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夫郎是个娇气包   作者:不早夭   文案:   【双洁/甜宠/穿书/漂亮乖巧懂事宠攻娇气包×俊朗冷硬贴心宠夫郎糙汉猎户】   自割腿肉文学,喜欢就看,看不下去就及时止损,骂作者可以,别吐槽角色。   因为迷恋一身腱子肉的糙汉江舒看起了种田文,却因为作者脑残的骚操作气呼呼的甩了三百字差评出去,再睁眼他就成了种田文里糙汉子那好吃懒做的夫郎,而原主却是因为掉进河里高烧不退死在了脏乱的房间里。   床板冷硬,糙米噎嗓,每天都只能喝生水,就连洗澡都只能在糙汉子打的木桶里,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环境,唯有带着老攻发家致富才能改变贫穷的现状。   鸡蛋灌饼,烤串串,炸鸡汉堡冰cola,在现代吃腻的食物放在这里就是钱生钱,大赚特赚。   可极品亲戚和羡慕嫉妒恨的村民闻着味就追过来咬人,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拳打作死亲戚,脚踢无知村民,他是主角有光环!   一切都走上正轨,却因为过于恩爱而揣了包子?   虽然知道原主是个哥儿也没必要来的这么突然啊喂!!!   -   汉子打猎回家一眼就看出眼前细声细气的哥儿有些不对劲,毕竟现在站在眼前的个会撒娇、会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小娇气包。   明知道他不是之前的那个哥儿,却还是不计后果的一脚陷了进去。   夫郎想吃点心水果?买!   夫郎想穿锦衣玉鞋?买!   夫郎想花银子?可劲花!   霸道糙汉的无限温柔,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注:   极度受控攻控勿扰   甜宠文,发家致富会有现代食物   受很甜,但不傻白,是哥儿   喜欢点点收藏,不喜勿喷   内容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舒,朗山 ┃ 配角:张顺,刘宗,南岸村村民 ┃ 其它:极品亲戚,村民   一句话简介:种田发家致富   立意:要学会自给自足 第1章 “穿成懒夫郎了”   日上三竿。   江舒迷迷糊糊的伸着懒腰不顾形象的翻身,只是身下的床垫似乎和平时不同,冷硬的像是躺在空荡荡的床板上,他稍微一动作就滚在了地上。   “嘶……”   他揉着脑袋从地上坐起来,放眼看去只能瞧见满室的狼藉——   破旧的桌椅板凳,腿都快掉了,已经散发出恶臭的脏衣服堆满了床角,还因为他睡觉不老实的缘故掉了好些在地上……他嫌弃的皱巴着精致的脸蛋看着眼前这一切,他肯定是还没睡醒吧?   他抬手拍了拍脸颊,分明也没用力气脸蛋却异常疼痛,他伸手看了一眼,只见自己原本白嫩不沾阳春水的手指上面还沾着油污和泥块儿,指甲盖儿里还藏着好些屎一样的脏东西。   打死他也不信这是他的手。   他虽不是什么富二代,但生在小康家庭的他从小就干净敞亮,虽说家里得知他喜欢男人之后就和他断绝关系,但他也不至于被逼的用手擦屁股。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推开门就能看见院儿里那棵粗壮能乘凉的老槐树。   老槐树?!   江舒猛的反应过来,这场景描述他可太熟悉了,他昨晚看的那本小说里就有描述主角家里推开门就能看见一棵老槐树。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是这家的夫郎江舒,因为好吃懒做饿的厉害去河里抓鱼,但是不幸掉进水里结果却高热不退,而他原本的猎户相公也因为去山上打猎半个月的时间而归家。   “完了完了……”   算算时间这猎户也该回来了,江舒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家里,原主受好吃懒做,猎户走前给他留了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文,在这种家家户户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用的年代,一两都是富户了。   而原主受居然就在这半个月把钱造完了不说,还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因为起的晚,已经是临近中午的时间,家家户户都起了烟,猎户推着自己半月的成果下山时也有不少地里的人往回走,看见他都开始打招呼。   “朗山,你可要好好管管你家那夫郎,前阵子去地里偷菜,这也就算了,偏他把人家的菜地踩坏了不少,造孽啊!”   “前两天还看见他去水里抓鱼结果掉进了水里,好几天没出门,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会干活,哪家夫郎像他这样好吃懒做,怪不得都说他命硬,克死一家子人了。”   朗山生的话少,听到他们说这些汉子也只是点点头回家的脚步快了一些。   原他也不想娶江舒,只是他今年及冠也没人敢嫁给他,江舒又是隔壁村里出了名命硬,他爹爹因为生他而死,他父亲又在他七八岁时意外死掉,被亲戚家收养又害得亲戚家的儿子瘸腿……   桩桩件件加起来,这江舒都十八了也没人敢要,江舒的亲戚可不想看他在家里好吃懒做克人,就想着赶紧找个倒霉蛋把他嫁出去,朗山就成了倒霉蛋。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快速朝家里走去。   虽说早就预料到了不堪入目的场景,但是他也没想到会是一片狼藉。   桌椅都被搬到外面,那些脏的已经发臭的衣服也都堆在门口,油的都要生虫的碗筷也放在外面……   朗山忍着恶心看向屋里正转来转去的人,沉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陡然听到男性雄浑的声音江舒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什么赶紧去门口迎接,他笑盈盈的上前:“你回来了!”   眼前的汉子冷硬俊郎高大威猛,浑身都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气息,江舒喜欢的都要疯了!   他活着的时候也有不少男人追,但那些男人要么矮要么瘦要么不够男人,反正都不是他喜欢的样子,所以他才会沉迷种田文里的糙汉子。   朗山看着眼前小巧的哥儿心里一阵厌烦,说话也不自觉带了一些不耐:“你这又是做什么?把家里弄成这样。”   “……我我就是觉得家里太乱了,我之前也没做过这些……”江舒有些不知所措,就算家里不管他了,他也是有钱请保姆的,哪里用的着自己打扫卫生。   朗山却只听出他好吃懒做,心里更是烦的厉害,转身担着自己猎来的猎物去了柴房,他准备收拾收拾明天拿到县城卖掉。   他突然离开,江舒更加慌,想着他刚回来应该需要吃饭,再加上他自己也有点饿了,便跟了过去。   “那个……你饿不饿,我做饭给你吃?”江舒扣着柴房的门框,整个人小心翼翼的,“但是米缸里没有米了……”   朗山听到他这话也没问米去哪了,反正回来的路上村里人已经把事情都跟他说过了,家里要是还有一粒米那都是江舒厉害。   他拿起一只野鸡递给江舒:“拿着去和隔壁杨婶家换点米菜。”   “好好哦!”江舒咽咽唾沫小心翼翼的捏着野鸡的脖子然后跑了出去,幸好这是死的,否则他可能要被吓哭。   杨婶离他家不远,只不过没有自家的房子好,他跑上前敲门:“杨婶,您在家吗?”   “哟!这天杀的怎么来了?”   “谁知道,反正山小子已经回来了,他娘你去开门看看。”   杨婶赶紧起身去开门,木门一打开就看见江舒拎着一只野鸡,好看的脸上还带着笑:“婶子好,朗山让我拿这个跟您家换一些米菜。”   杨婶看见那只野鸡眼睛都直了,乡下人家十天半个月能吃上一顿肉都不错了,看到这样的肉怎么能不眼馋?   她接过野鸡笑道:“跟我来吧。”   杨婶给他挖了一碗糙米,还给了许多青菜和一小块豆腐,走时还不忘叮嘱他好好和朗山过日子,要勤快些,哪家夫郎都是勤快的不得了。   江舒连连点头,拿着东西往回走:“婶子,我一会把碗给您送回来!”   拿着东西到家,江舒就看到朗山赤着上身在修理桌椅,连那些脏衣服也都放进了盆子里看样子是准备去洗。   江舒脸蛋一红,别扭道:“我先去做饭!”   全是肌肉哎!看着真的很好摸的样子!   他真的太馋这样的肌肉猛男了,看小说的时候就喜欢的不得了,现在就在眼前了,真的帅的腿软。 第2章 “她们骂你……”   朗山对他说做饭的事不置一词,左右他是对江舒的厨艺不抱有一点期望,否则那一两银子总不至于在半个月内就花干净,吃银子都没有这么快的。   从前江舒做错事也会安生一段时间,银子没了可以再挣,能换自己一片清净也没算白花。   江舒却是不知道他的想法,看小说的时候他就可喜欢朗山了,现在就来做人家夫郎了肯定是要勤快一些,至于倒霉催的原主?   那才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   反正现在占着身体的是他,朗山的夫郎也只会是他。   这般想着,炒菜的手就更加利索,家里只剩刚刚换来的青菜豆腐,他便将两样混在一起炒,也幸好原主知道调料不能干吃,还剩了不少酱油醋。   嫩豆腐和青菜放到一起,再加上香油调香,这年头没几家敢这样吃的,因此炒出来的菜香气能飘好一会儿呢。   朗山自然也闻到了香气,他将修好的桌椅板凳放好,然后起身走向灶房,瞧见江舒将炒好的菜放到碗里,旁边锅里则是熬着糙米粥,不管哪个都能闻到香味。   他看着自家夫郎熟稔的做饭动作,和之前成亲时的样子一点不同。   早在成亲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个江舒是什么样子,父亲爹爹早亡,没人管教就养成了游手好闲的样子,后来是他舅舅见他一个人可怜,便带过去养着,谁知没多久他那表哥就进山摔伤了腿成了瘸子。   可从没听过他会做饭,也没见过他勤快的样子。   成亲至今,家里事事都是他做,原以为江舒嫁给他会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却嫌他一身肌肉硬邦不给碰。   “呀,你是不是饿了?米粥还要再等一下。”江舒一抬头就对上汉子炽热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耳垂红的厉害。   朗山看着他久久不语,想着米粥还要再等一会,干脆去河边洗衣服。   见他抱着木盆子走,江舒赶紧追了上去,拽着汉子有力的胳膊,小声道:“我去吧,你在家里看着粥。”   然后便凭借之前原主的记忆走到了河边,村里女人没事就会成群结队的洗衣服,他过去才发现这河边竟是原主掉进去的那河,不过想想也是,这村子里也就这一条河。   他端着木盆走近,嘴上没好话的看见他就开始出言讽刺,指桑骂槐。   “哟这是谁家的夫郎啊!成亲一月了,可算是见着来洗衣裳了,哪家双儿敢这么不勤快?”   “克父克爹的东西,还生了个懒惰性子,苦了山小子娶这样的媳妇儿,真是作孽!”   “这也就是家里没婆婆,要是有个管束他的,看他还敢这般惫懒。”   古代乡下的女人除了下地就是伺候一大家子人,没事就爱聊家长里短,无非就是见江舒没公婆不用伺候人,丈夫又是猎户一年到头不愁吃穿。   换做从前的江舒早就跟他们打起来了,但是现在江舒太清楚自己的小体格了,他还真打不过这些成天做农活的女人。   于是便安静的洗衣服没出声。   他不习惯这里的人用木棒敲,那样不止会损坏衣服也洗不干净,便用两手搓着,又被好事的女人笑话一番。   “瞧瞧山小子娶这媳妇,衣服都不会洗!”   “要我说那猎户也没什么好,一身杀气,瞧见就害怕,天天杀生怪不得自家父母嫌弃,还没成家就先分家了。”   “杀神配懒货哈哈哈…”   “说够了没有?”江舒气呼呼的将衣服放下,看向那几个说坏话的女人,“嘴上没个把门的长舌妇也好意思说我家夫君的不是!还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这里刚好有河水干脆当铜镜照照自己!管你们叫一声婶子,还真把自己当人看了!”   几个女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满口脏话的骂了起来。   从前江舒也是骂脏,带着生殖器去问候彼此的祖宗,但江舒不行,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他,从小就被教导不能说脏话,因此便在这一处落了下乘。   但他也不带慌的,两条袖子一挽掐着腰就回怼。   “我家夫君那是为了生计不得已才去上山打猎,从前猎到的野猪哪次不是让村长便宜卖给村里,如今竟招来你们这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回去我就跟他说以后这些猎物不许卖给你们!”   说他可以,毕竟他承了原主的身子就肯定要有这一遭,但是骂朗山不行,原著里说过,朗山以前也总为村子里的人着想,还救过村民,没想到这些人这般不知好歹!   “你敢欺负我娘!你个扫把星!”   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吼声,紧接着江舒就感觉自己不受控制一般倒在河里。   他不会水!   “救…救命!救命!”   另一边,还在家里看粥的朗山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江舒回来,正准备出门看看,就看见一个娇小女人匆匆跑来。   “山小子,你家媳妇和人吵起来了,你快去看看!”   女人家的汉子和朗山有点交情,曾经一起上山时还救过他家汉子,有着这点情分,她便赶紧过来通风报信了,毕竟江舒再厉害也打不过一群人。   想到刚刚江舒在厨房做事的样子,朗山也不知怎的莫名有些担心,便匆匆往河边去,因此刚好看见江舒落水。   岸边的女人双儿们却是在旁边看着,没一个肯下去帮忙的。   看着江舒在水里挣扎,朗山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快速将人捞起来带上岸。   “你怎么样?”朗山轻轻拍拍他脸蛋,有些愣神,没想到自家夫郎的皮肤这么嫩。   江舒被吓到了,扑到朗山怀里不肯松手,哽咽道:“她们骂你……”   “哎你这双儿怎么还能说谎呢?”   “就是!我们这么多人看着明明就是你自己掉进去的!”推他落水那孩子的母亲说道。   江舒更是委屈了,这里没天理没人性的,他会被村子里这些女人给吃掉的。   “你别哭了,先回家吧。”朗山有点心疼,江舒嫁过来一直都是趾高气扬的,和村里女人骂架就没输过。   突然这副可怜样,怪心疼的。 第3章 “我们赚钱啦!”   朗山将他带回去,从前他也只瞧见过江舒嚣张跋扈的样子,倒是不知道这人还能被村妇给欺负了。   他本想拿出衣裳给江舒换,但是一打开柜子才发现对方的衣裳就是刚刚在河边洗的那一盆,而且因为刚刚那岔事儿也没洗干净。   无奈,他只好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江舒穿上。   “你换衣服,我去看看灶上的粥糊没糊。”朗山沉声说着然后快步离开了主屋。   灶上的粥在他出门前就已经好了,盛到大碗里晾着,只等着一会不烫了直接就能喝。   江舒快速换好衣服,将头发也松开拢了拢,这里也没个吹风机,只能靠自然风干。   朗山身材悍拔,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整个人看着很健硕,因此江舒穿着他的衣服空荡荡的,单是一件单衣就能将他给全包住,衣摆垂到脚踝都不过分。   他快速收拾了一下往灶房跑,见汉子已经在摆放碗筷,他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我来晚了。”   “吃饭。”   小哥儿本就样貌精致,若不是有克人的传闻,便是镇上老爷都有人愿意纳他当小妾,稍微家境差点的也有娶他当正夫的念头,但都因为那名声望而却步了。   此时白净的小脸上带着红晕和浅笑,瘦弱的样子乖巧又可爱。   朗山想了想,这么瘦的双儿,他一拳能给捶哭仨。   听到他说话江舒脸上的笑意更深:“好哦,吃完饭我就把杨婶家的碗还回去,一会把堂屋收拾一下。”   说起来也都怪原主把家里折腾的那么糟糕,但他现在顶着原主的身份,自然也要担起责任。   便有些期期艾艾:“是我不好,以后我会勤快的。”   “…嗯,今天就先这样,明天一早我把猎物拿到镇上去卖,到时候再添置家里吧。”   想到已经空了的米缸和面袋,再瞧瞧江舒瘦弱的样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竟不知这人将粮食都吃到哪里去了。   生活在现代的江舒是极其喜欢古风气息浓重的地方的,赚了钱也是经常去古镇古城旅游,现在有机会看看真正的古代,当下就表示想一起去。   “能带我吗?我跟你一起去卖猎物,我不跑就跟你着你,我想去看看。”江舒期待的看着他,不自觉的带上了从前和父母撒娇的憨劲儿。   他是这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双儿,朗山隐约知道如果没有那糟心的名声,江舒是不可能嫁给他的。   见他这般懂事的恳求,自然也没再拒绝。   但是他总觉得眼前的江舒和他上山前的那个不是同一人,明明样貌身条通通一样,但这性格也变得太厉害了一些。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江舒咽了口糙米粥,剌的他嗓子眼儿生疼,现代人都是吃白米和小米粥的,这种糙的他实在吃不惯。   他轻咳两声,郑重看向朗山:“从前是我不对,但是我以后会勤快一些的,家里这些杂物我也会学着收拾,你愿意跟我好好过吗?”   江舒实在是羞的厉害,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跟人表明心意,也不知道这汉子愿不愿意,当然就算他不愿意江舒也决定死缠烂打了,绝不放弃。   朗山直勾勾的看着他,若说之前他不懂江舒为什么变化这般大,那现在也彻底明白了。   “行。”他掷地有声。   “好、好哦,吃饭。”   江舒也很高兴,想着已经表明心意,那晚上再聊聊天培养一下感情,说不定朗山会喜欢他一点。   但是,等真到了晚上两人分房而眠时,他才从那书的犄角旮里里翻出点记忆,原主和朗山自结婚就没有同吃同睡过!   原主看不上朗山这一身的汉子肉,觉得他冷血残忍粗鲁,一心只想嫁个小郎君,但是小郎君哪里看得上他?   嫁给朗山后每每有了银钱便往镇上的茶楼跑,就为了听听那书生和美娇娘的情情爱爱!   江舒都要气死了,这样的原主居然还能和他爱的糙汉子在一起幸福美满?   作者果然是个脑瘫!   带着一肚子的闷气睡了一觉,清晨被叫醒时都气鼓鼓的,却在看见朗山时一扫而空,反正现在他才是夫郎!   “我们怎么去?”看着那一板车的猎物,江舒有点懵,这可不是现代有专门的货车。   朗山:“我去找三叔借牛,套上就能走,你在此等着。”   没多时,牵着牛的汉子匆匆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的男人,边走边啰嗦着。   “你这次进山又猎到了不少好东西吧?好歹咱们也是一家人,你回头带着你弟弟去,让他跟你学。”   “这么多东西你卖的出去吗?你婶子这几天不舒服,就想喝一口野鸡汤……”   小说没看完,江舒不太认得眼前的男人是谁,但是听得朗山说去找“三叔”借牛车,便也礼貌的叫了一声三叔。   只是这三叔处处看他不顺眼,那眼睛看他跟看贼似的,还带着点说不清的意思。   江舒知道这张脸给他惹了麻烦,不动声色的躲到了朗山旁边,想着一会还是找点锅底灰抹抹脸才行,否则要是让那些好事的人瞧见了,指定又是件麻烦事儿。   “我这还有只野鸡刚好拿去给三婶吃,就当做是用牛的酬劳了。”   朗山说着快速套上牛,刚要招呼江舒走,就瞧见自家夫郎嗖的一下跑进灶房里,然后脸上带灰的跑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没说话,带着江舒便往镇上去了。   他心知江舒那张脸有多惹眼,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知道把脸弄脏,现在这人果然够懂事的。   他们所在的村子叫南岸村,因为附近有一条河,他们在河的南边,镇是齐乡镇,比较繁华,这里的房子打眼望去都是几层小楼。   猎物不只是昨天猎的,他上山半个月死掉的猎物不能久放便处理吃掉了,因此现在剩的这些都是活的,要么就是受过伤已经好全的,在集市上租了块地方交了三十文便摆摊了。   只是一只野鸡的价格,朗山倒没怎么心疼,在现代大手大脚惯了的江舒就更不心疼了。   猎物都是活物,叽喳的叫着自然比别的摊位都显眼,不一会就有人来问价了。   “这兔子怎么卖的?”一位看上去就很店小二的少年问道。   “三十文。”朗山沉声说道。   小二皱着眉有些不耐烦:“你这太贵了,25文吧,你要是便宜点我就和管事说多要你点猎物。”   朗山垂眸看着手里将近有三斤的肥兔,若是大的都这么点,其他更少。   “你卖不卖!又不是只有你一家野味!”小二说着还真从旁边看了几眼,真叫他看到了几个卖野味的摊子。   江舒见朗山不出声,只好自己开口了,他笑道:“小二哥,我家汉子上山打猎不容易,一个月才能猎这么点东西,这兔子又肥得有三四斤,您三十文拿的不亏,您多买几只我们每只都给您让利一文,你看可好?”   小二见着能说会道的,又听他说每只都让利一文,这有好几只兔子,也够他赚好几文了,总比一点都没有的好。   他笑道:“你倒是会说话,你家汉子这嘴可真够硬的,知道你们不容易,回头我还来你这。”   十只兔子他都带走了,欢天喜地的拿了钱就跑了,还以为自己沾到了便宜。   却不知他一走江舒就乐出声了,那兔子有肥有瘦,便是瘦的拢共也就一斤多点,一斤兔子三十文,他一只小兔子能卖四五十文,就算让出十文去,他照样赚了。   他拿着一吊钱像献宝似的递给朗山,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我们赚钱啦!”   “嗯。”朗山应了一声,心里有些挫败,以往他也能赚到钱,不过都是在让利之后,他没想到江舒这么会说,不仅没赔还赚了很多。   如果是他自己在,肯定就让利了。   “我厉害吧?”江舒嘿嘿笑,“我们抓紧把猎物卖掉,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再卖掉野鸡和獾那些小物,板车上还有用步盖着的两只梅花鹿和一只可以做药的动物,幼鹿的鹿茸可以拿去卖,也有一些大户人家就喜欢吃嫩鹿肉,至于另一件大货可以拿去药铺卖。   这些东西超出了江舒的知识范围,便紧跟着他去了一家酒楼的后院,瞧见他过来,管事很是开心。   “这次是一只幼鹿和一只老鹿,右路头上的角还没有分化可以切片儿泡水,老鹿的肉也很鲜美。”朗山说道。   “行,那只幼鹿我给你八十两,这老鹿五十两,怎么样?”管事笑说,“回头你再有这样的猎物就送来,到时候价格好商量。”   江舒轻轻蹙眉,明明就有酒楼要猎物,为什么还要支小摊子去早市卖?   他看向管事:“那兔子野鸡收吗?”   “额…这、你是?”他虽这么问却是看向了朗山,倒是没听说这朗山结婚了,不过看这青年的脸上倒是没看见孕痣。   江舒瞬间扬起笑脸:“他是我夫君,我们才成婚一月,见管事忙便没请您喝酒。” 第4章 “你说谁勾引你?”   事后,管事特要求朗山以后有什么猎物就送来酒楼,价格肯定会真诚实在,还给他指了间药铺让他去卖可以用作药的动物。   因为只看了个开头,江舒也确实不知朗山居然是刚开始打猎没多久,只当他不爱和酒楼的管事们有合作。   管事给指的药铺自然是好的,只是他们去时不少人都排队买药,伙计瞧见他们背着篓子来就知道是要卖草药,当下就开始不耐烦的赶人。   “去去去!今天忙着不收草药!去别家吧!”   态度十分恶劣,换做现代江舒早就找他们店长投诉了,但现在他只能跟着朗山,那动物可以入药且绝不便宜,他倒也不是图钱,只是想看看能卖多少。   因此即便伙计的态度不好,他也只能赔笑:“倒也不是药草,只是想问问您这收不收这个……”   他将篓子上的布掀开,到底是在药铺做活的,瞧见那东西就认出来了,赶紧致歉然后跑到后面找掌柜去了。   这动物的药用价值极高,不管是鳞片还是肉都可以用作药物。像兔子野鸡问起价格一般般都是斤数,而朗山带来的这样都是两数。   且朗山是捕捉猎物的一把好手,知道这东西能入药,也没有真伤了它。   掌柜从后面匆匆出来,还带着一个老大夫,看了一眼便问价格。   “这你怎么卖?”老大夫急得不得了,他现在就是急着用这味药,但是一直没有人送来,药都耽搁好久了。   朗山也没弄虚作假,坦白道:“我并不知这物的价格,看老先生愿意出几何?”   他平时上山的猎物都是野鸡兔子狍子居多,这个也只是偶然听别人提起过才想着猎,这东西甲壳厉害,捕猎它花了很多时间,否则就那点兔子野鸡根本要不了这么久。   见他态度诚恳,老大夫看都没看掌柜,说道:“一口价三百两。”   都快赶上一支几十年人参的价格了。   朗山自然没有不满,他微笑:“老先生识货那就这个价格。”   三百两再加上刚刚那些野味,加起来也四百多两了,换成现代的价格单位妥妥的都有十几万了!   这些钱都够现在的村民生活一辈子了!   “我们现在是不是变得可有钱了?”江舒笑弯眼睛,“我们去买菜吧?中午回去我给你做饭。”   朗山还记得这人在外人面前自称自己是“夫君”,从前的江舒绝对不会这样,更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倒不是说他喜欢之前的江舒,只是原来真的同人不同命。   那些菜随便用点东西就能换,但夫郎喜欢,便也随着他去。   两人先去的粮店,朗山还记得昨天吃粥的时候那糙米粥江舒喝了一口再就没多喝,估计是吃不惯剌嗓子了。   “老板这米面怎么卖?”他问道。   老板见他穿的普通也没瞧不起人,都是小本生意,赚的就是这么点钱。   他笑道:“这糙米十文一升,良米二十五文一升,至于这糙面,也是一样的价格,细面就要比良米再贵上五文。”   “良米五斗,细面五斗。”朗山说道,“烦请掌柜帮忙送到集市旁边那家食肆处的板车上,另多给五文当跑腿费,我还要带夫郎去置办些东西。”   “好说好说。”掌柜都乐开花了,这么个大客户,就算不给跑腿费他也得乐呵呵的送!   二两多的银子就这么没了,江舒倒没觉得心疼,反正以后都是要吃到肚子里的。   “那我们再去买些调料吧?我很会做饭的,以后我都给你做。”江舒弯起眉眼,端的副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朗山看愣了神,只顾着点头,买,要什么都买。   路过一家点心铺子,江舒愣愣看着里面的点心腿都迈不开了,朗山看着闻着飘到外面的甜腻香气走不动路的江舒,毅然决然的将他拉了进去。   “哟客官买点什么?”店小二笑问。   朗山将江舒往前一推,冷硬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问我夫郎。”   “给我买呀?”江舒眼睛一亮,再听得对方叫自己的称呼,脸上的笑意更深,“谢谢夫君。”   江舒本就漂亮,来时在脸上擦的那些灰已经随着擦汗都擦干净了,现在露出一张精致昳丽的笑脸,看向人时那双眼睛亮的很。   他本就对古代的吃食感兴趣,古代的点心自然也是要尝尝的。   “有推荐的吗?”   “这枣糕是新上的品种,还有桂花糕这些都是新鲜的,都可以买回去尝尝,家里要是有客人,那多敞亮。”小二会说话,见朗山疼夫郎又紧接着说道,“就当是给您夫郎买点小零嘴儿,吃起来不美滋滋的?”   朗山点点头:“那就称一些你说的。”   “啊…那我还能挑吗?”江舒没明白怎么突然就挑了两种自己不喜欢吃的,小脸上的表情都委屈了不少。   “当然,你自去挑就是。”朗山说道。   江舒瞬间开心,他指着繁体字写着“红豆饼”的笑说:“这个,我要吃红豆糕,称两斤好不好?”   朗山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一斤枣糕一斤桂花糕,两斤红豆糕就花了近一百文,但自家夫郎高兴,花点钱也没什么。   早市人多,但因为时间缘故已经在慢慢散摊,这个时候的东西都比较便宜,朗山叮嘱他拿着东西在这边好好站着等,而他则是去和那些摊贩买东西。   叮嘱他多买一些调料炒菜很好吃,便站在旁边看着自家汉子,满眼都是喜欢。   “舒哥儿!我可算找到你了!”   江舒听到有人叫原主的名字连忙牛头去看,就瞧见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弄的江舒毛毛的。   他下意识想抬手打招呼,却看见自己手里都拎着东西便轻轻点头示意,然后又将头扭回去看自家夫君了。   书生见江舒拎着那么多东西早就心动了,那点心他已经看出来了,是镇上的一家很贵的点心铺子味芳斋的,最便宜的一斤都二十多文。   “舒哥儿,许久不见你可好?”书生快步走到他面前,细看才瞧见江舒那张本就好看的脸又漂亮了几分,心里更是欢喜。   “你是?”江舒的印象里没有这样的人物,书生在这个时候地位是很高的,要不然原主也不会一心都想嫁给书生郎。   书生郎!   他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是原主在茶楼认识的童生,身材瘦弱不堪,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他怀疑这样的人朗山能一拳打死仨!   书生郎面容悲戚:“不过数日未见,舒哥儿就不记得在下了,可见是在下让舒哥儿不悦了,不如今儿请你去茶楼吃茶如何?”   他心里想的美,反正他请客也是江舒掏钱。   “不用了,我陪我夫君来采买东西,以前是我不失礼数,以后还是莫要再有瓜葛了。”江舒说完就拎着东西快步朝朗山走去。   可书生好不容易再见到江舒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走了,一时也忘了礼数竟直接上手拽他了,江舒没料到对方会这般无礼,手上的糕点瞬间全都掉到了地上。   江舒满脸心疼赶紧蹲在地上把点心收起来,幸好有油纸包着就是摔碎了几块。   他气愤道:“你这人好没礼数,我同你并不相熟,你怎的能害我摔了这贵的东西!”   味芳斋那么大的字在油纸上写着,再加上江舒并没有降低音量,一时竟有不少人开始对着书生指指点点。   “还是读书人,怎么这般不识礼数!”   “我看这小双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大街上就和郎君拉拉扯扯,刚刚还见他们说话了。”   书生陈胜听着有人给自己说话,当下也硬起来起来,他哼笑道:“还不是这双儿不顾男女大防刚刚勾引我!”   “你胡说什么!”江舒被他的无耻震惊,“我同你不相识甚至不知道你叫什么,你要是敢这么造谣我便去报官了!”   这个时候的人都怕官,都是小门小户的百姓,提起衙役都怕的不行何况真的是县令。   陈胜也不怕了,他梗着脖子推卸:“要不是你勾引我,我怎么可能和你一个有夫之妇说话?”   “你说谁勾引你?”   “当然是这个骚——啊!!!”   陈胜的话没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他捂着脸看见一个雄壮的汉子正气势汹汹的看着他,仿佛他要是再敢胡乱说一句,就要再挨一拳。   “没!我什么都没说!”陈胜不敢再胡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走了。   江舒愣愣看着,只觉得朗山这一身的腱子肉果真没有白长。   朗山拎起东西就看见江舒对着他书生的背影走神,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气闷的走了。   “哎等等我!”江舒反应过来赶紧抱着糕点小跑着跟了上去,“你怎的不叫我呀?”   朗山虽不高兴,但还是放慢了脚步等他。   而他们离开后,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愤恨的捏紧了篮子。 第5章 “上门要钱,就值十两银子”   “哎呦江家的不得了了,你家那好外甥可是享福了!”   一进西河村主路就能瞧见不少人,大都是刚从地里倒弄回来,大喊大叫的妇人挎着篮子就朝人群里一个刚洗完衣服的妇人跑去,因为身材过于臃肿,跑起来可笑的很。   乡下妇人嗓门大,她喊这一嗓子可算是吸引人不少人的目光,都想知道“江家的外甥”到底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能让她这般激动。   而妇人口中“江家的”是江舒的舅母江刘氏,闻言则是回头看她,面容带着尖酸刻薄,嗓音犀利:“他能有什么福享?总不会是他那好吃懒做的性子还得了好处?”   “哎呦!那你是没瞧见,我刚刚可是在镇上见了,你那外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点心,都是味芳斋的!都是烧钱的东西!穷人哪吃得起那个!”   镇上的一切对于生活在村子里的人来说都是昂贵不可攀的,有个在镇上店里当小二的一个月几百文都是好工作了。   味芳斋这这样的点心铺子,更是他们路过瞧都不敢瞧一眼的。   江刘氏一听这话登时就恼了:“好啊!当初回门就送几把干菜,有钱不给他表哥治病,居然敢买这贵的点心!”   “江刘氏你家那外甥嫁的真不错,都有钱吃那么贵的点心,你家中午吃啥?”   “那好吃懒做的能嫁人就不错了,居然不知道补贴娘家人!”   江刘氏被身边的人三言两句的撺掇上了头,脑瓜一热也觉得是这么个理,赶紧匆匆跑回家了,她可要和当家的说一声,得多要点钱才行。   乡下人注重家族,何况江舒可是他们一手带到如今这岁数还嫁了人的,多要点钱怎么也不算过分!   “你真要这么做?”江福皱着眉,一副贪婪却又不敢的样子,“你可别忘了那朗山是什么人,要是他不同意打人怎么办?”   “他敢!江舒可是你亲外甥,还把咱安子的腿给弄折了,当初只要了他三两银的聘礼都是便宜了,我不管那点心我是肯定要拿回来给咱儿吃的!”江刘氏气愤不已,但她自己又不敢去,只能不停的撺掇江福给他洗脑。   江福这人贪心不足又胆小,否则也不会娶江刘氏这样凶悍的婆娘,两人一合计就带着江安上门了。   而此时已经买完东西回来正收拾家里的江舒却十分不安,从集市上买完灶房用的调料后,朗山就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江舒到不觉得是自己的原因,但无论什么原因都得沟通解决才行。   屋外的汉子正将买来的米面往灶房的缸里倒,那一身的肌肉随着动作一鼓一鼓的,江舒没出息,咽了咽口水。   他两步上前跟着帮忙,因为好吃懒做而保养的白嫩的手连粗糙的麻袋都摸不得,刚揪了没几下就松开手了。   “我、没什么力气……”他有些尴尬,确实不太习惯做粗活。   朗山垂眸看了一眼江舒的手,不过是被麻袋搓碰了几下,掌心就娇气的红了。   不愧是好吃懒做养出来的。   朗山没理人,自己哼哧哼哧的把东西都倒进缸里,然后将袋子收好,回头他打猎时还能继续用。   江舒见他弄好赶紧打了盆水,讨好般放到灶台上,抿唇轻笑:“你洗手。”   “我来做饭吧,早上就没吃若是中午还不吃,肯定要闹病了。”江舒想到自己曾经被胃病支配的恐惧,想着以后一定要给朗山做好多好多吃的。   朗山平时就吃的多,眼下也确实饿了,听江舒这么说也没拒绝,抬脚离开灶房任由他准备了,毕竟他确实发现江舒的厨艺还不错,比他自己的水煮青菜好很多,但之前的江舒就一点都不挑。   刚买了不少东西,江舒做饭时要什么有什么,心情美的不得了。   他倒也不是天生就会做饭,只是和家里断绝关系那段时间他除了工作也就只能在家里做饭打发时间,才不会让自己去想太多,一来二去还真就练出来了。   朗山当初分家时就得到一亩水田一亩旱地,因为种地太吃力不讨好再加上他总要去山上打猎就耽误了,这才导致他家里一点蔬菜都没有,只能和隔壁杨婶子家换。   将炒好的菜放到大碗里,江舒看着灶房才想起来忘记买的东西,就这么几只碗碟都不够他多做一些菜色的。   米饭在大锅里蒸,因为火够大紧贴着锅边的就成了焦黄色的锅巴,他也一并铲下来放到给朗山的大碗盆里,这个东西还是很香的。   “饭做好啦!”   江舒喊了一声就一趟趟的运着饭菜,朗山见他那小巴掌一回只能端两个碗,抿了抿唇伸手接过不说,还把灶上另外两个盘子也一起拿了。   江舒:……   嗯……怎么说呢,刚刚感觉有被嫌弃到。   江舒抱着自己的小碗一口米饭一口菜,眼前坐着的汉子倒是不拘束这些,捧着碗就囫囵吃着。   他瞧得好玩,又想到这人不理自己,他忙说道:“吃人嘴软,你快些告诉我为什么不理人。”   朗山抱着自己的大碗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要他说看见那书生郎和他纠缠心里不痛快?   可他也知道这事儿怪不着现在的江舒。   “没事,吃饭。”他抱着大碗盆用力扒拉了几口米饭,咀嚼肌因为用力一股一股的,如果忽略对方有些发红的耳朵,那可能确实没事。   江舒仔细想了想一路上发生的事,他福至心灵想到那个书生陈胜,见人还在闹别扭,他只好就着记忆里发生的事和朗山解释。   “从前是我不懂事,可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好好过日子?那我肯定就不会再那样了,而且我之前去也只是喝喝茶,手都没拉过的!”   其实主要还是之前原主太邋遢,陈胜一边想花他的钱,一边又嫌弃他,只能口头上给他画画饼,还真一指甲盖都没碰过。   朗山虎着一张俊脸不肯承认:“我没有因为这个。”   “好的,是我非要跟你解释,其实你一点都不想听。”江舒十分上道儿,觉得自家汉子这模样还有种反差萌。   用过午饭,江舒想着让朗山去休息,自己则是把那些碗筷收起来准备拿去洗,可他还没走进灶房,没有围墙的大门口便冲进来几个人,气势汹汹的朝他走来,外面还围着一些看热闹的。   江舒茫然的看着他们,直到为首的妇人冲到自己面前,他才怔愣开口:“您这是……?”   妇人没理他反而先看他手里的碗筷,碗底都蒙着厚厚一层油,是她家好几天的量,当下那股子火就上来了。   “好啊你!你舅舅舅母吃糠咽菜,你倒是享受吃着这么好的饭食!害得我家大郎瘸腿,你怎么有脸过得这么舒心!你还我家大郎的腿!”   妇人说着就开始张牙舞爪的拉扯江舒,那些碗碟在她的动作下摔在地上稀碎。   朗山赶紧从屋里出来,还不等他有什么动作,江舒就用力将妇人推开了。   他当是谁呢?   “我凭什么敢不舒心,舅母口口声声说是我把你家大郎的腿弄瘸,那你且问问他是如何瘸的?”江舒脸蛋气的红红的,看向江安的眼睛恨不得喷火。   要不是他想占原主的便宜,怎么会在推搡间掉下山坡,现如今倒是敢来他这找存在感了!   江安当然不敢说,否则他就要担上欺负哥儿的罪名了,是要打板子的。   江刘氏见自己儿子心虚,眼珠子一转悠就又想到话,她扯着嗓子喊道:“还不是你这个天杀的要吃山上果子我家大郎才带你去!你个恩将仇报的,自己买镇上天价糕点,却不肯给你兄长药钱!赔钱!”   好啊!   原来在这等着他的呢!   江舒刚要打量一圈外面的人,看看谁没安好心在这生事,视线就被高大的身躯给遮挡住了。   只听见朗山浑厚又冷冽的声音:“他没钱,银钱都在我这,你跟我要。”   江刘氏怎么敢?   她赶紧瞪了一眼旁边的江福,凶道:“你倒是说话!”   “那个…甥婿,舒哥儿到底是从我家说出去的,他就算嫁出来也还是我们江家的哥儿,亲家家里确实苦,你这不肯帮忙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江福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如果话里话外不是围着要钱的话。   “行——”   “怎么就行了?”江舒瞪大眼睛拽他后腰上的衣服,凶巴儿的,“不能给!”   朗山粗糙温暖的大手拍拍揪着自己衣裳的小手,掷地有声道:“给钱可以,说个价我把他买了,以后不管如何他都和你们江家没有任何关系!”   看热闹的一个个的砸吧嘴,没想到朗山会这么痛快,就是不知道他前阵子刚娶了媳妇儿好能不能再拿出三两银子。   江刘氏一听朗山愿意给钱,直接要了一个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数,她掰出一根手指神气到:“十两银子!”   朗山:……   江舒:……   你没事吧?我就值十两银子?!   朗山点头:“可,那就请村长写份断亲书吧!”   以后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第6章 “疼夫郎,我又不爱吃肉……”   乡下村民都是一村一个大家庭,打断骨头连着筋,两边村长骤然听说江舒要和江家断亲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在所有人眼里看起来断亲都是不得了的事,何况像江舒这样已经嫁出去的哥儿,来日若是没有娘家人撑腰,恐怕会被欺负。   因此两村村长极力劝阻,西河村长更是不想断亲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他们村的哥儿要和亲人断亲,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村的哥儿不好吗?万一再影响到他的声誉,那多半不好?   “江家的你们好好想想,这可是亲外甥,哪能说断亲就断亲!”西河村长皱着眉有些不悦。   可江刘氏才不管那么多,反正她就要十两银子,都能给她家大郎娶个媳妇了!   见她一再坚持,南岸村长只能写了断亲书,朗山还念给看热闹的人听让他们做见证,省的到时候这不要脸的江家还来惹事。   “给银子!”   江刘氏听他念完就朝朗山伸出粗糙肮脏的,那模样分明就是贪婪的要钱不要亲。   朗山让江舒去屋里拿银子,在他要给江刘氏时他沉声说道:“今日两村长和众多乡亲都在,断亲书已经按手印,从此江舒再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知道了!”江刘氏一把抢过银子,嘴上还不依不饶,“磨磨唧唧什么!”   江家自认得了便宜一家子赶快离开了,生怕朗山再后悔。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是一出闹剧一般,却不曾在任何人心里留下痕迹。   江舒倒是没觉得有多难受,毕竟他不喜欢原主也不喜欢这些极品亲戚,他只是想,如果原主的父母还在应该也走不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见碎了一地的碗碟有些心疼,他虽然觉得少也确实动了再买一些的念头,可也没想着仅有的这些会坏掉。   “也不知往后出门前是不是要瞧瞧黄历。”他说着下意识蹲下身子去捡,却被朗山拦住了,“我把大块的先捡一下……”   朗山将他拉起来,眉心紧皱:“你去堂屋拿笤帚。”   “好。”   “嘶……”江舒倒吸一口凉气,他赶紧丢掉扫把挤着被木刺扎疼的地方,隐约有一点血迹,他轻轻摩挲了一下,刺扎进去了。   朗山听见动静走进堂屋,就瞧见瘦弱的小夫郎捧着手指看,他眉心一蹙快速走过去:“扎到了?”   “嗯,刺在里面,有点疼。”江舒眼圈有些泛红,他不太习惯这里的扫把,以前都是用扫地机器人的。   朗山瞧着他那葱白细嫩的手指已经变的发红,牵着他去自己的房间拿针给他挑刺,江舒被他粗糙有力的手指挤的疼痛不已,但为了能将刺挑出也只能忍着。   小夫郎的眼底攒了一圈泪花,朗山抿唇对着他手指吹了吹气:“好点吗?”   “不、不疼了……”江舒精致的脸蛋一红,“我我先回房了!”   朗山将满地的狼藉收拾好,想着小双儿刚刚那面红耳赤的样子,冷硬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江舒则是躺在焕然一新的床上拍了拍自己不争气的脸蛋,刚刚怎么就害羞的跑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如今他们也算是敞开心扉了,只是……为什么还要分房睡呀!   可真要他主动提出同屋睡,还真有点羞耻。   江舒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睛,为了去早市他们起的太早了。   朗山则是在自己的房间拿着工具重新做了一把笤帚,仔细将手柄的地方磨的光滑,还用破旧的布料包裹了一圈,看着屋外的阳光又做了其他的东西。   午睡过后,太阳也没有那么晒了,江舒打着哈欠坐在老槐树底下乘凉,没有风扇更没有空调,这么热的天气就要吃冰才舒服呀。   “要是有冰就好了……”他叹了口气双手撑着下巴,好像吃冰淇淋圣代甜筒冰糕……   朗山听着他的话垂眸想了片刻,然后起身回屋拿了点东西:“我出门一趟,你在家休息。”   他记得村里有一户人家,因为儿子是在镇上当账房先生所以还算有钱,年年暑热都会买冰来吃,但冰是昂贵的东西,所以这个时候应该还有一些。   朗山在村里名声不好,人人都惧怕他,还有些父母总会拿他吓唬不听话乱跑的孩子,且他家之后住的是南岸村的最西边,都是穷一些的村户住的地方,主路上乘凉的人不少,看见他一个个都噤了声。   他走到那家富户门前敲了敲门,看着那砖瓦房第一次动了心思,不知道江舒喜不喜欢这样的宅子。   “朗、朗猎户?有什么事吗?”   前来开门的是中年男人,他有些紧张,家里应该没得罪对方才对。   朗山双手抱拳客气道:“张叔,不知您这还有没有冰,我夫郎怕暑热,我想买一些给他吃。”   张叔张福全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连点头:“还有还有,你跟我来吧。”   冰是奢侈的物件儿,张福全家之所以留到现在也是因为舍不得吃,朗山用高一倍的价格将那些冰块都买了,然后心满意足的全都拉到了家里去。   王张氏啧啧称奇:“看不出来这糙汉子这么凶,还是个宠夫郎的。”   “败家!”张福全叹气,“有这些银子便是去镇上买都能买几块!”   “你懂个屁!人家那是疼夫郎,家里夫郎着急吃哪能等着去镇上那么久,我跟你一起这十几年也不见你对我好些……”张王氏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屋。   张福全拍着大腿叹了口气。   朗山空着手进了一村东,结果却拉着板车回了村西,好事的抻着脖子才看,恨不得看穿那被木桶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他回家时江舒已经在树下坐着睡着了,只是热得厉害,漂亮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两鬓还有湿濡,显然惹得厉害。   他拿出一桶放到江舒面前,其余的全都放到地窖里存着,然后拿着自己中午做好的扇子给江舒扇风,因为有冰块的凉气,江舒竟还给舒服醒了。   他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的一桶冰,脸上的表情由怔愣换成惊喜:“哪里来的冰块?”   “买的,地窖里还有很多,随你用。”朗山直直盯着他,看着他脸上喜悦的表情自己也觉得满足。   江舒眨眨眼睛眼眶跟着湿润,他吸了吸鼻子,弯起好看的眸子,嘴角的梨涡尽显:“有冰块就好办了,你帮我个忙,我给你做好吃的。”   因为家里没有鸡蛋和奶,江舒放弃了做冰淇淋,但是可以做刨冰。   他先是拿出之前买的西瓜切成碎肉备用,然后熬一些葡萄果脯酱放置,等朗山将冰块处理好分放到两个盘子里,然后再淋上葡萄酱洒上厚厚的西瓜碎肉,一搅拌就是美味的刨冰。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速的方法。   “你快尝尝。”江舒递给他一大碗搅拌好的,“我也是第一次做,不好吃的话就当甜水喝吧。”   朗山接过二话不说就端着往嘴里倒了一口,冰块的凉气直冲脑仁,葡萄和西瓜的清甜在口中化开,甜甜的还凉爽。   很快就吃完了这一碗,他赞道:“甜,很好吃。”   江舒稍稍诧异,旋即勾起唇角,倒是没瞧出来这大块头是个喜欢吃甜的。   “大山哥!大山哥你在家吗?”   两人听见叫声奇奇往门口看去,等了一会才瞧见穿着粗糙布衣的青年跑来,张顺看见他们喘着粗着气缓了好一会。   他也是刚从山上地里回来就听说朗山有来家里买冰,刚好也要告诉他这件事就赶紧过来了。   朗山看向他沉声问道:“怎么了?”   “大山哥你还去山上打猎吗?听说有人在山上发现了成年野猪的粪便,村长的意思是想叫你一起去山上看看。”张顺拍了拍身上的土,目光落在他身后漂亮的哥儿身上就知道这人是江舒,他笑着打招呼,“嫂子好。”   江舒脸色一红:“你好。”   村里都种地,要是山上真的有野猪,恐怕是要出大问题,朗山点头:“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在村口集合,马上到了种秋菜的时候,要是真的有野猪把庄稼糟蹋了就不好了,村长说尽快。”张顺说着又想到朗山被分到的那两亩地,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朗山表示知道了,张顺还在地里忙就先走了。   等人一走,江舒秀气的眉毛就紧紧蹙起来了:“野猪很危险吧?为什么要叫你去啊?能不去吗?”   “我是猎户本就该做这些,别怕。”朗山干巴巴的安慰他,大块头有些不自在,毕竟他很少安慰人。   “万一出事怎么办?”江舒不大愉快的鼓着脸蛋,“是单你一人去,还是有人陪着?”   朗山硬朗的脸上带着笑:“放心,这种事情家里有汉子的都会去,到时候猎到野猪是可以分肉的。”   “我又不爱吃肉……”江舒嘟囔着,很是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需要准备什么?我帮你收拾,早上我可起不来送你的。”   朗山轻笑:“好,多谢夫郎。” 第7章 “上山,江舒发火”   翌日一早。   江舒虽说不会起大早给他收拾,但是去山上猎野猪说不定没有一天是回不来的,他夜里没睡好,便起早了给他做些烙饼带着。   他进灶房的时候朗山还没醒,天都还黑着。   烙饼面粉不需要发酵,坐起来省时省力。   将面粉舀到盔子里,倒入适量的热水烫一些面粉,再加入冷水和面,和好的面团放到旁边静置一会,趁着这时间他又熬了一锅肉菜汤。   把汤盛到朗山常用的竹筒里,然后开始擀面团,因为没有鸡蛋他只能做简单的葱花饼,多刷上一些油,香喷喷的。   “夫郎?”   朗山迷糊听着灶房有动静,还以为有什么动物跑到山下了,赶紧起身去查看,结果刚走出房间就闻到了浓浓的饼香。   这天热的厉害,江舒守着灶火忙个不停,浑身都是汗,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想着一会弄完得用水洗洗澡才行,冷不防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扭头看了一眼,脸上有些不自在:“我想着你们肯定要去一整天,给你做些饼带上,那有做好的,你先吃着。”   朗山站在灶房门口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弹,他是知道江舒变化的,只是没想到变化会这么大。   小哥儿的脸蛋因为热气腾的红扑扑的,因此眼下的乌青便更加明显,莫名的,朗山就动了更要多赚些钱的念头,他不太想看到夫郎这么劳累。   “够吃了。”朗山沉声将大锅里那个差不多的饼子铲出来,“以后不要做这些了。”   “你不喜欢?”江舒愣了愣,以为他是不想喝咸汤,忙张着小嘴解释,“咸汤喝了有力气,对身体也好,你要是不喜欢我不做就是了,但是你得吃饭。”   朗山蹙眉:“乡下人家没有吃早饭的。”   