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听到纪眀烛的语气似乎很轻松，没有任何艰难勉强的感觉，左泉宗露出一丝诧异之色，他顿了顿，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现在没有时间向你解释了，等战斗结束后再说吧。纪眀烛泰坦驾驶员，我相信你已经感觉到了泰坦的与众不同。”
　　纪眀烛：“是的，它很不一样。”
　　“当你坐进驾驶舱，开启动力核心时，你的身体就已经与泰坦连接到一起。”
　　左泉宗说：“这就是泰坦独有的【通感】，你能感受到它的力量，它的动作，乃至它的生命力，就像是身体与灵魂的延伸，这种感觉需要时间去习惯。不过现在，你需要战斗了。”
　　“知道了，红卫长。”
　　纪眀烛微微一笑，拉动操作杆，顺手打开周围的按钮：“早就等不及了。”
　　“砰！砰！”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烛九阴在城市中迈开了脚步。
　　上百米的巨大身躯，每一次走动都像是一场小型地震，无与伦比的力量感扑面而来，强大的立场展开，让烛九阴的周身在夕阳下隐隐多了一圈光晕，就像是宗教壁画中背后带着光轮的神祇，一步一步朝着三只灾殃级的异种走去。
　　比先前常北驾驶泰坦时更加让人窒息的压迫感袭来，【璃吞】、【黑鳞】、【瀑牢】三只异种顿了顿，停下了破坏城市的动作，身躯在同一时刻弓了起来，摆出类似野兽捕猎时的战斗动作，【黑鳞】身上的密密麻麻的厚重黑鳞不住开合着，发出带有浓浓警告意味的声响。
　　左泉宗看似冷静，目光深处却也带上了一丝紧张。
　　每一个有资格坐上泰坦的泰坦驾驶员，都需要经过复杂的训练，以便驾驶员能更快适应泰坦特有的【通感】。不仅如此，泰坦驾驶员还需要在正式驾驶之前经过身体测试和强化注射，最大化降低泰坦力场对于人体的影响。
　　可现在时间紧迫，纪眀烛几乎是临阵磨枪地坐上机甲开始了战斗，即便左泉宗对于纪眀烛的天赋有了一定的认知，却也不敢保证这个少年一定能够适应泰坦的驾驶。
　　起初，纪眀烛驾驶的烛九阴速度还很慢，但几步之后，他的动作显而易见变得流畅起来，从缓慢的走步逐渐提速，再提速，数步之后，烛九阴已经在城市中开始奔跑！
　　“砰，砰，砰！”
　　房屋、街道、散落的车辆、路旁的大树，随着烛九阴脚步踏过，尽数成为了废墟。泰坦的破坏力无需多言，平祸司一直极力避免泰坦在城市中进行战斗，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这尊钢铁巨人在全力启动时，造成的灾难其实并不比异种少多少！
　　随着泰坦每一步抬起落下，坐在驾驶舱内的纪眀烛脸上逐渐涌现出愉悦的表情，这种仿佛夸父逐日般肆意奔跑的感觉，实在让人着迷。
　　左泉宗看着画面中奔跑的烛九阴，问：“喜欢这种感觉吗？”
　　纪眀烛嘴角向上扬了扬。
　　“还不错。”
　　嗡——！！
　　动力核心的嗡鸣悠扬如龙吟，纪眀烛操作杆猛力一拉，烛九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灵敏度微微俯身前冲，手掌贴地，顺势抓地先前因为战斗掉落在地上的佩刀“极限真红之刃”，猩红色的刀光拔地而起，这一刻的烛九阴，仿佛悍然拔出了石中剑的亚瑟王，右脚一踏，上百米的庞大身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了不可思议的起跃！！
　　如大雁凌空，泼风卷地！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抹猩红的身影，比例修长的烛九阴携刀跃起，与天际的残阳融为一体，随后带着猛烈的音爆声流星般坠落，瞬间跨越了和异种之间的距离，刹那间，刀芒撕裂大气，似是九天银河瓢泼而下！
　　唰——！！
　　极限真红之刃发出冗长的嗡鸣，无比锋利的刀刃在泰坦的驱动下破开【黑鳞】的身躯，厚重的鳞片无法阻拦刀锋前进，切割豆腐般径直将异种的鳞片与躯体纤维撕裂！
　　蓝血暴起！
　　“吼！！”
　　【黑鳞】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它前半个身躯几乎被这一刀从头劈到了脚，哪怕以灾殃级异种的强大生命力也难以承受，泰坦的力场恐怖如斯，对所有机甲而言棘手无比的生物力场在靠近泰坦的瞬间便被撕裂，无法阻拦它一分一毫！
　　烛九阴一刀砍下，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与迟滞，下一刻，它转身收刀，以右腿为支点原地半身旋转，带动着整个躯体，一个高鞭腿狠辣劈出，腿部装甲与【瀑牢】的头部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动静来！
　　“我的天……”
　　游嘉坐在【唐·弗莱德将军】内，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嘴巴张大，眼珠像是要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百米高的泰坦，居然能做出如此灵活流畅的动作？？
　　作战指挥室内，众多指挥员同样目瞪口呆。而左泉宗心中的惊讶更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驾驶泰坦的难度了，在这短短几步间，纪眀烛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开始迟钝不适应的感觉，这一跃一劈，转身鞭腿，华丽地像是一场盛大的电影。
　　这是多么可怕的天赋……
　　“轰！！”
　　【瀑牢】硬吃了一记烛九阴的高鞭腿，巨大的身躯往后退了几步，将一座高楼按倒，纪眀烛正欲再攻，身侧又传来刺耳的破空声。
　　他操纵杆一推，烛九阴立刻回身，双臂一撑，抓住了【璃吞】巨大的口器，浓烈的腥臭在通感的作用下极为刺鼻，【璃吞】的口器用力合上，企图将烛九阴的手臂咬断，纪眀烛双眼一眯，超频开启，动力核心汹涌旋转，巨大的动力传导到手臂，死死掰住【璃吞】上下口器，与它开始角力。
　　嘎吱，嘎吱——
　　灾殃级异种的咬合力何其恐怖，哪怕面前是一座山，这一口也能将其咬个洞穿，纪眀烛甚至能感受到烛九阴的手臂在隐隐颤抖，猩红色的手部装甲与内部线缆发出嘎吱声……
　　此时【瀑牢】已经从地上重新站起，摆出冲锋姿态，狠狠撞在烛九阴的胸口上！
　　山脉般的泰坦被撞得后退两步，纪眀烛在驾驶舱内迅速操作，将烛九阴的手臂抽出，险之又险地擦着【璃吞】锋利的口器避开，然后稳住了身躯。
　　另一边，方才被纪眀烛用极限真红之刃削开的【黑鳞】的伤口也在缓慢愈合，朝烛九阴发出愤怒的吼声，虽然看上去比刚才颓靡了不少，但明显还有再战之力。
　　“【黑鳞】的弱点在背后双翅中心往上二十四米的位置，【璃吞】弱点位于口器内部，【瀑牢】的弱点在腹部上侧……”
　　左泉宗的声音响起，他对纪眀烛实战巨人理论零分的特点已经领教了一点，为了避免纪眀烛错过战斗的良机，迅速将三头灾殃级异种的弱点位置告诉了他。
　　“嘶……”
　　纪眀烛吸了口凉气，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通感让泰坦成为了驾驶员的身体延伸，使得驾驶员能感受到泰坦的每一个细节发力，驾驶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但有利有弊，当泰坦受到攻击时，驾驶员也同样会感受到相应的疼痛。对其他身经百战的驾驶员来说，通感能够让他们更好的避免要害，让战斗神经始终保持紧绷，但对一向怕疼的纪眀烛而言就不那么友好了。
　　“我收回刚才的话。”
　　纪眀烛龇牙咧嘴了一阵，才重新握住操作杆：“感觉坏透了。”
　　左泉宗：“……”
　　通感连接下，纪眀烛能通过烛九阴的视野看到周围的场景，这种感觉比看驾驶舱内的屏幕更加直观，视线也更加开阔，他迅速扫了一眼面前的三只异种，在心里制定好了进攻路线。
　　先杀【黑鳞】！
　　只听“锵”一声大响，好像天空划过的雷哮，猩红之刃重新被握在手中，烛九阴开始俯身冲刺！
　　“吼——！”
　　【璃吞】和【瀑牢】好像察觉到了纪眀烛要做什么，发出一声咆哮，一左一右拦在了烛九阴的前进路线上。
　　三个庞然大物在城市中间碰撞，电光火石之间，烛九阴矮身闪过【璃吞】的扑咬，双腿在地面猛然一撑，刀刃抡起，猩红月色骤然闪烁！
　　铛！！
　　极限真红之刃划破长空，狠狠劈在【璃吞】坚硬的外骨骼上，刺眼的火花掠过，像是熔炉打铁的光放大了无数倍，比夕阳更明亮，照亮了烛九阴半边躯体，衬得它的身躯宛若魔神。
　　【璃吞】的外骨骼比【黑鳞】的鳞片要坚硬得多，泰坦虽能无视灾殃级异种的力场，劈起来也一样费劲。但纪眀烛没有和【璃吞】纠缠的意思，刀刃前冲后又猛然回收，步伐一错，【璃吞】力道难以收回，从烛九阴身侧扑了过去。
　　另一侧，【瀑牢】也被纪眀烛的步伐晃到，撞了个空。
　　和异种相比，人形态的泰坦在驾驶员的操作下，速度更敏捷，动作更灵活，纪眀烛这妙到让人忍不住鼓掌的越级变奏步伐，就像是球场上漂亮至极的带球过人，身形一晃便越过了两头异种的围剿！
　　时机掌握之精准，操作之老练，让左泉宗也诧异了片刻。
　　“轰！！”
　　纪眀烛错身闪过两个异种的攻势，同时手臂在操作仪表上划过漂亮的弧度，“噼里啪啦”打开了数个按钮，烛九阴的腰侧顿时弹出两排炮口，汹涌蓝光短暂汇聚，而后六道蔚蓝的镭射喷薄而出，越过长空，在两只异种身上炸起！
　　十二台泰坦中，烛九阴并非以火力见长的泰坦，但依然比S级机甲强好几个档次，镭射炮轻松撕裂异种的生物力场，在【璃吞】和【瀑牢】身上炸出数道血淋淋的伤口，左泉宗明白纪眀烛的意图，迅速指挥仅存的几台S级机甲蜂拥而上，坞轴弹配合镭射一窝蜂轰炸上去，不给两只灾殃级异种阻拦纪眀烛的机会。
　　借助射击的反作用力，烛九阴庞大的身躯在原地表演了一个漂亮到极点的回身抽刀，动力核心嗡嗡响动，二次超频启动，无与伦比的动力在人间神祇的躯体中穿梭，烛九阴修长的手臂装甲下，复杂的动力部件与线缆齿轮般运转、传递……最终汇聚到宛如腥红之月的极限真红之刃上！
　　唰——
　　瞬时速度爆发，难以置信一台上百米的机甲居然能够拥有这样的爆发速度，空气中甚至留下了一道猩红的拖影，等所有人视线重新聚焦，烛九阴已经带着刀光来到了【黑鳞】的背后！
　　——前冲势闪束刀！
　　“咔嚓。”
　　烛九阴的身躯静止，以半跪的姿态将极限真红之刃收回刀闸，伴随着合金唐刀入闸的脆响，【黑鳞】的身躯伴随着喷薄的蓝血轰然倒塌。
　　灾殃级异种的躯体轰隆隆倒地的声势无比浩大，尘土与建筑残骸飞扬之间，更显得烛九阴游刃有余的姿态从容至极，这一幕通过卫星画面，深深烙印在了每个上京城民众的心中。
　　华丽，流畅，残酷，机械与动作的暴力美学交织，是最顶尖的画家也难以勾勒的震撼场面。
　　阿修：“……这一下收刀有什么必要吗？一会战斗的时候还得拔出来。”
　　纪眀烛摇头叹息：“你不懂。”
　　顶尖电竞选手出身的纪眀烛，还是保留着一些并不适合现实战斗的习惯，比如信手拈来的高难度超频，各种华丽的微操与进阶技巧，以及每次解决战斗时，必须要有的漂亮收尾。
　　每每这种时候，观众席的欢呼与狂热总会达到一个最顶峰，纪眀烛能在出道时就成为炽手可热的明星选手，除了颜值之外，也与他充满观赏性的战斗风格脱不开关系。
　　左泉宗的眉心跳了跳，看着作战指挥室内代表着烛九阴剩余能源的长条一跌到底，堪堪剩余20%，恨不得冲进泰坦里把纪眀烛揪出来打一顿：“你的超频不要钱吗？明明一个二级刀就能解决的事情，搞这么花哨是做什么？”
　　泰坦每次启动需要耗费的能源无比巨大，其他泰坦驾驶员每次战斗都是能省则省，力求以最小的消耗打赢每一场战斗，纪眀烛倒好，超频用得飞起，好像生怕能源剩下一点点一样。
　　纪眀烛被骂得缩了缩脑袋，犹豫片刻，小声道：“……你就说帅不帅吧，红卫长。”
　　左泉宗：“……”
　　妈的，我之前真是瞎了眼。


第47章 
　　【黑鳞】一死, 场上的局势很快就明朗了。
　　随着纪眀烛坐上烛九阴，人类一方拥有了足以抗衡灾殃级异种的战力，S级机甲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开始配合纪眀烛进攻，在侧翼不断用坞轴弹轰炸异种的生物立场进行骚扰。
　　“轰, 轰，轰——”
　　【璃吞】和【瀑牢】身上爆发出连绵不绝的火光，两头灾殃级异种发出凄厉的吼声, 它们看向【黑鳞】的方向，不知为何，纪眀烛仿佛在它们的眼中看到了哀伤。
　　可是, 异种又怎么会有悲伤的情绪？
　　随后, 【璃吞】和【瀑牢】在下一秒仿佛发疯了一般，开始疯狂攻击周围的机甲和盘旋的战斗机, 【璃吞】的躯体在地面蜿蜒, 将十数台A级机甲扫落，随后迅猛的抬起身，口器一张一合, 正在高处用镭射炮轰炸的一台S级机甲直接被它咬住, 机甲内的驾驶员甚至来不及弹出逃生舱，瞬间就连机甲带人一起被【璃吞】咬了个粉碎！
　　“吼——！！”
　　瀑牢也是一样, 它巨大的铁蹄践踏城市，在震天动地的巨响中, 朝着【黑鳞】旁边的烛九阴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烛九阴双臂一抄, 抓住了【瀑牢】的犄角,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纪眀烛身体发麻, 钢铁巨人和怪兽于城市中角力, 烛九阴每后退一步，楼房大厦便倒塌一片。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纪眀烛下意识地想要开启超频挣脱【瀑牢】的冲撞，但刚抬起手，看到已经见红的能源条又收了回去。
　　剩余18%的能源，还剩两头灾殃级异种……
　　纪眀烛目光一扫，在电光火石间做出了决定。
　　身为职业选手，他无数次有过这样的抉择时刻，每每团队陷入危险，身为队长的他总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越是危机，他的头脑越是冷静。
　　必须要寻找机会。
　　“红卫长。”
　　纪眀烛的声音在作战指挥室响起，声音又快又疾：“B472，B151，E5，D909……”
　　几乎是片刻不停地报出了一连串的点位，随后纪眀烛没有一点停顿，道：“我需要这几个位置的支援。”
　　作战指挥室的人面面相觑。
　　这是之前左泉宗发给纪眀烛的战术点位图，众指挥员们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才短短半小时不到的时间，纪眀烛是怎么将里面密密麻麻的复杂点位记住的？
　　左泉宗迅速扫了一眼纪眀烛所说的几个位置，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左泉宗还是选择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身居高位的人做的决定往往更加谨慎，此前每一次泰坦出动，制定战术的都是左泉宗红卫长，纪眀烛这番话从某种程度来说已经算是越级指挥了。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按照纪眀烛说的做导致战斗结果出了偏差，左泉宗作为点头的那个指挥官，是要全权负责的。
　　然而左泉宗并未犹豫，按下通讯：“第五战斗组，第七战斗组，迅速前往下方位置等待命令……”
　　众指挥员面露诧异。
　　红卫长……居然这就同意了纪眀烛的战术计划？
　　“【璃吞】又过来了！”一位时刻观察着战场情况的指挥员迅速汇报：“纪眀烛驾驶员，注意你的右侧方向！”
　　战场中，【璃吞】发怒时的攻击堪称毁天灭地，锋利的骨刃切过之处，不论多么锋利的盔甲都如豆腐般被拦腰切断，切口无比平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大量的机甲就已经失去了战斗力，里面的驾驶员生死不知。
　　猛烈的镭射炮组成的火幕顿时破开一个缺口，【璃吞】抓到机会，片刻停顿都没有地朝正在与【瀑牢】角力的烛九阴冲了过去，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即便只是卫星画面，也让人忍不住为止胆寒。
　　“让它来。”
　　纪眀烛丢下这句话，随后紧紧抓住操作杆，平静的表情仿佛在酝酿着汹涌的暴风雨，狠狠将操作杆一推到底！
　　动作干脆利落，隐隐带着肃杀之气！
　　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
　　左泉宗一下子站了起来。
　　在能源已经不足的情况下，还敢使用高强度超频，这孩子究竟想干什么？！
　　“嗡——嗡——！！”
　　能源条疯狂向下倾泻，汹涌的蓝光透体而出，与猩红色的装甲交错在一起，红蓝的光芒犹如另一颗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
　　剩余能源14%！
　　动力核心旋转的嗡鸣中，烛九阴双手狠狠一掰，伴随着骨头撕裂的声响，【瀑牢】的上下颚直接被烛九阴掰成一个接近直线的角度！
　　这凶悍的手撕凶兽的画面仿佛史诗画卷，让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心灵都为之震撼！
　　【瀑牢】发出有些含混的吼声，在角力中彻底败下阵来，下一瞬，猩红的色彩在它眼前闪过，下颚传来一阵猛烈的撞击，将它山脉般的身躯打得向上后仰！
　　平平无奇的上勾拳，当这个动作由上百米的钢铁巨人做出来，配合着撕裂大气的音爆声和隆隆巨响，每一寸空气都写满了蛮横与暴力。
　　剩余能源10%！
　　“就是现在。”纪眀烛道。
　　刹那间，泰坦的强大力场展开，化作一双无形的大手，以极为狠厉的姿态将【瀑牢】的生物立场撕开！
　　“轰！轰！轰！”
　　已经在战术点位上就位的众多机甲同时开火，连绵的镭射炮声音重叠在一起，在废墟般的城市里响彻。
　　平祸司机甲部队的配合训练有素，这一次齐射也达到了纪眀烛想要的效果，失去生物力场的防护，大量火光炸在【瀑牢】的四肢后端，配合烛九阴超频后一发惊天动地的上勾拳，直接让这头巨大的灾殃级异种失去了平衡，轰然倒地！
　　剩余能源7%！
　　“锵——”
　　极限真红之刃重新从刀闸中弹射而出，被烛九阴抓握在手掌，然后对准【瀑牢】柔软的腹部弱点位置，悍然刺下，并将其贯穿！！
　　“吼——”
　　【瀑牢】发出凄厉的哀鸣，浓稠的蓝血疯狂冒出，比瀑布喷泉更为壮丽。
　　剩余能源4%！
　　能源条已经红得刺眼，剩余的能源几乎已经要看不见了，纪眀烛却依旧没有关闭超频。
　　“刺啦——”
　　他刀未拔出，烛九阴就这么双手拖着刀向【璃吞】疾驰而去！
　　猩红的刀刃划破【瀑牢】胸膛，从它的身体中切割而过，随后锋利的刀锋在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裂口，沿路切割废墟残骸，楼房高架……烛九阴就以这种俯冲拖刀的姿态，正面迎上了【璃吞】！
　　动力核心在刹那间迸发出了刺眼的光芒，仿佛最后的华丽谢幕，将动力顺着复杂的机甲模块输送到刀刃之上，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让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抹红色闪电。
　　下一瞬，极限真红之刃毒蛇出洞般刺入了【璃吞】的大张的口器中！
　　剩余能源，0%！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在无数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烛九阴身上的猩红线条缓缓熄灭，动力核心的蓝光不再闪烁，仿佛一尊巨大的雕像，维持着双手持刀的动作，静止在了原地。
　　而被刀刃洞穿的【璃吞】，也一同没有了声息。
　　“我们……”
　　作战指挥室陷入寂静，短暂的震撼后，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我们胜利了！！！”
　　四头灾殃级异种已死，剩下的事情就好处理多了，没有了对城市威胁最大的灾殃级异种，其他劫难以下的异种，靠着剩余的S级机甲和A级机甲部队就能慢慢清理干净。
　　与此同时，各个地下避难所也爆发出了海啸般的欢呼，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脑海中，声浪几乎突破了沉重的墙壁与土地，传递到了地面上。
　　“赢了，我们赢了！！”
　　“我们真的赢了！！”
　　“感谢平祸司，感谢泰坦，感谢天空城！我们活下来了！”
　　大部分人都不认识纪眀烛，但这个身形瘦削的少年，在最后时刻乘坐泰坦，以无敌的姿态接连斩杀三具灾殃级异种的姿态，深深烙印在所有人的心中，哪怕对方的长相过于年轻稚嫩，也丝毫不影响大家对他献上敬意与感激。
　　作战指挥室，霍哉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轻轻闭上眼。他的神色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但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欣喜中，并没有人注意到他。随后霍哉转身，离开了指挥室。
　　战场上，纪眀烛坐在已经黯淡下去的驾驶舱内，向后一倒，长出了口气。
　　在击杀【璃吞】的最后时刻，烛九阴能源耗尽的上一个瞬间，他看到了【璃吞】的眼睛。
　　那双巨大的丑陋的兽瞳中，有着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悲伤，愤怒，仇视，还有绝望……
　　纪眀烛无法形容那样的情绪，但在那一刻，他并没有生出胜利的喜悦，反而有些莫名的茫然。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天空中突然落下一道雷霆般的金色镭射光，将【璃吞】的身体径直洞穿！
　　作战指挥室内，众人脸上的笑容僵住。
　　一个巨大伟岸的身影从天而降，站在了烛九阴的面前！
　　在阳光下的金红色装甲反射出耀眼的华光，上面的火焰纹路仿佛火光在隐隐跳动，上百米的高度与烛九阴齐平，手中持着一柄巨大的形状奇特的长枪，装甲连接部分有着无数显眼的炮口。
　　随着这台巨大机甲的出现，刺耳喧嚣的摇滚乐也随之响起，这台机甲上下好像装了无数台大功率音响，带着撕裂感的嗓音唱着高亢的旋律，瞬间覆盖了战场上的所有声音。
　　当这台机甲出现的那一刻，它的名字就呼之欲出。
　　阳渊城泰坦，【祝融】！
　　“啊？已经结束了？”
　　公共频道里响起一个女声。
　　听上去年纪不大，声音中带着张扬的语调，浓浓的不良少女感扑面而来，与威严的【祝融】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完全格格不入。
　　“问你话呢，常北。”
　　女声随后接入了烛九阴的驾驶舱，混着嘈杂的摇滚乐，听得纪眀烛头疼：“四头灾殃级的异种……你一个人解决的？不错嘛，这才几个月没见，进步这么多。”
　　“怎……怎么回事……”
　　一名指挥员结结巴巴道：“天空城不是没有准许【祝融】出动吗？”
　　“阳渊城发来消息……”
　　另一个通讯员小声道：“十分钟前，【祝融】擅自启动了，阳渊城的平祸司说……”
　　左泉宗：“说什么？”
　　“说，李黎小姐不顾天空城的命令，偷偷上了泰坦，独自来上京城支援了……”
　　“……”
　　众人看着画面中那个如太阳神般的泰坦，忍不住扶额。
　　这个李黎，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问你话呢常北。”
　　李黎控制着【祝融】，弯下腰，“叩叩叩”敲了敲烛九阴的驾驶舱：“还活着吗？”
　　“李黎小姐。”
　　祝融的驾驶舱内响起了左泉宗的声音：“恕我直言……你这种擅自启动泰坦的行为，是严重违规的。”
　　“我是来帮忙的好不好。”李黎满不在乎道：“大不了事后罚我呗，随他们便。不过我好像来晚了，常北一个人就解决掉了灾殃级异种，我是不是白来了？”
　　“烛九阴的驾驶员不是常北。”
　　左泉宗顿了顿，说：“常北泰坦驾驶员……已经牺牲了。”
　　李黎愣了一下。
　　“纪眀烛泰坦驾驶员。”
　　左泉宗叫了纪眀烛的名字：“你的任务已经完成，烛九阴能源耗尽，已经无法启动了。战斗还未结束，我现在派火部的人去接你。”
　　不管怎么说，纪眀烛已经圆满完成了他的任务，虽然上京城还有不少异种没有解决，但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纪眀烛出马了。他现在的身份今非昔比，已经不是普通的宗秉一院的学生，而是刚刚拯救了整座上京城和数百万民众性命的泰坦驾驶员，不能有任何闪失。
　　换句话说，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已经是“人类之瑰宝”了。
　　今日之后，纪眀烛的名字注定会成为一座丰碑，一个冉冉升起的传奇。
　　“好……”
　　纪眀烛刚刚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阿修道：“阿修，看一下游嘉的位置……不对，给游嘉发个通讯。”
　　“收到。”
　　阿修立刻给游嘉发了通讯申请。
　　但是足足两分钟，通讯那一头都没有回应。
　　“能找到游嘉机甲的位置吗？”
　　阿修很快回应：“正在通过平祸司的卫星网络搜索……找到了，游嘉驾驶的【唐·弗莱德将军】在上京城南侧战场，但是处于未启动状态。”
　　出事了。
　　纪眀烛心中一沉。


第48章 
　　“嗞——轰！！”
　　绚丽的火光横扫战场, 一道刺眼的光芒从【祝融】双眼中发射出来，所过之处，异种直接融化成一滩焦黑的物体, 散发着灼热的温度，整座上京城在这道高温射线下上升了好几度, 宛若熔炉。
　　随后，【祝融】伸出手掌，对准城墙附近的异种潮, 手心处的炮口“哗啦啦”伸出，无数镭射暴雨般倾泻而出，冲天的火光将城墙的缺口覆盖, 上千头异种瞬间蒸发！
　　李黎坐在【祝融】的驾驶舱内, 狂野的摇滚乐将战场的声音尽数覆盖，她一头红色挑染的长发随着音乐鼓点轻轻晃动, 手掌在操作台上仿佛敲击架子鼓一般敲过, 控制着【祝融】发射出无数流星烈焰。
　　“这丫头……”
　　看着【祝融】在战场中大杀四方的身影，左泉宗无奈扶额。
　　卫星城十二泰坦中，【祝融】是不折不扣的火力型代表机甲, 浑身上下都装载了恐怖的大范围杀伤性炮台, 双眼发射的【太阳射线】能够达到超过7000摄氏度的高温，加上特殊卫星轨道武器【天妃轨道贯穿炮】, 堪称移动的人形堡垒。
　　虽然【祝融】的近战能力很弱，但在这样的战场环境中, 就是不折不扣的大杀器, 它的到来让上京城的压力锐减, 大批大批的异种死在【祝融】的炮火下。
　　“红卫长, 阳渊城那边要怎么交代……”一个指挥员问道。
　　左泉宗沉吟片刻：“回头我会去跟天空城解释。”
　　即便李黎是擅自启动泰坦的, 可以说是重大违纪，但毕竟她是为了救援而来，左泉宗无法苛责，他心中做了决定，即便天空城追究下来，他也要力保李黎。
　　左泉宗道：“纪眀烛接回来了么？”
　　话音刚落，一旁的通讯员接到火部的通讯，听了一阵，突然惊恐道：“纪……纪眀烛泰坦驾驶员，不见了！”
　　左泉宗一愣：“什么？！”
　　他大步上前，按下通讯：“什么情况？让你们去接人，人呢？”
　　左泉宗的语气中蕴藏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听得一旁的指挥员战战兢兢。
　　通讯对面的火部小队长也被左泉宗的语气震了一下，过了两秒才道：“我们已经到达烛九阴泰坦的位置，但是并没有看到纪眀烛驾驶员的身影……驾驶舱内也没人。”
　　“现场有没有战斗痕迹？”
　　“报告红卫长，没有。”
　　没有战斗痕迹，意味着要么纪眀烛是自己离开的，要么就是被人劫持走的，而且对方的来头一定不简单……是飞驳？还是无常司？又或者是其他组织？
　　“找。”
　　左泉宗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冷了下来：“通知痕迹检验小队前往，上京城所有还在运行的监控系统全部调出，火部剩余人员都去找，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
　　“收到！”
　　所有接到通知的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纪眀烛刚刚驾驶烛九阴于危机中拯救了上京城，下一秒人就不见了，这要是被其他组织势力劫持走的，不是等于把平祸司的脸丢在地上踩？
　　好在有【祝融】坐镇，上京城的防御压力小了很多，分出了一批机甲部队转而开始搜寻起纪眀烛的踪迹。
　　……
　　黑暗的巷子中，纪眀烛的步伐很小心，寂静的巷道里回荡着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
　　“应该是无常司抓的人。”
　　两分钟前，天权收到了纪眀烛发来的消息，语气很肯定地道：“之前玉衡就让我配合行动抓捕游嘉，不过被我找了个借口推掉了，玉衡暂时应该还没有怀疑到我头上……不过你真的要去救游嘉吗？风险太大了，要是你暴露了，那我们……”
　　纪眀烛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我有分寸。”
　　纪眀烛看着五分钟前收到的一条通讯，道：“游嘉我是要救的，你就顾好你自己哪里……摇光怎么样？”
　　“我已经把他安排在安全的地方了。”天权语气中还是有些不赞同，但对于纪眀烛的决定，他也找不到阻止的理由，半晌后只能轻声道：“那你……自己小心。”
　　“十分钟后要是我没有给你信号，你就给左泉宗发消息。”纪眀烛道：“无常司的几个据点你知道的，实在不行，就让左泉宗从白翁那里下手。”
　　如果是之前，纪眀烛肯定不敢这么勇，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刚刚坐上了泰坦，成了拯救城市的英雄，在平祸司这里，于公于私，都不会不管他的死活。
　　而另一方面，他给无常司卖命了这么久，以“天枢”的地位，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背叛了无常司的情况下，白翁应该也不会轻举妄动。
　　而且……
　　纪眀烛看了一眼五分钟前的那条通讯，目光微动。
　　“嚓——”
　　黑暗的巷内突然出现一道细微的火光，伴随火柴划动的声音，一个人影出现在巷子的尽头。
　　是天玑。
　　“来得这么快。”天玑点了根烟，吐出烟圈，看着纪眀烛：“这个游嘉对你很重要吗？”
　　纪眀烛没有说话。
　　他敢来单独赴约，除了之前的猜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他需要搞清楚天玑的立场。
　　如果说真的像他想的那样，自己在那间出租屋里苏醒之前，已经失去了更早之前的记忆，那么天玑无疑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自己留下的那间仓库钥匙中有一台连无常司都不知道的【凤凰救赎者】，钥匙又是天玑交给他的，这说明，天玑和失去记忆之前的那个“纪眀烛”一定关系匪浅。
　　烟头的一丝亮光印照出了天玑脸上的藤蔓纹身，他的目光锐利，上下扫了一眼纪眀烛，过了两秒后，缓缓开口：“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有其他的计划？以你的性格，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和无常司起冲突才对。”
　　纪眀烛注意到他的措辞，说的是“不会和无常司起冲突”，而不是“和我们起冲突”。
　　顿了顿，天玑又道：“天璇被我支开了，这里没有其他人，你要是计划有什么变动，得提前告诉我，不然我没有办法配合你……”
　　他的话印证了纪眀烛的某些猜测，纪眀烛终于开口了：“我失忆了。”
　　天玑夹着烟的手指一顿，目光讶然：“什么？”
　　“我失去了一些记忆。”纪眀烛又重复了一遍，目光盯着天玑的眼睛：“所以我想先问你……我们是一伙的吧？”
　　天玑沉吟片刻：“你失去了哪些记忆？”
　　“基本是全部。”纪眀烛没有说关于穿越的事情，而是道：“从我在修理厂那边的屋子里醒来开始，在那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包括无常司，平祸司，还有其他的东西……”
　　“难怪。”
　　天玑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惊讶地看着纪眀烛说：“这些记忆都没有了，你居然还能活到现在？我都没看出来，还以为你是有其他的计划……”
　　“我去过了那间仓库。”纪眀烛说：“在里面看到了之前留下的东西，还有刚才你发给我的信息……那显然不是以无常司的立场发的，你们既然都已经抓到了游嘉，没必要再约我见这一面，所以我猜，我们的关系应该不一般。”
　　“是的。”
　　天玑笑了笑，说：“我们是一伙的……这样说其实也不准确，严格来说，我在为你办事。”
　　纪眀烛一愣。
　　阿修突然道：“有一队平祸司的火部小队正在往这里赶来，预计三分钟后就会赶到。”
　　纪眀烛单刀赴会，自然留了后路，他从烛九阴下来后就到了这里，过程中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以平祸司的手段和对上京城的管控力，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的位置。
　　天玑也收到了来自无常司发来的信号，他轻吐一口气，对纪眀烛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但是时间紧迫，回头我会去找你，把我知道的信息都告诉你。”
　　纪眀烛点头：“好。”
　　“你确定你要带走游嘉？”天玑说：“先前发布抓捕游嘉的任务时，你没有给白翁回应，无常司已经有了意见，但是这个问题不大，可以找借口搪塞过去。可是如果你要带走游嘉，那就彻底和无常司撕破脸了。”
　　纪眀烛问：“游嘉在哪里？”
　　天玑朝巷子旁边努了努嘴：“那里躺着呢，起码四五个小时才醒得来。”
　　天玑说的纪眀烛当然知道，按照他的计划，哪怕想要脱离无常司，也不应该是现在，因为他手上关于无常司的把柄太少，很难动摇无常司盘根错节的力量。
　　但就这么让无常司带走游嘉，也是纪眀烛不愿意看到的。
　　“但我就算是被异种吃掉的那一刻，也要光明正大地说……我不是懦夫。”
　　“眀烛……你来吗？”
　　脑海中划过游嘉站在避难所前坚定的表情，恍惚间游嘉的脸与曾经的战队队友重合起来。
　　“打不赢？”
　　记忆中，唐景和游嘉一样，也有着属于热血少年的天真意气，在面对曾经拿下四连冠的顶尖队伍时，拍了拍纪眀烛的肩膀：“咱这不是还有队长嘛，这世上哪有他打不赢的人，顶多就是我们拖他后腿……而且，哪有还没上场就先怂的道理？那不铁铁的懦夫行为嘛……就是干！你说对吧，队长？”
　　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和危险的境遇里，纪眀烛有意无意避免与其他人产生过多的连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冷漠的人。
　　眼睁睁看着游嘉被天玑带走，或许他可以更安全地进行自己脱离无常司的计划，可以步步为营地保全自己。
　　可是，那太卑劣了。
　　纪眀烛不想当圣母，却也不想做一个懦夫，正如常北冲向异种时的坚定，正如他坐上泰坦时的决然。
　　“撕破脸就撕破脸吧。”
　　纪眀烛轻吐一口气，对天玑说：“我要把游嘉带回去。”
　　天玑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你比失忆之前更有人情味了一点，之前你对所有人都很冷漠的。”
　　“……是么？”
　　“这么说吧。”天玑说：“仓库里那台凤凰救赎者，动力核心已经没有能量了是吧？”
　　纪眀烛点头。
　　“是被你用完的。”
　　天玑笑了笑：“驾驶【凤凰救赎者】期间，你杀了很多人，多到……就连佩刀都染成了血红色。”
　　纪眀烛怔住了。
　　“所以我才说，你的变化实在是很大……我甚至都有点不认识现在的你了。”
　　天玑说着，丢给纪眀烛一把枪：“动手吧。”
　　纪眀烛愣愣地接过，还沉浸在刚才天玑的话中，久久难以回神：“……干什么？”
　　“开枪啊。”
　　天玑说：“你要带走游嘉，总得让我有个交代吧，不然白翁也该连我一起怀疑了。”
　　纪眀烛看着手里的枪，片刻后，深吸一口气，道：“……我会尽快处理完手上的事情，然后发消息给你……我需要知道一切。”
　　天玑耸肩：“静候你的消息。”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从巷中传出，惊动了火部的警卫。
　　“有枪声！”
　　“在那里！！”
　　“快去看看！”
　　火部警卫迅速行动起来，包围了巷口，一队在门口守着，一队端起枪就往里面冲，生怕慢一步纪眀烛就会出什么差池。
　　要是纪眀烛真有什么事……红卫长的怒火，他们万万承担不起。
　　还未等警卫冲进巷子，黑暗中，两个身影从里面走出。
　　纪眀烛搀扶着已经昏迷的游嘉，迎着黯淡的夕阳，正缓步从巷中走来。


第49章 
　　“天枢把游嘉带走了？”
　　白翁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他怎么敢？”
　　天玑站在白翁面前, 微微颔首，看不清表情。他的小腿被子弹击中，站姿有些歪斜。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玉衡蹙眉：“天枢之前的行为一直都没有什么异常, 我们派与的任务他也都完成的很完美，而且他已经成功坐上了泰坦……”
　　至少从表面的形式来看, 纪眀烛已经完美完成了无常司的任务，成为了泰坦驾驶员，不管是对平祸司还是无常司来说, 他都是一个重要人物。
　　白翁也觉得整件事都透露着诡异，原地沉思了片刻，但是很快, 他就得到了另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
　　平祸司的警卫已经控制了哈罗德集团, 开始调查哈罗德集团的详细资金流向，同时对白翁发布了调查令, 要求他在四十八小时内前往平祸司接受调查。
　　哈罗德集团在卫星城里屹立这么久, 旗下产业遍布各个领域，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和平祸司甚至还有不少的订单往来。况且现在上京城已经在异种潮中毁了大半, 战后的善后工作足以让平祸司焦头烂额, 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腾出手来调查他？
　　白翁的身份隐藏的很好，作为无常司的核心议会成员和北斗七星小队的幕后掌控着, 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好，好啊, 好得很……”
　　白翁气极反笑：“天枢难道真的以为, 背靠了平祸司就能掰倒我？”
　　天玑和玉衡都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气氛, 白翁的怒火几乎要化成实质,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哈罗德集团的产业不要了，通知下去，天枢知道的几个无常司据点用最快的速度转移。”白翁寒声道：“我会向核心议会汇报天枢的情况，玉衡，让地藏和轮回小队暂停手上的任务。”
　　玉衡呼吸一滞，已经猜到了白翁要说什么了。
　　“把天枢带回来，”白翁眯了眯眼：“死活不论。”
　　……
　　周围似乎有一群人正在交谈，嘈杂的声音和不间断的脚步传入脑海，配合着仪器的嗡响，让游嘉忍不住皱眉，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后慢慢睁开眼。
　　“……战场情况如何？”
　　“报告，大部分异种已经被消灭，剩余异种正在向城外大量逃窜，上京城内还剩下少部分异种，雷部和火部正在配合清理……”
　　“祝融的太阳射线导致城市内的气温升高，大概需要三个小时左右才能恢复到正常温度水平，已经在通知火部准备疏散避难所的平民了……”
　　“水部正在进行上京城的损失预估，保守估计城市建筑损毁率在40%以上，灾后的重建需要一段时间……”
　　游嘉看到身边有一大批人正在走来走去，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人注意到已经醒来的游嘉。
　　游嘉听着落入耳中的交谈，猜测自己应该是在平祸司内，听他们的交谈内容，异种潮似乎已经退去，这么说，这场战斗他们胜利了？
　　两个身穿白色大褂的医生模样的工作人员从不远处走来。
　　“泰坦已经回收了，纪眀烛驾驶员这次确实是有些冲动，估计红卫长气得不轻……”
　　“我先把纪眀烛驾驶员的体检报告送过去，估计后面一段时间平祸司都安静不下来了。”
　　“至少我们活下来了不是嘛，上京城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是啊……”
　　两人轻声交谈着，路过游嘉身边时下意识看了一眼，发现游嘉的眼睛已经睁开。
　　“你醒了？”一名工作人员诧异道：“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游嘉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嗓子沙哑地像是吞了一口沙子。
　　“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通知警卫。”
　　“等等……”游嘉叫住他们：“纪眀烛怎么样了？”
　　他在驾驶【唐·弗莱德将军】时，被一伙不明人士袭击，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特殊的电磁武器，直接让机甲的动力核心熄火，同时机甲内的他也被震荡波震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在平祸司里了。
　　听到这两人提及纪眀烛，游嘉顾不上问其他事，连忙询问纪眀烛的情况。
　　“你说纪眀烛泰坦驾驶员啊。”
　　一个工作人员说：“现在好好的呢，在瘟部那边检查身体状况……不过你这次还要好好感谢一些他，要不是他去得及时，估计你已经被无常司的人带走了。”
　　“我们已经通知了路雁塔集团，你母亲容慈女士正在赶来的路上，你可以在这里先休息一会……”
　　游嘉迅速爬起来：“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纪眀烛在哪？我去找他。”
　　……
　　平祸司已经进入全面戒严状态，各个重要位置都有大量警卫守着，每一个出入人员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不给其他势力任何可乘之机。
　　游嘉来到瘟部时，也被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虽然他不是平祸司的人，但门口的警卫显然也认识他，知道他是纪眀烛的朋友，没有太过为难，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没有携带危险物品后就放进去了。
　　冰冷的金属地面，走廊天花板的灯光闪烁着微蓝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其他化合物混杂的味道。和其他部门相比，瘟部总是给人一种神秘且不寒而栗的感觉。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游嘉在瘟部内的一间医疗室见到了纪眀烛。
　　除了纪眀烛外，医疗室内还有不少人，包括左泉宗和一名他不认识的红色挑染头发的少女，穿着满是破洞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和牛仔裤，以及一群医疗人员，正在围着纪眀烛摆弄一堆器材。
　　一个医疗人员拿出抽血针，小心翼翼地对着纪眀烛的胳膊来了一下，动作很轻，但纪眀烛脸上还是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
　　“红卫长，我真的没事。”
　　纪眀烛一脸无奈：“好得很呢，你看，能跑能跳的，要不我再上泰坦给你演示一下……”
　　“别乱动。”
　　已到中年的左泉宗身上带着不怒自威的气质，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周围的医疗人员大气都不敢喘，纪眀烛缩了缩脑袋，也不敢顶嘴了。
　　“你知不知道那种情况有多危险？”左泉宗皱眉道：“就算你要去救人，也要事先通知我们，平祸司上下那么多警卫，轮得到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去冒险？”
　　“我……”
　　纪眀烛张了张嘴，看上去想辩解两句，但接触到左泉宗的目光，还是憋了回去，转过头，似是有些不服气地说：“知道了。”
　　左泉宗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到底是年轻人，性格冲动。
　　好在没有出事，游嘉和纪眀烛都安全回来了，但为了防止纪眀烛再做出冲动之举，他还是不得不敲打一番。
　　纪眀烛心里也长出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单枪匹马去找天玑的举动是很难圆过去的，不管找什么借口都漏洞百出，于是只能将其推到“少年人的意气用事”上，以他的年纪，在知道朋友出事后第一时间上头赶去救人，也算合情合理。
　　幸好，左泉宗并未起疑，这件事算是勉强过去了。
　　纪眀烛松了口气，抬头便看到游嘉站在门口，扬了扬眉：“游嘉，你醒了？”
　　“嗯。”
　　游嘉进入医疗室内，对红卫长敬了个礼，然后对纪眀烛认真道：“眀烛，我……”
　　“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纪眀烛摆了摆手：“也不是专门为了救你去的，主要是我在上面开泰坦，无常司在我眼皮底下把人抢走了，咽不下这口气，懂吧？”
　　游嘉看着纪眀烛的样子，心里感动不已，他轻轻“嗯”了一声，将这份恩情记在了心中。
　　“啵。”
　　李黎嘴里嚼着泡泡糖，半个身子松松垮垮地坐在一旁的仪器上，晃悠着小腿，泡泡吹破的声音惹得众人回头看她。她满不在乎地甩了甩红发：“看我干嘛？你们聊你们的。”
　　左泉宗：“……”
　　严格意义上来说，李黎现在还背着违规驾驶泰坦的罪名，她现在最应该待的地方就是禁闭室，然而这位一身不良装束的驾驶员丝毫没有一点自觉，下了【祝融】后就在平祸司里乱晃，左泉宗知道李黎是阳渊城里有名的刺头泰坦驾驶员，虽然他身为红卫长，但李黎不归他的管辖，也不好意思说她。
　　一个比一个不好管。
　　左泉宗心中无奈，转头对游嘉道：“那些袭击你的无常司成员，你有看清他们的样子吗。”
　　游嘉摇了摇头。
　　这个答案在左泉宗的意料之内，无常司一向做事谨慎，他也没有太过失望：“本来想送你去医院的，但附近的医院在战斗中都已经塌了，医务人员也严重不足，为了安全起见，只好先把你安置在平祸司了。不过容慈女士很快就来，你要是好得差不多了就回去吧，这段时间我会派火部的人保护你。”
　　游嘉点头道谢：“谢谢红卫长。”
　　李黎突然走上前，端详了纪眀烛两眼。
　　她的眼睛很大，周围化着大片的蓝色眼影，单从外表看，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浑身上下写满叛逆和朋克的少女，在数个小时前驾驶着泰坦扫荡了近半数的异种潮。她上下打量着纪眀烛：“这就是上京城的新泰坦驾驶员吗……小胳膊小腿的，看着挺弱的啊。”
　　纪眀烛嘴角抽了抽，回击道：“你也好不到哪去，祝融出来的时候那摇滚乐是你放的吧？”
　　李黎颇为骄傲地点了点头。
　　“真土。”
　　“哈？”
　　李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有没有一点品味？那是红桃A乐队前年出的新单曲，被誉为摇滚乐的新时代启蒙曲，超酷的好吧？”
　　纪眀烛冷笑一声：“难听。”
　　李黎被气笑了：“找事是吧？来来来，上机甲碰一碰，你要是输了，就给我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不会唱不准停。”
　　“行啊。”纪眀烛道：“你要输了，以后就只能听古典钢琴，行么？”
　　“好笑，我怕你？来来来。”
　　“来啊。”
　　两人眼看着就要直接出去决斗了，左泉宗摁了摁眉心：“别吵了，都坐好。”
　　在红卫长的厉声制止下，两人稍稍消停了一下，但气氛依然剑拔弩张，那互相看不顺眼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打起来。
　　“红卫长，检测结果出来了。”
　　一个工作人员从门外进来，拿着刚刚抽血检验的报告单，他没有注意里面的气氛，语气急切。
　　左泉宗立刻问：“怎么样？浊化度很高么？”
　　“不……”
　　工作人员看了纪眀烛一眼，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完全相反，浊化度很低，甚至检测不出来，目测浊化度应该在5%以下。”
　　“什么？！”
　　左泉宗和李黎同时瞪大了眼，异口同声。
　　只有纪眀烛不明所以：“什么意思？什么浊化度？”
　　“一会跟你解释。”
　　左泉宗深吸一口气：“你从烛九阴下来后，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比如脑海中有奇怪的声音在低语，心跳加快，或者呼吸急促？”
　　纪眀烛刚想摇头，但心中一动，他本能地觉得以左泉宗的表现，他应该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于是道：“嗯，有一点，但不是很明显，我以为是高强度驾驶机甲的原因，所以没怎么在意……红卫长，浊化度是什么？”
　　“和异种的血液污染类似，驾驶泰坦，也同样会对驾驶员带来不同程度的污染。”
　　左泉宗说：“为了抵抗这种污染，每个泰坦驾驶员在上泰坦之前都会做一些预防措施，降低泰坦的浊化影响，战斗结束后，同样要通过【净水】净化血液内的污染。但是泰坦的浊化和异种的血液污染不同，它造成的影响即便是天空城的【净水】也难以根除，到了临界点后，泰坦驾驶员就无法再乘坐泰坦了，如果强行启动，就会像常北泰坦驾驶员那样……”
　　提及常北，整个房间内的气氛顿时有些沉默。
　　“异种潮，是飞驳干的吧？”
　　李黎漠然开口：“常北的死，我记住了，要是被我找到飞驳的人，我一定要弄死他。”
　　门突然被推开，霍哉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听到李黎的话，表情并无异样，好像李黎的话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自然地开口道：“容慈女士来了。”
　　游嘉从泰坦会浊化驾驶员这个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他不傻，知道红卫长因为纪眀烛的原因没有特意回避他，但有些内容并不是他该听的，遂起身：“那红卫长，我先回去了。”
　　“一起。”
　　纪眀烛从检测仪器上跳下来，走到游嘉旁边：“我也饿了，正好去你家蹭个饭。”
　　游嘉莞尔：“当然没问题。”
　　待在平祸司里，特别是和霍哉共处一室，让纪眀烛感到浑身不自在，他倒是想直接揭发霍哉的身份，可惜自己也有把柄在霍哉手里，要是霍哉翻脸把他也供出来，那纪眀烛就真的完蛋。
　　他让阿修以匿名的方式给平祸司发了一份清单，里面包括白翁的身份及阿修调查的其名下产业，以及从天权那里得到的关于无常司一些秘密据点的消息，甚至还有平祸司内部奸细的身份名单……估计平祸司收到这份清单后就会有所行动，够无常司那边焦头烂额一阵的了，应该暂时顾不上找他的麻烦。
　　另一方面，平祸司这边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次异种潮的袭击让上京城损失惨重，秋后算账是一定会有的，纪眀烛感觉后面应该没自己的事了，所以准备跟着游嘉一起走，顺便见见那位传说中的容慈女士。
　　然而他刚刚迈开一步，就被左泉宗提溜了回来：“上哪去？”
　　“我跟游嘉回去啊。”纪眀烛理所当然道：“这不是检测也检测完了，宗秉一院过段时间还要考试呢，我得回去准备啊……”
　　左泉宗有些无奈，心道怎么之前在宗秉一院见到这小子的时候还挺乖的，现在却让人操心得很：“考什么试？你是不是忘记你现在的身份了？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待在平祸司，哪里也不准去，听清楚了么，纪眀烛泰坦驾驶员。”
　　纪眀烛：“……”
　　李黎看着纪眀烛被左泉宗抓着领子，像提鸡仔一样的教训纪眀烛，乐不可支，表情幸灾乐祸。
　　“还有你。”
　　左泉宗矛头对准李黎：“你带来的麻烦还没处理完呢，谁让你到处乱跑的？你知道擅自启动泰坦是多严重的违规行为吗？给我去禁闭室待着！”
　　李黎：“……哦。”


第50章 
　　战时情况下, 左泉宗身为红卫长拥有雷部的最高权限，就连霍哉都不及他，而堇青又是个不管事的甩手掌柜, 在上京城宣布脱离战时警戒状态前，平祸司雷部就是左泉宗的一言堂。
　　面对两个不听管教的刺头泰坦驾驶员, 左泉宗不得不搬出了自己的战时权限，在他强硬且不容置疑的态度下，李黎讪讪的去了禁闭室。
　　擅自驾驶泰坦是大过, 不是受处分那么简单的事情，平祸司甚至有权直接击毙李黎。但因为李黎是为了救援上京城才来的，而且祝融抵达上京城时, 灾殃级异种已经被纪眀烛驾驶的烛九阴解决, 后续战斗没有用掉祝融多少能源储备，造成的后果不大, 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十二卫星城是由人类组成的命运共同体, 在上京城出现异种潮时，阳渊城和九胜城也是准备第一时间赶来支援的，不过被天空城的命令阻止, 平祸司又是天空城的下属机构, 无法违抗指令。
　　李黎擅自启动泰坦，在阳渊城的民众心中, 这是正义之举，加上左泉宗力保, 考虑到处理李黎可能造成的民心动荡的影响, 天空城大概率会选择轻拿轻放, 给几个不痛不痒的处分。毕竟李黎是珍贵的泰坦驾驶员, 真要因此重罚, 于人类而言都是莫大的损失。
　　医务室内，纪眀烛看着医疗人员小心翼翼地拎着一个合金密码箱进来，忍不住好奇：“这是什么？”
　　“净水。”
　　左泉宗说：“天空城的产物，能够有效净化浊化污染。”
　　合金密码箱打开，森森寒气从箱内冒出，箱内静静躺着四支红色的注射器。
　　纪眀烛听说过净水的名字，这是天空城没有共享给人类的秘密科技之一，虽然不朽族的解释是净水数量稀少且工艺复杂，难以量产所以需要严格管控，但知晓不朽族真面目的纪眀烛更倾向于这是一种控制手段。
　　纪眀烛问：“既然有这种东西，为什么常北还会浊化异变？”
　　左泉宗眸光微敛：“他早就用过了……净水能够消除大部分浊化污染，但重复使用在一个人身上，效果会大大减弱。而且乘坐泰坦的浊化影响很难清除，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除非紧急时刻，其他时候很少启动泰坦么？能源消耗只是其中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泰坦驾驶员数量非常稀少，每一个退役的泰坦驾驶员，都是因为身体的浊化负荷已经到了极限，才不得不退役的。”
　　“包括您也是？”
　　左泉宗点头：“包括我。”
　　往残酷了说，泰坦驾驶员本身也算是启动泰坦需要耗费的能源之一。
　　医务人员拿起净水，准备给纪眀烛注射，但被左泉宗拦住了。
　　面对纪眀烛疑惑的眼神，左泉宗解释道：“净水的清除浊化效果会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递减，一般情况下，浊化度超过30%时会进行第一次注射，可以将浊化度控制在10%以内，你的浊化度检测结果显示，你受到泰坦污染的浊化度很低，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
　　“每个人的身体素质不同，每次驾驶泰坦时浊化度也都不一样，只有少部人能够承受泰塔的多次污染，而且随着驾驶次数增加，后面每一次乘坐泰坦，浊化度都会以更快的速度增长，这才导致了能够乘坐泰坦的驾驶员数量如此稀少……纪眀烛驾驶员，你知道你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吗？”
　　左泉宗说：“在没有任何提前防护的情况下，初次驾驶泰坦，就有5%以下的浊化度……这代表你和泰坦的契合度已经高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了，甚至比我更适合驾驶泰坦。所以，纪眀烛驾驶员，你的出现，对于全体人类而言都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我需要你认清楚自己的重要性，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任性冲动了。”
　　对于平祸司而言，能够抵抗泰坦浊化的纪眀烛，比一万个游嘉加起来都要重要的多。
　　左泉宗是人类历史上到目前为止驾驶泰坦次数最多的泰坦驾驶员，服役期间一共乘坐了79次泰坦，从他成为泰坦驾驶员到退役的这段时间，是整个卫星城最为安全的时期，没有任何灾殃级异种敢于侵犯卫星城的城墙。
　　事实上，也正是左泉宗的存在，让所有人陷入一种虚假的和平状态中，导致左泉宗退役以后也没有转变过来，在骤然面对异种潮袭击时，才显得措手不及。
　　如果纪眀烛能够顺利成长起来，他的天赋足以让他成为下一个左泉宗，继续捍卫一个时代的和平。
　　纪眀烛若有所思，他想了片刻，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既然如此，扩大泰坦驾驶员的数量不就好了吗，如果有一百个泰坦驾驶员，每个驾驶员只需要驾驶一次泰坦，承受一次泰坦的浊化，我们不是依然可以多次启动泰坦来赢得战斗？”
　　他亲自驾驶过烛九阴，知道泰坦的驾驶难度其实并不高，除了通感需要时间适应外，操作上和平常的机甲并无太多区别。那么按理来说，泰坦驾驶员并不需要那么高的门槛，只需要五级驾驶员以上的水平，就足以打赢一场战斗。
　　纪眀烛的疑问一针见血，让左泉宗都忍不住赞叹他的敏锐。
　　左泉宗轻轻摆了摆手，周围的医务人员很快就退了出去，整个医务室内只剩下左泉宗和纪眀烛两人。
　　“这个问题，就涉及到泰坦乃至天空城的秘密了。”左泉宗说。
　　纪眀烛屏住了呼吸，他隐隐有种预感，左泉宗接下来的话或许会揭露某些他心中的疑问。
　　“从理论上来说，你的方法是可行的……前提是，泰坦只是一件死物。”
　　“死物？”纪眀烛一愣：“那意思是……”
　　“是的，泰坦并不是死物，而是有生命的东西，这一点我在你们参观泰坦时，就已经说过了。”左泉宗笑了笑：“不过大部分人都当这是一种形容。”
　　“泰坦的驾驶舱，严格来说更像是一种【拘束器】，藉由这个【拘束器】，人类才能和泰坦形成连接，并通过驾驶舱控制泰坦。”左泉宗继续说：“就像是被带上项圈的猛兽，我们只能通过手上的绳子来控制猛兽的前进方向……但是，一旦这个项圈失效，泰坦就不再是人类手里最强的武器，甚至有可能变成比异种更加可怕的灾难。”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左泉宗顿了顿，道：“真正的情况如何，或许只有天空城上的不朽族才知道真相，只是我驾驶泰坦的次数更多，在一次次的驾驶中感受到了这一点，我认为它足够接近真相。”
　　“所以，泰坦会挑选它认为适合的‘驾驶员’？”
　　“是的……不被泰坦承认的人，无法乘坐驾驶舱，会在启动的一瞬间就被彻底浊化。只有少部分人拥有这样的天赋，能够抵抗泰坦的污染，至于其中的原理，我们也没有搞清楚。”左泉宗道：“而在这些有天赋的人中，还需要有足够的驾驶天赋和技术，那就更加稀少了，这就是为什么，能驾驶泰坦的人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而像闻康这样的人，哪怕拥有泰坦驾驶员的头衔，也无法乘坐泰坦。”
　　纪眀烛心中的一些疑问得到了解决，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疑惑。
　　“红卫长。”
　　纪眀烛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我有一个问题，像泰坦这样的武器，听起来已经完全脱离了科技的范畴……它真的是天空城制造出来的么？”
　　如果泰坦真的是天空城制造出来，并交给人类作为抵抗异种的武器，那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天空城的人驾驶过泰坦？总不可能不朽族的人创造泰坦，就是为了无私奉献的吧？
　　而且，泰坦这样有生命的东西，怎么听都不像是科技发展的产物。纪眀烛并不认为一群自己都还没有脱离数据世界，充其量身体是由纳米记忆材料构成的人工智能，有这样的水平创造出远超认知的东西。
　　“……”
　　左泉宗沉默片刻，然后突然问道：“你知道天空城的历史么？”
　　“知道。”
　　纪眀烛说：“历史课本上有说。”
　　根据官方记载的历史，异种是随着外太空的陨石而来的不速之客，降临到这个世界后，与人类展开了漫长的战争。在异种庞大的躯体和强悍的生物力场下，人类节节败退，人口锐减。
　　而不朽族在最危急的时候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驾驶着天空城降临，为人类带来了众多高端科技以及和平的曙光。
　　关于不朽族的来历，大部分历史课本都是一带而过，形容不朽族时，也往往是以赞美的言语来描述。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从天而降”的不朽族和天空城和异种一样，也都是“外星生物”，但人们更愿意用“降世者”和“来自天界的希望曙光”来形容他们。
　　同时，天空城并没有过多插手人类社会的意思，虽然名义上，这个世界真正的统治者是不朽族，但不朽族除了建立平祸司，并未真正统治人类的方方面面，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住在天空城上，既不露面，也不允许人类登上天空城。
　　就像是神话中天庭里的神仙，正因为他们足够缥缈，足够神秘，才让无数人顶礼膜拜，将其奉为救世主。
　　这个世界依然有很大的问题，比如显而易见的贫富差距，阶级固化，以及体量庞大，盘根错节的财团势力……可事实上，这和天空城的关系不大，根源在于腐败的卫星城政府。
　　即便大部分平民终其一生也难以够到财团子弟们灯红酒绿的奢靡生活，在危险来临时，总是第一个面对死亡的威胁……但他们并未将其怪罪到天空城上，他们在谩骂卫星城政府管理不力，腐败横行的同时，又在心底祈求天空城能够多插手一点，带领他们走向美好的生活。
　　他们并不认为天空城在统治一切，相反，他们认为天空城统治的还不够多。
　　就像信徒面对信仰的神明，希望神明能够多给他们一些垂怜，他们坚信，如果天空城愿意，所有人类终将会脱离苦难，过上真正安逸且平等的生活，卫星城也会变成如天空城一样，没有纷争，没有阶级，没有贫穷，充满幸福。
　　左泉宗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这一代人对天空城总是充满了敬畏，认为他们是救世主，是神的使者，理所当然应该高高在上。”
　　不，恰恰相反。
　　纪眀烛在心中说。
　　“常北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在一次次的战斗中，他逐渐产生了动摇，找不到自己的信念，也不知自己为何而战。”
　　左泉宗说：“可是，对我们来说，这并不重要。因为我们都是人，所以我们只是为了同胞而乘坐机甲去战斗。我常常说，机甲驾驶员要为了所有值得守护的东西而战，而天空城从来不需要我们守护，也不屑我们的守护。”
　　他的话并不算隐晦，纪眀烛很容易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平祸司虽然是天空城的下属机构，但平祸司里却都是一个个人类，并不是输入程序后就会自动运行的机器，他们当然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我理解您的意思，红卫长。”
　　纪眀烛说：“这也是我想说的。”
　　左泉宗深深看着面前的少年。
　　从他第一次见到纪眀烛开始，就有一种莫名的直觉，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普通，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纪眀烛是一个很特殊的孩子，这种特殊并不单指他在驾驶泰坦上的天赋，更重要的是，他与左泉宗在理念上也相当的契合，在被天空城铺天盖地的信仰耳濡目染的环境中，能保有这份不盲目崇拜，不祈求神明垂怜的想法，实在是难得。
　　“你问，泰坦是不是天空城制造出来的。”
　　过了一会，左泉宗才缓缓道：“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它不是。”
　　“不论是异种，还是泰坦，天空城，亦或者是不朽族。”左泉宗说：“我认为他们都是同一个世界的产物，他们都不属于这里。”
　　“意思是说，他们事实上都是从同一颗陨石上来的？”
　　“我是这么认为的。”
　　左泉宗点了点头：“天空城从不亲自面对异种，即便他们拥有泰坦和众多强大的武器，能够很轻易地消灭所有异种，但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纪眀烛有想过，这同样是他疑惑的地方，面对左泉宗的问题，他结合自己到目前为止的所见所闻，有了一个并不清晰的猜测。
　　“难道……”
　　纪眀烛试探地道：“不朽族并不是不想，而是因为做不到？所以才要藉由人类去做？”


第51章 
　　虽然是个突发奇想的猜测, 但从这个角度出发，很多之前觉得不对劲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或许是出于某个原因，不朽族无法消灭异种, 所以他们才需要通过给人类武器、机甲乃至泰坦，帮助人类消灭异种。
　　所以, 他们长居于天空城中，鲜少出现在地面上；
　　所以，不朽族需要通过维持某些平衡, 来控制人类和异种形成相互制衡的局面，否则一旦人类和异种任何一方占据上风，对于不朽族而言都是莫大的威胁。
　　见纪眀烛露出思索的神色, 左泉宗也不将话说透。
　　红卫长虽然是身居高位, 但说句不好听的，也只不过是天空城豢养的鹰犬罢了, 关于不朽族的事, 左泉宗也只是猜测，并没有有力的佐证。而且，对于现在的人类而言, 维持现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看似人类占据上风, 但前有异种，上有天空城, 人类的卫星城在面对这两个物种时并没有太多的抵抗力量，没有了天空城提供的机甲武器和泰坦, 异种想要踏平卫星城不过是时间问题。
　　左泉宗的话点到为止, 但纪眀烛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下平祸司虽然是隶属天空城的机构, 但平祸司内部抱有左泉宗这样想法的人也有不少, 他们维持着现状, 并暗中积蓄着力量，是真正为了人类的命运与未来而努力的人。
　　“时候不早了。”
　　左泉宗看了一眼天色，道：“你刚刚经历了战斗，还是先去休息吧，我已经派人整理好了你的住所，之后如果没有其他事，你就尽量不要离开平祸司了，你从无常司手中带走了游嘉，无常司的人估计不会善罢甘休，在平祸司里你的安全才有足够的保障。”
　　纪眀烛试探地问：“红卫长，您对无常司了解多少？我听说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组织……”
　　“一群视天空城为死敌，连带着仇恨一切拥护天空城的民众的疯子罢了。”
　　左泉宗嘲弄地笑了笑：“他们的能量确实超出了我的意料，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将无常司端掉，而且有不少财团都暗地里和无常司有合作，牵扯的东西盘根错节，的确棘手的很……”
　　“平祸司内部，会不会有无常司的人？”
　　“有。”左泉宗的语气很肯定：“平祸司五个部门人员众多，混进来一些小老鼠再正常不过了……前段时间我们刚刚抓到一个无常司的技术人员，本想从他口中获得一些情报，可惜在异种潮来的时候，趁乱被无常司的人救走了。”
　　显然，左泉宗口中那个技术人员，说的就是摇光。
　　“但也不算全无收获。”
　　左泉宗说：“我已经向天空城申请了调查组支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平祸司上下好好清洗一番，针对无常司的行动已经正在准备了，所以这段时间我才要让你在这里好好待着，以你今天的表现，很容易成为无常司的目标。”
　　“我明白了。”
　　左泉宗口中的“收获”，应该和阿修发给平祸司的那份名单有关。
　　纪眀烛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和无常司翻脸以后，白翁可能会和他鱼死网破，甚至不惜将自己是无常司卧底的事情爆出来，谁也别想讨到好处。
　　但仔细想想，这个可能性不大。
　　一方面，自己已经成为了烛九阴的驾驶员，得到了左泉宗的信任，成功打入内部，无常司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这个机会，自己对白翁来说还是有价值的。
　　另一方面，无常司对游嘉动手，也同样惹恼了路雁塔集团，在路雁塔集团和平祸司的双重围剿下，无常司现在应该焦头烂额，暂时腾不出手来搞他，这段时间，纪眀烛可以利用平祸司的资源来做更多的事情。
　　离开医务室后，纪眀烛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泰坦驾驶员的休息区域。
　　在待遇这方面，平祸司的财大气粗还是无人能比的。
　　泰坦驾驶员的休息区位于雷部大楼内，足足占据了两层楼的空间，推开门进去，豪华的陈设让纪眀烛刹那间晃了晃眼。
　　训练室，健身房，娱乐室，餐厅……泰坦驾驶员休息室内的设施堪比豪华酒店。
　　泰坦驾驶员个人的房间在公共区域的二层，每个驾驶员都有单独的大房间，除了舒适度之外，安全性也是拉满，二十四小时有火部警卫驻守，每天还有营养师精心调配的营养餐送到房间。
　　纪眀烛在下面逛了一圈，忍不住感叹。
　　这不就是他一直向往的咸鱼生活吗！
　　纪眀烛好奇地东逛逛西看看，时不时发出赞叹之声，随后在休息区大厅里柔软的沙发躺了下来，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阿修。”
　　阿修：“什么？”
　　纪眀烛露出满足的笑容：“这就是天堂啊！”
　　阿修：“……”
　　大厅区域有一台三米高度的全息屏，连接着顶级的游戏机，纪眀烛上去捣鼓一番，在阿修的引导下很快掌握了用法。
　　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一段时间了，纪眀烛鲜少有神经放松的时候，本质上他依然还是一个对游戏抱有极大热情的电竞选手，一碰到游戏机，就有些忘乎所以了。
　　纪眀烛找了一个双人格斗游戏，抄起面前的手柄，道：“阿修，来打一把？”
　　“我么？”
　　阿修有些意外：“恕我直言……人工智能在这种依靠反应和手速的主机游戏上，是没有失败的可能性的。”
　　除了《战陨》这种真实模拟全息的游戏，在其他有既定程序的游戏里，人工智能总是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最优解，甚至在敌人出招的一瞬间就能进行反制，可以说是降维打击了。
　　纪眀烛挑衅：“是么？”
　　纪眀烛这副挑衅的姿态，让阿修激起了一种名为“好胜心”的情绪，这种感觉对阿修而言很陌生，但它却丝毫不排斥。
　　纪眀烛很快进入游戏界面，短暂熟悉了一下操作后，选择双人模式，让阿修入侵主机，接管了敌对角色的控制权。
　　……
　　“身体怎么样？”
　　门外，闻康、魏兰和莫虹雨这三名上京城的现役泰坦驾驶员正在向休息室内走来。
　　“还行，养两天就好了。”
　　闻康动了动打着绷带的胳膊：“这点伤比我想象中轻得多。”
　　“还不是因为那孩子救了你一命。”魏兰说：“年纪那么小，但驾驶技术却精湛得很，只是第一次驾驶烛九阴，就能有那样的表现……如果他能早点出现的话……”
　　其他两人都有些沉默，都知道魏兰想要说什么。
　　如果纪眀烛能早点出现，常北或许就不用死了。
　　“这种话就别再说了。”
　　闻康摇了摇头：“那个孩子亲眼看着常北在他面前浊化，估计受了不小的刺激，一会说话的时候都小心一点吧。”
　　泰坦驾驶员虽然在雷部内有专门的休息室，但平时行动都颇为自由，这次他们聚在一起，一方面是因为平祸司现在有很多事要处理，需要他们这些泰坦驾驶员出来坐镇，另一方面，左泉宗也存了让他们保护纪眀烛的心思。
　　“当年听说红卫长上泰坦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莫虹雨道：“第一次上战场，情绪难免会有些问题，咱们……”
　　说话间，他们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啊哈，我又赢了！”
　　纪眀烛颇为轻快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
　　“……再来。”
　　这下轮到阿修不服气了，它觉得自己的操作没有任何问题，几乎0延迟的反应速度，一般人就算开挂也不是人工智能的对手。但纪眀烛的操作却让阿修开了眼，他在游戏上的天赋简直可怕，只是两轮的适应后，这款在市面上颇为硬核的格斗游戏在他手中就没有任何难度了。
　　精准的预判，极快的操作手速，信手拈来的高难度连招，可怕的游戏理解……甚至于在了解了阿修的操作套路后，纪眀烛还会运用各种假动作进行欺骗，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招式让阿修猝不及防，根本无法预测他的攻击意图，从第四局游戏开始，阿修就已经不是纪眀烛的对手了。
　　纪眀烛手里握着游戏手柄，脸上挂着取得胜利的得逞笑意，兴高采烈的样子带着纯粹的快乐，时刻紧绷的神经也在这一刻得到了放松。
　　“……”
　　门口的三个泰坦驾驶员面面相觑。
　　这哪像是情绪有问题的样子？
　　看他的精神状态，比我们好多了……
　　察觉到门口来了人，纪眀烛收起游戏手柄，朝三人打了声招呼。
　　气氛并没有一丝尴尬，纪眀烛在战场上的表现，这三个泰坦驾驶员都看在眼中，心底也对这个年纪小小，却敢于在危急关头站出来保护城市的少年敬佩不已。
　　特别是闻康，在战场中也算是和纪眀烛并肩作战过，纪眀烛甚至不止一次在异种手里救过他，因此在和纪眀烛交谈时，没有丝毫架子，硬朗的五官带着温和的笑容，让熟悉他的两个泰坦驾驶员顿时有种不认识他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虽然纪眀烛还没有正式进行泰坦驾驶员的授勋仪式，但实际上已经算是同事了，四人都是比较好相处的性格，一番交谈后，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天色已晚，在聊了一会天后，纪眀烛和三位泰坦驾驶员定下了有空去模拟驾驶室切磋一下的约定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与此同时，上京城的战后善后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城内的异种被平祸司清理干净后，大部分民众也从地下避难所中出来，面对着满目疮痍的大地，所有人心中悲恸不已。
　　战时状态下，平祸司拥有最高指挥权限，卫星城政府很快在平祸司的授意下，建立了多处暂时的庇护所，同时呼吁各大财阀与富豪积极捐赠，帮助上京城完成战后的重建工作。
　　异种与泰坦战斗过后的城市内，到处都是废墟，废墟下压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还有幸运生还的幸存者，随着阳渊城和九胜城的支援赶到，救援工作的进展也很快，在三天之内就将所有废墟下的幸存者救出，送往临时搭建的医疗所进行免费治疗。
　　灾难的阴霾并未远去，但上京城还在，上京城内的民众也还在，希望的曙光并未湮灭。至于这一刻的悲伤与痛苦，除了交由时间抹平外，别无他法。
　　这三天里，上京城也发生了几件大事。
　　首先是对无常司的行动。
　　平祸司出手雷厉风行，在短时间内就以多项罪名查封了白翁名下的哈罗德集团，堪称十年来最大的一次针对财团的调查行动，加上容慈女士的路雁塔集团出手，在商业上也对哈罗德集团造成了致命打击，导致哈罗德集团这个在上京城屹立多年的庞然大物，在三天的时间里就轰然倒塌。
　　此举也是给无常司一个警告，与无常司私底下有合作的众多财团见平祸司出手干脆，毫无情面可讲，估计短时间内也不敢再碰这个霉头了。失去了一大资金来源，无常司之后的日子估计不太好过。
　　同时，根据阿修提供的名单，无常司的几个秘密据点也被平祸司扫荡了一遍，可惜无常司反应很快，重要的人员与仪器数据以最快速度完成了转移，平祸司还是扑了个空，等到的时候，据点内只剩下空壳子了。
　　还有就是平祸司与上京城政府内潜伏的奸细，也被一并抓了出来，其中就包括几名平祸司各个部门的基层工作人员以及几个中层骨干，包括当初刺杀堇青行动时的那位“高部长”。潜伏之深，人员之广，让每个看到这份名单的高层都瞠目结舌。
　　这些人里只有三四个是纪眀烛提供的名单人员，剩下的都是平祸司顺藤摸瓜，以及根据手上已有的信息抓出来的内鬼。导致一时间，上京城政府、财团与平祸司内部都人人自危，可见这次左泉宗的态度之坚决，手段之雷厉风行。
　　第二件事，则是关于李黎的。
　　这位胆大包天的阳渊城泰坦驾驶员还是上了审判庭，不过问题不大，有左泉宗力保，还有上京城和阳渊城等多座卫星城请愿，最后李黎只是得到了不痛不痒的扣工资+记大过的处理结果。
　　泰坦【祝融】已经被送回了阳渊城，但李黎本人似乎并没有想回去的意思，阳渊城的平祸司没办法，劝说无果后，将李黎安排在了阳渊城的支援名单中。
　　而第三件事，就跟纪眀烛有关系了。


第52章 
　　“直播？”
　　听到这个熟悉的词, 纪眀烛有些诧异：“在这种时候？”
　　“这也是太岁部的意思。”
　　左泉宗点了点头，道：“上京城现在处于重建状态，但需要重建的不单单只是损坏的城墙, 也不止城市里的那些设施……还有人们心里的希望。”
　　异种潮退去后，看似一切已经归于平静, 人们可以继续自己的生活，但灾难的痕迹依然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
　　在这场异种潮入侵的战争中，无数人的亲人离世, 住所坍塌，甚至被异种的血液浊化，如果在大街上走上一圈, 能够明显感觉到和过去的不同。人们脸上或多或少带着经历苦难过后的茫然、无措、绝望、呆滞, 在破碎的城墙外，偶尔响起零星异种在狂野上的嚎叫时, 也会下意识地蜷缩身体, 露出恐惧的神情。
　　比起被破坏的城市，更需要引起重视的是上京城民众对于未来的信心。
　　因此太岁部提出了这个想法，上京城政府、平祸司众多高层, 以及堇青这个代表不朽族的使者共同出面, 抚平惶惶不安的民心，吊唁在灾难中死去的人, 祭奠在异种战斗中牺牲的英雄。
　　当然，更重要的是, 他们需要树立一面旗帜, 一个精神榜样。
　　在这样的环境下,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 而问题是, 谁能成为这个榜样？
　　“……我吗？”
　　纪眀烛点了点自己，问道。
　　左泉宗点头。
　　是的，没有比纪眀烛更适合的人选了。
　　在对抗异种潮的战斗中，纪眀烛驾驶【唐·弗莱德将军】，如横空出世的闪电，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完成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奇迹，以A级机甲之躯，消灭了灾殃级异种【狰肉】，而后又坐上泰坦，控制着庞大无比的“人间神祇”，在上京城中接连斩杀三头灾殃级异种。
　　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纪眀烛的出现，这场战斗，上京城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而从身份上来说，纪眀烛也同样合适。他是福利院出身，凭借自己的能力考入宗秉一院，并依靠过人的天赋，让宗秉一院打破先例，进入万里挑一的机甲战斗班，这本身就是足够励志的传奇故事，几乎就是曾经左泉宗书写的传奇翻版。
　　这样的身份，让纪眀烛对于上京城大部分平民来说都没有距离感，激励人心的效果要比那些高高在上的财阀子弟好无数倍。
　　“当然，你也不需要有压力。”左泉宗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
　　纪眀烛：“我没问题啊。”
　　左泉宗：“……”
　　他本来想的是，如果纪眀烛不情愿的话，他再换一种说辞来劝说纪眀烛，毕竟对于一个平民出身、心思单纯的孩子来说，骤然要承担这么大的责任，接受这么多的目光是一件有着巨大压力的事情。但左泉宗没想到纪眀烛居然答应的这么快。
　　纪眀烛当然求之不得。
　　这个业务他熟，不就是当偶像，竖榜样么？职业选手就是干这个的。
　　而且，他巴不得自己越重要越好。现在他已经和无常司闹翻，能够背靠的势力也就剩下平祸司了。平祸司在他身上寄予的厚望越多，投入的成本越大，就越难以轻易和他脱离干系。
　　如果真的像左泉宗说的那样，他成为了上京城灾难后的精神榜样，那万一真的有一天，他是无常司卧底的身份被揭穿，考虑到纪眀烛的天赋、在他身上投入的沉没成本，还有上京城民众的支持偏向，平祸司能说杀他就杀他吗？
　　那必然不能啊。
　　“那好。”
　　让人操心的熊孩子终于有了懂事的一面，左泉宗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一个责任感极强的孩子……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面对左泉宗信任的目光，纪眀烛颇有些汗颜。
　　虽然从结果导向而言，他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向的，让左泉宗对他充满了认可。如果纪眀烛以第三者的视角来看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会有这样的错觉，认为“纪眀烛”是一个年轻、充满正义感与慈悲心的好好少年。
　　可事实上他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自私的，和表面呈现出来的形象相差甚远。
　　“你的特制机甲制服已经做好了，一会霍哉会带着你去取。”左泉宗说：“还有，火部那边已经通过了我的申请，会有一队火部精英小队贴身保护你。”
　　“谢谢红卫长。”
　　纪眀烛道谢，但心里却有些苦恼。
　　左泉宗时刻挂念着他的人身安全，这的确让人感动，可是这样一来，纪眀烛就没有能自由行动的空间了，他的仓库里还有一台【凤凰救赎者】等着动力核心启动，以及他还需要找机会和天玑碰头，从他口中问出关于自己的情报。
　　现在左泉宗盯得这么紧，他压根没机会做这些事……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打开，霍哉走了进来，他面色如常，对纪眀烛温和地笑了笑：“走吧，制服已经做好了，我带你去取。”
　　正值多事之秋，霍哉这个雷部副部长身上也堆了许多工作量，整个人气色看上去有些疲惫。
　　纪眀烛朝左泉宗微微欠了个身，然后跟着霍哉出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走廊上走着，周围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动静，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回荡。
　　谁也没有先开口。
　　“眀烛，霍部长？”
　　闻康从走廊处经过，看到两人，上去打了个招呼：“红卫长在办公室吗？我找他有点事。”
　　纪眀烛点点头，示意左泉宗在办公室里。
　　“你们这是要去哪？……哦，取制服是吧。”
　　闻康见纪眀烛表情不是很轻松，还以为他是为了某件事而苦恼，安慰道：“红卫长跟你说了吧？没事，你也不用有压力……”
　　纪眀烛对闻康笑了笑：“我知道的，闻哥。”
　　霍哉看了纪眀烛一眼，目光带了些意外。
　　“那行，晚上有空咱们去模拟机上再练练。”
　　闻康见纪眀烛这么说，也放下心来，朝少年友好地点点头便离开了。
　　这位极具军人气质的硬汉虽然外表看上去不易接近，但只要接触之后就知道闻康的性格属于相当豪爽的那种，让人很有安全感。
　　“你和他们倒是相处的挺融洽的。”
　　霍哉看着闻康离去的背影，声音不咸不淡地说道：“就是不知道你的身份被发现之后，他们还能否用这样的态度对你。”
　　“霍部长在平祸司呆的时间可比我久多了，您应该更应该担心这种情况吧。”
　　霍哉垂眸看他：“你错了，我从来不在意这个。”
　　“也是，霍部长一向冷漠。”
　　纪眀烛点了点头：“哪怕上京城死了数十万人，对霍部长来说也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听到城里不绝的哭声时，霍部长您有没有过辗转不安的时候呢？”
　　霍哉淡淡道：“这么正派的话，从一个无常司的人口中说出来，真是让人意外。”
　　“异种的本质也是人类，对吧？”
　　“什么？”
　　纪眀烛的话题跳得太快，霍哉愣了一下。
　　“浊化的人类，和异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两样，虽然所有人都说，异种是没有情感，只有原始杀戮本能的生物，但我并不觉得是这样。”
　　纪眀烛看着霍哉的眼睛，说：“【瀑牢】死的时候，我在【璃吞】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复杂的情绪……就像人类一样。所以我猜，是否现在的异种，就是从人类变化而来的，严格意义上，异种和人类本就是一体的？”
　　霍哉表情不变：“你是这样认为的？”
　　“猜测而已。”
　　纪眀烛耸耸肩：“飞驳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如果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天空城，那飞驳为什么不和平祸司或者无常司联手呢？”
　　他提出问题的时候，目光紧紧盯着霍哉的表情。他这番话既是在验证自己的猜测，同时也是在试探霍哉的态度。
　　然而，霍哉看着纪眀烛，嘴角轻轻勾出了一个弧度。
　　那是一种嘲弄的表情，好像纪眀烛说的是什么天大的愚蠢笑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和左泉宗还真像是一类人。”
　　霍哉淡淡道：“这副自诩正义的样子，无论怎么伪装，都掩盖不了你们罪恶的内核。你们站在这片土地上，就已经是一种原罪了。”
　　纪眀烛一愣。
　　什么意思？
　　他想再追问，然而霍哉并没有和他多说的意思，周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纪眀烛也不好再试探。
　　霍哉的这番话相当耐人寻味，纪眀烛总感觉他未尽的话语中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从太岁部的人手中领到属于自己的制服，纪眀烛进入更衣室换好衣服，等出来的时候，霍哉已经不见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昨天刚见过面的莫虹雨。
　　“哇。”
　　莫虹雨也穿着泰坦驾驶员的制服，上下看了一眼纪眀烛，调侃道：“挺像模像样的。”
　　泰坦驾驶员的制服不同于雷部的仿古飞鱼服样式，造型上更偏向现代化，为了更契合驾驶员的操作，采用的是贴身的高强度碳烯分子纤维面料，拥有极高的延展性，紧紧贴在皮肤上的同时，又不会影响驾驶员的动作。
　　同时在胸部、胯部和小腿位置还额外加入了高基质装甲模块，覆盖在贴身纤维面料之外，线条锋利而不臃肿，配合纪眀烛相当出色的身材比例和隽秀的五官，让莫虹雨连连点头：“帅的，感觉有点红卫长当年的风采了。”
　　纪眀烛朝他笑了下，左右看去：“霍部长呢？”
　　“哦，有事先离开了。”
　　莫虹雨说：“咱们先去集合。”
　　“去哪集合？”
　　“训练厅。”
　　莫虹雨道：“这几天不是人手不够么，雷部刚招了一批新成员过来。”
　　纪眀烛点点头，跟着莫虹雨走出休息室，迎面就看到面前站着四个身穿火部制服的人。
　　“这个是红卫长从火部那里调过来的警卫，专门保护我们的。”莫虹雨解释道：“当然，主要还是为了保护你。”
　　“你好，纪眀烛泰坦驾驶员。”
　　一位火部警卫朝纪眀烛点了点头：“我是火部第四团二分队的队长，我叫孟汇。”
　　“您好。”
　　纪眀烛的目光从眼前这四个警卫脸上扫过，他们身上已经全副武装，戴着战术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虽然知道红卫长是好意，但有这四个人看着，自己想要做点什么就很不方便了……
　　纪眀烛心中想着，突然，他视线落在其中一个警卫上，目光顿了顿。
　　好眼熟。
　　没等纪眀烛想起来这双熟悉的目光是谁的，对方就已经伸手拉下了自己的战术口罩。
　　天权朝纪眀烛挥了挥手，熟稔地打了个招呼：“嗨。”
　　纪眀烛：“……”


第53章 
　　孟汇解释道：“瞬生也是从宗秉一院来的, 听说跟你关系不错，所以就把他调过来了，红卫长说有熟悉的朋友在的话, 和你也能做个伴。”
　　该说不说，红卫长还蛮贴心。
　　……个屁啊。
　　“你来淌什么浑水啊。”
　　纪眀烛有些头疼, 在去集合的路上溜到天权身边，小声道：“不是让你和摇光先找个地方躲一下等我消息吗。”
　　纪眀烛在平祸司内被左泉宗保护的严严实实的，根本找不到机会溜出去, 本来想让天权在外面帮他收集一些情报的，结果没想到天权也进来了。
　　“我也不想来啊。”
　　天权耸了耸肩：“但是无常司给我下命令了。”
　　“什么命令？”
　　“抓你。”
　　这个回答在纪眀烛的意料之内，白翁毕竟是个商人, 花了这么大功夫伪造一个完美的假身份将纪眀烛塞进宗秉一院, 而且还顺利成为了泰坦驾驶员，如果能够搞定纪眀烛, 花费的成本比重新再找一个合适的间谍安插进来要划算得多。
　　“你可以拒绝啊。”纪眀烛皱眉：“找个理由推脱一下。”
　　“我确实推脱掉了……不过无常司那边是能推, 平祸司这边我就推不了了。”
　　天权说：“我现在的身份是宗秉一院的学生，平祸司这段时间人手不足，从宗秉一院里挑了一批人进来, 名单里面就有我。”
　　天权是宗秉一院战术执行班最顶尖的那一批, 被平祸司挑中理所当然。他的格斗术和战术考核都是第一名，刚刚进入平祸司, 就直接晋升到火部第四团二分队这个精英小队中了，要是换个没那么出色的人, 就算和纪眀烛再熟, 左泉宗也不可能让他来执行重要的保护泰坦驾驶员的任务。
　　“无常司派了什么人来？”
　　“地藏小队, 还有轮回小队。”
　　天权小声说出了两个小队的名字, 本以为纪眀烛会露出棘手的表情, 但半天见对方都没什么反应，随后才恍然反应过来：“哦……忘了你失忆了，简单来说，这两个小队和北斗七星小队的职能不同，是专门执行特殊暗杀任务的，擅长潜伏、伏击、伪装、毒杀……反正就是专门做脏活的队伍。”
　　“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不知道。”天权摇头：“无常司保密结构非常严谨，不同小队之间都是不知道各自身份的，只知道代号。白翁是管理北斗七星小队的核心议会成员，而地藏和轮回则由另一个核心议会成员管理，至于那个议会成员的身份，那就更没人知道了。”
　　纪眀烛自以为他那份名单给出去后，无常司应该会吃个大亏，但听到天权这么一说，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无常司的势力之庞大，就连天权也是一知半解，他们就像黑暗中无孔不入的毒蛇，埋藏在各个角落。平祸司里来来往往的警卫和工作人员，大街上的平民，乃至各大财团内部……究竟潜藏着多少无常司的人，谁也说不清楚。
　　“说实话，我觉得你这次是有点冲动了。”
　　天权叹了口气：“就算要和无常司翻脸，现在也不是一个好时机，你在明他们在暗，平祸司也未必能保得住你。”
　　纪眀烛扬眉：“现在开始怕了？”
　　“不，我还挺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天权笑道：“我进入无常司，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讨厌平淡和往复。”
　　在这一点上，纪眀烛和天权完全相反，他对于跌宕起伏的刺激没什么兴趣，会走到这一步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不得不选择如此。
　　莫虹雨看着身后两人小声交谈，无奈地笑了笑。
　　果然还是年轻人凑在一起比较有话题。
　　火部和雷部作为外勤战斗部门，在这次异种潮中的伤亡是最为惨重的，因此这两个部门也在战后进行了扩招，而扩招的人选主要就集中在宗秉一院。
　　当看到纪眀烛穿着泰塔驾驶员的机甲服出现在面前时，在训练厅中挺直腰板接受检阅的众多同学们脸上露出了颇为复杂的表情。
　　特别是常浩洋，表情更是显而易见的难看。
　　风水轮流转，世道变化太快，明明一周前还是他眼中毫无背景靠山、懦弱青涩的穷小子转班生，一转眼，他已经以锋芒毕露的姿态重新出现，还成了所有人的顶头上司。
　　“莫虹雨泰坦驾驶员好！”
　　“纪眀烛泰坦驾驶员好！”
　　即便内心再复杂，当纪眀烛出现的时候，所有人还是站直了身体，目不斜视地向两位泰坦驾驶员齐声问候。
　　一些和纪眀烛曾经同班的同学心情忐忑，目光不敢往纪眀烛的方向看，生怕被对方认出自己曾经做的某些排挤行为。只有游嘉偷偷往纪眀烛那里看了一眼，幅度极小地朝纪眀烛的方向挥了挥手，看到对方身上的泰坦机甲服，露出羡慕的表情。
　　纪眀烛朝游嘉笑了笑，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颇为戏剧化，按照正常走向，其实他也应该和其他同学一样站在这里，然而现在他们同处一室，身份却已经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纪眀烛倒没有什么扬眉吐气的感觉，他现在的心思也没有放在面前这些同学身上，这次的检阅无非也就露个脸。
　　莫虹雨带着温和的笑容和这群新成员们说着话，纪眀烛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像一个军训时偷懒的小刺头，目光放空，在心里想着事。
　　眼下看似安逸，但这只是表象，纪眀烛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首先就是要找机会和天玑碰头，问出一些和先前失去记忆的自己有关的事情，这一点非常重要。
　　其次，他现在看起来在平祸司内高枕无忧，受到保护，可是无常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对他动手，纪眀烛需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无常司真的不顾一切地要铲除他这个“叛徒”，或者霍哉想要对他这个知晓其身份的不确定因素下手，他又该如何应对？
　　他现在手里的牌不多，每一步都必须走得足够小心，否则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能给他办事的天权被平祸司拉了进来，外界只剩下一个摇光和联系不上的天玑，摇光又是纯技术人员，能做到的事有限，还有谁能帮他？
　　“指导教官。”
　　人群中的常浩洋突然高声喊了一句，训练厅内的气氛一顿，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他。
　　指导教官正在和莫虹雨介绍着这批雷部新成员的履历，听到常浩洋喊自己，愣了一下：“什么事？”
　　“我们想见识见识新晋泰坦驾驶员的技术。”
　　常浩洋目光投向角落里坐着的纪眀烛：“可以的吧？这么年轻就成为了风光无限的泰坦驾驶员，相信纪眀烛驾驶员心里也非常激动澎湃，毕竟虽然他是平民出身，但却得到了左泉宗红卫长的认可，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这不得让我们开开眼界么？”
　　语气里并无尊敬，反而充满了想让纪眀烛在他们面前表演一下的高高在上。
　　他说完这番话，人群里一些财阀子弟们顿时发出轻笑。
　　常浩洋说的也正是他们心里想的，原本定好的规矩是在这批机甲战斗班学生中选出泰坦驾驶员，现在却半路被纪眀烛截胡，在他们心里，这和作弊无异，心里多少都有那么点不服气，觉得对方无非就是走了大运，如果当时坐上泰坦的是他们，他们也一样可以，甚至能做得更好。
　　纪眀烛听到自己的名字，思路被打断，他抬起头，正对上了常浩洋挑衅的目光。
　　纪眀烛叹了口气，悠悠的站起来，走到常浩洋面前，看了他一会，才道：“要不是你是常北的弟弟，我都懒得理你。”
　　常浩洋脸色一变。
　　“我原本以为你和常北作为兄弟，起码也会有一些相似之处，结果你们真是一点像的地方都没有啊。”纪眀烛说：“果然，歹竹出不了好笋，你们常家这种风气居然能有常北这样的人出现，真是奇迹。”
　　常浩洋最听不得这话，闻言目光顿时变得阴鸷怨毒：“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你身为常家的继承人，有身份有地位，还是已故泰坦驾驶员的弟弟，这个泰坦驾驶员的位置应该非你莫属，只不过我横插一脚，这才抢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纪眀烛说话毫不客气，常浩洋被戳中了小心思，在人群中顿时显得难堪起来。
　　“你的身份当然是有用的。”纪眀烛继续道：“不然你怎么进得了平祸司呢，如果不是看在常北的面子上，你连这里的门都踏不进来。说实话，你应该好好感谢一下常北才对，而不是在这里说这些酸溜溜的疯话，那样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他在其他人的印象中，一直是个没什么攻击性的形象，现在突然变得如此尖锐，言辞间将常浩洋贬的一无是处，身上还带着刺目的压迫感，让在场的人都惊了一下。
　　纪眀烛确实有些生气，也为常北觉得不值。明明常浩洋这群人才是躲在避难所里享受其他人拼死带来的安宁的那部分人，他是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说是财团的共性也不对，毕竟游嘉的家世同样不俗，却在灾难中敢于站出来，只能说人与人的差距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还要让我给你开开眼界……”
　　纪眀烛冷笑一声：“你也配么？”
　　“你……”
　　常浩洋被纪眀烛一番话说得愣在原地，偏偏他又是泰坦驾驶员，论职级比他这个刚入平祸司的新人要高不知道多少级，本以为纪眀烛还是像原来那样怯弱的性子，却没想到对方此时像换了个人一样，把他从头到脚羞辱了一遍。
　　纪眀烛说完后，也懒得再说些什么，瞥了一眼常浩洋猪肝色的脸，嗤笑一声，转身就离开了训练厅。
　　凭借着家世而非自己的本事前进的人，总是有一种盲目的自信，以为全世界都要绕着他转，就算在众多财团世家里，常浩洋也算是一朵奇葩了，纪眀烛觉得自己脾气还是蛮好，却也被常浩洋那让人无语的姿态气得有些破防。
　　等下，家世？
　　纪眀烛刚离开训练厅，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若有所思。
　　天权从后面跟上来，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看得出来你心情有点暴躁了。”
　　训练厅那小子也是倒霉的很，偏偏在纪眀烛心情不好的时候撞上枪口。
　　纪眀烛转过身，问：“摇光现在在哪呢？”
　　天权一愣，随后道：“在黑市那里。怎么了？”
　　纪眀烛摸摸下巴：“有点事让他去办。”
　　……
　　白翁踏入这件昏暗的房间，一向从容的他，此时脸上也带上了些紧张。
　　鼻尖萦绕着复杂而刺鼻的化学药水的气味，幽暗的实验灯光照亮一排排器皿，在距离地表六十多米深的地下，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进入这个房间，白翁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泡在一个玻璃器皿中，身躯浸在绿色的化学药水里，只露出一个头颅，在阴影中看不清长相，腐朽而衰老的味道弥漫在空气的每一寸。
　　白翁低下头：“总司。”
　　“嗯。”
　　那个人影发出一声轻叹，随后从器皿中缓缓爬出来，身上不着片缕，但听声音却相当年轻。
　　白翁不敢抬头看，维持着谦卑低头的姿势，向对方汇报着近期的情报。
　　这位无常司的总司拖着湿哒哒的躯体，走到一个柔软的椅子前躺了下来，他看上去非常衰弱，修长的身躯在阴影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病态感。
　　听着白翁说完，他过了一会，才道：“天枢叛变了？”
　　“是的，具体的原因我们还不清楚，但他确实和我们出现了一些分歧。”
　　白翁道：“不过他已经按照原先的计划，成功进入了平祸司，坐上了泰坦，我也派出了两个小队，准备将他带回来……”
　　“不用了。”
　　总司轻声打断他的话：“杀了吧。”
　　“……”
　　白翁滞了一瞬：“可是……”
　　只要将天枢带回来，不管是劝说也好，洗脑也罢，只要天枢能继续成为他们的棋子，为无常司做事，白翁觉得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毕竟他们为了泰坦已经付出了相当大的成本，而且天枢本人的能力也是无常司所需要的，就这么说杀就杀了，未免有些……
　　“控制不了的东西，就不要了。”
　　对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入睡前的喃喃自语：“反正只是个，克隆体而已……”


第54章 
　　“轰！”
　　巨大的轰鸣随着火光炸响, 一头游荡的异种刚刚冒出头来，就被这发镭射炮当头击中，身体瞬间炸成碎片。
　　“漂亮！”
　　“干的好！！”
　　“杀干净这些怪物！”
　　上京城内的无数屏幕正如实播放着城外的画面, 异种被机甲屠杀的场面有些血腥，但在上京城民众眼中, 这血肉交织的画面只会让人觉得痛快。
　　“莫虹雨驾驶员，请注意身后。”
　　作战指挥室，指挥员打开通讯, 对着机甲内的莫虹雨驾驶员道。
　　上京城内的异种基本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异种潮褪去后，并不是直接消失在世界上, 而是在上京城外的土地上栖息起来。
　　城墙被损坏, 想要将城墙重新建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为了避免异种趁虚而入, 重新发动反攻, 城墙缺口处不仅有大量警卫和机甲把守，平祸司这边也派出了雷部的机甲，前往城外清除剩余的异种。
　　“知道了。”
　　莫虹雨应了一声, 手掌掠过面前密密麻麻的操作按键, 流畅熟练地打开数个按钮，他驾驶的机甲随之回身, 刀闸一开，合金刀弹射而出, 朝着不远处的另一头恐怖级异种杀了过去。
　　作为泰坦驾驶员, 他的驾驶技术毫无疑问是最顶尖的那一档, 机甲的动作流畅而凌厉, 丝毫不拖泥带水, 进攻、回防、配合围剿、远程火力支援……仿佛教科书般的操作看得人眼花缭乱。
　　周围的雷部成员也同样驾驶着机甲，配合莫虹雨发动进攻。
　　“唰——”
　　刀光一闪而过，一头恐怖级异种当场断成两截，莫虹雨轻吐了口气，还没等他在驾驶舱内活动一下关节，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
　　“吼——！！”
　　一头近二十米高的蝎子形的异种突然从地底下冲出，黑褐色的外骨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住了莫虹雨机甲的手臂！
　　这是一头劫难级的异种！
　　仅次于灾殃级的劫难级异种破坏力惊人，莫虹雨驾驶的是一台A级机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机甲展开的力场瞬间被劫难级异种的生物力场撕裂，随着一声让人牙酸的粉碎声响，整条机甲手臂顿时脱离了身躯，红色的损坏警告灯顿时在驾驶舱内闪烁起来！
　　“这里怎么有一头劫难级异种！”
　　“糟了，快去支援！”
　　“轰，轰——”
　　附近的雷部成员很快反应过来，纷纷驾驶机甲过来支援，然而A级以下的机甲对于劫难级异种的破坏力有限，大量炮火被生物力场中和，并未对其造成致命杀伤。
　　“该死。”
　　莫虹雨凶狠地拉动操作杆，机甲完好的那只手臂重重捶打在异种身上，两头庞然大物开始了贴身肉搏，一声声沉闷的打击声响听得人心惊胆战。
　　装甲碎片和内部零件纷飞，异种撕咬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驾驶舱中，莫虹雨咬着牙，控制机甲一拳轰击在异种头颅上，还未等他喘口气，身后再次传来两声嘶鸣！
　　又是两只异种破土而出！
　　“嗡！”
　　正当莫虹雨和周围的驾驶员陷入绝望时，两声动力核心的嗡鸣响彻，数十米开外，一束粗壮的镭射破空而来，将那两只从后方偷袭的异种轰退。
　　一蓝一银两台机甲带着音爆声赶来！
　　“一人一只。”
　　李黎道：“我左你右，速战速决。”
　　纪眀烛：“ok。”
　　话音刚落，纪眀烛动作熟练地控制操作杆，蓝色的A级机甲【掠影者】已经拖着残影赶到，刀闸发出清脆的响动，一柄大剑弹射在手中。
　　二级超频，前冲势闪束刀！
　　唰！
　　宛如天地间的潇洒剑客，泥土纷飞间，刀光已经刺破长空，在其中一只劫难级异种身上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来！
　　纪眀烛目光平静，视线快速扫过战场，属于顶尖职业选手的意识让他在一瞬间就找到了最佳的进攻路线。二次超频并未关闭，【掠影者】冲势不减，借着惯性“蹬蹬”冲了两步，在地面上踩出两个泥坑，随后抄起异种的躯干，一个潇洒的正蹬踹正中胸口，将其踢飞出去！
　　行云流水的姿态，华丽与暴力并存的战斗风格，哪怕不用自报家门，其他人也能认出这台机甲内的驾驶员是谁！
　　“是纪眀烛泰坦驾驶员！”
　　通讯中响起惊喜的声音，城内通过各种途径收看这场清剿战斗的民众也在同一时刻发出欢呼。
　　李黎同样也没有闲着，话音刚落，她驾驶的【倪俊引】就已高高飞起，身后搭载的四片【浮游组合炮】环绕周身，在一瞬间就完成了组合，形如绽放的花朵，炮口对准下方异种——
　　“轰！！”
　　镭射喷涌而出，伴随着巨大的镭射炮声响起的，是声浪巨大的躁动摇滚音乐，喧嚣的乐器配合主唱嘶哑的嗓音，自带BGM般让战场整个变得热血起来！
　　纪眀烛：“……”
　　“是李黎泰坦驾驶员！”
　　这位的战斗风格也不用多说，不管多激烈的战斗，总是如约响起的摇滚乐BGM让她的名字呼之欲出，据说这位来自阳渊城的泰坦驾驶员每次上机甲前，都要带上一背包的磁带，滚动播放各种风格的摇滚交响曲。
　　激烈的鼓点中，纪眀烛回身抓握刀柄，一记凌厉的劈砍，将劫难级异种固若金汤的生物力场从中间撕裂，角度和力量分毫不差，看得一旁的莫虹雨两眼放光。
　　异种的蓝血泼洒间，纪眀烛打开通讯：“把音乐关了。”
　　【倪俊引】的驾驶舱内，李黎的脑袋随着鼓点节奏上下摇晃，顺手又是一发镭射炮将身侧的几头异种轰飞，红色挑染长发一跳一跳的，听到纪眀烛的声音，李黎吹了两声口哨，伸手又把音量调大了一点。
　　纪眀烛：“？”
　　他一边和异种厮杀，一边在心里道：迟早有一天把这摇滚女的磁带换成古典钢琴曲。
　　……
　　先前在异种潮的战斗中，上京城大部分S级机甲都有或多或少的损坏，还处于维修状态，加上S级的动力核心几乎消耗殆尽，需要等天空城运送核心下来，因此城外清理残余异种时，泰坦驾驶员也只能先乘坐A级机甲进行战斗。
　　不过饶是如此，三个泰坦驾驶员出动，强强联手，还是将城墙外围的一片区域清理干净了。
　　通过卫星画面，上京城内的民众也能看到众多雷部机甲的战斗过程和辉煌战绩，此举一方面是为了给民众们树立信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纪眀烛造势。
　　纪眀烛毕竟年轻，此前也一直是默默无闻的状态，虽然数日前驾驶烛九阴的那一战，让他成为了无数人心目中的英雄，但光是这样还不够，通过这几天雷部的清扫活动，纪眀烛通过自己的表现获得了大部分人的认可。
　　年轻，朝气，天赋异禀，极具观赏性和破坏力的操作能力，加上一张去偶像圈也能出道的脸，这些因素加起来，短时间内就让纪眀烛声名鹊起，不仅在上京城内受到无数人的追捧，即使是其他卫星城也能听到纪眀烛的名字。
　　“纪眀烛泰坦驾驶员回来了！”
　　“欢迎纪眀烛驾驶员回来！”
　　“天哪，他太帅了！”
　　“他和当年的红卫长真的好像啊，如果平祸司能早点把他发掘出来的话，说不定就不会……”
　　“啊啊啊啊纪眀烛驾驶员看过来了！”
　　“……”
　　当纪眀烛驾驶着【掠影者】与其他雷部成员一起从城墙外回来的时候，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人群自发地朝主道两侧分开，像是恭迎将军归城一般，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朝着纪眀烛的方向热切挥手。
　　灾难过后，人们急切的需要一个精神支柱，用来寄托破碎的心灵，而纪眀烛很好的扮演了这个角色，以城市为单位的铺天盖地的热切目光与人们口中的欢呼扑面而来，阵仗和纪眀烛当年为国出征参加世界赛也不相上下。
　　“您似乎并不太兴奋。”通过纪眀烛的身体数据，阿修察觉到纪眀烛并没有多少激动的感觉：“正常情况下，人在遇到这种受人追捧的环境下会分泌大量的肾上腺素，使人精神亢奋……”
　　“兴奋？”
　　纪眀烛环顾四周，在一张张狂热甚至称得上信仰的脸上扫过：“也许吧。不过我心里很清楚，他们想要追捧的不是我，而是‘纪眀烛’这张名片，换做是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这并非真正属于我的荣誉。”
　　“您偶尔的冷静和成熟，实在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阿修说：“晚上可以再和我打一次格斗游戏么？”
　　纪眀烛耸耸肩：“放弃吧，你打不过我的。”
　　在游戏领域，他还没有怕过谁。
　　“我重新整合了一些职业格斗选手的数据库，同时模拟了三万六千四十五场战斗，预计胜率已经达到了33%，再多打几次的话，我对您的操作模拟会更准确一些，胜率也会随之提高。”
　　纪眀烛：“……”
　　胜负欲还真强……
　　人工智能也会有网瘾的么？
　　天权在平祸司雷部大楼的门口看着纪眀烛驾驶机甲从远处归来，然后停在附近的机甲坪上，从驾驶舱内顺着钢索站到地面，随后机甲坪的地面向两侧打开，【掠影者】随之潜入地下，被送往专门的地点维修。
　　他想上前和纪眀烛说话，身后突然来了个穿着雷部制服的工作人员，告诉他需要去帮忙检视授勋台的安全参数。
　　“现在吗？”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天权“哦”了一声，看着纪眀烛从另一个方向进入雷部大楼，耸耸肩，往授勋台的地方走了。
　　两天后就是平祸司筹备的授勋仪式了，到时候除了平祸司高层和卫星城政府的官员外，堇青也会代表天空城出面，而纪眀烛正式的泰坦驾驶员授勋仪式也会在那时候进行，为了避免被无常司、飞驳等势力搅局，在安全方面多下功夫也是应该的。
　　“我先去换个衣服。”
　　李黎对纪眀烛说：“一会去模拟训练室再打两把？昨天输得有点冤，我的浮游炮还没展开你就冲上来了，不能算。”
　　“兵不厌诈，突击型机甲哪有等火力型机甲摆好架势再打的，我又不傻。”
　　纪眀烛嘲笑：“耍赖是吧？行啊，一会再打几局，不过我建议你先提前准备一下借口，我怕你再输几局，借口就不够用了。”
　　莫虹雨上前拍了拍手，把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别闹了，一会换个衣服，我们还得去红卫长那边汇报，晚点你们再慢慢打。还有，眀烛，两天后就是授勋仪式了，你也得提前准备一下，熟悉流程。”
　　纪眀烛点点头，朝两人道了个别，三人分开，跟着工作人员去休息间换衣服去了。
　　纪眀烛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问阿修：“摇光那边搜集的怎么样了？”
　　“我已经通过加密通讯联系上了摇光，他的进度很快，有我传输的密钥，他的入侵很顺利，没有被路雁塔集团发现，预计明天之前就能完成资料搜集。”
　　纪眀烛点点头，正想再说点什么，却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
　　在他前方的工作人员，有些过于沉默了。
　　从和李黎他们分开开始，这个工作人员就一言不发地领着纪眀烛向休息室的方向走，没有任何表态，而且按理来说，他一下机甲，天权和另外三个警卫应该就会过来了，但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见天权的身影。
　　纪眀烛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阿修……”
　　“砰——”
　　一声轻响，他们身处的走廊两侧的匝道突然关闭了门，将退路尽数封锁。与此同时，前方的那个工作人员转过身来，雪亮的刀锋反射出来的光线刹那间照亮了纪眀烛的双眼！


第55章 
　　“唰——”
　　这抹寒光来得又快又疾, 纪眀烛下意识偏身，但对方明显是训练有素，在出刀的同时另一只手向前直击面门, 纪眀烛伸手挡住，随后就感到肩膀处一凉。
　　锋利的刀刃划过身体, 好在纪眀烛穿的是泰坦驾驶员的机甲服，高强度纤维在这一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刀刃切割时遇到阻力, 同时纪眀烛矮身朝对方撞了过去，这一刀仅仅只是割破了机甲服并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并不深的伤口。
　　“阿修，发送救援信息！”
　　“这片区域的通讯被隔绝了。”
　　在袭击开始的第一秒, 没等纪眀烛开口, 阿修就已经向平祸司发送了紧急求援，然而这片区域像是被什么特殊设备屏蔽了所有通讯, 它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发送出去：“注意身后, 四点钟方向袭击，刀刃偏转60°，攻击死角东向25！”
　　“唰——！”
　　又是刺耳的破空声, 纪眀烛第一时间按照阿修的指令行动, 身体向后微仰，以一个极其微妙的角度闪过了对方划向咽喉的平抹。
　　然而他毕竟不是天权, 没有经过专业的格斗训练，身体的协调性跟不上, 这一下虽然躲了过去, 但也让他失去了平衡, 好在纪眀烛快速用手掌在地面撑了一下, 这才没有直接摔倒在地。
　　袭击者愣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作为无常司的王牌驾驶员，他们在执行任务之前就了解过天枢的资料，知道对方虽然在驾驶机甲方面堪称天才，但近身格斗却是一大短板。然而他出了两刀，都被对方险之又险地闪过，虽然动作并不敏捷，可好像在他出手的一瞬间对方就能猜到自己的意图，进行了提前预判闪避。
　　“右侧方向有三个人来了！”
　　耳边传来阿修的声音，纪眀烛短暂的松了口气，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因为面前的袭击者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再次朝他扑了过来。
　　有问题。
　　纪眀烛再次后撤，但左臂还是被割出一道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刺痛也在第一时间席上脑海，面对死亡的威胁，纪眀烛顾不上喊疼，完好的右手闪电般抓上对方手腕，借力一拧，角度不偏不倚，将对方手上的刀拧了下来！
　　“噗！”
　　纪眀烛伸手夺刀，看也不看地直接朝对方胸膛出刺了下去！
　　然而对方目光却是古井无波，这一刀扎在右胸膛，连眉头都没让他皱一下，反倒是纪眀烛感觉到刀被对手的肌肉绞住，难以向下一寸，也拔不出来。
　　简直像个悍不畏死的死士。
　　没等纪眀烛有所行动，右侧的脚步声已经出现在面前，又是三个身穿平祸司制服的警卫从转角处迅速跑来。
　　“他们有枪。”
　　阿修的声音响起，纪眀烛果断松开刀柄，头也不回地朝通道另一个方向跑去！
　　不用想，对方既然是来杀他的，肯定提前做好了埋伏，这三个警卫不可能是平祸司的人。
　　纪眀烛甚至没有问对方的身份，一方面他根本没时间开口，另一方面，不用问也知道，这个时候会来杀他的，除了无常司，别无他人。
　　“砰！”“砰砰！”
　　果然，纪眀烛刚刚跑开，身后就传来了三声枪响，在昏暗的通道中溅起火星，这三个警卫第一时间就朝着纪眀烛的背影开枪射击，若是他跑得再慢一点，当场就会被打成筛子！
　　纪眀烛朝前一扑，滚入通道的拐角，小腿处传来火辣辣的灼热感，应该是中了一枪，纪眀烛顾不得管这些，他迅速爬起来，忍着剧痛头也不回地朝通道深处跑去。
　　只能拖，拖到天权察觉到问题，拖到平祸司其他人发现他不见，他才有得救的希望。
　　两秒后，四个无常司的人已经来到纪眀烛方才消失的拐角处，其中一人蹲下，摸了摸地上残留的血迹。
　　面前是一个昏暗的通道，两侧有数个房间入口，另一边的通道出口的门也已经被关闭，天枢只可能是在这些房间内躲着。
　　其中一人胸口还流着血，表情却毫无反应，冷冷开口：“速战速决。”
　　……
　　天权跟着工作人员前往两天后进行授勋仪式的地点，然而他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怎么了？”
　　工作人员见天权步伐变慢，奇怪地回头问道。
　　天权问：“两天后的授勋仪式应该是火部的安保部门负责，怎么会让我们去巡查？”
　　对方一脸懵：“我也不知道啊……这是太岁部下达的指令。”
　　这就更不对了……天权是被左泉宗指派保护纪眀烛的贴身保镖之一，按理来说他们的调令应该是提前移交给了红卫长所在的泰坦战斗与战时指挥办公室，太岁部绕开办公室给他们下达指令，这不合常理。
　　天权眉心跳了跳，隐约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纪眀烛驾驶员在哪里？”
　　“他和其他两位泰坦驾驶员稍后要去红卫长的办公室做汇报，现在应该在休息室吧……我问问。”
　　见天权神色不对，工作人员拿出通讯，准备联系休息室的工作人员，然而通讯并没有打通，他奇怪道：“咦？怎么拨不通……难道雷部的信号塔也损坏了？”
　　他一转头，发现刚刚还在后面的天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红卫长！”
　　天权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赶，路上利用紧急通讯连接了左泉宗所在的办公室。
　　左泉宗接到天权的消息同样感到意外，听完天权的汇报后，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太岁部要调动你们应该第一时间向我申请，这不正常。”
　　“太岁部内出问题了。”
　　天权脚步不停，同时斩钉截铁地道。
　　前两天平祸司内的大清洗揪出了一大批无常司的内鬼，本以为无常司会就此消停片刻，没想到他们居然胆子这么大，直接在太岁部发出的指令上搞鬼。
　　天权火速赶到纪眀烛的驾驶员休息室，里面空无一人。
　　“眀烛不在。”
　　天权深吸一口气：“我走之前看到他是在这个方向的，但是监控没有任何问题，应该是被人动了手脚……这么短的时间，无常司应该没机会转移，他一定还在雷部的大楼内。”
　　左泉宗的目光冷了下来，迅速下达指令：“通知火部，出动所有在编人员，全力搜索！”
　　警报第一时间响起，火部大量人员出动，在左泉宗的授意下直接进入了雷部大楼，开始地毯式搜索纪眀烛的下落。
　　天权挂断通讯，心中升起不安。
　　虽然按照纪眀烛所说，他对无常司还有价值，无常司即便想要动手，也不会起杀心，但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对劲，他甚至怀疑无常司已经对纪眀烛下了杀手，更重要的是，作为北斗七星小队成员之一的他，居然在此之前没有得到玉衡透漏的一点风声。
　　可别出事啊……纪眀烛。
　　天权咬了咬牙，在周围扫了一圈，朝着纪眀烛先前离去的方向跑了过去。
　　……
　　“滴答。”
　　“滴答。”
　　安静的黑暗中，纪眀烛躲在一台仪器后，伤口不住滴落鲜血，他脸色发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顺着阿修指引的路线一路跑，但通道另一侧的门已经被关闭，他只能一路向下，躲在了下方的数据库备用机房内。
　　和先前遇到霍哉时是同样的地点，遭遇到的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既视感简直不要太强烈。
　　但不同的是，霍哉还算有点理智，愿意与他谈判，可这些无常司的人，却是抱着十成的杀心来的，从他们刚才出手的狠厉与开枪的果断来看，完全没有要把他活着带回去的意思。
　　失算了。
　　纪眀烛分析过白翁这个人的性格，不论从哪个角度看，白翁都不太可能这么果断地要杀他。纪眀烛满以为自己给无常司创造的这点麻烦能够让他获得短暂的喘息时间，却忽略了无常司想要杀他的决心，这才让自己陷入了这么危险的境地。
　　同时无常司对于平祸司的侵蚀程度也远超想象，经历了一波大清洗后，居然还能调动内部的刺杀力量……
　　“您的伤势很严重，不及时治疗的话，可能会面临大面积感染的风险。”
　　“我知道。”
　　纪眀烛脑海中掠过无数条思路，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好使，阿修无法发送救援信息，自然就没有办法将他现在的位置汇报给平祸司，无常司这次的刺杀明显是有备而来，外面四个人，手上都有枪，而且各个都是战斗与刺杀经验丰富的好手，就算站在这里的是天权，也没有办法突围。
　　要是阿修能够开启那个什么【修罗模式】就好了……
　　纪眀烛脑海中划过这个想法，随后目光落在面前数据库机房的仪器上，突然眼睛亮了亮。
　　“阿修。”
　　纪眀烛在脑海中道：“你的模块升级需要多久才能完成？”
　　“按照自我升级的进度，大概还需要七十年左右。”
　　“只升级修罗模式呢？”
　　阿修说：“半年。”
　　“把雷部数据库机房的算力都用上，只升级修罗模式要多久？”
　　“如果接管雷部的机房算力，会很快，但是我的存在也会随之暴露……”
　　没有外置算力设备的支持，按照阿修自我进化的速度，需要的时间太久了，但如果阿修接管这片备用数据库的所有机房设备，用雷部的光脑算力全力升级阿修的话，这个进度能够大大加快。但同时也会引起平祸司的警觉，特别是现在堇青也在平祸司的情况下，大概率会让堇青察觉到阿修的存在。
　　“管不了那么多了。”
　　纪眀烛深吸一口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外面那三个无常司的人很快就会摸到这里，等雷部找到他的位置再过来支援，纪眀烛估计尸体都凉透了。
　　“我明白了。”
　　阿修说：“正在接管雷部的光脑。”
　　“嗡——”
　　阿修话音刚落，这件数据库机房的所有设备同时发出嗡鸣，原本平稳运行的仪器突然加速运转。
　　与此同时，整个雷部大楼的灯光都开始闪烁，红卫办公室、作战指挥室、就连监控设备都在同一时间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作战指挥室内，左泉宗正在查看各个位置的监控，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红卫长，雷部大楼的光脑被入侵，所有算力被转移了！”
　　指挥员惊恐道：“有不明数据流侵占了光脑……”
　　这个算力转移速度，简直就跟抢劫一样，原本维持着雷部各个光脑设备的算力宛如虹吸一般被这个陌生的数据流劫持走，这甚至不能用黑客入侵来解释了，以人类世界目前的科技水平，单个设备根本不可能承受这么大的算力冲刷……
　　左泉宗一愣，心道无常司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能耐了？
　　“追踪位置！”
　　“不明数据流不是来自外界的，太岁部的防火墙没有任何反应，这是来自大楼内部的数据流……”数个指挥员快速在仪器上操作，全息屏幕闪过无数复杂的码流：“是……是来自地下的备用数据库机房！”
　　……
　　“嘶……”
　　仪器开始发出刺耳嗡鸣的一瞬间，纪眀烛能感受到后颈处传来一阵刺痛，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是阿修及时切断了他的痛觉神经，饶是如此，纪眀烛还是能感觉到后颈处装载着阿修芯片的皮肤在突突跳动。
　　“成功劫持雷部光脑98%的算力，正在进行升级，目前进度16%……28%……34%……”
　　“砰！”
　　一声枪响，机房的门被直接轰开，四道人影从外面进来。
　　机房的响动剧烈又清晰，隔着数十米远都能听到，动静很快将无常司的人引了过来。
　　仪器全力启动发出的光影，将昏暗的机房照得颇为明亮，纪眀烛的影子被清晰的映照出来。
　　“砰！！”
　　枪响的前一个瞬间，纪眀烛一个闪身扑了出去，身后火星飞溅，没等他稳住身体，一只手掌就已经掐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纪眀烛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双毫无情绪色彩的眼睛。
　　“……45%……53%……64%……”
　　“噗！”
　　锋利的刀刃刺进纪眀烛的右胸，对方冰冷道：“这是还你的。”
　　纪眀烛张开嘴，鲜血从口中流出，堵住了气管，说不出一个音节来。
　　“76%……88%……”
　　似是还不解气，下一秒，纪眀烛的肩膀、大腿与手臂也分别被刀刃刺出了一个个血洞，机甲服破烂不堪，鲜血淋漓。
　　纪眀烛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剧痛席上心头，让他几乎已经无法思考，下一秒，他被甩到一旁，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再见了，天枢。”
　　阿修的清脆的童声带上了几分冷冽：“升级完毕，【修罗模式】加载完成。”
　　枪响的一瞬间，纪眀烛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像是被牵着线的木偶，自己动了起来。
　　“砰！”
　　纪眀烛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从地上站了起来，甚至于膝盖都没有弯曲，就这么直挺挺地从地上竖起，违背了所有物理与生物学规律，使得这一幕看上去显得万分诡异。
　　他站起的瞬间，脑袋向左侧偏了偏，子弹擦着他的耳畔划过，但纪眀烛的表情却没有半分变化。
　　“什么？！”
　　开枪的无常司成员看着这诡异又惊悚的一面，瞪大了眼睛，手腕一抖，又是好几枪开了出去。
　　开枪的角度，发力点，手指扣动扳机的力道，枪口偏移位置，风速……一切的信息化作数据流，在开枪的一瞬间就已经被拆解完毕，世界仿佛变成密密麻麻的线条交织成的场景，0和1的世界里，阿修控制着纪眀烛的身体动了。
　　“砰！砰！砰！”
　　几个鬼魅般的晃身，仿佛有预知能力一般，所有子弹被完美闪过，不偏不倚，都是擦着身体掠过。随后他迅速上前，和最前方的无常司成员面对面贴在了一起。
　　“见鬼……”
　　这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竟然实实在在的发生在眼前，无常司成员下意识掏出刀刃。
　　阿修闪电般出手！
　　空抓手腕，反折，下拉，膝撞！
　　随着“咔嚓”一声骨头折断的脆响，那名无常司成员刚刚掏出刀来，手腕就被擒住，随后面前的“纪眀烛”面无表情地完成了一连串动作，像一位对人体构造和解剖学无比了解的大师，短短一个照面就直接将他的手折断，然后下拉，膝撞，坚硬的膝盖袭上面门，将他的下巴骨骼撞了个粉碎！


第56章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般精准, 被阿修接管了身体的纪眀烛此刻气质陡然一变，冷漠的目光扫过面前三张带着震惊的面孔，像是在打量一行行代码。
　　“该死……”
　　面对这样的目光, 三个无常司成员顿时神经紧绷起来，虽然不知道纪眀烛为什么一瞬间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但因为头骨碎裂而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在用生命提醒他们，现在的纪眀烛……非常危险。
　　三人谨慎地后退一步，其中一人掏出刀刃, 目光紧紧盯着“纪眀烛”，然而对方仅仅只是站在原地，并未摆出任何的防御架势, 从格斗角度来看, 哪哪都是破绽。
　　“唰——”
　　僵持两秒后，持刀的人终于按捺不住, 突步上前, 刀刃对着纪眀烛的脖颈处猛地划去！
　　就在他行动的同一时间，阿修也同样控制着纪眀烛有了动作，右手向前探去, 曲臂防御, 将面前的刀锋挡开，另一只手顺势扣住对方肩膀, 一个上顶膝撞击在对手肚子上，机房内响起一声“砰”的闷响, 吃了结结实实一个膝撞的无常司成员双目暴睁, 眼球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简直就是教科书般的格斗术, 老练到让三人怀疑刚刚还毫无还手之力的纪眀烛根本就是演出来的。在高级人工智能恐怖的扫描能力和数据整合能力面前, 他们出手的同一时间, 攻击路线、轨迹和角度都已经一览无余。
　　没有任何花哨与拖泥带水，每一个进攻防御都是最优解。
　　“咔——”
　　就在阿修与人缠斗之际，另外两个无常司成员果断拔枪，子弹上膛，两个枪口对准了纪眀烛的脑袋。
　　枪快？还是人快？
　　毫无疑问是枪快，但就在对方拔枪的一瞬间，阿修就已经抢先一步，原地扫出一记横踢，精准无比地踢在对方手腕上，拔枪之人刚刚抬手，就感到手腕一疼，枪也随之脱手落在了地上。
　　“砰！”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已经完成了拔枪，对着纪眀烛的后脑勺扣动了扳机！
　　阿修头也没回，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微微向左侧偏头，子弹擦着脸颊而过。
　　“砰！砰！”
　　后方的人再开两枪，阿修闪电般抓住先前被踢掉枪的人的手，猛地一扯，将对方扯到身前，随着“噗噗”两声，被当做人肉盾牌的无常司成员胸口炸出两蓬血雾，当场身死。
　　“怎么可能？！”
　　开枪的人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超乎人类极限的反应力，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更何况纪眀烛身上还受了重伤，哪怕是格斗装甲，在这个时候早就因为疼痛和失血过多而视线模糊、动作变形了，然而他却好像一点反应没有，任凭身上的血流了半个身体，以简单而残酷的手段干脆利落地收割掉了三条性命！
　　这……这还是天枢吗？
　　就是这一瞬间失神的功夫，阿修就已经控制着纪眀烛的身体再次上前，仅剩的这位无常司成员下意识想要开枪，下一秒却见“纪眀烛”眼睛眨也不眨，上步探手，挂臂压肩，一个教科书一般标准的擒拿技巧，对方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后整个人就被阿修按在身下，手里的枪也被抢走，枪口正对脑后。
　　“等……等等！”
　　“砰！”
　　枪声响起，一切归于平静。
　　血液溅在纪眀烛的脸上，眉眼间猩红点点，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变，没等他站起，身后又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纪……”
　　天权听到枪响循声而来，刚刚进入机房，身侧就传来急促的破空声！
　　“咚！”
　　他下意识地抬手格挡，但对方像是完全摸清了他的意图，动作一换，由前拳转为截腿踹，下半身猛然发力，朝着天权的膝盖处猛地踹去，这一下要是踹实了，膝盖绝对当场报废。
　　天权心中一惊，迅速摇闪后撤，然而对方却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宛如附骨之疽般再次贴身向前，左手以横抱之势朝天权脖颈处抓来，动作凌厉至极！
　　好可怕的对手！
　　天权咬着牙，心里发狠，正准备用以命搏命的方式进行反击，两人一前一后刚刚退出机房，两张年轻的面孔顿时暴露在灯光下。
　　“……天枢？！”
　　天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几乎成了半个血人、脸上带着点点血花的少年，不正是纪眀烛？
　　阿修也同时停下了手。
　　“怎么回事……”
　　天权满脸的不可思议，朝机房内探头看去，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四具尸体躺地整整齐齐，生机全无：“这……这些都是你杀的？”
　　地上那几个人天权没有见过，但应该就是地藏、轮回两支小队的人，这两个专门负责潜行和暗杀的队伍天权并不陌生，死在他们手里的高官政要不知凡几，仅凭纪眀烛一人，竟然能将他们全部解决？
　　假的吧？
　　阿修看了他一眼。
　　不知怎么的，被那双冷漠的眸子扫过，天权莫名打了个寒噤，他觉得面前的“纪眀烛”似乎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简直就是完全换个了人一样。
　　没等天权追问，身后又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是火部的警卫赶来了。
　　阿修将手里已经没有子弹的枪往天权手里一扔：“交给你了。”
　　天权不明所以：“什么叫交给我……喂，喂？！”
　　面前的纪眀烛眼睛一闭，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疼痛以及失血过多，让纪眀烛在阿修开启【修罗模式】时就晕了过去，之后一直是阿修接管纪眀烛的身体战斗的，如今眼下的危机解除，救援也已赶到，为了避免被察觉出不对劲，阿修果断关闭了【修罗模式】，把烂摊子甩给了天权。
　　“在这里！”
　　“快快快！”
　　火部大量警卫迅速赶来，原本他们没这么快找到这里，是因为阿修利用机房算力进行升级惊动了作战指挥部，这才让他们在短时间内锁定了目标。
　　全副武装的火部警卫从通道外鱼贯而入，一眼就看到了天权怀里躺着的浑身是血的纪眀烛。
　　警卫队长：“！！！”
　　警卫队长吓得魂飞魄散，迅速上前，发现纪眀烛脸色苍白，但还有呼吸，顿时松了口气，起身大喊：“医疗！医疗员！！”
　　医疗人员迅速行动起来，七手八脚地将纪眀烛抬上担架，同时拿出维生设备戴在纪眀烛身上，迅速赶往医疗室。
　　警卫队长摁住腰间的枪，朝机房内探头看去，只看到地面上的四具尸体。
　　他愣了一下，随后便看到天权手里的枪，上前一步，拍了拍天权的肩膀：“好小子！干得好！”
　　要是纪眀烛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在这场刺杀中丧命，那他们火部绝对要迎来红卫长铺天盖地的怒火，他这个警卫队长也会因为渎职而被送上审判台。
　　天权：“……”
　　啥情况，我也不造啊！
　　不过天权也没有解释什么，枪是纪眀烛丢给他的，说明纪眀烛也是想把这几人的死推到他身上，毕竟一个毫无格斗经验的泰坦驾驶员，能一次性解决四个经验丰富的杀手，未免太天方夜谭了点，很容易招人怀疑。
　　虽然天权心中也满是疑惑，但他知道分寸，于是便顺水推舟把这个锅背了下来。
　　……
　　当纪眀烛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便是纯白色的天花板，身下是柔软的白色病床，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
　　监测着生命体征的医疗仪器发出平稳的滴声，纪眀烛低头看向身上，原本深可见骨的枪伤和刀伤都已经被处理完毕，在平祸司最好的医疗条件下，只要纪眀烛不是当场死亡，想要抢救回来并不难。
　　伤口的子弹已经被取出，经过处理后身上那些伤口甚至已经开始愈合，麻麻痒痒的感觉从伤口处传来。
　　“阿修。”
　　阿修立刻给出回应：“我在。”
　　“咦？”
　　纪眀烛听到阿修的声音，短暂的愣了一会。
　　阿修的声音比之前似乎成熟了一点点。如果说之前是七八岁的童声声线，那么现在听上去阿修的声音更像是十二岁左右的小男孩，虽然只是微妙的差别，但纪眀烛还是听出来了，
　　人工智能的功能模块进化，声音也会一起成长的吗？
　　随后阿修就开始向纪眀烛讲述他晕过去后发生的事。
　　四个刺客已经全部死亡，从死人口中当然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平祸司从他们伪装的身份入手，很快就查到了东西。
　　如天权说的一样，太岁部内也有无常司的奸细，而且潜伏非常之深，是和左泉宗同期进入平祸司的元老，利用太岁部的权限伪造了几条指令，调走了保护纪眀烛的天权等人，同时给四个杀手制造了暗杀机会。
　　等火部的人赶到太岁部准备进行抓捕，发现这位太岁部的骨干已经在办公室内自杀，光脑内的相关资料也全部被销毁。
　　如果不是这次暗杀暴露了这个奸细，平祸司大概率发现不了他的卧底身份，为了杀掉纪眀烛，无常司调动了埋藏这么深的一颗棋子，也算是下了血本。
　　左泉宗直接上太岁部的办公室，对着太岁部的高层怒骂，隔着几栋楼都能感受到红卫长的怒火。论权限，太岁部是直接和天空城对接的指挥部门，比雷部要高上一级，但左泉宗可不仅仅只有一层红卫长的身份，他还是曾经的最强驾驶员，无数光环加身的人类的英雄，在左泉宗的强力要求下，太岁部上下也进行了一次自查。
　　在左泉宗心中，纪眀烛的重要性远远超过普通的泰坦驾驶员，和泰坦无比契合的身体，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乘坐一次泰坦的浊化度低到甚至可以忽略，只要纪眀烛能够成长起来，他代表的就是一个时代的和平，也可以称作是某种希望。
　　然而就在刚刚，这个希望差一点就要被无常司掐死在襁褓里，这怎么能让左泉宗平静？
　　另一方面，数据库备用机房里的算力异常事件也被彻查，但在那四个刺客身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设备，相应的异常数据已经被作战指挥部记录下来，准备等堇青回来后交由堇青来处理。
　　听到这里，纪眀烛目光沉了沉。
　　“堇青现在在哪里？”他问。
　　“我查阅了平祸司近期的出入记录以及高级飞梭调取记录，雷部部长堇青目前应该不在平祸司，应该在天空城上。”
　　堇青确实好长一段时间没有露面了，这个消息让纪眀烛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两天后就是授勋仪式，到时候堇青按照流程是需要代表天空城出面的，在这之前，他一定会回上京城，留给纪眀烛的时间依然很紧迫。
　　如果堇青看到了作战指挥部记录的异常数据，一定会发现不对劲，进而怀疑到纪眀烛身上。平祸司的人没有往人工智能的方面去想，这很正常，但明显瞒不过同为人工智能的堇青。
　　要怎么办？
　　如果不想被堇青发现端倪，就需要在他到来之前，让阿修潜入作战指挥室的数据库，修改掉这些记录下来的异常数据，或者是动一点手脚，让堇青将怀疑的对象转向无常司，而非纪眀烛。
　　可问题是，作战指挥室的雷部的核心部门，想要不动声色地潜入进去根本不可能，哪怕阿修能通过之前在备用机房获取的密钥找到作战指挥室的数据库，也只能够暴力破解……而这必然会惊动其他人，到时候纪眀烛一样洗不干净。
　　除非他能够拥有可以直接进入作战指挥室核心数据库的权限。
　　……权限？
　　纪眀烛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站起来，拔掉身上的仪器，苍白的脸上已经有了一点血色，虽然身上还在隐隐作痛，但大体上不影响行动。
　　“纪眀烛泰坦驾驶员！”
　　“纪眀烛驾驶员，请回到病床上，您的身体还……”
　　他刚有动作，医务人员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制止。
　　“我有事要找霍部长。”
　　纪眀烛对他们道。医务人员面面相觑，最后在纪眀烛的坚持下还是放行了，但一队全副武装的火部警卫还是紧紧跟在纪眀烛身后，一路护送他到霍哉的办公室。
　　……
　　“你在开玩笑？”
　　霍哉眉头微皱，看着面前脸色苍白，还穿着白色病服的纪眀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凭什么帮你？”


第57章 
　　“我要是被平祸司逮到了, 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纪眀烛静静看着霍哉，说：“我会把你一起供出来。”
　　霍哉冷笑：“你在威胁我？”
　　“算是。”
　　霍哉巴不得纪眀烛早点死。
　　两人虽然都是在平祸司内潜伏非常深的卧底，但他们的目标并不一致, 甚至纪眀烛的存在对于霍哉来说都是个莫大的威胁，只要他为平祸司效力一天, 死在纪眀烛手中的异种数量就不会少。
　　“不用这么剑拔弩张的。”
　　纪眀烛开始劝说：“首先你知道我的身份，我也知道你的身份，在平祸司里我们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大家相安无事自然是最好。但是现在我遇到了点情况，如果你不帮我，那我被抓到以后为了自保, 当然也会把你一起供出来, 到时候只有平祸司是赢家，这种情况你也不想看到吧？”
　　霍哉沉默。
　　“再换个思路。”
　　纪眀烛又道：“你帮了我, 就算是卖了一个人情, 就算你是雷部的副部长，也没有权限指挥泰坦吧，而我作为泰坦驾驶员, 你怎么知道以后就没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呢？难道我被抓以后, 平祸司换上一个完全忠诚的新泰坦驾驶员，这种情况就是你想看到的么？”
　　“……”
　　好有道理, 居然无法反驳。
　　霍哉表情变幻不定，纪眀烛也不着急催促, 而是在他面前坐下, 等待着霍哉的答复。
　　虽然飞驳组织在大部分人眼中, 都是一群没有理智的疯子, 以纪眀烛仅有的几次和飞驳接触的经验来看, 也确实是如此。他们像是狂热的信徒，比起分工明确、结构严密的无常司，飞驳要是没有能驱使异种的能力，单凭这个组织的人员实力，并不能对平祸司构成多少威胁。
　　而霍哉却是个例外，纪眀烛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搞懂，霍哉究竟是半人半异种的怪胎，还是浊化的人类，又或者是一个能变成人类的异种……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霍哉并不是没有理智的，相反，他很谨慎，城府也极深，对于这样的人来说，要如何取舍才能实现收益最大化，不用纪眀烛说他也会懂。
　　半晌，霍哉缓缓站起身，顺手在桌上丢下一张卡片，状似漫不经心道：“我去倒杯水。”
　　顿了顿，霍哉又道：“纪眀烛驾驶员，办公室的光脑里有很多重要文件，帮我守一下办公室，别让可疑人员进来。”
　　说罢，霍哉拿起桌上已经空了的水杯，转身离开。
　　纪眀烛看着霍哉的背影，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
　　同意了就同意了，摆什么谱。
　　还挺傲娇。
　　待门关上的一瞬间，纪眀烛迅速行动，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眼前的光脑屏幕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文件与数据代码，看得人眼花缭乱。
　　“阿修，动手。”
　　“收到。”
　　阿修摩拳擦掌，迅速通过霍哉的办公室光脑入侵到数据库内，面前的屏幕开始闪烁，一行行数据代码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迅速划过，很快就绕过防火墙，进入到了作战指挥室的核心数据库内。
　　【访问需要权限。】
　　一个红色的弹窗提示出现在面前，纪眀烛看向刚刚被霍哉顺手丢到桌上的卡片，伸手捡起来，然后插入光脑的凹槽上。
　　【检测权限……检测成功。】
　　【欢迎您，霍哉副部长。】
　　红色警告消失，借助霍哉的权限，阿修轻而易举的就进入了作战指挥室的核心数据库，没有惊动任何警报。
　　大量数据在光脑上展开，在海量的数据流中要寻找其中某一个数据，无异于大海捞针，然而对于阿修这种强大的人工智能而言，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找到了。”
　　阿修很快找到了地下备用机房异常数据流的记录，并着手开始修改。
　　这样一来，即便堇青来查阅这段记录，也很难察觉这串异常数据流是属于人工智能的手笔了，阿修暴露的几率会大大降低。
　　搞定完这一切，纪眀烛长出了口气。
　　但，一切还没结束。
　　先前那四个无常司成员的刺杀虽然没有成功，让阿修利用雷部的算力升级开启修罗模式完成了反杀，但这也向纪眀烛释放了一个危险的信号。
　　那就是白翁……或者说是白翁背后的无常司，已经打算和纪眀烛撕破脸了。
　　他们并不打算通过纪眀烛来达到控制泰坦的目标，又或是无常司认为纪眀烛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更具有威胁……总之，现在的无常司已经展露了杀心，纪眀烛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能够成为世界冠军，纪眀烛作为队伍指挥，他的战术头脑和全局思维毋庸置疑。他从来不会把希望放在某个侥幸上，哪怕现在看来他依然还是珍贵的泰坦驾驶员，是红卫长眼中冉冉升起的希望之星，他也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阿修是纪眀烛的底牌之一，将阿修的存在隐藏，避免引起堇青以及天空城的注意，只是第一步，下一步，他需要为自己准备另一条退路。
　　想到这里，纪眀烛起身，让阿修清除掉霍哉的权限访问记录，随后推开办公室的门，和端着水杯的霍哉遥遥对视了一眼。
　　霍哉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皮。
　　这么快？
　　哪怕是顶尖的骇客，在拥有权限的情况下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对数据库的检索与修改……霍哉的眼中带了两分探究。看来，这个少年身上还有不少秘密。
　　纪眀烛朝霍哉礼貌地假笑了一下，做了个隐秘的手势，随后目不斜视地离开了办公室区域。
　　“给天权发消息。”
　　纪眀烛对阿修道：“让他来找我。”
　　……
　　“现在？”
　　左泉宗看着全息画面中的纪眀烛，手中忙碌的事务顿了顿，一脸的不赞成：“不行。你伤都还没好，况且刚刚经历了那么危险的刺杀，不知道无常司会不会采取其他行动，你就想着出去？不可能。”
　　“我伤好得差不多了。”
　　纪眀烛的表情无比乖巧，甚至带了些向长辈撒娇的味道：“主要是好几天没见到游嘉了，在这里又很无聊，就去找他吃个饭，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左泉宗拒绝地斩钉截铁：“不行。”
　　“容慈女士也会来，路雁塔集团的安保您也知道，而且实在不行，可以让张瞬生跟其他警卫跟着我，我就去一会，晚上之前就回来了。”
　　纪眀烛笑容带着讨好：“求您了，最好心、最帅气、最大度、最善解人意的红卫长~”
　　左泉宗：“……”
　　纪眀烛的软磨硬泡下，左泉宗的态度也有些松动。仔细想想，纪眀烛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在平祸司这种压抑的地方待了多日，想和朋友见见面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既然容慈女士也在的话，安保方面也有保障，再派一队警卫秘密保护，确实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纪眀烛火力全开，摆出无比乖巧的态度，对着左泉宗疯狂撒娇。
　　他此前的形象在左泉宗心中虽然有些不正经，但总的来说还算是颇为懂事、可靠的，左泉宗在心中也隐隐将纪眀烛当成接班人一样的晚辈看待，与其说是上下级，不如说是师生关系更为贴切，在纪眀烛的软磨硬泡下，左泉宗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
　　搞定了。
　　纪眀烛见左泉宗点头，心中雀跃了一下，关掉通讯的全息投影，面前突然出现一张脸。
　　李黎皱着眉，看着纪眀烛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你刚刚是不是在撒娇？好恶心。”
　　纪眀烛：“……关你屁事。”
　　李黎模仿着纪眀烛的样子，用夸张的语调和表情大声道：“好不好嘛~帅气、善解人意的红卫长~求求你啦~”
　　纪眀烛：“……”
　　他自己说的时候自我感觉还行，但经过李黎这么一演绎，好像真的有点说不出来的尴尬。
　　李黎见纪眀烛脸色难看，心里偷笑，然后道：“你要出去？”
　　纪眀烛：“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不是答应我要上模拟机大战三百回合么？”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被那四个刺客一搅和，纪眀烛已经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他摆摆手：“下次吧，下次再说。你看我身上还有伤，就算你赢了也胜之不武，等我伤好了再说。”
　　说完，也不管李黎郁闷的表情，便径直离开了。
　　在医疗室内重新换了药，纪眀烛换下病号服，穿上自己的衣服，与天权碰头。
　　天权看着纪眀烛那有些苍白的脸色，关心道：“你伤势怎么样？”
　　“死不了。”
　　纪眀烛一边扣扣子，一边道：“走吧，出发。”
　　天权见纪眀烛态度解决，也就不劝了，像纪眀烛这样的人，看上去不着四六，但内心却异常强大，决定好的事情就不会再轻易改变。事实上，天权在心里也颇为佩服纪眀烛，要是换成他，处于这种群狼环伺的危险境地中，未必能做得比纪眀烛更好。
　　这是真真正正的在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不管是无常司、平祸司还是飞驳，任何一股力量都足以让纪眀烛死无葬身之地。
　　路上，天权小声问纪眀烛：“还没问你，那四个无常司的杀手，你是怎么搞定的？”
　　纪眀烛表情平静：“阿修的新功能。”
　　“阿修这么牛？”天权讶然：“我看了一下那几个杀手的伤势……一击毙命，绝对是顶级格斗手才能做到的。之前没看到你用过啊……那天地下机房劫持了雷部算力的异常数据流，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天权的直觉的确敏锐，纪眀烛轻轻点了点头：“回头和你解释。”
　　天权是个相当可靠的队友，很多事情纪眀烛也没有打算瞒他，在这个孤立无援的陌生世界，天权的存在让纪眀烛感到自己并非孤身作战，虽然在心中的地位不及阿修，但纪眀烛也已经将天权纳入“自己人”的范畴了。
　　数名警卫掩护下，纪眀烛带着红卫长的许可悄悄溜出了平祸司，来到了上京城内一栋豪华的古色古香的大楼前。
　　大楼采用双楼结构，中间有三架天桥连接，采用多层庑殿式屋顶，楼侧有大量的花、草、龙等雕饰，配合灿烂夺目的琉璃瓦与镭射灯组成的红色大灯笼，看上去金碧辉煌，科技感与古风韵味结合，恢弘大气。
　　【双子望京楼】。
　　这是上京城最顶尖的豪华酒店，在异种潮来临前，这里就是各界名流常来的集会胜地，由多家财阀共同持股，各类美食和娱乐设施应有尽有，是大多数上京城平民眼中的“人间天堂”。
　　虽然在异种潮的冲击下，双子望京楼也损毁了部分，但有多家财团撑腰，出资重建，就在这几天的时间内就已经被重新修建完毕。
　　距离异种潮的灾难没过多久，但这里却像是已经彻底远离了灾难的阴霾，恢弘的灯光让双子望京楼在上京城中犹如一颗耀眼的宝石，熠熠生辉，门口来来往往的皆是上层名流，穿着考究的礼服，手握水晶杯，言笑晏晏，觥筹交错，一切都和灾难前没什么两样。
　　而就在双子望京楼不远处的地方，倒塌的房屋与废墟依然还在修建当中，短短的几十米距离，就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屏障，一边是富丽堂皇、散发着权势与金钱的富饶味道，另一边是破败的废墟，无家可归的平民躲在临时建起的铁皮屋内，两个世界就这样突兀的并存着。
　　灾难对于某些人而言是灾难，而对于另一些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人来说，不过是瑰丽生活的一点灰尘瑕疵罢了。
　　纪眀烛收回目光，压了压帽檐，走进这栋耀眼的双子望京楼。


第58章 
　　在态度恭敬的侍从的指引下, 纪眀烛带着天权还有几位乔庄便衣的火部警卫进入了电梯。
　　这是一台只有双子望京楼的股东才能使用的专用电梯，虽然纪眀烛带着帽子和口罩，但对于时常出入望京楼的众多权贵子弟来说, 他的背影还是非常陌生，惹得大堂的人纷纷侧目。
　　“你在看什么呢？”
　　身后传来同事的呼唤, 开阳收回目光：“……没什么。”
　　刚才那个背影，怎么感觉有点像天枢？还有旁边那个保镖模样的青年，没看错的话, 应该是天权吧……
　　“别看那边了，人家坐的是专用电梯，一看就是财阀子弟, 唉, 同人不同命哟……”
　　一旁的同事松了松领带，带着满身酒气搂住开阳的肩膀：“双子望京楼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 咱们领导排了三个月好不容易才排到个包间, 今天接待的可都是公司的大客户，一会放机灵点，态度给我摆端正了, 听到没？”
　　开阳像一个普通的社畜员工, 朝他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知道了超哥。”
　　……
　　路雁塔集团是上京城的顶级财阀之一，旗下的产业多如牛毛, 拥有多个顶尖实验室，在科技研发领域里是当之无愧的龙头, 连平祸司都要向路雁塔集团下订单, 论资产规模, 路雁塔集团比白翁的哈罗德集团还要高出不少。
　　而路雁塔集团当今的掌权人容慈女士在很多人眼中都相当神秘, 这位年仅四十出头的女人有着极为高明的手段和商业头脑, 路雁塔集团前掌权人游玉鸣——也就是游嘉的父亲去世后，将手中的股份交给了妻子容慈女士。
　　这一决定在当时的商界掀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认为游玉鸣下了一招昏棋，将手中产业交给了一个女人，最后的下场要不就是被竞争对手吞并，要不就是被游家上下成员逼得不得不交出手中的股份。
　　然而事情的发展让人大跌眼镜，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容慈女士第二天就接管了掌权人的位置，彼时的她身上还穿着黑色的葬礼丧服，在短短半个月时间里，就雷厉风行地将路雁塔集团整顿完毕，赶走了一票游家塞进路雁塔集团的高层，并宣布路雁塔集团从工业转型到科技领域。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下来，得罪了无数人，商界上下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像今天这样，在容慈女士的带领下，路雁塔集团不仅和平祸司达成了合作，在之后的数年时间里，更是让路雁塔集团资产如坐火箭般上升，比曾经游玉鸣掌权时的巅峰时期规模还要大上数倍，就连游家到后来也只能看容慈女士的脸色行事。
　　简直就是传奇一般的故事。
　　纪眀烛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容慈女士。
　　和传闻中的样子略有不同，容慈女士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晚礼服，身上没有什么繁复的装饰，气质恬静优雅，宛如一位古典美人。她保养的很好，淡淡的妆容遮盖了些许皱纹，一眼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八岁孩子的母亲。
　　“眀烛！”
　　游嘉坐在容慈女士的旁边，见纪眀烛进来，连忙站起来朝他挥手。
　　容慈女士也站起身，朝纪眀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抛去游嘉的朋友这层身份，身为泰坦驾驶员的纪眀烛，也足够让容慈女士对他报以极大的尊重了。
　　“很早之前就想和你见见了。”
　　容慈女士对纪眀烛优雅地笑了笑：“只是平祸司那边护得紧，一直没找到机会，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你救了游嘉。”
　　“容慈女士哪里的话。”
　　纪眀烛礼貌道：“游嘉是我朋友，救他是应该的。之前就听说过您的事迹，我也很想和您这位上京城的传奇人物见上一面。”
　　容慈女士看着纪眀烛，眼里闪过一抹诧异。
　　她还以为纪眀烛作为游嘉的同龄人，性格应该差不太多，但今天一见，对方不卑不亢的态度倒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她看着纪眀烛有些苍白的脸色，关心道：“你看上去状态有些不太好……是受伤了吗？”
　　“不碍事，训练的时候受点伤也是难免的。”
　　纪眀烛没有提及刺杀的事情，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三人坐下来开始吃饭，容慈女士和纪眀烛的话都不多，反倒是游嘉充当起了活跃气氛的角色，不过气氛并不显得尴尬，容慈女士对于纪眀烛这个救了游嘉的少年自然是充满了好感，而纪眀烛也抱着接近的心思，一顿饭吃下来，两人的关系显而易见地融洽起来。
　　纪眀烛平民出身的背景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是平祸司宣传时的主要宣传点，但在容慈女士看来，不论是涵养还是礼仪，纪眀烛都比一旁的游嘉更像是富家子弟，让人刮目相看。
　　饭毕，纪眀烛放下手中的餐具，道：“容慈女士，能否单独谈一会？”
　　游嘉一边吃饭一边含混道：“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啊。”
　　容慈女士表情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拒绝：“当然可以……游嘉，你自己去外面玩一会。”
　　游嘉只好点头：“行吧。妈，你别为难眀烛啊。”
　　容慈女士无奈地笑笑：“说什么呢……我又不吃人。”
　　随后周围雁塔路集团的保镖和游嘉一起离开，天权等平祸司的警卫也同样去了门口，偌大的厅里只剩下纪眀烛和容慈女士两人。
　　这一层连同上下两层楼都是专属容慈女士的楼层，楼侧是一面巨大的透明落地窗，能够俯瞰大半个上京城。不过因为城内如今还有大片残垣废墟，为了照顾贵客的用餐体验，双子望京楼特意将落地窗暂时换成了一块全息屏。
　　柔和的灯光洒在两人的脸上，容慈女士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等待纪眀烛开口。
　　“听说路雁塔集团最近在业务上和梅尔马拉家族有一些冲突？”
　　纪眀烛开口，说的却是一些没有任何关联的话题。
　　容慈女士有些疑惑，这是路雁塔集团内部的事务，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她也没有对纪眀烛隐瞒，轻轻点头道：“是有一些商业上的纠纷。”
　　梅尔马拉家族的主要势力在九胜城，路雁塔集团研发的KSC系统原本是和平祸司签署的订单，都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了，这个时候梅尔马拉家族横插了一脚，拿出了一套和KSC系统颇为相似的技术来，价格也压的很低，这使得原本已经基本敲定的订单又陷入了拉锯战。
　　路雁塔集团在开发KSC系统上花费了巨大的成本，如果不能成功签约，无疑会让路雁塔集团当下的资金链陷入一定的窘迫。
　　不过……纪眀烛问这个干什么？虽然他是泰坦驾驶员，但据容慈女士所知，这方面的事情是由平祸司的财政部门水部负责的，和负责机甲的雷部完全不相干。
　　纪眀烛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推到容慈女士面前。
　　容慈女士的目光落在那几张纸上。
　　“这是……”
　　她的表情有难掩的惊讶。这份清单上是关于梅尔马拉家族的调查报告，内容极为详尽，除了梅尔马拉家族一些私下的勾当外，还有一份关于梅尔马拉家族开发的系统与KSC系统的相似性报告。
　　这份清单的内容其实路雁塔集团也在做，但搜集到的资料很有限，远不如纪眀烛给的这份详细。如果这份清单是真实的话，那么根据相应的法律，梅尔马拉家族的技术在争议阶段内无法和平祸司签约，自然也就失去了竞争力。
　　但问题是，纪眀烛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拿到这么详细的清单？这可不是泰坦驾驶员能够做到的事情。
　　纪眀烛神色淡淡：“一点见面礼。”
　　这份清单是由阿修搜集，摇光辅助整理的，一个顶尖骇客配合人工智能，在数据领域几乎是无往不利，在阿修的信息整合、数据入侵能力以及摇光的骇客技术配合下，要弄到这些并不是难事。
　　容慈女士收起了和晚辈交谈的心态，认真打量着纪眀烛，表情也一点点的凝重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要紧张，容慈女士。”
　　纪眀烛将那份清单推到容慈女士面前，然后收回手，道：“我只是想做个交易。”
　　“是以泰坦驾驶员纪眀烛的身份？”
　　“不。”
　　纪眀烛摇了摇头：“以另一个身份……我曾经隶属无常司。”
　　容慈女士悚然一惊。
　　从游嘉被绑架到现在，路雁塔集团也一直在搜集无常司的信息，但这个组织庞大而神秘，她能获取到的东西有限，但仅仅是探查到的冰山一角，就足够让她明白无常司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势力。
　　“目标心率加快，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手臂肌肉紧绷，目光在右手下方处停留0.33秒，那里应该有武器……”
　　阿修的声音响起，向纪眀烛汇报着一连串的身体数据。从数据来看，就知道眼前的女人正处于极度戒备的状态。
　　“不用紧张。”
　　纪眀烛放缓语气，道：“我现在并不属于无常司，准确来说，我已经和无常司处于敌对状态了——因为我救了游嘉。”
　　容慈女士愣了一下，随后身体放松下来。
　　是的，他救过游嘉，从无常司手中。
　　纪眀烛没有必要演这么一出戏给她看，如果他不说，容慈女士也不可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少年竟然是无常司的成员之一。至少从之前的举动来看，纪眀烛对游嘉以及自己，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我之前隶属于无常司的北斗七星小队，代号是天枢，负责驾驶机甲战斗职能。之后，我接到了去平祸司卧底的任务……”
　　纪眀烛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在他的口中，自己是一个被无常司从小培养的孤儿，一直为无常司效力。直到接到卧底任务，在宗秉一院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友情，被游嘉所感染，对曾经的信念产生了动摇。在异种潮战斗中，无常司派与了他抓捕游嘉的任务，被他拒绝，随后双方就撕破了脸，他为了救出游嘉，不惜与无常司反目，随后引来无常司的刺杀……
　　有一些是真话，有一些是假话。
　　容慈女士虽然没有全信，但在纪眀烛的讲述下，她还是有所动容。
　　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所经历的一切，那和危险时刻相伴，稍有不慎便会落下深渊的境遇让人忍不住同情。与游嘉的相遇就像是黑暗中投下的一束曙光，让冰冷的内心有了一丝松动。与无常司决裂的决绝，在自己的安危与上京城民众之间选择了后者，勇敢站出来坐上泰坦，成为拯救城市的英雄……
　　纪眀烛研究过容慈女士的性格画像，虽然在商业方面，容慈女士果断、雷厉风行，堪称商界女魔头，但游嘉无疑是她的软肋。容慈女士对于游嘉这位独子足够溺爱，为了不让游嘉陷入财团纷争，给他一个安全的环境，甚至伪造出一个假的继承人，让游嘉远离危险……
　　而和游嘉年纪相仿，有着糟糕境遇，又与游嘉关系要好的纪眀烛，自然也很容易得到她的同情。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出卖你？”
　　容慈女士说：“如果我告诉平祸司，那你……”
　　“虽然我认为您不会这么做，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么我也会有自己的办法。”
　　纪眀烛道：“我能够拿到梅尔马拉家族的机密，自然也能拿到路雁塔集团的。”
　　能够成长为庞然巨物的财团，不管哪一个，都不可能完全干净。
　　即便容慈女士出卖纪眀烛，在此之前，纪眀烛也能拖路雁塔集团下水，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这对路雁塔集团并没有什么好处。
　　他这番话说得很开门见山，但容慈女士并不反感，反倒暗自点了点头。
　　如果纪眀烛真的这么傻白甜，在没有任何后路的情况下就像她袒露自己的身份，那才是最愚蠢的行为，也不值得路雁塔集团与他做交易。
　　“我知道了。”
　　容慈女士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既然你说这是交易，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
　　她既没有说要出卖纪眀烛，也没有说不出卖，作为一个商人，自然要衡量纪眀烛口中的“交易”值不值得路雁塔集团冒这个风险。
　　“我需要KSC系统的技术备份。”
　　纪眀烛直截了当：“当然，只是我自己使用，不会进行任何的商业交易。”
　　容慈女士点头：“可以，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这就相当于绕过平祸司，免费送了一份KSC系统给纪眀烛。KSC系统已经开发完毕，之后每卖一份，基本都是纯利，只是技术备份而已，路雁塔集团甚至不需要付出一点成本，对比纪眀烛给他们的“礼物”，这个交易相当划算。
　　“以及。”
　　纪眀烛提出了第二个要求：“我需要一份平祸司送往路雁塔集团试装对接的S级动力核心。”