潜台词就是你可以不用做多睡一会,用不着这么劳累。   江舒却误会他的意思是嫌自己浪费粮食,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   尽管他再现世也没吃过早饭,但平时吃的东西都很有营养,他只是怕朗山吃不饱会不舒服。   “我知道了,那你带上吧,我回屋了。”江舒扯着嘴角笑了笑扭头进屋了。   朗山却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起这么早确实应该再睡一觉。   村口已经聚集了一些人,见着朗山过来,原本还热闹讨论的人群安静片刻然后再次聊起来时就已经转变了话题,朗山也不在意,反正他和这些人也没感情。   “就知道二弟你也来,娘她昨儿就说想吃肉,也不知道会分到多少。”   一个穿着糙布的汉子笑嘻嘻的看着朗山,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他是朗山的大哥朗多贵,当初能分家也有他出的一份力,他最是瞧不上这个笨嘴拙舌的二弟。   朗山看他一眼没接茬,只意味不明的问道:“三弟没来?”   简单的问题硬是将朗多贵气红了脸,他三弟叫朗多宝,只是听名字就知道有多宝贝这个小儿子,再加上朗多宝是童生,因此上山打猎这种危险事,怎么也轮不到他来。   朗多贵气愤不已,甩了甩袖子没再理他。   去山上打猎本就危险,何况还是要去深山里猎野猪这样的大家伙,村长让朗山走前面,毕竟他是猎户有什么事情还能提前感知。   走到一坨干掉的粪便前,朗山蹙眉:“这是母野猪的粪便,有了崽的野猪都很暴躁,小心一些。”   村长也害怕,听着他说的忙点头吩咐后面的人,只是村里人多数是不喜欢朗山的,再加上平时有朗多贵这样的亲大哥到处说他的坏话,因此没几个人听朗山的话,甚至还吵着分开找野猪。   朗山骨子里就是冷淡的人,再加上那些村民没少说他坏话,他只叮嘱了几句就让大家分开了。   反正他什么都提前说了,真出了事也怨不着他。   “大山哥,我和刘宗跟着你。”张顺可佩服朗山了,二十岁的年纪就有一身好本事能赚钱,还娶了那么漂亮的夫郎,他也要努力。   刘宗就更不用说了,自从朗山救了他爹一次,他就已经把朗山当亲大哥了。   朗山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真遇到事情三个人也有点照应,森林深处凉快一些,他们转悠了一大圈也没发现什么踪迹,朗山便想着休息一会。   从包袱里拿出夫郎给烙的葱饼,香喷喷的味道刺激的张顺和刘宗一直不停的咽口水,他们带的都是又硬又有嚼劲的硬饼子……   不像朗山还有热乎乎的肉汤喝。   香味飘的老远,他们后面不少人也跟了上来,一个个馋的不得了。   朗多贵更馋,他凑到朗山身边笑嘻嘻道:“还是二弟享福,分出去之后也不往家里送东西,自己吃好喝好就什么都不愁了,可怜爹娘那么大岁数想吃肉都吃不上。”   无非就是想说朗山不孝,但他还不敢直接说,毕竟忤逆不孝是大罪,严重是要吃牢饭的。   刘宗蹙眉:“多贵哥,大山哥分出去时朗家十几亩的地就分给了他两亩,总不能这会看见大山哥吃好的还要眼馋吧?”   这是什么人,明明自己天天吃香喝辣,还套嫉妒自己的亲弟弟是面饼子。   江舒烙的饼不大,再加上已经不烫,朗山三两下就吃完了一个,然后喝了口热汤,直白道:“我比不得大哥和三弟有父亲母亲在身旁照料,我只有一个夫郎。”   按理说分家那都是家里的孩子成家之后分,可朗多贵成亲多年孩子都有了也没分,偏朗山刚定亲就被分出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不受喜。   爹娘不疼,他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贴脸。   “警惕起来。”朗山抹了把嘴,起身警惕的看着周围。   村民就算再不喜欢朗山,可眼下猎户就他一人,话还是要听的。   果然。   朗山刚说完没多久,地面就有一丝轻微的颤抖,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以快速靠近,没一会就看见一只大概有四五百斤的野猪跑来。   像座小山似的。   跟着来的汉子们都吓破了胆,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是这种大家伙,一个个的开始抱头鼠窜,全然没了刚上山时的意气风发。   “大山哥怎么办?”张顺也害怕,颤抖的手紧攥着一把斧子。   “上树!”   朗山大声喊着,村民就像疯了似的开始往树上蹿,朗多贵却是不会上树的,眼看着野猪已经朝他奔来,连蹿带跳的边哭边抱着树干底部。   “你上树啊!”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紧接着野猪就直冲到了朗多贵面前,那对獠牙锋利狰狞,他紧躲着还是被刮伤了腹部。   朗山赶紧跳下去,拿着趁手的匕首和野猪对峙。   ……   日头渐落,江舒一个人在家里待的心神不宁,时不时就要往门口去看看,但他这边离村口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村口看看。   他刚走出去没多久,就瞧见张顺满身是血的往他这边跑来。   “嫂子!快快!你快来!”   张顺的模样太狼狈,身上的血迹都半干不干的,再加上他的话没说清楚,江舒第一反应就是朗山出事了!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廉耻,撩起垂在脚踝的衣衫就跟着张顺疯跑,因为着急再加上风吹,眼里的泪怎么都止不住,等他跑到村口时才看见那骇人的一幕。   一群人围着朗山,他的手臂还有血珠子往下滴,他愣愣的看着眼泪淌了一脸。   “大山哥嫂子来了!”张顺一声大喊一声,朗山赶紧顺着声源往那边看。   他刚要走,就被一个妇人拽住了受伤的胳膊,那妇人嗓音尖锐:“居然害的你大哥受伤!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毒啊!你怎么就不知道照顾你大哥啊!你个逆子!”   朗山才不在乎她说什么,只想快点挣开去安慰安慰自己的夫郎。   哪料江舒却冲到他身边,一把推开那个妇人,像护小鸡崽儿的母鸡似的护着朗山,他看着眼前的妇人怒道:“你没看见他受伤了吗?你居然故意拽他的伤口,是何居心!”   “好啊你!居然这么跟我这个做婆婆的说话!”朗崔氏气的捶了捶胸口,指着他就开始骂,“你个小贱蹄子没教养!是不是你教唆朗山害我家多贵的!看我不打死你!”   朗山一听这话上前一步就要挡住江舒,谁料江舒也不是好惹的,一抬胳膊就用力把朗崔氏给推倒在地。   他怒道:“我夫君没害人!上山打猎本就危险,他既然要跟着去就要做好受伤的准被!且受伤的也不是就他一人,怎的就你家多贵精贵!没本事的东西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哎呦喂……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娶了这样的儿媳妇啊!居然还打婆婆啊!救命啊!”朗崔氏被推倒干脆也不起来,就着就在地上开始干嚎,嚎的旁边人都觉得丢脸。   “你哭!你使劲哭!赶明儿我就去县里状告你苛待亲子,还蓄意谋杀!让县老爷打你板子!”江舒大声呵斥,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此刻遍布风霜,冷的厉害。   朗崔氏没读过书不识这大启的律法,还真被江舒给吓得不敢哭了。 第8章 “鸡犬不宁,盖大房子”   江舒确实气愤的厉害,上山打猎这样的危险事家家户户去前肯定都做好了准备,他本就不满朗山去做这么危险的事,这下反倒是给了他由头。   他顾不得这些村民会用什么眼光看他,但人是群居动物,他就算再离经叛道却也要遵守这边的规则。   眼看着这些人的面容逐渐变得耐人寻味,一些年长的甚至要指着他骂,江舒表情一换眼里就含了泪。   “我才刚嫁到朗家一月,若是我夫君再有什么闪失让我如何过得下去?婆婆口口声声说是我夫君害的大伯,可我夫君从前对公婆叔伯对村里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婆婆说死的为什么不是我夫君,这不是逼着我也跟着死吗?”   江舒边哭边说,是这两个村子里长得最好看的小哥儿,哭中带屈,那模样任谁都看着可怜。   众人这才想到江舒的名声,都说他克人,可他和朗山成亲一月这朗山都好好的,就说明两人还是相配的,若是朗山再死了,那江舒也就真的没发活了。   “这小夫妻也够可怜的,朗崔氏有这时间你还是先给你家多贵请郎中吧!”   “这谁家去打猎不受伤啊?你家多贵就金贵了?”   “我可是听我家顺子说了,你家多贵不会爬树,野猪来了都不会躲,还是山小子救的!”   …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朗崔氏也觉得面上挂不住,再加上要是朗多贵真不行了,她家就没个出力的了,从地上爬起来就匆匆回去了,想着一会分野猪肉的时候要多割点。   从前江舒好吃懒做也不爱拾到自己,现在他换着干净衣裳,脸蛋也洗的干净,一些婆子们看着他就喜欢,也愿意为他说话。   村长:“舒哥儿先带山小子回去,一会让郎中给他看看。”   说罢,村长又看向村民们吆喝着:“这次猎到母野猪全靠山小子出大力,到时候分肉给他家多分一些没意见吧?”   “没有!”   “这么大的野猪当然没问题!”   村长听的很满意,招呼着人把野猪抬到屠户那让他帮忙给杀了,到时候分肉再给送来,众人这才散了去,想看杀猪的也就跟着走了。   原地一时竟只剩下他们两个。   朗山看着江舒哭红的鼻子眼睛心虚的不像话,他确实没想到自己会受伤,毕竟当时野猪已经被制服,不料朗多贵却突然拿着镰刀乱挥,才伤了他。   “回家。”江舒冷着脸转身就走,反正他是铁了心要晾晾这个大块头,省的他做事之前都不替他着想。   回到木房里,江舒烧好热水扯了块布,二话不说就拽着朗山的手臂噌噌剪了几剪刀,露出狰狞的伤口,鲜红的血肉外翻,要是再下手狠一些胳膊说不定都要废了。   见他始终不说话,朗山心里没底,不善言辞的逼着自己说话:“这伤不碍事,从前也受过比这更严重的——”   “别说话。”江舒蹙眉,鼻尖上的红还没褪去,他似抱怨似撒娇道,“说的没一句我爱听的,这郎中怎的还不来…朗多——你大哥伤的重吗?”   “被野猪牙刮到肚子里,应是无碍。”   朗山从前刚学打猎时也经常受伤,都是靠自己去山上挖点草药捣碎敷上,后来有些银两后才会找郎中看。   所以他能看出朗多贵的伤势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恐怕他会借着这次的由头好好耍一通。   果然。   村东朗家此刻鸡犬不宁,朗多贵从山上回来肚子上破了口子满身是血,村子里唯一的郎中看到都吓了一跳。   “郎中先生,我家多贵的伤能治好吗?”朗崔氏很是着急,“要花多少银子啊?”   “你这是问的什么话?只要能治好病再多银子都是值得的。”朗父沉声说道,让郎中尽管去医治,可不能失去这个儿子。   朗多宝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动静嗤笑一声,就朗多贵那样的废物,治好了也只是废物,那么多银钱花给他治病,还不如供自己读书。   他走出来有些为难的看着朗崔氏:“父亲母亲,过两月我便要去镇上学院读书了……”   “小叔子这是什么意思?还不许给我们多贵花银子看病了?”朗多贵的媳妇抹了把眼泪看向朗崔氏,“婆婆,您是我婆婆也是我姨母,怎么也不能就看着多贵就这么伤着,虎子这么小还要爹呢啊!”   朗多宝一甩袖子哼笑:“大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又没说不许给大哥看病,嫂子这般说让别人听去对我名声不利。”   “你还要名声!天天好吃懒做在家,谁知道你看的书是什么书!还考秀才,你要是真像张家那小子一样能考上就当朗家烧高香了!”崔萍扯着嗓子大喊,反正她算是看出来了,要是朗多贵没了,她就没好日子过了!   她掐了一把儿子虎子的后背,紧接着虎子就开始哭:“爹!我要我爹!奶,你是不是不要虎子了!”   一时间朗家乱作一团,最后还是朗父出面解决,让郎中尽管医治,朗多宝念书的钱他也会给,这才安了一家人的心。   郎中给朗多贵清洗了伤口,好在已经不流血了,他上了一些药然后用纱布包裹好,又写了方子让他们去镇上抓药熬补。   郎中拱拱手:“夜里怕是会烧,一定要好好照顾着,能挺过去就好。”   挺不过去那就是命了。   郎中走出朗家转身就在村长的带领下去了村西的朗家,瞧着打理的还算不错的木屋,村长也欣慰不少。   郎中看过伤口上了些药叮嘱道:“没有伤到筋骨,最近就不要再上山打猎了。”   “多谢郎中。”江舒拿了些银钱给他,他不太清楚这边的市价,但根据郎中脸上的笑意来看应该是没给少。   村长欣慰点头:“你们两个既然已经成家就好好过日子,舒哥儿,朗崔氏怎么说也是你婆婆,以后断不能再那般说话了,否则对你名声多不好,山小子也是最近好好休息。”   “多谢村长。”江舒笑着道谢。   朗山看了一眼村长,暗有所指:“我送您出去。”   村长没拒绝,和朗山并肩走着,走出去好一段距离他才问道:“山小子有话直说吧。”   “我想盖大瓦房,想把那一片都买了,需要多少银两?”朗山不太想让江舒跟他住在只有两间屋加一个灶房的小破地方。   村长愣了愣,他们村里瓦房除了他家就张家,现在朗山也要盖瓦房?钱够吗?   “你家周边的地没主,你要是想占用就丈量然后去衙门过户就行,只是你得出点钱,否则被人知道了不好。”村长也没骗他,“你想盖多大的房?”   “回头我们商量一下,然后就买地过户。”朗山说道。   村长点点头表示知道,见话说完了就没再让朗山送,挥挥手让他回去了。   江舒一直看着路口等他回来,见到人就虎着脸凶巴:“以后不许再上山打猎了。”   “我想盖房子。”朗山不接他的话,自顾自说着,“刚刚已经和村子说好了把周边的地买下来盖房子,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这人……”   江舒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这木屋瞧着也是翻新过的,他倒也不觉得委屈,只是不能和他现代的卧室比,住着确实会有些不舒服,可这些他都能适应。   没想到却是已经被人看在心里了。   他笑道:“好呀,那就盖大一些,我们一间大屋子,然后多盖几间屋子以后给孩子们睡!厨房和堂屋要再大些,我喜欢客厅大一些……”   他越说越兴奋,毕竟在这里的房子盖起来不用说都要比现代便宜太多太多!   朗山嘴角带着浅淡的弧度:“都听你的。”   盖新房的事情就定下来了,之后便是跟着村长拿着地契去镇上的衙门办理过户,有银子一切都很好办。   拿着办理好的证明,朗山面容才有了一丝松懈。   村长有些好笑:“怎么突然要盖大房子了?”   “江舒睡不舒服。”   其实朗山一直怀疑现在的江舒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毕竟这年头的铁都很稀缺也昂贵,他家里只有灶房那一只铁锅,但偶尔从江舒的话里听到的仿佛什么铁锅银锅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东西。   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如果不是以前常吃,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江舒不让他去打猎,可如果他不打猎就不能赚银子给夫郎花了。   村长被他的话惊的有些不知说什么,只好愣愣的点了点头:“那你是准备请乡亲还是请施工队?”   “请队,他们懂得多。”朗山说着似是想到什么,接了一句,“要是有这时候能来帮忙的一天十五文,管一顿饭。”   “诶!好好!”村长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回到村里,几乎整个村子都知道朗山买了地要盖大房子,一个个羡慕的不得了,却也开始猜测这朗山到底有多少身家,给出去十两居然还有钱盖大房子,有的还想让自家儿子去拜师。   全然忘了他们之前见朗山杀生有多害怕,还孤立他和村里的屠户。 第9章 “留下,睡在这”   村东北一家土坯房,瞧着破落不堪和没人住似的,就连房顶都是茅草铺的,此时院里站着眉心痣十分浅淡的小哥儿和一个中年哥儿。   小哥儿看着阿姆很是生气:“我怎的就不能去帮忙做事?一天十五文还管一顿午饭,我就要去!”   “你跟阿姆交个底,是不是还对那朗山念念不忘?”钟赵氏死死盯着他的表情,不肯错过一点细微的变化,在看见自家小哥儿那一闪而过的心虚后,他立刻呵斥,“不行!你不许去!”   “我凭什么不能去?从前嫌他可怕不许我嫁,如今他有钱还怕什么?”钟清不明白,“我们这样的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不想去地里捡别人剩下的,丢人!”   反正他铁了心的就是要去,就算朗山娶了舒哥儿又怎样?   哥儿的生育能力一是看有没有长在显眼的地方,二则是看颜色,他的孕痣虽然浅淡但却显眼,那个舒哥儿的孕痣还不知长到哪里去了。   如果他嫁给朗山能生下一儿半女的,那江舒也只有被休弃的份,以后那么大的宅子就是他说了算!   这样天大的好事他当然要努力一把,何况那朗山也并非对他无意,从前见自己落魄他还给过自己一只兔子。   那可是肉啊!   乡下人家多数吃不饱,朗山肯给他一只兔子,还不能证明对他有意思吗?   钟赵氏听到自家哥儿这般铁了心,只好也让当家的也跟着一起去,若是有什么出格行为还能管制着点。   原本请了施工队是不需要再请乡亲的,只是邻里乡亲都是你帮我我帮你的,这样的事情如果他不找村民,恐怕以后也会惹出事端,再加上人是群居动物,江舒也不想他们太不合群。   只是除了施工队前来做工的村民是肯定要登记的,江舒看过朗山拿回来的县衙文书,那些字都是繁体,他自认会认不会写,便请村长来登记了。   “都是同村的,还登记什么?”   “就是赶紧的吧,给你们帮忙怎么还这么多事儿?”   江舒冷着脸看着人群里的无赖,他家工钱给高了,自然就有人想来混日子了。   他扬声笑道:“若是嫌麻烦就回去吧,按理说请了施工队是不用再请村民的,还是我家二郎念着邻里乡亲才请,既然这般嫌麻烦就直接回去,我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要。”   做登记的好处就在这,他可以留下想要的登记在册,不要的休想来着混日子。   村长也明白江舒话里的意思,便在这些人里挑了一些做事麻利的,刚刚说话那些和品行不端的都喊回去了。   “再请两个做饭的婆子。”朗山赤着上身过来,浑身都腱子肉看的又惊又惧的。   “请婆子做什么?”江舒顺手拿起揣在他腰上的毛巾给他擦汗,“我也可以做饭。”   朗山抿着唇看着江舒软嫩的手在自己身上擦来擦去的,原本就燥热的天气,更是给他胸口添了一把火。   “天太热了,你歇着。”   “那我给你和工人们做些冷饮,冰块还没用完。”知道他心疼自己,江舒也没再坚持,他也确实够娇气的,这么热的天根本不能在厨房多待。   旁边听着的妇人都羡慕不已,竟是瞧不出这样个糙汉子还是个疼夫郎的。   被留下来的钟清却是愤恨的看着,这些东西原本都该是属于他的,居然全都被江舒给抢走了,他一定要夺回来!   江舒选了张顺的母亲张王氏和旁边的杨婶子做饭,这两人看着都是还不错的,做饭也是一把好手。   朗崔氏听着动静就来了,原她也是要来的,只是等着朗山请她罢了,她是真的没想到这朗山居然被那个好夫郎给管的连自家亲爹娘都不顾,当下就决定要去闹一闹!   “给我回来!还不够丢人的!”朗老爹喊住她,满是沟壑的黝黑脸上带着反感,“他不请,就当没这儿子!做爹娘的难不成还上赶着去!”   “这个大小子……当初就该让他死在襁褓里!”   “行了,别说了,一会去地里把白菜和豇豆种上,入秋了也能有东西吃,大郎那身子还得养一阵,虎子也该去地里帮忙了。”朗老爹叹了口气。   朗山那边却是已经动工,乡下人家都是会盖房的,再加上请了施工队,各方面坐起来就比较快了,砖瓦这些是施工队的杨哥就提前商议购买好的。   不过是一上午的时间地基就已经全都打好了。   之前住的木屋江舒也没打算推掉,一来他们若是推掉没住的地方,二来这地方以后也可以用作仓库,只是需要再修葺一下就好。   虽说不需江舒做饭,但他不太信任某些村民,因此采买的事都是他亲自跟着,买了好些肉和菜。   杨婶子有些心疼:“已经有十五文了,做什么还准备这么多肉,哪里吃的了这么多!”   “都是力气活,吃饱了自然有力气干活,婶子安心做饭就是,稍后你们也在厨房吃。”江舒闻不了太腻的味,交代了几句就去地窖取冰了,得做点冷饮才是。   厨房做饭比较要紧,江舒也就自己捯冰块做备用。   “吃饭了!”   杨婶子和张王氏招呼大家过来吃饭,肉菜米饭都管够,大家都带着从家里拿来的碗去盛饭。   “哟!居然还有肉!这伙食真不错!”   “那吃饱了可得好好干!”   “可真够香的,放了不少酱油吧?真够味!”   杨婶子和张王氏笑道:“都是江夫郎嘱咐给大家做好的,吃了有力气干活!”   “哎呦!多谢江夫郎了!”   朗山听着别人夸江舒,他心里也跟着高兴,等不及就要去里面看他,转悠一圈才看见他在房后淘澄绿豆。   瞧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朗山有些不悦:“不是不让你做这些?”   “嗯?”江舒扭头轻笑,“天太热了,给你做些冰镇绿豆汤,顺便也给那些工人一碗,你还没吃饭吧?”   “尚未。”   江舒立刻脸上带了笑:“我刚刚偷偷让婶子们留了些肉,我单独给你做,你别跟他们吃大锅。”   “好。”朗山沉声应着,接过他手里的盆帮忙淘澄。   一天忙碌结束,江舒抱着装银钱的盒子坐在床上开始数。   他们虽然有百两银子,但是之前买地花了一些,再加上请施工队锻造房屋以及日常的开销,零零总总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银子你别担心,等过些时日房子建好,我就去打猎。”总归不会叫你跟着吃苦。   朗山不想江舒跟着他委屈,娇娇弱弱的小哥儿就该好好养在家里享福才是。   “不是说过不去打猎了么?”江舒眉心轻皱。   朗山:……   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我们做生意吧?”江舒虽说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但具体的还是要做起来才知道,“现在天热,我可以做上次给你吃的刨冰卖,天热了还有汤包和火锅串串,打猎太危险了,我不想你像上次那样。”   做生意其实很麻烦,但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不想让朗山冒险。   朗山沉着脸部不说话,哪里能什么都不做反而让夫郎去抛头露面的养着?让人看笑话不说,再叫别人说他没本事。   江舒盘腿坐着决定好好跟他掰扯:“你别多想,上山打猎何等危险,现在房子盖了,银子也有一些,若你出了什么事,岂不是给我由头让我改嫁?回头别人占你房子,睡你夫郎——”   江舒看着自己被糙手捂住的嘴巴,鼓了鼓脸瞪着眼睛看他。   “不许!”朗山也凶巴儿的瞪着他,“你已经嫁给我,生死都是我朗山的。”   “嗯嗯嗯嗯……”江舒被他捂着嘴,也没想着推开他,只好点着小脑袋附和,等捂着嘴巴的手拿开,他才补充道,“你明白就好,那你听我的不?”   朗山咬了咬牙,像是签了什么割地赔款的不公平协议,沉重道:“听你的。”   一想到自家若是自己有什么事,房子被谁占着且不说,但是夫郎要跟别人,还要叫别人夫君,他这心里就一股子气,恨不得把那还不存在的人给杀了。   其实最主要的是……他俩还没……圆房。   “好呢。”江舒咧嘴一笑,放下盒子就要走,“那我先回屋了,你也早些休息。”   他刚准备走,就被带住了衣袖,没走动。   江舒扭头,就瞧见平日里凶巴冷硬的糙汉子此时却像是被捏住脖子的大鸭子,一句话说不出不说,那黝黑的脸却约莫瞧出点红。   “留下。”   “什么?”江舒莫名觉得耳朵一烫。   “睡在这。”朗山挑的更加明朗,甚至大胆的拉住了的柔夷。   江舒像是被开水烫到一般,被他掌心的老茧攥的生疼,却又舍不得挣开。   原本他就是喜欢朗山的。   原本他就是期待这一天的。   原本他来此就是为着朗山的。   “我知道了,我去把枕头拿过来……”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却又被朗山拽住。   “我去。”他说。   江舒感觉自己周身都被浓烈的荷尔蒙包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好。”   他听见自己轻声应着。 第10章 “心术不正,竟真的瞧不出”   翌日。   施工队早早就开始忙活,都是没有吃过早饭的,做这种工有很多说法,从前他听说过因为主家对建筑工人态度不好,结果人家建房子时搞了猫腻。   江舒是真的起不来,想着那些施工队可能没吃饭就过来了,他让朗山给杨婶子钱去村口买点包子,别让人饿着肚子做事,交代完他倒是还想继续睡,奈何太热便跟着起了。   别人吃什么他都无所谓,但是让朗山跟着吃包子他可看不下去。   一大早切了黄瓜丝拌了醋汁,给他下了碗冷面。   早饭是之前都没说过的,一开始朗山这边就说了只管午饭,没想到早饭也给了,施工队的工人找到他们领队杨哥说了这事,总怕多了一顿饭就少了工钱。   杨哥也知道兄弟们的顾虑,毕竟他们就是干苦力活,都想多赚点,他便找上了赤着膀子跟他们一起做事的朗山。   “朗弟,原也没说早饭的事……弟夫郎这是怎么个意思?”杨哥有些拿不准朗山的夫郎,做事太有准头,也够大气。   朗山多少能明白,他沉吟片刻说道:“夫郎只是怕各位空着肚子做事不舒服,杨哥和底下兄弟既然介意,就只吃今天便是。”   杨哥一喜,这意思也就是说今儿的早饭是免费的不会在工钱里扣,但也只有今天了。   他连连应声:“弟夫郎的好意咱们都心领了,也不好让朗弟这么破费,回头我们都吃饱了来,让弟夫郎莫担心就是。”   “嗯。”朗山淡应了一声便没再多说。   杨哥却是记在了心里,想着一定要和兄弟们好好做事,绝不让他们不满意。   杨婶子和张王氏在江舒弄完早饭就进厨房忙活了,这么热的天没人爱吃热的,她们就想着先做完放着,等工人们吃的时候就凉了。   “诶呦…婶子能给我口水喝吗?”钟清假模假样的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还故意喘的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工了。   钟清是运砖瓦的,相比施工队而言这个工作虽然枯燥但也轻松,两个人也没多想,毕竟钟清额头还有一颗不太红的孕痣。   她们都知道这钟家这个哥儿因为家里穷嫁不出去,看他来做工恐怕也是想赚点嫁妆,因此对他也算的上和颜悦色,听他说想喝水,就赶紧给他倒了一碗。   “清哥儿,你可要小心些,哥儿家的别受了伤落下病根才行。”杨婶子说着,以前也不是没有哥儿因为做重活导致不能生育的例子。   钟清脸色微变,低头卑微道:“我会注意的,婶子也知道我家里情况不好,我又不像舒哥儿那么有福气,组自然是要多加小心的。”   “舒哥儿能留下你做事也是他心善,否则你放眼瞧这做工的可就你一个年轻的哥儿。”张王氏笑着。   不管是县城还是镇上,做工都是不会请哥儿的,除非是身强力壮的魁梧哥儿,那样的哥儿多数嫁不出去想多赚钱给自己养老,像钟清这样的哥儿肯定是没人请的。   毕竟这样的哥儿体力不行,也做不了重活,要是再有什么意外,那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所以江舒愿意请哥儿,她们都觉得他心善。   “我们都是哥儿,他必然是要让我多占些便宜,否则别人肯定要说他坏话,他哪里肯。”钟清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杨婶子和张王氏有些尴尬,他们本就是随口安慰一句,没想到却让他心里不舒服了,两人干脆也不理他自顾自的继续做饭了。   钟清见她们突然不理自己了,便又赶紧转移话题:“两位婶子做饭给多少工钱?”   “一样的。”杨婶没什么心眼便都和他说了,“要不说舒哥儿好,我们也只是做做饭还能拿十五文,真是存心要帮我们。”   “那他还真好,按理说我们哥儿做工应该多给两文以作保险才是,舒哥儿好像格外喜欢那些汉子工人,给他们买早饭做午饭的,朗二哥竟也由着他做这些费银子的事儿。”   钟清都要嫉妒死了,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是他的!要不是自己家里实在不允许,哪里轮得到江舒占便宜!   “清哥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张王氏蹙眉,“算了,你既然歇好了就赶紧去做事吧。”   “哼!有什么了不起,回头我就和朗二哥说请我阿姆来做饭,他肯定会愿意的,以后可没有舒哥儿说话的份了!”钟清小人得志一般又舀了碗清水昂首离开了。   他存着心思,昨日没机会和朗山攀谈,今天可不能再错过机会了。   他仗着自己是运砖瓦的,能和工人交谈几句,没两下功夫就晃到了朗山跟前,把碗递给他:“朗二哥你喝口水吧?我特意从灶房给你带来的,还被两位婶子说了些闲话呢。”   钟清故意将自己说的可怜,恨不得朗山立刻就把那两位婶子给赶走,好让他阿姆来做工。   “不喝。”朗山看都没看他一眼,刚吃了他夫郎做的凉面没多久,他一点也不觉得口干舌燥,反而清爽的很。   “朗二哥喝点吧,是…是舒哥儿让我来送的。”钟清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由头,然后他就看见朗山从架子上下来,端起他的碗吨吨喝了。   钟清高兴不已又继续说道:“朗二哥,能不能让我阿姆也来做饭,我瞧着灶房的两位婶子成天炫耀舒哥儿给他们十五文工钱的事,这不是存心让汉子们不舒服吗?”   做个饭而已就要十五文,可那些做工的汉子也才十五文而已,可不是给多了?   江舒在地窖里清点了冰块,想着回头得找家店铺多购买一些才够做生意,水果也得找家稍好的点签订合同。   等他一出来,灶房那边的饭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为着能饭菜同煮,还是在张婶子家借了两口大锅呢。   “婶子们做好饭了?”江舒也等着给他家二郎开小灶呢。   “做好了,留了一口锅给你用。”张婶子笑说,“从前不知道,你还真是疼爱山小子,每天都给他单独做饭。”   江舒软嫩的脸蛋被人说的有些红,他抿了抿唇腼腆一笑:“婶子就别取笑我啦。”   “哎呦!好好好不说,对了你可注意着清哥儿点,方才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我瞧他对你似乎很有意见。”   江舒愣了一下想了想谁是“清哥儿”,而后才突然想起来这次来做事的工人里确实有一位年轻的哥儿,他也是看见对方眉心的孕痣才知道。   这里哥儿的特征主要是看孕痣,可孕痣又并非全都是长在显眼的地方,他之前擦身的时候倒是也有瞧见过自己锁骨上鲜红的痣,应该不算太难生养。   只是他好像并没有和那位清哥儿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只是他以前也确实看到过帖子,说同性不喜欢一个人时多数是出于嫉妒,而后才是真的不喜欢。   江舒思来想去,自己从前这破名声恐怕也是碍不着别人什么事的,唯二能算得上“得罪同性”的,一是这张脸,二便是眼下的朗山。   啧。   江舒刚出灶房远远往施工那边瞧了一眼心里就不舒服了。   这朗山做什么和那哥儿离得那么近?   “二郎。”他扬声喊着。   做工的看见江舒一个个又忍不住打趣起来。   “朗二哥好服气,十里八乡属您的夫郎最标志了!”   “成日里给朗二哥开小灶,您这夫郎对您够上心的!”   朗山是最爱听别人夸江舒的,当下脸上的笑就遮不住了,他甚至都忘了把碗给钟清,拿着就快步朝江舒走去了。   “怎的?”他沉声问。   “我听婶子们说了好些话,你怎的也不和那哥儿保持些距离,省的坏了人家名声。”江舒似笑非笑的说着,“还是说你其实乐在其中?”   朗山脸色一沉,掷地有声:“我并不喜悦他,夫郎别多想。”   “朗二哥,那碗你给我吧,我给送回灶房去。”钟清看见江舒过来,存了争宠的心思立刻跑了过来献殷勤。   江舒立刻就确认这人不喜自己就是因为朗山,可朗山对他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自然也不能置之不理。   他笑道:“那就有劳清哥儿了,做工这么辛苦还忙着灶房的事,回头一定多给你两文。”   “舒哥儿说的哪里话,只是灶房的婶子不喜欢我,能不能让我阿姆也来帮忙?我阿姆做事利索,肯定能让舒哥儿满意。”钟清这话听似说给江舒听,可眼睛却是一刻都没有离开朗山。   而不远处的钟老爹看着钟清和江舒碰到了一起,赶紧放下家伙什匆匆跑了过来,一把拽住钟清:“清哥儿,那边忙着呢,你就别打扰主人家了。”   钟清还欲再说些什么,只是钟老爹力气大,竟真的给他拽走了。   待他们离开后,江舒脸上的笑意减淡,这钟清倒是胆子大,居然真的敢就当着他的面和朗山攀谈。   瞧见他笑容浅淡,朗山低头询问:“怎的突然不高兴了?”   “你竟真瞧不出那清哥儿心悦你?”江舒蹙眉,还问他为何生气,这样的大直男娶什么夫郎! 第11章 “怀中小小一只”   朗山还真看不出。   但瞅着江舒这表情他都知道不能随便胡说。   “我之后会注意的,如果你不喜欢就让他回去。”糙汉子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胜在十分警觉,总能察觉到江舒微妙的情绪。   江舒虽对钟清颇有微词,但也不至于断了他的生计,从刚刚两位婶子话里也能听出这钟清家是村子里有名的穷苦人家,导致那些一般人家的汉子都不敢娶他,生怕娶回去累赘。   这钟清长相比较清秀,名声也比原主好好上许多,没成想竟是被家世给耽搁了。   当然,江舒也只是感慨一下,这哥儿能这么明目张胆,看样子他家里那老父亲也知道他的心思。   “暂且先这样,回头如果他再生事就把村里帮忙做事的都请回去吧。”原本他们也不缺做工的,江舒热的满头汗,看着汉子身上的汗拧起眉心,“我做了点东西,给你去汗最好了。”   朗山悄悄勾起唇角:“好。”   江舒没敢拉着朗山在这么多人面前经过,这时候的哥儿虽然也能抛头露面,但即便是和自家汉子拉扯也是会被人笑话的。   他是很不喜欢这样的风气,但入乡随俗他还是懂的。   厨房两位婶子正闲聊着,看见他俩过来连忙腾出地方出去了。   江舒做了碗冰镇西瓜汁,因着天气太热他根本连出门的心思都没有,这西瓜还是他顶着烈日去村长家买了一块。   “只有半块,榨的果汁不是特别多,只够你喝一次的。”江舒鼓鼓脸颊,瘦弱的双颊有了些软肉,他半抱怨着,“咱们家离镇上太远啦。”   若说从前朗山见江舒懒,他只觉得反感,甚至真觉得这般懒怠的哥儿是配不上他的,所以他一直都不待见江舒。   可现在,明明也是同一张脸,再听对方抱怨懒怠,他竟觉出一丝心疼,只想着确实应该多赚些钱搬去镇上住。   他喝了一口冰镇西瓜汁,加了冰块的缘故又甜又凉的汁水顺着喉咙往下,那股凉意流经四肢百骸,瞬间就觉得舒爽了不少。   “好喝吧?”江舒笑弯眼眸,唇边的梨涡浅浅,“天气这般热,就是去镇上卖这西瓜汁都可以,只是制作过于简单了。”   这种东西但凡喝两口都能知道是怎么做的,若是真的做生意,这东西只能当做辅助品来卖。   他得再想想到底做什么。   倒不是江舒不想像那些穿越文里的主角似的生意开到大江南北,只是接触的东西有限,他也就这把子厨艺能用,可要他去镇上当厨师人家不要是一回事,自己做不来是另一回事。   他对自己的娇气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朗山看着碗里还剩的西瓜汁,竟不知该不该喝了,抿唇将碗递到他嘴边:“你喝。”   “我不喜欢榨汁的东西。”何况这东西现代也没少喝,实在算不上什么稀罕的。   江舒给他单独开的小灶煎了几块肉,拌了一盆凉菜,还蒸了一锅米饭,中午吃不完,晚上还可以炒米饭。   朗山是个糙的,以前自己清水煮菜也能吃,但现在享受着江舒的厨艺才觉得自己以前吃的都不是人该吃的东西。   夫郎真好。   午饭时间,做工的人都来盛饭,轮到钟清时他一眼就瞧见里面坐着吃饭的人,江舒不停给朗山夹菜,在他眼里就是江舒故意给他下马威。   他可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一定得想个办法。   古代的劳动力是不容小觑的,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房屋的整体大形就出来了,只是江舒要的细致,当初的建造图也出了不少主意,肯定还得再做上个把月的。   江舒和村长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工程只是杨哥他们就能做,便决定把村民们都请回去,何况马上要到农忙,肯定是要种地的。   村长皱巴的脸上有些为难:“都不要了?这不是做的好好的?”   “是这样的,原本请了杨哥他们做事就是够的,现在也差不多了就更用不着村里人帮忙了,何况地里也得有得忙呢。”江舒俊俏的脸上始终带着笑,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容拒绝。   “……行,那我去和他们说。”村长也知道村里这些人给朗二家盖房一个月也赚了不少,差不多也可以了。   幸而村长登记来做工的这些村民也都是好说话的,见村长亲自找他们说这件事也就没多说,反正去哪里做工都是一样的,主家要就继续做,主家不要就领工钱走人。   只是钟清却不这样想,他认为是江舒觉得自己威胁到他了,所以才要敢自己走。   “村长,我去找舒哥儿说,大家做事好好的,怎么就说不要就不要了。”钟清想着撺掇这些人一起去闹事。   钟老爹却是一把拽住他,呵斥着:“你一个哥儿家的赶紧回去!你阿姆还在家里等着吃饭,别惹事!”   其他人倒是没多说什么,领了铜板就离开了。   还有一些是一家都在这里做事,一月下来也是赚了不少,心满意足的,对朗山和江舒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喜欢。   只是做饭的婶子倒是没走,还是照旧给工人们做饭。   “二郎,我听婶子说明儿有集市,咱们去看看吧。”   他来这里第一次去集市只顾着藏着自己那点心思,什么都没仔细看,这次去定然要将物价和买卖多了解一些,为之后做生意做准备。   若是有什么能放的东西也得存上一些,冰块若是能买到自然也得多要一些,否则让他每天都让他巴巴儿跑到镇上去采购,要老命。   朗山听他这么说自然无不可,点头沉声应了,表示知道。   之后,朗山便借口有事出了门,上次借了他三叔的牛车,江舒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听了那些话心里肯定也是不舒服的。   村中有牛车的并非他三叔,当日也是念着亲戚才第一个想到他们,朗山多走了几步到了村长家。   “山小子?”李氏看见他来还觉得稀奇,“可是有什么事?”   朗山拱拱手:“婶子好,我和舒哥儿明天想着去镇上,那牛车可有人借走了?”   “借走倒是没有,只是你李叔明也要去镇上,还要捎带几个,要是坐卯时二刻到村口就行。”李氏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乡下牛车去镇上也就一两文的事儿,或者有的送一筐草来给牛就当粮食了,邻里乡亲也都不计较这个。   朗山却是从袖口掏出五文递给李氏:“我和舒哥儿都去,提前将铜板给婶子。”   “这……你们两个用不了这么多。”   “是小子还有一事请婶子帮忙,之后不管谁来都说牛车够坐了,舒哥儿身子不好,不想他太劳累。”   朗山没办法不能让村长不拉别人,但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拉了他们之后不拉其他人,让江舒跟他们挤着已经实在是委屈对方了。   李氏看着他只觉得惊奇不已,且不说成婚前后的事,单是这朗山自小就高大威猛且又是个能干的,只是平时寡言少语,看上去冷硬的很,再加上他打猎时那狠样,总让人害怕。   可眼下,这向来冷漠的汉子居然为了能让自家夫郎坐牛车舒服一些,居然能这么低声下气。   可见人只要一成亲,都会变得顾家许多。   卯时。   夏日清晨的风带着些许清爽,江舒伸着懒腰感受着这细风只觉得身子很是松快,他揪了片柳叶放在嘴里轻吹,只是带了些气音却什么名堂都没吹出来。   “你会吗?”江舒将刚吹过的叶子递到他眼前,“以前小时候偶尔也会玩这个,不过我一直都没有学会。”   朗山看着他葱白细嫩的手指晃了眼,下意识的接过柳叶放到嘴里吹了吹,清脆的声音立刻响起。   江舒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厉害!”   他赶紧又要揪片叶子也跟着玩,只是刚抬手就瞧见了一只绿绿的还带扭动的虫子垂了下来,江舒喉咙一紧想都没想直接窜到了朗山怀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的?”   朗山有些茫然的抱着怀中的香软,这才想到读书人口中的软玉温香是何等惬意,只是怀中人还在颤抖,他只能压下那些心思。   江舒揪着他胸前衣服,颤抖道:“看见虫子了……”   朗山抬眼去看,果然就瞧见一只刚拉丝垂下来的绿毛虫还在不停的扭扭扭的,仿佛随时都要掉到人身上。   他捏住上面的细丝将虫扔在地上,一脚踩死。   “没有了。”他拍拍胸前小小一只,“会吃叶的虫,已经踩死了。”   有一瞬间江舒甚至连脚都不想往地上放。   朗山却暗想着,之前他也有想过把分来的那两亩地翻一翻种点东西,不至于成日里买着吃,只是看江舒这样怕是连地都不敢下。   还是租出去好了。   “大山哥,嫂子,快来!”张顺架着牛车朝他们招手,他今儿也要去镇上做一日的工。   朗山点头,先是自己上了牛车,而后才扶着江舒上来,还细心的把要坐的地方拍了拍土。   “谢谢。”江舒翘起唇角,小声在他耳边说着。 第12章 “偶遇,可真晦气”   到齐乡镇时已经卯时二刻,在集市口分道扬镳,江舒就在朗山的带领下逛起了集市。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多数是乡下人家自己种的菜,一文钱居然能买一大把青菜,至于肉类,相比较而言猪肉二十文,羊肉会更贵,普通人家是想都不敢想的,更别提牛肉这种随便吃会被下狱的肉。   夏日炎热,清晨的风却吹的人格外舒缓,那些果瓜蔬菜的摊子也因为日头儿还没照上来也显得格外新鲜。   两人都没有什么正经要买的东西,便也只是转着看看,路经点心铺子时朗山停下了脚步,想着再带他进去买一些。   “你喜欢吃吗?”江舒想到上次吃的那些糕点,红豆的味道很浅淡,桂花也没有太香甜,说到底他还是更喜欢现代的点心。   朗山不好那点口腹之欲:“想着你会喜欢。”   “也没有很喜欢,不是非买不可。”   朗山点点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家里虽然只有两亩能种的地,但乡下人家总还是觉得有土地才心安,他便也想着回头多买点地租出去给人种,到时候也好让江舒吃上新鲜的瓜果蔬菜。   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转身的功夫就瞧见江舒走到了贩卖鸡鸭的摊子,蹲在地上盯着那些软嫩小巧还一直叽呀乱叫的小崽儿们。   如果养一些的话,就不用成日里买着吃了,现在虽然有一点余钱儿,但也是要省吃俭用的地步。   “这位哥儿可要买一些鸡鸭?都是自家下的,成日里也是散养着,壮实。”小摊贩盯着江舒的脸先是一愣,而后又十分热情的招呼他,“买些养大回头也能熬汤喝。”   他其实并没有瞧见江舒的孕痣,只是见江舒穿着哥儿的服饰,头发也是哥儿应有的半扎半披,穿着虽然也是普通的布料但绝对比一般的乡下穿的要好一些。   是能买得起鸡鸭养着的样子。   江舒点点头,转过身找朗山,瞧见他正迈着沉稳的步子过来,赶紧朝他招手:“二郎,我们买些鸡鸭可好?”   从前他在乡下姥姥家住的时候,总会瞧见满院乱跑的公鸡母鸡,啄着地上的菜叶果皮吃,一个个养的很是肥美。   只是后来因为外出上学工作就很少回家了。   “好。”朗山看向摊贩,“如何卖?”   “鸡崽三文,鸭崽五文,若是您买两只母鸡,我免费送您两只小鸡崽也行。”摊贩见他们有意赶紧揽客,“母鸡都是三斤左右,十五文。”   十五文一斤确实不贵了。   之前给做工的人做饭,采买的东西也都是在邻里邻村的购买,只是那些人见他急用到底还是会抬价。   江舒瞧着这些鸡崽眉眼都带着笑意:“那就要三只公鸡三只母鸡,至于这些鸡崽都要了吧。”   摊贩瞪大眼睛,这、这么大手笔?   他不敢只听江舒一人的,忙抬眼去看他身后站着的汉子,也不知这粗犷的汉子会不会同意这笔买卖。   江舒瞧见他眼神忍不住笑出声,赶紧起身碰了碰朗山:“二郎,能要不能要?”   “能。”朗山自是无不应的。   “好嘞!那这些竹篾也就当添头给您,方便您带着。”他边收拾边问,“鸭子可要几只?往后长大下鸭蛋那可是顶香的东西!”   鸭蛋还行,养鸭子还是算了,他怕这玩意儿长大了会追着他啄。   朗山问:“我们还有其他东西要买,能否先在这放着,稍后来取。”   “当然当然!您放心去。”   从前江舒是最不爱逛街的,有什么东西都是网购,现在享受一下逛街的乐趣手里不拎着东西是最好的。   这次的集市比之前要大一些,摊贩队伍排满了街道,江舒瞧什么都觉得新奇,没走一会就瞧见了一个食肆小摊。   煎肥肠哎。   这次是真的瞪直了眼睛,朗山看立刻牵着他过去,对老板说道:“来一份。”   “诶好,您稍等!”   煎肥肠是真的喷香,再加上是多油的食物,一小份就十五文,都顶上一斤鸡肉了,只是这东西确实好吃,买的人也不少。   等了一会才轮到他们,自家种的小香葱不要钱,江舒却是不吃葱的,没要这东西去味倒也香。   虽说简陋一些,但比起现代那多油多精的也是不遑多让。   “你也尝尝。”江舒捏着竹签给他插了一块,“我向来是不爱吃猪羊肉的,偶尔吃一次这个还是很满足的。”   他嘴巴极叼,从前受父母疼爱时也是应有尽有,番茄炒蛋不加糖都要闹脾气不吃饭,可人果然是不能过得太顺心的。   江舒吃着舒了口气,而后将剩下的全都给朗山吃了。   “不知检点!”   愤慨声传来,江舒和朗山同时看去,只瞧见一位书生装扮的青年满脸的嫌弃。   这人江舒有印象。   童生陈胜。   江舒没理他,拿着吃过的碗还给了摊主,和朗山转身就要走。   “陈兄东西可都买好了?二哥,你怎么会在此?”朗多宝刚从话本书铺里出来,买了些美娇娘的话本,脸上的笑都没隐去,便瞧见了朗山,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小哥儿。   “嗯。”朗山不喜欢朗多贵那种性子,自然对朗多宝这种自认有点子墨水就拿鼻孔看人的更是不喜,连话都不愿多说几句。   朗多宝却是不依,仗着集市人多拔高音量喊道:“二哥当真如此冷硬心狠,竟也能对父亲母亲狠下心不去孝敬?可知是忤逆不孝的大罪!”   忤逆不孝?   旁边的摊贩们瞬间瞪大了眼睛,这可真不得了啊!   “穿的人模狗样的,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   “刚刚还来我摊上转悠,可真晦气!”   “这可是大罪!有这样的书生郎当弟弟还真是幸运!”   江舒秀眉紧蹙,他看向朗多宝:“小叔子见着我怎的也不唤人?既然这般重视礼仪孝道,该叫我声二嫂才是。”   朗多宝看向江舒,漂亮的脸蛋带着些许愠怒,更是平添一丝风情,他心里痒痒的,也没生气。   拱了拱手道:“二嫂好,二嫂别气,只是我二哥却是在这一处做的不妥当。”   “小叔子这话说的不对。”江舒知道这事今儿必须说清楚,否则忤逆不孝这样的重罪下来,怕真是要吃牢饭了。   “我家二郎尚未成亲就被分出家去,住在同村偏远破旧的茅屋里,感恩公婆重视,家里十五亩的良田和五亩下等田舍得分我家二郎两亩,二郎是心怀感恩的,只是二郎自成亲要赚自己的彩礼,又要将那破旧茅屋打点一番,实在是没有时间常常陪伴。”   三个儿子。   二十五亩田。   朗山只分得两亩下等田地,成亲的房虽说是木屋,却也是朗山自己打猎找木材建造的,只为了能体面一些,彩礼朗家也分文未出,现如今倒是有脸提孝道。   朗多宝被说的一愣,他竟不知这二嫂还有这般口才,就是不知……   目光落在下三路。   朗山瞬间暴怒呵斥:“你在看什么!”   “二、二哥,我可是童生!你若是打我,是要被打板子的!”朗多宝吓坏了,颤颤巍巍的看着他,还不忘呼吁周围这些人,“你们快看!做哥哥的要打童生弟弟了!”   “小叔子是弟弟竟也不知,二郎只是面相凶狠,实际孝顺体贴,十几亩的地都是你二哥做,就连你念书的银两也是从前二郎赚来的。”江舒说,“如今说这些话来污蔑兄长也是要打板子的,童生更是如此,还请各位给我家二郎做个见证,他并未动手。”   刚刚卖给他们鸡崽的摊主喊道:“人家两口子刚刚还来我这买了小鸡崽,说话做事很客气,不是会动手打人的。”   “来我这买东西时也很好相处,就是不知这书生郎做什么要说夫妻两人吃我的肥肠不知检点?”卖肥肠的狠狠瞪着陈胜,就是看不惯这些识了几个字就拿鼻孔看人的。   见有人为他们发声,江舒才松了口气,以后来镇上的日子还多,可不能因为这点事闹得不愉快,否则就怕以后做生意也不方便。   陈胜还欲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刚准备再说话就被朗多宝拽着要走,哪知书店的小二却是追了出来。   “两位客官,刚刚您买的话本子落了一本。”   随着这话刚落,周围人看他俩的目光瞬间变得嫌弃鄙夷,身为读书人罔顾学习,竟买了那么多的话本子!   陈胜和朗多宝是一刻也不敢多待了,他俩都是镇上书院的学生,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肯定要被夫子责骂了!   只是朗多宝临走时匆匆回头撇了一眼江舒,他就知道这哥儿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从前他也动过心思,只是舒哥儿的名声实在不好,他才放弃。   可眼下这哥儿脸颊灿若桃花,身娇体软的模样勾人的厉害。   他想着以后得多回家看看。   朗山朝看热闹的人拱拱手:“让诸位见笑了。”   江舒看着他有些风度的动作,再加上之前和杨哥他们建造房屋时写的那些字,想着他家二郎大概也是识字的。 第13章 “柠檬,不知如何开口”   “是学得一些。”   朗山听他问便也就直接承认了,只是却没往深了说,但江舒也能探知一二。   家中三子,老大是头胎起先各种偏爱自然是给了他,老三是幼子且自小表现出能读书的样子甚至还考了童生,未来若是能往上考那就是官老爷。   因此只剩一个朗山夹在中间,不如朗多贵能说会道讨父母开心,也不如朗多宝会撒娇卖萌,只会一门心思的照顾家里的田地,少言寡语,才诸多不讨喜。   江舒鼻子酸了一瞬,他轻轻揉了一把,笑道:“我们二郎真不错,那你回去教我写名字吧?”   “好。”   摊贩的东西江舒多数都了解了,只是他倒是没想到现代有机蔬菜昂贵的不得了,在这里却是一文钱就能买许多,怪不得当初一只野鸡就换了杨婶子家好多东西。   在吃不上肉的时代,那肉就是最贵的。   总结下来就是凡是普通百姓能种出来的都是便宜的,果然这时候的劳动力就是最廉价的。   “二郎,我们今日去酒楼用午饭吧?”江舒盯着不远处的飘香楼动了动喉咙,他有点想吃糖醋鱼了,就是不知这里会不会有。   