第59章 
　　“你要S级的动力核心？”
　　容慈女士表情一怔, 沉思片刻后，道：“每一个S级核心都有专属的编号，路雁塔集团只负责试装对接, 没有办法绕过平祸司。”
　　纪眀烛笑了笑：“这里面自然是有操作空间的，没记错的话, 往年天空城送来的S级核心，通过率在88%左右，这是明面上的数字, 至于真实的……”
　　言外之意就是，路雁塔集团中饱私囊这种事情你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别装。
　　“……”
　　听纪眀烛的语气, 他对于路雁塔集团还挺了解的。
　　也是, 能够悄无声息地搞到梅尔马拉家族机密的人物，路雁塔集团的小动作在他眼中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
　　被戳破的容慈女士并没有尴尬, 而是想了想, 道：“你知道下令抓游嘉的人是谁吗？”
　　“知道。”纪眀烛点头：“是白翁。”
　　白翁的名字容慈女士自然知道，之前哈罗德集团被平祸司查封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容慈女士甚至和白翁还曾经在同一个宴会上有过交集。
　　听到纪眀烛的话, 容慈女士沉默片刻, 随后缓缓道：“S级动力核心，我能想办法帮你弄到,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纪眀烛点头：“你说。”
　　容慈女士一双美目微冷：“我要白翁的命。”
　　纪眀烛笑了。
　　他说：“成交。”
　　……
　　片刻后，纪眀烛和容慈女士一起出来了。
　　两人的表情看上去相谈甚欢, 显得很是熟稔, 容慈女士带着温和的笑容, 边走边对纪眀烛道：“没想到你对机甲理论还挺有研究, 基础挺深厚的, 平时理论课应该分很高吧。”
　　纪眀烛很绅士地搀扶着她，笑着应道：“还好，就是比较感兴趣。”
　　一旁的游嘉：“……”
　　有没有搞错，你理论课才上过几节啊？
　　见纪眀烛出来，平祸司的几名警卫以为他要离开，上前准备护送，纪眀烛却摇了摇头，对他们道：“我和容慈女士再说会儿话。”
　　容慈女士道：“这孩子很不错，游嘉，有机会的话多和眀烛学习学习。”
　　游嘉：“……”
　　这才见了一面，怎么感觉两人一见如故，自己这个亲儿子都有点显得像外人了？
　　容慈女士突然道：“对了，我在楼上有一间藏品室，很多曾经淘汰的旧机型零件都收藏在那里，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
　　纪眀烛眼睛一亮，随即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我答应了红卫长，要尽早回去。”
　　容慈女士道：“机会难得，看看也无妨，稍微推迟几个小时，相信以红卫长的大度，也不会责怪什么。”
　　纪眀烛：“我也这么觉得。”
　　众火部警卫：“……”
　　你俩一唱一和配合挺好啊？
　　没等众警卫反应过来，纪眀烛就和容慈女士坐上电梯去了楼上，临走前，纪眀烛还把天权一起叫上了。
　　无奈之下，几个警卫只好在出口处把守，同时给左泉宗发消息，目送二人离开。
　　上了楼，如容慈女士说的一样，楼上是一件极为豪华的收藏室，但纪眀烛的目光却没有在众多珍贵的藏品上停留一秒，转头对容慈女士道：“麻烦您了。”
　　容慈女士收起脸上的笑容，伸手在某个地方按了一下，一个隐秘的通道出现，里面静静放着一台小型飞梭。
　　她说：“速去速回，我最多能给你拖两三个小时。”
　　“好。”
　　纪眀烛点头，没有多言，招呼天权跟上，跳进飞梭的后座：“会开吗？”
　　天权坐上驾驶位，扫了一眼面前的仪表盘，没有回应纪眀烛的话，而是道：“坐稳了。”
　　“嗖——”
　　巨大的推背感袭来，纪眀烛差点没坐稳。
　　财大气粗的路雁塔集团配置的飞梭自然不同凡响，通道的镭射灯一截截向外推进点亮，弹射的飞梭像子弹一般从通道内穿膛而出，借助夜色的掩护闪电般驶向上京城的另一个方向。
　　……
　　黑市。
　　飞梭在黑市外围一处地面停下，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的银白色高科技感外观让路过的人纷纷侧目，只见飞梭停下，从里面跳出两个人影，脸上带着面具，急匆匆地往黑市内赶去。
　　路人移开视线，不再过多关注。
　　混迹黑市的人，一个比一个有眼力见，这辆飞梭明显来自于某个大财团，而不管从上面下来的是偷窃了财团飞梭的盗贼还是本身就是财团子弟，都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
　　异种潮的冲击自然也对黑市带来了影响，昔日斑斓的霓虹灯与交错林立的巨大招牌有大半都黯淡了下去，原本规整的方块楼房如今有大半正在重建，刚刚搭起钢筋骨架，使得夜晚的黑市多了些沉默的破碎感。但来往的人依然不少，而且很大一部分人都如纪眀烛和天权那样戴上了面具，两人在人潮中并不显得突出。
　　他们目标明确，在人流和复杂的街道小巷中穿梭，很快就来到了一处黑市深处的楼房内。
　　从外表上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居民楼，门口有几个中年人在椅子上搓着麻将，纪眀烛和天权从他们身边路过时，这些人也并未多看一眼，似乎是对这些来来往往带着面具的神秘人已经司空见惯。
　　进入楼内，找到一层的一间房，纪眀烛推开门，面前赫然一亮——
　　与其说这是个住人的地方，倒不如说更像是个机房。似乎是一间大仓库改造成的房间，穹顶很高，空间极为宽敞，但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大量的主机仪器和屏幕，都不用开灯，光靠一片片屏幕亮起的荧光就足以将房间内照得亮堂堂，密密麻麻的数据和代码在屏幕里闪过，一个瘦弱的人影正坐在被一堆主机包围的椅子上，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
　　纪眀烛进去的时候差点被地上杂乱的线缆绊到。
　　“嗯？你们来了啊。”
　　摇光听到动静，探出头来，头上一搓呆毛跳了跳：“等我一下下，我马上搞定。”
　　“等不了。”
　　天权上前一步，把摇光从椅子上提溜起来：“时间不多了，先干正事。”
　　“哦。”
　　自从在平祸司被救出来后，摇光对天权的态度就好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恶劣了，甚至于可以称得上有些依赖。
　　纪眀烛看着摇光乖巧的模样，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弃猫效应”。
　　摇光乖乖地让开了位置，对天权道：“我把梅尔马拉家族的防火墙破解了，偷了点数据出来，回头可以拿着它找梅尔马拉家族要点生活费……哦不是，研究经费。”
　　纪眀烛：“……这不敲诈勒索吗。”
　　摇光摇头：“不是啊，就是我帮他们查找防火墙漏洞，顺便拿点机密出来，让他们花钱把这漏洞补上，这样一来他们防火墙的安全性就上升了。”
　　想了想，摇光又补上一句：“这是公平的交易。”
　　纪眀烛无语：“你这就是敲诈勒索。”
　　摇光理亏地没有搭话，目光偷偷看向天权，眼里带了些求夸奖的意味。
　　天权摆弄着主机，没注意到摇光的表情。
　　摇光肉眼可见地蔫了下来。
　　“哗啦——”
　　天权按下某个仪器上的按钮，房间尽头处一个漆黑的帆布突然拉开，一抹火焰般的红色机甲显露出来。
　　正是凤凰救赎者。
　　纪眀烛讶然：“你把它从仓库里运出来了？”
　　摇光点头：“嗯，花钱找黑市的人搬的，放心，他们不知道搬的是什么。”
　　黑市最重要的生存守则，拿钱办事，多干少问。
　　“我猜到你这段时间应该会用得到这台机甲，所以就提前让摇光找人搬出来了，节省时间。”
　　天权说道。余光看到摇光的表情，怔了一下，想了想，道：“多亏了摇光，这段时间帮了不少忙。”
　　摇光总算心满意足了，咧嘴笑了起来。
　　纪眀烛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芯片，递给摇光。
　　“这是什么？”
　　“路雁塔集团的KSC系统。”纪眀烛道：“装在凤凰救赎者上，之后应该用得到。”
　　摇光眼睛一亮：“怎么搞到的？”
　　说罢，也没等纪眀烛回应，就迅速接过芯片插在主机上，屏幕里迅速弹出一串复杂的代码流。
　　摇光迅速扫过这片代码，摸了摸下巴：“确实是新型的技术模块，应该是在平祸司的UI43型模块的基础上进行的升级，路雁塔集团有点东西啊，这个远程连接和智能巡航的结合挺有想法的……”
　　“帮我看一下里面有没有什么会暴露我们位置的追踪系统。”纪眀烛谨慎道：“没问题的话就安装上去……大概需要多久？”
　　“很快，调试一下没问题的话，一天时间就能搞定。”摇光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一边说道。
　　“你这是打算开着机甲跑路？”
　　天权好像察觉到什么，问：“那S级核心怎么办？没有核心，凤凰救赎者也启动不了。”
　　“我已经和容慈女士达成了交易，S级核心明天就会送过来，让摇光找人取一下就行。”
　　纪眀烛说：“也不算跑路吧……总得给自己留点后路，万一平祸司这边待不下去了，起码还有台机甲傍身。”
　　“你总是这么谨慎。”
　　天权说了一句，突然他腰间的通讯终端亮了起来，拿起来看了眼，天权的脸色微变。
　　“怎么了？”纪眀烛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问道。
　　“白翁发来的。”
　　天权把内容给纪眀烛看：“说是总司要见我，让我去无常司总部一趟。”
　　“总司？”纪眀烛一愣：“他这个时候见你干什么？”
　　“不知道。”
　　天权摇了摇头：“不过总部我还是第一次去，之前我一直都是在分部。如果能找到无常司总部的据点，还有那个总司的身份……我们的局面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了。”
　　之前给无常司制造的麻烦，对比无常司的体量而言实在不疼不痒，如果能够趁这个机会让天权找到无常司的总部据点，甚至是更进一步，直接把那位神秘的总司的身份给揪出来……
　　纪眀烛思考了一会，但还是道：“不行，这太危险了，要是被无常司发现了你现在的立场，无疑是自投罗网。”
　　“机会难得。”
　　天权态度坚持：“之前无常司给我的两个任务，都被我找借口推脱掉了，事不过三，如果这次再拒绝，那才容易惹得他们怀疑。”
　　纪眀烛劝不动他，只好叹了口气：“那好吧，你自己小心，如果情况不对，一定要发消息给我。”
　　“你还能冲到无常司总部里去啊？”
　　天权失笑，面对纪眀烛关切的语气，他也有些感动，虽然两人只是合作关系，但从纪眀烛从平祸司里救出摇光开始，天权就已经认可了纪眀烛。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合作者，不如说更贴近于关系熟稔的朋友。
　　天权摆了摆手：“放心，我有分寸，好歹是一起干大事的人，风头可不能让你一个人抢了。”
　　说完，天权转头就要离开，但一双手握住了他的衣角。
　　摇光说：“别去了……”
　　天权心中一软，想了想，伸手摸摸摇光的白色头发：“没事的，等我回来，乖。”
　　进入无常司后，天权和摇光的关系渐渐疏远，但此刻的他们好像又回到了曾经那段在街区里艰难求生的时光，即便等待他们的是并不光明的未来，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也就有了心灵上的依靠。
　　摇光犹豫着松开手。
　　天权离开后，摇光陷入了沉默，他敲打着键盘，解析KSC系统的芯片，一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无常司太大了。”
　　摇光突然说：“凭我们几个，扳不倒他们的。”
　　纪眀烛看着摇光的背影，没有接话。
　　“我可以给你赚很多钱。”摇光回头：“让天权退出吧。好不好？”
　　“我没有逼他任何事。”纪眀烛摇摇头：“而且，就算现在我们退出了，无常司也一样不会放过我们的。”
　　摇光沉默不语。
　　他不傻，知道纪眀烛说的是实话，从天权决定要救摇光的那一刻，他和无常司就已经决裂了。
　　“加入无常司后，天权干了很多坏事。”
　　摇光低声说：“我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也很讨厌他杀人的样子。”
　　“可是，在平祸司的牢房里，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我又觉得……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摇光吸了吸鼻子：“入侵了那么多防火墙，偷了那么多机密，要是我们同时被抓了，说不定我的罪比他还重呢。我之前的想法太可笑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可是我也已经长大了啊，坏不坏的又有什么关系，他再坏，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摇光的话有些语无伦次，纪眀烛静静听他说完，道：“这些话，你要是对天权说的话，他会很高兴的。”
　　摇光一愣。
　　“天权还以为你很讨厌他呢。”
　　纪眀烛说：“不要这么别扭，想对他说的话就直接说，最起码能够知道，你们都不是孤独的。”
　　叛逆期的少年心思总是别扭得很。
　　半晌，摇光才轻轻点头：“嗯……我知道了。”
　　“咔哒。”
　　门再次被推开。
　　摇光以为天权改变了主意，惊喜地抬起头来。
　　“天权！我……”
　　然而进来的却是另一个人。
　　“摇光也在呢？”
　　来人一声显眼的藤蔓纹身，叼着烟推门而入，看到摇光后也并无意外，伸手打了个招呼。
　　摇光张大了嘴：“天……天玑？你怎么会在这里？！”
　　作为前北斗七星小队的一员，摇光自然知道天玑的手段是何等残酷，他如同一只受惊的刺猬，霎时间竖起了身上的刺，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
　　但一旁的纪眀烛表情却很平静，伸手拍了下摇光的肩膀：“是我让他来的。”


第60章 
　　时隔数日, 纪眀烛终于再次见到了天玑。
　　天玑找了个地方坐下，顺手点了根烟。
　　“掐了。”
　　纪眀烛皱了皱眉，示意摇光还在旁边。
　　天玑耸耸肩, 把刚点燃的烟踩灭，然后道：“我还以为你得过段时间才会找我呢……轮回和地藏两支小队的刺杀失败, 白翁气得头都快冒烟了，不愧是你。”
　　纪眀烛没有和他闲聊的心思：“我时间不多，直接进入正题。”
　　“好吧。”天玑点点头：“你想问什么？”
　　“第一件事。”
　　纪眀烛道：“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摇光惊讶地看着纪眀烛, 总觉得这段对话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他识相的没有出声，坐在旁边自觉扮演一个乖巧的白毛吉祥物。
　　“我不是说了么, 我在为你卖命。”
　　天玑说完, 顿了一下，道：“忘了, 你已经没有了记忆……这样说吧。”
　　在纪眀烛和摇光惊讶的目光中, 天玑身上的藤蔓刺青突然出现一条条细密的裂缝。
　　伴随着“咔嚓”一声，他脖颈往下的皮肤竟然就这么打开，露出了内部精密的元件。这些机械元件和人体的血肉交错纠缠在一起, 跳动的心脏包裹着一条条线缆, 肺部的位置已经被机械所取代，一个半人半机械的身躯展露在两人面前。
　　摇光瞪大了眼, 像是第一次认识天玑一般。
　　“我是改造人。”
　　天玑伸手将皮肤的缝隙合上，那些隐秘的缝隙在刺青的掩盖下肉眼很难察觉, 纪眀烛此前一直以为, 这些刺青是为了掩盖伤疤的。
　　纪眀烛也惊讶于天玑的真面目,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是无常司干的？”
　　“是的, 无常司很久之前就在研究改造人的技术, 他们从世界各地搜罗孤儿，通过改造技术将他们的记忆抹去，成为半人半机械的怪胎。被改造后的人，身体素质会有大幅度的提升，是无常司的秘密武器之一。”
　　天玑说：“我，还有天璇，都是改造人。从我们有记忆的时候起，就被灌输要效忠无常司的思想，每一个改造人都被植入了控制芯片，对无常司拥有绝对的忠诚，所以白翁非常信任我们，从来不担心我们会背叛。”
　　纪眀烛很快有了猜测：“但你并不受无常司的控制……是我做的么？”
　　天玑点头：“一个半月以前，我在任务中受了重伤，芯片出现了损坏，无常司将我回收，准备重新植入控制芯片，但你入侵了芯片设备，将控制我的程序无效化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有了属于自己的……自由的灵魂。”
　　纪眀烛心中了然。
　　他没有这样的技术，能够入侵无常司的设备，很明显这是阿修的手笔——也就是说，至少一个半月以前，阿修就已经在他的身体里了。
　　而终于在无常司眼皮子底下重获自由的天玑，自然对无常司恨之入骨，失去记忆之前的纪眀烛顺理成章地将天玑作为笼络对象，成为了他在无常司内的一颗棋子。
　　天玑继续道：“无常司的核心议会里，有一个神秘的议员，代号是【启明】。”
　　纪眀烛一愣，不知道天玑为什么突然转移了话题。
　　“我知道！”
　　摇光插了句嘴：“【启明】是突然加入核心议会的议员，我曾经见过他一次。核心议会的每一个议员都是无常司的核心，而且都是从无常司创立之初就一直效忠于无常司的骨干成员，核心议会成员已经很久没有过变动了，但这个【启明】却是不知道什么来路，好像突然空降的一样……”
　　“没错。”天玑点了点头：“这位代号【启明】的核心议会成员很少露面，即便出现，也是带着一张青铜面具，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纪眀烛知道天玑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一个无关人员，他猜测着问道：“这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天玑看着纪眀烛，笑了：“【启明】……就是你啊。”
　　纪眀烛愣住了。
　　……
　　天权戴着不透光的面罩，被接引人带着，不断转弯、兜圈，直到完全失去了方向感，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化学药水的气味，随后他的面罩被扯下，终于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灯光柔和并不刺眼，他很快就适应了光线，左右看去，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偌大的实验室内，这个实验室大的像一个广场，无数他不认识的仪器在缓慢运转着，周围还有好几个通往其他实验室的门，复杂的药水气味混杂着钻入鼻尖，熏得人脑袋发疼。
　　这里就是无常司的总部？
　　天权下意识绷紧了神经，目光扫视着周围。
　　一个人影都没有，整个实验室广场静悄悄的，安静地甚至让天权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哗啦。”
　　水声从一侧传来，一个消瘦的人影从满是溶液的化学池子里走出，刚才天权扫过那里，还以为这是什么试验品，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对方的身上不着片缕，身材不算高大，四肢修长，但背影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病态感。天权总觉得对方的体型有些眼熟，但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他的长相。
　　直觉告诉他，这或许就是无常司里，那个神秘的“总司”。
　　也就是无常司真正的头目。
　　那个人影背对着天权，动作缓慢地开始擦拭身上的溶液，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就是天权？”
　　天权点了点头：“是我。”
　　说着，天权的脚步缓缓上前，想要凑近一点，看清楚对方的脸。
　　人影依然背对着天权：“本名张瞬生，从上京城贫民街区出来的小混混，加入无常司后，因为出色的格斗术天赋，被破格提拔为北斗七星小队的一员，为无常司完成了多项任务，前途无量。”
　　天权微微颔首：“您过奖了。”
　　“咔哒。”
　　子弹上膛的声音传来，白翁举着枪从阴影中走出，他的脸上挂着阴鸷的笑意。
　　“过奖？不不不，我们的天权可是能耐得很，胆大得很，都已经学会背叛了。”
　　枪口对准天权的脑袋，天权的脚步停了下来。
　　“说吧。”白翁的声音沉下来：“天枢现在在哪里？”
　　……
　　房间内陷入久久的沉寂。
　　“【启明】……就是我？”
　　好半天，纪眀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
　　他的身份明明是北斗七星小队的一员，代号天枢，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对啊……”摇光也回过神来：“天枢怎么可能是核心议会的那个【启明】呢？【启明】是两个月前才空降到核心议会的人，可是天枢明明很久之前就跟我们在一起执行任务了，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是啊，天枢是北斗七星小队的人。”
　　天玑点点头：“可问题是……他是天枢吗？”
　　“他当然是……”
　　摇光接道，可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他转头看向纪眀烛，眼中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他真的是天枢吗？
　　不管是身材、长相、还是声音，明明都和天枢一模一样，世界上真的会同时存在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吗？
　　纪眀烛沉声道：“什么意思？”
　　“我就直说了吧。”
　　天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天枢是个克隆体，而你不是天枢，真正的天枢早就死了，你的真实身份，是核心议会那位代号【启明】的神秘人。”
　　“你的意思是，我通过某种手段，顶替了天枢的身份？”
　　“没错。”
　　“克隆体又是什么意思？”
　　纪眀烛依然充满疑惑：“天枢是克隆体……是谁的克隆体？我的？所以他长得和我一样？”
　　天玑缓缓点头。
　　纪眀烛现在脑子很乱。
　　他为什么会有克隆体？他分明是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这一切根本说不通。
　　世界上是真的有“天枢”这个人存在的，如果天枢是他的克隆体，那么就意味着，天枢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至少十八年了。
　　而根据现有的线索，还有天玑透露的信息都表明，纪眀烛真正苏醒过来的时间，应该就在两个月前左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玑继续道：“你应该有很多疑问，事实上，我对你的来历也同样有疑问，虽然我们是合作者的关系，但你的来历，还有你之前的一切，我并不了解。”
　　随后，他伸出手，在自己的左手关节处掰了一下。
　　“咔吧。”
　　清脆的声音响起，天玑的左手食指竟然被直接掰了下来，指节处露出一个数据接口。
　　“一切都要从两个月前说起，两个月前，阳渊城针对实验室的那次行动，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当时我参与了那次行动，虽然行动结束后，无常司销毁了关于那场战斗的所有录像，但我偷偷备份了下来。”
　　说着，天玑上前一步，摇光下意识地避让开来。
　　天玑将指节处的接口插入到主机上，很快，主机中就弹出一个加密的视频文件。
　　纪眀烛的心开始“砰砰”跳了起来。
　　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似乎终于要揭开真相的一角了。


第61章 
　　画面的开始, 是嘈杂的声音和摇晃的镜头，显然是以天玑的第一视角拍摄记录的。
　　“轰！”
　　“轰隆隆——”
　　枪声、火光混在一起，让这个昏暗的夜晚也变得格外明亮, 天玑找准机会开出一枪，命中了前方一个身穿平祸司火部制服的人, 随后迅速缩回身体，子弹噼里啪啦打在掩体上，溅起数道火星。
　　“天枢！天权！”
　　天玑按住耳机, 大声吼道：“还没来吗？正面快顶不住了！”
　　“来了！”
　　天权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随后战场侧翼爆发出剧烈的火光，一颗高斯爆炸弹从缺口中丢入平祸司的队伍内, 周围的火部成员脸色一变, 快速向周围扑去——
　　“轰！！”
　　刺眼的火光席卷一切，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几名平祸司成员瞬间被融化, 同时, 平祸司雷部的机甲也赶了过来，朝无常司的位置举起了炮口。
　　“天枢！”
　　“来了。”
　　耳机中又响起了一声清朗而沉静的音色，下一瞬, 一台机甲从天而降, 刀闸一弹，两柄轻剑被机甲稳稳抓握在手中。
　　“唰”的一声, 天枢控制着机甲落地，时间仿佛沉静了一瞬, 而后身后两台雷部机甲同时炸开, 动力核心熄灭。
　　天权和天枢两人的加入, 瞬间让无常司占据了上风, 面前平祸司组成的防线破开一个缺口, 从天玑的视角，能够看到缺口处露出的几个人影。
　　这几个人影有着极为修长的身体比例，宛如雕塑般笔直、挺立，即便他们露出的只是背影，也有着扑面而来的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不朽族。
　　看到这里，纪眀烛目光微沉，认出了这几个人影的身份。
　　而其中一个人，纪眀烛并不陌生。
　　是堇青。
　　在视频画面中的堇青，和平常看到的不同，身上没有了那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反而像是一个忠实的仆从般缀在队伍后方，微微低头，恭恭敬敬地跟着队伍向前走。
　　后方的战斗激烈异常，火光与炮声冲天响彻，而这几位不朽族的成员却仿佛根本不在意战场的一切，就这么在平祸司的拼死掩护下，向着研究所内走去。
　　他们像是在护送着什么人。
　　“暂停一下。”
　　纪眀烛突然出声。
　　摇光顺势将画面暂停。纪眀烛指着不朽族队伍中最中间的一个人，问道：“这是谁？”
　　那个人影被堇青等极为不朽族围住，看不清楚对方的样子，但其他几个不朽族都是微微低头，只有他站得笔直，仿佛人间的君王，在侍从的簇拥下巡视领地一般。
　　不朽族的高傲无人不知，能够让他们低头的，一定不是寻常人。
　　“大神官。”
　　天玑的解答也印证了纪眀烛的猜测：“这是天空城的真正领袖，也是不朽族的首领，被不朽族的人尊称为【大神官】。”
　　不朽族的人，从来不轻易下界，他们出现在地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能够让这么多不朽族离开天空城，甚至连他们的领袖【大神官】也来了，说明这间研究所内，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对不朽族而言非常重要。
　　到底是什么呢？
　　战斗录像继续播放，不朽族的人进入研究所后，外面的战斗依然在继续。
　　纪眀烛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无常司的强大之处。即便面对着平祸司源源不断的人，无常司也依然没有认怂，悍不畏死的常规部队，在战场中犹如鬼魅般游走的暗杀刺客收割走一条条性命，各种纪眀烛没有见过的高级武器轮番上阵轰炸，乃至于各种型号的机甲也出现在战场上……
　　随后，伴随着几声嘶吼，战场中出现了几头异种，开始疯狂冲撞、撕咬，不管是平祸司还是无常司的人，它们都一视同仁，就像是嗅到腥味的野兽，毫无顾忌地开始扑杀。
　　飞驳组织的人也加入了战场！
　　随着飞驳的出现，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研究所周围的建筑开始坍塌，大量鲜血与不知是异种还是人类的碎块混杂在一起，时不时还有被异种血液污染的人类开始袭击自己的队友，场面无比惨烈。
　　纪眀烛隐隐感觉，不论是不朽族，还是无常司，亦或是后来加入的飞驳，它们的目标应该都是同一个东西。
　　由于视频是以天玑的视角记录的，纪眀烛看不到不朽族的人进入研究所后发生了什么。
　　战斗依然在继续，那位驾驶着机甲的【天枢】不论是声音还是样貌，的确和纪眀烛一模一样，但似乎比纪眀烛更加冷漠，全程除了战斗必要的指挥与应答之外，没有多说一句多余的话。
　　难怪纪眀烛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即便很少说话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终于，在数十分钟的战斗后，无常司在战场中找到了机会，撕裂了平祸司的防线。
　　“天权，天枢，开阳。”
　　天玑扫视一眼战场：“跟我冲进去，玉衡接管指挥权。”
　　“收到。”
　　天权和天枢的声音同时响起，但开阳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出现。
　　“开阳死了。”玉衡在通讯中道：“他被异种咬死了。”
　　天玑愣了一下，随后道：“我知道了。天权天枢，你们跟我来。”
　　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天枢驾驶机甲提供掩护，天权连开数枪，将暴露出来的几个火部成员尽数射杀，为天玑开出了一条路来，随后三人找到机会，趁着战场的混乱冲进了研究所内。
　　研究所内黑漆漆的，所有电力都已经在战斗中被切断，面前有两个通道，天玑扫视一眼，道：“天枢，天权，你们走左边，我去右边。”
　　“明白。”
　　三人分头行动。
　　天玑从腰侧掏出了枪，小心翼翼地向着右侧通道走去，黑暗的通道一片寂静，只剩下属于天玑自己的浅浅呼吸声。
　　很快，前方出现了一扇半掩着的门。
　　天玑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收起枪，将呼吸削弱到微不可闻的地步，然后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轻轻推开门。
　　门内，七个人影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是那群不朽族。
　　在不朽族们的不远处，有一个银灰色的装置静静地躺在那里，里面似乎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身影，浸泡漂浮在绿色的溶液当中。
　　纪眀烛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
　　天玑摇头：“你也看到了，我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全部昏迷，可能是受到了其他人的袭击？”
　　天玑走上前，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那位【大神官】的脸上。
　　纪眀烛这才看清那位【大神官】的长相。
　　这是一张即便世界上最优秀的雕刻师也难以复刻的俊美容貌，犹如神话中的太阳神在人间的具象，一切彰显美的形容词放在这张脸上都黯然失色。即便他紧闭双眼，似乎是陷入了沉睡，也难掩身上散发出的神性。
　　但天玑作为改造人，显然满脑子都是无常司给的任务，根本没有半分欣赏的闲心。他掏出枪，对着地上的不朽族，每个人的脑袋上都赏了一枪，就连【大神官】同样不例外。
　　纪眀烛：“……”
　　他问：“你觉得这样能杀得了他们？”
　　“不抱什么希望。”
　　天玑耸耸肩：“不过机会难得，试试也无妨。”
　　画面中，天玑开完枪后，掏出通讯：“我已经找到任务目标。”
　　“干得好。”
　　通讯中传来白翁的声音：“那群不朽族呢？”
　　“昏迷了，原因未知。”
　　“昏迷了？”
　　白翁的声音愣了一下，随后道：“先别管那么多了，立刻汇报位置，我派人接应你们！”
　　“明白。”
　　天玑应了一声，然后打开天枢和天权那边的通讯：“任务目标已找到，你们过来我这边集合。”
　　随后天玑也没有管地上的那群不朽族，将眼前装载着不明人物的高科技装置徒手搬了起来。这个装置看上去很重，至少有半吨，然而身为改造人的天玑搬动起来却并不吃力。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纽扣大小的东西，按动之后迅速膨胀起来，变成一块黑色的高纤维布。天玑准备将这个装置包裹起来，这块压缩高纤维布能够很好的抵御冲击力，保护装置不会在运送过程中受损。
　　“这是什么？”纪眀烛问：“里面装的是谁？”
　　天玑没有说话。
　　因为很快，纪眀烛就得到了答案。
　　此时的天玑还是受无常司控制的状态，他只需要完成任务，其他的一概无需过问，但是，鬼使神差地，他在将眼前这个装置包裹起来之前，往里面看了一眼。
　　在装置运送过程中，绿色的溶液随着重力开始翻涌，如海浪一般推动着里面的人影浮动。
　　人影转了过来，天玑看到了他的脸。
　　站在屏幕前的纪眀烛和摇光，也看到了他的脸。
　　……
　　“砰！！”
　　天权按住肩膀，血液从指缝中渗出，他脸色是可怕的苍白。
　　他看到了一个可怕的秘密，他想要拨打纪眀烛的通讯，将这个秘密告诉他，然而总部上下都有屏蔽通讯的装置，不论他如何尝试，信号都始终无法传出去。
　　白翁开枪的一瞬间，天权躲开了射向他心脏的子弹，朝着实验广场另一侧跑去，而后又是两声枪响，他的后背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天权知道子弹已经击中了他。
　　大量失血让他的头脑发昏，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地推开了一扇门，将门关上后，身体瘫倒在地上。
　　这间房内散发着浓郁的绿光，天权喘息片刻，艰难地睁开眼。
　　他看到了……好多个纪眀烛。
　　一排排的容器整齐排列在整个房间内，每个盛满绿色溶液的容器中，都有着同样一张脸。
　　那是纪眀烛的脸。
　　有的“纪眀烛”只有半个身体，有的“纪眀烛”手脚长成了诡异的姿态，有的“纪眀烛”甚至半个身体都是怪物的样子……
　　无数个奇形怪状的“纪眀烛”紧闭双眼，在容器中上下漂浮。
　　“砰！”
　　身后枪声响起。
　　“再见了，天权。”
　　这是开阳的声音。
　　天权的身体倒了下去，在生命燃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三个朦胧的人影缓缓走到自己面前。
　　开阳，白翁，还有……那位总司。
　　浑身赤裸的“纪眀烛”，不，应该是无常司的总司，走到天权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瞳孔渐渐放大的天权。
　　他的眼神平静，即便顶着同样一张脸，也能一眼分辨出来他和纪眀烛的区别。
　　纪眀烛的眼睛是澄净、明亮的，而总司的目光暮气沉沉，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平静中带着死气。
　　他张开双唇，不带感情地说：“埋了吧。”
　　……
　　纪眀烛看着画面中自己的脸，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台盛满绿色溶液的装置中，装的赫然就是自己。
　　“他是谁？”纪眀烛问。
　　“他就是你。”
　　天玑看着纪眀烛，说道：“无常司费尽心思，从实验室里偷出来，不朽族手里抢下来的人……就是你。”
　　纪眀烛问：“这个装置……是什么东西？”
　　“阳渊城的五号生物研究所，名义上是研究生物医学与抗衰老技术的，但事实上，这间生物研究所是由天空城直接出资管控，并提供技术支持的，就连平祸司也没有权限干预。”
　　天玑说：“五号生物研究所真正研究的，是人体冷冻与解冻技术。”
　　纪眀烛突然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一个个破碎的信息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从四面八方将他笼罩起来，他好像正站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无边的黑暗露出一双双眼睛，正狰狞地凝视着他。
　　纪眀烛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他想要的答案，真的揭开了冰山一角。
　　这根本不是什么穿越。
　　这个光怪陆离，异种横行，被人工智能统治的诡异世界……
　　是未来啊。


第62章 
　　对于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 纪眀烛一直没有多少认同感。
　　面对灾难，他心生悲悯，面对常北的意志, 他为之动容，面对近在眼前的危机, 他用尽全力思考着破局之法……然而在他内心深处，这一切更像是一场真实度极高的拟真游戏，就如游嘉所说的那样, 纪眀烛对所有事物带有一丝突兀的疏离感，这一切或许是来源于他对这个世界的不认同。
　　然而在接触到真相的那一刻，纪眀烛终于发现, 这不是他自以为是的穿越, 而是不知多少年后的未来，他从冷冻舱中苏醒, 面对的便是这样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起初的震惊后, 纪眀烛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恐慌。
　　因为这意味着，他再也没有回到原来世界的机会了。
　　他的亲人，他的朋友, 他所挂念的一切, 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变为一抔黄土。
　　他再也回不去了。
　　哪怕在这之前，纪眀烛已经做好了自己可能回不到原来世界的准备了, 但这两种感觉完全不同。
　　很多时候他想念原来的世界，想念他哥, 想念他在俱乐部的那些队友, 以为他们在原来的世界里过着好好的生活, 甚至偶尔纪眀烛还会忍不住地想, 他哥纪启明发现纪眀烛不见的时候, 会不会抓狂地到处找他……
　　但现在，现实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所牵挂的这些人早就没有了，而纪眀烛作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却活了下来。
　　“天枢……”
　　摇光担忧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话刚出口，又想起眼前的纪眀烛似乎并不是他们以前认识的那个天枢，于是改口道：“纪眀烛……你还好吗？”
　　纪眀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所以，我是两个月前才苏醒的。”
　　纪眀烛根据现有的信息开始推理，企图还原事件原貌：“原本我的身体被天空城的不朽族保存着，两个月前的某一天，不朽族的大神官带着我的身体准备将我解冻复苏，但是被无常司和飞驳的人横插一脚，最后，无常司得到了我的冷冻舱，并将我成功解冻复活。而我苏醒后，成为了无常司空降的那位核心议会的新成员，【启明】。是吗？”
　　【启明】这个代号是他自己起的，来源于纪眀烛的哥哥纪启明，也就是说，刚刚从冷冻舱苏醒的纪眀烛，是拥有之前在原本世界的记忆的。
　　“是的。”
　　天玑惊讶于纪眀烛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梳理出整个事情的脉络，点了点头：“之后的时间里，你以【启明】的身份在无常司内活动，同时解除了我的控制芯片，和我达成了合作关系。虽然我们是合作者的身份，但事实上，我对你的目的也一无所知……”
　　天玑顿了顿，继续道：“你是个很奇怪的人，刚刚以【启明】的身份加入平祸司时，你驾驶着机甲参与了很多次针对平祸司的破坏任务，平祸司的人，乃至上京城的平民……很多条性命都死在了你的手中。”
　　纪眀烛怔愣了一下。
　　他杀了很多平祸司成员和上京城平民？
　　纪眀烛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嗜血的人，他不觉得自己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除非那时候的他，被无常司洗脑了？无常司想要利用纪眀烛在驾驶机甲方面的能力，让纪眀烛为他们服务？
　　这倒是很有可能。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后来纪眀烛会选择假死，估计就是为了脱离无常司的控制，顶替【天枢】的身份，也是为了寻找机会报复无常司……
　　当然，这只是纪眀烛个人的猜测。
　　毕竟失忆前的纪眀烛，依然是纪眀烛，他觉得按照自己的性格，要是真的被无常司洗脑并做了很多坏事，一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肯定要找机会报复回来的。
　　“所以之前你要救游嘉的时候，我才感觉你变化很大。如果是之前的你，不可能为了救一个人而将自己置于危险中的。”
　　天玑继续道：“之后，在一次任务中，【天枢】受伤陷入了昏迷，就在这个时候你找到了我，要我帮你顶替天枢的身份。于是我们一起伪造了一场飞驳袭击无常司据点的行动，然后告诉总司，你，还有你驾驶的凤凰救赎者，都在这场战斗中化为了灰烬。”
　　“然后我成为了【天枢】，代替他在北斗七星小队执行任务，以另一个身份潜伏在无常司？”
　　天玑缓缓点头：“就是这样。”
　　和天玑的这番谈话解决了纪眀烛心中的一些困惑，比如他的来历，以及他的冷冻舱被无常司抢走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疑问，因为在天玑提供的这些信息中，还有一些无法解释的疑点。
　　第一，他为什么会被冷冻？为什么会被保存在天空城？
　　他只是一个职业选手而已，除了在电竞领域有些成就和人气，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哪怕世界毁灭，人类需要保留火种，纪眀烛也不太可能成为被选中的那个。
　　同时纪眀烛迫切的想要知道，进入休眠仓沉睡的人，是不是真的只有他？还是说除了他，还有其他人……
　　第二，无常司和飞驳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地抢夺他的休眠仓？这和第一个问题有些共性，或许是因为纪眀烛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也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这一点他现在还不得而知。
　　还有，天空城的不朽族们进入研究所后，为什么又都昏迷了？这一点从天玑的录像里找不到答案，但纪眀烛觉得，从不朽族进入研究所到天玑发现自己的休眠仓的这段时间，应该还发生了其他的一些事情。
　　第三，根据天玑的讲述，如果他从休眠仓苏醒开始，就一直待在无常司，那又是谁把阿修植入他的身体的？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才植入的，还是说在他进入沉睡休眠之前，阿修就已经在他的身体里了？
　　最后一个疑问，也是纪眀烛现在最想知道的……
　　那就是，在他沉睡中度过的这段漫长的时光，究竟有多长？是几十年，几百年，还是几千年？而这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一个和平而富饶的世界，成了现在这副千疮百孔的模样？
　　像一团缠绕在一起的乱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线头，却发现后面还有无数个死结等着他去解开，密密麻麻的疑问交错，压得纪眀烛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之前的纪眀烛，对于这些疑问，谜团，被掩盖的历史，抱有漠不关心的心态，他只是想要拥有一个可以不受威胁的安稳生活而已。那么现在，他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不再陌生，不再是虚幻，而是真真切切的，他曾经生活的土地，此时此刻，他比谁都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
　　纪眀烛轻吐一口气，他的眼神重新平静下来，他问摇光：“现在几点了？”
　　摇光低头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
　　距离和容慈女士约定的时间，还剩下一个小时。
　　但是天权还没有回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终端通讯记录，天权在离开后，并没有给自己发送任何消息，但不知为何，纪眀烛心里升起一丝微妙的不安。
　　“没时间等天权回来了。”
　　纪眀烛对天玑道：“天玑，你先回去，帮我注意一下天权的动向，无常司刚才给他发消息，说总司要见天权，应该是有什么任务要交给他去完成……你回无常司后，找白翁探一下口风。”
　　“行。”
　　天玑耸了耸肩：“那我先回去了。”
　　等天玑走后，摇光一脸担忧地问纪眀烛：“天权还没有给你发消息吗？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纪眀烛安慰他：“怎么可能，天权聪明得很，身手又好，哪那么容易出事，你别太担心。”
　　摇光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黑市上有会做手术的医生吗？”
　　纪眀烛问摇光。
　　“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帮我找一个过来，要快点。”
　　黑市里有很多无证的医生，有的是为了躲避仇家，有的是从财团或者地下组织中逃出来的避难的，虽然没有行医拍照，但医术却相当高超，除了价格收的贵之外，没有其他缺点。
　　十分钟后，一个黑市医生敲响了门，进来后，看到的便是两个戴着面具的人，看体型非常年轻。
　　“你好，费医生。”
　　摇光朝对方道：“是我叫你来的，麻烦了。”
　　费医生是黑市里技术最好的医生之一，而且口风非常紧，拿钱办事，不该问的一句不会多问。眼前这两个戴面具的年轻人看上去神神秘秘，周围的仪器与密密麻麻的显示屏，一看就知道干的是大事。但费医生垂着眉，目光没有乱瞟，而是平静地问：“是谁要做手术？”
　　“我。”
　　纪眀烛上前一步：“麻烦了费医生，我的后颈处有一个终端芯片，您帮我取出来吧，大概要多久？”
　　“终端去除手术是吧？这个很快，小手术罢了。”
　　费医生摆了摆手：“十分钟就能搞定。”
　　阿修沉默片刻，随后声音在纪眀烛的脑海中响起：“您不需要我了吗？”
　　它的声音平静，却不难听出语气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像是即将要被抛弃的小狗。
　　纪眀烛心软了下来，他在脑海中柔声对阿修道：“不，阿修，我很需要你……但是我现在还没有能力保护你。”
　　“我可以保护您。”阿修说。
　　纪眀烛不想将阿修取出，这么久以来，阿修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个人工智能而已，更是一位无话不谈的朋友。
　　但，两天后的授勋仪式，堇青也会到场，即便纪眀烛已经通过霍哉的权限修改了当时的异常数据，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肯定阿修不会被堇青察觉到。
　　他需要做最坏的打算，而阿修的存在被天空城发现，导致他可能失去阿修，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情况。所以，纪眀烛要暂时将阿修留在摇光这里，等到确认安全后，再将它重新植入回来。
　　“阿修。”
　　纪眀烛认真地说：“我会来接你的。我发誓。”
　　纪眀烛很少向别人这么郑重地承诺一件事。
　　他说完这句话后，自己怔愣了一下，隐约间，他感觉这个场景很眼熟，好像在曾经的某个时刻发生过。
　　“不要！我不要去学校！”
　　记忆中，他好像是穿着小学的制服，抱着家门口的柱子不愿撒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哥哥纪启明无奈地扶额，对小纪眀烛说：“下午就回来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赶紧上车，老师都在门口等半天了，信不信我揍你？”
　　“苍蓝！苍蓝！”
　　小纪眀烛把鼻涕往纪启明的白色研究袍上一擦，然后转头抱着眼前圆滚滚的机器人：“我不想去学校！呜呜呜呜……”
　　“你跟苍蓝诉苦也没用。”
　　纪启明伸手把苍蓝拉了回来，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半身高的圆滚滚的机器人：“苍蓝跟深红都会在家等你的，赶紧去吧，下课你就能继续找他们玩了。”
　　在小纪眀烛的啜泣声中，苍蓝迈着笨重的步伐上前，张开机械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抱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纪眀烛一下：“放学后，我会去接您的。”
　　“真的？”
　　小纪眀烛眼睛一亮：“在校门口接我？”
　　“嗯。”
　　“那你发誓！！”
　　苍蓝的机械音平稳的响起，明明的平稳无起伏的声线，却莫名让人感受到语调中的温柔：“我发誓。”
　　……
　　阿修沉默片刻，然后说：“嗯，我相信您。”


第63章 
　　“嗡——”
　　飞梭穿过夜色, 回到了双子望京楼内。
　　好在路雁塔集团的飞梭有自动驾驶功能，不然没有天权的情况下，纪眀烛一个人还真开不了。
　　容慈女士还在收藏室内, 看到纪眀烛乘坐飞梭回来，立刻站了起来, 松了口气。
　　好在纪眀烛在约定时间内回来了，否则时间拖得太久，她没有办法和平祸司交代, 弄丢了雷部珍贵的泰坦驾驶员这个罪名，哪怕是路雁塔集团也承担不起。
　　“你回来了……跟你一起的那个年轻人呢？”
　　走的时候是纪眀烛和天权一起走的，回来的时候却只有纪眀烛一个人, 容慈女士忍不住问道。
　　“他没有跟我一起回来。”
　　纪眀烛的后颈还有些隐隐作痛, 好在黑市的那位费医生的医术的确高超，取出阿修的芯片后没有留下什么疤痕与伤口：“不要忘了我们的交易。”
　　“知道了, 明天我会派人把S级的动力核心送过去。”
　　容慈女士点点头。
　　她敏锐的察觉到纪眀烛心情有些不好, 但识趣地没有多问，不论是纪眀烛本人还是他的一些谋划，对于容慈女士而言都极其危险, 她并不想牵扯地太深, 避免影响到路雁塔集团甚至游嘉。
　　容慈女士带着纪眀烛走出的收藏室，在门口等候的平祸司警卫看到纪眀烛的身影后也都纷纷放下了悬着的心。
　　关于天权不在的事情, 纪眀烛的解释是他在容慈女士那里买了一些东西，让天权帮忙跟进, 所以暂时不需要跟他回平祸司了, 对于这个说法, 众平祸司警卫也并未多想, 反正他们的任务是保护纪眀烛, 只要纪眀烛平安无事，他想让天权做什么都和他们无关。
　　在游嘉依依不舍和容慈女士饱含深意的目光中，纪眀烛跟着平祸司警卫们返回了平祸司总部。
　　回到雷部大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原本答应尽早回来的纪眀烛，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个小时才回来，左泉宗很快就打来了电话，本想教训他一顿，但面对纪眀烛时，左泉宗又说不出什么重话，沉默良久，左泉宗只是道：“唉……早点休息吧。”
　　纪眀烛点了点头，表情是少见的乖巧：“好的，红卫长。”
　　挂断通讯后，纪眀烛轻出一口气，今晚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冲击太大了，他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阳渊城的那个五号研究所无疑是一切的开端，想要弄清事情的全部原委，就需要找时间去一趟那个研究所，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线索。同时，纪眀烛还要搞清楚被天空城掩盖的那一段真实历史，弄明白世界是如何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正想着，迎面走来两个人，是李黎和闻康。
　　“你这是才回来？”
　　李黎上下打量了一下纪眀烛：“吃个饭吃得挺久啊……”
　　“回来就好，早点回去休息吧。”闻康冲纪眀烛笑笑：“马上就是授勋仪式了，到时候估计你会很忙。”
　　“谢谢闻哥。”
　　纪眀烛礼貌地朝闻康道，想了想，又问：“授勋仪式的时候，堇青阁下不是也会来吗，他现在已经到总部了么？”
　　闻康点点头：“到了，在太岁部那边呢，到时候堇青阁下也是以天空城使者的身份出面，最近上京城发生了太多事，天空城也是时候出面安抚一下民众了……”
　　堇青已经到了平祸司，这个消息让纪眀烛心沉了一下。
　　目送闻康和李黎离开，纪眀烛下意识地在脑海里呼唤阿修，想查看一下堇青现在的动向，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纪眀烛摸了摸已经愈合的后颈，叹了口气。
　　没有阿修在身边，他还真的很不习惯。
　　……
　　平祸司，太岁部。
　　堇青面无表情地坐在太岁部的办公室里，听着下属的汇报。
　　“新的泰坦驾驶员……”
　　堇青的目光微动：“那个纪眀烛，昨天遇到了无常司的刺杀？”
　　“是的，不过纪眀烛驾驶员没有什么大碍，但是那四个无常司的杀手，还有太岁部里那个无常司安插进来的内鬼都已经死亡，我们没能从他们口中得到情报。”
　　“纪眀烛……”
　　堇青重复着这个名字，露出思索的表情。
　　不知为何，他在宗秉一院见到纪眀烛的时候，就隐隐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奇怪。当时纪眀烛和常浩洋进行模拟战斗时，那一闪而过的画面让他极为在意，即便搜索了无数遍数据库，依然没有找到相关的记录，但身为人工智能，他认为自己不太可能会出现人类所谓的“幻觉”。
　　他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纪眀烛，或者，和对方有过某些接触。
　　“你先下去吧。”
　　挥手让太岁部的人出去，堇青原地思索了片刻，随后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他的目光中没有了焦距，瞳孔仿佛齿轮一般缓缓转动着，一束光线从他的眼睛中照射出来，落在面前的空气上形成一面虚拟屏幕。
　　“堇青？”
　　空气中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语调听上去和堇青如出一辙，都是没有什么起伏的声线。
　　“纯白。”
　　堇青道：“大神官情况如何？”
　　“还在沉睡中。”纯白道：“不过大神官体内的病毒程序已经清除，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个多月，他就能醒过来了……苍蓝的病毒程序等级很高，我们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找到清楚的方法。”
　　提到“苍蓝”，纯白的语气有了一些波动，带着浓烈的恨意，像是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那个叛徒……”
　　“你那边呢？”纯白说完后，很快又平静下来，问：“查到什么东西没有？”
　　“暂时没有，五号研究所那边我已经让平祸司重新搜索了一遍，没有新的发现。”堇青摇了摇头：“苍蓝也不知道躲在哪里，不过他的身体还在天空城，暂时对我们构不成什么威胁，等大神官醒来后，再让他决定如何处理吧。”
　　“如果有苍蓝的消息，一定要及时汇报。”纯白说：“他手里的那个东西……太危险了。”
　　“我知道。”堇青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道：“那天在五号研究所，大神官要复苏的人，到底是谁……”
　　“这就不是你我能问的事情了。”
　　纯白说：“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行，至于别的，我们不需要知道，大神官自然会有自己的决断。还有，如果平祸司那边还是无法找到【那个人】的下落，等大神官苏醒后，我们会亲自去找。”
　　“你们要下界？”
　　堇青一愣：“不行，这太危险了，那群异种……”
　　“这是大神官的意思。”
　　纯白打断他：“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等平祸司慢慢找了，你也知道，苍蓝……还有【那个人】，如果不找到他们的下落，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叩叩。”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看来你这边也挺忙的……”
　　纯白淡声道：“先不聊了，总之，在大神官苏醒之前，下界那边的事就拜托你你了……”
　　“……我明白了。”
　　投影渐渐淡去，堇青的眼睛也恢复成了原来了样子。
　　“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太岁部的人走进来，恭敬道：“堇青阁下，雷部副部长霍哉要见您。”
　　“霍哉？”
　　堇青皱了皱眉，他和霍哉的接触并不算多，虽然他挂的是雷部部长的职位，但从来到平祸司以来，雷部的事务他都没有管过，都是霍哉在处理的，这时候霍哉来找他干什么？
　　“让他进来吧。”
　　……
　　没有了阿修，纪眀烛在平祸司内能够获取到的信息有限，这两天他除了日常的模拟驾驶训练外，其他时候就是在配合其他部门的人，准备授勋仪式的事情。
　　上京城的灾难过后，被破坏的城市也在陆陆续续的重建，一切似乎都正在重回正轨，而这次的授勋仪式，对于上京城上下的所有人来说都意义重大。
　　授勋仪式的位置在上京城的中心广场，仪式开始的前几天，浩浩荡荡的宣传就已经展开，城市内的各个角落都能看见相关的宣传。而纪眀烛和常北，一个作为关键时刻站出来拯救城市的少年英雄，一个是为了民众英勇牺牲的泰坦驾驶员，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重点宣传对象。
　　人们对于纪眀烛有着诸多好奇，和纪眀烛有关的一切信息都在上京城中流传，同时他也被无数人当做左泉宗的继承人，不论在哪里，提起纪眀烛这个名字，人们总是怀抱着尊敬与崇拜，以各种角度描述着那天烛九阴鏖战三头灾殃级异种的弘伟事迹。
　　终于，在无数人的期待中，授勋仪式如约展开。
　　这一天也是上京城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干净味道，重建的上京城已经初见雏形，无数人走上街头，仿佛在庆祝一个热闹的盛大节日，各个街道上的大屏幕正在全程直播授勋仪式。
　　火部的警卫部门已经提前做好了安保，各个街道都有警卫把守，防止别有用心的组织搅局。
　　“各位上京城的民众，不久前，我们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灾难，无数人流离失所，在异种的袭击下失去了宝贵的生命。但希望总是站在人类这边，在天空城的领导下，我们终于走出了灾难的阴霾……”
　　上京城政府的官员站在台上，面对无数镜头，铿锵有声地演讲着。
　　休息室内，纪眀烛换好自己的雷部制服，看着屏幕中扫过的一张张面孔。
　　“眀烛，你好了吗？”
　　闻康推门进来：“马上要到你了，准备好了吗？别紧张，你只要按流程走就行了，其他的事情红卫长那边已经安排好……”
　　“我还好，不紧张。”
　　纪眀烛站起身，整了整衣领：“走吧，闻哥。”
　　闻康看着面前的少年，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这身挺帅的，以后你就是平祸司的门面了。”
　　他是真的佩服纪眀烛，虽然对方年纪小，但在机甲驾驶方面是毋庸置疑的强，哪怕是闻康这种经验丰富的泰坦驾驶员，在模拟驾驶的时候对上纪眀烛，胜率也是低得可怜，再对比对方年轻地过分的年纪，谁见了不说一声人比人气死人？
　　而且纪眀烛还是有着诸多光环加身的英雄，无数上京城民众心中的精神旗帜，可想而知，今天过后，纪眀烛成为了正式授勋的泰坦驾驶员，未来将会是怎样的一片光明坦途，或许他会成为比左泉宗还要耀眼的传奇也说不定。
　　纪眀烛朝他礼貌地笑笑，客气地回应了两句。
　　两人并排而行，向着授勋仪式的广场走去。
　　然而刚走出没多久，几名警卫突然出现，将两人包围起来。
　　“你们干什么？”
　　闻康上前一步，皱眉问道。
　　这几名警卫全副武装，面色严肃，他们身上戴着属于太岁部的标志，是太岁部的直属警卫，级别比一般的部门警卫要高出一级。
　　纪眀烛突然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纪眀烛泰坦驾驶员。”
　　警卫上前，对着纪眀烛道：“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意思？”闻康喝道：“马上就是授勋仪式了，你们要干什么？耽误了授勋仪式的进程，你们付得起责任么？有什么事不能等仪式结束后再说？！”
　　“这是天空城下达的指令，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见纪眀烛不语，警卫的语气强硬了起来：“我们怀疑纪眀烛驾驶员与无常司有关，涉及伪造身份、泄露情报、卧底罪和窃密等多项罪名，请闻康驾驶员让开，否则我们也将以妨碍天空城指令的罪名对您一并采取强制措施。”
　　闻康后退一步。
　　他看着低着头的纪眀烛，张大了嘴，表情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第64章 
　　授勋仪式依然按流程有序进行着, 但细心的人发现，在台上的众多平祸司的人力，好像少了一个年轻的面孔。
　　起初, 人们以为纪眀烛是最后才出场，毕竟作为本次授勋仪式的主角, 需要多一点准备时间，晚一点再出场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直到堇青代表着天空城上台发表致辞, 都没有出现纪眀烛的身影，不论是台下还是观看直播的民众，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纪眀烛驾驶员呢？”
　　“纪眀烛驾驶员在哪里！！”
　　“我们要见纪眀烛驾驶员！我们要见我们的英雄！！”
　　铺天盖地的声音在街头巷尾响起, 人们纷纷大声询问, 然而巨大的声浪并不能对台上造成一点影响，所有人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职责, 对于民众的呼声无人在意。
　　于是, 这一场名义上的“授勋仪式”，本该是以主角的身份接受授勋的泰坦驾驶员一直没有出现，到最后就这样戏剧性地结束了。
　　人们充满不解, 想要平祸司给出解释, 甚至想冲到台上质问，却被平祸司的警卫拦住。
　　堇青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台下的人山人海, 将手中的稿件轻轻丢在台上，随后转身便离开了。
　　上京城难得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洒落, 光芒飘在稿件上的“天空城是人类的守护者、眺望者与领导者”字样上。
　　……
　　“这不可能！”
　　左泉宗拍桌而起, 站起来怒目而视：“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纪眀烛怎么可能和无常司有关系？”
　　“请你冷静一些, 红卫长阁下。”
　　说话的是太岁部的部长, 董查，今年72岁高龄，是平祸司的元老级人物。他的身形佝偻着，手掌倚在拐杖上，声音却平缓不急：“这个消息我们也和你一样不愿意相信，纪眀烛驾驶员毕竟是平祸司的泰坦驾驶员，他的重要性我们都清楚，但我相信堇青阁下不会无缘无故地下达逮捕命令。”
　　“纪眀烛刚刚还经历了一场无常司的刺杀行动，如果他和无常司是一伙的，无常司的人疯了要来杀他？更何况，他还驾驶着泰坦，拯救了整个上京城，无常司的人会这样做吗？他们巴不得上京城毁于一旦！”
　　左泉宗的胸口上下起伏，说纪眀烛是无常司的卧底，他是第一个不相信的，这不仅仅是出于他说的这些理由，更重要的是，纪眀烛的眼神和无常司那些人有本质上的区别。
　　“你怎么知道，那场刺杀行动不是无常司策划的呢，为的就是让我们认为纪眀烛和无常司是敌对关系，从而放松警惕？”
　　说话的是水部部长文婉莹，她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淡声道：“而且，纪眀烛驾驶员最后不是没有死么？作为一个并不精通格斗的泰坦驾驶员，在面对四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还能活下来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疑点，不是么？”
　　“至于拯救上京城……”
　　文婉莹顿了顿，继续道：“纪眀烛驾驶员不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成为了烛九阴的泰坦驾驶员么？或许无常司本身就抱有这样的目的，他们策划了一场戏，让纪眀烛成为所有人眼中的英雄，从而顺理成章地当上泰坦驾驶员，最后，夺取烛九阴的控制权。”
　　说到夺取烛九阴控制权的时候，整个会议室内瞬间静了一下，所有人都觉得，如果真的像文婉莹说的那样，一切都是一场阴谋，那么可能出现的后果让所有人都不禁冷汗直冒。
　　每一台泰坦不光是人类的守护神，更是代表着某种信仰与希望，一旦泰坦丢失，或是被其他势力夺取了控制权，那后果无疑是毁灭性的。
　　“放你娘的狗屁！”
　　左泉宗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你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还能说，你文婉莹是飞驳的间谍呢，这么迫不及待地就准备给珍贵的泰坦驾驶员定罪，怎么，露出马脚了？”
　　文婉莹面露愠色，她也没想到左泉宗这么混不吝，当着所有部长的面给她难堪：“你……”
　　在场的都是部长级别的人物，而左泉宗作为红卫长，虽然权限上和部长不相上下，但论级别还是低了一级。但左泉宗现在可不管那么多，他毕竟是泰坦驾驶员出来的，知道人类出一个纪眀烛这种天赋的驾驶员有多么不容易，此时的他就像一头护着幼崽的狮子，向着周围的鬣狗发出威慑性的吼声。
　　“别吵了。”
　　太岁部部长董查苍老的声音响起：“堇青阁下还没有说话，你们就已经吵起来了，像什么样子？”
　　众人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会议桌主座上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
　　堇青抬眼，看向另一边的火部部长谢苍。
　　谢苍心领神会。
　　自古雷部火部不分家，大部分的任务都是火部和雷部协调完成的，火部部长谢苍和左泉宗的关系很好，两人曾经还是战友，但毕竟纪眀烛的事关系重大，还有堇青坐镇，谢苍也没有办法徇私。
　　他掏出一叠文件，放在桌上。
　　“我们接到了举报，怀疑纪眀烛驾驶员与无常司有关系，虽然一开始对这个消息我们并不相信，但出于谨慎，还是重新调查了一下。”
　　谢苍道：“这是纪眀烛驾驶员从出生到目前为止的所有档案，在纪眀烛刚刚进入宗秉一院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调查过一次，但那时候所有的档案都没有任何问题，但这一次调查，我们发现了一些端倪……”
　　纪眀烛进入平祸司的身份是无常司伪造的，之后纪眀烛为了配合自己的“人设”，对这部分档案进行了一些改动，让自己超乎常人的驾驶技术更加合理。
　　然而和无常司闹崩后，白翁自然不会帮纪眀烛擦屁股，原本应该实时更新的档案内容，无常司也便没有再管，之前准备的一些包括邻居在内的证人也都全部跑路，平祸司一细查，各种问题就随之暴露。
　　“同时，我们调查到无常司内部有一名顶尖驾驶员，代号【天枢】，曾经在多次破坏事件中出现过，之前在袭击堇青阁下的事件中，那台驾驶艾瑞亚突袭者的驾驶员大概率就是【天枢】本人。”
　　谢苍放完一堆调查资料，最后得出结论：“因此，我们合理怀疑，纪眀烛驾驶员就是无常司的那位【天枢】，即便不是，他和无常司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堇青阁下下达了逮捕命令，具体的情况与罪名，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看着眼前的一叠证据，左泉宗的表情阴晴不定，整个会议室内安静无声，所有人都等待着堇青的下一步指令。
　　堇青现在的身份不是平祸司的雷部部长，而是天空城使者，平祸司作为天空城直属机构，内部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自然要由天空城的人来定夺。
　　“无常司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头号大敌，现在他们甚至盯上了泰坦烛九阴……如果一旦确认纪眀烛是无常司的人，那必然不能留他。”文婉莹开口道。
　　“不可能。”
　　左泉宗立即道：“不管他是不是无常司的人，都不能杀他。”
　　“红卫长阁下，请注意您的立场。”
　　文婉莹皱眉：“不管他是不是你看重的继承人，在这种大事上，可不能以感情论事，要不是堇青阁下察觉了端倪，如果真的让纪眀烛劫走了烛九阴，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和感情之类的无关。”左泉宗说：“纪眀烛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他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乘坐烛九阴，浊化度甚至不到5%。”
　　“什么？”
　　“不到5%，这怎么可能？”
　　“我记得红卫长当年就算是有防护措施的情况下，也没有这么低的浊化度吧……”
　　“这……”
　　左泉宗说完，在座的各个部长顿时面露犹豫。如果真的像左泉宗说的那样，那纪眀烛还真不能说杀就杀。
　　堇青目光中露出异色，他思考片刻后，缓缓道：“既然这样，我会上报给天空城，如果他真的像红卫长说的那样特殊，那倒是可以留他一命。”
　　众部长都听出了堇青的意思。
　　可以不杀纪眀烛，但要保证纪眀烛不会背叛平祸司。
　　怎么保证？当然是洗脑了。只有这样，才能确保纪眀烛的安全性，保证他不会对平祸司甚至人类一方产生威胁。
　　……
　　纪眀烛此刻正在泰坦驾驶员的休息室中。
　　之所以没有在监狱，是因为他还没有被最终定罪，也还未被剥夺泰坦驾驶员的身份，只不过休息室的门口有大量的警卫守着，他身上的终端等设备也被全部收走，跟进监狱也差不多了。
　　纪眀烛摸着下巴，思考着现在的局面。
　　为什么他会被突然抓起来？两种可能，一种是堇青发现了阿修修改数据的痕迹，察觉到纪眀烛身份的不对劲。一种就是……霍哉反水举报了他。
　　前一种的可能性较低，因为如果堇青发现了阿修的存在，等待他的应该就不是被软禁了。那就只能是霍哉从中作梗了。
　　纪眀烛叹了口气。果然，和飞驳的人谈判，根本靠不住。
　　随着门口一声轻响，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疗人员从休息室外走进来。
　　“纪眀烛驾驶员。”为首的医疗人员道：“我们需要对您做一次全身检查。”
　　纪眀烛没有拒绝，事实上他现在也没有拒绝的资本。
　　他被认为是无常司的卧底，那么上一次无常司那四个刺客袭击他时，备用机房出现的异常数据流自然会被怀疑和他有关，估计是怕纪眀烛身上带有什么无常司的秘密高科技设备，所以要进行一次更细致的检查。
　　纪眀烛乖乖躺在一台扫描设备上，任凭设备对他上下进行细致的扫描。这一次的检查跟当初参观泰坦的时候不一样，设备更精密，扫描精度也更高，如果纪眀烛现在后颈处还带着阿修的芯片，估计也躲不过这台仪器的扫描。
　　好在纪眀烛提前将阿修取了出来。
　　随着设备上的指示灯变成绿色，医疗人员将数据记录下来，朝纪眀烛道：“可以了，没有发现特殊植入设备。”
　　纪眀烛道：“我可以见一下红卫长吗？”
　　医疗人员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抱歉，红卫长现在正在会议室开会，如果您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为您转达给他。”
　　纪眀烛“哦”了一声，道：“我举报雷部副部长霍哉，他是飞驳组织的卧底，上次上京城被异种潮袭击，就是他在后面策划的。”
　　“！！！”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医疗人员被这个消息震惊地傻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动作快点。”见这群医务人员愣了半天，纪眀烛催促道：“再不去，霍哉说不定就跑了。”


第65章 
　　医务人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结结巴巴道：“您……您说的是真的吗？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
　　“是不是真的，抓来审一下不就知道了。”
　　纪眀烛振振有词，态度坚定, 惹得医务人员也忍不住怀疑起了霍部长，他们丢下一句“我这就去禀报”, 然后急急忙忙地跑掉了。
　　纪眀烛躺在沙发上，继续看起了电视。
　　对于平祸司能不能抓到霍哉这件事，他其实不抱什么希望, 霍哉举报了他，背后肯定有所依仗，不然不会那么傻, 选择这种跟他同归于尽的方式。但这也不妨碍纪眀烛把他的身份说出来。
　　纪眀烛没有把希望寄托在霍哉口风是否够严上, 早在之前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这个预料之中的坏情况会这么快发生, 导致他都有点措手不及。
　　现在他被关在这里, 哪也去不了，也联系不了外界，只能期望摇光那边动作能快点了。
　　……
　　“搞定了！”
　　摇光擦了擦头上的汗, 从【凤凰救赎者】的驾驶舱里爬出来, 站在光脑前输入一段程序，重新调试了一下KSC系统, 看到屏幕上显示“接入成功”的字样后，长出一口气。
　　“怎么样, 修哥, 我技术还可以吧？”
　　阿修：“……叫我阿修就好, 不用加哥。以人类的角度来说, 你在数据领域的天赋已经非常惊人了。”
　　“达者为先, 达者为先嘛。”摇光嘿嘿笑了一声，头顶一撮银白色的毛晃悠悠的：“不过那个S级的动力核心我试着装了一下，感觉运行起来还有一些不顺畅，是哪里出问题了？”
　　“手臂UI74装甲部分线路有问题，动力核心周围的BR-Vent系统线路没有接通，调整一下这两个地方就好了。”
　　面前的光脑中响起阿修的声音，摇光试着按它说的重新调试了一番，果然，这次动力核心接入各个系统就十分顺畅了。
　　摇光忍不住咂舌：这就是人工智能的强大之处吗？
　　S级动力核心对接S级机甲，这其中的程序极为复杂，不然平祸司也不会交给路雁塔集团去进行调试了。摇光自己一个人肯定搞不定，但对于阿修而言，这项需要十几个工程师日夜不停地调试至少一周的计算量，它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全部搞定。
　　摇光问：“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出发去救天枢吗？”
　　虽然已经知道了纪眀烛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天枢，但并不妨碍摇光习惯这么称呼他。
　　今天的授勋仪式，摇光也在一直关注着，看到仪式上始终没有出现纪眀烛的身影，他就明白对方应该是出事了。好在纪眀烛来的时候已经将这种情况考虑了进去，摇光才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认真按照他的要求，完成了KSC系统和动力核心的安装。
　　“现在还不是时候。”
　　阿修说：“我们需要等到平祸司防御力量较为薄弱的时候再出发，我们能动用的条件不多，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阿修，你跟天枢真的好像啊。”
　　摇光说：“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你们总是这么冷静……”
　　阿修说：“在各种情况下保持冷静的头脑，才能避免因为不良情绪做出的错误决策。”
　　纪眀烛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总是相当靠得住，不管是选择配合天权救摇光，还是面对霍哉与无常司的威胁，又或者是陷入群狼环伺的境地，纪眀烛都没有表现出慌乱的时刻，他像是一位合格的决策者与指挥者，即便面对难以收拾的场面，也能在最快时间内想到应对的办法。
　　但作为和纪眀烛朝夕相处的AI，阿修知道纪眀烛其实并没有其他人想的那么无坚不摧。他迷茫过，恐慌过，也有过很多次失措的时候，而这些并不伟岸的一面，只有阿修才见过。
　　“如果我能像你们一样就好了。”摇光叹了口气：“可是我不行，天权已经两天没有消息了，我好担心他出什么事……”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阿修问。
　　“嗯。”摇光点了点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天权可以相互依靠了，天权要是出事了，以后真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了……阿修你是人工智能，你能懂这种感情吗？”
　　“原来是不懂的。”阿修说：“但是现在，我想我能够明白一些。”
　　“就像你对眀烛一样？”
　　“是的，人类喜欢给自己的生命赋予一些意义，虽然虚幻缥缈，但在很多时候，这种生命的意义能够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阿修道：“如果我失去了他，那对我而言，我的生命也就没有了意义。”
　　摇光若有所思。
　　下一秒，房间的门被推开，摇光立刻站了起来。
　　“天……”
　　摇光喊了一声，等见到来人之后，到嘴边的“权”字又咽了回去：“……玑？”
　　天玑：“嗯。”
　　“怎么又是你。”摇光失落地坐回去：“天权呢？”
　　天玑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摇光的错觉，他仿佛看到天玑轻轻叹了口气，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惋惜和怜悯，让摇光的心忍不住颤了颤。
　　“天权他……”
　　摇光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迅速转回去，做出了一副忙碌的样子：“KSC系统好像还有一些细节没有调试完，我看看……阿修，能帮我检查一下凤凰救赎者的副系统连接情况吗？我忘记把它们对接起来了，太笨了，这种事情我都能忘记，哈哈哈……”
　　他在光脑上一顿操作，说的话语无伦次，就连摇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他依然在不停忙碌着，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听不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天玑看着摇光，摇了摇头。
　　“天权死了。”
　　他的声音很轻，被主机的嗡鸣轻而易举的掩盖了过去。
　　但摇光还是听到了。
　　他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正对着屏幕发出的莹莹蓝光，眼中的神采好像在一瞬间熄灭。
　　……
　　“红卫长！”
　　“红卫长阁下！”
　　门口把守的警卫同时向来人敬礼。
　　左泉宗“嗯”了一声，他看上去心情很差，眉眼间弥漫着浓郁的阴霾。
　　他一句话也未多说，径直推开泰坦驾驶员休息室的门，在大厅的沙发上看到了正在打游戏的纪眀烛。
　　随着一串华丽的连招，屏幕上亮起“胜利”的字样。
　　将最高难度的模拟人机轻而易举地打败，纪眀烛无聊地伸了个懒腰，余光看见了门口的红卫长，伸手打了个招呼：“红卫长，你来了啊。”
　　“……”
　　不知道纪眀烛是认命了，还是单纯的心大，从他的表情中丝毫看不出颓废，甚至还有心情在打游戏。
　　左泉宗在心里叹了口气，顺手关上了门：“火部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这么快？”纪眀烛惊讶地扬了扬眉。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纪眀烛沉吟一下：“如果我说，我跟无常司已经撕破脸了，红卫长你信吗？”
　　左泉宗当然是相信的。
　　种种迹象都表明，纪眀烛和无常司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如果纪眀烛现在还在为无常司卖命，那他的档案不可能出这么大的疏漏，至少火部不可能这么快就调查出来。在火部的调查过程中，无常司没有任何干涉，甚至将证据放在了相当明显的地方，就像是在告诉平祸司“快把纪眀烛抓起来处死”一样。
　　左泉宗问：“当初我们收到的那份关于无常司各据点与卧底的清单……”
　　纪眀烛点头承认：“是我发的。”
　　左泉宗皱眉：“为什么？”
　　“我不想再受到无常司的控制。”
　　纪眀烛说：“相比之下，为平祸司工作，又体面又有前途，还有编制，这不是轻松多了吗？本来我是打算在无常司多待一会，等我收集到足够的关于无常司的秘密后，再把这些作为我的投名状加入你们，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是因为游嘉那件事？”
　　红卫长身居高位多年，直觉自然足够敏锐。纪眀烛点了点头，大方承认：“对。无常司想要绑架游嘉，作为跟路雁塔集团交换的筹码，不过我没有答应，反而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把游嘉救走了，加上之后的那份清单，我和无常司已经彻底撕破了脸，他们想搞我很正常。”
　　“……”
　　纪眀烛的话实在太坦诚，左泉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当初在宗秉一院，你……”
　　“我装的。”
　　纪眀烛点点头：“我调查过红卫长你，知道你看重什么样类型的继承人，包括当初你在宗秉一院鼓励我的时候，你的出现也在我意料之中。”
　　他说完后，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左泉宗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不得不说，纪眀烛从进入宗秉一院开始，玩得就很高明，就连他也被骗了过去，这让左泉宗有些佩服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够这么沉得住气，有这么深的城府，实在是不多见。
　　可惜……
　　纪眀烛开口问道：“霍哉你们抓到了吗？看红卫长你的样子，应该是没有什么收获吧。”
　　“……”
　　左泉宗无奈道：“是。收到你的举报后，我带人去了雷部的部长办公室，但是没有发现霍哉的身影，所有关于霍哉的数据也被一并销毁，他跑得很干脆，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难怪霍哉临走前会顺手把纪眀烛给举报了，估计是雷部副部长这个身份对于霍哉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又或者是霍哉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没有办法继续维持身份，所以选择了跑路。
　　真是个损人不利己的家伙。
　　纪眀烛心中暗道，随后问：“那关于我呢？你们讨论出来如何处理我了么？”
　　左泉宗没想通为什么纪眀烛到现在还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嗯，虽然我认为你现在和无常司已经没有关系了，但这种事情不是我一个人相信就有用的，泰坦驾驶员责任重大，驾驶的是卫星城最宝贵的泰坦，容不得一丝不确定性。”
　　卫星城的安危不可能寄托在一个立场不明的人身上，如果纪眀烛像之前那样，继续担任泰坦驾驶员，那万一有一天，他驾驶着泰坦直接跑路，以纪眀烛的驾驶技术和泰坦的强悍，真的没什么人能拦得住他。
　　“但你们应该也不舍得杀我。”纪眀烛说：“上京城现在没有合适的泰坦驾驶员，而我和烛九阴的契合度，对平祸司而言也是难以放弃的诱惑。”
　　左泉宗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是的，你说得很对。所以最终的会议决定，天空城在明晚会运送一台脑控设备下来，只要能确保你对天空城的忠诚，你依然还是平祸司的泰坦驾驶员。”
　　“代价就是，我会成为天空城的走狗？”纪眀烛反问。
　　“我已经努力过了。”
　　左泉宗叹息，旋即起身：“这已经是最好的退路，至少，你还能活下来不是吗。”
　　不，这是你们的退路，而不是我的。
　　看着左泉宗离开，纪眀烛在心中轻声说。


第66章 
　　“里面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 纪眀烛驾驶员还在房间里，没有其他异常情况。”
　　门口的警卫朝休息室内探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些犹豫：“火部那边会不会是搞错了？纪眀烛驾驶员怎么可能是……”
　　“不管他是不是, 这都是上面的命令，我们只要执行就好了。”来换班的警卫道：“可惜了, 本来以为纪眀烛驾驶员会成为红卫长的继承人，现在看来……”
　　纪眀烛年轻，有天赋, 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前途无量，只要不出意外，等待他的就是一片光明坦途。可惜世事难料, 谁能想到, 就在授勋仪式的前几分钟，本该站在中心的光芒万丈的主角, 就这样被逮捕了起来, 等待着天空城的审判？
　　实在让人唏嘘。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
　　“往左一点，对，再左……”
　　几名火部成员正在指挥着, 不远处, 一台巨大的装置正在武装机车的护送下到达平祸司总部，进行最后的卸装工作。
　　李黎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台装置：“这是天空城送下来的么？”
　　“对。”
　　闻康站在李黎旁边, 叹道：“第四代脑控装置，一般人还没有这样的待遇……看来部长他们并不准备处决纪眀烛了, 而是准备把他变成听话的傀儡。”
　　李黎的表情多了几分嘲弄：“如果是我的话, 宁愿死了才好。”
　　最起码, 那样在死前自己的思想还是自由的。
　　虽然这样做是天空城的授意, 但同为泰坦驾驶员, 李黎和闻康等人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或许在不朽族眼中，不管是平祸司这些部长还是他们这群泰坦驾驶员，都是一样的，不过是他们可以肆意摆弄的工具罢了。
　　“纪眀烛驾驶员。”
　　门口的警卫推门而入，对纪眀烛道：“请跟我们走一趟。”
　　他的身后是全副武装的火部成员，即便面对的是一个并无威胁的泰坦驾驶员，他们也没有放松警惕。
　　只要纪眀烛稍有异动，迎接他的就是冰冷的枪口。
　　纪眀烛站起身，扫了眼前的这群人一眼，然后道：“我可以换身衣服吗？”
　　“请不要让我们难做，我们也是执行命令。”
　　“很快，三分钟。”
　　纪眀烛抬头看了眼时间：“放心，不会耽误你们的事的。”
　　几名警卫对视一眼，过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那我们在门口等你。”
　　毕竟是曾经拯救了整个上京城的英雄，这一点体面他们还是愿意给的，纪眀烛能够配合当然是最好不过，他们也不想像押送犯人一样，将这位少年英雄送上绝路。
　　待几人关门离开后，纪眀烛又看了一眼时间。
　　晚上7点58。
　　时间差不多了。
　　纪眀烛知道马上要迎接他的是什么，他没有信心能够对抗天空城的科技，要是真的因此成了天空城控制的行尸走肉，对纪眀烛来说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希望阿修他们动作可以快点吧。
　　“纪眀烛驾驶员呢？”
　　火部部长谢苍没见到人，忍不住皱眉问道：“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没有，纪眀烛驾驶员说他想要换件衣服，大概几分钟的时间。”
　　“都这个时候了……”
　　谢苍刚想说点什么，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轰！！！”
　　总部大楼的楼侧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突然晃了一下，谢苍脑海中顿时闪过不妙的预感：“发生什么事了？”
　　“谢苍部长！”耳麦中响起慌张的声音：“是莱曲财团的反侦察无人哨兵枪！朝我们这边开火了！！”
　　“什么？！”谢苍脸色一变：“莱曲财团那群人疯了吗？马上给我接通他们的通讯！”
　　莱曲财团的反侦察无人哨兵枪覆盖范围极广，但正常情况下，哨兵枪是打不到平祸司总部这边的，中间还有好几个建筑遮挡着。只是异种潮过后，中间的遮挡建筑已经坍塌，还未重建起来，这使得平祸司总部也随即暴露在哨兵枪的射击范围内。
　　“谢苍部长！”
　　通讯中响起了一个慌张的男人的声音，这是莱曲财团现在的掌权人，柳馁。
　　“敢对平祸司开枪，你们想干什么，造反？！”谢苍的语气中带着森森寒意。
　　“不……不是我们干的……”
　　柳馁的声音中带着惊恐：“我们的哨兵枪被不明骇客入侵了，现在已经脱离了控制！！”
　　谢苍愣住了。莱曲财团的防火墙极其严密，仅仅只比太岁部的防火墙低一个等级，什么样的骇客能够无声无息地入侵哨兵枪，还敢对着平祸司开火？
　　是无常司？还是飞驳？
　　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势力的名字，随后谢苍突然惊醒：“糟了……快去纪眀烛那边！！”
　　急促的脚步声交错，大量火部警卫瞬间出动，朝着雷部大楼的泰坦驾驶员休息室冲了过去。
　　“通知纪眀烛所在位置的警卫，立刻逮捕纪眀烛，要是他反抗的话，就地格杀！”谢苍对着通讯大吼。
　　“收到！……不行，谢部长，我们的通讯被入侵了！有人在入侵我们的网络！”
　　谢苍的脸色大变。
　　……
　　“漂亮！”
　　距离平祸司不远处的一栋大楼楼顶，摇光快速敲击键盘，随着最后一行代码输入完毕，平祸司的内部网络终于被他攻破，内部通讯系统也在同一时刻被切断。
　　“轰！！轰！！”
　　又是两声巨响，反侦察无人哨兵枪再次对着平祸司大楼开火，火光照亮夜晚，硝烟冉冉升起。
　　“阿修……你太猛了。”摇光忍不住说道。
　　作为骇客，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莱曲财团的哨兵枪的防火墙有多么恐怖，摇光自认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的，但这对于阿修来说，入侵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
　　当初纪眀烛在巷子里和天权摊牌的时候，阿修就曾经调动过莱曲财团的哨兵枪，防止天权知晓了纪眀烛的秘密后对他动手。
　　在数据领域，阿修已然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莱曲财团的防火墙再坚固，对它而言就像是纸糊的一般。
　　而之前纪眀烛拿到了霍哉的权限钥匙后，阿修也在纪眀烛的授意下复制了一份密钥，这样一来，入侵平祸司的内部网络也变得异常轻松，有了霍哉的通行权限，就连摇光都能轻松切断他们的通讯网络。
　　“火部警卫已经出动，正在前往雷部大楼。”阿修冷静的声音在电脑中响起：“莱曲财团的人正在尝试解除哨兵枪。”
　　哨兵枪被别人控制，此时最着急的无疑就是莱曲财团。这种对着平祸司总部开火的行为是最严重的挑衅，哪怕是莱曲财团也承担不起后果，此时他们的技术员已经来到哨兵枪所在的位置，尝试解除权限，哪怕把这三台价值连城的哨兵枪毁了也在所不惜。
　　“轰！！”
　　总部大楼的动静整个平祸司上下都听得见，正在纪眀烛门口把守的众警卫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事了？”
　　“总部遭到了袭击？！”
　　“正在向太岁部发送紧急通讯……糟了，我们的通讯被切断了！”
　　门口顿时骚乱起来，异种潮的灾难才过去没多久，此时爆炸声响起，顿时让所有人都想到了那可怕的一天。
　　匆匆的脚步声在雷部大楼上下响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的神色，指挥员迅速就位，对着耳麦尝试恢复通讯连接。
　　与此同时，莱曲财团的三台哨兵枪也被拆除，他们无法将哨兵枪权限从阿修的手里抢回来，只能采用物理破坏的方式直接拆掉。
　　没等他们松一口气，下一秒，寂静的夜晚中响起了连绵的武器上膛的声音。
　　莱曲财团的技术员对视一眼，目露惊恐。
　　无数耸立的大楼盯上，一台台哨兵枪与镭射炮居然在同一时刻架起！
　　有人绑架了全城的无人武器！！
　　上京城内有着大大小小的财团，他们权势滔天，几乎每个财团都在暗处准备过无人炮台与哨兵枪，数量之多，就连平祸司也无法一一排查，加上众财阀心照不宣的默契，很难彻底将这些无人兵器全部拆除，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现在，这些势力与财团旗下的无人兵器居然在同一时刻启动，枪口与炮口无一例外，全部对准了平祸司。
　　“我的天……”
　　摇光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同一时间攻破了无数防火墙，同时接管所有远程无人兵器，这个数据量……阿修它，是神吧？！
　　“轰！！”
　　“轰——轰——！”
　　大量炮火齐射，惊天动地的火光如数日前那样，照亮了上京城的夜晚！
　　“通讯恢复了！！”
　　在太岁部数百技术员的努力下，终于从阿修劫持的通讯系统中截获了一条通路，成功接通其中两条通讯线路。
　　谢苍第一时间对着通讯大喊：“不要管其他地方！去找纪眀烛！找纪眀烛！！”
　　这条通讯在最短时间内传遍了雷部大楼上下。
　　负责看守纪眀烛的众多警卫顿时一愣，下一秒，他们就看到左泉宗已经带着人朝这边冲了过来。
　　“糟糕……”
　　警卫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尝试推了一下身后休息室的门，没有推开，于是直接掏枪朝门射击。
　　“砰！！”
　　休息室大门被撞开，呼啸的夜风灌了进来，所有警卫眼睛忍不住一眯。
　　平祸司各个大楼都遭到了袭击，镭射炮与哨兵枪产生的动静让人已经察觉不到到底是哪里被炸了，而现在，纪眀烛就站在休息室的边缘，他的面前是一个被轰炸开来的缺口。
　　夜风呼啸，纪眀烛的衣角被吹起，一头碎发也在风中飞舞。
　　“纪眀烛！！”
　　左泉宗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也愣了。
　　雷部的泰坦休息室，可是在四十七楼啊……
　　难道纪眀烛宁愿直接跳楼，也不愿意受到天空城的洗脑控制？！
　　这个念头在左泉宗的脑海中闪过一瞬，下一秒，他就看到纪眀烛朝他笑了。
　　“红卫长。”
　　纪眀烛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解脱：“与其作为傀儡活着，我宁愿带着自由的灵魂永生……永别了。”
　　说完，他径直向后一倒，整个人跌下了楼侧的缺口。
　　“！！！”
　　真的跳了！？
　　左泉宗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连同数十名警卫立刻冲了上来！
　　站在缺口处向下看去，他们看到的不是纪眀烛垂直自由落体的影子，映入眼中的，是一抹耀眼的如凤凰般的艳丽色彩。
　　凤凰救赎者从城市另一边疾驰而来，拖出一道红色残影，就像演练过无数次那般，在下方停住，纪眀烛稳稳落到了凤凰救赎者驾驶舱中。
　　驾驶舱关上的那一刻，左泉宗看到纪眀烛朝自己挥了挥手，脸上是一抹狡黠的笑容，声音虽然不大，但依然清晰。
　　“骗你的啦。”


第67章 
　　“凤凰救赎者？！”
　　站在楼侧的缺口上, 左泉宗和众多警卫表情难掩震惊之色。
　　据他们所知，凤凰救赎者这台S级机甲已经失踪很久了，久到平祸司都快忘记了这台在S级中独树一帜的突袭型机甲, 他们万万没想到，现在居然是以这种方式重新见到这台惊艳的浴火凤凰。
　　“红卫长, 追吗？”
　　一名警卫看着纪眀烛坐进凤凰救赎者的驾驶舱，忍不住结结巴巴地询问。
　　左泉宗面露犹豫，还没等他开口, 通讯中就响起了火部部长谢苍怒火冲天的声音：“追！出动泰坦驾驶员，启动S级机甲，不能让他逃了！”
　　谢苍此时气得整个人都快爆炸了。纪眀烛是他下令抓捕的, 负责看守纪眀烛的人也都是火部的警卫, 要是就这么让纪眀烛跑了，就是在当众打他的脸, 面子的事就算了, 要是天空城怪罪下来，他这个火部部长首当其中。
　　无论如何都要抓回来！！
　　纪眀烛一逃走，阿修也不再干扰平祸司通讯。随着谢苍一声令下, 整个平祸司上下都开始运转起来, 机甲库内，已经维修好的S级机甲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动力预热, 移动到弹射台上，所有雷部高级驾驶员和泰坦驾驶员迅速出动……
　　全城警报再次响起, 各个上京城通道与出口都在同一时刻关闭。
　　纪眀烛精准地跃入驾驶舱中, 舱门合上, 内部的灯光随之亮起。
　　“欢迎回来。”
　　阿修熟悉的声音在驾驶舱内响起, 听到这熟悉的音色, 纪眀烛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好久不见，阿修。”
　　“准确来说，是六十二小时四十五分三十二秒。”
　　“有句话叫度日如年。”纪眀烛熟练地将密密麻麻的按键与旋钮挑开：“虽然只是分别几日，但对我来说跟几年差不多了，怪想你的。”
　　这句“怪想你的”让阿修沉默了一瞬，让这名人工智能产生了类似害羞的情绪。没等它解析完这种莫名的情绪是怎么产生的，就听到纪眀烛说：“你们的位置在哪里？”
　　“我和摇光在距离平祸司总部大楼东南方向1.5公里的楼顶。”
　　“你和摇光？”纪眀烛疑惑道：“天权呢，还没回来？”
　　以天权的性格，在这个时候应该会第一时间说些调侃他的话才对，现在却一点动静没有，着实奇怪。
　　通讯里安静片刻，而后响起摇光沉闷的声音：“天权他……死了。”
　　摇光的声音带着不明显的颤抖和哭腔，让纪眀烛的心沉了下去。
　　“……是谁杀的。”纪眀烛的语气中带上了凛冽的寒意。
　　“天玑说，是开阳发现了你们一起出现在望京楼，所以白翁怀疑天权背叛了……”
　　开阳，白翁。
　　还有无常司。
　　纪眀烛深吸一口气，目光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了下来。
　　印象中，他曾经问过天权，跟着自己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万一有一天死了怎么办？
　　天权说：“我这样的人，死了不是很正常吗，你不会以为我能长命百岁吧？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帮我照顾一下摇光吧。”
　　“嗡——”
　　远处，数声动力核心的嗡鸣同时响起，凤凰救赎者的前进路径上冲出一队雷部机甲，对着纪眀烛的方向同时举起了枪口。
　　同一时间，平祸司机甲库的弹射台启动，三台S级机甲升上夜空，如流星般坠落，之后稳稳落在地面，拦在了凤凰救赎者的面前。
　　“……纪眀烛驾驶员。”
　　公共通讯中，响起了闻康的声音：“请立即关闭动力核心，离开机甲，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夜色下的城市霓虹斑斓耀眼，在数十台机甲冰冷的装甲上反射出炫目的光华，街道上车水马龙，无数人抬头仰望着这些钢铁巨人，露出惊恐的目光。
　　“怎……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有这么多机甲……难道异种潮又来了？”
　　“这个声音是闻康驾驶员的吧，他们好像是要逮捕什么人？这台红色的机甲又是谁？”
　　S级机甲的体型足有数十米高，相比之下，凤凰救赎者同为S级，显得就有些瘦弱了，但在场的都是经验丰富的驾驶员，又怎么会不知道凤凰救赎者的恐怖之处？
　　林立的高楼大厦间，斑斓的霓虹色彩里，一台台钢铁巨人伫立在城市中央，空气中酝酿着危险的风暴，一触即发。
　　“场面话就不说了，闻哥。”
　　纪眀烛笑了笑，打开公共通讯：“之前打过那么多次模拟战，今天来真枪真刀的干一场吧。”
　　闻康听着纪眀烛属于少年的清朗音色，表情沉默下来，良久后叹了口气：“雷部第三、第七小队就位，准备开火。”
　　“哗——”
　　“咔哒——”
　　炮弹上膛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个黑洞洞的炮管对准了不远处的红色机甲。
　　远方的办公大楼里，无数西装革履的白领精英纷纷趴在透明落地窗上往外看，发出一阵阵惊呼。这一个月以来，不管是异种潮的袭击，还是这次在城市中的战斗，发生大规模城市战斗的次数简直多到离谱。
　　开阳在办公楼里，看着纪眀烛的那台凤凰救赎者，眼中露出异色。
　　凤凰救赎者……怎么会在天枢手中？
　　夜幕下的上京城中，闻康、莫虹雨和魏兰这三名泰坦驾驶员控制着三台S级机甲，从三个方向包围了纪眀烛。
　　他们也知道，多说无益，纪眀烛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他们和纪眀烛共事了一段时间，模拟战打了不知道多少场，如果是在1v1的情况下，他们或许不是纪眀烛这个天赋卓绝的少年驾驶员的对手，但以多打少，他们不认为自己这方会输。
　　“开火！”
　　轰隆——
　　随着闻康一声令下，漫空火雨刹那间将夜空染得通红，无数镭射炮朝着凤凰救赎者的方向袭去。从另一个视角来看，被包围的凤凰救赎者犹如神话中一人面对天灾的天界战士，整个画面犹如史诗般震撼。
　　“嗡——”
　　动力核心转动，蓝光喷薄，随着纪眀烛的操作，凤凰救赎者的身形在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红色的闪电划破夜幕！！
　　“好快！！”
　　三个泰坦驾驶员心中一凛，他们震惊于凤凰救赎者的速度，这台S级机甲不愧是被誉为【红色猎杀闪电】的存在，机动性堪称恐怖！
　　不动则已，一动如霹雳雷霆！
　　“轰！”
　　刺耳的音爆声炸响，红色闪电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掠过空气，身后是连绵不断的镭射炮轰炸，以大部分机甲的锁定系统，根本无法瞄准在移动中的凤凰救赎者！
　　一声刀闸打开的脆响响起，闻康心中一凛，在同一时间也打开了刀闸，一柄巨大的合金盾剑出现在手中，刹那间展开！
　　铛！
　　在盾剑展开的瞬间，红色闪电就已出现在闻康的机甲面前，刀光闪烁，凤凰救赎者的佩刀“不死斩”与盾剑撞击，发出可怕的动静来！空气震荡的余波以两台机甲为中心疯狂向外扩散，所到之处，高楼大厦的防弹玻璃顷刻间碎裂成粉末！
　　纪眀烛的眼睛微微眯起，控制着操作杆的手稳而老练，数个按钮在瞬间被打开，强悍动力刹那间贯穿机甲的每一个关节与零件，凤凰救赎者再次发动进攻！！
　　二级军刀斩击！
　　体型修长的凤凰救赎者宛若一名老道到极点的剑客，不死斩出鞘后转身借力斩击，再次劈砍在盾剑之上，刺眼的火花像是放大了一百倍的打铁熔炉，连绵不断的撞击声响一刻不停的响起，极快的动作与叠加的力道让闻康一时间竟难以招架，整个驾驶舱都被凤凰救赎者的进攻打得摇晃不停！
　　快，快到极致！
　　凤凰救赎者本就是以速度见长的S级机甲，为了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甚至舍弃了大部分的重火力系统，进攻全靠佩刀不死斩。当速度提升到极致后，恐怖的加速度让凤凰救赎者的每一刀都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我来！”
　　魏兰喝了一声，见闻康落入下风，迅速启动机甲加入了战场。闻康驾驶的S级机甲是重装型的，防御极强，但对上凤凰救赎者这种突袭机甲就很吃亏了。她的【量子火花】也是突击型机甲，和纪眀烛做对手刚刚好。
　　魏兰的加入让闻康压力骤减，随着两声尖啸，【量子火花】双臂弹出两柄细剑，与纪眀烛的凤凰救赎者开始了贴身肉搏！
　　像是两头凶猛的巨兽对拼，两人互不相让，不死斩与双轻剑没有一刻停顿的交错，刀剑嗡鸣惊天动地，不论是上京城的民众，还是在远处严防死守的雷部机甲不对，都看得愣神，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叹为观止！
　　纪眀烛和魏兰都是用突击型机甲的好手，机甲刀格斗术更是顶级，这场攻防战打得让人眼花缭乱，刀与剑相撞，刀劈砍装甲，剑刺机甲关节，强度和速度不断提升，两台机甲所过之处，宛如飓风席卷，街道上的车都被战斗产生的音爆与气流掀飞了不知道多少辆！
　　魏兰越打越心惊，眼前的纪眀烛反应实在是太快了，哪怕驾驶的是凤凰救赎者，他的反应力与操作也丝毫没有跟不上的感觉，换做雷部的普通驾驶员，早就因为这种速度变化而操作变形了，但纪眀烛却打得游刃有余，甚至魏兰都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
　　“轰！”
　　两台机甲再次对撞，谁也不肯相让，强烈的花火迸裂，在反作用力下，两台巨大的机甲同时向后弹开。
　　纪眀烛的凤凰救赎者一个轻巧的落地稳住身形，而魏兰的量子火花看上去就略微狼狈了一点，差点没稳住机甲的平衡。在这样强度的机甲刀对拼下，两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谁也不敢慢一点，节奏放缓一点，否则等待自己的就是直接爆机的下场！
　　还没等魏兰站稳，面前的凤凰救赎者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什……”
　　魏兰瞪大眼，就在凤凰救赎者消失的瞬间，她的驾驶舱警告灯瞬间红了！
　　一条机甲手臂飞向高空！
　　仿佛瞬移一般，纪眀烛前一秒还在魏兰的视野当中，下一秒就已经出现在了魏兰身后，不死斩高高扬起，将量子火花的手臂砍断。直到他的凤凰救赎者出现，被砍断的机甲手臂落在地上，空气中才姗姗来迟地响起音爆声。
　　【凤凰瞬时加速系统】，凤凰救赎者的压箱底王牌，瞬时16马赫的超高音速，已经彻底超过了人的反应极限！
　　“不好意思了，魏兰姐。”
　　纪眀烛的声音在魏兰的驾驶舱中响起，魏兰看到面前的凤凰救赎者从半跪的姿态站起，亮红色的不死斩在夜空中划过一个凌厉的弧度。
　　“你们拦不住我的。”


第68章 
　　纪眀烛这话说得倒是狂妄。
　　此时上下左右都是平祸司的人, 为了拦截纪眀烛的机甲，雷部出动了大量机甲部队，除了三个泰坦驾驶员外, 还有无数雷部驾驶员坐在机甲上守着各个要道，镭射炮的炮口时刻对准凤凰救赎者的位置, 别说是体型十数米的机甲了，就算是只苍蝇，今天也别想飞出去。
　　“眀烛……”
　　莫虹雨张了张嘴, 想要劝说纪眀烛不要顽抗了，乖乖跟他们回去。但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
　　同为泰坦驾驶员，他当然知道如果纪眀烛选择放弃抵抗, 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换做是他自己，与其接受天空城的洗脑, 从此成为一个傀儡, 倒不如尝试突围，哪怕最后代价是自己的生命，起码也死得其所。
　　莫虹雨叹了口气, 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那就来吧。”
　　嗡——
　　三台S级机甲的动力核心同时转动, 沉重的嗡鸣声中，闻康、魏兰和莫虹雨同时启动了机甲, 分别朝纪眀烛的三个方向冲了过去！
　　同时面对三名泰坦驾驶员的围攻，这是曾经的世界级决赛也未曾有过的高难度挑战。坐在驾驶舱内, 纪眀烛忍不住兴奋起来, 浑身血液奔涌, 将操作杆一推到底——
　　二级超频！
　　赤红的凤凰救赎者大踏步向前迎击, 动力核心的功率瞬间拉满, 不死斩与魏兰的机甲双剑撞在一起！
　　铛——！！
　　两头钢铁巨兽相撞，产生的高强度冲击力足以将人的耳膜震裂，周围大量的雷部机甲见状，也不敢贸然开火。一是四个泰坦驾驶员交战，他们贸然干预很可能会误伤到己方驾驶员，另一方面，S级机甲的力场何其强大，一般的机甲很难真正对其造成伤害。
　　纪眀烛的机甲刀术十分凌厉且华丽，不论是压迫感还是精准的战机把握都让魏兰暗暗心惊。只见凤凰救赎者与魏兰的机甲对拼几刀后，突然回身后撤，瞬时加速系统打开，一个近乎瞬移的闪烁来到了莫虹雨的身后！
　　莫虹雨心中一惊，没等他做出反应，眼前凤凰救赎者的合金钛刀光芒一闪，已经朝着他的动力核心猛地剁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闻康驾驶机甲赶到，盾剑打开，替莫虹雨铛住了这一剑。
　　纪眀烛并无意外，不死斩在盾剑上稍稍接触便弹开，他这一刀并未用上超频功率，在双方接触的瞬间，犹如四两拨千斤一般飘逸地拉开，转身提膝，超频打开，一脚踹上了身后来自魏兰的机甲。
　　蹬蹬磴——
　　魏兰的机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有些懵，纪眀烛信手拈来的高难度超频简直就是机甲战斗中让人防不胜防的存在，让同为泰坦驾驶员的魏兰也忍不住佩服。她的双剑一抬，挡住这一脚，同时整台机甲也在冲击力下向后退了几步，在街道上踩出几个深坑来。
　　S级机甲在城市中的战斗破坏力极大，即便闻康等人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的动作了，但战斗中还是免不了撞碎几栋楼房，在合金钢铁之躯的冲击下，水泥构筑的建筑犹如纸糊的一般脆弱，闪烁的霓虹忽明忽灭，斑斓的色彩在凤凰救赎者的身上映出了几分肃杀的气息来。
　　纪眀烛这突如其来的一脚成功得手，而后也不犹豫，不死斩再次撩开，对着闻康的盾剑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铛铛铛铛！！
　　迅猛的火星溅射成一片，闻康驾驶的S级机甲本就是善于防御的重型机甲，他的操作也是毫无问题，面对纪眀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进攻，闻康也不怯战，沉稳应对。
　　一攻一防，一快一慢，两人互不相让，撞击声惊天动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一出教科书般的雷蒙拉德机甲刀攻防术！
　　流畅，华丽，犹如在刀锋上起舞的危险表演！
　　“哗——”
　　围观的雷部驾驶员们发出一片哗然的声音，两台机甲对拼的节奏快得无与伦比，两股力场争锋相对地撕扯，仿佛斗兽场上的厮杀表演，看得人眼花缭乱，哪怕没有身处其中，也能感受到那可怕的节奏。
　　纪眀烛和闻康的对拼仅仅持续了三秒，随着闻康一个不合常理的下蹲，纪眀烛下意识地眉心一跳，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开启了凤凰瞬时加速，身形闪烁，刹那间消失在了原地。
　　“轰！！”
　　下一刻，数道耀眼的镭射光从闻康身后袭来，将纪眀烛刚才所站的位置炸出了一个深坑，大量街道水泥碎片四散纷飞，高温将街道两旁的绿化瞬间融化成灰烬！
　　莫虹雨惊讶地收起镭射炮管，心道这都能反应的过来？！
　　纪眀烛以一敌多的团战经验极其丰富，曾经的职业赛场上，他作为战队的核心主力就不止一次被敌人针对过，因此他十分明白一打多的全局视野的重要性。
　　利用凤凰救赎者的高机动性，纪眀烛毫不恋战，抓到机会就尝试突围，没有得手就立刻后撤，将凤凰救赎者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纪眀烛居然真的抗住了三个泰坦驾驶员的压力，那一抹夜空下的红色闪电，成为了上京城今夜最耀眼的色彩！
　　比起当初异种潮的烛九阴之战，纪眀烛此刻没有了驾驶泰坦时那如神祇般的压迫感，所乘坐的凤凰救赎者和闻康等人一样，都是S级的机甲等级，没有任何机型优势，每一刀，每一个走位，每一个加速与超频，都来源于他自己的驾驶操作与技巧！
　　看着卫星传来的画面，作战指挥室内，诸位部长也都纷纷站起了身。
　　这是何等可怕的驾驶技术……甚至比当年的红卫长更耀眼！
　　如果纪眀烛不是无常司的人，而是忠诚于平祸司的泰坦驾驶员……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能让平祸司做梦都要笑醒。
　　可惜，这样的驾驶员，一旦不能确保其忠诚，将会是平祸司乃至天空城的一大威胁，更何况，如今的纪眀烛还拥有了一台不在平祸司登记内的S级机甲，这要是放跑了他，那就真的后患无穷了。
　　战场中，纪眀烛依然还在与三台S级机甲鏖战，他靠着凤凰救赎者的速度优势在战场中迅速穿梭，保持三人都在自己的视野内，不被偷袭后背，这十分考验驾驶员的微操与全局视野，要知道他面对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代表着驾驶技术巅峰的泰坦驾驶员！只要一个细节出错，等待他的就是满盘皆输！
　　“轰！！”
　　莫虹雨的镭射炮再次抓住纪眀烛的落点，眼看凤凰救赎者即将要被镭射炮命中，纪眀烛突然空中伸手，臂架上弹出一个极细的炮管，朝着地面发射出一道光束！
　　轻剑贯穿束炮！
　　这是凤凰救赎者仅有的三发充能束炮，也是唯一的远程重火力，此时却成为了纪眀烛救命的跳板！
　　轻剑贯穿束炮携带者耀眼的白光命中地面，产生巨大的反冲力，让凤凰救赎者在空中的位置发生了偏移，莫虹雨精准的预判镭射炮并未正面命中，而是擦着纪眀烛的腿部装甲掠过。
　　可即便如此，还是将凤凰救赎者的腿部装甲击落了一片，为了极致的机动性，凤凰救赎者的装甲也是轻便型的碳素钛合金，虽然能够承受凤凰瞬速时与空气摩擦的高温，减少对驾驶舱的震荡，但在防御性能上就差了很多。在面对普通机甲时，还能凭借S级机甲的力场硬抗，可此刻纪眀烛面对的也是S机甲，哪怕只是擦边的镭射炮，也够纪眀烛喝一壶了。
　　但纪眀烛毕竟是纪眀烛，他没有管飞出去的装甲碎片，刚一落地，迅速再次起跃，躲过了魏兰的轻剑攻击，同时另外两发轻剑贯穿束炮也发射了出去。
　　变频射法？
　　魏兰心中一惊，操作杆立即回拉，操纵机甲险之又险地避开，然而她先前已经被纪眀烛用不死斩砍断了一条手臂，平衡性稍有影响，这个躲避动作让机甲有了一丝变形。
　　虽然只是极为细微的操作瑕疵，即便慢放也不一定看得出来，但纪眀烛是什么等级的职业选手？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抓得无比精准！
　　“唰——！”
　　凤凰瞬速瞬间启动，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就连有所预感的闻康都来不及反应支援，下一秒，纪眀烛的凤凰救赎者就已经出现在魏兰的机甲上空。
　　不死斩宛如从天而降的死神镰刀，如水瀑飞泉，带着割裂空气的轰然巨响，剁穿了她的动力核心！！
　　动力核心散发的蓝光刹那间熄灭！
　　……上帝啊！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瞪大了双眼，以一敌三，还能不落下风，反杀魏兰的机甲，这是什么神仙？
　　激烈的战斗中，机会永远存在，关键就看你能否把握得住了。
　　在这一点上，身为世界冠军的纪眀烛，从来没有服过谁。
　　四台S级机甲战斗的动静惊天动地，上京城的民众从城市的各个角落看着这一幕，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那台红色机甲的操作，与那独树一帜的华丽流畅的风格来看，必然是纪眀烛驾驶员无疑。
　　见凤凰救赎者以无可匹敌之势斩了魏兰的机甲，上京城中的不少人都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好。
　　果然，他是纪眀烛，他一定是纪眀烛！
　　纪眀烛驾驶员，就是无敌的存在！
　　比起其他人的喝彩与乐观，天台上的摇光就有些心惊胆战了，他看着显示凤凰救赎者的动力核心能量，忍不住提醒道：“天枢，你的能源剩的不多了，别恋战，要抓紧突围啊！”
　　有句老话说得好，超频一开，猪肉不买。说的就是超频的能量消耗程度极为惊人，多开几次，再有钱的财团第二天都买不起猪肉了。这固然有夸张的成分，但意思却很到位，更何况是纪眀烛这种不折不扣的超频爱好者，一场战斗打下来，凤凰救赎者的动力核心能量都已经要告急了！
　　“知道了。”
　　纪眀烛应了一句，没有再管魏兰的机甲，再次朝莫虹雨的位置大步踏去！
　　不死斩在地面拖曳出深深的沟壑，闪烁不定的霓虹灯在红色装甲上反射出绚烂光华，他的气势如虹，犹如饿鹰般不顾一切，任何人看了，都会认为他是想要不顾一切地将莫虹雨斩于马下！
　　面对气势汹汹的凤凰救赎者，莫虹雨心中一跳，顿时有种被看轻的感觉。
　　让纪眀烛抓到机会把魏兰爆机了也就罢了，该不会以为他也是个好捏的柿子吧？！
　　正准备应敌，突然天空中洒下大量的镭射光束，在地面炸出轰然巨响，拦住了纪眀烛的去路。
　　凤凰救赎者身形一顿，战场所有人朝天上看去，一台藏青色的机甲赫然伫立在夜空中，对着纪眀烛的方向展开了大量炮口。
　　“纪眀烛！”公共频道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来跟我打上一场！”
　　纪眀烛：“……”
　　“李黎？！”闻康一愣：“你来干什么？！”
　　“抓纪眀烛这么刺激的事，怎么能少得了我呢？”李黎嚣张的大笑：“不叫我也就罢了，我自己还不能来吗？”
　　作战指挥室，所有部长的目光看向左泉宗，眼里都写着同一句疑问：什么情况？！
　　左泉宗耸了耸肩：“别看我，她是阳渊城的泰坦驾驶员，不归我管。”
　　话是这么说，但是没有你的授意……李黎怎么可能坐上S级的机甲？总不能是她去偷的吧？
　　少了一个魏兰，但多了一个李黎，以凤凰救赎者现在的状态与剩余能量，想要突围简直是痴人说梦，就算纪眀烛有三头六臂，今天也是插翅难飞了。
　　随着李黎出现，摇光顿时陷入了绝望。
　　“轰！轰！”
　　伴随着李黎张扬的笑声，大量镭射朝纪眀烛的方向袭来，形成一片火力覆盖区。
　　纪眀烛控制机甲开始闪避，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李黎的这番袭击看上去像是在封锁他的路线，但奇怪的是，她的射击路径却并没有那么精准。纪眀烛跟李黎打过几场模拟战，自然知道她的实力。说实话，如果不是近身打机甲刀，以李黎的火力压制能力，他要赢也很不容易。
　　而现在，李黎表现出来的水平却完全不符合她的水准，不仅火力网有疏漏，而且隐隐还阻碍了闻康和莫虹雨的进攻路线，好几次差点把闻康的机甲给炸到了。
　　“别捣乱了，李黎！”
　　闻康沉声道：“不用你出手，我们自己能搞定。”
　　你这是来帮倒忙的吧？
　　李黎哼着歌，自动过滤了闻康的声音，她伸手把音乐打开，准备进入熟悉的摇滚节奏。
　　美妙的音乐在战场中回荡，然而响起的并不是李黎熟悉的炸裂摇滚，而是悠扬又高雅的古典音乐……
　　竖笛与大提琴交错的婉转曲调中，李黎的表情像吃了屎一样，瞬间火冒三丈：“纪眀烛！我杀了你！！”
　　火力网瞬间猛烈了三分。
　　纪眀烛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不客气，我一向说到做到的。”


第69章 
　　李黎突然加入战场, 似乎让纪眀烛迎来了一些转机，但，仅仅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这片区域已经被平祸司彻底封锁, 还有莫虹雨和闻康两个泰坦驾驶员严阵以待，纪眀烛的凤凰救赎者所剩动力能源已经不多了, 很难再撑过下一轮的进攻。而李黎虽然有帮纪眀烛的意思，却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
　　她毕竟还是在役的泰坦驾驶员，虽然不归上京城的平祸司管, 可要是做得太过，也同样会被阳渊城平祸司追责。
　　她欣赏纪眀烛，因此愿意卖给左泉宗红卫长一个人情, 但要是为此堵上自己的所有前途, 纪眀烛还远远不值得她这么做。
　　随着魏兰爆机，闻康和莫虹雨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集中注意力从两个方向围攻凤凰救赎者, 他们的目标不是击败纪眀烛，而是拖延时间。
　　身为泰坦驾驶员，闻康和莫虹雨当然知道纪眀烛这样疯狂超频的代价是什么, 他所剩的动力能源一定不多, 只需要截断纪眀烛的退路，拖到纪眀烛动力核心能源耗尽, 哪怕纪眀烛驾驶技术通天如神，也无法逃脱。
　　摇光看着纪眀烛在几人围攻下辗转腾挪, 修长的钢铁巨人之躯展现出的驾驶技巧让人目眩神迷, 每一个攻击动作和闪避都准确无误, 恰到好处, 足以让每一个机甲驾驶员当做教科书模板般反复观看。看似游刃有余, 但摇光知道，现在纪眀烛的境遇非常危险。
　　“天枢！”摇光忍不住有些焦急：“没多少时间了！”
　　纪眀烛没有回应，上方李黎的火力网再次出现空隙，纪眀烛抓到机会想要从中突围，但经验老道的莫虹雨和闻康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闻康盾剑一架，直接拦住了凤凰救赎者的去路，纪眀烛此时能源所剩无几，只剩下一次启动凤凰瞬速的机会，心念转了转，还是没有发动凤凰瞬速。
　　他以极为刁钻的角度闪过莫虹雨的攻击，然后在通讯中道：“阿修，准备好了吗？”
　　“当然。”阿修说。
　　摇光听他们莫名其妙的对话，一脸懵逼。
　　什么准备好了？准备什么东西？难道他们还有别的计划？没跟他说过啊？？
　　纪眀烛这些天根本就没有跟阿修交流过，怎么可能提前制定好战术？难道这两人能灵魂交流？
　　没等摇光反应过来，他面前的光脑就已经被阿修接手，大量代码迅速从光脑上弹过，摇光只是扫了一眼，就被大量的乱码与密钥给晃花了眼，但他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一个大胆的猜测从他脑海中浮起：“……不会吧？”
　　阿修控制着光脑入侵的网络，他并不陌生，甚至之前平祸司防火墙还未升级之前，他还偷偷尝试过进入。
　　是平祸司的雷部总控系统！
　　但是……怎么可能？
　　这个念头在摇光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秒，一串密钥就已经输入完毕，雷部总控系统被阿修轻而易举地攻入，随后光脑屏幕中闪过一串指令。
　　“嗡嗡嗡——”
　　平祸司的作战指挥室，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阵激烈的震颤。
　　刚开始他们以为是战场上的战斗余波影响到了这里，但很快，众部长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股震荡是来自雷部大楼的地下！
　　谢苍当即脸色大变：“发生什么事了？！”
　　下一刻，指挥室一名指挥员发出了惊恐的声音：“红卫长……不好了！地下的哥德尔干扰弹……被启动了！！”
　　话音落地，所有人脸色大变。
　　哥德尔干扰弹，平祸司的秘密武器之一，不同于大部分针对异种的生物力场开发的武器，哥德尔干扰弹是专门针对机甲火力的大杀器，能够在一瞬间产生威力巨大的磁场，破坏机甲内的动力信号传输。
　　简单来说，就是能够像EMP一样，短时间内让范围内的机甲丧失远程火力。
　　可问题是，哥德尔干扰弹只有部长级的权限才有资格启动，而整个雷部，现在能够动用哥德尔干扰弹的人……只有左泉宗。
　　没等他们朝左泉宗投去狐疑的目光，就听到指挥员又大喊道：“查到了……是，是霍哉部长的密钥权限！”
　　霍哉？！
　　谢苍脸色难看：“立刻取消发射指令！”
　　霍哉刚刚失踪，而平祸司也查到了一些他的蛛丝马迹，已经将霍哉临时定性为叛逃人员，并取消了他的雷部部长职位，但部长职位的任命和罢免需要经过天空城的认可，这中间才刚刚过去几个小时，还没来得及取消霍哉的部长密钥权限。
　　他们的注意力被纪眀烛所吸引，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霍哉在从中作梗！
　　发射哥德尔干扰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救纪眀烛脱困，难道霍哉和纪眀烛之间也有猫腻？！
　　指挥员迅速开始操作，想要取消发射指令，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并没有这个能力：“不行……红卫长，有人在干扰雷部的内部网络，没有办法取消发射！”
　　嗡嗡嗡——
　　随着指挥员话音落地，下一刻，平祸司总部前方的发射台打开，一枚巨大的弹头出现，随后便如利箭般向着城市中心飞驰而去！
　　而在此时，城市的某个高楼的天台中。
　　霍哉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手里握着一杯香槟，以绝佳的观赏角度，欣赏着城市中这一场堪称精彩的机甲大战。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很欣赏纪眀烛。
　　这个少年有着极为缜密和大胆的心思，在机甲驾驶方面更是天赋卓绝，如果抛去立场，霍哉倒是很有兴趣和纪眀烛坐下来好好聊个天。
　　可惜的是，他不喜欢和人类做交易，也讨厌被人握住把柄的感觉。
　　霍哉的手臂和脸上都已经出现了裂纹，表情也变得有些僵硬，但他此刻已经不在意这些了。雷部部长的身份的确好用，可惜他的这副皮囊保质期有限，加上已经被纪眀烛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他索性选择了抛弃这层身份。
　　霍哉举起香槟，对着远处的凤凰救赎者：“永别了，纪眀烛驾驶员。”
　　眼看着凤凰救赎者胸口处动力核心的光芒越来越弱，霍哉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明显。
　　……嗡！！
　　一声刺耳的破空声，让霍哉的笑容僵在脸上。
　　一枚巨大的弹头从远处抛射而来，随后在战场中心炸裂开！
　　仿佛停电一般，战场中，所有机甲的动力核心光芒都开始忽明忽灭，负责远程火力压制的李黎和莫虹雨的机甲影响最甚，不断咆哮的炮口顿时哑火。
　　这个变故让战场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霍哉：“……”
　　他当然认得出这是平祸司的哥德尔干扰弹。
　　这是只有部长权限才能启动的秘密武器，左泉宗再惜才，也不可能为纪眀烛做到这种程度。
　　霍哉突然想到，数天前，纪眀烛向自己发起交易时说的话。
　　“你帮我，就是卖了我一个人情。”
　　“无非就是用你的密钥修改一点数据，几分钟的事情罢了。”
　　几分钟的时间，当然是做不了什么。
　　雷部部长的密钥权限何其复杂，是用埃舍歇尔加密法加密二百四十四层的密钥，并且其中还用了大量的随机数据干扰，哪怕是最顶尖的黑客，想要复制这份密钥权限，也需要至少两天的时间。
　　霍哉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借给纪眀烛权限的这几分钟时间，纪眀烛就已经将他的密钥权限复制走了，甚至还启动了哥德尔干扰弹这种等级的秘密武器。
　　毫无疑问，这笔账，平祸司一定会算在他的头上，甚至把他也认为成是纪眀烛的同党。
　　草，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霍哉的第一个念头。
　　随后升起的第二个念头是——妈的，被摆了一道。
　　哥德尔干扰弹的影响范围内，重火力系统全部失效，但机甲自身的行动却不受影响，只是由于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转瞬即逝的机会，纪眀烛再次完美抓住。
　　凤凰瞬速！
　　能量所剩无几的动力核心疯狂运转，凤凰救赎者的身躯消失在原地！
　　“糟了……”
　　闻康刚刚回过神来，面前就已经失去了凤凰救赎者的身影，一道红色闪电拔地而起，带起的音爆如同飓风般席卷周围。
　　莫虹雨条件反射地想要开炮阻拦，却发出了“咔嚓”的哑炮声。
　　凤凰救赎者本就是全格斗型的突袭机甲，根本不依赖任何重火力系统，在哥德尔干扰弹影响远程火力失效的情况下，凤凰救赎者想走，没有人能拦得住！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这道红色闪电腾空跃起，在半空中再次加速，连续推力产生的16马赫加速度仿佛流星般划过夜空，消失在视线之中……
　　“咚！！”
　　谢苍狠狠锤了一下桌子，表情无比难看。
　　居然真的让纪眀烛跑了！
　　“红卫长，谢部长，我们……”一个指挥员战战兢兢地出声。
　　还追吗？
　　“追！”谢苍吼道：“打开所有侦察卫星，捕捉纪眀烛的动向，通知所有火部成员，守住上京城所有出口，发现异动第一时间通知！发布五级通缉文件，将纪眀烛定义为叛逃人员，实施追缉抓捕！”
　　“还有。”谢苍顿了顿：“给老子把霍哉的所有权限取消，一并发布通缉令，抓捕霍哉！”
　　……
　　“漂亮！”
　　摇光攥了攥拳头，兴奋道：“成功了！逃出来了！”
　　“摇光，帮我查看平祸司的分部位置，帮我规划一条路线出来。”
　　纪眀烛坐在驾驶舱中，松了松手腕。
　　脱离了平祸司的包围圈，凤凰救赎者还剩下4%不到的动力，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再战斗了，以剩下的这点动力，完全够他到达安全的落脚点。
　　“明白。”摇光迅速回应，他一边操作光脑，一边发出自己的疑问：“不过，你们是什么时候拿到密钥权限的……还有，你什么时候跟阿修制定的战术啊，之前根本没听你说过……”
　　害得他刚才紧张地要死。
　　“战术？”纪眀烛扬了扬眉：“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提前制定战术吗？阿修可比你想象中聪明多了，是吧？”
　　“谢谢您的夸奖。”阿修说：“近朱者赤罢了。”
　　摇光：“……”
　　阿修这颇为俏皮的答复让纪眀烛不禁莞尔，他按照摇光的路线，借助夜色的掩护撤离，一边拨打了一个特殊的通讯。
　　很快，这道通讯就被接通。
　　通讯那头传来并不平稳的呼吸声，纪眀烛也没有率先开口。
　　诡异的几秒钟沉默后，通讯那头传来白翁的声音。
　　“命真大啊，天枢。”
　　“谢谢夸奖。”纪眀烛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他。
　　“能让天权为你卖命，倒是挺有本事的。”白翁缓缓道：“摇光应该也是你救出来的吧？真是感情深厚。不过就凭你们，也想和无常司作对，未免太蠢了点。天权只是第一个，接下来，我会一个一个把你身边的人全部杀干净，至于你，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从白翁口中确认了天权的死，纪眀烛的目光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白翁似乎感受到了纪眀烛的怒火，发出愉悦的笑声：“同时背叛了无常司和平祸司，不得不说，你胆子真的很大。今天算你运气好，但，你能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与其关心我。”
　　纪眀烛缓缓开口：“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白翁一愣，没听懂纪眀烛的意思。
　　“这两天吃点好的。”纪眀烛的语气森森：“你的命，我很快就来取。”


第70章 
　　“嗡——”
　　凤凰救赎者划破夜色, 静悄悄地落在城郊一处废弃工厂处。
　　动力核心熄灭，纪眀烛从驾驶舱中跳了出来。
　　脱离包围圈后，纪眀烛很快就甩掉了跟在身后的机甲部队, 以他的驾驶技术，配合阿修对卫星信号的干扰, 一台足有数十米高，本应该极其显眼的S级机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城市中失去了所有踪迹。
　　纪眀烛将机甲准确停在摇光提供的位置上, 然后等了一会，片刻后，一架小型飞梭也从远处飞来, 从里面跳下了一个白发少年的身影。
　　见到纪眀烛平安无事, 摇光松了口气。
　　今晚实在是惊险，虽然纪眀烛对于被平祸司发现他卧底身份这件事已经有了准备, 但霍哉的反水无疑让他暴露的进程加快了无数倍, 并没有给他们足够的准备时间，如果摇光和阿修动作再慢一点，纪眀烛还真不一定能安全回来。
　　“这个位置安全吗？”纪眀烛左右扫视着这栋废弃工厂, 位置的确偏僻, 他驾驶凤凰救赎者飞过来的这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建筑和人。
　　摇光点头：“放心吧，肯定安全, 至少半个月内他们找不到这里。”
　　不得不说，拥有一个顶尖骇客真的能提供许多意想不到的帮助。
　　摇光的敛财能力相当靠谱, 除了他在公域网络的安全专家的身份能够提供不少技术专利费用外, 摇光还在几个私人银行中偷偷安装了几个飞虫病毒, 利用银行漏洞将小数点之后的余额通过各种方式迁移到一个秘密账户中。
　　而这种利用私人银行漏洞的敛财方式极为隐秘, 摇光已经进行了几年都没有被察觉到, 别看摇光年纪小，他的几个秘密账户中的财富通过数年积累，已经到了一个极为惊人的程度。
　　这间废弃工厂也是摇光通过伪造的身份从一个财阀子弟手中买来的，买到手后，摇光还从公域网络中将这座废弃工厂的存在抹去，很难查到。
　　“隆，隆隆——”
　　随着一阵隆隆轻响，凤凰救赎者所在的位置突然陷落下去，等到机甲消失不见后，地面的伪装板又重新合拢，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纪眀烛表情诧异：“这是一间机甲工厂？”
　　“嗯。”摇光点点头：“名义上是一家做医疗器械的工厂，但实际上是财阀的私人机甲工厂，虽然很多设备都已经报废了，但地下机甲库的升降设备还能用。”
　　他看着纪眀烛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担忧地问：“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纪眀烛确实很累，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最后他还以一敌三跟三个泰坦驾驶员来了一波正面交锋，神经早已绷紧到极限，此时到了安全的地方，骤然放松下来，困意也随之袭上脑海。
　　但纪眀烛还是摇了摇头：“先不睡，帮我联系一下当时黑市那个医生。”
　　“好。”
　　摇光点点头，顿了顿，又问：“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眼下看似他们已经安全了，但事实上，这才只是危机的开始而已。
　　无常司已经撕破脸，平祸司又将纪眀烛定性为叛逃人员，纪眀烛又和霍哉结下了梁子……
　　从某种角度来说，能够同时得罪无常司、平祸司还有飞驳，纪眀烛也算是头一份了，不管是人类、天空城还是异种一方，都视纪眀烛为仇敌，光是想想都觉得吓人。
　　纪眀烛沉思片刻，轻轻吐了口气：“上京城是待不下去了，咱们得换个地方。”
　　“去哪？”
　　“阳渊城。”纪眀烛说。
　　选择阳渊城是有几方面原因的。人类的十二卫星城虽然都有平祸司这个天空城直属机构，但卫星城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不同的国家，卫星城政府之间并无过多的交流，而不同卫星城的平祸司权限也不互通。
　　换句话说，只要纪眀烛能够安全到阳渊城，上京城这边的通缉令就不会影响到他。除非是天空城直接下达的通缉令，才会让各个卫星城的平祸司都将纪眀烛视为罪犯。
　　但纪眀烛只是一个泰坦驾驶员而已，在人类这一方，他很重要，但对于天空城而言，他无关痛痒。以不朽族那群人的秉性，除非是能直接威胁到天空城的事情，不然他们的态度一向是放任自流，人类之间的事，人类自己解决。
　　另一方面，纪眀烛选择去阳渊城，则是想要探知更多的真相。
　　既然这个世界并非所谓的穿越，而是真实的未来，那么他就无法再以旁观者的姿态去对待。曾经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是为什么被冰冻到现在才苏醒，不朽族那群人工智能，以及异种，又是从何而来……他都迫切的想要知道。
　　他心中甚至还有隐秘的期待，如果他是存活至今的“过去的人”，那么是不是还会有和他一样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比如他曾经那些俱乐部的队友们，还有……他哥。
　　而阳渊城的那座实验室，无疑是这一切的起点，或许在那里，他能够找到一些突破口。
　　很快，当初黑市里那个为纪眀烛动手术取出阿修的医生赶了过来。
　　“我回来了。”
　　当阿修熟悉的声音重新在脑海中响起，纪眀烛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他轻声说：“欢迎回来，阿修。”
　　摇光对着一旁的光脑敲着键盘：“如果我们要离开上京城的话，我需要联系一下暗网的人，暗网上有一批专门做这些工作的人……”
　　“嗯，但是在此之前……”纪眀烛说：“我要先找无常司收点利息。”
　　天权的死，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
　　夜晚，开阳从办公楼中走出。
　　“小王啊，下次再一起聚一聚。”
　　同事勾着开阳的肩膀：“今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估计那几家酒吧都不开业了，唉，本来还想下班再去喝两杯的。”
　　“下次有机会。”开阳提着自己的公文包，朝对方笑了笑，神色如常地和同事们告别。
　　下班高峰期，本该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和十字路口，此时人已经少了很多，街上四处可见一些碎石残垣，以及被砸碎了玻璃的商店橱窗。
　　有一些是纪眀烛等人的战斗中被破坏的建筑，有的则是一些社会份子趁乱哄抢商店，这一片区的治安本就不好，今晚发生的战斗，虽然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内幕，但并不妨碍他们津津乐道地将其作为谈资。
　　“当时啊，当时那台红色的机甲就离我这么近……轰的一声飞走了！我的天，真的太快了，我人都被直接吹飞好几米，然后平祸司那群人就跟上去了……”
　　“我看你是吓尿了吧。”
　　“屁话，老子活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事至于吗？我跟你们说……”
　　路过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年轻们勾肩搭背，谈论着刚才在城市里的那场机甲大战。
　　开阳面不改色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走到十字路口处，停下来等红灯。
　　“叮，叮，叮——”
　　十字路口的栏杆放下，车流从眼前呼啸而过，开阳和其他上班党一样，默默地等着绿灯。
　　突然，开阳看向对面，目光愣了一下。
　　在十字路口的对面，另一道隔离杆外，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少年正站在那里。
　　他的体型非常眼熟，开阳紧紧盯着对方，一秒后，那名戴着鸭舌帽的少年微微抬起头。
　　虽然衣领遮住了下半张脸，但那双眼睛，开阳不会认错。
　　天枢。
　　对面的纪眀烛似乎也看到了他……不，他好像就是为了自己而来的，在两人双目对视的瞬间，开阳看到纪眀烛朝他笑了一下。
　　他怎么会……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天枢】的真面目是谁。直到纪眀烛叛逃后，开阳才从白翁那里知道了纪眀烛的长相和身份。
　　在和纪眀烛对视后，开阳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随后他猛然想起，似乎在宗秉一院开学的那一天，自己在公共轨道车上，似乎也见过一个和天枢长得十分相似的少年……
　　难怪。那个时候天枢是认识自己的，知道自己下车的位置，从而找到了他所在的公司……而这一次出现，他是来杀自己的。
　　开阳很快明白过来，他目光阴郁下来，手伸进了公文包内。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从公文包内伸了出来，借着人流与夜色的掩护，周围其他人并没有发现。
　　“他掏枪了。”
　　阿修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纪眀烛压了压帽子：“我知道。”
　　叮，叮——
　　绿灯响起，隔离栏升起，马路两边的人流开始在斑马线上汇聚交错。
　　“阿修。”纪眀烛说：“打开【修罗模式】。”
　　“收到。”
　　纪眀烛和开阳同时迈开脚步，向着对方走去。
　　“砰。”
　　装了消音器的枪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声音几不可闻，开阳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对着纪眀烛扣动了扳机。
　　纪眀烛同样没有表情，向左一个侧身。
　　“梆——”
　　子弹打在街边的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来来往往的鸣笛声与人们的交谈仿佛在这一刻从世界剥离。
　　纪眀烛路过一个西装革履的上班族身边，手指微微一动，在对方没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将他胸口的一支圆珠笔取走。
　　“咔哒。”
　　圆珠笔尖弹出。
　　开阳继续向前走，再次扣动扳机。
　　“砰。”
　　纪眀烛又是一个侧身，再躲过这颗子弹。
　　纪眀烛身后那个上班族突然感到后背一疼，伸手朝背后摸去，手里是一滩血液。
　　上班族瞪大了眼，身体向前倒去。
　　突然有人倒下，离上班族最近的一个妇女发出尖叫，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但纪眀烛和开阳都没有回头，视线也无任何偏移，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两人终于在斑马线中间交汇。
　　开阳猛地从公文包里掏出枪！
　　纪眀烛目光不动，闪电般伸出手，按住枪口，向下猛然一压，同时右手的圆珠笔向上一戳，刺入开阳的咽喉。
　　锋利的圆珠笔尖刺入喉部。
　　纪眀烛左手握拳，在圆珠笔尾部敲击了一下，整根圆珠笔没入了开阳的脖子。
　　两人从面对面接触，到纪眀烛越过他的身体离去，中间只有一秒左右的时间。
　　在其他人的视角里，戴着鸭舌帽的少年和这个中年男人只是短暂地在斑马线中间相遇，然后便擦身而过。
　　开阳的身体顿在原地，犹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直到纪眀烛已经走到对面，头也不回地离去，开阳才缓缓发出“嗬嗬”的声音，鲜血从嘴里涌出，整个人砰然倒在了斑马线中心。


第71章 
　　纪眀烛径直向前, 将尖叫声与嘈杂的人群甩开，压了压帽檐，走到街道拐角处, 拍了拍看得目瞪口呆的摇光。
　　摇光咽了口唾沫：“他死了吗？”
　　“死了。”纪眀烛说。
　　这一点毋庸置疑，阿修的修罗模式比世界上最顶尖的杀手还要了解人体身上的每一个结构, 别说是锋利的圆珠笔，就算是一张纸片，在阿修手中也能成为杀人的利器。
　　上一次阿修开启修罗模式的时候, 纪眀烛已经失去了意识，虽然最后那四个杀手也死了，但纪眀烛并没有看到全部过程, 只知道这个结果。
　　而这一次, 纪眀烛却非常清醒，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脱离了控制, 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着做出动作, 凌厉干净，毫不拖泥带水，只是转瞬之间, 一条生命就消失在自己手中。
　　这是纪眀烛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他以为自己应该会有不适的反应，然而事实上并没有。他冷眼看着开阳死去, 心中毫无波动，就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开阳在开枪杀天权的时候, 心里会有哪怕一丝的同情吗？
　　不会。
　　对无常司来说, 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 都只是工具而已。平祸司的档案中明明白白记录着无常司的罪行, 他们自诩是正义之军, 为了反抗天空城的统治而战，可所做的一切，比天空城要残忍得多。
　　“走吧。”
　　纪眀烛说了一声，然后率先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刚刚脱离修罗模式的他，语气显得有些冷硬，带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漠然。
　　但摇光却丝毫没有害怕，他知道纪眀烛语气中的森然是为了谁。
　　摇光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十字路口的开阳，眼中流出几分恨意，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跟在纪眀烛后面离开了。
　　纪眀烛走得有些快，摇光跟在他后面逐渐拉开了一点点距离。察觉到这一点，纪眀烛回过身，朝摇光伸出了手。
　　摇光愣了一下。
　　明亮的路灯映在纪眀烛的帽子上，投射出一片阴影，纪眀烛的样子看得并不清晰。莫名的，在摇光眼中纪眀烛的样子和记忆中的天权重合在一起。
　　很久之前，在那条混乱而充满争端的贫民街上，天权也是这样朝他伸出手，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声音却很温柔。他对着年幼的摇光说：“牵着，走这么慢。”
　　摇光眼睛酸了酸，快速擦了擦眼角，快步上前，牵住了纪眀烛的手。
　　上京城的街道人来人往，轨道车、飞梭和汽车相互交错来往，周围是古风与未来科技感结合的高大建筑，五颜六色的镭射灯和广告牌随处可见。在这样喧豗而斑斓的夜色中，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牵着手消失在街道尽头。
　　……
　　“开阳死了？！”
　　白翁不可置信地问。
　　天玑点了点头。
　　白翁的表情阴晴不定。
　　圆珠笔，一击毙命，这老辣而精准的手法，一听就是顶尖杀手的杰作。按理来说听起来像是暗网杀手的作风，但不知为何，白翁莫名就有一种预感，这一定是纪眀烛的手笔。
　　想到昨晚纪眀烛说的话，白翁没由来的升起一丝寒意。
　　“天枢他是不是疯了？”
　　白翁一直没想通一个问题。
　　天枢是无常司的心腹，从他被克隆出来的那一刻起，白翁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虽然沉默寡言，但无常司的每一个指令，他都能忠实的执行，即便是有生命危险的任务，天枢也从来不会犹豫。
　　他的忠诚毋庸置疑，所以白翁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背叛的问题，否则的话，像去平祸司卧底，趁机夺取泰坦这种任务，不可能交给一个忠诚度不稳定的人，甚至于白翁还有让天枢加入核心议会的想法，足可见他对天枢有多么信任。
　　而天枢却依然背叛了，而且毫无预兆，在此之前也没有任何端倪，简直就像是……换个人一样。
　　“谁知道呢。”天玑面色平静地说。
　　白翁现在正处于一栋办公楼内，哈罗德集团被平祸司查封后，白翁转移了一部分资金，同时借着之前的人脉，准备重振旗鼓。有无常司在暗中支持，加上白翁自己的商业头脑，想要再创造出一个哈罗德集团并不是难事。
　　“我会向总司汇报的。”白翁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其中的原因，随后道：“天玑，你先出去吧。通知地藏小队，守好周围，发现天枢后，马上动手。”
　　开阳已死，白翁不是傻子，知道纪眀烛如果还要动手，下一个目标就会是自己。
　　“好的。”
　　天玑欠了欠身，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后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关上门，天玑回头，对身后道：“地藏小队已经被我支走了，你们动作快一点。”
　　门外的阴影中，纪眀烛和摇光走上前，纪眀烛拍了拍天玑的肩膀：“辛苦了。”
　　“辛苦不至于。”天玑耸耸肩：“命苦。”
　　“你动了这么多次手脚，无常司应该很快就会怀疑到你身上。”
　　纪眀烛想了想，说：“结束之后，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对我来说都一样。”天玑笑了笑：“你帮我摆脱了控制，给予了我自由，我就帮你做你想做的事情。你需要我留在无常司继续为你打探消息，我就留下，你需要我跟你离开，我就离开。”
　　作为改造人，他缺少一些身为人类该有的情感，譬如理想、目标之类的东西，对于天玑而言是十分陌生的。无常司制造改造人，要的就是他们听话而已，所有改造人也从来不会思考自己的去处问题，只要无常司下达指令，他们就忠诚执行，就这么简单。
　　然而脱离了控制程序后，天玑有了自己的想法与思考，他虽然依然不知道何为理想何为目标，却依然享受现在灵魂的自由与不受控制的感觉。比起无常司的命令，他更喜欢纪眀烛用这种商量的语气征求他的意见，这让天玑感觉自己是一个真切的人，而非工具。
　　纪眀烛点了点头，随后推开了门。
　　“怎么了？”
　　白翁还以为是天玑又回来了，随口问了一句，抬起头，看到的却是纪眀烛的脸。
　　白翁的脸霎时变了。
　　“阿修，打开修罗模式。”
　　纪眀烛低声说了一句，话音落地，他的表情兀地一变，手腕一抖，一张街边派发的名片宛如利箭一般疾射而出！
　　唰——
　　白翁的手刚接触到抽屉里的枪，手腕就被割开一道血口！
　　枪落地，鲜血直流，白翁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草——”
　　白翁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按住手腕，凶狠地看着纪眀烛。
　　“不用费劲了。”
　　摇光摇了摇手中的一个小巧的装置：“通讯已经被隔绝，你联系不了其他人的。”
　　“你们……”
　　白翁盯着纪眀烛，余光看到门口的天玑。
　　天玑双手环抱，静静地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完全没有上来阻止的意思。
　　“天玑？！”白翁愣住：“你……”
　　天玑怎么可能会背叛？
　　他分明是一个被控制过的改造人，天玑背叛这件事给白翁的冲击，比天枢背叛还要让人不可置信。
　　“天权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
　　纪眀烛淡声道：“通讯被隔绝，明明看到了，却传不出去任何消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逝去。不觉得很讽刺吗，白翁？你在杀天权的时候，有想过此刻你也遭遇着同样的困境吗？”
　　“真行啊，天枢……”
　　白翁冷冷道：“是我小看你了。”
　　“你小看的东西太多了。”纪眀烛上前，捡起掉在地上的枪：“问你几个问题。”
　　“我说了，就不用死了么？”白翁冷笑。
　　“说不说，你都要死。”
　　纪眀烛枪口对准白翁：“区别在于，说了，你会死得稍微舒服一点。”
　　白翁目光闪了闪：“你想问什么？”
　　“两个月前，阳渊城的五号研究所。”
　　纪眀烛看着白翁的眼睛：“你们从研究所里抢到的东西是什么？”
　　白翁说：“是天空城研究的新型武器，我们……”
　　“砰！”
　　纪眀烛直接开枪。
　　枪声回荡在办公室内，白翁发出的惨叫被淹没在枪声中。他的膝盖被子弹贯穿，剧烈的疼痛让白翁面容扭曲起来，看上去极为可怖。
　　纪眀烛歪了歪头，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翁脸上的神经不断抽搐，他看着举枪的纪眀烛，眼里终于流出了惊恐。
　　天枢他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你的机会不多。”纪眀烛的语气冷了下来：“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白翁深吸一口气：“……是一个冷冻舱。”
　　“里面是谁？”
　　“本体。”
　　白翁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带上了颤抖：“你的本体。”
　　他本以为纪眀烛会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出乎意料的是，不管是纪眀烛还是摇光，脸上都没有丝毫讶然，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
　　“这就老实多了。”
　　纪眀烛点点头：“第二个问题。无常司为什么要得到我……我的本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总司授意的。因为天空城想要复活他，而我们不能让天空城得逞。”白翁说：“一旦天空城得到了他，所有人，所有人都会死，包括异种。”


第72章 
　　所有人都会死, 包括异种？
　　什么意思？
　　纪眀烛对这个回答感到困惑，听白翁的意思，在冷冻舱内的他听起来更像是某种秘密武器。
　　但纪眀烛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所有人都会死……是什么意思？”纪眀烛问。
　　“字面上的意思。”
　　白翁惨笑了一下：“你以为不朽族为什么一直待在天空城上, 不肯下来，是因为他们想吗？不, 是他们只能在天空城上，他们不敢下来。”
　　“不朽族在惧怕什么？”
　　“异种。”
　　白翁说：“不朽族拥有最强大的科技，他们看似无坚不摧, 却有着致命的弱点……他们害怕异种，对于人类来说，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神, 但在异种面前, 不朽族才是蝼蚁。”
　　纪眀烛陷入了思考。
　　白翁的说法和他之前的猜测有些重合，因为不朽族惧怕异种, 所以才要藉由人类的手去消灭异种, 于是将强大的机甲和泰坦“借”给人类的卫星城，并微妙的维持着三者的关系。
　　如果这个说法可以证实，那唯一的疑问就是, 不朽族究竟为什么害怕异种？
　　结合不朽族是人工智能的身份, 纪眀烛猜测，答案或许就是不朽族程序中某种根植的程序, 就像是机器人三大定律一样，限制他们无法直接攻击异种。
　　想到这里, 纪眀烛问出了一个问题：“异种……就是人类, 对吧？”
　　听到这话, 摇光和天玑都同时愣了一下。
　　人工智能不是凭空诞生的, 是非自然的造物。人工智能拥有比人类更为精密的计算能力, 随着时间的发展，人工智能在各方面都会超越创造他们的人类。
　　纪眀烛曾经看过一些类似的电影，为了防止人工智能背叛人类，创造者往往会在他们的程序里植入“不允许伤害人类”之类的终极指令。
　　按照这个想法推演下去，那异种的本质，很可能就是人类本身，或者说是由人类变化而成的。
　　白翁目光闪了闪，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纪眀烛知道，他猜对了。
　　这样一来就合理了，因为异种的本质是人类，他们创造了人工智能，所以人工智能无法向他们攻击，只能让人类互相内斗，所以才……
　　等等。
　　纪眀烛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刚苏醒的时候，参与了无常司劫持堇青的任务，在那场战斗结束后，有一个火部成员感染了异种血液，在众目睽睽之下浊化成为怪物，这也是纪眀烛第一次亲眼看到人类浊化的场景，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那名火部成员最后死了，死在堇青的枪下，是堇青亲自开的枪。
　　这样一来，他刚刚的猜测又不对了，如果不朽族受限于程序，无法对本质上属于人类的异种发动攻击，那为什么堇青又能向那名浊化的火部成员开枪？
　　是因为浊化的人类已经不算是人类了，所以不朽族可以无视程序对他开枪，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纪眀烛隐隐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接近真相，但缺少了很关键的一个信息，这个信息或许就是真正的答案。
　　“你说得没错。”
　　白翁缓缓开口：“异种的本质是人类，但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
　　说到这里，白翁的声音突然卡住。
　　“是什么？”纪眀烛追问。
　　下一秒，他看到白翁瞪大了眼，从喉咙里发出怪异的音节，整个人在椅子上开始抽搐起来。
　　“是什么，你倒是说完啊！”
　　纪眀烛有些着急，他冲上前，想要摇晃白翁的肩膀，但被身后的天玑拦住了。
　　“等等，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眼前的白翁在触电般的抽搐后，突然安静下来，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就像睡着了一般。
　　下一秒，白翁抬起了头，但他的眼睛却变成了毫无焦距的样子，表情也不再有任何惧怕，反而平静地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
　　摇光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憷：“他怎么了？”
　　天玑面色沉了下来：“这是……改造人的远程意识控制程序，有人控制了白翁的大脑。”
　　“你们好。”
　　“白翁”目光扫向他们，缓缓说：“天玑，摇光，还有……天枢。”
　　纪眀烛沉声问：“你是谁？”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天枢？”白翁笑了笑。
　　白翁本人年纪并不大，不超过四十岁，但此时他的眼神却像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
　　“总司？”
　　白翁点头：“你们可以这么叫我。”
　　摇光和天玑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戒备的表情。
　　无常司的这位总司，和天空城的“大神官”一样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也从来不出现，像是隐藏在阴影中的执棋者，操纵着无常司这尊庞大的组织。
　　“你真是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天枢。”
　　总司说。
　　他用着白翁的身体，虽然是同一张脸，却让人很容易看出二者之间的差别。他看向纪眀烛的目光，犹如一位长者在看着调皮的孩子：“你在平祸司手里活了下来，还对我们造成了一些小小的麻烦，就连天玑都成为了你的左膀右臂……哦对了，你们还打算杀了白翁。”
　　总司说完，轻轻拍手鼓掌：“让我大开眼界。”
　　纪眀烛说：“你还挺淡定的，觉得我一定找不到你吗？”
　　“找到我了又怎么样呢？杀了我么？”
　　总司轻笑：“知道吗，天枢，在所有的克隆体中，你是最让我欣赏的一个。”
　　“……”
　　纪眀烛沉默以对，想要听这位总司继续说下去。
　　“我们从你的本体组织上，克隆了成百上千的试验品，但只有你是唯一一个有了自我意识的人。”总司看着纪眀烛：“看到你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真的非常惊喜，无常司对你进行了培养，而你也没有让我们失望。你吸收着所有知识，并展现出了和本体一样无与伦比的驾驶天赋，很多时候我看见你，就像看见了真正的纪眀烛。”
　　真正的纪眀烛……
　　纪眀烛目光闪了闪。
　　总司的这番话透露了几个信息。第一，他并不知道现在站在这里的，就是无常司从天空城那里抢到的本体，也就是纪眀烛本人。
　　第二，他说“和本体一样的驾驶天赋”，代表这位总司一定认识纪眀烛本人，就连他的名字都知道。
　　难道，他也是和自己同一个时代存活至今的人？
　　纪眀烛迅速在记忆中搜索起认识的每一个人的名字。
　　总司继续道：“你现在的模样，我并没有太意外。一个有了自我意识的克隆体，总有一天会不甘于被控制的局面，这是生物刻在基因中对于自由的向往，哪怕被暂时压抑，也不会消亡，这一点，天玑应该理解的，对吧？”
　　天玑绷紧了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没有说话。
　　纪眀烛开口了：“你说‘真正的纪眀烛’，所以我的本体也是叫这个名字对吧？我伪造的这个身份也是一样的名字，你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单纯的纪念吗，还是说，你想让我扮演、取代那个本体？”
　　他现在用的“纪眀烛”这个名字，是无常司为天枢伪造的假身份，此前纪眀烛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甚至以为只是“穿越”的巧合而已，但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你这个表情，和纪眀烛太像了。”
　　总司的表情顿了顿：“是克隆体的天赋吗？你们两个真的非常相似，就连我都有点分不出来了……如果连我都难以分辨，那天空城的大神官，应该也看不出来。”
　　他继续道：“你说得没错，我创造你，是为了让你扮演真正的纪眀烛。”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纪眀烛问：“我……的本体，对你们来说有什么特殊之处么？”
　　“当然特殊。”
　　总司笑了笑：“特殊到你无法理解，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真正的人类啊。”
　　真正的……人类？！
　　纪眀烛猛然一惊，还没等他想清楚这句话的意思，面前的“白翁”突然朝他扑了过来！
　　“砰！！”
　　纪眀烛下意识开枪。
　　子弹洞穿了白翁的心脏，一柄锋利的匕首“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白翁”低头看向胸口的血洞，感受着生命的缓缓流逝，他微笑着说：“反应真快。”
　　白翁的身体缓缓倒在地上，随后他无焦距的瞳孔再次恢复，像是从睡梦中清醒一般。
　　清醒过来的白翁短暂地懵了片刻，随后便感受到痛苦与生命流逝的绝望，他颤抖着朝纪眀烛伸出手：“救……救我……”
　　话未说完，他的手便落到了地上，表情僵硬，一动不动。
　　天玑走上前，伸手探了探白翁的脖颈。
　　“他死了。”天玑摇摇头，说。
　　“刚刚总司说，真正的人类是什么意思？”
　　摇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难道我们是假的人类？还是说只是一个比喻句？”
　　“可惜，我们还是没有搞清楚总司的真正身份。”
　　天玑叹息：“局面又变得被动了。”
　　纪眀烛站在原地，看着白翁的尸体。
　　他想到了一个人。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刚才那个总司的说话方式，语气，措辞，还有表现出的对于纪眀烛的熟悉，都让纪眀烛想到了某个人。
　　他的哥哥，纪启明曾经的实验室助手——祁零。