朗山自然无不可。   两人手上还拎着些刚买的东西,都是江舒看过几眼觉得新奇或者好吃的,一进酒楼就有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   “二位里面请!”   虽然还没到中午用饭时间,但酒楼里的人却依旧不少,稍微有些银两的就已经去了楼上包房,大厅坐着的多数是走商的商人,脚边还堆着东西。   江舒没敢多瞧,在店小二的招待下坐了散座。   店小二很是热情:“您二位要点什么?咱们这招牌有叫花鸡,虫草甫里鸭,松鼠鳜鱼,脆笋炒肉,鱼头汤……都是很不错的。”   这里的酒楼没有菜单,因此店小二报菜名也是一项奇观,那么多的菜色他们竟一字不漏的能背出来,也是够吸引人的。   “那就你说的这些都要。”江舒轻柔一笑,唇边梨涡尽显,“二郎还有其他要吃的吗?”   朗山:“暂且就这些。”   “得嘞!”店小二喜气洋洋的赶紧吩咐后厨去做了,还很有眼力见儿的给他们上了一壶热茶。   江舒瞧着那壶热茶无奈笑了笑,炎炎夏日,这样的热茶他是一口都喝不下去的。   坐在他们不远处走商的人却是已经谈论起来,倒不是江舒想听,只是那些壮汉实在没有降低音量,才叫他灌了一耳朵。   “早知道就不去胡地收购这些东西,黄黄绿绿的竟一点也卖不出去。”   “此次怕是要亏损,咱们走商就赚点小钱……”   “这东西咱也没尝过,看着黄黄的好看,就是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样。”   “尝一个?看着颜色怪好看,跟果子似的。”   说罢就有一壮汉拿出一个柠檬黄的“果子”,江舒眼睛瞬间亮了!   他来这边几个月,各种瓜果蔬菜也见过,但多数都是小麦青菜,西瓜葡萄这些比较常见的,但这些人拿出来的分明就是柠檬。   这原书作者是真的没有查过老黄历吧?   估计写着就是为了自己痛快,想有什么就有什么。   但不得不说,这柠檬……他有点馋,光是想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口齿生津,恨不得猛吸一大口柠檬水。   “二郎。”江舒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朗山,“那个…我想要。”   朗山顺着他偷偷伸出的食指看过去,只瞧见那些人手里正拿着黄澄澄的果子,他从未见过这玩意儿,但江舒要,他就得买。   只是他刚准备去交涉,就瞧见拿着果子的人猛的咬了一口然后一脸痛苦的吐了出来,还一直干呕着,朗山瞬间停下脚步,思索着那东西会不会有毒。   他看向江舒眉心蹙起:“这东西看着不好。”   “那东西生吃确实味道奇怪,但是我会做,你问他们买一些,我有办法长期存放,多要一些也没关系。”   朗山刚起身走过去,这边店小二就来上菜了,色香看着还可以,他没着急动筷子,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几个壮汉见朗山走来立刻警惕起来,他们都是做生意的,瞧见身上带着煞气的难免会觉得不好相与,当下看朗山的眼神就有些危险。   朗山面不改色冷淡问道:“这东西可卖?”   “卖卖!只是这东西是我们在胡地弄回来的,这其中滋味怕是可能会不合您胃口。”一位汉子说道。   “这东西我们废大劲儿弄来的,您要是真买,价格给你便宜些。”另一位说道,“十文一斤。”   他话音一落,旁边坐着的同伴眼睛都瞪大了一些。   这价格都快赶上一斤肉了!   朗山也注意到了,但他只想着江舒要的东西,贵也就贵了,他并不十分在意。   当下问道:“这里有多少?”   “有百斤量,若你要我们可以现场称一下,绝不欺瞒。”   朗山刚要点头,侧眸便看见江舒走了过来,江舒面儿上有些不愉:“竟这般贵,都要赶上猪肉了,还是不要了,不过就是瞧着颜色新奇,买回去婆母定是要骂我了。”   江舒是想要这些柠檬,但这些人也不能拿他家大朗当冤大头。   瞧见那壮汉一报价,他旁边人那震惊的目光就知道绝对不值十文一斤,搁现代让他十块钱买两个也就算了,在这可不行。   “那便不要了?”朗山觉得他家夫郎着实可爱,他哪里会挨什么婆母的骂,厉害着呢。   一听他说不要,出价的壮汉有些急:“你要是都要,那就便宜一文给你,如何?”   “这位老板客气了,这东西太贵我们不要了。”江舒说罢牵起朗山,“二郎咱们去吃饭吧。”   江舒之前在乡下曾跟着姥姥去赶集,见过那些婶子们大杀四方的样子。   我想买,但不会让你看出来。   价格高,讲不下价我就直接走。   讲究的就是欲擒故纵,何况他们刚刚也听着这些人是急着脱手的,要价这么高还真不怕砸手里。   飘香楼的菜味道确实不错,怪不得是齐乡镇的第一大酒楼,价格不算虚高且也有百姓吃的起的吃食,还算不错。   江舒食量不大,就着菜也就一碗米饭一碗汤的量,朗山见他停下筷子这才开始大口大口的扒拉饭菜,豪放却不粗鲁。   朗山不挑食,江舒也鲜少能看出他更偏什么口味,但甜食是肯定喜欢的。   “小二,结账。”朗山将小碎银递给他,而后又换来一些铜板,放进自己的钱袋子里装好了。   两人吃完就准备回去了,早市在午饭前就会结束,朗山得去摊贩那拿回之前买的鸡和鸡崽,因为东西太多,也就没有再坐村长的牛车回去,另租了一辆。   因此便也不着急回去了,盛夏炎热,江舒想着做果汁,便又多买了一些水果还在一家铺子里提前订下了一些冰块,留好地址只等他们送上门就是。   两人正准备坐牛车回去,就被那些走商的给叫住了,各个一脸讪笑,显然是想把这原本有眉目的生意给做下去。   江舒也懒得和他攀扯了:“五文全都要了,这东西瞧着也就是看好看,你卖我们就买,不卖我们就回了。”   “卖!卖!”   这东西砸手里也是浪费,五文一斤也不算很低了,这点东西也能让他们每个人多赚一百多文。   货款两讫。   江舒面上不显山水,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过于冷淡,真当只是看着好玩才买回去的,只是等他们一走,笑意就在脸上蔓延了。   “二郎,这东西榨汁也可风干泡水也行,回去做来给你尝。”江舒目光落在那些鸡身上,嘴里的唾液腺有些不受控制,做柠檬鸡爪更好吃。   “都好。”   逛了一上午买买买,银子也花了不少,牛车主人将他们送到村口便离开了,村长他们也刚到没多久,瞧见他俩买的那些东西都跟着肉疼。   村长叹了口气忍不住说教:“何苦去买鸡,借两个鸡蛋都能孵出来,浪费这个银两。”   “村长说的是,我们以后会注意的。”江舒微笑,示意朗山赶紧拎着东西快走,他是最听不得这些说教的,不过却是能理解一片苦心。   新房已经差不多建成,只是还得多晒几日才能正式住进去,不过今日倒是就能完工了。   看着青砖瓦房,江舒心里也舒畅不少,要是还能请保姆就好了……不行不行,不能有这么懒惰的想法,他可和原主不一样,他要努力赚钱!   朗山眸光闪烁,盯着江舒时像是盯住了猎物,新房主屋是很大,是按照江舒的要求建造的,说好了两人一起住……   那圆房的事,应该也会提上日程。   “二郎,牛屠户家会杀鸡吗?”   “怎的?”   江舒扬起唇角:“想买一些鸡脚,再加上刚买来的柠檬一起做,人间美味!”   那东西叫柠檬?   朗山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顿时没了说话的心思,健硕悍拔的身子迈着步子就离开了去村南牛屠户家了。   江舒咬了咬唇,穿越重生这种事实在是骇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朗山说明白。 第14章 “自我攻略,照顾舒哥儿”   牛屠户家养着许多鸡鸭猪,都是买来等着杀的,之前朗山去打猎他见着好的猎物也会买下,再加上朗山家里盖房给那些工人做饭就有买他家的肉,所以关系还不错。   且他俩身形相当,都是手上沾着血的,都被村里人畏惧且看不起着,只不过牛屠户性格憨厚老实,反倒比朗山好相处多了。   院子里,牛屠户家的小哥儿头顶小揪揪正蹲在院子里点蚂蚁玩,追不上了就要撅着小屁股颠颠儿的跑。   朗山站在门口只看了一眼就移了视线,他喊道:“牛大哥可在家?”   “阿姆!朗叔哇!”   牛夫郎正在灶房里收拾,听见院子里的动静赶紧擦了擦手出来了,瞧见是朗山他也没上前,只站在灶房门口说道:“阿牛他去后面给猪喂食了,我去叫他。”   “多谢。”   朗山没进去,牛屠户家的房子是有院墙的,虽说村南这边来的人也少,但是保不齐被路过的听见看见再瞎传,等牛大出来他再进去也不迟。   牛大听说朗山来了,赶紧把食儿给夫郎喂,然后去前院和朗山说话了。   “快进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牛屠户洗了洗手,“还是说有猎物要送来?”   “不是,我想买些鸡脚回去。”朗山说道。   “鸡脚倒是有,我都称给你。”牛屠户笑的憨厚,他其实还想再说些什么,毕竟朗山前前后后为着舒哥儿都花了那么多银子了,肯定是没什么钱才来买鸡脚。   但是乡下汉子都好脸面,他要是直接说也怕朗山心里不舒服,可他又实在怕好兄弟吃不饱饭,要是饿着哥儿可就不好了。   牛大一边清理鸡脚一边想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他磕绊道:“兄弟,你家里最近流水似的花钱,这鸡脚我也卖不出去,就送你了。”   朗山不蠢,前后一搭就明白了。   他脸上带着真诚:“不是牛哥想的这样,只是舒哥儿突然想吃这个了,支我来买一些。”   “真的?那就好。”牛屠户想了想接了一句,“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说。”   朗山应了声好还是按照价格把鸡脚买了,不差这个钱就没必要占这便宜,且牛大对他比朗家兄弟还好,他心里也是感激的。   只是回去的步子还是慢了些。   朗山又想到了牛屠户家的小哥儿牛乐在院子里玩蚂蚁的样子,只是他和江舒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   当然,孩子还是次要,他就是想先把事儿给办了。   江舒在院里也是心神不宁的等着,他估摸着朗山怕是早就看出他的不同寻常了,出去买个鸡脚要这么久,不会是找什么老道士来抓他吧?   不会不会……   应该没这么过分。   他们住的木屋没有院墙,江舒远远就瞧见朗山回来了,他赶紧跑过去迎接,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他身后有没有人跟着。   没有看见白胡子老道士,他不禁松了口气。   朗山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解释道:“去时牛哥在喂猪,等了会,和他说了会话。”   “那、那咱们回去吧。”   虽说两人也说了几句话,只是江舒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汉子心里还是闹着别扭呢,恐怕还想着自己那点问题来回纠结着。   而他也没轻松到哪去,以前自己做柠檬鸡爪都是去商场直接买清理好的,现在让他拿着软乎乎的鸡爪取骨头……他下不去了。   “二郎!”   “怎的?”朗山从堂屋快速走到灶房,“怎么了?”   江舒看着他突然展颜一笑:“帮我清理鸡脚骨吧?”   朗山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他不会弄这些还得江舒一直指点着,弄完一大盆鸡脚,他心里也莫名有些满足感。   原本瘦弱的哥儿大概是因为吃食好的缘故撑展了许多,看着还是有些纤细,但很好看,他上过几天学堂,但是没学出什么名堂,就觉得江舒好看,是他贫乏的言语形容不出来的好看。   鸡爪冷水下锅,切了姜片小葱放进锅里,因为没有料酒,只能倒一些成婚时没有喝完的白酒,水开后再煮一会就好,将煮好的鸡爪洗干净备用,而后再调一盆料汁,最后搅拌均匀放凉食用。   柠檬的酸和白砂糖的甜一中和就成了酸甜口味,江舒夹起一块吹了吹递到他嘴边:“你快尝尝,不过这个放凉了更好吃。”   朗山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将鸡脚肉吃进肚子里,咀嚼肌一鼓一鼓的,像是恨不得把江舒也拆吞入腹。   气氛安静,江舒也难得意会到对方刚刚的眼神,他倒也不是不想,就是……万事开头难,但应该难不倒他这个可以不要脸的。   新房刚完工需要再晒几天挑个好日子才能住,且还有让老人睡新房来风俗,一是敬老,二是能压制邪气。   原本江舒也是不在意这个的,但是朗家长辈他都不喜欢,更别提让他们住自己的新房。   “暖房的事你怎么想?”江舒问道,这里重孝,就算朗山让朗家长辈来住也是不能说什么的。   朗山却仿佛看穿他一般神气说道:“我夫郎能和婆母动手,不孝顺也罢,且邪祟什么的,我是不信的,舒哥儿我不信这个。”   他刻意又重复一遍,无非就是想说不管江舒是什么他都无所谓,他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需要镇压。   江舒压下眼底那些热潮,笑弯眸子:“那等搬到新房子里,我再好好跟你说吧。”   算是稍微缓和了气氛,朗山才有心情和他说了说牛家的情况。   左右也是差不多的家境,只是牛夫郎是牛屠户花钱买的哥儿,只是路上看见他卖身葬阿姆,起了善心就给他银两了,没想着娶,但牛夫郎却铁了心要跟着,一来二去也算是修成正果。   卖身葬父。   江舒忍不住啧啧称赞,还真是小说里会出现的老梗了。   “乐哥儿也很可爱。”朗山冷不丁的又补充了一句。   江舒这才明白问题所在,这汉子该不会是还指着他生孩子呢吧?   “我、”江舒难得有些哑口无言,看文时能接受这设定,但是一想到同样的设定未来某一天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就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朗山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我只是在夸他。”   没有其他的意思。   江舒心里一软,怪他当时实在是没有耐着性子看完这本书,只看前面就洋洋洒洒的百字差评发出去个爽,否则说不定他能更加了解朗山一些。   “我知道了,我先回屋躺会。”江舒没再像往常那样去朗山的屋里睡,他现在太需要冷静一下的。   江舒躺在床上开始回顾自己前二十五年的人生,喜欢男人是因为什么察觉到的,他已经不记得了,但喜欢糙汉猛男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确实挺喜欢糙汉,但奇怪的是他连书都没看完,怎么就这么喜欢朗山了?   但和朗山见面之后也确实发现对方各方面也都很符合自己的期待,喜欢也是应该的,既然喜欢的话在应有的设定下做一些符合设定的事好像也很正常。   嗯,孩子可以有了。   想通这一切,江舒就又抱着枕头屁颠的跑到朗山屋了,他推开房门探出脑袋,露出一张笑脸:“能一起睡吗?”   “过来。”   朗山原本正头枕胳膊躺在床上思考,想着是不是自己今天表现的太明显让他不舒服,没成想这人居然主动送上门了。   江舒立刻小跑着把枕头往床上一扔,飞快把鞋一脱就窜上了床,搞定自己的心事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我想好了,咱们顺其自然就成。”江舒盘腿坐着,套着布袜的脚时不时动一下,大拇指将布袜撑的一动一动的。   他也在紧张。   朗山却是有些震惊,一炷香前眼前人还一副为难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一会发生了什么,就……这么同意了?   “成,好。”朗山壮着胆子伸手将他拽进怀里,糙汉浑身硬朗,肌理健硕,一时高兴也没顾着会不会把江舒撞疼。   江舒揉了揉鼻子,趴在他怀里渐渐闭上眼睛,硬是硬了点,但靠着还是很舒服安心的。   “那等我们、圆了房……”   朗山抱着怀里的人,轻拍着他后背却没了再睡的心思,舒哥儿太瘦弱了,得多吃点好的补补才行,最好还是自家有地。   他轻手轻脚将江舒放到床上,看他翻个身又接着睡才松了口气,套好衣服准备了银两出了家门。   “山小子这是去哪?”隔壁杨婶子刚好出来倒水,“中午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天天闻着香味!”   朗山嗯了一声,接道:“舒哥儿做的。”   那神情模样很是自豪。   杨婶子笑了笑没再说话,午间见他俩在门口说话神情都不是很好的样子,还挺担心来着,小两口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朗山直去了村长家表明了来意,引得村长瞪大眼睛:“买十亩上等田?!山小子这上等田可是十五两一亩的,你——”   “打猎存了一些,只是希望村长能帮着将买来的地租出去。”   “租种?”   “嗯,舒哥儿下不了地,我得照顾他。” 第15章 “钟清表心意,你嫁不出去了”   村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上次买土地盖的新房跟官家老爷住的似的,说是想让舒哥儿住舒服点,现在买田却租种出去,是说要照顾舒哥儿。   他就不明白了,那舒哥儿从前好吃懒做也就算了,怎的现如今还是这般?   “山小子,不是叔说你,舒哥儿是挺漂亮一哥儿,但咱们乡下人家过日子就图个踏踏实实,你家舒哥儿你也该管管了,哪有汉子一直这么惯着夫郎婆娘的!”   “无碍。”朗山却是不在意的,“那田地的事?”   村长唉声叹气一番:“土地都好说,我河岸上面有几亩上等田是很不错的,你要我就带你去看看。”   “不用,我信得过李叔。”朗山没打算去看田,那河边平时都有去洗衣裳的,要是被崔萍看见有去看地了,肯定要和家里说,再闹上门就得不偿失了。   村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但他并没有觉得朗山做的不对,大启律法讲究孝,却没说愚孝,何况分家分的跟断亲似的……   这朗乾家恐怕也是押错宝了。   和村长定下田地的事,朗山将自己揣在胸前的小碎银放在桌子上:“请李叔再帮忙把田地租出去。”   “你这是作甚!”村长看着他那银子眼睛是彻底瞪起来,“你把你李叔当什么人了?家家户户都有地种对我这个村长来说也是大功一件!你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快拿回去!”   “我先走了。”朗山才不管他的吆喝,当下起身就离开了,银子他已经掏出来就断没有再收回去的,何况他清楚,谁也不会分文不求的帮谁做事。   除了他家舒哥儿。   朗山从村长家出来,村路上倒是没什么人,家家户户的汉子都休息着等着去种秋冬菜,只有一些妇人哥儿们端着木盆往河边走去。   “朗二哥~”   钟清看见他一个人走着,眼睛都亮了,抱着木盆就赶紧追了上来,他很是温柔的看着朗山:“二哥,怎的就你自己?舒哥儿可是去洗衣服了?”   “他不做这些,在睡觉。”朗山还记得江舒说他喜欢自己,不欲和他多攀谈,转身就要走。   可钟清难得才碰见他一次,哪能就这么放了他?   紧抓着他袖子不放,期期艾艾道:“二哥,都怪我爹娘不好,害得我没能嫁给你,你生我气也是应该的……可我愿意嫁你,便是做小——”   “你嫁不出去了?”朗山一把甩开他的手,嫌恶凶狠的看着他,“滚蛋!”   “朗二哥?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知道你心悦我,都怪我爹娘……”   “哎呦!这是干嘛呢?这青天白日就拉拉扯扯的……”妇人尖锐的嗓音带着浓重的刻薄,扯着嗓子才喊,巴不得整个村子都能听到。   朗山立刻瞪向她:“再喊大声,舌头也别要了!”   陈婶子被他这模样吓住了,讪讪笑了笑抱着木盆快速离开了,但她已经决定了一会就把刚刚看到的全都告诉河边洗衣服的!   把她吓唬走朗山也转身就走,钟清边哭边喊:“那个好吃懒做的舒哥儿到底有什么好!连衣裳都不给你洗!”   朗山却是理都不理的,江舒有多好他自己知道,且那些衣服是他不愿江舒拎着比他胳膊还粗的棒子去敲衣服,也不想他用皂角伤手,都是自己打水洗,用不着别人说江舒的不好。   钟清被他的态度重伤,抹了把眼泪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检点,且刚刚打岔的陈婶又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   他赶去河边的时候果然就瞧见陈婶正眉飞色舞的跟其他洗衣裳的妇人哥儿们说着话,见他一过来便有人咳了几声。   杨婶却是不怕的,她笑道:“清哥儿这么大也是该嫁人了,怕是心里已经有想嫁的了。”   “婶子不要开玩笑了。”钟清脸色难看,端着木盆去了离他远一些的地方。   “瞧瞧哥儿家的都会耍脾气了!你喜欢人朗山,人家还瞧不上你呢!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那舒哥儿长得跟朵花似的!”   “人舒哥儿好吃懒做朗山也愿意惯着,你倒贴人家还不要呢!”   “哎呦你少说两句吧?好歹也是个哥儿你何必这样毁他名声?清哥儿平时也怪懂事的。”   “那凶神已经成婚了,你何必还要故意说这些毁坏他们的名声,省的人家到时候来找你问个清楚!”   原本陈婶子是真的没和其他妇人说这事,刚刚不过就是吐槽了几句钟清这么大也没说亲,现在看着别人都来指责她了,这哪里能忍?   她把木棒一扔拔高音量吆喝道:“我胡说?我刚刚来时看的清楚,这清哥儿和那凶神拉拉扯扯的,还说给人做小的都愿意!不信你们大可以问他去!”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妇人都傻眼了,她们不知道杨婶子说的是真是假,但见她说的这么认真,倒还真的起了疑心。   有好事的立刻就问钟清了,他红着眼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其他妇人心里也有了底,八成是真的喜欢那朗山了。   只是乡下人家娶个媳妇吃上口饭就是不错的,上赶着给人家做小,就有点让人看不起了,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抱着盆子走了,转身就和钟清的阿姆说到去了。   虽说这事是钟清一头热,可这种事情总是会波及到几户人家。   钟清阿姆听到这事都要哭死了,好好的清哥儿怎么就非要挨着这朗山呢!   “他爹,你在家里看着他,我去找西河村的媒人给他说亲!再这样下去我这个老脸就要丢尽了!”钟阿姆说风就是雨,撂下句话就匆匆出家门了,势必要把清哥儿给说出去。   钟清却是不肯大喊:“爹!你让我去找朗二哥说清楚!他肯定愿意娶我的!”   “你给我闭嘴!”钟老爹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愤恨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成了亲的汉子你都敢勾引!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东西!”   怕他跑出去闹事,钟老爹更是利落的将钟清锁在了房间里不许他出来,一个人颓败的坐在门前唉声叹气,他这一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哥儿,还是这样的德性……   钟阿姆更是急,拿着这几天赚的钱就找到了西河村给人说媒的,邻里邻村也都知道他家的情况,见他急着媒婆收下二十文说亲钱也没吊着他。   “以你家这条件,我倒是知道镇上有个老爷找小妾,愿意出五两银子。”媒婆笑道,“那老爷威风凛凛,家产颇多,你家清哥儿长得也算清秀,嫁过去只要乖巧那也是享不尽的福。”   钟阿姆有些忐忑:“他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人是大老爷,能有什么问题?我是看你着急才紧着你,不然早就找我们村子里的哥儿慢慢挑了。”媒婆笑嘻嘻的说着。   钟阿姆知道他家清哥儿是不可能再嫁到本村或者邻村了,这样的事情一传出去只能将他嫁远一些。   “当真不会随意打杀?”他是要嫁哥儿,可不是卖去给人随便欺侮。   “哎哟你放心!绝对不会!”   钟阿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小妾就小妾了,他家清哥儿也不是不能生,只要有个孩子傍身一辈子也不算无依无靠了。   两人把这事定了下来,等他再回村子里,清哥儿拽着朗山说要嫁给他做小的事已经传遍了,他回去路上平时和他说话的妇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他自家的孩子也会变成清哥儿那样不检点。   钟阿姆这才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得把清哥儿赶紧嫁出去,这些闲言碎语就消失了。   “我们清哥儿要嫁到镇上老爷家去了,他可不喜欢那个猎户,少在这嚼舌根!”钟阿姆冲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喊了一声快速回了家里。   村西离村东不近,隔着一个高坡那些话如果没有人来刻意说,江舒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压根一点都听不进耳朵里的。   朗山也不会主动说起这些话让江舒闹心,他现在想着去山上打猎呢,最近忙着盖房一直都流水似的花银子,得多打些猎物给舒哥儿赚钱才行。   几乎是他刚一收拾柴房里那些用具,江舒就跟了过去,上次打猎就弄了一胳膊伤……   他咬了咬唇,声音很轻:“又去打猎呀……”   朗山整理用具的手微顿,冷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干巴道:“明天去下陷阱,等三五天再去看。”   “那我想跟你一起去。”江舒露出讨好的笑,他来这之后还没去过山上呢,不知道会不会什么惊喜。   哥儿容貌姣好,浅浅一笑带着腼腆和不好意思,但却十分惹人怜爱,朗山依旧想不出什么特别好听的词赞美,想着回头有机会可以问问镇上的读书人,多学几句。   见他同意江舒脸上笑意更深,想着这汉子可真是够好哄的,扭头便琢磨起明天外出要带什么吃食了,也不像现代可以带一些方便面或是面包……   面包好像可以有的!   另一边。   “清哥儿准备一下吃饭了。”   “清哥儿?”   “当家的!清哥儿不见了!” 第16章 “闹事,都是他的”   乡下人家白天的农活都收拾的差不多才会进行晚饭,再加上天气渐冷,太阳落山的也快,眨眼天就黑的差不多了。   江舒把白天做的柠檬鸡爪连带着其他的饭菜也都统一端到了餐桌上,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他还特意提前做了些果酱馅儿的月饼给朗山尝,桌子上堆满了食物。   他胃口小,但是这些朗山都可以吃下,一点都不会浪费。   “我想着明天下陷阱回来就做一些月饼,我们可以自己吃,邻里乡亲送几块也可以,村长那边是肯定要送一些的。”过节送礼本就是比较传统的文化,何况只是一些吃食没什么要紧的。   再者,就算再不喜欢朗家那些人,明面上的关系还是要有的,这里重孝,他们中秋如果不去村东看看怕是真的要被戳脊梁骨。   朗山看着他的手点了点头,那双手依旧白嫩,但他总觉得应该娇养着才行。   乡下人家吃饭不讲就什么食不言,一边说话一边吃反而还热闹一些,江舒吃的少,就跟他说话,不让他觉得吃不香。   “朗家的!出来!”   现在为了收拾方便,两人都是直接关门在灶房里吃饭,江舒听见动静让他先吃着,自己则是去外面看情况。   他一出灶房就看见钟老爹和一位岁数大的哥儿气势汹汹的站在院子里,外面还围着一些跟着来看热闹的村民,这钟老爹手里还拿着木棍和绳子,见着他出来更是客气都不客气的开始喊。   “你们把我家清哥儿弄哪去了!快把他交出来!”   江舒蹙眉:“你们家清哥儿不在家,来我们家找?”   “我家清哥儿被关在家里却跑了,村子里谁不知道他喜欢朗山!你这个小哥儿怎么这么坏啊!知道我家清哥儿喜欢朗山就把他藏起来!你是不是把他杀了!”   钟老爹和种阿姆已经头脑发昏了,拿着棍子就要往屋子里冲,还要搜屋子,直到找到钟清才行。   江舒哪里推得过两个能干庄稼活的中年男子,几下就被推的一个趔趄,幸而闻声赶出来的朗山抬手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前。   “你们干什么!”朗山冷着脸,“人丢了就去报官,少在我家惹是生非,别怪我动粗不给脸!”   他说罢,又低头看江舒:“可有受伤?”   “没有。”江舒摇摇头,胸前起伏不定。   他是最怕这种场面的,摔过跤所以知道疼,也知道别人打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他一般是不和人起冲突的,他打不过就只有遭罪的份。   靠着朗山,听着对方关心的沉静音色,才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钟老爹也是气昏了头,连朗山都不怕了,指着他鼻尖骂道:“我家清哥儿就是因为喜欢你才要跑的!把我清哥儿还回来!”   “可笑!”江舒揪着朗山的衣服给自己壮胆,他听着这话就觉得诛心,“你家清哥儿喜欢我夫君!他跑了你来我家里找人?你是觉得我们把他藏起来了?我为什么要藏?给我的夫君找个小妾吗?他也配?!”   “你!你个哥儿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钟阿姆难以置信的看着江舒,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江舒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他看向外面围着看热闹的村民,而那些他眼熟的村民此刻都不在人群里。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南岸村还没有到这地步呢,竟然也有这么多不分事理的人。   “村长来了!村长来了!”张顺在听到这事儿时就赶紧去找了村长,结果他刚从地里回来便又多等了一会,否则钟家是不会有机会闹过来的。   村长跑的气喘吁吁,看见围着的人和院里的钟家人时头就疼了起来。   白天他也听自家婆娘说了清哥儿的事,还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就这么闹起来了!   他看向钟老爹怒道:“清哥儿跑了你就找,来山小子家里闹什么闹!”   “村长!我家清哥儿都是因为山小子才跑,肯定会来找他的!他肯定就在这里!”   “胡说八道!”朗山看着钟老爹嗤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让他进家门!我还怕他脏了我家夫郎的眼!你家那清哥儿,我看不上。”   “你——”   “好了都别吵了!”李长福听着他们吵来吵去头都疼,“钟家的,你家清哥儿跑了你去找了吗?”   钟阿姆急急道:“肯定是来了这里,我们才过来!”   李长福都要气死了:“你家哥儿丢了你不先叫着村里人一起去找,反而先来这闹事!万一清哥儿跑进深山里出事怎么办?”   钟家压根就没想到这一点,他们只想着钟清喜欢朗山,口口声声要嫁给他,跑了就肯定会来找朗山。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钟清想的哪怕嫁不成朗山也绝对不要给人当妾,所以才跑了。   外头站着看热闹的陈婶开始碎嘴道:“清哥儿那个胆小的,成天就想着嫁给凶——山小子做小呢,还拉拉扯扯的不让人家走,白天我说他还不高兴,村边洗衣裳的可都知道!你家清哥儿不检点,你不是还想把他送到镇上给大老爷当小妾,也不赶紧去找!”   “娘……你别说了……”小哥儿被他娘这番话羞的面红耳赤,这话说也太难听了些。   陈婶嘴碎但对自家还是还是不错的,拱了拱火就继续看热闹了。   眼下钟家却没心思继续跟他吵了,转身就要去找钟清。   朗山却拦住他们,气沉丹田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又要做什么?”钟阿姆说着就开始哭,“我家清哥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江舒突然就觉得真他妈累,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庄稼人不应该最朴实无华吗?   可这些人是怎么做到不裹小脚裹小脑的?!   张顺都要急死了,一直借着月色往路上看,他去找村长的时候就和刘宗说好了,让他带着愿意帮忙的人去找钟清,只有他回来这事才能说得清,怎么这么久了还没——   “刘宗??”   “来了!清哥儿找到了!”刘宗应了一声大声喊着,而他身后则是跟着一群人还有两个婶子架着钟清。   日落西斜没太阳,月亮却亮的不可思议。   村民看着钟清那狼狈的模样都有些于心不忍,钟阿姆更是直接扑了上去哭喊着:“我可怜的清哥儿,嫁谁不好非要嫁朗山!他是个没心的啊!”   “阿姆阿姆,我不要嫁给镇上老爷当小妾……”钟清比他哭的还厉害,他不要去当小妾。   钟阿姆却拉着脸:“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转而看向村长:“村长,我家清哥儿找到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想回去可以,道歉!”江舒冷眼瞧着他们。   他没吃过苦,却见过姥姥姥爷下地,因此对这些村民都带着怜悯的态度,觉得他们不容易。   可什么是刁民,他今天才见到。   怪不得县衙现在还有规矩凡百姓报官先打板子,还不是被一部人给闹的。   钟阿姆痛心疾首的看着他:“你这哥儿怎么这么狠毒!我家清哥儿都受伤了!”   “钟家的你说什么呢!快道歉!”村长怒呵。   江舒一双眼睛被气的通红,泪珠子都要在眼里存不住了,听着这话只觉得心寒,浑身都跟着发抖。   朗山心疼不已,越是心疼越生气。   他将江舒挡在身后,带着凶光的眸子一一扫过院子里的所有人,他冷声道:“狠毒?请你们盖房子做工时怎的不说?舒哥儿怕你们收入不好请你们来做工,一日十五文还管一餐肉饭,比镇上做工待遇都好,如今你说他狠毒?”   江舒借着自己瘦小,躲在朗山身后揪着他腰间衣服将脸贴到他后背小声抽泣着,听的朗山心都碎了。   “就是!钟阿姆你这话可太让人心寒了!”   “那些日子做工谁家不是都出了汉子?偏你家还去了一个哥儿不说,还不知检点的要勾引大山哥我和刘宗都看见过!”   “就是!钟家的,人舒哥儿说了见你家困难才允许清哥儿来做事,平时不好好做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现在狗咬吕洞宾!”   就连村长听着那话都觉得心寒,甚至后悔那日不该暗示朗山可以找村民一起帮忙,反倒是帮出祸事了。   村长叹了口气:“钟家的,赶紧道歉,大晚上的家家户户为了给你找清哥儿都还没吃饭,还有清哥儿赶紧嫁出去吧!”   钟清听到这话却像是疯了似的扑到朗山面前:“朗二哥我知道你心悦我,我不嫌你名声不好,你就当帮帮我好不好?我愿意嫁给你!”   他不要去给什么老爷当小妾,他宁愿给朗山做小,朗山现在可是富户,如果他能生一儿半女就能把江舒赶走了,以后银子房子好日子就都是他的!   “滚开!”朗山一把将他推开,眉宇间尽是厌恶,“谁说我心悦你?”   “可你不是、不是还给过我一只兔子!”   朗山蹙眉:“那是你邻村表哥让捎给你的。” 第17章 “因为你丑,运气真好”   朗山从未对钟清有过一丝一毫的想法,就连之前的江舒他都是不喜欢的,他到是不知道这钟清心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钟清听到他的话人都傻了,他一直以为那日的兔子是朗山给的,只是听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他和朗山鲜少见面,对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送他昂贵的兔子……   可现在他已经骑虎难下,不能嫁给朗山就得去给人做妾,他算是看出来了,朗山是真的听江舒的,只要江舒同意那他肯定也愿意。   他立刻不顾父亲阿姆的拉扯跪到地上,他边哭边对着江舒哀求:“舒哥儿,从前的事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我愿意跟你共侍一夫!你就当帮帮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啊!”   江舒唇瓣紧抿,通红的眼睛看向旁边看似无措的钟老爹和钟阿姆,他语气里带着嘲讽:“二位长辈就这般看着清哥儿自甘下贱?”   钟老爹叹了口气没说话,钟阿姆却是有些愿意的,清哥儿如果能做朗山的小妾,那肯定是要比做镇上老爷的小妾好,毕竟都是同村且知根知底的。   有什么情况他们还能及时过来以防清哥儿被欺负。   见钟家竟然真的考虑起来,钟清就像是得了什么倚仗一般,好似随时都能嫁来似的,面上假意的哀求都少了几分。   将他们的变化看在眼里,江舒彻底冷下脸,指着门口方向冷声吼道:“滚出去!”   “把你们请进来是给你们脸,怎的还真仗着岁数大给脸不要脸了?”江舒冷笑,“你家哥儿都和镇上老爷定亲了,还敢来我家当这下贱人,果然是怕嫁不出去?”   “你怎么说话的?你个哥儿怎么说话这么不要脸?”钟阿姆话音刚落,就被人推搡在地上,他震惊的看着眼前动手的汉子,“你、你居然敢打人?”   朗山皱着眉,本就硬朗的五官此刻显得凶神恶煞,他不近人情道:“滚出我家!否则别怪我去县衙告你家哥儿不要脸的勾引汉子!”   李长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招呼人把清哥儿架回去,把钟家人也都赶走,一个村子闹出这样的事,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江舒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他叫住钟清:“清哥儿,你知道为什么你名声比我好却还是十八都没人娶吗?”   村子里的人都看向江舒,像是也疑惑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连钟清自己都迫切想知道为什么,他摇了摇头。   江舒双手环胸,抬起下巴,高傲道:“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名声那么糟糕,从前上门的媒婆还是那么多吗?”   钟清依旧摇头。   朗山的脸上却是已经挂起了一丝无奈的笑。   “因为你丑。”   因为你丑。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不止震惊当事人,就连旁观看热闹的村民都愣了,关系好的张顺刘宗都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   丑。   钟清从前从来不觉得这个字和自己沾边,他觉得自己是很好看的,现在依旧也这样认为。   因此听到江舒这么说,他像是被踩到痛处的猫,想都没想的吼出声:“你才丑!你是丑八怪!”   “随便你怎么说,我知道自己长的很好。”江舒勾着唇角,精致的脸蛋白皙漂亮,全然不像乡下的哥儿。   钟清被他刺激的张牙舞爪,好在按着他的婆子都是干的一把力气活的,任凭他怎么挣扎都丝毫挣脱不了。   酉时八刻(晚上七点左右)这场闹剧才算是彻底落下帷幕,江舒心神俱疲,一言不发的收拾灶房,而后便又回到了屋里坐在床边也没个动静。   朗山本就少言,平时都是江舒说他听着,现在江舒不说话,院子角落里的鸡也都没动静,家里像是没个人似的冷清,他想了想去灶房烧了锅热水,端着木盆进了屋。   高壮俊朗的汉子蹲在地上褪去江舒的鞋袜,握着纤细的脚踝将嫰足放进水盆里。   江舒察觉到热乎,他低头就瞧见刚刚还凶神恶煞下一秒就要打人的汉子,这一秒却轻柔的给他洗脚。   “二郎,一起洗吧?”江舒疲倦的脸上带着些笑意,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朗山应了一声便跟着泡了进去。   江舒鲜少和人争执,他不是多么软弱可欺的性子,但因为被保护的太好小时候也被人欺负过,那些霸凌永远都是没有原因却又满怀恶意的。   因为挨过打,被欺负过,所以他极怕别人大吼大叫对他蹙眉冷眼,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后怕是无法消弭的,所以他很喜欢朗山这样身材悍拔的男人,很安全。   他躺在朗山旁边,像是春节吃的年糕似的,还要揪着人家的袖子才慢慢睡去。   迷迷糊糊的好像还砸吧了一下嘴。   朗山听着他糯糯叽叽那句“想吃年糕”,脸上忍不住浮现笑意,想着回头给隔壁杨婶点铜板,让她帮忙做一些给江舒吃。   一夜好梦。   翌日。   张顺和刘宗一大早的就来报信,说钟清因为纠缠朗山做出这么不检点的事,镇上老爷不要他了,那五两银子的纳钱也没给,一来二去钟清的名声扫地,更是没人敢娶她了。   “大山哥我觉得舒哥儿说的对,他不止长相丑,心也丑,之前我帮他背筐,他说我又丑又穷。”刘宗说这话时一板一眼,但也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自卑。   “理他作甚?我大哥说这样的人叫自、自己找亡!”张顺搭在他肩膀上,哥俩好的拍拍他,“你莫伤心。”   江舒听的乐出声,什么自己找亡,那是自取灭亡。   见他从灶房里出来,张顺和刘宗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就听见江舒喊他们吃饭。   张顺都傻眼了,乡下人家都是一天两顿饭的,他家情况好点也都是两顿饭,根本就没有清早就起烟的。   “不用不用,我和刘宗先去入山口等着就行。”张顺拉着刘宗就要跑,却被朗山一只手拎住衣领子,“大山哥?”   江舒笑道:“备了你们的,一起吃一点吧。”   两人有些不太好意思,他们也是赶巧了才知道这俩人今天要上山下陷阱,紧赶着就来了,没想到朗山家是开三顿的,否则就好似是故意来等着吃饭一般。   盛情难却,张顺嘿嘿笑了一声拽着刘宗过去了。   烙饼不用发酵是江舒最爱做的面食,做了得有十几张,还简单炒了菜熬了锅鸡蛋汤,九月初的季节天气已经开始凉了。   四人带着东西往山上去,除了猎户一般普通村民是不会往深处走的,但这次张顺和刘宗有朗山这个猎户带着,胆子也大了不少,能打着东西最好,打不到也就当出来玩了。   外围的山几乎都是野兔野鸡,天气冷了好些猎物都开始屯粮了,捕猎不代表赶尽杀绝,朗山带着他们往经常去的地方下了些套,放了些夹子。   而后他们又往深处走了走,很少再看见野兔子了。   朗山将背上的江舒放到一片没有野草的空地上,拿出自己早就备好的旧衣服铺到石头上:“坐这。”   张顺和刘宗眨巴着眼睛统一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江舒坐下后还低头瞅自己衣服上有没有什么虫子鬼针草扎在衣服上。   “没有虫子,别怕。”朗山拍拍他后背,突然感觉拍到了软乎乎的东西,他微不可察的愣了一下,快速弹开,假装没有。   “我之前的——我是说我之前太懒,很少做农活,不太能接受这些……”江舒差点说漏嘴,岔开话题,“我去附近瞧瞧。”   朗山不放心,从旁边撅了根树枝给江舒,让他一手拿着敲打,另一只手则是被他自己牵着。   张顺:“大山哥真疼夫郎,我以后也要跟他学。”   刘宗:“我爹说了,疼媳妇的才是真男人。”   江舒没下过地,也没进过山,眼下就算是看枯树枝都觉得有趣,手里拿着小树枝敲敲打打的仿佛一点都不害怕了。   深处比较阴冷,却不想有棵粗壮的树,江舒伸出胳膊抱了抱,惊奇道:“得有个好几十年了吧?”   “有。”朗山沉沉应着。   “二郎!”   江舒蹲在地上小声叫他,语气又惊又喜,他顶着朗山疑惑的目光指了指脸前那株红色的小果子似的东西。   朗山都愣了愣,他打猎这几年从没有遇见过人参,没想到江舒第一次上山就有这么好的运气。   “长熟了么?”江舒能认出人参,但是却不了解年份,也不知道这样的小花苞里面会不会长一小株人参。   “能,八九月是人参成熟期。”   江舒眼睛瞬间亮了,赶紧起身把位置让给朗山让他挖,他小声道:“我听说这东西灵性,会跑是吗?”   “嗯。”   “人参人参,你可千万别跑,我一定把你卖个好价钱,不让你亏这么多年。”江舒模样很是虔诚的对着人参的小花苞说着。   朗山面上忍不住带上笑,下手的动作却慢也准,生怕这人参跑了让他家夫郎白高兴一场。   大概是江舒的祈求起了作用,人参没跑,还是挺有年份的。   “二郎,我们运气真好!” 第18章 “月色渐满,他在被风吹”   是一株胖墩墩的可爱人参,下面的须根都被滋养的肥肥的,瞧着像是古灵精怪的小老头,只是不是特别大,加上须根也就堪堪和江舒的手掌差不多。   不过因为是意外之喜,已经很满足了。   张顺和刘宗馋唧唧的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想一口把人参给吞了。   江舒撅了两根须递给他俩:“大补的。”   张顺盯着被揪掉腿的人参爷爷都要心疼坏了:“小嫂子,这样肯定没办法卖个好价钱了。”   “能卖多少是多少。”江舒笑说,“见者有份,到时候也给你们分。”   两人将须根放进嘴里嚼着,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有点清苦但是多嚼一会就会泛起甘甜,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浑身都有劲儿了。   朗山又带着他们下了一些陷阱,一路顺着又下了山,只等七天后再去山上查看。   由此一来收货也就一根人参,还被江舒撅了腿,如果不能卖出好价钱那就吃掉它。   马上就是中秋,江舒没了往外跑的心思,只让去镇上的人带了些东西回来准备多做一些月饼,中秋搬新房也算有能招待客人的点心。   江舒将人参放到地窖封存起来,里面还有之前送来的冰块,算是勉强可以当做冰箱来使用了。   朗山则是把旧屋里除去两人这两天还要穿盖的东西也一并都收了起来,届时先把锅搬过去然后再邀请人来家里简单做客就行。   中秋本就是团圆的日子,邻里乡亲团聚也是聚,得知朗山要搬新屋张顺和刘宗第一个要来帮忙,村长举家带着平时和朗山家关系好点的乡亲上门了。   各个手里都拎着些家里带的东西。   杨婶子知道家里只有小辈肯定不懂这些,就让杨叔天不亮先把旧屋里的锅给搬了进来,示意这家有人要开火,要住人了。   见着他们手里都拎着东西,杨婶笑着:“都是家里带的就不跟你们客气了,都拿进去吧,今儿可是舒哥儿亲自做饭呢。”   江舒有多懒,村子里都知道。   江舒做饭有多好吃,也只有这些曾经帮过工的知道。   一听这话,一个个的恨不得去新厨房里围观。   牛屠户拍拍朗山,憨厚的脸上全是喜悦:“以后好好和舒哥儿过日子,有什么困难的别客气。”   “牛哥放心。”   牛夫郎见他们聊得开心便往厨房去了:“我去给舒哥儿打下手吧。”   平时朗山是绝对不会让江舒给这么多人做饭的,就连盖房那些日子都是请的婶子来做,只是今天到底是住新房的第一天,江舒希望事事都顺心一些。   天气不算太热,但总闷在厨房也是不舒服的,牛夫郎拿起旁边的竹扇给他扇着,突然感觉到凉风江舒还愣了一下,只瞧见一位嫁人模样装扮的夫郎,眉心有一点孕痣。   “我当家的是牛屠户,管我叫声嫂子就行,他们在外面聊着,我来帮你打下手。”牛夫郎笑说。   江舒听他自报家门,还是自己想交好的,也跟着露出笑:“那就请嫂子再给我多扇一会,实在是热。”   牛夫郎抿唇轻笑,他样貌清秀但男人味很足,这样的哥儿是很容易嫁不出去的,所以大概也是因此才会被卖掉。   牛夫郎见江舒说话做事都利索,且也真担得起一声“漂亮”,单看他白嫩的样子也并非不好生养,只是到底孕痣没有长在眉心,可能还是受了影响,目光忍不住往他肚子看去。   江舒自小就十分敏感,牛夫郎的眼神频频落在他肚子上,当真是给他看红了脸。   有些招架不住道:“嫂子,你别总瞧我肚子了,没到那一步呢。”   “啊?”牛夫郎有些震惊,借着外面热闹声有些控制不住声音,“你是说你们还没……”   “还没。”江舒红着脸快速将菜装盘,然后洗了洗手拉下衣领,“否则就凭这个,怎么不得百发百中?”   白皙的锁骨处点着一枚鲜红的孕痣。   牛夫郎敢说,这绝对是他目前为止见过颜色最艳丽的孕痣,他不无感慨道:“舒哥儿,以后恐怕要辛苦你了。”   鲜红的孕痣几乎就印证着百发百中的可能了。   江舒昳丽的脸蛋一红,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捏了捏脸:“那你……有那什么吗?”   他发誓虽然有自给自足,但从没有真刀实枪,面对未知的领域,羞涩又满怀好奇。   牛夫郎却在心里叹了口气,江舒没父母,不喜爱他的舅妈自是不用说,无人能在出嫁前教导他如何照顾夫君。   他笑道:“回头我拿给你。”   将饭菜上桌,客人们说着祝福的话,爱开玩笑的婶子则是打趣他们该尽快有孩子,江舒有着期待,朗山亦是。   吃过饭,热过房,江舒把自己做的月饼提前用油纸包好分给他们。   “省的叔婶再去买,馅料有很多,孩子们也会很喜欢,中秋圆满。”江舒笑着说着最朴素的祝福语。   月饼很香,形状各异,江舒不止一次感慨朗山的好手艺,就算不打猎,也是可以做匠人的。   夜色渐沉。   新房的院里却一片亮堂,墙角门口挂着灯笼映着暖黄又明亮的光,院里的摆放着朗山新做的木桌,上面还放着他托人从镇上买来的各种点心果脯花酿酒,木椅上则铺着好看的软垫。   无一不是江舒曾经说过喜欢的。   江舒眉眼弯弯:“二郎,我很欢喜。”   “那就好。”朗山寡言,此刻内心有许多话想和他说,他也很喜欢舒哥儿,想和他亲近一些,想抱着他厮磨耳鬓。   这股情绪来势汹汹,逼的冷硬的汉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江舒心细,牵着他的手示意他坐下,只是眼底却带了细碎的水光。   朗山一时有些惊慌:“可是我哪做的不好?垫子不够软我再让婶子缝一个!”   “没有,二郎陪我说说话吧。”江舒让他把椅子搬得近一些,两人肩碰着肩,没有过分亲昵,但任谁看都会觉得气氛缠绵。   江舒和他说了很多话,幼时被家里宠爱的事,以及讲“嫦娥应悔偷灵药”的故事,他希望朗山能和他一样知道这些节日背后的某些故事,希望他过得不那么无趣。   “我不喜欢嫦娥。”朗山话里带着些愤慨,像是闹脾气的孩子,“她怎么能抛弃自己的夫君!”   江舒忍不住笑出声:“对,她不好,我们就听听故事。”   “你不许跟她学,不能抛夫弃子,独自离开。”朗山吃了酒,话说不得太清楚,但就是紧攥着江舒的手不肯撒,软嫩嫰的,像是摸着豆腐块。   没想到这么个大块头居然是个不能喝酒的,不过不能喝也好,喝酒会误事。   江舒被他拉着小手,时不时跟他聊聊天,但朗山也不知是不是醉的厉害了,居然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说了,只默默小酌着桂花酒。   “二郎?”江舒捏捏他手指,“怎的不理我了?”   朗山突然下意识靠近,呼吸交缠,语气有些委屈:“是你先不理我的。”   江舒被他的神情唬到,赶紧回想在这之前的对话,只是他刚刚聊的太多,全然不记得让他不高兴的是那哪一句了。   “要不……你告诉我?”   “你要背着我离开?你是我的夫郎!你要是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朗山咬牙切齿,生生将眼眶憋的通红,“你听清楚了吗!