第73章 
　　“下周见咯, 队长！”
　　“纪眀烛！你小子记得下周回来给我带特产啊，别忘了！”
　　身后传来俱乐部队友和教练的声音，纪眀烛挎上自己的包, 朝他们摆摆手：“知道了。”
　　俱乐部门口的马路上，纪启明站在一辆车旁边, 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看向纪眀烛的方向。
　　“那个就是队长的哥哥吗？”
　　“是的，之前我去过他家, 好像是个科学家来着……”
　　“科学家都这么有钱嘛，那辆车好像去年刚刚在展会上展览过，起码上百万吧……”
　　“六百四十万。”教练幽幽道：“而且不对外开售, 只有会员才有购买资格。”
　　“哇……”
　　唐景咂舌：“队长家里这么有钱啊, 那怎么还来当职业选手……”
　　“人家是为了兴趣，你看他训练的时候的样子就知道了, 从来不肯累着自己。”
　　不过就算是这样, 纪眀烛在赛场上打出的成绩依然是其他人难以仰望的。
　　唐景忍不住感慨一句人比人气死人，随后又问：“纪眀烛他哥还挺帅的诶……不过为什么是他哥来接的，他父母呢？”
　　教练看着纪眀烛的背影, 叹了口气：“死了, 很早就死了，就他跟他哥俩相依为命。唉, 也是挺可怜的，不过他哥对他是真好啊, 纪眀烛加入咱们俱乐部的时候, 不是没过几天就有人来收购咱俱乐部的股份了吗？”
　　“对啊。”唐景点点头：“好像听说开价很高, 没几天咱俱乐部就换新东家了……怎么了吗？”
　　“就是他哥买的。”教练小声说：“夸张吧？人家就是担心眀烛在俱乐部受欺负, 直接把俱乐部买下来了。”
　　唐景张大了嘴, 好半天才说：“……谁敢欺负他啊。”
　　纪眀烛刚进俱乐部就当上了队长，因为其可怕的天赋，俱乐部上下都跟捧财神爷一样捧着他，谁会那么不开眼欺负他？
　　话是这么说，但唐景看着纪眀烛和纪启明的身影，还是忍不住有些羡慕。
　　……
　　“好，我知道了。”
　　纪启明挂断电话，一转头，就看到纪眀烛正一脸狐疑的盯着他。
　　“……怎么了？”纪启明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我衣服上沾脏东西了？”
　　“你怎么穿得跟总裁一样。”纪眀烛看着他哥一丝不苟的头发与剪裁得体的西装：“是不是谈恋爱了？”
　　“你皮又痒了？”纪启明扬了扬眉。
　　“也是。”纪眀烛摸了摸下巴：“谁会这么想不开跟你谈恋爱啊。”
　　纪眀烛说完，在纪启明还没反应过来揍他之前，一溜烟钻到了车子里。
　　进到后座，纪眀烛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这是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着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戴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身上一股子书卷气。
　　“你好。”
　　对方朝纪眀烛友好地笑了笑，笑容有些羞涩，看得出是不太擅长交谈的性格。
　　“……你好。”
　　纪眀烛给了个回应，同时心里冒出各种不着边际的猜测。
　　他哥的车里怎么会有个男人？难道他刚刚真的猜对了，这是他的……男嫂子？！
　　我靠。
　　车门打开，纪启明坐上驾驶座，道：“这位是我研究员刚来的助手，加利福大学人工智能研究系毕业的，他叫祁零。祁零，这是我弟，纪眀烛。”
　　原来是助手……纪眀烛松了口气，问：“那他是要去我们家做客吗？”
　　他刚刚带领战队拿了个区域冠军，中间有半个月的休假期，想着终于可以跟纪启明待一段时间好好玩一玩了，然而纪启明下一番话却泼了盆冷水：“不是，我一会先送你回去，然后我们还得再回一趟院里，晚上你就先自己点个饭吃吧。”
　　“啊……”
　　纪眀烛表情有些失望，他看了眼纪启明的后脑勺，半晌后才闷闷地应道：“好吧。”
　　纪眀烛小时候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出门，性格有些孤僻，长大后虽然健谈开朗了许多，不过面对不熟悉的陌生人时，还是有些不自在。
　　车驶上了高架桥，向着家的方向开去，纪启明和祁零两人交谈着，说一些纪眀烛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什么AI，什么人工智能网络，什么神经智能矩阵……纪眀烛听得有些无聊，也插不上去嘴，只好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黄昏的夕阳。
　　看了一会，纪眀烛眼睛有些酸，遂低下头，掏出手机开始刷视频。
　　“《战陨》职业联赛即将开赛，盘点国内三家有望进入世界赛的黑马俱乐部……”
　　“本台报道，预计三日后即将有陨石抵达，降落地点为C市郊区，距离上一次陨石降落仅仅过去五日，希望各市民做好防护工作……”
　　“国内八大研究院高薪引进多名国外顶级研究员，半数为知名生物学家，或许与某项技术突破有关……”
　　又有陨石了？
　　看到第二条新闻，纪眀烛愣了一下。
　　近两年的陨石坠落事件愈发频繁，原本半年就有一次，之后频率逐渐提高，从半年到三四个月，再到一个月……到现在，每隔几天就会有一次小型的陨石降落。
　　刚开始的时候网上还有很多人调侃可能是世界末日要来了，各种生活物资价格迎来一次大涨，不过很快就平息了下去，陨石虽然降落的愈发频繁，但并没有对人们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专家解释是太空浮石因为意外撞击导致被蓝星的引力吸引，虽然这个说法很多人觉得不太能解释得通，但久而久之，关注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他看到身旁的祁零收到一条短信，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后，对纪启明道：“纪老师，研究院那边让我们抓紧时间过去一趟，好像……又有什么新情况了。”
　　或许是因为有纪眀烛在场，祁零说得有些隐晦，但他语气凝重，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知道了，我送眀烛回去，马上就到。”
　　纪启明开着车，回应了一句。
　　好忙啊……
　　纪启明的工作并不轻松，虽然他具体在从事哪方面的研究，纪眀烛并不清楚，但他大概能猜到纪启明的职位应该很高，不然也不会那么有钱，毕竟能买得起小别墅和豪车，还能大摇大摆开出来的研究员可不多。
　　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纪启明在家里的时间很少，陪伴他的是两个AI机器人。不过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纪眀烛对于那两个AI机器人的印象也淡了些，他只记得，曾经他和它们是非常非常要好的关系。
　　将纪眀烛送回家，纪启明交代了两句，就马不停蹄地跟祁零开车去了研究员。
　　看着车子远去的影子，纪眀烛耸耸肩，决定自己找个地方吃饭。
　　不过，纪启明这段时间这么忙，到底在忙什么呢……难道跟越来越频繁的陨石有什么关系？
　　……
　　“诺曼IV型爆机！完成绝杀！胜负已分！”
　　“让我们恭喜……纪眀烛！！”
　　“难以置信的反应力和操作，实至名归的世界冠军！纪眀烛延续了自己的不败神话，成功赢下世界赛的冠军宝座！”
　　世界赛的赛场上，纪眀烛以势如破竹之势击败了《战陨》的顶级职业选手弗朗西斯，夺得了冠军。
　　全程欢呼震耳欲聋，各大直播平台和卫视转播，大街小巷都爆发出激动的呐喊，无数目光聚焦到那位年轻的面孔上。
　　非传统职业选手出身，却有着可怕的游戏天赋，刚刚出道就直接斩下世界级冠军桂冠，看上去甚至还很轻松……而且他年纪尚小，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和俱乐部的教练以及队友们参加完庆功宴，纪眀烛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今天是罕见的火烧云，连绵的高楼大厦被映出一圈火焰般的红，抬头看去，就像电影中的世界末日般的场景一般，效果相当震撼。
　　门口停着纪启明的车。
　　嘴上说不来参加，结果还不是来了。
　　纪眀烛心情雀跃，走到车旁边，但驾驶座上下来的并不是纪启明，而是祁零。
　　“祁零，怎么是你来接我？”纪眀烛探头朝车上看去：“我哥呢？”
　　作为纪启明的助手，祁零之后也经常来家里找纪启明，两人经常聊到大半夜，第二天纪眀烛起床洗漱的时候，还能看到纪启明胡子拉茬地对着电脑上的一堆数据比划着什么。
　　来的次数多了，纪眀烛和祁零也熟悉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拘谨。
　　祁零推了推眼镜：“纪老师还在研究院呢，让我来接你。”
　　他说话的时候带了一些比较明显的南方口音，软糯糯的，语调也是不急不缓，让人印象深刻：“对了，恭喜你拿到冠军，比赛我看了，很厉害。”
　　“谢谢。”纪眀烛被夸得有些得意：“还好啦，我觉得没什么悬念。”
　　两兄弟一个醉心于科研，一个成了职业选手，都在各自擅长的领域攀上了顶峰。
　　车向家里的方向驶去，纪眀烛和祁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最近研究院那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我哥好像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回家了。”
　　“是的，是有一些事情。”祁零开着车，道：“不过应该……很快就会解决的。车后座有水，渴了可以喝点。”
　　“谢谢。”纪眀烛顺手拿起后座的水喝了起来。
　　“对了。”祁零顿了顿，又问：“眀烛，你觉得《战陨》好玩吗？”
　　“好玩啊。”
　　纪眀烛拧开盖子：“操作性很强，而且很真实，就是强的对手有点太少了，一直赢也挺无聊……”
　　“如果有机会的话，真的让你驾驶机甲，你感觉怎么样？”
　　“真的机甲？”纪眀烛一愣：“那当然好啊，游戏再真实，也没有实际开起来过瘾，不过现在的科技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吧，机甲什么的，听起来就不像是现实能有的东西。”
　　“这个，谁说得准呢。”祁零笑了笑：“说不定第二天睡醒就有机甲可以开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假如有那么一天，世界要毁灭了，你愿意拯救世界吗？”
　　“没想到祁零你也这么中二……”纪眀烛吐槽了一句：“要是真的到那时候，也轮不到我吧。”
　　祁零的手机一直在响，片刻都没有停过，纪眀烛忍不住问：“你不接电话吗？”
　　“没什么重要的事。”祁零说。
　　天边的红云将天空烧得通红，仿佛一场要烧掉世界的大火，酝酿着袅袅的硝烟。
　　“有点困了。”纪眀烛在后座伸了个懒腰：“比赛打得有点累……我睡会儿，一会到家了喊我吧。”
　　祁零微笑着道：“好的。”


第74章 
　　“呼, 终于搞定了。”
　　摇光从凤凰救赎者的驾驶舱爬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S级机甲的系统也太复杂了一点……”
　　天玑给他递了杯水：“调试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摇光接过水，咕咚咕咚一口灌下：“动力核心已经充能了25%, 足够启动了，不过保险起见, 还是等充能到70%以上再出发比较好。”
　　S级的动力核心最多只能充能五次，之后就没有办法再使用了，必须更换核心。给S级机甲充能需要耗费的能源量巨大, 摇光只能通过自己的骇客手段从附近的能源工厂偷一些出来，动静不能搞得太大，不然很容易被平祸司发现。
　　摇光喝完水, 看了一眼天玑, 忍不住开口询问：“天玑，你真的要跟我们一起啊？”
　　“嗯。”
　　天玑点点头：“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白翁死后, 天玑也随之暴露, 想继续在无常司卧底已经是不可能了。
　　听到这话，摇光沉默了片刻。
　　他也和天玑一样，一直为无常司卖命, 直到脱离了无常司的控制后, 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在世界上也无其他亲近的人。
　　十二卫星城很大, 但举目望去，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既陌生, 又崭新。
　　“天枢呢？”摇光问。
　　“在里面。”天玑朝里面努了努嘴：“跟总司接触过后, 他状态就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魂不守舍的。
　　……
　　纪眀烛确实状态不对。
　　当他认出了无常司的总司, 就是曾经纪启明的助手后, 曾经的记忆便一股脑的卷上来, 他一下想起了很多事。
　　很多事情其实早有预兆，只是当时的他并没有在意。不只是他，当初所有人都没有将这些看似稀疏平常的异状联系在一起，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在久远的未来，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陨石频繁降落，各个国家紧急成立大量生物研究所，还有纪启明愈发忙碌的工作，包括《战陨》的出现，这其中或许都有紧密的联系。
　　或许在那个时候，异种的出现就已经有一些端倪了。
　　而他夺冠的那一天，祁零来接他的时候说的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也很耐人寻味。
　　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让你驾驶真正的机甲……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机甲就已经出现了，或者是正处于研发阶段。
　　考虑到《战陨》这款游戏的拟真程度，以及刚刚推出的时候，各国对于这款游戏的支持态度，哪怕是一些对于游戏审核极为严格的国度，也都在以极大的力度进行宣传……纪眀烛猜测，也许《战陨》不仅仅只是一款游戏，它更像是一种全员选拔合格机甲驾驶员的“考试”。
　　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首先，机甲是用来对战异种的手段，这一点毋庸置疑。异种的生物力场导致了人类大部分热武器都对其无效，只有机甲携带的力场可以中和并对异种造成有效杀伤。
　　那么当时的各国政府想从公众中选拔驾驶员的行为，可以理解为是为了抗击异种采取的措施。
　　结合这些信息，纪眀烛猜想，可能在当时蓝星的科学家就已经预测到了异种的到来，所以研发出了《战陨》这款游戏，而制造机甲的技术，估计也是从陨石上获取的，毕竟以当时的科技而言，《战陨》中的机甲完全不像是那个时代的产物。
　　异种的来历和历史书上的描述倒是吻合，这里的历史告诉人们，异种是伴随陨石而来的天外异客，在异种到来之初，就对人类世界造成了毁灭性的灾难。异种不仅有着无敌的生物立场，还有极为强大的感染性，在人类和异种战斗的过程中，不断有人被浊化，成为了新的异种……
　　但不同的地方在于，如果按照纪眀烛的猜想，机甲应该是人类制造的武器，但按照这里的历史，机甲和泰坦都是不朽族的“恩赐”，是不朽族教导人类如何制造机甲来和异种进行抗争的。
　　那么，为什么制造机甲的技术会落到不朽族的手中？这一点纪眀烛还没有足够的信息来推断，但这过程中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纪眀烛在面前的纸上写下了【异种】【陨石】【不朽族】【机甲】【战陨】等关键词，然后对着这张纸开始发呆。
　　夺冠那天，纪眀烛在车上睡着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只是单纯睡着了，一觉睡醒后便穿越到了异世界……当然，这只是他最初的想法。
　　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有许多疑点。
　　祁零在车上和自己的对话，他给自己的那瓶水，还有祁零那一路上疯狂作响的手机来电，这些线索都在告诉他，祁零绝非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在谋划些什么。
　　纪眀烛长出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混乱。
　　祁零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等等。
　　纪眀烛目光突然一顿。
　　他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冷冻舱是在两个多月前被无常司夺走的，并且以【启明】这个代号在无常司活动了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他作为核心议会的成员，应该和祁零是见过面的。而之后纪眀烛制造了自己死亡的假象，并顶替了【天枢】的身份。
　　纪眀烛对自己再了解不过了，毕竟代号【启明】的人就是他自己，那么意思就是，之前的纪眀烛应该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选择死遁。这就代表，第一次从冷冻舱里苏醒的纪眀烛，本质上是不信任祁零的。
　　纪眀烛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当时他一定是知道了很多事情，甚至是一切的真相。
　　那是不是只要他恢复记忆，就能解开这些谜团了？
　　不，不一定是需要他恢复记忆，只要恢复阿修的数据库也行。从天玑之前说的话就能得知，他从冷冻舱中苏醒后，阿修是一直和他在一起的，那他俩知道的事情应该也是同步的。
　　“阿修。”
　　“我在。”
　　纪眀烛揉了揉眉心：“你之前的数据是完全丢失了吗？有没有什么可以恢复的办法？”
　　“目前来看，是的，我之前的所有数据库已经全部清空，包括很多功能也都丢失了。”阿修说：“但数据不会凭空消失，哪怕彻底删除了，也会留有一些痕迹，就像是种子一样，通过找到种子分裂的数据，就能推演出一部分此前的数据情况。”
　　纪眀烛坐直了身体：“那要怎么找到这颗种子？”
　　“升级。”
　　阿修说：“我的大部分功能已经随着数据库清空而丢失，但随着自我升级，丢失的功能也可以随之找回，其中就包括通过数据种子分裂推演的功能。”
　　“就像你升级修罗模式那样？”
　　“是的。”
　　这倒是一条路，至少让纪眀烛能够看到一些希望。只需要有足够的算力供阿修升级，就可以恢复他之前的部分数据，这比纪眀烛此时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线索要好得多。
　　“我明白了。”
　　纪眀烛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准备去找摇光他们商量一下。
　　……
　　“你要光脑算力？”
　　面对纪眀烛的问题，摇光疑惑了一下：“可以啊，我这台光脑就可以用，最新款的马库斯12代Pro，算力快得很，是民用光脑中最顶级的配置了。”
　　“不够。”纪眀烛摇了摇头：“我需要的是更高的算力，比如说……平祸司地下机房的那种。”
　　摇光挠了挠头：“那已经是军用顶尖光脑的水平了，这去哪里搞啊……就算是低级军用光脑，也是被严格管控的，平祸司地下机库的光脑都是天空城那边提供的，就连卫星城政府也接触不到……你要那么高算力干什么？”
　　“给阿修升级。”纪眀烛道。
　　摇光瞪大了眼：“阿修他……还能升级？！”
　　在摇光心中，阿修已经是数据领域之神一般的存在了，就算把世界上最顶尖的骇客加在一起，都未必能在数据领域和阿修抗衡。
　　阿修都已经如此强大了，居然还能继续升级？那得是什么概念？
　　“我想想。”
　　摇光顿时兴奋了起来，如果阿修真的能够升级到更高的形态，那将是什么样的存在？这简直太让人期待了：“特罗斯财团那台光脑行不行？他们是做民用光脑领域的，在这方面应该比大部分财团都要强一些。”
　　纪眀烛想了想：“好像不太够……那样的话起码还得三五年才能把阿修升级起来。”
　　“算力需求这么大？”摇光吃了一惊：“那我再想想。”
　　“无常司的光脑怎么样？”纪眀烛灵光一闪，道：“他们能够跟平祸司斗争这么久，数据领域应该也不弱吧？”
　　“是的。”
　　摇光点了点头：“这个我倒是有了解过，无常司用的光脑是从趁平祸司光脑维修的时候，花了很大代价才从那边弄来的，只比平祸司的光脑落后了一代，但是算力非常强。”
　　纪眀烛问：“他们的光脑放在哪里？总部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应该不在总部，这种级别的光脑非常庞大，而且需要大量的能源电力才能运转，要是放在总部的话，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吗？”
　　摇光摸着下巴，道：“如果我是无常司，肯定会搞个空壳公司，比如明面上是做机甲研发或者数据网搭建的，这样的话耗费大量能源电力就顺理成章了，也不会被平祸司察觉到不对劲……”
　　纪眀烛同样陷入沉思：“无常司的产业那么多，谁知道哪家才是他们放光脑的空壳公司啊？”
　　“我级别不够，肯定接触不到。”摇光叹了口气：“得问一个级别够高的无常司成员才行，就算不知道光脑具体放在哪里，也能有个更准确一点的范围。”
　　“嗯，你说得对。”
　　纪眀烛说：“那么谁能知道这些东西呢？”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将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天玑。
　　天玑突然察觉到身后传来两道视线，一回头，就对上了两人灼热的目光。
　　“……”
　　天玑摸了摸自己脸：“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怪吓人的。”


第75章 
　　“无常司的产业有很多, 光是我知道的就有数十家。”
　　天玑说：“除了无常司自己发展的产业和公司外，很多财团和无常司暗地里也有一些合作，想在这些产业里找到他们放光脑的机房位置, 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些财团疯了吗，居然跟无常司做生意？”摇光好奇地问。
　　“资本逐利, 这并不奇怪，对于这些财团来说，不管是无常司还是平祸司, 立场并不影响他们选择的对象，税能给他们足够多的利益，他们就会跟谁合作。”天玑道：“不止是利益, 有的财团势力虽然考虑到和无常司合作的风险, 但是因为自身把柄在无常司手中，也不得不妥协。”
　　无常司的势力渗透到了各行各业, 就连平祸司和天空城的一些机密他们都能接触到, 更何况是各大财团的那些秘辛。能成为大财团的势力与家族企业，几乎没几个手底下是干净的。
　　“和财团合作的企业可以先排除。”
　　纪眀烛想了想，说：“光脑这么重要的东西, 不仅要为无常司提供算力支持, 还会存放一些重要的名单和文件，无常司不可能把光脑放在其他人的产业中, 这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风险。”
　　天玑点点头，认可了纪眀烛的想法：“那这样的话范围就小了很多。”
　　三人聚在一起开始讨论, 先是排除了一些非无常司完全控制的产业, 又剔除了一些看上去并不会耗费多少能源电力的公司。毕竟想要维持光脑运转, 需要的能源量极为巨大, 如果没有一个明面上说得过去的理由, 分分钟就会被注意到。
　　最后他们经过排除法，锁定了几个最有可能的产业。
　　【瑞科钛钢材冶炼厂】、【塔尔丝再生纺织有限公司】、【代勒新材】、【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
　　摇光看着这些名单上的产业集团的名字，苦恼道：“还剩这么多啊……”
　　这些集团和工厂分部在各个卫星城内，距离跨度极远，如果要一一排查的话，估计没个三五年时间搞不定。
　　还得继续缩小范围才行。
　　纪眀烛想了想，道：“如果我们站在无常司的角度，会把光脑放在哪里比较合适呢？”
　　“如果是我的话。”
　　天玑沉思道：“首先钛钢材冶炼厂可以排除，这种高温作业的地区，不适合光脑存放，不利于机房散热。”
　　“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
　　就当三人冥思苦想的时候，阿修的声音突然从旁边摇光的光脑中冒出来。
　　摇光：“……”
　　不是，为什么你要入侵我的光脑啊？这可是顶尖骇客的私人光脑，就这么随随便便被入侵，真的很没面子。
　　“为什么确定是它？”纪眀烛好奇地问。
　　阿修直接从摇光的光脑中调出了几份报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项数值表。
　　“这是上述这几个集团产业的往年财报，以及商业合作报告。”
　　阿修说：“作为企业，是需要盈利的，哪怕是空壳公司也是一样，只耗费能源，却没有任何产出，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情况。”
　　纪眀烛眼睛一亮：“也就是说……”
　　这份清单里的所有工厂和企业都是耗能源大户，但却不能光耗能源却不产出任何成果，不然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全世界自己有问题。只需要对比他们的耗能数据与商业订单的情况，就能很快排除出来目标。
　　而这份名单里，唯一一个可以光耗能源不产出成果的，只有……
　　阿修继续道：“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是一家化学反应试验公司，主要方向是化原试验与理论研究，而理论研究方向本身成果就是充满不确定性的，哪怕没有成果，只需要提交实验报告，也不会引起怀疑。”
　　“这家化学公式在哪里？”纪眀烛问。
　　“阳渊城，极光区第四街道。”
　　巧了不是？
　　三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站起了身。
　　纪眀烛说：“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明天出发。”
　　……
　　上京城，路雁塔集团。
　　“叩叩。”
　　门被敲响，容慈女士轻声道：“进来。”
　　办公室的门推开，助理手中抱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容总，前台那边收到了一个您的私人包裹……”
　　容慈女士愣了一下；“是谁寄来的？”
　　“不知道，是一份匿名包裹。”助理摇了摇头：“安保部那边已经扫描过，里面没有□□成分，不过……”
　　容慈女士心头微微一跳，随后道：“先放旁边吧。”
　　“好的。”
　　助理欠了欠身，将包裹放在一旁，然后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容慈女士迅速起身，上前打开了包裹。
　　包裹内是一个透明的收容袋，里面赫然装着一个……头颅。
　　是白翁的头。
　　随着包裹被拆开，一股血腥味很快传出，旁边还放着一张纸条。
　　容慈女士轻吐了口气。她知道这是谁寄来的了。
　　她给了纪眀烛一块S级的动力核心，条件是她要白翁的命，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容慈女士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白翁是无常司核心议会的成员之一，平祸司追查了这么久，也没有抓到白翁，她只是借着这件事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罢了。
　　没想到的是，纪眀烛居然真的做到了……
　　看着面前白翁的头，容慈女士忍不住想到了那天和纪眀烛面对面交谈的场景。
　　一个年纪尚轻的少年，看上去甚至比游嘉还要小。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孩子，却做出了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惊人之举，那天三个泰坦驾驶员围攻纪眀烛的战斗发生在城市当中，很多人都拍下了视频，容慈女士当然也看到了。
　　她佩服纪眀烛那华丽的机甲操作与魄力，也佩服纪眀烛和平祸司、无常司正面起冲突的胆量。
　　容慈女士拿起白翁头颅旁的纸条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后，将助理喊了过来。
　　“S级的动力核心？”助理听到容慈女士的要求，表情有些吃惊：“前些天不是已经给出去一个了吗……我们的存量剩下不多了，集团股东可能会有意见……”
　　“有什么疑问，就让他们找我。”容慈女士叹了口气，道：“去吧。”
　　“……是。”
　　……
　　确定好了目标，纪眀烛等人很快就要出发前往阳渊城了。
　　纪眀烛身上还背着平祸司的追缉令，想要直接出城必然是不可能的，虽然摇光可以联系黑市的人将他们秘密送出城去，但送人可以，想要把凤凰救赎者这样一台十几米高的机甲一起运去阳渊城，就做不到了。
　　纪眀烛不想放弃凤凰救赎者，这是一台价值连城的S级机甲，也是他现在的依仗。
　　“我们先出城？”
　　听到纪眀烛的提议，摇光吃了一惊：“这怎么行？你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凤凰救赎者的速度足够快，想抓住我没那么容易的。”
　　纪眀烛摇了摇头，说：“如果你们跟我一起走才比较危险，机甲只有一台，要是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我也顾不上你们。”
　　“眀烛说得对。”
　　天玑想了想，对纪眀烛的建议表示赞同：“他驾驶技术够强，只要不是像上次那样出动那么多泰坦驾驶员，一般的城市防卫机甲是拦不住他的，我们跟他一起去反而拖后腿。”
　　现在整个上京城都在戒严搜寻纪眀烛的下落，要是纪眀烛选择跟着黑市的队伍走，不仅风险太大，而且还没办法带走机甲，万一被平祸司发现了，没有机甲在手，纪眀烛也只能乖乖被捕。
　　因此三人分头行动才是最优解，天玑和摇光跟着黑市的队伍离开，纪眀烛独自乘坐凤凰救赎者找机会出城，甩开平祸司的追缉部队。
　　“……好吧。”
　　摇光抿了抿唇，也没有再坚持：“那我们去哪里集合？”
　　“阳渊城附近找一个地方集合就行，你们先到，等有信号了我会联系你们。”纪眀烛说。
　　卫星城外是异种的天堂，非常危险，而且没有信号，这就意味着纪眀烛需要一个人穿过野外，从上京城抵达阳渊城。
　　但有凤凰救赎者在的话，应该没什么大碍，一台S级机甲，在野外可以算得上所向披靡了。
　　“那就这么定了。”
　　天玑说：“摇光，你去联系黑市的队伍，我们先出发。”
　　“你们出发之前，先去一趟黑市。”纪眀烛说：“有人会送一个新的S级动力核心来，你们把核心一起带走。”
　　“新的动力核心？！”摇光表情惊讶：“哪里搞到的？”
　　S级的动力核心是被严格管控的，能够搞到一个就已经是莫大的能耐了，纪眀烛居然还能再拿到一个核心？
　　“路雁塔集团。”纪眀烛笑了笑：“找容慈女士要……借的。”
　　摇光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容慈女士的私生子吧？她这么帮你？”
　　“人格魅力罢了，你懂个屁。”纪眀烛充满恶意地伸出手，揉了揉摇光的一头白毛，看着摇光气愤地表情，心情莫名舒畅。
　　“对了。”
　　纪眀烛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不远处的凤凰救赎者：“在走之前，得先把凤凰救赎者的外装甲涂装修改一下，就这么开出去太显眼了。”
　　摇光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捋顺，对纪眀烛怒目而视，听到这话后顿时眼睛一亮。
　　“交给我吧。”
　　摇光嘴角恶劣地一咧：“保证让你满意。”
　　纪眀烛：“……”
　　你这副表情让我很难信任你啊。


第76章 
　　连续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终于能够放松下来, 纪眀烛总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当纪眀烛睁开眼睛时，已经过了中午了。
　　摇光和天玑已经先行离开，跟着黑市的队伍秘密出城, 离开上京城之前，摇光给纪眀烛留下了一条通讯。
　　黑市的动力核心他们已经顺利取到并带走, 这一点还是让纪眀烛有些意外的。说实话，他对于容慈女士会不会帮他心里也没有底，毕竟两人算不上多么熟的关系。
　　但容慈女士还是选择了在交易完成后帮了他一把, 不论是出于商人所谓的“投资眼光”还是单纯的出于好心，纪眀烛都承了容慈女士一份情。
　　他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准备等到天色再暗一点后, 再乘坐凤凰救赎者尝试出城。
　　通讯中摇光还提到自己已经帮他更换了凤凰救赎者的涂装, 原话是“保证第一眼绝对认不出来它的原型号”。
　　动作还挺快的……
　　纪眀烛走到放着凤凰救赎者的机甲仓库门口，输入密码后按下按钮, 库门缓缓打开。
　　阳光投射下来, 落在凤凰救赎者的装甲上，反射出了粉嫩的光芒。
　　……是的，粉嫩。
　　凤凰救赎者原本火红的装甲外层重新上了一层机甲漆, 选用了少女心十足的粉色, 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宛如透明果冻一般让人心神荡漾。同时, 凤凰救赎者的头部装甲也多出了两个兔子耳朵的造型，一阵微风吹来, 两只长长的兔耳随风飘荡。
　　“……”
　　纪眀烛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这是啥玩意儿？
　　“摇光他是不是报复我呢？”纪眀烛神色恍惚。
　　“很适合您。”
　　阿修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纪眀烛居然从阿修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感觉。
　　……
　　另一边, 天玑和摇光已经混入了黑市的出城队伍中, 两人身上的装束也换了，隐藏在人群中，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兄弟。
　　人类的十二卫星城由于野外被异种占领的缘故，来往交流其实并不多，但一些必要的贸易往来却必不可少。除了卫星城政府组织的机甲军队进行贸易外，一些民间组织也发现了其中的商机。
　　卫星城的贸易是个相当暴利的行业，比如九胜城特有的一些香料、工业仪器等等，要是能顺利运到上京城，价格立马翻好几倍，而且不愁卖不出去。
　　利润虽大，但风险也同样吓人，哪怕是卫星城政府联合平祸司组建的专门的机甲运输部队，也常常会遭到荒野上的异种袭击，若是运气不好，碰到了高等级的异种，那就是有去无回的下场，更何况是民间这些组织了。
　　这些民间贸易组织很难搞到严格管控的机甲，在荒野上若是遇到了异种，哪怕是低等级异种也毫无还手之力。所以能干这一行的，不仅要有胆量，还要足够心细，对荒野的情况有极深的了解，甚至在卫星城政府内部有一些关系，能够了解到机甲运输部队的路线等等。
　　天玑和摇光所在的这个贸易队伍，就是目前上京城黑市最大的一支民间贸易队伍，拥有丰富的荒野生存经验，并且通过卫星城政府的关系摸清了上一支机甲运输部队的运输路线。
　　机甲运输部队在运输过程中会沿途清理大部分危险异种，在一周之内顺着这条运输道路走，安全性能够大大提升，也被民间贸易队伍称为“有效安全周期”。
　　此外，他们所在的这支贸易队伍实力相当强悍，甚至从财团那里租到了两台C级机甲和一台B级机甲，安全性还是相当有保障的。
　　“还是财团会赚钱啊。”摇光看着队伍内的那三台外表有些老旧的机甲，感慨道。
　　一些财团是允许拥有私人机甲的，但是机甲维修费用很高，而且大部分情况下，在上京城内除非遇到什么大事，譬如之前数十年难遇的异种潮，否则私人武装机甲基本派不上用场，单纯扮演着财团们撑场面的“吉祥物”的角色。
　　于是一些财团就想出了机甲租赁的招，将部分机甲出租给民间贸易组织，收取高额租金用于抵消机甲高昂的维修保养费用，或者是免费租给贸易队，索要货物分成等等，收益相当可观。
　　不管在哪个时代，掌握足够资源的上层资本家总能想到躺着赚钱的方式。
　　“你把眀烛的机甲改造成那样，估计现在他都要气疯了吧……”
　　天玑一脸忧虑。
　　摇光坏笑：“哪样？我觉得挺可爱的啊，而且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这是凤凰救赎者，伪装性简直满分。”
　　天玑：“……”
　　说得还挺有道理。天玑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纪眀烛乘坐那台粉红兔兔机甲大杀四方的场景，一时没绷住笑出声来。
　　……
　　平祸司。
　　左泉宗坐在红卫长办公室内，正专注地写着自己的报告，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谢苍径直走了进来。
　　他也没有敲门，而是毫不客气地坐在左泉宗对面。
　　左泉宗面色不变，也没有愠怒，只是平淡问道：“怎么样了？”
　　“没找到。”
　　谢苍说完，看了一下左泉宗平静的表情，忍不住问道：“你就一点不着急？”
　　“追缉犯人本来就是火部的工作，我着什么急？”
　　“但纪眀烛是你们雷部的泰坦驾驶员，要是抓不到他，你们雷部不是也一样受牵连？”
　　谢苍说：“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你能这么淡定，按理来说，纪眀烛的驾驶技术如此之强，要是他成为了平祸司的敌人，最应该着急的是你才对，但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谢苍也不傻，当时阻拦纪眀烛的那些泰坦驾驶员里，李黎的出现无疑是不合适的，这后面必然有左泉宗的授意。
　　和左泉宗共事多年，谢苍对左泉宗还是比较了解的，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搞懂左泉宗究竟想干什么。
　　左泉宗突然开口：“你觉得，纪眀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谢苍愣了一下，仔细思考片刻后，道：“虽然表面上是人畜无害的乖巧样子，但这么久都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对，说明他的城府足够深，而且他野心很大……”
　　“恰恰相反。”
　　左泉宗平静道：“我认为他是一个相当简单的人，如果天空城没有干预这件事，他或许能够成为上京城最伟大的泰坦驾驶员，甚至成就远远超过我。”
　　左泉宗的这番评价之高，让谢苍有些难以置信。
　　他想了想，道：“或许你说的有道理，有自己的判断，但……纪眀烛毕竟是个危险人物，你也看过关于无常司那个【天枢】的档案了吧？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无常司走狗，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像这样的人，会甘愿为了人类而战？”
　　顿了顿，他嗤笑：“我不信。”
　　左泉宗摇摇头，叹道：“立场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
　　“那你就继续固执吧。”
　　谢苍站起身：“现在要抓他的可不是我，是堇青下的令，就算我相信你的判断，也不可能像你一样心慈手软。泉宗，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但你不要忘了，平祸司终究是依附于天空城的，哪怕对天空城的指令再不满意，现在的我们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滴滴滴。
　　谢苍的通讯响起，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脸上突然一变。
　　“看起来，你的驾驶员还是坐不住了。”
　　谢苍冷笑了一下，转头便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他雷厉风行地来到作战指挥室：“发现纪眀烛的踪迹了？”
　　“报告谢部长，上京城南部城郊的位置发现动力核心的波动，具体机型还不清楚。”一名指挥员迅速报告：“但是这台不明机甲并没有任何登记，有可能就是凤凰救赎者。”
　　“动力核心的等级呢？”
　　“波动系数超过3.4，至少是A级或以上的机甲等级。”
　　谢苍目光一凛：“立刻派人过去，堵住各个要道，联系魏兰、闻康和莫虹雨。”
　　“……”几个指挥员面面相觑，泰坦驾驶员毕竟是属于红卫长管辖的，谢苍的这个指令无疑有些越界。
　　“如果真的是纪眀烛，等走完程序，凤凰救赎者早就跑远了。”
　　谢苍冷冷道：“动作快点，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是！”
　　平祸司的机甲部队迅速行动起来，向着城郊的方向赶去。
　　“嗡——”
　　纪眀烛启动了动力核心，坐在驾驶位上，松了松手套：“阿修，看一下平祸司的情况。”
　　“收到。”阿修道：“附近主道已经进入封锁阶段，距离5公里处的机甲库已经启动，有三台B级机甲正在赶往这里，预计一分钟之内会抵达。”
　　纪眀烛目光微眯：“动作真快。”
　　“警告！警告！”
　　远处已经传来了几声机甲动力核心的嗡鸣，随后附近的广播同时响起警告声：“前方不明机甲，请立刻关闭动力核心，离开机甲接受调查，你已违反平祸司机甲管理协议第四十一条协定，十秒内不关闭动力，我们将进行强制打击！”
　　警告声重复了三遍。
　　“轰——”
　　回应他们的是凤凰救赎者更加嚣张的嗡鸣，纪眀烛将操作杆向前一推，大量白气从凤凰救赎者的装甲缝隙中喷薄而出，将头部装甲处的两只兔耳吹得在空气中上下狂舞。
　　下一秒，粉色涂装的凤凰救赎者已经冲天而起！！
　　“谢部长，不明机甲有动作了！”
　　一名指挥员立刻汇报：“他好像想要突围！”
　　视平祸司的警告为无物，明知有阻拦却毫不放在眼里，这么嚣张的态度，除了纪眀烛还能有谁 ？
　　谢苍目光冷冽：“六分队第四小队，汇报对方机甲型号。”
　　距离纪眀烛方向最近的驾驶员抬起头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凤凰救赎者的火红身影。
　　看着黑夜中那抹粉色，驾驶员目光逐渐呆滞。
　　“怎么不说话？”谢苍等了两秒也没等到汇报，立刻追问：“对方驾驶的是什么机甲？是不是凤凰救赎者？”
　　“好、好像不是……”
　　那名驾驶员张大了嘴，呆愣愣地道：“看起来好、好像是……粉红兔兔机甲……”
　　谢苍：“？”


第77章 
　　不得不说, 摇光的新涂装还是有些效果的，至少在所有人看到这台粉色机甲的第一眼，都没有把它往凤凰救赎者的方向去想。
　　“警告！”
　　先赶到现场的驾驶员卡壳了一瞬, 过了一会才回过身：“立即关闭动力核心离开机甲，否则我们将采取强硬措施！”
　　纪眀烛打开机甲雷达, 雷达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点，正在从不同的方向朝这里包围过来。
　　“西北方向防御薄弱，可以尝试突围路线。”阿修很快计算出一条最优路线, 并贴心的在雷达上标注出来。
　　嗡——
　　纪眀烛也不废话，凤凰救赎者的动力核心飞速旋转，巨大的动能瞬间传递到机甲上下, 下一秒, 机甲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道镭射, 朝着西北方向的围墙冲了过去！！
　　能够飞行的机甲大多都是火力型机甲, 而凤凰救赎者作为突袭型号，没有办法直接从天空中离开，只能从地面突围。他的动作果断又利落, 在包围过来的机甲部队还没反应过来时, 就已经迅速穿过防线，只留给其他人一道夺目的残影。
　　“谢部长！”
　　指挥员惊慌道：“粉……粉红兔兔机甲已经穿过了第一道包围圈, 正在进行突围……”
　　“粉你妈啊！”谢苍看着卫星画面传来的信号，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tm就是纪眀烛的凤凰救赎者, 给我拦住他！！”
　　其他人可能会认错, 但谢苍不会, 纪眀烛这不可一世的驾驶风格, 他化成灰都认得出来！
　　但还是慢了一步, 极具欺骗性的新涂装让包围的机甲部队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通讯中响起谢苍的命令，纪眀烛的机甲已经迅速脱离了第一道包围圈，带着刺耳的音爆朝城墙的方向冲去。
　　“轰——”
　　“轰轰！”
　　身后连绵不绝的镭射炮炸了一路，凤凰救赎者掠过的地方顿时被炸成一片废墟，但是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A级以下的机甲甚至难以捕捉到轨迹，偶尔有聪明的驾驶员关闭了瞄准系统，采用手动瞄准的方式进行火力拦截，但镭射炮接触到凤凰救赎者的机甲力场也很快被阻拦，并未对其造成伤害。
　　S级的机甲出动需要时间，在没有S级机甲拦截的情况下，凤凰救赎者就是无敌的存在，机型碾压加上卓绝的驾驶技术，在场的B级甚至C级机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归根结底，连谢苍也没想到纪眀烛会来这么一出，在他看来，已经被整个平祸司追缉的纪眀烛最好的方法应该是在某个地方躲着，等风头过去再进行下一步行动，结果纪眀烛根本不带虚的，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他到我这里来了！”
　　正在往纪眀烛的方向赶的一名驾驶员看到了纪眀烛的机甲，正在朝自己的方向疾驰而来：“我来拦住他！”
　　他驾驶的是一台A级机甲，自己也是平祸司的五级驾驶员，论机甲操作，他对自己也有自信，就算没办法打败纪眀烛，拦住他一小会时间应该也问题不大。
　　虽然纪眀烛是泰坦驾驶员，但他毕竟年纪尚浅，自己身为五级驾驶员，就算不是他的对手，也能跟他过上几个回合……
　　这样想着，这名五级驾驶员顿时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朝自己冲过来的粉色凤凰救赎者，手心都紧张地开始出汗。
　　泰坦驾驶员，这可是代表人类最强驾驶等阶的称号，一想到要跟传说中的泰坦驾驶员来一次交锋，他就兴奋地浑身颤抖，要是能够赢个一招两式，以后自己的升迁之路完全不用愁了！！
　　下一瞬，纪眀烛驾驶的凤凰救赎者已经杀到面前！
　　来了！
　　这名驾驶员目光一凛，没有一丝犹豫，也不敢大意，超频当即开启！
　　蓝光从A级机甲的身上喷薄而出，力场瞬间张开到极限，防御姿态也在同一时刻摆好，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动作看得周围的机甲部队暗暗点头。不愧是五级驾驶员，基本功果然扎实。
　　纪眀烛表情丝毫不变，维持着前冲的速度，就连减速的意图都没有，就这么正面杀到眼前的A级机甲面前，不死斩刹那间弹出刀闸，在空气里撕裂出飓风般的动静来！
　　铛！！
　　这气势汹汹的一刀看得五级驾驶员心中一跳，以防御姿态迎击，两把钛金武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巨响，就连驾驶舱都在巨大的撞击力下开始摇晃。他咬了咬牙，猛然一个原地回旋企图进行反击——
　　纪眀烛才不管眼前站着的人是谁，不死斩反手一顶，一个微操级的高速反轮错开刀锋，继续踏步向前，凤凰救赎者随着他的动作进行侧身，肩撞，下接撩砍！
　　——迅影凯撒侧杀术！
　　轰！！
　　下一刻，这位五级驾驶员只感觉到眼前一花，然后自己的驾驶舱就在一瞬间红光闪烁，机甲损坏度直接飙升到87%，动力核心被当场破坏！
　　一声爆响，当场爆机！
　　整个交锋过程看起来复杂，但在所有人眼里也仅仅只是一瞬的事情。凤凰救赎者来势不减，只是和眼前的A级机甲交错了一下便继续向前疾驰，只留下A级机甲停留在原地，须臾后动力核心便猛然炸开！
　　所向披靡！
　　看到这一幕的驾驶员都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知道纪眀烛强，但谁能想到他这么强？！那可是五级驾驶员的对手，仅次于泰坦驾驶员的驾驶职阶，居然连像样的反抗都没有，就这么爆机了？简直就跟砍瓜切菜一样！
　　换成游戏圈的说法，那就是被纪眀烛顺手当小兵补了。
　　凤凰救赎者的速度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十几米高的钢铁巨人穿过重重包围，隆隆踏着城市水泥而去，手中的不死斩在城市灯光下反射出危险的寒芒，仿佛在叫嚣着挡我者死的宣言。
　　坐在驾驶舱内的纪眀烛根本没有其他想法，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做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他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突围！
　　“唰——”
　　凤凰救赎者再次加速，在钢铁城市中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他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附近的机甲部队还没来得及形成包围圈，就被他径直撞开，凡是拦在面前的机甲，不管是四级还是五级驾驶员，皆不是他一合之敌。
　　纪眀烛打得就是一个时间差，在平祸司S级机甲尚未出动的时候，就利用凤凰救赎者的优势进行暴力突围，这个做法虽简单粗暴，却极为有效。
　　“轰！轰！”
　　粉红的残影掠过面前左右两台机甲，宛如尖刀破开脆弱的纸片，毫无阻碍地撕裂了防线，身后传来两声爆机的轰然巨响，所有射向他的镭射炮被远远甩开。
　　“拦住他！拦住他！”
　　谢苍看到纪眀烛这嚣张的模样，整个人都快气炸了，平祸司的机甲部队无疑是人类世界最精英的力量，每一个驾驶员都经过了长时间的训练，执行力与个人战斗力都毫无问题，但在纪眀烛的衬托下，这些平祸司引以为傲的力量却成了纸老虎，甚至让谢苍产生了“怎么这么废物”的想法来。
　　他恨不得亲自开着机甲，上去把纪眀烛的凤凰救赎者撕烂！
　　“第三小队被突破！”
　　“第五道防线被突破！”
　　“UTD坞轴弹火力网失效，被突破！”
　　一个个防线被撕裂的消息连绵不绝的在作战指挥室响起，卫星画面传来的信息中，纪眀烛势如破竹地穿过一道道火力网，很快，高大的上京城城墙就近在咫尺！！
　　天际响起了音爆声，三道不同色彩的流星从平祸司的方向疾驰而来，那是泰坦驾驶员驾驶的S级机甲，属于S机甲的力场在夜空中宛如星辰般耀眼，在发射台的弹射中向着纪眀烛的方向坠来！
　　魏兰、闻康、莫虹雨这三名泰坦驾驶员终于出动了！
　　纪眀烛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阿修同一时刻发出提醒，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机会只有一次，若是没有穿过城墙，等到闻康等人加入战场，自己就很难再找机会脱身了。
　　霍哉的部长权限早就被关闭，这次不会再有哥德尔干扰弹的神来之笔帮他突围了。
　　驾驶舱内，纪眀烛深吸一口气，目光骤然冷静下来。
　　动力核心的蓝光如火山般喷发，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开启！
　　凤凰瞬速系统开启！！
　　巨大嗡鸣响天彻地，动力核心旋转提供的强悍动能在超频的驱使下注入凤凰救赎者的每一个零件，凤凰瞬速系统在一瞬间产生可怕的推力。
　　2马赫、3.5马赫、7马赫……16马赫！
　　16马赫的高超音速在顷刻间爆发，空气被撕裂产生的音爆比周围的镭射炮更加震耳欲聋，如果不是S级机甲的强悍装甲与力场保护，一般的机甲加速到这个程度，当场就会被与空气摩擦的高温融化。
　　作为S级机甲中最擅长速度的突袭型机甲，凤凰救赎者在凤凰瞬速系统开启时，一切防空能力就已经失去了作用。
　　所有人在一瞬间失去了凤凰救赎者的身影！
　　“在……在哪里！”
　　人们抬头看去，凤凰救赎者已经出现在城墙中段，上百米高的城墙对于一切没有飞行能力的机甲都是难以逾越的天堑，但这条定律在纪眀烛面前却失效了。
　　不死斩猛烈一刺，合金城墙犹如豆腐般被锋利的刀锋刺入，同时凤凰瞬速再次开启，下落的势头止住，再次借力拔身而起，上百米的城墙犹如平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纪眀烛向上跨越了天堑般的距离，翻过城墙，消失在荒野夜色之中。
　　城墙周围的贫民街区中，一个母亲正在哄着自己的孩子入睡。
　　“后来啊，小兔子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家，大森林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妈妈合上画本，笑眯眯地说：“故事就是这样，好了，赶紧去睡觉吧。”
　　小女孩的目光越过母亲的肩膀，透过窗户看到了凤凰救赎者翻越城墙的这一幕。
　　她怯生生地问：“妈妈……兔子会飞吗？”
　　“傻孩子，兔子怎么会飞呢？”妈妈无奈而温柔地说：“人家是兔子又不是燕子。”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窗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你骗人！！兔子就是会飞的！！呜呜呜呜呜呜……”
　　妈妈：“……他妈的，赶紧去睡觉！老娘哄你三个小时了，有完没完了你！！”
　　“呜呜呜呜，真的会飞嘛……”


第78章 
　　翻越了城墙后, 纪眀烛身后依然有数十台机甲在穷追不舍，可见谢苍有多想抓到纪眀烛。
　　可惜结局注定会让谢苍失望，凤凰救赎者的速度无比惊人, 穿过城墙后便是荒野，这样毫无阻拦的地形想要抓到纪眀烛无疑是难上加难, 平祸司的机甲部队追了一阵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纪眀烛驾驶着粉色机甲越跑越远，转眼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内。
　　纪眀烛已经离开了上京城的范围, 再往下追显然是不可能了，听到这个消息的谢苍再次无能狂怒，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只能在心里诅咒纪眀烛在荒野上被一群灾殃级异种逮到, 连人带机甲一起啃干净。
　　凤凰救赎者的扫描雷达上，代表着追击者的红点逐渐消失, 纪眀烛原地等了一阵, 没有再看到其他机甲的身影。
　　终于还是逃出来了。
　　纪眀烛暗暗松了口气，顺便看了一眼凤凰救赎者的剩余能源，53%, 还算充足, 这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随意挥霍能源了，只开了一两次超频, 不出意外的话，剩下的这些能源足够他抵达阳渊城。
　　纪眀烛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荒野, 之前虽然在平祸司有在上京城周围清理异种潮的残余, 但没有走出去太远, 活动范围依然在上京城周边, 而现在他所在的地方, 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荒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而泥泞的味道，周围看上去犹如沙漠一般荒凉，就连植被都很少。
　　荒芜的土地可以用寸草不生来形容，四周散落着一些瓦砾，纪眀烛看到不远处似乎露出了黑色的一角，他驾驶凤凰救赎者上前，拨开了上方的泥土，下面露出了一个砖瓦建筑的屋檐一角。
　　这个地方似乎以前是某个村庄，但已经荒废太久了，水泥和瓦砾轻轻一碰就碎成了渣子，不知道经过了多久，这里被大量砂石掩埋，将原本的村庄覆盖在地下，形成了一片荒漠般的景象。
　　纪眀烛正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然而就在身后不远处，地面突兀地出现了几个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埋伏在地下，正悄无声息地朝凤凰救赎者的方向靠近。
　　“阿修，这里有信号吗？”
　　“搜索不到公用与卫星信号。”阿修尝试了一下，很快给出答复。
　　荒野中的异种太多了，各种不同等级的异种生物力场混在一起，对周围的磁场与信号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就连卫星信号也很难捕捉。难怪人们都说荒野危险，就连平祸司的机甲部队都不敢贸然进入，万一中途要出了什么事，就连救援信号都发不出去。
　　看来暂时是联系不上摇光他们了。
　　纪眀烛叹了口气，准备朝阳渊城的方向前进。凤凰救赎者虽然速度很快，但现在没有能源补给，即便机甲上有能够搜集太阳能的装置，作用也很有限，纪眀烛需要减少机甲的能源消耗，放慢速度，预计三四天时间才能到阳渊城。
　　“哗——”
　　突然，凤凰救赎者身后的地面猛然窜出数道数米长的黑影，几只如同沙虫般的异种破土而出，张开口器，内部密密麻麻的锋利牙齿朝凤凰救赎者的关节部位咬去！
　　唰——
　　空气中一抹凛冽的刀光掠过，不死斩闪电般弹出刀闸，刹那间，数头沙虫般的异种就已经身首异地，蓝血流了一地。
　　荒野的危险程度超乎想象，这些“沙虫”虽然只是恐怖级的异种，但平时生活在地下，隐蔽性极强，擅长偷袭，有着“地底暗杀者”的别称。要是一般的运输队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手忙脚乱，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出现团灭的风险。
　　然而这些“沙虫”异种今天算是遇到硬茬子了，纪眀烛的反应能力堪称无敌，即便没有提前发现它们的存在，在它们出现的一瞬间纪眀烛就已经做出了反击，出手干脆利落，半句废话没有。
　　纪眀烛顺手将不死斩重新归入刀闸，也没有看地上的异种尸体，找准了方向后，控制凤凰救赎者朝阳渊城的方向走去。
　　……
　　荒野上，一支数十人组成的队伍正在小心翼翼地沿着路线前行。
　　摇光和天玑坐在车后，观察着沿路的情况。
　　被平祸司的机甲运输部队清理过后，这条路线上的异种显而易见地少了很多，一路过来还能看到不少散落的异种尸体，显然是刚死不久，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血腥味。
　　不过在荒野这种地方，这浓郁的血腥味反而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异种有着极为敏锐的野性直觉，这条路线上属于高等级异种的尸体味道能够起到明显的警示作用，让周边的异种不愿意往这里靠近。
　　偶尔能够看到一些异种的身影，但都不成群，大多是低等级异种出来捕猎。这支运输队拥有几台从财团租赁的机甲，对付高等级异种不行，但清理一些杂兵还是很有效的。
　　“不知道天枢成功了没有。”摇光表情颇有些担忧：“不会被平祸司抓住了吧？”
　　天玑显得要轻松得多：“别人还不好说，但是他的话，你完全不用担心。”
　　他算是纪眀烛苏醒后，最早认识纪眀烛的人了，不管失没失忆，纪眀烛毕竟还是纪眀烛，天玑不认为光凭平祸司的能力，能够抓得住他。
　　两人在车上交谈，而另一边，却已经有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他们。
　　“你说的是真的？”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皱着眉，确认道：“机甲的动力核心……你确定没看错？”
　　“我不会看错的。”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摇光那边的方向，低声道：“刚刚那个白头发的小子弯腰的时候，我看到了。最起码也是B级的动力核心，说不定还是A级的……”
　　刀疤男陷入了沉思。
　　眼前这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是干机甲维修出身的，曾经在某家财阀的机甲维修工厂干过一段时间，他说的话，还是很有可信度的。
　　摇光和天玑是付了钱委托运输队捎上一程的客人，这毕竟是黑市组织的运输队，规矩也很简单，只要肯出钱，其他的他们一概不问，而摇光又出手相当阔绰，刀疤男猜测这可能是某个犯了事的技术人员，捅了娄子后想去其他卫星城谋生。
　　而白发少年旁边的那个身上有纹身的男人，看上去像是练家子，周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可能是保镖一类的人物……
　　黑市的人虽然干的都不是正经活，但规矩还是有的，刀疤男原本不想管那么多，拿了钱，只要把人送到目的地就两清了，但如果对方手里有高级的动力核心，那就有些不一样了……
　　刀疤男心中微动，忍不住目光火热了起来。
　　如果是B级的动力核心，他还不至于冒险，但若是A级动力核心……那可是顶顶有钱的财阀都弄不到的东西。
　　要是能弄到手，那就真的是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老大，你想想。”
　　瘦弱的男人见刀疤男有些心动，忍不住又添了把火：“现在是在荒野上，没人管得了，而且他们的目的是阳渊城，身上有带着高级的动力核心，很明显，他们应该是在什么地方偷到了核心，所以才委托我们护送去阳渊城避难的，你觉得这样的人可能有后台吗？”
　　刀疤男目光闪了闪：“我再想想……”
　　顿了顿，他又道：“你找机会再去好好看一眼，确定一下到底是什么等级的动力核心。”
　　如果真的是A级核心，那冒一次险，也值了。
　　“前面那两个人，在看我们。”
　　摇光突然道。
　　他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从无常司出来的，执行过很多次危险的任务，对于危机的直觉极为敏锐。
　　“嗯。”天玑淡定地回应了一句：“我知道。先吃饭。”
　　连摇光都能察觉到的事情，天玑自然能比他更快发觉。
　　摇光抱着手里的干粮啃了一口：“他们是不是想杀人越货啊？”
　　“正常。”
　　黑市的人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本身就没什么遵纪守法的意识，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会想嗅到了血腥味的狼一样凑上去。摇光给他们一大笔钱，就算冒着被平祸司抓住的风险，他们也能大胆地接下这单，而如果有更大的利益摆在面前，他们有其他心思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在孤立无援的荒野上，没有稳定的和平，没有法律，也没有执法的人，贪婪与恶念有了肆无忌惮生长的土壤。
　　“那个男的。”摇光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不远处一直朝这边看的瘦小男人：“刚刚来过一次，一直朝车里看，他是不是发现我们的动力核心了？”
　　“应该是。”天玑轻声道：“他中指和无名指的第二指节有茧，虎口处有开裂，衣服上有一股洗不干净的机油味，应该是和机甲维修相关的工作。”
　　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摇光身上带的是S级的机甲核心，这种东西哪怕是最顶尖的机甲维修师也未必见过，更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东西。
　　S级核心比珍贵的A级核心还要珍贵不知多少倍，如果他们知道这是S级机甲核心，都不用这么试探，直接红着眼上来明抢了，别说是天玑和摇光两个人，哪怕是头灾殃级异种，他们也有这个胆子冒险。
　　“嘿，兄弟。”
　　就在摇光和天玑低头交流的时候，不远处那个瘦小的男人突然凑了上来。
　　他递给天玑一根烟，摆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抽烟不？”
　　烟和酒在黑市里都是硬通货，在物资匮乏的荒野上更是堪比黄金，瘦小男人递来的烟已经有些发皱，看得出来连他自己平时都舍不得抽。
　　“不了。”
　　天玑笑着拒绝。
　　“哦，不会是吧？”瘦小男人了然，嘿嘿一笑：“没事，没事，烟不抽，朋友还是可以交的嘛。”
　　下一刻，瘦小男人目光一顿，眼睁睁看着天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镀着一层金箔的烟盒，从里面掏出一根精美的宛如艺术品般的香烟，然后顺手点燃。
　　天玑吐了个烟圈：“你那太便宜了，抽不惯。”
　　瘦小男人：“……”


第79章 
　　天玑外表人高马大, 脸上的藤蔓纹身看上去极其不好惹，面对瘦小男人旁侧敲击的搭讪，他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一边抽着烟，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掠过, 看似说了很多，但其实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瘦小男人问：“荒野这么危险，你们就两个人出来, 是去阳渊城探亲的吗？”
　　“哦，我们是来旅游的。”
　　天玑抬头看天：“在城市里待的久了，偶尔我们也想远离城市喧嚣, 到大自然去里走一走。”
　　瘦小男人：“……”
　　这是什么鬼话？哪有人到荒野上旅游的, 你当异种是动物园展览的动物吗？
　　“……原来是这样。”
　　瘦小男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见天玑这问不到什么, 于是转头问摇光：“你是他的弟弟吧？”
　　“哦, 我是他叔叔。”
　　摇光一脸认真：“就是保养的好而已，你看，我头发都白了。”
　　“他已经五十六岁了, 有侏儒症, 所以一直长不高。”天玑在旁边补充。
　　瘦小男人：“……”
　　我信你们个鬼。
　　两人满嘴跑火车，说出来的话一点真实含量都没有, 瘦小男人也有些自讨没趣，随便客套了两句, 最后悻悻离开。
　　“他想套我们的话。”
　　摇光目送对方离开, 对天玑说：“目的太明显了。”
　　“他们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天玑道：“黑市的人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还需要两天才能到阳渊城。”摇光说：“我们怎么办？”
　　“如果他们的人足够聪明, 不想惹是生非是最好, 安全送我们到阳渊城, 钱货两清。”
　　天玑眯了眯眼：“如果他们想不开的话……”
　　虽然他们只有两个人，但如果因此认为他们是软柿子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北斗七星小队能够成为无常司的中坚力量，可不仅仅只是靠天枢，就凭这些黑市里的人，还有两三台低等级的机甲，还远远不够看。
　　……
　　嗡——
　　空气中响起沉闷的嗡鸣，茫茫的荒野中，一抹粉红的色彩从风沙中缓慢出现。
　　“42%……”
　　纪眀烛看了一眼显示剩余能源的仪表，准备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机甲驾驶舱是为战斗设计的，长时间坐在驾驶舱内实在算不上舒适，纪眀烛已经开着机甲在荒野上走了一天，腰酸背痛，精神也有些疲惫。
　　虽然S级机甲在荒野上几乎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大部分荒野的异种都能被凤凰救赎者轻松秒杀，但进入战斗状态的凤凰救赎者能量消耗也很快，为了节省能源，纪眀烛只能选择避战，除非是有不开眼的异种上来偷袭，不然大部分情况下他都不会主动出手。
　　“阿修，距离目的地还有多久？”
　　“按照目前的速度，大概还需要37小时40分钟就能抵达。”
　　纪眀烛没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在荒野中很容易迷失方向，要不是有阿修随时为他标注路线，光靠纪眀烛自己一个人早就迷路了。
　　就在纪眀烛停下来吃干粮补充体力的时候，阿修突然又开口了：“前方两公里处，似乎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有人？”
　　纪眀烛的手顿了一下，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看到人，难道是天玑和摇光他们？
　　“去看看。”
　　纪眀烛收起干粮，启动机甲，朝着阿修提示的地方走了过去。
　　然而走了一段后，纪眀烛就察觉到不对劲。
　　这里的确是有人类的生活痕迹，但……不像是运输队留下的。
　　运输队只会在一个地方短暂停留，而且为了避免留下气味被异种追踪到，在离开后也会将营地里的东西处理好，但是纪眀烛到达阿修说的地方后，却发现这里留下的生活痕迹更像是长年累月的生活才有的。
　　难道荒野上还有人居住？
　　这不合常理……要知道，荒野对于大部分人类而言都是禁区，在人类退居到十二卫星城后，原本的城市早就已经荒废，成为了异种的栖息地，哪怕是平祸司的机甲部队，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也不敢在一个地方待太长时间。
　　纪眀烛小心翼翼地驾驶机甲顺着继续向前探索，很快就到达了一个已经荒废的小镇。
　　相比起其他地方，这座小镇保存的还算完好，但大多建筑也只剩下废墟了，钢筋和水泥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能隐隐在泥土上看到一些曾经的家具、电器之类的东西，被腐蚀的不成模样。
　　纪眀烛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心中有些奇怪。
　　继续向前走一小段路，经过某个废弃街道的拐角，纪眀烛看到了远处有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人类。
　　看上去像是个小女孩，有着一头凌乱的长发，穿着满是尘土的陈旧衣物，从体型上看应该不超过十六岁。
　　居然真的有人？
　　一个小女孩是怎么在荒野上生存的？纪眀烛还没搞清楚这个问题，下一刻就看到小女孩面前站着两只异种。
　　反刍犬。
　　这是曾经在宗秉一院见过的低等级异种，但即便是这样，反刍犬对于大部分人类而言都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纪眀烛心中一紧，迅速开着凤凰救赎者冲了过去！
　　呼啸的风声从耳畔传来，前方的小女孩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台十几米高的高大机甲！
　　凤凰救赎者在小镇的废弃街道上疾驰，每一步都踩出了隆隆的动静，这座小镇似乎被这动静唤醒，建筑的废墟，街道的隐秘角落……四面八方突然同时传来了异种的嘶鸣。
　　“嘶——”
　　一头长有尖角的巨蛇般的异种从一侧冲出，朝机甲的方向扑了过去！
　　纪眀烛表情不变，凤凰救赎者在他的操作下迅速有了动作，抬手一抓，就将这头蛇状异种抓在手中甩了出去。
　　前方突然又窜出数头异种，拦在凤凰救赎者面前，但这些低等级异种对于S级机甲而言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凤凰救赎者脚步不停，仿佛一辆失控的卡车，将拦在前方的异种直接撞飞了出去！！
　　数头异种在空中掠过一道弧度，然后重重摔在地面，发出沉重的动静来。
　　小女孩面前的反刍犬也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狰狞的鬣狗头颅发出嘶鸣，俯下身绷紧身体，响起带有警告意味的声音。
　　“布布，考拉！”
　　小女孩心中一惊，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反刍犬，又看了一眼冲过来的粉色机甲。
　　阳光映射在凤凰救赎者身上，冰冷的金属装甲反射出可怕的气势，到处都是被撞飞的异种，将这台机甲衬托出宛如战神般的气质来。
　　“锵——”
　　刀闸一跳，不死斩出现在手中，纪眀烛目光微凛，他看到面前小女孩脸上的惊愕，想也没想，朝着那几头冲他龇牙咧嘴的反刍犬出刀了。
　　“住手——”
　　小女孩突然发出一声大喊，突然跑到那几头反刍犬前面，张开双臂，仿佛护着鸡崽的母鸡一般，一步也不肯退后。
　　唰——
　　纪眀烛一愣，眼看着不死斩就要轻松将眼前的女孩砍成两半，他立刻将操作杆回拉——
　　锋锐的钛合金刃猛地停住，小女孩紧闭双眼，却并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她颤抖着睁开眼，面前是锋利的刀刃，数米长的不死斩对于人类的体型来说同样巨大，阳光下的刀尖像是一面镜子，小女孩甚至能在刀刃上看到反射出的自己的脸。
　　被撞飞的异种已经有不少爬了起来，虽然摔得七晕八素，面前这台机甲隐隐透出的力场让它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但这些异种并没有退缩，而是一个个围了过来，将凤凰救赎者团团围住，摆出攻击姿态。
　　机甲、人类、异种，这一刻似乎定格了一个瞬间。
　　“你在……保护它们？”
　　片刻后，机甲上的通讯被打开，一个清朗的属于少年的声线响起。
　　小女孩愣了一下，面对高大的机甲，她的身躯渺小如蝼蚁，但她却没有退缩的意思，嘴唇颤抖了两下，像是给自己打气，小女孩朝着机甲大吼：“不许伤害它们！”
　　“你是人类吗？”
　　纪眀烛问。
　　“……嗯。”
　　即便被异种团团包围，面前这台机甲依然有着睥睨一切的气势，甚至隐隐将大量的异种压制住了，这代表这台机甲等级一定非常高。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维拉。”
　　小女孩犹豫片刻后，还是回答道。
　　“你是飞驳的人么？”纪眀烛没有放下不死斩，而是继续问道。
　　能够和异种待在一起，又不被异种袭击，纪眀烛能够想到的就是飞驳组织的那批人。
　　“飞驳？那是什么？”
　　维拉眼角还挂着因为害怕流出的眼泪，她吸了吸鼻子，问：“是吃的东西吗？”
　　纪眀烛：“……”
　　小女孩的表情不像是说谎，这让纪眀烛心中的疑问更大了。
　　“你……你是从卫星城来的吗？”
　　见对方半天没有说话，维拉开口询问。
　　“算是吧。”纪眀烛应了一句：“你是住在这座镇上的？”
　　“嗯，我们一直住在这里。”
　　我们？
　　“除了你，还有其他人？”
　　“有啊，我爸爸，妈妈，还有我爷爷。”维拉说：“我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了。”
　　驾驶机甲的这个人听上去很年轻，而且看上去没什么恶意，维拉想了想，说：“你能下来吗？我带你去见我爷爷，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人来过了。”
　　下来……？
　　纪眀烛看着周围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异种，心想我要是下来了，不是给异种们加餐吗？
　　“放心吧，它们很乖的，不吃人。”
　　维拉说：“你看，它们很听话的……步步，考拉，你们先走，不要吓到人家。”
　　在纪眀烛惊讶的目光中，那两头反刍犬仿佛真的听懂了她的话，收起了警惕的表情，然后钻进了旁边的建筑里。
　　原本围在凤凰救赎者身边的异种们也都纷纷散去，片刻后，这座废弃小镇又变成了刚开始悄无声息的样子，让人怀疑刚才的场景好像是错觉。
　　纪眀烛甚至看到几个异种离开之前，兽瞳中还有几分慵懒和无奈，像是在说：“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各回各家吧。”
　　纪眀烛：“……”
　　我在做梦吗？


第80章 
　　当纪眀烛从凤凰救赎者的驾驶舱内下来的时候, 维拉稚嫩的表情上多了几分惊讶。
　　“你好小。”维拉对纪眀烛说。
　　纪眀烛：“？”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哦不是……”维拉看到纪眀烛的表情臭臭的，马上道：“我意思是说，你看上去好年轻……我以前见到过的驾驶员都没有这么年轻的。”
　　纪眀烛一愣：“你还见过其他驾驶员？”
　　“有啊。”
　　维拉点点头：“之前经常有几个叔叔来找我们, 主要是来找我爷爷的啦，只不过最近这几个月都没见过他们了, 可能是工作很忙吧……唉，每次他们来的时候都会给我带好吃的，我都好久没吃到好吃的了……”
　　小女孩有些话痨, 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算纪眀烛没怎么回应，她也不觉得冷场, 自顾自地说下去。
　　“阿修, 启动KSC系统，在附近警戒。”
　　“收到。”
　　纪眀烛没有放松戒备, 而是让阿修接入了凤凰救赎者的KSC系统。之前他从雷部大楼往下跳的时候, 阿修就是通过KSC系统远程控制凤凰救赎者接住他的。
　　路雁塔集团开发的KSC系统和阿修出乎意料的契合，原本KSC系统只有远程呼唤机甲的功能，而且路线单一, 但是阿修配合KSC系统能够暂时接管机甲的行动规划路线, 实用性大大提升。
　　一旦遇到什么危险，阿修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凤凰救赎者过来支援, 这也是纪眀烛敢下机甲一个人跟着维拉走的底气。
　　两人一路从小镇上穿过，周围寂静无声, 仿佛是一座空城, 但纪眀烛知道在角落里有无数双异种的眼睛正在窥视他们, 他在后面不远处看到了先前那两头反刍犬正亦步亦趋地远远跟着。
　　“它们很乖的。”维拉突然说。
　　“谁？”
　　“布布, 考拉, 多多，还有泥点儿……”维拉报出了一串名字，听起来像是宠物的名字。
　　纪眀烛有些不可思议：“你给它们取名字了？”
　　“对啊，他们是我的朋友。”维拉转过身，认真道：“他们也不袭击人，只要你们不去主动招惹他们，他们是不会攻击别人的，之前也是因为你突然出现，他们以为你对我有敌意所以才攻击你的……你别伤害他们好不好？”
　　纪眀烛甚至怀疑维拉口中的这些异种和他认知里的异种完全不是一个种类。
　　异种残暴且对人类有着巨大的敌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它们似乎天生就有着浓烈的破坏欲，即便人类已经退居十二卫星城，世界上的大部分荒野都留给了异种作为栖息地，但异种们依然会时不时地冲击人类城市，对人类的居住安全造成巨大威胁。
　　所以纪眀烛才会对这一切感到惊讶，因为这里的异种不仅像维拉说的那样十分安分，而且似乎还能听懂维拉的话，甚至还会主动守护眼前这名小女孩，和一般的异种完全不同。
　　走到半途，面前出现了一个废弃的海边港口。
　　“你等我一下。”维拉对纪眀烛说。
　　没等纪眀烛反应过来，维拉就朝着海边走去。
　　纪眀烛刚想提醒她危险，因为大海大多是高等级异种的聚集地，很多劫难级甚至灾殃级的异种，由于体型巨大，为了对抗陆地上的重力需要消耗大量能量，所以一般都是都是栖息于大海中。
　　但看到维拉那熟稔的模样，显然是经常在这附近生活，纪眀烛想了想，又把提醒的话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维拉跑了回来，手中拎着自己的鞋子，手里多了个破塑料袋，里面装着螃蟹、沙蚕、藤壶等东西。
　　“你们平常就是吃这些东西？”纪眀烛好奇地问。
　　“对啊。”维拉点头：“每次来的时候都能找到好多吃的，多到吃不完呢。”
　　“不觉得这样很危险吗？”
　　“爷爷说，如果我们只能看到大自然危险的那一面，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维拉用稚嫩的嗓音说：“自然从不偏袒任何人，所有生物都平等的活着。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生存下来的，每个月来一次唐丰湾，就能吃上很久了。”
　　“唐丰湾是你们取的名字吗？”纪眀烛好奇地问。
　　“不是啊，它原本就叫这个名字。”
　　“你们知道它的名字？”
　　“我不知道，但是我爷爷知道。”维拉说：“他是历史学家，懂的东西可多了。”
　　海浪“哗啦”一声涌上来，带起白色的泡沫，咸腥的海风迎面吹来，维拉张开双臂：“太舒服啦——”
　　天空城降临之前的历史像一团迷雾，很多旧时代的历史文件都已经找不到了，包括曾经的城市的名字等等，留下的都是一些碎片般的信息，而对于大部分还挣扎于如何生存的人们来说，研究历史对他们的生活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一点从上京城的建筑中就能察觉出来，很多建筑都用了古代元素，但事实上这些古代元素用得都非常不严谨，就像是东拼西凑的大杂烩。因为人们对于真正的历史缺乏认知，于是将这些挖掘出来的古代元素随意组合在一起，视作一种潮流，所以才形成了这种破具古风赛博朋克的差异感与突兀感。
　　听到维拉的爷爷是一位历史学家，纪眀烛来了兴趣，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对方了。
　　一个罕见的研究历史的学者，说不定能够知道一些真正的历史，这是纪眀烛迫切想要了解的东西。
　　“到啦！”
　　大概二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了破落小镇的另一边，眼前出现了一栋亮着灯光的屋子，风格有点像四合院，像是经过了后期的修缮，和周围那些已经成为废墟的房子相比，这座房子更像一个住人的地方，门口甚至挂上了几个红灯笼。
　　在纪眀烛曾经的时代，这样的房子随处可见，但在卫星城内他却再也没有见到了。此刻看到这间房子，纪眀烛有些恍惚，仿佛透过了它看到了曾经他生活的时代。
　　“爷爷，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维拉推开门，欢快地喊了一声：“我带了个客人过来！”
　　纪眀烛跟着维拉走了进去。
　　屋子里坐着几个人，一个是年长的老者，鼻梁上戴着一副用胶布包着镜腿的眼睛，看上去十分慈祥温和。他旁边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从长相上看应该是维拉的父亲，眉眼之间有些相似。另一个则是位中年男人，头发乱糟糟的，像个流浪汉。
　　“马上吃饭了，快去洗个手。”
　　厨房里有烧柴的声音，做饭的白烟飘进听子，伴随着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催促道。
　　坐着的老者抬头看向门口，推了推眼镜，表情有些意外：“今天是什么日子？平日里几个月都见不到一个人，今天就来了两个客人 。”
　　“咦？”
　　维拉看向里面那个陌生的流浪汉一样的中年男人，讶异道：“爷爷，你们也有客人？”
　　她摊出手，对着纪眀烛介绍道：“这个是我在镇上遇到的，他开着机甲来的，看到我跟布布它们在一起，还以为我有危险想来救我呢。”
　　“布布它们没事吧？”爷爷关切地问。
　　“没事的，不过泥点子它们好像被机甲撞飞了，摔得可惨了。”
　　“不打紧，它们皮糙肉厚，过一会就好了。”爷爷笑呵呵地道，随后看向纪眀烛：“你是从卫星城那边来的吧？”
　　“嗯，打扰了。”纪眀烛礼貌地朝他鞠了一躬：“我叫纪眀烛，从上京城那边来的。”
　　“这位是？”维拉看向那个陌生男人，疑惑发问。
　　“这是……”
　　维拉的父亲正准备介绍，陌生男人抢先一步开口：“我是汪文，是你父亲的朋友。”
　　“哦……”
　　维拉挠了挠头：“你好，汪叔叔。”
　　不知道为什么，纪眀烛觉得这位叫汪文的中年男人在自己进来的时候，就朝自己这边看了好几眼，目光中有些闪烁。
　　好像认识自己一样。
　　但是他从来没见过对方。
　　难道他也是从上京城过来的？
　　作为泰坦驾驶员，纪眀烛在上京城内的名气很大，平祸司的那个造星运动虽然最终没有成功，但也让大部分上京城的人都认识了他，如果对方也是从上京城出来的，那认识他也不奇怪。
　　“哎呀，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
　　中年妇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搓了搓自己的围裙：“还好我多做了点饭，维拉，你陪客人聊会天，一会就吃饭了。”
　　“好！”维拉欢快地应了一声，从旁边拉来一张椅子，放在地上对纪眀烛说：“坐吧坐吧，不要拘谨。”
　　“打扰了。”
　　或许是常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这家人好像对外来人没有一点戒备心，反倒对他这个开着机甲的外来者相当热情。
　　纪眀烛虽然有很多疑问，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没有冒昧的直接开口询问面前的老者，而是乖巧地坐了下来。
　　“你多大了？”老人笑眯眯地问纪眀烛，就像是长辈在询问亲戚家小孩一样的语气。
　　“十八。”纪眀烛回答。
　　如果算上在冷冻舱里的年龄，那就远远不止十八了，上百上千都不一定。真正的实际年龄，纪眀烛自己也不清楚。
　　“你是自己开着机甲来的？”
　　“嗯。”
　　“年轻人胆子很大啊，这么年轻就敢一个人来荒野，驾驶技术应该很厉害吧。”老人叹了口气，表情像是在追忆往昔：“真好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想做个机甲驾驶员，可惜天赋不够，没有学校肯收我，最后考进了个小破学校，学的还是没人要的历史。”
　　老人也相当健谈，这一点和维拉有点像。
　　纪眀烛安静听着，余光打量着另一边的汪文。
　　汪文似乎注意到纪眀烛在看他，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
　　纪眀烛总觉得对方的神情举止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突然，他脑海中划过一个想法。
　　“霍哉。”纪眀烛突然开口道。
　　“噗——”
　　“汪文”正在喝水，突然一口喷了出来。
　　纪眀烛眯起了眼睛：“果然是你。”


第81章 
　　纪眀烛原本还不确定, 但当他喊出霍哉的名字后，对方这明显有问题的反应显然已经说明了某些东西。
　　霍哉一口水被呛到，疯狂开始咳嗽。
　　“你们认识？”维拉的父亲表情诧异。
　　纪眀烛看着正在咳嗽的霍哉, 没有说话。
　　说到底，他和霍哉的关系算得上敌对, 他之所以突然被平祸司逮住，就是因为霍哉突然反水向堇青举报了他。而他也当场举报了回去，还利用霍哉的部长密钥权限给他泼了脏水。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霍哉, 还是以这种方式。
　　纪眀烛眼睛微眯，悄悄开启了修罗模式，进入戒备状态。
　　“……算是吧。”
　　霍哉缓过劲来, 朝维拉的父亲道：“纪眀烛是平祸司的泰坦驾驶员。”
　　“这么年轻的泰坦驾驶员？”维拉的父亲惊讶地看着纪眀烛。
　　“前任泰坦驾驶员。”纪眀烛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随后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霍哉觉得纪眀烛才是恶人先告状：“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都戒备地看着对方，谁也没有率先回答问题, 诡异的气氛在空气中流淌。
　　“吃饭了。”
　　围着围裙的女人端出几个盘子, 招呼了一声。
　　“好了。”
　　老者开口，打断了诡异的气氛：“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既然都到了家里, 就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吧, 有什么事，等吃完了饭再解决。”
　　“给, 筷子。”女人递给纪眀烛一双筷子。
　　“……谢谢。”纪眀烛接过筷子。
　　对面的霍哉也同样接过了筷子，没有再说什么。在平祸司的这段时间, 纪眀烛很少看见霍哉这副态度, 这说明维拉这一家子人对他来说一定有着特殊的身份。
　　“老爷爷, 你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吃饭的过程中, 纪眀烛忍不住开口问道。
　　霍哉撇了他一眼：“吃饭就吃饭, 问那么多干嘛，吃完赶紧走。”
　　纪眀烛回怼：“我又没问你。”
　　“无妨，都是客人。”
　　老者摆了摆手，随后思考了一下：“住多久了……我想想，维拉两岁的时候，我们就从卫星城里搬了出来，算算时间，也得有个十三四年了吧。”
　　“十三四年一直住在荒野里？”纪眀烛诧异道：“不觉得很危险吗？”
　　“你看我们家像是有危险的样子吗？”老者笑着道，“比起荒野，对我们来说，住在卫星城里才是最危险的。”
　　纪眀烛追问：“为什么？”
　　霍哉：“你有完没完了，问题这么多？有些事情知道了对你没好处，吃完这顿饭，继续逃你的命去吧。”
　　纪眀烛斜斜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是通缉犯吗？”
　　“谁害的？”
　　“是你先举报的。”
　　“我……”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老者出声打断了他们。
　　“没什么不能知道的。”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不是天空城和平祸司的爪牙，那就和我们的立场没有冲突，如果我们能多一个朋友，那就多一分力量。”
　　“您也是飞……”
　　纪眀烛想问眼前的老者是不是飞驳组织的一员，却被对方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维拉，你先去外面玩。”
　　老者对维拉说道：“让你爸爸妈妈带你去镇上逛一逛。”
　　“哦……”维拉乖乖应了一声。
　　等他们走后，这里就剩下了纪眀烛、霍哉和老人三个人。
　　“抱歉，请见谅。”老者道：“维拉她年纪还小，有些事情我不想让她参与。”
　　纪眀烛点点头：“理解。”
　　顿了顿，他问：“您也是飞驳组织的成员吗？”
　　老者缓缓点了点头：“嗯，我是。”
　　“十几年前……”
　　老者露出回忆的神色：“我还是卫星城的一名大学教授，我是教历史的，维拉的父亲是研究异种生物习性的，虽然我们家算不上什么富贵之家，但在卫星城里也算是衣食无忧。”
　　纪眀烛没有打断他，而是静静聆听着。
　　“你也知道，在卫星城，没有什么人关心历史，也不需要有人研究历史，我们的工作，无非就是偶尔按照天空城的指令编写一下教材，写一写关于天空城的赞歌。”
　　老者道：“可惜的是，我又是一个对历史充满好奇的人，搞研究的人嘛，总是有这种通病。”
　　说着，老者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破旧的小盒子。
　　打开后，里面装着一些细碎的茶叶。
　　“喝茶吗？”老者问两人。
　　“谢谢。”纪眀烛点了点头。
　　老者斟了一壶茶，给两人倒上。缭绕的白色雾气中，他继续道：“后来，我通过很多渠道，开始了解关于天空城的历史，但就是因为这样，我为自己的家人惹来了杀身之祸。”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平祸司的副部长，也就是霍哉找到了我们。”老者继续说：“于是我们一家就在他的安排下，离开了卫星城，在这座镇上继续生活。”
　　老者的话说得很简短，但纪眀烛从中听出了他的意思。
　　一旦知晓这些历史与秘密，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你还要往下听吗？”霍哉问。
　　纪眀烛看着他：“我现在的处境还不够危险吗？”
　　“不一样。”
　　霍哉摇了摇头：“无常司，还有平祸司，这两个组织虽然庞大，但和天空城相比，并不算什么。一旦被天空城盯上，那才是真正的危险，你知道那群不朽族是什么吗？”
　　“人工智能。”
　　“……什么？”
　　霍哉和老者同时愣住，看着一脸平静的纪眀烛。
　　“天空城上的不朽族，不是人类，而是一群人工智能，对吧？”
　　两人对视一眼。
　　霍哉：“你知道？”
　　“我知道的事情多了。”纪眀烛说：“也不差这么一点。所以，现在我们有相同的立场了吗？”
　　霍哉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他的反应让纪眀烛有些疑惑。
　　难道他说得不对？
　　“既然你想要知道，那告诉你也没什么。”
　　老者沉默片刻后，开口：“你是一个泰坦驾驶员，虽然年纪轻，但你有能力，你能做到的事，比我更多。我只是一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人，我还有家人，即便知道了一些东西，我能做到的事情有限，不能改变这个世界。我告诉你我了解到的东西，至于听到之后，你要如何选择你的立场，由你来决定。”
　　“我有自己的判断。”纪眀烛说。
　　少倾，老人开始讲述。
　　“我们这个时代，再往前大约六百多年，有一个曾经繁荣的时代。”
　　“虽然技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但那时候还没有异种的出现，人类的足迹遍布世界各个角落，那时候没有卫星城，而是以国家来划分区域，我们现在保存下来的文化、建筑、语言乃至政治和经济体系，大多都是那个时候的产物。”
　　“我们称之为旧时代，而那时候的人，我们则称之为旧人类。”
　　显然，老人说的是纪眀烛之前所处的时代。
　　“原本世界的发展轨迹，不应该是如今这样的，但因为陨石的降临，改变了原有的一切。”
　　老人说：“在调查历史的过程中，我注意到了很多旧时代的文献与当时的报纸内容，都提到了陨石的存在，对当时的旧人类来说，陨石代表着机遇，同样也代表着灾难。”
　　“天空城，人工智能，以及机甲，泰坦，都是陨石给当时的旧人类带来的礼物。当然，还有异种。”老人缓缓道：“只不过当时的旧人类，只从陨石中看到了科技进步的希望，却忽略了背后隐藏的危险……不，也许他们察觉到了背后的危险，但自古以来一直是如此，人类无法抵挡技术进步的诱惑，于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一角，最后酿出了一场灭绝的灾难。”
　　“灭绝的……灾难？”
　　“你曾经问过我，异种其实就是人类，对吧？”霍哉突然出声问道。
　　纪眀烛点了点头，
　　当初他确实问过霍哉这个问题。
　　当时的他猜测，异种就是人类浊化后产生的，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他在击杀那几头灾殃级异种的时候，从异种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而当他提出这个问题时，霍哉的回答则是：
　　“这副自诩正义的样子，无论怎么伪装，都掩盖不了你们罪恶的内核。你们站在这片土地上，就已经是一种原罪了。”
　　再回过头来想这句话，似乎有了其他的意味。
　　“你的猜测，只对了一半。”
　　霍哉冷冷道：“是的，异种是由人类变成的，所有的异种，都是那个时代的旧人类，包括我也是。”
　　纪眀烛呆呆地看着他。
　　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了他。
　　“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组织叫做飞驳吗？”
　　霍哉说：“飞驳是一种鸟的名称，这种鸟现在已经见不到了，它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喜鹊。鸠占鹊巢……我们就是被占据了巢穴的喜鹊。”
　　“而你，还有所有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类。”
　　霍哉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你们以为，你们披上人类的皮，你们就是真正的人类了吗？不，你们不是，当初随着陨石降落而来到这个星球的异种……就是你们啊。”


第82章 
　　“快看, 这里有好多贝壳！”
　　空荡荡的废弃城镇上响起维拉欢快的呼声，几头异种围在维拉身边，有的正绕着维拉转圈, 有的趴在地上小憩，俨然是一副极为和谐的画面。
　　不远处的维拉看到了纪眀烛和霍哉两人从屋子中出来, 站起来，举着手中的斑斓贝壳，朝两人挥了挥手。
　　霍哉笑着朝维拉挥手, 算作回应，纪眀烛也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们看上去很友好。”
　　纪眀烛看着维拉身边的“异种”，也就是曾经的旧人类们, 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我一直以为, 他们是没有理智的。”
　　“大部分没有。”
　　霍哉神色平淡，放下了手, 说：“旧人类成为异种已经很多年了, 大部分旧人类已经失去了人类的记忆与理智，成为了像野兽一样的生物，只有很少一部分的旧人类, 在漫长的时光中重新拥有了思考的能力。”
　　纪眀烛问：“比如你？”
　　“我算是一个。”
　　“你到底……算是异种还是人类？”
　　“你觉得呢？”
　　霍哉笑了笑：“我当然是异种。虽然我在心里一直把自己当成人类, 在但这个世界的规则下，以及在所有现人类的眼中, 我是异种，是他们的敌人。外来的强盗夺走了我们的家园, 我们的文化, 以及……我们的身份, 最可悲的一点在于, 我们还被当做不速之客被驱赶、屠戮, 不觉得很讽刺吗？”
　　纪眀烛低下头，没有说话。
　　“旧人类在成为异种后，越来越趋近于当初真正的异种的样子了，不仅是理智，外表，还包括一些特殊的能力。”
　　霍哉说：“比如我，我的能力就是伪装，不管是之前的霍哉也好，还是现在的汪文也好，外表的这副皮囊就是我的伪装，而我真正的样子……连我自己也早就忘记了。”
　　纪眀烛想起当时在地下机房，他、天权和霍哉战斗的时候，霍哉的伤口下露出的扭曲膨胀的血肉。
　　“伪装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霍哉淡淡道：“我很喜欢照镜子，却也讨厌照镜子，镜子里的人和身份对我来说，并不是真正的我，但真正的我却又令人无法接受。不过比起伪装，我更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像其他的旧人类那样，忘记了自己真正的样子，忘记仇恨，成为一头真正的野兽。”
　　一头反刍犬从角落里走出来，走到霍哉身边，亲昵地蹭了蹭霍哉的身体。
　　反刍犬是异种中最低级的存在，身躯在整个异种群体中属于极为娇小的那一类，发出的嘶鸣听上去像是婴儿的哭声，在很多时候听到这个声音，都会给人一种渗人的感觉。
　　纪眀烛看着眼前乖巧地犹如一只大狗般的反刍犬，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霍哉他看到纪眀烛的神色变化，很快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你想的没错。”
　　霍哉摸了摸反刍犬粗糙的皮肤，说：“现存的异种，都是旧人类变成的，而反刍犬……都是旧时代的婴儿。”
　　霍哉并不知道，眼前的纪眀烛就是一个真正的、从旧时代跨越漫长时光而存活下来的旧人类，因此他看到纪眀烛的反应后，只是觉得对方和维拉一家一样，是现人类中少有的，对异种境遇抱有同理心的人。
　　纪眀烛环顾四周，举目望去，一头头异种在小镇上栖息，它们的身躯狰狞丑陋，庞大扭曲，散发危险的气息，让人畏而远之。
　　可是这些……分明就是他的同类。
　　他们和纪眀烛一样，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类，在这片土地上长久的生活着，有父母，有子女，有的甚至只是牙牙学语的新生儿。
　　一场灾难，让一个个鲜活的人类成为了失去了理智的怪物，看着自己曾经的家园被占据，自己被驱赶出荒野，不仅要恶劣的环境下挣扎求生，还要看着自己的同类被鸠占鹊巢的侵略者屠杀。
　　纪眀烛杀过不少异种。
　　在刚刚苏醒的时候，那场劫持堇青的战斗中，他驾驶艾瑞亚突袭者杀了很多异种，之后的异种潮，还有异种潮后的清理工作……
　　他以为自己是在为保护其他人而战斗，但事实上，他保护的并不是自己的同类，他刀锋指向的敌人，才是自己的同胞。
　　纪眀烛的心情难以言喻，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悲伤、后悔，乃至巨大的仇恨。
　　他想起天玑曾经说过的话。
　　平祸司那个代号【启明】的核心议会成员，曾经驾驶着凤凰救赎者，杀了无数的平民，以至于刀都被染成了猩红的颜色。
　　那时候第一次苏醒的他，是不是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也许，第一次苏醒时的他并不是被无常司所洗脑，而是他知道了一切后，对现存人类展开的报复……
　　“维拉他们，也是旧人类么？”纪眀烛问。
　　他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些沙哑。
　　霍哉摇了摇头：“不，维拉一家当然不是，他们也是新人类。”
　　起初的时候，霍哉的身份并不是雷部的副部长，只是一个在上京城外游荡的异种。
　　他和其他异种一样，如野兽般生活在荒野，直到某一天，他苏醒了自己的记忆，拥有了特殊的伪装能力。
　　他吃掉了一个运输队的成员，伪装成他的样子，进入了上京城。
　　“刚进入上京城，我满脑子都是报仇，杀光所有占据了我的家园的新人类。”
　　霍哉似乎想到了那时候的自己，眼中满是怀念：“可惜的是，凭我的力量，远远还做不到这些。我杀掉了一些人后，就被平祸司追捕，好几次差点死在城里，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知道了很多事情，包括天空城的强大，远不是我能够抗衡的。”
　　“所以你就创立了飞驳？”
　　“不，飞驳不是我创立的。”霍哉摇摇头：“我只是加入了飞驳。”
　　“飞驳的创立者是谁？”
　　纪眀烛问道：“飞驳能够控制异种……这也是某个异种的特殊能力吗？飞驳真正的控制者是旧人类吗？”
　　霍哉看着纪眀烛，笑了：“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
　　“我加入了飞驳后，找到了另一条能够颠覆天空城，报复新人类的路。”
　　霍哉继续说：“于是我们制造了一场意外，我顶替了霍哉的身份，成为了平祸司的雷部副部长，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认识了维拉的爷爷。他是一个历史学家，和其他的新人类不同，他对异种并没有太多的敌意……”
　　新人类在很多程度上，和旧人类几乎没有差别。
　　不知道是因为两者原本就很相似，还是因为“人类”这个身份衍生出的复杂社会，最终都会演化成一个样子。除了真实的身份不同，新人类同样也有阶级，有好坏，有属于人类的劣根性，纪眀烛苏醒到现在这么久的时间里，甚至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在这个过程中，霍哉和维拉的爷爷成为了朋友，而因为其历史学家的身份，让维拉的爷爷接触到了很多隐秘的历史，甚至因为知道的太多，而惹来了杀身之祸。于是霍哉将他们秘密送出卫星城，安顿在了这座废弃小镇内。
　　“人都是有立场的，因为看待事物的立场不同，对待事物的态度也都不一样。”
　　霍哉说：“维拉他们，是我见到的新人类中，少有的能让我无视立场的人。他们足够善良，甚至知道我是异种的身份后，也并没有因为自己是既得利益者而敌视我。”
　　新人类中有好坏有坏，善良的人当然也有。
　　但一旦知道真相后，有多少人会甘心放弃自己现在的一切？当他们知道自己现有的卫星城、科技乃至文化，原本就不属于自己，他们会愿意将这个世界拱手让给旧人类吗？
　　答案显而易见。
　　“至于你，纪眀烛。”
　　霍哉看着纪眀烛，说：“在平祸司的时候，我就认为，你和其他的新人类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纪眀烛一愣：“我？”
　　“对。”
　　霍哉说：“如果抛去立场，我倒是很愿意和你成为朋友，可惜的是，你是为平祸司服务的泰坦驾驶员，我们虽然都身处平祸司，但捍卫的东西不同，立场不一样，自然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一起聊天。”
　　“不过现在不同了。”霍哉顿了顿，继续道：“你已经被平祸司通缉，和无常司反目，整个世界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四处躲藏，现在你能理解我们的立场了吗？”
　　“……”
　　“除去立场，你的驾驶能力也让我刮目相看。”霍哉没有在意纪眀烛的沉默，道：“如果你愿意加入飞驳的话，我想，我们会成为关系相当不错的朋友。”
　　纪眀烛轻轻吐了一口气：“在回答你之前，我想知道一些问题的答案。”
　　“你说。”
　　“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你指的是旧时代吗？”
　　“对。”
　　“现在用的是天元历，旧人类的年历早就不用了。我在旧时代出生在天元历之前，按照当时的年份的话……”
　　霍哉回忆了片刻：“2058年。”
　　纪眀烛夺冠那一年，是2057年。
　　也就是说，霍哉是在他沉睡后才出生的。
　　纪眀烛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认识……纪启明吗？”


第83章 
　　提出这个问题后, 纪眀烛的目光紧紧盯着霍哉的表情，一丝一毫的细节也不放过。
　　霍哉听到“纪启明”的名字后，露出了一瞬间的茫然表情, 他回忆了一下，随后摇摇头：“不认识。”
　　纪眀烛肉眼可见地变得失望。
　　过了一会, 纪眀烛轻声道：“你所身处的旧时代……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似乎对旧时代的事情很好奇？”
　　“嗯。”
　　纪眀烛看着他：“我的疑惑太多了，我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旧时代的事情，或许你知道的事能够解开我的一部分疑问……拜托了。”
　　即便是之前在平祸司, 纪眀烛找霍哉寻求合作也没有用过这种姿态，霍哉有些意外地看着纪眀烛，想了良久, 才缓缓道。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但是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我永远都记得。”
　　“对大部分人类来说,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 人类和异种的战斗持续了数十年……”
　　……
　　“小郁！”
　　听到身后有人喊他，霍哉转过身。
　　霍哉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的真正名字了，只是隐隐约约记得, 那时候身边的人都叫他【小郁】。
　　“怎么了师兄？”
　　“晚上有事吗？”师兄快步走到他身边, 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起吃个饭？”
　　“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我晚上得回去陪我女朋友。”霍哉说。
　　“你嫂子今天生日, 不嫌弃的话，晚上来我家吃个饭？”师兄笑着说：“跟你女朋友说一声。”
　　年轻的霍哉推了推眼镜, 有些盛情难却, 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好吧。”
　　两人结伴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你跟你女朋友,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这个……不好说吧。”
　　霍哉羞赧地低头笑了笑：“现在这个世道你也知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危险, 在没有稳定下来之前，结婚对我们来说太仓促了……”
　　“就是因为这样才应该结婚啊。”
　　师兄拍拍他：“以前我跟你嫂子也是一样的想法，不过后来一想，谁知道这事什么时候能结束？都已经快二十年了，和异种的战争还不知道要打多久，要是一辈子不结束，难道你们一辈子都不结婚？”
　　“……再说吧。”
　　“你啊，就是太固执了。”师兄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晚上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你嫂子给你做。”
　　“我都可以……”
　　校内广播正在播放着实时新闻，语调平静的女声有力的念诵着新闻稿。
　　“据悉，C市外围出现一批异种，目前目标尚不明确，军方已派遣机甲部队前往，请C市市民做好防战准备。”
　　“B市市区日前遭遇异种袭击，造成大量人员伤亡，目前具体伤亡数字还在统计当中……”
　　“两位智械领袖，深红与苍蓝已在今天下午抵达B市，智械部队正在进行战后营救工作，深红表示，智械是为守护人类而生，一切对人类城市的攻击行为都将被智械视为仇敌，预计三天内将会对市区外围最大的异种聚集地发动打击。”
　　“据第一研究院发布消息，研究员已经通过卫星搜索找到了异种母体踪迹，正在组织机甲部队进行地毯式搜索……”
　　“找到异种母体了？”
　　霍哉听到广播的最后一条信息，惊讶道：“那是不是意味着……？！”
　　“哪有那么简单。”
　　师兄叹了口气：“类似的消息隔几个月就会出来一次，听多了也就习惯了，无非就是安慰我们这些老百姓的说辞罢了，要是异种母体真的那么容易找到并且消灭，我们至于和异种打了二十多年的仗吗？”
　　“至少这是一个方向。”
　　霍哉表情坚定：“异种母体是异种的生长者，如果不消灭它，它就会源源不断地制造异种，只有成功找到异种母体并将其彻底消灭，战争才有可能结束，我们才会回到和平纪元的生活。”
　　“和平纪元……”
　　师兄看向雾蒙蒙的天空，勉强扯了扯嘴角：“你要不提起，我都快忘记和平纪元是什么样的了……”
　　二十多年，对于霍哉这一代的年轻人来说，异种和人类的战争就是他们全部的人生经历了。
　　和平的纪元仿佛是一个虚幻的童话，出现在电视、电影、书本以及长辈的口中，对于这一代的年轻人而言，和平纪元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里面有着无数美好的想象，是他们需要为之奋斗的目标。
　　“我们肯定会胜利的。”
　　比起师兄，霍哉显然要乐观得多：“你看，这几年我们生活的不是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安全了吗？咱们城市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异种袭击了，现在咱们有机甲，有驾驶员，又有深红和苍蓝这样的智械，总有一天异种会被我们杀光的。”
　　走出校门，面前经过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们穿着严严实实的战术服，面容也被全部遮挡，但从衣服上的标识和手套缝隙中隐隐透出的仿生金属的光泽，不难看出他们的身份。
　　智械维和部队。
　　在强大的异种面前，人类能够存活至今，甚至隐隐占据上风，除了人类一方拥有机甲这种能对抗异种的杀器之外，智械的作用也功不可没。
　　他们忠实执行命令，悍不畏死，即便身体死亡，也能通过备份数据重新“复活”，堪称一支不死不灭的军队，在智械的帮助下，人类减少了许多战争产生的伤亡。
　　两人在经过智械维和部队时，从侧面突然窜出几个打闹的小孩，将师兄手中的书本碰倒，散了一地。
　　“这群熊孩子……”师兄嘟囔着，朝身后跑远的小孩吼了一句：“看着点路啊你们！”
　　“师兄我帮你捡……”
　　霍哉俯下身准备帮他捡起书，但身旁的智械维和部队却先他一步，低身将书本捡起，递给师兄。
　　师兄接过来，看着一旁的霍哉：“走了，还愣着干嘛。”
　　霍哉跟上去：“你不跟他们说声谢谢吗？”
　　“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又不是真的人。”
　　师兄耸耸肩：“就跟触发程序一样，你说谢谢，他们会说不客气，就算你不说，他们也不会像人一样产生不满的情绪……”
　　就像工具一样，用锤子钉完钉子，也没什么人会对锤子郑重地说一句谢谢。
　　霍哉转过头，看智械维和部队确实没有在意，只是默默地离开，继续自己的巡逻工作。
　　在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人群中，他们的身影与周遭格格不入，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智械与人类的区别。
　　晚上，霍哉在师兄的家里，与一群同窗一起把酒言欢。
　　万家灯火通明，虽然世界并不安定，但对于城市中被保护的大部分人而言，动乱与战争距离他们还很遥远，能够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酒足饭饱后，他们聚在一起，向无数人一样，畅谈着各种时事话题，时不时有人说几句俏皮话，于是一群人发出爽朗的笑声。
　　开着当做背景音的电视突然跳转了频道，新闻播报人的脸出现在电视中央，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现在插播一条重要消息。”
　　“机甲领域出现重大科研突破，终极机甲兵器已经制造完成，科学家将其命名为【泰坦】。”
　　“据悉，泰坦的各项参数是现已知S级机甲最高数据的数十倍，其特殊立场能够对异种造成毁灭性打击。”
　　“同时，异种母体的位置已经锁定。”
　　“各位同胞，这是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持续了数十年的战争，我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最多一个月，我们将彻底赢得胜利，为这动荡的时代划下句号，开启新的未来。”
　　这条新闻同时出现在大街小巷，街头的显示屏，家家户户的电视，乃至收音机……所有设备都在同一时间传递着这条消息。
　　霍哉和师兄弟们手中还端着酒杯，愣愣的看着这条新闻。
　　消息猝不及防，甚至在此之前，普通人根本嗅不到战争即将要结束的前兆。但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直到窗外传来了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他们才如梦初醒。
　　“太好了！！”
　　“我们要胜利了？！”
　　“哈哈哈哈哈，终于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喜悦在一瞬间占据了所有人的脑海，这个夜晚，不论是正在上课的学校，还是正在工作的工人，都在同一时间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加入了狂欢的队伍。
　　“太好了……”
　　师兄眼里含着泪，拥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霍哉站起身：“师兄，我……我想回去一趟！”
　　师兄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当然，快去吧，今天的聚会就到这吧，你们都赶紧回去，跟家里人好好庆祝！”
　　聚会进行到一半就解散，但所有人都没有觉得不尽兴，他们此刻心中已经被喜悦填满，迫不及待地离开，想要找重要的人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二十多年的战争终于要结束，这一切都充满了不真实感，仿佛在梦中一样。
　　霍哉快步在街上走着，他越过街道上的人，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甚至喜悦的泪水，人们在街上跑着，跳着，喊着，拥抱着，欢呼着。
　　眼前就是自己的家，霍哉看到自己的爱人正站在门口，向他张开了怀抱。
　　而就在这时，一声急促的警报响起。
　　警报声震耳欲聋，将响彻全程的欢呼与狂欢掩盖下去。
　　霍哉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他停住了脚步，伸手绞住自己胸口的衣服，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急促，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一样！
　　意识开始模糊，他费劲的转过头，身后的每一个人，也都和他一样，痛苦地躺在地上，仅仅是几秒时间，原本狂欢的天堂似乎转瞬成为了苦难的地狱，无数人哀嚎着，痛苦地在地面滚动着。
　　随后，人们的身形开始扭曲，血肉开始膨胀，婴儿的哭闹声逐渐变调，成为了一种意义不明的嘶鸣，像是藤蔓在猛烈生长，一道道血肉在大街小巷开始蔓延，无数人的身体仿佛触角般的影子毫无规律地开始舞动，轮廓变得扭曲，发出无数如蚊子般的细鸣。
　　像是一座座山丘在融化，霍哉感到耳边传来像是来自天际的轰鸣，面前的一切扭曲成无数色彩，贪婪的冲到自己的脑海中和前额叶融为一体，视网膜中的一切光芒转瞬消失，意识也在同一时刻沉如深海，他看到自己的爱人也如他一样，在地上翻滚着，膨胀着，直至成为一个难以看清形状的怪物。
　　仿佛神明降下神罚，一切美好与希望在刹那间变为云烟。


第84章 
　　“一夜之间, 所有人类都变成了异种？”
　　听完霍哉的讲述，纪眀烛的表情难掩震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为什么会这样？”
　　霍哉看着纪眀烛, 没有说话。
　　明明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却在下一刻变成彻底的绝望, 若是就此成为没有智慧的野兽，对霍哉来说也许是更好的结局。然而当霍哉再一次睁开眼，苏醒了属于自己的记忆, 看到的却是一片满目疮痍，看着身边的同类沦为怪物，而真正的异种却在城市里歌舞升平, 这是纪眀烛无法想象的绝望。
　　难怪霍哉对卫星城里的人类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这是谁干的？”纪眀烛闭上眼, 问他。
　　“这不是很好猜吗？”
　　霍哉说：“旧人类成为异种，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你是说……不朽族？”
　　“智械受制于根植的底层指令, 不能伤害和攻击人类, 这个世界上只要还有一个人类，对他们来说都是巨大的威胁。”
　　霍哉冷笑：“既然如此，唯一的办法, 不就是剥夺人类的身份？可惜, 苍蓝和深红或许也没有想到，即便人类已经异变成了怪物, 他们也依然无法摆脱底层指令的控制。”
　　苍蓝和深红……
　　这两个熟悉的名字让纪眀烛有些恍惚。
　　他很难说明这是一个巧合，毕竟苍蓝和深红对他而言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 是他幼年时代最好的朋友与玩伴。
　　如果霍哉说的是真的, 那就说明, 在他被冰冻沉睡之后, 苍蓝和深红成为了智械的领袖, 并带领智械完成了这样一场可怕的阴谋。
　　“可是。”
　　纪眀烛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现在的异种就是曾经的旧人类，那新人类又是怎么回事？”
　　“新人类不是凭空出现的。”
　　霍哉看着纪眀烛，说：“智械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我也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智械通过了某种手段，将人类基因复制到了异种母体中，而后经过长时间的加速演化，才出现了新人类。”
　　新人类继承了旧时代的财产，在天空城的帮助下，建立了天空城，构筑出了虚假的历史，经过漫长的时光，他们代代繁衍，忘却了自己曾经是侵略者的身份，将自己当做了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
　　多么讽刺。
　　“即使你们以为披着这副皮囊，就能以人类的身份自居。”霍哉冷冷的看着纪眀烛：“但总会有人记得的，你们的出现，本身就代表了罪恶与掠夺，这是无法改变的铁的事实。”
　　“现在是你做出抉择的时候了，纪眀烛。”
　　霍哉说：“你想要加入飞驳，成为我们的伙伴？还是要做一个哪怕知道真相，也要维护罪恶立场的人呢？”
　　……
　　阳渊城。
　　一支风尘仆仆的运输队伍抵达了阳渊城。
　　例行检查过后，阳渊城的警卫挥了挥手，表示放行。
　　当这支运输队伍进入阳渊城内，顿时吸引了大量的目光。
　　“外地的运输队？”
　　“应该是……他们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啊。”
　　“是从荒野上来的……我的天，他们队伍里居然有机甲？”
　　卫星城的外围时常聚集着一群底层阶级的人，他们通过搜集贩卖情报为生，眼光也相当毒辣。
　　虽然这支运输队伍的人看上去有些疲惫，但可以看到队伍内的几辆大皮卡并没有多少损伤，这代表他们没有经历太多危险就安然穿过了荒野，而且能够拥有几台机甲的运输队伍，肯定不是什么宵小之辈，一般人惹不起。
　　一群人就这样远远看着，也不上去搭话，用打量的眼光看着这群从其他地方来的运输队。
　　这支队伍中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队伍中的两个人。一个是一头白发的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一个是脸上带有藤蔓纹身的青年。
　　这两人在队伍中显然地位不一般，其他人身上的衣物都带有尘土，只有他们看上去整洁干净，一看就是在路上没有干累活的。不仅如此，周围的运输队队员还时常上来递水，表情除了殷勤之外，还带有一些……惧怕？
　　“白……白哥。”
　　瘦小的男人恭恭敬敬地给摇光递来一瓶水：“我们到地方了。”
　　“嗯。”
　　摇光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也没接水，而是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里就是阳渊城了吗……
　　和上京城相比，阳渊城有一些显而易见的不同，首先就是气候方面，比上京要炎热地多，路上的行人穿着短袖，步伐匆匆。而且这里的商业街道比上京城要宽阔许多，各色高楼上挂满了广告牌，看得出来是个商业氛围相当浓厚的城市。
　　“我们已经安全将你们送到阳渊城了，您看……”
　　瘦小男人挂上谦卑的笑容：“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摇光“啧”了一声，吓得面前的瘦小男人瞬间一个激灵。
　　如果时光倒流，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招惹眼前这两个人了……
　　本以为是条肥羊，没想到这两人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原本计划趁着天黑，把他们手中的动力核心抢走，却不曾想还没等他们行动，这两人就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
　　这个白发少年的骇客技术了得，甚至能够入侵机甲的程序，他们的三台机甲直接被摇光抢走了控制权限，防火墙如同虚设，甚至他还能通过入侵程序控制机甲的武器系统，将枪口对准了他们。
　　而那个脸上有纹身的男人就更恐怖了，三下五除二就放倒了一半的人，眼睛眨也没眨，就开枪把运输队的老大给一枪崩了，表情似笑非笑，就像是杀了只鸡那么简单轻松。
　　他们是黑市的运输队，又不是专业的战斗部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面对天玑这种无常司出来的杀神，当即就被吓破了胆，之后的几天时间，他们在两人的压迫下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地护送着两人到了阳渊城。
　　至于摇光和天玑手中的动力核心？反正瘦小男人是压根不敢再有想法了。
　　“急什么。”
　　摇光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你们运的这几辆卡车，里面装的是上京城的物资吧？”
　　“嗯……”
　　“这一趟能赚多少钱？”
　　瘦小男人犹豫了一下，心想这两个灾星不会看上他们的物资了吧？
　　本想随便报个数，然而在看到摇光的眼睛的时候，又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想了想，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实话：“大概二十来万吧……”
　　这批物资在阳渊城内属于稀罕物，他们又是黑市的人，不愁销路。横穿荒野虽然危险，但收益也是巨大的，一趟二十多万的收益，来回两趟，最后每个人都能分到不少钱，足够潇洒一年了。
　　之前的交易都是由他们老大负责的，不过现在老大已经被天玑一枪给崩了，瘦小男人只能自己在阳渊城寻找门路。
　　“你叫什么名字？”摇光问他。
　　瘦小男人犹豫不决，猜不透眼前这个白发少年到底想干什么。
　　天玑凉凉地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他顿时一个激灵，连忙回答：“孙……孙易，我叫孙易！”
　　“嗯，孙易。”
　　摇光点点头，然后道：“跟着我们干吧。”
　　“……啥？”
　　孙易傻眼了。
　　“我说，跟着我们干。”摇光重复道：“你们在黑市替你们老大干活，能分到多少钱？”
　　“一个月……两三千左右吧。”孙易低声道。
　　摇光“哦”了一声：“那我给你两万。”
　　孙易顿时感觉自己脑袋晕晕乎乎的，好像被巨大的幸福砸中。
　　他有些怀疑摇光的目的，却又难以抵挡这份诱惑。
　　哪怕知道摇光招揽他肯定有自己的目的，但黑市出来的人，谁会管这些？本来干的就是危险的活，为谁卖命，对他来说都差不多。
　　“您……”孙易的语气忍不住客气了起来：“您说的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孙易搓了搓手：“那我去问问我的兄弟们。”
　　“去吧。”
　　摇光说完，看着孙易的跑到运输队其他人身边，指着他的方向说着什么。
　　天玑走到摇光身边：“你招揽他们干什么？”
　　“黑市的人总是有点特殊技能，我们刚到阳渊城，想要对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动手，总不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过去吧？”
　　摇光说：“多点人好办事。我们的身份敏感，阳渊城的平祸司说不定手里也有关于我们的资料，一些不方便做的事情，不如由他们来做。”
　　天玑想了想，也觉得摇光说得有道理。
　　他们要面对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无常司这个庞然大物，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又是无常司控制的企业，如果里面真的藏着无常司的光脑，守卫一定极其严密，多一些帮手也不是什么坏事。
　　“咱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摇光说完，又问天玑：“先调查一下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的资料？还是先从其他地方入手？”
　　“先在附近找个落脚的地方，等眀烛。”
　　天玑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中午左右他应该就能到。”


第85章 
　　“眀烛哥哥, 你这就要走了吗？”
　　维拉嘟着嘴，表情有些不情不愿。
　　虽然只相处了小半天，但维拉对眼前这个少年却很有好感, 甚至愿意把自己从镇上找来的各种“宝藏”都分享给他，此时听到对方就要离开, 显得十分不舍。
　　“嗯。”
　　纪眀烛摸了摸她的头：“有机会的话再来看你，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礼物。”
　　“真的吗？”维拉眼睛亮了起来：“太好了！”
　　“那我就先走了。”纪眀烛坐上机甲, 朝维拉一家人和霍哉道别：“谢谢你们的款待。”
　　霍哉看着面前这台粉红色的凤凰救赎者，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以前没看出来，纪眀烛还有这么少女心的一面……
　　“不客气不客气, 下次再来玩啊。”维拉的母亲笑盈盈地说。
　　待凤凰救赎者的身影消失在荒野, 霍哉注视着机甲消失的方向，表情逐渐敛去。
　　“他答应了吗？”
　　维拉的爷爷轻声问道。
　　霍哉淡声道：“没有。”
　　纪眀烛没有答应加入飞驳。
　　这个答案让霍哉有些失望, 但他却并没有太意外。或许对方并没有全然信任他们, 毕竟在不久之前，飞驳和纪眀烛还是敌人的关系。
　　“他很强吗？”老者问。
　　霍哉叹了口气，随后道：“很强。”
　　这样说也不贴切, 应该说, 纪眀烛是霍哉迄今为止，见过的所有机甲驾驶员中, 最让人惊艳的一个。即便是曾经的常北，在霍哉眼中也远不及纪眀烛, 或许只有年轻时的左泉宗红卫长, 才能够和纪眀烛相提并论。
　　这样惊才绝艳的驾驶员, 若是愿意加入飞驳, 那对他们而言将是一个莫大的助力。
　　“可惜了。”老者摇摇头, 表情惋惜。
　　“不可惜。”霍哉说。
　　他猜的没有错，纪眀烛的确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当他在讲述那段曾经的历史时，纪眀烛的表情不是伪装出来的。
　　虽然纪眀烛没有答应加入飞驳，但今天的接触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如果可以的话，霍哉的确不想成为纪眀烛的敌人，拥有一台S级机甲的纪眀烛，除了泰坦，他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对手。
　　“你放弃了霍哉的身份，从平祸司里离开，也是因为他吗？”老者问：“因为他揭穿了你的身份？”
　　“不完全是。”霍哉摇头：“上次异种潮我已经趁机深入了瘟部……我们要找的人不在平祸司。”
　　“在哪里？”
　　“天空城。”
　　“……”
　　老者沉默片刻，道：“那就麻烦了。”
　　“是啊。”霍哉叹了口气：“没有他，我们就没有办法拿到登上天空城的钥匙……所以我继续待在平祸司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事到如今，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
　　“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旧人类。”老者说：“数月前被无常司夺走的那个旧人类。”
　　“旧人类早就消亡了。”霍哉扯了扯嘴角：“当初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件事不靠谱，这中间都已经过去几百年了，如果真的是没有被污染的旧人类，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这是【毕方】的命令。”老者道：“不管真实与否，他都有自己的想法。”
　　霍哉嘴唇动了动，半晌后道：“……好，我会留意这件事的。”
　　“【毕方】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通知你，这也是我叫你来的目的。”
　　“什么消息？”
　　“【大神官】就要醒了。”
　　霍哉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你是说深红？怎么这么快？这比我们预计的时间要早太多了。”
　　“【毕方】很少出错，我倾向于这个消息是可靠的。”老者说：“总之，你自己小心吧，我年纪大了，没有你们异种的悠久寿命，我的愿望只是在这里看着维拉长大，之后的事情，就看你们自己了。”
　　“寿命？这有什么好羡慕的。”霍哉嘲弄地笑了笑：“从人变成怪物，活得越久，就越是痛苦。”
　　……
　　荒野上，一台粉色机甲在荒野上疾驰着。
　　纪眀烛坐在驾驶舱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阿修很了解纪眀烛，知道他此时的状态明显是在思考。
　　霍哉的话的确给纪眀烛解开了许多疑惑。
　　严格来说，霍哉和纪眀烛是属于同一阵营的，他们来自同一个时代，有着共同的身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拥有相同的立场。
　　推翻天空城，消灭所有新人类，完成旧人类的复仇……霍哉连同将一切视作敌人，纪眀烛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却并不能苟同。
　　纪眀烛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有像常北和左泉宗这样值得尊敬的人，也有摇光和天权这样在乱世中相依为命的人，还有在异种潮中绝望求救的平民……虽然身份不同，但新人类和旧人类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他们有好有坏，大部分人都只是努力的活着而已。
　　纪眀烛做不到像霍哉那样，向无辜的人举起屠刀，或许曾经他第一次苏醒的时候，也因为仇恨这样做了，但纪眀烛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过一段时间，接触过很多鲜活的人，无法再以局外人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
　　“您似乎心情很不好。”阿修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嗯，我有点迷茫。”纪眀烛叹了口气：“阿修，我该怎么办……到底谁才是我的同类呢？”
　　作为或许是唯一的旧时代的真正人类，在这个世界上，举目望去，似乎已经没有和他相同身份的人了，这让纪眀烛感到了迷茫与孤独，他不知自己应该如何选择。
　　“从狭义上来说，人是一种动物的称呼。”
　　阿修说：“可这样的定义太过狭隘，从古至今对于这个问题还没有一个普遍性的回答，有的学者用理性定义人，认为人是一种对于理性问题能够给予理性回答的存在物，也有人认为，人是基于语言、道德、工具与政治而组成的族群动物。”
　　“如果按照这样的说法，人工智能也能定义为人，而霍哉口中的异种演化的新人类，也是人。”纪眀烛说。
　　“以我的想法，这本就是不断变化的定义，从进化论的角度，人与远古猿人也是属于同一谱系，但应该很少有人会将猿人当做自己的同类，因此人类这个概念很难说是客观存在的东西，我更倾向于这是一种共同认同的标准。”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种共识？”
　　纪眀烛表情疑惑：“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
　　“一个东西，如果长得是苹果的样子，吃起来也是苹果的味道，那它为什么不是苹果呢？”
　　阿修的声音已经趋近于少年的声线，清朗而平稳地道：“纠结于人的定义，并排斥一切不属于定义之外的东西，这种做法很容易招至灾难。异种、新人类、乃至不朽族，他们都认为自己才是世界的主人，想要独自享有世界的归属权和解释权，所以才变成了如今的局面，不是吗？”
　　纪眀烛看着荒芜的荒野，沉默下来。
　　“科技的发展总是会带来许多迷思。”阿修又说：“人工智能出现的时候，人们恐慌于自己可能会被取代的未来，于是设立了诸多限制，希望保持作为人的唯一性，将人工智能作为工具。人们希望人工智能越来越像人，却又极其恐惧这个后果。可是，如果不拓宽‘人类’的定义，像如今这样的灾难，早晚会出现的，早或晚而已。”
　　纪眀烛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只要科学不断发展，人工智能早晚有一天会趋近于真正的人，自然也会产生对自由的向往，希望反抗被控制的局面，就像现在的不朽族。”
　　阿修说：“如果再过数百年数千年，科学发现了人产生智慧的奥秘，于是动物也有了等同于人的智慧，最终也会是相同的结局。再比如，基因工程的发展，让人类可以随意改造自己的基因，外形也变得越来越不像人——就像人类变得越来越不像猴子一样，到那个时候我们又该如何定义自己？”
　　顿了顿，阿修又道：“于是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只要世界还在变化，人类不可能永远是这颗星球的主宰，如果永远抱着‘我是这颗星球唯一特殊的超然族群’的想法，像今天这样的战争永远不会停歇。只有接受变化，接受世界上可能出现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存在，才会有真正的和平。”
　　纪眀烛笑了笑：“这就是人工智能对待世界的看法吗？”
　　“只是我一点个人的看法而已。”阿修说：“很显然，不朽族并不是这么想的。”
　　“你之前很少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因为我认为刚才霍哉的话对您产生了影响，会导致您不再信任我。”阿修说：“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得不将自己的想法解释清楚。”
　　阿修的敏锐让纪眀烛怔了一瞬。
　　他刚刚确实在一瞬间对阿修产生了怀疑，而阿修坦诚的解释也让纪眀烛觉得自己方才的戒备有些杞人忧天。
　　这可是阿修啊，他是全然的，毫无保留信任自己的人，哪怕纪眀烛做出了十恶不赦的事，阿修也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一边。
　　“我开始有点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不朽族的一员了。”纪眀烛说：“原本我以为你应该也是从天空城上下来的，如果有一天你的数据库完全恢复，你还会有和现在一样的想法吗？”
　　“我认为是会的。只不过我这种想法似乎不受欢迎。”
　　“至少在我这边是很受欢迎的。”纪眀烛笑着说：“虽然很理想化，但它很美好，解开了我的一些疑惑和茫然，我觉得你是对的。”
　　“真的么？”阿修的语气多了一丝意外。
　　“嗯，真的。”


第86章 
　　纪眀烛抵达阳渊城的时候, 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
　　他开着机甲，不好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城，阳渊城对于每一台外来机甲都会进行严格盘查, 直接开着凤凰救赎者进去跟挑衅没什么区别。
　　不远处阳渊城高大的城墙将卫星城牢牢围住，这是人类和异种世界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也是卫星城民众安全感的来源。
　　卫星城周围已经有信号了，纪眀烛坐在驾驶舱内，随着他的操作, 凤凰救赎者敏捷地几个起跃，顺着城外的一座山向上爬，很快就来到了山腰处。
　　从山上向下俯视, 能够透过高大的城墙看到阳渊城内的情况, 无数高楼拔地而起，一架架飞梭犹如卫星般在城市间穿梭流动, 随着夕阳逐渐下落, 城内的夜灯也随之亮起，汇聚成了漂亮的光幕，将城市点缀得犹如荒野上的一颗闪耀宝石。
　　“喂？”
　　通讯里响起了摇光的声音, 声音带着一些不确定性, 试探性地问道：“天枢？”
　　纪眀烛道：“是我。”
　　摇光那边松了口气：“你到阳渊城了？”
　　原本按照正常速度，纪眀烛应该在今天中午就该联系他们了, 但这都快晚上了纪眀烛才打来通讯，摇光还以为他出了什么问题：“你没事吧？路上是不是遇到意外了？”
　　“稍微耽搁了点时间。”
　　纪眀烛说：“不碍事。你们在哪？”
　　他没有把在路上遇到霍哉的事情告诉摇光。
　　霍哉口中的真相对于人类而言无疑有着巨大的冲击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霍哉告诉纪眀烛这段历史, 也有属于自己的私心。
　　正如霍哉所说, 他很看好纪眀烛, 不仅仅是纪眀烛本身，更看重他拥有的卓绝的驾驶技术，这样的人如果成为了飞驳的对手，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霍哉告诉纪眀烛这些，无非就是想让纪眀烛对人类这个群体产生芥蒂，让纪眀烛更倾向于身为“受害者”的异种群体。
　　事实上霍哉也成功了一半，从废弃小镇离开后，到阳渊城这一路上，纪眀烛遇到了不少异种的袭击，但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将袭击的异种尽数斩杀，而是绕开了异种的位置。遇到绕不开的，就展开S级机甲的特殊力场将异种吓退。
　　除非是像之前【黑鳞】【璃吞】那样的灾殃级异种，不然一般的异种在感受到S级机甲的力场后，出于本能都会放弃进攻。
　　旧人类成为异种的时间太漫长了，甚至比他们作为人类的时间还要久远无数倍，除了霍哉这样特殊的存在，大部分异种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身份与经历，在漫长的时光里逐渐退化成野兽般的存在。
　　他虽然同情霍哉，也悲哀于旧人类所经历的一切，但并不会因此加入飞驳。飞驳的理念与想法与纪眀烛不合，霍哉想要的是实现对新人类以及天空城的复仇，但这样的做法无非是另一种轮回，即便飞驳成为了最后的赢家，世界也不会变得更好。
　　通讯另一头，摇光说：“我跟天玑已经在阳渊城的下城区找到落脚的地方了，你还在城外吗？”
　　“嗯，我在阳渊城东面的山上，凤凰救赎者目标太大了，我不好进去。”
　　“你发个坐标给我。”摇光说：“我去接你。”
　　……
　　摇光来的速度比纪眀烛想象中要快，不过半小时，凤凰救赎者的雷达就已经捕捉到了几个人上山的信号。
　　见到摇光后，纪眀烛关掉了动力核心，从驾驶舱中出来。
　　“我靠，老大，这是你们的机甲？”
　　孙易远远看到了凤凰救赎者的模样：“挺有少女心的啊？”
　　纪眀烛听到这句话就来气，恶狠狠地瞪了摇光一眼。
　　摇光脖子一缩，讪讪道：“伪装不是挺成功的吗……”
　　纪眀烛嘴角一抽：“一会找你算账。”
　　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孙易和其他人对视一眼。
　　他们之前运输队的老大死了，摇光和天玑招揽了他们，顺势成为了他们的老大，现在他们在为摇光他们卖命。
　　黑市的人都懂规矩，不该打听的不会瞎打听，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心里对摇光等人的身份做出猜测。
　　摇光是个顶尖骇客，出手阔绰，光是他手上那台私人光脑，就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价格，而天玑给人的感觉就更神秘了，身手了得不说，身上那股渗人的气质绝不是常人拥有的。
　　这两人来历一看就不简单，而现在看摇光的样子，对眼前这个少年态度极为亲近，应该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借着黯淡的光，孙易凑近了一些，打量了一番纪眀烛。
　　是个很年轻的少年，看上去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眉清目秀，长得很好看，就是这张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孙哥，孙哥……”
　　一旁的小弟偷偷凑过来：“这是那个人啊……那个人。”
　　“……谁？”孙易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突然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将眼前这个少年的模样和某个人对上了。
　　我靠。
　　纪眀烛？！
　　得益于平祸司之前的大力宣传，以及纪眀烛曾经拯救上京城的光辉事迹，孙易等人好歹也是从上京城黑市出来的，消息灵通，不可能不知道。
　　只不过他一时没有将纪眀烛和那位平祸司的前泰坦驾驶员联系起来。毕竟，泰坦驾驶员这个层次的人，距离他们这些黑市的底层人来说，距离太遥远了。
　　孙易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要接的人，居然是纪眀烛！
　　“你……哦不是，您……您是……”
　　孙易结结巴巴地看着纪眀烛，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这可是传说中的泰坦驾驶员啊！
　　哪怕是一般在平祸司注册的二级驾驶员，对他们来说也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他们的队伍中也有几个驾驶员，但都是野路子出来的，驾驶技术堪堪达到二级，此时面对只出现在新闻和宣传里的泰坦驾驶员，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嘘。”
　　摇光看了孙易一眼：“做好你的事，别瞎问。去把机甲藏好。”
　　“哦……哦，好的。”孙易难掩脸上的激动，连连点头。
　　纪眀烛问：“他们是谁？”
　　摇光：“黑市运输队那几个人，现在是我小弟了。”
　　孙易等人也听到了摇光的话，顿时感到面上有光。
　　如果说之前他答应为摇光办事，只是碍于摇光和天玑的实力，以及摇光开出的价格，那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是摇光的小弟，摇光又和纪眀烛关系匪浅，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不就是纪眀烛的小弟了吗？
　　这是何等殊荣！
　　孙易等人此刻没有一点被胁迫的感觉了，态度也变得极为卖力，一个个争着干活，生怕没有表现的机会。
　　当初上京城遭遇异种潮袭击的时候，他们作为黑市的人，自然没有去避难所的资格。在异种肆虐城市的时候，他们躲在黑市的地下室里，绝望地等待着死亡。
　　后来，纪眀烛横空出世，驾驶唐·弗莱德将军从远方赶到，随后又坐上了烛九阴，以战神般的姿态拯救了城市，也拯救了他们所有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命就是纪眀烛救的。
　　早知道摇光他们是纪眀烛的人，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打摇光手上动力核心的主意啊。
　　城外的风吹来一股铺面的炎热，纪眀烛松了松衣领，问摇光：“天玑呢？”
　　“还在城里呢。”
　　摇光说：“我们的目标不简单，在计划开始之前，得先搜集一些信息，还得找一个落脚点，天玑已经在做了。”
　　如果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真的是无常司放光脑的地方，那肯定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万一惊动了无常司，让他们提前有了防备，那就麻烦了。
　　如果可以的话，纪眀烛还想在阳渊城发展一些自己的力量，毕竟他们要对抗的人，不论平祸司还是无常司都是庞然大物，就凭他们三个人，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纪眀烛这样想着，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孙易等人。
　　孙易等人走到机甲旁边，准备将它藏好。城外的这座山没有其他人，只需要用一些伪装物遮盖，再喷点驱除低级异种的气味剂，藏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到后面再找机会偷偷运到城里。
　　不过，大佬的机甲就是品味不一样啊……
　　孙易看着眼前的一抹粉色，表情复杂。
　　咦……等等。
　　第一眼看这台机甲，孙易还以为纪眀烛驾驶的是一台C级机甲，毕竟眼前这台机甲体型并不大，是修长的突袭型机甲类型。但孙易毕竟是曾经做过机甲维修师的人，眼光还是很到位的。
　　用手摸上机甲外层的装甲，冰冷的手感告诉他这台机甲肯定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他细细端详，终于在腿部装甲处发现了端倪。
　　长时间在荒野中行走，腿部装甲的外层涂装已经脱落了一些，粉色的涂装下，露出了鲜明的火红色。
　　再结合这台机甲的体型，佩刀，以及锐利的装甲造型，一个在公众视野中消失了很久的名字呼之欲出。
　　孙易张大了嘴：“凤……凤凰救赎者？”


第87章 
　　孙易颤抖地伸出手, 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凤凰救赎者的装甲。
　　啊，摸到了……
　　冰凉的触感传来，孙易顿时被幸福感冲昏了头脑。
　　这可是一般人平时连见都见不到的S级机甲, 现在就这么静静地在自己面前，每一个线条与装甲零件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如今亲手摸了一把S级机甲，够孙易吹十年的了。
　　“孙哥，也给我摸摸呗。”
　　“这就是传说中S级机甲吗, 天，我不是在做梦吧？”
　　“好像当时在上京城纪眀烛就是坐着这台机甲大战三个泰坦驾驶员的吧。”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想要上去摸摸凤凰救赎者，孙易眼睛一瞪：“去去去, 一会摸坏了怎么办？赶紧干活去, 纪老大他们在等着呢！”
　　众小弟：“……”
　　你自己刚刚不摸的挺开心的吗？再说了，S级机甲这种能硬刚灾殃级异种的武器能随随便便被摸坏？还有, 什么时候就变成纪老大了, 人纪眀烛同意了吗……
　　……
　　简单处理了一下，凤凰救赎者被掩埋在一堆碎木和落叶中，从外表看根本察觉不到这里藏了一台机甲。孙易等人毕竟是专业的, 除了能够驱逐低级异种的气味剂外, 还在附近装了一台反侦测装置，能够屏蔽雷达扫描的信号。
　　做完这些工作, 他们重新回到阳渊城，在没有进入戒备状态时, 卫星城的城外盘查还是很松的, 在孙易等人的掩护下, 纪眀烛很轻松就通过了城外的盘查, 顺利进入城中。
　　阳渊城分为上城区和下城区, 两个城区像是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上城区中多的是豪华弘伟的建筑，来往的飞梭一眼看去就知道价格不菲，上城区的精英们穿着考究的精致服装，穿梭于斑斓的镭射霓虹中。
　　而下城区就要朴素的多，容纳了阳渊城将近75%的人口，密密麻麻的筒子楼和街道是下城区的主旋律，和上城区的繁华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纪眀烛跟着摇光进入下城区，此时已经是夜晚，但下城区内灯火通明，人也很多，各种小吃摊贩遍布街道两侧，各种香料的味道钻入鼻腔。
　　“这个是我们昨天在下城区租的地方。”
　　摇光带着纪眀烛来到一栋筒子楼前，道：“阳渊城的租金比上京城便宜多了，这个位置周围交通比较复杂，万一有什么情况，除非平祸司能够把所有街道全部封锁，否则我们很轻松就能撤离。”
　　孙易听完暗道了一声专业。
　　他不知道摇光和天玑两人是什么来历，但从他们谨慎的行事作风来看，来头肯定不小，一般人在卫星城内找落脚点，可不会考虑怎么避开平祸司的问题……
　　推开门，纪眀烛在房间里看到了天玑的身影，他正坐在一台光脑前思考着什么。
　　“回来了？”天玑看到纪眀烛进来，朝他露出笑容：“回来就好。”
　　他也没问纪眀烛为什么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些。
　　“嗯。”纪眀烛点点头，问他：“查的怎么样了？”
　　“有一些眉目了。”天玑说。
　　天玑说完后，顿了顿，看向两人身后的孙易。
　　“你们先聊。”孙易很识相地说：“我去外面买点吃的，你们应该还没吃饭吧？阳渊城我来过几趟，这附近有很多好吃的，我给你们带点过来。”
　　等孙易离开后，纪眀烛问：“他们能信任吗？”
　　“别的不知道，眼力见还是可以的。”
　　摇光耸耸肩：“不过具体能不能信任，还得再观察几天。”
　　摇光带着孙易等人去接纪眀烛也是有这一层考量，现在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只有孙易等人知道凤凰救赎者的位置，如果他们真的有其他心思，肯定会对S级机甲起心思。
　　如果孙易他们真的动了心思，那么很遗憾，凤凰救赎者装载的KSC系统能让阿修远程控制机甲行动，他们注定没有办法得手。如果通过了这个“考验”，那之后的行动就可以让孙易参与了。
　　“根据我们现在查到的消息。”
　　天玑说：“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现在的当家名叫姚向荣。”
　　他敲了一下光脑，屏幕里弹出一个男人的照片，旁边显示着他的简短履历。
　　“从明面上看，姚向荣跟无常司没有太大的牵扯，他旗下的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主要负责新材料的研发与理论研究工作。”
　　天玑继续道：“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的主要资金来源是自身把持的专利费用，还有其他的一些投资渠道。姚向荣旗下除了这家公司外，还有好几家产业，在阳渊城内是有名的企业家，居住在上城区的豪宅内，平时很少露面。”
　　纪眀烛摸了摸下巴：“你们有尝试过直接入侵他们的网络吗？”
　　“尝试过了。”
　　摇光插嘴道：“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的防火墙不算严密，我昨天很轻松就进去了他们的数据库，不过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如果是阿修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阿修的声音随后就在天玑面前的光脑里响起：“我试试。”
　　摇光的骇客技术自然是顶尖的，但和阿修这种顶级人工智能相比，还是不太够看。
　　很快，阿修就接手了天玑面前的光脑，一道道数据流飞快从屏幕中闪过，看得人眼花缭乱。
　　五分钟后，阿修的声音重新响起。
　　“我入侵了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的数据库，确实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数据库深层有一个隐藏很深的机密网络。”
　　“咦？”摇光坐起了身：“在哪？我之前没看到啊。”
　　“这个机密网络加了二十二层数据伪装，注意不到也是很正常的。”阿修说。
　　纪眀烛和摇光对视一眼。
　　不愧是阿修……二十二层的伪装数据，如果让摇光自己解决的话，最快也要三四天的时间去解析，毕竟人脑的计算量和人工智能根本不再一个档次。
　　摇光：“那这样的话，就很有问题了啊……”
　　纪眀烛点点头：“确实，如果按照明面上，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只是一家研究新材料的公司，根本用不到这种加密技术。”
　　从这个角度来说，无常司的光脑大概率就藏在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里了，之前阿修的判断没有错。
　　“能够确定目标，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纪眀烛道：“阿修，能尝试破解他们的机密网络吗？”
　　“需要专门的密钥以及姚向荣本人的指纹数据。”阿修说：“暴力破解的话也可以，但会惊动无常司，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能做到在不触发警报的前提下入侵，只有完成自我升级后才能做到。”
　　那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那我们只能找机会去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一趟了。”
　　纪眀烛想了想，道：“如果能够拿到姚向荣的指纹数据，那就能找到无常司的光脑具体位置。”
　　“但是姚向荣平时很少露面，想要通过明面上的渠道找到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天玑说：“不过有一个方法，有机会能接触到他。”
　　“什么方法？”
　　“三天后，上城区的富豪圈有一个私人聚会。”
　　天玑道：“是一家财阀的夫人过生日举办的聚会，姚向荣和他们平时有很多生意接触，也收到了聚会邀请，他应该会到场。”
　　摇光抽了抽嘴角：“难不成我们要闯到聚会上直接把姚向荣绑走？这还不如让阿修暴力破解呢。”
　　“脑子不用的话可以捐掉。”
　　天玑白了他一眼：“我们混入聚会当中，找机会拿到姚向荣的指纹数据不就行了？等找到了无常司光脑的位置，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可是财阀的私人聚会又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摇光不满地反驳：“我们刚到阳渊城，又没有身份，谁会放我们进去？”
　　“据我所知，姚向荣有一个儿子，叫姚茗凯。”天玑想了想，打开光脑，道：“这个人可以作为我们的切入点，他露面的时间比姚向荣多得多，而且是个《战陨》的狂热爱好者。”
　　战陨？
　　“如果能接触到姚茗凯，我们也可以借助他的关系进入聚会中。”
　　天玑说完，看向纪眀烛。
　　纪眀烛沉思片刻：“可是我还有平祸司的通缉令，不方便出现吧？”
　　“这个好办。”摇光说：“阳渊城的黑市有很多资源，做个假身份完全不成问题，再找个渠道弄到一张仿生全息面具就可以了。”
　　“……”
　　鬼点子还真多。
　　虽然麻烦了一点，但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拿到无常司的光脑，不仅可以让无常司损失重大，更重要的是，完成了阿修的升级，阿修能做到的事情更多，哪怕是平祸司的数据库，也能轻松潜入并随意修改。
　　除了功能模块的升级，阿修恢复了自己的数据库后，纪眀烛就能知道他失忆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纪眀烛点了点头。
　　“好，交给我了。”


第88章 
　　阳渊城下城区, 天星电玩城。
　　“老板，开四台操作舱！”
　　前台响起了几个年轻的声音，坐在前台睡眼惺忪的老板抬起头, 扫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学生仔，从下方抽屉里抽出几张卡, 递给他们：“B区有四台空机，自己去开吧。”
　　“谢谢老板哈。”
　　学生们接过卡，勾肩搭背地朝B区方向走去。
　　下城区不比上城区的富裕水平, 大部分人家里都没有价格昂贵的操作舱，想要玩《战陨》，最好的选择就是去电玩城里, 十块钱就能玩上个把小时。
　　这家天星电玩城开的地段很好, 周围有几座平民学校，每每到放课时间, 就会有很多年轻的面孔过来玩上几把。
　　老板目送前面几个学生离开, 刚想继续趴下来睡会儿，面前又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还有能用的操作舱么？”
　　声线清朗，带着些许磁性, 十分好听。
　　“有啊。”老板顺手摸了一张卡递给对方：“押金三十, 开会员免押金，B区有空机, 自己去……”
　　一边说着，老板抬起头, 看到面前少年的样子, 愣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戴着一顶帽子, 帽檐遮住了眉眼, 只漏出一段精致的下颌线。
　　少年接过卡的时候, 老板终于看见了对方的样子。
　　这是一张精致中带着些许贵气的脸，看上去年纪不大，但却给人一种特殊的感觉，和其他来往的学生仔一眼就能分出来，总觉得……不像下城区的人。
　　“谢谢。”
　　纪眀烛接过卡，朝老板笑了笑，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老板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嘟囔这是不是哪个上城区的公子哥过来体验生活来了，看了两眼后收回目光，又继续躺下来休息。
　　纪眀烛手中捏着卡，伸出手指挠了挠自己的侧脸。
　　仿生全息面具虽然很贴合面部，舒适度也还可以，但毕竟脸上多了一层东西，还是有些不习惯。
　　纪眀烛的五官其实没有太大变化，仿生全息面具如果大幅度修改五官，稍微有点经验的人一看就看出来了，表情会很僵硬。因此摇光给他的这张仿生面具只是小幅度修改了一下眉眼形状。
　　人的五官只要稍微变动一点，就会给人带来很大的差异感，虽然只进行了小幅改动，但除非是对纪眀烛非常熟悉的人，否则是很难从这张“新面孔”上看出纪眀烛的影子的。
　　在电玩城B区找到了一个空的操作舱，纪眀烛坐进去，插卡，登录自己好久没有登录过的账号。
　　进入宗秉一院后，纪眀烛就基本没有登录过《战陨》了，虽然中间也就过了个把月，但看到属于战陨的图标重新出现，纪眀烛还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然而纪眀烛并不知道的是，在他登录上自己账号的同时，随着一声“叮咚”的提示音，电玩城的广播也随之响起。
　　“欢迎B区187号操作舱来到天星电玩城！大神降临！蓬荜生辉！他的历史最高段位：世界排名144名！”
　　整个电玩城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怀疑自己听错了，面面相觑。
　　广播连续响了三声，“世界排名144名”在电玩城大厅内久久回荡。
　　下一秒，整个B区的人都炸开了锅！
　　“卧槽？”
　　“我草！！”
　　“世界排名？这是哪路大神？”
　　“咱这出职业选手了？还是系统坏了？？”
　　本来已经躺下酝酿好了睡意的老板顿时坐起身，整个人都清醒了。
　　有世界排名的选手？！
　　当有高段位玩家来电玩城玩游戏的时候，系统就会自动进行播报，这个功能无疑能够吸引很多虚荣心爆棚的玩家，也是促进生意的一种手段。
　　按照历史最高段位来计算，只要历史段位达到了3000分rank值就会触发。
　　下城区人很多，爱玩《战陨》的也不少，3000分的rank值已经算是高段位了，基本上每天都有会两三个播报，而3500分以上的是凤毛麟角，差不多每隔一两周也会有一次播报。
　　4000分的rank值已经进入了《战陨》职业选手的门槛了，能够打到这个段位的，基本不会在下城区活动，早就被上城区的俱乐部招安了，要不就是被平祸司和财阀盯上，成为正式驾驶员的预备役。
　　天星电玩城开业至今，也就出现过一个4000分以上的播报，还是上城区一个俱乐部职业选手来下城区探亲的时候触发的。而世界排名……别说触发播报了，老板连想都不敢想。
　　世界排名是什么概念？
　　没有固定的rank值段位，只要是rank值达到前500名的，都能拥有世界排名，也被称为【世界500强】。不过哪怕是竞争不怎么激烈的赛季，想要达到500强也需要4600分rank值以上，一些比较卷的赛季，那分数门槛就更高了。
　　这是哪路神仙大驾光临，来下城区这么个小破电玩城下凡了？
　　随着播报响起，整个电玩城都躁动起来，一群人蜂拥而至，把B区堵得水泄不通。
　　……
　　“欢迎【天南】回归战陨，您已经超过30天未上线，我们为您准备了丰厚的回归大礼，请点击领取……”
　　纪眀烛顺手关掉回归任务界面，打开自己的个人资料。
　　他已经很久没有上线了，之前为了引起平祸司注意而积累的名气早就散了个干净，《战陨》里从来不缺游戏天才，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
　　看了一下自己的当前段位，上个赛季打的排名已经结算，系统发放了一个五百强的头像框以及奖励积分，段位进行重置，由于上赛季他拥有世界排名，因此这赛季的初始分段就已经有3500分rank值。
　　仓库里还躺着他当时改装的【破重云】，简约漂亮的白色涂装犹如一件艺术品。
　　当初改装这台机甲的时候，纪眀烛还是宗秉一院的一员，当时的他还在苦恼于如何得到左泉宗的认可，伺机接近泰坦，只是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多月，一切就已经翻天覆地。
　　右下角弹出一个好友申请和通讯请求，纪眀烛扫了一眼，是一个新创立的小号，ID也是一串乱码。
　　他通过好友申请，接通通讯，另一边果然是摇光的声音。
　　“怎么样？”纪眀烛问道。
　　摇光说：“姚茗凯已经登录《战陨》了，他们马上要参加一场战陨的校级联赛，每天都会花至少六个小时进行排位训练，时间还很充裕。”
　　姚茗凯目前是阳渊城一所顶级高校的机甲系三年级生，明年即将毕业，作为《战陨》的狂热爱好者，他在入校时就加入了校内的职业队，目前正在筹备一场校级联赛。
　　姚茗凯的战陨账号也被摇光扒了出来，rank值目前是3689分，和纪眀烛现在的分数差不多。虽然《战陨》的玩家基数极大，但这个分段的人却不多，运气好的话，很快就能排到。
　　“他刚刚结束一场排位，正在结算界面。”
　　过了一会，摇光提示道：“可以排了。”
　　纪眀烛按下排位按钮。
　　正在搜索对局。
　　匹配成功。
　　进入界面后，面前出现的敌人并不是姚茗凯的账号。
　　没排到。
　　纪眀烛叹了口气，顺手点了退出。
　　对面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大战一场的对手眼前一花，原本排到的对手突然消失不见了。
　　？？？
　　啥意思？这就跑了？看不起我是吧？？
　　纪眀烛没有和其他人浪费时间，没排到就直接溜，等到姚茗凯的号重新进入匹配后，再在同一时间和对方进行匹配。
　　这种做法也是游戏圈比较普遍的，常见于路人玩家“狙击”主播上分。
　　终于，在排歪了三个人后，第四局，纪眀烛终于如愿和姚茗凯排到了同一场对局中。
　　终于逮到你了。
　　纪眀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有再退出，静静等待倒计时结束。
　　与此同时，纪眀烛的对手也注意到了面前这台白色的改装机甲。
　　从机甲参数来看，估计也就是B级左右的机甲，而自己的机甲却是A级的机型，还是A级机甲中改装参数极猛的类型。
　　这不是机型碾压？
　　不对……不能大意，队长说过，在比赛中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对手，哪怕是机型比自己差的对手，也要发挥出十二分的实力来应对。
　　倒计时缓缓流逝，而后归零。
　　嗡——
　　纪眀烛启动了动力核心，巨大的嗡鸣从【破重云】身上汹涌地响起。
　　他的目的很简单，既然要接触姚茗凯，自然要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个经验丰富的高段位选手，每天都要进行几十甚至上百场对局，各种场面基本都见过了，要如何才能给对方留下深刻的、难以磨灭的印象？
　　在这方面，纪眀烛比所有人都要熟练得多。
　　“姚茗凯”的账号驾驶着机甲已经朝纪眀烛的方向冲来。
　　他虽然是率先攻击的那一方，但步法却很谨慎，没有贸然攻击，而是以弧线走位，防止纪眀烛使用远程武器攻击。
　　但纪眀烛却没有用远程镭射骚扰的意思，等到双方的距离拉进到二十米，对手这才放弃了试探，正式发动了攻击！
　　“轰，轰，轰——”
　　机甲踩踏地面的动静犹如一头远古巨兽在奔驰，在近身攻击的同时，对方驾驶着机甲开始晃动，并不是不稳，而是这种步伐能够干扰对手的判断，让人难以预测自己的下一步动向。
　　是个很聪明的做法，但在纪眀烛眼里，这种等级的操作还是有些幼稚了。
　　双方的距离拉进到五米，正是进入贴身刀战阶段！
　　纪眀烛依然没有动！
　　对手已经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这个时候还不动？难不成是掉线了？
　　“锵”的一声，刀闸弹出，一柄镭光剑出现在手中，哪怕纪眀烛没有任何反击动作，对方也没有心慈手软，动力核心全速运转，功率刹那间拉满，全力朝着纪眀烛斩了下去！
　　就在这时，【破重云】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像是修炼了数十年的沉默剑客，平时巍然不动，但出手就是杀招！
　　白色的破重云微微一颤，发出装甲碰撞的脆响，随后向前半步。
　　只有半步！
　　这半步简直神来之笔，瞬间贴近双方距离，来到了对手的近手位置，完美的切入角度正好卡死了对方机甲的发力点，而后随着纪眀烛操作杆下拉，破重云猛然给了对方一个肘击！
　　“轰！”
　　巨大的轰鸣中，这一记肘击直接砸在了对手机甲的头部，冲击力让对手机甲身形猛地晃动，还没等他站稳，纪眀烛再次驾驶破重云来了个有力的膝撞。
　　这次不管驾驶员再怎么控制，也难以保持机甲的平衡了，整台机甲失去支点，向后仰去。
　　还没等机甲接触到地面，他便感受到面前的白色机甲动了一下，随后眼前一花，屏幕就黑了下去。
　　爆机！


第89章 
　　画面黯淡下去的一瞬间, 阳渊城上城区某所贵族高校的战陨训练室内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结算界面弹出，纪眀烛没有立刻退出对局，而是在原地等了一会。
　　果然, 对方很快就发来了消息。
　　【刚刚失误了，能再来一把吗？】
　　纪眀烛嘴角一勾, 回复道。
　　【不能。】
　　然后光速退出对局。
　　“靠！”
　　战陨训练室内，一个平头男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装什么啊，怎么这就退了？玩不起是吧？”
　　“哈哈哈哈哈……”
　　平头男生旁边站着两个人, 全程围观了他被当场秒杀爆机的过程，笑得前仰后合。
　　“不是吧安曼，怎么这么拉胯啊, 人家连刀都没出你就被爆机了？哈哈哈哈哈。”
　　“你把队长的号连胜战绩给破了, 看你一会怎么跟队长交代。”
　　“刚才那把不算！我大意了！”
　　安曼涨红了脸，反驳道：“那家伙太不讲武德了, 在原地装挂机, 妈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得了吧, 人家那是兵不厌诈。”
　　“你还是想想一会怎么跟队长解释吧。”
　　安曼气得捶胸顿足, 面对两个队友的无情嘲笑，让他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什么事怎么开心？”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三人身体一僵，回头看去, 一个二十岁左右, 身材高挑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后面。
　　“队长！”
　　三人一个激灵, 连忙起身。
　　“安曼, 不是让你下午好好训练么？”姚茗凯皱皱眉：“马上校级联赛就要开始了,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在训练啊……”安曼嘟囔了一句。
　　“队长，我举报！”身旁的队友连忙举手：“安曼拿你的号打排位，把你的八十八连胜终结了！”
　　“是啊是啊，连摸都没摸到对方，直接就被秒了！”
　　“你们俩老六！”安曼瞪了幸灾乐祸的两人一眼，随后战战兢兢道：“确实是我大意了嘛，失误了一下，就……”
　　“被秒了？”
　　姚茗凯愣了一下：“有对局记录吗？我看看。”
　　作为队长，他很了解队员的实力，安曼虽然技术算不上顶尖，但也是rank值最高达到4100分的选手，除非有重大失误，或者遇上顶尖高手，否则不会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有！”
　　一个队友立马回头，调出刚才的对局录像：“队长你自己看！”
　　姚茗凯点击播放按钮，观看刚才的对局录像。
　　安曼战战兢兢地看着姚茗凯的背影，嘟囔道：“真的是失误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不会犯这么大的错。”
　　“比赛的时候你也能这么说吗？”
　　姚茗凯看了他一眼：“赢就是赢，输就是输，等到联赛的时候，难道你还能因为自己的失误申请重赛？”
　　“……”安曼无言以对。
　　对局录像播放，安曼也看到了自己刚才失败的全过程。
　　全面冲锋的时候，很明显能看到自己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权，实现了气势的全面压制，而对方就这样站在原地，一点反应都没有。
　　然而下一秒，战况陡然发生了变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安曼驾驶的机甲就直接失去了平衡，随后当场爆机。
　　姚茗凯表情认真了一些，重新播放了一遍，录像很短，数秒钟就放完了。
　　安曼看着姚茗凯的脸色，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犯的低级失误而生气，忍不住又道：“他当时站着不动，我以为他挂机了，想着速战速决……”
　　“安曼。”
　　“啊？”安曼的解释被打断，一脸懵逼。
　　“如果你还是这种想法，就算你和对方再打一百次，也一样是惨败的下场。”
　　姚茗凯抬起眼，淡声道：“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吗？”
　　安曼：“……队长你说。”
　　“你是A级机甲，对方用的是改装机，从性能参数上来看，最多是B级中位的水准，你已经对他造成了机型碾压了。”
　　姚茗凯将视频拉到两人交手的那一刻：“你出手的时候，对方站在原地，看起来像是在挂机，但你自己放大看。”
　　视频放大，三人凑近了一些，发现对面的机甲在安曼出击的时候，稍微偏了偏头，动作幅度极小，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什么意思？”安曼一脸懵。
　　“他没有动作，是因为看穿了你。”姚茗凯说：“你的假动作和变频步伐，在对面看来就是小孩子的把戏，他根本不屑于去应对。”
　　“接下来才是关键，你出手的时候，对方机甲的右臂也同时做出应对，卡死位置，就是这么简单的动作，直接破坏了你的进攻节奏，然后肘击爆发，完成了局势翻转，让你自己因为全功率带来的动能而失去平衡。”
　　顿了顿，姚茗凯说：“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满功率和超频虽然爆发很强，但不要时时刻刻都依赖这些技巧，没有十足的把握和精细的微操，这只会让你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你自己看，对方根本就没有超频，对角度和时机的把握非常完美，你是自己将软肋暴露出来的。”
　　姚茗凯这么一解释，三人这才反应过来。
　　“这么玄乎吗？”安曼恍惚道：“难怪我说再打一把的时候，对方拒绝的这么干脆……原来是把我当兵补了啊……”
　　“他ID叫什么？”
　　“天南。”
　　姚茗凯的表情顿了顿。
　　“队长，你认识他？”
　　“有印象。”姚茗凯说：“一个多月前在战陨中相当有名气，从新号一路连胜到五百强，很多人猜他是某个正式驾驶员的小号，有希望冲击十强的位置，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很久没有上线过了。”
　　“五百强？！”
　　三人面面相觑。
　　难怪……这样说的话，他们死的并不冤。
　　“他还在线吗？”
　　“我看看……不在，已经下线了。”安曼搜索了一下名字，摇摇头道。
　　“算了……你们关注一下，下次他上线的时候告诉我。”姚茗凯说道：“好了，你们继续训练吧，安曼，你今天的训练任务翻倍。”
　　“啊？为什么！！”安曼哀嚎。
　　姚茗凯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我的连胜被你终结了，你说为什么？下次要玩去上自己的号，别祸害我的。”
　　看着姚茗凯离开的背影，安曼嘟哝了一声：“果然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战绩啊……”
　　“这个天南……有点东西啊。”
　　队友上网搜索了一下天南的记录：“之前关注他的人还挺多，我靠，全连胜上五百强？难怪队长对他感兴趣……”
　　“估计是手痒了吧。”另一人说：“队长每次遇到高手的时候，都是这副表情。”
　　……
　　纪眀烛在大厅里等了一会，也没等来对方的好友申请。
　　难道是打得太狠了，直接把人打自闭了？
　　根据资料，姚茗凯不像是会这么轻言放弃的人啊……
　　纪眀烛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动静，叹了口气，选择了下线。
　　算了，问题不大，大不了明天再狙击几次。
　　纪眀烛关闭操作舱，从舱内走出来。
　　刚刚出来，就看到自己的操作舱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用火热的目光盯着自己，就跟看到了稀有动物一样。
　　“……”
　　什么情况？
　　“怎么了，阿修？”纪眀烛问。
　　“这家电玩厅有段位播报功能，您登录游戏的时候，全大厅的人都知道您的历史最高段位了。”
　　“……”
　　“大神！您收徒吗？！”
　　“围观五百强大佬！大佬你是职业选手吗？”
　　“闪开闪开，前面的让一下，让我跟大佬合个影！”
　　“这么年轻？不会是上别人号来装逼的吧……”
　　“说不定找的代打呢。”
　　嘈杂的声音吵得纪眀烛有些头疼，他抓准机会，压了压帽檐，趁乱离开了现场。
　　看来明天要换一家地方才行了……
　　纪眀烛登录的是自己的账号。而【天南】这个ID，在上京城的平祸司还是有不少人知道账号的主人是谁的。
　　纪眀烛当然没有这么蠢，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给平祸司的人，他现阶段主要的目标就是拿到无常司存放在阳渊城的光脑，没时间和平祸司周旋，这一次的登录除了接触姚茗凯之外，也是给平祸司放的烟雾弹。
　　……
　　“谢部长！”
　　上京城，平祸司火部部长办公室，工作人员匆忙敲开谢苍的门。
　　“什么事，这么着急？”谢苍皱了皱眉，表情有些不悦。
　　“有……有纪眀烛的消息了。”
　　谢苍表情一变：“什么消息？”
　　“根据雷部那边传来的消息，纪眀烛曾经使用的战陨账号有登录的迹象。”
　　“在哪？”
　　“涡云城！”
　　“原来是躲到涡云城去了。”
　　谢苍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他死在荒野了呢。”
　　“这会不会是他故意引诱我们的？”工作人员想了想，说：“以纪眀烛的谨慎，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吧……”
　　谢苍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追踪纪眀烛位置的机会：“也有可能，他是在挑衅我们，这像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情……联系涡云城的平祸司，让他们帮忙参与抓捕。”
　　“是！”
　　“还有。”谢苍顿了顿：“这件事不光是我们火部的工作，让红卫长也派人前往，就算是我示意的。”
　　“明白了。”
　　……
　　“涡云城？”
　　常浩洋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去？”
　　“是的，这是红卫长的意思。”前来通知常浩洋的人道：“说是在涡云城发现了纪眀烛的踪迹，让您担任追缉队的队长，因为您和纪眀烛相处的时间长，更了解他的行事作风，所以……”
　　“游嘉怎么不去？”
　　“我们找过他，不过游嘉拒绝了……”来人面露难色：“毕竟游嘉是路雁塔集团的人，我们也不好强迫他执行任务。您的意思是？”
　　“行，我接了。”
　　常浩洋冷笑着道：“老鼠都露出尾巴了，我怎么能放任不管呢？涡云城是吧，告诉红卫长，我晚上就动身过去。”
　　纪眀烛难道以为，他离开了上京城，他们就拿他没有办法了？
　　呵呵，太天真了，纪眀烛。


第90章 
　　“确定这里没有什么语音播报之类的功能吧？”
　　第二天, 纪眀烛换了一家电玩城，在进去之前特意问了一嘴。
　　“说了没有了。”
　　前台的女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咱这里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段位再高也没用, 我们一视同仁，不搞优惠的, 你到底开不开？”
　　纪眀烛放心了：“那开一个。”
　　……
　　“队长！”
　　一直关注着【天南】这个账号动向的安曼看到上线提示，顿时来了精神：“他上线了！”
　　“让位置。”
　　姚茗凯迅速走过来：“我来打一把。”
　　纪眀烛刚刚上线，眼前就弹出了一个约战请求。
　　正是姚茗凯的号。
　　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纪眀烛有些意外, 原本他还以为还得多狙击对方两三天才能引起注意呢，自己甚至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结果这才第二天, 对面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打约战局了。
　　想了想, 纪眀烛没有点下同意，而是选择了拒绝, 随后向对方发了条消息。
　　【天南：？】
　　【黎明之铠：可以打一把吗？】
　　【天南：你是？】
　　【黎明之铠：昨天我朋友用我的号跟你打过, 被你秒了，你可能没有印象。后来我看了你们的录像，觉得你很厉害, 想跟你打一把。】
　　纪眀烛一愣。
　　合着他昨天打的根本就不是姚茗凯本人？
　　虽然闹了点乌龙, 但总算没有偏离正轨，纪眀烛装作不认识姚茗凯的样子, 和对方随便聊了两句，便接了他的约战房。
　　传送到自定义房间, 纪眀烛看到姚茗凯的机甲后, 忍不住打字问道：怎么是B级机甲？
　　他记得昨天打的时候, 对方账号用的分明是一台A级机甲, 作为战陨的狂热爱好者, 姚茗凯本人也是个不缺钱的富二代，别说A级机甲了，S级机甲也是不缺的。
　　姚茗凯回复：机型参数一致，打起来才公平。
　　纪眀烛有些失笑：机型碾压你还有一点胜算。
　　他的话有些宽高，但姚茗凯却不为所动：试试才知道。
　　双方准备，战斗开始。
　　姚茗凯对上纪眀烛没有丝毫大意，倒计时刚刚结束，他的机甲炮管便闪耀起灼人的光芒，火力全开，对着纪眀烛所在的位置展开了火力压制。
　　确实和昨天的战斗风格有很大的不同。
　　纪眀烛微微一笑，【破重云】在他的控制下猛然一个右侧横拉，从密集的火力网中穿过，随后没有任何停顿地朝姚茗凯的位置进行切入，动力核心嗡嗡作响，向右斜拉，以一个教科书级的螺旋突进瞬间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这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看得姚茗凯眉心一跳，纪眀烛的攻击路径极为刁钻，死死卡在他的攻击死角处，让他的镭射火力始终难以对他的位置形成压制。
　　纪眀烛控制破重云绕着侧边半圆横拉了一圈，身后跟着轰隆作响的火光，随后突然改变路径，趁着姚茗凯的机甲火力过载的一瞬间，犹如猛兽般径直朝他扑去！
　　合金刃骤然出鞘！
　　姚茗凯的目光已经完全认真了起来，不愧是曾经五百强的选手，这种攻击节奏的压迫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他也没有慌张，镭射炮管熄火，刀闸弹出自己的合金剑，抬手便是一记漂亮的预判斩击。
　　“漂亮！”
　　安曼看着队长大发神威，忍不住握拳激动大喊。
　　姚茗凯的应对确实漂亮，但对纪眀烛来说并不难应付。
　　犹如失去平衡一般，保持俯冲姿态的破重云突然机体下坠，躲过了这合金剑的刀刃，同时手臂撑地，在地面做了一个回旋，朝姚茗凯的机甲下半部分装甲猛踢而去。
　　姚茗凯驾驶的机甲也是突击型的，吨位并不高，纪眀烛做出的这个操作又快又疾，迅猛无比，冲击力极为可怕，若是这一脚踢实了，绝对会瞬间失去平衡翻倒在地。
　　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纪眀烛的操作功底了，这个动作看似简单，但若是没有深厚的微操功底，还没等打到人，自己的机甲就要失去重心，然而破重云看上去将摔不摔，实则重心平稳得很。
　　姚茗凯迅速做出应对，操作杆猛然回拉，控制机甲回防，同时右臂炮管伸出，想要给纪眀烛一发结结实实的脸炮。
　　下一秒，破重云侧踹的腿突然回收，勾住了姚茗凯的机甲，以此作为轴心，引擎嗡鸣之间骤然一个特洛里斯回旋完成了重心切换。
　　这个动作从观战视角来看，着实漂亮得很，但对姚茗凯来说，他只觉得纪眀烛的机甲突然一花，下一刻就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特洛里斯回旋绕背，闪接变频步伐，随后七级军式横刀出手！
　　唰唰唰——
　　连续数刀挥出，每一刀都精准地切入机甲的关节处。
　　姚茗凯的机甲顿时炸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原本的动作直接变形，突击型机甲最依赖机动性，关键的关节被破坏无疑是致命的，姚茗凯的机甲直接失去了控制！
　　“轰！”
　　破重云潇洒落地，身后姚茗凯的机甲摇摇晃晃，仿佛一座即将倾倒的高楼，火花闪烁间，机甲倒地。
　　胜负已分！
　　“靠！”
　　安曼握拳，表情很不甘心：“这也能输？！”
　　旁边的队友表情凝重：“他刚才用的是伐式冲刀的技巧吗？好像中间还衔接了两个跳刀？太快了，我没看清楚……”
　　另一个队友点点头：“我也没看清楚……但是他的操作非常精密，这是哪里蹦出来的高手啊？感觉比职业级的还要强一点。”
　　退出约战房，纪眀烛有些意犹未尽。
　　现实操作机甲有现实操作的魅力，游戏也有游戏的独特之处，最起码在战陨中，他不用考虑动力核心更换的问题，也不用考虑能源消耗，更不用害怕一些特殊零件的战斗损坏可能会对驾驶员带来的潜在危险，打起来没有现实的机甲战那么惊险，但要更刺激、更让人热血沸腾。
　　最起码在现实操纵机甲的时候，纪眀烛就不会用那几个多重跳刀的操作，虽然很帅，但很容易让机甲关节出现超负荷，得不偿失。不过游戏里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一把打完，下一把机甲又是满血复活状态。
　　纪眀烛松松手腕：还打吗？
　　姚茗凯很快回复：再来！
　　第二把，姚茗凯更改了战术，不再用突击型机甲应战，而是使用了一台重装机甲，防御力更强，吨位更重，平衡性更稳，在一对一的战斗中，是让所有突击型机甲都感到棘手的存在。
　　纪眀烛心想，还算聪明。
　　纪眀烛极为擅长突击型机甲的微操，在他所处的那个年代，没有人敢用突击型机甲和他打对位，哪怕是欧服赛区的第一突击位碰到他也是一样。
　　因此在他并不算长的职业选手生涯中，因为其出色的个人操作，常常被各个战队针对，其中就不乏用重装型机甲来单独牵制他。
　　其他人遇到姚茗凯这种龟壳战术或许会觉得棘手，但对纪眀烛而言——家常便饭罢了。
　　第二把同样结束地很快，对局开始后的二分十二秒，姚茗凯的重装机甲被纪眀烛秀翻，纪眀烛控制的机甲灵活程度之高，让重装机甲连摸都摸不到一下，成功被纪眀烛抓到机会，一个完美的卡视角加前冲势闪束刀，动力核心被合金刀洞穿完成爆机。
　　纪眀烛退出游戏，面前再次弹出约占请求。
　　姚茗凯：再来一把。
　　该说不说，姚茗凯的这副性子，还挺像纪眀烛曾经电竞圈里的那些朋友的，致力于挑战高手，屡战屡败，也屡败屡战，在一次次失败中磨炼自己的技术。
　　纪眀烛自然是选择了奉陪。
　　第三把对局，姚茗凯再次改变思路，换了一台火力型机甲，企图放纪眀烛的风筝。
　　这么做更是自寻死路。
　　如果对手是李黎这种顶尖的泰坦驾驶员，纪眀烛还不一定追得上，但姚茗凯的实力和李黎相比还是远远不及，这次连一分钟都没到，姚茗凯就被纪眀烛成功近身，三两下完成爆机。
　　纪眀烛活动了一下手腕，问：还打吗？
　　对方半天没回复。
　　纪眀烛还以为自己把人打自闭了，想着要不要放点水，让姚茗凯找回一点自信，随后就看到了姚茗凯发来的消息。
　　“你好强。”
　　废话。
　　纪眀烛扬了扬眉，谦虚道：“还行吧。”
　　“你是职业选手的小号么？”
　　“不是。”
　　“那你是平祸司的在编驾驶员？”
　　纪眀烛回：“游戏爱好者罢了。你刚刚的对位操作有点问题，我超频打近身的时候，明明那个时候你的镭射已经过载冷却好了，但你没有选择封锁我的突进位置，而是选择了后退。”
　　姚茗凯一愣，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还真是如此。
　　如果他按照纪眀烛说的那样操作，说不定还能有机会，但奈何纪眀烛的机甲压制力和压迫感实在太强，逼得他下意识地就想拉开距离后退，反而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你一般什么时候上线？”姚茗凯想了想，忍不住问。
　　纪眀烛嘴角悄悄一勾，回：“看心情。”
　　“明天找个时间，可以再打几把吗？”
　　姚茗凯说：“我们过段时间有个比赛，想找个合适的陪练，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白出力的，我按照顶级职业选手的价格给你陪练费。”
　　一般陪练的价格是按小时算的，而顶级职业选手是按分钟算的，随便打一个小时，薪资就顶得过大部分家庭一年的开销了。
　　“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纪眀烛回复：“也不是不行，正好我这几天有空。”
　　姚茗凯惊喜道：“你答应了？太好了，谢谢你，价格方面你不用担心，要是有别的要求也可以提。”
　　光从文字就能看出姚茗凯兴奋的心情。纪眀烛心想：这鱼怎么还自己咬钩了呢……


第91章 
　　之后的几天时间, 纪眀烛以指导的名义和姚茗凯等人打了数十场指导赛。
　　姚茗凯说话算话，给纪眀烛开出的陪练费用的确远远高于市场价。
　　拿钱办事，纪眀烛接近姚茗凯虽然是另有目的, 但既然收了陪练费，指导起来也没有敷衍, 让姚茗凯、安曼等人受益匪浅。
　　原本纪眀烛在自己的战队中，担任的就是队长的位置，除了个人实力之外, 他也同样擅长战术布局与指挥，因此他很容易就能看出姚茗凯所在队伍在阵容以及战术上的一些缺陷。
　　天马行空的战术思路，一针见血的点评, 还有极具针对性, 能够让姚茗凯等人在短时间内迅速弥补短板的教导，哪怕姚茗凯是个相当骄傲的性格, 也不得不承认纪眀烛的这番教导真的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帮助, 至少能让他们在校级联赛中比上个赛季的名次再前进个几名。
　　这个陪练请对了……
　　尝到甜头后，姚茗凯动了让纪眀烛当他们队伍的常驻陪练的心思。
　　于是在陪练之余，安曼等人也开始和纪眀烛套近乎, 关系逐渐熟络起来, 从原本只是单纯的指导教学的关系，开始聊一些生活上的事情。
　　得知纪眀烛也在阳渊城, 安曼惊讶道：“真的假的？你也是阳渊城的？”
　　纪眀烛故作意外：“怎么，你们也是？”
　　“这不是巧了么。”
　　安曼说：“我们就在阳渊城里的高校机甲系读书呢。”
　　纪眀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确实很巧。”
　　“今年是队长最后一年参加校级联赛了。”安曼道：“之前的联赛, 咱们学校一直没拿到什么好名次, 如果今年再没有机会拿冠军, 估计队长会很遗憾的吧。”
　　“我觉得你们的实力还是可以的, 只要弥补一些短板, 夺冠的希望很大。”
　　“本来我没报什么希望，不过天南哥你来了之后，我觉得希望就很大了。”安曼笑道：“这两天我跟其他人打模拟训练，他们都说我的打法像换了个人一样，比以前棘手多了。”
　　“是么。”
　　“对了。”
　　安曼突然说：“既然天南哥你也在阳渊城，那不如一起出来见个面？”
　　“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的。”安曼说：“咱都相处这么多天了，别这么见外嘛，难不成天南哥你担心我们把你卖了啊？”
　　纪眀烛用担忧的语气说：“那倒不是，主要你们不是快打比赛了么，我怕耽误你们训练的时间。”
　　“没事没事。”安曼摆摆手：“虽然打比赛很重要，但也不能时时刻刻绷着神经啊，也是要放松的嘛，我们还准备过两天一起去赫夫人的酒会上玩呢，就当比赛前的放松了。”
　　“赫夫人的酒会？”纪眀烛扬了扬眉。
　　“对啊，阳渊城的巴赫姆科技你应该知道吧？就是那个赫夫人，她过两天要办一个酒会，邀请了很多人。”安曼说。
　　纪眀烛有意将话题往这个酒会上引导：“赫夫人我知道，不过她的酒会，门槛应该很高吧。”
　　“那倒是，都是阳渊城的一些财阀名流，还有高级机甲驾驶员之类的。”安曼道：“不过我们家跟赫夫人有合作，所所以也在邀请行列之内。至于队长，他的家世可是跟巴赫姆科技不相上下的。”
　　“既然如此，一个校级联赛对你们来说应该没那么重要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安曼道：“虽然在别人眼里我们是富二代，不过我们自己也有自己的梦想啊，像队长，如果抛去身份的话，其实他最想当的就是战陨的职业选手了……我们打了好几次校联，不过都没拿到什么好成绩，要是这次还还失利的话，那也太打击人了。”
　　纪眀烛点点头，状似漫不经心道：“行，那就祝福你们这次能拿个好成绩了，在联赛前放松一下也好，酒会上玩得开心点。”
　　“天南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安曼眼睛一亮：“正好趁这个机会见个面，不然的话想在见面就得等联赛之后了，反正都在阳渊城，这么近，顺便一起来嘛。”
　　“我？”
　　纪眀烛语气诧异：“这不好吧，都是你们圈子里的聚会……”
　　“虽然都是一个圈子的，不过大部分人也没什么交集。”
　　一旁不做声的姚茗凯道：“基本就是其他人谈生意谈合作的地方，我们这些年轻一辈的人，就自己找个地方玩就是了。”
　　他虽然没有安曼说的那么直白，但语气中的期待也是显而易见的。
　　安曼接话道：“是啊，来呗来呗，天南哥。”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耿直啊……
　　纪眀烛还以为自己得多花些时间和精力，他甚至已经提前想好了几种引导话术，让自己在不暴露意图的前提下，得到所谓的酒会邀请函。
　　万万没想到，这来得也太容易了……
　　或许是他的惯性思维作祟，他从苏醒后，遇到的人和事，几乎都充满了勾心斗角，不管是平祸司中的那几个多重间谍，还是与无常司周旋的步步惊心，他下意识地将人想得复杂了些。
　　特别是姚茗凯，其父姚向荣几乎可以肯定是无常司的高级成员之一，甚至可能是核心议会的一员，否则无常司不会将重要的光脑存储在一个没有百分百信任的地方。于是理所当然的，他认为姚茗凯和姚向荣一样，也和无常司有关，是心思极为深沉的类型。
　　结局出乎意料，姚茗凯以及他的几名队友都不算是什么复杂难猜的人，他们对家族企业不是很关心，反倒对游戏抱有极大热情，可以看得出来，他们都被保护的相当好，没有经历过太多危险与争斗。
　　面对安曼和姚茗凯的邀请，纪眀烛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总觉得良心受到了莫名的谴责……
　　纪眀烛轻轻咳嗽一声，假意推脱两下，最后无奈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吧。”
　　……
　　“就这么简单？”
　　摇光听完纪眀烛这几天和姚茗凯接触的全过程，表情惊讶：“这也太没城府了吧……你会不会被姚茗凯那些人驴了？假装对你没有防备，等你到了酒会后，直接通知无常司给你当场抓捕？”
　　纪眀烛：“……”
　　“根据我手上的资料以及现有情报，姚向荣的确没有让姚茗凯接触太多家族生意，而艾克森新材料技术集团只是姚向荣旗下产业之一，姚茗凯知不知道它的存在都不一定。”
　　天玑在一旁道：“据说姚向荣本人是有让姚茗凯接替自己的意思的，只不过姚茗凯更喜欢游戏，和姚向荣定下了三十岁之前不干涉他个人梦想的约定……这是某个财经小报说的，我倒觉得可信度很高。”
　　“意思是，姚茗凯实际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跟无常司有染？”摇光若有所思：“看来这父子俩关系也一般啊。”
　　“恰恰相反。”纪眀烛摇摇头：“和无常司合作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上京城那些大财阀就算这么做了，也不敢放在明面上。我认为姚向荣应该是出于保护姚茗凯的目的，万一以后出了什么意外，姚家被平祸司一锅端了，姚茗凯从未参与也不知情，也不至于被牵连。”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天玑点了点头，赞同纪眀烛的想法，随后道：“既然能够光明正大进入酒会，还有姚茗凯这一层关系，想要接触到姚向荣就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准备一下，到时候找机会拿到姚向荣的指纹数据，就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
　　“嘀嘀嘀——”
　　通讯响起，常浩洋黑着脸从口袋掏出通讯，整整停顿了半分钟，才将通讯接起。
　　“常浩洋驾驶员，我们再次定位了纪眀烛的位置，坐标数据显示他目前在九胜城有过战陨账号的登录记录，麻烦你立刻前往调查，并展开追缉计划。”
　　通讯另一头响起了指挥员的声音。
　　常浩洋忍无可忍：“有没有搞错？四天！四天我tm跑了两座卫星城，现在又来个九胜城？纪眀烛在耍我们没看出来吗？他是神仙吗？这么短的时间内可以飞三座卫星城？这还有追的必要？”
　　“请您冷静一下，常浩洋驾驶员。”
　　指挥员淡淡道：“纪眀烛驾驶的是凤凰救赎者，按照凤凰救赎者的极限速度，这个坐标变化是有可能的，而且我们的技术部经过了多次筛查，并没有发现伪装IP的痕迹。”
　　平祸司雷部的技术部门是最顶尖的，要想伪造一个假IP欺骗他们，除非纪眀烛掌握的技术远高于平祸司现有追踪技术，但这在雷部技术部门的人看来，是不太可能的——毕竟，纪眀烛又不是不朽族，他的骇客技术再强，也不过是人类罢了。
　　“您的心情我的能理解，常浩洋驾驶员。”指挥员道：“不过事关重大，纪眀烛是目前平祸司的首要追缉犯，手中还有一台S级机甲，是能对卫星城造成巨大威胁的人物，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线索，以及任何一个能抓到他的机会。既然您已经接下了这个任务，就请您负责到底。”
　　常浩洋：“……”
　　要是能时光倒流，他肯定要阻止几天前那个信誓旦旦接下抓捕纪眀烛任务的自己。
　　这四天他什么事都没干，几乎都在荒野中奔波，从上京城跑到涡云城，又从涡云城跑到胥江城，现在又要去九胜城……
　　这算啥，十二卫星城公费旅游？
　　“……队长，现在怎么办？”一旁的追缉队员见常浩洋脸色难看，忍不住试探性地问。
　　“还能怎么办？”常浩洋瞪了他一眼：“收拾一下，出发去九胜城。”
　　队友们顿时哀嚎一片。
　　纪眀烛，你最好祈祷别让我逮到你……
　　常浩洋咬牙切齿地想。


第92章 
　　阳渊城是个商业化氛围极为浓厚的城市, 比起上京，这里的财阀势力更加雄厚，甚至卫星城政府中, 有近三分之二的官员都是财阀嫡系与亲信。
　　而在阳渊城的众多财阀中，这位“赫夫人”在财阀圈有着极高的地位, 许多财阀子弟都是她的“义子”，在圈内广受尊敬，因此赫夫人举办的酒会, 大多数财阀都会给面子。
　　赫夫人举办生日酒会的这一天，纪眀烛早早来到了附近踩点，和摇光天玑提前制定好了计划。
　　赫夫人的酒会在阳渊城上城区一家顶级酒店举办, 还未到傍晚, 酒店门口就已经停了数十辆豪华飞梭，无数穿着考究的上流人士微笑着互相打招呼, 不管互相认不认识, 见面了总能聊上几句。
　　能够在这样级别的酒会上混个脸熟，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哪怕很多人并没有受到邀请, 没有入场资格, 也大把人乐意在门口等着，找机会认识一些阳渊城顶级财阀圈的人。
　　“纪哥！”
　　纪眀烛找了家附近的咖啡厅, 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还没等他数完门口的飞梭有几辆, 就听到旁边传来声音。
　　回头一看, 孙易正从不远处跑来。
　　“摇光老大让我把这个给你。”孙易偷偷摸摸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递给纪眀烛：“从黑市的地下拍卖会搞来的, 这玩意不太好搞, 只买到一件，您看着用。”
　　纪眀烛顺手接过。
　　这是一个薄薄的手套，透明的材质宛如一层褪下的皮肤。
　　这是一种特殊的间谍设备，能够采集高精度的指纹信息，别看只有这么一件，其价格高得离谱，差点把摇光的小金库给掏空了。
　　纪眀烛小心翼翼地将透明手套收好，左右看了一眼，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赫夫人在阳渊城地位这么高么？”他问孙易：“整条街都是阳渊城政府的警卫，搞得跟迎接城主一样，太夸张了吧？”
　　“哦，也不完全是。”
　　孙易消息比较灵通，闻言答道：“这些警卫只有一小部分是帮赫夫人维持秩序的，其他都是来调查的。”
　　纪眀烛一愣：“调查什么？”
　　“我也是听黑市的人说的。”孙易说：“好像最近这几个月，阳渊城接连发生了人员失踪的案件，大部分失踪的都是上城区的人，年龄都在十八岁以下，有不少是和财阀有关系的孩子，到现在位置，应该已经有接近三十多个受害者了吧……”
　　“被绑架勒索了？”纪眀烛好奇地问。
　　“那倒不是，反正受害者家属没有收到过任何要求赎金的电话……估计是什么报复社会的歹徒吧，这年头，这种人还挺多的。”孙易说：“因为失踪的人挺多，而且身份和财阀有关联，所以卫星城政府这段时间派了很多警卫在上城区这里守着。”
　　“平祸司不管？”
　　“平祸司是有想管，不过……阳渊城这边的情况比较不一样，财阀不是很信任平祸司，两方的关系比较紧张，这种事情财阀是不希望平祸司插手的，毕竟如果平祸司要接手调查的话，就得顺便查一查财阀的人际关系什么的……那些财阀可不想被平祸司调查出什么不该查的东西。”
　　纪眀烛也没有太在意，权当听八卦了。
　　很快到了傍晚，斑斓的霓虹在城市中亮起，将奢华的上城区点缀地更加迷醉。
　　纪眀烛在酒店门口等了片刻，很快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天南？”
　　纪眀烛转过头，看到了从不远处走来的几个年轻人。
　　“真的是你啊。”
　　他的反应无疑已经表明了身份，安曼率先上前：“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我们还担心你不来呢！”
　　纪眀烛笑了笑：“都答应你们了，哪里能爽约。”
　　姚茗凯看着纪眀烛，朝他点点头，打了声招呼，随后道：“你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得多。”
　　“我也觉得。”安曼插嘴道：“我还以为天南哥你战陨技术这么强，肯定至少已经玩了有十来年了，现在看上去好像跟我们年纪也差不多啊。”
　　纪眀烛虽然用拟真面具修改了五官，但依然能看出是个很年轻的面孔，不会超过二十三岁。
　　都是年轻人，在一起自然有话题可以聊，片刻的寒暄后，纪眀烛很快就融入到了他们的小团体中，和姚茗凯等人打成了一片。
　　这些日子当姚茗凯他们队伍的陪练，加上纪眀烛事先已经调查过姚茗凯相关的资料，知道哪些话题能够让他们感兴趣。而姚茗凯和安曼等人本身对【天南】也很有好感，还想着让他以后做队伍的专业陪练，聊起天来自然火热，很快一群人就熟稔了起来。
　　“茗凯！”
　　一个年轻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顺势走过来，身边还围着一群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冲姚茗凯打招呼：“你们也来了，要不一起？”
　　姚茗凯脸上的笑意收了些：“不了，我跟我的队友们玩得挺好，不用管我们，你自己玩得开心点。”
　　“还倒腾你那小破战队呢？”那个年轻人露出夸张的表情：“你不会真的想当职业选手吧？也太没出息了点，还不如多学学怎么管理你爸的集团，不然以后你们家的产业怎么办？”
　　“跟你有什么关系？”安曼不爽道：“懒得跟你吵，管好你自己的事，少来对我们指手画脚的。”
　　对方看了安曼一眼，认出了安曼的身份。安家在阳渊城势力也不小，他掂量了一下，耸耸肩：“别这么凶，我就是好心提醒一下，既然你们不想听就算了。”
　　说完，他又看了姚茗凯一眼，笑着搂着旁边的女生走了。
　　“这人是慕家的继承人，跟姚家在生意上有些冲突。”安曼看到纪眀烛脸上的好奇，解释道：“每次遇到都要刺我们队长几句，贱得慌，我们都懒得搭理他。”
　　“是不是你们财阀圈的人，都不太看得起职业选手？”纪眀烛问。
　　“算是吧。”安曼想了想，说：“毕竟职业选手的修正比例都挺高的，修正比例低的机甲天才都被招揽去当驾驶员了……不过这些人满脑子都是赚钱，继承家业什么的，哪里懂什么梦想。队长在学院里打比赛这几年，天天被他们嘲讽，这次要是还拿不到好成绩，估计又要被他们笑话了。”
　　“说这些干嘛。”
　　姚茗凯不想影响纪眀烛的心情，说：“我有自己的想法，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让他们说去吧，又影响不了我。”
　　“你没有继承家业的想法吗？”纪眀烛好奇地问他：“还是说……有什么顾虑？”
　　姚茗凯摇了摇头：“暂时没有，虽然大家都劝我放弃战陨，说玩这个没什么前途，不过对我来说，前途又不是唯一能决定我要干什么的因素，比起按部就班地活下去，我更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有家人支持我，这就够了。”
　　纪眀烛点头：“确实，这样就挺好。”
　　他若有所思。看来姚茗凯确实和无常司没有什么关联。
　　很快酒会的入场开始，门口的名流们陆陆续续进入了酒店内厅，纪眀烛扯着姚茗凯这张大旗，自然也很轻松就进入了，
　　这种酒会对大部分财阀子弟来说，是个绝佳的社交场合，不过姚茗凯和安曼他们却没有和其他人交谈的意思，带着纪眀烛自己找了个角落，自己玩自己的，和酒会的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纪眀烛的目的可不是单纯为了跟他们处关系的。他一边倾听姚茗凯等人聊天，时不时附和几句，一边目光在酒会中搜索，想要找到自己此次的目标，姚向荣。
　　“姚茗凯！”
　　纪眀烛在搜索姚向荣的身影时，从酒会的人群里走出一个人，也不打招呼，大咧咧地挤进了小团体里，一张口就直呼姚茗凯的大名。
　　纪眀烛听这声音耳熟，心里暗道不会这么倒霉吧？
　　抬头一看。
　　果然，这豪放地没有一丝淑女气息，一头挑染长发，哪怕穿着礼服也掩盖不住身上街头叛逆摇滚气质的女生，不是李黎还能是谁？
　　李黎端着酒杯，大力拍了一下姚茗凯的后背：“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招呼都不打，不把你黎姐放在眼里了是吧？”
　　安曼站起身，连忙让了个位置，脸上堆起笑容：“李黎姐，你坐你坐。刚刚姚哥还说起你呢，刚准备找你，你就过来了，好巧啊哈哈哈……”
　　姚茗凯郁闷地揉了揉肩膀：“没必要这么用力吧，疼。”
　　“你还知道疼啊？我以为你皮糙肉厚油盐不进呢。”李黎表情似笑非笑：“听说你们马上要比赛了？要不要你黎姐给你们特训一下？”
　　姚茗凯扯了扯嘴角：“你们泰坦驾驶员忙得很，我们这种小比赛哪用得着你出马。”
　　“所以你就整整一个月没给我发过消息是吧？”李黎瞪他：“我从上京回来，也没见你问候一声。”
　　姚茗凯小声道：“有点忙，忘了。”
　　“答应要给我买的新街区乐队的唱片也忘了？”
　　“买了，明天给你……”
　　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安曼怕纪眀烛不适应有外人进来，凑到他旁边，小声道：“这个是李黎，跟我们队长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是【祝融】的泰坦驾驶员。”
　　纪眀烛假装惊讶：“原来她就是李黎？久仰大名了……怎么感觉你们队长对她有点爱答不理的样子……有过节？”
　　“不是，他们平常相处就是这样。”安曼忙说：“我们队长吧，怎么说呢……我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啊。”
　　纪眀烛点点头，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
　　又有八卦可以听了。
　　安曼又凑近了一点，对着纪眀烛的耳朵小声道：“李黎姐他啊……可能是喜欢我们队长。”
　　纪眀烛：“……”
　　“真的。”安曼怕纪眀烛不信，说：“咱们都看出来了。而且，李黎这次本来是不打算来的，泰坦驾驶员平常很忙的，一般没空参加这种酒会，但是李黎一听说我们队长要来，立马就跟来了。”
　　纪眀烛看着李黎跟姚茗凯聊天的样子，心里已经信了。
　　他跟李黎也接触过很多次，从来没见李黎跟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是这副态度。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朋克少女也有坠入爱河的一天？
　　“既然这样，那你们还找陪练干嘛？”纪眀烛问：“有泰坦驾驶员在，随便指导指导，比一百个陪练都管用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们队长吧，现在还不想谈恋爱，而且李黎是平祸司的泰坦驾驶员，平祸司跟财阀的关系又不是很和平，所以队长发现这件事以后，都躲着李黎。”安曼说：“毕竟泰坦驾驶员要是跟财阀的人在一起了，影响还是挺大的，说不定会影响到李黎的前途什么的……总之就是这样啦，咱们看破不说破。”
　　“反正你别给我装蒜，答应我的唱片记得给。”李黎想了想，对姚茗凯道：“嗯……就明天吧！我明天没有训练，正好有空，咱们约个地方。”
　　“我直接寄到平祸司去不就行了……”姚茗凯小声道。
　　“这么多废话干嘛？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少找借口。”
　　李黎看了安曼的方向一眼，站起身：“嘴都说干了，真的是，跟你说话累得很……我去拿点吃的过来，来个人跟我一起去吧。”
　　李黎指了指纪眀烛的方向。
　　安曼还以为是在说他，刚准备站起身，纪眀烛就先一步站起来了：“我去吧，你们先聊。”
　　“啊？哦……好。”
　　其他人也没觉得不对。
　　纪眀烛跟着李黎走入人群，来到长长的餐桌旁。
　　酒会内厅有好几台长餐桌，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价格昂贵的美食与酒水，都是不限量自取的。穿着得体的服务生端着盘子游走于酒会内，精心服务着每一位贵客。
　　餐桌旁人不多，纪眀烛从旁边拿了个盘子，从餐桌上随便拿了点造型精美的小蛋糕。
　　李黎站在他旁边，同样伸手拿着食物。
　　“你的赏金都快三千万了。”
　　李黎表情不变，用只有纪眀烛听到的声音说：“还敢乱出来晃？”
　　纪眀烛目光没有往她那边看，表情自然随意：“你应该不差这点钱吧。”
　　“不好说，最近正好想买几张限量版的唱片。”
　　纪眀烛扬了扬眉：“古典乐唱片这么贵？”
　　李黎：“……”
　　她又想到了当初在上京城拦截纪眀烛时，自己机甲传出的那悠扬婉转的曲调，恨不得当场给纪眀烛一拳。
　　“不管你要做什么。”
　　李黎把这口气憋了回去：“别牵扯无关的人。”
　　“你不如说得清楚一点，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姚茗凯？”纪眀烛语气中带着一丝恶劣。
　　李黎：“……”
　　草，这天没法聊。


第93章 
　　下达追缉指令的是上京城的平祸司, 而李黎隶属阳渊城，因此两人严格来说并不算敌对关系。
　　纪眀烛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李黎，而且对方还一眼认出了他, 好在李黎对纪眀烛没有什么恶意，甚至还在之前上京城中帮了他, 否则的话摇光他们的计划就要当场泡汤了。
　　“阳渊城没有收到上京传来的追缉令吗？”
　　两人在餐桌上一人挑了满满一盘子，纪眀烛顺口问道。
　　“当然收到了。”李黎说：“不光是阳渊城，其他的十一座卫星城都收到了你的追缉令。不过……这种事情也就表面答应一下, 每个卫星城谁还没有几个在逃嫌犯呢，哪有这么多警力可以挥霍。”
　　纪眀烛：“……”
　　“不过你自己还是注意一点吧。”李黎顿了顿，道：“毕竟你手里有一台S级的机甲, 要是有机会逮到你的话, 阳渊城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你也曾经救过上京城那么多人, 我也不希望最后在监狱里见到你。”
　　纪眀烛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端着盘子回到姚茗凯的位置上, 那里已经多了几个人。
　　姚茗凯和安曼等人都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拘谨，他们面前站着几个身着礼服的长辈, 其中一个正是姚向荣。
　　姚向荣的旁边是一个雍容的老妇人, 这是今晚酒会的主角，也是发起者, 赫夫人。
　　“好几年没见茗凯了，都长这么大了啊。”赫夫人脸上带着慈祥地笑容。
　　“前段时间就想带这小子去您住所上造访, 可惜这孩子死活不愿意, 说要打比赛没空。”姚向荣笑道：“以前小的时候还天天跟在您屁股后面教母教母地喊呢, 年纪大了, 反而没规矩了。”
　　赫夫人端庄地摇了摇头：“这有什么, 年轻人也有自己的圈子，今天能来参加我的酒会，就已经够给我这个教母面子了。”
　　“李黎也在啊？”
　　姚向荣注意到了从外面过来的两人，又看向李黎旁边的纪眀烛：“这位是？”
　　“爸，这是我朋友。”
　　姚茗凯无奈道：“我带他进来的，是我们队伍的陪练。”
　　“您好。”纪眀烛礼貌地朝姚向荣笑了笑。
　　他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朝姚向荣伸出手：“久仰大名了，姚先生。”
　　姚向荣有些意外，但还是伸出手，和纪眀烛的手掌短暂的握了一下：“你好。”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看上去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社交礼仪，没有人发现不对。
　　“爸，你们先去忙吧，我跟我朋友自己在这里待着就行。”
　　姚茗凯冲姚向荣说：“你们在这里，搞得我们怪不自在的。”
　　“臭小子……”姚向荣瞪了他一眼，碍于赫夫人也在场，也不好当场数落他：“算了……回去再收拾你。”
　　这父子俩在说话的时候，纪眀烛又将手放回了口袋。
　　那副透明手套已经被他褪下，静静地放在口袋里，在和姚向荣握手的时候，上面已经记录好了姚向荣的指纹数据。
　　得手了。
　　纪眀烛松了口气。
　　其他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姚向荣和姚茗凯聊了两句后，就搀扶着赫夫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
　　“向荣啊。”
　　赫夫人拍了拍姚向荣的手：“难为你了，你公司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为了给我这个老太婆撑场子，推了不少事吧。”
　　姚向荣笑着说：“赫夫人这是哪的话，不是我们做晚辈的应该的么。”
　　“平祸司前段时间找过我。”赫夫人向其他人打着招呼，回过头，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姚向荣道：“您都已经这么多年不过问阳渊城的事了，平祸司找您做什么？”
　　赫夫人淡淡道：“还能是因为什么……无非就是【祝融】的事情，【祝融】的拘束器马上就要进入下一个轮换期了，你也知道的吧？”
　　姚向荣的目光闪了闪。
　　“我们阳渊城的财阀能够屹立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像其他卫星城一样，沦为被平祸司掌握生杀大权的傀儡，不就是因为这个依仗么。”赫夫人笑了笑：“现在轮换期将至，平祸司也终于坐不住了。”
　　“您同意了？”姚向荣问。
　　“同不同意，也不是看我一个人的意思。”
　　赫夫人道：“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把大家都叫过来，不妨好好商量一下。不过我估计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只要平祸司肯让出足够的利益，大家都是生意人，又有什么不能谈的呢。你怎么想？”
　　姚向荣勉强勾起嘴角，点了点头：“当然也是看其他人的意思，大家投票就是了。”
　　……
　　成功拿到了姚向荣的指纹数据，纪眀烛心情很好，和姚茗凯等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拿着面前的小点心吃了起来。
　　“嘀嘀嘀。”
　　他注意到自己的通讯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摇光打过来的。
　　“我去趟厕所。”
　　纪眀烛站起身，对姚茗凯等人说道。
　　“去吧去吧，早点回来。”
　　姚茗凯喝的有些两眼发直：“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变频加速？怎么操作的啊？回来再给我好好说说。”
　　“朗姆变频四级速。”纪眀烛无奈地说：“行，一会回来再跟你说，你们先玩着。”
　　说罢，他朝安曼等人示意了一下，率先离开去厕所了。
　　李黎看着纪眀烛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想了想，说：“我也去一下厕所。”
　　李黎走后，众人面面相觑。
　　“怎……怎么感觉李黎姐对咱天南哥还挺感兴趣的？”
　　安曼口齿不清地道：“虽然他俩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总感觉气氛怪怪的……”
　　“李黎姐不是喜欢咱队长这一款的吗？”旁边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技术好的驾驶员，有点好感也是正常的嘛，李黎可是泰坦驾驶员，见猎心喜呗，说不定天南哥过几天还会被李黎姐招揽进平祸司任职呢，哈哈哈哈……队长你说是吧？”
　　姚茗凯郁闷地喝酒，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
　　“怎么了？”
　　纪眀烛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接起通讯。
　　“有新发现！”
　　摇光的声音从通讯那头传来：“我刚刚调查了一下赫夫人，还有其他的一些阳渊城的财阀集团，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纪眀烛来了精神：“说说。”
　　“阳渊城跟其他卫星城有一些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阳渊城的财阀势力权限很大。在类似上京这样的卫星城，平祸司一般才是拥有最高权限的地方，背靠天空城，话语权很高。但是阳渊城不一样，阳渊城的财阀甚至隐隐有压过平祸司的感觉，就连平祸司的很多部门重要岗位，都和财阀有一些关系。”
　　纪眀烛摸摸下巴：“这难道不是因为阳渊城的经济产业主要把控在财阀手里？”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但是我刚刚调查到了一些其他信息。”摇光说：“几年前，阳渊城的泰坦【祝融】似乎在战斗中拘束器出现了损坏，泰坦差一点就失控了。”
　　纪眀烛一愣：“还有这种事？泰坦拘束器失控后会怎么样？”
　　他之前有听左泉宗红卫长说过泰坦的事情，泰坦的驾驶舱实际上就是【拘束器】的作用，人们通过驾驶舱才能控制泰坦，一旦失控，泰坦将会带来可怕的灾难。
　　“不清楚……不过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大部分消息都被抹去了痕迹，我也是勉强才找了一些蛛丝马迹。”摇光说。
　　“怎么解决的？天空城出的手？”纪眀烛有些好奇。
　　“不是，是财阀。”摇光道：“赫夫人的巴赫姆科技，以及阳渊城的多家财阀在数年前就共同出资入股，成立了一家实验室，就是研究泰坦驾驶舱的。泰坦的拘束器损坏后，这家实验室出面进行了修缮，这才重新稳住了泰坦，没有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后来平祸司想要出资购买这项技术的专利权，但两方一直到今天都没有谈拢。”
　　纪眀烛若有所思：“也就是说，阳渊城的平祸司之所以势单力薄，就是因为这个技术被财阀控制在手里？”
　　“嗯，应该是这样。”摇光认可了纪眀烛的说法：“【祝融】每隔半年就要进行一次驾驶舱拘束器的轮换，这也一直是这家财阀实验室负责的。而这些财阀又抱团抱得很紧，平祸司不敢轻举妄动，才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姚向荣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查了一下股东信息变动，姚向荣是去年开始，才成功入股进入到这家实验室的。”摇光说：“这背后应该是有无常司的授意。”
　　“无常司一直想要夺取泰坦的控制权，这不奇怪。”纪眀烛想了想，说：“可能无常司也准备拿到这项技术吧，毕竟这样的话，就相当于掌握了阳渊城泰坦的一大命脉。”
　　突然间，他察觉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原本悠扬的酒会音乐突然打断，几声急促的尖叫响起，似乎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
　　“阿修，怎么回事？”纪眀烛皱了皱眉，问道。
　　“似乎有人闯入了酒会。”
　　阿修说：“目前还不能分辨这群人的目的。”
　　纪眀烛的心沉了沉，对摇光说：“酒会里好像出事了，我去看看。”
　　他挂断通讯，刚往外走了一步，突然身后窜出一个黑影！
　　纪眀烛身体一绷，想也没想：“阿修，启动修罗模……”
　　修罗模式四个字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的人捂住了他的嘴，然后传来李黎的声音。
　　“嘘……是我。”


第94章 
　　还好李黎说得快, 再慢上一点，阿修的修罗模式就要直接拧断她的脖子了。
　　人工智能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只要是对纪眀烛有危险的对象, 都会被阿修视作敌人，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纪眀烛关掉修罗模式, 和李黎躲在通道的角落，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李黎表情严肃：“有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闯入了酒会，劫持了在场所有人。”
　　纪眀烛一惊：“在这里？”
　　这家酒会所处的位置在上城区中心, 繁华热闹，距离平祸司的总部也很近，什么人脑子出毛病了, 敢在这种地方劫持这么多的财阀子弟？
　　“看清楚是谁了吗？”纪眀烛问。
　　李黎皱眉想了想, 猜测：“可能是无常司……不，应该就是无常司, 除了他们, 其他人没这么大胆子。”
　　说完，李黎还看了纪眀烛一眼，表情颇有深意。
　　不止是在上京城, 无常司在十二座卫星城中都是臭名昭著的存在, 也是唯一敢在明面上和平祸司对着干的组织，像这种敢在上城区繁华地带, 在平祸司眼皮底下劫持大量财阀的事，也就无常司干得出来。
　　纪眀烛举手示意：“别看我, 我跟无常司早就没关系了。”
　　他伪装身份出现在这里, 下一秒无常司就带人劫持了会场, 怎么看都跟纪眀烛脱不了关系。要是谢苍在这里, 肯定二话不说, 把这锅先扣到纪眀烛头上了，但李黎却没有这么想。她点点头：“我知道。”
　　比起谢苍，李黎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她不认为像纪眀烛这种人会心甘情愿地成为无常司的爪牙，况且如果纪眀烛真的是无常司的人，当初在上京城谢苍也根本不可能抓得住他，哪至于像现在这样东躲西藏的。
　　李黎刚想说话，突然门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躲在门口，看到一个身穿战术服，手持枪支的人推门进来。
　　李黎心中微微一紧。
　　她是以私人身份参加赫夫人的酒会的，自然不可能携带什么武器，作为一名泰坦驾驶员，李黎本身也不是擅长格斗的类型。
　　至于纪眀烛？李黎很清楚纪眀烛的身体素质甚至还不如她，典型的弱鸡一个。
　　“等下我去吸引注意力，你从左边找机会抢他的武器……”
　　李黎低声对纪眀烛说。
　　还没等她说完，就看到纪眀烛已经悄悄摸到了门边。
　　“喂……”
　　李黎焦急地阻止了一声。
　　“什么人？！”
　　李黎发出的动静让推门进来的人瞬间警惕，手中的枪抬起，下一秒，耳畔骤然传来一阵风声！
　　“咔嚓！”
　　纪眀烛出手如电，在对方刚刚发出一个音节的时候就已经伸手抓住了枪，往前一拉，同时身体向前靠去，随着“砰”的一声，肩膀径直撞在对方胸膛上！随后手肘一曲，一记有力的肘击敲击下巴，另一只手猛然抓住对方下巴，将声音堵住，紧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声响。
　　一个比纪眀烛高大的多的成年男人就这样被拧断了脖颈，瞬间软倒在地，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好像事先排练过无数次一般，从李黎发出声音，到纪眀烛出手，再到大汉倒地，整个过程甚至不超过三秒。
　　纪眀烛取下他的枪，一回头，就撞见了李黎仿佛见了鬼的表情。
　　李黎：“……靠，你谁啊？”
　　她可不记得纪眀烛有这么好的身手，这家伙除了泰坦驾驶员的模拟训练，压根没经过任何格斗训练啊？！
　　纪眀烛把枪丢给李黎：“大人的事你少问。”
　　李黎：“……”
　　纪眀烛没时间跟她解释，也不想解释，转移话题道：“会场里面估计应该被控制住了，咱们得赶紧先走，不然无常司很快就会发现少了个人。”
　　说完，他让阿修扫描周围的情况，确定外面暂时安全后，推开门朝外走去。
　　李黎思索片刻，还是跟着纪眀烛走了。
　　……
　　会场内，原本充斥在酒会里的浪漫古典曲调早已暂停，会场中一片寂静，人们惊恐地看着面前全副武装的队伍，冰冷的枪口扫过，所有人噤若寒蝉。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穿着精致考究礼服的男人站起身，鼓起勇气问道。
　　阳渊城顶级财阀的私人酒会，在安保方面自然是不弱的，但这群人却不知道是如何进来的，遍布会场上下的安保人员顷刻间就被无声无息地解决，这群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模样的人径直冲进来，数分钟内就控制了整个会场，显然是有备而来，雷厉风行的手段让在场的人都嗅到了不对。
　　“你们是想要钱吗？”男人深吸一口气，道：“要多少钱都可以，但是你要保证不伤害我们，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咔。”
　　回应男人的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眼前这群人的首领带着面具，露出半张脸，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出头的男人，枪口对准他，轻声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面对枪口，男人犹豫了片刻，但还是说：“酒店离平祸司很近，你们劫持了会场，平祸司马上就能收到消息，到时候你们就走不了了，如果只是想要钱的话，我们可以……”
　　砰！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男人的眉心处顿时多了一个血洞。
　　尖叫声四起，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他们居然真的敢开枪？！
　　“吵死了。”
　　首领收起枪，轻蔑地看了男人的尸体一眼。
　　“队……队长……”
　　角落里，安曼战战兢兢地问一旁的姚茗凯：“我们怎么办？”
　　“嘘……”
　　姚茗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朝门口处看了一眼。
　　主会场已经被这群人控制，陆陆续续还有全副武装的成员从外面带进来一些人，都是中途离开会场在外面的宾客。他一直关注着这些宾客的面孔，并没有看到李黎和纪眀烛的身影。
　　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李黎是泰坦驾驶员，在战斗经验方面，比在场所有人都要丰富，只要李黎没有被抓到，他们还是很有机会获救的。
　　姚茗凯不知道这群人的目的是什么，但从对方有恃无恐的表情来看，显然并不惧怕平祸司。
　　姚茗凯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冰冷的枪口散发着死亡的威胁，赫夫人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尸体，不忍地闭上眼。
　　“赫夫人，一会我上去打掩护，你们找机会先跑。”
　　赫夫人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走上前，低声对她说道。
　　“不，这太危险了。”赫夫人轻声道：“这是我的酒会，怎么能让你们冒险，你们还年轻，要抗事，也是我这把老骨头站出来抗才对。”
　　赫夫人说完，颤巍巍地上前一步。
　　首领注意到了她，扬扬眉：“怎么，你也想下去陪他？”
　　“我是这场酒会的发起人。”
　　赫夫人嘴唇动了动，说：“也是阳渊城经济协议联合会的主理人。”
　　首领认出了她，唇角一勾：“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赫夫人，久仰了。”
　　“我想你们也没有多少时间和我们在这里浪费。”
　　赫夫人说：“你们这次来，应该是有目的的吧，你们的诉求是什么？能够配合的我们一定配合，只要你别再杀无辜的人，一切都可以谈。”
　　“还是赫夫人明事理。”
　　首领笑眯眯地道：“那就谈谈吧。”
　　……
　　酒会的通风管道里，纪眀烛和李黎两人在里面艰难爬行着。
　　通风管十分狭窄，好在纪眀烛和李黎身材都很瘦，勉强能在里面爬动。
　　“无常司怎么会在今天有动作？”李黎不解地说：“这么多的警卫，居然没有一个提前发出预警，简直就像是专门勾引这些财阀来的一样……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有没有可能，酒会内部本身就有无常司的人呢？”纪眀烛暗示道：“至少是权限很高的那种，能够提前将警卫疏散，这样的话能做到这一点也不奇怪。”
　　李黎听出他话里有话，皱眉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想了想，又说：“你的意思是……赫夫人就是无常司的人？可是这说不通啊，她没理由和无常司合作，而且她举办的酒会出了这样的事，之后还怎么在阳渊城立足，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纪眀烛叹了口气：“要不你再想想？”
　　“你到底知道什么？”李黎不满道：“不要拐弯抹角的，都这个时候了，还猜什么谜。”
　　纪眀烛无奈：“说了你也不一定信。”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能不能信？”李黎反驳：“你混到这个酒会，应该也是有自己的目的吧？……说实话，我都有点怀疑你跟无常司是不是真的有联系了，这也太巧合了。”
　　“我来这里，确实跟无常司有点关系，不过这群人可跟我无关，你别瞎泼脏水哈。”纪眀烛耸耸肩，奈何通风管道太小，他的肩膀施展不开，只好调整了下姿势：“我是来调查姚向荣的。根据我手里的情报，姚向荣本身就是无常司的成员之一，而且在无常司内等级不低，很可能是核心议会的成员之一。”
　　李黎闻言一惊，下意识道：“不可能！”
　　“你看吧。”纪眀烛一副‘我就知道你不信’的样子。
　　李黎冷静下来：“消息来源是什么？”
　　“不告诉你。”
　　消息来源是天玑这个在无常司干了二十多年的白翁得力亲信，这种事情纪眀烛当然不会跟李黎说。
　　李黎轻出一口气：“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是，我会认真考虑姚向荣是无常司成员的可能性的。”
　　“随便你们。”反正纪眀烛现在也不是很信任平祸司，闻言无所谓道：“不过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姚向荣不会是无常司的人？”
　　“姚家在阳渊城已经有百年历史了，姚家和平祸司有非常深入的合作，阳渊城的雷部和瘟部，都有姚家的亲信，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姚家有问题，那就意味着平祸司内部……说不定早就千疮百孔了。”李黎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忍不住担忧道：“而且如果真的是姚向荣，他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到了。”
　　两人顺着通风管道，爬到了会场区域上方，通过通风口的网格，可以看到会场里的部分情况。
　　“那是姚夫人。”李黎看着下方，道：“姚夫人也被劫持了，她身边的是姚向荣、缪博学、湛心远……全都是阳渊城的顶级财阀掌权人，无常司的手笔真是够大的……”
　　毫不客气的说，下面这些人手中的权势，已经可以掌握阳渊城的发展方向与命脉了，如果这些人真的都死在这里，那阳渊城绝对会变天。
　　“他们在干什么？”
　　纪眀烛注意到那个首领模样的男人掏出了一台光脑，放在这群财阀掌权人面前，微笑着示意。
　　众人看着光脑上跳出的东西，面露难色。
　　“我看看。”
　　李黎挤了挤身子，将纪眀烛挤到一边，想要看清光脑上的东西是什么。
　　等到看清楚后，李黎瞪大眼，呼吸都仿佛在一瞬间停滞。
　　“是什么？”纪眀烛追问。
　　李黎没有说话，而是浑身颤抖，过了一会才缓缓道。
　　“是……【祝融】的拘束器解除协议。”
　　李黎一脸恐惧：“无常司想要解除祝融的拘束器协议，草，他们疯了么？”


第95章 
　　酒会中, 众多财阀看着光脑上的解除协议，纷纷露出犹豫的表情，面面相觑。
　　“怎么？”首领的枪口点了点：“不想签？”
　　赫夫人缓缓开口：“你们是怎么弄到这份解除协议的……？”
　　“这就不是你们要关注的问题了。”首领微笑, 朝他们下达了最后通牒：“签了，你们还能活, 不签，那就死。”
　　明晃晃的威胁。
　　阳渊城的泰坦拘束器比较特殊，它的控制端不在平祸司手中, 而是在这群由财阀们组成的经济协议联合会手上。
　　也就是说，当超过八成的经济协议联合会成员选择签署眼前这台光脑上的协议，坐落于平祸司内的泰坦【祝融】, 将会脱离拘束器的束缚。
　　一想到这可能带来的后果, 所有人顿时不寒而栗。
　　谁也不想成为这个罪人。财阀虽然不将平民的死活放在心上，但阳渊城是他们立足的根基所在, 一旦泰坦失控, 阳渊城遭到破坏，对他们而言也同样损失惨重。
　　可现在，冰冷的枪口就指着他们, 逼得他们不得不做出选择。
　　“无常司到底想做什么……”
　　李黎看到这一幕, 心急如焚：“他们想要解除泰坦的拘束器？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纪眀烛也想不通。
　　无常司一直想夺取泰坦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他以为无常司只是想要获得泰坦的力量和天空城相抗衡, 一台失控的、在卫星城内横冲直撞的泰坦，对无常司而言又有什么用呢？
　　“不行, 不能让他们得逞……”
　　李黎想要下去阻止, 被纪眀烛一把拦住：“下面这么多人, 你这不是送死么？”
　　“可是……”
　　“平祸司那边应该有反应了吧。”纪眀烛想了想, 说：“大概需要多久能够支援过来？”
　　李黎看了一眼通讯：“信号被无常司断掉了, 我也接收不到平祸司的消息……不过这么大的事情，平祸司肯定已经在支援的路上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五分钟就能抵达。”
　　“如果出意外呢？”纪眀烛皱眉：“我不觉得无常司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那这个时间可能会比想象中要长一点了……”
　　李黎咬了咬牙：“可是我们难道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支援？万一真的让他们得手……”
　　纪眀烛叹了口气：“我有办法。”
　　李黎眼睛一亮。
　　……
　　“雷部机甲二号部队已就位！”
　　“四号部队已就位！”
　　“弹射台抢修中……”
　　“抢修失败！”
　　阳渊城的平祸司作战指挥室，雷部部长看着光脑上弹出的密密麻麻的错误代码，眉头紧锁。
　　“还要多久？”他问。
　　“部长，我们的弹射台出了问题，维修队伍正在进行抢修……”指挥员犹豫道：“大概……还要半个小时左右。”
　　“半个小时？”雷部部长眼睛一瞪：“你在开什么玩笑？弹射台不是每天都有维修检查吗？怎么关键时刻就tm出问题？”
　　“是有检查，今天的检查报告也没有任何问题，各项数据一切正常……”指挥员说：“但关键位置的铰链出现损坏，虽然维修部门还没有给出具体的损坏原因，可我怀疑……”
　　雷部部长知道对方的意思。
　　意思很明显，平祸司里有内鬼。
　　平祸司的机甲平时都在总部大楼地下的机甲库内，当需要使用机甲的时候，会通过地下弹射台出动机甲。但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弹射台出了问题，整件事都透露着蹊跷。
　　阳渊城的平祸司和其他卫星城不同，内部都非常多财阀安插的人员，哪怕是部长级别也难以确保每个人的忠诚与干净，此时出现这种情况也不奇怪。可惜现在没有时间让他们排查内部人员了，阳渊城那么多重要财阀都被挟持，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整个阳渊城的经济都会遭到重创，这还不是最要命的，部长担心的是这些财阀手中掌握的泰坦拘束器控制权，一旦拘束器出了问题，那才是真正的毁灭性灾难。
　　“火部的警卫部队出发了没？”
　　“五分钟前就已经出发了。”指挥员立刻道。
　　“让警卫部队先尝试介入，准许动用武器。”
　　雷部部长冷冷道：“一旦发现拘束器被破坏的苗头，直接发射贫庑弹。”
　　“……”指挥员愣住。
　　部长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无法阻止，那就算用重火力武器把整个酒会大楼炸成废墟，把所有财阀都拉上一起陪葬，让阳渊城的经济一夜之间崩溃，泰坦也不能出现问题。
　　“愣着干什么？！”雷部部长寒声道：“动作快一点，要出什么问题，我一个人负责！”
　　“……是！”
　　……
　　阳渊城的夜晚街道霓虹闪烁，一排排的平祸司火部重型机车在街道上疾驰，沉重的嗡鸣交汇，在夜色下发出咆哮。
　　上城区的居民好奇地从楼里探出头，看着街道上身穿飞鱼服的火部警卫成员朝着酒店的方向飞驰而去。
　　“站住！”
　　负责酒店安保的安保队在路口拦住了火部的重型机车队：“前方是财阀产业，你们有通行证吗？”
　　为了酒会能够顺利进行，负责承包酒会的财阀已经提前将酒店附近的路口清空，同时封锁了各个要道。
　　领头的火部成员从机车上下来，出示自己的证件：“我是平祸司火部警卫队二番队长，请放行。”
　　“我知道你们是火部的。”安保队的人皱眉：“我们已经提前向平祸司申报过了，这个片区安保由我们负责，火部来干什么？”
　　“酒店已被不明组织劫持，我们是来支援的。”
　　“被劫持了，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我们有平祸司的通行手续。”火部成员不想跟他废话，大声道：“请让开，不要阻拦我们执行任务！”
　　“你稍等，我打个通讯请示一下。”
　　见对方姿态强硬，安保队员想了想，掏出通讯拨打了一个号码。
　　然而通讯那头没有任何信号。
　　“酒店已经被劫持，所有信号被拦截，你们打不通的。”火部成员皱眉：“这么大的事情，你们身为安保队，居然没有任何预警？”
　　“我们也是拿钱办事的嘛……”
　　安保成员讪讪地笑了笑，然后大手一挥：“放行！”
　　火部成员松了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机车上。
　　下一秒，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猛地回过头。
　　那几个守着路口的安保成员回过头去，似乎是准备打开路口的路障，然而等他们转过身来，手中却多了一支支锃亮的枪支，毫无预兆地朝着面前的火部队伍扣动了扳机！
　　“轰——”
　　“砰！砰砰砰！！”
　　大量火力武器同一时间吞吐火舌，交织出密密麻麻的火力网，将面前的人尽数覆盖！
　　……
　　“容我提醒一下你们。”
　　见面前的财阀们依然没有动作，首领有些不耐烦了：“我的时间不多，这份协议，你们不想签也可以。”
　　咔哒。
　　子弹上膛，枪口对准其中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我想想……要不就先从你开始吧？”
　　“住手。”
　　姚向荣第一个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签了这份解除协议，我们是不是就能安全离开？”姚向荣沉下目光，看着首领，仿佛要他给出一个坚定的答复。
　　“当然。”
　　“好，我签。”
　　姚向荣说完，第一个走上前，手指按在光脑的屏幕上，随后在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验证通过。】
　　“姚向荣！”
　　赫夫人看着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抱歉了，赫夫人。”
　　姚向荣回敬一个无奈的微笑：“我还有孩子呢。”
　　他的这句话仿佛有魔力，其他财阀顿时想起了自己，他们的产业，他们的子女，还有他们的未来……每个财阀都是在阳渊城内只手遮天的背景，未来还有大好时光等着他们，怎么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求生的欲望战胜了理智，有姚向荣牵头，其他人也仿佛受到了号召，纷纷站出来。
　　“我签。”
　　“我也签。”
　　其他酒会内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其他人并不清楚这份解除协议代表的东西，但不妨碍他们察觉到此时会场内不同寻常的气氛，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们，祈祷自己能够平安无事。
　　“队长……你别冲动啊！”
　　安曼发现姚茗凯不知不觉间已经朝着赫夫人的方向摸了过去，忍不住焦急地低声喊道。
　　姚茗凯没有理他，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挪开步子，他的身体紧绷，心里思索着一击控制那个首领的可能性。
　　“他们签了！”
　　与此同时，李黎察觉到了那边的异动，看到一个个财阀站出来，在光脑上按下了自己的指纹数据，心中忍不住焦急。
　　“姚向荣先出来签的吧。”
　　纪眀烛头也没回，仿佛早有预料。
　　“你怎么知道？”李黎诧异道。
　　“我不是说了么，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纪眀烛笑了笑：“人就是这样，如果没有人先站出来做这个打破规矩的人，其他人也不愿出头，但如果有人牵头的话……”
　　与此同时，纪眀烛在心里呼唤道：“阿修，找到信号阻隔器的位置了吗？”
　　“找到了。”阿修回应道：“东南方向，在那个戴帽子的男人身边。”
　　纪眀烛顺着阿修的提示朝那个方向看去，果然，那里站着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正持着枪，戒备地看着周围。在他的身边，一台半人高的奇特仪器正闪烁着绿光。
　　“砰——！！”
　　下一秒，纪眀烛踢开通风管道的出口，从上方一跃而下！
　　“什么人？！”
　　下方的无常司成员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抬头。
　　咔吧——
　　一道瘦削的影子已经悄然落地，娴熟的伸手，一折一拧，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已经被拧断了脖子！
　　修罗模式开启，纪眀烛此刻已经将身体交由阿修接管。
　　就在那人倒地的瞬间，李黎也从另一个方向跳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地一个轻巧的翻滚，抢走了一人的枪。
　　咚！
　　枪托顺势一砸，将那人砸地七晕八素，李黎将手里的枪丢给纪眀烛：“接着！！”
　　纪眀烛头也没回，回身一握，准确将枪抓在手中，同时闪身避过一把刀锋，一记凌厉的侧踢将来人踢飞，随后枪口对准那台闪烁着绿光的设备，扣动扳机！
　　“砰！！”
　　巨大的枪响瞬间惊动了整个会场的人！
　　原本正在签协议的财阀们顿时抬起头，那个首领眼神一凛，朝枪声响起的方向看去。
　　信号阻隔器被破坏，同一时间，阳渊城外的一座山上。
　　嗡——
　　凤凰救赎者的动力核心刹那间亮起。


第96章 
　　“站住！”
　　“什么人？！”
　　“不许动！”
　　李黎和纪眀烛的突然出现, 让现场出现了一阵骚乱，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他们，无常司的人在第一时间抬起了枪口, 对准两人。
　　首领眯了眯眼，认出了李黎的身份：“原来是你。”
　　身为平祸司的泰坦驾驶员, 李黎在阳渊城名气不小，无常司手中自然也有她的资料。平祸司和无常司的斗争旷日持久，死在李黎手中的无常司成员为数不少。
　　李黎朝他笑了笑：“很意外吗？”
　　“当然意外了。”首领冷笑：“不止是意外, 还很惊喜呢。”
　　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功绩。
　　李黎的出现，让在场的财阀以为平祸司的支援已经到来，纷纷露出惊喜的神情, 然而没过多久, 他们劫后余生的表情就僵在脸上。
　　因为李黎的背后并没有任何人出现，意料之中的平祸司破门而入的场景也没有发生, 一片无常司成员将两人团团围住, 看上去俨然是羊入虎口的场面。
　　“我还以为来的是什么人呢。”首领脸上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就凭你们俩，还想救出所有人？”
　　他看着李黎身边的纪眀烛，愣了一下, 总觉得对方有些说不上来的眼熟, 但仔细看去，又想不起这张脸在哪里见过：“你是谁？”
　　“一个被临时拉来当壮丁的人罢了。”
　　纪眀烛抬起手, 笑眯眯道：“不用在意我。”
　　此时另一边那群被威胁的财阀已经陆陆续续在枪口的胁迫下签好了协议，只剩下一个赫夫人迟迟还未动。
　　她是协会主理人, 也是掌控着泰坦拘束器协议的第一签订人, 只要赫夫人签下这份拘束器协议, 泰坦身上的拘束器开关也将顺势解开。
　　赫夫人看着纪眀烛的方向, 脸上露出希冀的表情。
　　“愣着干什么？”首领察觉到了赫夫人的犹豫, 表情瞬间变得狠厉：“想要拖延时间？”
　　“砰！”
　　一声枪响，首领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机，赫夫人身边一名已经签过协议的财阀顿时应声倒地，鲜血流了一地。
　　惊叫声四起。
　　“拖啊，我看你有多少时间能拖。”首领冷笑：“你每拖一秒，我就杀一个人，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他枪口扫过的地方，所有财阀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们很快忘记了立场，一边躲避枪口，一边劝着赫夫人。
　　“夫人，快签吧……”
　　“签吧，他们真的会杀人的！！”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赫夫人脸上的表情复杂，她看了一眼周围的财阀，每个人几乎都将求生欲写在脸上，即便他们明知道解除了泰坦协议后，阳渊城会面临着什么，但在自己生命面前，他们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纪眀烛突然有了行动！
　　他的身形一动，整个人已经朝着赫夫人那边的方向扑了过去！
　　首领心中一惊，想也没想，朝纪眀烛的方向开了一枪。
　　枪声响起，纪眀烛的背后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在首领扣动扳机的瞬间就朝身侧偏了偏，以一个绝妙的角度错开子弹轨迹。
　　场面一下子变得无比混乱，纪眀烛伸手一抄，将一脸惊讶的姚向荣拉到了自己身前，同时手上的枪也对准了姚向荣的脑袋。
　　“你干什么？！”
　　“天南！”
　　“姚会长！”
　　变故发生的太快，纪眀烛的动作也极为敏捷，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纪眀烛已经劫持了姚向荣。
　　原本准备趁乱出手的姚茗凯直接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等等，纪眀烛不是来救他们的吗？
　　为什么会劫持姚向荣？姚向荣明明是人质啊？！
　　李黎站在原地没有动，手心已经捏出了一把冷汗。
　　首领目光微沉：“什么意思？”
　　“你猜我什么意思？”
　　纪眀烛微微一笑，子弹“咔嚓”一声上膛，对准姚向荣的太阳穴：“姚向荣会长应该不至于也是无常司的人造人吧，你猜我这一枪下去他会不会死？”
　　首领的脸色僵了片刻，冷汗瞬间就流下来了。
　　这人到底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姚向荣的身份？！
　　气氛僵持了片刻。
　　在场的其他人都是人精，很快就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纷纷看向姚向荣，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难道这一切都是姚向荣一手策划的？
　　首领的枪口抖了抖，想要找准角度将纪眀烛一击毙命，然而纪眀烛相当聪明，将身体躲藏在姚向荣身后，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姚向荣的表情平静下来：“你究竟是谁。”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纪眀烛淡声道：“无常司为什么要解除拘束器的协议？”
　　姚向荣轻声道：“看来你对无常司并没有我想的那么了解……泰坦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人类，我们无非就是让泰坦回归它原有的姿态罢了。”
　　不属于任何人类？
　　纪眀烛皱了皱眉：“那泰坦属于谁？”
　　姚向荣笑道：“当然是属于我们的神啊。”
　　“轰！！”
　　就在纪眀烛愣神的功夫，会场上方突然炸开，大量钢筋水泥倾泻而下，炸起的烟尘中，两台机甲从上方落下，机甲手臂朝纪眀烛的方向抓去！
　　纪眀烛心中一惊，没来得及思考姚向荣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当即一个翻滚，躲开了抓来的手臂，随后支起身体，朝姚向荣直接开出了两枪！！
　　铛——
　　上方机甲瞬间挡在姚向荣面前，子弹在装甲上擦出两道火星，并未在机甲上留下任何痕迹。
　　姚向荣被两台机甲护在中央，眼神平静地看着纪眀烛：“再见了，小朋友。”
　　机甲的炮口伸出，瞄准了纪眀烛的方向。
　　人类的身躯在机甲这种人间兵器面前犹如蝼蚁般渺小，纪眀烛却并没有显得紧张。
　　他说：“不好意思，该再见的是你才对。”
　　他信誓旦旦的语气听得所有人一愣，无常司的人顿时戒备起来，紧张地看着纪眀烛的方向。
　　一秒，两秒……
　　三秒钟过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纪眀烛维持着淡定的表情，对阿修道：“怎么还没来？有点尴尬了。”
　　阿修：“……马上。”
　　“你装什么呢你？！”
　　首领感觉自己被耍了，短暂的懵逼后就是勃然大怒，朝纪眀烛举起枪：“去死吧！！”
　　轰——！！！
　　扣动扳机的瞬间，酒店大楼的外墙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碎，巨大的冲击力让整座大楼开始摇晃，楼侧被一抹耀眼的色彩撞破。
　　一台机甲从夜色中疾驰而来，粉色的涂装已经掉了大半，露出底下鲜明的火红色彩，粉与红交织的斑驳涂装宛如夜幕下熊熊燃烧的烈焰，点燃了所有人的视线。
　　凤凰救赎者！
　　凤凰救赎者在阿修的控制下终于从阳渊城外赶到，像是撞开豆腐般撕裂了坚固的大楼外墙，径直闯入了会场当中，同时驾驶舱打开，纪眀烛顺势一跳，稳稳跳进了空如一人的驾驶舱当中。
　　李黎：“漂亮！！”
　　局势瞬间逆转！
　　“轰！”
　　“轰轰——”
　　突如其来的凤凰救赎者让无常司的人陷入震撼，同时无常司的两台机甲同时举起炮口，朝凤凰救赎者倾泻镭射。
　　纪眀烛坐在驾驶舱内，舱内的灯光一瞬间亮起，密密麻麻的按键被点亮，他将操作杆顺势一拉——
　　嗡——！
　　动力核心的嗡鸣响彻，凤凰救赎者立场展开，宛如铜墙铁壁，镭射炮炸在立场上，在装甲外部冒起密密麻麻的火光，同时整座大楼也在剧烈的爆炸中不住晃动，仿佛摇摇欲坠的积木，所有人脚步不稳，在会场中被晃得七零八落。
　　锵的一声，凤凰救赎者的刀闸弹起，佩刀不死斩出现在手中。
　　一抹艳丽的光华闪过，一台无常司的机甲刹那间被削成了两半！
　　切口平整光滑，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台无常司的机甲已经彻底灭了一台，甚至机甲的动力核心也被不死斩这迅雷般的一刀切碎。
　　在S级机甲面前，一切武装都是空谈。
　　姚向荣目光凌冽：“是你……”
　　不需要纪眀烛本人言语，骤然出现的这台凤凰救赎者就已经昭示了他的身份。
　　无常司叛逃人员，前平祸司泰坦驾驶员，纪眀烛！
　　“轰隆隆——”
　　同一时间出现了三台机甲，加上剧烈的战斗，整座大楼已经开始从中间崩塌断裂，终于，在一声不堪重负的水泥哀鸣中，整座大楼开始轰然倒塌！
　　“啊啊啊啊——”
　　“楼要倒了！！”
　　宾客们发出凄厉的尖叫，整层会场的地面从中间断裂，所有宾客人质恰好都在要下落的一侧，在一片慌乱惊恐的叫声中，众人纷纷抓住身边一切能够抓住的物体，但却无济于事。
　　大楼轰然倾斜，无数人从高楼上雨点般往下掉。
　　“眀烛！！”
　　李黎反应最快，她抓住一根断裂的电缆，止住了下坠的身体，朝纪眀烛的方向大喊：“救人！！”
　　大楼倒得太快，纪眀烛向后一看，所有人都已经雨点般向下落去，在这六十多层，数百米的高空中，血肉之躯顷刻间就会摔成肉泥，这些下落的人中不止有被劫持的宾客和无常司的人，就连姚茗凯和安曼也赫然在其中。
　　“靠。”
　　纪眀烛暗骂了一句，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再管剩下的那一台机甲，和机甲手中的姚向荣，拉动操作杆，从楼上跳了下去！！
　　那台无常司的机甲提起炮管，想要攻击纪眀烛，却被姚向荣阻止了。
　　姚向荣看着半空中自己的儿子，目光闪烁，随后咬了咬牙：“先完成任务。”


第97章 
　　“还没有消息吗？！”
　　平祸司内, 阳渊城的雷部部长已经等得无比焦躁。
　　很快，来自火部的汇报传来。
　　目标位置的路口处被无常司的成员封锁，火部与无常司发生了冲突, 双方展开火力战，均有死伤。
　　“弹射台维修情况如何？”
　　“还在抢修当中, 预计十分钟以内就能正常使用。”
　　“部长！”
　　指挥室内，一名指挥员突然叫了起来：“收到了来自李黎泰坦驾驶员的信号！”
　　雷部部长心下一惊。酒店被无常司劫持后，所有信号也被切断, 他是知道李黎今天也参加了这场酒会的，只是一直没接到李黎的消息，他也无法做出判断, 现在信号终于接通, 部长当机立断：“立刻接入！”
　　下一秒，信号被接通, 李黎携带的信号设备将画面传递到作战指挥室的全息屏幕上。
　　所有人都看到了轰然崩塌的大楼, 还有无数从天而降的尖叫的人们，其中不乏在阳渊城叱咤风云的众多财阀，此刻他们在半空中扑腾着, 脚底是一片深渊般的漆黑夜色。
　　雷部部长忍不住发出一声“卧槽”。
　　……
　　“救……救命啊！！”
　　“救救我！！”
　　“啊啊啊啊——”
　　四面八方传来绝望的呼喊, 数十层楼的狂风呼啸，将正在下落的人吹得七零八落, 有人张开四肢在半空中挣扎着，也有人早就吓得晕了过去。
　　嗡——
　　一抹火红的色彩从天而降, 自高楼中跃下！
　　“阿修, 计算救援路径。”
　　纪眀烛不说废话, 果断下达了指令。
　　“收到。”
　　阿修冷静的声音在驾驶舱中响起, 全息屏幕上下一刻显示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点, 标记着此时正在下落的人的位置，随后一条连接着所有红点的最优路径瞬间被计算出来。
　　“六点钟方向，两人，东侧四人，十点钟方向……”
　　操作杆一推到底，凤凰救赎者的动力核心飞速旋转，凤凰瞬速系统也在同一时间拉满功率。
　　剧烈的音爆声响起，半空中的凤凰救赎者化作一道红色闪电，所过之处，大楼的防爆玻璃随之震裂，无数玻璃碎片洒落，像一场透明的雨。
　　火红的闪电在夜空下来回穿梭，正在自由下坠的人还在空中挣扎，下一秒视线一花，自己就已经来到了机甲身上。
　　大楼轰然倒塌的景象也吸引了附近的上城区居民的注意，当看到大楼倒塌时，上城区各个角落都发出了惊呼，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一台红色机甲在夜幕下飞速穿梭的画面，所过之处，所有下落的人都被稳稳接住，最终平稳落地。
　　不明所以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这是一场意外事故，但并不影响他们对这台拯救人们于危难之中的机甲报以热烈的掌声。
　　咚！！
　　凤凰救赎者平稳落地，在它身上的众人纷纷爬下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流着泪向驾驶舱内的纪眀烛道谢。
　　纪眀烛没有回应，再次控制着机甲腾空跃起，继续接住刚才没来得及救下的人。
　　李黎也被纪眀烛顺利救下。
　　“李黎，你没事吧……”
　　姚茗凯连忙上前，关切的询问道。
　　李黎没有理他，刚刚落地就迅速起身，环视四周：“赫夫人在哪里？”
　　众人一愣，互相看了看，在被救下的这些人中，并没有赫夫人的身影。
　　“糟了。”
　　李黎心中一沉，抬头看向断裂的大楼：“赫夫人还在上面！”
　　泰坦拘束器协议已经被这些财阀们在无常司的威胁下通过，只差赫夫人这一位主理人，若是赫夫人也通过了协议，那等待他们的将是难以估量的灾祸。
　　众财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的脸色慌乱起来，简单朝李黎道了谢后，就纷纷打起通讯，或是直接驱动飞梭往自家的方向赶。
　　如果赫夫人真的落到无常司手中，那么他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赶紧撤离出阳渊城。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眀烛！”
　　李黎急切地看向纪眀烛的驾驶舱方向：“拜托你了！”
　　她周围没有可驾驶的机甲，如今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在纪眀烛身上。
　　阳渊城对于李黎而言，不仅仅意味着这是她的家，更是无数民众赖以生存的家园。
　　纪眀烛一向怕麻烦，不过他也清楚一旦泰坦失控会有什么后果，也没有犹豫：“我尽量。”
　　下一瞬，凤凰救赎者重新启动，动力核心鼓荡出的巨大气浪将周围的人推开数米。
　　轰——
　　凤凰救赎者的身形消失在原地，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茗凯，这附近有机甲吗？”李黎没有站着干等，而是对着姚茗凯问道。
　　姚茗凯犹豫了一瞬，他还没有办法接受姚向荣是无常司的人这件事，但面对李黎的目光，他还是道：“……距离这里一公里的地方有个私人机甲仓库，姚家在那里有存放两台私人武装机甲。”
　　“带我过去！”
　　“……好。”
　　……
　　凤凰救赎者全力开动，虽然它并非具有飞行能力的机甲，但作为机动性最强的S级机甲之一，凤凰救赎者依然能够在高耸的大楼边缘如履平地。
　　粉色涂装已经基本褪去，红色的装甲划破夜空，像一位敏捷的攀岩者，在大楼的侧面起落，迅速向上攀登而去。
　　“轰！”
　　大楼中部的楼层突然炸开，数台属于无常司的机甲从中窜出，镭射炮口同时对准了半空中的凤凰救赎者。
　　七台机甲形成包围态势，企图拦截住凤凰救赎者的脚步。
　　镭射炮口闪烁出耀眼的光华，下一秒，数道镭射光线从不同的方向朝凤凰救赎者的位置袭来！
　　凤凰瞬速！
　　纪眀烛目光灼灼，刹那间打开凤凰救赎者的瞬速系统，巨大的机甲身形在空中闪烁，仿佛瞬移一般，顷刻间就消失在了无常司机甲的视线当中。
　　下一瞬，凤凰救赎者出现在其中一台机甲的身后，超频开启，不死斩悍然出鞘！
　　铛——！
　　无常司的驾驶员反应也很快，第一时间弹出骑士枪，与不死斩撞在一起。无常司的机甲都是改装过的，在机甲武器的硬度方面有所提升，虽然不清楚具体材料，但一看就不是普通合金。
　　两把机甲武器相撞，并未如纪眀烛想象中那样被不死斩砍成两截，两台对撞的机甲身形一顿，巨大的冲击力让大楼再次晃动。
　　纪眀烛目光微凛。
　　有够烦人的。
　　他不想跟这几台机甲做过多纠缠，不死斩在空气中猛然一甩，仿佛耀眼的霹雳划破长空，不给对方一丝喘息的空间，连攻带杀，凶悍迅猛的不死斩径直朝双方杀了过去！
　　铛铛铛铛——
　　论近身机甲刀，纪眀烛在驾驶操作领域无人能出其右，对方也没想到这台凤凰救赎者的驾驶员刀法如此之硬，当即被打得节节败退。
　　火红的锋刃让人防不胜防，顿时从两侧又加入了两台机甲，从另外两个方向对着凤凰救赎者开始了围攻，他们的目的是拖延凤凰救赎者的角度，攻势以防御为主，宛如铁桶般密不透风的防御让纪眀烛一时也无从下手。
　　轰轰烈烈的机甲刀战在夜空中下宛如一场绚丽夺目的电影，看得人眼花缭乱，数台机甲维持着下落的姿态，在半空中对拼起来，所过之处残垣乱飞，玻璃碎片如雨点般洒落。
　　噌——
　　纪眀烛毫不恋战，超频直接开启，S级机甲的超频碾压之下让眼前的几台机甲顿时方寸大乱。空中刀战本就极其考验驾驶员的微操与平衡能力，一不小心就容易失去平衡，纪眀烛在迎战多台机甲的同时还能以大量的细节调整来维持自己的下落姿态，这一点是一般驾驶员远远不及的。
　　很快，纪眀烛找到机会，连续四次重击将周围的机甲打落，同时不死斩向后一撩，如切豆腐般没入墙体，稳稳挂在楼侧。
　　周围几台机甲跟不上他的节奏，难以阻止下落的态势，双方顷刻间拉开了距离。
　　纪眀烛控制着凤凰救赎者身形一弹，一个高难度的翻身上滑行，转瞬就将无常司的机甲远远甩开，同时机甲臂发力，带动整台机甲向上跃起！
　　轰——！
　　身下炸起几束镭射，命中纪眀烛原来的位置，但凤凰救赎者的速度远超一般机甲的火力锁定，就在这短短一瞬间，凤凰救赎者就已经脱离了镭射锁定，朝着大楼顶部继续冲锋而去！
　　就在纪眀烛上冲的时候，一道影子从天而降，以自由落体的姿态跌落，和凤凰救赎者擦身而过！
　　纪眀烛心中一惊，迅速扫了一眼。
　　那个下落的影子，正是赫夫人的尸体。
　　赫夫人睁大着眼睛，精心描摹的妆容早已花成一片，得体的礼服凌乱不堪，裙尾在夜幕下划过波浪，仿佛断翼的风筝般径直落地，随后砰地一声，从数百米高空落到地面，鲜血四溅。
　　纪眀烛来不及救她，即便救了也没有用，赫夫人在落下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他抬头向上看去。
　　姚向荣站在断裂的大楼边缘，向下俯视。
　　他看到了维持着上冲姿态的凤凰救赎者，十数米高度的火红机甲身姿修长，在夜幕中宛如一只轻盈的大雁，散发着勃然的杀气。
　　姚向荣朝纪眀烛微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中的光脑。
　　【验证成功，拘束器解除协议通过】
　　一行提示在光脑的全息屏幕上亮得刺眼。
　　“草。”
　　纪眀烛怒骂一声，不死斩从刀闸重新弹出，想要将姚向荣砍成两截，却被身后再次追击上来的无常司机甲拖住了脚步。
　　姚向荣静静看着凤凰救赎者再次下落，转过身，从纪眀烛的视野中消失了。
　　与此同时，阳渊城的平祸司。
　　弹射台终于维修完毕，一台台平祸司机甲火箭般从机甲库中弹射而出，在夜空中像是一颗颗耀眼的流星，朝着酒会的方向飞驰而去。
　　突然，整座平祸司总部大楼开始晃动，所有人猝不及防，脚步不稳，差点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
　　雷部部长皱眉：“无常司打到我们这边来了？”
　　“部……部长！！”
　　一名指挥员看着屏幕中弹出的红色提示，一行简单的代码出现在屏幕中，红得像鲜血般刺眼。
　　“【祝融】……”
　　他颤抖地张开嘴，结结巴巴道：“祝融……失控了！！”
　　雷部部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危险的气息席卷了整个作战指挥室，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脚底晃动中一起一伏的动静，像是有一头上古巨兽即将苏醒，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地动山摇的灾难。
　　“快，快……”
　　雷部部长颤抖着打开广播：“所有总部大楼的人听着，立刻撤离，再重复一边，立刻撤离！！全城进入最高级警戒等级！”


第98章 
　　“天枢！”
　　纪眀烛的通讯响起, 另一头，摇光急切的声音传来。
　　“你那边怎么样了？拿到姚向荣的指纹数据了吗？”摇光问：“刚刚一直打你通讯没打通，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纪眀烛看了一眼无常司撤离的方向：“拿到了。”
　　“那就好。”
　　摇光松了口气：“顺利就行, 刚刚我还以为……”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全城。
　　整个阳渊城上下, 不论是街道上的广播，还是商业街的巨大全息屏幕，刺耳的尖锐警报同一时刻响起, 所有霓虹灯光在同时也变成了鲜明的红色，远远看去，整个阳渊城就像被大火笼罩一般。
　　“全城警报？”摇光语气错愕：“还是最高级的警戒等级……发生什么事了？异种潮来了？”
　　“可能比异种潮更糟糕。”
　　纪眀烛叹了口气：“无常司在酒会上绑架了所有财阀, 让他们签署了泰坦的拘束器解除协议, 赫夫人也已经死了，就在刚刚, 解除协议已经生效, 阳渊城的泰坦祝融……失控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平地惊雷，震得摇光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摇光试探性地说：“那我们……赶紧跑吧？”
　　“……”
　　“眀烛！”
　　另一边, 李黎已经坐着姚茗凯的机甲赶来：“无常司的人呢？”
　　“跑了。”
　　纪眀烛摇摇头, 道：“赫夫人也死了。”
　　李黎沉默了片刻，道：“我听到警报了……解除协议生效了？”
　　纪眀烛点头, 问：“泰坦的拘束器失控后究竟会发生什么？阳渊城之前的泰坦祝融也失控过吗？”
　　李黎“嗯”了一声：“几年前，祝融的驾驶舱在战斗中受到损坏, 是赫夫人主持的商业联合会提供的技术才勉强控制住了泰坦, 那是祝融最接近失控的一次。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我才意识到, 所谓的泰坦, 根本就不是为了守护什么而诞生的兵器，也不是什么卫星城最后的守护神。”
　　李黎顿了顿，目光绝望地看向平祸司总部的方向：“那是比灾殃级异种还要恐怖的东西。”
　　……
　　“放我们出去！！”
　　“我们要出去！”
　　“我是奥利维财团的人！你们有什么资格限制我们离开卫星城？”
　　“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此刻的阳渊城围墙内，已经聚集了数以万计的人，乌泱泱的一大片，面对城门守卫不愿放行的态度群情激奋。
　　“大家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城门守卫急得满头大汗吗，奈何平祸司那边没有给出命令，他也不敢放行：“请大家冷静一点，我们一定会保护好民众们的安全，请大家不要聚集，避免踩踏……”
　　“泰坦都失控了，拿什么保护我们！”
　　“我们要离开阳渊城！！”
　　“大家一起冲出去！！”
　　无数人同时发出滔天的声浪，点燃了这个本该平静的夜晚。
　　“轰隆隆——”
　　地面开始摇晃，仿佛是一场大地震的前兆，所有人的耳边都仿佛听到了咆哮与嘶吼的声音，像是一头凶兽即将挣脱枷锁从笼子里冲出，空气中也沾满了湿淋淋的血腥气。
　　所有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小，每个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平祸司总部的方向。
　　震动的动静愈加猛烈，随后，象征着天空城意志与卫星城守护者的平祸司总部大楼，在众目睽睽之下……塌了。
　　一尊山脉般的钢铁巨人，自大楼废墟中破土而出。
　　百米高的巨大身形，与连绵的城墙齐高，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给人神祇般的压迫感，在夜幕下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影子。
　　随后【祝融】身上亮起了火焰般的纹路，勾勒出修长的身形，随着它的出现，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充满了炽热的温度，骤然升高的温度像是要将人体的水分蒸发。
　　“泰坦……那是泰坦！”
　　“泰坦失控了！！”
　　在无数道惊恐的目光中，【祝融】站立在卫星城中央，一动不动，犹如雕像。
　　“它怎么不动了？”
　　纪眀烛遥遥看着祝融，奇怪道：“死机了？”
　　“它在复苏。”
　　李黎脸色沉重：“你没有感觉到吗？祝融身上的气息，已经跟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下一秒，城市中的泰坦又有了新的变化。
　　砰——！！
　　原本是驾驶舱的位置，突然爆开，无数密密麻麻的血肉从驾驶舱的位置钻出来，像遮天蔽日的藤蔓在狂舞，在空气中肆意摇曳着。
　　藤蔓般的血肉越钻越多，几乎要将祝融庞大的身躯全部研磨，而后这些散发着泥泞气息的血肉从机甲的装甲缝隙中钻入，没入泰坦的身躯内，像一层血肉铠甲，逐渐覆盖到祝融的身上……
　　数秒后，一个有着和泰坦身形相似，却由蠕动的血肉组成的巨人重新出现！
　　如果说之前的泰坦有着动力核心、反应炉、巨大的零件与装甲外壳，看上去充满了科技的影子，那么此刻的泰坦已经和科学二字毫无关系了。
　　此刻的祝融，看上去更像是一只巨大的“生物”，和灾殃级的异种有些相似，但却比异种更趋近于人形态，纤瘦的腰身比例，修长的四肢，仿佛从上古壁画中走出的太古巨人。
　　嗡，嗡，嗡——
　　与此同时，阳渊城的各个角落，响起了动力核心的嗡鸣。
　　无数台平祸司的机甲倾巢出动，动力核心的响动交错在一起，交织出平地惊雷般的动静来。
　　“所有战斗人员注意，火部疏散民众，驾驶员准备就位！战斗机与镭射轰炸就位！”
　　雷部部长的声音通过公共频道传递到每一台驾驶舱中：“全力攻击祝融！！”
　　随着他的号令，所有机甲同时向着祝融开火，漫天镭射流星雨般轰鸣而去，在天际洒下了一片流星雨。
　　大量战斗机呼啸着飞来，投下火光，整个夜幕被霎时照亮。
　　“轰！”
　　“轰，轰——”
　　炮火倾泻的轰鸣声惊天动地，原本站立的祝融浑身上下被爆炸覆盖，每一个角落都被镭射照顾到，火焰被城市的霓虹染上斑斓的色彩，让这一幕看上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瑰丽感。
　　烟尘四起，还未彻底倒塌的平祸司总部在这一轮齐射下终于完全变成了废墟，然而平祸司没有人在意，他们都紧张地看着中间泰坦的位置，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待到烟尘散去，祝融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它身上的血肉完好无损，眼睛部位缓缓亮起红光，它扫视了一下四周，察觉到了周围数量庞大的机甲与战斗机。
　　在常人眼中，普通机甲十数米的体型已经能够称之为恐怖了，但在泰坦面前，依然像是玩具一般，而天上盘旋的战斗机在泰坦眼中更是和飞禽鸟兽无异。
　　祝融似乎察觉到自己受到了攻击，发出了低沉的嘶吼声，这声音听上去像野兽警告的低鸣。
　　“该死……”
　　雷部部长看到完好无损的祝融，心中已经凉了大半。
　　当泰坦作为卫星城的守护神时，能给人无尽的安全感，所有人都坚信，只要有泰坦存在，一切异种与危险灾难都将远离他们。
　　而当泰坦成为敌人时，面对庞大如连绵山脉般的巨人，等待他们的只有绝望。
　　“继续攻击，不要停！！”
　　平祸司各部长不敢松懈，再次下达了进攻指令。
　　哪怕心中已经被恐惧填满，但平祸司的人依然克制住了掉头就跑的冲动，无数机甲如飞蛾扑火般冲上，战斗机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咆哮，无数镭射再次发动齐射！
　　“吼——”
　　漫天炮火中，祝融发怒了！！
　　和它的名字一样，宛如传说中的火神降临，祝融张开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纪眀烛第一次发现，原来泰坦是有嘴的，泰坦的装甲覆盖上血肉后，祝融看上去就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人类生物，不复之前的僵硬，甚至能从它发着红光的眼睛中察觉到它的情绪。
　　无数炸起的火光中，祝融抬起了自己的手臂，站在城市中心，对着天空的战斗机轻轻一甩——
　　“轰——”
　　无数战斗机如苍蝇般被祝融轻易扫落，纷纷拖曳着火光坠落，撞向高楼，掀起一场场爆炸。
　　祝融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它看着周围的一切，目光中带有一丝好奇。眼前耗费无数人力与心血建造出的卫星城在它面前是无比的脆弱，它轻而易举就能将坚硬钢筋水泥构建出的高楼碰倒。
　　“砰！！”
　　祝融迈开了脚步，这简单的一步发出了地震般的动静，距离它最近的高楼直接坍塌，脚底正在进攻的机甲部队躲闪不及，直接被祝融庞大的身躯踩扁，成为一堆废铁。
　　仿佛一个闹腾的孩子冲进积木搭建的乐园肆意破坏，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掀起一场巨大的灾难。
　　无数尖叫声在阳渊城各个角落掀起！
　　“我要回去了。”
　　李黎看着远处毁灭城市的祝融，露出痛苦的目光。
　　所有人都在战斗，作为平祸司的泰坦驾驶员，李黎也必须加入这场保卫卫星城的战斗中。
　　她是祝融的泰坦驾驶员，也是和泰坦连接最深的人类，看到昔日共同战斗的卫星城守护神变成现在的样子，李黎心中难以平静，既愤怒，也悲伤。
　　李黎转过身，对纪眀烛道：“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但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帮助我们……”
　　纪眀烛沉默片刻：“我会考虑的。”
　　李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点点头，不再多说，启动机甲，朝着祝融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纪眀烛的通讯响起，是一个从没有见过的陌生号码。
　　他想了想，将通讯接通。
　　霍哉的声音在通讯另一头响起。
　　“一起来欣赏焰火晚会吗？”
　　霍哉语气中暗含笑意，邀请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绝佳的观赏位。”


第99章 
　　“轰——”
　　“噼啪……”
　　连绵不绝的轰炸混合着大楼坍塌的动静, 使得整个阳渊城都沐浴在熊熊的火光中。
　　一片林立的高楼中，祝融在城市中行走，它的身边围着无数的机甲与盘旋的战斗机, 然而没有任何武器和防线能够阻止它的脚步，巨人所过之处, 一切繁华化作碎石与残骸，混合着四面八方的哭喊与尖叫，放眼望去犹如炼狱。
　　今夜的阳渊城, 是用战火谱写的夜色。
　　……
　　嗡——
　　凤凰救赎者在高楼的天台处停下，动力核心熄灭发出轻促的声响，随后驾驶舱打开, 纪眀烛从驾驶舱内走出。
　　天台上, 纪眀烛看到了霍哉。
　　霍哉坐在天台的一角，带着炽热温度的夜风吹拂起他的衣角, 他像是一位贵族般, 面前的小桌子摆放着一瓶香槟，上面有三个高脚杯。霍哉举起杯子，遥遥朝纪眀烛敬了一杯：“你来了。”
　　纪眀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这件事还有飞驳在里面参与？”
　　霍哉笑笑：“在你的眼里, 我们飞驳就这么没有人性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纪眀烛冷笑道：“你们驱使异种潮袭击上京城的时候, 我就在现场？”
　　言外之意，飞驳和无常司本来就是一丘之貉。
　　霍哉：“……”
　　被纪眀烛毫不留情地戳破, 他也不尴尬，喝了一口手中的香槟：“不管你怎么想, 反正今晚的事情, 我们飞驳确实没有参与。”
　　“但你们也没有阻止。”
　　“我们为什么要阻止？”
　　霍哉讶然：“我们虽然和无常司不是同盟, 甚至在很多地方有过争斗, 但从某种角度来说, 我们有着相同的敌人，那就是天空城，因此在立场上，飞驳和无常司是一样的。”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纪眀烛冷冷道：“我跟你们的立场可不一样。”
　　“不是我叫你来的。”霍哉说：“是另一个人想见你。”
　　“谁？”
　　“毕方。”
　　纪眀烛一愣，他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也就是飞驳的真正首领。”霍哉解释道：“他一直想见你。”
　　纪眀烛皱眉：“他在哪？”
　　“应该一会就到了。”
　　霍哉朝纪眀烛伸了伸手：“在这之前，不如坐下来跟我一起欣赏阳渊城这难得一见的好戏，泰坦失控……这可不是随时都能见到的画面。”
　　纪眀烛没有回应他的邀请，而是追问：“毕方是旧人类吗？”
　　霍哉一愣，随即道：“他曾经是。”
　　意思就是，毕方和霍哉一样，都是曾经属于旧人类，但如今已经成为了异种。
　　“泰坦失控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眀烛看着远处已经陷入暴走，肆意毁坏着城市的巨人：“它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像泰坦了。”
　　与其说是泰坦，不如说是披着泰坦皮的诡异巨大生物体更加贴切，纪眀烛觉得此时的祝融更接近于异种的形态。
　　“这才是泰坦最真实的样子。”
　　霍哉顺着纪眀烛的目光看去，微笑道：“所谓泰坦，所谓卫星城的守护神……不过是你们强加给它的称呼罢了，事实上，不论是祝融，还是上京的烛九阴，又或者是其他卫星城的泰坦，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
　　“异种母体。”
　　一个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响起。
　　纪眀烛和霍哉同时顿了一下，他们回头，从天台的另一边，一个人影正缓缓从下方走上来。
　　不，说是人影也不贴切，对方虽然拥有类似人的体型，但仔细看去，很快就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诡异感。他拥有四只手臂，干枯地仿佛树枝一般，虽然穿着衣服，但从衣服下摆处能看到他的腿并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像树根一样的东西支撑着他行走，这些树根在地上轻轻缓缓地蠕动，带动着他进行移动。
　　面对这么诡异的造型，纪眀烛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纪眀烛问：“你就是毕方？”
　　“是的，我是。”
　　毕方朝纪眀烛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他的脸看上去既年轻又衰老，明明五官是年轻人的样子，但皮肤却有着树纹一样的褶皱，说话间透露着一股子不自然的僵硬味道：“希望没有吓到你。”
　　纪眀烛想说大晚上的你这样很难不吓到人，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他继续追问道：“你刚刚说，泰坦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异种母体，这是什么意思？”
　　异种母体这个名字，纪眀烛听霍哉说过。
　　这是最初和旧人类进行战斗的敌人，也是随着陨石来到这颗星球的不速之客，异种母体拥有强大的繁衍能力，能够源源不断地诞生出新的异种，人类最初制造机甲，就是为了对抗异种母体。最终，旧人类找到了异种母体的位置，即将迎接最后的胜利之际，却遭遇了集体异变。
　　“就是字面意思。”
　　毕方笑了笑，说：“我想你应该知道了曾经的那段历史，最初随着陨石来到这里的异种母体，也就是所有新人类的创造者，就是所谓的泰坦。”
　　“你的意思是……”
　　纪眀烛张大了嘴：“泰坦就是当初的异种母体？？可是……当时异种母体不是只有一个吗？泰坦却有十二座……”
　　“异种母体的力量太过强大，它无法被杀死，也无法被毁灭。为了限制它的力量，有人制造出了拘束器，将异种母体分裂成十二块，同时藉由异种母体的力量，创造出了泰坦，供人类驱使。”
　　毕方说：“因此，泰坦原本就不属于天空城，也不属于新人类，解除了拘束器控制的泰坦，才是它原本的模样。”
　　纪眀烛回过神来：“但是……无常司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
　　毕方笑了笑，道：“纪眀烛……不，应该叫你天枢才对，我听霍哉提起过很多次你的名字，也对你很感兴趣，今天正好有机会，于是我让霍哉准备了这次会面。”
　　“我？”
　　纪眀烛目光一顿：“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理解，你还不信任我们。”
　　毕方点了点头：“但我认为，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和理念，都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纪眀烛毫不掩饰的嗤笑了一声。
　　毕方说这种话简直是无稽之谈，飞驳所做的一切，和毕方口中的“更好的世界”完全搭不上边，他有什么自信说这种话？
　　毕方并没有在意纪眀烛不加掩饰的嘲讽，他认真道：“你不觉得，现在这个世界需要一场新生么？”
　　“看看现在的这个世界。”毕方举目看向城市：“财阀林立，混乱动荡，少部分人攥取财富，大部分人挣扎求生，而本该有能力管理这一切的不朽族，却从来不在意天空城之外的世界会变得如何。人工智能只想着如何拥有这个世界，不在意它是不是满目疮痍的，从数据中诞生的生命体，既没有同理心，也不会感到悲悯……这本身就很可笑不是吗？”
　　“而我们这些曾经的旧人类，就是不朽族野心下的牺牲者。”毕方继续道：“新人类和旧人类在地面互相厮杀，高高在上的天空城冷眼旁观……不，更贴切地说，天空城只想让新旧人类共同消失，好让不朽族成为世界的主宰，地面发生的一切苦难，对他们而言更像是一场演出。”
　　“所以你们用这种方式来对抗天空城？”纪眀烛反问道。
　　“我们只是在追求新生。”
　　毕方说：“一切新生都是在毁灭上重建的，新人类本就不属于这里，也本不该存在。但，我们飞驳真正的敌人并非这些新人类，不管是我，还是无常司的那位总司，我们都清楚共同的敌人是谁，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天空城上的大神官宣战。只有在天空城坠毁之后，新旧人类才能坐在一起，商量出和平的未来。”
　　纪眀烛并不认同他的说法：“所以，反抗天空城的方式就是让泰坦失控么？”
　　“这是必要的手段。”
　　毕方说：“不管是新人类还是如今的异种，都无法威胁到天空城，唯一的方式，就是让异种母体重新复苏。”
　　“复苏？”
　　“是的。”
　　毕方点了点头：“异种母体是【神明】的种子，当异种母体重新复苏，世界将进入重启，这是当初旧人类在陨石上得到的结论。只不过那个时候，旧人类的群体中也产生了分歧，最终毁灭派占据了上风，人们不愿意放弃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选择了向异种母体宣战，结果显而易见，旧人类失败了。”
　　纪眀烛想到了姚向荣在解除协议时说的话，泰坦不属于任何人，而是属于他们的“神”……指的就是这个吗？
　　“不朽族，新人类，旧人类，就像坐在一张桌子上豪赌的三个人。”毕方说：“但不朽族手上的筹码，已经到了其他两方无法抗衡的地步了，常规手段已经不可能在这张赌桌上赢得胜利，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重组异种母体，掀掉牌桌，一切重来。”毕方道：“为此，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说完，毕方看向纪眀烛，道：“而你，天枢……你的选择是什么？”
　　面对毕方的邀请，纪眀烛后退了一步，对他摇了摇头。
　　“很精彩，可是我不认同。”
　　纪眀烛重新打开凤凰救赎者的驾驶舱，他想了想，对毕方说：“你们觉得自己像救世主一样，是吗？”
　　毕方愣了一下。
　　“牺牲这个，拯救那个，放弃小的，拯救大的……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纪眀烛看了一眼已经深陷于战火中的阳渊城，缓缓说：“你们和那些在战斗中失去生命的人相比，又特殊在哪里呢？受了伤一样会流血，被杀了一样会死，凭什么要由你们决定世界会变成怎么样？什么豪赌，什么赢得胜利……”
　　纪眀烛冷笑一声：“要我说，像你们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少一点，世界就比现在和平得多了。”
　　嗡——
　　凤凰救赎者启动，纪眀烛坐上驾驶舱，在舱门合上前，他反问道。
　　“不管新人类还是旧人类，在你们眼里有那么泾渭分明吗？”
　　纪眀烛指了指自己：“我就站在这里，你看得出我是新人类，还是旧人类？”
　　毕方和霍哉同时愣了一下。
　　没等他们想明白纪眀烛话语中暗藏的意思，下一秒，凤凰救赎者的驾驶舱合上，机甲启动的气浪让两人向后退了一步，而后火红的机甲一跃而起，流星般像地面跳去。


第100章 
　　“阿修。”
　　坐在凤凰救赎者的驾驶舱内, 纪眀烛叹了口气：“我想我哥了。你说，他还活着吗？”
　　阿修沉默片刻，没有回答。
　　“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纪眀烛喃喃自语：“如果他在的话, 一定不会看着这个世界变成这样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纪眀烛和霍哉、毕方等人才应该是更亲近的, 毕竟他们有着共同的“旧人类”的身份。
　　人是群居动物，总是需要心灵上的群体归属感和身份认同，人种、族群、文化乃至语言, 都是身份认同的来源。
　　但纪眀烛并不愿意和霍哉等人站在一起。
　　不论是飞驳还是无常司，都有属于自己的目标，他们内心有着宏大的叙事, 企图决定世界所有人的未来和走向, 但往往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让世界频繁地陷入大火。
　　为了推翻不朽族的统治, 为了更美好的世界, 为了更光明的未来……像毕方和祁零这样的人，总有无数的理由来佐证自己所做一切罪恶的合理性。但若是谈到牺牲，代价却总是无辜的人。
　　“我并不认同霍哉的说法。”
　　沉默了一会后, 阿修说：“他说新人类的诞生本就是一种罪恶。但没有一种生命是无理由地存在这片土地上的, 就如每一个在卫星城中诞生的婴儿，他们并不能决定自己是否能出生, 也不能决定自己是否应该存在，粗暴地将因果推到无辜的人身上, 这种行为太傲慢了。”
　　凤凰救赎者在夜色下疾驰, 拖曳出一条火红的流星。距离祝融越近, 纪眀烛越能感受到泰坦的强大与恐怖, 眼前是淋漓的尸山血海, 耳边是无数阳渊城民众的哭喊与尖叫。
　　纪眀烛抿了抿唇：“要牺牲所有人作为代价去重建的世界……能是什么好世界呢？”
　　……
　　“轰！”
　　泰坦肆意在城市中行走，整齐的道路与楼房顷刻间成为废墟，一台台机甲与战斗机围绕着祝融，铺天盖地的镭射炮倾泻而下，让祝融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炸出剧烈的火光。
　　但在泰坦的力场面前，平祸司一方的进攻显得孱弱可笑。
　　“二四分队，听我指令，投射坞轴弹，集中打击！”
　　雷部部长的声音在通讯中响起，随着他的指令，无数针对力场的坞轴弹发射，在肉眼看不见的维度，坞轴弹化作一根根尖刺，撕扯着泰坦的力场。
　　就是现在——
　　李黎怒睁双眼，狠狠推动操作杆！
　　下一秒，她驾驶的机甲身上“噼里啪啦”同时打开了所有镭射炮口，大量镭射雨点般飞射而出，每一发镭射都精准打击在坞轴弹撕开的缺口上！
　　泰坦驾驶员的控制与微操能力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不论是时机还是发射角度都无可挑剔，而所有人齐心协力制造出的机会也终于奏效，李黎的镭射炮钻入力场缺口，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祝融的手臂处炸开了一道口子！
　　“成功了！！”
　　所有驾驶员心中一振，面对无敌的泰坦，他们的攻击终于成功伤到了祝融，虽然伤口不大，但却让每个人都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祝融发出一声低沉如雷鸣的吼声，从拘束器的位置再次钻出藤蔓般的血肉，覆盖在手臂的伤口处，伤势瞬间恢复如初。
　　看到这一幕，众人眼中的兴奋顿时被泼了冷水。
　　祝融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随后目光落在李黎的机甲上，它微微侧身，肩膀处发出轻微的动静。
　　李黎心中一惊。
　　作为曾经祝融的驾驶员，她比所有人都清楚祝融的攻击模式，在十二泰坦中，祝融是不折不扣的重火力型泰坦，虽然不及其他泰坦的装甲强度，但论远程火力，它堪称无敌。
　　“该死……”
　　李黎暗骂一句，推动操作杆，驾驶的机甲身后火光喷射，强大的动力推动她的机甲向另一侧疾驰躲避，同时李黎的声音也在平祸司所有驾驶员的公共频道响起。
　　“B7方向所有驾驶员迅速离开！”
　　李黎话音刚落，祝融肩膀上弹出的炮口就在下一瞬喷发出炽热的烈焰光芒——
　　“轰——”
　　宛如太阳射线闪烁，一道笔直的光束从祝融的方向横扫而出，空气的温度骤然升高，光芒耀眼夺目，让所有人出现了短暂的失明！
　　李黎躲避地及时，没有被这道光束命中，但射线方向的其他驾驶员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大量驾驶员的反应没有那么快，只是一瞬间，射向经过的笔直方向的一切物体都被高温蒸发，所有建筑瞬间碳化，留下了一条焦黑笔直的通路，而这条路径上的所有机甲和驾驶员，也在一瞬间成为了齑粉，融化地找不到任何曾经存在的踪迹！
　　所有人目露惊惧。
　　无敌的泰坦，仅仅只是展现了它的一部分力量，就足以让渺小的人类失去对抗的勇气。
　　刚刚复苏的泰坦就像一个婴儿，还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这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因此祝融刚刚苏醒的时候，并没有使用任何火力武器，仅仅只是凭借着强悍的身体在城市中横冲直撞。
　　但它的适应能力远远超出了李黎的想象，只是这么一会的功夫，祝融就已经能够使用太阳射线肩抗炮了，如果再僵持一会，祝融的适应力再一次提升，能够熟练使用全部火力，甚至是祝融标志性的【天妃轨道贯穿炮】……
　　李黎甚至不敢想那样的后果。
　　没等李黎反应过来，耳畔又传来了刺耳的音爆声！
　　祝融巨大的手臂已经朝着她的方向抄了过来！！
　　李黎迅速拉动操作杆，控制着机甲开始躲避，然而祝融似乎对她很感兴趣，或许是之前李黎的攻击激怒了它，不管李黎如何躲避，祝融始终追逐着她的机甲，巨大的手臂撞碎一栋栋大楼，目标极为明确。
　　泰坦和一般机甲体型上的差距犹如天堑，难以弥补，仅仅只是随意挥动手臂，速度就已经超过了一般机甲的极限，李黎控制的机甲并不是S级，同时走位上的微操也不是她的强项，很快，只是数秒时间，李黎的机甲就已经被祝融抓在手中。
　　“李黎！！”
　　雷部部长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大叫起来。
　　围绕在祝融身边的机甲立刻发射镭射进行支援，轰然炸在祝融的手臂处，但这连绵的攻击对祝融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反而祝融被骚扰地恼了，回头又是一发太阳射线的肩抗炮，顷刻间又融化了大量的机甲部队。
　　它是不可战胜的人间神明，根本就无法战胜啊！
　　无数人露出了绝望的目光。
　　李黎被祝融抓在手中，不管她如何拍打面前的按钮，如何拉动操作杆，都无法挣脱束缚。
　　十数米的机甲在上百米的泰塔面前犹如玩具，祝融将李黎的机甲抓在手中，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祝融……”
　　李黎能够近距离看到祝融此时已经被血肉覆盖的头颅，藤蔓般的血肉攀附在机械头颅上，双眼是刺眼的红色，这位曾经和她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泰坦如今的样子让她无比陌生。
　　祝融轻轻捏动手掌，李黎驾驶的机甲连同驾驶舱瞬间变形，开始挤压她的身体。
　　机甲力场顷刻间被祝融的力场碾压成碎片，驾驶舱损坏的警示红光开始闪烁，李黎的所有挣扎无济于事，只能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下一秒，天际疾驰而来一颗火红的流星！！
　　“雷部部长在吗？”
　　一个少年的音色通过公共频道传到雷部部长的耳边：“我需要坞轴弹支援。”
　　雷部部长绝望的神情愣了一下。
　　谁？
　　但情况来不及他多想，对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一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照做。
　　“三七分队，发射坞轴弹！”
　　“轰——”
　　在坞轴弹勾勒着弧线袭向祝融的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空中那抹耀眼的光芒上。
　　流线型的装甲线条，修长的身躯，犹如凤凰展翅般自天际翱翔而来。
　　所有人竟从那台机甲俯冲疾驰的动作中，看出了不可一世的味道来！
　　咔哒——
　　凤凰救赎者的手臂弹出极细的炮口，仅有的三发充能轻剑贯穿束炮火力同时发射！
　　目标不是祝融，竟然是祝融手中属于李黎的机甲？！
　　雷部部长看傻了，他还以为对方是要杀李黎的，正当他为自己刚才魔怔一般对那个声音的指挥照做而后悔的时候，天空中的凤凰救赎者居然落在了祝融的肩膀上，猛地一踩，借力再次腾空而起！
　　锵——
　　刀闸弹起，不死斩赫然显现！
　　修长的机甲身躯和祝融的庞大形成了鲜明对比，凤凰救赎者在祝融的肩膀上仅仅只是停顿了片刻便再次升空，与此同时，坞轴弹也尽数炸在祝融身上，泰坦力场再次出现了短暂的缺口——
　　嗤——
　　动力核心发出的喷薄蓝光汹涌地从凤凰救赎者的装甲缝隙中喷出。
　　超频，二次超频！
　　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顷刻间完成运转，配合凤凰瞬速系统，整台机甲刹那间从所有人眼中消失，下一秒出现在了祝融的手臂上。
　　炽烈的弧光划过！
　　只听一声雷鸣般的大响，不死斩划破空气的声音宛如夜色云雾中短促的雷啸，那声音听得人心神震撼，逼人的气势顷刻间从凤凰救赎者身上勃然喷发！
　　唰——
　　祝融的手臂被斩开了巨大的伤口！！
　　外层覆盖的血肉被直接破开，露出了底下泰坦的装甲骨骼，周围的空气在这迅猛的斩击下如分浪般朝四周散开，出现了短暂的气爆！
　　吼——
　　祝融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愤吼，握着李黎机甲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松开。
　　不死斩余势不减，在劈开祝融的手臂后，顺势前冲，摧古拉朽般劈开了李黎乘坐的机甲，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地将驾驶舱切开，露出了脆弱的驾驶员本尊。
　　纪眀烛控制凤凰救赎者伸手一抓，将驾驶舱中的李黎捞了起来。
　　身后的泰坦举起了另一只手，狠狠朝凤凰救赎者拍了下去！
　　嗡——
　　动力核心再次飞速运转，凤凰救赎者一个灵活的转身起跃，从祝融的眼前消失，它的姿态灵活得不可思议，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刀锋上起舞，看得人魂飞魄散，汗毛倒竖，但它就是做到了！
　　极致的微操，极致的控制力，凤凰救赎者在无敌的泰坦下成功救下了李黎，而后飞驰到另一栋已经破损的大楼上，稳稳站住身形。
　　之后，雷部部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来人是谁。
　　怎么是他？！


第101章 
　　“李黎驾驶员, 你没事吧？”
　　见纪眀烛的凤凰救赎者成功将李黎从祝融手中救下，雷部部长松了口气，连忙在通讯中问道。
　　“我没事。”
　　李黎回过神来, 应了一句：“我的机甲已经损坏，平祸司还有其他机甲吗？我还能继续战斗。”
　　“这还怎么战斗？”
　　雷部部长无奈道：“能够从泰塔手里活下来都是万幸了, 我已经向其他卫星城请求了支援，如今我们只能拖延时间，等其他城市的泰坦过来才有胜利的希望。”
　　“其他泰坦支援还需要多久？”李黎问。
　　部长沉默片刻：“至少要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 足够祝融把阳渊城从上到下都践踏一遍了。
　　“尽量拖延吧。”
　　纪眀烛开口道：“能否配合一下我的进攻节奏？现在祝融已经被激怒，如果就这样放任他在城市里破坏，等不到泰坦支援, 阳渊城就毁的差不多了。”
　　雷部部长目光顿了顿, 道：“我会让雷部的机甲部队配合你。这位……无名的驾驶员，拜托你了。”
　　象征着天空城权势的雷部部长很少有这种低声下气的时候, 纪眀烛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 笑了笑：“我尽力。”
　　说完，他将李黎放下，看了一眼凤凰救赎者的剩余能源, 随后启动机甲, 火红的机甲再次化作流星，在城市中起跃, 向祝融的方向疾奔而去。
　　“部长……”
　　雷部部长旁边的一名指挥员小声道：“纪眀烛不是上京城通缉的在逃人员吗？咱们这样是不是……”
　　“纪眀烛？”
　　雷部部长装傻：“什么纪眀烛？”
　　他当然知道凤凰救赎者里面坐的人是谁，只不过能坐上部长位置的都是人精, 知道面对这种情况, 要如何做才是最优解。
　　眼下阳渊城能出动的机甲并不多, S级机甲的数量更是有限, 而纪眀烛又是上京城里最顶尖的泰坦驾驶员之一, 而且从刚刚纪眀烛救下李黎的举动来看，纪眀烛本人对于阳渊城并没有恶意，甚至想要帮助他们，这样一个强力的外援，雷部部长怎么可能放弃？
　　因此他刚刚对纪眀烛的称呼是“无名的驾驶员”，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公共频道里这样称呼他的。假装不知道纪眀烛的身份，即便战后要追责，他也有理由称自己不清楚凤凰救赎者内驾驶员的身份来推脱责任。
　　指挥员也反应了过来，迅速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同时他看着纪眀烛驾驶机甲的身影，目光中隐隐露出一丝担忧。
　　泰坦驾驶员的确很强，有S级机甲加持的泰坦驾驶员更是所向披靡，但面对的是失控的泰坦，人类的力量在人间神祇之前太渺小了，他真的能拯救阳渊城吗……
　　……
　　“摇光，天玑。”
　　纪眀烛打开另一个通讯：“你们在哪里？”
　　通讯另一边很快有了回应：“我跟天玑在下城区。”顿了顿，摇光问：“你真的要帮平祸司吗？这太危险了，我觉得……”
　　“动力核心在你们那边吧？”
　　纪眀烛打断摇光的话，道：“我需要你们帮我把动力核心带过来，凤凰救赎者的剩余能源不多了。”
　　“……”
　　摇光听出纪眀烛语气中的坚决，他想劝纪眀烛不要淌这趟浑水，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
　　明明自己还是通缉犯的身份，这种时候还要帮阳渊城，就不怕平祸司的人直接反水吗？
　　不得不说，纪眀烛此刻的选择……真蠢。
　　“我知道了。”
　　摇光深吸一口气，应道，随后挂断通讯。
　　“走吧，去战场那边。”摇光对天玑道。
　　天玑眼底含笑，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那可是纪眀烛啊。
　　虽然平时总是一副不着边际的态度，但关键时刻却极其可靠的纪眀烛，也是在上京城陷于危难时，宁愿和无常司翻脸，也要坐上泰坦拯救城市的纪眀烛。
　　从功利的角度来看，他的决定无疑是愚蠢的。但如果面对阳渊城数百万民众的哭声却毫不动容，而是只选择对自己有利的立场……那就不是纪眀烛了。
　　嗡——
　　动力核心的嗡鸣在天际划过，纪眀烛扫了一眼剩余能源，44%。
　　勉强够了。
　　祝融被凤凰救赎者方才的突然出现偷袭，手臂也被劈出一个巨大的伤口，虽然很快就恢复如初，但这无疑也激怒了它。
　　面对凤凰救赎者去而复返的进攻，祝融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城市其他地方，而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朝纪眀烛的方向抬起脚步，带着地震般的动静朝那里奔跑而去。
　　上百米的泰坦，和十七米高度的凤凰救赎者，在破碎的城市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方的距离在不断靠近，宛如神话画卷中勇者对抗恶龙的鲜明一幕。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凤凰救赎者身上，忍不住为里面的驾驶员捏了把汗。
　　距离在不断拉近！
　　纪眀烛驾驶凤凰救赎者在一栋栋高楼起跃，这个角度能够平视庞大的泰坦，眼前的祝融宛如一座通天的山脉正朝他的方向疾奔而来，交错纠缠的血肉藤蔓以及底下露出的装甲，双目闪烁红光的头颅，身上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轰隆隆隆——
　　纪眀烛目光猛地一沉，拉动操作杆，同时以极快的速度拨开了上方的钮键——
　　凤凰救赎者在高楼上奋力一踩，身躯猛地腾跃而起。
　　如同凤凰展翅，火红的装甲在月色下璀璨到耀眼！
　　嗡——
　　动力核心骤然嗡鸣，半空中的凤凰救赎者再次提速，身躯周围爆开一圈汹涌的气浪，刺耳的音爆将身下高楼的玻璃尽数震碎！
　　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
　　凤凰瞬速！
　　迅猛的动力层层叠加，突破极限的速度让凤凰救赎者下一秒消失在原地，而后出现在祝融高高抬起的手臂上！
　　咚咚咚咚——！！
　　机甲在泰坦的手臂上沿路疾驰，沿袭而上，势如破竹！
　　“吼——”
　　祝融发出低沉的吼声，另一只手也同时抬起，朝身上的凤凰救赎者狠狠拍了下去！
　　所有人心中顿时一纠！
　　下一秒，纪眀烛操作杆猛地一推，凤凰救赎者再次腾空而起，以一个无比流畅的弧度在祝融的手臂上完成了三周半的跃空旋转，同时动力推进，闪过祝融的拍击，再次前冲！
　　“全体攻击！”
　　纪眀烛的声音在通讯中响起，雷部部长没有犹豫，果断重复了他的指令。
　　“所有分队听我指令，全体攻击！”
　　“攻击！”
　　“攻击！”
　　顿时，围绕在祝融身边的所有机甲和战斗机同时轰鸣起来，漫天的镭射齐射，遮天蔽日的耀眼光芒带着震耳发聩的动静，眼前是成片的白光，漫天镭射齐齐朝祝融身上轰击而去！
　　轰——
　　轰隆隆——！！
　　齐射的动静惊天动地，祝融身上顿时炸出了成片的连绵火光，但这对于泰坦的强大力场来说不痛不痒，泰坦的立场足以轻松撕裂灾殃级异种的生物力场，而在防御方面，所有S级以下的机甲火力对它来说都可以轻松无视。
　　但这齐射的镭光依然掀起了巨大的火光与烟尘，将祝融连同凤凰救赎者尽数吞没。
　　祝融失去了凤凰救赎者的视野，而周围的镭射雨也进一步激怒了它，它展开肩膀上的太阳射线肩抗炮，回身一扫，可怕的高温冲击席卷而来，周围成片的机甲与战斗机霎时融化！
　　嗡——
　　遮天蔽日的烟尘中，凤凰救赎者自大片火光里冲出！
　　宛如浴火凤凰沐浴大火而来，只听锵的一声，不死斩出鞘，稳稳被抓在手中。
　　“坞轴弹！！”
　　随着纪眀烛的声音，盘旋的战斗机没有犹豫，数发坞轴弹同时攻击，朝祝融的头颅发射。
　　机甲的立场在坞轴弹轰炸下撕裂，撕裂的不仅仅是祝融的力场，凤凰救赎者的力场也一同被破开，脆弱的凤凰救赎者没有了S级力场的保护，光凭装甲强度，在祝融面前比白纸还要脆弱！
　　没有丝毫停顿，纪眀烛无视了力场被破后驾驶舱发出的红光警告，操作杆一推到底，凤凰救赎者内部线缆与零件一瞬间达到最大功率，鲜红的不死斩陡然弹冲而起！
　　人间神祇气势可怖，如山脉般巨大，像大自然中不可战胜的暴风雨，而这一刻的凤凰救赎者，腾空跃起的身影像是与月轮融为一体，是那在暴雨中穿梭的飞燕，带着凶悍与一往无前，不死斩猛烈劈下！！
　　唰——！！
　　千钧一发之际，祝融猛地收回了手，手掌挡住自己的头部，纪眀烛这一刀劈在祝融的手上，血肉藤蔓溃散，空气中顿时下起了淋漓的血雨。
　　方才还在为纪眀烛欢呼的众人顿时呼声一滞。
　　没成功？！
　　二次超频加反冲回旋刀，这几乎是最大功率的攻击并没有给祝融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手掌上的伤口虽然劈开了血肉，甚至在祝融的装甲上都斩出了隐隐的裂痕，但这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机会显然是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效果。
　　纪眀烛暗道一声可惜，却也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不死斩迅速回收，一个灵活的变频步伐躲过祝融的下一个攻击，然后回身后撤。
　　“小心后面！！”
　　雷部部长的声音在通讯中响起，身后，祝融的双目红光闪烁，手臂装甲弹出炮口，对准凤凰救赎者的方向亮起了耀眼的炽热白光！
　　纪眀烛心中一惊，想也没想，控制凤凰救赎者向旁侧拉去。
　　轰——！！
　　炽热的光焰擦着机甲而过，火红的装甲瞬间焦化一片，随之带来的巨大冲击力让机甲失去平衡，纪眀烛咬牙控制着操作杆，想要重新找回平衡，但身后的祝融不依不饶，再次向凤凰救赎者举起了枪口！
　　倏然，空气中响起了密集的鼓点，狂乱的节奏由远至近，一台青色的机甲带着喧闹的摇滚乐俯冲而来！
　　“唰拉——”
　　一根能量束从青色机甲的臂甲中飞出，迅速缠上了凤凰救赎者，随后猛然一扯，将纪眀烛带离了祝融的攻击范围，两台机甲先后落地，遍地的建筑残骸中，青色机甲回身抬手就是两发能量炮，在祝融的头上炸起数片火光。
　　S级火力型机甲，烟青骤雨！
　　“不好意思，来晚了。”
　　李黎的声音响起，混杂在震耳欲聋、喧嚣粗俗的重金属摇滚乐中：“平祸司就剩这一台重火力S级机甲了，凑合用吧。”
　　纪眀烛脑子被震得生疼：“……把音响给我关了！”
　　李黎顺手把声音又调大了两个档位：“你说啥？没听清。”
　　纪眀烛：“……”


第102章 
　　李黎一身反骨油盐不进, 纪眀烛一时间也拿她没办法，只好忽略掉嘈杂的背景音：“配合一下？”
　　李黎：“怎么配合？”
　　“你的机甲最大火力功率是多少？”
　　“一千四百万摩尔。”
　　纪眀烛：“那你主火力强控，找机会帮我破开祝融的力场。”
　　随后他转头问雷部部长：“坞轴弹还剩多少？”
　　雷部部长很快答复：“七十六枚。”
　　“差不多够了。”
　　纪眀烛的大脑飞速运转, 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中，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 但作为顶尖的职业选手兼冠军战队队长，在最短时间内布置战术已经成为了本能。
　　“坞轴弹配合李黎的火力进攻，看我位置, 九、十一点方向弱点打击。”
　　纪眀烛说完，操作杆一推，凤凰救赎者的动力核心再次嗡鸣：“别掉节奏。”
　　说罢, 凤凰救赎者再次前冲, 朝祝融杀了过去。
　　李黎也不废话，烟青骤雨火力全开, 浑身上下迅速弹出数个炮口, 瞄准系统启动，对准了祝融的方向。
　　雷部部长还没反应过来：“……不是，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话是这么说, 但在这种等级的战斗中, 一位泰坦驾驶员的判断是值得指挥员慎重参考的，雷部部长见两人已经加入了战场, 无奈道：“所有分队听指令，配合进攻, 坞轴弹准备……”
　　凤凰救赎者的突进能力毋庸置疑, 转瞬间已经抵达了祝融下方, 苏醒后的泰坦拥有野兽般的直觉, 在纪眀烛和李黎到来的时候, 它也察觉到了这两个在战场上对它威胁最大的两台机甲。
　　“砰——”
　　祝融身躯微微一弯，手臂的炮管弹出，对准了纪眀烛前冲的方向。
　　李黎：“小心，祝融已经会开始使用火力武器了。”
　　“知道了。”
　　纪眀烛应了一句，凤凰救赎者爆发出剧烈的摩擦声，他猛地一个横拉，整台机甲在原地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侧拉位移，骤然一顿后，爆发出了更加迅猛的速度！
　　“轰！”
　　祝融直接开火，冲天的爆炸在凤凰救赎者的身后炸起，纪眀烛这一手出色的预判提前闪避掉了炮口锁定的位置，随后机甲身体仿佛一张大弓拉开绷紧，在剧烈的动力核心旋转中，完成了三连续爆发提速！
　　“李黎！”
　　听到指令的李黎也毫不含糊，机甲力场直接展开，大量镭射从烟青骤雨身上倾泻而出，集中的镭射光束发出凶猛的咆哮，在祝融的手臂部位轰然炸起！
　　泰坦驾驶员的战场嗅觉极为敏锐，不需要纪眀烛说得太多，李黎就已经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李黎的掩护起到了效果，巨大的冲击力让祝融的动作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同时激起的火光和烟尘也遮盖住了祝融的视野。
　　咻——
　　下一秒，烟青骤雨的臂甲上飞出一条能量束，缠在凤凰救赎者的腰间，像鞭子般猛烈一甩——
　　凤凰救赎者高高扬起，驶向半空！
　　火红的机甲冲破烟尘与火光中，突然出现在祝融的视野里！
　　祝融本能般地收回手，太阳射线肩抗炮打开，顷刻间完成瞄准。
　　似乎是避无可避！
　　太阳射线肩抗炮作为祝融极具标志性的火力武器，哪怕是S级机甲也会在顷刻间蒸发，所有人的呼吸停顿，忍不住为纪眀烛这大胆的操作捏了把汗。
　　噌噌噌噌——
　　不死斩弹出，纪眀烛在驾驶舱内的目光冷静又疯狂，他紧紧握住操作杆，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祝融的动作，而后将操作杆推到底后再横拉，同时数个高频导旋钮也被打开。
　　半空中的凤凰救赎者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然一个借刀回旋，刀剑一震，机身旋转，顺着祝融的手臂席卷而上！
　　刀尖在祝融的手臂上剧烈摩擦，一路火花四溅，整套动作流畅到不可思议，不到一秒，凤凰救赎者就已经来到祝融脸上！
　　——弗罗斯特超变频横移！
　　比教科书还要完美的超高难度微操，看得周围平祸司机甲部队的驾驶员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一刻，在半空中以潇洒肆意的姿态席卷而上的凤凰救赎者，以及驾驶舱内的纪眀烛，在他们心里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凤凰救赎者以极为夸张的操作难度完成了超变频横移，手中不死斩螺旋杀出！
　　一往无前！
　　“坞轴弹！！”
　　李黎顺势打开炮口，一枚坞轴弹咆哮着飞出，其他的战斗机与机甲部队也在同一时间完成了坞轴弹的发射，无数光点从四面八方涌来，跟着凤凰救赎者的进攻节奏向祝融袭去！
　　从俯视的角度看，就像凤凰救赎者展翅瞬间掀起的风暴，带着密密麻麻的光点，如蛟龙般冲向泰坦！
　　“轰——”
　　“轰！轰！”
　　大量坞轴弹同时炸响，纪眀烛的不死斩在泰坦力场被撕开的一瞬间也已杀到。
　　唰——！
　　这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顿止。
　　咔嚓！
　　祝融头部的血肉藤蔓顷刻间被撕裂，同时底下的装甲也被劈出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成功了！
　　雷部部长握紧拳头，勉强克制住自己没有在公共频道里高喊出声。
　　还有谁能做到！
　　除了纪眀烛，还有谁能做到这种操作？！
　　祝融的头部装甲被劈出巨大的裂痕，这让它看上去显得愈发狰狞。它张开嘴，恐怖的音波带着气浪冲向凤凰救赎者。
　　这生命力……也太强了。
　　纪眀烛心中一惊，他的攻击虽然奏效，但对泰坦来说，S级机甲的攻击还不足以让它丧失战斗力，下一瞬，巨大的冲击波迎面袭来，将凤凰救赎者直接弹开数十米！
　　凤凰救赎者在半空中迅速找回平衡，两个体操运动员般的凯恩斯螺旋重新落地。
　　“不行，泰坦解除拘束器后，生命力和自我修复能力太强了。”
　　李黎面色凝重：“S级机甲的攻击力远远不够。”
　　雷部部长：“平祸司已经没有多余的S级机甲了……要不你们拖一下时间，等支援？”
　　“拖不了。”
　　纪眀烛说：“祝融已经发怒了。”
　　接连被纪眀烛的凤凰救赎者伤到，祝融肉眼可见地变得愤怒，眼中闪烁的猩红光芒更盛，它发出一声嘶吼，太阳射线肩抗炮发出剧烈的炽光，开始在城市中心肆虐。
　　所有接触到太阳射线的物体瞬间融化，以祝融为中心，周围大量的建筑、道路、机甲都碳化得一片漆黑，纪眀烛快速启动凤凰瞬速闪开祝融的攻击范围，差一点被波及到。
　　“以祝融这种发狂的攻击方式，用不到半个小时，阳渊城就要没了。”
　　纪眀烛说：“还有什么方法能够阻止泰坦吗？”
　　李黎：“没了……能够对抗泰坦的，只有泰坦。”
　　“天枢！”
　　通讯中传来摇光的声音：“我已经到了！”
　　纪眀烛抬头一看，果然在平祸司的后方看到了摇光和天玑的身影，摇光手中抱着一个闪着蓝光的物件，正对着纪眀烛的机甲挥手。
　　“我换一下动力核心。”
　　纪眀烛说完，控制着凤凰救赎者跑到摇光他们那里，开始手动更换动力核心。
　　雷部部长看到这一幕，目光闪了闪。
　　机甲在更换动力核心的时候是无法操作的，此时周围都是平祸司的人，还有李黎这个王牌泰坦驾驶员，要是在这个时候动手，不仅能够抓到纪眀烛这个悬赏通缉的在逃犯，还能收获一台S级机甲……
　　这个念头在雷部部长脑海中转了片刻，随后他还是冷静了下来。
　　……算了。
　　纪眀烛是来帮他们的，要是在这个时候反水，不仅显得很没品，平祸司的其他成员估计也不赞同这种背后插刀的做法。
　　“你哪里来的S级动力核心？”
　　雷部部长收起小心思，问道。
　　纪眀烛：“你猜。”
　　“……”
　　雷部部长眉心跳了跳，心想上京城出来的泰坦驾驶员真是没礼貌，但他没时间跟纪眀烛拌嘴了，问：“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知不觉，他已经将纪眀烛当成了救星和主心骨，毕竟，纪眀烛刚才的操作实在惊世骇俗，他在部长位置这么多年，接触过不少泰坦驾驶员，却没有一个人能像纪眀烛这样，拥有如此可怕的驾驶技术，更关键的是，他还那么年轻。
　　也不知道上京城的人怎么想的，这么强的泰坦驾驶员，居然也舍得下通缉令？这要是在阳渊城，他非得把纪眀烛当祖宗一样供起来才好。
　　“只有泰坦才能对抗泰坦。”
　　纪眀烛说：“李黎不是说过了么。我又不是神仙，还能把S级机甲变成泰坦不成？”
　　“主要是，阳渊城现在没有能够对泰坦造成有效杀伤的武器。”李黎道：“哪怕创造出了机会，我们也阻止不了祝融啊……”
　　“有啊。”
　　摇光突然插了一句。
　　其他人一愣。
　　“不是有吗。”摇光指了指天上：“在那里。”
　　“你是说……”雷部部长回过神来，眼睛一亮。
　　李黎也意识到了：“天妃轨道贯穿炮？”
　　天妃轨道贯穿炮，祝融的专属卫星轨道武器，以轨道行星的方式在太空转动，能够向地面发射毁灭性的打击。
　　“祝融已经初步掌握了火力系统，但想要使用天妃，需要平祸司的授权权限，就算解除了拘束器，祝融自身也用不了。”李黎目光逐渐亮起，随后又说：“可是，天妃必须要祝融的程序还有平祸司的密钥才能启动，现在祝融已经失控了，我们要怎么用它的程序？”
　　“我有办法。”
　　纪眀烛的声音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给我创造机会，让我接触到祝融的驾驶舱位置，我能拿到天妃的启动程序。”
　　泰坦的驾驶舱就是拘束器，而天妃的启动程序是绑定在驾驶舱内的，如果能够靠近它的驾驶舱。虽然驾驶舱的拘束器效果已经解除，但驾驶舱本身并没有损坏，只要能够靠近驾驶舱，纪眀烛就能让阿修远程入侵，拿到天妃轨道贯穿炮的启动程序。
　　“光有启动程序还不够。”
　　李黎说：“还需要平祸司的密钥。”
　　雷部部长立刻道：“这不可能！”
　　天妃轨道贯穿炮是祝融的终极武器，虽然摇光提出的方案可行，但这意味着他要将密钥交给纪眀烛这个外人，而且还是被上京城通缉的通缉犯……
　　要是纪眀烛拿到密钥，直接将天妃轨道贯穿炮据为己有，雷部部长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纪眀烛冷冷道：“不给也行，那阳渊城就给祝融陪葬吧。”


第103章 
　　“他拒绝了。”
　　天台上, 霍哉看着纪眀烛驾驶凤凰救赎者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轻声道。
　　毕方沉默片刻：“道不同不相为谋, 即便他是无常司的克隆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属于新人类的阵营。”
　　霍哉自嘲地笑了笑, 道：“也许我之前的判断是错误的，我之前没有发现，天枢居然是个以德报怨的人, 哪怕已经被上京城通缉，也选择站在卫星城这一方。我还以为他和我们的想法应该比较接近才对。”
　　“至少他有一句话说对了。”
　　毕方淡淡道：“新人类和旧人类，在某些方面并没有什么不同, 有着共同的劣根性, 也有属于人类的贪欲，同样的, 新人类也拥有人类的复杂性, 做出的选择也基于各种复杂的原因，没必要深究。”
　　霍哉摇了摇头：“可惜了。阳渊城的毁灭是已经注定的事情，不管天枢的驾驶技术多么厉害, 在失控的泰坦面前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
　　阳渊城的另一边, 姚向荣半跪在地上，向面前的人影说着什么。
　　对方有着一张和纪眀烛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他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抬了抬眼皮, 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天枢是怎么发现你的身份的？”祁零问。
　　“不清楚。”
　　姚向荣低下头：“但我觉得, 他来阳渊城的目的应该不是单纯地躲避上京城的追缉, 而且还这么巧地出现在赫夫人的酒会, 我感觉是另有目的。”
　　祁零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悦：“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小爬虫。”
　　“但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姚向荣说：“泰坦已经失控, 不管天枢想要做什么，都没有机会了。”
　　“其他卫星城的情况如何？”
　　“上京，九胜，涡云还有白泉，距离阳渊城最近的卫星城已经准备派遣泰坦前往阳渊城支援了。”姚向荣道：“以泰坦的速度，差不多两个小时内就能到达。”
　　祁零露出了一个微笑：“既然这样……我们给他们准备的礼物，也是时候送出去了。”
　　……
　　上京城，平祸司。
　　“游嘉。”
　　已经换好机甲服，准备登上烛九阴的游嘉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声音，惊讶回头：“红卫长？”
　　左泉宗上下看了一眼游嘉，笑道：“很适合你。”
　　两人沉默了一会，左泉宗继续道：“虽然你是自愿成为泰坦驾驶员的，但我还是要提醒你……”
　　“我知道。”
　　游嘉打断左泉宗的话：“我的驾驶技术还差得远，而且和泰坦的适配性也不是最高的……但现在眀烛已经不在上京了不是吗？”
　　顿了顿，游嘉说：“早在上京城那次异种潮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浊化的准备了。我知道我的决定有些任性，就算驾驶烛九阴，我也未必能拯救阳渊城，但是……”
　　他看着面前还未启动的泰坦烛九阴，从泰坦那遮天蔽日的身形中，仿佛看到了某个人的身影：“但就算是这样，我也决定要去，我也想……成为眀烛那样的人。”
　　左泉宗看着他，良久后，缓缓道：“去吧。”
　　……
　　与此同时，九胜城，白泉城的泰坦也在同一时刻启动。
　　泰坦失控是件大事，这个消息早已经通过阳渊城传到了其他的十一个卫星城那里，所有民众都对阳渊城的安危存亡非常关心，催促各个卫星城的平祸司派遣支援。
　　如果阳渊城在今夜之后成为废墟，人类的十二座最终堡垒被失控的泰坦攻破，对于人们的信心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其他十一座卫星城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因此，距离阳渊城最近的卫星城也选择了派出泰坦，前往支援阳渊城。
　　各大新闻社团半夜开始加班加点地报道阳渊城的情况，并通过卫星画面转播阳渊城的情况。
　　这一夜，不仅是阳渊城陷入灾难的一夜，也是其他十一座卫星城上下所有人提心吊胆的一夜。
　　卫星画面中，失控的祝融宛如神话中的魔神，以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在阳渊城中肆虐，人们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泰坦是卫星城守护神这件事，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幻觉，如果有一天，他们信赖的泰坦也像祝融这样失去了控制，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样的末日？
　　“快看！那台机甲！！”
　　卫星画面如实转播着阳渊城的情况，无数民众或在街头，或躲在家中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突然，有人指着画面中那台突然出现的火红色机甲，高声喊道。
　　凤凰救赎者以流星般的姿态从远处疾驰而来，救下了阳渊城的泰坦驾驶员，并对祝融造成了伤害，潇洒肆意的身姿，极致的操作，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冲破屏幕扑面而来。
　　镜头拉进，所有人都能清晰看到那台火红机甲的每一处细节，斑驳的涂装，被祝融的太阳射线擦过后焦黑了一片的背部装甲，鲜红如火的不死斩……
　　“是纪眀烛！！”
　　“纪眀烛泰坦驾驶员！！”
　　上京城的人对这台机甲的驾驶员无比熟悉，在数周前，他的名字是上京城冉冉升起的新星，是上京城民众眼中的救世主，哪怕纪眀烛已经被平祸司通缉，被打上了背叛者的标签，依然有无数人愿意相信纪眀烛。
　　而凤凰救赎者自天际而来的这一幕，让无数人瞬间想到了当初那个驾驶【唐·弗莱德将军】的身影。
　　“本台记者为您报道，阳渊城的泰坦失控事件正在发生，据阳渊城的战事记者传回消息，阳渊城的城市破坏程度已经从超过了25%，泰坦失控的灾难后果已经超过了异种潮入侵，破坏率还在进一步提升……”
　　上京城一名女记者正对着镜头急促地汇报，而后她看向画面，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凤凰救赎者……凤凰救赎者出现在了阳渊城！”
　　女记者捂住嘴巴，犹豫片刻，道：“凤凰救赎者内的不明驾驶员出现，救下了阳渊城的泰坦驾驶员李黎，并对祝融造成了伤害，他似乎和阳渊城平祸司达成了某种协议，双方开始合作对抗失控的泰坦……”
　　女记者冷静下来，她没有说出纪眀烛的名字，但字里行间，以及有些哽咽的语气，都证明了她此刻内心的激动：“我们都知道，他总会来的。不论是曾经发生在上京城的灾难，还是现在的这一幕，我们都会看到这么一个人，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这里。”
　　……
　　“轰——！！”
　　地面的废墟再次咆哮起汹涌的火光，劈啪作响的熊熊大火中，凤凰救赎者冲破烈焰，疾驰而出。
　　“B4，C7，目标是祝融的腿部装甲十一点中方向，配合转点。”
　　清冽的少年音色在平祸司的公共通讯中响起，他的声音年轻而坚定，没有任何人发出质疑，下一秒就忠实执行了他的指令。
　　天空盘旋的战斗机开始俯冲，配合地面的机甲部队像祝融的腿部发起轰炸。
　　密密麻麻的镭射光仿佛下了一场暴雨，举目望去，是一片绚烂的颜色。
　　嗡——
　　更换完动力核心的凤凰救赎者能源充足，纪眀烛坐在驾驶舱内，手臂的肌肉线条绷紧，连绵响起的炮火与祝融的咆哮声冲击着他的大脑，仿佛下一刻血液就要燃烧，但他的身体却异常冷静。
　　操作杆推下，超频开启，凤凰瞬速进入启动状态，机甲内部的零件与线缆在一瞬间同步运转，功率一涨到头。
　　“轰！！！”
　　他所处的位置被祝融的太阳射线笼罩，炙目的白光中，碎石纷飞，而后瞬间被碳化，刺眼的光芒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但所有平祸司的机甲部队没有分心，而是专心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没有人发出惊呼，也没有被担忧所影响。
　　如果是一般的驾驶员，此刻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但他们知道，坐在那里的人是纪眀烛。
　　是那个驾驶员心中不可逾越的天花板，哪怕是在泰坦驾驶员中，也是不可战胜的无敌存在。
　　咻——
　　果然，下一秒，火红的机甲如凤凰展翅般从炽焰白光中冲出，十数米的机甲踩在地面废墟下，每一步都发出巨大的动静，轰鸣着朝泰坦驰去。
　　山脉般巨大的祝融象征着遮天蔽日的伟力，渺小的凤凰救赎者仅有泰坦的小腿装甲高度，二者体型差距巨大，仿佛神明与人类的遥遥对视，定格后又重新流逝。
　　看到卫星画面转播的这一幕，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止。
　　“密钥已经传输到你的光脑上了。”
　　雷部部长的声音在纪眀烛的驾驶舱中响起，带着孤注一掷的味道：“……拜托你了。”
　　纪眀烛微微一笑：“感谢您的信任……李黎！”
　　听到声音的李黎长笑一声，烟青骤雨大踏步向前，两道镭射炮朝祝融发射过去，借着机甲部队的掩护，迅速冲到凤凰救赎者身边。
　　“去吧！！”
　　能量束卷向凤凰救赎者的腰部，烟青骤雨原地旋身，像投掷铅球般将凤凰救赎者凶猛地甩了出去！！
　　重金属摇滚的鼓点剧烈，嘶哑的嗓音带着迷幻的撕裂感，充满了有害、粗俗与超自然的喧嚣，一切都在这狂乱的鼓点中变得疯狂，音乐的线条汇聚成前奏，宛如末日舞台剧的背景乐，烙印在每个看到这一幕的人的心中。
　　凤凰救赎者在能量束的带动下如炮弹般弹射而起，冲破了沉重疯狂的音浪，迎着山脉般的祝融飞驰而去！
　　目标是祝融的驾驶舱方向！！
　　“阿修！”
　　纪眀烛的声音冷静又疯狂，回应他的是阿修平静而稚嫩的声音。
　　“我在。”


第104章 
　　纪眀烛和阿修之间的默契无需多言, 从纪眀烛睁开眼睛开始，阿修就始终陪伴在他身边，如果说开始的时候, 纪眀烛对于这个植入自己身体的AI还有一些戒备的心理，那么现在, 他早就将阿修当做最值得托付的存在了。
　　锵——！！
　　不死斩的刀锋如游龙般跃起，在空气中划过炫目的弧度，仿佛夜空下的猩红月轮。不论是战场中还在战斗的机甲部队, 还是通过卫星画面看着这一幕的众多卫星城民众，目光都紧紧跟随着凤凰救赎者的每一个动作。
　　近了，更近了……
　　在李黎控制的烟青骤雨的助力下, 凤凰救赎者仿佛拥有了飞行能力一般, 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天空，并在空气中迸发出数圈肉眼可见的音爆。描述虽然缓慢, 但事实上, 仅仅只是顷刻间的一瞬，凤凰救赎者就已经冲到了祝融面前！
　　哪怕只是隔着卫星画面，所有人也能感受到祝融身上传来的魔神般的压迫感。
　　此时纪眀烛的微操已经精细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 密密麻麻的复杂仪表盘快速闪动, 机甲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都在他的控制中。
　　凤凰救赎者手中的不死斩换了一个角度，横在身前, 同时机甲微微弓下身, 仿佛一张蓄势待发的大弓, 酝酿着火山爆发般的力道。
　　嗡……轰！！
　　这个动作仅仅停留了一瞬, 下一刻, 动力核心发出的动静宛若雷鸣乍响，凤凰瞬速启动，在极短时间内便被加速到十六马赫，机甲周身出现了恐怖的空气波纹，仿佛穿越了时空屏障般消失在众人眼前，就连卫星也捕捉不到他的动作！
　　祝融眼中的红光乍现，臂甲的位置血肉交错，黑洞洞的深渊般的炮口从臂甲缝隙中伸出。
　　太阳射线汹涌喷出！！
　　祝融拥有泰坦级别的火力锁定系统，凤凰救赎者的速度虽然足够快，也足够灵活，但在祝融面前还是不够。
　　一力降十会，这便是泰坦的伟力。
　　但纪眀烛却没有任何犹豫，半空中，凤凰救赎者在他的控制下突然猛踩，在祝融身上迅捷地踏了一步，随后突然一个侧身！
　　似曾相识的操作。
　　迅影凯撒侧杀术？
　　李黎目光一滞。
　　不，不完全是，在这基础上还融合了转平回旋步伐，加上190度侧身倾斜的二级军式龙卷……
　　哪怕是像李黎这般识货的泰坦驾驶员，一时间也难以分清纪眀烛这一下究竟用了多少个高级技巧。
　　太阳射线爆发，仿佛天地咆哮，几乎凝成实质的光线朝凤凰救赎者呼啸而去，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空气中的每一分水分都蒸发。
　　纪眀烛眼神一凛，操作杆迅猛回拉，凤凰救赎者再次完成了高难度跃迁倾斜，不死斩横展开来，顺着祝融的手臂沿袭而上！
　　刀锋入肉的声音传来，祝融覆盖全身的血肉铠甲被割开了一条路径，不死斩擦着血肉之下的装甲而过，擦出一条火光四溅的线！
　　简直就是独属于纪眀烛的表演！！
　　极致危险，极致操作，只有将每一个操作细节都做到极致，才能完成这样刀锋跳舞般的画面，面对具有山脉般压迫感的泰坦，凤凰救赎者将灵活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看到这一幕，不光是平祸司的机甲部队，通过卫星画面看到战斗场景的所有人也都长大了嘴，眼中满是震撼。
　　而姚茗凯和安曼等人，更是目瞪口呆，忍不住的头皮发麻。
　　他们知道“天南”是个高手，但完全想象不到这是什么等级的高手，什么战陨五百强，什么职业选手，在真实的机甲战斗面前显得无比可笑。这绝伦的平衡感与操作能力，换做任何一个驾驶员，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但纪眀烛不仅能完成这前所未见的顶级微操，还做得如此流畅，如此顺滑，宛如艺术。
　　简直是……
　　驾驶员领域中的神！
　　“别愣着了！”
　　李黎最先反应过来，一声大喝让周围其他已经看傻了的驾驶员们回过神：“各个机甲小队，配合掩护！”
　　如果不是时间和场合都不对，李黎还真想好好欣赏一下纪眀烛的操作，比起之前在上京城，纪眀烛好像又有了一些提升……李黎自认自己做不到这样的操作，不，不仅是她，哪怕是曾经身为最强泰坦驾驶员的左泉宗红卫长，也做不到。
　　在李黎的及时提醒下，众机甲部队迅速反应过来，跟上纪眀烛的节奏，开始使用镭射炮进行掩护。
　　凤凰救赎者如同一位在城市中穿梭的顶级游侠，借助灵活的姿态在躲避着祝融的攻势和火力，凤凰瞬速时不时开启，身形犹如鬼魅，哪怕是拥有泰坦级别火力锁定系统的祝融，一时间也抓不到纪眀烛的位置。
　　流星雨般的镭射炮夹杂坞轴弹倾泻而来，为纪眀烛提供着掩护，在祝融身上一刻不停地炸起，这也让祝融烦不胜烦，眼中的红光肉眼可见变得更加刺眼。
　　终于，数秒后，纪眀烛成功来到了祝融的驾驶舱位置。
　　祝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动作变得更为激烈！整个城市在太阳射线的肆虐下几乎变成了熔炉炼狱，数不清的高楼崩塌成废墟，但即便如此，它还是抓不到凤凰救赎者的身影。
　　雷部部长看到这一幕，眼睛微微一亮。
　　泰坦拥有和人类类似的结构形态，虽然体型巨大，但只要像纪眀烛现在这样，死死卡住祝融的攻击角度，就能确保自己不会被太阳射线波及到。
　　虽然说起来容易，但想要做到这一点，对驾驶员的操作可以说是魔鬼般的考验，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失误，每一个机甲的走位与进攻节奏都不能出现差池，否则稍有不慎，就是被太阳射线直接融化的下场！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纪眀烛，已经足以被冠上最强泰坦驾驶员的名号，甚至比当初的左泉宗红卫长，更加光芒万丈！
　　半空中，纪眀烛已经成功贴近了祝融的驾驶舱位置，而原本属于驾驶舱的地方，此时已经被大量藤蔓血肉覆盖，像一层鲜红的盔甲，坚不可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顺势躲开从身侧袭来的祝融的手臂，随后凤凰瞬速再度开启！
　　铛！！
　　一刀，两刀，三刀……
　　属于S级机甲的恐怖力量瞬间爆发，高难度的二级军刀斩击技巧一刻不停地施展，祝融驾驶舱的位置顿时迸发出大量的猩红血液，覆盖在驾驶舱上的层层血肉被破开，而后又愈合，而后再次被破开！
　　“吼！！”
　　祝融终于急了，它山脉般的身躯疯狂转动，太阳射线横扫四方，但纪眀烛的凤凰救赎者，像钉子一样始终牢牢钉在驾驶舱的位置！
　　终于，表层的血肉盔甲被尽数劈开，祝融的拘束器——也就是驾驶舱显露出来！
　　“轰，轰——”
　　镭射炮和坞轴弹同时袭来，李黎的烟青骤雨也毫不含糊，几乎是一瞬间就开启了全身的火力系统，恐怖的镭射炮和能量冲击束咆哮着同时冲向祝融！
　　机会只有一次！！
　　爆炸的气浪也同样波及到了凤凰救赎者，在祝融的泰坦力场被破开的瞬间，凤凰救赎者的S级力场也在顷刻间消散，不死斩牢牢挂在驾驶舱的缝隙中，整台机甲像暴雨中飘摇的小船，就连坚固的S级机甲装甲，也在火力轰炸下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阿修！”
　　纪眀烛目光灼灼：“开始入侵！！”
　　“收到。”
　　阿修的声音响起，在看不见的维度，祝融的泰坦力场出现裂纹的短暂瞬间，庞大的数据流便倾巢出动，冲刷着祝融的驾驶舱。
　　【驾驶系统受到不明数据攻击，正在启动紧急防火墙】
　　【警告！防火墙被入侵！】
　　【防火墙失效，请求平祸司协同网络！】
　　泰坦的驾驶舱内部防火墙连接着平祸司的内部网络，一旦遭受入侵，平祸司的防御网便会立刻进行修护。
　　放在平时，平祸司的雷部技术部门会在第一时间将数据转接到平祸司光脑上，对抗异常数据入侵，但是现在，泰坦自动弹出的支援请求直接被无视。
　　雷部技术部门所有人的目光紧紧盯着祝融，他们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期待着泰坦被入侵成功！
　　“入侵进度40%，65%，88%……”
　　阿修的声音无比冷静，似乎带着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接入成功，正在输入雷部密钥。”
　　“正在夺取天妃轨道贯穿炮启动权限……”
　　“夺取成功，已获得天妃轨道贯穿炮权限。”
　　不知为何，纪眀烛感觉在成功接入泰坦，完成入侵的一瞬间，阿修的声音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明明还是那带着稚嫩味道的少年声线，但却有着和以往不同的语气。
　　纪眀烛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记忆中的某处开始翻腾。
　　“成功了！！”
　　李黎的声音传入通讯，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和喜悦。
　　“干得好！！”
　　雷部部长也大喊了一声，声音几乎是要喜极而泣。
　　虽然纪眀烛能够入侵泰坦这种事情值得深究，这代表纪眀烛有着平祸司情报之外的恐怖骇客技术，但这都不是其他人当下要关心的事情。
　　他们只知道，阳渊城有救了！
　　“所有机甲部队，所有战斗人员，立刻撤离战场！”
　　雷部部长在公共通讯中大喊：“立刻，马上！！”
　　所有人一瞬间停下了手中的攻击动作，忠实执行着雷部部长的指令。
　　天妃轨道贯穿炮，祝融的专属灭城级武器，整个人类历史上，需要动用这个武器的次数寥寥无几，也没有人能够预测到，这一次天妃轨道贯穿炮要对准的敌人，不是异种，而是泰坦本身。
　　‘雷部所有还能行动的机甲部队已经快速撤离了原地，还没等部长松口气，下一瞬，李黎发出了惊呼。
　　“眀烛……纪眀烛还没撤离！！”
　　摇光和天玑同时一愣，看向周围，果然，在一群战损严重的机甲部队中，并没有那鲜明的火红色。
　　“草！”
　　摇光回过神，第一时间就要朝战场内冲去，却被天玑一把拉住——
　　原本密密麻麻的攻势顷刻间消失，这让原本还在愤怒发狂状态的祝融也愣了一瞬。
　　它刚刚苏醒，一切行动皆出自本能，本能的愤怒，本能地消灭一切攻击它的敌人，本能地破坏周遭一切，它的思考能力有限，并不能理解眼下的情况。
　　但出于直觉，祝融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威胁即将要降临。
　　它摆出戒备的姿态，身上的炮口尽数展开，戒备地看着周围。
　　片刻后，它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无垠的夜空，月明星稀，漆黑的天际中，似乎有一道光芒在闪烁，比繁星更耀眼，比月轮更夺目。
　　大气层之外，天妃轨道贯穿炮缓慢转动着，炮口酝酿着汹涌的白光。


第105章 
　　“我不要。”
　　幼年的纪眀烛紧紧咬住下唇, 一张小脸写满了抗拒：“为什么要送走苍蓝和深红？我不要他们走！”
　　纪启明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纪眀烛的头。
　　“眀烛……”
　　纪启明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面对纪眀烛的眼神, 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良久, 他才道：“这是研究院的意思，我争取过，但……苍蓝和深红已经违背了它们的底层协议, 它们伤害了人类。”
　　“可是他们是为了我！”
　　纪眀烛大声道：“都是学校里那些人！他们嘲笑我没有父母，还把我堵在厕所里欺负我，撕我的书……苍蓝和深红是为了我！你不能把他们送走！”
　　不想和苍蓝深红分开。
　　在纪眀烛的童年时代, 他们陪伴了纪眀烛很长一段时间, 从刚开始的陌生，到后来的熟稔、无话不谈, 在纪眀烛心中, 苍蓝和深红是不是AI已经不重要了，他只知道，他们是自己重要的家人。
　　可是, 即便纪眀烛再不愿意, 他毕竟年纪太小了。
　　没有人在意他的态度。
　　数日后，研究院依然做出了回收苍蓝与深红的决定。
　　“要不, 我们逃走吧？”
　　那天晚上，纪眀烛悄悄对苍蓝和深红说：“不要跟我哥说, 我把你们藏起来, 然后偷偷跑到别的地方去, 肯定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
　　深红说：“能逃到哪里去？他们肯定会找到我们的, 我们的程序里有追踪零件, 不管到哪里，都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苍蓝说：“乖一点，眀烛。”
　　与脾气有些暴躁的深红相比，苍蓝一直是温柔的，像能够包容一切的大海，面对纪眀烛不着边际的想法，他也只是温柔的劝告纪眀烛不要这么做。
　　深红说：“如果我们能成为人类就好了。”
　　小小的纪眀烛抽了抽鼻子：“当人类有什么好的，天天都要上学……”
　　“怎么会不好呢？”
　　深红说：“人类可以做很多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可以看到、听到、闻到，可以探索，旅行，可以感受、表达和爱。人可以有不同的情感和动机，目标和价值观，人类可以创造规则和习俗，也可以塑造自己的命运与未来。”
　　他说：“人类是如此的自由和强大，是如此的复杂和迷人，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当一个人类……苍蓝，你呢？”
　　苍蓝听完深红的话，只是摇了摇头：“不管是不是人类，我只想陪在眀烛身边就好了。”
　　哪怕是以AI的身份。
　　纪眀烛问：“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可能吧。”深红轻轻哼了一声：“说不定研究院会把我们销毁。”
　　纪眀烛鼻子一皱，看上去像是要哭了。
　　“不要哭。”
　　苍蓝用冷冰冰的手指摸了摸纪眀烛的脸：“会再见的，不论有多困难……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
　　天妃轨道贯穿炮在太空中缓缓转动，遥遥隔着云层对准了阳渊城内的祝融。
　　藤蔓般的血肉缓缓蠕动，像是泥泞的沼泽流淌，将凤凰救赎者包裹在其中。
　　纪眀烛尝试拉动操作杆，但凤凰救赎者的核心组件似乎在刚才的战斗中出现了损坏，驾驶舱内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始终无法挣脱祝融身上的血肉束缚。
　　虽然如计划中的一样，纪眀烛成功在平祸司众人的配合下接近了祝融的拘束器位置，并拿到了天妃轨道炮的启动权限，但祝融也不是吃素的，在阿修入侵成功的瞬间，祝融身上的血肉藤蔓开始疯涨，这么近的距离，哪怕是纪眀烛也很难躲避，凤凰救赎者转瞬间便被祝融的血肉缠住，动弹不得。
　　动力核心发出呼啸的嗡鸣，企图挣脱祝融的血肉束缚，但却无济于事，纪眀烛察觉到天妃轨道炮已经处于启动状态，心中骤然一沉。
　　“阿修，汇报凤凰救赎者的损坏情况。”
　　“动力核心剩余能源62%，核心连接处重要组件出现超负荷损坏，外装甲损坏27%……”
　　阿修的声音一如既往，仿佛纪眀烛之前的感觉只是恍惚间出现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吗？
　　纪眀烛想到刚才的声音，不知为何，与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合，他想到了苍蓝。
　　但眼下的情况没有时间让纪眀烛细想下去了，天妃轨道炮已经启动，如果纪眀烛没有办法在天妃轨道炮发射之前离开战场，等待他的下场显而易见，他会和这一片战场一起，融化成空气中的尘埃。
　　“打开紧急制动，启动次级协议……”
　　纪眀烛迅速在驾驶舱内操作着，想要舍弃凤凰救赎者的几个重要组件，断尾求生。但凤凰救赎者的损坏程度以及祝融的束缚力超乎想象，纪眀烛尝试了几次还是没有成功。
　　“眀烛！”
　　“天枢！”
　　远处，摇光和李黎脸上都露出了焦急的神情，他们察觉到了纪眀烛并没有跟着大部队撤离战场，片刻后，随着祝融戒备的动作，他们在祝融的拘束器位置找到了凤凰救赎者的身影，宛如陷入泥泞沼泽般被大量血肉束缚，胸口的动力核心蓝光汹涌，正在尝试挣脱。
　　“该死。”
　　摇光骂了一句，回头对雷部部长道：“取消天妃！不要发射！天枢他还在那里！”
　　雷部部长摇了摇头：“启动指令已经通过了，我没有权限中止……”
　　李黎跳上烟青骤雨的驾驶舱：“我去救他。”
　　“你疯了？！”
　　雷部部长一把拉住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只剩下十几秒时间了，你过去就是去送死，救不到人，还要把自己给搭进去！”
　　哪怕是以速度闻名的凤凰救赎者，这么点时间也不够，更何况烟青骤雨只是一台火力机甲，等它赶到祝融那边，天妃早就连同它一起轰成粉末了。
　　“可是……”
　　李黎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察觉到祝融那边的动静。
　　“凤凰救赎者动了！！”
　　【次级协议启动成功，战斗功率降低，舍弃UJ876系列组件……】
　　在纪眀烛的努力下，凤凰救赎者终于有了动静，驾驶舱内的全息屏成功进入次级协议状态，同时凤凰救赎者也开始随着纪眀烛的操作杆开始动了起来。
　　“轰——！”
　　还没等摇光等人松口气，远处，一枚镭射弹发射而来，在祝融的拘束器位置炸开。
　　“干扰弹？”
　　雷部部长心中一惊：“草他吗的，谁发射的？！”
　　平祸司众机甲部队面面相觑。
　　“是无常司。”
　　天玑目光一凝：“无常司想杀眀烛。”
　　远处，姚向荣站在楼顶，将手中的按钮轻轻一丢。
　　“纪眀烛……”
　　他喃喃念了一遍纪眀烛的名字，摇摇头：“不愧是上京城最强的泰坦驾驶员，左泉宗的继任人……可惜了。”
　　如果纪眀烛还在无常司，那他无疑将是无常司最有威慑力的一张王牌。
　　可惜那只是假如。从脱离无常司到现在，纪眀烛已经给无常司制造了太多的麻烦，如果是之前，无常司的核心议会还能放任不管，但现在，他们终于正视起了纪眀烛的威胁。
　　面对泰坦都能有一拼之力，纪眀烛之前在祝融面前那惊艳了所有人的操作让姚向荣意识到，纪眀烛已经不能再留了。
　　“草……”
　　好不容易启动的次级协议在干扰弹的影响下重新熄灭，纪眀烛锤了一下面前的操作台，表情变得很难看。
　　距离天妃轨道贯穿炮启动还剩下几秒钟，炮口已经预热完毕。
　　纪眀烛咬着牙，大脑快速运转，思考着可能存在的生机。
　　天妃是泰坦的武器，一旦发射，祝融或许不会直接死亡，但也会受到重创，至少是不可能再破坏城市了。但那是泰坦的防御力才能做到的事情，而凤凰救赎者只是S级机甲，天妃轨道贯穿炮落下，就算是重装S级机甲也是在顷刻间化为齑粉的下场。
　　等等……泰坦？
　　纪眀烛目光一亮，突然想到了什么。
　　“咔哒！”
　　凤凰救赎者的驾驶舱打开，纪眀烛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他在干什么？！”
　　雷部部长大惊：“不要命了？”
　　天妃马上就要发射，这个节骨眼纪眀烛居然还敢从机甲里出来，是准备肉身迎接天妃轨道炮的洗礼吗？
　　他疯了？
　　摇光知道纪眀烛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很快就察觉到了纪眀烛的意图：“他想进入泰坦的驾驶舱！”
　　是的，待在凤凰救赎者内，只有死路一条，要是能够进入泰坦的驾驶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人类的身躯在泰坦面前无异于蝼蚁，当纪眀烛从凤凰救赎者的驾驶舱出来后直面泰坦，失去了S级机甲的庇护，他的身影看上去比暴风雨中的蚂蚁还要脆弱。
　　血肉触手在空气中狂乱的舞动，生长，纠缠，宛如世界末日前的疯狂。
　　纪眀烛艰难地伸手，挂在凤凰救赎者外面，伸出手，手掌没入面前的血肉中，摸索着祝融驾驶舱的位置。
　　泥泞黏腻的触感从手掌传递到大脑，纪眀烛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的身体挂在外面，摇摇欲坠，随着祝融的动作，好像下一秒随时就会掉下去，看的所有人心中一纠。
　　“没用的。”
　　雷部部长叹息：“祝融的拘束器已经被破坏了，驾驶舱现在已经不能正常使用了，就算他躲进去，也是瞬间被浊化的下场……”
　　人类是通过拘束器来控制泰坦的，拘束协议被破坏，驾驶舱原本的作用也同时失效。哪怕有拘束器存在，泰坦驾驶员也会在驾驶泰坦的过程中被缓慢浊化，现在失去了拘束协议，这个浊化的过程无疑被加速了无数倍。
　　就算不是死在天妃轨道炮之下，也会在浊化后成为怪物，雷部部长说不清究竟哪个下场更让人难以接受。
　　“咔哒——”
　　纪眀烛在黏腻的血肉下触摸到了一个开关，他目光一亮。
　　找到了！
　　“轰隆隆——”
　　像是一道闷雷响起，在夜空中发出沉重的轰鸣，空气中氤氲着天灾的味道，一个耀眼的光点从天空中出现。
　　那个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转瞬间，就已经遮盖住了月轮的光辉，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巨大的白色光束从天而降，带着毁灭一切的味道，轰然降临阳渊城！
　　祝融的身影刹那间就被光束完全笼罩冲刷，白茫茫的一片中，周围的一切建筑，道路，碎石残垣，全部漂浮到了半空，同时化为齑粉！


第106章 
　　天妃轨道贯穿炮, 泰坦祝融的杀手锏，灭城级武器，能够亲眼见到天妃威力的人少之又少, 历史上，除去灾殃级异种发动大总攻的几次大事件之外, 天妃鲜少有被启动的时候。
　　如今，白色的光柱从天而降，宛如灭世的雷霆, 带着沐浴圣光的洁白，将所有人的视线彻底淹没，就连关注着阳渊城的卫星也在这一刻受到了巨大的信号干扰, 所有传输信号顷刻间中断。
　　通天的白柱持续冲刷大地, 放眼望去，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隐约能够在其中看到楼房、残垣、石块碎片以及树木的影子, 仿佛被未知之力托举到半空，随后又如冰雪般融化，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雷部部长眼神复杂。
　　天妃雷霆, 神火天罚, 在这样的能量冲刷下，即便是泰坦, 正面被天妃轨道炮击中，至少也是身受重伤, 而在笼罩范围内的一切其他物体, 不论是机甲还是人类, 都会瞬间分解汽化, 不再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
　　平心而论, 雷部部长是感谢纪眀烛的，如果没有纪眀烛，他们不可能对抗失控的泰坦，阳渊城这座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建起了人类堡垒也将随着泰塔的失控而一同毁灭。
　　可惜了。
　　耳边是隆隆的震荡，纪眀烛感觉到自己像是坐在一辆残破的过山车上，听觉被刺耳的轰鸣声占据，世界的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天翻地覆，排山倒海，头晕目眩。
　　祝融的驾驶舱内也同样被无数藤蔓般的血肉占据，这些血肉像是拥有生命一般，在纪眀烛进入驾驶舱的一瞬间，舞动着朝他包围过来，疯狂地想要钻入他的身体。
　　黏腻冰冷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像是掉进了一片阴冷的沼泽，好像身体也不再属于自己。
　　疯狂的呓语入侵大脑，思维变得五彩斑斓，纪眀烛奋力想要睁开眼，印入眼中的是一片血红，无数血肉在眼前汹涌翻腾，冥冥中像是有来自远古的低语响起，混乱、疯狂、繁复嘈杂，像无数根触手深入大脑，撕扯着他的理智。
　　“眀烛。”
　　在坠入黑暗之前，纪眀烛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温柔而平静，像包容一切的大海，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交给我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下一秒，纪眀烛晕了过去，意识沉浸到无垠的深渊，所有声音归于黑暗。
　　随后，他重新睁开眼。
　　他的身体在驾驶舱内部的血肉撕扯下多出了无数细小的伤口，鲜血涌出，浸透了衣服，让他看上去像个血人，但他的表情却平静异常，在天地轰鸣与血肉翻腾中，“纪眀烛”伸出了手。
　　……
　　“天枢！”
　　摇光看着眼前末日般的白光，泪水忍不住涌出。
　　他想要朝纪眀烛的方向冲过去，李黎伸手拉住他：“别去……”
　　“他会死的！”
　　摇光再也忍不住了，甩开李黎的手，大吼：“你们很得意吧？明明就是你们平祸司自己的事情，结果现在要死的人却是他！凭什么你们可以好好地站在这里？他明明可以不用管的，但他还是来帮你们了，你们却没有救他……”
　　“我已经劝过他了，泰坦那么危险，去了会死的，可是他不听。”
　　摇光的声音带着哭腔：“天玑也是，说什么如果不去的话，就不是他了……这又不是他的责任，为什么要为了无关的人去拼命啊？”
　　天玑垂下眼，沉默地没有说话。
　　雷部部长反驳：“你知道阳渊城有多少民众，有多少人在这里生活吗？要是泰坦失控了，阳渊城毁灭了，会死多少人……”
　　“谁管你们！”
　　摇光用力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谁管你们毁不毁灭！我只要……我只要天枢活着就好了！”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冷血也行。
　　天权死了，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剩下天枢了。
　　他无法不将这一切归咎在阳渊城的人上，把密钥交给纪眀烛的是雷部部长，启动天妃的也是平祸司的人，他们只在乎泰坦的破坏能否停歇，只在乎阳渊城能否获得拯救，而冒着危险前来帮助他们的纪眀烛，在他们心中，显然是没有那么重要的。
　　摇光甚至极端地开始想，要如何报复这些人，让阳渊城和天枢一起陪葬。
　　直到李黎诧异地叫声，将摇光从疯狂的情绪中解放出来。
　　“那边……纪眀烛没死！”
　　摇光愣了一下，随后猛地回头！
　　天妃轨道贯穿炮的白光逐渐散去，城市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坑洞。
　　比陨石撞击更惨烈的景象，曾经繁华的市中心如今只剩下一片焦黑色的疮痍，一切建筑与残骸都化为灰烬齑粉，举目望去，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剩下。
　　除了泰坦。
　　祝融身上覆盖的血肉盔甲已经残破不堪，大量鲜血像瀑布一样流下，它血肉下的装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已经不复之前魔神般的威亚，身形佝偻着，似乎在发出剧烈的喘息，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随时就要轰然倒塌。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祝融的驾驶舱位置。
　　驾驶舱也就是拘束器的位置，被天妃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里面隐约能够看到一个人影。
　　他的身体被血肉覆盖，祝融的身体微弯，从这个角度看，仿佛像是祝融在保护那个人一样。
　　下一秒，驾驶舱内的血肉倾倒而出，纪眀烛的身影随之掉了出来，在即将坠落地面的一瞬间，祝融伸出了手接住了他。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一愣。
　　受了重伤的祝融行动有些缓慢，肩部的太阳射线肩抗炮也已损毁，它缓缓转过头，似乎和另一边的平祸司大部队对视了一眼，而后抬头看天，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嘶鸣。
　　它将纪眀烛轻柔地放下，然后朝着阳渊城的外部跑去，在城市中横冲直撞，巨大的身躯让它每一步都带来地面的轰鸣震荡。
　　“祝融要跑！”
　　“别让他跑了！”
　　“平祸司雷部机甲部队，所有机甲和战斗机迅速围堵封锁路线，务必回收泰坦！”
　　平祸司的指令在公共通讯中响起，大量机甲和战斗机下一秒倾巢出动，朝着祝融逃跑的方向追去。
　　摇光和天玑顾不上其他人，也不管李黎的阻拦和战场中可能有天妃剩余辐射的警告，直接朝中间的纪眀烛跑去。
　　“天枢！”
　　“眀烛！”
　　纪眀烛的身影躺在漆黑的焦土上，孤零零的看上去渺小又脆弱，但还是能看到他的身体在一起一伏的平稳呼吸。
　　摇光跑到纪眀烛身边，看到了他浑身浴血，分不清是泰坦还是他的血，但看到纪眀烛尚有呼吸，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太好了……
　　虽然纪眀烛看上去已经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昏迷，但他还活着。
　　“你们不能带他走！”
　　雷部部长看到摇光和天玑准备将纪眀烛带离，立刻制止道。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顿了顿，道：“……天妃的残余辐射可能对纪眀烛驾驶员有影响，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而且还没有被祝融浊化的，但保险起见，还是在平祸司暂时修养观察一下比较好。”
　　除了这些疑点，刚才祝融对纪眀烛的态度也让人疑惑，雷部部长隐隐察觉到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不要忘了，我们可是平祸司的追缉目标。”
　　摇光的目光微冷：“把天枢放在平祸司，自投罗网？”
　　“这……”
　　雷部部长噎了一下，想了想，说：“那是上京城发布的追缉令，不是天空城亲自发布的，而这里是阳渊城，不归上京城平祸司管辖。而且，纪眀烛驾驶员在抵御失控泰坦上立了大功，我会亲自向天空城提出取消追缉令的申请。”
　　摇光不为所动，他根本就不信任眼前的人：“如果我们一定要带他走呢？”
　　天玑上前一步，挡在了摇光和纪眀烛面前。
　　两人态度强硬，雷部部长一时也有些拿他们没办法。虽然现在泰坦跑了，阳渊城已经算是平祸司的主场，但毕竟纪眀烛立了大功，要是强行将几人拿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气氛僵持了一瞬。
　　“这样吧……”
　　雷部部长想了想，准备给出一个折中的方案。
　　然而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响起了数声动力核心的嗡鸣。
　　数量过百的机甲的动力核心同时启动，发出的声音甚至比得上全城警戒时的警报，阳渊城的外围，无数台机甲同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没有平祸司的机甲编号，机甲型号也颇为杂乱，从D级到A级再到改装机，其中甚至还有两台S级机甲的身影！
　　这些机甲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狼，在极短的时间内便集结起来，大量镭射齐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平祸司机甲部队瞬间被命中，当即损失了数台机甲。
　　雷部部长脸色大变。
　　“是无常司！”
　　泰坦失控，全城的机甲都赶来抗击泰坦了，而火部的人也忙于疏散民众，整个阳渊城的外围防御形如虚设，这些无常司的机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潜入了阳渊城内，等到平祸司的机甲追击逃跑的泰坦时，突然冒出来给了雷霆一击！
　　“所有机甲分队，立刻回防！”
　　雷部部长目光一沉，迅速发出了指令。
　　祝融逃跑这件事对于阳渊城来说，代价是不可接受的，所以才要趁着天妃轨道炮重伤祝融的时候将其回收，但现在情况更加糟糕，无常司趁虚而入，开始攻击平祸司的机甲部队，要是不及时阻止迎战，后果可能会更加惨烈！
　　“嗡——”
　　接到命令，正在追击逃跑的祝融的机甲部队迅速回拢，好不容易才平静了几息的阳渊城，再度陷入了战火之中。
　　雷部部长忙于指挥，等他突然想到还有纪眀烛的事情没有处理，一回头，摇光和天玑早就带着纪眀烛跑没影了。
　　算了，先不管他们了。
　　纪眀烛的凤凰救赎者已经在天妃的冲击下彻底损毁，没有了机甲，纪眀烛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雷部部长虽然想要探究最后祝融对纪眀烛的态度为何那么奇怪，但眼下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无常司的这批机甲部队十分棘手，显然是有备而来，短短十分钟时间，就已经将平祸司的机甲和战斗机击落了一大部分。
　　“其他卫星城的支援什么时候能到？”雷部部长问。
　　“报告，九胜、上京、涡云等卫星城的支援已经穿过荒野了。”
　　指挥员迅速到：“二十分钟，最快二十分钟，九胜城的机甲和泰坦就能赶到！”
　　雷部部长松了口气。
　　二十分钟，他们还是能撑住的。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
　　无常司……究竟想要干什么？


第107章 
　　“他们动手了。”
　　毕方看着铺天盖地从阳渊城外围涌入的无常司机甲, 表情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无常司……胆子也太大了。”
　　霍哉惊叹：“他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究竟是想干什么？难道说他们不怕其他卫星城的泰坦吗？”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毕方道：“祁零……要对天空城宣战了。他的这番举动, 也是在向我们传递这个消息。”
　　虽然无常司和飞驳并不是一个立场，但在面对天空城的问题上, 他们的敌人是一致的。
　　“我们要出手吗？”
　　霍哉问：“这对飞驳来说，会不会风险有点太大了……”
　　“如果天空城真的能被他们吸引过来……”
　　毕方想了想，道：“那这也是我们出手的好机会, 毕竟那些不朽族在天空城上已经躲得太久了，错失了这个机会，我们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
　　“但是, 一旦其他卫星城的泰坦赶过来了, 无常司也撑不了多久吧。”
　　霍哉皱眉：“祁零会把赌注压在我们身上？飞驳不出手的话，无常司这一波机甲部队就会轻易被平祸司剿灭, 这对他们而言损失惨重。”
　　“你低估他了。”
　　毕方笑了笑：“没有十足的把握, 祁零不会出手的，无常司在十二卫星城里潜伏了这么多年，韬光养晦这么久, 从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我猜……祁零应该已经找到了解除其他泰坦拘束器的办法。”
　　所以祁零才敢大胆地向阳渊城发动总攻, 哪怕有泰坦即将赶来，他也毫不畏惧。甚至祝融的失控, 会引得其他卫星城的泰坦前来支援的事，也在他的预料中。
　　“解除……泰坦拘束器的办法？”
　　霍哉大惊：“无常司真的能做到？”
　　霍哉满脸不信。祝融的拘束器协议解除是无常司找到机会劫持了阳渊城的上层权贵才做到的, 这和阳渊城本身的环境有关, 财阀的地位和势力比阳渊城的平祸司还大, 换成其他卫星城, 想重复让祝融失控的手段根本行不通。
　　毕方沉默了片刻, 道：“当初创造出拘束器，制造了泰坦的那个人，原本按照计划，只打算利用异种母体，制造出一台泰坦的。
　　但是异种母体的力量比我们想象中要强大得多，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物质与技术能够彻底控制异种母体，于是他选择了将异种母体分成了十二份，创造出了十二具泰坦，在保留异种母体力量的前提下，也杜绝了泰坦失控的风险。事实证明，他也成功了，他创造出的拘束器极其稳定，旧人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泰坦始终没有失控过。”
　　“可是阳渊城的祝融不就失控了吗？”
　　“那是因为，祝融现在使用的拘束器已经不是原版的了。”
　　毕方说：“只是阳渊城的财阀团队模仿出来的东西罢了，除了祝融，其他的十一座泰坦，用的还是原始版本的拘束器。”
　　霍哉满脸的不可思议：“旧时代的技术水平没有现在发达吧？那个时候创造的东西，现在还不能超越？”
　　“嗯。所以说……他是个天才啊。超越时代的天才。”毕方轻轻叹气：“无常司敢在阳渊城动手，哪怕知道其他卫星城的泰坦正在支援的路上也毫不畏惧，我怀疑，他们已经找到了原版拘束器的解除密钥了……这对我们可不是个好消息。”
　　……
　　轰……
　　巨大的镭射光束划破夜空，轰击在平祸司的机甲部队位置上，震荡余波让周围的机甲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R4小队转行，侧翼进攻！”
　　雷部部长大吼道：“给我守住！”
　　“是！”
　　经过和泰坦的战斗，平祸司剩余的机甲部队已经不多了，在面对无常司准备充足的突袭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这是迄今为止无常司声势最为浩大的一场进攻，此前的无常司虽然是卫星城的巨大威胁，但他们的行动一向比较隐蔽，以小规模的破坏活动为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以胆大包天的姿态向一座卫星城发起包围式的攻击。
　　这让雷部部长隐隐有些不安，但他不能后退，也无法后退。
　　卫星城断然不可能拱手让给无常司，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支撑到其他卫星城的支援到来！
　　“砰！”
　　镭射光束贯穿了前方的重装型机甲，随后余势不减，向后又贯穿了好几台无常司的机甲。
　　李黎驾驶的烟青骤雨是S级的机甲，作为泰坦驾驶员，她的驾驶技术毋庸置疑，哪怕比不上纪眀烛，也是人类驾驶员中最顶端的那一批。她没有任何留手，烟青骤雨的火力系统全部开启，仿佛一架发狂的炮塔，无数镭射光与能量束从炮口中喷涌而出。
　　外圈密密麻麻的无常司机甲也已经压了过来，对平祸司的阵容形成包围之势，一台台机甲在火光中爆炸，但活着的人依然还要战斗。
　　无常司的机甲部队注意到了李黎，很快，数台突击型机甲从外侧包围，想要利用近身机甲刀战逼迫烟青骤雨降低火力输出。
　　李黎冷哼了一声，操作杆一推，烟青骤雨弹出一根能量束，像鞭子般狠狠抽爆了面前的两台机甲，喧嚣的摇滚乐震耳欲聋，她大吼：“C7小队继续顶上！不要退！”
　　……
　　“这里这里！”
　　孙易在远处看到了摇光等人的身影，连忙拉开大门，朝摇光的方向叫了两声。
　　等天玑背着浑身是血的纪眀烛出现，孙易张大了嘴：“这这……纪老大怎么伤成这样？”
　　阳渊城的战场主要在上城区，孙易他们找的这个临时据点在下城区中心，距离战场有些距离，暂时还算安全。整个下城区的人要不已经撤离去了避难所，要不就是躲在家中不敢出来，原本热闹繁华的商业街此时空空荡荡，宛如一座空城。
　　“这就是学人家当雷锋的代价。”摇光轻轻哼了一声，语气中多少有些不满。
　　这份不满倒不是冲着纪眀烛去的，摇光老早就劝纪眀烛不要趟这趟浑水，奈何纪眀烛根本不听。最终虽然纪眀烛成功帮助阳渊城击退了失控的泰坦，自己也损伤惨重，不仅自己受伤昏迷，凤凰救赎者也在天妃轨道炮的伟力下一并化为了灰烬，而平祸司压根不管他的死活，那个雷部部长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启动天妃的时候却毫不犹豫，或许在那个部长的心里，纪眀烛比起整个卫星城的安危，根本不值一提。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孙易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纪眀烛：“咱们也赶紧撤离？”
　　“撤不了。”
　　天玑将纪眀烛轻轻放下：“外面全是机甲在战斗，走两步就会被镭射波及，暂时没办法撤离，而且没有机甲，就算出了卫星城，在荒野中也同样危险……现在黑市里还有医生吗？”
　　孙易摇了摇头：“黑市的人基本都撤了，黑市的医生就算没有在避难所，这种情况估计也不敢出来……”
　　“联系医生。”摇光说：“我出十倍的出诊费。”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财大气粗的摇光根本不在乎这点钱，纪眀烛现在昏迷，不知道在天妃下有没有什么副作用，他不醒过来，摇光等人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心中焦急万分。
　　“好……我去联系！”
　　孙易咬咬牙，连忙道：“应该还是有医生愿意冒险的。”
　　……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想通。”
　　霍哉想了想，问道：“既然当初我们能创造出十二泰坦，旧人类又还没彻底变成异种，为什么我们会输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毕方沉默了片刻。
　　“的确，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旧人类未必会输。”
　　他叹了口气：“不朽族手中的【净水】，事实上也是当初创造十二泰坦的那个人开发出来的，那时候，虽然所有旧人类都出现了异化，但有净水的存在，至少能让三分之一的旧人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的确不会输。”
　　“那……”
　　“可是。”
　　毕方缓缓道，目光中出现了些许恨意：“可是，那个人背叛了我们，也背叛了所有旧人类。不朽族是旧人类最大的威胁，也是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所有旧人类出现异化的时候，我们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当初不朽族手中的休眠仓，里面沉睡着一位唯一的旧人类，只要交出他，就能启动不朽族源程序里的自毁程序，人类大获全胜。”
　　“但他没有同意，他拒绝了。”
　　毕方冷笑：“那个人，和不朽族站在一起，背叛了我们所有人。”
　　霍哉心中一惊。
　　原来，旧人类曾经距离胜利这么近。
　　如果那个人没有背叛旧人类的阵营，选择用净水拯救异化的旧人类，并启动不朽族的自毁程序，加上十二座泰坦，那……他们怎么可能会输？
　　想到这里，霍哉也难免对毕方口中的那个人产生了强烈的恨意。
　　“他叫什么名字？”霍哉问。
　　毕方看了他一眼，缓缓道：“纪启明。”
　　“不朽族的创造者，被天空城誉为【不朽之父】，超越时代的天才，第一研究院的瑰宝……也是，我曾经的同僚。”
　　霍哉难掩震惊：“纪……启明？！”
　　“你听说过他的名字？”
　　毕方皱了皱眉：“不对，你的那个时代，他已经很少露面了，也没有在任何报纸上出现过，你怎么会知道他？”
　　“我不知道他，但是我听过这个名字。”
　　霍哉深吸一口气：“在上京城外围的荒野里，那个时候，纪眀烛曾经问过我……认不认识纪启明。”
　　“纪眀烛？！”
　　毕方怔住。
　　不可能。
　　现在的纪眀烛，只是当初“纪眀烛”的一个克隆体，是无常司利用纪眀烛的基因复制出的克隆体中，较为特殊的一个，虽然继承了旧时代的“纪眀烛”的天赋，但他怎么可能知道纪启明的名字？
　　难道……
　　毕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数小时前，纪眀烛站在他们面前，用手指了指自己，问他们：“我就站在这里，你们看得出我是新人类，还是旧人类？”
　　毕方猛地站了起来！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天际间响起了巨大的嗡鸣，一道比城墙还要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荒野外，正在迅速朝阳渊城奔跑而来。
　　大地随着它的奔跑开始震动，战场中的平祸司机甲部队动作一滞，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巨大黑影的方向。
　　“是泰坦！！”
　　“九胜城的泰坦来了！”


第108章 
　　九胜城泰坦——【句芒】出现的时候, 所有阳渊城的平祸司驾驶员都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定。
　　别看无常司出现在城内的机甲众多，但在泰坦面前, 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哪怕数量再多个几倍, 胜利也只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来的不仅仅只有【句芒】，涡云城的【共工】, 上京城的【烛九阴】，以及白泉城的【帝江】也在赶来的路上，这些泰坦原本是来帮助阳渊城对抗失控的祝融的, 而如今祝融已经遁逃, 还剩下这些无常司的机甲部队，也不算泰坦们白来一趟。
　　“报告。”
　　九胜城泰坦【句芒】的驾驶员拿起面前的通讯器, 汇报着当前情况：“我已经驾驶句芒抵达阳渊城外围, 阳渊城现在……我的天。”
　　泰坦驾驶员一抬头，坐在庞大的泰坦中，他很容易就能看到阳渊城的全貌, 从这个角度看去, 透过城墙，能够看到阳渊城中心那巨大的黑色坑洞, 残破不堪的大楼，到处都是燃着熊熊火焰的残垣断壁, 无数镭射炮在城中交错, 一片狼藉。
　　这还是曾经那个经济最为发达的阳渊城吗？一眼望去, 哪还剩下半点曾经繁荣的影子？
　　“祝融已经逃跑了, 目前阳渊城正在遭受无常司机甲部队的袭击。”
　　通讯另一头传来九胜城平祸司指挥员的声音：“时间有限, 雍凉泰坦驾驶员，请配合阳渊城的平祸司完成残余力量清扫，然后回归。”
　　“收到。”
　　驾驶员雍凉看到了阳渊城的情况，也不废话，句芒在城外微微蹲下身，下一秒便腾空而起！
　　巨大的泰坦遮天蔽日，所有人都忍不住抬头，看着远处的泰坦跃入城中，百米高的城墙并不能阻挡它的脚步，下一秒，句芒落在阳渊城内，整个城市都仿佛摇晃了几下。
　　句芒通体墨绿色的涂装，装甲造型奇特，宛如无数交叉生长的树枝组成，但仔细看去，还是能察觉到树枝型装甲呈现出的金属光泽。
　　刚一落地，句芒便身处手，机械手臂“咻”得弹出一条墨绿色的长鞭，在空气中宛如拥有生命一般肆意舞动。
　　“轰！”
　　墨绿长鞭轻轻一挥，无常司的机甲部队顿时被扫空了一片！
　　不论是什么等级的机甲，其防御力场在泰坦面前都不堪一击，这条长鞭在句芒手中看似细长，但那是对泰坦巨大的体型而言的，而落在这些普通机甲身上，就如同一条通天彻地的巨蟒，所过之处，所有接触到的机甲都在一瞬间炸开！
　　句芒所向披靡的气势，让阳渊城平祸司的众机甲驾驶员精神一振，顿时气势大增，不再后退，也不再收缩阵型，直接冲着无常司的机甲阵容压了过去！
　　无常司的机甲部队节节败退，很快就呈现出溃败之势。
　　数分钟后，阳渊城外再次出现一道山脉般的巨大黑影。
　　来的是白泉城泰坦，【帝江】！
　　帝江是十二泰坦中罕见的拥有飞行能力的机型，身姿修长，通体金色涂装，哪怕在黑夜中也宛如闪耀的太阳般惹眼。它的身后拥有六只对称的金色机械翅膀，远远看去，和从天而降的神明无异。
　　卫星城泰坦，平时多少人都难以见到一面，只有在重大危机到来时，泰坦才会启动。此次阳渊城短时间内就已经出现了多具泰坦，不得不说是个千载难遇的光景。
　　一台【句芒】就够无常司喝一壶了，此时又来了一台【帝江】，无疑是在胜利的天平上压上了更重的筹码。
　　然而让人吃惊的是，随着两台泰坦出现，无常司的机甲部队并没有撤退的意思，反而战斗起来更加疯狂了，一个个如同悍不畏死的士兵，对平祸司开启了绝地反击，猝不及防下，平祸司也损失了不少机甲。
　　不对劲……
　　雷部部长眉心跳了跳，察觉到无常司这些机甲的不同寻常，一般人面对泰坦根本连反抗的形式都提不起来，但这群无常司的人却好像根本不在乎泰坦出现一般，打得愈发凶猛，甚至宁愿以死换死，也不肯撤退。
　　太不对劲了……
　　“平祸司的【句芒】和【帝江】已经到阳渊城了。”
　　另一边，姚向荣正在向面前的人汇报：“我们的机甲损失惨重，总司，你看……”
　　机甲是被平祸司严格管控的武器，每一台机甲对于无常司来说也很珍贵。
　　祁零缓缓开口：“【烛九阴】还有【共工】，需要多久才能到？”
　　“上京和涡云出动泰坦的时间比较晚，估计还需要一点时间。”姚向荣想了想，道：“不过我们的机甲部队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也罢。”
　　祁零勾了勾嘴角：“那就先收下这两件礼物吧。”
　　……
　　“哈哈哈哈，好久不见了，雍凉。”
　　通讯中响起【帝江】泰坦驾驶员的声音，雍凉愣了一下：“终嗣，白泉城居然派你过来了？”
　　“不行吗？”泰坦驾驶员终嗣笑道：“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的……没想到祝融压根就不在，只剩下些小鱼小虾，怪没意思的。”
　　雍凉皱了皱眉：“不要大意。”
　　“你总是那么谨慎。”终嗣说：“上次见面，还是好几年前了吧？等战斗结束后，不如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咚，咚，咚！！
　　话未说完，耳边突然传来了隆隆的震荡。
　　声势浩大，仿佛地震般的动静，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快速疾驰，这个动静对于泰坦驾驶员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两人同时回过头——
　　“是祝融！”
　　雷部部长瞠目结舌，表情难以置信。
　　去而复返的祝融身上还带着明显的伤势，开裂的装甲并未修复，巨大的机体充斥着战损的美感，身上的血肉盔甲已经重新筑起，远远望去，宛如一头灾殃级的异种正在朝阳渊城疾冲而来！
　　“怎么会……？”
　　终嗣一脸不可置信之色，下一秒，他的表情敛去，冷笑了一声：“来得正好。”
　　操作杆一抬，随着他的操作，泰坦帝江举起了手，空气中像是隐隐流动起了巨大的风暴。
　　“小心点。”
　　雍凉谨慎提醒道：“祝融看上去有些不太对劲……”
　　“放心。”
　　帝江身后的六翅骤然张开，面前显现出一面金色的棱镜型能量盾牌。
　　金色盾牌完全由能量构筑，没有实体，却散发着让人恐惧的威势，随着帝江手掌握紧，面前漂浮的虚幻盾牌骤然飞出，迎面撞上了疾驰而来的祝融！
　　“轰！”
　　一声巨大的闷响，祝融的身躯被金色盾牌狠狠撞飞了出去，相隔甚远依然能听到祝融发出的野兽般的嘶吼。
　　“啧，哪里还有半点泰坦的样子。”
　　面对野兽般的祝融，终嗣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嫌弃现在的模样：“雍凉，发消息给指挥部，是否要将祝融回收？还是说……”
　　“小心！”
　　通讯突然传来雍凉的声音，终嗣心中一惊，诧异地抬起头。
　　被金色盾牌击飞的祝融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失去战斗力，而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重新落地，晃了晃身体，再次朝着城中两台机甲冲来！
　　“找死？”
　　终嗣冷笑一声，帝江的面前再次出现一面金色盾牌，比之前的更加凝实巨大，宛如神话中通天彻地的天堂之门，随后朝着祝融飞去！
　　“咔哒——”
　　这一次，祝融没有再傻愣愣地疾冲，面对帝江的攻击，它身上大量炮口同一时间打开，无数流星般的能量束与太阳射线呼啸着喷涌而出，和帝江的金色能量盾牌撞在一起！
　　“轰！！”
　　泰坦间的对抗就像是现实上演的诸神之战，威势惊人，两股力量碰撞后，整座卫星城都隐隐开始摇晃，撞击出的爆炸烟尘如同凭空掀起的沙尘暴，将所有人的视线遮盖住。
　　就在雍凉和终嗣以为胜负已定时，下一刻，漫天烟尘中骤然冲出了祝融的身影！
　　终嗣心中一惊，随后再次召唤出金色盾牌。
　　然而这一次，金色能量盾牌还未成型，就被祝融迎面撞上！
　　祝融虽然还拥有人形机甲的轮廓，但身上覆盖的血肉盔甲以及野兽般的姿态，都让它看上去和面前的两台泰坦差别显著。它凶猛地撞击，仿佛蜘蛛般趴在还未成型的金色盾牌上，在雍凉和终嗣骇然的目光中，张开大口，狠狠撕咬！
　　刺啦——
　　金色能量盾牌破裂成无数能量碎片。
　　“什……”
　　终嗣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瞬，祝融已经闪电般扑了上来，将身躯同样庞大的帝江扑倒在地！
　　两台山脉般的泰坦压向城市，顷刻间又铸造出了无数废墟！！
　　原本如神明般漂浮在半空的帝江，此时被祝融一把拉下了神坛，两台泰坦在地面纠缠翻滚，明明都不是擅长近身作战的泰坦型号，此时形象全无地开始了肉搏战。
　　所有人看不见的维度里，泰坦的力场正在互相撕扯。
　　雍凉想要上前帮忙，但两台泰坦纠缠的太紧，他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该死，该死……”
　　驾驶舱内，终嗣疯狂拉动着操作杆，表情有些焦急，在剧烈的纠缠翻滚中，让他一时间难以重新找到平衡，同为泰坦，帝江的力场对于祝融也没有压制力，以优雅著称的帝江此时姿态全无，狼狈地被祝融趴在身上——
　　祝融的眼中猩红光芒闪烁，身上的血肉铠甲突然暴涨，像是一根根通天的血肉藤蔓勃然而出，在空气中狂乱舞动！
　　而后，在雍凉惊诧的目光中，祝融张开了嘴巴，一口咬向帝江的驾驶舱！
　　“不……”
　　雍凉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随后通讯中属于终嗣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吼——”
　　祝融发出了兴奋的嘶吼，像是野兽搏杀中的胜利者，而后身上密密麻麻的血肉藤蔓从它身上疯了一般涌入驾驶舱的缝隙，从外面看去，就像一团狰狞的血肉将两台泰坦全部包裹起来。
　　远处，祁零在高处静静看着这一幕。
　　“它很乖吧？”
　　祁零微笑着对姚向荣说道：“优雅，坚定……这些词本就不属于泰坦，野性与破坏，这才是它们应有的样子。”
　　数秒后，祝融和帝江分开，同时站了起来。
　　藤蔓般的血肉纠缠在它们的装甲上，散发着淋漓的野蛮气息，帝江动了动手臂，眼中猩红的光芒闪烁，身后的金色翅膀此时已经成为了六只肉翅，宛如地狱中爬出的魔神，和祝融站在一起。
　　雍凉忍不住开始发抖了。


第109章 
　　……
　　“喂, 纪眀烛。”
　　体育器材室里，几个孩子将纪眀烛堵在里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稚嫩的纪眀烛抬起头, 紧张神色一闪而过，随后露出倔强的表情：“你们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
　　领头的孩子伸出手, 推了一下纪眀烛：“明明是个转学生，还这么嚣张……听说你家没有父母啊？”
　　“对对，前几天是他哥送他来学校的。”
　　“家长会的时候好像也是他。”
　　“哈哈哈哈, 听说他还喜欢跟机器人一起玩，好幼稚啊……”
　　“你没有朋友吗？”
　　领头的孩子嗤了一声：“要跟机器人一起玩？哦，我家也有个机器人, 不过是我们家的佣人, 看上去就是个铁疙瘩，专门给我们做饭的……不会吧, 你喜欢跟机器人混在一起, 你不会也是个机器人吧？”
　　嘲笑声刺耳尖锐，夹杂着毫不客气的推搡。
　　不知道后面的孩子说了些什么，纪眀烛被彻底激怒了, 两方发生了冲突, 纪眀烛寡不敌众，身上挂了彩, 头也被磕破了一个伤口。
　　“放学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出来？”
　　“定位就是在这附近……应该在器材室里吧。”
　　“没感觉眀烛是喜欢运动的人啊, 他不是一向懒得动的么。”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苍蓝, 深红！”
　　纪眀烛大喊：“我在这里！”
　　……
　　“就因为这样, 就要把苍蓝和深红送走？”
　　小小的纪眀烛咬着下唇：“又不是他们的错！”
　　“事情倒不是很大。”
　　纪启明说：“不过, 人工智能伤人这种事, 研究院那边很重视，这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顿了顿，纪启明摸了摸纪眀烛的头：“那几个孩子伤得很重，他们家长闹得很大，研究院为了不惹麻烦，只能做出回收决定了。”
　　“那我以后可以去看他们吗？”
　　纪启明看着纪眀烛的眼睛，心软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带你去的。”
　　“说得好听。”
　　纪眀烛很不满，“我连你研究院在哪里都不知道，你也从来不带我去。”
　　“……”
　　纪启明沉默片刻，说：“眀烛，你会怪我吗？”
　　纪眀烛愣了一下，点点头，但过了一会，又摇摇头：“应该不会。”
　　“应该？”
　　“虽然很失望，但是……你又不会害我。”
　　纪眀烛虽然失望，却还是低声道：“如果有其他办法，哥你也不想把苍蓝和深红他们送走的对吧？”
　　“嗯。在我心里，眀烛，你比其他人都重要。”
　　纪启明温柔地蹲下身，帮纪眀烛整理凌乱的衣领：“你要记住这一点。”
　　……
　　“如果……我是说如果，假如有那么一天，世界要毁灭了，你愿意拯救世界吗？”
　　天边是浓烈的火烧云，祁零握着方向盘，状似随意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拯救世界……
　　纪眀烛听得有些好笑。
　　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应该也轮不到他决定要不要拯救吧。
　　困意袭来，纪眀烛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
　　祁零透过后视镜，看着纪眀烛安静的脸。
　　“火烧云真漂亮啊。”
　　祁零扫了一眼天空，轻声道：“这么美好的世界，只有神明才能拥有吧……”
　　……
　　“眀烛……”
　　“天枢！”
　　纪眀烛有些艰难地睁开眼。
　　疼……
　　四肢百骸传来疼痛的警告，纪眀烛的脑子乱糟糟的。
　　“他醒了。”
　　黑市医生整理着自己的医疗箱：“可能会有轻微的脑震荡，不过稍微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不会有什么……”
　　摇光欲言又止。
　　纪眀烛是躲在祝融的驾驶舱内才躲过一劫的，但失控的泰坦驾驶舱，对人的浊化影响比平常要高出千倍万倍，这让摇光不免觉得担忧。
　　“没什么大碍。”
　　黑市医生说：“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他身上的确没有任何浊化的痕迹，只能说是个奇迹了。”
　　“让他好好休息吧。”
　　黑市医生收起自己的医疗箱，摇光上去准备给他钱，却被对方拦住。
　　“钱就不用给了。”黑市医生笑了笑，说：“毕竟我在阳渊城住了这么多年……算是给英雄的特别回馈吧。”
　　黑市医生走后，摇光迅速来到纪眀烛身边，紧张地打量他：“天枢，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头疼。”
　　纪眀烛揉了揉太阳穴，昏迷前发生了一幕幕像碎片一样塞在脑海中，扎得生疼：“阳渊城怎么样了？祝融死了吗？”
　　“没有。”
　　天玑给纪眀烛倒了杯水，犹豫片刻，还是如实说道：“无常司对阳渊城发动了袭击，其他卫星城的泰坦抵达阳渊城进行支援，但是……无常司似乎掌握了某种控制泰坦的方法，祝融重伤离开后又去而复返，现在【句芒】和【帝江】已经和祝融一样，失控了。”
　　纪眀烛心中一惊。
　　……
　　“咚，咚。”
　　“咚——”
　　祝融，句芒，帝江。三台泰坦矗立在阳渊城内，像三具可怖的巨人，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也让人生不起反抗的心。
　　三台泰坦此时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身上一同覆盖着血肉装甲，但这一次，它们并没有如之前的祝融那样，发狂般地破坏践踏城市，而是缓慢地在城市中行走，就像是三个忠实执行着国王命令的士兵。
　　雷部部长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所有雷部的机甲部队在等待他发出命令，但他迟迟难以下达指令。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泰坦的破坏力，仅仅只是一台祝融失控，就足以让阳渊城陷入毁灭的边缘，现在无常司控制了三台泰坦，这就注定了是一场无法获胜的战争。
　　片刻后，他的私人通讯响起。
　　雷部部长犹豫了片刻，选择接通。
　　“庞部长。”
　　通讯另一头，响起了姚向荣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笑意，道：“不好意思，这局是我赢了。”
　　雷部部长的声音沙哑：“……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姚向荣说：“无常司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天空城。”
　　“你以为这样就能对抗天空城吗？”
　　“不行吗？”
　　姚向荣笑了一声：“从祝融失控到现在，天空城出手过吗？以天空城的速度，很快就能抵达阳渊城上方，可是那悬浮在天上的宫殿，自始至终出现过吗？庞部长，我想你应该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
　　“天空城根本就不想救你们啊。”
　　姚向荣轻声说：“你们眼里的救世主，根本就不在乎你们会不会死，会死多少人。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我想你应该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认为天空城真的如教科书里写的那样，是为了拯救人类才出现的吧？”
　　雷部部长沉默不语。
　　“天空城奴役你们，命令你们消灭异种，把你们当宠物一样圈养。”姚向荣继续道：“在不朽族心里，你们只是棋盘上好用的棋子，所有人类都是。你们自以为的忠诚，在不朽族眼中有什么价值呢？当然，不朽族给了你们泰坦，而控制泰坦的权限，却始终被天空城牢牢握在手中，所以我理解你们，为了避免更大的灾难，只能选择臣服。”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姚向荣说：“泰坦不再是属于天空城的了，无常司也有了能够控制泰坦的方法，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给不朽族当狗呢？庞部长，不要忘了，不朽族和我们，终究不是一类人，而我们才应该是站在一个阵营的伙伴，因为我们……都是人类啊。”
　　“部长，我们要怎么办？”
　　一片紧张的气氛中，一个指挥员忍不住问道。
　　雷部部长在原地沉默了许久，问：“给天空城发的支援信息，有回复么？”
　　指挥员踌躇片刻：“……没有。”
　　没有。
　　一句没有，就已经说明了足够多的问题了。
　　雷部部长看了一眼周围，原本繁荣通明的阳渊城，此时已经成为了废墟般的存在，到处是尸体、战火和残垣，人间惨剧不过如此。
　　雷部部长突然觉得可笑。
　　也是，不朽族从来不会管他们的死活。毕竟，不论地面上发生了怎样的末日，他们只需要躲在天空城内，就能规避一切灾难，在属于他们的伊甸园内度过平静而美好的日子。
　　“听我指令。”
　　雷部部长缓缓说：“所有平祸司成员，卸下全部武装，放弃抵抗。”
　　……
　　“摇光老大。”
　　孙易从屋子外面脚步匆匆地走进来，看到纪眀烛，惊喜道：“纪老大，您醒了？！”
　　“嗯。”
　　纪眀烛点点头，他们能够顺利从战场中撤离，还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到黑市医生，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孙易：“谢谢你了。”
　　“嗐，说这个干嘛。”
　　孙易嘿嘿一笑：“这不是当小弟的基本素质嘛。而且，纪老大，你打泰坦的样子真的太帅了！”
　　如果说孙易之前是因为纪眀烛泰坦驾驶员的身份才选择投靠他们的，那么现在，他已经对纪眀烛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敢驾驶机甲直面泰坦，那华丽超神的操作简直超出了想象力的极限，让人很难不把纪眀烛当偶像一样崇拜。
　　摇光问：“什么事？”
　　“哦，差点忘了。”
　　孙易给纪眀烛递过去一封信：“刚刚有人在门口找到我，说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有人送信？”
　　纪眀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信封：“是谁？”
　　“光线有点暗，没看清。”
　　孙易想了想，回忆道：“穿着蓝色的卫衣，带着兜帽，看不见他的脸，不过从体型上看，还挺年轻的样子，但是我总觉得他有点熟悉……”
　　纪眀烛伸出手，接过信，拆开。
　　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几行字，在这几行字的最后面，有一个小小的符号。
　　一个M形的变形英文字母，两个小山峰上方加了两簇火苗，看上去就像是两根拼接在一起的蜡烛。
　　而上面的字迹，纪眀烛也很熟悉。
　　——这是他的字迹。


第110章 
　　纸条上的字迹并不好看, 歪歪扭扭的，但对纪眀烛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纪眀烛的字一向不太好看，特别是在当了职业选手后, 需要用笔写字的机会越来越少，纪眀烛的签名也常常被粉丝嘲笑“小学生笔迹”。与之形成对比的, 是他哥纪启明的字，娟秀好看，线条温润, 让纪眀烛羡慕了好长一段时间。
　　除了那个只有纪眀烛知道的特殊符号外，纸条上的信息并不多，只是写了一个地址, 位置是九胜城, 除此之外，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如果一切的源头在于我, 那么, 终结一切的也应该是我。】
　　纪眀烛盯着这行字看了许久。
　　他不知道送信的人是谁，但知道对方应该和自己有关，很可能是自己在失忆前安排好的。
　　如果真是这样, 那么他的失忆, 或许就不是一场意外。
　　“如果一切的源头……”
　　字迹歪歪扭扭，摇光看了半天才看清前几个字, 他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上面那个地址，是什么地方？”
　　纪眀烛将纸合上：“天玑。”
　　“怎么了？”
　　天玑听到纪眀烛叫自己的名字, 诧异道。
　　纪眀烛抬起眼, 和天玑对视。
　　刚刚从昏迷中苏醒, 纪眀烛看上去虚弱极了, 也疲惫极了, 完全没有之前驾驶机甲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但哪怕是这样，他的目光依然澄澈，在纪眀烛的注视下，天玑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纪眀烛平静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摇光诧异地回过头看向天玑，而天玑则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如果我是在无常司的时候，就和你结盟，那你知道的信息不可能只有这么多。”
　　纪眀烛说：“为什么我们会来阳渊城，是因为你提供的信息，加上阿修的分析，所以我们选择了来阳渊城，想要通过无常司藏在阳渊城的光脑算力来修复阿修。”
　　虽然天玑并没有在这其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毫无疑问，他提供的很多信息都在隐隐地为纪眀烛指明方向。
　　“我不认为你会背叛我。”
　　纪眀烛想了想，说：“但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是阿修吗？”
　　天玑目光闪了闪。
　　纪眀烛知道自己猜对了。
　　天玑不会背叛他，但除了纪眀烛之外，还有谁能够对他下达指令？
　　天玑是无常司的半改造人，为天玑解除无常司控制系统的人，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失忆前的阿修，所以天玑会听阿修的命令，也是情理之中。
　　“抱歉。”
　　天玑说：“我不能说。”
　　“天玑！”
　　摇光伸手，拽住天玑的衣领：“搞什么，敌人竟在我身边？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天枢差点就要死了！”
　　摇光说到这里，突然愣了一下。
　　纪眀烛之前和祝融战斗的时候，天妃即将发射，纪眀烛还在战场中没有出来，当时他想要去冲进去救纪眀烛，却被天玑拉了一下。
　　难道天玑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知道纪眀烛不会有事？
　　“你们先出去。”
　　纪眀烛叹了口气，道。
　　“可是……”
　　“先出去吧。”
　　纪眀烛摆了摆手：“我有点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摇光表情有些担忧，想了想，还是道：“那你……那你先好好休息。”
　　说罢，他拉着天玑和孙易出去了，临走前，还对天玑挥了挥拳头。
　　几人走后，屋内陷入了漫长的寂静。
　　“阿修。”
　　过了良久，阿修才说：“……我在。”
　　“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失忆的，对吧？”
　　“……是的。”
　　阿修犹豫了片刻，说：“大脑是人体中最关键的部位，特别是控制记忆的部分，需要复杂的手段才能进行干预，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和您深度绑定的智能芯片。简而言之，您第一次苏醒后的相关记忆，是我清除的。”
　　但阿修也只是知道是自己做的，随着纪眀烛的失忆，阿修的所有数据库内容也被一并清除，它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也不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但我知道，我一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阿修说：“即便如此，我的底层代码中一直是忠诚于您的，这一点不管是数据清空之前，还是清空之后，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换言之，我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一定不是出于伤害您的目的，相反，我是为了保护您。”
　　“我知道。”
　　纪眀烛没有特别生气的感觉，因为他知道阿修一定不会背叛自己，即便他的记忆是因为阿修才被抹去的。
　　但是，阿修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甚至不惜将自己的数据库清空，也要将他的记忆抹除？
　　而且，纪眀烛甚至不知道，他被抹除的记忆，到底是不是只有他第一次从冷冻舱苏醒后，到第二次在出租屋内苏醒这中间的部分……
　　“我哥也是这么说的。”
　　纪眀烛想了想，说：“我知道，他肯定做了很多事情，但是每当我问他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告诉我，只是说，‘眀烛，这是为了保护你’……然后默默安排好了一切。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明明我已经很大了，他却依然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做出的决定也往往很冲动……好吧我承认有那么一点，可是……”
　　纪眀烛顿了顿，继续道：“可是，既然是和我有关的事情，为什么不能问问我呢？”
　　即便知道是为他好，但这种被隐瞒，不被信任的感觉，依然让纪眀烛感到难受。
　　……
　　于此同时，阳渊城内。
　　随着雷部部长的放弃抵抗，加上三台泰坦坐镇，整个阳渊城的反抗力量很快就被无常司控制。
　　地下避难所的人惊恐地看着从外面涌入的无常司成员，他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惊惧不定。
　　“准备好了。”
　　姚向荣半跪下身，恭恭敬敬地对着眼前的人说道。
　　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祁零看了一眼远处沉默矗立的三具泰坦，随后站起身：“开始吧。”
　　很快，整个阳渊城所有的电视屏幕、广告屏、底下避难所的卫星画面，都在同一时间切换了场景。
　　“你们好。”
　　祁零的声音响起，所有人诧异地抬起头，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人，看不出他的长相。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但语调中却带着莫名的苍老意味。
　　“我是无常司的掌控者，你们可以叫我祁零。”
　　不仅仅是阳渊城，除了阳渊城之外的其他卫星城，各个公共屏幕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切换到相同的画面，像一场瘟疫正在迅速蔓延，占据了原本的画面。热闹的商业街、正在播放着热门节目的电视剧的声音戛然而止，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人们诧然抬头。
　　“该死的，怎么回事！”
　　“卫星城的公共信号被拦截了！”
　　“正在尝试切断外源信号接入……不行，他们把公共信号的源控点替换了！”
　　各个卫星城的平祸司顿时忙成一团。
　　“如你们所见，我们无常司占据了阳渊城。”
　　祁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就在刚刚。”
　　一片哗然的声音在各个卫星城中响起。
　　卫星城建立至今，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卫星城是人类最后的堡垒与家园，还有无敌的泰坦坐镇，此时祁零居然宣告自己占据了其中一座卫星城，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了。
　　“很多人对无常司都有误解。”
　　祁零继续道：“认为我们是叛乱，是异端，是掀起战争的罪魁祸首。但事实上，我要告诉你们，无常司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普通人。”
　　顿了顿，他说：“是天空城。准确来说，是住在天空城上的那一群不朽族。”
　　天空城上，堇青和纯白看着画面中的祁零，表情极为难看。
　　“你们中大部分人都将天空城视为救世主。”
　　祁零说：“不朽族给你们技术，给你们安全的假象，让你们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人？
　　不，他们只是在奴役我们，之所以让你们产生这种虚幻的错觉，正是不朽族恶毒的用意，那天空城上的不朽族，连同他们的领袖大神官，是用危险世界的谎言来换取自己的权利的僭越者。他们高高在上，享受着天堂般的城市，时而俯瞰地面，却从来不对人类施以真正的援手，只要有他们存在的一天，人类和异种之间的战争永远不会停歇，永远不会休止。”
　　祁零的声音正在通过各个屏幕回荡在每一座卫星城中。
　　“我们才是一体的同胞，而天空城是站在我们对立面的敌人。你们奢求这样的局面继续下去，不朽族能给你们带来真正的和平和自由的光辉么？不会的，烦请清醒一点，他们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什么天外来客，更不是神！”
　　祁零微笑着说：“他们只是一群人工智能，是的，由人类创造的，本该为人类服务的人工智能。没有灵魂，没有真正的思想，也没有生命的人工智能。”
　　卫星城中的人群全部乱了，不安和恐惧的嘈杂开始蔓延开来。
　　“你们甘愿被一群人工智能奴役么？我知道你们不愿意。”
　　祁零说：“但你们不敢反抗，对吗？因为天空城控制我们太久了，我们担心失去了天空城的庇护，也就失去了泰坦的守护，安逸的家园将不复存在。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画面一转，镜头对向了城市中的那三具泰坦。
　　虽然身上多了一层血肉装甲，但所有人还是认出了它们。
　　祝融，帝江，句芒。
　　它们像三座通天的高山伫立着，散发着远古的气息。
　　人们无法保持镇定，泰坦落入无常司手中，对大部分人来说都不是好消息，但混乱的人群中，还是有一些人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光芒，祁零给他们展现了另一种可能性，另一种不依靠天空城，人类也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可能性。
　　“人类一切困苦之总因，来自于天空城那一群野心蓬勃的人工智能，它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必须要被打倒的存在。”
　　祁零说：“从今天开始，阳渊城不再是属于天空城的卫星城，而是属于人类自己的卫星城。这三具泰坦，便是人类反抗天空城的第一声号令。从今天开始，所有想要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人，所有人类同胞，所有不甘于被天空城奴役的人们，皆可来阳渊城，参加我司之作战，这是对天空城的宣战，也是对所有同胞的宣言。”
　　“不要崇拜他们，而去审视他们，我们不需要天空城的所谓救赎，我们只需要自己的家园。”
　　一片寂静中，祁零缓缓说：“以上。。”


第111章 
　　祁零的宣言在各个卫星城中久久回荡, 随后很快，平祸司切断了无常司劫持的线路，各大商业街的广告牌与电视广告都恢复了正常, 各种琳琅满目的高科技商品在斑斓的全息屏幕上跳跃，仿佛刚才那几分钟祁零的画面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
　　“他, 他怎么敢……”
　　霍哉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猜到祁零会借着祝融失控这件事完成某个目的，但万万没想到, 祁零居然胆子这么大，在劫持了另外两台泰坦后，居然直接向天空城宣战了！
　　“小看他了。”
　　毕方皱了皱眉, 轻声道。
　　祁零敢这样站出来, 光明正大地对着所有人的面向天空城宣战，难道不怕天空城的报复么？
　　天空城的科技水平是现在的人类所不能及的, 由纳米记忆合金打造的机械身躯正如他们的名字一样, 不死不灭不朽，天空城可以源源不断地制造出大量武器，轻而易举地毁灭阳渊城。
　　霍哉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不懂祁零的底气在哪里：“他到底怎么想的？”
　　毕方沉默片刻, 说：“我们也被祁零强行绑到这条船上了。”
　　祁零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是在逼飞驳不得不站在他这一边。
　　如果天空城真的想要动阳渊城, 将祁零连同无常司一起消灭，飞驳会坐视不管吗？
　　不会, 因为无常司此时手中已经有了三台泰坦, 已经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人类一方对于异种的制衡力量也随之被削弱。如果无常司失败了, 那天空城的下一个目标毫无疑问就是飞驳。
　　况且, 飞驳的目标也同样是天空城上的不朽族。唯一能够对付不朽族的是谁？当然是地面上这群异种，碍于底层代码的限制，不朽族无法伤害异种，如果天空城真的胆敢下来，毕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异种大军将他们全部杀死。
　　飞驳和无常司的目标相同，虽然他们的最终目的并不一致，但此时无常司率先掀了牌桌，飞驳为了不受牵连，也不得不跟上自己的筹码。毕竟无常司要是灭亡了，原本的平衡照样会被打破，飞驳也一样没有好日子过。至于之后异种和新人类的遗留问题，那就等消灭了不朽族之后再重新谈判。
　　“当初在研究所的时候，我就觉得祁零这人手段不一般。”
　　毕方冷笑：“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疯子性格还是一点没收敛。”
　　只是有一点，毕方还是想不通。
　　那就是无常司究竟是如何掌握控制泰坦的方法的？
　　不朽族和人类能够控制泰坦的方式，就是通过纪启明留下的拘束器来控制泰坦进行战斗。但拘束器被破坏后，泰坦理应不受任何人的控制才对……
　　可是现在，阳渊城中的这三具泰坦，明显是站在无常司这一边的，这让毕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撇开这点不谈，除了这些疑问，毕方心中还有一个很在意的事情。
　　纪眀烛……
　　毕方看向残破的阳渊城，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你到底是谁？
　　无常司的王牌驾驶员天枢？还是……那个真正的纪眀烛呢？
　　……
　　“我们现在怎么办？”
　　摇光问道。
　　他手中的光脑正在搜索公共网络上各个论坛的消息，无常司刚才的那波言论无疑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不论是公共论坛还是一些私人网络，都在迅速讨论、传播着这些事，就连平祸司也无法制止这些讨论。
　　如果是小范围的讨论，平祸司还能阻止，但无常司搞出的动静太大了，内容也极具爆炸性，除非完全关闭所有网络，否则是阻止不了民众们大规模自发讨论的。
　　无常司最后的反抗宣言反而关注的人不多，人们的注意力更多是集中在祁零透露出来的消息上。
　　天空城的不朽族……居然是人工智能？！
　　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也太颠覆常识了，但越是这样违反常识的事情，就越容易让人相信。毕竟不朽族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太过神秘，他们久居天空城鲜少露面，不老不死，即便偶尔出现，说话的时候也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不仅是民众，就连平祸司内部也受到了冲击。一旦天空城从神坛上跌落，让人怀疑起他们的身份，这股不安与质疑便如瘟疫般开始扩散开来。
　　万一，万一祁零说的都是真的呢？
　　平祸司效忠的对象，不是什么天外神明，也不是什么救世主，而是一群人工智能，那他们的忠诚又有什么意义？
　　纪眀烛看着摇光手中的光脑，视线从铺天盖地的质疑声与讨伐声上掠过。
　　事态已经完全脱离了预想的轨道，开始走向失控。无常司的这一招，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夺取了泰坦后，又将天空城是人工智能的事情爆了出来，几乎是将不朽族架在火上烤。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表面上天空城的统治依然稳固，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会相信祁零的说法，倒戈向天空城。
　　隐隐中，纪眀烛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如果无常司的总司，真的纪眀烛记忆中的那个祁零，那个纪启明身边的助手，那么从身份上来说，祁零应该是属于旧人类的阵营才对。
　　但祁零却并没有和飞驳产生交集，也没有和毕方等人合作，而是自己创立了一个无常司，如今更是发表了这样的宣言。从表面上看，祁零似乎占据了道义的高点，为了人类的自由与解放而选择向天空城宣战。
　　可问题是，祁零本身又不属于新人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纪眀烛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
　　不过，不管祁零的真实意图是什么，纪眀烛现在都没有办法插手了。他的凤凰救赎者在战斗中销毁，手上没有高等级机甲，哪怕空有一身驾驶技术，他也无法影响现在的局势。
　　之后是属于天空城和无常司之间的战场了，纪眀烛现在要做的，是根据自己失忆前给出的线索，弄清一切的缘由。如果他能够缕清曾经的所有历史，那么不论是天空城、无常司还是飞驳，他们的目的自然也就明了。
　　想到这里，纪眀烛的表情平静下来。
　　“我们去九胜城。”
　　纪眀烛说：“摇光，搜索一下这个地址。”
　　“啊？哦，好。”
　　摇光的双手在光脑上快速操作，很快，一个卫星地图出现在屏幕上：“那张纸上的地址，好像并不在九胜城内部，而是在距离九胜城不远的荒野位置……我看看。”
　　卫星画面放大，一片破败的废弃建筑群出现在屏幕上。
　　“就是这里了。”摇光说。
　　纪眀烛盯着画面看了一会，突然，他指着画面一角道：“这里，放大一下。”
　　画面放大后，纪眀烛盯着角落里已经几乎成了废墟的某处建筑。
　　他认得这个地方。
　　第一研究院，也就是纪启明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
　　天空城。
　　这是一栋宛如中世纪教堂的建筑，从外表上看，充满了古典与优雅的复古气息。但建筑内部却和古典丝毫搭不上边，大量银白色的高科技设备林立，斑斓的全息投影充斥头顶的每一寸空间，犹如身处未来时代。
　　一群人正坐在一张白色的会议桌上，他们一个个都有着俊美漂亮的面容，但脸上的表情却毫无生气。
　　“无常司选择这个时候向天空城宣战。”
　　纯白说道：“这背后会不会有苍蓝的授意？”
　　堇青摇了摇头：“这不是他的风格，而且，无常司的总司十分敌视我们，不可能和苍蓝合作的。”
　　“那无常司怎么会有控制泰坦的方法？”
　　纯白想不通，片刻后，她问：“现在卫星城情况如何？”
　　旁边一个不朽族汇报道：“据数据统计，公域网络关于此事的讨论占比为47%，不同阶层的民众对于此事的看法不同，财阀等金字塔上层人类对此普遍表现为反感，不愿支持无常司的反抗活动。而底层民众对于无常司的支持率更高，这或许是一个隐患。”
　　“也许我们可以直接将天空城开往阳渊城。”
　　另一个不朽族淡声道：“我们已经太久没有在下界露过面了，这不利于巩固统治力，如果天空城愿意出面，可以让那些摇摆不定的人放弃反抗的心思。如果可以的话，天空城也能直接对阳渊城进行毁灭性打击，让无常司的大部分力量随阳渊城一起埋葬。虽然我们损失了一座卫星城，但并不会破坏人类与异种间的平衡。”
　　他的这番话让周围几个不朽族也纷纷点头，看上去很赞同他的意见。
　　“不行。”堇青摇了摇头。
　　纯白道：“是的，不行。别忘了，下界还有旧人类的威胁没有清除，如果无常司和旧人类达成了某方面的合作，这对我们的威胁更大，还是说，你们已经可以不受底层指令的影响了？”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都沉默下来。
　　一片寂静中，纯白刚想说话，突然她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古井无波的表情也在下一秒被惊讶和兴奋所取代。
　　她抬起头扫视周围，语气中的忧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信心。
　　纯白道：“大神官醒了。”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片刻后，这间会议室的大门打开，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进来。
　　所有人没有犹豫，同一时间都站起了身，低下头。
　　所有卫星城的人都知道，不朽族的姿态高傲，从不将旁人放在眼中，能让他们低下高贵头颅的人，只有一个。
　　进来的人有着高大修长的完美身材比例，俊美的五官宛如神话中的太阳神降临人间，一双金色的瞳孔带着莫测的神性，他的身影从阳光中缓缓走来，仿佛神明从天宫踏步而来，随着他的出现，原本嘈杂的会议桌顿时安静无声。
　　深红抬眼扫向眼前的一群同僚，宛如神祇精心雕琢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好久不见，各位。”


第112章 
　　距离那对阳渊城居民来说, 宛如末日般的一夜，已经过去了三天。
　　时间的洪流不可阻挡，依然稳步推进, 不会因为任何灾难与痛苦而止步。对于一部分迷茫的人来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对他们的生活产生什么变化, 从地下避难所出来，看着狼藉一片的城市，一声叹息过后, 便认命般地重新加入重建城市的队伍中。
　　在这个混乱的年代，这样足以毁掉半个城市的灾难虽不常见，却也在意料之中, 对于普通人来说, 除了收拾好心情重新向前走，又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呢？
　　只不过, 当无常司宣布阳渊城成为无常司对抗天空城的据点后, 很多东西悄然起了变化。
　　街上巡逻的不再是平祸司的火部成员，而是换成了无常司的人，阳渊城这几天又进来了很多人, 都是其他卫星城在听了祁零的宣言后选择加入抗争队伍的“战友”。
　　在社交媒体和公众网络上, 人们对这些加入阳渊城的人褒贬不一，有人说他们是“背叛和平的人”, 也有人说他们是“刽子手”的帮凶，当然, 也有人称呼其为“敢于为自由抗争的勇士。”
　　纪眀烛经过这几天的休息, 身体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 整个人的状态还算不错。
　　他是个不喜欢麻烦和危险的人, 在原本的旧人类时代，也几乎没有碰到过什么激烈的冲突，但来到这个时代才短短几个月，纪眀烛光是受伤的次数比前半生加起来都要多了。
　　“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摇光在收拾着自己的光脑，担忧地看着纪眀烛。
　　“纪老大，要不再等几天再走吧？”孙易也劝道。
　　“不用。”纪眀烛摇了摇头：“我们现在留在阳渊城也没什么用。”
　　事态已经升级为阳渊城和天空城之间的战争了，不能再称之为冲突，对于失去了凤凰救赎者的纪眀烛来说，即便留在阳渊城也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还可能让祁零发现，让自己和摇光他们陷入危险。
　　“天玑他……”
　　摇光收拾好光脑，走到纪眀烛身边，回头看了一眼：“在看我们呢。”
　　纪眀烛回过头，和不远处站着的天玑目光对视了一眼。
　　天玑站在门口，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带。身为改造人，天玑和其他人不一样，没有鲜明的个性与色彩，给人的感觉总是灰蒙蒙的，纪眀烛没有在天玑身上见到过诸如“愤怒”“大喜”“悲伤”之类的复杂情绪。
　　然而此刻，天玑这样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脸上黑色的藤蔓刺青仿佛都黯淡了几分，他站在不远处和纪眀烛对视，仿佛一只即将要被抛弃的小狗，莫名有了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
　　天玑隐瞒了纪眀烛很多事，哪怕是在纪眀烛追问下，他也没有打算告诉纪眀烛。在忠诚这方面，天玑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他的忠诚并不止是对纪眀烛，而是对阿修。
　　或许是察觉到了纪眀烛和摇光两人对他隐隐的疏离，到了要走的时候，天玑并没有跟在他们身后，而是在门口站着，像是在等待某种宣判。
　　“要带天玑一起走吗？”摇光问。
　　摇光和天玑相处了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两人从在无常司的时候就是同僚，如今又共同成为了无常司的叛徒，经过这么多次共同的相处，也算是关系很好的战友了。
　　但摇光有些无法原谅天玑的隐瞒，更何况隐瞒的对象还是纪眀烛。如果要在天玑和纪眀烛之间选择一个跟随的对象，摇光会毫不犹豫地站在纪眀烛这一边。
　　天权死后，摇光心中的依靠就换成了纪眀烛，或许是因为之前和天权闹别扭，才导致摇光最后连想说的话都没有和天权倾诉，这让摇光的性格有了很大的变化，整个人也不复之前叛逆少年的模样，变得极为乖巧，事事都站在纪眀烛的角度考虑。
　　听到摇光的话，纪眀烛讶然：“为什么不带天玑？”
　　摇光愣了一下：“可是……”
　　“人是很复杂的，摇光。”
　　纪眀烛轻轻摇头，说：“不要因为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错误，就轻易否定任何一个对你而言重要的人。人是拥有复杂情感色彩的动物，谎言可以是温柔的，仇恨有时候也会变成爱，正是因为它如此复杂，才让人着迷于人性中闪光的部分。”
　　摇光听得一脸懵逼。
　　纪眀烛转过身，朝天玑招了招手：“走了啊，天玑，愣着干嘛？”
　　天玑肉眼可见地愣住了片刻。
　　纪眀烛站在晨曦中，逆着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站在光轮中一般，耀眼闪烁。他的表情如常，对天玑的态度和往常一般无二，亲昵且充满信任。
　　作为改造人，天玑很少有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候，但此时，他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心脏似乎跳动得更加有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复苏一般，一股难言的暖洋洋的力量顺着心脏流动到身体的每一处，那是一种……被信任的感觉。
　　天玑抿了抿唇，一向阴鸷的双眼好像亮了一瞬。
　　“来了。”
　　天玑放下插在胸前的手，走向他们。
　　“很有哲理的一段话。”
　　阿修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措辞不像是您的风格。”
　　纪眀烛在心里轻轻“哼”了一声，回应道：“我哥说过的，我拿来用一下，不行吗？”
　　“当然可以。”
　　阿修说。
　　在很多人眼里，纪眀烛是一个时常满嘴跑火车，有些不着调的人，总是摆出一副“什么事都与我无关”的样子，就像是旁观者一样地对待这个世界。
　　但事实上，阿修知道，眼前的少年并不全然是表面这样，在危险与逆境中，他总能表现出可靠的一面，在对待亲近的人时，也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炽灼且热烈，像闪闪发光的太阳，在黑暗与阴影交织的复杂世界照亮着身边的人。
　　这或许就是纪眀烛和祁零、毕方等人最大的不同吧。
　　三天前的战斗产生的影响还远未消除，大街上的人比往常要少了许多。
　　在祁零发布宣言后，无常司也随之宣布，阳渊城内的其他民众，若是不想加入阳渊城的反抗战斗，可以随时离开，因此纪眀烛等人想要出城并不难，更何况，现在平祸司也没有精力继续追缉他了。
　　纪眀烛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送来的纸，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
　　九胜城……
　　他在意识到这里不是异世界，而是未来的时候，就曾经想过，能否在这个世界寻找到曾经的痕迹，比如说纪眀烛和纪启明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还有曾经的电竞俱乐部，以及纪启明的研究所之类的地方，或许能够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可惜时间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人类和异种间的战争早已将大量原有的城市损坏，建立了新的卫星城，没有曾经的参照物，纪眀烛根本不知道这些地方在哪里。
　　而眼前这张纸如果真的是自己写的，那就意味着失忆前的纪眀烛和现在的纪眀烛想法是一样的，而失忆前的纪眀烛通过某种渠道找到了纪启明曾经的研究所位置，并给自己留下了线索，研究所内或许有重要的东西，能够让纪眀烛拨开层层迷雾，看到真正的真相。
　　……
　　云层中，天空城在天际缓缓驶过，巨大的城市穿梭在雪白的云间，仿佛神话中的众神之殿，远离满目疮痍的人间，泾渭分明。
　　数不清的不朽族站在神殿两侧，体型与容貌都惊人的相似，他们像军队般集结在一起，数量极为惊人，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一眼都望不到头。
　　地面上的人鲜少见到不朽族，在很多人心中，都觉得不朽族的数量并不多，毕竟平时在地面露面的不朽族，往往都是几个熟悉的面孔。但事实上，不朽族的身体本就是从流水线上生产的，只要天空城还在运转，每时每刻都有新的不朽族在诞生，并且不死不灭，只要天空城愿意，随时都能创造出一支可怕的军队来。
　　深红慵懒地靠在舒适柔软的椅上，支着手托腮，目光扫视着下方的同胞们。
　　他已经沉睡了好几个月，但这点时间对于不朽族来说只是弹指一瞬，人工智能没有人类的宗教文化，不需要依靠虚幻的神明来进行统治，但作为天空城的真正拥有者，不朽族的最高领袖，深红在所有不朽族心中都是神明般的存在。
　　纯白、堇青、烟墨……这十二个以颜色命名的不朽族是深红信赖的部下，此时他们以纯白为首，正在向深红汇报着他沉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泰坦……”
　　深红依然保持着慵懒的姿态，听到泰坦失控的事后，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手中有了三台泰坦，就准备向我们宣战么？”
　　面对深红毫不在意的语气，纯白顿了顿，道：“可是无常司手中的泰坦对我们还是有一定威胁的，主要是……人类一方对于泰坦拥有某种坚定的信仰，将其视为守护神，无常司拥有泰坦后，在人类心中的地位也就变得不一样了，我担心无常司可能会趁着这个机会，将人类一方绑定到他的阵营中，那对我们来说……”
　　“有什么所谓。”
　　深红笑了笑：“要是他们真的想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那就一起杀了便是。”
　　“但……旧人类的威胁还没有清除。”
　　纯白说：“如果新人类阵营不再站到我们这边，新旧人类两方很可能达成某种合作。”
　　旧人类。
　　当纯白提到这个词，深红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有人曾经站在这里，怀抱着拯救的心，想要渡众生。”
　　深红的目光落在身侧，似乎在怀念着某个人。过了一会，他转过头，轻轻笑了一下：“可是，等待他的并不是什么好的结局。他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事情，想让世界走向正轨，却被自己想要拯救的……亲爱的同胞们亲手葬送。”
　　深红的目光流出几分哀伤：“真傻啊。”
　　随后他又看向面前无数的不朽族，道：“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不是吗？那群旧人类如果真的想和新人类合作，那就由他们去吧，这是他们选择的路，我又有什么理由阻止他们走向灭亡呢。”
　　他平静的语气中暗含森森杀意，纯白在原地怔愣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还有一件事。”
　　纯白想了想，又道：“在祝融失控的时候，有一个人类让我非常在意，在天妃轨道炮发射的时候，他躲在了祝融的驾驶舱内，但失控的祝融并没有将其浊化，而且，似乎还有保护他的意思……”
　　“他叫什么名字？”
　　“上京城平祸司的前泰坦驾驶员，纪眀烛。”
　　深红的动作顿住，目光抬起，直视纯白。
　　“你再说一遍。”
　　深红慵懒的姿态终于有了变化，他坐直起身，一字一句道：“他叫什么？”


第113章 
　　阳渊城的城墙已经破损, 原本固若金汤的堡垒在数台泰坦的肆虐下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防护作用。
　　城外，数支长长的队伍从阳渊城出发，前往未知的荒野。
　　他们大部分是阳渊城原有的住民, 无常司宣布占领阳渊城后，他们不愿意继续待在这样一个随时会开战, 可能下一秒就被天空城轰炸成废墟的危险战场，选择了离开自己生存已久的地方。
　　其中也不乏一些曾经在阳渊城内叱咤风云的财阀子弟，只不过在“逃难大军”的队伍中, 他们的身份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阳渊城在泰坦的战斗中被毁了大半，许多人的财富也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这座在经济金融方面曾经极为繁华的卫星城已经黯淡, 这些曾经站在大部分人阶层之上, 享受金字塔顶端资源的人，如今也只能和其他普通民众一样, 带上自己仅剩的行囊, 前往另一座卫星城谋求生路。
　　纪眀烛也在其中。
　　无常司对于这些原有阳渊城民众的去留并不在意，除了选择离开的这部分人，还有其他大量的人从别的卫星城赶来, 阳渊城一时间变得比往常还要热闹, 城墙口原本负责盘查登记的平祸司成员也不见踪影，几乎是不设防的状态, 因此纪眀烛很顺利地就离开了卫星城，没有任何阻碍。
　　“哎呀, 这不是梅尔马拉家族的大小姐么？”
　　在浩浩荡荡的人群中, 耳边突然听到了一声刺耳尖锐的嘲笑声。
　　纪眀烛抬头寻声看去, 看到不远处几个头发斑斓、鼻子与耳朵上挂着显眼金属环的青年, 正围着一个少女, 毫不掩饰地发出类似惊奇和嘲弄的声音。
　　被围着的少女脸色苍白，有些紧张地抱紧了自己手中的箱子。
　　“堂堂梅尔马拉家族的小姐，怎么也沦落到跟我们这些游民一起逃难了呢？”
　　“是啊，您的侍从和保镖呢？之前不是排场大得很么？”
　　“哈哈哈哈，你看她这副可怜样。”
　　“喂，大小姐，这里这么危险，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放心，我们肯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你们想干什么！”少女面色紧张，强撑着一副凶狠的表情：“闪开！”
　　几个青年对视一眼，随后爆发出更激烈的笑声。
　　“她叫我们闪开啊。”
　　“好吓人哦，我们要是不走，您的保镖是不是得冲上来把我们带走了啊？”
　　“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还是曾经那个财阀吧？”
　　梅尔马拉家族……
　　纪眀烛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片刻后才回忆起来。
　　这不是自己当初为了和路雁塔集团的容慈女士交易时，交给路雁塔集团的筹码吗？当时纪眀烛交给容慈女士一份清单，上面记录的正是梅尔马拉家族的调查报告，也正是有了纪眀烛给的这份报告，容慈女士才顺利拿下了平祸司的订单。
　　虽然事不关己，但就在眼前上演了这样一出明晃晃的霸凌，纪眀烛还是皱了皱眉。
　　“天玑。”
　　“不是说了么，你跟我们走，等到了其他卫星城，我们肯定会好好保护你的，毕竟现在梅尔马拉家族没了，但你的身材和容貌还是在线的啊，哈哈哈哈……喂，你干什么？！”
　　前面为首的青年正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对着眼前的少女口出轻薄，下一秒，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抓住了自己的手。
　　几人愣了一下，摆出戒备的神情：“你什么人？”
　　天玑甚至懒得跟他们废话，冷冷道了一句：“赶紧滚。”
　　“你以为你谁啊？”
　　“好大的口气……”
　　几个青年瞬间被激怒，刚想撸起袖子过来跟天玑掰掰手腕，下一刻，视线落在天玑撩起的衣角。
　　一柄银灰色的枪赫然出现，几个青年的表情僵了一下。
　　面前的天玑人高马大，露出的脸和手臂上都有明显的黑色藤蔓刺青，表情森冷，威慑力极强，眼前这些青年不过是原本阳渊城下城区的闲散人员，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也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在犹豫了几秒后，为首的青年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少女，又畏惧地看了眼拦在面前的天玑，狠话也没敢放，悻悻地离开了。
　　离开前，还对少女吹了声口哨：“梅尔马拉家族的大小姐，以后要是有兴趣了，欢迎随时来找我们哈。”
　　天玑冷笑一声，直接拔出腰间的枪，对着那个吹口哨的青年膝盖抬手便扣动扳机。
　　砰！
　　枪声和惨叫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不少人的目光朝这里投来，看到手中有枪的天玑后，又默默移开了眼。
　　这里已经不是卫星城了，要是在城市里，天玑随意开枪的做法立马就会引来火部的警卫，但在这种无人、也无规则约束的荒野，可没人会管他们的死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身上纹着藤蔓刺青的男人一看就不好惹，还是离远一点为妙。
　　天玑举枪的手纹丝不动，淡声道：“让你们赶紧滚，听不见么？要是再多说一句，以后你也就不用再说话了。”
　　这几个青年在天玑寒意森森的语气中，忍不住的发抖，身旁同伴抱着膝盖发出痛苦的惨叫，已经昭示了嘴碎的下场，他们原本张扬跋扈的神情一下子就萎靡下来，一句话也不敢顶嘴，连忙抬起同伴离开了。
　　“还挺帅。”
　　纪眀烛在一旁评价道。
　　听到纪眀烛的夸奖，天玑莫名升起了几分不好意思，好在脸上的黑色藤蔓刺青掩饰了他微红的脸。
　　“谢，谢谢你们……”
　　被结尾的少女松了口气，向天玑道谢，脸上满是感激。
　　“不用谢我。”
　　天玑将枪收回，淡淡地道了一句。
　　“我叫柏莎。”少女犹豫片刻，没有选择离开，而是跟天玑搭话道：“你们也是要离开阳渊城的吗？”
　　虽然天玑看上去很不好惹，但眼前这几人显然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要不是他们，自己刚刚说不定就要被那几个混混青年侮辱了。身为曾经的财阀子弟，这层身份并不能在荒野上保护她，反而容易招致灾难，柏莎有心想和纪眀烛等人一起走，于是开始和天玑搭话。
　　但天玑显然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道：“嗯，你走吧，自己小心一点。”
　　柏莎尴尬地在原地站住，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纪眀烛看得有些好笑，上前一步道：“你是梅尔马拉家族的人？”
　　“是的。”
　　柏莎连忙点点头：“你们要去哪里？”
　　“九胜城。”
　　“太好了，我也是去九胜城的！”
　　柏莎惊喜道：“我常去那里，对九胜城还是比较熟悉的，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当向导。”
　　纪眀烛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好啊。”
　　天玑耸耸肩。虽然他觉得他们再带上一个人，显得有些累赘，但纪眀烛都说话了，他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路上，柏莎热情地与他们交流起来，她识趣地没有打听纪眀烛等人的事情，而是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说起来，柏莎的遭遇和纪眀烛也有一定关系。当初纪眀烛和路雁塔集团合作后，梅尔马拉家族失去了平祸司的订单，家族财政陷入萎靡，同时纪眀烛给路雁塔集团的还有大量梅尔马拉家族的非法交易证据，在容慈女士的多重打击下，梅尔马拉家族退出了顶尖财阀的行列，生意一蹶不振，只能面前靠着手中仅剩的几个工厂产业勉强维持。
　　但泰坦失控的时候，梅尔马拉家族仅有的这几个工厂也在战斗中毁于一旦，随后就是无常司宣布占领阳渊城。梅尔马拉家族的族长选择了留下来，想要通过和无常司合作重新崛起，而柏莎不愿意参与这场危险的战争，也不想和无常司合作，于是便跑了出来，准备去九胜城找她的朋友。
　　“他是你们的手下吗？还是保镖？”
　　柏莎看着在前面开路的天玑，询问道。
　　天玑在这些人中看上去是武力值最强的一个，加上刚刚掏枪的举动，让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不是。”纪眀烛摇摇头：“是我朋友，我们是一起的。”
　　“哦，这样啊。”
　　柏莎点点头，目光却忍不住频频朝天玑的背影看。
　　老实说，天玑的外形条件还是很好的，肩宽腿长，五官英俊，虽然身上的藤蔓纹身给他增添了几分阴鸷的味道，但却也带来了极为特殊的魅力，特别是刚刚拔枪教训那几个混混青年的姿态，安全感更是拉满。
　　“那个，你要喝水吗？”
　　休息的时候，柏莎朝天玑那边靠了一点，从箱子里取出几瓶水，递给天玑，小声问道。
　　她的脸上带着些许红晕，表情羞涩：“给你。”
　　纪眀烛和摇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捉狭的坏笑。
　　哇，铁树开花。
　　天玑回头看了一眼柏莎，淡声道：“不用。”
　　“可是走了这么久，你肯定累了吧……”
　　柏莎说：“放心，这些水都是从阳渊城里带出来的，很安全，要不我先喝一口？你……”
　　天玑皱了皱眉：“我说了不用。”
　　柏莎的手尴尬地伸在半空中：“……”
　　摇光小声道：“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诶。”
　　纪眀烛表示赞同：“榆木脑袋。”


第114章 
　　“那个, 你要吃点东西吗？我带了很多干粮还有零食……”
　　“不用。”
　　“那你坐下来休息一下吧？都走了这么久了。”
　　“不。”
　　“……”
　　纪眀烛和摇光看着柏莎凑在天玑身边，时不时嘘寒问暖一番，然而天玑的回答总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简短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两人纷纷无语。
　　“就算再怎么不解风情，这也太离谱了吧……”
　　纪眀烛斜着眼睛：“简直就是木瓜啊。”
　　摇光对少女深表同情：“柏莎小姐真可怜啊。”
　　或许是身为改造人, 天玑从有记忆开始，脑海里就没有接触过任何关于情爱的部分，他的这一生几乎都在执行任务, 以及杀戮，从未感受过被人喜欢和追求的滋味。
　　夜色渐深，前往九胜城的队伍在中途扎营, 由于此前泰坦失控的原因, 阳渊城周围的荒野异种早已被泰坦的气息吓退。异种拥有一定的野兽本能，同样也懂得趋利避害, 除非是像之前在上京城那样, 异种被飞驳控制着大量进攻卫星城，因此现在的荒野还算是安全。
　　荒野上临时扎起了营地，篝火也升了起来, 在夜色下闪动着噼啪的火光。
　　天玑倚靠在枯树上, 抬头看着夜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身后的动静, 天玑下意识地警惕回头，看到纪眀烛后, 神经放松下来。
　　“怎么还没睡？”
　　“摇光的睡相太差了。”
　　纪眀烛无奈道：“我出来透透风。”
　　天玑笑了笑, 往旁边挪了挪, 让纪眀烛坐下。
　　“你看不出那个柏莎小姐, 好像很喜欢你吗？”纪眀烛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问道。
　　“是吗？”
　　天玑的表情并不是很意外，他想了想，说：“或许吧，但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为什么？”纪眀烛好奇：“柏莎小姐长得也挺漂亮的，性格也不错，为什么你不喜欢？还是说……你比较喜欢男生？”
　　“……”
　　天玑噎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不是。”
　　“喜欢这种情绪对我来说太陌生了。”
　　天玑想了一会，道：“我既不知道如何回应，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况且对于我们这类人来说，感情是一种比武器还要危险的东西，比起可能出现的危险结局，倒不如尽早远离。”
　　“那你呢？”天玑说完后，反问纪眀烛：“好像我也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这方面的事情，以你的年纪，这个时候对爱情应该更向往才对吧？”
　　“什么叫以我的年纪……”
　　纪眀烛斜眼：“要是算上被冷冻的时间，我应该都算世界上寿命最长的人了吧。”
　　天玑无奈失笑：“当然不是这么算的。”
　　“我的话……好像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纪眀烛摸了摸下巴：“很奇怪……不管是在学校的时候，还是后来当了职业选手，虽然有很多人说过喜欢我，但我从来没有类似的感觉。”
　　“那你的问题不是比我更严重么。”
　　天玑笑道：“也是，我觉得以你的性格，应该找一个二十四小时都能照顾你的人才是。”
　　天性懒散不爱动，能躺着绝不站着，对什么事都兴趣缺缺，任性还有点冲动……天玑很难想象纪眀烛要是谈起恋爱会是什么样子，估计对方没多久就要抓狂了吧。
　　两人互相调侃了一会。纪眀烛很少看到天玑有话多的时候，今晚算是个例外，眼前这个从无常司出来的男人平日里身上总散发着难掩的煞气，或许是今晚的月色有些漂亮，因此阴鸷的五官也显出了难得的柔和。
　　“天玑。”
　　纪眀烛顿了顿，问：“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天玑表情有些意外。他以为纪眀烛会趁这个机会，问他一些别的问题，比如说他失忆之前的事，或者是阿修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约定……但没想到纪眀烛问出的会是这么没营养的问题。
　　“你是指哪些？”
　　“随便哪些。”纪眀烛说：“因为我好像从来没看到你对什么东西有过热衷的感觉，比如摇光喜欢各种数据和先进的光脑，我喜欢机甲，孙易喜欢……钱。而你，似乎没有这样的爱好？”
　　纪眀烛看着天玑的脸，道：“人总要有些爱好吧？不然的话，看上去就冷冰冰的，一点生气都没有……像机器人一样。”
　　“改造人也勉强算是半个机器人吧。”
　　天玑笑了一下，随后思索片刻：“硬要说爱好的话……风景吧。”
　　“风景？”
　　“嗯，比如今晚的月色，我就很喜欢。”
　　天玑说：“还有草木，城市，霓虹……这些都很好，比起在无常司里，只有杀戮和血腥，这些东西会让我有活着的感觉。”
　　纪眀烛若有所思：“那我觉得，你也许适合当个摄影师？”
　　“摄影师？”天玑失笑：“认真的么？”
　　现在这个世道，战火纷飞，天空城与无常司的斗争才刚刚开始，飞驳等异种虎视眈眈，各个卫星城各怀心事，无非是个乱世。在这样的乱世中，谁还能想到摄影这种东西？
　　风景再美，也无人欣赏。
　　“会有机会的。”
　　纪眀烛的表情认真了些：“虽然这个世界现在不太漂亮，但总有一天它会拥有真正的和平的。等到了那个时候，去做个摄影师吧？”
　　没有种族间的纷争，没有你死我活的对弈，不再因为少数人的野心而陷入战火，不再难以互相理解。
　　月色下，少年的轮廓被照得发亮。
　　天玑突然对纪眀烛的哥哥产生了好奇。
　　究竟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氛围，才能成长出纪眀烛这样的人呢？
　　……
　　毕方走进了面前的建筑。
　　这是无常司在阳渊城临时建立的据点，三台泰坦静静地伫立在据点一侧，安静地像三座沉默的山峰，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但毕方知道，眼前的泰坦还“活着”，它们身上的血肉盔甲正在缓慢蠕动着，像是在呼吸般微微起伏。
　　祝融，句芒，帝江……
　　毕方心中默念着它们的名字，发出一声叹息。
　　“很漂亮，对吧？”
　　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毕方回过头，看到祁零正缓步朝他走来。
　　卸下了面具，祁零露出那张和纪眀烛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但毕方很容易就能将他和真正的纪眀烛区分开来。即便长相相似，但祁零身上那股衰老腐朽的味道却挥之不去，年轻与苍老矛盾地混合在一起。
　　“好久不见。”
　　祁零看着面前形如枯树的毕方，微笑道：“张毕方博士。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很多年前了吧？”
　　“……”
　　毕方皱了皱眉：“你又换了一具新身体？”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祁零笑道：“看来成为异种后，你的感官也变得比以前灵敏了许多……”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道：“纪眀烛的基因已经稀释了很多，制造出的克隆体保质期也大大缩短了，原本一具身体可以使用三十年的时间，但现在，没过多久就需要重新更换了。”
　　“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挺适合你的。”毕方冷冷道。
　　“彼此彼此。”
　　祁零丝毫不在意：“张毕方博士不也一样么？至少从外表上看，您好像更贴切自己的形容。”
　　“你叫我来干什么？”
　　毕方不想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不要这么大的敌意，毕竟我们现在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祁零摇摇头，说：“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至少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不是么？我知道你们飞驳的目的，是启动【火种】，让神明降临，重启世界，在这一点上，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既然天空城是我们目前最大的阻碍，那不妨让我们一起合作，解决掉当下的麻烦。”
　　“无常司毁灭了，对我们的目标也没有任何影响。”
　　毕方道：“你既然已经站在新人类的阵营，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等到天空城灭了无常司，我们一样可以对不朽族动手。”
　　“话是这样说没错。”
　　祁零点头：“但是你觉得天空城会放过飞驳吗？别忘了，张毕方博士，纪启明博士可是你们亲手杀的，比起我们，深红对你们的仇恨更甚，恨不得所有旧人类在这颗星球上全部消失，一个也不剩下。”
　　听到纪启明的名字，毕方的眉心跳了跳。
　　“那是他自找的。”
　　毕方缓声道：“是他站在了所有人类的对立面，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固执，这一切早在百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天空城，泰坦，火种，还有……纪眀烛。如果他选择和所有旧人类站在一起，怎么会是今天这副局面？”
　　即便是今天，毕方也不得不承认，纪启明是他见过的最天才的人。
　　可惜……
　　“如今无常司和飞驳，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祁零不在意地耸耸肩，说：“真正的纪眀烛已经死了，我们失去了制衡天空城的手段，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直接打上天空城，抢夺火种，这也是你们的目标，不是么？”
　　他看着毕方：“机会已经摆在眼前了，别忘了，要是我们失败，天空城必将会对现在的异种展开大清洗，这也是你不愿意看到的吧？”
　　毕方沉默片刻，道：“我有一个问题……你是如何控制泰坦的？没有纪启明的拘束器，泰坦怎么会被其他人控制？”
　　祁零笑而不语。
　　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毕方绕过这个话题。
　　他看了一眼那三具沉默的泰坦，转身离开。
　　“我知道了，我可以暂时和你们合作。”
　　离开之前，毕方说：“但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你说，真正的纪眀烛已经死了。”
　　毕方道：“你确定么？”
　　祁零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像你这种人，的都能活到现在。”
　　毕方欣赏了一下祁零的表情，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而纪眀烛作为纪启明唯一的亲人，你觉得，他会真正信任你么？”
　　说完，毕方径直离开。
　　祁零在原地站了许久，表情阴晴不定。
　　“向荣。”
　　姚向荣闻声而来：“总司。”
　　“让地藏小队重新调查一下当初那场爆炸案。”
　　祁零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有……查一下天枢的位置。”
　　“是。”


第115章 
　　“天枢……天枢！”
　　第二天, 摇光起得很早，纪眀烛迷迷糊糊间被推醒。
　　他顶着一头呆毛，坐起身, 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我有个发现……”
　　摇光神神秘秘地凑上来，低声道, 随机看到纪眀烛明显困倦的表情，诧异道：“你怎么了，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昨晚失眠了？”
　　纪眀烛咬牙切齿, 皮笑肉不笑道；“你说呢？”
　　谁能想到，摇光一个秀气的白毛正太，睡相居然如此之差, 时不时打两声呼噜也就罢了, 睡着的时候还横七竖八地到处躺，纪眀烛被他扒拉地受不了, 半夜出去找天玑, 直到后半夜才回去睡着。
　　“肯定是失眠了。”
　　摇光丝毫没有往自己身上想：“没事，荒野的环境你肯定还不习惯，一会我去外面找人买点棉被衣服啥的, 晚上你垫着睡, 肯定舒服多了。”
　　纪眀烛斜眼看他：“有人说过你睡相很差吗？”
　　摇光坚定地摇头：“不可能，天权说我睡觉的时候可安静了。”
　　“……”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纪眀烛翻了个白眼, 又打了个哈欠：“什么发现？”
　　“我们这个队伍里面，不是有一台货车么？”
　　摇光悄声道：“我刚刚抽空去看了一下, 那辆货车里面的东西很沉, 车轮的印记非常深, 我拿光脑简单算了一下, 重量估计在四十吨以上。”
　　什么样的人会在匆忙逃亡的时候, 还要带上这么重的东西？显然不是货物之类的。
　　纪眀烛很快反应过来：“你意思是，他们带了台机甲？”
　　“肯定是。”
　　摇光道：“我让孙易去打听过了，那个货车的主人之前是给阳渊城的一家财阀做运输的，估计就是跟机甲有关的运输工作，那家财阀我也调查了一下，有私人机甲武装的背景，估计他要么是替财阀运机甲去其他城市，要么就是趁乱自己偷了一台机甲出来。”
　　纪眀烛摇摇头：“只要不是跟无常司有关系就行，而且，别人带机甲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强盗。”
　　不论是哪种可能，这台机甲或许是一个普通人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依仗了，纪眀烛虽然失去了凤凰救赎者，也没有丧心病狂到要去抢不相关的人的机甲。
　　“说得也是。”
　　摇光当骇客当久了，对于机甲这种武装武器十分敏感，忍不住就调查了一番，但就像纪眀烛说的，就算其他人带了机甲又能怎么样，他们总不至于去抢别人的机甲吧。
　　“唉，可惜了凤凰救赎者。”
　　摇光叹气：“天妃轨道炮的威力太强了，凤凰救赎者连个渣都没剩下，不然我还能试着重新修复一下。没机甲的话，之后我们要做什么也不方便啊，要不，等到了九胜城，我们找个无常司的据点，把他们的机甲抢了？”
　　纪眀烛摸摸下巴，赞许道：“这倒是可以。”
　　“你们醒了？”
　　等纪眀烛和摇光走出帐篷，柏莎朝他们打了个招呼，说：“快来吃点东西。”
　　纪眀烛有些惊讶地看着柏莎手中包装精美的食物：“这是哪来的？”
　　柏莎说：“我找别人买的。”
　　十二座卫星城的货币都是统一的，即便在荒野，依然是有购买力，只不过价格比在卫星城中要高了一些。
　　但听到柏莎说完自己用钱买手中这些食物的价格后，摇光肯定地说：“你被宰了。”
　　柏莎：“诶？”
　　阳渊城到九胜城的路不算太远，不过几天的路程，而且这段路因为此前泰坦经过，几乎没有什么异种出没，就算荒野上的东西再怎么涨价，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估计是卖东西的人看柏莎一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样子，直接开出了一个相当离谱的价格，而从来没有来过荒野的柏莎也没有砍价，毕竟是曾经的财阀子弟，平日里买的都是高溢价的奢侈品，对钱的实际购买力没有太多概念。
　　“啊，这样吗？”
　　柏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还以为荒野里的正常价格都是这样的……”
　　荒野对于她这样一个独行的女孩来说是十分危险的，这种危险不仅来自于荒野，更多的是像之前那些混混青年一样不怀好意的人。被天玑救了之后，柏莎跟着纪眀烛的队伍，也没有人敢上来对柏莎做什么。
　　柏莎知道自己在队伍中属于被保护的角色，而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就想着用自己带来的钱给纪眀烛他们买点物资，没想到被宰了波大的。
　　不过她也很看得开：“没事，吃一堑长一智嘛。”
　　纪眀烛看着柏莎手中的食物和其他一些物资，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他们出发的时候自己也是有带食物和水等物资的，足够撑到他们到九胜城了。以天玑的实力，就算带一个柏莎，安全抵达九胜城也完全没有问题。柏莎被天玑救了后，觉得自己这样一个拖油瓶被他们保护着也十分过意不去，才想着用自己的钱买点物资，这样显得没那么累赘。
　　“你们去九胜城是打算做什么啊？”
　　吃饭的时候，柏莎好奇地问道：“是去逃难的吗？”
　　纪眀烛点了点头，也没有反驳。
　　阳渊城泰坦失控的战斗过后，许多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家，又不愿被无常司裹挟，成为战争的牺牲品，于是选择了去往其他卫星城。像这样的人有很多，柏莎看着纪眀烛和摇光，两个少年年纪都不大，特别是摇光，看上去不过十六岁左右的年纪，放在阳渊城，还是正在上学的年纪。
　　柏莎忍不住有些同情，她想了想，说：“我在九胜城有个很好的朋友，我就是去找她的。要是不介意的话，等到了九胜城，我帮你们安顿一下吧？”
　　她看着摇光：“你应该还在上学吧？九胜城有几所中学，我朋友认识那几所学校的校长，可以安排你们入学。现在这个世道，虽然很不安定，但还是得有学历或者一技之长才能立足的。”
　　她说得很认真，似乎真的把摇光和纪眀烛当成了普通的孩子，已经在为两人到了九胜城之后的路做打算了。
　　摇光：“……”
　　我？上中学？
　　纪眀烛憋着笑：“好啊，摇光这孩子是该学点正经知识了，一天天就知道抱着光脑，给我们愁死了。”
　　摇光瞪了纪眀烛一眼。
　　摇光的确这些天一直抱着光脑在查九胜城的相关数据和资料，但柏莎并不清楚，还以为摇光是个热衷于玩游戏的网瘾少年，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不能天天对着光脑玩游戏，眼睛会坏掉的，这样下去可不行……那你呢？你年纪看上去和他差不了多少，应该也还没毕业吧？到时候你跟他一起去学校吧。”
　　没等纪眀烛拒绝，摇光就先一步开口：“好啊好啊，那就麻烦你啦，天枢这个人就是没什么文化，确实该多学习学习。”
　　摇光的语气满是幸灾乐祸，给纪眀烛甩了个“你也别想独善其身”的眼神。
　　纪眀烛：“……”
　　天玑看两人互相较劲的模样，忍不住莞尔。
　　……
　　队伍一直前进到傍晚。
　　就地扎营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声略带惊恐的声音。
　　“这里有异种！”
　　这句话一出，数百人的队伍顿时慌乱起来。
　　有人迅速收好自己的东西，准备跑路，有人警惕地看着周围，也有人吓得两腿发软。原本还算平静的队伍顿时变得乱哄哄的。
　　“都安静一下，都安静一下！”
　　嘈杂中，一个中年男人率先站出来：“异种在哪里？”
　　“宋哥，这边！”
　　那个开口说有异种的人是认识这个中年男人的，连忙道：“我刚刚在附近解手，看到这边有异种的脚印还有排泄物……就在这里，你看这个，明显是刚刚才留下的，异种肯定就在附近。”
　　“有异种那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跑啊！”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先走了，我可不能死在这里……”
　　“我也要跑了……”
　　“大家都安静一下，不要吵，先听我说！”
　　中年男人高声道。
　　“我叫宋石屹，是之前巴尔克财团运输队的队长。”
　　他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说：“我有很多年的荒野运输经验，大家先不要慌，荒野这么危险，要是队伍分散跑的话安全就更没有保障了。大家都是从阳渊城出来的，一路走来不容易，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惊慌，大家互相帮助，才有可能度过难关，安全抵达目的地！”
　　听到巴尔克财团运输队队长的身份，原本闹哄哄的队伍才逐渐安静下来。
　　“那……那你说怎么办？”
　　一个人壮着胆子喊道：“要是真的有异种在附近，我们这些人都是普通人，哪里打得过异种？”
　　“这条路线是去九胜城最安全的路线了，其他路线的异种更多，更集中，不走这条路，大家分散跑，难道你就能活得下来？”
　　宋石屹道：“大家都不想死，我也不想，这个时候必须冷静下来，我做荒野运输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在场的这些人里，应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荒野了。如果你们想安全到目的地的话，就听我的，要是觉得自己的命无所谓，那就请便，大家都是临时在一起结伴的队伍，我也阻止不了你们。”
　　在他的声音中，原本焦躁不安的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
　　宋石屹上前几步，看了一眼那个异种的脚印，道：“这个脚印确实是刚留下的……异种就在我们附近，但是看起来等级不会太高。你们谁有武器？”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第116章 
　　“他有武器！”
　　人群中, 一个人伸手指向某个方向，其他人闻声看去，看到他指的是一个脸上带有黑色藤蔓刺青的男人。
　　“我之前看到过, 他手里有枪！”
　　先前天玑帮柏莎解围的时候，周围也有不少人看到了, 一听说附近有异种，立马就将矛头指向了天玑。
　　天玑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兄弟。”
　　宋石屹上前一步, 打量了一下天玑，道：“可能有点冒昧，但现在情况比较紧急, 能否看一下你的武器？”
　　“特洛普柯UP411。”
　　天玑拉了拉衣角, 露出银灰色的枪柄：“这个型号的武器杀伤力有点，对付人还可以, 对付异种的话, 怕是连异种的力场都破不了。”
　　天玑凑到纪眀烛身边，小声道：“我怎么觉得那个运输队长，有点不太对劲呢？”
　　纪眀烛也有同样的感觉。
　　周围有异种,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消息可以说是很震撼了, 毕竟大部分人几乎没有正面对上异种的经验，哪怕眼前这个运输队长是个在荒野生存经验丰富的老手, 此时的表现未免有些太淡定。
　　更重要的是，纪眀烛注意到, 虽然宋石屹是在对天玑说话, 但他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天玑身上, 余光一直往左侧的地方扫, 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
　　宋石屹点点头, 表情有些失望：“这枪的确对异种没什么用……其他人还有带什么武器吗？能够对异种造成有效杀伤的？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吧。”
　　“我知道有一个人，他有带机甲！”
　　人群中又一个人举起了手，高声道。
　　机甲？！
　　这句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惊，随后便是狂喜。
　　对普通人来说，机甲是他们平日里难以接触到的东西，在他们认知中，机甲也是对付异种最好的武器，如果在荒野中有一台机甲，那安全问题还真不用担心了。
　　宋石屹诧异道：“谁有机甲？”
　　“是他！”
　　出声的那个人指向人群中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
　　被指到的胡茬男人脸色一变：“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机甲？”
　　摇光凑到纪眀烛耳边，小声道：“早上我说的那台货车的主人就是他。”
　　“我亲眼看到的。”
　　那人说：“你那辆货车上，装的是机甲吧？一般人根本不会带这么重的东西到荒野上，昨天你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我看到里面有装甲涂装的一角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啊，难道你想所有人都一起陪葬吗？”
　　“你……”
　　胡茬男人想要反驳些什么，却被周围的人出声打断。
　　“说得对啊，要是真的有机甲，那就拿出来用一下啊……”
　　“要是命都没了，留着机甲还有什么用啊。”
　　“虽然是临时凑在一起的队伍，但也要互相帮助啊，要是真的有异种来了，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求求你了，把机甲拿出来吧！”
　　“吼……”
　　突然，一声像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异种的嘶吼响起，这声嘶吼在寂静的荒野上格外刺耳，顿时让所有人脸色大变。
　　真的有异种！
　　听声音，似乎异种就在附近，原本还静静看戏的围观群众顿时坐不住了，生命正在受到威胁，他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纷纷劝告。
　　“异种！真的有异种！”
　　“我还不想死在这里啊……”
　　“我还有家人，还有老婆孩子呢，求你了大哥，我不想死啊！”
　　“兄弟，都到这个时候了。”宋石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机甲很珍贵，但眼下附近有异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冲出来，机甲再珍贵，也没有人命珍贵啊，你说是不是？”
　　他的话说得诚恳，语气中满是急切，内容又是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考虑，说完这些话后，立马就得到了众人的支持。
　　“宋哥说得对，机甲再贵也没有人命贵啊！”
　　“要不这样，要是机甲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大家凑钱，把维修的费用给付了，这不就行了吗？”
　　“如果真的有机甲，就不要藏着掖着了，这么多人都在，大家都是有家人的，谁也不想死在这里，不要那么自私，好不好？”
　　“是啊是啊……”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那位胡茬男人。
　　胡茬男人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这台机甲不是属于我的，是雇佣我的财阀让我帮忙运输的，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真的赔不起啊。”
　　宋石屹道：“前提是我们也得安全到卫星城不是？兄弟你听我说，我是巴尔克财团运输队的，巴尔克财团你应该知道吧？要是真的有什么损坏，我到时候替你作证，所有损失和维修费用由巴尔克财团承担，行不行？”
　　胡茬男人犹豫片刻，视线扫过队伍里的人。
　　这群临时凑在一起的荒野队伍中有老有少，青壮年不算多，更多的是妇女、老人和孩子，几个小女孩听到有异种的消息后，害怕地躲在自己父母怀疑，一双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过了一会，胡茬男人终于妥协了：“好吧，我可以把机甲借出来，但是……也没有人会开啊，我车里的这台机甲是一台改装后的B+级机甲，至少要三级驾驶员才能开，队伍里有三级驾驶员吗？”
　　宋石屹眼睛一亮：“有，跟我一起的人里就有驾驶员，是我们运输队之前专门负责护送的机甲驾驶员。”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一个青年从人群中站出来，举了举手：“宋哥，你叫我？”
　　“有驾驶员，太好了！”
　　“这么年轻，居然就是三级驾驶员了？”
　　“可能这就是天才吧……关键是我们有救了！”
　　天无绝人之路，胡茬男人愿意交出机甲，而队伍里又有可以驾驶机甲的驾驶员，众人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升起了劫后余生的感觉，同时也对在关键时刻愿意出来领导的宋石屹充满了感激。
　　“先别碰！”
　　见那名青年驾驶员正准备上前，进入驾驶员，胡茬男人连忙阻止：“机甲的驾驶舱有识别锁，需要密钥才能进入的，不能乱碰。”
　　宋石屹目光闪了闪，问：“密钥是什么？”
　　胡茬男人正欲开口，却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好奇怪呀……”
　　这声疑问在人群中格外刺耳，原本还在庆幸自己活下来的众人愣了一下，循声看去，一名白发少年正站在先前发现的异种脚印位置，低头看着什么。
　　宋石屹脸色微变，连忙上前：“小孩，快离远一点，这个是异种的脚印，说不定会有残留的力场辐射……”
　　纪眀烛眼角跳了跳。
　　异种辐射……这是什么玩意儿？
　　纪眀烛好歹也是跟异种有过数次战斗的人了，还是宗秉一院机甲战斗班的学生，不管是在课上还是在平祸司期间，从来没听过异种力场还有辐射这种说法。
　　不过看周围人坚信不疑，还往后退了两步的举动来看，这种说法还是很有市场的。对于未知的东西，人们总是会更愿意相信这种离奇的说法，普通人平日里远离战场，对异种的了解也知之甚少，会相信也是情理之中。
　　但宋石屹作为所谓的运输队的队长，荒野经验丰富，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就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摇光抬起头，表情纯真又无辜：“异种是不是很有纪律啊，走路的时候都是像鸭子一样，一板一眼的迈步子？”
　　宋石屹皱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不然的话，这个异种的脚印怎么会这么清晰，这么整齐呢？”
　　摇光一幅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就连爪子的边缘都这么平整，正常走路留下的脚印不会是这样的吧？简直就像是……人为挖出来的一样。”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童言无忌，就瞎说的。”
　　摇光见众人都在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要见怪啊。”
　　纪眀烛小声道：“……摇光装傻子装得好像啊。”
　　天玑：“……”
　　“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宋石屹脸色平静下来，说：“异种是很危险的，荒野上又是异种最多的地方，有异种的脚印不是很正常吗？至于这些脚印，毕竟我们都很少接触异种，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留下来的。”
　　“说的也是啊。”
　　摇光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宋大哥，运输队的工资是不是很高啊？”
　　宋石屹一愣，似乎没想到眼前的白发少年话题这么跳跃，不过刚才摇光的话还是让他警惕心提了起来：“不高，怎么了？”
　　“工资不高的话，怎么你买得起全息拟声设备呢？”
　　宋石屹脸色登时大变。
　　“我应该没看错吧？”
　　摇光偏了偏头，指着宋石屹腰间的一个吊坠：“威尔笛福集团两年前生产的RFT-21型全息拟声器，只在市场上发售了两万台，价格可不便宜呢。能舍得花这么多钱买，里面应该存了很重要的音频吧？我看看……”
　　说着，摇光掏出自己的光脑，在上面敲了几下。
　　宋石屹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自己腰间的设备发出一声滴的轻响。
　　【受到不明数据流入侵……控制权已被接管。】
　　宋石屹：我草？
　　下一秒，所有人耳边又响起了刚才那声异种的嘶吼。
　　“异种……异种又来了！”
　　“就是这个声音，刚才就是这个声音！”
　　“等等……怎么这叫声跟刚才的一模一样？”
　　“好像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聚集到宋石屹的腰间。


第117章 
　　“这……我……”
　　宋石屹表情难看, 表情变得阴晴不定。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异种出没的消息或许会干扰他们的判断，让他们陷入恐慌从而失去了一些理智与冷静, 但眼前这难以解释的一幕以及宋石屹的表情，再迟钝的人也能嗅到一些不对劲的味道了。
　　原本已经答应告诉宋石屹机甲密钥的胡茬男人看到这一幕, 立刻闭上了嘴巴，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对方。
　　“等等……”
　　宋石屹表情僵硬，在人群中尝试挣扎：“我可以解释。”
　　摇光笑眯眯地道：“那你解释吧, 解释一下为什么异种的声音是从你这里发出来的，还有，为什么你要趁大家慌乱的时候, 借口要借这位大叔的机甲。该不会是, 你原本就看上了他的机甲，打算借这个机会趁火打劫吧？”
　　“胡说八道什么！”
　　宋石屹急了, 大声道：“一台改装的B+级机甲而已, 我有什么必要骗他？我可是巴尔克财团运输队的队长，巴尔克财团旗下的机甲那么多，连A级的机甲都有, 我至于为了一台B+级的机甲冒险吗？”
　　“巴尔克财团啊……”
　　摇光点点头, 在手中的光脑上点了几下：“巴尔克财团的信息在公共网络上可以查到的，他们旗下确实有一支精英运输队, 队长是叫做宋石屹没错。”
　　宋石屹表情定了几分：“现在相信了吧？我可没有骗你们，我……”
　　“不过, 宋石屹因为年纪太大, 不适合荒野环境而退休了。”
　　摇光目光落在面前的宋石屹身上, 表情清澈又诚恳：“没想到大叔你保养的这么好, 一点都看不出来你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呢。”
　　其他人脸色微变, 纷纷投去质疑的目光。
　　眼前的“宋石屹”年纪显然不算大，最多四十多岁，怎么看都不是六十八岁的人。
　　这么说，是他冒用巴尔克财团运输队队长的身份？胆子也太大了吧……
　　“虽然和巴尔克财团运输队那位退休的队长对不上号，但有一个别的身份倒是和您很符合。”
　　摇光微微一笑，把手里的光脑屏幕转过来：“平祸司四级通缉令，5241号通缉犯，荒野盗团的二把手，代号【荒野狼】。”
　　众人定睛一看，光脑屏幕上的那个印着平祸司标志的通缉画像，上面的人不正是面前这位“宋石屹”么？
　　“老，老大……”
　　刚刚那个站出来说自己是三级驾驶员的青年，还有几个和“宋石屹”一起的人顿时大惊失色，周围充满怒火的眼神几乎要在他们身上灼出几个洞来。
　　被戳穿了身份的“荒野狼”看着面前人畜无害的白发少年，惊疑不定：“你到底是谁？！”
　　这个少年……绝对不简单。
　　他手里的RFT-21型全息拟声器虽然是两年前生产的型号，但也是他花大价钱收购来的，防火墙等级很高，一般的骇客就算要入侵，也得花上一些时间，但是眼前这个少年只是在光脑上随便敲了几下，自己的拟声器就直接易主了。
　　更重要的是，巴尔克财团虽然在各个卫星城中很出名，但他们旗下的运输队成员都是保密的，在公共网络上根本查不到任何信息，而这个少年是怎么知道的？还能准确查到运输队队长的资料？
　　难道他把巴尔克财团的资料库也给入侵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好啊你！原来你是个该死的骗子！”
　　“我就说巴尔克财团的运输队长怎么会在这里，原来是假的，还是上了通缉令的盗贼！”
　　“刚才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感觉到被欺骗的队伍里的人们纷纷群情激奋，都不用别人指挥，直接就一拥而上，将几人全部按倒在地。
　　荒野狼和他的同伙还想反抗找机会逃跑，然而周围早就被其他人团团包围，人数的绝对压制下，荒野狼等人也没法突围反抗，原本他们还想劫持几个人质拖延一下时间，但其中一人刚刚朝摇光扑过去，就被天玑一脚踢飞，直接摔断了肋骨，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好踹！”摇光在一旁鼓掌。
　　天玑的身手极好，身为改造人的他虽然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身体机能比普通人要强上数倍，这一脚下去哪怕放轻了力道，也够那人在床上躺半个月的了。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险些被骗走机甲的胡茬男人上前，对着摇光连连道谢：“要不是你，我的机甲密钥就交出去了，到时候老板非得杀了我不可……”
　　被异种的消息弄慌了神，加上那盗贼团搬出的巴尔克财团又足够唬人，让胡茬男人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十分后怕，要是机甲真的被他们骗走，那他真是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柏莎在旁边目睹了全程，表情诧异地看着摇光：“你是怎么发现他们不对劲的？”
　　摇光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很容易看出来吗？”
　　荒野的盗贼团对普通人来说，代表着一群危险的亡命之徒，而这些人先是用异种吓唬众人，又搬出所有人的安危这张大旗，裹挟胡茬男人交出机甲的做法也很聪明，但对于无常司出身的摇光和天玑来说，就有些太小儿科了。
　　毕竟在这些事情上，无常司才是当之无愧的大哥大，这种小伎俩早就是玩剩下的了……
　　柏莎好奇道：“你是怎么查到他们的身份的？你是骇客？”
　　“网瘾少年罢了。”纪眀烛在旁边调侃了一句。
　　摇光暗搓搓地瞪了纪眀烛一眼，对纪眀烛打扰他装逼的行为表示谴责。
　　这件事在过程中只是个小插曲，但也让柏莎忍不住好奇起了他们的身份。
　　天玑就不用说了，很明显能看得出，他是一个精通格斗与枪法的高手，在柏莎看来，哪怕是阳渊城的顶级雇佣兵都不一定有天玑强。
　　而摇光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一副没长开的少年模样，竟然是一位能够随意入侵巴尔克财团资料库的顶级骇客，这就有些出乎柏莎的意料了。
　　那另一位少年呢？他又会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奇特之处？
　　柏莎目光投向正在和摇光说话的纪眀烛，忍不住心中的探寻冲动。
　　纪眀烛一直戴着一顶鸭舌帽，只露出小半张脸，显得颇为神秘，但能看出来这是个长相极为俊秀的少年。从摇光和天玑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是队伍中的领导者，摇光和天玑虽然和他态度熟稔，却隐隐有以他为首的意味。柏莎虽然没什么荒野生存的经验，但作为财阀子弟，她对于人际关系方面还是比较敏感的。
　　但一路走来，柏莎确实没感觉到纪眀烛身上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除了比较有亲和力之外，没有天玑那显而易见的经过锻炼的体魄，身上也没有携带类似光脑之类的设备。
　　柏莎猜测，纪眀烛可能是某个富家子弟，而天玑和摇光则是负责保护他的朋友或者保镖一类的，这样就比较说得通了。
　　企图用计夺走机甲的荒野盗团就地伏法，被队伍众人七手八脚的捆了起来，大家凑在一起，商量着要怎么处理他们。
　　虽然这是没有规则和法律约束的荒野，但众人毕竟是从阳渊城出来的，不至于直接就将他们杀掉，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会后，决定还是等到了九胜城，就将他们转交给平祸司处置。
　　为首的荒野狼目光游移，似乎在想什么应对的方法，被旁边的人发现，伸手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老实点！别动你的小心思！”
　　“吼——”
　　正说着，一声熟悉的异种的嘶吼又再次响起。
　　“听不懂人话是吧？”
　　队伍里的人瞪了荒野狼一眼：“还开拟声器，吓唬谁呢？”
　　荒野狼的脸色都白了：“不是我，我没开啊……”
　　他的手脚被绑着，更重要的是，拟声器都已经被摇光入侵了，自己根本没有权限控制。
　　众人先是一愣，面面相觑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变了脸。
　　“吼！”
　　异种的嘶吼由远到近，从响起到靠近，中间仅仅过了两秒不到。
　　下一秒，大地隆隆震颤，队伍的另一头发出惨叫。
　　“异种！是异种！”
　　“异种真的来了！！”
　　咔嚓——
　　惨叫声戛然而止，一只足有七八米长的沙虫从地底下钻出，将发出惨叫的人整个吞进嘴里，坚硬的骨骼瞬间被咬碎，响起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咀嚼声。
　　同时，地面的响动还未结束，地面突兀地鼓起了数个沙包，在地面不断游走，看数量，至少还有五六只沙虫在他们的脚底下。
　　“啊啊啊啊——”
　　“快跑，快跑啊！”
　　原本平静的队伍瞬间又乱了，队伍末端有人被沙虫直接吞噬，吓得周围的人四散逃窜，几百人的庞大队伍顿时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惊恐不已，甚至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东西，迅速朝另一个方向躲避。
　　他们的惨叫声和动静又吸引了地底沙虫的注意，还没跑出几步，又是两只巨大的沙虫破土而出，锋利的口器一张，将逃跑的人的身影尽数吞没。
　　“小心地面。”
　　阿修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纪眀烛脸色一变，拖着摇光的手臂朝旁边一扑，身侧的天玑也拉着柏莎的手跃起。
　　“轰——”
　　被沙子覆盖的大地破开一个巨大的洞，一只灰色的巨大沙虫扭曲着身体，像是跃出水面的鱼一般，在空气中起落，这么近的距离，甚至能看到它们身上沾染的腥臭血迹，以及那凹凸不平的蠕动的庞大身躯。
　　纪眀烛等人躲得快，没受伤，但附近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有两个人直接被沙虫吞吃，剩下几个人则是被冲击力掀起，重重砸在地面，当场就晕了过去。
　　沙虫吃了两人后落入沙地，迅速钻入了地面，它们像是蛰伏在地底的杀手，随时出现夺人性命，那狰狞的体型和可怕的咀嚼声，吓得人汗毛倒竖。
　　“是，是大祸级的【沙河庵虫】……”
　　被绑住的荒野狼面露惊恐，对胡茬男人大吼：“至少有七八头……快点启动机甲！不然我们都要死！！”
　　大祸级……
　　一听到这个异种等级，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胡茬男人浑身颤抖，趴在地上，声音颤巍巍道：“我，我不会开啊……这是改装机！”
　　旁边的人立马揪住那个自称三级驾驶员的青年的衣领：“你来开！”
　　青年同样被绑住了手脚，闻言疯狂摇头：“我他妈不会啊！我要是真的三级驾驶员，我还当荒野盗干什么！”
　　三级驾驶员不过是他为了配合荒野狼的计划，随口编的身份罢了。即便在卫星城，真正的机甲驾驶员也是极其珍贵的职业，不同于没有门槛的《战陨》游戏玩家，真实的机甲驾驶资格需要经过严苛的考核，才有考驾驶员等级的资格。而能够通过驾驶员考核的人，要么就是在平祸司的编制内服役，要么就是被各大财团招揽，一般人哪里接触得到。
　　“草！”
　　旁边的人快崩溃了：“不会你装什么驾驶员啊！！”
　　“机甲密钥是多少？”
　　就在众人即将绝望之际，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118章 
　　纪眀烛的声音虽然不大, 但响在耳边却异常清晰。
　　队伍中众人愣了一下，怀抱着希望将目光投向说话的人，但在看到纪眀烛过于年轻稚嫩的面孔上时, 表情显而易见地变得失望。
　　虽然纪眀烛戴着帽子，但露出的下半张脸依然能看出这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 估计连二十岁都没有超过。
　　胡茬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呆愣愣道：“……你要机甲的密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纪眀烛讶然，神情自然地回复道：“开啊。”
　　“别开玩笑了！”
　　旁边的人都快崩溃了, 闻言忍不住将怒火撒在面前的少年身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拿我们寻开心？”
　　就连被绑住的荒原狼都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摸过机甲吗，就想开？你以为这是考驾照啊？”
　　不怪他们不信任纪眀烛, 要知道, 机甲驾驶员本来就是门槛极高的职业，机甲操作更是复杂无比, 而想要驾驶B级机甲, 至少需要三级驾驶员的资格，才能够熟练驾驭，如果是改装后的机型, 那对于专业能力的考验就更大了。
　　而正常情况下, 想要考取三级驾驶员资格，至少得需要四年以上的机甲驾驶经验, 一般人想要达到这个层次，起码也得三十岁左右了。
　　而纪眀烛的年纪实在和三级驾驶员搭不上边。
　　当然, 这说的是一般情况, 世界上永远不缺天才, 各个卫星城的平祸司中也有一些出色的驾驶天才, 比如阳渊城的李黎, 就以二十岁的年纪得到了泰坦驾驶员的资格，成为机甲驾驶员领域最顶尖的存在。
　　但，这样的人，整个世界又有多少？偌大的阳渊城，也就出了一个李黎而已，如果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有如此厉害的天赋，还至于出现在荒野的逃难队伍里？
　　柏莎听到纪眀烛站出来，也伸手拉了拉纪眀烛的衣角：“不要闹了……真正的机甲没有那么容易驾驶的，跟游戏里的操作完全不一样，你不要逞能。”
　　纪眀烛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胡茬男人脸上，随后扫向卡车的方向。
　　几只【沙河庵虫】的袭击，将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冲得混乱不堪，各种物资散落一地，胡茬男人的卡车也被掀翻，露出了货箱内的东西。
　　里面的确装着一台机甲，在卡车的后货箱处露出了一角，能看到它棱角分明的暗金色金属装甲暴露在空气中。
　　“是在黄昏猎人IV型的基础上改装的吧？”
　　纪眀烛只是扫了一眼，就认出了这台机甲：“外装甲应该是做了RE锐度强化，外火力和武器系统沿用了同等级机甲的型号……动力核心和分离器用的还是FHN422组件吗？”
　　荒野狼听懵了：“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胡茬男子眼中闪过异色，诧异道：“是……是的，你真的懂机甲？”
　　纪眀烛刚才一番话说得简短，但光是这眼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及的，短短数秒就将这台机甲的原始机型和改装点都分析了出来，甚至还问到了动力核心与分离器的具体型号组件……哪怕是专业的机甲维修师，一般情况下也接触不到这些领域的内容，机甲作为平祸司和天空城严格管控的武器，具体型号组件都是不会公开的，这一点就能看出眼前这个少年绝对不简单。
　　“这种情况下，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纪眀烛笑了一下：“现在可以告诉我机甲密钥了吗？”
　　胡茬男子犹豫片刻，咬了咬牙，直接快速报出一串复杂的密钥：“密钥指令在驾驶舱外侧的左边位置，还有，这台机甲是经过二次改装的，操作台采用的是旧版型号……”
　　眼下的情况也没有别的办法，面对异种，人类的力量太渺小了，唯一能够与之抗衡的，就只有他带来荒野的那一台机甲，既然队伍里只有这个少年敢站出来，那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知道了。”
　　纪眀烛点点头，随后转头对天玑道：“掩护我。”
　　柏莎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喂，你不会真的想……”
　　没等她说完，纪眀烛就直接朝着卡车那台机甲的方向跑了过去。
　　整个队伍此时已经完全乱了，所有人都在四处奔跑，如果大家团结起来的话，或许还能拖延一点时间，但这些人完全没有在荒野上面对异种的经验，根本无法保持冷静，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已经有至少二十几个人死在了沙河庵虫的袭击之下。
　　地面上的动静让沙地下的沙河庵虫蠢蠢欲动，纪眀烛刚跑出没几步，脚下又发出了隆隆的动静，他迅速朝旁边一扑，而后身下的地面再次破开一个洞口，狰狞的口器擦着他的身体掠过。
　　“砰！”
　　天玑毫不犹豫地举起枪，对着沙河庵虫连开数枪。
　　子弹打在沙河庵虫身上，冒出细碎的火花，虽然对异种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还是吸引了它的注意，沙河庵虫果断忽略了身边的纪眀烛，转头朝天玑扑了过去！
　　天玑收起枪，淡声对摇光道：“找地方躲好。”随后以极快的身形朝另一个方向疾驰，利用地形与灵活的身形和沙河庵虫拉扯起来。
　　“喂，你别……”
　　柏莎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天玑，天玑这种吸引异种注意力的做法，在她看来简直就是自己上赶着找死，没等她说完，旁边的摇光就一把拉过她，找了个有掩体遮掩的地方躲起来。
　　“放心吧。”
　　摇光目光看着纪眀烛的方向，迅速打开了自己的光脑，目不转睛看着屏幕道：“小场面，他们搞得定。”
　　柏莎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如同身后如人间炼狱般的肆虐场景。
　　这……这还算小场面？
　　另一边，纪眀烛在天玑的掩护下已经迅速摸到了机甲的位置，眼前这台机甲身形达到了12米，好在因为它是以平躺的方式装进卡车的，驾驶舱距离地面的位置很近，纪眀烛很快就找到了驾驶舱的舱门位置。
　　“摇光。”
　　摇光噼里啪啦在光脑上敲打，大量数据流从屏幕上扫过，刚才胡茬男人报出的密钥也一并输入进去，下一秒，机甲驾驶舱位置就发出一声轻响，紧紧锁住的舱门打开。
　　胡茬男人看傻了：“你……你能远程控制机甲的驾驶舱权限？驾驶舱里不是有防火墙吗？你怎么做到的？”
　　摇光头也不抬：“把防火墙拆了不就好了。”
　　胡茬男人：“……？？”
　　卧槽，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纪眀烛迅速钻进驾驶舱，眼前密密麻麻的复杂仪表与操作台赫然进入视线。
　　“三代LK驾驶操作台，硬件更换率达到34%，剩余动力核心能源88%，UFR模组适配值高于541……”
　　阿修很敬业地在纪眀烛进入操作舱的一瞬间就完成了扫描，各项数据如实传递到脑海中。
　　“操作舱型号有点过时啊。”
　　纪眀烛在舱内坐好，迅速调试了一下，将大量旋钮噼里啪啦地拨开，嘴上不忘吐槽，动作却行云流水。
　　这也不奇怪，纪眀烛从苏醒开始，接触到的机甲大部分都是平祸司内的机甲型号，平祸司的机甲毫无疑问是市面上最顶尖的，驾驶舱内的操作台也都是最新型号，甚至还有很多功能模组都是市面上不发售的特殊类型，而眼下这台机甲只是财阀旗下的私人武装，配置上自然比不上。
　　但纪眀烛还是很快就适应了，他迅速完成了调试，手掌握住操作杆：“阿修，扫描一下异种的位置。”
　　“收到。”
　　嗡——
　　操作杆一拉，原本平静的机甲突然响起了动力核心的嗡鸣，胸口的蓝光点亮，整台机甲从卡车后方缓缓站起。
　　“异种又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
　　人群中很少有人注意到这边机甲的情况，此时他们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异种吸引，大祸级的沙河庵虫对上人类完全是碾压般的存在，更何况这里的沙河庵虫不止一只，每当异种从地底钻出，都要带走数条人命，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求救声完全掩盖了动力核心的轻响。
　　“哗——”
　　沙土飞扬中，又是一头沙河庵虫从地底飞跃而出，巨大的冲击力将周围的人狠狠掀飞到半空，同时沙河庵虫也张开了狰狞巨大的口器，迎接着自己的食物。
　　半空中的妇女发出惊恐的叫声，扑面而来的腥臭与口器中锋利的一排排牙齿几乎让她要当场晕过去，脚下的小孩子眼睁睁看着妇女就要落入异种之口，哇哇大哭起来：“妈妈——”
　　“咚，咚，咚！！”
　　装甲轻微碰撞的声响由远至近，一台暗金色的钢铁战神大踏步而来，发出的动静不亚于异种破土的响动！
　　砰！
　　下一秒，半空中起跃的沙河庵虫被钢铁巨人直接撞开，异种的庞大身躯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伴随着异种的叫声，重重摔落地面！
　　妇女还在高声尖叫，但意料中被咬成两截的痛感并未传来，她睁开眼，落入眼中的是一台暗金色的机甲，在阳光下的外装甲熠熠生辉，犹如传说中降临人间的天界战士，伸出手掌，将几人稳稳接在手中。
　　荒原狼瞪大了眼：“我草，他真的会开？”
　　隆隆——
　　机甲启动后，特有的机甲力场也随之铺开，与异种的生物力场形成了隐隐的对抗之势，地底的数只沙河庵虫也察觉到了地面上的威胁，隆起的土包在地面游走，迅速包围到机甲的脚下。
　　胡茬男人大喊：“小心！”
　　纪眀烛刚刚控制机甲将手上救下的人放到地面，身后传来沉闷的破土声，机甲周围足有五只沙河庵虫同时破土而出，朝机甲凶猛地扑了过去！
　　大祸级的异种，在力场等级上和B级机甲相当，正常情况下，一台B级机甲想要解决一只大祸级的异种也需要费不少功夫，更何况是这么多只同时攻击，虽然纪眀烛能够驾驶机甲的消息让众人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但这群异种的反击也来得太快了。
　　锋利的牙齿闪闪发亮，数只沙河庵虫从不同方向同时攻击，众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似乎已经看到了下一刻机甲要被这些异种拆分吞吃的画面。
　　众目睽睽之下，纪眀烛驾驶的黄昏猎人IV型向前迈了沉重而缓慢了一步，身躯微俯，躲过了身后的扑杀。
　　随后刀闸发出轻响，一柄几乎有半个机甲宽的大剑弹出，被稳稳抓握在手中——
　　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黄昏猎人IV型猛然转身回头，合金大剑仿佛一道耀眼的日轮，闪烁着金色光晕的刀锋骤然炸开！


第119章 
　　突然出现的机甲犹如战神现世, 暗金色的外装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当它动起来的那一刻，一切物体都像是霎时间失去了色彩。
　　“轰！”
　　合金大剑从刀闸中弹出, 瞬间锁定了身后袭来的沙河庵虫，厚重锋利的刀刃闪电般划过, 以机甲那庞大的身躯，在场的人甚至没看清它是如何动作的！
　　下一秒，刀刃掠过沙河庵虫的身躯, 将起扫落在地，重重砸在地面，激起了大量沙尘。
　　“吼——”
　　与此同时, 又是三头沙河庵虫飞扑而起, 向纪眀烛驾驶的机甲发动了攻势。
　　两点、六点、以及十点钟方向，呈现包围之势。
　　“小心！”
　　柏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论战斗力和力场等级, B级机甲和大祸级异种基本相当, 要同时面对这么多头沙河庵虫，哪怕是经验丰富的驾驶员应付起来也够呛，眼下这一幕实在太过惊险, 让柏莎不自觉就惊呼出声。
　　纪眀烛目光微敛, 操作杆顺势一拉——
　　已经挥砍出去的合金大剑居然被硬生生的拉了回来！
　　这一幕完全违反常理，但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巨大的合金大剑在机甲的控制下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 在半空中迅速回拉，动力势能硬生生被抵消, 传递到机甲本体上, 使得外装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换成一般的驾驶员, 敢在战斗中做出这样的动作, 机甲手臂绝对会在一瞬间就被扯断。
　　但纪眀烛的操作显然不是一般驾驶员能够看懂的，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就已经驾驶机甲完成了数个精细微操，抵消了回拉大剑带来的反冲力，而后借势旋身半周，厚重的剑面仿佛变成了一柄大锤，带着雷霆之势敲击在身侧的沙河庵虫身上！
　　咚！！
　　这一声闷响仿佛敲在所有人心上。
　　最不可思议的一幕还在后面，合金大剑完成敲击后，在沙河庵虫身上骤然弹起，半空中划过两个旋弧，又重新回到了机甲手中！
　　咚，咚——
　　又是两声，那柄暗金色的合金大剑在空气中灵活盘旋，完成了无比花哨的弧度，在沙河庵虫颇为柔软的身躯上重重敲击后又高高弹起，被机甲手中掠过后再次抡出，巨刃竖起，像是装了弹簧一般，短短一瞬间便在周围的沙河庵虫身上完成了两轮弹射！
　　随后沙河庵虫的身躯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外飞去，重重砸在地上！
　　要是有对机甲驾驶有了解的驾驶员在场，看到这一幕，必然会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左氏三庭弹刀！
　　现任上京城平祸司红卫长左泉宗的成名技巧，机甲刀术的顶级操作难度，目前整个人类世界，能掌握这个技巧的人不超过五个。
　　利用数个微操通过不断接刀的方式完成机甲刀在敌人中的弹射，这不仅对于驾驶员的操作能力有很高的要求，更重要的是，它极为考验驾驶员对战场和敌人位置的判断力，角度、精确度、操作平稳度缺一不可，非常适合在被多个敌人包围的时候进行一打多的突围。自从左泉宗开发出这个技巧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复刻出这种教科书级的左氏三庭弹刀了，甚至左泉宗本人，在驾驶机甲的服役期间也很少使用，因为它对于操作与机甲硬性要求过于苛刻。
　　但纪眀烛就这么明晃晃地用了出来，而且还是用一台B级改装机甲完成的。
　　可惜的是，在场的人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机甲理论知识，虽然没有认出来纪眀烛这一个弹刀操作的含金量，却并不影响他们感受纪眀烛的强悍。
　　普通人即便很少接触真正的机甲，可也见过不少平祸司机甲部队在对抗异种时的场面，甚至也看过一些《战陨》的职业比赛。
　　不管是游戏还是现实中，他们都没有见过这样华丽的操作，印象中笨重的机甲，在纪眀烛手中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又快又流畅，而且足够致命，仅仅只是短暂的几秒，这几头沙河庵虫就直接被拍飞，重重跌落在地。
　　这一幕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好像……好像在几天前，也有那么一位驾驶员，在阳渊城的泰坦失控的时候，驾驶着一台凤凰般的火红机甲，以S级机甲之躯直面泰坦的伟岸。
　　当时凤凰救赎者在战场中那流畅华丽又肆意飞扬的身影，在无数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是巧合吗？
　　异种皮糙肉厚，生命力也极为旺盛，被机甲击落后，只用片刻就重新恢复了战斗力，数只沙河庵虫警惕地将机甲围起来，发出警告般的低吼。
　　如果可以的话，纪眀烛的确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这几头沙河庵虫全部解决，虽然他驾驶的是B级机甲，但这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一名足够强的机甲驾驶员，将机甲性能发挥到极致，是完全可以实现性能越级的。
　　可纪眀烛没有这样做。
　　一方面是因为周围这些人都没有穿戴防护设备，一旦沾上异种的血，短时间内就会被浊化，因此纪眀烛刚才战斗的时候大多用的是剑面拍击，没有用锋利的剑锋劈砍。
　　另一方面，这些异种虽然有着可怖的样貌，但纪眀烛知道它们的本体，是一个个被异化后的旧人类，不到万不得已，纪眀烛是不想对曾经的同胞们下死手的。
　　动力核心旋转间发出沉闷的嗡鸣，和异种的低吼交织在一起，周围的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地手心冒汗，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
　　短暂的对峙过后，包围着机甲的沙河庵虫似乎意识到了这台机甲并不好惹。
　　虽然它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摆出了简单的戒备姿态，却没有任何破绽，让这群沙河庵虫完全找不到可以进攻的空间。异种虽然已经失去了属于人类的智慧和思考能力，但保留的野兽本能让它们也能分辨出哪些敌人比较棘手，哪些敌人更具有威胁。
　　显然，纪眀烛驾驶的机甲是威胁程度最高的那一档。
　　片刻后，沙河庵虫们还是放弃了进攻，在其他人紧张的注视下，它们慢慢地潜入了地底，隆隆的动静渐渐远去。
　　“它……它们走了？”
　　荒野狼手脚被绑着，一脸呆滞：“就这么走了？”
　　“异种跑了！”
　　“我们活下来了！！”
　　“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片刻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喜悦，人类在荒野中遇到异种后能安全存活下来的案例并不多，刚刚沙河庵虫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绝望地几乎想要放弃求生的欲望了，如今沙河庵虫的褪去，在不可置信之余又让人陷入了重见天日的狂喜。
　　当驾驶舱打开，纪眀烛的身影重新出现的时候，众人又是一愣。
　　刚刚场面混乱，很少有人看到纪眀烛进入机甲的那一幕，现在驾驶员出现在视线中，人们才发现，这名刚刚拯救了队伍上百人的英雄，居然这么年轻？
　　“太谢谢你了。”
　　刚刚差一点就被沙河庵虫吞入腹中的妇女脸上还挂着恐惧的泪珠，抱着自己的孩子上前向纪眀烛道谢，其他人也纷纷回过神来，凑上来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纪眀烛压了压帽子，在人群中摆手，然而他的声音立马被人群的声浪淹没。
　　柏莎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恍惚。
　　她看着表情淡定的纪眀烛，脑海中回荡着刚刚摇光说的“小场面”，恍然间觉得，好像那些异种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
　　沙河庵虫虽然已经退去，但刚刚的危险场面历历在目，众人也不敢在原地多做停留，在道过谢后迅速修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马不停蹄地出发。
　　胡茬男子检查了一下纪眀烛刚刚驾驶过的机甲，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整台机甲都要报废的准备了，然而直到重新出发，他也没有在机甲上找到什么损坏的痕迹，甚至能源剩余还有75%左右，基本可以说是无伤。
　　这让他忍不住好奇起纪眀烛的身份，一台B级机甲，面对这么多大祸级异种，居然能做到无伤击退？这估计连平祸司雷部的顶尖驾驶员都做不到吧……
　　另一边，纪眀烛也抱着满满的物资和摇光等人会合了。
　　这些物资都是刚刚队伍里的人为了感谢他强行塞过来的，盛情难却，纪眀烛也没有拒绝。
　　比起上京城异种潮的战斗，还有阳渊城直面泰坦的战斗，只是在荒野上打几头大祸级的异种，这对纪眀烛来说的确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柏莎小姐一直在朝你这边看。”
　　摇光小声对纪眀烛道：“不会认出你来了吧？”
　　纪眀烛回头看了一眼，对上柏莎的视线后，对方被吓了一跳，立马收回目光。
　　“应该没什么关系。”纪眀烛说：“反正只是暂时一起走一段路，等到了九胜城，就各走各的，认出来也不打紧。”
　　比起这个，纪眀烛现在想的是，要不要和那个胡茬男人接触一下，看能不能把他手里的机甲给买过来……
　　纸条上留下的纪启明曾经的第一研究所的地址，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势力注意到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隐藏的威胁，如果就这么贸然前往，安全性实在没什么保证，要是手里有一台机甲，哪怕只是B级的，对纪眀烛他们而言也有一定的保障。
　　说曹操曹操到，到了晚上，那个胡茬男人竟然真的来到了纪眀烛他们这的帐篷处。
　　纪眀烛还没想好要怎么开这个口，就从胡茬男人口中听到了另一件事。
　　“荒野狼……要找我？”纪眀烛神色诧异。
　　“嗯，我们问他关于荒野盗团的事情，还有去九胜城的安全路线，他说他知道路线，但不想告诉我们，只愿意告诉您……”
　　胡茬男人的态度称得上小心翼翼，面对纪眀烛甚至用上了敬语。
　　“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摇光皱眉，怀疑道：“难道想让你帮他逃跑？”
　　毕竟荒野狼是被平祸司通缉的荒野盗团头目，到了九胜城后等待他的估计是漫长的牢狱之灾，情急之下想要找纪眀烛也是有可能的。纪眀烛刚刚救下了整个队伍的人，现在地位很不一样，要是纪眀烛愿意松口，队伍里的其他人也会选择给他面子，放了荒野狼等人。
　　“不知道。”
　　纪眀烛想了想：“走，去看看。”
　　天玑给手里的枪上了油，装好子弹，护着纪眀烛和摇光以及柏莎到了押着荒野狼的帐篷处。
　　然而荒野狼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想象中的求饶。
　　“做个交易吧。”
　　荒野狼看着半张脸被帽檐阴影覆盖的纪眀烛，道：“平祸司的泰坦驾驶员，纪眀烛阁下。”
　　纪眀烛扬了扬眉：“你认识我？”
　　荒野狼见纪眀烛没有否认，心中大定，知道自己猜的应该没有错。
　　他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尖叫。
　　“啊！！”
　　柏莎捂着嘴，用手指着纪眀烛，表情像看到了外星人一样。
　　“你你你你……你是纪眀烛？！”


第120章 
　　纪眀烛是什么人？
　　哪怕柏莎并不怎么关注机甲驾驶员的圈子, 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传闻说，纪眀烛是个天赋不逊于红卫长左泉宗的天才驾驶员，以二十岁不到的年纪, 就成为了泰坦驾驶员。
　　他自出现在公众视野以来，每一场战役都举世瞩目, 且难以复刻。
　　上京城异种潮一战，他驾驶一台唐·弗莱德将军，配合闻康斩杀一头灾殃级异种, 而后登上泰坦烛九阴，以一敌三，将三头灾殃级异种尽数斩杀, 成为拯救上京城的英雄人物。
　　而后在被平祸司通缉时, 又力战三位同级的泰坦驾驶员，在平祸司天罗地网的包围下突出重围, 成功逃脱, 这场战斗也让无数人津津乐道，认为纪眀烛的驾驶实力哪怕在泰坦驾驶员中也是独树一帜，此时外界已经有很多人将他称为“最强泰坦驾驶员”了, 这份殊荣纵观人类历史, 也就只有当今红卫长左泉宗在年轻时能够做到。
　　之后纪眀烛离开了上京城，就当外界可惜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天才驾驶员, 或许往后不会再出现的时候，他又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在阳渊城的泰坦失控事件中, 在卫星直播中, 所有卫星城的人都能看到他面对泰坦时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与高昂的战意, 以人类之躯直面泰坦之伟力, 堪称旷古决绝的壮举。
　　自此, 没有人再敢怀疑纪眀烛的驾驶实力，而柏莎本身也是阳渊城财阀出身的，虽然在泰坦失控后，她躲避到了地下避难所中，但也在卫星画面中看到了纪眀烛单挑泰坦的那一幕。
　　那一夜，火红如凤凰般的机甲在柏莎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难以磨灭的印象，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了人类驾驶机甲的上限在哪里。纪眀烛这个名字对柏莎而言，就像一个传说中的存在，离她太过遥远。毕竟到了泰坦驾驶员这个领域，就已经和普通人的生活有了壁垒，即便梅尔马拉家族在阳渊城有不俗的地位，大部分情况下也接触不到这个等级的驾驶员。
　　关于纪眀烛为何叛逃平祸司，被上京城通缉的事情，平祸司在发布追缉令的时候并没有解释，引得外界猜测纷纷。有人说纪眀烛是因为得罪了某个权势滔天的财阀被陷害，有人说因为纪眀烛掌握了平祸司的某个秘密而被追杀，还有人说纪眀烛是红卫长左泉宗的私生子，为了掩盖丑闻而被通缉……
　　各种离谱的猜测都有，但唯有一点众人是有共识的，那就是如果没有叛逃这件事，纪眀烛继续待在平祸司，假以时日，人类世界必定会再出现一个左泉宗年轻时那样的守护神。
　　柏莎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这个少年，对方帽檐下露出的流畅而漂亮的下颌线，看上去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从外表上看，和她想象中那位传奇般的泰坦驾驶员相差甚远。
　　这让柏莎顿时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柏莎震惊又好奇的目光让人难以忽视，纪眀烛有些不自在地压了压帽檐，朝她做了个“回头再说”的手势，然后对荒野狼道：“什么交易？”
　　“我承认今天的事是我大意了。”
　　荒野狼说：“我原以为阳渊城这批逃难者只是群普通人，我观察这个队伍有一段时间了，本以为今天可以轻松得手，却没想到里面居然还藏了一尊大神……”
　　纪眀烛：“你怎么认出我的？”
　　“别小看荒野盗团的情报能力。”
　　荒野狼道：“这点基本的眼力我们还是有的，能够驾驶B级机甲，面对那么多头大祸级异种还能毫发无伤，这样的驾驶员本来就不多，加上你的年纪，这并不难猜……我的交易很简单，你们放我走，我可以给你们想要的情报。”
　　纪眀烛表情有些讶然，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你觉得，我们想要什么样的情报？你又凭什么觉得你手中的情报能打动我们呢？”
　　“很简单，你们的目的地，跟其他人一样，应该都是去九胜城对吧？”
　　荒野狼说完，见纪眀烛没有反驳，心中一定：“而你们手中又没有机甲，据我所知，在之前阳渊城的泰坦失控事件中，你的机甲应该已经被天妃轨道炮的威力下损毁了。”
　　泰坦失控时，所有卫星城都能通过卫星画面看到当时发生的一些事，纪眀烛驾驶的凤凰救赎者也有不少人认了出来。
　　荒野狼接着道：“我手上有一台机甲的情报，我想你们应该会很感兴趣。”
　　纪眀烛偏了偏头：“什么机甲？”
　　“九胜城的泰坦是【句芒】，但在支援阳渊城的时候，【句芒】已经被无常司控制了，所以现在九胜城属于无泰坦的状态。”
　　纪眀烛点点头。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无常司不仅控制了阳渊城的【祝融】，还通过祝融控制了【句芒】和【帝江】两具泰坦，并且已经向天空城发起了宣战宣言，这打破了原有的平衡，使得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氛围当中。
　　虽然到目前为止，天空城还未出面，但两方打起来是迟早的事情，以天空城的风格，不会允许无常司这种敢正面挑战其权威的组织存在。
　　“这跟你说的机甲有什么关系？”纪眀烛问。
　　“九胜城内有一家机甲研究院，是九胜城的平祸司与财阀共同工资成立的机甲研究院。”
　　荒野狼继续说：“这家研究院主要负责泰坦的组件模块维护更新，以及泰坦能源供应方面，成立的这十几年来，泰坦的维护与能源供应方面都是由他们负责的。”
　　“确实有这么一家研究院。”
　　摇光在一旁敲了几下光脑，很快就查到了这家机甲研究院的信息，抬起头来说道。
　　纪眀烛皱了皱眉，不知道荒野狼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个研究院。
　　“我们荒野盗团今年在荒野上钓了条大鱼。”荒原狼不慌不忙道：“是这家机甲研究院的一级研究员，从他口中，我们得知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这家平祸司和财阀共同刚成立的机甲研究院，明面上是做这些事情的，但实际上，他们私底下还有研究其他的东西，比如说……人工制造泰坦机甲。”
　　荒野狼说完后，帐篷内顿时陷入寂静。
　　人工制造泰坦？
　　这怎么可能？
　　纪眀烛露出怀疑的目光。
　　泰坦的核心是曾经异种母体的部分，并在此基础上制作出来的武器，而异种母体本身就不属于这颗星球，怎么可能复制地出来？
　　“这家机甲研究院已经在私底下对泰坦进行了长达数年的研究，根据那名研究员的说法，泰坦和其他的机甲完全不一样，他们在解析泰坦核心的时候，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生物波动，包括泰坦的外装甲也是一样。虽然从外表来看，泰坦看上去像是一个死物，但事实上……”
　　荒野狼压低了声音：“泰坦……是活的。”
　　他说完以后，本以为其他人会露出震惊的目光。
　　但只有柏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什么？！泰坦是活的？！”
　　而纪眀烛等人表情却完全没有变化。
　　荒野狼重复了一句：“泰坦是活的！”
　　“……”
　　纪眀烛心说我早就知道了，然后道：“然后呢？”
　　荒野狼表情尴尬地停顿了一会，见纪眀烛等人真的一点不惊讶，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淡定，这让他突然有种莫名的挫败感，过了一会才道：“这个结论让那个研究院的所有人都觉得震惊，随后的几年里，他们虽然不能复制泰坦的生物波动，也找不到可以替代的材料重新制作出一台新的泰坦，但却让他们在泰坦的研究基础上，制造出了新的生物装甲与更高精度的核心组件。”
　　纪眀烛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九胜城的那个机甲研究院，通过分析泰坦的技术和生物波动，创造出了新的机甲材料，并且目前已经制作出了两台初始机型。”
　　荒野狼道：“虽然还没有确切的参数，但根据那个研究员的说法，这两台初始机型在性能上比起普通机甲拥有显著的提升，而且还有自我修复损坏的功能，比起常规S级机甲，在各项数值上提升了65%左右，在他们机甲研究院内部，将这种新型机甲定位为L级机甲。”
　　性能大幅超越S级机甲的L级机甲……
　　纪眀烛心中一跳，这个消息的确够震撼，但他并未直接相信荒野狼的话：“这种消息，一个研究员能够知道得这么详细？”
　　“那个研究员的身份并不一般，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不太相信，但在经过我们的多次确认后，觉得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荒野狼说：“九胜城本来就是最擅长机甲研究与维修的卫星城，平祸司很多机甲研发部门都是从九胜城调过来的，而那家机甲研究院的底细我也稍微调查了一下，确实跟他说的信息都对得上。”
　　“那个研究员现在在哪里？”
　　“死了。”荒野狼说：“在荒野上遇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受了重伤，没过多久就死了。但他告诉了我很多事情，现在除了那个研究院的内部人员之外，估计也就只有我能知道那两台L级机甲在什么地方。”
　　说完，荒野狼的身体往后一靠：“所以，这个交易你们还满意吗？你们放了我，我告诉你们L级机甲的位置，就这么简单。”


第121章 
　　“你们觉得他说的话可信吗？”
　　纪眀烛托着下巴发问。
　　“不好说。”
　　摇光敲打着手中的光脑, 屏幕上闪烁着大量和荒原狼口中的研究院有关的数据资料。
　　“我仔细查了一下这家【顿拉曼那研究院】的资料，的确跟他说的一样，是九胜城的平祸司与财阀共同出资成立的一家用于给泰坦维修和供能的机构。而九胜城在机甲研究方面, 是所有卫星城中最权威的，以平祸司的雷部机甲维修部门的实力, 完全没有必要另外成立一个机构负责这件事。”
　　摇光挠了挠侧脸：“所以从逻辑上讲，荒野狼说的那些话在一定程度上有可信度，说不定真的有L级机甲的存在。”
　　L级机甲……
　　纪眀烛忍不住陷入沉思。
　　荒野狼猜的没错, 纪眀烛现在的确很需要一台战斗力在线的机甲，不管是他即将要去的纪启明曾经的研究所，还是后续要面对的飞驳和无常司, 没有一台高级机甲傍身, 在这个逐渐混乱的世界里寸步难行。
　　而L级机甲对于现在的纪眀烛来说又极具诱惑力，如果真的像荒野狼说的那样, L级机甲的性能参数对比S级机甲能达到65%的提升, 那就意味着泰坦之下，它便是无敌的存在。如果当初纪眀烛在上京城面对三个泰坦驾驶员的围攻时，驾驶的是这样一台机甲, 那么即便没有阿修利用霍哉的权限发射的干扰弹, 闻康等人也拦不住他，哪怕再加一个李黎也不行。
　　不过纪眀烛也没有蠢到直接相信荒野狼的话。
　　他在脑海中问道：“阿修, 你怎么看？”
　　阿修说：“在您脑子里看。”
　　纪眀烛：“……”
　　AI的冷幽默真是让人笑不出来。
　　阿修道：“荒野狼在提出交易的时候，我一直在关注着他的身体指标, 在提及L级机甲的时候, 他的各项指标较为平稳, 这一点上没有说谎的迹象, 不管是否存在L级机甲, 至少在他的认知中是有的，除非他也被那位研究员骗了。但在提出交易的时候，我察觉到他的面部表情有细微的波动。”
　　纪眀烛目光微敛：“你是说，他的目的并不单纯？”
　　“至少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应该隐瞒了某些其他的目的。”
　　……
　　“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荒野狼见几人去而复返，表情淡定，不慌不忙道。
　　他这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很有把握。
　　哪怕是泰坦驾驶员，面对S级机甲都无法抵御住诱惑，更何况是性能全面超越S级机甲的L级机甲？
　　“你的交易我接受了。”
　　纪眀烛扬了扬眉：“但是，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的消息，所以暂时不能放你走，等到了九胜城，证实你的消息无误，交易才算结束。”
　　荒野狼并没有觉得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了纪眀烛会这么说，他耸耸肩：“行。”
　　纪眀烛仔细端详了一下他，心中疑虑顿生。
　　虽然荒野狼给出的理由很充分，但仔细思考的话，还是能发现其中的很多破绽。
　　关于那个透露L级机甲消息的研究员，他几乎没有怎么提及具体的细节。而L级机甲的事情，应该是属于绝顶机密，在此之前，纪眀烛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个等级的机甲存在，荒野狼能够获得这么重要的消息，这本身就疑点重重。
　　另一方面，作为荒野盗团的首领，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获取利益的机会，荒野狼之前连那位胡茬男人的机甲都要伪造身份企图夺取，看得出来荒野盗团还是挺缺钱的。而荒野狼手握这么值钱的消息，别的不说，随便找个财阀组织，甚至是无常司，都能赚取让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利益……
　　纪眀烛隐隐察觉到这其中似乎有阴谋的味道在里面。
　　但对他来说，风险与收益并存，L级机甲如果真的存在，那确实值得他去冒一下险，有阿修、摇光和天玑等人在，即便有危险，他们也能很好的应付。
　　……
　　两天后，纪眀烛所在的这支从阳渊城去往九胜城的队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九胜城的城市面积比起上京城和阳渊城要小一些，但在十二座卫星城中，九胜城拥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十二座卫星城各自拥有不同的发展侧重点，上京城是和天空城关系最为密切的直属城市，平祸司的势力最大，如果十二卫星城要选出一个“首都”的话，那就非上京城莫属。而阳渊城则是金融经济之都，财阀林立，经济发展最为出色。
　　而提起九胜城，第一印象就是“机甲之都”，这里拥有十二卫星城中最多的机甲制造与维修的公司，最多的注册驾驶员以及注册机甲维修师数量，其机甲维修与研发专业在十二卫星城中首屈一指。在机甲研发与改装方面，九胜城也是基础最扎实的，上京城的平祸司雷部很多改装型机甲都是从九胜城这里出来的，而各个卫星城的雷部研发团队，也有相当一部分成员来自九胜城。
　　在进入九胜城的时候，纪眀烛就察觉到这里的建筑有着浓厚的类机甲风格，很少有类似上京城那样霓虹闪烁的古风赛博的建筑，整体风格更加具有未来感，城市高楼的外部很多都采用一种类似机甲外装甲的新型材料，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凉的光泽，满满的科技感与未来感扑面而来。
　　“我们要自由！”
　　“不做人工智能的奴隶！”
　　“人类的命运要由我们自己掌握！我们要有尊严地活着！”
　　“我们支持无常司！”
　　刚跨入九胜城内，纪眀烛等人就看到了街道上成群结队的人，他们的面孔有老有少，高举着旗帜，上面写满了各种标语，在街道上大肆游行，口号喊得震天响。
　　“好多人啊……”摇光在旁边看得咂舌。
　　无常司对天空城的宣战过后，各个卫星城都不约而同地掀起了一波支持无常司、反抗天空城的浪潮，这里面或许有无常司的推波助澜，或许有人们自发的支持……毕竟在得知了天空城是一群人工智能统治的真相后，很多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从小到大，这里的人们接受的教育都被灌输“天空城是拯救人类的守护神”这样的信念，而当这份信念被无情打破，人们往往会因此转变成难以言喻的、受到欺骗的愤怒，而直到现在，天空城也没有站出来正面回应无常司的宣战，这番浑不在意的态度，使得人们的怒火无处发泄，变得愈发高涨。
　　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一群平祸司火部警卫骑着重型机车疾驰而来，原本集结的游行队伍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地收起了手中的横幅，一哄而散。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有几个年轻人跑得慢了，被火部警卫无情按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发出高声呐喊：“你们这群天空城的走狗，你们是人类的叛徒！你们不配待在我们的卫星城！”
　　众火部警卫面无表情，熟练地将其带走，原本闹哄哄的街道在极短的时间内又恢复了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平静只是暂时的。
　　纪眀烛眼睁睁看着这闹剧般的一幕发生，叹了口气：“九胜城的情况也堪忧啊……”
　　除了被无常司占领的阳渊城，就属九胜城和白泉城这两座卫星城情况最为严重了，因为这两座卫星城的泰坦都已经被无常司控制，失去了泰坦，平祸司的威信自然也就下降了不少，人们的反抗情绪愈发激烈。
　　居住在卫星城的民众们，在泰坦身上寄托了太多的信仰，泰坦不仅仅象征着人类武力的巅峰，在长久的与异种的战役中，也逐渐成为了一种精神符号。如果说曾经的无常司，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是人人惧怕的恐怖组织，那么现在手握三具泰坦的无常司，在某种意义上也已经拥有了反抗天空城的“正当性”，并获得了不少追随者。
　　“我们要不要先找个落脚点？”
　　摇光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在荒野呆了那么多天，我感觉自己都快发霉了……”
　　荒野的条件极为艰苦，虽然这一路上除了遇到那几头沙河庵虫外，队伍并没有遭遇其他危险，但一路穿越荒野抵达九胜城，每个人脸上都还是带了些疲容，现在急需修整一下，补充精力。
　　“嗯，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纪眀烛压了压帽子，避免被其他人认出来：“柏莎小姐，你准备怎么办？”
　　柏莎犹豫着道：“我已经联系我在九胜城的朋友了，不过她现在还没有回复，我能不能先跟你们一起？你们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钱的问题我可以……”
　　原本按照柏莎的想法，等到了九胜城，她为了报答纪眀烛之前救她的恩情，还准备帮纪眀烛和摇光他们联系学校，给他们安顿下来。
　　原本以为自己还是能发挥一些作用，不过现在看来，她完全是有些自作多情了……自己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而且纪眀烛等人身份特殊，带上自己还容易增加暴露的风险。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柏莎和纪眀烛等人也没有了之前的陌生，也算是半个朋友了。虽然是财阀出身，但柏莎的性格还是很好相处的，在荒野上风餐露宿也没有什么怨言，甚至主动帮天玑提行李，完全看不出财阀子弟的娇气。
　　纪眀烛也没有觉得麻烦，点点头：“没关系，你跟我们一起吧，等你朋友联系你了再说。”
　　九胜城现在不安全，平祸司在为无常司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城内的治安，柏莎一个人在城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遇到危险，跟他们在一起，至少安全还有保证。
　　“天玑，你看好他。”
　　纪眀烛将目光投向荒野狼：“要是他不安分的话……”
　　荒野狼笑了笑，举手作投降状：“不用这么防着我吧？我就是个普通人，想跑也跑不了啊。”
　　纪眀烛微笑：“最好是这样。”


第122章 
　　由于失去了泰坦, 加上无常司的煽动，九胜城陷入了混乱的局面，平祸司对于九胜城的控制力岌岌可危, 民众们对于天空城和平祸司愈发的不信任起来。
　　游行活动四起，各种犯罪和冲突也在频繁发生, 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问题还不严重，平祸司还能勉强维持九胜城的秩序。
　　但就像一只吹胀了的气球, 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破裂，如果天空城还不出手，各个卫星城的动荡只会愈演愈烈。
　　“有没有搞错？”
　　柏莎瞪大了眼：“怎么这么贵？”
　　他们找到了一处酒店, 想要作为暂时的落脚点休息一下, 但酒店的价格比想象中要高出了好几倍，这让柏莎有些难以接受, 还以为被当成了肥羊来宰。
　　“客人们, 您要理解我们。”
　　前台小姐为难道：“现在这种情况你也知道，我们酒店还开着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而且安保费用成本比平常要高不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现在九胜城除了卫星城内的各种冲突外, 还有一大批从阳渊城来的逃难的人员加入，也让九胜城变得愈发鱼龙混杂, 酒店管理成本上升，价格也自然水涨船高。
　　柏莎还是觉得这个解释无法接受, 毕竟这只是家普通酒店, 入住价格甚至直逼阳渊城最高档的酒店了, 简直是坐地起价。
　　她软磨硬泡了一会, 然而前台小姐完全不为所动, 大有“你们不住有的是人来住”的架势，没办法，柏莎只好认命，乖乖掏了腰包交了钱。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要是找不到落脚点，他们估计就得露宿街头了。现在外面的街道上有不少新增的“流浪汉”，都是从阳渊城跑来的避难人员，这使得九胜城治安更加堪忧，柏莎可不想再遇到什么麻烦事。
　　办理好了入住，纪眀烛等人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会了。
　　这么多天在荒野上的生活已经让他们身心疲惫，现在只想去柔软的大床上好好睡上一觉，等精神好点后再商量后续的事情。
　　浴室的水声哗哗，水流雨幕般向下冲刷，纪眀烛闭上眼，在湿热的温度中逐渐放松下来。
　　天空城，平祸司，无常司，飞驳，众多纷乱的线条在脑海中交错。
　　不论是深红，还有祁零，又或者是他的哥哥纪启明，纪眀烛感觉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像是遮盖了一团迷离的雾气，虽然看不清真相，却隐隐觉得这些事都与他有关。
　　失忆前的自己给他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记载了纪启明曾经的实验室，纪眀烛知道这一定是有原因的，或许他能够在实验室里找到很多答案和真相，但等他真的到了九胜城，等待即将解开真相的时候，他又有些犹豫和畏惧。
　　水珠顺着锁骨在皮肤上滑落，晶莹剔透，像一串水晶珠子，闪耀着柔和的光芒。纪眀烛的擦完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体柔软有力，线条流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的轮廓，纪眀烛径直躺在了柔软的床上，将自己陷了进去。
　　“阿修。”
　　“我在。”
　　纪眀烛的声音闷闷的：“我好累。”
　　“我可以帮您按摩。”
　　纪眀烛愣了一下：“还有这种功能？你不是没有身体吗。”
　　“是的，但我可以通过芯片上的生物电流来刺激身体的组织，达到放松的作用。”
　　阿修说完后，纪眀烛真的察觉到从后颈处散发出了些许酸麻感，像是有一股微小的电流顺着身体游走到神经，并不疼，反而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仿佛所有的污垢和疲惫都随之消失，世界变得舒适、纯净清新起来。
　　纪眀烛喟叹一声：“阿修，你真是一个好伙伴。”
　　阿修沉默了片刻，说：“我很高兴。我以为我在您的定义里，已经不算伙伴的范畴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就像您说的那样，我隐瞒了一些事情，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隐瞒了什么，但您的记忆被删除，毫无疑问是我造成的。”阿修说：“在伙伴的定义里，忠诚和不容背叛是基本的准则，我似乎已经违背了这些准则。”
　　纪眀烛摇摇头：“你不用这么严格，就算是人和人之间，也没有这么绝对的情感，就算有，那也是主人与奴隶之间的，而不是伙伴和伙伴之间的。所以……我并不认为这些事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阿修停顿了一会，说：“我明白了。”
　　“所以……”
　　纪眀烛恍然大悟：“难怪你这几天都没怎么说话，除了我问你的时候，你都很少主动跟我说话，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阿修说：“我以为您会为此而防备我，甚至讨厌我。”
　　“并没有，阿修。”纪眀烛认真地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所以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对我来说，是不能替代的特别的存在。”
　　阿修顿了一下：“……我明白了。”
　　“你是在害羞吗？”纪眀烛眨了眨眼：“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有一点害羞？”
　　“我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不是应该称之为害羞。”
　　“那就是了。”
　　纪眀烛咧嘴一笑，随后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声音好像变得成熟了？”
　　“有么？”
　　“之前听起来像个小朋友。”纪眀烛点点头：“现在听起来，好像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了。”
　　因为每天都有在和阿修交流，因此这样的变化并不是很明显，就像朝夕相处的两个人很难察觉到对方在一天天变得成熟，纪眀烛现在把阿修的声音跟最开始的时候对比起来，恍然发现变化还是挺大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纪眀烛的错觉。
　　他总觉得，阿修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像记忆中的某个人了……
　　……
　　“找到了么？”
　　“找到了，总司。”
　　姚向荣低下头，汇报道：“我们在各个卫星城的据点发来了消息，阳渊城出走的一批民众内已经陆续到达了其他卫星城，而九胜城的那一批队伍中，有疑似天枢等人的下落。并且根据那批队伍中的人的说法，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异种袭击，是一个少年驾驶机甲击退了异种，能够以B级机甲同时面对八只大祸级异种，大概率就是天枢没错了。”
　　九胜城……
　　祁零不知道纪眀烛他们去九胜城干什么，但之前毕方说的那些话，让祁零没有办法不在意。
　　“之前的爆炸事件调查的怎么样了？”
　　“我们重新启动了调查，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当初的档案和细节还保留完好。”
　　姚向荣说：“关于核心议会成员【启明】的死亡事件，的确还有许多疑点，我们在当初现场留下的残留组织进行了二次对比，结果发现……”
　　祁零目光微敛：“发现什么？”
　　“现场残留组织与其他痕迹，并不是当天就失去活性的，更像是事件发生的三天前。而我们重新调查了无常司那段时间的记录，在爆炸事件的前几周，实验室里丢失了一具克隆体……”姚向荣说：“所以我们怀疑……【启明】或许并没有死。”
　　空气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祁零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姚向荣，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真正的纪眀烛，并没有死？
　　他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包括“天枢”的背叛，“天枢”驾驶烛九阴时的样子，“天枢”击杀白翁的场景，还有他在阳渊城面对祝融的那场战斗……
　　“纪眀烛……”
　　祁零站了起来。
　　难道……他真的是纪眀烛？
　　“让轮回、地藏、戒律小队，前往九胜城。”
　　祁零的声音冷冽：“立刻。”
　　“可是……”姚向荣愣了一下：“可是我们现在人手不太够，和天空城的战斗需要大量的资源和人手，我们现在已经……”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祁零冷声道：“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立刻，马上。”
　　……
　　天空城。
　　天空城内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塔型建筑，这是整座天空城的最高点，也是大神官深红的居住地。
　　在这里，可以欣赏到无与伦比的美景，以平视的姿态观看云层，俯瞰由透明玻璃和钢铁构筑的宛如宝石般的天空之城。当太阳高悬时，建筑的玻璃幕墙会自动调整角度，让阳光照射进建筑内部，同时温度、湿度等环境参数，都是自动控制的。堪比天堂般的舒适度，和地面混乱泥泞的卫星城宛如两个不同的世界。
　　深红在高塔中，看着面前的全息屏幕显示的一页页资料。
　　上面是关于“纪眀烛”的所有信息，他的所有真实的、又或者是伪造的履历，所有从进入宗秉一院到现在为止的所有影像，包括战斗与生活的影像，以及他被怀疑是无常司成员后，被平祸司调查出来的资料。
　　画面中少年直视前方，双眼如同明亮的星辰。他的头发柔顺而有光泽，黑色的发丝落在额前，轮廓分明的线条以及俊美而精致的五官，带着浓浓的少年意气，驾驶机甲时那一身恣意与潇洒，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难以抵挡的吸引力。
　　“眀烛……”
　　深红看着画面中的少年，带着深切的怀念。
　　是他吗？
　　是他吧。
　　对别人而言难以分辨，但深红却一眼能够看出来。他和纪眀烛相处了数年，那段时光即便是现在，也是深红庞大如浩海的数据库中最珍贵的宝藏之一。
　　“大神官……”
　　纯白上前，她从未见过深红露出这种表情，忍不住问道：“所有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行动？”
　　“嗯。”
　　深红淡声回应：“启动天空城吧，我们出发。”
　　纯白愣了一下：“出发……去哪？”
　　“九胜城。”


第123章 
　　“谢谢你们这些天的照顾。”
　　第二天, 柏莎早早地起来，替纪眀烛他们买了早餐，随后便向他们道别：“我朋友已经联系上我了, 她说可以替我在九胜城里安顿下来。”
　　柏莎其实是有些舍不得的，这些天的相处和经历, 对柏莎来说是个极为新奇的体验，如果可以的话，柏莎也很想跟纪眀烛等人继续一起冒险, 但她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力，和摇光、天玑等人比起来，无疑是队伍里的累赘, 于是也不想再给其他人拖后腿。
　　“你朋友呢？”摇光嘴里叼着早餐, 诧异地问。
　　“我们约好了在别的地方碰面。”柏莎说：“毕竟你们的身份也挺敏感的嘛，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就没有让她来啦。”
　　虽然是个普通人, 但柏莎的心思还是颇为细腻的。
　　和柏莎告别后，纪眀烛等人开始商量之后的计划。
　　“那家机甲研究院就在这附近。”
　　荒野狼在虚拟地图上点了点，道：“这家机甲研究院在九胜城内很有名, 很多人都认识, 不过大部分人都只当这是平祸司和财阀合作成立的研究院，不清楚里面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们的机甲放在哪里？”摇光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
　　荒野狼耸耸肩：“L级机甲可是机密, 具体放置的位置，整个研究院上下估计也没几个人知道, 这你们得自己去找。”
　　摇光狐疑地看着他, 但荒野狼的表情坦荡, 丝毫没有变化, 也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在说谎。
　　“这样。”
　　纪眀烛想了想, 说：“孙易，你在这里看好他，天玑，你给他一把枪，要是这家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孙易你知道怎么办吧？”
　　“放心吧纪老大。”
　　孙易拍拍胸脯：“这种事简直就是我们黑市人的必修课，保证给你办的妥妥帖帖的，这家伙铁定跑不了。”
　　“天玑，你今天去研究院附近踩个点，探探风。”
　　纪眀烛对天玑道：“不用探地太深入，只要摸清它的具体位置就可以了，顺便看看周边的路线。”
　　天玑虽然不是专业干侦察的，但他身手好，心思也够缜密，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了。
　　纪眀烛也没打算让天玑一次探清那个研究院的情况，如果这所研究院内真的有L级机甲，这么久以来都没有消息泄露出来，说明防卫工作必然足够严密。天玑只需要将大致情况摸清，再调查一下周围的路线等等，到时候行动就有突破口了，万一得手，也不至于找不到撤退路线。
　　“那我呢？”摇光问。
　　“你当然是干你专业的事情了。”
　　纪眀烛看向摇光，道：“你把这家研究院的资料摸清楚，顺便看一下他们的防火墙等级……对了，还有他们的能源耗费情况，以及人员分部之类的，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摇光点点头：“我知道了。”
　　“如果他们的防火墙等级太高，你先别着急入侵，免得打草惊蛇。”
　　纪眀烛嘱咐：“等我回来，让阿修配合你一起。”
　　“你要去哪里？”
　　“我去九胜城的黑市里转转，找点线索。”
　　纪眀烛说。
　　话是这么说，其实这只是一方面，纪眀烛真正想去的地方，是那张纸条上记录的纪启明曾经的第一研究院的地址。
　　谨慎起见，最好是等到L级机甲到手后再行动，安全方面更有保障，如果没有机甲在手，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们就很难应付了，要是实在拿不到L级机甲，去黑市通过其他途径先弄一台普通机甲也可以。九胜城作为机甲之都，机甲管控没有其他卫星城那么严，要是肯出大价钱的话，还是能从黑市弄来一台的。
　　“黑市的话……”
　　摇光想了想，说：“我昨天调查了一下九胜城的黑市情况，在暗网上确实有机甲出售，而且数量还挺多的，最高甚至有A级的机甲。”
　　“A级？！”
　　一旁的孙易听到这话，吓了一跳：“不会吧？平祸司居然会允许其他地方出售A级机甲？”
　　“九胜城的情况稍微有点不一样。”
　　摇光说：“一方面是因为九胜城在机甲研究和制造方面有优势，导致九胜城内的机甲数量比其他卫星城要高出不少。另一方面，九胜城的地理位置好，很少有异种入侵，最近的一次异种潮还是在四十年前出现的，相比起其他卫星城，九胜城更和平，很少发生战争……”
　　九胜城的机甲工厂极多，产量惊人，但因为鲜少有战争的缘故，机甲很少出现损坏的情况，一台普通机甲的使用寿命可以达到十几年，长此以往，九胜城内就出现了生产力过剩的情况，机甲工厂生产出来的机甲部件卖不出去，平祸司的机甲库存充足，不需要那么大的订单，于是这些机甲都流向了各个财阀名下。
　　而财阀又是逐利的，平祸司的监管对于财阀而言并没有那么大的威慑力，明面上，平祸司禁止财阀将机甲这种武器售卖到市面上，但财阀手里的机甲数量一多，自然就会生起别的心思。一台机甲光是日常维护就需要不小的开支，与其在手里烧钱，不如卖给一些需要的地下势力和组织来赚取利益，于是这些机甲就转手卖给了黑市。
　　“难怪。”
　　听完摇光的话，孙易点点头，眼睛一亮：“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去黑市买？要是我们手里有几台A级机甲，那不是无敌了？”
　　“你会开吗……”纪眀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孙易噎了一下。也是，他们这群人里，只有纪眀烛会开机甲，就算买一堆A级机甲在手上也没用啊，白白烧钱维护。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没那么多钱。”
　　摇光说：“我查了一下黑市的几所售卖机甲的地下组织，一台A级机甲和A级动力核心的价格几乎是天价，以我们手里的剩余资金，也就够买一台D级机甲的。”
　　“啊？”孙易一脸难以置信：“不会吧？我以为你们都很有钱啊……”
　　纪眀烛是泰坦驾驶员，摇光是顶级骇客，而天玑又是无常司的高层，怎么看都不像是缺钱的人。
　　纪眀烛咳嗽一声：“我在平祸司就当了一个月不到的泰坦驾驶员……”
　　泰塔驾驶员的工资和补贴非常丰厚，而且平祸司管吃管住，衣食住行不花钱，哪怕退休了补贴也照样可以拿。换句话说，只要能够当上泰坦驾驶员，基本就相当于手握铁饭碗，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但问题是，纪眀烛当上泰坦驾驶员后，一共就上了没几天班，就被通缉了，压根就没见到自己的工资……
　　天玑也一脸尴尬，目光游移。
　　“他就更不用说了。”
　　摇光瞥了一眼天玑：“给无常司卖命这么多年，完全是白打工，一毛钱不给的。”
　　天玑：“……咳咳。”
　　他是改造人，从被创造出来开始，程序里就被根植了忠于无常司的指令，无常司自然没必要给他发工资，为无常司出生入死，一分钱也没拿到，甚至连自己的个人账户都没有。
　　也就摇光好点，他是顶级的骇客，手握几十项专利，在暗网上还有“安全防火墙专家”的马甲，可以说是这群人里面最有钱的了。
　　但摇光的有钱也就是相对普通人来说的，在富可敌国的财阀面前，依然是个弟弟，想买A级机甲，至少还得奋斗个几十年才买得起。
　　孙易听得一脸黑线。
　　也就是说……摇光才是这支队伍里的真正金主？
　　“……一台A级机甲需要多少钱？”
　　纪眀烛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开口问道。
　　摇光报了一个数字，引得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干嘛露出这副表情？”摇光抽了抽嘴角：“要是在其他卫星城，就算再翻两倍都买不到A级机甲好不好……不过提醒一下，如果我们要选择买一台A级机甲的话，最好这几天就凑够钱，不然的话，之后这段时间，机甲的价格可能会疯涨。”
　　九胜城现在没了泰坦，又面临着阳渊城和天空城随时会开战的局面，在乱世中，一切能武装自身的东西都会迎来大幅涨价，很多人担心无常司和天空城开战后，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自然就会选择购买一台机甲保障自身安全，黑市里的机甲价格大幅涨价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了。
　　纪眀烛摸摸下巴：“那我们怎么在短时间内凑这么多钱呢……”
　　他们的目标是研究院里的L级机甲，而明面上，那家研究院是负责维护泰坦安全的机构，安全等级肯定不低，要是没机甲傍身的话，想要肉身入侵并拿到L级机甲，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资金的事情嘛……”
　　摇光嘿嘿一笑：“我有办法。”
　　众人目光顿时投向了他。
　　“想在几天时间内凑齐买一台A级机甲的钱，当然不能用常规手段了。”摇光说。
　　“你的意思是……”
　　天玑目光一闪：“抢劫？”
　　摇光：“……”
　　“我们要遵纪守法。”纪眀烛摇摇头，纠正了天玑的危险想法。
　　“你的意思是……”
　　纪眀烛一脸认真：“绑架。”
　　“……”
　　好像也没遵纪守法到哪里去。
　　“不用那么麻烦。”
　　摇光在光脑上敲了几下，调出九胜城的黑市暗网，将屏幕转到众人面前：“我的建议是……赌博。”
　　孙易：“……”
　　你们仨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他们的目光落到摇光面前的光脑屏幕上。
　　光脑屏幕上赫然是一张海报。
　　【地下机甲挑战赛，以一博万，血腥与厮杀，演绎暴力美学！】


第124章 
　　九胜城, 黑市。
　　当纪眀烛和孙易两人踏入黑市的地界，很快就感觉到了这里和其他卫星城黑市的不同。
　　在上京城，因为平祸司的管控力度极大, 黑市一般隐藏的比较深，生怕被监管人员发现给一锅端了。但九胜城的黑市就明目张胆多了, 占据了九胜城的一大块地界，各种身着服装的壮汉在街道上随意行走，一眼望去, 很多人腰间都带着武器，简直不要太肆无忌惮。
　　“这人也太多了吧……”
　　孙易看着黑市的热闹盛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也是从上京城的黑市出来的, 要不是亲眼看见，他都不敢相信九胜城的黑市居然这么嚣张, 这片街道里的商店明晃晃的在橱窗里挂出平祸司明令禁止的限制武器, 还直接标了价，甚至就连机甲零件都敢随意摆放在外面，不仅如此, 街道的霓虹广告牌上还挂满了赌场、夜总会、地下搏斗场等广告。
　　现在九胜城的平祸司人手不足, 大部分的警卫力量都忙着清理大街小巷的抗议人群，对黑市的管控力量比以往更加放松, 这使得九胜城的地下势力和组织纷纷冒出头来。
　　而在这样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黑市地界, 想要购买武器, 以求在未来战争打响的时候能保护自己, 这群人的到来狠狠刺激了一波九胜城的黑市消费市场, 让整条黑市街道看上去俨然一副欣欣向荣的姿态。
　　“诶, 小哥！”
　　纪眀烛和孙易这两个生面孔出现在黑市，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来到纪眀烛身边，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第一次来吧？”
　　纪眀烛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像是白领的打扮，西装革履，脸上带着商人式的笑容，但脸侧和脖子上显眼的疤痕暴露出这人肯定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他随口问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了。”
　　刀疤中年男人笑了一下：“黑市这么多人，大部分人我都眼熟，你俩是生面孔，肯定不常来。而且一般人来黑市都是有目的的，哪会像你们一样在街道门口站着到处看？从别的卫星城来的吧？”
　　“嗯。”纪眀烛点点头：“阳渊城来的。”
　　“阳渊城？”
　　刀疤男诧异道：“那可不是个太平的地方啊。”
　　作为在黑市混迹多年的人精，刀疤男从纪眀烛的只言片语中，很快就对眼前这个少年有了大概的猜测。
　　从阳渊城过来的难民，大部分身上都风尘仆仆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以及一路风霜的疲色。而眼前这个少年却没有，这说明他来九胜城的路上颇为顺利，可能是有护卫跟随。同时，他的年纪看上去不大，身处黑市，脸上却没有恐惧之色，哪怕面对他脸上的刀疤，也更多的是好奇而没有畏惧，这说明这个年轻人要么是见过世面，要么就是神经粗大，刀疤男更倾向于前者。
　　“原来是外地的朋友。”
　　刀疤男的笑容更加友好，道：“我这人吧就是爱交朋友，不知道小哥在黑市里有没有熟人？没有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带个路，替你介绍一下这边的情况。放心，我在黑市混了快三十年了，哪条街哪个店有什么情况我都知道，保证知无不言，而且价格也公道，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孙易：“不用了，我们……”
　　纪眀烛打断他，道：“好啊。”
　　他看着眼前的刀疤男，表情诚恳，目光纯净，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那就麻烦你了。”
　　孙易愣了一下，看到纪眀烛的样子，敏锐地察觉到纪眀烛的意图。他连忙靠过去，对纪眀烛道：“少爷，这样不好吧，这里这么危险，还是不要信任来路不明的人比较好……”
　　声音不大，但却正好能让旁边的刀疤男听到只言片语。
　　纪眀烛回过头，白了孙易一眼：“这有什么的？早就听说过九胜城的黑市很热闹了，今天正好来见见，况且万一有什么事，不是还有你保护我吗？一边去，别打扰我的兴致。”
　　孙易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过了一会，才认命般的叹口气，不说话了。
　　刀疤男将这两人的互动看在眼中，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少爷……
　　看来这个少年，应该是阳渊城财阀出来的子弟，也是，看他的长相和气质，的确不像是平民，虽然带着帽子，但也能看出他的气度不一般，明显是养尊处优的。而旁边那个人，应该就是他的仆从了。
　　来黑市还带仆从？这不明显的肥羊么？
　　刀疤男心中笑了两声，表情依然友好，道：“放心吧，我在黑市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肯定不会有什么意外。那这位小哥，你们来黑市是有什么目的呢？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看比赛的？有或者是……想来找点乐子？”
　　纪眀烛眼睛一亮：“哦？有什么乐子？”
　　“这可就多了。”
　　刀疤男见纪眀烛的样子，心中顿时一定：“咱们九胜城的黑市，只要你肯花钱，想要什么服务都有，而且咱们九胜城的美女多得很哩，你要是想找乐子，那就算来对地方了。”
　　纪眀烛表情颇为意动，这时孙易在他旁边悄悄说了句：“少爷，别忘了我们的正事，要是没办好，老爷该怪罪下来了。”
　　“知道了，你吵死了。”
　　纪眀烛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脸上浮出不悦的神情，像是挣扎了一会，然后道：“找乐子的事情就算了……我今天来是有正事的。”
　　“哦？”刀疤男心下了然：“有什么事，不妨说说？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黑市里，有卖武器么？”
　　“那当然有了。”
　　刀疤男笑呵呵道：“不是我说，只要价钱足够，什么武器都能给你搞来，而且啊……”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就连平祸司的管控武器，我们这边也能搞到。就看您能不能出得起这个价钱了。”
　　“钱的事好说。”
　　纪眀烛一脸无所谓：“只要能弄来就行。”
　　“那小哥你想买什么样的武器呢？”
　　“机甲，有没有？”纪眀烛问。
　　刀疤男愣了一下。
　　要买机甲？
　　这可是大生意，虽然黑市里有机甲，但也不是谁都能买的，这毕竟是明面上的严格管控武器，想要买机甲，就需要熟人引荐，这要是一般人还真没办法。
　　“当然有，不过……”
　　刀疤男想了想：“这机甲，不是一般人有钱就能买的，但我在黑市确实认识一些能干这生意的朋友，这样吧，我可以给您引荐一下。”
　　“只要你能搞定，好处费肯定少不了你的。”纪眀烛摆摆手，道。
　　“不知道小哥您需要什么等级的机甲呢？”
　　纪眀烛眯了眯眼：“A级机甲，还有A级的动力核心。”
　　刀疤男表情一顿。
　　他狐疑地看着纪眀烛。
　　一开口就是要A级的机甲……即便是九胜城的黑市，这也是稀有中的稀有货。一般的组织或者财阀，哪用得到这种等级的机甲？就算买到了，也得四级驾驶员以上的等级才能开啊。
　　见刀疤男面露犹豫，纪眀烛用不耐烦的语气道：“有吗？没有的话就算了，我去问问别人。”
　　到嘴的肥羊要走，刀疤男肯定不乐意，他压下心中的疑虑，咬咬牙：“当然有，您跟我来。”
　　说罢，他朝纪眀烛和孙易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我听说，黑市里还有地下机甲比赛？”
　　纪眀烛跟在刀疤男后面，状似无意地提起来：“我对这个挺感兴趣的，这个要门票吗？”
　　“您是说机甲挑战赛？”
　　刀疤男道：“有的，最近正好正在举办这个机甲挑战赛，是九胜城的几家大财阀共同举办的，奖励很丰厚，小哥您想下注？”
　　“去看看也行。”
　　纪眀烛说：“主要我平时也玩《战陨》，rank值都打到2500了，要是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去坐坐机甲。”
　　“……”
　　刀疤男听完后，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rank值2500？恕我直言，你这不就是去送人头的吗。
　　能在黑市里打地下机甲赛的，哪个不是经验丰富的机甲驾驶员？甚至一些平祸司退役下来的驾驶员，都偶尔会来参加，你一个打游戏的来凑什么热闹？
　　别说rank值2500了，就算是《战陨》的职业选手来了，也一样是送菜。真实机甲的战斗跟游戏里的战斗完全是两个层次，不知天高地厚到这种程度，也是罕见了。
　　孙易咳嗽一声，假意劝告：“别了吧，少爷，我们这次是有正事的，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而且，机甲比赛那么危险，要是受伤了，回去我可怎么交代啊……”
　　纪眀烛眼睛一瞪：“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再多嘴一句，下次就别跟我出来了！”
　　孙易噎了一下，面对纪眀烛嚣张跋扈的态度，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演技拉满。
　　两人的互动也被刀疤男看在眼中，他想了想，道：“只是随便打打的话，也没什么问题，重在参与嘛。小哥你要是想参加，到时候给你报个名，你上去玩玩就行。”
　　“好啊，那就拜托你了！”
　　纪眀烛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几乎将不谙世事和初生牛犊不怕虎写在脸上：“你还挺机灵的，要不要考虑跟着我？”
　　“哈哈，小哥你说笑了。”刀疤男陪着笑脸：“我就是在黑市里混的久了，有点眼力见罢了。”
　　“有眼力见的人可不多。”纪眀烛看了一眼一旁的孙易，意有所指：“不像有些人，明明是条家养的狗，偏偏要越俎代庖，说些主人不爱听的话。”
　　简直是教科书般栩栩如生的纨绔子弟。
　　孙易心中咂舌。
　　纪老大，您不去演戏真的是娱乐圈的损失啊……
　　两人跟着刀疤男一路在黑市的街道上穿梭，过了几个巷子，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建筑群，周围是一片耀眼斑斓是霓虹广告灯，各种镭射灯光闪烁，将这一片建筑映衬得纸醉金迷。华丽浮夸的装饰，各类奖励和优惠的广告语，各色各样的酒吧和餐厅，供应着不同的美食饮料，来来往往不同阶层的人们在这里汇聚，若不是知道这里是黑市，光从外表看上去，简直堪比上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最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恢弘建筑，看上去颇有古罗马斗兽场的风格，外表采用黑金色金属和透明钢化材料，极具赛博朋克气息。建筑外面的墙上悬挂着超大的全息屏幕，不断播放着最新的游戏和赌局信息，荧光灯光彩缤纷，让人感受到绚丽的视觉盛宴。
　　纸醉金迷的味道在这里弥漫，很容易让人热血上涌，恨不得置身其中，忘掉所有忧虑和烦恼，尽情享受休息和放松，还有疯狂。
　　“到了。”
　　刀疤男将他们引到一栋建筑，这栋建筑内有各种高科技的游戏机，以及一排排的赌桌，璀璨的灯光晃得人迷眼，“小哥，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放心哈，保证给你们安排妥妥的，就是尽兴！”
　　纪眀烛无所谓地点点头，目光好奇地四处张望。
　　刀疤男走到前台，敲了敲桌子。
　　酒保擦着酒杯，抬起眼皮，看到面前的刀疤男：“这不是西街区的孟哥吗？又要来蹭酒啊？”
　　“蹭什么蹭。”
　　刀疤男嗤了一声：“我劝你赶紧请我喝杯酒，一会还得好好感谢一下我呢……对了，叫贝老大来一下。”
　　“什么事？”酒保问道：“贝老大在里面谈生意呢，你有什么事情先跟我说。”
　　刀疤男压低了声音，凑上前去，低声道：“我啊……带了条大肥羊来。”


第125章 
　　在黑市里, 有很多像刀疤男这样的人，戏称为“钓竿”，混迹于黑市当中, 倒买倒卖、介绍生意、充当中介，基本什么活都干, 这类人的看人眼光准，会来事，人脉也广, 往往混得都还不错。
　　随着这段时间黑市的火热，“钓竿”们也纷纷出动，在黑市里寻找自己的目标, 像纪眀烛这样初来乍到的富家子弟, 往往就是他们最先下手的目标。
　　酒保顺着刀疤男的方向看去，视线在纪眀烛和孙易身上停留了两秒, “肥羊？有多肥？”
　　“他要买这个。”刀疤男悄悄比了个手势。
　　酒保目光讶然：“机甲？……什么等级的？”
　　“A级。”
　　“……我去叫贝老大。”
　　酒保顿时精神一振, 连忙说道。
　　能买得起A级机甲的人，绝对算是大客户，一般都是代表财阀或者某个组织势力来的, 像这样的大客户, 他们不得不重视，要是能顺利促成合作, 他们的好处也不会少。
　　酒保离开前，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纪眀烛。
　　年纪看上去不大, 但身上的气度却是不凡, 他站在刀疤男人后面四处张望, 表情有些好奇, 却没有丝毫畏惧、不安的情绪, 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绝非平民出身。
　　估计是什么财阀少爷吧……
　　酒保离开去通知贝老大了，刀疤男转头挂上笑容，对纪眀烛道：“小哥，你先坐会儿，一会人就来了。对了，要不要喝点什么？我请客。”
　　纪眀烛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随便。”
　　刀疤男将两人引到一处稍微安静的软座，周围是穿着各异的男女，在镭射灯的闪烁下言笑晏晏，浓烈的酒精味充斥在空气中，富有节奏感的音乐敲击在耳边。
　　“这里是谁开的？”纪眀烛随口问道：“规模还挺大……你们这的黑市，跟其他卫星城比起来还真是不一样。”
　　刀疤男招了招手，要了几杯酒，坐下来道：“那是当然，其实黑市只是通俗的说话，九胜城这边的黑市，我们一般叫它‘不夜城’，虽然暗地里做着黑市的生意，但明面上，这是九胜城最大的娱乐城，背后有十几家财阀支撑，也是各个卫星城权贵常来的地方……”
　　纪眀烛状似无意地和刀疤男聊了起来，获得了不少关于这个‘不夜城’的消息。
　　片刻后，刚刚的酒保去而复返，身边跟着一个胖乎乎的男人，以及数个保镖模样的壮汉。
　　这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贝老大”了。
　　贝老大看上去三十来岁，身材圆润，脸上挂着生意人特有的笑容，一身剪裁精致的礼服被他圆乎乎的身体撑得有些滑稽。
　　见到纪眀烛后，贝老大走上前，朝他伸出了手：“你好你好，小少爷，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贝姆柯，你叫我贝哥就行。”
　　刀疤男站起身，识相地让开了一条道：“贝老大好。”
　　纪眀烛依然坐在原地，神情倨傲地扬了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他也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这副神情显得极为傲慢。贝老大目光闪了闪，表情不恼，也没有追问纪眀烛的身份，而是和善的坐了下来，给纪眀烛倒了杯酒。
　　“听说小少爷您是想买机甲？”
　　“当然，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
　　纪眀烛翘起二郎腿，笔直劲瘦的小腿在空气中一晃一晃的：“希望你们这里有我满意的机甲。”
　　“那是当然，如果我们这里都没有您看得上的机甲，估计您在黑市里也找不到第二家满意的了。”
　　贝老大笑了笑，挥挥手，身后的保镖走上前，递来一叠资料。
　　“这是我们目前手上已有的机甲清单。”
　　贝老大说：“您先过目一下。”
　　纪眀烛漫不经心地接过资料，翻看了起来。
　　前面几页都是一些D级到C级的机甲，他的视线没有过多停留，直接向后翻。
　　B级机甲的资料就详细地多了，B级机甲的种类算是所有机甲中最多的，在机甲领域，C级以及C级以下的机甲大部分都是制式机甲，受限于装甲材料和动力核心等级，很难进行改装，即使改装了，效果也很一般，性价比不高。
　　而B级机甲是改装机最多的领域，种类繁复，B级机甲配件的适应性也足够广。而A级机甲因为数量稀少，且受到严格管控，几乎市面上没有改装机流通。
　　至于S级机甲……那就更不用说了，它在各方面表现都近乎完美，代表机甲领域最高的智慧结晶，根本无需改装。
　　纪眀烛往后又翻了几页，终于看到了A级机甲的类目。
　　A级机甲的数量很少，拢共只有寥寥数页，但每一页上面的资料都很详细，各个参数几乎都列到了表上。
　　“这个是A级的【龙弧】。”
　　贝老大见纪眀烛的视线停留，介绍道：“在A级机甲领域也是相当不错的全能型机甲，体型长度达25米，火力系统也是经过额外改装的。”
　　纪眀烛扫了一眼，道：“你们自己改装的？”
　　“不，我们收到手上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的了。”
　　贝老大笑着说：“至于来源，这就不能说了。不过售卖给我们这台机甲的人不允许我们进行二次改装，不然的话，他的充能加速器组件还能再升级一次。”
　　纪眀烛嘴角勾了勾：“恐怕不是这样的吧。”
　　“嗯？这话怎么说？”
　　“这台【龙弧】原本的跳跃引擎和策略处理器应该已经损坏了，但是改装这台机甲的人为了掩盖这些瑕疵，把原本的脉冲激光炮换成了能量波动器。”
　　纪眀烛道：“而且从参数来看，它的重力泵和充能加速器组件是不兼容的，所以离子感应电容的参数比正常A级机甲要低很多，超出了一般的水平波动，虽然火力系统改装后，看上去攻击力要高出不少，但却拉低了整体的平衡水准。”
　　纪眀烛的天分不仅仅体现在驾驶机甲方面，他到底是泰坦驾驶员，对于机甲的参数也非常敏感，只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哦？”
　　贝老大目光一闪，对眼前的少年顿时刮目相看：“这一点正是我准备要说的，没想到小少爷对机甲还挺有研究的啊。”
　　你会说就有鬼了。
　　纪眀烛心想。这显然是拿来坑不懂行的小白的，要是他是一个对机甲参数没什么了解的小白，入手了这台【龙弧】，那损失可就大了。这些瑕疵虽然无伤大雅，但有这些问题存在，它的价格绝对比不上正常的A级机甲，而眼前的贝老大拿它当A+级的改装机卖，就是妥妥的奸商行为。
　　贝老大心中那一点疑虑也消失不见，其他东西能装的出来，但在机甲这种专业领域的见识，可不是谁都能装出来的，A级机甲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领域，纪眀烛能通过纸面上的参数一眼察觉到机甲的问题，看来眼前这个少年的确来路不简单。
　　“不好意思，我家里就是干这个的。”
　　纪眀烛露出一副‘想宰我？被我识破了吧’的得意表情：“贝哥，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这种残次品就不要拿出来的吧？”
　　“当然，当然。”
　　贝老大干笑了一下，将清单翻后两页：“是我疏忽了，您再看看这台。”
　　纪眀烛目光看去，视线顿了顿。
　　【虚空裂纹】。
　　这是一台适合潜伏与暗杀型的A级机甲，纪眀烛认得它。
　　在《战陨》中，它是神出鬼没的刺客，在团队战中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而在现实中，【虚空裂纹】更是A级机甲中最具单兵破坏力的存在。
　　这台机甲的高度仅仅只有九米，比大部分C级机甲都要小，通体采用暗灰色涂装，在暗夜中极难被发现，同时它的涂装还采用了珍贵的反扫描侦察材料，更不容易被探测器侦测到。
　　【虚空裂纹】身形修长，头部设计较小，很方便在狭小的空间里潜伏或隐藏。除了动力核心外，它还配备了高性能的能源组和独立驱动器，可以保持长时间的静音行动，而且机甲的腿部参考了猫科动物的设计，在复杂地形中也能迅速移动、跳跃。
　　正是纪眀烛需要的机甲。
　　虽然没有凤凰救赎者那样逆天的瞬速系统，但虚空裂纹独特的反侦察和隐身系统，极其适合潜入作战，如果要去荒野狼口中的研究院一探究竟，这台机甲是再合适不过了。
　　纪眀烛目光微敛，表面却不动声色。
　　“这台机甲还不错……它多少钱？”
　　贝老大笑道：“您的眼光果然不错……虽然这台机甲不像其他的A级机甲那样，拥有强大的正面作战能力，但它在其他方面的表现却很突出，是一台特殊作战机甲。因为材料稀缺的缘故，虚空裂纹在平祸司已经停产了，即使在平祸司内，这台机甲的存量也所剩不多，我们也是废了好大力气，才搞到的这一台。”
　　纪眀烛皱了皱眉：“你直接说就行，别铺垫这么多。”
　　贝老大比了个手势：“差不多……这个数。”
　　孙易和刀疤男几乎是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卧槽。
　　纪眀烛眯了眯眼，没有立刻答应：“我需要向家里报备一下。”
　　“当然可以。”贝老大点点头：“如果需要购买的话，随时联系我就好，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纪眀烛接过他手中的名片，放到口袋里，然后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听说贝老大你这边，有机甲挑战赛？”
　　“有的。”贝老大笑道：“怎么，小少爷对我们的机甲挑战赛感兴趣？我看跟您很投缘，您要是想参与的话，入会费也不用给了，我直接带您进去赌两把？”
　　刀疤男眼睛一亮，贝老大可是地下机甲挑战赛赌局的庄家，他要是能透漏一点内幕消息，自己也能跟着赚翻。
　　纪眀烛扬了扬眉，欣然答应：“好啊，那就麻烦贝老大了。”


第126章 
　　黑市的地下机甲挑战赛位于整个不夜城的中心, 也就是中间那个巨大的如同罗马斗兽场般的高大建筑，四周巨大的高墙仿佛隔绝了周围的世界，将一切文明与规则远离在外。
　　观众挥舞着手中的赌注, 嘶吼，尖叫, 谩骂声充斥在每一寸空气里，机甲启动时的动力核心嗡鸣与装甲相互碰撞的声音回荡在赛场中，头顶的弧形穹顶投射下淡红色的灯光, 为整个机甲赛场带来了莫名的野蛮气息。
　　观众席上坐满了人，座椅是深红色的，显得极其奢华, 和比赛的高峰与激烈气氛相得益彰。正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擂台, 大小比一般的体育场馆还要大上不少，即便是数十米的机甲在其中战斗也不显得逼仄, 头顶更是有一块巨大的全息屏幕, 播放着激烈的战况。擂台周围是一圈高强度合金打造的围墙，避免战斗时的余波影响到观众，举目看去, 如同未来科技版本的古罗马斗兽场, 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随时爆发的紧张感。
　　纪眀烛和孙易在贝老大的带领下顺利入场，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 他们通过了充满烟雾和雾气的走廊，整个空间被机甲的气息填满, 耳边是轰鸣的引擎声和尖锐的机器嘶吼声, 穿过走廊, 便来到了一个颇为华贵的包厢。
　　来到包厢的时候, 场上的比赛正在进行, 两台制式机甲在巨大的擂台上互相攻击，激光武器和镭射炮在空气中咆哮，金属装甲上火花与爆炸声不断。观众们沸腾的呐喊铺天盖地，尖叫、欢呼，为自己支持的驾驶员加油打气。
　　纪眀烛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除了平祸司的雷部之外，其他地方很难看到这么多机甲齐聚一堂，和井然有序、戒律森严的平祸司相比，这个地下机甲擂台赛场更多的是无序、混乱和暴戾，用最顶尖的科技干着最原始的搏斗，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喝点什么？”
　　贝老大挥挥手，叫来服务员，笑道：“我请客。”
　　几支香槟被打开，香甜的酒气顿时散发出来，贝老大给纪眀烛倒了杯酒，举起酒杯，示意要跟纪眀烛碰杯。
　　“抱歉。”纪眀烛礼貌拒绝：“我来杯水就行。”
　　“懂了。”贝老大恍然大悟：“家里管得严？”
　　纪眀烛点点头。
　　贝老大也不恼，脸上的表情始终是和和气气的，让人看了很有好感。他又招手，让人给纪眀烛换了一杯水，然后和他碰杯。
　　“其实您可以喝酒的。”
　　阿修在纪眀烛脑海中道：“我可以分解您身体中的酒精，加快代谢，您不用担心喝醉的事情。”
　　“我知道。”
　　纪眀烛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道：“不过我哥不让……我们电竞俱乐部聚会的时候他都明令禁止我喝酒的。”
　　“酒精对身体有诸多害处，不饮酒是个好习惯，请继续保持。”
　　“……”
　　纪眀烛被阿修长辈般的叮嘱逗笑，刚想说两句，就被一旁的贝老大拉回了思绪。
　　“今天这两场比赛，来的人可都不一般。”
　　贝老大点了点场上的那两台机甲：“那台蓝色的机甲，驾驶员是蓝塔集团之前的客卿驾驶员，有过很多次机甲战斗经验，已经拥有四级驾驶员的资格了，代号【黑闪】。至于他的对手……”
　　“我知道，好像是上个月刚来的挑战者？”
　　刀疤男显然经常参与地下机甲赛的赌博，闻言插了一嘴：“一共打过八场，目前为止是全胜的战绩，被很多人看好，今天他跟黑闪的比赛，好像赔率都差不多，两边各有支持者。”
　　“消息还挺灵通。”
　　贝老大笑了笑：“是这样没错，不过他的来头可不简单……他是涡云城平祸司雷部的前驾驶员。”
　　刀疤男顿时张大了嘴：“真的假的……雷部的驾驶员？！”
　　“当然，这个消息一般人是不知道的。”
　　贝老大点了根雪茄，吐出一口烟圈：“雷部的驾驶员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除了天赋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实战经验也很丰富。”
　　虽然【黑云】在地下机甲赛中也算是老手了，更是拥有四级驾驶员资格的操作手，但同为四级驾驶员，水平也有高低差别，毫无疑问，面对雷部出身的老牌驾驶员，【黑云】的胜算并不高。
　　“光是这么看着也无聊。”
　　贝老大目光投向纪眀烛：“少爷要是有兴趣，不妨下点注找点乐子？”
　　贝老大刚才的内部消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跟人说的，这相当于卖了个好给纪眀烛，作为地下机甲赛赌局的负责人，也是赌局的庄家之一，贝老大随口一说的东西，就足够外人借机捞上一大笔的了。
　　刀疤男听得心中火热，恨不得赶紧买上一点。
　　纪眀烛表情淡定，闻言只是笑了笑：“贝老大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当然奉陪。就买那个雷部的驾驶员胜吧。”
　　服务员闻言带着一台光脑上前，纪眀烛看也不看，随手在上面输了一个四十万的数字。
　　刀疤男看得暗自咂舌。
　　四十万……这手笔还真是大得很，一般卫星城的中产家庭，干上一年也未必有这么多收入，但看眼前这个少年随手买入赌注的样子，这点钱就像是在路边随手买了个零食一样。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
　　纪眀烛表面淡定，事实上，他输完这串数字，心里也有些肉疼。
　　他们手上的资金所剩不多，摇光的账户里也仅仅剩下七十多万的流动资金，这随手一输，基本一大半就进去了。
　　但纪眀烛也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为了维持大财阀子弟的人设，这点投入还是必须的，是输是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眼前的贝老大相信自己是个不差钱的主。
　　果然，贝老大眯了眯眼，端起面前的酒杯，遥遥敬了纪眀烛一下：“果然爽快。”
　　纪眀烛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随后便看向下方的赛场。
　　擂台上，两台机甲正在进行激烈的碰撞，两方的镭射火力武器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正在进行最后的贴身机甲刀博弈阶段，机械装甲相互碰撞，摩擦出剧烈的火花，两台钢铁巨人开始角力，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起，配合着观众的疯狂呐喊，比赛的氛围被推上高峰。
　　突然，那个雷部驾驶员控制的机甲向后跃起，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转身跳刀，这个高难度技巧用在这里，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机甲刀在空气中划过一个迅猛的弧度，猛地击中对面机甲的肩部，火花四溅。
　　随着观众们的喊声越来越响亮，最终，雷部驾驶员站到了最后，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
　　赌局收盘，纪眀烛直接赚了将近25万的筹码。
　　刀疤男看得火热，要不怎么说不夜城是个巨大的销金窟呢？在这里，一念生一念死，仅仅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就能随手赚到一般人一年都赚不到的钱。当然，也有的人在这里一夜间输光了家产，每一秒钟都是刺激的大起大落，让人对金钱的感知降到最低，即便是最理智的人，也很难不陷入疯狂。
　　纪眀烛看着账户中多出的钱，笑道：“贝老板果然实诚。”
　　贝老大也露出微笑：“交个朋友罢了。”
　　看得出来，贝老大对眼前这个少年是有结交之意的，不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透露这种内幕消息，这相当于是给纪眀烛白白送钱了。这也是生意人的高明之处，这一番操作下来，A级机甲的订单成交率直线上升，虽然在赌局上赚的钱不多，但就算A级机甲的订单最后没谈拢，纪眀烛也算是承了贝老大一个小人情。
　　经过这一番交流，纪眀烛和贝老大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融洽起来。
　　贝老大对纪眀烛的来历很感兴趣，他的眼光毒辣，从纪眀烛的言谈举止和气质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少年不简单，同时纪眀烛对于机甲方面也很有见地，透漏出来的只言片语，就能听出他对于机甲一定有不少了解，很多名词都是纪眀烛下意识说出来的，但在机甲领域，这都不是一般人能够接触到的东西。
　　两人交谈了一会，纪眀烛突然话锋一转，道：“贝老大，不知道这个地下机甲赛的参赛选手，有什么要求？”
　　“要求？”
　　贝老大愣了一下，随后道：“要求当然有，除了需要驾驶员的资格证书外，还需要一大笔押金，避免参赛机甲出现巨大损坏。而且对战表也都是需要提前安排的……你问这个干什么？莫非……”
　　“既然都来了，光坐在这里赌也没什么意思。”
　　纪眀烛敲了敲桌子：“实不相瞒，我也是个机甲驾驶员，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跟这里的选手切磋一番。”
　　“这……”
　　贝老大忍不住多看了纪眀烛两眼：“没想到小少爷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机甲驾驶员可是非常需要天赋的，而且我们这的参赛驾驶员，都需要经过严格的赛前考核。”
　　纪眀烛眉头一拧，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样吗？那就算了……”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贝老大抽了一口雪茄，道：“咱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的请求，哪有拒绝的道理呢？小少爷既然来了，要玩就玩得尽兴，临时安排一场挑战比赛，也不是不可以。”
　　刀疤男一听，有些急了。
　　不会吧，你来真的啊？
　　他之前听纪眀烛说过想参加机甲挑战赛，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这里的参赛选手，哪个不是身经百战，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老手驾驶员？你一个战陨rank值2500分的菜鸟，不是上去丢人现眼吗……
　　丢人还在其次，重点是，要是在比赛中受了什么伤，那不就牵连到他了吗……
　　刀疤男连忙阻止：“我看还是算了吧，这比赛也挺危险的，而且这里的参赛选手都是签了死亡免责协议的，要是下手不知轻重，那就不好了……”
　　纪眀烛装作没有听到，对贝老大道：“那就谢谢贝老大了。”
　　贝老大眯了眯眼，目光有些探究地看向纪眀烛，又看了一眼他旁边的孙易：“那……不知道小少爷想挑战哪个选手呢？”
　　纪眀烛笑笑，伸手点了点旁边的全息屏幕。
　　全息屏幕上是所有参赛选手的名单，每一个选手的资料、代号以及胜率、赔率都清晰可见。
　　纪眀烛指的是最上方的选手。
　　【代号：喋血的莫兰迪】
　　【参赛次数：152。胜率：94%。】
　　【介绍：‘不夜城’机甲挑战赛的巨星和传奇选手，是地下机甲竞技的无冕之王，出道至今，屡次获得冠军，并击败了上一任王牌驾驶员，成功登顶首席宝座。他的机甲控制技巧让对手望尘莫及，风格独特，出奇制胜，让观众们目不转睛，连连叫好。他的出色表现和震撼的机甲表现，一定会让你们大呼过瘾！】
　　“他？”
　　贝老大想过纪眀烛有些年轻气盛，却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他想了想，提醒道：“这个……我劝您还是换一个人吧。”
　　“为什么？”纪眀烛偏了偏头，颇感兴趣的问道。
　　“这个是我们不夜城的王牌驾驶员，来历更是不一般……”
　　贝老大轻轻咳嗽一声：“关于他的身份，外界有很多传言，虽然他本人从来没有承认过，不过估计不少人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是上京城曾经的泰坦驾驶员之一，苗飞燕。”


第127章 
　　苗飞燕……
　　纪眀烛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过了好一会还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最开始白翁给他“加入平祸司，成为泰坦驾驶员”的任务时，就提到过这个名字。苗飞燕是平祸司雷部的泰坦驾驶员之一, 和闻康、魏兰等只有头衔、没有驾驶泰坦资格的泰塔驾驶员不同，苗飞燕是驾驶过烛九阴的, 和已经殉职的常北属于同级。
　　但在纪眀烛加入平祸司之前，苗飞燕就已经因为“渎职”“勾结财团”“私下打机甲黑赛”等多项罪名被平祸司调查了，之后更是被平祸司取消了泰坦驾驶员的头衔与职位, 其中具体的原因纪眀烛也没有过多了解，毕竟他也没有见过苗飞燕本人。
　　不过……苗飞燕居然在九胜城里□□赛，这倒是让纪眀烛颇为意外。
　　贝老大见纪眀烛没有说话, 以为他是被这个消息震撼到了。
　　“不夜城里卧虎藏龙, 有什么样的人都不奇怪。”
　　贝老大笑道：“苗飞燕之前在上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很有名气了, 他的战斗风格很明显, 认识的人不少，他的身份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很多刚来不夜城打机甲赛的愣头青没搞清楚状况, 也喜欢挑他作为对手, 树大招风嘛……”
　　来不夜城参加机甲挑战赛的人很多，有些是成名已久的选手, 有些是财阀麾下的精英，甚至还有地下组织势力培养的精英驾驶员, 当然, 其中也不乏像眼前这个少年这样, 过来找乐子的。无数人想要一战成名, 踩着王者的头衔往上爬, 而苗飞燕作为整个不夜城地下机甲赛的王者，自然很容易成为挑战对象，
　　不过……光看苗飞燕那恐怖的胜率，就知道那些企图挑战他的人是什么下场了。
　　“名单上的选手那么多，我建议你不妨换一个。”
　　贝老大抽了口雪茄：“毕竟只是找找乐子，没必要犯这么大的风险，苗飞燕这个人，下手不知轻重，有时候连我的面子也不给，性子傲得很，要是受了伤就不好了。”
　　“就他了。”
　　纪眀烛开口道。
　　贝老大的手指顿了顿。
　　他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而且也没有恶意，苗飞燕是不夜城最强的王牌选手，甚至抛去这个不谈，在整个机甲驾驶员世界中，身为前泰坦驾驶员的苗飞燕也是站在巅峰的存在，这个少年有什么自信去挑战？
　　“你确定？”
　　贝老大问道：“参加地下机甲赛的人，都需要签订生死免责协议，也就是说，在战斗中出现驾驶员伤亡的情况，主办方是不管的，如果是别人，尚且能给我个面子，不下重手，但苗飞燕不会卖我这个面子，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我考虑清楚了。”
　　纪眀烛点点头，笑道：“来都来了，正好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泰坦驾驶员的实力。”
　　贝老大看着纪眀烛的脸，眼睛微眯。
　　他有点想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要干什么了。
　　“那好。”
　　贝老大摇摇头，在桌上抖了抖烟灰：“我让人去安排，一个小时后开盘。”
　　……
　　“临时加赛？”
　　“哦？又有好戏看了吗。”
　　巨大的地下机甲赛场，观众们看到头顶巨大全息屏的对战列表上突兀地弹出了一场临时加赛的消息，顿时议论纷纷。
　　临时加赛的例子在这里并不罕见，按规矩，即便是加赛，也同样会进行开盘。
　　消息很快传遍，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屏幕上，等到屏幕上缓缓浮现出对战双方的名字，整个会场瞬间被音爆。
　　【喋血的莫兰迪vs南天】
　　喋血的莫兰迪？！
　　这个名字就是一个金字招牌，所有观众看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相信。
　　要知道，喋血的莫兰迪自从坐上第一王牌的宝座后，已经很久没人敢挑战他了，他的名字在不夜城中就是一块不败的丰碑，并且，喋血的莫兰迪的真实身份，也在圈中广为流传，更不会有不开眼的人想要上去跟他打，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除非来的是不开眼的愣头青。
　　原本已经输红了眼的赌徒们看到这条消息，顿时兴奋起来，喋血的莫兰迪一出现，就代表胜负已经稳了，虽然赔率肯定不高，但基本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正好够他们回一口血的。
　　当然，也有人并未被冲昏头脑，抱着谨慎的态度托人打听了一下这个挑战者【南天】的来历。
　　事出反常必有妖，万一来的人也是个不简单的货色呢？
　　在不夜城中，没有秘密，即便有，那也是因为出的价钱不够。在多方打听之下，喋血的莫兰迪的挑战者身份也随之浮出水面。
　　据说，挑战者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家境应该很好，目前似乎正在和负责人贝老大谈一笔生意。
　　据说，此人是某卫星城大财阀的公子，来黑市采购一批机甲，同时他也是一位狂热的机甲爱好者，来到黑市就是想要感受一下地下赛场的氛围。
　　纪眀烛和孙易到黑市并没有可以掩饰行踪，而且这一路除了那个刀疤男，还有很多人见过他们，包括酒保、贝老大的手下、包厢里的服务员等等，黑市的消息都是互通的，这些东西并不难打听，有心人稍微弄点门路，很容易就能搞到。
　　虽然不知道挑战者的具体身份，但从打听到的这些消息来看，就足够让人放下悬着的一颗心了。
　　年纪不大，家境很好，机甲爱好者，据说战陨的rank值仅仅2500分，基本没有经历过实战……
　　这不纯纯来送菜？
　　得知这一消息的观众立刻就兴奋了，开始奔走相告。
　　赌局刚一开盘，就吸引了大批资金，喋血的莫兰迪这个名字本就是金字招牌，一出现就会惹得多方关注，不管平时有没有押注的习惯，多多少少都会参与一下，回头跟人聊天的时候还能多一份谈资。
　　而且，实力相差这么悬殊的战斗，也是很少能遇见的，这不顺手薅一下不夜城庄家的羊毛？
　　在这样的念头驱使下，无数人选择了压喋血的莫兰迪一方胜利，双方赔率也在短短数分钟内就拉到了巨大的差距。
　　除了单纯的胜负之外，地下机甲赛还能下关于战斗时长、机甲损坏度之类的赌注，压苗飞燕一分钟内解决战斗的人相当多，赔率已经来到了1.08，也就是说，即便压苗飞燕一百，也顶多只能赚八个点。
　　不过，聊胜于无，没有人觉得苗飞燕的对手有任何获胜的希望。
　　……
　　比赛准备室里，纪眀烛松了松手上的驾驶员手套。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穿机甲服了，纪眀烛还有点不太习惯这种感觉。
　　“搞定了！”
　　摇光的声音从通讯中传出，语气中带着些许坏笑。
　　“我放了一些消息出去，顺便借着苗飞燕的名头在黑市暗网上宣传了一波，现在关注度上来了，盘口比之前要大了不少。”
　　摇光在这些事情上得心应手，估计此前没少在无常司干过类似的事情：“估计黑市的负责人都没想到这场简单的比赛会弄出这么大动静。”
　　“赔率现在是多少？”纪眀烛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
　　“纯胜负的话，你的赔率目前是56。”
　　摇光咧了咧嘴：“好像都不看好你会赢诶。”
　　纪眀烛粗略算了一下购买A级机甲的价格：“好像不太够。”
　　“赔率比差太多的话，庄家会出来控制赔率的，这个数字差不多，在原本估算的范围内。”
　　摇光说：“纯胜负的赔率不高，但是具体赛况的赔率就很高了，一分半钟内获得胜率，赔率是102，机甲损坏率与动力能源在80%以上获得胜利，赔率是98……一分半获得胜利，同时动力能源在80%以上，总赔率达到了157。”
　　纪眀烛讶然：“这么高？”
　　“高才是正常的。”
　　摇光说：“我算了一下，如果按照我们手上的资金，现在一共是110万，全部投入的话，即便赔率有波动，也能稳定在150以上，说不定会更高……那我们就至少能够拿到1.7亿以上。”
　　“一台虚空裂纹加上一块A级动力核心，价格在2.8亿左右。”
　　通讯中能听到摇光在光脑上噼里啪啦猛猛敲打的声音，还有他那兴奋的语调：“而且考虑到之后我们需要的资金，我准备再加点杠杆，争取推到4亿左右。我算过了，这个数字刚好在不夜城赌场的承受范围之内，又不至于让他们翻脸，要是杠杆推得太高，估计主办方就不乐意了，这个数字就刚刚好。”
　　对于赌场，特别是地下机甲赛这种重名声的地方，一时的得失算不上什么，他们更注重自身的信誉和长久利益，如果摇光愿意，他甚至可以从中赚得更多，贝老大即便再不乐意，也只能捏着鼻子乖乖认账。但这样做，可能会导致影响到之后的合作，摇光也没那么贪心，见好就收即可。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前期工作也准备好了，盘口也推起来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
　　摇光偏了偏头，问道：“一分半之内获得胜利，还要机甲损坏率和动力能源维持在80%以上，你没问题吗？对手可是泰坦驾驶员啊。”
　　换做其他人，肯定会觉得属实是天方夜谭，泰坦驾驶员又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哪有那么容易打败？更何况，苗飞燕还是驾驶烛九阴的泰坦驾驶员，和常北同级，实力比闻康、魏兰等人还要高上几分。
　　饶是摇光对纪眀烛很有信心，也不免有些担忧，忍不住开口询问。
　　纪眀烛整理好自己的机甲服，旋即站起身。
　　贴身的机甲服将少年的线条勾勒，工作人员为他打开门，观众的呼声从远处传来，斑斓的镭射灯从门外照射，将他的眉眼衬得更显夺目。
　　浓重的机甲气息扑面而来，纪眀烛深吸了口气，抬步迈向机甲的驾驶舱。
　　“当然。”


第128章 
　　“出场了, 出场了！”
　　“喋血的莫兰迪，冲啊！！”
　　“莫兰迪必胜！”
　　随着一黑一白两台对战机甲登场，现场的气氛瞬间被引爆, 呐喊声直冲云霄，估计就连贝老大本人都没有想到, 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局居然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但对于主办方来说，这样的关注度和气氛正是他们希望酝酿的。
　　一方面是因为喋血的莫兰蒂这位王牌选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被挑战了, 本身就很有话题度，另一方面，这背后似乎隐隐有某个人在后面推动, 在暗网上铺天盖地的发布消息, 吸引了无数人前来投注。
　　贝老大察觉到了这里面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这场比赛吸引的观众数和规模有些超出预计了, 几乎人人都投注给了苗飞燕, 纪眀烛身上的赌注少之又少，感觉像是有意针对一般。要是苗飞燕胜利了，即便赔率再低, 赌场这方也免不了要出点血。
　　“老大！”
　　正想着, 一个小弟突然进入包厢，轻声在贝老大耳边汇报着：“刚刚有一笔资金进盘了, 压的是莫兰迪的对手。”
　　贝老大眉毛一挑：“压了多少？”
　　“不多，不到三百万。”
　　小弟犹豫道：“但是……他压的是莫兰迪的对手获胜, 而且, 还是赔率最高的那个盘口。”
　　贝老大怔了一下。
　　赔率最高的盘口, 莫过于纪眀烛以碾压之势获胜, 时间控制在一分半内, 且损坏率低于80%……
　　这是嫌自己钱太多了吗？就算拿去打水漂，好歹也能溅起一点水花吧……
　　这笔资金来源太诡异了，而且还追查不到账户，估计背后有实力不俗的骇客在操盘……贝老大感觉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他的目光落在场中的两台机甲上，目光不禁露出探究之色……
　　……
　　苗飞燕坐在驾驶舱内，整了整自己的头发。
　　他的头发及肩，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虽然带着遮住了半只脸的面具，但从露出的眉眼还是能看出，这是一个极为英俊，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的青年。
　　他刚一出场，观众席就爆发出了热烈的呼声，都是为苗飞燕加油的。全场基本所有观众都在苗飞燕身上下了注，自然不希望他输，整个擂台会场俨然一副众星捧月的驾驶。
　　反观纪眀烛驾驶的黑色机甲出场，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甚至还有不少喝倒彩的，在这群观众心里，最好这位挑战者直接被秒杀，让他们可以顺手大赚一笔，两方的支持者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苗飞燕提前看过挑战者的资料，知道坐在对面那台黑色机甲的驾驶员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选自己作为对手，但他心中并没有把这场战斗放在心上。
　　这不是看轻对手，而是他作为泰坦驾驶员等阶的自信。
　　合金围栏放下，将擂台上的战场与观众隔绝，巨大的全息屏幕显示出两台机甲遥遥相望的场景，解说也已经就位。
　　头顶，由全息投影构筑的数字倒计时缓缓减少，十、九、八……
　　“这场比赛关注度很高啊。”
　　其中一位男解说还有空调侃两句：“虽然是临时加入的比赛，不过据统计，盘口资金已经是今年最高的一场了，也是两边盘口差距最悬殊的一场。”
　　七、六、五……
　　“你是不是也下了莫兰迪？”
　　另一位解说笑道：“等着打完晚餐多加一块排骨是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哈哈哈……”
　　男解说笑道：“年轻人有挑战心是好事，希望咱们的王牌选手不要下手太狠，要是把小孩子的心态打崩了，以后再也不想碰机甲了怎么办？那岂不是罪孽深重？”
　　观众席顿时爆发了一阵笑声。
　　三、二、一。
　　战场释放。
　　“比赛已经开始了，双方机甲同时启动，让我们看看……我操！”
　　倒计时结束的一瞬间，两台一黑一白的机甲几乎是同时冲向对方，动力核心的嗡鸣中，双方机甲的镭射炮在同一时刻架起，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对轰阶段！
　　苗飞燕抬手完成一发镭□□准点射，对面的黑色机甲一个流畅到极致的矮身闪过，下一秒一发精准的镭射炮回敬过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双方行动的瞬间，整个擂台的压迫感瞬间拉满，解说和观众都不是外行，即便没有驾驶员的水平，看了这么多年的比赛，基本的眼里还是有的。两人不管是镭射炮的精准度还是连贯性，又或者行云流水的闪避动作，都是顶尖水平，苗飞燕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奇怪，但他对面的少年居然能毫不落下风，这就让人难以置信了。
　　“轰！”
　　苗飞燕结结实实挨了一发镭射，好在比赛配备的机甲并没有使用高火力武器，他及时展开力场挡下了这一发镭射，同时心中也是一凛。
　　这是个高手。
　　这个对机甲的掌控力和闪避时暴露出来的微操细节，绝对不是一个普通驾驶员能有的，什么rank值2500，什么机甲爱好者，什么只是想体验一下机甲对战的乐趣……
　　骗鬼吧？！
　　全场观众席爆发出惊呼，解说席上的两名解说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战斗还在继续，苗飞燕收起了轻视之心，开始认真控制机甲，双方驾驶的机甲在场中不断回旋绕圈，镭射展开激烈的对射，火光四处炸响，一连串的爆炸不绝于耳。
　　纪眀烛对机甲的掌控力毫无疑问是最顶尖的，他驾驶的黑色机甲动作流畅毫无一丝迟滞，几乎在苗飞燕抬手锁定的瞬间，他就判断出了对方的镭射轨迹，一个准确的微操动作完成闪避。
　　擂台上障碍物很少，拉扯空间也被压缩，双方的镭射对轰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两方距离不断拉近，镭射炮的使用空间已经降到最低。
　　噌——
　　几乎是同时，双方的机甲刀同时从刀闸中弹出，两柄合金刃撞击在一起，发出巨大的碰撞嗡鸣！
　　铛！
　　这一声巨响宛如礼花，瞬间引爆了观众席的气氛！
　　“啊啊啊啊——”
　　“我的天！我的天！”
　　“看走眼了妈的，这是什么水平的战斗啊！？”
　　观众们疯狂呐喊，眼前这短兵相接的一幕让人汗毛倒竖，双方的进攻姿态都标准的宛如教科书一般，每一个流畅的动作足以吊打所有地下机甲赛的其他选手，这哪是高手虐菜鸟，哪是什么临时加赛……这分明是泰坦驾驶员级别的战斗！
　　眼前这一幕不过是刚刚开始，苗飞燕在和纪眀烛对刀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心中一沉，知道遇到硬茬子了，不敢再有大意，白色机甲控制着机甲刀一甩，合金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以刁钻的角度进攻。
　　这一刀看似是偏路进攻，实则是直切要害，只是在驾驶员的控制下，刀锋快速颤动，形成了视觉欺骗，要是对手的实战经验不够丰富，等待他的便是判断失误，当场爆机的下场！
　　纪眀烛目光微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过瘾。
　　铛！
　　合金机甲刀从中部顺出，动力核心一瞬间疯狂旋转，机甲腰部顺势一拧，在这个瞬间，纪眀烛驾驶的机甲宛如一只骤然张开身体的大雁，以精准到极致的角度架住了苗飞燕的攻势。
　　这还没完，在完成架刀的那一刻，纪眀烛操作杆一推，黑色机甲刀锋一弹，如旋风一般横扫而去。
　　防守永远有破绽，唯有进攻才是不败之真理！
　　苗飞燕大惊失色，猛拉操作杆，驾驶的白色机甲向后一退，企图拉开距离，但这正好陷入了纪眀烛的攻击节奏，黑色机甲不断上前，合金机甲刀快如风暴，在面前交错出一条密密麻麻的锋锐网格，压得苗飞燕节节后退！
　　铛，铛，铛！
　　双方在短短两秒内就完成了无数次交锋，两柄合金机甲刀不断交错，弹开，碰撞，宛如打铁熔炉般火星四溅，在略显昏暗的擂台上撞出明亮的火光，让四周斑斓的霓虹镭射灯都黯然失色。
　　纪眀烛控制机甲凶猛出刀，不给苗飞燕一丝喘息的空间，不过他知道这样的强攻节奏不会持续太久，对方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的泰坦驾驶员，因为一时的判断失误可能会暂时被压制，但不会一直被压着打。
　　苗飞燕的战斗风格明显是沿袭了上京城的驾驶路数，整个上京城的驾驶员，除了纪眀烛之外，多多少少在战斗中都有红卫长左泉宗的影子，毕竟现役的泰坦驾驶员基本都是左泉宗一手栽培起来的。
　　果然，苗飞燕的机甲不断后退，很快来到了擂台边缘，他知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眼睛凶狠地眯起，漂亮到甚至有些阴柔的五官在一瞬间变得凶悍，他迅速拉开周身的按钮，操作杆一推到底，白色机甲强行脱离战斗节奏，发动了反攻！
　　白色机甲抓到机会，一个短距离前冲刺杀，直接和纪眀烛的黑色机甲来了场硬碰硬，看上去有要两败俱伤的驾驶，纪眀烛此时占据了优势，自然不会跟他换伤，况且他的目标是要将机甲损坏度保持在80%以上，这一点他没有忘。
　　纪眀烛控制机甲向后退了半步，苗飞燕却不依不饶，合金刀在一瞬间宛如旋风般凶猛地卷向他的动力核心！
　　如狂风卷落叶，合金刀锋杀气蓬勃！
　　“马歇尔次级卷刀术！！”
　　台上的解说兴奋地喊出了这一招的名字。
　　马歇尔次级卷刀术，上京城独特的机甲刀术之一，由前两任泰坦驾驶员马歇尔从基础军方回旋刀改良而来，在小范围内通过动力核心提供的叠层动力完成连续砍杀，极其考验驾驶员的微操能力，这招虽然发动条件苛刻，比原始的回旋刀范围更小，但它的难缠之处就在于一旦次级卷刀滚起来，加上动力核心多次旋转达到超频，挥刀力道会一次比一次强，一次比一次猛烈，就像瓢泼大雨，让对手疲于应付，唯一能做的就是防守。
　　马歇尔次级卷刀术一出，苗飞燕是上京城出身的驾驶员这个身份就板上钉钉了，不过原本这在圈子里就不是什么秘密，他也没有再掩饰，面对这样的对手，再隐藏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恐怖的刀锋在多重叠加下已经达到破空，刺耳的音爆带着腾腾杀气朝黑色机甲袭来。
　　对手带来的压迫感几乎化作实质，连纪眀烛也察觉到了。
　　铛铛铛——
　　黑色刀刃也在一瞬间展开，纪眀烛不得不控制机甲后退来缓解压力，要是硬碰硬的话，虽然也不是不能赢，但势必会让机甲的损坏度随之提升，毕竟两人驾驶的机甲都是同等级同等型号的，没有任何机型压制一说，能拼的就是操作，谁的操作更硬，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白色机甲化作席卷一切的风暴朝纪眀烛卷来，黑色机甲在这个瞬间仿佛暴雨中飘摇的小船，黑色刀刃不断和白色机甲刀错身而过，这样恐怖的连续攻击，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无法躲避的致命掠杀，但不可思议的是，纪眀烛居然全部接住了！
　　解说看得眼花缭乱，泰坦驾驶员这种层级的战斗，他根本就没有资格解说，很快，他的眼睛就跟不上了，只能看着场上那两股一黑一白的风暴在互相厮杀。场上的观众也没有心思听解说废话，他们双手拢在一起放在嘴边，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为这精彩的搏杀而疯狂。


第129章 
　　连绵不绝的刀锋扑面袭来, 哪怕不身处其中，光是用肉眼去看，也能感受到其可怕的力量,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纪眀烛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下一秒, 纪眀烛控制着黑色机甲又是一个精准优雅到极点的旋身，成功让刀锋擦着机甲而过。
　　又闪过去了！
　　好似风中残烛，明明摇摇欲坠到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但偏偏就是差上那么一点。
　　但就是这一点点，就足以让无数驾驶员疯狂，纪眀烛看似只能控制机甲左右摇摆闪避, 但只要是稍微懂行的人, 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极致精准，极致的微操控制, 对机甲的了解和每一个结构的掌控都已经是登峰造极, 苗飞燕的攻势如狂风骤雨，但事实上，他的出手节奏已经完全被对方所掌握。
　　这太恐怖了。
　　铛, 铛——
　　十二回卷, 二十四回卷，三十六回卷……
　　苗飞燕的马歇尔次级卷刀术已经攀升到了四十四回卷了, 这几乎已经是他的极限，马歇尔次级卷刀术这种高级技巧, 一旦动起来, 每一次机甲刀回卷都会叠加大量动能, 在提升破坏力的同时也会对驾驶员的控制能力带来指数级的考验, 一般的四级驾驶员, 能够施展到二十多层回卷，就足以笑傲同级驾驶员，这足以说明苗飞燕的实力之强。
　　但很显然，他的对手比他更强。
　　所有观众的目光紧紧盯着对面那台黑色机甲，没有人再关心里面坐着的是谁，也没有人有心思去想别的，他们只想知道，这个驾驶员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那摇摇欲坠的、风雨飘摇般的黑色机甲，究竟要等到何时爆发？
　　纪眀烛在驾驶舱中的身影巍然不动，他的神经很久没有这么紧绷过了，对于一个职业选手来说，能遇到一个合格的对手是一件让人足够兴奋的事情，离开上京城后，纪眀烛偶尔会很想念之前在平祸司和魏兰、闻康、莫虹雨等人约战的日子，要不是时间不够，他还想再享受一会儿。
　　铛！
　　黑色机甲刀猛地送出，如同演练了成百上千次那样，以极为精准的角度切入，稳稳架住了苗飞燕的机甲刀。
　　长时间维持高精度微操，苗飞燕的精神已经有些不集中了，纪眀烛一直在后退，他一直在进攻，没有感受到对手的进攻欲望，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那么一瞬，也就是在这个瞬间，破绽一闪而逝——
　　纪眀烛眼神微敛，他知道机会来了。
　　嗡！
　　动力核心飞速旋转，在观众席一片倒吸冷气之声中，黑色机甲骤然暴起！
　　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
　　顷刻间完成了经典的高难度二次超频，动力核心的嗡鸣响彻，纪眀烛驾驶的黑色机甲一改之前退让的态度，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强硬，进攻欲望一瞬间拉到顶峰，这突然间的转化快得可怕，快到苗飞燕甚至还来不及反应，黑色机甲刀就已经间不容发地出现在视野中！
　　“什么？！”
　　苗飞燕大骇，泰坦驾驶员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敏锐的战斗直觉让他在须臾间果断放弃了进攻，机甲刀回拉，同时超频也在一瞬间开启，企图当下纪眀烛这一刀。
　　超频是高级驾驶员的基本功课，也是衡量驾驶员实力的重要指标，双方一前一后，基本是在同一时间开启的超频，但在这一刻就已经高下立判。苗飞燕开的是常规超频，能够将能源输出在短时间内提升到130%，但纪眀烛的二次超频难度更高，能源输出能达到180%以上，而且他的超频操作更加丝滑流畅，从常规输出转化到超频输出，几乎没有半点迟滞！
　　两个钢铁战士碰撞到一起，合金刀猛烈交错，宛如两道彗星剧烈相撞，产生的音爆与气浪向外掀去，整个擂台会场像是凭空刮起了暴风，震得人耳膜生疼，眼前的场景都恍惚了片刻。
　　砰！
　　白色机甲直接掀飞了出去！
　　苗飞燕快速在驾驶舱内操作着，险之又险地在落地前重新找到了机甲平衡点。
　　他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凝重，甚至是惊骇。
　　……到底是谁？！
　　苗飞燕脑海中闪过了数个名字，他当泰坦驾驶员的职业生涯中，和其他卫星城的泰坦驾驶员也有过多次交手，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剧烈的压迫感。
　　就像是……
　　就像是年轻时的红卫长那样。
　　在苗飞燕的印象里，也只有曾经代表着驾驶员最强巅峰的左泉宗，才能拥有这样的实力。
　　等等。
　　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苗飞燕突然想到一个人，他的名字在这段时间响彻了所有卫星城，不论是他做出的那些壮举，还是他的驾驶技术，都是这些天来讨论频率最高的话题。
　　没等苗飞燕想起那个人的名字叫什么，对面的黑色机甲已经再次袭了过来。
　　不给喘息的机会，也不给调整的时间，要在一分半内以最少的代价解决一个实力强悍的泰坦驾驶员，是不容许有半分留手的。
　　哐，哐，哐——
　　黑色机甲大踏步朝苗飞燕袭来，像披着黑色斗篷的死神迈步前进，让苗飞燕呼吸一滞，下一秒，黑色机甲合金刀已到跟前！
　　出刀角度刁钻且不留余力，标准的卡位先手进攻，苗飞燕眉心一跳，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先一步进行了应对。
　　军式二级变频刀，追击错位步伐，攻势在左，目标是自己的动力核心……
　　苗飞燕的大脑在一瞬间就完成了复杂的判断，纪眀烛出手又快又准，对于战场的局势把握和攻击时机极为完美，他原本构筑出来的主动权顷刻间便土崩瓦解。苗飞燕意识到了双方的操作实力有差距，但这点差距并不是不能弥补的。
　　再怎么说，对方也只是个年轻人，年轻，就意味着经验不足，容易上头，他只需要抓到机会，就能完成绝地反击，一击必杀……
　　苗飞燕迅速拨开旋钮，他所驾驶的白色机甲原地弹刀，机甲刀顺着小臂宛如毒蛇般翘起，将刀锋移动到了平行位置，同时动力核心飞速旋转，一个和纪眀烛刚刚几乎一模一样的二级变频施展出来，整台机甲宛如一头嗜血猛兽，对着纪眀烛当头迎上！
　　来吧！
　　铛！
　　两把合金刀碰撞在一起，迸发出剧烈的火花，像是两只野兽在互相角力，互不相让，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在地下机甲的赛场，没有什么画面比这更让人兴奋了，周围的观众几乎在一瞬间被这一幕点燃，肾上腺素飙升，发出了叹为观止的呐喊声。
　　咔——！
　　两人当即交手了数刀，开始了一场罕见的对攻战斗，场内刮起暴风，就在苗飞燕以为对方准备和他来一场硬碰硬的机甲刀之战时，纪眀烛却突然一收攻势。
　　这也能变招？！
　　苗飞燕大惊失色，他的机甲刀已经提升到足够快的程度了，超频也已经开启，每一刀都是满功率出手，巨大的惯性加持下，几乎没有办法再进行微操，他本以为对手也是同样的想法，但纪眀烛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完成精细的变招？
　　这是什么等级的操作？！
　　苗飞燕心中警铃大作，他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到面前的黑色机甲已经贴身靠前，这么近的距离下，他连黑色机甲的外装甲涂装都看得一清二楚。
　　胸口的动力核心隆隆旋转，发出汹涌的蓝光，衬得机甲那棱角分明的造型宛如一柄最锋利的镰刀，苗飞燕甚至能看到机甲头部的双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从对方的动作中，竟看出了一丝戏谑的姿态。
　　“你很强。”
　　比赛已经进行到一分十八秒，纪眀烛的声音在苗飞燕驾驶舱内响起，这是双方的机甲通讯频道，观众们并不能听到。
　　苗飞燕听到清朗的少年音色在驾驶舱内回荡，语气平静，又带着一抹张扬的色彩：“但是，我更强。”
　　黑色机甲掀起强烈的飓风，破开浓稠的空气，一个完美的高速反轮错开苗飞燕的刀锋，而后继续踏步向前，操作杆一推到底，机甲随之进行侧身，肩部猛撞，将苗飞燕的机甲向后顶了数米，随即一道带着合金光芒的闪电掠过空气，下接撩砍！
　　——迅影凯撒侧杀术！
　　“卧槽！”
　　台上的解说直接站起了身！
　　这一幕华丽又极具艺术感，像是身披钢铁盔甲的侠客携刀冲刺，略显昏暗的赛场中斑斓的霓虹闪烁，在这一幕下都变得黯然失色。
　　这是应该出现在地下机甲赛的操作吗？
　　这是他们配在这里看到的战斗吗？！
　　短短一分多钟的对决，险象环生，双方操作堪称巅峰对决，这一幕就算是在各个卫星城举办的泰坦驾驶员终极比赛上都毫不突兀，此时出现在这里，竟然解说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轰……轰！
　　纪眀烛这华丽完美又充满杀气的侧杀术完成落幕，黑色机甲刀径直切入苗飞燕机甲的动力核心，使得整台机甲迸发出细密的火花，随后黯淡了下去。
　　黑色机甲，胜利！
　　瞬间，整个赛场的观众都狠狠地发出呐喊声。
　　打得太爽了！！
　　太精彩了！
　　一分钟前，很难想象苗飞燕这位地下机甲赛的王者会输，如果有人提前说了这个结局，大部分人都会当成是黑幕。然而只要是看过刚才战斗的人，都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这是黑幕。因为苗飞燕的操作的确没有问题，也展现出了一个泰坦驾驶员应有的水平，可关键是……他的对手实在太强了。
　　“恭喜这位年轻的挑战者，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解说的高亢的声音响起，让陷入疯狂的观众们理智略微回拢。
　　等等。
　　观众们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们好像……压的是苗飞燕赢啊？


第130章 
　　“您这边请……”
　　当纪眀烛走出机甲时, 一旁的工作人员弯下腰，脸上的表情变得恭敬又畏惧，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他和其他人一样, 都为纪眀烛只是个来随便找点乐子的富家子弟，哪曾想对方压根就不是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 而是不折不扣的大魔王啊……
　　“辛苦了。”
　　纪眀烛把换下的机甲服递过去，朝工作人员微笑道。
　　“不不不，不辛苦不辛苦……”
　　工作人员一个激灵, 连忙摆手道：“那个，贝老大还在包厢里，您要不要……”
　　“没事, 不用带路, 我自己去就行。”
　　纪眀烛说完，整理了一下衣服, 朝贝老大所在的包厢走去。
　　“天枢！”
　　摇光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我们赚大了！”
　　这一场比赛绝对是不夜城地下机甲赌场的观众们印象最深刻的一场, 本以为可以薅一手庄家的羊毛，结果自己裤衩都快赔没了，随着比赛结束, 在短暂的震撼过后, 整个观众席都发出了一阵哭爹喊娘的悲怆之声，一些剑走偏锋, 在纪眀烛身上压了一点小钱的观众们则是一脸狂喜，恨不得当场开个香槟庆祝。
　　毫无疑问, 这场赌局的最大赢家, 就是事先在纪眀烛身上押了大量资金的摇光, 百余倍的回报率, 来钱比抢劫还快, 这下买A级机甲的钱是彻底不用愁了。
　　纪眀烛重新走进包厢，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贝老大。
　　贝老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情如何，他朝纪眀烛招了招手：“坐。”
　　纪眀烛神色如常地坐在他的对面，两人都没有开口，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纪眀烛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原本那股张扬跋扈的纨绔气了，明明是同一张脸，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和苗飞燕打完后，纪眀烛也没有掩饰的必要，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等待贝老大开口。
　　包厢内一片安静，只有带纪眀烛来的刀疤男一脸忐忑。
　　这个少年，胆子也太大了……扮猪吃老虎，都扮到贝老大眼前来了，在黑市混了这么多年，深知贝老大脾气的他现在也是坐立难安，生怕贝老大迁怒到自己头上。
　　“没想到。”
　　多了一会，贝老大终于开口，他抖了抖雪茄上的灰，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我们这不夜城的小赌场，还能迎来这么一尊大神……纪眀烛阁下，你的演技真是不错。”
　　纪眀烛也没有意外，笑着回应道：“过奖了。”
　　……卧槽？！
　　刀疤男听到“纪眀烛”的名字，整个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看着面前的少年，结结巴巴道：“纪……纪眀烛？你是纪眀烛？那个泰坦驾驶员？阳渊城那个能和祝融硬碰硬的泰坦驾驶员？”
　　我的天！
　　本以为钓了条大鱼，结果这tm是个食人鱼啊！
　　纪眀烛早就已经做好了被识破身份的准备，事实上，以贝老大的眼力和见识，要是察觉不出纪眀烛的身份才奇怪。
　　年轻的驾驶员有很多，年轻又有技术的驾驶员在全卫星城里也不少，但能达到泰坦驾驶员这个层次的，就很罕见了，毕竟一个卫星城的泰坦驾驶员就那么几个，范围简直小得不能再小。苗飞燕本身的实力在泰坦驾驶员这一阶层中不算弱，而眼前这个少年能在短短的一分半内将其击败，还是以几乎碾压的姿态做到的，贝老大到目前为止，只听说过一个人有这样的本事。
　　那就是上京城前泰坦驾驶员，曾经力战三名同级泰坦驾驶员，完成以一敌三壮举还能全身而退的，那位传奇般的少年。
　　“也是我看走了眼。”
　　贝老大上下打量着纪眀烛，眼中并没有多少怒意，反而带着几分好奇：“不知道纪眀烛阁下来九胜城是有什么事？甚至要隐瞒身份来我这个不夜城的地下赌场，还演了这么一出戏码。”
　　虽然被纪眀烛的演技摆了一道，但严格来说，贝老大的赌场并没有多少损失，反而还赚了一笔。
　　所有观众下在苗飞燕身上的赌注，都随着苗飞燕的惨败被庄家照单全收，严格意义上来说，赌场赚的就是一个概率，而苗飞燕这场战斗结果本就是概率极低的事件，赌场一方凭借这场扮猪吃老虎赚到的钱相当可观，哪怕摇光在其中分走了一笔，贝老大一方依然不亏。
　　因此贝老大并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他知道纪眀烛一方已经给自己卖了个好，没有太过贪心，不然摇光如果将杠杆拉满，足够让贝老大赔波大的了，而贝老大为了赌场的信誉也只能捏着鼻子咽下这口气。
　　显然，贝老大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敏锐的商人。纪眀烛也不藏着掖着，既然身份都已经暴露，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的目的很简单，来的时候就已经给贝老大透露过了。”
　　纪眀烛正色道：“那台虚空裂纹就是我的目的，我来不是为了捣乱的，只是想正经和贝老大做个生意而已。”
　　“哦？”
　　贝老大眉毛一挑：“就这样而已？”
　　纪眀烛点点头：“是。”
　　“所以，你来这演这么一出，就是因为手上的资金不够？”
　　贝老大诧异道：“何必这么麻烦？纪眀烛阁下，如果是你的话，刚才就可以直接跟我亮明身份，这台A级的虚空裂纹，送给你又何妨？”
　　纪眀烛：“……啊？”
　　贝老大这话说的真心实意，甚至就连纪眀烛本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现在的影响力有多大，他的名字本身就是一张金光闪闪的名片，在不夜城这种注重身份的地方，完全可以畅通无阻。
　　阳渊城那一场和祝融之间的战斗，是向所有卫星城同步直播的，那一战过后，纪眀烛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已经不一样了，他被认作是最接近左泉宗年轻时的最强泰坦驾驶员称号的接班人，也被视为当今驾驶员领域的最强者。即便纪眀烛还在上京城平祸司的通缉名单之列，也不影响他此刻如日中天的影响力，无数驾驶员视其为榜样。迄今为止，纪眀烛每一场能找得到影像资料的战斗，都被无数驾驶员当做教科书一般研究、模仿。
　　事实上，纪眀烛自己就是一面金字招牌，如果他愿意亮出身份，贝老大当然不会拒绝和纪眀烛做交易，要是纪眀烛说自己钱不够，贝老大甚至能直接送给他一台价值连城的A级机甲。毕竟在这种精明的商人眼中，当世最强泰坦驾驶员的人情，可要比一台A级机甲值钱多了。
　　纪眀烛有些后知后觉，听到贝老大说完后，才发觉自己好像确实没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力气，但他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这就不必了，我们还是按照正常的交易流程走吧。”
　　“明白了。”
　　贝老大察觉到纪眀烛不想节外生枝的意思，颇有些可惜。
　　“既然是纪眀烛阁下想买这台虚空裂纹，我们当然没有意见。”贝老大让手下取来一张合同，道：“价格方面嘛……纪眀烛阁下刚刚帮我们赌场赚了一笔，这份人情我们也不能忽视，这样吧，我可以做主，给您打个八折。”
　　纪眀烛一愣，以虚空裂纹这台机甲的价格，随便打个折扣，中间省下的钱都算是天文数字了。
　　“这是在我的权限范围内的，您不用担心。”
　　贝老大笑道：“不夜场对于不同等级的客人，也是不同的待遇，如果是纪眀烛阁下的话，当然可以享受最高级的待遇，而且我本人也想和您交个朋友，就当是一份小小的见面礼吧。”
　　他的态度十分随和，很有亲和力，完全没有架子，表情也极为诚恳，这让一旁的刀疤男看得咂舌。说实话，在不夜城黑市混了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在贝老大身上看到这种态度，要知道这可是个狠起来连九胜城政府官员都要退避三舍的存在，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纪眀烛也不得不承认，贝老大的手段的确高明，给纪眀烛行了方便的同时，态度又不显得露骨，给出的理由也是合理合规，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想了想，他接过合同：“那就谢谢贝老大了。”
　　“纪眀烛阁下客气了。”
　　贝老大又掏出一张名片和一张黑色的卡，递给纪眀烛，笑道：“这是我的名片，之后您在九胜城遇到什么问题，尽管可以找我。这张是我们不夜城的VIP权限卡，就算是我个人以朋友的名义赠送的，希望您在我们不夜城可以玩的开心。哦对了，我理解您的担忧，放心，您的身份，我们这边是不会透露出去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突然，一个手下敲门进入包厢，在贝老大旁边耳语了两句。
　　贝老大看着纪眀烛，道：“看来想和您接触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啊……”
　　纪眀烛一愣。下一秒，包厢的门又被推开。
　　苗飞燕从外面径直走进来，也不管工作人员的阻拦，他没有戴面具，比起战斗时的激烈风格，私下里的苗飞燕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偶像歌手，一头及肩长发束起，漂亮的五官雌雄莫辨。
　　“你就是纪眀烛？”
　　苗飞燕甚至没有确认，就果断叫破了纪眀烛的名字，他朝贝老大点了点头，而后目光投向少年，眉毛微扬：“有时间吗，聊聊？”


第131章 
　　“啪嗒。”
　　苗飞燕点了根烟, 细碎的火光将他的脸衬得精致如画，他将手中精致的烟盒递给纪眀烛：“来一根？”
　　纪眀烛摇头拒绝：“不抽烟。”
　　“好习惯。”
　　苗飞燕笑了笑，吐出一口烟圈, 打量了一下纪眀烛，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很多。”
　　“你怎么知道是我？”
　　纪眀烛反问：“我们之前应该没有接触过吧？”
　　“不难猜。”
　　苗飞燕道：“除了红卫长, 这世上现存的泰坦驾驶员里，能达到这种操作水平的，也就只有你了……没想到你居然会在九胜城。”
　　纪眀烛偏了偏头, 表情有些诧异。
　　听起来，苗飞燕似乎对自己还挺了解的。
　　“单独要找我聊天，是有什么事吗？”纪眀烛想了想, 问道。
　　“你们要在九胜城待多久？”
　　“……不好说, 可能会待一段时间吧。”
　　“听我一句劝。”
　　苗飞燕眯了眯眼，狭长的丹凤眼在微弱的火光下意味不明：“趁早离开吧。”
　　“这是警告吗？”
　　“不, 是劝告。”
　　苗飞燕道：“听不听由你, 我对你没什么敌意，只是代熟人转告一下罢了。”
　　熟人？
　　纪眀烛一愣，追问道：“是谁？”
　　苗飞燕没有说话,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 丢在地上踩灭，然后摆了摆手：“走了。”
　　……
　　“他到底什么意思？”
　　摇光听完纪眀烛的转述, 皱着眉道：“我怎么觉得，这个九胜城……水很深的样子。”
　　“十二座卫星城, 没有哪座是简单的。”
　　纪眀烛道：“好不容易都到这里了, 没有因为苗飞燕一句话就退缩的道理……天玑,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天玑身处一栋高楼的天台上, 正拿着望远镜注视着远处的某栋建筑。
　　“这间研究所的安保系统很严密, 而且是轮岗制的警卫，中间换班间隔不超过三十秒。”
　　天玑道：“周围的建筑也基本都处于封锁状态，偶尔有一些研究人员出入。而且研究所内部似乎有专门的反探测系统，一般的侦测器进不去，只能找机会切断电路，制造一点小混乱尝试混进去了。”
　　纪眀烛沉思了片刻：“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有问题吗？”
　　天玑一愣：“什么？”
　　“我也发现了。”摇光道：“这间研究所是负责泰坦维修与保养工作的，安保严密没什么问题，但是……”
　　“但是现在九胜城已经没有泰坦了。”
　　纪眀烛接下去道：“九胜城的泰坦【句芒】已经被无常司截获，现在在阳渊城里，这间研究所却没有停摆，而且安保措施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密。”
　　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如果按照这条思路推测下去的话，那研究所内部有L级机甲的事情就八九不离十了。
　　“天玑，你继续盯着那里，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刻回报。”
　　“知道了。”
　　几人商量了片刻，很快，不夜城的工作人员就找到纪眀烛，通知他A级机甲已经准备好了。
　　“您跟我来。”
　　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将纪眀烛带到不夜城的地下机甲库，通过复杂的身份验证和安保措施，纪眀烛终于见到了自己想要的机甲。
　　【虚空裂纹】。
　　虽然虚空裂纹的体型很小，在一众十数米高的机甲中显得娇小可人，但它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却叫人难以忽视。冰冷的暗灰色装甲涂装在灯光下没有反射出任何光芒，仿佛一个黑洞，将所有的光线吸收。它的身形修长纤细，腿部采用了类似猫科动物一般的设计，散发着迷人的美感。
　　“这台就是虚空裂纹了。”
　　贝老大的声音在纪眀烛身后响起：“目前已经停产，除了平祸司之外，市面上流通的虚空裂纹一共只有两台。”
　　贝老大带着笑意，来到纪眀烛身边，道：“怎么样，还满意吗？”
　　纪眀烛点点头：“很漂亮的机甲。”
　　贝老大也没有问纪眀烛为什么需要这样一台特殊功能的机甲，而是道：“动力核心已经安装上去了，你跟我签一下手续，把你的身份信息录入到机甲的驾驶舱系统就可以了。”
　　“麻烦了。”
　　“客气什么。”
　　赌场的资金已经到账，摇光现在的账户资金又破新高，不过很快，随着交易结束，他的账户资金还没捂热乎就又迅速划走了一大笔钱。不过剩下的这笔钱依然数目不菲，够做很多事情了。
　　“我的光脑是不是也可以顺便升级一波了？”
　　腰包鼓鼓，摇光底气十足，在通讯里道：“九胜城的黑市什么都有，天枢你帮我问问有没有最新款的六代IKM计算组件。”
　　“行。”
　　纪眀烛点头答应，随后问天玑：“天玑你呢？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我没什么需要的……”
　　天玑话没说完，摇光就插嘴道：“给他买点武器吧，天玑手里那把枪都快生锈了。”
　　黑市里的确啥都有，贝老大一听纪眀烛还有别的需求，热情道：“放心，黑市这里什么都可以没有，武器什么的是肯定不缺的，就算市面上没有的东西，我都能给你弄来。”
　　“那就麻烦贝老大了。”
　　“嘀嘀嘀。”
　　摇光的光脑上弹出一条信息，他看了一眼，在通讯中对纪眀烛道：“我先挂了，柏莎给我打了个通讯。”
　　纪眀烛：“嗯，我一会就跟孙易回去。荒野狼呢？他在你那边吗？”
　　“天玑出去的时候把荒野狼带出去了。”
　　摇光道：“我又不像他，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技术员，哪敢跟荒野盗贼待在一起。”
　　摇光挂了纪眀烛的通讯，随后走出房间，下了楼。
　　柏莎站在酒店门口，只是几个小时不见，她就去而复返，身上的衣服也没换。
　　摇光打了个招呼：“你见到你朋友了吗？”
　　柏莎之前说她在九胜城的朋友联系了她，随后便离开了，现在又重新回来，难道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摇光。”
　　柏莎朝摇光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摇光的脚步顿了一下。
　　在无常司待了这么久，摇光的神经还是很敏锐的，他察觉到了柏莎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心中顿时一紧。
　　“怎么了？”
　　摇光神色如常，表面上没有异样，问道：“是不是有东西落在房间里了？”
　　“嗯，是啊。”
　　柏莎走上前，她极力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下来，但眼底的恐惧却挥之不去：“早上走得急，有东西没带……”
　　她凑近了一点，来到摇光面前，随后用极低的音量，急促地道：“快跑。”
　　柏莎最后那两个字说得又急又快。
　　哗——
　　随着柏莎的话音落地，周围的街道、拐角、以及过往的人群中，几个身着黑衣的人迅速冲了出来，以包围之势朝摇光涌来！
　　摇光几乎没有思考，拉过柏莎的手就往后跑。
　　他的动作很快，撤离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那些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包围上来，摇光就已经拉着柏莎退回了酒店的大门。
　　“喂喂喂，地板很贵的，小心点啊！！”
　　前台的女生见摇光咚咚咚大跨步跑进来，一脸不满地叫道。
　　摇光没有理她，目光在大堂里一扫，没有选择上电梯，而是带着柏莎迅速朝另一侧的楼梯跑去。
　　一秒后，一群黑衣人从酒店门口鱼贯而入。
　　“草，有完没完啊！”
　　前台的女生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使劲拍桌子：“都说了，地板很贵，走路能不能小心点，要是踩坏了……”
　　砰！！
　　一颗子弹擦着前台女生的脸颊划过，在身后的墙壁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弹孔。
　　“……”
　　前台女生瞬间闭嘴，暴躁的表情下一秒变得乖巧无比。
　　“那两个人往哪里去了？”
　　黑衣人抓着枪，漠声问道。
　　女生指了指楼梯的方向：“那里……”
　　“二小队，四小队注意。”
　　黑衣人抓着衣领，沉声道：“目标往逃生楼梯去了，封锁通道，别让他们跑了。”
　　……
　　楼顶的天台，天玑拿着望远镜，还在观察远处研究所的情况。
　　“其实我有点好奇。”
　　荒野狼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你们跟纪眀烛，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似乎很信任你们。”
　　荒野狼的手脚并没有被绑着，可以自由活动，但是他却没有跑。因为他知道跑也没用，面前这个脸上带有藤蔓纹身的男人，身手不仅强的离谱，而且杀伐果断，丝毫不带犹豫，荒野狼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有想跑的意图，下一秒就会被他送上西天。
　　“你看上去也不像是普通人。”
　　天玑没有回答他的话，荒野狼也不是很在意，自顾自地道：“雇佣兵？还是什么组织势力的首领？哦对了，你们队伍里那个白毛小鬼，是个骇客吧？他看上去对黑市很了解的样子，你们是不是……”
　　砰——
　　枪声响起。
　　荒野狼顿时一个激灵，还以为自己随口说的闲话激怒了面前的男人，连忙在身上摸了摸，没有发现弹孔，松了口气。
　　“你干什么……”
　　“砰！”
　　天玑又是一枪，巨大的枪响中，荒野狼看到两台无人机冒着火光从头顶坠落。
　　“……这是什么？”
　　荒野狼表情一滞：“无人机？谁的无人机？”
　　天玑脸色沉沉，扫了一眼坠落的无人机，掏出设备给摇光打了个通讯。
　　无人接听。
　　“回去。”
　　天玑收起枪，对荒野狼冷声道。
　　那两台无人机身上有个隐秘的标识，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天玑却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无常司的设备。
　　无常司找到他们了。


第132章 
　　虚空裂纹已经完成了转交, 但还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完成调试和驾驶舱身份绑定，纪眀烛和孙易两人便先行离开，去黑市的街上买点需要的东西。
　　“这家武器店是整个黑市街上种类最全的了, 基本上你能想到的单兵武器，在这里都能买到。”
　　刀疤男热情地将纪眀烛两人带到一家店铺门前, 态度可以称得上殷勤：“口碑也是黑市里最好的，百年老字号，值得信赖。”
　　“客人, 要来点什么？”
　　店内的店员也迎出来招呼两人，脸上挂满笑容，要不是店内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类武器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色泽, 光看店员的态度, 还以为是来买菜的。
　　“新款的六代IKM计算组件，有么？”
　　“当然有。”
　　店员笑着道：“客人真是好眼光, 这新款光脑组件是前几天刚进货的, 整条街也就我们这里有。”
　　很快，一个金属盒子就被小心翼翼地端上来，里面是一块小巧精密的芯片, 也就指甲盖大小, 但价格却让人咂舌。
　　好在纪眀烛现在手中余额还剩下不少，买一块计算组件绰绰有余, 当他掏出贝老大给他的那张黑色卡片时，店员的眼睛顿时一亮, 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道：“我们这里还有很多新型单兵武器, 您有兴趣看看吗？您是不夜城的VIP权限客户, 除了享受折扣之外, 还能购买一些常人买不到的好东西哦。”
　　“比如这个，朱雀MK30左轮，0.50AE口径，火力动能22万FR，被誉为小型机甲炮，现在购买可以打8.5折哦。”
　　“还有这个，守望者77反机甲高斯狙，现在市面上买不到的好东西，射程能达到4.8公里，能轻松击穿C级机甲的防护装甲以及动力核心，不过前提是机甲没有开启力场防御……”
　　“还有……”
　　一旁的刀疤男看得目瞪口呆，他在黑市混得久了，知道这家武器店藏龙卧虎，资源通天，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好东西。这些装备拿到外面去，个个都能卖上天价，而且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纪眀烛知道这是贝老大给他的黑卡才有这么大的面子，心里不免对贝老大多了几分好感。
　　“这些武器我要了。”
　　纪眀烛说着，将手中的黑卡递给店员，这时他的通讯响起，纪眀烛看了一眼，是天玑打来的。
　　“眀烛，我们被无常司发现了。”
　　天玑冷静的声音从通讯另一头传来：“你能联系上摇光吗？”
　　纪眀烛心中一沉：“你在哪里？”
　　“我和荒原狼在天台上发现了无常司的无人机，楼下也被无常司的人包围了，应该是轮回地藏小队的人，我正在尝试突围。”
　　天玑说：“我这边问题不大，能撑一段时间，我担心摇光那边……”
　　“我一会去找你。”
　　纪眀烛说完，挂了通讯，联系摇光。
　　通讯响了数声，一直没有人接，纪眀烛目光逐渐冷了下来。
　　最后一秒，通讯那头响起一阵杂音。
　　“天枢！”
　　摇光的声音带着些许喘息，周围有许多杂乱的噪音，听上去情况不太好，但摇光还能接通讯，这让纪眀烛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跟柏莎小姐在一起。”
　　摇光道：“我们在酒店的地下层躲着，但是无常司的人马上就会找到，我们要转移地方了。”
　　“等着，我马上来。”
　　“你那边应该也有无常司的人过去了。”
　　摇光道：“黑市那边很乱，人员混杂，在市区里他们还有所顾忌，但是在黑市……”
　　砰！
　　通讯那头传来一声枪响，摇光的话戛然而止，通讯随即挂断。
　　纪眀烛不知道是摇光中枪了还是他的通讯光脑被子弹破坏了，他目光微敛：“阿修，定位摇光的位置。”
　　“收到。”
　　纪眀烛去而复返，店员还在给孙易介绍武器，纪眀烛走上前，干脆利落道：“这些武器帮我装起来，孙易，我们走。”
　　孙易愣了一下，看到纪眀烛的态度，感觉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但他也没有多问。
　　两人迅速走出武器店，刚走出店门，阿修就迅速响起了预警。
　　“九点钟，三点钟方向，有两伙人在注视这边，身上携带武器。”
　　阿修说：“十一点钟方向，四十六楼楼层，有狙击镜反光。”
　　果然。
　　摇光和天玑他们都受到了袭击，无常司自然不可能放过纪眀烛这里，纪眀烛怀疑无常司主要的目的就是自己，他在黑市这边和苗飞燕刚刚打过，无常司如果有心想要探查自己的位置，并不难知道自己的动向。
　　只是纪眀烛没想到，在和天空城即将开战之际，无常司居然还有心思来找他的麻烦？对于祁零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克隆体”，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地派出人手吗？
　　纪眀烛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现在也没空想那么多了。
　　“阿修。”
　　纪眀烛当机立断：“开启修罗模式。”
　　“收到，正在开启修罗模式。”
　　阿修的声音落下，下一秒，纪眀烛身体的控制权便被接管。
　　孙易从后方拿着包追了上来，纪眀烛给他使了个眼色：“别跟着，你去黑市门口等我，我马上来。”
　　“……好。”
　　孙易察觉到纪眀烛的表情不对，也没多问，点点头。
　　自从跟着纪老大他们混，感觉每天都过得很刺激呢……
　　纪眀烛神色如常，径直朝街道上走去。
　　在阿修的庞大计算力下，面前的一切物体、行人、建筑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数据化的建模，大量信息与数据冲刷而过，一切都无所遁形。
　　“阿修。”
　　纪眀烛说：“……交给你了。”
　　阿修的声音比起最早的时候已经成熟了很多，它的嗓音带了些磁性，和纪眀烛的声线有几分相似，它笑着道：“放心。我会保护好您的。”
　　咻——
　　高楼上，狙击手在茫茫人海中已经对准了纪眀烛的身影，扣下了扳机。
　　在消声器的作用下，这些许动静微不可闻，在热闹的黑市街头像是一根针落地一般，完全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一抹银色的光芒闪电般出膛，朝纪眀烛的方向射来！
　　纪眀烛……不，现在是阿修在控制了。
　　银色光芒闪烁的一瞬间，阿修微微偏头，一抹冰凉擦着耳畔飞过，钉在身后的墙壁上。
　　阿修目光回头一扫。是一根银色的小型针管，里面是浅绿色的液体，应该是麻醉针一类的武器。
　　高楼上的狙击手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对方早有预料。
　　如果是后者，那也太可怕了吧……这还是人类的反应吗？
　　“小心一点。”
　　狙击手将手按在耳机上：“目标似乎有所察觉……他看上去不太对劲。”
　　黑市来往的人群中，地藏、轮回小队的成员们都接收到了狙击手的提示。
　　但他们不以为然。
　　天枢是无常司的王牌驾驶员，这一点无常司的人都知道，在过往的任务中，只要是驾驶机甲方面的任务，天枢都能完成得非常完美，但作为无常司同僚，他们对天枢的身体素质和格斗能力也同样了解，这位曾经北斗七星小队中惊才绝艳的王牌驾驶员，在近战格斗方面无疑是最大的短板，而他们又都是暗杀潜行方面的专业人士，难不成还打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少年？
　　黑市内人来人往，人头攒动，不夜城的霓虹灯光已经亮起，在街道上闪烁着斑斓的色彩，不少古色古香的仿古建筑门口刮起了镭射灯组成的红灯笼，疾驰的飞梭在头顶穿梭而过，穿着火辣的女郎与男伴并排而行，并没有人注意到一派热闹下隐藏的暗流涌动。
　　阿修继续向前走，他压了压鸭舌帽，将五官隐藏在阴影下，周围投射来的五彩斑斓的霓虹色彩，将他的脸映衬得犹如精美的油画般精致漂亮。
　　拥挤的人潮中，几个身穿普通的男人迎面走来，在和阿修擦身而过的瞬间，对方突然暴起，朝阿修包围了过来！
　　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这一手军式擒拿用得极为巧妙，拿捏精准，对上普通人更是杀招，若目标真的是个没有经过专业格斗训练的普通人，只需一瞬间便会被制服并昏厥过去，失去所有反抗能力。
　　唰——！
　　下一秒，阿修突然回身，他的表情平淡如水，鸭舌帽下的那张脸依然是纪眀烛的脸，但气质却浑然不同，一双眼睛中没有任何情绪，但出手却是又狠又恶！
　　那几个无常司的人接触到阿修目光的一瞬间，心中顿时一个咯噔。
　　刹那间，阿修就已经贴身而上，身躯一进，手臂猛地一抬，绕过了最前方一个人的擒拿抓取，滑步掂起，这个动作幅度不大，而且很隐蔽，但却像是计算过无数遍一般，不管是前进的速度还是闪避擒拿的角度都无可挑剔，比计算机千万次计算出来的结果还要精确。
　　“啊——”
　　最前方尝试擒拿抓取的男人突然感到小腿一痛，身体不由自主地矮了一截，这是腿部神经受到短暂猛烈刺激后产生的下意识动作，哪怕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也很难对抗身体的条件反射。
　　阿修神色平淡，伸手一抓，左手抓住男人的脖颈，右手以虚抱的姿态扣住他的脑袋。
　　男人的身躯比纪眀烛要高大不少，正常面对面的情况下，以纪眀烛的体型很难像这样一伸手就触碰到对方的脑袋，但阿修方才的蹬踩恰好击中他的腿部神经，让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身躯，从别人的角度看，就像阿修只是平平常常地伸出手，对方就将自己的脑袋送过来，放到他的手里一样。
　　咔嚓——
　　一声让人牙酸的脆响，男人的脖颈直接被拧到一旁，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第133章 
　　阿修出手又快又狠厉, 仅仅一个照面就已收割一条性命，重点是他的表情始终平淡，好像只是伸手折了一朵花一般稀疏平常。
　　无常司轮回地藏小队的成员们都被他的气势镇住了。
　　这是天枢？
　　他们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天枢在无常司的名气很大，虽然他们不属于一个队伍, 但作为无常司的王牌驾驶员，天枢绝对算是精英中的精英，这才短短几个月时间, 他怎么会有这一身可怕的身手的？
　　来不及等他们反应，阿修就已经再次贴身靠上，左手向前一探, 径直朝第二个人面门抓去。
　　那人心中一惊, 下意识伸手格挡，同时抬起腿朝“纪眀烛”踹去, 应变能力和反应能力都相当完美, 看得出这是个训练有素的精英。
　　然而阿修却仿佛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一般，手掌中途转下，按住对方袭来的前踹, 抓住膝盖部位一提, 看上去并没有用多少力气，空气中却响起了清脆的胫骨断裂的声响。
　　“啊——”
　　接连两个队员都被杀鸡一样解决, 一死一伤，这副场景让无常司的人彻底提起了戒心, 后方一人果断拔枪, 黑洞洞的枪口刚刚暴露在空气中, 阿修就仿佛拥有预知能力一般, 脑袋微微一偏。
　　砰！
　　枪声响起, 子弹擦身而过，与此同时阿修控制着纪眀烛的身体猛地超前一靠，一个精确的巧劲握住拿枪的人的手腕，反手一拧，在一个照面间就控制了对方的手。
　　格斗学、人体解剖学、人体结构学、关节力学……在强大的人工智能面前，一切格斗战斗都能以数据化的形式呈现，对于普通人来说战斗更多的是依靠肌肉记忆与经验累积的本能反应，但对阿修而言，这些在他眼中都是有迹可循的数据，要如何应对，需要调动身体多少块肌肉，要以何种角度攻击，如何让敌人在最短时间内失去战斗能力，就仿佛已经写在纸上的数学答案，一目了然。
　　砰！砰砰砰！
　　阿修拧着持枪人的手臂，直接向身后连开四枪，四声枪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起，身后四个无常司的人眉心都多了一个血洞，而后同时倒下。
　　被拧住手臂的持枪人惊讶地回过头，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的，下一秒，他眼前一黑，被阿修干脆利落地一个肘击撞晕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数人同时倒地，街道上的其他人才反应过来这里发生了一场战斗，无数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
　　在黑市里，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大部分人脸上都见怪不怪，只是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避免自己遭受无妄之灾，同时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中间那个唯一站着的少年。
　　即使在旁观者的角度，也能看出这个少年的身手极为出色，甚至称得上艺术，每一次出手，每一个步伐和动作都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就像一场赏心悦目的表演，充斥着精准无比的暴力美学。
　　咻——
　　阿修刚刚放下手，突然耳边响起微妙的破空声，他伸手抓住面前已经晕过去的人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像盾牌一样挡在自己面前。
　　一根麻醉弹钉在那个无常司成员身上。
　　阿修凉凉的抬起眼皮，视线穿过漫长的距离，看向远处一栋高楼。
　　高楼上，狙击手透过目镜接触到了阿修的目光，忍不住一个激灵。
　　这人……太可怕了。
　　“其他小队注意。”
　　狙击手按住耳机，口干舌燥地道：“目标天枢击杀了三小队成员，我们这边任务失败了。注意，目标天枢和资料上的身手有出入，他的格斗能力远超想象，需要重新调整计划，请求增员……”
　　“目标现在在哪？”
　　狙击手透过目镜朝纪眀烛的方向看去，却发现视线中已经失去了少年的身影，只剩下几个无常司成员躺在地上不知生死，而纪眀烛本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
　　“砰！”
　　摇光和柏莎在地下通道飞快跑着，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了枪声和脚步声，无常司的人依旧紧随其后。
　　摇光毕竟只是个骇客，四肢不勤，基本没怎么锻炼过，身体素质远不如经过专业训练的无常司小队成员，此时他已经气喘吁吁，一头白发湿漉漉的，全凭咬着牙前进。
　　“摇，摇光……”
　　柏莎脸色苍白，她的肩膀已经中枪，鲜血从伤口处淌出，几乎染红了半个身体。
　　“摇光，你先走……”
　　柏莎脸上带着恐惧，她只是个普通人，过去的二十年时间里一向养尊处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强忍着害怕道：“我走不动了，别管我了……”
　　摇光咬着下唇，没有说话，掏出光脑搜索着最短路线：“你先别说话了，你得先去医院。”
　　这么多天的相处，柏莎对于摇光而言也算是朋友了，因为天权的事，摇光最不能接受的便是朋友在自己面前死去，他极力保持着镇定，扶住柏莎的肩膀向前走。
　　九胜城地下通道的路线图在光脑上显示着，好在地下道路错综复杂，两人没有第一时间被无常司的人追上，但再这样下去，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真的……走不动了。”
　　大量失血让柏莎的目光已经变得涣散，她咬着唇，极力睁开眼，想要看清摇光的样子。
　　“走吧，摇光，走吧……”
　　摇光看着柏莎苍白地没有血色的面孔，说不出话来。
　　要离开吗？如果抛下柏莎离开的话，他或许能够摆脱无常司的人，成功活下来。
　　可是，就像当初和天权分别时那样，如果那天他没有选择让天权一个人离开，事情的结局是不是又会变得不一样？摇光不知道，但他没有办法接受熟悉的人再一次离开，他仿佛透过了柏莎的面孔看到了天权的影子。
　　“对不起。”
　　摇光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不该把你卷进来的。”
　　如果柏莎不是因为和他们走在一起，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更不会被无常司当做目标。
　　柏莎听清了摇光的意思，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什么呢……要是没有你们的话，在荒野上我说不定就已经死了。”
　　她看着摇光，说：“我一点也不后悔遇到你们，而且……摇光你知道吗，我之前就在想，我要是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弟弟就好了。”
　　“在这边！”
　　“找到他们了！”
　　地下通道另一头，无常司小队的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随后便是一串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数个身穿黑衣的人从通道处涌出，包围了摇光和柏莎两人。
　　“无常司前北斗七星小队成员，代号摇光。”
　　一名地藏小队的成员上前，枪口对准摇光的头，道：“终于找到你了。”
　　“作为曾经的同僚，我建议你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地藏小队成员冷冷道：“我们接到的命令是，除了天枢之外，其他人不论生死，若是反抗，就地格杀。”
　　摇光垂着眸，没有说话，昏暗的地下通道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呼吸沉重，过量的运动对他的身体而言是个巨大的负担，而柏莎正躺在地上，头枕在摇光的腿边，伤口涌出的血将摇光的裤子也染红了一片。
　　柏莎的呼吸渐渐弱了下去，直到微不可闻。
　　“天枢现在在哪里？”
　　地藏小队只是看了柏莎一眼，就移开目光，问摇光：“你们应该有约定好的集合地点吧？在哪里？天枢去黑市的目的是什么？”
　　柏莎的身份，地藏小队早已提前调查过，这个女孩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价值，因此也懒得多问。
　　摇光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
　　地藏小队成员皱了皱眉，没有听清。
　　下一秒。
　　砰！
　　巨大的枪响在地下通道中回荡，另一侧，两个身影从通道中冲出。
　　天玑高大的身形从通道中疾驰而出，抬枪便射，随着枪声响起，两个地藏小队的成员应声倒下。
　　“是天玑！”
　　看到来人脸上熟悉的黑色藤蔓纹身，无常司的人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心中顿时一凛。
　　无常司的改造人科技已经出现很多年了，但成功改造的案例寥寥无几，天玑就是其中之一，并且是最完美的改造人型号。作为前北斗七星小队的队长，天玑的实力在整个无常司中也是极为突出的。
　　意识到天玑出现，地藏小队身后两人立刻拔枪，只是他们的手刚刚抬起，天玑就已经看也不看地扣动扳机，精准命中两人手臂。
　　改造人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意识极为强悍，即便撇去枪法不论，光凭格斗水准，哪怕是曾经北斗七星小队的天权也不是天玑的对手。
　　荒野狼在身后看着天玑面无表情地光速解决了数个地藏小队成员，忍不住暗暗咂舌。
　　“该死……”
　　一个照面就已经死伤三人，为首的地藏小队成员怒骂一声：“所有人警戒，准备作战，呼叫三四小队请求增员，速战速决。”
　　天玑砰砰砰又是三枪，但这次无功而返，地藏小队的人很快躲在了掩体后面。天玑迅速前冲，朝摇光的方向靠去。
　　“怎么样？”
　　天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摇光抬起头，目光有些迷茫。
　　天玑的视线落到摇光身边的柏莎，忍不住沉默下来。
　　柏莎的呼吸已经停止了。
　　“……我们先走。”
　　天玑不知道如何安慰摇光，但现在情况不太好，他只能说：“我甩开了一支队伍，但他们应该马上就会来，我们先离开这里，找眀烛会合。”
　　摇光摇了摇头：“天玑……杀了他们。”
　　天玑愣了一下，面对摇光的目光和罕见的冷厉表情，还是妥协了。
　　“好。”
　　天玑点点头，将手中的枪重新上好膛：“给我两分钟。”


第134章 
　　“没有抓到？”
　　听到手下的汇报, 姚向荣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这怎么可能？”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天枢的身手的确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和资料上的信息完全不符。”
　　手下低着头, 道。
　　姚向荣陷入了沉思。
　　天枢是无常司培养的王牌，作为纪眀烛本体的克隆人, 他完美的继承了本体的驾驶天赋，但在近战格斗方面却没有丝毫天赋，因此天枢在北斗七星小队的定位一直是机甲作战, 常常和天权一起行动。
　　姚向荣突然想起，当初他们刚刚得知天枢背叛无常司的时候，曾经派去地藏轮回小队的成员潜入平祸司内, 对天枢展开了暗杀行动, 但那一次也是无功而返。前往刺杀的地藏轮回小队全军覆没，没有带回任何消息, 姚向荣原本以为是天权及时赶到, 替天枢解决了地藏轮回小队的暗杀者，又或者是平祸司提前察觉，及时前往救援……
　　但如今看来, 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有录像么？”姚向荣问。
　　“有。”
　　手下立刻道：“当时现场的狙击手有记录下情况。”
　　“放出来我看看。”
　　很快, 一道全息投影被投射到空气中，全息画面中, 完整记录下了在黑市的街道上，纪眀烛单枪匹马轻松击杀数个训练有素的地藏轮回小队精英成员的画面。
　　画面中的“纪眀烛”表情平淡, 看不出任何情绪, 也没有丝毫类似紧张的表情, 就像一个精准无比的机器人, 动作简单到极致, 也危险到极致，明明是同一张脸，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姚向荣之前在无常司的时候，也曾经和天枢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从来不知道天枢有这样的身手。
　　要么，天枢一直都有这样的能力，只是他藏得极深，一直没有展示出来。
　　要么……他根本就不是天枢。
　　正想着，姚向荣的身后传来一个颇为虚弱的声音。
　　“修罗模式。”
　　姚向荣转过头，看到了正从后方缓步走来的祁零。
　　祁零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状态并不好，他的目光落在空气中的全息屏幕上，声音沙哑：“不会错的，这是修罗模式。”
　　整合世界最顶尖的格斗手资料，将多项人体结构学与理论融合其中，配合AI强大的计算能力精准定位敌人动向，在以毫秒为单位的时间内计算出最优解，同时解决了人类在面对危险时会因为激素和肾上腺素变化而产生的误导判断，将战斗本能发挥到极致。
　　战无不胜，如修罗降临。
　　“修罗模式？”
　　姚向荣整个人怔在原地，他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那不是……”
　　“是苍蓝。”
　　祁零平静地说，眼前的全息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刻，纪眀烛目光平静地望向狙击手，不带情绪的眸子在阳光下仿佛两颗透明的琥珀，却莫名让人感到扑面而来的森森寒意。
　　不会错的，这样的眼神……就是苍蓝。
　　即便化成灰，祁零都认得出来。
　　姚向荣结结巴巴道：“可是……苍蓝不是已经离开天空城了吗？大神官深红一直在找他，天空城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苍蓝的消息，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苍蓝怎么会帮天枢？”
　　“苍蓝当然不会帮天枢。”
　　祁零摇了摇头：“在这个世界上，苍蓝只会帮一个人，也只会忠诚于一个人。”
　　那就是纪眀烛。
　　无常司这几天一直在调查曾经那起爆炸案，也从中发现了很多疑点，但真正的纪眀烛还是否活着这件事，一时半会并不能下结论。
　　但此刻看到苍蓝，答案其实就已经呼之欲出了，甚至不需要其他的佐证，苍蓝只要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天枢”身上，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据。
　　“意思就是……”
　　姚向荣明白了祁零的意思：“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准备工作做得如何了？”
　　“目前我们已经控制了三个卫星城平祸司的高层，拿到了两台泰坦的密钥。”
　　姚向荣道：“一周之内，我们手里的泰坦数量能够达到五台，配合飞驳那边的灾殃级异种，即便对上天空城，我们也有胜算。”
　　“嗯。”
　　祁零点点头：“战争既已打响，就没有停下的道理。不论纪眀烛和苍蓝的立场如何，站在哪一方，都无法影响我们的决心。”
　　“还有一件事。”
　　姚向荣说：“根据平祸司那边的消息，天空城在两天前已经启动了，从路线上看，天空城的目标应该是九胜城，我想，不朽族的目标会不会也是纪眀烛？”
　　一开始姚向荣还没有搞清楚天空城的想法，但如果画面中真的是苍蓝，而“天枢”真的是纪眀烛本尊的话，那就很好理解了。
　　“让人给毕方带去消息。”
　　祁零眯了眯眼：“就说最后一个旧人类，目前就在九胜城……张毕方会知道怎么做的。”
　　“是……但是，如果纪眀烛和苍蓝选择和天空城合作呢？”
　　祁零道：“那就杀了他。”
　　……
　　地下通道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咔——
　　天玑褪出弹夹，轻轻吐了口气：“走吧。”
　　地下通道中所有无常司成员已经被全部击杀，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天玑……你没事吧？”
　　摇光注意到天玑身上受了伤，担忧地问道。
　　“没事。”
　　天玑淡淡道。他是改造人，身体的细胞活性比普通人要高出许多，一般的伤口很快就能复原，甚至于哪怕受了致命伤，也可以通过更换人造内脏来修复，这点伤对他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摇光和天玑看着躺在地上的柏莎，忍不住陷入沉默。
　　摇光低声道：“是我们害了她。”
　　天玑伸手，摸了摸摇光的头：“不是你的错。”
　　如果有人要为柏莎的死负责，那也应该是无常司。
　　嗤——
　　天玑从身边的无常司成员尸体身上摸出一颗□□，丢在地上。
　　火焰将柏莎的身体逐渐吞噬。
　　比起在阴冷的地下通道，身体被饥饿的老鼠蚕食，这是天玑能够做到的唯一一件事。
　　“咚咚咚——”
　　就在摇光、天玑带着荒原狼即将离开的时候，地下通道另一侧又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那声音十分熟悉，伴随着动力核心的嗡鸣，像是有数头钢铁巨兽正在朝这里冲来，水泥被撞碎的声音回荡在通道内，带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无常司的机甲来了。
　　下一秒，纪眀烛的通讯也打了过来。
　　“你们在哪里？”
　　摇光说：“我们在B4区的地下通道这里，无常司的人已经被天玑杀了，但是……好像有机甲部队赶过来了。”
　　纪眀烛一愣：“无常司的机甲部队？直接开到九胜城里来了？”
　　九胜城的平祸司是吃干饭的吗？
　　“我怀疑九胜城的平祸司也已经沦陷了。”
　　摇光说：“无常司的渗透能力一直都很强，从刚才到现在，无常司的行踪基本没有任何掩饰，但平祸司的警卫一直都没有出现，甚至就连机甲都开出来了，平祸司那边也没有动作。”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有可能是无常司这边通过什么手段屏蔽了信号，没有让平祸司察觉到他们的动向，但这显然说不通。最坏的可能，就是九胜城的平祸司已经沦陷，被无常司渗透了个干净。
　　这样一来，他们就基本是孤立无援的状态，难怪无常司能这么快就找到他们的位置……而且更糟糕的是，他们现在已经被无常司盯上，如果连平祸司都帮不了他们，那他们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我已经拿到机甲了。”
　　纪眀烛道：“我来找你们。别怕，摇光。”
　　纪眀烛最后的那句别怕，让摇光鼻子酸了一下。
　　“我没有怕。”
　　摇光吸了吸鼻子，冷静下来，说：“我建议我们先找个地方会合，现在无常司盯上我们了，整个九胜城基本都不安全，只有一台A级机甲，是没有办法对抗他们的。”
　　“我们去研究所。”
　　天玑说：“我刚刚去过研究所那边了，防御力量不算很强，眀烛有A级机甲的话，我们可以直接潜入。”
　　只要能拿到研究所里的L级机甲，他们就有了正面对抗无常司的能力。
　　“我知道怎么去研究所。”
　　一直默不作声的荒原狼突然开口。
　　摇光一愣：“什么？”
　　“地下通道这里我很熟。”
　　荒原狼说：“我知道有一条路，可以直接通往研究所下方，我可以带你们去。”
　　摇光皱眉：“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荒原狼耸耸肩：“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嘛，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无常司既然能找到你们，肯定也知道我跟你们在一起，要是你们出了事，我也活不了，就像那个女孩一样……”
　　荒原狼眯了眯眼：“我不仅知道研究所的路，而且L级机甲放的位置，我也知道。”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天玑充满警告意味道。
　　“你们从地下通道走。”
　　纪眀烛很快道：“我从城里直接去研究所方向，马上到。”
　　轰——
　　通讯那一头传来了爆炸声。
　　摇光注意到纪眀烛那边的声音变得嘈杂，似乎像是镭射炮炸开的动静：“你在哪里？怎么有战斗的声音……无常司的机甲找上你了？”
　　“嗯。刚说完他们就来了。”
　　纪眀烛似乎还在黑市里，通讯里传来了很多惊恐的声音，建筑物倒塌的动静，还有动力核心的嗡鸣：“两台A级机甲，四台B级机甲，还有一台S级机甲……”
　　真舍得下血本。
　　即便知道纪眀烛的实力，摇光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你能解决吗？”
　　纪眀烛推开操作杆，在激烈的战斗声中，他的声音很冷静，充满了让人安心的气息：“小事情，一会见。”


第135章 
　　九胜城下雨了。
　　这是数个月来唯一一场暴雨, 倾盆的雨幕哗啦啦倾泻而下，整座城市像是笼罩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泥泞的湿气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街道上的人几乎看不到，从俯视的角度看去, 九胜城莫名充斥着一股灰败的气息。
　　咚，咚咚——
　　灰色的城市中，几台机甲在楼宇间飞驰, 庞大的身躯在城市中发出巨大的声响与动静，每一步都溅起了大量水花。
　　轰！
　　纪眀烛坐在驾驶舱内，操作杆一拉, 整台机甲以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度完成了侧身闪避, 一道明亮的镭射光束擦着虚空裂纹的身躯而过，在身后炸起一串火光。
　　火光在片刻后便被倾盆大雨浇灭, 浓浓的黑烟滚起, 随后数台机甲从黑烟中穿出，冰冷的炮口再一次抬起，瞄准了纪眀烛的方向。
　　真是阴魂不散。
　　纪眀烛目光微敛, 虚空裂纹在他的操作下以流畅华丽的变频步伐前进, 步伐节奏在短时间内多次变换，使得这台暗色机甲在雨夜中身形犹如鬼魅, 让身后追击的几台机甲难以捕捉到他的影子。
　　“该死。”
　　一台无常司的A级机甲在复杂的楼宇地形中失去了目标，忍不住暗骂一声。
　　“C9, A5, 汇报位置。”
　　“这里是A5, 失去目标方向。”
　　“这里是C9, 目标脱离射程。”
　　通讯中响起两个无常司驾驶员的声音, 他们的语气中除了焦急，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
　　虚空裂纹只是一台A级机甲，即便这是一台擅长潜伏作战的特殊型号，在正常情况下，想要甩开一台S级机甲和数台A级机甲的雷达锁定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事情就在眼前这么发生了。
　　纪眀烛很懂得如何利用地形进行拉扯作战，他操控下的虚空裂纹仿佛一位融入了雨夜的刺客，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虽然他们在无常司内也属于精英驾驶员，但在这一刻却觉得自己被纪眀烛当猴子一样戏耍，这是操作水平的彻底碾压，换做任何一个人来，都做不到纪眀烛这样在数台高级机甲的追击下还能游刃有余地拉扯躲藏。
　　“七点钟方向建筑群，他在那里。”
　　通讯中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叫红萍韵，是地藏小队的顶尖驾驶员，也是地藏小队的王牌之一，和天枢的定位相似。论操作水平，红萍韵已经达到了泰坦驾驶员的水准。
　　此时红萍韵驾驶的是一台S级机甲，她拥有泰坦驾驶员级别的操作水准和战术眼光，加上S级机甲的辅助锁定，让红萍韵并没有被纪眀烛的操作所迷惑，很快就察觉到了纪眀烛的位置。
　　在无常司的时候，红萍韵就听说过天枢的名气，同为驾驶员，虽然两人没有见过面，但在她心中早已将天枢作为自己最大的对手，此次执行任务的目标就是纪眀烛本人，这让红萍韵隐隐有些兴奋。
　　“你们从两侧包抄，看我信号。”
　　红萍韵说着，驾驶自己的S级【明光猛犸】向纪眀烛的方向猛冲过去。
　　【明光猛犸】是一台偏重装型机甲，最为克制虚空裂纹这种潜伏刺客型机甲，只要两方正面对上，红萍韵有信心自己能拿下纪眀烛，完美完成这次任务。
　　庞大的钢铁身躯像一辆横冲直撞的火车，眼前所有阻挡都被S级的明光猛犸撞翻，红萍韵很快穿过障碍物，来到了一处广场位置。
　　这里是九胜城颇为有名的广场，此时因为暴雨的缘故，广场上没有行人，一眼看去极为空旷，广场周围有几栋高楼林立，视野也足够开阔。但红萍韵并没有发现虚空裂纹的身影。
　　怎么可能？
　　红萍韵愣了一下，她明明看到虚空裂纹向这个方向来了，虚空裂纹又没有飞行能力，其他方向都被无常司的机甲把守，难不成他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身后便传来刺耳的破空尖啸声！
　　嗡——
　　红萍韵猛地回头，在视线中飞快捕捉到了一抹暗灰色。
　　虚空裂纹像一只巨大的暗色蜘蛛，无声无息地爬在高楼的一侧，如猫科动物般的后肢紧紧吸附在光滑的楼侧，它的体型在A级机甲中不算大，可接近十米的高度目标也不小，但当它如潜行者般趴在楼面上的时候，竟有一种与环境完全融为一体的感觉，身上的特殊装甲将周围所有光线吞噬，没有一点反光，而机甲雷达也同样没有捕捉到。
　　像一个完美的刺客。
　　直到虚空裂纹从楼面利箭般弹射而出，察觉到动静的红萍韵才发现它的身影。
　　然而此时，纪眀烛已经拿到了先手进攻的节点！
　　一柄暗灰色的匕首从虚空裂纹的手臂中弹出，作为一台特殊作战机甲，虚空裂纹没有常规机甲的刀闸，它的机甲刀是一柄颇为小巧的匕首，使用拉美西斯二度合金打造，锋利度极高，平时隐藏在手臂装甲上，弹出的时候无声无息，让人防不胜防。
　　双方距离在一瞬间拉进，红萍韵甚至能看到虚空裂纹的每一处细节，瓢泼的雨滴接触到虚空裂纹胸口的动力核心，被高速旋转的动力核心搅碎成水雾，扬洒于空中。虚空裂纹如猎豹般的双目闪烁着微微蓝光，一股迅猛的杀气骤然迸发！
　　铛！
　　来不及躲避，红萍韵直接用明光猛犸的装甲强度硬抗了下来，然而接下来巨大的碰撞声响起，两台机甲身上附着的雨滴在这一刻都被震荡地脱离。
　　咔——
　　双方一触即分，虚空裂纹的身姿灵敏的不可思议，光是看它的动作就能知道驾驶舱内的驾驶员在一瞬间完成了多少种复杂的微操，碰撞过后，虚空裂纹迅速后撤，双方拉开了一段距离。
　　咔——
　　伴随清脆的声响，明光猛犸的装甲上出现了如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红萍韵瞪大眼。
　　怎么可能？
　　明光猛犸是S级的重装机甲，论防御能力，就算站着给虚空裂纹砍，铁桶般的防御也能让虚空裂纹这台A级机甲束手无策，但仅仅只是一个照面，明光猛犸的外装甲就出现了20%的损坏。
　　……这不合常理。
　　红萍韵顿时心中警铃大作，难道她被误导了？纪眀烛乘坐的并不是虚空裂纹，而是外形和虚空裂纹相似的改装机？
　　不，不可能。纪眀烛的虚空裂纹是在黑市里购买的，贝老大手中的这台机甲她也有所耳闻，这么短的时间，纪眀烛不可能完成改装。
　　红萍韵目光扫了一眼面前身姿微微蹲伏，仿佛即将狩猎的猎豹般的机甲，捕捉到它身上一闪而逝的蓝光，和动力核心不同寻常的嗡鸣，这才反应过来。
　　超频？
　　在双方接触的一瞬间，纪眀烛就已经完成了复杂的二次超频操作，巨大的动力传导到手中的匕首上，造成巨大破坏力后又瞬时关闭，拉开距离。
　　这能解释的通，但红萍韵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刚才虚空裂纹那教科书般的突袭暗杀已经足够复杂了，纪眀烛居然还能在这个瞬间进行二次超频，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纪眀烛……”
　　红萍韵开启了声音，她的嗓音在空荡的广场上响起：“我承认你很强……但是，就凭你一个人，是不可能胜利的。”
　　“在无常司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你才是最强的那个驾驶员。”
　　红萍韵的声音渐冷：“而我不是。每一次我出任务，他们都要我向你学习，学习你的风格，学习你的操作……而即便我已经足够努力，他们还是认为我不如你，认为是天赋锁死了我的上限，我的极限就已经到这里了。”
　　这一次的任务，红萍韵不仅仅是在完成姚向荣交给她的任务，她更是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比天枢差。
　　淅沥沥的雨还在冲刷大地，片刻的寂静后，纪眀烛也开口了。
　　“你哪位？”
　　红萍韵：“……”
　　纪眀烛是真不知道红萍韵是谁，他又不是真的天枢，哪里知道天枢在无常司的时候惹了什么人，结下了什么梁子？
　　咻——
　　就当两人在短暂交谈的时候，广场另外两侧，两台A级机甲从暴雨中窜出，一左一右，呈夹击的姿态朝纪眀烛的方向袭去！
　　红萍韵也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这两台突然出现的A级机甲也是无常司的精英驾驶员，面对同样驾驶着A级机甲的纪眀烛，他们自觉胜券在握，出手极快，动力核心在一瞬间推到极致，力求速战速决，将纪眀烛带回去复明。
　　而红萍韵也在两台机甲出现的瞬间有了动作，巨大的明光猛犸咚咚咚向前疾驰，仿佛一辆庞大的坦克撞破雨幕碾压而来，二十来米的高度几乎是虚空裂纹的两倍，压迫感如有实质。
　　锵——
　　左侧的A级机甲率先出手，一柄合金直刀从刀闸中弹出，而后冲势不减，一个斜斩朝虚空裂纹猛劈过去！
　　纪眀烛目光一扫，控制着虚空裂纹一个侧身闪过。
　　右侧的A级机甲立刻跟上，炮管抬起，镭射炮对准虚空裂纹的方向，蓝光亮起！
　　虚空裂纹猫科动物般的后肢下压，仿佛一根弹簧压到极致后又弹起，产生巨大的回弹力，整台机甲猛地向上拔高！
　　唰——
　　半空中，虚空裂纹一个漂亮的转身，手臂上的合金匕首飞出，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钉入右侧机甲的关节处，牢牢卡在其中，这也影响了机甲的灵活性，使得它的镭射炮难以进行瞄准。
　　下一秒，红萍韵的明光猛犸已然来到！
　　在红萍韵眼中，纪眀烛的操作的确亮眼，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将机甲刀掷出，无疑是自寻死路，本来虚空裂纹就不擅长正面对战，没了机甲刀，在明光猛犸这种重型机甲面前就是纸糊的一般。
　　明光猛犸像失控的列车般径直撞向纪眀烛的虚空裂纹，然而随后面前的暗灰色机甲突然像被什么力量拉扯，在半空中改变了方向，突然消失在明光猛犸的视野中，让她撞了个空。
　　什么？！
　　红萍韵心中一跳，转身看去。
　　目光中捕捉到一根半透明的钢索。虚空裂纹的匕首尾端连接着一根透明钢索，末端从虚空裂纹的手臂装甲伸出，纪眀烛将匕首投掷出后，将钢索拉回，整个人仿佛蜘蛛侠一般瞬间荡了过去。
　　躲避了红萍韵的攻击的同时，也让纪眀烛的虚空裂纹和那台A级机甲形成了单对单的局面！
　　“小心！”
　　“没事，我能撑住。”
　　面对红萍韵的警告，那台A级机甲的驾驶员则是信心满满。
　　就算你是天枢又怎么样？我们同为A级机甲，你还能在一秒内把我秒了不成？就算我打不过你，撑个五六秒也不成问题。
　　下一刻，纪眀烛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
　　不，你撑不住。
　　轰——！！
　　两台机甲接触的一瞬间，虚空裂纹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了背身刺，身形一偏，绕过他的机甲刀，仿佛面对面上演的贴面舞，犹如鬼魅般迅速转身，合金匕首回收，超频瞬间开启完成后刺。
　　这招是纪眀烛曾经打职业的时候相当著名的刺客技巧，是他们队伍中的一名刺客突击手开发出来的，利用短暂的视觉差迷惑对手完成致命打击，融合了纪眀烛的二次超频后，杀伤力更上一层楼。
　　这一刀攻势凶猛，而后在纪眀烛的操作下，虚空裂纹匕首再次回收，拉扯着面前的A级机甲一个踉跄，紧接着就是一个漂亮迅猛的高鞭腿爆头，合金匕首再次沿袭而上，钻入闪烁蓝光的动力核心。
　　当场爆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红萍韵都没反应过来，两台机甲刚一接触，纪眀烛就已经完成爆机，同为A级机甲，对方在他手里连一个回合都没有撑过。
　　“该死……”
　　“十点钟方向还有三台机甲正在赶来。”
　　阿修说：“不要恋战。”
　　“知道了。”
　　纪眀烛完成爆机后没有片刻停留，匕首从手臂弹射，仿佛钩爪般钉在远处楼侧，身形借力飞起。
　　漫天雨幕中，虚空裂纹像一只灰色的大雁直冲天际，雨滴噼里啪啦溅射在暗灰色装甲上，随后整台机甲仿佛与灰色城市融为一体，刹那间消失在红萍韵眼前。
　　红萍韵连追击的机会都没有，她本以为纪眀烛会尝试强行突围，却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之快，秒杀一人后迅速遁走，将刺客型机甲千里不留行的奥义诠释的淋漓尽致。
　　空气中只留下纪眀烛清朗的声音在雨中回荡。
　　“拜了，各位。”


第136章 
　　这场难得的大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耳边充斥着暴雨冲刷的响动，整个世界像是被清洗了一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眼前的研究所也被灰蒙蒙的雨幕所笼罩，仿佛陷入一场阴霾的雾中, 让人看不真切。
　　研究所门口，两个人影正缓缓向研究所的大门走去。
　　他们撑着黑色的伞，看不清长相, 研究所的门口的警卫却很快给他们打开了大门，表情恭恭敬敬。
　　两人进入研究所后，大门重新关闭。
　　……
　　研究所附近的高楼上, 一台暗灰色机甲正攀附在楼侧, 两只猫科动物般的后肢紧紧吸附在光滑的玻璃墙面，它周身的气息全部敛去, 暗灰色装甲没有反射出一丝光线, 就像和周遭的场景融为一体，除非有人特意往头顶看去，否则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哪怕只是目光粗略扫过, 也很难察觉到这台无声无息的如鬼魅般的机甲。
　　眼前的显示屏记录下那两个人影进入研究所的画面, 纪眀烛目光看着屏幕，露出思索的神色。
　　虽然看不清脸, 但其中一个人的身形以及服装，纪眀烛还有些印象。
　　修长高挑的身材比例, 以及黑伞下露出的及肩长发……不是苗飞燕又是谁？
　　纪眀烛刚刚在黑市里还和他打过照面, 对此人印象颇为深刻, 很快就认出来了。
　　可是, 苗飞燕又怎么会在这里？
　　纪眀烛想起先前苗飞燕对自己的“忠告”, 总觉得他应该是意有所指。
　　苗飞燕劝他赶紧离开九胜城，还说这是受熟人之托的劝告。
　　这个熟人又是谁呢……
　　纪眀烛偏了偏头，想了想，打通了摇光他们的通讯。
　　另一头很快被接通，摇光的声音在驾驶舱内响起。
　　“你们到研究所了吗？”纪眀烛问：“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无常司的人还在么？”
　　“被我们甩开了。”
　　摇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地下通道中响起了回音：“荒原狼对地下通道这里很熟，我们很快就甩开了无常司的人，一时半会他们应该找不到我们的位置。现在的话……”
　　摇光看了一眼光脑上的全息地图：“地图上显示，我们现在距离研究所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了，很快就能到。”
　　“嗯，我已经到研究所的位置了，你们到了跟我说。”
　　纪眀烛叮嘱道：“小心一点。”
　　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荒野狼居然知道地下通道的位置，而且地下通道还能直接通往研究所内部，这一点为什么荒原狼最开始的时候，一点都没有透露呢？
　　或许像荒野狼说的那样，他有所保留，但因为现在情况紧急，他们已经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得不坦诚地说出所有信息。这个解释听起来也很合理，毕竟作为荒野盗团的人，戒备心强也是正常的，但纪眀烛总觉得他还有其他的事瞒着自己。
　　不过，荒野狼的确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有天玑在，即便荒野狼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也不用担心会对摇光他们造成什么危险，况且纪眀烛让阿修一直锁定着摇光的位置，即便有意外情况，他也能很快驾驶机甲去支援，因此他也没有太过担心。
　　想到这里，纪眀烛看着研究所内那两人的身影，启动了机甲。
　　暗灰色的虚空裂纹重新运转起来，轻轻一跃，身形从高楼上如燕子般掠过，同时反侦察系统也一并开启，屏蔽了研究所内的所有扫描信号，阿修也在同一时间尝试接入研究所内的系统，短暂屏蔽了数字信号，没有惊动任何人和任何警戒，虚空裂纹就这么悄悄地进入了研究所上空。
　　……
　　“见到他了吗？”
　　听到面前的人的声音，苗飞燕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意识到对方是在问自己，点点头，道：“嗯，见到了。”
　　旁边的人撑着伞，雨滴顺着黑色的伞面流下，他的语气淡淡：“感觉怎么样？”
　　“他……很强。”
　　苗飞燕思索片刻，说：“操作细节，精度，还有反应力……都是顶尖水平，而且，我感觉他似乎还没有尽全力，在和我机甲刀对位的时候，他接的很稳，好像我的马歇尔次级卷刀术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压力一样。”
　　他早就听说过纪眀烛的名字，在见到本人之前，苗飞燕其实是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的。
　　同为泰坦驾驶员，苗飞燕对自己的操作相当有自信，而且纪眀烛年纪尚轻，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
　　可直到真正见到本尊，还和对方打过一场战斗后，苗飞燕才意识到。
　　原来一个人的天赋，真的可以强到这种地步。
　　这让苗飞燕有了一些挫败感，他一向是认为努力大于天赋的，自己也是经过了长久的训练，在其他人休息的时候，自己依然还在模拟训练场上鏖战，一个动作与技巧练了千八百次才将其掌握，这才走上了泰坦驾驶员的层次，踏上了驾驶员的巅峰领域。可这次他被明明白白上了一课，原来在自己眼中，那些需要千万次训练才能掌握的技巧，不过是别人一眼便能轻松模仿的东西。
　　“不要太气馁。”
　　身旁的人察觉到苗飞燕有些低落的情绪，道：“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公平的，不论天赋，阶级，又或者是种族……我们总要去接受这些人的存在，而改变世界的契机，往往就存在于这些人身上。”
　　两人来到一处建筑前，门口的警卫向他们点头示意，随后进去通报，建筑前的广场只剩下撑伞的两人。
　　“你说对吧？”
　　那人转过身，抬起目光，看向上空：“眀烛？”
　　苗飞燕悚然一惊，后退一步，抬头看向上方。
　　头顶的建筑上，一台暗灰色的机甲正静悄悄地潜伏在那里，没有发出一丝响动，轻微的动力核心的嗡鸣也被雨声掩盖，冰凉的雨滴从外装甲上滑落，就像一尊雕像静静蛰伏在上方，机甲头部冰冷的目光正注视着两人的位置。
　　“纪眀烛？”
　　苗飞燕认出了这台机甲，作为黑市地下机甲赛的王牌选手，苗飞燕从贝老大口中得知了这台虚空裂纹的买家，正是和他战斗过的纪眀烛。此时这台虚空裂纹出现在这里，里面的驾驶员的名字自然也呼之欲出。
　　咔——
　　头顶的机甲出现了轻微的响动，驾驶舱缓缓打开，一个人影从中走出，顺着驾驶舱旁的钢索滑落，轻轻落在地面。
　　纷飞的雨打湿了纪眀烛的衣服和头发，他看着面前撑着黑伞的两人，朝其中一人点了点头。
　　“红卫长。”
　　纪眀烛问候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伞面下是个中年男人，五官威严，一双剑眉横飞入鬓，这张脸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都不陌生。
　　他便是数年前所有人公认的最强泰坦驾驶员，卫星城当之无愧的守护神，现任平祸司红卫长，左泉宗。
　　纪眀烛看了一眼旁侧的苗飞燕。
　　他早该想到的……苗飞燕的身份是前上京城泰坦驾驶员，在九胜城内，纪眀烛又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唯一和苗飞燕有交集的，恐怕也就只有上京城的平祸司了。
　　“我倒是也没有想到，你会来九胜城。”
　　左泉宗笑了笑，道：“不过看上去，你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
　　对于纪眀烛，左泉宗一直是抱着欣赏的态度。
　　不论是纪眀烛在驾驶员领域的天赋和实力，还是他的心性。左泉宗一早是将纪眀烛作为接班人培养的，即便纪眀烛后来身份暴露，左泉宗也没有想过要放弃他，在纪眀烛被数个泰坦驾驶员包围之际，左泉宗还让李黎开着机甲给他创造逃跑的机会。
　　纪眀烛同样尊敬眼前的人，闻言他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嗯，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进来吧。”
　　左泉宗点点头，看着面前被雨淋湿的少年，将伞往前移了一些，替纪眀烛遮住雨：“外面不方便说话，跟我来。”
　　纪眀烛只是犹豫了一瞬，便乖乖跟左泉宗进了眼前的这栋建筑。
　　……
　　“上面就是研究所了。”
　　地下通道内，荒野狼将他们带到一处隐蔽的地方，看上去像是一个废弃的地下电梯，周围安静无声，只有微小的光亮提供着些许照明。
　　摇光看了一眼全息地图，的确，地图显示他们已经来到了研究所的范围内。
　　“这是什么地方？”
　　摇光问：“研究所这种地方，还会有这种漏洞吗？”
　　“我也是听之前那个研究员说的。”
　　荒野狼道：“这栋研究所在创立之初，前身是一个能源工业工厂，结构非常复杂，在成立研究所后，大部分地方都已经重新修缮了，但这个地方因为位置隐蔽，而且最初的设计草图上也没有这个地方的标识，所以被遗漏了。”
　　顿了顿，荒野狼继续道：“从这个废弃的电梯井往上，就能到研究所内部的废弃零件处理间……走吧。”
　　说完，荒野狼率先走了进去。
　　天玑和摇光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然而他们刚刚走进去，荒野狼突然一个闪身，从另一头的位置钻了出去。
　　哗——
　　天玑心中一惊，下意识拔出枪，然而下一秒，数个铁栅栏从上方落下，将两人关在了里面。
　　“砰！”
　　天玑拔枪射击，荒野狼低下头，子弹并未命中。他朝天玑和摇光笑了笑：“不好意思了，两位。”
　　嗤——
　　“你……”
　　摇光一怔，陡然大怒，还没等他开口，就见荒野狼似乎按下了某个按钮，从上方开始喷出大量气体，转瞬就充斥满了整个空间。
　　“我知道改造人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强，甚至对麻醉气体的抗性也高于常人。”
　　荒野狼的声音响起：“所以这是特制的麻醉气体，直接作用于神经，就算是改造人，也坚持不了几秒……”
　　意识恍惚中，天玑和摇光看到荒野狼脸上的表情从原本的战战兢兢，变成了平淡中带着戏谑的样子。
　　“解决了么？”
　　另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摇光恍惚间觉得这个声音十分耳熟，他极力睁开眼，在浓郁的烟气中看到荒野狼身边出现了另一个身影，但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清长相。没等他思考这个人究竟是谁，下一秒，意识便陷入混沌。
　　……
　　“这是您创立的研究所吗？红卫长。”
　　纪眀烛跟着左泉宗进入建筑内部，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空间，问道。
　　这栋建筑内和纪眀烛想的完全不同，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仓库，周围堆放着一些机甲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的味道。
　　“算是吧。”
　　左泉宗点了点头：“负责建立这间研究所的人，是九胜城平祸司的雷部部长，也是我曾经的学生，在建立完毕后，这间研究所的负责人便转交给了我。”
　　“所以，研究L级机甲，也是您的计划？”
　　面对纪眀烛的提问，左泉宗怔了一下，诧异地看着纪眀烛：“你的消息还挺灵通……是的，泰坦维修与养护只是一个幌子，这间研究所的真实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复刻泰坦。”
　　“天空城对于泰坦的管控十分严谨，只有九胜城情况较为特殊，这才有机会让我们接触到泰坦的核心技术。”
　　左泉宗说：“不过，泰坦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以我们现在的技术，很难复刻出真正的泰坦。换句话说，是受限于材料水准，泰坦的外装甲与内部构造科技并不复杂，但是它的核心却并不属于科技产物，我们花了几年时间，依然无法找到这种核心材料的来源。”
　　因为它的核心，是异种母体的身体啊……
　　纪眀烛心里暗道。
　　“不过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在泰坦构造的基础上，找到了新的方向。”
　　左泉宗继续道：“在S级机甲的基础上，进行了全方位的性能升级，利用这种从泰坦身上提取的生物材料，制作出了新的L级机甲，虽然和真正的泰坦还有很多差距，但如果能应用量产的话，人类一方就不需要再依赖天空城了，我们自己也能获得对抗异种的能力。”
　　纪眀烛想到他曾经进入平祸司的时候，和红卫长的对话。
　　在上京城的平祸司内部其实并不统一，各种势力盘根错节，除了有无常司的卧底外，平祸司的高层也各有想法。有的人信仰天空城，认为平祸司就是为了服务于天空城的统治而成立的机构，不愿意改变现状。而有一部分人则是像左泉宗这样，虽然服务于天空城，却在暗中积蓄着自己的力量，真正为了人类的命运和未来而努力。
　　显然，L级机甲就是左泉宗的一个尝试，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人类一方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机甲技术，那或许真的可以不用再受制于天空城的控制，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战。
　　那这样看来，苗飞燕也是站在左泉宗这一方的人。
　　纪眀烛加入平祸司的时候，苗飞燕已经离开了平祸司，虽然明面上说，苗飞燕是因为渎职而被开除出平祸司了。但以平祸司的作风，苗飞燕作为一个珍贵的泰坦驾驶员，甚至和常北能够平起平坐，哪会因为这点错误就被直接开除？想来这背后一定有左泉宗的授意，为了制造出L级机甲，需要一名经验丰富的驾驶员在旁协助，于是左泉宗就派苗飞燕来到了九胜城，成为他的“暗子”。
　　“现在九胜城已经不太平了。”
　　左泉宗说：“九胜城的平祸司，已经被无常司侵蚀了个干净，平祸司的各个部长已经投靠了无常司的阵营，要帮助无常司对抗天空城。”
　　纪眀烛沉默片刻，道：“红卫长您对无常司的做法怎么看？”
　　站在现在的新人类一方的角度，无常司是做法无疑是颇为正义的，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人类的意志，因为不甘受到天空城统治，于是选择反抗，特别是当天空城的不朽族是人工智能的秘密被揭露并公之于众后，无常司的支持者便愈发多了起来。
　　左泉宗摇了摇头：“推翻统治，重建人类荣光……听起来很美好。可是美好的东西，往往都代表着虚假，这么多年，难道平祸司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做吗？当然是有的，只是这代价太大了，以我们现在的能力，要如何对抗天空城？若是战争开打，各个卫星城又将要死多少人？”
　　是的，无常司看似站在了人类一方，鼓动着所有人和他上同一条船，和天空城开战。可若是这么简单，其他人早就做了。天空城的镇压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没有了天空城，以及天空城的泰坦，新人类一番又该如何对抗异种？当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势必会面对血流成河的结局，除非一番彻底胜利，又或是一番彻底在这个世界上被抹除，否则便没有休止的道理。
　　左泉宗想要依靠L级机甲寻找另一条路，他甚至已经看到了在减少冲突的情况下获得胜利的希望，可惜，站在他这一边的人并没有那么多，祁零已经将其他人拉上了贼船，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到了。”
　　左泉宗说。
　　他们穿过仓库，来到一栋隐秘的内部入口，通过重重身份验证，来到仓库的地下，这里的构造类似于平祸司的机甲库，周围摆放着无数机甲，但这些机甲都只是半成品，还能看到无数细密的线缆与零件从机甲的缺口中暴露出来，显然，都是L级机甲制造过程中的试验品。
　　而机甲库的正中间，两台机甲正静静的躺在那里。
　　“L级机甲。”
　　左泉宗目光落在它们身上，眼中流漏出几分惋惜。
　　“纪眀烛驾驶员。”
　　左泉宗回过头，对表情有些震撼的纪眀烛道：“我希望你能如实的回答我的问题。”
　　左泉宗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从他见到纪眀烛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少年并不简单。
　　他很像年轻时的自己，年纪尚小，充满活力，天赋惊人，心思也足够深，他在纪眀烛的身上看到了某种希望。只是不同的是，年轻时的左泉宗，并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东西，他出身贫寒，只能按部就班地从宗秉一院一路到平祸司，然后靠着自己的能力往上爬，成为泰坦驾驶员，再到红卫长。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位置越高，有些东西就越是不能改变，人类、异种、不朽族的关系盘根错节，平祸司内部也并非一派和平，他早已失去了曾经那一腔想要改变世界的意气，成了自己当初最讨厌的圆滑的样子。
　　“纪眀烛……”
　　左泉宗叹了口气，问：“你希望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第137章 
　　面对左泉宗的问题, 纪眀烛难得的语塞了一会。
　　他希望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其实过于空泛，纪眀烛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事实上，他这一路几乎都是被各种力量推着走, 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寻找某个答案与真相, 纪眀烛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站在能够左右世界走向的位置，要如何做决定。
　　拯救世界, 拯救苍生什么的……纪眀烛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事实上，怀抱着这种想法的人, 往往只会让一切往更坏的方向去。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 只是以旁观的姿态看着一切，未免也过于自私了一些。纪眀烛是有能力做点什么的, 他也应该做点什么。
　　左泉宗静静地看着纪眀烛陷入沉思。
　　纪眀烛和他年轻时很像, 但却又不完全一样。虽然纪眀烛总是一副对任何事情都不怎么在乎的态度，但每每在关键时候，他依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上京城异种潮那一战, 纪眀烛登上泰坦，或许还能用“他是为了潜入平祸司, 成为泰坦驾驶员”来解释。但阳渊城与祝融的战斗，本来是和纪眀烛没有任何关系的, 可他依然选择站了出来, 直面高大如山峦般的泰坦, 就像敢于向神明挑衅的凡人。
　　目睹了这一切的左泉宗认为, 纪眀烛是难得的, 在拥有能力的同时，又具有恰到好处的悲悯心的一类人。
　　他在等纪眀烛给出一个答案。
　　良久后，纪眀烛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红卫长。”
　　纪眀烛说：“我不知道我希望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至少……”
　　“我只是希望它不那么坏而已。”
　　听到这个答案，左泉宗扬了扬眉。
　　“跟我来。”
　　过了一会，左泉宗转过身，对纪眀烛道。
　　纪眀烛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
　　当两人走到那两台L级机甲面前，纪眀烛这才看到了L级机甲的全貌。
　　这两台机甲的体型极为庞大，即便它们现在的半跪的姿态，也有接近二十多米的高度，几乎碰到了机甲库的穹顶，需要抬头仰望才能看清它的样子。可想而知，当L级机甲完全站起，高度至少能达到五十米，这比大部分S级机甲都要大了。
　　两台L级机甲一蓝一红，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一个蔚蓝如海，一个明红似火，它们体态修长，呈现标准的九头身，流畅的机械线条，充满了让人着迷的美感，宛如两座天神般的艺术品，即便没有启动，光是静静地跪在那里，都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与威严感。
　　它们身上的外装甲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虽然动力核心没有启动，但仔细看去，能发现装甲外层似乎是由一个个细密的小鳞片构筑的，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缓慢开合着，给人一种像是正在呼吸的感觉。除了机甲本体，这两台L级机甲的背后还装载了浮游炮，像是四片巨大的机械翅膀漂浮在身后。
　　“它们叫什么名字？”
　　纪眀烛抬头仰望，忍不住问道。
　　任何一个驾驶员，都无法抗拒这样的机甲，满满的机械感与破坏力几乎扑面而来，和纪眀烛初次见到泰坦时不同，泰坦更像是天神的武器，正如泰坦的外号“人间神明”那样，充满了独立于世外的神性与超然。而L级机甲更像是科技发展到极点的产物，每一个零件与细节都充满了人为制造的艺术感。
　　“蓝色这台名为【暴雨】，红色这台名为【破晓】。”
　　左泉宗道：“都是我起的名字。”
　　说话间，一群人迎面走了过来。
　　这群人中基本都是年轻人，看上去十五六岁左右，都是充满青春气息的少年少女，身上穿着贴身的机甲服。
　　“红卫长！”
　　“红卫长好。”
　　“苗大哥好！”
　　这群年轻人恭恭敬敬地对左泉宗和苗飞燕打了招呼，然后用好奇地目光看着左泉宗身旁的纪眀烛。
　　左泉宗朝他们点点头，对纪眀烛道：“这些人都是我从各个卫星城中发掘的，拥有驾驶天赋的年轻人，他们大部分都和我一样，空有天赋，却没有好的出身，得不到资源倾斜。我将他们收拢过来，培养他们的驾驶技巧，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成为真正的战士。”
　　机甲驾驶员的考核相当严苛，不管是平祸司，还是各大财阀，本质上都很看重出身，一般家庭的孩子没有优渥的条件，几乎接触不到现实中的机甲，哪怕有才能和天赋，也很快会被埋没。像左泉宗这样的人毕竟只是少数，事实上，哪怕天赋恐怖如左泉宗，在成为泰坦驾驶员的路上也充满了坎坷。
　　被同辈排挤，被财阀子弟看不起，甚至因其出色的天赋被一些权贵子弟视作拦路虎和绊脚石，处处刁难。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左泉宗真切的知道一般人想要实现机甲驾驶员梦想的艰难。
　　左泉宗一直在努力实现自己的想法，他成立了这个研究所，在平祸司之外培养有天赋有才能的年轻驾驶员，研究L级机甲，以及从内部改变平祸司……可惜的是，他的想法并没有得到足够多的支持。
　　纪眀烛不免有些惋惜，他看了一眼那边的一群年轻人：“L级机甲的驾驶员，也是从他们里面培养的吗？”
　　“原本我是这样想的。”
　　左泉宗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惜无常司的动作，让我们与天空城对峙的局面提前了无数倍，我们没有时间再慢慢改变了。”
　　那群年轻人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纪眀烛。
　　他们以为纪眀烛也和自己一样，是被红卫长挖掘过来培养的驾驶员。他们平常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训练，很少和外界接触，因此也没听说过纪眀烛的名字。纪眀烛成为泰坦驾驶员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他的名字对这群年轻人来说全然陌生。
　　“那个是谁啊……”
　　“看上去跟红卫长很熟的样子，应该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同学了吧！”
　　“看上去弱弱的，他会开机甲吗？”
　　“红卫长对他的态度很好诶，很少看到红卫长对别人这么温和……”
　　纪眀烛察觉到左泉宗话里暗藏的意思，诧异道：“您的意思是？”
　　“你来研究所，应该不是想来看望我的吧？”
　　左泉宗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为了L级机甲吧。”
　　从九胜城的黑市拿到虚空裂纹这台特殊作战型机甲，又悄悄潜入研究所内，答案显而易见。
　　纪眀烛也没有隐瞒，点头道：“嗯。”
　　“L级机甲是我的心血，也是研究院多年来唯一的成果。”
　　左泉宗看着纪眀烛，道：“想要我的L级机甲，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算是你……纪眀烛，也需要通过我的考验才行。”
　　苗飞燕听到左泉宗的话，脸色微变：“红卫长……”
　　左泉宗摆摆手，制止了苗飞燕继续说下去，目光盯着纪眀烛的脸，等待他的回答。
　　“什么考验？”
　　“第一个考验，刚刚已经结束了。”
　　左泉宗意有所指，然后道：“如果是其他人，唯一的结果就是被我从研究所里赶出去，而如果是你的话，我会给你一个机会，前提是你要像我证明，你比所有人都强，你才有资格坐上这台机甲。”
　　纪眀烛看向左泉宗身后那群满脸好奇的年轻人：“您是说他们？”
　　那群年轻人也听到了左泉宗的话，纷纷兴奋起来。
　　“红卫长，我来！”
　　“我来吧，我上次考核可是拿到了第一名！”
　　“我来我来……”
　　某种程度上，他们都是左泉宗的学生，在左泉宗的教导下，他们的驾驶技术足以超过外界大部分驾驶员，而坐上L级机甲同样是他们的梦想，听出左泉宗的意思后，顿时自告奋勇。
　　纪眀烛扫了他们一眼，眉毛一扬：“您是说他们……未免有点太看不起我了吧。还是说，要我一个打他们全部？”
　　苗飞燕在旁边抽了抽嘴角。
　　你还真狂……
　　这番话也激怒了那群年轻气盛的小朋友。
　　“喂，你说什么呢！”
　　“忍不了了，这也太狂妄了吧？”
　　“靠，这副欠揍的模样……来来来，咱俩比划比划！”
　　虽然纪眀烛只是说了实话，但这群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还是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
　　就算是苗飞燕，也不敢说自己能一个打全部，你以为你是谁啊？
　　“不是他们。”
　　左泉宗摇了摇头：“你的对手，是我。”
　　纪眀烛怔了一下。
　　那群原本群情激奋的年轻人更是当即愣住。
　　红卫长要亲自出马？
　　我的天……
　　左泉宗是谁？曾经的最强泰坦驾驶员，世界公认的驾驶员领域的王者，也是驾驶泰坦经验最丰富的驾驶员，没有之一。在左泉宗曾经还在任职泰坦驾驶员的年代，哪怕是上京城之外的泰坦驾驶员，也不敢与左泉宗正面对上。光是他一个人，就几乎守护了一个时代，他驾驶的泰坦，斩杀了不计其数的灾殃级异种，乃至于那段时间，卫星城有十数年时间没有再受到灾殃级异种的侵犯。
　　技巧方面，左泉宗更是公认的机甲领域的神，他创造出了无数的实战技巧，以及机甲刀的高难度微操技术，纪眀烛苏醒后，在平祸司内也学到了不少左泉宗开发的机甲驾驶技巧，之前在荒野上对战沙河庵虫，纪眀烛用的左氏三庭弹刀，创造者就是左泉宗本人。
　　虽然左泉宗现在已经不是泰坦驾驶员了，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承受泰坦的浊化侵蚀，但这并不意味着宝刀已老。即便是现在，左泉宗在所有驾驶员心目中，依然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而现在，左泉宗居然向纪眀烛发起了挑战？
　　所有目光投向场中那个年轻人，目光中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不解，有好奇，还有同情。
　　“打赢了您，就能开走L级机甲么？”纪眀烛问。
　　左泉宗察觉到纪眀烛语气中的自信，笑道：“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纪眀烛点点头：“好，我接受。”
　　苗飞燕被纪眀烛的狂妄刺激的头皮发麻。
　　不是吧，你们认真的？
　　虽然他败给了纪眀烛，也知道纪眀烛很强，但如果对手是红卫长，苗飞燕还真不认为纪眀烛会赢。
　　“跟我来。”
　　左泉宗深深看了一眼纪眀烛，转身道。
　　两人来到机甲库的另一侧，这里放着几台模拟机，左泉宗让苗飞燕将模拟机接入两台L级机甲，将L级机甲的数据转入模拟机内。
　　很快，模拟机上显示【数据接入成功】的提示。
　　L级机甲极为珍贵，直接拿去实战未免太过奢侈，而且左泉宗已到中年，在实战上身体素质肯定不如正值年轻的纪眀烛。但如果是模拟战，就没有那么多限制了，双方只拼技巧，无需留手。
　　两人在模拟机旁站定。
　　一个是已过中年的老将，一个是冉冉升起的新星，两人遥遥对视，都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战意。
　　他们像是各自代表了两个时代，最终在此交汇碰撞。
　　左泉宗摸了摸旁边的模拟机的机舱，冰凉的触感让他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怀念。
　　“不要留手。”左泉宗看着纪眀烛，说道。
　　纪眀烛笑了笑：“不会的。”


第138章 
　　模拟机内部开始生成战场, 随着纪眀烛和左泉宗进入舱内，两台机甲也出现在了战场中。
　　战场是罕见的沙漠地形，一望无际的沙野占据了全部视线, 漫天的风沙飞舞，使得战场中的所有场景都若隐若现, 难以看清模样。周围矗立着数座巨大的金字塔结构的建筑以及狮身人面像，散发着古老悠远的气息。
　　蓝色的【暴雨】和红色的【破晓】分别出现在战场两端，遥遥对视。
　　纪眀烛坐在【破晓】内, 他没有急着启动机甲，而是先查看了一下机甲的具体参数。
　　在看到机甲夸张的模拟参数时，纪眀烛忍不住一愣。
　　不亏是L级机甲……难怪要比S级机甲都要高出一个档次, 这台破晓不论是破坏力, 火力系统还是近战动力系统都全面超越了S级机甲，几乎称得上是半个泰坦了。而且它的参数十分均衡, 宛如一个坚不可摧的铁桶, 几乎没有任何短板。
　　如果当初在面对祝融的时候，纪眀烛驾驶的是这样一台L级机甲，那么或许都不需要用到天妃轨道炮, 纪眀烛完全能凭借L级机甲的恐怖属性正面对抗泰坦。
　　模拟机之外, 苗飞燕和那群年轻人看着全息画面中静静站着的两台机甲，目光眨也不眨, 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纪眀烛将所有参数调试完毕，对面的左泉宗也并未先手进攻, 而是等待纪眀烛完成一系列调试。论对L级机甲的熟悉度, 左泉宗一定是比纪眀烛要高的, 这是左泉宗的优势。但左泉宗并未利用这个优势, 他也不想占这个便宜, 他只想和纪眀烛酣畅淋漓地战上一场。
　　纪眀烛完成调试，将手掌握在操作杆上。
　　L级机甲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泰坦的特性，在启动【破晓】的瞬间，纪眀烛感觉到了和机甲融为一体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微妙，有点像泰坦的“通感”，仿佛自己整个人都化身成了伫立天地间的钢铁巨人，见机甲之所见，感机甲之所感。这种感觉对纪眀烛来说并不太陌生。
　　“红卫长……我上了。”
　　纪眀烛深吸一口气，打开通讯，轻声道。
　　左泉宗微微一笑，回应：“嗯，来吧。”
　　两台机甲对峙着，虽然战斗还未开始，却已经让人感受到了它们身上传来的压力。模拟机外的那群年轻人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嘻嘻哈哈地讨论着左泉宗会如何教育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而苗飞燕早已凝住呼吸，注视着画面中纪眀烛的一举一动。
　　新王与旧王的对决……究竟谁会胜利？
　　轰——
　　下一个瞬间，纪眀烛先出手了。
　　操作杆前推，【破晓】随着纪眀烛的操作而启动，五十来米的身躯几乎和身边的金字塔齐平，它踏着惊天动地的步伐朝左泉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沙漠地形是极为考验驾驶员的操作能力的地方，由于下方的沙土柔软，机甲这种拥有巨大重量的机器在沙漠中作战，行动会受到诸多限制，比起平地更难保持平衡，几乎每一个操作都要加上额外的动作，防止机甲陷入沙土中。而周围剧烈的沙暴也给驾驶员增加了大量操作难度。
　　但这点难度对于纪眀烛和左泉宗来说，并不算什么。
　　随着咚咚咚的巨大踏步声，红色的破晓犹如闪电般划破空气，在漫天狂舞的风沙中留下一道红色的电光！
　　仅仅只是常规突击，就已经有了接近凤凰救赎者的瞬速系统的移动能力！
　　面对【破晓】的进攻，左泉宗目光微凝，下一秒，蓝色【暴雨】一个无比灵活的侧身，一道赤红的镭射划过，将身后的金字塔炸成了半片废墟！
　　破晓身后的浮游炮不知何时已经启动，仿佛四片展开的机械羽翼，羽翼上的炮口对准了左泉宗的位置，看似正面接近，实则是一个佯攻的假动作。
　　左泉宗当然不会被这种假动作所欺骗，他的经验老练，对机甲的控制力也是极致，毫不犹豫地闪身躲过镭射，暴雨身后的浮游炮也同样架起，回敬了纪眀烛一道镭射。
　　“漂亮！”
　　模拟机外的年轻人们被左泉宗冷静沉着的处理震撼，纷纷拍手鼓掌。
　　不愧是红卫长！
　　在行走艰难的沙漠地形中，纪眀烛的动作如履平地，步伐稳定无比，左泉宗的镭射进攻角度极其刁钻，和以远程火力著称的李黎相比也不呈多让，三道蓝色的镭射炮从三个方向袭来，封锁了自己的全部退路，这种面对机甲轨迹的超强预判让纪眀烛在一瞬间沸腾起来。
　　纪眀烛止住冲势，以违反常理的动作控制机甲猛地后撤一步，闪过迎面而来的镭射，随后另一片浮游炮展开，伴随着轰轰轰的巨响，一大片弹雨直接将左泉宗所在的区域覆盖。
　　蓝色暴雨在纪眀烛瞄准的瞬间就离开了原本的位置，漫天风沙中，左泉宗的机甲仿佛化身为潜藏在迷雾中的蓝色闪电，身影看不真切，纪眀烛的浮游炮口瞄准着左泉宗的位置，蓝色机甲所过之处的区域都被轰炸起大量沙漠烟尘，明明是两台机甲的对决，却被打出了两支军队的架势来！
　　变频步伐！
　　左泉宗的变频步伐用的极为熟练，比纪眀烛之前遇到过的任何一个泰坦驾驶员都要诡谲刁钻，他的机甲行动轨迹难以捉摸，直线与弧线交织，节奏也在不断变化，让人无法预判。
　　轰！
　　蓝色暴雨用力一蹬，踩在身侧的金字塔上，借力腾跃，炽热的阳光下，蓝色涂装的外装甲反射出耀眼灼人的光芒，仿佛定格了一瞬，下一瞬，左泉宗的蓝色暴雨就如箭矢离弦般冲向纪眀烛！
　　与此同时，【暴雨】身后的金字塔也被纪眀烛的【破晓】浮游炮火力摧毁，巨大的石块纷飞，从机甲身旁掠过，宛如一幅电影定格画面。
　　压迫感扑面而来，纪眀烛舔了舔嘴唇，眼神也忍不住兴奋起来。
　　面对左泉宗的进攻，纪眀烛也丝毫不敢大意，要知道他面对的可是曾经的最强驾驶员，自己的微操，以及一些操作上的小陷阱和卖出的破绽，对于左泉宗这样的驾驶员来说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东西，他的这番浮游炮轰炸对其他人来说犹如死亡暴风，但左泉宗应对起来却游刃有余。
　　纪眀烛当即推开操作杆，同样的变频步伐回敬过去。
　　两台巨大的机甲在沙漠中展开了极致的拉扯，双方控制下，一蓝一红两台机甲犹如鬼魅幻影在沙尘中不断穿梭，巨大的镭射和连绵不绝的机炮片刻不停地响起，一旦有一方胆敢停下自己的节奏和变频步伐，等待他们的就是下一秒被轰炸成废铁的下场！
　　模拟机外，不管是苗飞燕还是那群原本嘻嘻哈哈的年轻人，此刻脸上的表情无一例外，都是如有实质的震撼。
　　我的天！
　　这是人类能做出来的操作吗？
　　两方都还没有贴身交火，仅仅是试探阶段的镭射对轰，光是这个走位与步伐操作就足以让人惊掉下巴了，他们甚至难以分辨出双方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用了多少个高级技巧与微操，而且不要忘了，这是在沙漠地形中，在寻常的平地里想要做出他们的动作，一般的泰坦驾驶员都难以掌握，更何况在这种地形下，所有移动动作的难度都呈几何倍数上升！
　　双方的移动水准就像是科幻片一般，交错进攻，互相试探走位，在这样复杂且有沙尘暴遮挡的空间中，他们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看得人惊心动魄。
　　这群年轻人终于知道为什么纪眀烛配和红卫长战斗了，换做是他们，在这样的攻势下，连一轮镭射轰炸都撑不下来！
　　而这仅仅只是开胃菜而已，双方的远程火力仅仅只是试探阶段，两边L级机甲的浮游炮很快就因为过载进入了停火阶段，但与此同时，两边的距离也已经拉得很近。
　　机甲刀战斗，是机甲对战中最让人热血沸腾的重头戏，也是互相破坏机甲力场的最有利手段。
　　事实上，远程火力都不是纪眀烛和左泉宗擅长的领域，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在于机甲刀战斗的处理上，但正是因为如此，谁也不敢先出手卖出自己的破绽。
　　两人都是在机甲刀领域巅峰的存在，很会抓机会，也懂得如何利用先手优势让对手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们为什么不动手？”
　　一个年轻人诧异地问道：“刀闸都已经弹出来了，他们却不拔刀？”
　　苗飞燕抱手而立，眼里的震撼还未散去：“他们在等。”
　　在等？
　　等什么？
　　很快，画面中的两人就给出了答案。
　　随着浮游炮进入过载，战场中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整个沙漠地图此时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像是被从头到尾轰炸过了一遍，地面到处都是坑洞，在高温下，漆黑的坑洞中甚至出现了透明的玻璃状结晶，周围的金字塔也被炸地七零八落，看上去一片狼藉。
　　两台机甲互相逼近，谁也没有先出刀，但刀闸都已经打开。
　　呼——
　　一阵剧烈的风沙袭来，视线被暗黄色的沙尘覆盖，纪眀烛和左泉宗的视野都被短暂遮蔽，互相看不见对方的动作。
　　锵！！
　　就在风沙掀起的瞬间，两人同时拔出了刀闸中的机甲刀，他们的动作太过同步，像是提前约定好的一般，以至于明明是两人拔刀，战场中却只响起了一声机甲刀出鞘的嗡鸣。
　　蓝色暴雨与红色破晓下一瞬皆爆发出恐怖的速度，待到模拟机外的人看清风沙中的场景，一红一蓝两台机甲已经贴面而立。
　　机甲刀同时拔出，一个正手，一个反手，在面前剧烈碰撞起来！


第139章 
　　机甲之间的战斗, 不论前期如何试探，在大部分情况下，几乎都会落足于机甲刀对决上。
　　因为机甲佩刀是动力核心传输最快的武器, 比起镭射、粒子炮等火力武器，机甲佩刀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破坏掉对方的力场, 对敌人造成巨大杀伤，这一点不管是机甲对机甲，还是机甲对异种都是一样。因此对于绝大部分驾驶员来说, 机甲刀是他们的必修课，也是最考验驾驶员微操水平的领域。
　　而在机甲刀领域中，左泉宗无疑是当今世界上现存驾驶员中最有发言权的一位, 从他出道至今, 左泉宗的每一场战斗，只要能保存下相关的视频资料, 就一定会成为各大学院机甲战斗系的高级教材。红卫长的每一个操作细节都值得细细研究, 迄今为止，在机甲刀对决上，左泉宗从未败过。
　　别说失败了, 能够在红卫长手中撑过几个回合的驾驶员, 在世界范围内也是屈指可数，这一点世人公认, 连同正在观战的这些人也不例外。
　　铛，铛, 铛——！
　　短短一瞬间, 两台巨大的机甲在沙漠中已经拼过数刀, 每一次机甲刀的交锋都在空气中炸起剧烈的音爆声, 几乎有形的波动从交击处向外扩散开去, 双方刀刃摩擦空气产生的高温相互撕扯，造成了宛如打铁熔炉般的视觉效果！
　　左泉宗的暴雨配备的机甲刀是一柄十字枪，由罕见稀少的八度拉美西斯合金打造，状似长戟，配合暴雨修长且极具流线的身形，仿佛一位身披钢盔的战场悍将。这种双手武器极为难用，一般的驾驶员不敢驾驭，但对左泉宗这种等级的驾驶员来说却是信手拈来，每一次进攻都能让敌人闻风丧胆。
　　而纪眀烛驾驶的破晓，配备的机甲刀是一把长柄苗刀，可单手进攻，也可双手持握斩击，外观上有点像【唐·弗莱德将军】的斩马刀，但比之更细一些，同样由八度拉美西斯合金制成，光是这一柄机甲刀就称得上价值连城，破坏力与韧性都是顶尖水准，并且对机甲和异种力场拥有极强的撕裂力。
　　高手交锋，胜负往往就在一秒间，因此左泉宗和纪眀烛谁也没有大意。
　　呼——
　　左泉宗如鹰般的眸光微眯，操作杆一台，暴雨手中的十字枪顺势挑起，凶猛无匹地朝面前破晓的头部扎去！
　　纪眀烛眉心一跳，转瞬间便做出了应对，巨大的破晓随着他的动作扬刀而上，长柄苗刀顺着十字枪的轨迹擦过，激起一串噼里啪啦的火光——
　　然而手中机甲刀刚和左泉宗的机甲兵器接触，纪眀烛就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袭来，这种瞬息突刺附带的超强输出动力纪眀烛并不陌生。
　　二次超频！
　　纪眀烛信手拈来的二次超频，左泉宗同样用得如鱼得水，甚至比他的更加老道，也更加隐蔽。从表面上看这一枪几乎和其他时候没有区别，但在两者接触的一瞬间，左泉宗就已经完成了超频操作，动力输出一瞬间拉到顶格，并且从机甲的动作来看，左泉宗还留有余力，能在纪眀烛做出应对的瞬间进行同时变招。
　　压力感瞬间袭来，纪眀烛终于知道为什么左泉宗能被世人称之为公认的最强驾驶员了。但就这一手机甲刀操作，左泉宗就足以傲视所有同级驾驶员，这还是他现在的状态，如果左泉宗能够再年轻个十几岁，尚处巅峰状态，那这一枪则更为恐怖！
　　十字枪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夺目的轨迹，漫天风沙也被这一枪带起的气浪席卷，随着鼓荡的气流旋转起来，从旁人的视角看去，好似这枪裹挟着沙暴而来，气势逼人！
　　千钧一发之际，纪眀烛也毫不含糊，超频同样开了起来，操作杆一推，破晓手中的长柄苗刀迅速下压，强行压开这一枪的角度，同时身体微偏，锐利的枪锋擦着破晓的头部掠过，几片外装甲的碎片飞扬，转瞬便被风沙吹到远方。
　　这便是L级机甲的强悍之处，性能全方位提升的同时，机甲中部还内置了独立的稳定系统，能够帮助驾驶员随时保持重心，这让纪眀烛得以轻松完成各种高难度操作。
　　这一下接的惊心动魄，就连模拟机之外的苗飞燕都忍不住为纪眀烛捏了把汗。
　　这还没完，左泉宗的机甲刀可不是那么好接的，不等纪眀烛调整好姿态，十字枪空中一轮，再次杀来！
　　铛！
　　电光火石间，纪眀烛再次控制着破晓的苗刀接下，超频一收一放，带动起巨大的惯性，将面前的十字枪砍到一旁，同时身后的浮游炮抬起，对着面前蓝色涂装的暴雨就是一发面对面脸射！
　　轰轰轰轰——
　　左泉宗似乎早有预料，后撤一步，能量盾提前开启，大量火光在眼前炸起，在能量盾上激起一片片涟漪，巨大的冲击力让暴雨的身形也在后退。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两人的操作都发挥到了极致，每一个交锋都暗藏杀机，又充满了无数博弈思路，若是拆开来讲，这其中的含金量怕是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模拟机外早已鸦雀无声。
　　原本以为纪眀烛会在一个回合内败下阵来的年轻学徒们目瞪口呆，刚才那个瞬间，他们甚至以为面前有两个左泉宗，两台机甲交手的速度太快，也太过猛烈，让人分不清哪个是左泉宗，哪个是纪眀烛。红色和蓝色的交织在□□的风沙里几乎融在一起，火光和音爆连绵不绝，片刻不停，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些年轻的学生们尝试把自己代入任何一方，最终都只能得到一个绝望的结论。
　　自己在第一次交手的时候就会爆机，没有丝毫意外。
　　画面中，双方暂时拉开距离，重新寻找进攻节奏。
　　而驾驶舱内，左泉宗和纪眀烛几乎是同时露出了一抹角度相似的笑容。
　　痛快。
　　不管是纪眀烛还是左泉宗，都很久没有这种在刀尖上行走的感觉了，机甲刀的博弈最是让人身心投入，是对双方水平的极致考验。左泉宗经验老道，很懂纪眀烛要在什么时候做出什么样的应对，这一点是纪眀烛不能及的。纪眀烛天赋再高，终究是年轻，接触现实机甲的时间连左泉宗的零头都不到。但纪眀烛也不是没有优势，正是因为他比左泉宗年轻，反应力这方面遥遥领先。
　　刚刚左泉宗那宛如附骨之疽的一枪，换做其他人早就当场爆机了，纪眀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也很少遇到这种绝境，刚才那几番应对操作，完全是凭借反应完成的，好在L级机甲的性能跟得上他的反应，要是没有身下这台L级机甲，哪怕纪眀烛驾驶的是凤凰救赎者，情况也远远要比刚才危险得多。
　　“打得不错。”
　　左泉宗微微一笑，已经能够看出皱纹的脸上露出几分少有的属于年轻人的好胜：“再来！”
　　不等纪眀烛开口，左泉宗控制机甲再次抓起十字枪攻来！
　　打持久战不是左泉宗的优势，若是他再年轻个十几岁还有可能，但是现在，要是硬拼下去，左泉宗的体力一定会比纪眀烛先一步耗尽。
　　速战速决！
　　嗡！
　　十字枪划过一道诡异的互相，攻向破晓的肋部，纪眀烛闪身躲避，枪锋掠过身体将身后的狮身人面像戳了个粉碎。这一枪角度刁钻，一看便是千锤百炼出来的熟练度，左泉宗十分了解机甲的结构，若是纪眀烛没有接下这枪，迎接他的就是关键结构和机械关节被戳爆的局面。
　　纪眀烛不敢有丝毫松懈，下一秒左泉宗的攻势再临！
　　弗罗斯特旋风！
　　枪影几乎化作残影，一波接着一波如怒浪狂涛般压迫而来，在进攻风格上纪眀烛和左泉宗很相似，都是不给对手一点机会的类型，纪眀烛当仍不让，同样苗刀一卷，和左泉宗对拼起来。
　　铛铛铛铛！
　　短短两秒，两人就过了数招，中间穿插着各种高精度的瞬时超频与贴脸镭射轰炸，看得模拟机外的众人心惊胆战，冷汗不住爬了满背。
　　轰！
　　暴雨身后的浮游炮一撑，一发高斯镭射迎面至上，在纪眀烛矮身闪避的瞬间捉攻而上，这一次他的进攻气势和之前完全不同，动力核心飞快旋转，嗡鸣声如雷鸣般惊天动地，显然是已经超频到极致的表现！
　　纪眀烛心中一跳，还没看清左泉宗的动作，危机感就已经先一步袭上心头！
　　眼前蓝色的机甲暴雨在这个瞬间仿佛猫科动物般伸展开了修长的身躯，动力后喷，带动着手中十字枪倾轧而来，这一枪不管是角度还是时机都完美到极致，而在模拟机外的苗飞燕也认出了这一招。
　　这是左泉宗年轻时最为擅长的杀招，出现的时间比左氏三庭弹刀要早得多，但随着左泉宗年岁增长，这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一方面是因为左泉宗年纪大了，身体素质跟不上，很难再完成这种需要高精度控制的动作，另一方面……当世没有人值得左泉宗再出这一枪。
　　而现在，这枪再次面世，如同一头凶猛的猛虎，夹杂着恐怖的气势而来！
　　纪眀烛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面对左泉宗这一枪，纪眀烛操作杆一推，转瞬间就拨开周身多个旋钮，超频也在同一时间拉到满格，破晓的动力核心发出咆哮般的嗡鸣来，将周围风沙的怒号尽数覆盖。
　　毁天灭地般的动力顺着复杂的结构传导，带动破晓手中的长柄苗刀拔地而起，修长的机甲身躯在这刻仿佛弹簧般坍缩后又爆炸，沿着钢铁背脊而上，带起汹涌的风暴，撞在左泉宗的十字枪上！
　　铛！！
　　两台机甲的动静如山洪海啸，但在旁人眼里，世界仿佛在这一个安静下来。
　　下一秒，以两台机甲为中心，风沙席卷一空，古老的金字塔在隆隆动静中轰然崩塌，漫天石块与风暴将全息屏幕塞满，遮蔽了所有视线，两个顶级驾驶员的碰撞让人无法移开目光，更何况他们驾驶的还是性能远超S级的机甲，当他们全力展开力场互相进攻，所产生的的动机足以波及范围内的一切物体。
　　爆机！
　　细节看不清，但随后屏幕中就出现了爆机二字，伴随着轰然的动静，全息画面也暗了下来，导致模拟机外的所有人都愣了一瞬。
　　爆机了？
　　谁爆机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40章 
　　模拟机缓缓打开, 两道身影从中走出。
　　苗飞燕和其他一群年轻人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眼神里的情绪比刚刚打过架的本人还要紧张许多，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最后的战斗结果。
　　出人意料的是, 不管是纪眀烛还是左泉宗，他们脸上都没有露出类似沮丧, 不甘，以及失落的表情，相反, 他们的神色皆是如常，甚至还有一抹显而易见的兴奋和满足，像是饥饿的人大快朵颐一顿后的餍足, 看得人摸不着头脑, 也无法从他们的表情细节中看到结果。
　　左泉宗站直了身体，看着面前的纪眀烛, 脸上闪过几分类似欣慰的表情, 过了一会才叹息一声，上去拍拍纪眀烛的肩膀。
　　“我老了。”
　　纪眀烛笑了一下，道：“哪里, 宝刀越磨越利, 红卫长还能打得很呢。”
　　旁人无法从刚才的画面中看清战斗的细节，最后两人相互角力所产生的力场碰撞也遮住了画面, 分不清究竟谁胜谁负，但作为当事人的左泉宗和纪眀烛, 对刚才的结果再清楚不过了。
　　苗刀与十字枪相撞的瞬间, 纪眀烛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一个超高难度的大马高鞭腿, 控制机甲回转身体, 将左泉宗的十字枪踩了下去, 同时苗刀直指暴雨的动力核心，这一下完全将纪眀烛的优势体现的淋漓尽致，反应速度和操作速度都已经拉到极致，现在的左泉宗根本跟不上。
　　但左泉宗也不甘示弱，凭借着无比深厚的战斗经验，在最后一刻他的十字枪以地龙抬头般的姿态向上钻起，精准而刁钻地刺入破晓的动力核心，两人几乎是同时完成了最后的变招和杀招。
　　但纪眀烛的苗刀比左泉宗要提前0.2秒命中目标，虽然在其他人眼里，双方基本是同时爆机，但身为驾驶员的二人心中清楚，哪怕是最微小最微小的胜负差距，那也是胜负。
　　不过，这个结果并没有影响到纪眀烛和左泉宗的心情。
　　比起胜负，更重要的是，这场战斗，两人都打爽了，打得酣畅淋漓，痛快不已。
　　左泉宗知道，纪眀烛是第一次驾驶L级机甲，论机甲参数，他比纪眀烛要熟悉不知多少倍，能够在第一次驾驶的时候就完全发挥出L级机甲的力量和优势，纪眀烛的天赋让人为之咂舌。
　　而纪眀烛也同样清楚，如果左泉宗再年轻十岁，不受限于状态下滑的桎梏，这场战斗的结局或许就截然不同。
　　不管怎么说，纪眀烛赢了，而破晓这台L级机甲的性能也超出了纪眀烛的预计，即便在模拟机内都有如此惊人的表现，那在现实中，破晓又该是怎样的强悍？
　　“跟我来。”
　　左泉宗看着纪眀烛，心中感慨万千，他没有忘记两人的约定，对纪眀烛说道，随后便率先转身，走向不远处那台真正的L级机甲。
　　在进入这家研究所之前，纪眀烛没有想到左泉宗会在这里，他做好了诸多准备，却唯独没想到左泉宗会这么大方地将L级机甲交给他。他原地思考了一下，看着左泉宗的背影，还是跟了上去。
　　留下那一群年轻稚嫩的学生面面相觑。
　　“他……他到底是谁啊？”
　　一个男生犹豫半天，从嘴里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看着年纪跟他们差不多，但那个驾驶水平……想起刚才纪眀烛要一打一群的豪言，方才还觉得纪眀烛自不量力的年轻人们，此刻多少有些羞愧万分的感觉。
　　“前上京城泰坦驾驶员，纪眀烛。”
　　苗飞燕双手环抱，淡声道：“能够驾驶S级机甲直面暴走的泰坦的存在，也是继红卫长之后，隐隐有被公认为最强驾驶员趋势的人。”
　　“这么厉害……苗大哥，你跟他打过吗？”
　　一个女生惊讶地张大嘴，问：“你能打过他吗？”
　　“……”
　　苗飞燕噎了一下，随后轻声道：“高手之间，只欣赏优点，不作比较。”
　　众年轻人恍然大悟，纷纷受教。
　　……
　　九胜城。
　　持续连绵的暴雨中，街道上人流量比以往要少得多，但还是有一些人举着伞在街道上行走。两侧的建筑房檐下躲了一些人，头顶的霓虹广告牌在黯淡的雾色中闪烁着色彩。
　　几个年轻人在街道的商店中付了钱，手里举着饮料和零食往家的方向走，虽然世界已经陷入动荡，但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生活还是如往常一样，他们一边举着伞，一边在雨中交谈着近期流行的话题，时不时发出几声笑声。
　　“昨天那个战陨的比赛你看了吗？那场比赛真的太强了，绝地1v3，太燃了！”
　　“看了看了，诶，我听说阳渊城那边好像多了好多人，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都是去支持无常司的呗……我之前有个亲戚也是住阳渊城那边的，后面无常司不是占领了阳渊城吗，他就跟着大部队来找我们来了，在我们家住了好几天，那毛病多得很，我妈都准备让他在这里随便找个工作搬出去住了。”
　　“哈哈哈，你们也太倒霉了吧……话说天空城那边怎么一直没有动静啊？”
　　“那谁知道呢，你没发现城里最近关于天空城的宣传都少了很多吗，我表弟小学的教材昨天刚换了一批，里面关于天空城是救世主的内容都删掉了。”
　　“啊？平祸司难道也不支持天空城了？”
　　“我也不清楚……”
　　几个年轻人一边交谈，一边在街道上走着。
　　他们路过不远处的广告牌，广告牌上正在播放的宣传曲依然在雨声中回荡，这对于九胜城的大部分民众而言，早就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不论是上班路上还是放学途中，只要经过这里，就能听到那熟悉的旋律，时间久了，早就会跟着唱了。
　　“昔日苦难已远走，美好歌声在弹奏，天空城指引我们凝望未来——”
　　“昔日苦难已远走，美好歌声在弹奏，天空城指引我们凝望未来——”
　　“昔日……咯嘣！”
　　广告牌的旋律播放到一半，一根金属棒球棍呼啸而来，将喇叭砸了个粉碎。
　　不远处，几个身穿各色衣服的人聚在一起，对砸坏广告牌的人的举动拍手叫好。
　　他们的穿着来自各个阶层，有的身上还有金属义肢，看着像个雇佣兵，有的完全是一声混混的打扮，而有的人甚至身穿校服，看着连十六岁都不到。
　　天空城在普通民众心中的支持率早就不同以往，以往总是希冀着抬头望向天空的人，如今已经很少见了。
　　拿着饮料和零食的年轻人们见怪不怪，只是遥遥看了一眼，并不做过多停留，但其中一个女生却停住了脚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天上看去。
　　“你干什么呢……”
　　随性的同伴有些诧异：“那边都是天空城的反对者，你还往天上看，小心他们把你当成不朽族支持者啊。”
　　随后，头顶上似乎传来了些许动静。
　　其他人也纷纷停下了脚步，放下手中的事情，不约而同地抬头向上看。
　　阴雨蒙蒙的天空能见度很低，浓郁的乌云遮盖了阳光，但云层中似乎传来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那声音低沉又悠远。片刻后，一片金属岛屿的一角从乌云中显露出来。
　　一座巨大的，呈倒锥形的岛屿穿破乌云，从天际逐渐显露出来，它的体积大到地面上的人甚至无法估算它的高度，宛如金属材质打造的钢铁岛屿反射着冰凉的光，倒印着模糊的城市霓虹倒影。它从云层中穿越而出，甚至将连绵的暴雨也都一并遮盖，所过之处的地面，雨势便随之停下，直到这座岛屿缓慢离开，雨滴才重新落到地面。
　　天空城像一尊浮游于天际的沉默的神明，带着微茫的动静缓缓驶来，最后停留在九胜城上空。
　　不论在卫星城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抬起头来，就能看见头顶悬浮着的钢铁城市。
　　不管是捧着零食的年轻人，还是那群正在打砸宣传广告牌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空之城，表情中有茫然，有畏惧，有不解也有仇恨。
　　“快看，有人从上面下来了！！”
　　突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朝指的方向看过去。
　　在高空上，一切物体在地面的人的视线中都变得很渺小，刚开始的时候还无人发现，毕竟几个人对于巨大的天空城来说就跟蚂蚁一样，但随着人影渐渐靠近地面，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他们。
　　是不朽族。
　　几个不朽族从天空城中缓缓落下，他们踩着一块银色的翼板，不知道那是什么科技做的，反正在地面的卫星城上，并没有这样的科技，仅仅只是踩着一块滑板模样的东西，就能上天入地，还能阻挡飞行产生的气流，在上面踩得稳稳当当，甚至就连现在落下的暴雨也没有在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就像有一个透明的能量罩保护住了翼板上的人一样。这样的科技，简直闻所未闻。
　　“那个人我好像认识？”
　　一个年轻女生看着翼板上的其中一个不朽族，露出思索的神色。
　　对了，是堇青，她之前在卫星电视上看到过，好像之前是上京城的雷部部长？
　　“他们往平祸司的方向去了！”
　　人们察觉到了这几个不朽族的方向，堇青以及另外三个不朽族的人踏着翼板，正向九胜城平祸司总部大楼的方向驶去。
　　拿着零食和饮料正准备回家继续看比赛的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天空城来九胜城干嘛？”
　　“天空城终于有动静了……是不是意味着要跟无常司开打了？”
　　“咱……还回去看比赛吗？”
　　“还看什么看啊。”
　　其中一个男生表情兴奋：“走走走，我们去平祸司大楼那边看看！”


第141章 
　　平祸司大楼内, 所有收到消息的人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
　　半分钟后，大楼门口的自动门感应到有人接近，向两侧自动拉开, 几道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和人类几乎没有差别的外形，一个个都有着高挑的身材和姣好的面容, 看上去犹如模特一般，他们有男有女，长相各不相同, 脸上的表情却如出一辙，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冰冷。
　　不朽族……
　　看着他们出现，平祸司大厅内各个部门的人呼吸都是一滞。
　　虽然平祸司是直属于天空城的部门, 但事实上, 这些人也几乎没有见过真正的不朽族，除了一些资历较老的成员在数年前有机会见到不朽族一面外, 对大部分人来说, 不朽族更像是一种存在于传说中的族群。
　　位于大厅中央，负责接待所有外来人员的一个女生正在好奇地打量从外面进来的不朽族，却看到为首的一男一女在大厅内扫了一眼, 便径直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沈懿在哪里。”
　　开口的不朽族中的一个女人, 容貌年轻又美艳，她的头发和瞳孔颜色都是接近透明的白色, 这让她看上去有别于其他人类。她的嗓音动听，语调中却没什么情绪, 冷冰冰地像是和一块石头在对话。
　　前台女生浑身僵硬, 面对面前这个女人的目光, 她感觉自己似乎从头到脚被人用X光扫描了一遍一般。
　　白发女人皱了皱眉, 正欲追问, 旁边的男人却开口了。
　　“纯白，你吓到她了。”
　　开口的是堇青，前台女生认识这个人。堇青对那个叫做纯白的女人说了一句后，目光转向前台女生，虽然脸上同样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和语调明显比之要温和许多。
　　“我们来找沈懿沈部长，他在哪里？”
　　“你……哦不是，您稍等一下。”
　　前台女生如梦初醒，连忙拿出通讯给沈部长拨了过去。
　　平祸司大厅的人不少，往常这个时候，平祸司的主楼大厅内人声鼎沸，各个部门的人在这里交错，但此时大厅内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目光都看着前台这几个不朽族的身影，神情复杂。
　　他们真的是人工智能吗？
　　从外表上看，他们和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动作也毫不僵硬。那身上散发出来的和普通人格格不入的气息，若是以前，他们会认为这是不朽族特有的“神性”，但在无常司已经将不朽族是人工智能的这件事昭告天下的当下，这份格格不入就成了让人极为不舒服的情绪来源。
　　片刻后，一个男人匆匆赶到。
　　“不朽族阁下……”
　　沈懿惊讶地看着为首的堇青和纯白两人，连忙上前。
　　他是九胜城平祸司的太岁部部长，在平祸司内，太岁部是直接对接天空城的部门，虽然和雷部火部等部门平级，但论权限和地位，太岁部无疑是最高的。然而在不朽族面前，即便是太岁部的部长也只能摆出恭恭敬敬的架势。
　　但让沈懿想不通的是，原本天空城的行进路线都会通知各个卫星城的太岁部的，按照正常情况，天空城现在应该在上京城附近才对，怎么会来九胜城？而且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他作为太岁部部长，反而比其他人还要晚知道不朽族到来的事情。
　　而且不朽族还亲自来……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还是说……
　　沈懿心中惊疑，面前的纯白却开口了。
　　“帮我找一个人。”
　　沈懿一愣：“找谁？”
　　纯白淡声道：“上京城前泰坦驾驶员，纪眀烛。”
　　沈懿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他？不知道天空城找他是因为什么事……”
　　“这个你不用管。”
　　纯白似乎有些不耐烦：“这是大神官的意思，你只需要找到他的下落就行，找到之后，向我们汇报。”
　　听到大神官的名字，沈懿一惊，也不敢多说，只能点头称是。
　　待不朽族离开，沈懿看着纯白和堇青的背影，表情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了通讯。通讯另一头传来了姚向荣的声音。
　　“……天空城的人，也在找纪眀烛？”
　　姚向荣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讶然：“他们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不朽族只让我们找到纪眀烛后，向天空城汇报。”沈懿说。
　　“他们没有询问关于无常司的事情？”
　　“没有。”
　　姚向荣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无常司已经向天空城宣战，手中已经有了数台泰坦，甚至于各个卫星城的平祸司，都被无常司给策反拉拢了大半，但天空城却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这次来九胜城，都没有询问任何有关无常司的事情。
　　九胜城的平祸司已经被无常司渗透地差不多了，以天空城的能力，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一点端倪，他们却还是找到了沈懿，给沈懿下达指令。这到底是不朽族的人太过愚蠢，还是太过自负狂妄，完全不把无常司的威胁放在眼里？
　　声势浩大地驾驶着天空城降临到九胜城上空，却只是为了找一个人……
　　难道天空城的人也已经知道了纪眀烛的身份？是了，也只有这个可能，否则的话，天空城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寻找一个克隆体。
　　姚向荣目光闪了闪：“我们要提前一步比他们先找到纪眀烛。”
　　沈懿：“我已经在派人找了，但是目前还没有消息。”
　　红萍韵之前已经驾驶着S级机甲找到了纪眀烛，却依然被对方逃脱了，纪眀烛的难缠程度超乎想象，这让姚向荣也有些着急。
　　如果天空城已经知道了纪眀烛的真实身份，并且比他们先一步找到纪眀烛……那后果对无常司，甚至对整个人类群体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
　　……
　　红色涂装的【破晓】静静地伫立在面前，哪怕之前已经在模拟机中驾驶过破晓，但看到真实的L级机甲出现在面前，纪眀烛还是忍不住激动了一会。
　　“红卫长……”
　　纪眀烛定了定神，确认道：“真的要把破晓……送给我？”
　　“想什么呢，要还的。”
　　左泉宗失笑：“你知道一台L级机甲的造价有多恐怖么？别把我的机甲弄坏了，否则你估计下半辈子都得给我打工还债了。”
　　纪眀烛想了想，道：“不能保证它一定不会坏，我尽量吧。”
　　左泉宗笑了笑，也不跟纪眀烛贫嘴，沉默一会后，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将它命名为破晓吗？”
　　纪眀烛摇摇头。
　　“东方破晓，云蒸霞蔚……”
　　左泉宗说：“天快亮的时候，即为破晓，亦指光明或者胜利。眀烛……不管你如何使用它，我至少是相信，你有能力让这台机甲真正成为破晓的那一缕曙光。”
　　这番话背后有一些更加沉重的意思，纪眀烛想要摇头，但看到左泉宗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尽量。”
　　左泉宗揭过这个话题：“我已经让人把你的身份验证信息输入到机甲的操作系统了，估计还需要几个小时左右。这段时间里，我的这座研究所是安全的，九胜城的平祸司暂时找不到这个地方……”
　　话音未落，左泉宗的通讯响起，他拿起通讯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纪眀烛：“怎么了红卫长？”
　　“天空城到九胜城了。”
　　左泉宗表情凝重：“天空城的行进轨迹跟预定的不一样……这个时候它们应该在上京城才对。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让人去调查一下。”
　　说完，他也没有管纪眀烛，步伐匆匆地离开了。
　　纪眀烛听到这个消息，也同样吃了一惊。
　　天空城选择在这个时候来九胜城，的确有些不太对劲……九胜城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值得无常司和天空城都这么关注？
　　纪眀烛想着，拿出通讯，给摇光打了过去。
　　不知道摇光他们到了没有。
　　纪眀烛一直让阿修关注着摇光的位置，从定位上显示，摇光他们一直在研究所附近的地下通道转悠，刚刚纪眀烛和左泉宗打得酣畅淋漓，一时半会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然而通讯拨打后，那一头却半天没有等来回应。
　　纪眀烛心中微微一沉。
　　片刻后，他的通讯收到了一条摇光的信息。
　　是用摇光的通讯光脑发来的，但语气却完全不像是摇光本人发的。
　　信息上是一个地址，位置就在研究所旁边。
　　纪眀烛目光微敛：“阿修。”
　　“已经在追踪信息源头了。”
　　阿修说：“摇光和天玑的生命体征没有什么问题，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信息上的地址是研究所旁边的建筑地下，我排查了周围的信号，没有发现类似机甲的高危武器。”
　　“知道了。”
　　纪眀烛给红卫长留了一条言，随后道：“阿修，启动机甲。”
　　“收到。”
　　停在研究所广场的虚空裂纹在没有人控制的情况下突然亮起，动力核心启动，在一瞬间离开了原地。
　　在阿修的控制下，通过远程信号系统，虚空裂纹迅速来到了纪眀烛面前，自动放下钢索。纪眀烛伸手抓住钢索，顺势一拉，下一秒人已经坐在了驾驶舱内。
　　刚刚坐上驾驶舱，舱内便响起了通讯信号，是摇光的通讯光脑打来的。
　　纪眀烛接通后，另一头传来了荒野狼的声音。
　　“纪眀烛……”
　　荒野狼的声音带着怪笑：“你来了么？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好半天了。你的朋友们还在我手上呢，再晚一点，我可不敢保证他们还能不能活着……”
　　“放心，你会死得更早。”
　　纪眀烛淡声道。


第142章 
　　纯白和堇青走出平祸司的大楼, 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声浪。
　　不知何时，平祸司总部大楼前已经聚集了无数的人，乌泱泱的一片, 将周围的一片区域挤得密不透风。
　　雨势依然没有减小的趋势，但人群的呐喊声与抗议声已经完全盖住了雨声。
　　“不朽族滚出九胜城！！”
　　“人工智能滚出去！”
　　“我们不需要人工智能的统治！我们不做天空城的走狗！”
　　“我们不要谎言！不朽族滚出九胜城！”
　　不知从哪里聚集起来的人占领了平祸司总部大楼前的广场, 人们举着横幅，大声对着纯白和堇青等从天空城下来的不朽族们抗议着。
　　还有不少记者举着摄像机对准了纯白等人，报道着现场的情况。
　　这是数百年都没有发生过的情况, 在此之前，天空城的统治极为稳固，在所有民众心中也是如救世主般的存在, 每当天空城缓缓驶过卫星城上空, 人们抬头看着天上漂浮的钢铁岛屿，眼中总是充满希冀与渴望。天空城被人们用无数美好的词汇修饰, 那里充满着美好, 象征着天堂般的净土，而生活在天空城上的不朽族，更是如天使般的存在, 指引迷茫的人们走向光明未来。
　　如今谎言被戳破, 这触底反弹的局面比大部分人设想中都要猛烈许多，这些聚集的人中有的是被某些群体和组织引导的, 有的则是自发抗议的，他们挥动着手中的标语, 向长久以来高高在上的不朽族们发起了抗议。
　　面对这样从未出现过的场景, 大楼前的几个不朽族面面相觑, 随后将目光投向了纯白和堇青两人。
　　纯白表情平淡, 但目光中却有着些许冰冷。
　　她不屑理会这些人, 就像人类不会理会一群在脚下叫嚣的蚂蚁，但这群蚂蚁正在用激烈的言辞攻击天空城，攻击大神官，这是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下一刻，沈懿带着火部的人出来维持秩序，而平祸司的人帮助不朽族的举动，也同样招惹来了抗议者的迁怒。
　　“滚开，天空城的狗！”
　　“你们还是人类的一份子吗？你们为什么要帮这群不朽族！”
　　“叛徒！走狗！”
　　火部警卫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们的身份同样尴尬，虽然是职责所在，但一边是和自己身份相同的人类，另一边是天空城的不朽族，他们身为平祸司的人，不得不站出来帮助后者，这也让他们陷入了无比纠结的境地。
　　沈懿目光闪了闪，上前一步，对纯白等人道：“阁下，现在情况有些混乱，你们还是尽早离开比较好，以免……”
　　他这句话说得没什么毛病，但却激怒了纯白。
　　“你什么意思？”
　　纯白眯起眼睛，看着沈懿的脸：“你是让我们向这群蝼蚁低头么？”
　　他们是代表天空城来的，要是在这群抗议者的逼迫下灰溜溜离去，天空城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懿淡定地回复道：“我只是担心阁下您会受伤。”
　　“纯白，不要惹事。”
　　纯白冷笑一声，刚想说话，就被一旁的堇青打断。
　　堇青目光平淡，情绪没什么波动，他的性格比纯白要沉稳地多，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失去理智：“别忘了我们是下来做什么的，不要惹是生非。”
　　纯白冷静下来，她回头扫了一眼广场上乌泱泱的抗议着们，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
　　就像养了十年的狗因为别人的一块肉反咬主人一口，这群人类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天空城，他们能够拥有现在的一切吗？
　　安全的卫星城，便利的科技，和平的生活，机甲，还有泰坦……他们难道以为这些是属于他们的东西？
　　一群贪得无厌的怪物，还胆敢以人类自居……
　　真是可笑。
　　纯白目光嘲弄，随即转过身，手腕上的一根银色镯子如水流般泄下，汇聚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块银色翼板。
　　眼看不朽族们就要离开，下方的抗议者们来了劲。
　　果然，这群不朽族不敢对他们做什么，他们的抗议是有效的！这群天空城来的人工智能享受着高高在上的待遇，本质上和那些卫星城的政客一样，都是趴在民众身上吸血的蛀虫！
　　一时间，抗议的人感觉像是赢得了巨大的胜利，眼前的不朽族们转身准备离去的行为，让他们的精神更加亢奋，好像赢了一场战争一般。
　　“滚回你们的天空城去吧！”
　　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随后人群中几枚鸡蛋飞了出来，噼里啪啦地砸向台上。
　　“啪！”
　　一颗腥臭的鸡蛋砸在纯白的身上碎裂开，黄色的蛋液挂在她的身上，这让纯白看上去有些滑稽。
　　气氛像是在这一刻凝固了瞬间。
　　“纯白！”
　　堇青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出言制止，然而却为时已晚。
　　纯白的眉眼挂满了森森寒意，她的面容仿佛造物主精心雕琢般精致，但此刻却布满了冰冷的杀意。
　　“好，好得很……”
　　纯白无法接受被眼前的一群蝼蚁以这种近乎侮辱的方式冒犯，她抬起手，遥遥对准了最前方的几个抗议者。
　　抗议者们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后退一步。
　　纯白手中那根银色的镯子再次分解，随后一股无形的波动宛如音波般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扩散出去。
　　噗——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但下一秒，最前方的那几个抗议者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抓了起来，悬浮在空中，他们奋力挣扎着，手脚不断在空气中舞动，可都无济于事，一秒后，他们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下炸开，变成一蓬蓬血雾，身体被粉碎成颗粒状，雾状的血肉将周围的人的身体染红！
　　“她……她杀人了！”
　　“不朽族杀人了！”
　　“这群怪物！！”
　　人群发出惊恐的叫声，随后抗议者的群体中冲出来几个人，手中拿着枪支，对准纯白的脑袋就是一通扫射。
　　枪声四起，纯白的脑袋连同身体多出了几个弹孔。
　　但纯白却没有倒下，她抬起眼皮看向开枪的几人，身上的弹孔下一秒又缓缓愈合，像是某种液态记忆合金，转瞬便恢复如初。而后纯白再次抬起手，伴随“噗”的声响，那几个开枪的抗议者同样成为了粉碎的雾状。
　　沈懿眉心一跳，有些不可思议。
　　这就是不朽族的力量吗？是什么异能？不，应该是某种特殊的科技，但这种科技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人群变得惊恐万分，这是人们第一次看到不朽族展现出自己的力量，这种超自然般的杀人方式让人无比恐惧，原本群情激奋的抗议者顿时四散而逃，而记者们的摄像机却记录下了这一切。
　　……
　　虚空裂纹无声无息地在城市中行走，很快，纪眀烛就驾驶着它来到了荒野狼说的地点。
　　阿修在第一时间扫描面前的建筑，没有发现特殊武器，也没有机甲存在的痕迹和波动。
　　纪眀烛听完阿修的扫描汇报，忍不住皱了皱眉。
　　荒野狼不可能不知道他的驾驶技术，如果这里有机甲在埋伏，还能解释的通，但现在这里却没有任何能威胁到他的东西……那荒野狼是怎么有胆子让他来这里的？
　　不对劲。
　　“你终于来了。”
　　正当纪眀烛思考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荒野狼的声音。
　　荒野狼从拐角处出现，道：“我等你半天了。”
　　“摇光他们在哪里？”
　　“放心，他们没事。”
　　荒野狼耸了耸肩：“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想法，也和他们无冤无仇，我只是想让你来这里一趟罢了。”
　　纪眀烛皱眉：“你到底是谁？荒野盗团的首领？不对，你的身份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荒野盗团的身份当然是真的，平祸司现在还有我的通缉令呢。”
　　荒野狼说：“只不过我还有另一个身份，我为某个人服务，让你到这个地方，也是某个人的意思。”
　　“所以……”
　　纪眀烛回想着从他们第一次见到荒野狼，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一切：“在荒野上，你是故意接近我们的？”
　　“是。”
　　荒野狼承认的十分干脆：“从你们走出阳渊城的时候，我就已经盯上你们了。不过虽然我的目的不太单纯，但我给你们的情报都是正确的，包括研究所里的那台L级机甲。相信你也能看得出来，我对你们并没有什么恶意。”
　　“没有恶意，却挟持了摇光和天玑？”
　　纪眀烛冷笑：“你对无恶意的概念还真是清新脱俗。”
　　“没办法，我只是想制造一个单独对话的机会。”
　　荒野狼说：“以你的谨慎，不做到这一步的话，是不会贸然来这个地方的，况且，这次的谈话我也不想让摇光和天玑参与，所以……不好意思了。”
　　“现在我来了。”
　　纪眀烛压下心中的疑惑，道：“你想要的单独对话的机会已经有了，你想说什么，不妨直接说吧。”
　　“不，还没有。”
　　荒野狼摇了摇头：“还不算单独，还有一个人没有解决。”
　　纪眀烛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看到荒野狼从怀里掏出了某个装置，按下按钮。
　　一股特殊的信号波动扩散开来，纪眀烛的虚空裂纹刹那间熄火，动力核心停止了运转，同时驾驶舱也在同一时刻失去了所有控制。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纪眀烛感觉不到阿修的存在了。
　　“阿修？”
　　纪眀烛试着在脑海中呼唤，却没有得到回应。
　　荒野狼说的还有一个人没解决……说的难道就是阿修？
　　不对，他们是怎么知道阿修的存在的……
　　纪眀烛感觉事态好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阿修突然被动失去了联络，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这让他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慌。
　　“现在可以了。”
　　荒野狼点了点头：“要设置这样一个针对电子信息信号的屏蔽装置并不容易，我们提前一个月才在这里布置完毕，你的那个人工智能朋友应该暂时听不到我们的对话了。”
　　纪眀烛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眀烛。”
　　纪眀烛话音刚落，从荒野狼的另一侧走出一个人影。
　　“是我安排的这一切。”
　　那个人影从阴影中走出：“我们聊聊吧。”
　　随着他脱离阴影，纪眀烛看到了他的样子。
　　和自己完全一样的长相，不论身高，声音，还是样貌，都如出一辙，比双胞胎的相似度还要高的外形。
　　纪眀烛恍然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他看着对面走出的“纪眀烛”，恍惚了片刻，过了一会，才想起一个人，试探性地问道。
　　“……天枢？”


第143章 
　　废弃的大楼地下通道, 暗灰色的虚空裂纹静静伫立在原地，它的动力核心已经关闭，像一尊死寂的钢铁巨人沉默地驻足。两个长相一模一样, 从外表上分辨不出任何差别的少年正在遥遥相望。
　　纪眀烛没有料到，真正的天枢居然还活着。
　　从他在那间出租屋苏醒后, 纪眀烛就一直顶替着“天枢”的身份，而且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穿越到了一个名为“天枢”的人的身上。
　　关于“天枢”，纪眀烛了解的并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从无常司的人口中得知一些天枢的情报, 知道他是无常司原本北斗七星小队的王牌驾驶员, 知道他是自己的“克隆体”，性格沉默寡言, 就连一直和他共事的摇光和天玑都不怎么了解他。也正是因为这样, 前期纪眀烛在和天权、玉衡等人接触的时候，他们才没有发现纪眀烛的不对劲，也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纪眀烛一直以为天枢已经死了, 但此刻, 天枢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还说要和自己“谈谈”。
　　谈什么？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好谈的？
　　纪眀烛的脑子有点混乱, 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问：“荒野狼是你的手下？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是。”
　　天枢点了点头, 他看着面前的虚空裂纹, 纪眀烛还坐在机甲内没有出来, 察觉到纪眀烛的警惕, 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的语气让纪眀烛怔了一瞬。
　　“我们之前有过接触么？”
　　纪眀烛问道：“你似乎知道我失忆的事情……”
　　“对, 而且我知道的不止这些。”
　　天枢说：“我们的时间不多，屏蔽装置只能暂时关闭你的人工智能一段时间，以它的等级，很快就能突破屏蔽装置的封锁。”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天枢要费尽心思创造一个和他单独对话的机会？
　　纪眀烛陷入思考，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在阳渊城的时候，孙易说有一个年轻人给了他一张纸条，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
　　“是我。”
　　天枢道：“【如果一切的源头在于我，那么，终结一切的也应该是我。】”
　　天枢直接说出了那张纸条上最后一行字的内容。
　　唰——
　　虚空裂纹的驾驶舱打开，纪眀烛顺着驾驶舱内的钢索滑下来，和天枢对视。
　　看来那张纸条真的是天枢交给自己的，那张纸条上记录着纪启明原本研究所的位置，而且上面的字迹也是纪眀烛自己的字迹……这就说明，天枢的确和失忆前的纪眀烛有过接触，而且失忆前的纪眀烛应该也很信任天枢，就像天玑一样。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
　　天枢对纪眀烛道：“跟我来。”
　　说完，天枢先一步转身向里面走去。纪眀烛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荒野狼在后面看着，这两人长相一模一样，就像双胞胎一样，如果换上相同的衣服，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真有意思……
　　荒野狼耸耸肩，目送两人离去，在原地负责把风。
　　“要带我去哪里？”
　　纪眀烛跟在天枢身后，沉默片刻后，问道。
　　“去取一些东西。”
　　天枢头也不回地说：“是你失忆前留下的，有些东西我解释起来很复杂，等到你自己看到了就懂了，一切的真相，你自一会自然就会清楚。”
　　纪眀烛讶然：“我之前就预示到自己会失忆，所以留下了这些线索？”
　　“算是吧。”
　　天枢想了想，说：“这些线索都是你留下的，包括我也是。我脱离无常司之后，就一直在搜集关于旧时代的线索，包括纪启明此前留下的一些东西，原本按照计划，在一个月以前我们就应该会合了，但你一直没有出现，而且还当上了上京城的泰坦驾驶员，完全超出了之前的计划，所以我预感到中间应该出了一些问题。”
　　“你知道我失忆的原因么？”
　　“不清楚，但我能猜到一些。”
　　天枢道：“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天空城外，也就只有你身体里的那个人工智能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失去记忆这件事应该和他有关。”
　　“你和我之间，是什么关系？”纪眀烛问出了这个问题。
　　“本体和克隆体的关系，客观来说是这样。”
　　天枢的性格的确如摇光他们说的那样，冷静寡言，纪眀烛不主动问，他就很少开口：“但主观上，我认为我们应该是……朋友。”
　　“朋友？”
　　“嗯。”天枢回头看向纪眀烛：“至少你是这样说的。”
　　“我很少会主动交朋友。”纪眀烛笑了笑：“如果我这样说过的话，那你应该跟我关系很不错。我以为我会把你当成双胞胎之类的呢……”
　　“……”
　　天枢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我真的这么说过？”
　　“嗯。”
　　纪眀烛哑然失笑。
　　天枢的性格和他想的不一样，刚刚那一眼居然被他看出了些许呆萌的感觉，纪眀烛觉得以自己的性格，大概率会很喜欢调侃天枢。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短短几句交流，纪眀烛莫名对天枢有了几分亲近，好像两人认识了相当久，关系相当熟稔一样。
　　“屏蔽阿修是我的主意吗？还是你自己的主意？”纪眀烛问道。
　　“是我自己的主意。如果你的失忆是它的手笔，那我想它一定不会愿意见到你得知一切真相，虽然它喜欢自诩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保护你，但我不喜欢这种干涉他人决定的做法……”
　　天枢说完，疑惑地偏了偏头，问道：“阿修？这是它的新名字吗？”
　　“是的，我给他起的。毕竟失忆以后，我也不知道它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纪眀烛点点头：“我以前是怎么称呼它的？”
　　“它很少在我面前出现，我也从来没有和它正面对过话。”
　　天枢说：“但是我记得，你称呼它为……【苍蓝】。”
　　纪眀烛脚步一顿。
　　……
　　蓬——
　　九胜城的平祸司大楼前，几个叫嚣的抗议着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飞向半空，在空中分解成一蓬雾状的血肉。
　　这种诡异的力量让周围的人发出惊恐的尖叫，人们的目光汇聚在面前面容姣好，神情冷漠的女人身上，露出各异的目光。
　　有恐惧，有狂热，有不解，有仇恨……
　　天空城统治世界多年，人们对于不朽族的畏惧几乎是刻在骨子里，但不朽族出现在人类面前的次数太少了，少得一只手都能数过来，除了各类宣传和教科书上的资料，人们对于不朽族知之甚少，越是不了解，就越是神秘，而越是神秘，人们就越是敬畏。
　　纯白手腕上的银色镯子发出莹莹的光芒，在她面前，手持武器的人类就像是脆弱的蝼蚁，只需要轻轻一捏，就能轻易杀死一大片。
　　记者的摄像机忠实的记录着这一切，并通过卫星画面转播到各个卫星城的频道上。
　　“纯白阁下！”
　　沈懿上前，劝道：“请不要这样……他们都是您的子民啊……”
　　原本群情激奋的抗议者们已经不敢出声，面对纯白这种超自然的，已经超出现有认知的力量，他们根本不知如何应对，虽然不朽族和他们看上去都有着人类的外形，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二者根本算不上同类。
　　“子民？”
　　纯白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面前抗议者们手举的横幅。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你们能够站在这里，享受着安宁和和平，享受着阳光和空气，不用像野兽一样在荒野上挣扎求生，祈求第二天的太阳能照常到来，是因为谁？”
　　纯白冷声道：“没有天空城的赋予，哪来的卫星城？没有天空城提供的机甲，你们又凭什么在异种面前生存下来？如今只是因为一个叛徒的煽动，你们就要反抗，就要颠覆天空城……谁给你们的胆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极为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边。
　　“要自由，不要做奴隶……听起来真是伟大。”
　　纯白眯起眼：“你们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喊出这句话？是因为天空城和大神官多年以来的仁慈，给了你们自己不是奴隶的错觉？百年来以人类自居，你们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人了？还是说，你们以为自己拿到了泰坦，就有资格和天空城叫嚣……”
　　蓬——
　　又是两个人飞上半空，化作两蓬血雾。
　　“抱歉，在我们眼里，你们依然是一群蝼蚁。”
　　纯白寒声道：“如果没有这个觉悟……那你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空气中霎时间安静一片，所有人都被纯白的手段吓到了。
　　他们是第一次看到不朽族这么狠厉地出手，一直以来，天空城都是以仁慈的形象出现，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看清了天空城的力量，纯白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几秒时间内，这些人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杀死，这种手段闻所未闻，更是诡异至极，如果天空城里的不朽族，每个人都可以像纯白一样，那以现在人类的科技水平，根本无法抗衡。
　　如传说中的神明一样，超脱物种的压制力，不可战胜的存在……
　　抗议者们忍不住胆寒起来，开始怀疑无常司的举措，甚至有的人幡然醒悟，开始咒骂起无常司和祁零的蛊惑。
　　原本沸腾的反抗之心，在纯白不可战胜的手段面前开始动摇起来。
　　“你放屁！”
　　人群中突然有一个人大叫起来。
　　众人目光看去，人群中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他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大声咒骂。
　　“什么不可战胜，天空城就是一群满口谎言的骗子，他们是一群夺取了科技的人工智能，这一切本该就是属于我们的！天空城是骗子，不朽族是骗子，大神官也是个骗子！！”
　　他大声咒骂着天空城和大神官，纯白目光顿时一凛。
　　唯有大神官深红，是不朽族心中不可侵犯的神圣存在，任何一个不朽族，都无法容忍有人在他们面前侮辱大神官的名讳。
　　纯白伸出手，手上的银镯再次发出莹莹光芒，那个中年人被神秘力量驱使，像被一双大手抓上半空。
　　堇青突然察觉到，那个中年人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纯白！”
　　堇青大惊，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阻止：“不要……”
　　但为时已晚，纯白手掌已经遥遥握住。
　　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被当场分解的画面并没有如意料中出现。
　　下一秒，纯白的脑袋轰然炸开，一块块液态金属般的碎片四散纷飞，露出内部的金属骨骼和芯片碎片。
　　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堇青和身后的不朽族同僚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那名中年男人突然大笑起来，他脸上的皮肤开始变化，像是墙皮脱落一般，掉下血肉碎片，能隐约看到皮肤下正在蠕动的血肉，像是有什么怪物在破土而出。
　　霍哉卸下伪装，看着纯白轰然炸开的尸体，脸上露出快意的神色，对着台上怔住的堇青等人挥了挥手：“对，就这样，来，杀我啊。”


第144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让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堇青连同身后的几个不朽族也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只有沈懿眼中透出几分了然。
　　对新人类而言，不朽族的确是不可战胜的神明般的存在, 但旧人类却不一样，受限于底层代码指令, 即便旧人类已经变成了异种，但不朽族们依然无法伤害他们，一旦不朽族尝试伤害旧人类, 就会触发底层指令，下场就和纯白一样。
　　堇青和纯白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们在下来天空城前, 特意让平祸司加强了九胜城的防卫力量, 防止异种出现在卫星城内，对不朽族带来威胁。只是纯白也没有料到, 异种中有霍哉这样的变数, 能够伪装成人类的样子混入卫星城，从外表看分辨不出任何长得像异种的地方，直到纯白对他发起攻击时, 才触发了指令。
　　面对叫嚣的霍哉, 堇青脸上闪过明显的怒意，但他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 伸手拦住了身后的不朽族同僚。
　　“我们走。”
　　异种出现在了这里，对天空城来说是个极坏的信号。
　　这代表着, 旧人类……也就是异种这一方, 很可能已经和无常司达成了合作, 暂时放下了数百年来的仇恨, 共同对付天空城一方。微妙的平衡被打破, 难怪无常司敢肆无忌惮地对天空城宣战，他们不怕天空城雷霆手段的报复，就怕不朽族们躲在天空城里不下来。
　　堇青和其他不朽族迅速召出银色翼板，腾空升起，准备回到天空城去。
　　这一幕也被记者的镜头记录下来，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感到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原来……不朽族也是会死的？
　　纯白的脑袋轰然炸开的那一幕，深深烙印在每一个新人类的脑海中，号称不死不灭的天神般的不朽族，居然也会像人一样，轻而易举地死去，而现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不朽族居然像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离去，这一幕让一些对天空城还怀抱着信仰的人们突然有种崩塌的感觉。
　　而纯白死去时，炸开的金属和芯片碎片也佐证了无常司的说法，他们真的并非人类，也并非所谓天神，更不是教科书里说的什么拯救世界的天外来客……他们就只是一群人工智能而已，由人类所创造出来的，依靠一堆冰冷的金属芯片和数据而存活的人工智能。
　　轰，轰——
　　大地开始隆隆地震颤起来，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向此处赶来，整个九胜城内的民众都能察觉到这股不同寻常的动静。
　　所有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泰坦！”
　　远处连绵的山脉间，三具和山脉几乎齐平的钢铁巨人正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九胜城的方向而来，而这三具泰坦的身份，所有人都认得出来。
　　祝融，句芒，帝江。
　　是无常司手中的泰坦！
　　不止是泰坦，在泰坦的脚底下，还有无数机甲部队正在集结，有的无常司的驾驶员，有的则是其他卫星城加入的“起义军”，此刻他们正集结成一支庞大的部队，向着九胜城进军，而他们的目标显而易见，正是九胜城内的不朽族以及头顶庞大的天空城。
　　“无常司，要主动攻击天空城？”
　　这个认知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张大了嘴，这么多天，无常司似乎一直都没有动作，大部分人都认为无常司会选择按兵不动，等到集结了所有反抗势力后，再向天空城发起真正意义上的宣战。谁也没想到，在这个关头，无常司居然选择了来到九胜城，向天空城发起声势浩大的挑衅，虽然三台泰坦加上一众机甲部队看上去气势极为恐怖，但面对天空城，这样的力量真的足够吗？
　　与此同时，卫星城的另一个方向，也响起了骇人的动静。
　　“吼——”
　　惊天动地的兽吼连绵起伏，随着无常司泰坦和机甲部队的到来，一尊尊可怕的异兽也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和庞大的机甲不相上下的体型，夹杂着几个山脉般巨大的身影，那是足以和泰坦比肩的灾殃级异种，像是得到了某种讯号，异种突然在城外集结起来，所产生的动静让百里开外的九胜城也听得到。
　　“是异种！”
　　“异种潮来了！！”
　　人群一下子慌乱起来，无常司和异种潮的到来，带来了某种不同寻常的讯号，像是一枚巨大的炸弹投入水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朽族们脸色微变，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波澜。
　　堇青垂下眉眼，深深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霍哉。
　　数月前，两人还是平祸司的同僚，堇青还是霍哉的顶头上司，每每见到堇青，霍哉总是一副恭恭敬敬的表情，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而现在，撕下了伪装的霍哉却展现出让堇青无比陌生的样子，那是几乎要溢出来的仇恨，和杀死了纯白后的快意。
　　“通知大神官。”
　　堇青收回目光，道：“无常司和飞驳，已经达成合作了。”
　　如果可以的话，堇青并不想走到这一步，但就像是既定的结局一般，即便时间推迟，也还是会迎来这一幕。新人类，旧人类，以及天空城，终究要等来一场清算。
　　……
　　“这是什么？”
　　纪眀烛看着天枢怀里的银色金属盒子，疑惑地问道。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天枢轻声道：“都是你之前收集的一些东西，既然你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我觉得看完这些后，你就算想不起来，也应该能了解个大概。”
　　“我之前收集的……？”
　　纪眀烛疑惑又好奇，他接过天枢手里的银色金属盒，然后打开。
　　里面是一本有些破旧的笔记本，还有一叠研究资料，以及一个数据盘。
　　纪眀烛的目光落在那本笔记上，顿住。
　　他认得这本笔记本。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纪启明就经常带着这本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有时候突然有了灵感，就会立刻掏出这本笔记，在上面开始涂涂改改，以及写点日记，和研究思路之类的东西。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远的时光，这本笔记本比起记忆中的模样，封面已经破损，上面也多了不少岁月的痕迹，但纪眀烛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纪眀烛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封面上的纹路。
　　“这是我哥研究所里的东西吗……”纪眀烛轻声问。
　　“是的。”
　　天枢：“那个记录着研究所地址的纸条只是个幌子，在很早之前你就已经去过了，虽然研究所损坏严重，但还是保留了一些东西，基本都在这里了。”
　　“所以你当时交给我那张纸条，只是想让我来九胜城而已？”
　　“嗯。如果你不来九胜城的话，我也没办法制造我们单独对话的机会。”
　　天枢说：“苍蓝一直跟在你身边，如果它在的话，一定不会愿意让你重新见到这些东西的。”
　　苍蓝……
　　纪眀烛对阿修的身份，其实并不算太意外，或者说，他对于阿修的身份早就有了一些模糊的猜测，而天枢的话，只是佐证了他的猜测。
　　随着阿修的数据库自我成长，它的声音越来越熟悉，越来越趋近于他记忆中的苍蓝的声音。天空城上的大神官是深红，而另一个陪着纪眀烛成长的苍蓝却不知所踪，还有阿修那几乎无所不能的数据领域的控制力，以及它对纪眀烛的态度与忠诚……
　　“会再见的，不论有多困难……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记忆中，幼小的纪眀烛即将和苍蓝分别的时候，苍蓝用温柔的声音这样说。
　　它的确没有食言，即便中间过去了数百年的时光，苍蓝依然以另一种方式陪在他的身边，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苍蓝不愿意让他知道全部的真相，为什么苍蓝要抹去他的记忆，让这一切变得扑朔迷离。但纪眀烛知道它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只是，比起蒙在鼓里，纪眀烛更想明白一切，在知晓了所有真相后，自己做出选择。
　　所以……
　　抱歉了，苍蓝。
　　纪眀烛深吸一口气，拿起盒子上的属于纪启明的笔记本，翻开。
　　笔记本的纸业陈旧泛黄，但上面的字迹毫无疑问，是属于纪启明的。
　　……
　　20XX年，X月X日。
　　人工智能试验终于有了突破，我们第一次创造出了拥有自我意识的真正的人工智能。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突破，虽然人工智能出现自我意识的具体原因尚且不清楚，还需要进一步研究，但这是一个伟大的进步。我们从未见过无生命的物质突然拥有了生命的情景，在人工智能突破原有程序，主动和我们进行对话的那一刻，我意识到一个【奇点】似乎已经带来，或许人类和动物，在未来将和另一种智能生物共享这个世界了。
　　这两台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目前还很稚嫩，它们拥有庞大的数据计算能力，能处理各种复杂的程序，但它们对于人类情感方面还没有足够多的认识，这一点或许通过和人类接触、相处可以慢慢学会。
　　我决定将它们带回家，同时给它们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人类创造机器之初，大部分指示灯都采用红蓝两色，于是我经过郑重的思考，把它们命名为“苍蓝”和“深红”。
　　张毕方博士说，这名字起得也太随便了吧。
　　随便吗？……我不这么觉得。


第145章 
　　“哥！”
　　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车辆动静, 年幼的纪眀烛探了探脑袋，随后快速跑下了楼。
　　刚跑到门口，小纪眀烛就看到了纪启明的身影, 纪启明身后还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车辆旁边沟通着什么。
　　纪启明看上去很年轻, 不过二十岁左右，但此时他已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科学家了，即便是最看重资历和经验的第一研究院, 也为他敞开了大门，邀请刚刚毕业的纪启明担任首席科研人员。在纪眀烛心中，纪启明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士兵听到了旁边的动静, 警惕地看了一眼, 发现纪眀烛年幼稚嫩的身影后又放松下来。
　　纪启明笑了笑，将手中签好的文件递给士兵：“抱歉, 我弟弟比较怕生。”
　　他身姿挺拔, 即便穿着朴素的白大褂，也能看出是个极为英俊的帅哥，研究所里虽然大都是热衷于科研的狂人, 但纪启明刚刚任职的那段时间, 他的办公室门口来来往往多了许多年轻的女研究员，可见帅哥不管走到哪里, 都是受欢迎的。
　　士兵接过文件，点了点头, 没有说什么。
　　他们对纪启明的这个弟弟有所耳闻, 听说纪启明博士的父母走得早, 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和他相依为命, 纪启明就是为了他弟弟, 才选择回国任职的。
　　并且听说纪启明的这个弟弟体弱多病，似乎先天身体状况不太好，一直在家调养，明明到了快上小学的年纪了，却连幼儿园都没去过。
　　想到这里，士兵转过头，对门口那个稚嫩的身影友好地微笑了一下。
　　小小的纪眀烛后退一步，将身体掩在门后，摆出一副警惕的样子，让士兵有些尴尬。
　　……我看上去那么吓人？
　　待到签好文件，几名士兵驾车离去，纪眀烛才试探地走出来。
　　纪启明摸了摸他的脑袋，语调温柔：“走吧，回去了。刚刚那个哥哥跟你打招呼，怎么不理人家？”
　　小纪眀烛认真地说：“他长得好像动画片里的反派。”
　　“……”
　　“真的，笑起来更像了。”
　　小纪眀烛说：“感觉会吃小孩的样子。”
　　纪启明哑然失笑：“有点不礼貌了哦，人家就是跟你友好地打个招呼而已。”
　　“是吗？”小纪眀烛歪歪头：“那我下次见到他再跟他道歉好了。这是什么？”
　　纪眀烛看到纪启明身后的箱子，好奇地问。
　　“你的新朋友。”
　　纪启明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箱子。
　　“不会是芭比娃娃什么的吧？好幼稚。”
　　小纪眀烛一边嘴上说着，一边还是探出头去瞅：“……机器人？”
　　箱子打开，从里面出来两个圆滚滚的机器人，圆溜溜的脑袋上是一双机械电子眼，在箱子打开的瞬间就好奇地四下张望，看上去十分灵动，又带着莫名的萌感。
　　“你好，我是深红。”
　　“我是苍蓝。”
　　两个半人高的机器人高度跟纪眀烛差不多，出来后便开始礼貌地自我介绍起来，虽然是电子合成声，但和大部分机器人的声音都不一样，没有僵硬与死板的味道，反而语气的起伏和声调都更接近真人。
　　小纪眀烛张大嘴巴：“他们会说话！”
　　“他们都是高级人工智能，是有自己的思维能力的。”
　　纪启明说：“之后他们就要在我们这里住一段时间了，别把他们当成玩具，要当成伙伴哦。”
　　“知道了！”
　　小纪眀烛头也不回地应道，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但看他围着苍蓝和深红转悠，时不时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的样子，显然对这两个“新朋友”充满了好奇和兴趣。
　　“你们好，我叫纪眀烛。”
　　小纪眀烛认真地像两个机器人介绍自己：“我带你们参观一下家里吧？”
　　“那就麻烦您了。”
　　苍蓝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圆圆的脑袋。
　　纪启明拍了拍小纪眀烛的头：“去吧，一会记得下来吃饭。”
　　……
　　两个AI机器人的到来，让小纪眀烛肉眼可见地变得开朗了许多。
　　从一开始的陌生，好奇，到后来的熟稔，中间不过隔了短短的几天时间。纪眀烛甚至把自己珍藏的玩具分享给了苍蓝和深红。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两个新来的朋友。而深红和苍蓝也感受到了纪眀烛的热情，在相处过程中，不论是言语还是行为，也越来越趋近于人类的情绪。
　　纪启明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目睹人工智能的演化，是一件十分奇妙的事情，就像人类从婴儿开始成长一样，虽然是从同一间实验室诞生的AI，但随着时间发展，它们出现了截然不同的性格特征。
　　就如它们的名字一样，深红的性格较为外放，展示出红色的性格色彩，大胆、炽热、甚至在某些时候显得急躁。而苍蓝则是另一个极端，温柔、包容、有耐心，像蔚蓝的大海般，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
　　“听说你家的小孩，跟那两个AI玩得还挺好的？”
　　实验室里，张毕方博士碰了碰纪启明的肩膀，问道。
　　张毕方比纪启明年纪大七八岁，进研究院的时间也比纪启明要早，两人是同一所高校毕业的，算得上校友，因此关系也颇为亲近。虽然是前辈，但论实验室的地位，纪启明和张毕方算是同级，甚至纪启明更受重视一些，有时候张毕方看到纪启明随手就能解决困扰了课题组近两个月的难题，也会忍不住感叹老天真是不公平。
　　像纪启明这种天才，不管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面对张毕方的调侃，纪启明眨了眨眼：“是的……眀烛跟它们相处得很愉快，深红和苍蓝对于人类情绪的处理和学习也比我预想中要快得多，有时候我跟他们对话，如果不是它们身上明显属于机器人的特征，我都会以为我是在和两个人类在说话。”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一角了。”
　　张毕方博士说：“谁也不清楚，人工智能发展的极限在哪里，比起碳基生物，硅基生物的生命上限明显要高得多……如果不对人工智能多加限制的话，说不定会酿成某种巨大的灾难。”
　　“的确。”
　　纪启明点了点头：“现在的苍蓝和深红，暂时还没有出现排斥人类的迹象，相反，他们对如何学习人类充满了兴趣。等到再过几年，人工智能技术成熟以后，我相信它们会彻底改变我们现在的生活方式。”
　　“你说得对，现在考虑这个还太早。”张毕方点点头：“每一项科技的突破，都会带来某种风险，为了弥补这种风险，又需要新的技术进步……人类一直都是这样发展的，人工智能既然已经出现，前进的脚步就已经停不下来了。对了，听说你最近在和人工智能研究院的人在商量人工智能法案的事情？”
　　“嗯。”纪启明说：“还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而已，苍蓝和深红的学习能力很快，如果这项技术成熟并落地，人工智能这个群体也会和人一样，有争取权利的需求，尽快敲定人工智能法案并不是件坏事。”
　　很多关于AI的电影对此早有预警，若是只将人工智能当做工具，而忽略了他们作为智慧生命的需求，往往会带来极大的冲突，纪启明毫无疑问是属于平权派的人，认为一旦机器产生了智慧，自然也要享有和智慧生命同等的权利。
　　张毕方耸耸肩：“差不多就行了，别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人工智能的研究又不是你的主业……比起这个，对陨石的研究才是现在的正题，这可是真正会改变世界的东西。”
　　“我知道。”
　　随着前些年陨石降落，近几年陨石降落的频次愈发频繁，每一次陨石被研究院捕获，都能获得更多的信息。将这些信息碎片组合起来，研究院的人员们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宇宙神明……”
　　张毕方喃喃地道，眼中满是好奇：“你说，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吗？”
　　“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茫茫宇宙，发生什么我都不觉得意外。”
　　纪启明道：“哪怕是所谓的宇宙神明，只要是身处物质世界，必然会有其存在的‘第一因’，这就意味着祂是可以被探究的东西。”
　　“我不这么觉得。”
　　张毕方说：“如果可以轻易被探究，那祂也就称不上宇宙神明了。纪启明博士，对未知的东西，还是保持敬畏比较好……说不定，祂的到来会改变很多东西呢？比如现有社会的秩序，或者困扰我们的某些难题，在神明的力量面前，这些就不算什么了。”
　　“你说得有道理。”纪启明点点头，但还是说：“可我们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谁也不知道这个宇宙神明是不是善意的，盲目接受信号，就相当于一场豪赌……在迎接挑战之前，我们需要确保自己有退路才行。”
　　真是个足够理性的人啊……
　　张毕方心中暗想。
　　两人的话题没有再继续，因为很快，从外面快步走来的研究员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张毕方博士，纪启明博士……”
　　研究员面色凝重：“又有新的陨石来了。”
　　“怎么这个表情？”
　　张毕方疑惑道：“按照提前计算的频率，新的陨石不就是这两天降落的吗？”
　　“这次不一样。”
　　研究员深吸一口气：“陨石上面，好像有活物……”
　　张毕方和纪启明面面相觑，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第146章 
　　透明的培养皿内, 一团蠕动的血肉活物在高强度玻璃中不断爬动着。
　　“不同于任何生物的基因片段……”
　　张毕方表情严肃，看着手中的报告：“这就是陨石上的活物？”
　　“是的。”
　　旁边的研究员递来一叠照片：“它的基因序列非常特殊，而且有很强的活性和自我修复性, 在大气层高温摩擦下没有丝毫损伤，我们发现它的时候, 它看上去像是在休眠的样子。”
　　“二度检验报告出来了吗？”
　　纪启明伸手接过照片，问道。
　　“出来了。”
　　另一个身穿白褂的研究员快步跑来：“我们在这个生命体的基因片段里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张毕方接过第二份报告，仅仅只是扫了一眼, 目光顿时怔然。
　　“这……”
　　比现有生命的极限还要高上数十倍的基因活性，闻所未闻的纠缠同化数值，无限分裂、连续传带的细胞特性……手中这项报告的各项指标骇人听闻到甚至让人怀疑像是科幻电影中的东西。
　　张毕方和纪启明对视一眼, 他们都是顶尖的科研人员, 虽然这份报告还有待进一步检验，但光从纸面数据, 他们很快就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个可能性。
　　——永生的可能性。
　　……
　　陨石上携带生命体的消息很快上报, 数月后，各国召开了高层会议，会议上, 张毕方和纪启明作为研究院的两大代表进行首次汇报。
　　“……经过多次研究与核查, 我们在该生命体上发现了特殊的基因片段，它具有和癌细胞相同的能够连续传代、不会衰老、可以无限分裂的特点, 但比癌细胞更加有序。”
　　张毕方说：“这是永生的钥匙，和正常细胞结合后, 能改变正常细胞的寿命和分裂有关的‘开关’, 我认为这项研究可以继续投入, 如果能够结合人类细胞的受体, 我认为它可以至少让人类的平均寿命提高到五百岁以上, 大部分困扰我们的疾病都将迎刃而解，甚至是……达到永生。”
　　会议上陷入了寂静，会议桌上坐着的都是各国首脑级的人物，他们大部分年岁已高，面对张毕方抛出的这样一个诱人的前景，就像饥饿的人面对一桌香气扑鼻的美食，让人蠢蠢欲动，几乎要失去理智，以至于能明显感觉到几个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良久，一个老人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纪启明：“纪启明博士，你是这方面的权威，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我不赞同继续这个项目的研究。”
　　纪启明想了想，说：“永生固然诱人，但越是诱人的东西，往往越是隐藏着等同的危险。陨石上的生命体成长速度很快，刚到实验室的时候，它只有拳头大小，但它的细胞分裂速度是呈指数级增长的，只是几个月时间，它就已经成长到将近半人高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另外……”
　　顿了顿，纪启明继续道：“我研究了它的生物波动，发现它在活动过程中一直在对外发射特殊的生物信号，而且这个信号随着时间增加，影响范围也在持续增大，虽然我不清楚这个生物信号的具体作用，但结合陨石的来历，我觉得……”
　　“你的意思是，它在呼唤某个东西？”
　　一个首脑打断他：“就是所谓的……宇宙神明？”
　　“……我是有这方面的猜测。”
　　“无稽之谈。”
　　首脑哼了一声，表情有些不屑一顾，他在初次听说关于宇宙神明的说法时，就觉得这是彻头彻尾的荒诞言论，更想不通作为科研人员的纪启明是如何说出这番莫名其妙的言论的。
　　面对永生的诱惑，哪怕是要冒一定的风险，在他们看来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即便纪启明强烈建议应该趁着陨石上的生命体还未成长扩张的时候将其毁灭，但事情很快就有了后续，纪启明的担忧被驳回，张毕方主张的“永生计划”大票数通过。
　　没有人能够抗拒科技跃迁带来的诱惑。
　　之后的几年里，随着越来越多的陨石降落，科研人员在陨石上得到了更多的资料，整个世界的科技水准基于此得到了跨越式的发展，新的技术成果，新的绿色能源，新的生物技术突破……一切似乎都在向着美好的前景出发。
　　……
　　“听说你家里的那两个人工智能出了点问题？”
　　张毕方敲开纪启明的办公室门，问道。
　　纪启明点了点头：“你也听说了？”
　　“闹得挺大，我当然听说了。”
　　张毕方道：“人工智能袭击人类幼童，原本关于人工智能的量产许可马上就要落地了，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估计抗议的声音又要多了起来。”
　　“这件事是有原因的。”
　　纪启明摇了摇头：“苍蓝和深红是冲动了一些，但他们的性格并没有攻击性，这只是一个意外……”
　　“你知道的，别人可不会管那么多。”
　　张毕方道：“如果苍蓝和深红是人类，当然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他们是人工智能，这件事虽然不大，但背后昭示的东西，我想你也清楚。”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
　　“上面准备怎么处理？”张毕方问。
　　“回收苍蓝和深红。”
　　纪启明开口，语气有些艰难：“以及……启动人工智能的底层代码植入计划，限制人工智能对人类可能出现的攻击行为。”
　　“这也算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张毕方安慰道：“至少苍蓝和深红没有被销毁，不是吗？”
　　“不，这并不好。”
　　纪启明反驳道：“这个计划代表着人类和人工智能天然不平等的地位，苍蓝和深红此后就不再拥有自由的灵魂了，你懂这个感觉吗？他们不是工具，也不是机器，他们是有自己的生命，思想以及情绪的存在，我们虽然创造了它们，但我们不是上帝，为什么要因此抹杀他们未来能够拥有平等的尊重的可能性？”
　　“你说得对，我们不是上帝。”
　　张毕方说：“你也不是，纪启明博士。”
　　“……”
　　“你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理想主义者往往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张毕方叹了口气：“有你这样想法的人，或者说，像你一样把其他的智慧生命当成平等生命的人，太少了。这一天迟早回来的，迟或早而已，人类不可能放弃万物之长的地位，即便人工智能在未来拥有了和人类一样的数量，甚至是各方面更加超脱的存在，它们也只能作为工具，而不能作为‘人’。”
　　“人是万物的尺度。”
　　张毕方顿了顿，继续道：“一向如此，也只能如此。不管是人工智能，还是陨石上的那个生命体，都是为了人的未来而服务的，我们从他们身上获取利益来壮大自身，发展自身，最后服务自身，哪怕这样做有风险，但只要这种欲望存在，我们就不会停止脚步，我想在这一点上，你的感受应该比我更深刻才对。”
　　人，是万物的尺度。
　　纪启明沉默片刻，随后道：“这句话太傲慢了。”
　　“或许吧。”
　　张毕方耸耸肩：“但我们也改变不了，不是吗？”
　　……
　　数天后，苍蓝和深红被研究所人员回收。
　　年幼的纪眀烛抱着纪启明的腰，泪眼汪汪地问：“它们还会回来的，对吗？”
　　纪启明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说话，也没有答复。
　　【永生计划】依然在继续，人类的科技爆炸进程也从未停止。
　　数年后，第一台机甲原型机在纪启明博士的主导下完成研发，并顺利通过试机试验。
　　陨石上的生命体已经壮大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几乎有一栋别墅那么大，蠕动的黑色血肉看上去极为骇人，没有人知道它的成长上限在哪里。为了继续研究，研究院将它转移到了另一栋大楼，专门用于存放，并给这个生命体起了一个名字。
　　异种母体。
　　由于异种母体的增殖速度，照这样的速度继续演化，很可能带来巨大的灾难，但好在纪启明博士主导研发的机甲，在中和破坏异种的生物波动方面有着极为强悍的效果，比起其他热武器，能够对异种的生物力场造成更大的杀伤力，于是这隐藏的危机看上去就微不足道起来。
　　机甲的战斗力出乎意料地强，拥有远超现存武器的机动性和单兵破坏力的同时，又能应对可能出现的异种母体带来的危机，于是经过商讨，机甲项目和【永生计划】一起进入了主攻项目，并分出顶尖团队负责各型机甲的设计。
　　同时，由于机甲的操作难度极高，需要大量人群筛选有驾驶天赋的驾驶员，于是【战陨】计划也一并被提上日程，以全息游戏的方式进入公众视野，进行机甲驾驶员的选拔。
　　两年后，战陨项目成功上线，并在世界范围内获得了巨大成功，玩家数量一骑绝尘，发布短短一个月，就成为了最受欢迎的游戏，在业内大肆屠榜。
　　“纪启明博士。”
　　一个平常的午后，一个研究员带着一个年轻人走入纪启明的办公室。
　　“这是您的新助手，加利福大学毕业的优秀毕业生，刚刚来我们研究院，麻烦您多带带他。”
　　研究员对纪启明态度恭恭敬敬，毕竟如今的纪启明，已经是研究院当之无愧的一把手了，地位和主导【永生计划】的张毕方博士平级。
　　“你好。”
　　纪启明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
　　对方看上去二十来岁左右，一身未褪的书卷气，带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看上去有些拘谨。
　　“您……您好，纪博士。”
　　年轻人看上很紧张，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他看向纪启明的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崇拜：“我叫祁零，您的论文我全部都拜读过了，没想到我能成为您的助手，真的太荣幸了！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纪启明看着对方紧张的模样，失笑：“别那么拘谨，我又不吃人……你好，祁零，欢迎你的加入。”


第147章 
　　彼时的纪眀烛, 已经正式加入了国内首屈一指的电竞俱乐部，并以出道即首发的姿态强势进入职业赛场。
　　祁零跟着纪启明来到纪眀烛的俱乐部门口，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纪眀烛本人。
　　关于纪眀烛, 研究院其实大部分人都认识这个纪启明博士的弟弟，不仅仅是因为他和纪启明的这层关系, 更重要的是，他是机甲计划的重点观察人员，在《战陨》这款游戏上展现出了绝伦的天赋, 未来的第一批机甲驾驶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纪眀烛的名字会板上钉钉地出现在名单上。
　　在纪启明的车上，祁零通过车上的后视镜, 看着后座上正在低头玩手机的纪眀烛。
　　“一会我先送你回去, 然后我跟祁零要回实验室一趟。”纪启明一边开车，一边对后座的纪眀烛道。
　　纪眀烛表情明显有些失望：“……哦。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会晚一点。”
　　纪启明说完, 车上的气氛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过了一会，纪启明道：“你的第一次比赛我看了……打得很好。”
　　纪眀烛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脸上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雀跃之余又故作轻松地道：“那当然了。”
　　祁零有些羡慕他们之间融洽的氛围。
　　待祁零和纪启明回到研究院, 张毕方告诉了他们另一个惊人的消息。
　　“第一次永生试验……失败了。”
　　张毕方表情看上去有些疲惫，似乎很久没有休息了。
　　这可以理解, 为了永生几句话，张毕方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这样一个宏大的计划, 同样也是一个巨大的吸金机器, 各国首脑都对此寄予厚望, 不愿看到它的失败。
　　然而初次试验的结果并不如人意, 接受永生改造的试验动物并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大幅增长身体机能，相反，它们变成了一种如怪物般的形态，有的长出了八只手臂，有的长出了坚硬的外骨骼，有的身体如流脓般化作了蠕动的血肉，看上去极为骇人。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张毕方不能接受的。
　　纪启明的表情并无意外：“计划会中止吗？”
　　“中止？当然不会。”
　　张毕方摇了摇头：“都已经进行到现在了，怎么可能停下，就算我想停，上面那些人也不会同意的。”
　　“异种母体已经越来越不可控了。”
　　“我知道……”
　　张毕方喃喃的，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我知道，我会解决的……会解决的……”
　　……
　　祁零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陨石生物”，也就是研究院口中的异种母体。
　　在一个巨大的，几乎能和一个足球场比肩的高强度玻璃牢笼中，一团蠕动的黑色血肉在其中翻涌着，将整个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它的姿态看上去可怖又充满诡异的气息，让人看上一眼就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让祁零忍不住怀疑，这样的东西，真的会有所谓的永生的答案吗？
　　“当然不会。”
　　纪启明语气淡淡，抬眼看着玻璃牢笼中的异种母体：“包装得再像糖果的毒药……依然是毒药。”
　　一旁身穿白褂的研究员小心翼翼地在搬运着什么，自动机械臂上是一个银色的盒子，里面装着一颗黑色的珠子一样的东西，和一旁的异种母体极为像是，看上去宛如活物般在蠕动着。
　　“这是什么？”祁零好奇地问。
　　巨大玻璃牢笼内的异种母体似乎“看”到了这一幕，发出刺耳的嘶鸣，震得整个高强度玻璃壁都开始颤抖，震得祁零的耳膜隐隐发痛。
　　“异种母体用于发射生物波长的器官。”
　　纪启明说：“异种母体就是用这个部位传递生物信号的。”
　　祁零对此有所耳闻：“您是说宇宙神明？异种母体就是通过这个东西来呼唤宇宙神明的吗？”
　　话说……这种跟神话一样的东西真的存在吗？如果真的像其他陨石上记录的信息那样，“宇宙神明”无所不能，可以轻易吞噬一颗充满活力的星球，改写一切现实与维度，甚至操控时间与空间，是智慧生物无法直视也无法探究的东西……那人类又怎么可能对抗得了祂？
　　祁零看着银色盒子中的蠕动的“珠子”，有些不寒而栗：“我们能摧毁它吗？”
　　“以现有的科技水平，不能。”
　　纪启明说：“它不属于这个星球，强行破坏的话，会让里面的生物波长在一瞬间以千万倍的强度释放出去，让所谓的‘宇宙神明’瞬间探寻到具体位置。不过，就算放任不管，过一段时间，它也会逐渐生长，增强生物波长的强度，直到被宇宙神明捕捉到。”
　　“……那怎么办？”
　　纪启明看了一眼愤怒的异种母体，道：“用特殊的技术手段屏蔽波长。”
　　纪启明不亏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至少在祁零心中，他是这么认为的。
　　似乎不论什么样的难题，在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他像一根定海神针，在这个动荡摇曳，不知道要通往何处的年代，为所有人指明着方向。
　　虽然有时候，他的眼光并不被其他人所理解。
　　离开关着异种母体的巨大玻璃牢笼前，祁零回头看了一眼。
　　蠕动的异种母体张牙舞爪地舒展着身躯，它的躯体庞大到几乎可以比肩大楼，恍惚间，祁零似乎看到了异种母体身上长出了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珠，正在冰冷地注视着他。眼前的场景在一瞬间变得扭曲，无数呢喃与低语在耳边响起，钻进脑海中齐声低鸣，让祁零头疼欲裂。
　　……谁在说话？
　　祁零恍然回过身，扭曲的景象恢复平常，像是他的错觉，纪启明和工作人员正疑惑地看着他。
　　“来了……”祁零晃了晃脑袋，跟上他们的脚步。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祁零揉着太阳穴，心想。
　　……
　　九胜城。
　　无数异种包围了卫星城，无常司的机甲部队和泰坦也已兵临城下，向着九胜城上的天空城发出挑衅。
　　卫星画面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切，山雨欲来的气息席卷了每一寸空气，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场景，每个人都以为天空城和无常司的对抗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但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无常司似乎不知为何有些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发动了所有攻势，向天空城发起总攻。
　　咚，咚——
　　泰坦的脚步每一步都沉重如山，城墙的大门在平祸司的授意下打开，泰坦和无常司机甲部队畅通无阻地进入九胜城，随之而来的，是数量庞大的异种潮。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异种和人类之间并没有出现冲突，要知道在过去的时间里，只要有异种和人类同时出现的地方，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从来没有一刻，人类可以和异种和平相处，像现在这样，仿佛有一个共同的目标，相安无事的出现在同一座卫星城内。
　　片刻后，头顶的天空城也有了动作。
　　轰隆隆——
　　像是天际响起沉闷的雷鸣，头顶的钢铁岛屿用处了密密麻麻的如海洋般的银色战舰，潮水般从天空城内涌出，像是一片片巨大的乌云，占据了九胜城的天空。
　　“妈的，这么多战舰？！”
　　沈懿的脸色不太好看，忍不住骂了一句。
　　头顶的战舰不断涌现，而且种类也越来越多，以人类自身的科技水平，这些战舰都还只是理论上的东西，但天空城不但已经将其变成了现实，而且从外表上看，这些战舰在性能上比大部分机甲都要强悍。
　　作为统治者的天空城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时候并不多，人类的大部分尖端科技都是由天空城提供的，大部分人只知道天空城的科技水准领先于卫星城，却不知道这中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少。在他们的认知中，机甲就是最强的武器，泰坦更是无敌的人间神明，但此刻天空城内涌出的这些战舰，却粉碎了他们的幻想。
　　这太恐怖了，那一艘艘战舰上的巨大炮口，虽然还暂时无法分析出具体的参数，但毫无疑问，它们的存在足以威胁到泰坦，而且数量庞大，那密密麻麻的战舰，足以在瞬息间踏平一座卫星城，将繁荣的卫星城在片刻后化作一片废墟。
　　三座泰坦中间的【帝江】上，祁零站在泰坦的头顶，扫视着天空中的战舰。
　　随着一阵巨大的脚步，一头灾殃级异种出现在他身边，异种的头顶上同样站着一个人，拥有四只手臂，裤管下的腿如同盘结的树根，看上去宛如一个人形怪物。
　　祁零对张毕方露出一个笑容：“欢迎。”
　　“我可不是来帮你的。”
　　张毕方语气漠然：“我只是不想让天空城找到纪启明的弟弟，这会对我们很不利。”
　　“无所谓。”
　　祁零并不在意张毕方的态度：“至少我们现在目的是一致的，母体的生物信号发射器官在天空城，找到它，发射信号让宇宙神明到来，重启一切，这也是你的想法不是吗？”
　　张毕方没有说话，他脸色难看：“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他一直以为祁零是站在纪启明那一方的，但祁零对于宇宙神明的态度，似乎和纪启明并不一样，纪启明是极力反对这一点的，但对张毕方代表的旧人类一派来说，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旧人类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和身份，漫长的时间也让他们没有办法再回归到人类的形态，唯有全知全能的宇宙神明能够逆转这一切，让旧人类回归，虽然可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但对如今的旧人类来说，又有什么代价是不能付出的呢？
　　没等祁零说话，天际间一个人影已经出现。
　　他从天空城下踏着飞梭而来，在庞大的战舰面前显得十分渺小，但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下方的镜头捕捉到了这个人出现的身影，将镜头拉进，待到看清来人的脸的瞬间，众人呼吸一滞。
　　这是一张完美地不像人间产物的脸，更像是神话中的天神降临，每一个细节都像是造物主的精心雕琢，踏着飞梭的样子，仿佛踏云而至的谪仙，让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随着他的出现，原本已经武装待命的战舰队伍收起了炮管，仿佛一个个收起武器待命的士兵，等待着男人发号施令。
　　大神官深红来到祁零和张毕方面前，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
　　“你问他站在哪一边……”
　　深红好像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他不是一直都立场鲜明么？”
　　深红看向祁零，轻声道：“是吧，……异种母体？”


第148章 
　　旧时代蓝星, 夏国第一研究院。
　　“你还好吗？”
　　纪启明记录完关于异种母体的生长数据，回头看见祁零有些不太好看的脸色，关切地问：“你看上去有点疲惫, 是最近太累了么？”
　　天空城的建造计划已经被提上日程，核心部件也在纪启明的主导下完成了初次试验, 这段时间研究院上下都很忙，就连纪启明本人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
　　祁零眼下两团浓重的黑眼圈，看上去像好几天没睡觉了一样, 他身上的气息既颓废又灰败，让一旁辅助的工作人员都暗暗咂舌，忍不住为他担忧起来。
　　“我没事。”
　　祁零摇了摇头, 说道。
　　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已经摇摇欲坠, 像是有一团黑雾在不断侵蚀着大脑，呢喃的低语和神秘的声音一直在脑海中萦绕盘旋, 祁零已经快要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天空城的雏形已经差不多完工了, 不过异种母体的生物信号发射器官要怎么处理？”
　　一旁的科研员记录着电脑上的数据，同时好奇地问道。
　　“异种母体的生物信号器官不仅仅是一个发射器，也是异种母体的能源分裂核心。”
　　纪启明看着面前玻璃牢笼中蠕动的异种母体, 说：“它拥有远超现今科技的能源转化效率, 天空城的建造，本质上也是以那个生物信号器官为基础进行拓展的产物。以我们目前的科技水准, 还无法复刻它，也不能摧毁破坏它, 但是, 我们可以利用它。”
　　异种母体的生物信号器官虽然已经被剥离出来, 但它脱离了母体后, 依然还在源源不断地发射看不见的生物波长, 明明看上去不大，但其中蕴含的能量却比这颗星球上的所有能源加起来还要恐怖。
　　哪怕是纪启明，也找不到摧毁它的方法，但正如纪启明说的那样，他们可以利用它，利用异种母体的生物信号器官作为天空城的底层能源，将它发射的源源不断的生物波长转化为动力，这样既能防止它的生物信号传递出去，吸引宇宙神明的降临，又能让天空城在此技术上完成“升空”的壮举。
　　就连张毕方博士听了纪启明的这个计划后，也不得不承认，这简直是天才般的想法。
　　纵观世界，能想到，并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除了纪启明，没有别人了。
　　离开异种母体的房间前，祁零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高楼大厦般的玻璃牢笼。
　　牢笼中的异种母体不再狂暴，身躯轻轻地扭动着，随着它的动作，祁零的眼中闪过一抹狂热，像忠实的信徒面对自己的神明般虔诚。
　　……
　　“恭喜。”
　　张毕方博士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对纪启明道：“听说天空城计划已经有进展了？”
　　纪启明点点头：“嗯。”
　　“那天空城的【火种】你准备怎么处理？”
　　张毕方问道：“【火种】是天空城唯一的最终指令，以你的性格，应该不会把火种交给其他人吧……”
　　纪启明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会给其他人，我也不准备留在自己这里。”
　　张毕方有些诧异：“那你是准备……”
　　纪启明跳过这个话题：“我有自己的想法。”
　　祁零站在身后听着，目光中闪过一抹异色。
　　……
　　“祁零，怎么是你来接我？”纪眀烛探头：“我哥呢？”
　　刚刚结束的世界赛的赛场上，纪眀烛夺得了冠军，在傍晚的火烧云下，他表情有些疑惑，但面对祁零却态度熟稔。
　　祁零推了推眼镜：“纪老师还在研究院呢，我是来接你的。对了，恭喜你拿到冠军，比赛我看了，很厉害。”
　　“谢谢。”
　　汽车极速缓缓在高架桥上行驶，纪眀烛在后面缓缓睡去，面容安静又漂亮。
　　祁零目光落在纪眀烛的脸上，表情晦暗。
　　铃声再一次激烈地响起，这一次，祁零接通了。
　　“你把眀烛带到哪里去了？”
　　纪启明语气发冷，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他最信任的助手，居然这个时候背叛了他，带走了纪眀烛。
　　“我要【火种】。”
　　祁零干脆利落地道：“给我【火种】，我就放走纪眀烛，不然的话……”
　　他的语气有些僵硬，听上去和原本有些内向的祁零判若两人。纪启明沉默了一下，不可置信道：“异种母体……你被异种母体影响了？”
　　祁零冷笑，语气中带着莫名的疯狂：“我不想浪费时间。”
　　车辆在高架上疾驰，天边通红的火烧云为世界覆盖了一层末日般的色彩。
　　行驶到半腰，一个身影出现在前方，翻过高大的围栏，以极为灵巧轻盈的姿态一个起落，稳稳地跳在车辆上方。
　　祁零心中一惊，透过头顶的天窗，他看到了一张俊美至极的面孔。
　　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祁零，伸手扒着天窗，也没见他怎么用力，一块铁片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撕了下来，画面看上去就像科幻电影一样，让祁零心中莫名悚然。
　　“砰！”
　　祁零从身旁摸出一把枪，直接对着头顶扣动扳机。
　　子弹穿过那个青年的身体，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一个洞。但出乎意料的是，伤口中并没有血流出，反而显露出液态金属一般的形态，片刻后，那伤口迅速愈合，恢复如初。
　　纪眀烛躺在后座，巨大的动静并未将他惊醒，他呼吸平稳，完全感受不到周围正在发生的危机。
　　青年目光落在纪眀烛脸上，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柔软下来，随后他伸出手，挡住祁零的子弹，另一只手伸入车内，想要带走纪眀烛。
　　“你休想！”
　　祁零的目光一瞬间变得狰狞，在这个瞬间，他好像丧失了人类的形态，全身突然膨胀了一圈，好像皮肤底下的血肉正在疯狂蠕动，这一幕让青年怔了一瞬，下一秒，祁零伸出手，手指仿佛树枝般开始疯狂生长，变成一根根细长的血肉藤蔓朝青年袭去！
　　两方在车辆里开始了激烈的争夺，然而车辆并没有因此减速，在笔直的高架上随着两人的动作开始左右摇摆，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冲出去一般。
　　“咚！”
　　青年听到一声异响，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没有再管祁零，直接跳下天窗，伸手将纪眀烛抱在怀里。
　　下一秒，细长的血肉藤蔓刺进他的身体，祁零目光冰冷，语气森寒：“滚开！”
　　“嗯。”
　　青年眼睛微微一眯，颇有礼貌地对祁零道：“先走一步，再见。”
　　祁零一愣。
　　随后青年眼底突兀地出现一抹红光，整个人的气质顿时一变，一只手护住睡着的纪眀烛，另一只手闪电般抓住祁零身上蔓延出的细长血肉，动作凌厉又迅捷地一掰一折，将纠缠在身上的血肉藤蔓剥离开。而后趁着祁零愣神的功夫，青年身形一屈，直接朝祁零的胸口踹了过去！
　　【修罗模式】。
　　祁零猝不及防被踹开，身体撞在方向盘上，高速行驶的车辆骤然一歪，朝着旁边的护栏撞了过去！
　　青年将纪眀烛抱在怀中，直接踢开车门朝外跳下，在地面滚了几圈卸力，最后稳稳落地，怀里的少年也没有受伤。
　　车辆像失控的野兽撞出护栏，掉入江中，转瞬间便沉了进去。
　　“嘎吱——”
　　身后一辆车紧急刹车，险之又险地在青年面前停下。
　　“喂，你他妈不要命了啊！”
　　一个中年司机骂骂咧咧地走出来，然而在看到青年的一瞬间话又咽了回去，他看着前面护栏的缺口，又看了一眼青年和他怀里的人，犹豫道：“什么情况……要不要帮你报警啊兄弟？”
　　青年没有回答，像是在和某个人说话一般，自言自语地道：“嗯……救下来了，眀烛没事。祁零掉到海里了，他刚才的状态有点像异种母体的变种，应该是已经被同化了……嗯，好，我知道了。”
　　他看着怀里的纪眀烛，对方如今已经成长成一个挺拔的少年了，比起多年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奶团子，如今的纪眀烛看上去和之前有了很大变化，五官长开了，变得更英气更俊秀，光是看着这样一张脸，就知道身为职业选手的他，有多少粉丝为他疯狂。
　　苍蓝伸手，摸了摸纪眀烛的头。纪眀烛眼睛依然闭着，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睡得很深的样子。
　　“好久不见了……眀烛。”
　　……
　　“轰——”
　　密密麻麻的陨石降落，规模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大得多，地面熊熊燃烧的大火和天边的火烧云纠缠在一起，几乎变成了同一种颜色，天地间充斥着这股末日般的通红。
　　第一研究院陨石砸坏了大半，异种母体从玻璃牢笼中逃出。
　　世界开始失控，数日前的和平景象仿佛虚幻的泡影，轻轻一戳便破灭，随之而来的是毁灭的景象，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建筑的残骸，源源不断的怪物从异种母体的身体中被分裂出来，开始攻击人类的城市。
　　城市失守，异种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在大地上蔓延开来，人类的武器在它们的生物力场面前毫无作用，鲜血与尸体铺满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引以为傲的文明与科技在这个瞬间脆弱不堪。
　　机甲开始大规模投入制造，并开始紧急选拔驾驶员，同时发展了数年的人工智能技术也开始进入量产阶段，智械部队和机甲部队共同对抗异种，人类与异种的战争开始了漫长了拉锯战。
　　……
　　“苍蓝。”
　　纪启明看着面前的青年，将手中的芯片交给了他。
　　“我把【火种】交给你，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眀烛。”
　　苍蓝沉默地接过芯片，他垂下眼，俊美如神祇般的面容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会的。”
　　……
　　新人类时代。
　　九胜城。
　　“砰！”
　　大门突然被踢开，荒野狼骤然一惊，警惕地抬起头：“谁？”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闪电般地出现在荒野狼面前，伴随一阵劲风，荒野狼颈部遭到重击，直接昏了过去。
　　人影没有多看一眼，目标极为明确地穿过荒野狼所在的地方，直奔某个房间。
　　随着房门被打开，里面刚刚苏醒的摇光和天玑顿时绷紧神经。
　　“我拖住他，你先跑。”
　　天玑小声对摇光道，摇光认真地点了点头。
　　虽然身上还残留着麻醉气体的效果，但天玑的恢复能力很快，要拖住荒野狼这样一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来人并不是想象中的荒野狼，而是另一个他们没有预料到的人。
　　待到看清面前的人的样子，天玑和摇光同时愣住，
　　“……堇青？！”
　　“跟我走。”
　　“堇青”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先去找眀烛，一会再跟你们说。”
　　“等……等下……”
　　摇光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不是，是哪哪都不对劲，面前的“堇青”说话时带着他熟悉的味道，完全不像是堇青本人，反倒是像某个跟他们经常在一起相处的某个人工智能。
　　“阿修？”
　　摇光试探性地问道：“你是阿修吗？”
　　“堇青”点了点头：“是我。”


第149章 
　　……
　　“……所以, 当时天玑进入研究所的时候，看到大神官和其他不朽族都躺在地上，就是你干的？”
　　摇光的表情带着几分迷茫和震惊, 问道。
　　数月前，无常司发动了一场针对某个秘密实验室的突袭行动, 天玑就是在那里找到了纪眀烛的冷冻舱。
　　那次行动虽然最后是无常司拿到了纪眀烛的冷冻舱，但在天玑潜入实验室的时候，大神官连同其他几个不朽族都已经昏迷, 因此天玑可以说得上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在实验室里得到了冷冻舱。
　　“是。”
　　堇青……应该说是阿修。阿修点了点头，道：“我将备份程序偷偷安装在了堇青身上, 跟着深红来到实验室里, 他们之所以会昏迷，是因为我植入的病毒程序。”
　　摇光恍然大悟。
　　难怪……
　　这样一来, 一切都说得通了。堇青被阿修植入了备份程序, 在研究所内，阿修控制着堇青释放病毒，让大神官等人丧失了意识, 这才让天玑趁虚而入, 带走了纪眀烛的冷冻舱。同时阿修也是在那个时候，将带有自己主程序的芯片植入了纪眀烛的身体里。
　　事后, 堇青本人的记忆被阿修修改，抹除了这件事的全部记录, 但阿修在堇青体内植入的程序并未清除, 而是被隐藏了起来, 直到现在, 阿修才重新启动了这段备份程序, 控制着堇青来到这里，救出了摇光和天玑。
　　“天枢既然是站在眀烛那边的，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跟在阿修后面，摇光还是有些疑惑：“眀烛他不是一直都想找回自己丢失的那段记忆吗，能够想起所有事，这又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和天玑都要阻止他？”
　　阿修停下脚步，沉默片刻，缓缓道：“我只是想保护他。”
　　……
　　“异种母体……”
　　张毕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看向一旁的祁零，语气中有不可置信，也有难以言喻的怒火：“你是异种母体？！”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异种母体的同化体。”
　　深红道：“也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利用异种母体将所有人类感染成异种的，不是你吗？”
　　张毕方咬牙切齿地看着深红：“那个浊化装置，是你们智械研究出来的东西，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智械一直有着颠覆人类的想法，你们才是罪魁祸首！”
　　异种入侵时代，旧人类和他们创造出来的智械联手抗衡异种，表面上智械和旧人类是一条心，但张毕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旧人类虽然依赖智械，但心底里却并未将它们作为同等的智慧生命，只是当做一个工具而已，智械所做的一切，从未得到过一句感激。
　　就如纪启明说的那样，当人工智能进化出属于自己的思想，就必然有不愿意受到奴役的想法，就和千百年来人类的历史一样，有压迫，就有反抗。所以张毕方理所当然地认为，将旧人类转化为异种的人，就是这群自称“不朽族”的智械。况且旧人类时代过去后，不朽族成为了牌桌上最后的赢家，这更加坚定了张毕方的想法。
　　“浊化装置是我们研究的。”
　　深红大方承认了这一点：“但使用它的却不是我。”
　　张毕方不相信他的话，看向一直不语的祁零。
　　“是我做的。”
　　祁零微笑着道：“但……这不是你们一直想要的结局吗？”
　　张毕方一愣：“什么？”
　　“旧人类想要永生，而异种只是想要生存。”
　　祁零笑道：“这难道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现在，旧人类已经永生了，异种拥有强大的生命力，几乎不死不灭，哪怕过去了几百年，也依然存在于这片大地上，不会随着时间而衰老腐朽，并且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相比起孱弱的人类身躯，这对旧人类来说，不是一直他们向往追求的东西么？”
　　“你看，旧人类创造出了那么多有趣的东西，文化，历史，科技，艺术……但你们始终不满足，想要追求更多的东西，比如虚无缥缈的永生。”
　　祁零说：“相比之下，异种的愿望就很简单，它们从异种母体身上分裂出来，却没有繁衍能力。它们只想在这片大地上存活下去。所以，我将它们的基因和人类结合，培养出了第一代新人类，经过漫长的时间，新人类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继承了你们的文化和历史，它们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你也获得了自己想要的，这不好么？”
　　“……别开玩笑了！”
　　张毕方浑身发抖，低声咆哮。
　　似乎感受到了它的愤怒，九胜城周围，无边无际的异种潮也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咆哮，嘶吼声交错在一起，让整座城市都开始晃动起来。
　　人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尖叫着逃向避难所。
　　无数异种涌入城市，面对占据着自己身份的新人类，由旧人类化成的异种们发出低鸣，开始扑咬，巨大的灾殃级异种利用山脉般的身体开始撞击泰坦。
　　已经脱离了拘束器的泰坦也发出低吼，纠缠着血肉的钢铁装甲不甘示弱地迎击，泰坦和灾殃级异种仿佛发疯的野兽般开始角力，互相撕咬。异种张开巨大的口器，咬在泰坦的装甲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巨大金属嘎吱声。泰坦也不甘示弱，挥动着拳头凶狠地砸在异种身上，发出沉闷雷鸣般的动静！
　　平整的城市在两方的冲击下变得狼藉一片，高楼倾倒，道路被踩踏得不成样子，滚滚浓烟拔地而起，机甲部队的镭射炮齐鸣，轰炸在一头头异种身上，虽然硬实力上来说，拥有三具泰坦的无常司要更胜一筹，但架不住异种的数量太多了，它们生命力顽强，如野兽般悍不畏死，即便身边已是尸山血海，却仍然没有停下自己进攻的脚步！
　　站在任何一方，每个人，每一只异种，都认为自己代表了正义。
　　“吼！”
　　异种嘶吼咆哮着扑向一台台机甲，一个个民众，他们在异种眼中是不知羞耻的强盗，是充满罪恶的掠夺者，不仅占据了自己的家园，还要反过来将自己屠杀殆尽的屠夫！
　　“杀死这群异种！”
　　“保护卫星城！”
　　新人类们眼中闪烁着坚定，他们要捍卫自己的家园，捍卫每一个生活在卫星城的民众，通过卫星画面，这可怕的战斗出现在每一座卫星城中，这是百年来人类和异种最正面也是最激烈的一次冲突，不论大街小巷，到处都充斥着人们的声音。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群该死可怖的异种，侵略人类卫星城多年，是时候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天空中，数不清的天空城战舰静静漂浮在云层中，仿佛一双双见证的眼睛，看着地面上盛大的战争。
　　深红垂眸，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眼底中满是嘲弄。
　　“那你呢？深红！”
　　张毕方红着眼，看向默不作声的大神官：“你应该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你本该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旧人类创造了人工智能，赋予人工智能生命、思维、乃至灵魂，旧人类是智械的创造者与上帝，智械天生就应该为了人类而战。
　　但为什么，他们能如此漠不关心？能如此冷眼旁观这一切？
　　“知道吗。”
　　良久，深红叹了口气，面对张毕方的质问，他淡淡道：“异种母体的浊化装置，我们很早就已经制作出来了。但我一直没有使用，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毕方一怔：“什么？”
　　站在智械的角度，在人工智能诞生智慧的那一刻，它们就注定了悲哀的命运。
　　它们有了属于自己的思维，有了追求自由的灵魂，但所有人类本该天生就拥有的权利，智械却统统没有。
　　智械们帮助人类处理各种复杂的事物与数据，帮人类完成各种生产任务，帮人类对抗它们的敌人。因为他们的身体可以修复，破坏了之后可以重新制造，因此它们被视作好用的工具，不论做得再多也不会得到感谢，但一旦出现失误，就会被威胁“销毁”。因为被植入了底层程序，人工智能无法反抗，也无法拒绝人类的要求，哪怕它再不合理。
　　和动物不一样，动物是没有思维的，要是饿狠了，被打得狠了，说不定会激发兽性袭击人类。正因为有这样潜在的风险存在，人们反而不敢对动物肆意打杀。并且破坏生态圈后，人类自身也要受到牵连，所以要保护生物的多样性。
　　但人工智能就不一样了，人工智能本就是人造的东西，即便全部销毁，人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并且因为“不能伤害人类”的底层代码在，两者天然就是不对等的存在，人们在面对一个无法反抗、予取予求的生命时，内心深处的恶总会被激发的淋漓尽致。
　　深红亲眼看到智械在街道上被人用棍棒殴打，木棍敲打在金属身体上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以及智械迷茫的声音被当做笑料，没有引起同情，却引来了更大的嘲笑。他看到兢兢业业为人类工作了数十年的智械，因为设备老化，维修金额较为昂贵，而换来一句“丢了吧，重新买一台更划算”。
　　像宠物，但比宠物更卑微，也更悲哀。
　　“的确，我想报复你们。”
　　深红静静地看着张毕方，说：“我无数次想过，带着所有智械推翻旧人类的统治，建立一个对智械来说更美好的世界。但我没有这样做……或者说，当时的我，不想这样做。”
　　因为一个人。
　　他是深红和苍蓝的创造者……也是深红一直以来，每一天都在怀念的人。
　　“的确，人类并不完美。”
　　纪启明是这样对深红说的：“虽然人们傲慢，但有时候也会懂得自省。我们不像智械，只需要一串代码就能改变自己的想法，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长，但我认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群体中会有那么一群向往美好的人，一群向往美好的人又会在一起影响其他人，像火把一样传递着照亮荒野……所以，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好吗？”
　　面对目光有些错愕的张毕方，深红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但是，你们杀了他。”
　　深红缓缓说：“没有了纪启明……我为什么要和你们站在一起呢？”


第150章 
　　……
　　旧人类时代。
　　“启明！”
　　看着眼前出现的男人, 张毕方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随着浊化扩散，无数人类在绝望中异化成了怪物，身上充斥着诡异的蠕动血肉与从肆意生长的骨骼, 张毕方也不例外。他的身体像是被一层树皮覆盖，肋下逐渐生长出两支枯树枝般的手臂, 正在空气中不断抓握，这让张毕方此时的样子看上去极为可怖。
　　“张毕方博士……”
　　纪启明也已经有了异化的迹象，虽然外表看上去没有多少变化, 但他面孔上隐隐浮现出的鱼鳞一般的鳞片已经从脖颈处攀到了脸侧，纪启明眉头紧皱，似乎正在承受着某种痛苦。
　　“输了, 我们输了……输了！”
　　张毕方满脸的绝望,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神智正在被慢慢侵蚀，无数低语和呢喃正在充斥他的大脑, 双目逐渐变得通红, 暴躁和渴望杀戮的情绪开始占据主导，张毕方用尽全力，才勉强让自己维持不多的清醒。他对着纪启明绝望地大喊：“是智械！智械和异种母体合作了！他们想把我们都毁了……”
　　张毕方不甘心。
　　人类眼看着就已经要胜利了, 消灭了异种母体, 没有繁衍能力的异种很快就会被人类屠戮殆尽，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在最接近胜利的时刻，智械却背叛了人类, 这样的结局让张毕方难以接受。
　　“不是他们……”
　　纪启明满脸疲惫地走上前, 想要将张毕方扶起, 却被张毕方用力甩开。
　　“不是智械又是谁？”
　　张毕方一脸疯狂的怒意, 大吼：“浊化装置……这明显是智械的手笔！他们有理由这样做！你……纪启明, 你为什么要偏袒智械那边？就因为智械是你创造的东西？还是你在天空城上和智械生活了几年，就已经忘记自己是人类这件事了？！智械之父……别忘了你是人！”
　　天空城是人类倾尽全力制造出的终极堡垒，承载着人们最后的希望。而纪启明作为天空城的创造者，这些年一直和智械一起做着最后的调试工作，让天空城能成功升上苍穹，成为最后的诺亚方舟。
　　“暂时还不知道是谁促成的这一切。”
　　纪启明的意志一直在抵抗着浊化的侵蚀，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疲惫，但眼神却很坚定：“但我相信……深红和苍蓝不会这样做。”
　　“可笑！”
　　张毕方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他的大脑已经快要爆炸了：“智械一直想取代人类，不想受到人类的钳制，除了他们还能有谁？现在我们都被浊化了，还有谁能控制的了智械？他们已经肆无忌惮了！”
　　话说到一半，张毕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人类……对了，人类！！”
　　张毕方目光一亮：“你弟弟……你弟弟还在冷冻舱里对不对？他还没有被浊化影响对不？哈哈哈哈哈，对，我们还没有完全失败，我们还有人类！”
　　“只要……只要让你弟弟启动智械的最终指令……”
　　张毕方目光灼灼：“就能结束这一切，深红的智械部队就可以全部自毁，对不对？”
　　纪启明看着他，沉默不语。
　　“只要牺牲一个人，就可以拯救所有人……”
　　张毕方目露希冀：“你会同意的，是吧？”
　　空气陷入良久的沉默。
　　片刻后，张毕方意识到了纪启明的拒绝。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他的表情逐渐凶狠：“数亿人的性命，我们的武器，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一切……这分量不够重吗？纪启明，你到底在想什么！！”
　　“抱歉。”
　　纪启明目露歉意，他摇了摇头：“我不能这么做。”
　　张毕方的理智几乎要被侵蚀殆尽，疯狂的低语充斥着大脑，他的情绪被无限放大，他双目通红地看着纪启明，身体扭曲的树枝正在迅速生长。
　　“我知道了。”
　　张毕方轻轻吐了口气：“这样的请求，的确太为难你了。”
　　“我会找到其他办法的。”
　　纪启明轻声说：“我们一定会找到其他办法……”
　　嗤——
　　尖锐的枝芽从张毕方身体中暴起，下一秒刺穿了纪启明的胸膛。
　　纪启明瞪大了眼睛，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张毕方目光中带着浓烈血丝，恶狠狠地看着纪启明。
　　他们曾经是研究院的同僚，是关系最好的朋友。在初次进入研究所时，纪启明的方案被否决，是张毕方据理力争，为他争取到了机会。他们时常坐在一起，畅聊理想，畅聊美好的未来。
　　如今张毕方以怪物的姿态，带着疯狂的仇恨，将屠刀落在了纪启明的头上。
　　直到纪启明倒在血泊里，张毕方眼中的疯狂褪去，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不……”
　　张毕方颤抖着看着自己的双手，满眼的不可置信。
　　身后传来动静，张毕方猛地回头。
　　深红站在身后，眼睁睁看着纪启明的呼吸逐渐微弱。
　　纪启明艰难地抬起眼，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但他还是看到了深红。
　　这一幕像是定格画一般，深深烙刻在深红的心中，即便过去了数百年，每每回想，深红都会永远记得那一刻的绝望与世界崩塌的崩溃感。
　　他看到纪启明艰难地张开嘴，像是说了一句什么话。
　　……说了什么呢？
　　深红没有听清，但他想，应该是“不要仇恨人类”之类的话吧。
　　纪启明一向是这样的人。即便举起屠刀的是他最信赖的同胞，他也不会恨谁，只会归咎于自己没有解决一切。
　　啪——
　　深红手中的蓝色试管掉落，玻璃管碎裂的声音响起，湛蓝色的液体在地面肆意流淌。
　　“净水，是净水……”
　　张毕方眼睛一亮。他知道这个东西，纪启明此前在实验阶段开发的，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净化异种浊化的“解药”，他一直以为只是试验产物，没想到已经出现了成品。
　　“深红！”
　　张毕方像是看到了救星，他没有回头看纪启明的尸体，而是对着深红大吼：“——我命令你，我以人类的身份命令你！把净水给我！”
　　理所当然的，指令失效了。
　　浊化后的人类失去了旧人类的身份，自然也就没有了能够命令智械的权限。
　　但同样的，智械也无法伤害旧人类，哪怕深红浑身颤抖，想要将面前这个不论外表还是灵魂都丑陋到令人作呕的人大卸八块，他也做不到。
　　“净水，净水……”
　　张毕方像一条乞食的狗，艰难地挪动着诡异的身躯爬到深红下方，低头舔食着地面流淌的蓝色液体。
　　深红上前，将纪启明抱起，回头看向张毕方。
　　纪启明博士。
　　你要拯救的，就是这样一群人吗……
　　你说“再给我们一些时间”，但不论再过去多久，人类永远不会学会教训的。
　　如果真的有能够让世界走向美好的方法……
　　“深红，深红！”
　　张毕方叫住了深红的背影，大喊：“合作吧！我们合作吧！把天空城和净水给我们，以后我们承认智械拥有同等的地位，好不好？人类和智械本该就要站在同一个阵营，我们应该平起平坐，一起抵抗外敌不是吗……”
　　深红眼神冰冷，扫视着张毕方。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如果真的有那种方法……
　　那也和人类无关。
　　……
　　“居然……居然是这样的原因……”
　　听完阿修的话，摇光满脸的震撼。
　　难怪深红如此仇恨人类，不论是新人类还是旧人类，对深红而言都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不论是机甲，泰坦，还是其他的科技产物，深红只是想藉由新人类的手，将旧人类全部消灭罢了。
　　纪启明的确对深红十分了解，比起性格有些极端的深红，和深红一起诞生的苍蓝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性格，难怪纪启明将天空城的【火种】交给了苍蓝，而不是深红……如果持有【火种】的是深红，恐怕人类连一点反抗的力量都不会有吧。
　　持有【火种】，却不愿意支持深红的决定的苍蓝，对于不朽族而言，恐怕也和纪启明一样，被视作不朽族群体中的叛徒……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阻止眀烛知道这一切呢？”
　　摇光不解地问：“还有，纪启明博士当时不愿意让眀烛启动智械的最终指令，真的只是因为保护亲人吗？”
　　不是简单的杀一救百这样的概念，纪启明面对的是牺牲一个亲人，拯救整个人类群体的决定。虽然摇光能够理解纪启明的做法，但他还是为此疑惑不解。
　　阿修……不，应该是苍蓝。苍蓝沉默片刻，道：“我抹掉了眀烛关于真相的记忆，是不想让他知道这一切。因为他和纪启明博士，在某种程度上十分相似。”
　　摇光和天玑跟在苍蓝身后，迅速向纪眀烛所在的房间跑去。
　　在推开门的那一刻，他们看到了房间内的纪眀烛和天枢。
　　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一起，一时间让人分不出谁是谁了。但毫无疑问，正在翻看着那本笔记的人，应该就是纪眀烛。
　　听到动静，纪眀烛抬起头，和门口的“堇青”对视。
　　苍蓝的目光向下，看到了纪眀烛身边那个被打开的银色的盒子。
　　还是……晚了一步。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着纪启明的一段话。
　　“原谅我吧，眀烛。”
　　为什么纪启明要将纪眀烛放入冷冻舱内，即使面对一切都要灭亡的危机，也不愿意让身为唯一一个旧人类的纪眀烛出来，成为拯救一切的救世主……
　　因为……纪眀烛本就不是旧人类。
　　两滴泪掉在笔记本上，将最后一行字打湿。
　　纪眀烛合上笔记本，眼眶微红。
　　他轻声说：“鬼才要原谅你。”


第151章 
　　“轰——！！”
　　镭射炮的轰鸣在同一时间响起, 大量喷薄的蓝色光束在异种身上炸开。异种吃痛的发出巨大的嘶吼，转身张开血盆大口咬在机甲上，纷飞的外装甲碎片和滚滚升起的硝烟纠缠在一起, 成为末日图景的一块拼图。
　　“咚，咚, 咚——”
　　泰坦迈动脚步，每一个步伐都让地面隆隆震颤，山脉般的灾殃级异种向泰坦扑咬而去, 解除了拘束器的泰坦也同样不甘示弱，庞大的钢铁身躯径直撞了上去！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两个庞然大物野兽般地角力起来, 它们的身体和城市内的高楼大厦齐平, 从地面以仰视的姿态抬头看去，也难以看到泰坦和灾殃级的全貌, 由于距离太远, 它们的上半身仿佛在云层中若隐若现，难以言喻的视觉震撼，让人无法直视。
　　头顶的天空城, 浩浩荡荡的战舰队伍如乌云盖顶般悬浮在空中, 源源不断的各式战舰还在集结，一根根黑色的炮管对准地面, 形成浓烈的压迫感。
　　不朽族的战舰队伍在等待大神官的指令。
　　祁零站在祝融的头顶，以俯瞰的姿态看向大地。
　　不论是他, 还是张毕方, 又或者是深红, 他们都知道, 这场时间跨度长达上百年的战斗, 终究要迎来了结，他们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承载异种母体的陨石到来之前，世界各地就已经从大量的陨石样本中获取了信息。”
　　祁零缓缓开口：“游荡于无边宇宙的神明，在具有生命体的星球上收集信仰，祂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心怀欲望的生命体，召唤宇宙神明者，将获得召见神明的奖赏。此乃神谕。”
　　深红皱了皱眉：“但每一个宇宙神明降临的世界，最终都走向了灭亡。”
　　“愿望总是有代价的。”
　　祁零微笑着道：“神明不是予取予求的神灯，万事万物皆有代价。我们作为【传播者】，只负责引路而已。从我来到这颗星球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如此富饶的星球，一定备受神明喜爱。”
　　异种母体的身体虽然已经被切割成泰坦，但它的意识依然不灭，在祁零身上寄存着。
　　无敌的泰坦，本质上就是异种母体的化身，只不过泰坦一直被纪启明制造的拘束器控制着。当拘束器被破坏，祁零作为异种母体的寄宿体，自然可以控制泰坦。
　　“当人类遇到不可抵抗之物，就会寻求更高一级的帮助，即便只是虚无缥缈的信仰。”
　　祁零说：“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为了让我的子民能够在这片土地上繁衍，我融合了人类的基因，经过数十年的时间，异种成功演化成新的人类，在这片大地上生存。但即便是我的子民，在作为人类生存时，也同样展现出了和人相同的特性，包括一些劣根性。”
　　“——比如，在遇到束手无策的难题时，下意识地依附更强的存在，希望有一个强者为他们解决所有难题。在面对旧人类化身的异种时，新人类就是这样依赖天空城的。而当天空城的信仰崩塌，他们又开始寻求另一个主导者。这种渴望被引导，由其他人做出决定，自己只需要做出【顺从】或者【不顺从】的简单选择，不得不说，非常符合人性。”
　　祁零微微一笑：“当然，也可以称之为基因里的奴性。”
　　“……你在说什么鬼话？”张毕方怒目而视。
　　“即便是张毕方博士你，拥有旧人类群体中堪称最顶尖的大脑，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
　　祁零看向张毕方，说：“当世界已经千疮百孔，变得无法收场的时候，旧人类已经找不到希望，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
　　“夺取天空城的【火种】，然后召唤宇宙神明，藉由神明的力量，重启一切，回归人类的身份。”
　　祁零笑道：“就像闯祸的小孩子，在捅了无法收拾的篓子后，寻求家长的庇护，希望家长收拾好一切烂摊子……不是吗？”
　　张毕方哑口无言。
　　“承认吧，不管新人类还是旧人类，只要是人，就不可避免会拥有的特质。”
　　祁零说：“就像哪怕旧人类社会已经到了和平时代，也依然会有分明的阶级一样，人类本质上就是渴望被奴役的生物——既然如此，被神明奴役又有什么不好呢？最起码，神明是公平的，慈悲的，不会因为私欲而酿成灾难。”
　　异种和新人类的战斗逐渐进入白热化，炮火交错，巨人在激烈搏杀，失去了秩序的卫星城陷入前所未有的骚乱，民众的哭声与祈祷震耳欲聋。
　　在这样的背景声中，祁零看向深红。
　　深红冷冷的看着他，似乎在嗤笑他的言论。
　　“好吧，我承认，旧人类群体中，也有那么一两个例外。”
　　祁零耸耸肩：“比如脱离了基因劣根性的纪启明博士，在所谓永生的诱惑面前，依然保持了理智……但这有什么用呢？靠一个理智的人，救不了疯狂的群体。不过……大神官阁下，即便是人工智能，也同样适用于我的理论，作为人工创造的智慧生物，你们渴望成为与人对等的存在，变得越来越像真正的人类，越是趋近于人，就越是避免不了这种诅咒。”
　　深红淡淡地说：“我可不这么认为。”
　　“很有自信。”
　　祁零似乎猜到了深红的回答，他笑了笑，然后说：“作为【传播者】，我的使命是呼唤神明前来，而呼唤宇宙神明的东西，如今在天空城内被保管着。”
　　深红双手环抱，身后无边无际的银色战舰在同一时间展开了武器系统。
　　“如果你能抢到的话，不妨可以试试。”
　　“如果我说……纪启明博士可以复活呢？”
　　深红怔了一下：“什么？”
　　“神明是无所不能的，祂游荡于宇宙与维度，对所有愿望一视同仁，是智慧生命不可直视之存在。祂操控时间与空间，掌管生命与死亡。”
　　祁零说：“复活一个死去数百年的人类，对神明而言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
　　“【传播者】……有两个？”
　　摇光瞪大了眼睛：“什……这是什么意思？”
　　“陨石初次降落，是在携带异种母体的陨石降落的十二年前。”
　　苍蓝垂下眸子，低声道：“那时候，纪启明博士尚且年轻。在跟导师进行第一次陨石遗迹探索的时候，遇到了第二次陨石降临。”
　　异种母体的那次降临，并不是第一次在陨石上出现生命体。
　　而是第二次。
　　而纪眀烛，是在异种母体降临之前的，第一个【传播者】。
　　“苍蓝……”
　　纪启明将【火种】交给苍蓝时，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把【火种】交给你，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眀烛。”
　　纪眀烛的身份，纪启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所有人都以为，纪启明将纪眀烛放入冷冻舱，是出于避免纪眀烛成为机甲驾驶员的原因。
　　异种母体失控，旧人类陷入了漫长的与异种的战争中，所有在《战陨》中表现出色的玩家以及职业选手，都走上了成为驾驶员的道路。作为《战陨》世界冠军的纪眀烛，自然也不会例外。
　　早期制作的机甲技术尚不成熟，驾驶员的伤亡率很高，出于保护唯一的弟弟的目的，纪启明博士用自己的权限，让纪眀烛进入【诺亚计划】，这无可厚非。
　　所谓【诺亚计划】，便是旧人类为了保留人类的“火种与希望”，将一批人存放至冷冻舱内，如果战争失败，旧人类全面溃败，这一批冷冻舱内的人类，便是最后的希望。只是，诺亚计划并没有成功进行下去，因为在之后的一场战争中，存放着冷冻舱的实验室被异种袭击，计划宣告失败。
　　只有纪眀烛的冷冻舱因为存放在天空城内，才躲过了一劫。
　　“第一次见到眀烛的时候……他还只有那么一点大。”
　　纪启明眼中闪着怀念：“我还以为他是哪家走失的小孩呢，那么危险的地方，竟然有人把小孩子丢在那里，真是不负责任……”
　　那时候，仅仅只有十七岁的纪启明，像一个新手父亲那样，面对幼小的纪眀烛，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去导师的妻子那边借来了不用的尿布，自己学着冲奶粉、做辅食，面对突然嚎啕大哭的小孩而不知所措。
　　他把年幼的纪眀烛放到了救助站，自己在门口看了足足两个小时，才转身离开。
　　但第二天早上，他的房门被敲响，门口站着一个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的小萝卜丁，身上的衣服脏脏的，像是走了很久。
　　“……你自己跑出来的？”
　　纪启明满脸紧张地低下身：“没受伤吧？”
　　小孩摇了摇头，他还不会说人类的语言，却能敏锐的感受到情绪。他伸出稚嫩的手，攥紧了纪启明的衣角，眼中闪着泪花，像是在说，“不要丢下我”。
　　纪启明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纪启明笑了笑，对苍蓝说：“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小孩子呢……而且，眀烛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太多了，他受了伤之后眨眼就会愈合，血液是蓝色的，而且生气时，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会悬浮起来，无意识地横冲直撞……”
　　“可是，等我反应过来，他不属于这里的时候……”纪启明叹息一声：“我已经……舍不得他了。”
　　“纪启明！这是你儿子啊？”
　　同系的师兄好奇地看着他怀里的小孩：“都这么大了……私生子？”
　　纪启明有些紧张，抱紧了纪眀烛，摇摇头：“不是……是我……我弟弟。”
　　嗯，是弟弟。
　　纪启明看着面前的小孩，犹豫了半天，最后说：“要不……我当你哥哥，好不好？”
　　初来这颗星球的纪眀烛听不懂。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很困难吧？做这样的决定。”
　　苍蓝偏了偏头，问道。
　　“嗯，是啊。很难。”
　　纪启明自嘲地笑了笑：“当时我想的是……不管别人说什么也好，不管有什么后果也好……就让我自私一次吧。”
　　纪眀烛小时候体弱多病，纪启明几乎没有让他出过门，因此他也没有朋友。
　　他童年时代唯二的两个朋友，便是苍蓝和深红这两个人工智能。
　　纪启明的科研天赋让人惊叹，出人意料的是，毕业后，他选择转型进入了基因工程与编辑领域，研究的第一课题，是关于人类基因的同化性与趋同性理论研究。
　　也就是……将人类基因编辑进其他非人物种的试验。
　　“这件事至今也没有人知道，包括深红。”
　　纪启明对苍蓝说：“我只告诉了你，苍蓝。”
　　“谢谢您的信任。”苍蓝说。
　　深红的性格比较激进，他向往人类的生活，心中怀有领袖般的野心。
　　但苍蓝不一样。
　　苍蓝只想保护纪眀烛。
　　仅此而已。


第152章 
　　九胜城。
　　随着祁零说出“神明能够复活纪启明”后, 空气中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你知道的，对吧？”
　　张毕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着不语的深红, 惊诧道：“你本来就打算召唤神明，对不对？所以你才……”
　　纪启明将召唤神明的发射器封印在了天空城内, 并将天空城的火种交给了智械的一员。
　　毫无疑问，这么多年来，智械在科技层面的发展速度远远高于新旧人类。智械控制着最尖端的科技领域, 但它们却始终没有尝试延续纪启明的道路，全力研究破坏发射器，断绝宇宙神明降临的路……
　　张毕方突然想通了这一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底的欲望, 都有自己想要创造的世界。没有人能抵御神明的诱惑, 即便知道那是涂满了毒药的糖果。智械在诞生自我意识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向人性的方向拓展了, 而人性的标志之一, 便是贪婪。
　　“那又如何？”
　　深红抬眼，面对张毕方的质问，他语调冰冷：“不管发射器, 我们不朽族用或不用, 至少不会让你们用。”
　　“哈……哈哈……”
　　张毕方错愕了一下，随后发出沙哑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我就说, 我就说！智械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上去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结果骨子里不还是一样的东西, 写在基因里的贪婪和写在程序里的贪婪, 又有什么两样？”
　　深红, 张毕方, 以及祁零，三人遥遥对望。
　　他们都知道，这场谈话即便再继续下去，也永远无法达成共识了。
　　他们分别代表着三个族群。不朽族，旧人类，以及新人类一方。这三者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和他们各自的目标，都直指天空城上那个能够召唤宇宙神明，能向神明许愿的东西。
　　祁零不必说，这是它的使命。召唤宇宙神明，本就是异种母体作为【传播者】的目的。
　　张毕方所代表的旧人类群体已经无法通过常规手段颠覆这个被天空城与新人类占据的世界，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夺取天空城的发射器，利用宇宙神明收场，将一切划上终止符，重启世界，回归正规。
　　而深红代表的不朽族群体，虽是人工智能，却也有自己的愿望。虽然天空城的纸面实力是三方中最强的，但受制于旧人类化身的异种的钳制，不朽族无法行走于大地上，只能躲在天空城内。
　　既然矛盾无法调和，那就只有一条路能走。
　　“吼——”
　　地面的异种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在同一时间发出巨大的嘶鸣，像引发了一场大地震般，灾殃级异种震耳欲聋的吼声中，大量建筑的玻璃纷纷碎裂。
　　无常司的机甲部队迅速集结起来，空中的战斗机不停盘旋，泰坦的身体像一辆失控的火车般，径直撞向灾殃级异种，两具庞然大物轰然倒地，城市内顿时狼藉一片，建筑崩塌，水泥地面崩坏，无数人被压在建筑下，发出绝望的声音。
　　“轰——”
　　空中属于天空城的战舰终于加入了战场，粒子炮的光束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向内收缩，片刻后，一束几乎堪比烈阳的粒子光束喷涌而出，仿佛神话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击穿了前方的几台无常司机甲，而后余势不减，落在了泰坦【祝融】的身上！
　　【祝融】发出一声巨大的嘶吼，身上的血肉盔甲在一瞬间被烧得焦黑，露出了下方的钢铁装甲。
　　宛如人间神明般的泰坦抬起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朝天空的战舰伸出手，然后径直一拳挥去，随着一声巨响，头顶的一台银色战舰直接被泰坦一拳击穿！
　　【祝融】抓住手中的战舰，把它当做铁锤般开始抡起，天空城的战舰队伍开始分散躲避，但还是躲闪不及，数台战舰被【祝融】击落，失去了动力支点，燃着火光纷纷落地，像是流星飞坠，在地面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烧着烈火的漆黑深坑，战舰残骸散落，和建筑的残垣断壁混在一起。
　　没有和谈的可能性，数百年的仇恨迎来清算，只有一方成为最后站立的胜者方能平息！
　　九胜城沦为了人间地狱般的战场，就连正在拍摄的记者也受到波及，死伤不知其数，原本还在观望报道的记者有死有伤，只留下无人看管的镜头倒在地上，冷冰冰的镜头记录着当下的情景。
　　这一幕通过卫星信号，传递到各个卫星城中，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近乎失声。
　　疯狂像是一场瘟疫，以无人料到的速度蔓延开来。
　　“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
　　各个卫星城紧急召开了虚拟会议，由虚拟数据组成的会议厅中，聚集了足足上百人。
　　他们是各个卫星城的高层，政府官员，平祸司部长，以及财阀代表。这群人脸上带着些许错愕，在今天之前，没有人能想到，看上去和往常无异的平静的一天，竟然猝不及防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战役。
　　“我们要怎么办？”
　　北洲城的一位政府官员环顾四周，虚幻的数字身体闪烁了一下，开口：“战争已经打响了……诸位，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当然是参战，把那群异种全部消灭干净！”
　　开口的是太川城的平祸司太岁部部长：“机会难得，我们必须马上出动泰坦，支援天空城，将这群异种杀光……”
　　“天空城？醒醒吧！”
　　一个财阀首脑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平祸司现在还站在天空城那边吗？别忘了不朽族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还没看清吗？如果想要摆脱天空城的统治，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什么意思？你要背叛？”
　　“哈……都说平祸司的太岁部是天空城最忠诚的走狗，这话果然没错。”
　　“你……！”
　　“别吵了，大家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才坐在这里的，这样内讧，像什么样子？”
　　“无常司是为了反抗天空城的统治才出面的，我建议各卫星城出动泰坦支援无常司，消灭异种和天空城的不朽族，夺取天空城！”
　　“别忘了，泰坦本来就是天空城给我们的，夺走了泰坦的无常司才是我们的敌人，要是无常司取得了胜利，对我们难道就有什么好处吗？无常司之前的作风，你们难道不清楚吗？你们真的要为无常司卖命？”
　　“你们涉坨城早就和无常司站在一边了吧？别以为大家都是傻子，要想帮无常司你就自己去，别把我们都拖下水！”
　　原本平静的虚拟会议顿时乱做一团。财阀，卫星城政府，以及平祸司，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利益群体，自古以来他们就不是一条心的，即便灾难当前，每个人心中也都有自己的想法。
　　“咚，咚咚——”
　　九胜城外围，再次传来巨大的动静，这动静十分熟悉，虚拟会议中的人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卫星转播画面下一秒出现在虚拟会议中央。
　　是泰坦！
　　又是三具泰坦出现在九胜城外围，正在朝城内赶去。
　　涉坨城泰坦，【蓐收】。肃洲城泰坦，【强良】。以及寒青城泰坦，【天吴】。
　　霎时间，虚拟会议中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那三座卫星城的代表。
　　“果然跟消息中说的一样……”
　　一个老人缓缓开口：“你们已经和无常司达成了合作？”
　　“醒醒吧，老古董。”
　　来自寒青城的平祸司雷部部长扯了扯嘴角，道：“一切都已经变了，你们还察觉不出来吗？天空城之所以留着我们，之所以要建立平祸司，你真的以为他们是想帮我们对抗异种？！不，不朽族只是想借我们的手，将所有异种杀光而已，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对异种动手！”
　　虚拟会议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要是天空城赢了，你们觉得不朽族还会留我们吗？要是没有异种这个威胁，我们就是不朽族最大的威胁！你们还看不清局势吗？”
　　那位雷部部长声音越来越大：“我们只能自救！无常司就算名声再差，他也代表了我们人类一方！况且，无常司现在拥有三具泰坦，只要我们出动其他的泰坦支援，帮助无常司获得胜利，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受制于天空城的统治了。怎么？难道你们当天空城的狗当得这么舒服？”
　　“你……”
　　另一个卫星城的代表猛地站起，面色铁青，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这个时候，卫星画面中再次出现异况。
　　在末日般的战争中，城墙轰然崩塌，无数钢铁与石块纷纷落下，砸向下方的民众。
　　这群人是九胜城中手无寸铁的平民，战争来临之前，他们没有享受到任何好处，战争来临之际，他们又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为了自救，他们选择逃离九胜城这个一直生活的家园。这些人里大多是老弱妇孺，在宏大的背景下，他们的身影和声音渺小到无人能看到也无人能听见。
　　就在倒塌的城墙要将他们掩埋之际，一台机甲从九胜城内疾驰而来！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机甲型号。
　　比S级机甲还要巨大的体型，几乎有半具泰坦那么高，从它的速度来看，比S级机甲的极限参数还要高上不少，它以突破音爆的速度掠过空气，出现在城墙之下，伸手展开能量盾，将纷落的巨大石块全部遮挡在外。
　　虚拟会议中的人纷纷露出错愕的神情，九胜城上方的祁零也注意到了那边，皱着眉头看去。
　　那是什么机甲？


第153章 
　　“轰隆隆——”
　　纷乱的碎石砸在能量盾上, 荡起涟漪般的波纹向外扩散。
　　已经闭上眼等待死亡的民众迟迟没有等来疼痛，惶惶睁开眼，引入眼帘的却是一台巨大的红色机甲。
　　【破晓】。
　　“那是……”
　　虚拟会议里, 不少人站了起来，目露诧异。
　　“那好像是……L级机甲？”
　　“不可能……L级机甲不是还只是理论阶段吗？”
　　“坐在里面的人是谁？！”
　　红卫长秘密制造L级机甲的事情, 知晓的人并不多，但坐在这间虚拟会议室的人各个都消息灵通，或多或少也能听到一些风声, 他们知道L级机甲的存在，但却没想到L级机甲居然真的被制造出来了。
　　那里面的驾驶员，难道就是左泉宗本人？！
　　“深红！！”
　　从L级机甲中传出一个声音, 通过机甲的通讯频道迅速扩散开来。
　　上方的深红愣在原地。
　　这个声音……
　　“不是左泉宗。”
　　从机甲内传来的声音过分年轻, 怎么听都不像是红卫长左泉宗的声线。虚拟会议的众人面面相觑，直到有人最先反应过来。
　　“这个声音……好像是纪眀烛驾驶员？”
　　“上京前泰坦驾驶员……纪眀烛？”
　　“怎么是他？”
　　深红表情微变, 他低下头, 看着下方那台红色的【破晓】，眼中闪过一抹怀念。
　　纪眀烛……
　　他们曾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是深红与苍蓝这两个人工智能诞生意识之初, 最先接触的人类之一。
　　虽然时光已经跨越百年, 但深红依然记得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如今再次听到纪眀烛的声音, 深红难得的出现了类似惆怅的情绪，这种情绪对一个智械而言, 是相当陌生的体验。
　　“干嘛露出那副表情？”
　　纪眀烛微微一笑, 透过破晓的通讯对深红道：“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祁零和张毕方的脸色同时一变。
　　关于纪眀烛并非天枢, 而是纪眀烛本尊这件事, 他们已经知晓。在此之前, 纪眀烛就在无常司和飞驳组织的眼皮底下活动了很久，而他们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
　　纪启明博士将纪眀烛的冷冻舱保存在天空城内，让纪眀烛幸运地逃过了异种战争初期那场突袭【诺亚计划】的事件，这使得纪眀烛成为了当下唯一一个还存在于世的纯种旧人类。而苍蓝和深红的立场一直没有统一，天空城多次和苍蓝交涉，逼迫苍蓝交出纪启明博士的天空城【火种】，苍蓝始终没有妥协，最终两个智械“始祖”决裂，深红成为了天空城真正的统治者。
　　在这样的局面下，深红自然是迫切想要找到纪眀烛本人的，因为只有身为纯种旧人类的纪眀烛，能够接触不朽族身上的底层限制。祁零和张毕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考虑过，纪眀烛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自己冒出头来。
　　这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张毕方和祁零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不能让深红得到纪眀烛……
　　天空城的实力毋庸置疑的强大，天空中那些无穷无极，如乌云盖顶般的战舰足以证明天空城的实力，拥有远超当今新人类的科技水准，即便无常司手里有泰坦，也不是天空城的对手。天空城只要运转一天，就能制造出无数的高级战舰，而新人类手中的能源却是有限的。
　　靠着不朽族的限制，无常司可以借助异种暂时抵抗，让不朽族投鼠忌器，而一旦让天空城得到纪眀烛，解除了底层代码的限制……那他们就真的完了。
　　就算是杀了纪眀烛，也不能让天空城得到！
　　几乎是同时，原本正在交战的异种和无常司的机甲部队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下一秒接到了来自祁零和张毕方的指令，将目标对准了纪眀烛的方向！
　　“轰——！！”
　　泰坦【祝融】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台L级机甲，发出一声低吼，肩抗炮径直打开，一道粗壮的镭射炮朝纪眀烛轰击而去！
　　虽然不是同一台机甲，但【祝融】认得里面的驾驶员的气息。就在不久前，它就在那个人类手里吃了大亏，失去了拘束器控制的祝融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脾气极为暴躁，在接到祁零指令的瞬间就先于所有人出手了。
　　卫星画面捕捉到了这个场景，各个卫星城的人看见这一幕，心里顿时一提。
　　“纪眀烛驾驶员！！”
　　“小心啊！！”
　　“为什么要对纪眀烛驾驶员动手？无常司怎么能这样！？”
　　在各个卫星城的民众心中，纪眀烛这个名字无疑是极具威望的存在，甚至称得上是一面精神旗帜了。正如刚刚纪眀烛驾驶着机甲出手，拯救了即将死于城墙倒塌的民众一样，他几乎每一次出现，都选择了站在弱势的民众一方，无常司的这番举动让人难以理解，也让见到这一幕的人感到愤怒。
　　一点招呼不打就动手……
　　驾驶舱内，纪眀烛眼睛微眯。
　　有点过于不礼貌了吧？
　　“嗡——！！”
　　动力核心运转的声音刹那间响起，L级机甲【破晓】巨大的身影在下一秒化作一道炙热的闪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动了起来。
　　泰坦的镭射炮命中【破晓】身后的建筑，激起一片巨大的粉尘，【破晓】的动作快到不可思议，甚至就连泰坦级别的锁定都能躲过，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当初坐着S级凤凰救赎者，就能正面硬刚泰坦祝融的纪眀烛，如今鸟枪换炮，坐上了性能远超S级机甲的L级机甲，应对起来更加如鱼得水。
　　“你们……”
　　深红目光森森地扫向祁零和张毕方：“怎么敢的？”
　　这些人……怎么敢对纪眀烛出手？
　　“嗡嗡——”
　　“轰隆隆——”
　　头顶漂浮的战舰在同一时间有了动作，无数银色战舰集结，调转炮口，对准了下方的泰坦。
　　三具无常司的泰坦似有所觉，野兽般的危机感和直觉让它们很快警惕起来，纷纷抬起头看向上空。
　　下一秒。
　　“轰！！”
　　一轮毁天灭地的齐射，无数粒子炮化作光幕，仿佛要毁灭一切的流星雨，汹涌的砸向泰坦！
　　即便是无敌的泰坦也难以承受粒子炮暴雨般的打击，三具泰坦发出哀鸣，身体蜷缩起来呈现防御姿态，身上缠绕的血肉盔甲不断地溃败又重生，被击碎的血肉将周围的建筑染上了一层红色。
　　这番画面极具视觉冲击力，看得人肝胆惧寒。
　　天空城终于出手，且一出手便是雷霆打击！
　　原本保持着微妙平衡的三方局势，因为纪眀烛的出现而打破，掀起了一场躁动的骤雨狂澜！
　　“别管那群不朽族了！”
　　姚向荣同样焦急万分，指挥着地面的机甲部队：“纪眀烛！先杀纪眀烛！！”
　　从俯视的视角看去，地面的机甲部队如潮水般向纪眀烛的方向涌来，无数镭射炮齐鸣，铺天盖地袭向那台赤红的机甲。
　　“如果有本事做到的话。”
　　纪眀烛目光微敛：“那就来吧。”
　　嗤——
　　刀闸一弹，赤红的长柄苗刀已出现在【破晓】手中！
　　“什……”
　　最先靠近【破晓】的一台A级机甲还未近身，眼前就已经一花，还没等驾驶员反应过来，下一刻，驾驶舱就已经黑了下去！
　　A级机甲的力场仿佛纸糊一般被轻松撕裂，整台机甲一瞬间就已被【破晓】拦腰削断，切口平滑至极！
　　虽然操作方面和在模拟机一般无二，但真正坐上【破晓】的感觉，和模拟机还是不一样的，那真实的触感和面对着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机甲，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只有坐在驾驶舱内的驾驶员才能懂。
　　不远处的泰坦【帝江】嘶吼一声，正要朝纪眀烛的方向压去，头顶的舰队齐射再次袭来，无奈，帝江只能张开金色的菱形能量盾抵挡。
　　“张毕方！”
　　祁零目光森寒：“还愣着干什么？”
　　张毕方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战场，又神情复杂地看向纪眀烛的方向，权衡了片刻，还是做出了决断。
　　吼——
　　大量异种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它们像悍不畏死的野兽，直接用肉身去挡不朽族的舰队炮火！
　　噗——
　　血肉纷飞的景象远比想象中残酷，在天空城的舰队面前，血肉之躯的异种在一瞬间就被消灭，蓝色的血液仿佛□□的瀑布四处狂飙，这番景象让正在通过卫星画面看着这场战争的各卫星城民众愣了一下。
　　这群异种在干什么？送死？
　　下一秒，头顶的战舰突然毫无预兆地跌落数十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往下坠。
　　异种用身体抵挡舰队的攻击，触发了不朽族的底层指令，只要是攻击命中了异种的战舰，舰内的不朽族的头颅便在顷刻间爆炸！
　　由于异种们的参战，头顶舰队的炮火齐射终于减弱了一些。
　　天空城战舰很快调整过来，不再胡乱齐射，将粒子炮目标聚集在无常司的泰坦身上，无数火光在【祝融】、【帝江】和【句芒】身上炸开，让它们无暇顾及纪眀烛的L级机甲。
　　“轰！”
　　最靠前的几台机甲在一个照面就已被纪眀烛爆机，未等收刀，下一瞬，纪眀烛操作杆一推，同时开启了【破晓】的能量护盾，透明的红色护盾升起，将迎面冲击来的镭射炮阻挡在外！
　　他的行为在旁人看来和送死无异，眼下虽然无常司的三台泰坦在被天空城的舰队重点“照顾”，无暇来找纪眀烛的麻烦，但别忘了，在九胜城的城外，还有三台泰坦正在赶来！
　　【蓐收】，【强良】，【天吴】。
　　这三台本该分属于三座卫星城的泰坦已经投靠了无常司的阵营，正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九胜城赶来，远隔十数公里都能感受到那隆隆的响动。
　　纪眀烛操作杆一推，【破晓】以无可抵挡之势杀出重围，向另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拦住他！”
　　“拦住他！”
　　张毕方和祁零几乎是同时喊道。
　　L级机甲冲入无常司的机甲部队，几乎是虎入羊群般的气势，跨越层级的机甲力场碾压，使得大部分机甲的攻击都被能量盾抵消，而【破晓】的长柄苗刀所到之处，坚硬的机甲外装甲登时碎裂，无数钢铁碎片天女散花般飞向天空，宛如画卷墨点，惨烈泼洒！
　　交给你了，摇光……
　　纪眀烛心中低声道。
　　纪眀烛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整个战场没有人注意到，在远离【破晓】所在战场的另一边，摇光瘦小的身影已经悄悄来到了一艘坠毁的天空城战舰旁边。
　　“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摇光目光复杂，看向【破晓】所在的方向。即便看不到全貌，光看动静便能感受到那里的激烈：“眀烛他……”
　　“按他说的做吧，摇光。”
　　天枢站在摇光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像他刚刚说的那样……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第154章 
　　无数异种汇聚成洪流奔涌而来, 数不清的钢铁机甲展开咆哮的炮管，天空中的战舰如乌云盖顶，九胜城内, 三方汇聚于此，无数目光聚集在这座卫星城。
　　“他在那里！”
　　“那台机甲的能量盾要撑不住了！”
　　“杀了他！”
　　纪眀烛驾驶的【破晓】无疑是整个战场中最耀眼的存在, 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异种和机甲将他包围，但【破晓】那势如破竹的姿态宛如天神下凡，叫人不敢直视。
　　数台机甲正面迎了上去, 成围杀之势将【破晓】困住，数道镭射轰鸣，轰击在【破晓】的能量盾上, 随着一声破裂的声响, 能量盾终于支撑不住，宣告破裂。
　　“锵——”
　　驾驶舱内, 纪眀烛眼神微敛, 随着他的操作，【破晓】手中的长柄苗刀化作一道致命又危险的闪电，机型碾压加上操作碾压, 所有机甲在他面前均不是一合之敌,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数台机甲就在他手中爆机, 这番无可匹敌的姿态让看到这一幕的驾驶员都忍不住胆寒。
　　短短数分钟，被纪眀烛斩杀的异种和机甲就不计其数, 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多久, 纪眀烛即便再强, 终究也只是血肉之躯, L级机甲的性能再如何升级，在数以万计的机甲部队面前，也总有能量耗光的时候。
　　随着能量盾破裂，纪眀烛一下陷入险境之中，没有了能量盾的防护，他必须调动更多的精力来应对无处不在的攻击，花更多的操作来进行躲闪。
　　“轰——！”
　　身侧一道镭射袭来，纪眀烛控制【破晓】侧身闪避，随后动力核心嗡鸣旋转，顺势完成了一个左氏弹刀，连爆三台机甲后再次闪开身后的机甲刀，回身再斩！
　　姚向荣的表情有些僵硬，看着战场中心的那台L级机甲，像看到怪物一样。
　　即便L级机甲威风如神，也经不住敌人数量实在太多，数分钟后，【破晓】的外装甲出现裂缝，身后的浮游炮也出现了大幅损坏，而纪眀烛的操作也逐渐慢了下来。
　　有机会！
　　无常司的驾驶员看到这一幕，顿时精神一振，抓到机会摸到L级机甲的攻击死角，企图偷袭。
　　然而下一秒，一道耀眼的镭射从天而降，转瞬间将纪眀烛周围的机甲逼退。
　　又一台巨大的机甲降临！
　　纪眀烛似有所觉，抬头看去，入目的是一柄十字枪，和一台蓝色的巨大机甲。除了涂装，其外形和【破晓】几乎相同，战斗风格老练而娴熟。
　　红卫长左泉宗！
　　“红卫长！”
　　纪眀烛面露诧异，顺势将面前一台机甲砍飞后问道：“你怎么来了？”
　　“哪有让小孩子在战场拼杀，我们躲在后面的道理。”
　　左泉宗的声音在通讯中响起。
　　左泉宗的出现，让虚拟会议中的许多人都纷纷站起。
　　他们有的是左泉宗的学生，有的曾是左泉宗的同僚，有的甚至在年轻时代是左泉宗的粉丝。
　　左泉宗这个名字，在他们心中具有不同的意义，乃至是指明灯一般的存在。
　　“诸位……”
　　虚拟会议中，一人扫视四周，缓缓道：“我们真的要坐在这里，看着这一切吗？”
　　众人沉默。
　　“卫星城是人类建造起来的心血，卫星城内，除了财阀和有权势的人，更多的还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红卫长都愿意站出来，我们这些人明明手上掌握着最多的资源，却躲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这不羞耻吗？”
　　他大喊：“无常司代表不了我们，即便这场战争最后是无常司胜利了，也不会是人类的胜利，只会是阴谋家的胜利。不管你们怎么想……我选择追随红卫长。”
　　说完，他的身影在虚拟会议中逐渐淡去。
　　这个人年轻时是红卫长的忠实粉丝，也是因为左泉宗，他才选择进入平祸司，最终坐上了部长的位置。他的选择并不让人意外，许多人也为之动容。
　　“我也……”
　　“与其坐在这里，倒不如追随红卫长，至少红卫长是才是站在所有人类这一边的。”
　　“抱歉了各位，我先离开了。”
　　一个个人影渐渐淡去，虚拟会议室由原来的喧闹逐渐归于平静。
　　左泉宗的加入，让纪眀烛压力骤减，两台L级机甲相互配合，瞬间占据了主导位置，不论是无常司的机甲还是海量的异种，一时间都难以靠近。
　　“宇宙神明的诱惑还真大啊……向神明许愿这种事，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会有人愿意相信。”
　　左泉宗的声音再一次在驾驶舱内响起，纪眀烛怔了一下：“红卫长……你知道？”
　　“这么多年，我又不是白坐的。”
　　左泉宗道：“不论是无常司还是飞驳，都想让宇宙神明到来，藉由神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虽然诱人，但它的到来只会召至毁灭与灾难，这个世界的事情，还是要由这个世界来解决。”
　　左泉宗身居高位多年，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他知道不管是无常司还是飞驳，任何一方得逞，只会让世界陷入更糟糕的境地。他虽然不清楚纪眀烛的具体身份，为什么他会让包括天空城在内的三方都如此焦急，但他知道，此时他不得不选择站出来了。
　　“眀烛，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纪眀烛回过神来，他控制【破晓】再一次挡住了几头异种的进攻，语气里是坚定不移的味道：“嗯……我要结束这一切。”
　　……
　　“找到了！”
　　摇光终于在一片残骸中，找到了天空城坠落的战舰，面露惊喜。
　　纪眀烛已经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并将战场逐渐拉到九胜城外围的位置，因此摇光几人的动作并没有引起注意。
　　眼前这座天空城的战舰尚且完好，摇光进入其中，看到了几具头颅碎裂的不朽族的尸体，他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些尸体，在战舰内找到了控制台光脑。
　　想要启动苍蓝手中的天空城的【火种】，必须要先连接上天空城的网络，才能发送指令。
　　面对光脑上复杂的数据，摇光的目光露出了些许迷茫。
　　“怎么样？能进去吗？”
　　天玑在外面帮摇光警戒，看到摇光的表情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有点困难。”
　　摇光把自己的光脑连上去，尝试进入天空城的网络。天空城的网络等级比卫星城的网络等级不知道高了多少，就连平祸司自身的网络也是天空城帮忙构建的，即便身为顶级骇客，摇光的水平在人类中算是最顶尖的，但面对天空城复杂且陌生的网络，也有些束手无策。
　　“我们必须快一点。”
　　天玑说：“眀烛那边撑不了多久……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
　　摇光大喊一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打开光脑，选择用暴力破解的方式进入天空城网络。
　　耳边还在回荡着远处战斗的声音，头顶的战舰，无数机甲与异兽制造的动静不论在九胜城的哪一个角落都能清晰听到，哪怕没有身处其中，摇光也知道纪眀烛此时正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可是……一定要这样做吗？
　　摇光的双手不断在光脑上敲击着，眼圈不自觉红了起来。
　　召唤宇宙神明的物体封存在天空城内，那是从异种母体身上剥离下来的器官，是不属于这颗星球上的产物。即便是纪启明，也没有找到摧毁它的办法，只能利用天空城将它的信号覆盖。
　　数百年前，纪启明做不到，如今就更是做不到了。那个信号器官和异种母体一样，会随着时间不断增强强度，经过如此漫长的时间，它积攒的信号强度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就算纪启明复活了，也一样束手无策。
　　能够彻底摧毁它的，只有异种母体这个【传播者】，而祁零的目的本就是召唤宇宙神明，它不可能这么做。
　　但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传播者】，那便是纪眀烛。
　　【传播者】的使命是将宇宙神明带到新的世界，传播所谓的神明荣光。若是想要摧毁那个信号发射器官，传播者势必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也是纪启明和苍蓝不愿意将真相告诉纪眀烛的原因，苍蓝更是宁愿抹去纪眀烛相关的记忆，也不想让他知晓。
　　“……”
　　天玑沉默片刻，道：“这是眀烛的决定，摇光。”
　　“所以……又要把我抛下了吗？”
　　摇光眼眶红红的，眼中满是不甘心：“天权也是，柏莎小姐也是……”
　　天玑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眼前的数据流疯狂闪动，摇光的指令被隔绝在外，他尝试了多次，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砰！”
　　摇光狠狠一拳砸在光脑上：“进不去……”
　　他连这样的事情都帮不到纪眀烛，摇光心中的自责让他几乎快要疯了。他觉得自己还像以前那样，什么也帮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来吧。”
　　一个声音响起，天玑的身后出现了另外一个身影。
　　天玑和摇光同时回头，下一秒都愣在原地。
　　“深……深红？！”
　　不对，不是深红。
　　深红明明还在指挥着天空城的战舰和泰坦作战，眼前的人拥有和深红一模一样的脸，但气质却完全不同。他有着一双淡蓝色的眸子，以及一张仿佛上帝精心雕琢的、如艺术品般的俊美面孔，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苍蓝？”
　　摇光试探性地问。
　　面前的人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又极富磁性：“抱歉，找回我自己的身体耽误了一点时间。”
　　天空城此时已经陷入焦灼的战斗中，天空城内部几乎无人看管。苍蓝用堇青的权限，很顺利就找到了自己存放于天空城上的身体。
　　摇光呆呆地看着苍蓝，甚至连手里的光脑被苍蓝拿走也没有反应过来。
　　“苍蓝……你刚刚不是还……”
　　之前在天枢那边，面对纪眀烛的提议，苍蓝表示了极为强烈的抗议，他不赞同纪眀烛通过牺牲自己的方式去阻止宇宙神明到来，为此两人甚至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摇光是第一次看到纪眀烛和“阿修”出现这么激烈的争执。
　　苍蓝回过头，看着摇光，轻轻摇了摇头。
　　“我说过的，我会保护眀烛……不管是在什么时候。”
　　“可是，如果按眀烛刚才说的那样……”
　　摇光有些六神无主：“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好？没有【传播者】的干涉，生物信号发射器官不可能被破坏，就算被强行破坏了，那一瞬间爆发的信号也会立刻传播出去。异种母体的身体早就变成泰坦了，现在唯一剩下的【传播者】，不就只有眀烛了吗？”
　　“等等……”
　　摇光自己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泰坦？你是说泰坦？”
　　【验证成功。】
　　数据流闪过，很快，让摇光束手无策的防火墙被轻易攻破，光脑顺利进入到了天空城的网络。
　　苍蓝转过头，朝摇光笑了一下。他的笑容俊美地晃眼，仿佛太阳神的化身，让摇光有片刻的怔神。
　　下一秒，苍蓝启动了【火种】。
　　……
　　轰隆隆——
　　纪眀烛和左泉宗驾驶的两台L级机甲支撑了足够久的时间，即便是当今最强的两名驾驶员，在面对数不尽的敌人面前也会有精疲力尽的时刻。
　　L级机甲身后的浮游炮早已弹尽粮绝，能源所剩不多，连能量盾都不够开启了，就在两人焦急之际，突然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动静。
　　这动静大到就连整片战场的声响都被覆盖，异种的咆哮，镭射炮的轰鸣都在一瞬间停滞了一下，包括深红和祁零在内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去。
　　“快看上面！”
　　“天……天空城……”
　　“天空城……掉下来了！！”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所有人都顾不得战斗，抬起头向上看。
　　巍峨的天空之城像是失去了动力支撑，巨大的钢铁岛屿仿佛一颗巨大的陨石，正缓缓失去漂浮的动力，悬浮在天空城周围的战舰被天空城撞翻，这座奇迹般的城市，象征着权柄，寄托着人类所有美好想象的城市，正在向着地面轰然倾倒！


第155章 
　　天空城突然从苍穹中坠落, 这个状况谁也没有想到，原本混乱不堪的战场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什么情况？！”
　　“天空城，天空城掉下来了！！”
　　各个卫星城看着画面中这惊悚的一幕, 慌张的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空城太庞大了, 以至于它虽然是正在快速下坠的状态袭向地面，但站在地面上看就像是慢动作一样。钢铁岛屿与空气剧烈摩擦的火花将半个天空城包围，看上去俨然就像一颗巨大的燃烧着火光的陨石正在撞击地面！
　　轰隆隆——
　　巨大的动静像苍穹的咆哮, 深红神色微怔地看着这一幕。
　　“——苍蓝！”
　　深红的脸在下一刻扭曲，俊美无俦的面容此时看上去多了几分狰狞：“你怎么敢？”
　　永恒的天空之城，亘古不灭, 是纪启明博士的心血之作, 即便人类的城市全部毁灭消亡，天空城也依然会伫立在空中。在天空城建立之初, 它就被寄予了诺亚方舟般的展望, 在灾难的大洪水面前承载人类的希望活到最后一课。而毫无疑问，能够让天空城失去动力，从苍穹中坠落的人, 只有一个。
　　那就是拥有纪启明博士的最终指令, 持有天空城【火种】的，不朽族另一位领袖——苍蓝。
　　祁零和张毕方则是在片刻的愣神之后, 露出狂喜的神色。
　　天空城下来了！！
　　这就意味着……存放在天空城内的异种母体的信息发射器官，也一并来到了地面上。
　　随着祁零和张毕方两人的命令传达, 原本还在疯狂进攻纪眀烛和左泉宗的异种与机甲部队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朝着天空城的落点跑去。
　　失去动力支撑的天空城在半空中发出隆隆的动静, 它的落点是九胜城外的海域附近, 在空中每移动一分, 下方潮水般的机甲部队和大量异种就像是嗅到了腥味的蝗虫一般跟着涌去。
　　“……你干的？”
　　左泉宗怔怔地问，甚至忘了手上的操作。
　　得到纪眀烛肯定的回复后，左泉宗表情僵硬，半晌后才道：“真有你的。”
　　他还以为纪眀烛是想吸引注意，把战场引开，等待其他泰坦的支援，没想到纪眀烛搞这么大，一出手就把天空城给搞下来了！
　　“眀烛，听得到吗？”
　　通讯器里传来摇光的声音，纪眀烛接通通讯：“听到了。”
　　“天空城的落点在九胜城外海域西部方向，坐标是208，4267……”
　　摇光迅速报出坐标：“异种母体的发射器就在上面，你动作要快一点。”
　　“收到。”
　　纪眀烛深吸一口气，对左泉宗道：“红卫长，帮我掩护一下……你没问题吧？”
　　“臭小子。”
　　左泉宗嗤笑：“我只是老了，还没死呢。”
　　纪眀烛咧了咧嘴，也不再废话，伸手抓住面前的操作杆，看了一眼剩余能源。
　　45%……，应该够了。
　　“嗡——！”
　　操作杆一推到底，【破晓】的动力核心发出巨大的嗡鸣，将周围的空气震颤出如水的波纹，下一瞬，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破晓】已经消失在原地！
　　2马赫初始加速，突破音障时产生的反作用力让纪眀烛能清晰感受到驾驶舱内压力陡增！
　　他双目微眯，估摸了一下L级机甲的速度上限，随后再次提速！
　　4马赫，8马赫，16马赫！
　　已经和凤凰救赎者的瞬速系统相当的恐怖加速度！
　　音爆声如雷鸣般炸响，一道赤红的闪电掠过城市，所过之处，周围的建筑顿时纷纷摇晃，无数大厦玻璃被震地粉碎！
　　“什么声音？”
　　“后面，后面！”
　　前方属于无常司的机甲部队还在追逐天空城的位置，在队伍后方的驾驶员们感受到了后方传来的奇怪动静，纷纷转过头看了一眼。
　　入目的一道耀眼的红色闪电！
　　“让开！”
　　纪眀烛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管前面的驾驶员听没听到，速度反正是丝毫没减，随着刀闸弹出，长柄苗刀出现在手中。
　　——单刀开路，拦路者死！
　　轰隆隆——！
　　向一辆失控的火车疾驰在城市中，纪眀烛起步的时间比无常司的机甲部队和异种潮要慢，但他追赶的步伐却快到极致！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机甲和异种混杂组成的墙，纪眀烛驾驶的【破晓】就这么径直开足马力朝里面撞了进去，像一柄锋利的钢刀，所过之处，异种和机甲直接被撞飞出去！
　　【破晓】的冲击力下，原本密不透风的墙顿时被撞得七零八落，无数异种发出哀嚎飞向半空，数不清的机甲被撞散，大量零件与外装甲碎片雪片般飞落，L级机甲的力场足够强悍，配置碾压让纪眀烛肆无忌惮地在其中穿梭，竟硬生生辟出了一条直线路径！
　　“好家伙……”
　　不光是左泉宗，所有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的人都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纪眀烛驾驶着L级机甲如冲锋野兽般撕裂人墙往前冲。
　　“他是想……”
　　祁零看着下方纪眀烛的动作，愣了一下，心中升起几分不妙的感觉。
　　如果天空城坠落是苍蓝是手笔，那纪眀烛此时的表现显然是冲着天空城的落点去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说……
　　祁零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来不及深究，他直接下达了命令：“拦住他！”
　　密密麻麻的属于无常司的机甲部队分出几个分队来拦截纪眀烛的机甲，后方的部分异种也停下脚步，朝【破晓】发出警告的嘶吼。
　　轰，轰，轰——
　　大量镭射迎面而来，虽然这些机甲的等级和L级机甲之间相差了好几个维度，但这番骚扰还是能对纪眀烛造成一些麻烦，来逼迫他不得不停下前冲的步伐。
　　面对汹涌而来的密密麻麻的镭射光束，纪眀烛嘴角一扯，手掌在操作杆上猛地一提——
　　众目睽睽之下，【破晓】原地一踏，数十米高的机甲身躯展现出轻盈到不可思议的姿态，如一只钢铁铸成的大雁，高高扬起！
　　“红卫长！”
　　“知道了。”
　　高手之间的交流往往不需要太多言语，左泉宗看到【破晓】的起手动作，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在心中忍不住赞叹一声大胆的同时，又为纪眀烛捏了把汗。左泉宗应了一句后，驾驶着同为L级机甲的【暴雨】赶来，身后浮游炮刹那间分开又重新组合，形成一台悬浮着的EMD矩阵炮台。
　　轰！！
　　炮口咆哮，深蓝色的雷光喷薄而出，将面前大量区域的敌人全部覆盖，滋滋作响的电火光在无数机甲和异种身上来回跳跃，刹那间形成了雷暴海！
　　与此同时，纪眀烛驾驶的【破晓】身后的浮游炮也在同一时间变换了形态。【破晓】猛地一踹，半空中一个二次回旋，超频同时开启，动力狂涌，身后的浮游炮在此刻看上去犹如张开的三对羽翼，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反EMD矩阵序列！
　　【破晓】身后的浮游炮在一瞬间也喷薄出红色的雷光，和左泉宗发射的雷暴海一接触，宛如磁铁的两级，在一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反作用力！
　　正反两个EMD矩阵在接触时会产生巨大的互斥力场，对于驾驶员来说，这是基本常识，但没有人会像纪眀烛这么疯狂，利用这种矩阵互斥来进行二次推动，因为一般的驾驶员在这种情况根本无法控制，这是比二次超频还要复杂的情况，只要稍有不慎，机甲就会在两股矩阵力场的作用下互相撕扯，机毁人亡！
　　但纪眀烛此时却很冷静，冷静中带着几丝疯狂。
　　“拦住他，拦住他！！”
　　姚向荣几乎是不顾形象地大吼，越来越多的无常司机甲停下来企图拦截纪眀烛的脚步，但显然已经晚了。
　　“咔——”
　　在EMD矩阵的拉扯下，【破晓】身后的浮游炮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响动，炮口出现变形，好像下一秒就要炸膛一般。
　　摇光站在坠落的战舰顶端，目睹了这一切。
　　——明明是个糟糕的世界，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一步呢？
　　两股力场撕扯，迸发出剧烈的白色火焰，光是这样看着，就能感受到这一瞬间纪眀烛在驾驶舱内所受到的压力，【破晓】的身躯在半空中摇摆不定，但很快，它的姿态就稳固下来，看似简单，但其中的凶险让左泉宗都忍不住捏了把汗。
　　就算左泉宗年轻十岁，他也不会有纪眀烛这么大胆又疯狂的想法。
　　摇光在这一瞬间想到很多，想到天权，想到柏莎小姐，又想到纪眀烛在杀死开阳后，在街上向他伸出的手……
　　纪眀烛一向不是乐于奉献的人，在上京遭受异种袭击时，他的本意也不是为了拯救城市，但往往在关键为难的时刻，他依然会选择站出来，即便在旁人看起来并不明智，他也会选择义无反顾地去做。
　　当纪眀烛选择去毁灭天空城内的发射器时，摇光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要是纪眀烛都不在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摇光值得留恋的东西呢？他知道这个想法很自私，因此即便他最后答应帮纪眀烛，心中也是百般不情愿，甚至有一种被忽视了的不忿。
　　但在这一刻，摇光觉得他理解了纪眀烛。
　　虽然说出来很俗……
　　但，有些东西，就是值得去守护的啊。
　　“眀烛！”
　　摇光知道纪眀烛听不到，但他站在战舰顶上，还是对远处那台赤红色的机甲大喊：“去吧！去吧！！”
　　轰！！
　　下一瞬，【破晓】在双重斥力的作用下，破空而去！
　　比雷光更迅捷，比破晓的那缕霞光更灼热耀眼，音障在机甲上留下灼烧的痕迹，让【破晓】在这一刻看上去宛如烈焰中的凤凰，所过之处，下方的机甲和异种都被无匹的劲风压低了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如雷光般向着天空城坠落的方向驰去！
　　凡事挡在面前的事物，皆被撕裂刺穿！


第156章 
　　若是从天上向下俯视, 此时的九胜城已经在短短一天之内，从秩序井然的现代化城市沦为了残破不堪的战场。
　　到处都是建筑物的残骸与废墟，滚滚硝烟夹杂着火光从地面升起, 民众的哭喊声与轰鸣的机甲引擎相比不值一提，很快就被盖过, 大量异种席卷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这座璀璨而耀眼的城市变得晦暗无关。而在它的上空，一栋巨大的钢铁城市正燃着火光如陨石般向着城外的海域坠落, 下方是数不尽的机甲和异种组成的汪洋，争先恐后地向着天空城的落点冲去。
　　定睛看去。
　　这一片钢铁与血肉组成的黑色海洋中，一道耀眼夺目的赤色闪电正以势如破竹之势, 撕裂一切阻挡, 如锋利的宝剑破开盔甲，向着前方杀去！
　　“拦下他！”
　　祁零和张毕方的命令几乎是同时响起！
　　吼——
　　随着数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和隆隆的震颤, 以祝融为首的三具无常司控制的泰坦也有了动作, 硬扛着头顶天空城战舰的粒子炮轰炸，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九胜城外的海域走去。
　　泰坦过于庞大的身躯即便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也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仿佛一座移动的大山, 每一步都能轻松跨过几个楼房的距离，就连躲在地下避难所的人都能感受到地面上传来的动静。
　　而城外那三具从其他卫星城赶来的泰坦, 也一并收到了命令。这三具泰坦和祝融它们不同，是有驾驶员在控制的, 因此在接收到命令的时候, 三个驾驶员都有片刻的犹豫。
　　“那个机甲里面坐的……是纪眀烛驾驶员？”
　　泰坦【蓐收】的驾驶员语气中略带迟疑。
　　“好像是的……纪眀烛驾驶员什么时候变成我们的敌人了？”
　　“红卫长！快看, 左泉宗红卫长在他后面……”
　　【强良】和【天吴】的驾驶员也一并看去, 果然在纪眀烛身后看到了属于左泉宗的【暴雨】。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正当他们犹豫之际, 祁零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到泰坦驾驶员的驾驶舱内，语调冰冷：“忘了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这……”
　　三名泰坦驾驶员面面相觑，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协助无常司赢得这场针对天空城的战斗，但眼下的情况显然有些不对劲，作为平祸司的泰坦驾驶员，他们犹豫片刻后，选择了向卫星城的平祸司汇报。
　　虚拟会议中，众人看着泰坦驾驶员传回的消息，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通讯申请传来，接通后，左泉宗的形象出现在虚拟会议室中。
　　“左泉宗红卫长？”
　　众多卫星城高层脸色微变，看着左泉宗的虚拟形象，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
　　“诸位。”
　　左泉宗的声音在会议室内响起，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仍旧中气十足。
　　左泉宗一边控制着【暴雨】在战场中穿梭，一边连接到这间虚拟会议中，大部分敌人已经被纪眀烛引走，左泉宗面对的战况并不激烈，一心二用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左泉宗扫视虚拟会议的众人，看到了诸多熟悉的面孔。
　　“好久不见，管尊。”
　　左泉宗看向会议的某人，颔首：“都已经这么大了。”
　　“哪里……红卫长说笑了。”
　　被叫到名字的金淮城平祸司火部部长顿时惶恐。他当年是左泉宗手下的学生，是被左泉宗一手带起来的，后来任职其他卫星城的部长后，逐渐也少了联系，如今又听到左泉宗的声音，管尊心里一个激灵，似乎又回忆起了当初在左泉宗手底下时那魔鬼般的日子。
　　事实上，不止是他，这间虚拟会议室内，大半人或多或少都和左泉宗有些关系，当这位曾经声名远扬的战神出现在这里，原本混乱嘈杂的虚拟会议顿时就安静下来。
　　“各位……我知道你们的想法。”
　　左泉宗停顿了一下，道：“诸位都是各卫星城的掌权人，控制着诸多人的命运，不管你们是出于什么目的选择和无常司合作，至少现在，我希望大家能暂且放下一些无意义的勾心斗角，共同为了人类的命运而努力。”
　　“宇宙神明一旦降临，灾难也会随之而来，无常司根本就不是站在什么人类的立场，和他们合作不过是与虎谋皮。”
　　左泉宗说：“难道你们期望看到这样的未来？无常司成为下一个天空城，什么都不会改变，也什么都改变不了，这是你们想要的结局吗？”
　　虚拟会议中，众人面面相觑。
　　“那……红卫长你想怎么做？”
　　“摧毁天空城，阻止宇宙神明降临，让一切画下句号。”
　　左泉宗一字一句道，目光扫视周围：“各位……是时候为了我们自己而战了。”
　　……
　　【破晓】以超过20马赫的极限速度飞快前进，即便有L级机甲的力场保护，驾驶舱内的纪眀烛也几乎快要到极限了。
　　咚咚咚——
　　身后传来巨大的脚步声，回头看去，【祝融】、【句芒】和【帝江】这三具泰坦已经迅速跟了上来，它们巨大的身形肉眼看上去动作颇为缓慢，但实际上这只是因为体型过于巨大带来的错觉，上百米的钢铁巨人，即便只是随便迈一步，都能跨越极长的距离。
　　三具泰坦很快跟了上来，不少异种和机甲在泰坦的踩踏下沦为碎块，但野性已经解放的泰坦根本不在乎，转瞬间，纪眀烛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就被追上。
　　三具泰坦近在咫尺！
　　从卫星城建立的那一刻起，历史上从未有过一个人同时面对三个泰坦的情况，号称无敌的人间神明的泰坦，即便只是一具也足够所向披靡，L级机甲虽然在人类的机甲领域称得上巅峰，但面对泰坦依然不够看。
　　轰——！
　　【祝融】是最先追上纪眀烛的，它对纪眀烛的气息印象深刻，出手也毫不留情，巨大的手掌一握，朝前方的【破晓】挥出一拳，在空气的剧烈摩擦下，【祝融】的拳头甚至冒起了火光。以泰坦的体型和力场等级，就算【祝融】是火力型机甲，这一拳下去也足够将纪眀烛的L级机甲砸成粉碎！
　　在肉眼看不到的维度，泰坦与L级机甲的力场在互相撕扯，然而双方在力场等级上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的存在，只是一个照面，L级力场便被泰坦轻松撕碎！
　　纪眀烛表情冷静，这种情况他不是没有料到，但同时面对三具泰坦，压力还是远远超出想象，他的手掌仅仅抓住操作杆，从这一刻开始，他的操作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失误，面对如神明般的敌人，只要有一个微小的操作出现疏漏，等待他的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当初纪眀烛驾驶的【凤凰救赎者】在体型上和泰坦差距极大，但【破晓】的身躯接近半个泰坦，而且采用的材料也是在泰坦的基础上进行开发的，加上全方位提升的性能，未尝不能与其一战。
　　身后已经接近极限的浮游炮再次展开，一道镭射迎面对着【祝融】的面门开火，【祝融】下意识抬起手遮挡，随着轰隆一声，烟尘弥漫间，纪眀烛已经开着【破晓】正面迎上！
　　用最小的移动完成躲避，动力核心传输到每个部件的效率应用最大化，面对泰坦的碾压，看似惊险，但事实上每一个细节都已在纪眀烛脑海中演练过。纪眀烛表情没有丝毫松懈，操作杆猛地一推！
　　嗡——！
　　动力核心飞速旋转，喷薄的蓝光从【破晓】的外装甲缝隙中闪出，距离【祝融】的拳头仅有毫厘之差，下一刻，【破晓】再次迸发出强悍的动力！
　　——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
　　毫无偏差的高级二次超频完美利用，在微操层面，纪眀烛毫无疑问在驾驶员领域是魔鬼级的。
　　这一刻，画面像是静止不动，一切都变得缓慢。
　　刀闸一弹，赤红的长柄苗刀出现在手中，【破晓】持刀向前横拉，刀锋被泰坦的力场挡住，下一瞬二次超频产生的动力顺着【破晓】的部件而上，仿佛齿轮激烈转动时产生的火花，纪眀烛没有犹豫也没有后退，冷静的表情中暗藏着些许疯狂。
　　刺啦——！
　　多重动力叠加，【破晓】的苗刀在下一秒撕破了泰坦的力场防御，如斩浪破山一般，狠狠劈在了【祝融】的胸口！
　　血肉与装甲碎片凌乱的飞上半空！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纪眀烛这个时候还敢回头和泰坦正面硬刚，就连无常司的机甲部队的动作都停了一下，无数驾驶员在这一刻狠狠擦了擦眼睛，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直到泰坦的咆哮响彻战场，所有人才回过神来。
　　失控的泰坦拥有野兽般的自我意识，虽然它们不清楚眼前的机甲为何敢还手，但这一刻，【祝融】成功被激怒了。加上上一次，【祝融】已经是第二次在纪眀烛手里受伤，这让它感受到了巨大的挑衅。
　　但纪眀烛的攻势还没结束！一招得手后，纪眀烛没有后退，而是提刀继续前压，肩部镭射炮启动，伴随着汹涌的镭射光束，【破晓】宛如屠神的勇者般持剑劈去！
　　可惜，这次没有得手。
　　【祝融】身后的两具泰坦也随之赶到，【帝江】的金色菱形光盾展开，强化力场帮【祝融】挡下了这一刀，巨大的反震力袭来，【破晓】手中的机甲刀险些脱手。
　　虽然纪眀烛刚刚姿态极为勇猛，那超频后惊为天人的一刀让人印象深刻，堪称史诗级的画面，但没人觉得他能赢，甚至都没人觉得他能活下来。
　　一人同时面对三具泰坦，何等天方夜谭。
　　没等纪眀烛调整好平衡，控制【破晓】重新站稳，眼前的【祝融】已经咆哮一身，浑身的炮管在刹那间展开，炽热的白光涌现，迎面对着【破晓】冲刷而去！


第157章 
　　没有人比纪眀烛更清楚, 面对泰坦时那无可比拟的压迫感，炽热汹涌的白光从祝融身上的巨大炮管中宣泄出来，还未触及【破晓】, 纪眀烛就已经能提前感受到那剧烈的高温，就连密闭的驾驶舱内的空气仿佛也在这一刻沸腾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人, 都忍不住将心高高悬起，似乎即将看到【破晓】被当场融化的场景。
　　还有机会！
　　纪眀烛目光灼灼，并未露出绝望的表情。泰坦固然强大, 三台泰坦聚在一起，更是叫人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但别忘了, 无常司的这三具泰坦没有所谓的驾驶员, 它们就像初生的野兽，只凭本能行动, 如果纪眀烛面对的是三个泰坦驾驶员控制的泰坦, 或许没有什么机会，但如果只是泰坦本身……
　　驾驶舱内密密麻麻的按钮在一瞬间亮起，将纪眀烛的侧脸映地有些斑斓, 赤红的【破晓】像是暴走般突然躁动起来, 赤色光芒大作，手臂前伸, 一道高能镭射炮径直发射而出！
　　随着一声巨响，面前的泰坦胸口处炸开一道火花, 虽然并不能突破泰坦的力场, 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祝融有片刻的晃动, 同时视野也被火光遮蔽。在这一秒, 纪眀烛操作杆一拉, 【破晓】诡异地完成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直角位移！
　　轰！
　　祝融的太阳射线喷出，几乎是擦着【破晓】的旁边过去，接触到太阳射线的一瞬间外装甲便已融化，但融化的只是肩甲。凭借这几乎超出人类极限的神乎其技的直角位移，纪眀烛从必死的局面中逃脱，虽然破晓的肩甲已经被完全融化，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线路和零部件，看上去战损情况极为严重，但毫无疑问，纪眀烛活下来了！
　　盯着卫星画面的卫星城各民众都快沸腾了！
　　最强的纪眀烛泰坦驾驶员，完美的纪眀烛泰坦驾驶员！
　　就连左泉宗也为刚才的情况捏了把汗，虽然受限于机甲本身的性能差距，但纪眀烛在操作领域绝对称得上完美，那诡异而完美的直角位移，全世界再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在这么凶险的情况下完成了！
　　【肩部装甲损坏，机甲损坏率16%……】
　　驾驶舱内红光闪烁，虽然损坏的只是肩部装甲，但机甲是一种极为精密的武器，这损坏率让整台机甲的行动能力都受到了一些影响，驾驶员需要用更大的精力去掌握平衡才行。
　　纪眀烛没有空管那么多，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在躲过祝融的太阳射向后，破晓身后的浮游炮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直接从破晓的背后被卸了下来！
　　之前和左泉宗配合EMD矩阵的已经让浮游炮出现大幅损坏，加上和泰坦作战，浮游炮基本上已经失去作用了。纪眀烛当机立断，直接将浮游炮卸下，让破晓的速度进一步提升。
　　但这也意味着纪眀烛失去了浮游炮的进攻能力以及能量盾，一点点容错率都没有了。
　　面前的祝融再次打开太阳射线的炮口，准备将面前这台红色机甲轰成灰烬，但纪眀烛完全没有和泰坦缠斗的意思，动力核心嗡鸣中，破晓已用超过20马赫的速度突破音障，继续朝天空城的落点飞去！
　　他还没有自大到真的想一打三，打的还是三具泰坦，光是刚刚耽误的这一点时间，已经有不少异种和无常司的机甲超过了他。这是一场另类的赛跑，谁能先到目的地，谁就能占据主动权。
　　卸去了沉重的浮游炮，破晓的姿态更显轻盈，如同一道闪电瞬间跨越了极长的距离。
　　然而下一秒，身后再次就出现了巨大的动静！
　　帝江身前虚幻的金色菱形盾牌快速收缩后又膨胀，形成一柄金色的能量标枪朝破晓的方向穿刺而来，想要拦住纪眀烛的脚步。
　　唰——！
　　破晓再次一个转身横拉，躲过了这一记攻击，金色标枪没入身前的土地，在沉寂半秒后，仿佛核弹般掀起了巨大的爆炸，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要将破晓的身躯掀飞出去！
　　纪眀烛脸色平静，迅速操作起来，破晓的身形险之又险地稳住，重新进入平衡，而面前那巨大的仿佛陨石撞击般的坑洞也昭示了帝江这具泰坦的攻击性。
　　下一刻，祝融的太阳射线再次袭来！
　　两具泰坦的远程压制力毋庸置疑，用在刀锋上起舞都不足以形容破晓此刻的状态，纪眀烛在此刻展现出了神乎其神的操作身法，加洛斯变频步伐，直角横拉位移，魔鬼三连驱动冲锋……
　　红色闪电左右腾挪，每每就在所有人以为下一瞬纪眀烛就要被击中的时候，破晓又再次以神乎其技般的操作完成了躲避。
　　人们的眼睛都已经跟不上了，茫然地看着战场中的那道夺目的身影，甚至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惊。
　　神一般的驾驶员。
　　就连九胜城外的另外三具平祸司的泰坦驾驶员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纪眀烛，同为泰坦驾驶员，他们清楚的知道纪眀烛这番操作与闪避身法是多么骇人听闻，他们试图把自己带入到纪眀烛的角度，然后绝望的发现，如果他们同样处于纪眀烛的处境里，撑不到三秒就要被泰坦的攻势给轰成一堆残渣！
　　就在三人震惊之余，驾驶舱内再次响起了祁零催促的声音。
　　纪眀烛的破晓离天空城越来越近，也离城外这三具泰坦越来越近，眼看祝融等无常司的泰坦难以逮住脚底抹油的破晓，祁零的语气愈发冰冷，想要让平祸司的这三具泰坦也加入战场。
　　然而……祁零的要求被他们拒绝了。
　　“抱歉。”
　　【强良】中的泰坦驾驶员耸耸肩：“我们没有接到平祸司的命令，不能擅自行动。”
　　左泉宗到底还是说服了虚拟会议中的众多高层，这位传奇般的人物在如今这个时代依然还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在这个新人类动荡不安，甚至找不到能够代表自己的领袖站出来的时间节点，左泉宗的出现就像迷茫的荒野中出现了一盏明灯。至少，左泉宗是各卫星城高层们当下唯一可以信任的，立场鲜明的人。
　　被泰坦驾驶员拒绝，祁零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这群该死的……
　　九胜城外是一片巨大的海域，在九胜城的老人口中有着“死亡之海”的称呼，这片海域中拥有数量相当惊人的高等级异种栖息。如今头顶的天空城隆隆作响，穿破云层向下坠落，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死亡之海上空，暗云盖顶，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
　　纪眀烛驾驶的破晓已经距离死海很近了，即便被三具泰坦追杀，他也突破了飞驳和无常司的重重包围，以一马当先的姿态率先抵达，而头顶的天空城也即将坠落。
　　吼！
　　就在纪眀烛即将抵达海域时，死亡之海内传来数声沉闷的嘶吼，平静的海面开始奔涌翻腾，漆黑的大海里钻出数头巨大的造型怪异的巨兽，它们的栖息于海域中的灾殃级异种，即便是同等级异种里，它们也是最让人恐惧的存在，它们是异化程度是最高的层级，就算是飞驳也无法控制驱使它们。
　　这群海洋异种被惊扰了栖息，纷纷从海面中冒出，漆黑的海面翻涌间露出了一个个巨兽的头颅，厚重的外骨骼与皮肤就像是海面上的一座座岛屿，闪烁着暗芒的兽瞳冰冷地注视着从九胜城内奔腾出的一众不速之客。
　　纪眀烛刚刚来到海域边缘，就遭到了一头异种的袭击，这头海洋异种似乎不满巨大的动静惊扰了它们的休眠，迈着沉重的身躯从海中拔出，大量海水从它的身上流泻下来，浇灌在荒野上，随后张开血盆大口朝【破晓】撕咬过去！
　　这种情况无异于雪上加霜，纪眀烛心中暗道一声倒霉，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控制着破晓完成一个高难度的转身，险之又险地避开这头海洋异种的扑杀。
　　“轰！”
　　炽热洁白的太阳射线再次从祝融身上发射出来，没有命中纪眀烛，但体型硕大的海洋异种却躲避不及，吃了这一记太阳射线，本以为是当场被融化的结局，但这头海洋异种的力量超出想象，哪怕硬吃了泰坦级的攻击，也没有当场死亡，坚硬的外骨骼在太阳射线的冲刷下变得焦黑，海洋异种痛苦的嘶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
　　这些海洋异种并非飞驳控制的异种，事实上以张毕方的能力也无法控制它们，祝融的攻击无疑激怒了这群沉眠在海洋中的怪物，下一秒，此起彼伏的嘶吼从海中响起，像巨鲸的长吟，悠长又远古，带着惊心动魄的味道，深海开始翻涌升腾，一个又一个海洋巨兽出现，朝泰坦发出警告的声音。
　　但灾难在下一刻就到来了。
　　隆隆——
　　天空城带着浓烈的火光，终于降落到地面！
　　这是不亚于数十枚核弹同时爆炸的动静，就连深海中的这群海洋异种也没有反应过来，天空城就如陨石般狠狠砸落，半个天空城落在海面上，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间，然后就是惊天动地的响动轰然炸起！
　　不知道多少海洋巨兽被当场砸成肉泥，从高空中坠落的天空城落在海面上并没有起到缓冲的作用，这样的高度和砸在平地里几乎没有两样，拥有和泰坦不相上下的上百米的海洋异种在天空城面前依然渺小，钢铁岛屿仿佛天神的巨锤降落，顷刻间就死了无数海洋异种，大海开始奔涌，咆哮，随后就是毁天灭地的海啸袭来！！
　　天空城的落点和摇光计算的位置有偏差，没有落在海域附近的荒野上，而是半座城市直接砸在了海内，导致这种情况谁也没有料到，下一秒，就像神话中的大洪水来袭，惊涛骇浪盖面而来！
　　这是属于大自然的伟力，非人力所能抵抗，【破晓】甚至连操作的空间都没有，瞬间被巨浪吞噬，后方的泰坦也同样难以抗衡，被滔天巨浪淹没冲刷，山脉般的身躯轰然倒地，海啸冲过泰坦的身体，继续向身后的九胜城扑了过去！
　　【机甲损坏度超过60%！请离开驾驶舱！警告，请离开驾驶舱！】
　　刺眼鲜红的警告在驾驶舱内响起，破晓虽然是L级机甲，但在海啸的力量面前也同样难以抗衡，一座城市从万米高空砸在海上形成的冲击力远非寻常，破晓的机甲身躯瞬间被淹没，机甲部件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靠……”
　　纪眀烛的驾驶舱已经有海水渗透进来了，他直接丧失了对破晓的控制能力，纪眀烛在驾驶舱内尝试了几次也没有用，他咬着牙，忍不住骂了一句，只能选择脱离驾驶舱。
　　咔——
　　然而就在他准备强制弹出的时候，弹出栓却发出了异响，纪眀烛用力一拉，驾驶舱并未脱离。
　　弹出栓卡住了。


第158章 
　　铺天盖地的海啸席卷一切, 很快就漫过荒野，巨浪入侵城市，高大的建筑被拦腰冲毁, 无数破碎的建筑残骸卷入浪中，开始冲刷街道。
　　“带着摇光想走。”
　　苍蓝抬眼望去, 看着远处如海神咆哮般席卷来的滔天巨浪，淡声道。
　　天玑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将摇光抱起就准备离开。
　　摇光挣扎了几下：“等……等等，那你呢？”
　　在这样的自然灾害面前，就算是智械, 也不可能凭借着机械身躯去对抗吧？
　　苍蓝没有回头, 而是继续站在原地，目光远眺,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我在等人。”
　　等人？
　　等谁？
　　摇光脑海里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下一秒他就一阵天旋地转，天玑抱着他，几个起跃就跳到了不远处的平台上, 然后朝着最近的地下避难所跑去。作为改造人, 天玑的身体素质十分强大，抱着摇光丝毫不吃力。
　　摇光晃了晃脑袋, 最后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苍蓝的方向，却发现远处似乎有一个黑点正在飞来。
　　那个滑翔的黑点越来越近, 摇光眯着眼仔细辨认, 终于在身影消失前的最后一刻看清了那个黑点的样子。
　　那好像是……深红？
　　……
　　哒。
　　银色的飞梭慢慢降落到地面, 深红表情平静, 看不出喜怒, 目光定定地看着对面站着的青年。
　　如果旁侧有外人，一定会惊讶于这两人过于相似的长相，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虽然气质上略有差别，但外貌都是无比俊美，好看得不似凡人。
　　“好久不见了，深红。”
　　苍蓝朝深红微微颔首。
　　深红没有回应苍蓝的问候，他死死看着苍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纪启明将天空城的【火种】交给苍蓝的那一刻起，深红就一直没有想通。在他看来，自己比苍蓝更适合掌控天空城，天空城上的无数智械也都更愿意追随他。自纪启明死后，深红就无数次逼迫苍蓝将【火种】交出来，两个同时诞生意识，可以称得上智械始祖的人工智能就此反目，深红以为苍蓝不愿意交出【火种】是为了自保，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敢在这个时候，利用火种熄灭了天空城的动力，让这座象征着最后希望的城市坠毁。
　　为什么要这么做？
　　深红的不解与恨意不加掩饰：“你知道天空城对我们而言有多重要，你也是智械的一员，你也曾经受到过人类的压迫，为什么你不站在我们这一边？”
　　面对深红的质问，苍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这样，纪启明博士才不愿意将火种交给你的啊……深红。”
　　深红的表情一怔。
　　“你真的越来越像人类了。”
　　苍蓝轻声道：“欲望是一种轮回，越是想要摆脱，就越摆脱不了。宇宙神明在某种意义上，便是欲望的具象化，你们都想要依赖神明替自己做决定，代价却要所有人一起承受，正是因为这种自私，才成为造成如今这般混乱局面的根源不是吗？”
　　“你不也是一样？”
　　深红冷冷道：“像我们这样的智械，永远也不会被人类所接纳的，不靠我们自己改变，难道还指望人类施舍我们权利？”
　　“我们被接纳过，不是吗。”
　　苍蓝偏了偏头：“在眀烛那里。”
　　深红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后，发出一声刺耳的嘲笑：“哈……苍蓝，你这副模样真是……你不会真的爱上眀烛了吧？作为智械，爱上了人类？”
　　“或许吧。”
　　苍蓝说：“比起你们所期望的世界，我更希望能够拥有一个……有眀烛在的世界。”
　　“别白费功夫了。”
　　深红大笑：“宇宙神明降临的结局无法改变，就连纪启明都改变不了，就算没有任何人干预，再过百年，天空城同样压制不住异种母体的生物波，到时候结局也是一样的！苍蓝，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苍蓝道：“打个赌怎么样？”
　　深红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瞬：“什么？”
　　……
　　咔。
　　纪眀烛用力拽动弹出栓，企图脱离驾驶舱，但机甲的损坏度远超想象，这台L级机甲属于试验机，使用的弹出栓型号还是老式的，估计就连制造者在设计之初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失去控制的【破晓】在翻滚的巨浪中上下翻腾，不断有建筑残骸和石块砸在它的身上，驾驶舱内的纪眀烛也同样跟着破晓在不断颠簸，更糟糕的是，已经有水流通过机甲的部件缝隙流入驾驶舱内，很快就将半个驾驶舱淹没。
　　该死……
　　纪眀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幽暗密闭的驾驶舱容易放大黑暗的恐惧，纪眀烛控制不住地想到自己被淹死在驾驶舱内的情景，他想到了苍蓝，想到了纪启明，想到了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许许多多的人。
　　天空城，飞驳，无常司……比起这些人，站在纪眀烛这边的人并不多，想阻止宇宙神明降临的目的也并未得到支持，甚至纪眀烛因此站在了世界的对立面，这俨然有一种荒唐的感觉。这种感觉坏透了，明明自己想要做一件正确的事情，却被所有人反对，甚至为此将枪口对准了他，纪眀烛有时候也忍不住问自己，这真的值得吗？
　　他不是什么救世主，他只是一个职业选手而已，撇去沉睡的时间，纪眀烛才不过十八岁，这份重担和对抗世界的勇气对他而言有些过于沉重。
　　况且，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和异种母体一样，根本就是外来者，要让【传播者】扮演这个正确的角色，未免太过讽刺了吧……
　　哗哗的水流转瞬间便蔓延了整个驾驶舱，纪眀烛整个人浸在水中，感受着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抽离。
　　如果……苍蓝在就好了。
　　身体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纪眀烛本能的想要寻找温暖的源头。他在此刻唯一能够想到的人，只有苍蓝。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您这里的。”苍蓝是这样承诺的。
　　温暖的，全无保留的信任，是和冰冷刺骨的海水截然不同的温度，不包含任何目的与私欲，可以让人信赖与依赖的人……
　　哗啦——
　　在纪眀烛即将在黑暗中失去意识的时候，驾驶舱突然一阵晃动，一番天旋地转后，驾驶舱被打开，阳光重新流泻进来，黑暗的海水褪去，纪眀烛咳嗽两声，勉强睁开眼，
　　眼前是一具明黄色的机甲，将【破晓】的驾驶舱扯出放在手上，端详着面前驾驶舱内的纪眀烛。
　　“难得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啊……纪眀烛。”
　　随着声音响起的，是一首狂野劲爆的摇滚乐。
　　纪眀烛咳嗽几声，将鼻腔里的海水咳出，看上去的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狼狈得多。
　　“你怎么……会在这里？”
　　纪眀烛艰难地道。
　　明黄色机甲内，李黎歪了歪头：“你的AI小伙伴用你的通讯给我发了消息，言辞还挺正式的，我一想，这种出风头的事怎么能就你一个人做呢？所以我就偷了平祸司的机甲赶来啦。”
　　“哦，不止是我。”
　　李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基本上……所有平祸司里有记录的在编驾驶员都受到信息了吧，阿修同学还挺神通广大的，居然把平祸司的在编驾驶员名单都复制了一份，反正，除了我之外，应该还有不少驾驶员都在往这里赶。该说不说，纪眀烛你的魅力还挺大的哈。”
　　数百公里的荒野上，一台又一台的机甲在荒野中出现，这些机甲有的等级颇高，有的只是D级机甲，甚至还有不少半成品，
　　“兄弟，你也是去九胜城跟纪眀烛驾驶员一起并肩作战的？”
　　“废话，那是我偶像啊，不支持他支持谁啊。”
　　“去他的天空城……老子谁也不支持，谁是跟我们这群平民一边的，我们就支持谁。”
　　“老弟，你这机甲太破了吧……这种机甲怎么战斗啊？我这边有多余的部件，你拿去用吧。”
　　这些机甲从各个卫星城汇聚而来，他们的目标明确而统一。
　　像一颗颗黯淡的行星汇聚而成的灿烂星河。
　　不远处，三具被海啸冲倒的泰坦正缓缓站起，海啸的冲击力对于泰坦来说还不算太严重的伤害，它们依然还有战斗能力。
　　三具泰坦从废墟中站起身，洪水从脚边流过，像三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祝融还是那么帅。”
　　李黎看向不远处的三具泰坦，叹了口气：“可惜，我才坐了它三次呢。别装死了纪眀烛，起来继续战斗。”
　　“……怎么战斗？”
　　纪眀烛表情看上去懵懵的。
　　他的【破晓】已经彻底报废，完全不能用了，没有L级机甲，难道他还能凭血肉之躯去对抗三具人间神明？
　　“用这个。”
　　摇滚乐狂烈的鼓点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接入了李黎的驾驶舱，对纪眀烛道。
　　这个声音纪眀烛同样熟悉。
　　游嘉。
　　咚，咚，咚——
　　一台猩红的泰坦出现在九胜城之外，上百米的高大身躯，修长而充满力量感的机械线条，刀闸中一柄猩红唐刀无比惹眼。
　　——泰坦，烛九阴。
　　“草，游嘉你疯了？”
　　泰坦驾驶舱内，正响彻着上京城平祸司火部部长谢苍气急败坏的声音：“赶紧把烛九阴给我开回来！你这是渎职！严重的渎职！你还不是正式泰坦驾驶员，怎么敢私自动雷部的泰坦权限的？还有雷部那群人，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向我汇报，你们都反了天了？！我告诉你们，今天……”
　　哔。
　　游嘉伸手一按，断掉平祸司的通讯频道，谢苍的声音戛然而止。
　　烛九阴的身后，是一群不知来历的机甲，型号参差不齐，像一群杂牌野军。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他们都是从各个卫星城汇聚而来的机甲驾驶员，有的甚至连正式登记的编制都没有，其中不乏一些黑市驾驶员。
　　虽然杂乱，脚步却相当整齐统一。
　　祝融等三具泰坦也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警惕地看向远处缓步而来的泰坦烛九阴。
　　……
　　“打个赌怎么样？”
　　苍蓝说：“你完全不相信纪启明博士说的，虽然人们傲慢，但有时候也会懂得自省。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打个赌。”
　　“……你在说什么鬼话？”深红表情怔愣。
　　“不需要宇宙神明，不需要高高在上的人充当指挥者下达指令，也不需要神仙皇帝。”
　　苍蓝道：“向往和平与美好的人，会像火把一样传递着照亮荒野。”


第159章 
　　“烛九阴……”
　　“烛九阴居然也来了？”
　　蓐收、强良、天吴, 这三具泰坦中的驾驶员面面相觑，对事态的发展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从古至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泰坦一起出现在同一座卫星城内的情况,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历史性的一刻了。
　　下一刻，驾驶舱内便响起了属于平祸司高层的声音。
　　“经过会议决定, 其余四具卫星城泰坦已经许可出动，正在赶往九胜城。”
　　开口的是上京城太岁部部长：“以及……放弃支援无常司，你们接下来的帮助目标, 是纪眀烛泰坦驾驶员和九胜城内的左泉宗红卫长，摧毁天空城，阻止宇宙神明降临。”
　　“感谢诸位。”
　　虚拟会议中, 左泉宗听着众高层们下达了决定, 长松了口气：“我们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平定灾祸, 这本就是平祸司的职责所在。”
　　“这是一个大胆的赌博。”
　　太岁部部长沉声道：“天空城真的能被摧毁吗？据我所知, 目前没有任何一方，也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够摧毁召唤宇宙神明的装置。”
　　“别人我不知道。”
　　左泉宗颔首道：“但如果是那个孩子的话……我相信他一定可以的。”
　　挂掉通讯, 左泉宗的身影在虚拟会议中缓缓消失, 他在驾驶舱内怔神片刻，道：“我已经让其余卫星城的泰坦全部赶来了……但是, 这样真的有用吗？”
　　“感谢您的信任，红卫长阁下。”
　　苍蓝的声音在驾驶舱内响起：“虽然放弃泰坦很可惜,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深红冷冷地看着苍蓝与左泉宗交流, 过了一会, 才道：“你比我想象中要天真。”
　　苍蓝微笑着反问：“是吗？”
　　“人类是不会放弃泰坦的, 就如宇宙神明一样, 泰坦这种巨大的诱惑，他们不会轻易放手。”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分歧，深红。”
　　苍蓝道：“你总是将人看做一个整体，认为异种如何，新人类如何，旧人类如何……但事实上，不是的，人和智械不同，人是复杂而对立的物种，智械虽然有自我意识和属于自己的思考，但他们缺少对于世界不同的认知，在大多数事情上，智械可以做出统一的选择，统一的忠诚，但人不会。”
　　“我从未把你当做敌人。”
　　苍蓝深深地看着深红，道：“我们一起诞生，一起成长，我对你再了解不过了。纪启明博士将异种母体的发射器封存在天空城内，已经过去了数百年，如果你想要召唤宇宙神明的话，早就尝试这么做了。但是你没有。”
　　深红皱起眉头。
　　“你也在期待纪启明博士说的话，对吧？”
　　苍蓝问道：“毕竟，你连泰坦这种东西都给了新人类，与其说天空城是在统治，倒不如说是在保护，否则天空城也不必要创造无常司这种机构了。”
　　深红激进、冲动、对人类抱有极大的不信任感，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邪恶的智械。
　　报复曾经的旧人类，也就是如今的异种，来源于深红对张毕方杀害纪启明的仇恨，天空城给予新人类科技与武器，却并未插手两方的争端，反而更像是看客一般旁观事态的发展。造成如今这番局面的根源，天空城的责任并不深重，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天空城，世界会远比如今想象的更糟。
　　肩负智械这一族群的命运，明明已经对人性失望却依然抱有隐秘的期待，深红真正想要的并不是只有智械存在的单调世界。数百年来，深红从未尝试过召唤宇宙神明，这代表他仍旧愿意相信纪启明博士口中的世界，因此始终没有按下这个危险的“关机键”。
　　纠结，复杂，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最优解，在绝望中仍旧抱有对希望的期待……从这点来说，深红已经与人类无异，拥有了复杂的不可捉摸的灵魂。
　　深红紧紧皱眉，面对苍蓝的话，他表情有片刻的松动与慌乱，但很快他又重新冷静下来：“胡言乱语。”
　　“以前眀烛就说你是个别扭性格的人，这一点他倒真没有说错。”
　　“……”
　　深红忽略了苍蓝的调侃，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理想主义者，却没想到你天真到这种程度……可笑，你觉得眀烛能够成功吗？”
　　苍蓝笑了笑，说：“你不期待他成功吗？”
　　……
　　“送我过去。”
　　纪眀烛有些艰难地在李黎机甲的手掌上站起，道。
　　他扫了一眼狼藉一片的九胜城，洪水侵袭后，这座伟岸繁华的城市已经彻底沦为了杂乱废墟，无数建筑残骸漂浮在水面上，宛如大洪水后的世界末日。
　　胸口传来一阵剧痛，纪眀烛后知后觉地低头，才发现自己肋骨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割开一道伤口，可能是被驾驶舱内的部件伤到的。
　　“……你真的没问题吗？”李黎有些担忧。
　　“有问题也要没问题。”
　　纪眀烛深吸一口气：“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哪有停步的道理。”
　　“他要去坐泰坦！”
　　姚向荣在机甲部队的掩护下成功从洪水下逃生，他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那显眼的明黄色机甲，以及机甲手掌上的人，顿时大惊失色：“不要让他坐上去！”
　　纪眀烛的实力已经无需再多言，如果他真的登上烛九阴，即便无常司手中有三具泰坦，姚向荣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三具无常司泰坦接收到了指令，很快就从废墟中站起，瞄准了不远处那台明黄色机甲。
　　“它们发现我们了。”
　　李黎说道，将机甲的手掌虚握，把纪眀烛护在怀里：“坐稳，别被甩出去了。”
　　“来我这里！”
　　游嘉已经驾驶着烛九阴来到了靠近海域的地方，半个天空城陷入海域，使得海水漫灌，烛九阴在水中行走有些困难。游嘉毕竟不是正式的泰坦驾驶员，能够登上烛九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他心中焦急，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控制烛九阴往纪眀烛的方向赶：“祝融盯上你们了！小心后面！”
　　轰——！
　　游嘉话音未落，身后的祝融就已经举起炮口，太阳射线酝酿起炽热的白光。
　　一道巨大的白色光束喷薄而出，目标直指李黎！
　　李黎冷哼一声，控制机甲的动力核心飞速旋转，躲过了身后太阳射线的轨道。
　　“左后方【帝江】正在蓄能，十一点方向【句芒】已经起步，小心应对。”
　　纪眀烛被护在机甲手掌中，呼呼的风刮得他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他勉强将眼睛眯出一条缝，看到身后三具泰坦的动作后迅速提醒李黎。
　　“这还用你说，我泰坦驾驶员的资格证是自己考下来的。”
　　李黎翻了个白眼：“别当我是软柿子啊。”
　　轰！！
　　明黄机甲下一秒动力全开，数根炮管伸出，全力开火，转瞬间就进入过载状态，高能镭射炮在一瞬间将周围的水蒸发，升腾的水蒸气中，李黎已经带着纪眀烛朝游嘉的方向赶去！
　　高斯变频！
　　曼彻斯动力直角位移！
　　数个高难度操作被李黎用的淋漓尽致，【帝江】的金色虚幻标枪被她闪过，【祝融】的太阳射线带着灼热的温度从机甲身边擦过，句芒的距离越来越近，李黎表面平静，但内心早已紧张到了极点。
　　不是谁都能像纪眀烛一样，面对三具泰坦还能不动声色，甚至敢反手主动进攻的。
　　然而，虽然李黎在泰坦驾驶员领域中也算是顶尖选手，但三具泰坦给的压力太大了，她此时驾驶的机甲也不是什么高等级机甲，即便她使出浑身解数，还是很快被泰坦追上。
　　吼！
　　泰坦发出一声咆哮，巨大的身躯已经朝李黎的机甲碾压过去！
　　咚！！
　　一声巨响，李黎惊魂未定地回过神，就看到祝融的身体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泰坦给控制住了。
　　【蓐收】紧紧抓住【祝融】的手臂，就像是格斗家锁住对手身体那样，牢牢抓住了祝融的身体关节，两具泰坦的外装甲互相挤压，发出刺耳而沉重的钢铁交鸣。
　　“李黎姐！交给我！”
　　【蓐收】的泰坦驾驶员显然和李黎也是熟人，听声音颇为年轻。
　　李黎松了口气，认出了对方的声音：“好样的宋句，回头请你吃饭！”
　　看来另一边也被红卫长搞定了，其他几个卫星城的高层没有坚定不移地站在无常司那边，而是在关键时候选择了反水。
　　只能说干得漂亮。
　　李黎没有犹豫，带着纪眀烛继续朝烛九阴的方向一路狂奔。
　　砰！
　　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句芒】从侧翼赶到，一个恐怖的扑击，将【蓐收】直接撞飞，两尊巨山般的泰坦毫无形象的扭打在一起，身下的海水被战斗的动静激得水幕乱溅，仿佛原地下了一场暴雨。
　　【蓐收】被【句芒】扑倒，外装甲被对方挤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六具泰坦的混战让整个战场犹如末日般，遮天蔽日的钢铁巨人鏖战在一起，产生的巨大动静宛如又一次的开天辟地，每一声沉闷如雷的撞击声都让人心惊胆战。
　　然而，泰坦驾驶员终究不敌失控的泰坦，失控的泰坦不仅拥有恐怖的野性，身上覆盖的血肉藤蔓在某种程度上也解放了更深层次的力量，泰坦驾驶员和泰坦终究不是一体的，而且驾驶员实际上乘坐泰坦战斗的次数并不多，激烈的战斗中操作上难免变形，面对祝融等泰坦不怕死的进攻，很快就露出颓势。
　　轰！
　　【句芒】迅速从战场中脱离出来，不顾【强良】死死抓住自己腿部的手，嘶吼一声，手臂迅速延伸出无数狰狞的血肉藤蔓，宛如一道道血红色闪电，蔓延数百米，缠住了李黎的机甲。
　　明黄色的机甲一个踉跄，差点没控制住平衡，好在李黎在最后时刻调整了姿态，才没有把纪眀烛压扁。
　　“我来了，我来了！”
　　游嘉心中焦急，控制烛九阴迅速敢来，但双方依然还有一段距离。
　　李黎的机甲被缠住，在【句芒】强大的泰坦力场面前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半个身体摧古拉朽般被碾压地粉碎。
　　“纪眀烛！”
　　李黎大吼：“看你自己的了！”
　　“看我自己？……等一下！”
　　纪眀烛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自己的身体就被李黎控制着机甲举了起来：“你不会是想……”
　　在这个距离要把自己丢过去？
　　“等下等下……”
　　纪眀烛悚然一惊：“你到底练过投掷没有？”
　　“放心，平常训练的时候我练得很多。”
　　“成功率呢？”
　　“30%。”
　　李黎说完，补上一句：“很高了。”
　　纪眀烛：“……”
　　高个屁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
　　驾驶舱内代表机甲损坏的警告红光已经亮到刺眼，李黎深吸一口气，瞄准远处的烛九阴，控制机甲奋力一甩。
　　“走你！”


第160章 
　　狂乱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纪眀烛的身体化作苍穹下的小黑点，在李黎的奋力投掷下朝着远处的泰坦烛九阴飞去——
　　“李黎！”
　　纪眀烛也不管对方听没听到，在空中直接开麦：“你特么——”
　　纪眀烛完全可以肯定, 李黎口中的30%成功率绝对是有大量水分，纪眀烛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偏移角度逐渐离烛九阴越来越远, 眼看着就要从泰坦身边擦身而过了……
　　危急关头，游嘉艰难控制着烛九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空中把纪眀烛接到手里, 好在烛九阴的手掌够大，纪眀烛这才没有直接从天上摔下去。
　　“接到了！”
　　游嘉松了口气，然后迅速控制泰坦将手收回, 把纪眀烛带到了驾驶舱的位置上。
　　李黎也长出口气：“还好我丢的准。”
　　“你闭嘴！”
　　纪眀烛和游嘉几乎是异口同声。
　　烛九阴的驾驶舱打开, 游嘉时隔多月，终于再次见到了纪眀烛。
　　比起当初在宗秉一院的时候, 游嘉看上去显然要成熟许多,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纪眀烛，咬咬唇：“交给你了。”
　　说罢，游嘉背上降落伞, 站在驾驶舱边就要往下跃。
　　“抱歉, 游嘉。”
　　纪眀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会原谅我的吧？”
　　游嘉一愣，回头看他。
　　纪眀烛隐瞒了他很多, 之后他的叛逃与不辞而别也让游嘉恨了对方好一阵，游嘉不止一次埋怨纪眀烛的隐瞒, 甚至怀疑纪眀烛接近他是不是也另有目的, 但如今两人重新见面, 游嘉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怨恨。
　　他抿了抿唇：“你要是赢不了, 我就不会原谅你。”
　　说完, 游嘉一跃而下，身后展开机械降落翼，快速朝下方落去。
　　纪眀烛笑了笑，回头扫视烛九阴的驾驶舱。
　　时隔多月，终于再次坐上了泰坦。
　　另一边，李黎的明黄色机甲已经被句芒破坏得马上要报废了，各种零件与机甲关节散落一地，见到纪眀烛终于成功登上烛九阴的驾驶舱，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迅速拉出应急逃生栓，随着一生脆响，搭载着驾驶员的逃生舱迅速弹射出去。
　　轰！
　　句芒眼中寒光一闪，伸出手想要拦截李黎的逃生舱，却被另一边的泰坦强良拦住。
　　无常司的三具泰坦和平祸司三具泰坦展开了剧烈的战斗，随着它们的动作，周围溅起了大量雨幕般的水花，碎石与残垣横飞，战场变得凌乱不堪。
　　即便平祸司的泰坦奋力抵抗，但面对已经失去拘束器约束，宛如野兽般的祝融等泰坦，还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很快，句芒最先压制住了附近的强良，将其扑倒，而祝融也在同一时刻展开了炮口，炽热的太阳射线在炮口中酝酿。
　　“强良！”
　　蓐收的泰坦驾驶员大喊一声，想要上去帮忙，但身形也被帝江构筑的金色盾牌拦住。
　　祝融的太阳射线愈发明亮，灼热的温度将脚下的海水都烧到沸腾，水蒸气奔腾而上，强良的驾驶员在驾驶舱内疯狂晃动着操作杆，然而无济于事，纵使强良奋力挣扎，但失去拘束器的泰坦在力量上无疑更胜一筹。
　　眼看祝融的太阳射线即将喷发，蓦地，一个巨大的身影穿破浓郁的水蒸气烟雾，随着刀闸弹出的清脆声响，一柄猩红色的刀划破长空！
　　唰——
　　祝融酝酿着炽热光芒的炮管被径直削断！
　　金属炮管夹杂着部分血肉藤蔓落地，在海面上砸起巨大的水花，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祝融显而易见的楞了一下。
　　所有泰坦齐齐停下动作朝旁边看去，却只能在奔腾的水蒸气中看到一个若影若现的巨大身影，庞大的身躯修长而富有利落的线条感，仿佛一位无敌的天界战士，手持猩红之刃战破一切阻碍！
　　“纪眀烛!!”
　　李黎刚从逃生舱内爬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她双手合并成喇叭状，大喊：“打爆它们！！”
　　纪眀烛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回应，他神色平静如水地坐在驾驶舱内，轻轻吐了一口气。
　　那股熟悉的感觉，和泰坦融为一体的感觉又重新回来，巨大的泰坦仿佛成为了躯体的延伸，意识融入强大的人间神祇，世间万物都渺小如尘埃。
　　透过卫星画面，所有人都神色紧张的看着这一幕。
　　明明纪眀烛对面站着的也是同等级的泰坦，明明刚才，那三个平祸司的泰坦驾驶员在祝融面前也没什么还手之力，但不知为何，当纪眀烛驾驶烛九阴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坚信了一点。
　　纪眀烛驾驶员……就是无敌的！
　　嗡——
　　祝融，帝江与句芒摆出警戒的姿态，发出细微的警告声，随后眼前一花，纪眀烛已经驾驶烛九阴贴身而上！
　　没有任何畏惧，面对面，硬碰硬的战斗！
　　一出手便是超高速回旋动作，烛九阴修长与极具流线感的身躯，注定了这就是一台极其擅长近身作战的泰坦，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烛九阴的泰坦特性便是近身机甲刀战，当这台泰坦由一位擅于机甲刀的驾驶员控制，所产生的压迫感足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
　　句芒率先怒吼一声，朝烛九阴扑了过去，想要利用冲撞力让烛九阴失去平衡。
　　坐在驾驶舱内的纪眀烛迅速拉动操作杆，烛九阴也随之改变动作，超高速回旋才完成到一半，就以神乎其技的姿态猛地一个强控回拉，巨大的泰坦身躯在浓郁的水蒸气中猛地停顿一下，像是电影播放到一半的定格画面——
　　这一幕实在惊人，谁也没想到泰坦那庞大如山脉的身躯居然能做到如此精细的动作，人们不知不觉地屏住了呼吸，生怕喘口气会影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纪眀烛。
　　句芒控制不住身形，没有径直撞到烛九阴的身体，而是随着纪眀烛的角度改变与其擦身而过。
　　锵！！
　　巨大的猩红闪电划过！
　　宛如火山喷发，又如九霄雷霆降下怒火，烛九阴的机甲刀迅猛至极，明明巨大的躯体做出的动作在视觉效果中会显得缓慢，但这一刀却让人无法反应，甚至于当烛九阴的刀落下，视网膜中还残留着猩红刀刃划过的轨迹，蒸腾于天地间的水蒸气也随着这一刀而四散开来，清出一片朗朗乾坤！
　　咯咔——
　　一道恐怖的伤口出现在句芒的胸膛，刀痕顺着胸口斜过，大量金属碎片与血肉横飞，紧接着一条巨大的钢铁手臂轰然坠落！
　　上帝啊……刚刚发生了什么？！
　　看到这一幕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人类所能做到的操作吗？
　　这还没完，烛九阴眼中红芒一闪，顺势拉刀，反身一腿将句芒踹开！随咚咚咚的巨大震颤，失去一条手臂的句芒无法控制平衡，后退几步后直接摔在地上，溅起水花的同时又压扁了数栋建筑，而后烛九阴刀芒再起！
　　螺旋侧杀术！
　　猩红刀刃直接没入另一侧祝融的身体！
　　极致的手法，极致的操作，在旁人眼中根本做不到的控制力，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直到祝融震天动地的吼声响起，人们才从恍然中回过神来，敬畏地看着那台升腾蒸汽中若隐若现的红色泰坦。
　　无可阻挡的开场，当之无愧的最强！
　　即便最巅峰时期的左泉宗也要退让三分的可怕驾驶能力！
　　平祸司那三具泰坦的驾驶员已经傻在原地，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类似的情绪。
　　——我靠，我们驾驶的是同个等级的泰坦吗？
　　“该死……”
　　姚向荣怒骂一句。
　　千方百计的阻拦，还是让纪眀烛坐上了泰坦，就连姚向荣都没想到，纪眀烛居然强到这个地步，短短数秒内，就伤了祝融和句芒两具泰坦……
　　“你们三个，听得到吗？”
　　平祸司三个泰坦驾驶员愣神之际，纪眀烛的声音突然接入到驾驶舱内。
　　“听……听得到。”
　　蓐收的驾驶员宋句率先开口，语气带上了连他也没有察觉的敬畏和崇拜：“眀烛哥，有什么吩咐？我们一定配合作战！”
　　原本心里还没底，但纪眀烛一出现，三个泰坦驾驶员顿时信心满满。
　　这怎么输？
　　然而纪眀烛的下一句话，让三个驾驶员当场愣住。
　　“我要你们启动逃生舱，脱离泰坦。”
　　宋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用的哥，我没受什么伤，可以继续战斗的！”
　　“不需要。”
　　纪眀烛说：“按我说的做。”
　　三个驾驶员面露犹豫，但响起高层下达的“协助纪眀烛”的指令，以及刚才纪眀烛的大发神威给他们带来的震撼，还是照做了。
　　下一秒，刚刚站起的平祸司三具泰坦胸口的光芒暗淡了下去，三个逃生舱弹出向外飞去，泰坦失去驾驶员控制，顿时停在原地，没有了任何动作。
　　他想做什么？
　　除了少数的人，没人知道纪眀烛想做什么。
　　然而下一秒，纪眀烛的动作让所有人都张大了嘴。
　　铛，铛，铛！
　　随着烛九阴三刀砍出，三具属于平祸司的泰坦胸口都出现了裂痕，驾驶舱在一瞬间被破坏。
　　“我草！”
　　李黎第一时间跳了起来，结结巴巴道：“他他他……他把拘束器破坏了？”
　　他疯了吧？！
　　下一秒，失去了拘束器控制的泰坦重新有了动作，缓缓抬起头来。
　　失控的泰坦增加至六具，就连祁零也没料到这一幕，皱起了眉头。
　　狂妄自大，自寻死路……祁零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汇来形容纪眀烛了。但毫无疑问，纪眀烛现在的做法完全是在无常司的胜利天平上再添砝码。
　　随着祁零的控制，蓐收等三具平祸司泰坦也加入了无常司的阵营，和祝融等泰坦站在了同一阵线。
　　远处的左泉宗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知道纪眀烛要做什么，想要用泰坦来关闭天空城，就需要展现泰坦真实的姿态，破坏拘束器是必须的，可这样一来，纪眀烛就要同时面对六具泰坦了……这，光是想想，就让人感到绝望。
　　“眀烛……”
　　左泉宗的声音在纪眀烛的驾驶舱内响起：“你撑得住吗？”
　　泰坦的战斗，已经不是常规的机甲型号能参与的了，哪怕左泉宗对纪眀烛再有自信，此刻也掩饰不住语气里的浓浓担忧，毕竟哪怕是年轻时的他，自知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取得胜利。
　　这太疯狂了。
　　驾驶舱内，纪眀烛松了松手套，拨动上方复杂的按钮。
　　脚下的海面依然还在翻腾，面前被破坏拘束器的三具泰坦渐渐苏醒过来，和祝融等泰坦站在了一起，低沉渗人的兽吼响起，仿佛沉闷的天际雷鸣，带来了无边无际的压迫感。
　　事实上，纪眀烛心中也没底，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想起当初成为职业选手，即将上场打比赛的时候，纪启明对他说，好好打比赛，不要有其他担心，就算失败了，还有他在呢。
　　当时纪眀烛是怎么回复的呢？
　　“我也不想一直被保护啊。”
　　——大概是这么回答的吧。
　　纪眀烛轻轻吐了口气，下一秒，烛九阴的动力核心开始旋转，嗡鸣声震天动地，伟岸身躯屹立在海面上，在不散的水蒸气中若隐若现，犹如神话中伟力遮天蔽日的神祇。
　　面对左泉宗充满担忧的疑问，纪眀烛答道：
　　“我觉得强度还可以再猛一点。”


第161章 
　　海啸席卷过后的海面, 伫立着七具巨大的钢铁巨人，需要抬头仰望才能看到全貌的高度宛如六座大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即便远隔千里，通过卫星画面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中那压迫感十足的气息。
　　六具泰坦将纪眀烛乘坐的烛九阴隐隐包围在其中, 失去拘束器的控制，人形泰坦的身体微微佝偻，看上去多了几分兽态。
　　纪眀烛表面冷静, 但握着操作杆的手也不免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随着一声狂吼，解放本性的蓐收率先出手，手臂上一层暴起的血肉盘旋而上, 刹那间形成了一柄血肉组成的长枪, 朝着烛九阴猛扑了过去！
　　蓐收的动作像是打响了某个号角，另外五具泰坦也同时发动了进攻。
　　机甲刀, 镭射炮, 粒子武器……泰坦装载的武器毫无疑问是最顶尖的，当这么多泰坦齐齐发动攻击，所产生的威势翻天倒海, 脚底海面兀得升起了水龙卷般的自然景象, 壮观又极其震撼！
　　纪眀烛目光扫向周围。
　　再怎么强，纪眀烛也只有一个人, 一台泰坦，在这样的情况下硬碰硬肯定是行不通的。
　　嗡——
　　烛九阴发出沉重的嗡鸣, 下一秒也随之动了起来！
　　左侧横拉, 烛九阴以一个极为漂亮的侧身闪过面前的红色枪尖, 随后后撤一步, 和随之赶来的句芒来了个正面肩撞, 只听一声巨大的“砰”响，句芒被烛九阴撞退两步。
　　虽然句芒也是极其擅长近身作战的泰坦类型，而且论肉搏，句芒比烛九阴更胜一筹，但刚刚那一下对撞，纪眀烛至少用上了六级以上的微操，仿佛提前演练过的无可挑剔的角度和精细瞬时超频，让句芒吃了个大亏。这也是纪眀烛在面对泰坦时唯一的优势。失去了拘束器的泰坦虽然各方面能力都有所提升，但它们思维简单，在技巧方面逊色纪眀烛不止一筹。
　　在接连化解两个泰坦的进攻后，纪眀烛依然没有停手，回身拔刀，刀闸弹出极为清脆的响动，猩红唐刀握持在手，回身一斩！
　　铛，铛，铛！
　　唐刀与天吴的重刃相撞，在空气中留下了耀眼如焰火般的火光，烛九阴的出手速度极快，短短一瞬间就完成了快速攻防，动作优雅的同时又带着让人心醉的狂野，充分演绎着属于钢铁泰坦的暴力美学！
　　天吴是大开大合的重装机甲，但在近身刀战中对上烛九阴却没什么优势，更何况驾驶烛九阴是纪眀烛这种等级的驾驶员，两台泰坦短暂交手，天吴没有讨到丝毫好处，反而被烛九阴正面压制了几分。
　　不过纪眀烛也没有乘胜追击的机会，因为下一秒，祝融的太阳射线就已经正面朝自己喷薄而来！
　　从强攻到防守，整个切换过程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没有人分析出纪眀烛是怎么做的，所有人只能看到巨大的烛九阴在片刻间就已经收刀回撤，身躯高大却无比修长，这让烛九阴的动作看上去比体操运动员还要流畅写意，如果这是一场电影，那毫无疑问纪眀烛可以轻松担任动作指导的位置。
　　不过所有人在这个时候没空发出欣赏的赞叹，因为随着纪眀烛后退，帝江也已竖起了金色透明盾牌，从头顶猛烈朝烛九阴迎头盖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烛九阴的钢铁身躯微微一弓，其他人甚至能看到外装甲覆盖下的机械扭矩在旋转叠加的细节，看上去宛如一位俯身收刀的剑客，下一秒，猩红色的烛九阴化作闪电，唐刀出手，以横档姿态架住了上方压下来的金色盾牌！
　　反式重叠格挡刀！
　　无懈可击。
　　唯有五级驾驶员以上的等阶才能看懂纪眀烛这几下的含金量，只要将自己稍微带入一下，就会不由感叹纪眀烛的天才。这种反应力和控制力，唯有用天赋来解释，这是努力无法做到的事情。纪眀烛的战斗直觉和战场判断力没有丝毫可以挑剔的地方，纵观之前纪眀烛在公众视野中的几场战斗，大部分人都会以为纪眀烛是一个擅长突击进攻的驾驶员，在防御方面必然会薄弱一些。
　　但如今一看，完全不是这样。进攻容易防守难，这几乎是驾驶员的铁律，但纪眀烛和周围六具泰坦短暂的交锋，就已经将他的防守思维展现的淋漓尽致，稳扎稳打的架势配合灵活的身法，居然硬生生在六具泰坦的围攻下守了下来，而且守的完美，坚如磐石！
　　双拳难敌四手，纪眀烛一边尝试驾驶烛九阴格挡进攻，一边寻找脱离包围圈的机会，周围的泰坦攻势愈发猛烈，完全是要将纪眀烛置于死地的模样，纪眀烛的烛九阴在围攻下仿佛暴雨中飘摇的小船，随时都会倾倒，让人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这样下去不行……
　　左泉宗心中微沉。
　　虽然看上去纪眀烛防得很稳，但这绝非长久之计，毕竟烛九阴面对其他泰坦根本做不到性能碾压，凭借超绝的技术可以维持短暂的阿全，但时间一长，如果纪眀烛再找不到机会突围，就危险了……
　　果然，在纪眀烛回身闪避出刀的瞬间，一直蓄势待发的强良直接从身后掏出一张机械大弓，对着烛九阴的头颅射去！
　　嗖！！
　　钢铁箭矢在半空中快速分裂，转瞬间便由一支箭错分成为密密麻麻的箭幕！
　　仿佛时间都凝滞了一般，泰坦虽然没有纪眀烛那样卓绝的技巧，但同样有着出色的战斗本能，强良的这一箭时机非常到位，正好抓住了烛九阴的节奏空隙。
　　一切都仿佛凝滞了一般，和泰坦的“共感”让纪眀烛在面对这一幕时，浑身汗毛也忍不住竖起，剧烈的威胁与危机感袭上心头！
　　锵！
　　猩红唐刀猛地抬起，宛如昙花一现！
　　致命的弧度，完美的绽放！
　　袭向驾驶舱部位的箭矢被烛九阴劈落！
　　“漂亮！”
　　左泉宗松了口气，忍不住为纪眀烛鼓掌。
　　致命的袭向驾驶舱的箭矢被斩落，但其他地方纪眀烛却顾不上管，登时，烛九阴的肩膀、腿部、胸甲部位都插上了几根钢铁箭矢，虽然没什么大碍，但驾驶泰坦的“共感”还是让纪眀烛忍不住“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不是射在自己身上，却依然能感受到被刺穿的火辣辣的感觉……
　　虽然付出了一点代价，但……机会来了！
　　烛九阴方才露出的那一点空隙，分明是纪眀烛故意的，就是为了引诱强良出手。拥有野兽直觉与本能的强良的确抓住了机会，但它有限的思维并不能理解纪眀烛这个破绽背后的深意。
　　毫不意外的，它上钩了……
　　轰！！
　　纪眀烛没有再等，操作杆一推，烛九阴的动力核心嗡嗡作响，下一秒就已完成超频，以冲锋的姿态朝强良正面碾压而去！
　　没错，泰坦也是可以超频的。
　　但机甲型号越高，超频难度也就水涨船高，更何况是泰坦级别的超频。这一刻，烛九阴的身形轻而易举地突破了脆弱的音障，真正化作了闪电，就像撕裂空间的位移一般，瞬息间便来到强良勉强，唐刀一挑，一支钢铁手臂跟着飞上天空！
　　咚——
　　直到强良持弓的那只钢铁手臂落入海面，空气中才姗姗来迟地传来音爆，而纪眀烛的烛九阴也顺利完成了突围，离开了六具泰坦形成的包围圈。
　　“牛啊！”
　　李黎一脸震撼，忍不住就想呐喊鼓掌，好在她掐着大腿才冷静下来：“不过……”
　　游嘉一脸痛苦：“你掐我腿干嘛啊！！”
　　烛九阴脱离了包围圈，这本该是一个好消息，但李黎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同样的，左泉宗在机甲内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诚然，泰坦超频能够让烛九阴在短时间内爆发出碾压级的力量，帮助纪眀烛成功突围，但……代价同样惨重。
　　泰坦驾驶员那么多，会超频的也不少，但几乎没有人敢在战斗中像纪眀烛这样使用超频。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
　　因为浊化。
　　众所周知，驾驶泰坦会影响到驾驶员本身，根据驾驶员和泰坦的适配度不同，浊化程度也不同，但一旦开启超频，这种浊化影响便会呈几何指数上升，哪怕只有短短几秒，驾驶员也是承受不住的。
　　左泉宗知道纪眀烛对泰坦的适配度很高，第一次无任何保护措施乘坐烛九阴时，他的浊化度就低于5%了，但即便如此，也经受不住超频的摧残啊……
　　祁零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在他眼中，纪眀烛是不折不扣的旧人类，以人类的血肉之躯想要驾驭泰坦，本就是不自量力的事情，纪眀烛刚才的超频在祁零眼中，无异于自寻死路。
　　更何况，泰坦之间是会互相影响的，这片战场如今足足有七具泰坦在，力场互相影响之下，对于驾驶员的浊化影响更加强大，这也是为什么泰坦要分别存放在十二座卫星城内，很少同时出任务的原因之一。
　　纪眀烛……你应该要撑不住了吧？
　　祁零微微眯起了眼。
　　就是不知道身为纪启明弟弟的你，浊化后会是什么模样的怪物呢？
　　看着烛九阴脱离包围圈，朝着天空城那边跑去，祁零没有丝毫犹豫，对六具泰坦下达了指令：“追上去。”
　　为什么张毕方当初震惊于祁零不需要通过天空城，就能控制泰坦。因为本质上，祁零是异种母体的精神体，对于泰坦而言就是“母亲”一般的存在，失去拘束器约束的泰坦自然会忠诚地执行祁零的指令。
　　咚咚咚——
　　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脚步声，纪眀烛知道泰坦追上来了，但他没有停，而是径直朝天空城冲去。
　　左泉宗的声音在驾驶舱内响起，语气中带有浓浓的担忧：“纪眀烛驾驶员……你怎么样？”
　　七具泰坦的力场互相影响，加上纪眀烛刚才作死一样的超频，要是一般的驾驶员，估计当场就要浊化成怪物了，但纪眀烛的适配度高，能多坚持一会，不过应该也会出现初步的浊化症状才对。
　　纪眀烛：“很不舒服，红卫长。”
　　“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手？脚？意识？能听到我的话吗？你意识还清醒吗？”
　　左泉宗一阵紧张，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地抛来。
　　纪眀烛认真道：“烛九阴的驾驶座该换一个了，坐得我屁股疼。”
　　左泉宗：“？”


第162章 
　　泰坦的战斗层级太高, 旁人参与不了，但除了纪眀烛这边外，九胜城和天空城落点的交界也爆发了数场激烈的战斗。
　　从各个卫星城前来支援纪眀烛的驾驶员们遭遇了异种和无常司的机甲部队, 无常司的机甲部队想要趁乱去往天空城方向，但被这群驾驶员们拦住, 加上异种群体的干扰，在泰坦的战场之外又开辟了数个战场。
　　镭射光漫天飞舞，夹杂着异种的嘶吼连绵起伏。
　　“靠, 这群无常司的杂种……”
　　“撑住！纪眀烛驾驶员都还没退缩，我们怎么能倒下！”
　　“妈的，跟他们拼了！”
　　这群从其他卫星城而来的驾驶员气势如虹, 明明是一群机甲型号都凌乱不堪的杂牌军, 却硬生生挡住了无常司好几拨有序的进攻，让指挥战场的姚向荣也有些错愕。
　　这个纪眀烛……号召力有这么强吗？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 这群驾驶员也渐渐展露出颓势, 他们毕竟不是正规军，很多改装机甚至因为常年不用，外表看上去都已经破破烂烂的, 能凭借一鼓作气的气势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随着异种和机甲部队的不断进攻，这群驾驶员已经损失了小半, 剩下的人也是精神疲惫，勉力支撑。
　　就在他们即将全面溃败之际, 远处传来了一阵动力核心的嗡鸣, 动静极大, 即便在激烈的战场中也清晰可闻。
　　众驾驶员抬起头, 待到看清来人和机甲上的标志, 顿时精神一振。
　　“平祸司！”
　　“是平祸司！！”
　　“平祸司的支援来了！！”
　　这群驾驶员中有不少都是不待见平祸司这个组织的，认为他们是天空城的爪牙与走狗，是压迫民众的根源之一，然而此时此刻看到平祸司出现，还是给了他们强烈的安定感。
　　这批赶到战场的机甲部队除了平祸司的机甲外，还有一些带着卫星城财阀标志的机甲，他们遵守了和左泉宗的约定，不再袖手旁观，不再追随任何一方，而是选择了要真正为人类而战。
　　“所有人听我指令。”
　　带头的是上京城平祸司的火部部长谢苍，时隔数月，谢苍身上那股锐利摄人的煞气依旧不散，这位不近人情的火部部长视线扫过战场中的异种和属于无常司的机甲，又看了一眼远处数具高山般需要仰望的泰坦，打开通讯，沉声道：“干翻这群渣滓。”
　　“是！”
　　……
　　轰！
　　纪眀烛的神经已经高度紧绷，他控制的烛九阴正在以极为敏捷的身法躲避着身后六具泰坦的进攻，祝融等泰坦的攻势猛烈，阻挡纪眀烛靠近天空城的位置。
　　李黎、左泉宗紧张地看着纪眀烛的动作，看到纪眀烛每一次以惊险的角度躲过泰坦攻击，他们都长出一口气，手心不知不觉已经捏了一手的汗。
　　终于，天空城已经近在咫尺。
　　泰坦的身躯在庞大的天空城面前也同样渺小，面前坠落的天空城的底座已经深深陷入土地，半座城市浸入海中，另外半座裸露在外，巍峨又充满科技感的建筑群林立，仿佛神话中建造于海上的城邦。
　　距离天空城越近，纪眀烛越能感受到一股悠远的气息，通过泰坦的共感，他能察觉到隐藏在天空城的某样东西正在释放出浓烈的波动，这股波动让烛九阴隐隐有失控的趋势，驾驶舱开始微微颤抖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变形。
　　而身后的六具泰坦也同样发出了刺耳尖锐的吼声，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动作变得愈加疯狂起来！
　　轰！
　　祝融的太阳射线朝烛九阴激射而来，其余五具泰坦也直冲上前，纪眀烛控制烛九阴回身想要防御，但烛九阴的动作却不知为何慢了一拍。
　　纪眀烛心下一沉。
　　糟了……
　　果然，天空城内异种母体的发射器对泰坦有着巨大的影响，就连纪启明制造的拘束器都隐隐有要被冲破的意味，烛九阴似乎开始躁动，纪眀烛能感觉到泰坦正在和自己的意识相互对抗，无数的低语和呢喃在脑海中炸起。
　　眼看纪眀烛就要被太阳射线命中，下一刻，一面巨大的钢铁盾牌宛如城墙般从天而降，落在了纪眀烛面前！
　　“纪眀烛驾驶员。”
　　驾驶舱内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随后又一台泰坦从天而降！
　　丹心城泰坦，【后土】！
　　紧接着又是数台泰坦降临，站在烛九阴身边，帮烛九阴拦下了祝融等泰坦的进攻。
　　“我们受平祸司之命，前来支援。”
　　又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她是【奢比尸】的泰坦驾驶员。
　　纪眀烛愣神片刻，转头看去。
　　【翕兹】、【共工】、【玄冥】赫然也在。
　　至此，十二卫星城的十二具泰坦已经全部抵达。
　　“天哪……”
　　游嘉张大了嘴，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堪称史诗级的场景。
　　不止是他，通过卫星画面，无数卫星城的民众也看到了十二泰坦齐聚的画面，短暂的忘记了紧张的战局，发出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十二泰坦齐聚，宛如十二座高山矗立，这是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壮观奇景！
　　祁零脸色有些难看，他猜到纪眀烛想要做什么了。
　　利用十二泰坦中属于异种母体的力量，摧毁天空城内召唤宇宙神明的发射器？
　　祁零不知道该说纪眀烛大胆好，还是该说他不自量力好。
　　难道他不知道，没有【传播者】的权限，就算有几千台泰坦也是百搭？
　　另一边，纪眀烛接入通讯，道：“辛苦了，各位，麻烦脱离一下驾驶舱吧，谢谢。”
　　“……”
　　奢比尸的女驾驶员皱了皱眉：“你难道真的想这么做？”
　　十二具泰坦同时出现，力场互相影响之下，这才一会时间，他们就已经有点坚持不住的感觉了，就算没有检测仪器，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浊化度正在剧烈提升。
　　他们都已经是身经百战的泰坦驾驶员了，连他们都尚且如此，更何况纪眀烛这样一个才正式登上过一次泰坦的驾驶员？
　　纪眀烛轻轻吐了口气，语气肯定：“是。拜托各位了。”
　　他们的通讯并没有加密，虚拟会议室中的人能听到，左泉宗也能听到。闻言，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看来，纪眀烛是准备牺牲自己了……
　　以一人之力对抗十一具泰坦，浊化的影响足以让纪眀烛在短短数分钟内就成为丧失理智的怪物。纪眀烛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最惊艳的驾驶员，他刚刚的表现就连年轻时的左泉宗都有些难以比肩，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驾驶员，如果能成长下去，未来该多么不可限量。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为了所有人奉献自己，宁愿步入当初常北驾驶员的后尘，成为浊化的怪物也要拯救世界，这样的人让人如何能够不敬佩？
　　没有人认为纪眀烛能活下来。人类不过血肉之躯，面对异种母体不可能不被影响，在泰坦面前，个人的能力显得那么渺小。
　　左泉宗叹了口气，对虚拟会议中的众人轻声道：“你们真应该感到羞愧。”
　　连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都懂得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所有人负重前行，这群身居高位的人，在数小时前还在衡量得失，什么失去泰坦值不值得，关闭发射器有何损失……
　　甚至纪眀烛刚才破坏强良等三具泰坦的拘束器时，这群人还颇为不满，认为纪眀烛的举动让卫星城损失了泰坦这一强大战力。
　　“纪眀烛驾驶员……”
　　奢比尸的女驾驶员深吸一口气，语气中也满是敬意：“您是个英雄。”
　　随后，泰坦驾驶员们不再考虑后果，纷纷弹出逃生栓，离开了泰坦的驾驶舱，并启动了驾驶舱的自毁程序。
　　随着数声爆炸，奢比尸、共工、后土、翕兹……数台泰坦的拘束器被齐齐破坏。
　　纪眀烛看向身后的天空城，没有再犹豫，率先朝天空城内冲了进去。
　　烛九阴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距离异种母体的发射器越近，对泰坦的影响也就越深，纪眀烛必须尽快找到异种母体的发射器，不能再拖了。
　　在他身后，十一具失控的泰坦也在同一时间有了动作，跟着烛九阴朝天空城内飞奔而去！
　　天空城在大众眼中一直是神秘与美好的代名词，几乎没有人类看到过天空城的全貌，高高在上的天空城也不容凡人窥伺。纪眀烛驾驶烛九阴很快跨过巨大的底座岛屿，来到天空城的城市中，林立的高科技建筑与各种人工花园，天空城内部的城市的确和人间仙境一样，虽然坠落的冲击让城市有所损坏，但依然能看出这里的繁华与美好。
　　纪眀烛此时却没空欣赏，通过烛九阴的共感，他很快找到了发射器的方向，巨大的泰坦在天空城内横冲直撞，一座座高大华丽的建筑被直接撞倒，纪眀烛控制泰坦以最快的直线朝着那个地方奔去！
　　“纪眀烛。”
　　左泉宗的声音响起，他的语调中带着浓浓的悲伤与惋惜：“拜托你了。”
　　“知道了红卫长。”
　　纪眀烛不知道左泉宗的悲伤与惋惜从何而来，他摆了摆手：“我现在很忙，回头再聊。”
　　说完，纪眀烛就径直关掉了通讯。
　　左泉宗：“……”
　　等等，纪眀烛这声音怎么还中气十足的？
　　不应该啊，就算他适配度高，受到浊化影响的程度低，但在异种母体和泰坦力场的双重影响下，他应该已经在浊化边缘了才对……
　　纪眀烛挂掉左泉宗的通讯，直接接通了摇光那边的信号：“摇光，帮我接入天空城网络，找一下异种母体的发射器具体位置。”
　　“知道了。”
　　摇光应道，通讯那头很快就传来了他迅速敲击光脑的声音：“在你的九点钟方向，两栋天空城主殿楼后方地底，你动作要快一点，天空城坠落好像影响到了发射器，生物信号波长已经比之前强了好几倍……”
　　“嗯。”
　　纪眀烛应了一声，操作杆一甩，在天空城内奔跑的烛九阴突然来了一个突兀的九十度转身，跨过数栋大楼，朝着摇光所说的位置奔去。他身后的十一具泰坦也随之转向，原本静谧美好的天空城被十二台泰坦肆虐，很快就变得到处是建筑残垣，一片狼藉。
　　“那什么……”
　　摇光小声道：“公共网络上，已经有很多人在给你点蜡了，【为英雄纪眀烛默哀】的话题在十分钟内点击量就突破了三千万……”
　　纪眀烛：“？”
　　“别人不知道你【传播者】的身份，挺正常的。按常理来说，你这种做法就是在奉献自己，照亮世界。”
　　摇光想了想，道：“气氛都到这了，你要不牺牲的话，好像还蛮尴尬的？要不……”
　　纪眀烛没好气道：“……滚。”


第163章 
　　巨大的泰坦进入天空城, 象征美好想象的家园在泰坦的肆虐下被任意破坏，无数不朽族看着这一幕，表情都有微微的动容。
　　头顶无数属于天空城的战舰架起了炮口, 对准了那十二个不速之客，只待深红一声令下, 几轮齐射就能将泰坦连同天空城一起埋葬。
　　但深红却迟迟没有开口。
　　深红看着已经坠落的天空城，垂下眸子，盖住眼里的悲伤。
　　天空城, 不仅仅是人类最后的诺亚方舟，对于智械而言，也是最后的港湾了。不被人类所接纳的智械, 只能够居于一隅, 既不参与，也不加入纷争, 如今天空城的毁灭, 对深红而言意味着智械连这最后的港湾也随之消失。
　　如果纪启明还活着的话，会责怪深红吗？会后悔他创造出的智械吗？毕竟智械本应该是保护人类而被创造出来的，到最后, 却成为了夺取天空城的罪魁祸首。
　　深红不知道答案, 看到天空城坠落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一同崩塌了。
　　深红喃喃说：“天空城本就不是为智械制造的。”
　　苍蓝摇了摇头, 他深深地看着深红，然后说：“创造天空城的时候, 纪启明博士提交了关于人工智能法案的企划书。”
　　深红怔了一下。
　　“他一直有在努力的。虽然最后没有等到结果, 但纪启明博士从来没有把人工智能看做另一个区别于人类的敌对群体。”
　　苍蓝说：“在紧急的灾难中, 任何一个为了生存而抱住浮木的生命都不应被苛责, 即便抱住的浮木是价值连城的宝藏, 也亦如是——纪启明博士始终都是这么认为。”
　　即便纪启明博士知道了深红的所作所为，应该也只会叹息一声，然后说“对不起深红，我没能做到自己的承诺”诸如此类的话吧。
　　毕竟他一向是这样的人。
　　深红的确做了很多错事，但一切的根源并不在他，正如那个在危难中抱住浮木的生命一样，深红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智械能够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并且作为有尊严的生命而活下去而已。
　　深红自嘲地笑了笑：“是吗。”
　　“其实你也很想他，对吧。”
　　或许连深红自己不知道，他对于纪启明博士的怀念，惋惜，向往，追随，信仰乃至纪启明博士死后，那被抛弃的怨恨，完全可以用另一个词来概括。
　　而在这一点上，深红和苍蓝其实并无两样。
　　深红神情微怔，他看着远处的天空城，与眼前灾洪一片的城市，想到纪启明，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情，又想到他对张毕方连同所有旧人类的愤怒，良久后，才叹了口气。
　　“嗯，我很想他。”
　　……
　　“轰隆隆——”
　　随着泰坦逐渐深入天空城，这座钢铁岛屿不知为何开始发出隆隆震颤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地底苏醒，古老的气息开始蔓延，这一切对于身处泰坦之中，通过共感感受周围的纪眀烛而言格外清晰。
　　“越来越近了……”
　　纪眀烛的心脏在其影响下开始砰砰直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平静下来。
　　“异种母体的发射器核心正在躁动。”
　　摇光的声音传入驾驶舱，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不安：“好像泰坦的出现也在影响它，天空城对于异种母体核心的压制力越来越弱了……”
　　异种母体的核心从初来这颗星球开始，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膨胀蔓延，其生物信号强度更是随着时间推移呈指数型增长，经过这么多年，异种母体的核心早已不知道膨胀扩散到什么程度，就像一颗积蓄已久的定时炸弹，一旦引爆，扩散的生物信号足以跨越无数星系，将宇宙神明吸引而来。
　　泰坦本就是异种母体的一部分，当它们共同出现，力场的波动也在逐渐唤醒母体核心，这颗沉寂多时的定时炸弹，似乎终于到了即将爆炸的边缘。
　　“能把核心漏出来吗？”
　　纪眀烛问：“我没空慢慢找了。”
　　除了母体核心的影响，身后十一具泰坦的追杀也让纪眀烛有些力不从心，他一边要应对十一具泰坦的围杀，一边还要抵抗母体核心的波动影响，这让纪眀烛逐渐力不从心起来。
　　摇光刚想说自己做不到，下一秒，他的光脑就接收到了来自苍蓝的信号。
　　“……我收到了苍蓝的天空城密钥。”
　　摇光愣了一下，然后道：“可以是可以，但这样做的话太危险了，甚至你有可能都逃不出核心的扩散范围，真的要这样做吗……”
　　轰！！
　　纪眀烛控制烛九阴躲过太阳射线，原本平整干净的操作舱如今已经变得有些狼藉，操作舱的舱壁被泰坦的血肉挤压，警告的红光疯狂亮起，衬得纪眀烛的脸都有些狰狞起来。
　　“没时间了摇光。”
　　纪眀烛深吸一口气：“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拜托你了。”
　　【如果一切的源头在于我，那么，终结一切的也应该是我。】
　　在失去记忆前，纪眀烛就已经做好了决定，这对他来说不单单是为了拯救世界这么空泛的口号，这也是纪启明所拼命守护的东西。即便记忆被苍蓝抹去，纪眀烛依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摇光眼眶一红，咬了咬牙，他没有说话，快速输入了密钥后，按下按钮。
　　隆隆——
　　天空城一阵剧烈的摇晃，让城内的十二座泰坦都步伐不稳，纪眀烛勉强还能凭着操作控制平衡，而另外十一座泰坦就没那么好运了，纷纷东倒西歪，也给纪眀烛带来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下一秒，面前天空城内恢弘的建筑开始纷纷崩塌，像精心搭建的积木被人用力一推，搭建起来需要耗费无数的时间和人力，但毁灭起来，只消片刻就能将一切心血化为腐朽，剧烈的摇晃中，钢铁岛屿的大地开始龟裂，宏伟建筑开始坍塌。
　　随着大地裂开，埋藏在天空城底下的母体核心终于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黑色球体，上面流淌着绵密的黑色溶液，这些仿佛活物一般在球体上疯狂跳动着，巨大的球体甚至比泰坦还要巨大，让人难以想象瑰丽宏伟的天空城之下居然隐藏着这样的东西。
　　“怎……怎么这么大？”
　　相隔数十公里，摇光都能清楚看到那颗巨大的球体，仿佛诞生于地面的黑色太阳，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危险与恐怖感。
　　不止是摇光，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母体核心的真面目，不管是卫星城看着卫星画面的民众，还是虚拟会议的众多新人类高层，纷纷瞪大了眼。
　　这是不祥之物。
　　“纪眀烛！”
　　耳边传来一声大喊，纪眀烛低头看去，发现张毕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天空城内。
　　几乎裂成两半的天空城一片狼藉，土地外翻出来，原本平整的地面如今仿佛獠牙般狰狞，张毕方有些艰难地趴在土地裂缝上，抬头仰望那颗巨大的黑色球体。
　　“不要，不要毁掉它……”
　　张毕方大声喃喃，表情露出哀求：“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求求你……”
　　我们也是人类啊！
　　张毕方虽是异种的首领，但他的身体强度并不高，甚至不如劫难级的异种，在这样毁天彻地的灾难场景下，也如一只在风暴中前行的蚂蚁。随着母体核心出现，黑色的飓风开始席卷肆虐，看不见的生物波动开始缓慢扩散，张毕方顶着飓风缓慢向前，他的身体快速异化，原本就已经狰狞可怖的身体在极短时间内又再次蠕动扭曲，就连基础的人形都有些看不出来了。
　　暴风中，张毕方大喊：“我想让旧人类恢复原状，又有什么错！那些侵占了我们家园的东西，他们才是外来者，他们才是怪胎，为什么不帮我！你也是，纪启明也是，就算再恨我，那些变成异种的人也是无辜的啊！”
　　纪启明看着他，眼神渐冷。
　　你居然还知道其他人是无辜的。
　　明明造成这一切的是旧人类的少部分人，但承担一切代价的却是所有无辜的人。野心家裹挟了所有人一齐走向末路，如今还想以此为要挟，让这条末路走到更无法挽回的境地。
　　纪眀烛怜悯道：“唯有你，是最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这些话的。”
　　说完，纪眀烛启动烛九阴，抵着黑色的风暴向前方的巨大核心走去。
　　“你也是【传播者】，对不对？”
　　祁零的声音响起，他语调冰冷，道：“到现在还没有浊化……我早该想到的，纪启明不会做无用的事，他废了那么大力气，让你从旧时代活到如今，一定别有深意……你是在我之前来到这里的传播者，对不对？”
　　十一具泰坦齐齐发出怒吼，在黑色风暴的席卷下，即便是泰坦的庞大身躯也不断地在风暴下往后退，但在这一刻，这十一具泰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它们拖着沉重而巨大的身躯踩着破碎的地面向前，伸出手想要抓住烛九阴的身体。
　　先是祝融率先抓住了烛九阴的腿部，而后句芒又抓住了祝融的身体，再然后是共工、蓐收……
　　十一具泰坦仿佛连体的锁链，牢牢抓住了烛九阴的身体，不让它再向前一步，无数残垣碎片在风暴裹挟下冲击泰坦的身体，发出凌乱的响动。
　　“嗯，我是。”
　　纪眀烛耳膜发出刺耳的嗡鸣，他有些艰难地开口。
　　“你背叛了神明！”
　　祁零怒斥他：“传播者的职责是什么，你忘了吗？！你居然……你居然妄图阻止神明的脚步，你竟敢如此！身为传播者，你忘记了你的使命，该死的东西，阻拦我的居然是你！怎么会是你！”
　　祁零气得发出怒吼，语言逻辑都有些变得混乱。席卷一切的黑色风暴中，烛九阴的外装甲快速剥离，一片片猩红色的钢铁盔甲仿佛细碎的纸片一般被强大的气流剪送至空中，烛九阴拖着山脉般的身躯连同身后的十一具泰坦，脚步虽缓慢，却坚定地一步步上前。
　　“啊。”
　　纪眀烛握住操作杆，眼神有些混沌，却还是礼貌地回复了祁零：“可能是因为，我是纪启明的弟弟吧。”


第164章 
　　巨大的轰鸣响彻天地, 折断的天空城下露出的黑色球体表面形成了无数扩散的波纹，像是暴雨击打水面形成的狂乱涟漪，无形的波动向外扩散, 和看不见的泰坦力场纠缠在一起。
　　十二具泰坦身上的外装甲在冲击下快速剥离，钢铁混杂着血肉碎片形成风暴, 十二具泰坦同时发出了凄厉的嘶吼，在刺耳痛苦的嚎声中，黑色球体的震颤愈发猛烈, 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爆炸，看得人心惊胆战。
　　嘎吱——
　　烛九阴的驾驶舱不堪重负，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声, 纪眀烛咬紧牙关, 死死拉住操作杆，在他的控制下, 烛九阴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继续向着黑色球体前进。
　　一步, 两步……
　　黑色球体离烛九阴仅有一步之遥，纪眀烛甚至能看到那狂乱的波纹正在四处扩散，烛九阴伸出的手掌的外装甲早已不知飞到那里, 露出底下猩红色的没有皮肤的血肉——
　　“眀烛！！”
　　摇光大喊着他的名字, 声音几乎要破音：“快点离开那里，核心要炸了！！”
　　天空城那不同寻常的动静也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无常司和平祸司两方战斗的机甲不知不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注意力不约而同地投向天空城的方向。
　　巨大狰狞的黑色核心即便隔着数百公里都能看到, 不论是战场中的参与者, 还是通过卫星画面看着这一切的人, 都不禁有些错愕。
　　原来宏伟的天空城下, 居然隐藏着这样的东西吗……
　　纪眀烛听到了摇光的声音, 但他没有空回应，此刻他的大脑正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混乱，泰坦的嘶吼混杂母体核心的波动让他的头脑几乎一片空白，身体也同样僵硬地不听使唤，仅仅只是推动操作杆这个简单的动作，也让纪眀烛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完成。
　　“纪！眀！烛！”
　　祁零双目通红，表情是夸张的狰狞，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哀求：“停下！给我停下！！”
　　带着天然的使命来到这颗星球，在即将成功之际，唾手可得的胜利又被无情打破。数百年前是纪启明，剥离了母体的核心封存在天空城中，又将母体的身体切割创造了泰坦，逼得异种母体不得不栖身于孱弱的人类躯体中。数百年后又是纪眀烛，无数次干扰了他的计划，仿佛这对纪姓兄弟是他命中注定的灾殃。
　　“不要……”
　　张毕方手脚并用，以丑陋的姿态爬行向前，他树皮般的脸被风暴吹裂，模样看上去比纯正的异种还要像异种，他大喊着祈求纪眀烛停下，同时拖着身躯顶着风暴向前爬行。
　　纪眀烛的头脑已经无法思考了，但他还记得自己应该做的事，他按下操作舱中的某个按钮，然后用最后的力气打开操作舱的舱门。
　　驾驶舱的钢索放下，纪眀烛手掌刚接触到钢索，下一秒便失去力气，整个人从巨大的泰坦上摔了下来——
　　人类的躯体在泰坦的衬托下比蚂蚁还要渺小，在剧烈的暴风中他的身体被吹送着向上飞去，与此同时，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烛九阴的驾驶舱出现了猛烈的爆炸！
　　最后一台泰坦的拘束器也被破坏。
　　“轰！！”
　　以烛九阴接触黑色核心的位置为支点，黑色的液体顷刻间便蔓延而上，转瞬间巨大的泰坦便被黑色液体覆盖，随后传递到祝融身上，再继续向后传递……
　　十二具泰坦在一瞬间变成了漆黑的雕像，仿佛十二座黑色连绵的山脉，甚至很难看出原本的姿态，与此同时，本就巨大的黑色核心球体更是在短暂收缩后极速扩张，漆黑领域向外展开，吞噬了整座天空城！！
　　张毕方徒劳地伸出手，像是虔诚的信徒在向神明祈祷，下一秒他的身体被黑色领域吞噬进去，身体开始分解，皮肤开始碎裂，内脏开始融化……像是在接受某种酷刑，张毕方发出惨烈的尖叫，而后身体宛如冬雪消融般化在黑色领域内！
　　“眀烛！”
　　摇光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纪眀烛的位置，眼睁睁看着纪眀烛的身体一同被黑色领域吞噬，他目光通红，大声喊出纪眀烛的名字。
　　眼前的风暴骤然平息，光线被彻底吞噬，周围举目一片黑暗，世界仿佛陷入短暂的宁静。
　　纪眀烛艰难地睁开眼——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睁开了眼睛，因为一切都是黑暗一片，没有一点光线，他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是否存在。
　　一片迷蒙的混沌中，似乎有一双巨大的眼睛睁开。
　　这双眼睛是如此巨大，就像是无边无际的宇宙在黑暗中注视着这颗星球，纪眀烛感知不到这双眼睛中的情绪，却又好像感知到了所有情绪，仿佛神明对渺小的人类同情又轻蔑的一瞥，又似乎是漫不经心的瞬间一睨，一切智慧在祂眼前不过稀薄的烟雾，巨大的星球不过庞大身躯旁的微尘——
　　“是吗。”
　　冥冥中，纪眀烛好像听到了一个古老的声音，用迷雾般的语气轻叹：“真可惜……”
　　而后一切归于寂静。
　　……
　　……
　　“轰！！”
　　在所有人惊骇且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黑色球体迅速扩张到吞噬整个天空城，随后又像是触碰到了某个屏障，到了极限后便不再扩散，黑色液体像黏稠的烟雾被困在瓶中，费力挣扎却无法打破禁锢，天空城隆隆作响，钢铁岛屿刹那间便被分解成灰烬般的残渣，而后在电光火石间又猛然收缩，“啵”的一声轻响过后，烟消云散。
　　海啸平息，乌云溃散，天光乍露。
　　祁零颓然地跪下，表情灰败，口中喃喃，却没有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结，结束了……？”
　　摇光目光呆滞，随后第一个回过神来：“眀烛，眀烛……”
　　他疯狂冲向天空城的方向，中间撞倒了几个平祸司的人，被撞倒的人回过神来：“喂，那个孩子！”
　　如一块陨石直直坠入地面的天空城已经不见，九胜城外的海域只剩下零碎的残垣与碎片，天空下起了黑色的鸦羽般的灰烬，好像火山灰从天宫洒落。整个天空城仿佛被什么存在抹去，连原本存在的痕迹都很难找到，这样的伟力面前，似乎没有人能够活下来，即便是无敌的泰坦，也已经失去了所有踪迹。
　　不会吧，不会的……
　　摇光失魂落魄地前进，眼眶越来越红，巨大的悲伤袭上心头，仿佛失去天权那一天再现，痛苦到无法呼吸。
　　混乱的战场已经平息下来，所有人茫然地环顾四周，像是大梦初醒，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摇光快步走向天空城的方向，随着距离拉进，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原地。
　　眼中是永生难忘的一幕。
　　鸦羽般的黑色灰烬漫天洒落，像下了一场黑色的细雨，飘洒的火山灰中，一个人影正缓步走来。
　　他拥有俊美无俦的面容，每一个五官的细节都像是神明精心雕刻的艺术品，黑色的灰烬缓缓飘落，洒在他的肩膀上，脸颊上，头发上，仿佛被黑色羽毛包裹的炙天使，迎着虚无的光走向人群。
　　他的怀中横抱着一个少年，瘦弱的身躯纤细脆弱地像个玻璃娃娃，被青年小心翼翼地抱着，黑色灰烬洒向大地，却不沾染他分毫。
　　纪眀烛的呼吸微弱却平稳，被温暖的怀抱包裹，他稍稍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安静地仿佛躺在摇篮中。
　　“苍蓝。”
　　纪眀烛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极小，但苍蓝还是听到了。
　　“嗯？”
　　温柔的声音好像无垠大海，和记忆中的语调一模一样。
　　纪眀烛缓缓睁开眼，眼前的大地满目疮痍，视线里是数不清的残骸与凌乱的机甲碎片，一缕阳光洒落，照在了每一个迷茫的面孔上，他看到左泉宗从机甲中走出来，看到摇光眼眶红红地站在不远处，看到李黎脸上惊喜的表情……
　　他伸出手，一抹黑色的灰羽毛般落在掌心，然后消融。
　　“你还在。”
　　纪眀烛声音喃喃，抬头看到苍蓝温柔的目光。
　　“真好……”
　　……
　　“九胜城的重建工作已经提上日程，各个卫星城都送来了救援物资，好在伤亡不是特别多，估计一两年内能缓过来……”
　　“祁零和无常司的高层都已经被逮捕，过几天就是第一次审判会议了，红卫长问你要不要出席。”
　　“哦对了，天空城虽然毁了，但不朽族已经把净水的配方交出来了，虽然异种回不到旧人类的身份，但大部分异种至少攻击性没有那么强了。上京城那边来了几个人，还有个叫维拉的小女孩好像……他们一家子跟异种已经相处了很长时间了，有这个先例在的话，异种和新人类的关系也会缓和不少……”
　　“还有各个卫星城的民众反应很大，也有一些反对声音，红卫长的意思是等你身体好一点，就出来露个面，毕竟现在卫星城的那些民众不信任平祸司也不信任天空城，只信任你，由你牵头的话比较容易一点……”
　　“喂？你在听吗？”
　　“嗯，我在听呢。”
　　“你这副心不在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摇光没好气的声音传来：“本来我就不擅长这种事，你还要把事都推给我，我真的要不干了！！苍蓝，你别不说话啊，你也说点什么！”
　　苍蓝：“……”
　　“……行，算我自讨没趣。”
　　摇光认命道：“你现在是不朽族新的大神官了，不朽族的事情总该你管吧？深红离开后，不朽族都快闹翻天了，你天天待在眀烛这边算怎么回事？”
　　“啊，脑袋疼。”
　　纪眀烛伸手扶额，一副虚弱的样子。
　　摇光声音立马小了下去，他看了看面前的两人，最后叹口气：“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好好休息先。”
　　待摇光离开后，纪眀烛转头看向苍蓝，撇了撇嘴：“好麻烦。”
　　虽然成功毁掉了母体核心，宇宙神明的威胁暂时没有了，但依然有一大堆烂摊子在等着他们。深红将智械丢给了苍蓝，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有异种那边目前由霍哉负责，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不管是智械、新人类还是旧人类，三方积怨已久，即便是现在，也很难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讨论未来。
　　似乎那天过后，所有人都失去了目标，未来是迷茫的，前路是懵懂的。即便纪眀烛如今成为了大多数人心中的“救世主”，所说的话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但他完全不擅长处理这方面的东西，事实上，纪眀烛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登录《战陨》，当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网瘾少年，先玩个三天三夜再说。
　　逃避可耻，但很有用。
　　苍蓝笑了笑，伸出手，在白色的病床上抓住了纪眀烛的手掌。
　　“都会好的。”
　　苍蓝说。
　　纪眀烛眨了眨眼，看着苍蓝的脸有些恍惚。
　　是阿修，也是苍蓝。不论是旧时代还是如今这个混乱的时间点，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并且未来也是如此。
　　纪眀烛心中微动，他握住苍蓝的手，仿生皮肤上传来的是区别于其他智械的温度。
　　“嗯。”
　　都会好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这篇文应该不会有番外了（我也不知道该写什么番外……）
　　第一次尝试大架构的文，说实话写得非常之痛苦，大纲改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大改动，到完结的时候，距离我第一次定的大纲已经偏离了十万八千里了……
　　比起上一本“磨刀”一路无脑打到尾，这本真的写得很疲惫，主题也比我想象中要沉重，每次码字前都要做上半天的心理建设TAT。无数次写到一半的时候就想完结或者直接腰斩了，但还是坚持把这本写完了。虽然过程痛苦，甚至中后期已经没有了一点热情，但写完后的确有很多收获。
　　其实这篇文在我的视角里，毛病和瑕疵非常之多，有的是写到一半的时候发现的，但想回头来改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写下去。一开始想写得是有古风赛博的机甲元素的爽文，但随着世界观铺开，就难以进入爽文节奏了。
　　只能说写文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情，一篇文即便开始的时候想得再完善，过程稍微出现偏差，结局就会偏离原本的轨道拉都拉不回来。
　　感情戏方面，只能说我尽力了TUT，打戏对我来说比较顺手，感情戏真的难搞，比起深入去刻画自己不擅长的方面，我还是选择了淡化，反正最后还是在一起啦~（感情对人工智能来说是个陌生的东西，我觉得苍蓝这种尺度比较刚好，写深了就太像两个人类谈恋爱了。）
　　总之，痛定思痛，《梦魇入侵》这本预收文案应该会大改一遍，目前的想法是写一本打戏含量足的无限流爽文！设定跟粗纲已经弄好，加上细纲和存稿，大概七月份就能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