不许再回到其他地方!”   你看。   尽管他们平日对这个话题里闭口不谈,但对方心中依旧和他一样时时想着这些,只是这并不是个好话题,所以他们总找不到切入口。   江舒又是笑弯眼睛:“我不走,我不和嫦娥姑娘学,真的。”   “可你想家了,我知道你想家了。”   家。   江舒弯起的恰到好处的眸子渐渐归于平静,可以看清眸底闪烁的泪花。   他以为朗山不知道,只是他小看了这个看似冷漠寡言的汉子,实际上内里心细如发十分贴心,看得出他的矫情,也看得懂他的笑。   这样的人最可怕了。   “二郎……这里也是我的家。”江舒再次弯起眼眸,唇边露出明艳的酒窝,“中秋不就是要一家团圆吗?就我和你,我们。”   朗山再按耐不住要靠近他的心,伸出有力的臂膀将他抱进怀里,过节日真好,夫郎都挑着他爱听的话说。   “酒醒了?”   “桂花酒喝不太醉。”   那就是醉的不厉害。   算是彻底解开心结,江舒想到了牛夫郎下午给他看的小人书,其实一点都不写真,完全没有他从前看过的那些漂亮,但到底也算是学到了一些东西。   大概是两人都抱着同样的心思,不知道何时进了屋何时抱在一起又何时一同跌进了新床上。   “……那是什么?”江舒难耐的下意识伸手探了一下,滑腻的。   “脂膏。”朗山像是学堂上努力学习的学生,“我问过,这个东西不会伤到你。”   江舒脸蛋红的厉害,干脆咬着被子不说话了。   秋季的风在夜晚格外凉爽,吹着树枝沙沙作响,像是满足的喟叹。   外面秋风打树叶,掀起美妙的弧度。   他在被风吹。 第19章 “卖方子,无礼的插话”   日上三竿。   江舒撑着身子坐起来,旁边已经没了人,浑身都泛着运动过度的疼,他懵懵的抱着被子享受阳光透过窗洒在身上的懒洋,而后又抱着被子满脸羞涩的躺下。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甚至想好好的打个滚儿。   “二郎?”江舒喊了一声,外面没动静。   他抿紧唇瓣,倒不是觉得这人是后悔的跑了,下地时腿根和腰间实在酸软的过分,他是扶着墙出来的。   院儿里没人。   算来已经快有七天,估计是带着张顺他们去山上看陷阱去了,他没心情做饭,便穿好衣裳垫着垫子坐在院里晒太阳。   没多久就听到张顺的大嗓门,老远都能听见他笑。   “回来啦。”江舒笑弯眼睛。   “嗯,怎的起来了?”朗山将板车推进院里,也不管跟他上山下海的两个小弟,快步就朝江舒走去,“我一会请杨婶子过来做饭。”   他心知自己昨夜折腾的过分了些,天微亮的时候才由着江舒睡去,若这人真有劲儿恐怕此时正在厨房里呢。   江舒没跟他客气这些,勾着他手指轻轻捏了捏:“你们两个也一起吃。”   已经入秋的缘故,粮食早就丰收,动物们也都急着给自己的洞里攒粮食过冬,总时不时的跑出来,反倒被他们给占了便宜。   杨婶子是过来人,见江舒明明好手好脚却没力气做事,就知道这两人昨晚是折腾很了,面上也不自觉的带上了打趣。   她看着择菜的江舒笑问:“瞧你俩啊,好事将近了吧?”   “都是没影儿的呢。”江舒脸色一红,何况朗山昨晚并没有弄进去,奇怪的,明明那么喜欢孩子。   “山小子心疼你,不想让你遭罪。”杨婶子叹了口气低声跟他说着,“当初怀山小子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朗崔氏死活生不出来差点难产去世,生生要了他半条命,所以才十分不喜他,觉得他是来讨债的。”   江舒听着心里不大舒服,嘴上淡淡嘲讽道:“她是辛苦。”   杨婶子见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这是心疼了,忙笑道:“这女人哥儿生孩子本就是往鬼门关走一遭,既然是自己拼了命生的就该更用心照顾才是,这朗崔氏是迷了心窍了。”   江舒冷笑一声,她当然迷了心窍,否则也不至于这么苛待他家二郎。   不过昨天搬住新房,朗家没人过来闹事他还是松了口气的,他可不希望那么喜庆的时候又有什么糟心事。   朗家这会可没心情管朗山这边,闹的热闹着呢。   朗多宝镇上的学院中秋是给了三天休沐的,朗崔氏知道他回来高兴的不得了,又是买肉又是煮白米的,连一直受伤在家的朗多贵都没有这好待遇。   崔萍是朗崔氏娘家表妹的侄女,尽管如此朗崔氏也并没有多喜欢她,只不过是看在孙子的份上对对她和颜悦色一些,因此当崔萍和朗多贵抱怨被她听到时,当场就开始骂了。   崔萍委屈不敢和婆婆顶撞,朗多贵也觉得母亲这般偏心心里不平衡,当下也就撑着病弱的身子和朗多宝争执起来,可朗多宝娇纵惯了,推了他大哥一个趔趄伤口又绷开了。   亲兄弟之间梁子算是结下了。   “我听你刘婶子说,已经骂一早上了。”杨婶不是爱嚼舌根的人,只是她也确实不喜欢朗崔氏那偏心眼的样子,山小子多好的孩子,非苛待人家。   “有的闹才热闹。”江舒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猎物多,再加上那根人参,朗山决定去镇上卖掉,也是一个进项,只是江舒这几天都有些不舒服,让他把人丢下独自去镇上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一吃过饭朗山就把张顺他们安排明白了。   “让我俩去?”张顺有些激动,他今年也十七了,还没有做过去镇上做买卖这样的事。   “舒哥儿身体不舒服我就不去了,你去镇上客满楼,找那里的管事就行。”   朗山只说了几句就招呼他们推着猎物走了,自然也是信得过,何况江舒说了见者有份的。   江舒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总要也过过发家致富奔小康的生活。   中秋已过,天气渐凉,热乎乎的东西比较吃香,但还得慢慢来。   “怎的?身子不爽快?”听着他叹气,朗山虽心疼却绝不会后悔,“我抱你去屋里躺着。”   汉子高大,刚要抱着他进屋就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江舒拍拍他示意对方放自己下来,若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朗山不舍的撒手去开门,就瞧见陈婶子站在门口一贯尖酸刻薄脸上此时带着些讨好,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她笑道:“山小子,舒哥儿可在家里?”   “可是有什么事?”   朗山沉声问道,他身高体壮将院里的景象挡的严严实实,任陈兰如何探头看都看不清,何况她也不敢当着朗山的面真做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那月饼还有没?我家哥儿和孙子都挺喜欢……”陈婶说着喜欢,只问有无,却不问价格,是想讨个便宜要一点。   但朗山怎么会如了她的愿?   一句“需要买的”说完就准备关上大门回去抱夫郎了。   陈兰可没想到这一步,她只是想要来给家里的哥儿吃几块,那味道就连她都馋的不得了,要是买肯定要比镇上的都贵。   可她还是咬牙拦住了:“买!我买!”   “二郎,怎么了?”江舒坐在院里恰到好处的问了一句,实际上前因后果都听的一清二楚。   关于陈婶,江舒虽对她暴露的钟清心思的事抱有侥幸,但也绝不会喜欢这样长舌的妇人,容易没朋友。   若是其他婶子送几块也没什么,但这样的人爱占小便宜,容易把心养大。   陈兰一听江舒说话,立刻扬声道:“舒哥儿,我是想跟你家讨点月饼,你家现在还有吗?”   “婶子进来吧,豆沙馅的两文一块,水果的三文两块,五仁的要五文两块。”江舒弯起唇角,“婶子要哪种?”   直接断绝了他讨要的意味,白送是不可能的。   陈兰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下不去出不来的,哽在心里有些难受,但她还是拿着铜板买了一块豆沙、两块水果,两块五仁。   各个都香,她一个也不肯落下,但掏钱时不免还是有些肉疼。   “婶子以后常来,我家二郎以前读过几本书识得一些字,许多点心他只要说了我都能做。”江舒一言不合就把朗山拉下来,否则别人怕是会疑心他的身份。   朗山也知道这一点,便也跟着点头。   陈婶一听他以后还有点心,面上一喜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匆匆离开了,她怕那些点心贵的她买不起。   只是月饼是压秤的东西,她就算去镇上买这五块月饼也要不少铜板呢,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她还真就回去路上见谁就跟谁说了,没两天来他家买月饼的就多了。   月饼到底是点心,就算不买节日不吃,平时当成饼子吃那肯定是要比粗干粮要美味多的。   江舒轻笑:“多亏陈婶子给宣传了。”   朗山多少能明白他的意思,要是换做其他婶子来要,他肯定是不会说要钱的。   “做这些太辛苦了。”   江舒一愣,以为他不想让自己做,赶紧接话道:“我不觉得——”   “你可以教给我,我来做。”朗山将话说完。   他从没想过阻止江舒做什么,现如今的江舒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但他唯一怕的就是拴不住对方,怕他要走。   “好呀。”   月饼其实并不难做,主要就是里面的馅料,他只需要将馅料准备好,其他的一切都是朗山来做,省了他不少力气。   到底是有了进项,只是单卖月饼并不能长久,所以其他的点心得赶紧来做。   上次猎物卖了些银两,张顺和刘宗自觉没出什么力,便拿了小头,江舒便想着多去镇上买一些材料,点心是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的,包装好一些拿去送礼都没问题。   “可是朗猎户家?”一个穿着上好布料的中年男人敲响了大门。   郎山蹙眉:“正是,你是?”   “朗猎户,我是镇上味芳斋的掌柜,想跟您谈笔生意。”掌柜脸上带笑,“我听说您家里又卖月饼,不知能不能将方子卖给我?”   朗山拿捏不下,将目光看向身后的江舒,对方立刻会意,扬起笑:“掌柜进来说吧,可家里还有剩的月饼,可以尝一尝。”   江舒是没想到味芳斋的掌柜会亲自找来,他原本也是想着等这个月过去就找上去能卖多少银子是多少,但被人找上门很大程度来说是有主动权的。   掌柜本也是看着最近买月饼的人少了才打听了一番,没想到会有村民手艺这么好,如果能拿到方子肯定也能大赚一笔。   “月饼确实不错,而且你那五仁的我从没有见过,不知这方子你怎么卖?”掌柜看着朗山。   但朗山却直接无视。   江舒笑道:“方子值多少,掌柜比我懂得多。”   掌柜还是看朗山,怎的这当家做主的汉子一句话都不说,任由一个哥儿在这无礼的插话?   他有些不悦:“朗夫郎,我在和你当家的说话。” 第20章 “占便宜,前期准备”   江舒是知道这个世界里小哥儿的地位是有多卑微的,否则也不会几两银子就能断送一生,这些偏见总是带着软刀子,伤人伤的厉害。   他虽知道这掌柜是无心,但江舒娇气,被人凶了就不开心。   “不卖。”朗山唇瓣紧抿,浑身的肌肉都快要从糙布包裹下绷开了,蓄势待发的气势带着凌厉。   掌柜虽然不喜欢哥儿,但也能从这两人的反应里寻摸出不对劲,他赶紧起身拱手道歉:“是我唐突了,不知这家里是朗夫郎当家做主,还望见谅。”   能屈能伸的样子让江舒忍不住想咂舌,可见人不管什么时候八面玲珑都不会犯大错。   方子是他早就想卖的,但是掌柜言语上确实让他不舒服了,江舒小气,得好好磨一磨他。   他看向朗山:“二郎做主即可,我不掺和这些。”   掌柜心里一喜,立刻看向冷面的朗山,他当然还是更喜欢和汉子谈生意,但他不知道江舒这是给他坑跳呢。   因为朗山只会对他说一句“不卖”。   掌柜想干笑两声都笑不出,他无奈,只好再次看向江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朗夫郎就莫要再捉弄我了。”   江舒只觉得他当真是好性子。   他来这里小半年,去过镇上不少次,也见过仗势欺人的掌柜小二,但味芳斋的掌柜他是第一次见,没想到是这么个好脾气的。   其实吓唬两句,他也会卖的。   掌柜却笑道:“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的诚信,说来惭愧,我们东家也确实爱五仁那一口儿,所以才有这么一遭。”   “那掌柜的开价吧。”江舒牵着嘴角微微一笑,只是笑意浅淡没有露出唇边的梨涡。   掌柜也没跟他拿乔,直接道:“一张十两。”   这是想要他手里的三张方子,江舒忍不住笑了一声,其实真不值这个价,如果他们也肯好好研究,肯定能做出这些月饼,但既然对方出了这个价那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江舒让朗山去屋里把早就备好的月饼方子递给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掌柜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江舒痛快的过分,导致他觉得自己亏的厉害。   只是方子虽然到手了,他好像有点看不太懂,可过来买方子已经有失颜面了,再让他承认这东西他看不懂……还是回去给师傅们看吧。   掌柜细心收好这几张纸,看向江舒:“朗夫郎以后不会再卖这些月饼了吧?”   “当然,以后不会卖这些。”江舒轻笑,他又不是只会做这一种点心。   掌柜下意识觉得话里有话,但听到江舒这么坦白心里也松了口气,因为在他看来,江舒实在不像是乡下的哥儿。   没有哪家哥儿可以这般运筹帷幄的谈生意,也没有哪家哥儿能将自己的夫君治的服服帖帖。   掌柜有心交好,便也跟着透露了小道消息:“护国将军大战胡地,不日便会凯旋而归,届时为表两地交好会开放集市。”   “多谢掌柜告知,方才忘了告诉掌柜这馅料不止可以做月饼。”江舒微微一笑。   “如此,便多谢朗夫郎了!”   掌柜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江舒也如愿将东西以不低的价格卖出去,且还收货了不小的消息,面上的笑如何也止不住,唇边的梨涡尽显,白嫩的脸蛋甚是好看。   朗山盯着他的脸呼吸有些急促,粗糙的手到底没有忍住抓紧了他的手腕,将人带进了房里。   猎户刚猎到猎物时总是惊喜又疯狂,对打猎的事有种后知后觉的痴迷和疯狂,想再猎一些,猎更多更多……   甚至不知疲倦,猎到什么样的猎物并不是目的,最终目的是享受打猎的过程,看着猎物宛如稚兔一般红着眼睛发出细声哭喊,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和满足。   江舒醒来时天已经暗下去了,屋内没人也没亮着烛火,但院里有做工的动静,他猜想着这人恐怕是在费尽心思做一把能让他坐的更加舒服的椅子。   “二郎。”他轻喊一声。   许是用嗓过度,发声时还带着嘶哑和干疼,他拧着眉撇了撇嘴又继续躺下了,刚刚不应该叫他,应该晾上几分钟才行。   朗山耳聪目明,即便那声音微弱他依旧能听到,放下手中的家伙什就匆匆进了屋,见床榻上蒙着个小鼓包,猜着他定是又蜷着身子。   “我在外面坐椅子,你可是饿了?”朗山知晓自己做的狠了些,想着就算被埋怨也是应该的。   能不饿吗?   江舒本就起的晚吃的晚,没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又是被大开大合的干,前胸都贴后背了。   还想着闹脾气的劲儿消了一些,他掀开被子抱怨着:“胀的厉害,有些疼,你抱抱我。”   朗山将他抱起来,把屋内的蜡烛点燃,橙色的光映着室内,有些暗,但看着很温暖。   他将江舒抱到已经放到软垫的椅子上:“你歇着,我去做饭。”   从前他也只会水煮菜再洒点盐巴,但这段时日跟着江舒在厨房打转,基本都菜也会做一点,何况外面还坐着一个指点江山的。   里面的人手忙脚乱的炒着菜,江舒则在外面思量着集市的事。   既然是开放集市,那占住一个地势较好的摊位也是必要的,还得琢磨卖什么吃食,虽说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但这几天一直被人拉着做做做实在有心无力。   “二郎,回头咱们去镇上瞧瞧吧,听掌柜那么说肯定已经快通知了,顺便打听一下在哪开。”   “集市的摊位肯定不便宜,是不是得使些银子给衙役?”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江舒还是明白了,毕竟在现代社会稍微请人做点事都是人情,且不是一顿饭就能解决的。   这事朗山心里有眉目,他在厨房应了一声:“这事我来解决。”   江舒心知他没打猎前定然也是在镇上做工,认识些人应当是没问题的,再者这事若是自己来办总归不得其法,便也放心交给了朗山。   简单用过晚饭两人便回屋睡了。   睡前江舒还觉得在这里完全调整好了他的作息,甚至不用再因为熬夜或是某些方面得不到疏解而长红肿热痛的痘。   还不赖。   翌日。   因着不是赶集日也不是什么特殊节日,村长家的牛车闲置,朗山便借来赶车去了镇上。   街道两边依旧有摊贩,只是不如赶集日多,多数人上街都是有很直接的目的。   江舒拿着素馅包子喝馄饨汤时还在想,这里居然连油条都没有,他矫情的厉害不爱吃猪肉,更别提肉包子了。   吃过早饭便去了味芳斋,店小二识得朗山这个出手阔绰的汉子,也认得他旁边漂亮的小哥儿,赶紧迎了上去:“客官买点什么点心?过几日铺子里还会有新的样式呢!”   “嗯先看看。”江舒温婉一笑,“店里就你一个小二,可见你家掌柜看重。”   “客官说笑了,掌柜是我表叔,自然要好好表现不能让他失望,且最近他一直忙着我更是要好好做事。”小二憨笑着摸了摸脸,但不难看出他的得意。   江舒稍稍惊讶:“这店铺都做的这般大了,你们这东家不会是想着开新铺子吧?”   他大概知道掌柜是在忙什么,但如果有更具体的日子心里会踏实一些,他转而看向朗山:“二郎,红豆馅儿的。”   朗山会意,小二立刻笑着把油纸递过去,然后笑道:“偷偷告诉客官,这不是东街那边马上开集市,最近一直忙着呢。”   “是呢?这得什么时候,集市定然也有许多吃食。”   ——十日后。   得到准确的答案,江舒拿着一斤红豆饼脸上露出笑,随后便离开了。   待他走后,小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多嘴把这事儿给说出去了,不过想着这两人也就是寻常百姓,就算做买卖应该也就是卖些菜,便没有放在心上。   还有十天,这个时间算不上多着急,足够江舒准备一些食材,集市刚开,肯定会有很多人起大早过来看,多数人是不吃早饭的,所以他可以卖煎饼,这样的话就需要平铁锅。   “做铁锅?”朗山心里惊讶,但还是坦白道,“是认识一个铁匠。”   他带着江舒在箱子里七拐八拐,最终拐到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里,还有个老汉正挥着胳膊砸锤子。   “老伯。”   “哟你怎么来了?”王老伯招呼他坐,目光落在江舒身上时愣了一下,“这位是……”   “我夫郎。”   王老伯一听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也终于娶到美娇娘了?这么多年的聘礼也算是没白攒!”   寒暄了几句,王老伯也得知了他们的来意,一听江舒要打锅子还有些震惊,毕竟这铁可不是好得的,就连他也是给县衙使了银子才能继续做。   但他这里看着破旧实际上在县衙也有文书的,只要银子到位定然是能做的。   江舒给他简单形容了一番,特意要求做成现代煎饼摊子的样式。   “你放心,定是能让你赶上出摊的。”言罢,他又继续打趣朗山,“早知道你是个好颜色的,你家舒哥儿好看的跟天仙儿似的。”   “那是自然。” 第21章 “活计,借机会瞧江舒”   趁着王老伯做推车的时间,江舒又转了一些铺子,让他意外的是又瞧见了那个卖小鸡崽儿给他们的小摊贩,旁边照旧放着些鸡鸭,不过大概因为不是集市东西有些少。   小摊贩瞧见他俩也有些激动:“二位来买买鸡鸭吗?”   “有蛋吗?”江舒直愣愣的看着这些鸡,不管是煎饼还是灌饼都是需要鸡蛋的,有这么多鸡肯定也有蛋。   “蛋也有,不过大都是留着孵小鸡的。”   各家有各家的过活,他们家主要是卖鸡鸭,鸡蛋也卖蛋多数是用来孵,尽管如此,自家是连吃都没吃几个的。   何况他家人头太多,便是一次能赚个上百文也终究不够贴补家里的。   “过几日我需要一些鸡蛋,如果情况允许可能以后用的更多。”江舒垂眸看着他那些鸡,“会做灌肠吗?”   “我会。”朗山沉声接话,还颇有些不愉快的揽住他的腰,这在眼下这个时代里已经算是不得了的举动了。   小摊贩急的不得了,不想跑掉这么大笔生意,也连连跟着应声,只是他要回去和家里商量一番,但他保证会在三天内给到消息,互留了地址江舒他们便离开了。   而后又订了一些面粉,蔬菜则是可以在村子里买,后续如果卖的好多收购一些也是可以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小摊贩叫周勇,是齐乡镇桃花村的,他家里四世同堂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才不管集市与否都会带着鸡鸭出来卖。   他一回去夫郎宋春就迎了上来,身子瘦弱干瘪,眉心的孕痣浅的都快要看不见了,一看就是成天劳作没有好好吃过饭:“回来了。”   “嗯,家里怎么样?”周勇问,“阿姆和父亲呢?”   “在地里还没回来,我是回来做饭给他们送过去。”宋春叹了口气,十几岁的年纪脸上布满了生活的风雨霜。   周勇一时鼻尖酸涩:“辛苦你了,我帮你一起。”   “刚回来就偷懒!好好的买卖你做起来屁也不是!还不赶紧去做饭!要饿死你叔叔婶婶啊!”周老太扯着尖锐的嗓子站在破败的院里大喊,“天杀的!娶了个不会下蛋的鸡!我们老周家是倒了八辈子霉!”   尽管这样的话听多了会麻木,可宋春依旧垂眸抹了把眼泪,他以前也是怀过孩子的。   周老太是最不喜欢大房的,偏她又拽着大房做工不肯分家,否则就要闹死闹活,家里养着的鸡鸭也好分开卖,他之所以不去酒楼,则是因为他二叔三叔两家每次都会卖去,老太太偏心,一次也不让他们大房去卖。   做完一大家子的饭,周勇和宋春一起送到地里,就看见他父亲阿姆一刻也没歇的做活,而二叔三叔一家则是坐在阴凉下聊天。   周勇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怪他没用,否则他们大房何至于受这些苦难。   更加坚定了他要和江舒做生意的打算。   天气渐冷,家里的鸡就很少下蛋了,周勇拿着自家偷藏的鸡蛋按照约好的时间就出门了。   “春哥儿,你说这活计能行吗?”周勇阿姆有些担心,生怕那些鸡蛋卖不出。   宋春麻木的脸上闪过一次坚韧:“行的,阿姆别担心。”   周勇没去过南岸村,但也知道是要往西走,走到岔路口问了干农活往回走的村民才知道是往下面的岔路口走,进村也问了不少人才找到朗山家。   他看着那青砖瓦房震惊又忐忑,他压根不知道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居然住着镇上老爷才能住的房子。   张顺老远就瞧见一个汉子拎着编筐站在大门前偷偷摸摸的,他心里一急,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你个小偷!打什么主意呢!这家没人快滚快滚!”   小偷?   周勇愣了一下,赶紧摆摆手解释:“我是来送东西的,这家的主人叫朗山,三天前跟我定了一些鸡蛋!”   “顺子?”江舒从厨房出来就瞧见门口的人,“怎么了?”   张顺立刻接话:“小嫂子,这人说你三天前在他家定了鸡蛋,我瞧着这么多可别被这人骗了!”   江舒目光落在那张带着讨好笑意的脸上点了点头:“进来说吧,关门。”   朗山原本正在厨房切菜,听着些鸡叫的动静就出来了,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带着青筋的粗壮有力的胳膊,江舒只看了一眼就红着脸移开目光了。   他瞧见是摊贩来了也就打了声招呼,转而继续进厨房了。   周勇咽了咽唾沫,虽然早知道这汉子是宠夫郎的,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宠。   “先坐会儿吧,我去一趟。”江舒让张顺帮他招呼人,自己则是进了厨房。   因为家里的锅是在灶上的大圆锅,江舒只能将剂子擀成圆的,然后放到锅里翻面儿,两面金黄面饼中央一鼓起之后再拿出来放到木板上,拿筷子戳破小包将鸡蛋液倒进去,而后再放锅里。   光是面饼和鸡蛋的味道就能让人垂涎三尺,闻着就是白面的味道,想到自己早上吃的糙饼和米汤,周勇肚子都开始咕噜叫了。   张顺则是已经习惯了,舔着脸就凑到了厨房:“小嫂子,又做好吃的呢?”   “少不了你的。”江舒轻笑。   朗山将烤好的金黄酥脆面饼放到案板上,而后刷上一些辣椒酱料,再放上胡萝卜丝青菜以及一小节灌肠,各个都香喷喷的。   江舒想帮他卷一下,但是太烫了,便让朗山自己卷了吃:“味道还可以吗?”   “好吃!”朗山不顾烫,凶巴的咬了一大口,然后不停的呼着气大口大口的吃着。   江舒而后又做了几个,只是灌肠不好做,就那一节他都给二郎放进去吃了,张顺和周勇自然是没这好待遇的。   但也够他们回味无穷了。   张顺边吃边竖起大拇指:“嫂子,你这手艺没话说,绝对买的出去!”   那就好,江舒轻轻一笑,靥辅承权。   没几天镇上的告示板就贴出了要开通集市的通知,想支摊子的到时候交钱去拿摊位的号就就行。   镇上的自是不必说,就连各个村子都有人想着支个摊子做点什么去卖,但都被那“天价”的管理费给惊住了。   每个摊子每月就五百文至一吊钱不等,他们就算赚都赚不来那么多,怎么可能愿意没开张就先交钱,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朗山则是早在下通知当天就去找了衙役,毕竟阎王易见,小鬼难缠,给些银钱请他们吃个酒到时候就能拿到不错的号码摊位。   “朗山!”一个衙役跑过来,“方才听其他衙役说来了个壮汉,我觉得是你就过来看看,你要支摊子?”   朗山看着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汉子点了点头:“是,卖些饼子,你进县衙了?”   “对,当时忙着连你婚事都没去,回头我做东请你吃些酒,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吴功笑说,“还没见过弟夫郎,不知可还好?”   吴功原本是和朗山在镇上码头做工认识的,后来朗山想娶媳妇儿就开始打猎赚钱,就没再去镇上,两人办喜事时他忙着托关系进县衙,也就很少联系了,现在再见自然想多联络感情。   朗山冷硬的脸上浮现笑意:“他很好,往后会和我一同来支摊,吴哥随时过来就成。”   一阵寒暄也让朗山心里松快不少,毕竟没什么靠山也就只能行事小心一些,在镇上衙役说话还是管用的,村民百姓见到衙役就和鼠怕猫一般,能省去不少麻烦。   拿着提前放出来的号,朗山又给江舒买了些糖块点心才往回赶,他自己一个人便是走路都可以的。   江舒一直等到晌午才见他回来,尽管天气渐冷,但还是有些太阳,江舒赶紧递了碗糖水:“喝慢一些,都说跟着你去了……”   “村长家的牛车用着,我自己走着去也是可以的。”朗山灌了碗糖水,觉得舒快了不少。   知道他心疼自己,江舒也没较这个真儿。   另一边。   “多宝你说的可是真的?”朗崔氏大惊,“那小子当真花了那么多银子支摊?”   朗多宝佯装气喘吁吁,道:“我怎会欺骗阿娘,我还瞧见大哥和衙役熟络说话,若不是使的银钱多,怎能有这般好处?”   “婆婆这二叔自分家后就和咱们离了心,若是日后赚到银子肯定就更不会理咱们了。”崔萍给朗多贵使了个眼色,“当初多贵这个做大哥的因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他都没来看过一眼……”   朗崔氏一听这个立刻就恼了,瘦小的身子一拍桌子:“我倒是要看看他赚了多少银子!竟然能不管他这个老娘?”   崔萍和朗多贵对视一眼偷笑,凭什么好事都让朗山占去,都是一家人就算赚了银子也该一家分才对!   此刻的他们全然已经忘记,朗山早就被分出去了。   朗多宝一听赶紧拦住他娘:“娘您听我说,我先去和二哥好好说说,让他往后赚了银子先孝敬您,哪能让您跑这一趟!”   说罢,他就急匆匆的往村西跑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实则是想借着机会去瞧瞧江舒,他才不信那么漂亮的哥儿会愿意和一个凶神在一起! 第22章 “贼惦记,一般心思”   朗多宝一路上都在想江舒那曼妙的身段,想着对方怎么也不会为着朗山那样的粗鄙之人而放弃他这个书生郎。   只是当他看见那青砖瓦房时有些怔愣,他一直在镇上读书,倒还真不知道他那好二哥日子已经过得这般好了。   平日里大门总是敞着的,江舒现在只等着推车了,眼下没事便坐在院里看着朗山灌香肠。   柔夷捏着颗晶莹的葡萄笑道:“我们二郎还真能干,什么都会。”   朗山硬朗的面容上挂起骄傲的笑,他哼声道:“夫郎,我会的多着,以后都一一给你看,看哪都行!”   猝不及防的颜色玩笑扑了一脸,江舒脸色微红,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媚意横生。   朗多宝咽了咽唾沫,一脚迈了进去。   “二嫂!”他直勾勾的盯着江舒,“听说你们要去镇上支摊子,银子可够?”   朗山一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挡在了江舒跟前,十分不客气的看着他:“谁让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二哥你说什么呢?这不是娘听说你要支摊子,那么贵的管理费你也肯交,想问问你还有没有余钱儿,毕竟家里比较困难,大哥家的虎子明年开春也该读书了。”朗多宝有些不赞同的看着他,浑然一副教训小辈的态度,“再说二哥你自从分家就没再给家里添银子了。”   朗多宝就不信,他又是盖瓦房又是支摊子,每次去镇上都能看见他花钱买东西,还能有剩下的银两?   要是没有,他就可以在舒哥儿面前好好显摆一番,那么漂亮的哥儿,尝一尝还是可以的。   这般想着,眼神就邪气起来。   朗山早就知道朗多宝不走正道,看见他的眼神,冲上去对着他就是一通揍。   “朗山!你敢打我?信不信我告官!”朗多宝颧骨嘴角哪哪都是疼的,眼看着朗山又举起手,他赶紧求饶,“你再打我我回去告诉娘,让她来找你说道!”   “我今天就打死你,看你怎么回去!”朗山怒火中烧,这个色胚居然敢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他夫郎,打死他!   江舒蹙眉起身将大门关上,任谁被这么恶心的眼神看着都会觉得作呕,教训一顿也好,省的这人成日里竟是些藏心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话果然没错。   朗多宝本就好吃懒做,仗着自己拿着笔杆子就耀武扬威,一身肥肉硬是没什么豪横的,眼看着朗山拳拳到肉,没几下就给他打的晕头转向,只会抱着头哭。   “二郎。”江舒轻唤一声,“扔出去吧,别真出什么事。”   “嫂子我心悦你!你跟着他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我是童生,以后就是秀才举人!我不嫌弃你不是完璧——”   朗多宝话都没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连带着嘴里的腔肉都挤破了,满口的腥味。   就连朗山都没反应过来。   江舒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掌,他笑道:“小叔这话说出去可是大逆不道了,既知道自己背着童生,就该好好珍惜,估计是你这辈子的终点了。”   朗山气的再没留情,对着朗多宝的脸就是重重两拳,直给他捶晕了过去。   隔壁的杨婶听到动静出来看,就瞧见朗多宝满脸的血,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浪荡货当着我的面言语冲撞舒哥儿,我定要他好看!”朗山顾不着朗多宝的死活,拽着他就往村东朗家去了。   杨婶怕朗崔氏闹起来不好看,赶紧跟了过去。   朗家此刻还在焦急等着朗多宝的回音,朗崔氏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反正朗山也是她儿子,要些孝敬银子有什么不对的?   可看见朗多宝在朗山手上半死不活的被拎回来,当下就急的大喊大叫的,顿时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天杀的!居然敢这么对你弟弟?他可是童生!”朗崔氏大喊大叫,哭天喊地的,“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朗山冷哼:“纵着朗多宝上我家打秋风,还出言不逊欺辱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是给他打死,到了县衙里我也是有理!”   江舒听着他的话垂眸红了鼻尖。   朗山不敢说朗多宝说的那些话,这时候的女人和哥儿都重名节,这事传出去不会有人数朗多宝这个童生如何,只会说江舒这个做嫂子的哥儿不检点勾引小叔子。   无非是为着他的名声着想,才把事都拦到自己身上。   朗多贵痛心疾首的看着他:“多宝可是你亲弟弟!你怎的能如此待他?二弟,不是大哥说你,这事你做的过分,合该给些银子看病。”   “大哥可别会错意,我把这个畜生带过来就是想和爹娘说一声,若有那些银子好不如多买些粮食,由着这不成器的也只会送到花柳巷里!”朗山义正言辞。   江舒立刻会意,从他身后诧异轻呼:“这么说上次咱们瞧见去青楼的真是小叔?!”   三分惊讶,三分讥讽,三分得意,还带着一分痛心疾首。   江舒觉得自己简直是演戏的好苗子。   自古笑贫不笑娼,但多数人还是对此嗤之以鼻,花柳巷那种烟花之地,对他们这些乡下人就更是敬而远之的地方,这朗多宝还使银子去那种地方玩,可不是在找不痛快?   崔萍早就看这个小叔子不顺眼了,家里活计一点不做,还成日里想着不管他们大房的死活,满肚子怨气当下就发泄出来了。   “好啊!怪不得小叔成日回家拿银子,我还想着哪家读书人这般能花钱,都是用去那腤臜地方了!把银子还给我们!都是我们大房的!”   朗崔氏眼睛一瞪,薄唇吐出刻薄言语:“你个小贱蹄子怎么和我儿说话呢!那都是我的银子,我愿意给!”   “你儿子不要脸去那种地方!找窑姐儿!”   “小贱蹄子你再喊大声!”   婆媳两个竟是就这般吵了起来,不乏有看热闹的人觉得可笑也嫉妒。   乡下人家的银子都是省吃俭用,哪有人能花钱去逛青楼的?   童生被打了。   村长当即就赶来了,瞧见朗家婆媳打起来这副热闹劲,更是气的差点昏厥,连喊了好几声才将她们给分开。   只是看向江舒时眼神有些斥责,李长福觉得如果不是江舒这个哥儿总挑拨,朗山也不会时不时就要来闹上一闹,还有先前清哥儿的事,好好娶了不就成?非要闹难堪。   他凶狠的瞪了江舒一眼,给江舒瞪迷糊了。   李长福蹙眉:“山小子,这又是为了什么事?”   “村长,小叔他去我家先是跟我家二郎要银子不说,还当着我家二郎的面就说要娶我且不嫌弃我跟过人,我竟不知咱们南岸村还有这般规矩?”江舒温和笑说,他是不怕这些所谓的“名声”,许多话就是要提前说透才行。   江舒之前在西河村,除了他好吃懒做克人之外任谁也没听过他其他的传闻,竟不知他还能这般大胆,当下一个个都听愣了。   他继续温声说道:“按理说我家二郎分出去是该给些银子孝敬父母,可大房小叔还没分家,倒是不知我家二郎的银子是单给公婆,还是要带着这一大家?”   让分出去的儿子养活未分家的兄弟,不管是那里的法律可都没这条。   李长福怒斥:“朗乾家的,既然已经把二房分出去,那就干脆把大房三房都分了,否则不许再伸手要银子!还有朗多宝既然是读书人就该识礼仪,舒哥儿是你嫂子,你要尊敬些!”   朗山听的蹙眉,还欲再说些什么就被江舒给拦住了,村长显然对他有偏见了,朗山若是继续说反而会坏事。   成日里处理家长里短,李长福也觉得麻烦,干脆大嗓门一喊把人都叫到村口去听村训了。   纲常伦理,以夫为天……   江舒笑了笑没说话,无非就是觉得是他行为不检点才引得朗多宝起了歹心,又由着朗山闹事罢了。   “二郎咱们回家。”听完村训,江舒紧挨着朗山宽大的袖子遮住他的手,悄悄勾住了朗山的指头。   乡下人家为了方便都是只穿着紧袖,他也是闲来无事觉得衣裳好看才换上,青色衣袍衬得他更加纤细白皙。   朗山愣愣的想,王老伯说他好颜色好看的也没说错,当初舒哥儿要是长钟清那样,他大概也是不喜欢的。   但他已经忘记了,面对之前的江舒,他也只是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有些妇人瞧见他俩离得近还不痛不痒的嚼了几句舌根,没让人听着,在她们看来,能对至亲动手的凶神是断断惹不得的,只敢偷偷多嘴几句。   “抱歉,是我不好。”朗山一进家院儿就沉声道歉,如果不是他有这般糟心的家人,也不至于舒哥儿受这等委屈。   江舒眉眼弯弯,像是盈了一汪水色,他轻笑:“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些,也不觉委屈,除了你,那些人我是都不喜欢的。”   只喜欢你。   朗山听出其中心意,眼圈都难以自持的红了些许,他有力的臂膀将人揽于怀中:“我知晓你心意,我同你一般心思。” 第23章 “鸡蛋灌饼爆火,不要种地呀”   九月底,集市开。   县衙放出要开集市的的消息,不少人都对此翘首以盼,天刚亮的功夫,镇上东长街放眼望去都是各式各样的摊位,已经挤满了好些人。   卖的东西多数都有些小贵,毕竟能一次□□出几百文,那都是有些家底或是像味芳斋这样的老牌铺子,而江舒他们这般的少,却也有。   天不亮时江舒就让朗山揉好了面,配菜鸡蛋和香肠也都带着,这才匆匆赶到了摊位,对于赚钱这事,江舒是实打实的放在了心上。   大概是出于新奇,多数的看客都是想着多看看观望观望,但这种想法绝不限于吃食。   “你这卖鸡蛋灌饼?当真有鸡蛋吗?灌饼又是什么?”见着稀奇自然有人会上前问,“这一张饼能吃饱吗?”   江舒微微一笑:“有鸡蛋的,可以打成蛋液灌进饼里也可以煎蛋卷起来。”   他把这些东西的价格都说了一遍,单面饼一张五文,不管是煎蛋还是灌蛋液都两文,香肠一文一片,青菜和酱料自然是免费的。   “你这鸡蛋居然两文,也太贵了!做生意也这般不诚心吗?”那中年男人有些不痛快,倒不是差这个钱,就是觉得别的地方都一文,怎的这里就要两文?   “客人说笑了,都是小本生意,这蛋也是我们花钱买的,赚不了您半文钱。”   常年被甲方爸爸磋磨,江舒早就练就这一张好脸色,反正笑就对了。   男人轻嗤一声:“行了,做一个吧,鸡蛋要灌进去的,再煎一个,其他的都放。”   江舒应了一声在旁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便开始做了,面团是一早就弄好的,揪了一团揉了揉擀成面饼状,而后放到已经开了火的平锅上,两面都刷上油,香气就出来了。   男人看着他轻笑:“你这汉子倒是长得挺漂亮的,做事也利索。”   朗山原本正在打蛋液,一听这话瞬间一记刀眼就飞了过去,他冷声:“这是我夫郎!”   “莫怪莫怪!”男人自觉自己失礼,他只是没想到这哥儿模样出挑,孕痣却是藏起来的。   一张饼子很快做好,江舒把打好的蛋液在鼓起处戳破倒进去,翻了几次面就刷了酱,然后将煎蛋香肠青菜也都放上去摆好,卷了卷用筷子夹着放到了油纸里递给他。   男人闻着这所谓的鸡蛋灌饼散发的香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家境不错,平日里也没少去酒楼,但这鸡蛋灌饼却仿佛诱着他失去理智一般,不顾热烫咬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好不好?”   “别顾着吃快说啊!”   “看他吃的狼吞虎咽,应该是好吃的吧?小老板我也要一个!”   “我也要我也要!”   一群围观的人早就因为香气在这附近徘徊半天了,都等着第一个有人买了好问一下味道再决定要不要买。   但看着挤着这么多人,不少人都在心里后悔刚刚不应该犹豫的。   江舒招呼他们排好队,问好面前的人都要什么才继续做,朗山则是在旁边准备配料打蛋液这些活计。   江舒也想过把鸡蛋全都打好,倒的时候就会方便一些,但是想到这些百姓可能会觉得他糊弄人,便丢掉这个想法了,也幸好他家二郎臂力好。   拿到鸡蛋灌饼的没有一个说不好吃的,给钱给的痛快,还有不少排队买完回来再排队买几个,热热闹闹的吸引了不少人。   江舒旁边的摊贩是卖羊肉和羊汤的,这时候的羊肉都贵,上百文一斤,一碗羊汤就要五文钱,能买五碗茶水了,何况这羊汤也就一点羊膻味。   尽管如此,因为挨着江舒的灌饼摊也卖出去了十几碗,摊贩看向江舒和朗山时脸上的笑都成花儿了。   “鸡蛋和香肠都没有了!”江舒扯着清脆的嗓音喊着。   “那就要面饼,多放点青菜!”   新的吃食对这些客人来说有着别样的吸引力,还不到晌午的功夫,别说面团了,就连青菜叶子都没了,只剩下半桶酱料。   看着江舒忙的小脸通红,他把人拉到旁边沉声道:“没有了,明天再来!”   刚赶来还想再要点东西的小姐哥儿们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一个个脸色苍白,方才不是说摊主是个颜色好看的哥儿吗?   江舒忍着笑意从他身后探出头,漂亮的脸蛋上带着明艳的笑:“各位客官,今天带的东西都卖尽了,明日我会多带一些,各位尽量提前来一会便可。”   原本江舒是打算留一些做给朗山做着吃,毕竟两人天未亮时就在准备了,晨起是连口热水都没喝的,作为一个合格的现代人他是习惯不吃早饭的,可一想到朗山不吃就怕人饿着。   摊前没了围着的人,江舒把装了满满一抽屉的铜板小碎银都锁好,两人便把小推车收拾了一番准备回去了。   也是赶巧了,他们刚要走就碰到了味芳斋的赵掌柜,他颇有些无奈:“你们二位也支摊子了?”   想到前些日子自家表侄子跟自己说的话,也就那傻乎乎的被人套了话都没察觉到,也不想想人家问这么细致,肯定是要出摊的。   江舒笑道:“闲来无事便做做,赵掌柜在哪里发财?”   “我在前面一些,没想到你们一声不吭的这位置还不错。”赵掌柜言语间带了些试探,他倒是不知道这朗家后面难不成还有什么靠山?   “二郎从前的朋友在县衙,求着人帮了个忙。”江舒也没说的太明白,自古民不与官斗,衙役这种差事,有权的看不上,但有钱的也绝不会得罪。   赵掌柜忍不住新奇的打量着江舒,他倒是真没想到这样一个乡下哥儿这般深藏不露。   朗山是十分不喜旁人的目光在江舒身上落太久的,冷着脸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就牵着人走了。   推车不方便每日都从村子带到镇上,所以他们在拿推车的时候就和王老伯说好了每日给一文钱,把这推车放一宿,至于那些东西则是雇牛车送来。   但这样终归不是办法。   “去吃饭。”朗山拉着人走到如意斋酒楼前,“过了中午再回去。”   因着开了集市,饭点酒楼的生意都不似以往的好,因此店小二看见他俩站在门前,赶紧一连串的好言好语给迎进去了。   江舒也确实饿了,两人坐下就点了一通,他吃的少,一大桌子都是给朗山点的。   如意斋的饭菜尚可,许是因为酒楼小所以生意不如镇上其他酒楼,但也不错了。   朗山吃的慢,直到江舒将一小碗米饭吃完放下筷子,见他没了再继续吃的意思,他才开始风卷残云。   “慢些吃,不急着回去。”江舒撑着下巴眉眼弯弯,连吃饭都带着一丝狠劲儿,当真是条血性汉子。   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这里的长凳都没有靠背,都不能让他靠着歇会,只能双手捧着娇嫩的脸有些不太舒服的皱着眉梢。   想念真皮沙发,想念席梦思,想念云锦被……实际上更想念电子产品,算了,不提也罢。   江舒打第不知道几个哈欠的时候,朗山一抹嘴就喊着结账,一桌子的菜花了几十文,他吃的痛快给的也痛快。   “朗…山?”穿着较好布料的青年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朗山依旧冷着一张脸:“张大哥。”   张全点点头,朝他拱了拱手,一副读书人的做派:“我听顺子说你照顾他还带着他打猎,我这个做大哥的先在此谢过了,往后待我闲暇,便请山弟吃饭。”   “张大哥客气。”朗山又介绍道,“这是我夫郎舒哥儿。”   江舒微微一笑:“张大哥好,一直听顺子说您年少有为,名副其实。”   “哪里哪里。”   张全考中秀才后没有再继续读,就在镇上如意斋做了账房先生,他也确实是头一次见江舒,瞧这个哥儿也是好相与的,便也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租牛车,一下车江舒懒的一步都不想走,撇了撇嘴朝朗山伸出胳膊,很是娇气道:“我累的厉害,走不动啦。”   朗山只笑了一声,就蹲下健硕的身子让他爬到背上,大手拖着他小屁股,稳稳当当的走着。   不用自己走路,江舒高兴了,双手攀着他脖子小声和他说话。   “我们回去数数铜板,到时候可以换成碎银,要是银子会生小宝宝就好了……”   “得和杨婶子多要些蔬菜了,咱们家只有两亩地,都没有菜呀。”江舒说这话时嘴角都是上扬的,他才不要下地去呢!   朗山这才想起来自己买地的事还没有和江舒说,也不知对方瞧见那些上田会不会高兴,如果高兴的话就能拽着他多来几次了!   “十、十五亩?!”   江舒一整个惊住,刚数完银子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那么多的地,是不是就要他去种了?   他、他还没下过地呢呀。   “你可高兴?都是上等田,来年丰收就有粮食和蔬菜,光是冬季这一茬菜就够我们——你哭什么?”朗山急急道,“莫哭莫哭!”   江舒鼻尖眼睛都是红的,撇撇嘴眼泪就往下掉:“我不要种地呀,我怕虫子……” 第24章 “你喜欢他,不喜欢我”   十五亩地并没有加上分家得来的两亩,原本他也只是买十亩,但河岸那边有几亩水田也不错就一并买下了。   这些地可不是小数目,真请人来种还得找干活利索又没有坏心思的,等这段时间过去,村里人没了农忙他就自己去选人,村长现在对舒哥儿有意见,能不找他就不找了。   得知那些地都不用自己种,江舒脸上的泪意瞬间荡然无存,甚至还有了心情想去巡视自己的领地。   “先歇歇,晚些没了太阳我再带你去。”朗山瞧着外面日头有些大,虽说早就进了秋,但还是有些晒,风都渐渐刮了起来。   江舒也不矫情,他是怕热怕冷的,这里也没个防晒,回头脸上脱皮就不好了。   屋内不比室外热,江舒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朗山则在外面编些筐和背篓之类的东西,左右是闲不下来的。   午睡过后,村子里不少人也开始活动,下地的下地洗衣裳的洗衣裳,多数都是往岸边走的,江舒要去看那边的地要过一条石桥,桥下都是妇人哥儿的。   他捏了捏背着自己的人的耳朵,小声道:“你放我下来吧,桥下好多人。”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连带着脖颈一路往下都酥酥麻麻的泛着痒意。   朗山沉声:“地里都是泥土,说不定还有虫。”   此话一出,江舒立刻双腿勾紧他的腰腹,生怕自己再多说一句这人就把他放到地上和还未瞧见的虫子打招呼。   他可受不来。   感受着脖颈处的力道,朗山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嘴角,而后背着他去看还没全部翻种的田地。   暗靠近岸边的地因为水源充足,粮食涨势喜人,只不过今年这一茬的粮食不是他家的,但也能看出来是好地。   朗山当真履行诺言,全程没让他下地,回去时再次经过石桥,这次却被人给瞧见了。   “哟瞧这小两口,青天白日的也不害臊!”   “崔萍,不是说朗山在镇上摆摊了?一天赚多少铜板?”   “我怎么知道?想知道不会问他去!贱的你!”崔萍怒骂着,使劲捶石板上的衣裳。   看见江舒就满肚子的火,这样一个名声扫地的哥儿,日子居然比她过的还好,都怪朗多贵那个不争气的,什么本事都没有不说,只会帮着他娘磋磨自己!   被崔萍骂的妇人不高兴了:“贱的你!你个泼皮是见人家赚了铜板不分给你吧!贪财鬼,一家子没个好东西!”   “嘿!你个小骚蹄子你说谁呢!”   左右都到村口岔路了,江舒不好再继续让人背着,便徒步走着,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其实是想抓一捧瓜子在桥上磕会,看这些妇人们对骂,还挺有意思的。   什么话都能往外蹦。   “清哥儿也来洗衣服啊!”有好事的故意大喊了一声,看看钟清还要时不时的瞅江舒和朗山一眼。   钟清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此刻一片麻木,他上次镇上那个老爷听说了他的事本来是不想要的,但媒婆又说了几句好的,最后定下来了,秋收完他就要给人当妾去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以后不会再愁吃穿,否则错过这个机会,他怕是真的一辈子都要嫁不出去了。   江舒不爱落井下石那一套,淡淡看了一眼说话的妇人便和朗山离开了。   他是能理解钟清为什么缠着朗山的,南岸村一众青年里,虽张全在镇上当账房,张顺和刘宗也算能干,但都没有朗山踏实稳重能成天吃肉赚钱。   “夫郎,我当真对他没有那个意思!”朗山见他不愉快,赶紧抓着小手表忠心,可真嫩啊!   江舒稍稍蹙眉,略有些不解:“我可什么都没说,莫不是做什么对不住我的事了?”   朗山:并没有!   “好吧,不管你做了何事我都原谅,今天分房睡,你要是不愿意就睡地上。”江舒微微一笑,端的一副人畜无害。   朗山不敢答应,也不敢说不好,只想着快做些什么事好让夫郎收回这话。   快走到家门口,才瞧见杨婶子站在大门前一副要走的样子,江舒赶紧喊住她。   “回来了,家里多摘了些菜,我想着给你们送来吃,明天去镇上用的还没摘。”杨婶子笑说。   蔬菜一离根很快就会蔫吧,这也是江舒特要求一天摘一些的原因,他虽卖的贵,但也不会以次充好。   他轻笑:“如此就多谢杨婶了。”   当晚,江舒果然没给朗山睡床,这汉子也不敢怒,乖悄儿的打了地铺守着他睡了一宿。   第二日。   两人大包小包的天刚亮就赶到了镇上,从王老伯那取了推车就去出摊了,他们来的不算晚,但已经有人在他的摊子号前排着队了。   想着自己昨天一天单利润就有一两银子,江舒干劲儿十足了。   “各样都加!要三个!家里婆娘都熬好汤了,吃了灌饼再喝汤!”   “嘿!我也得多买两个回去,昨天吃了回去,被家里臭小子缠着,向来不跟我亲,见老子吃了好的乖的直叫爹!”   江舒听的好笑,手上动作也没闲着,只是许是因为人比昨天还多的缘故,胳膊酸疼的厉害,便把揉面团的活也给朗山做了。   将排着长队的做完,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间隙,朗山牵着他的手不轻不重的捏着胳膊,原本还算软嫩的手,掌心处已经有了薄茧。   “二郎,我想吃面饼子。”江舒目光落在斜对面的一个饼摊上,那饼看着又硬又干,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泡到酸奶里会很好吃。   朗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温声道:“那是胡饼子,干的狠还噎嗓子。”   他家夫郎这么娇娇弱弱的,可不能吃这个。   “想尝尝,我吃不下再给你好不好?”江舒拽着他衣袖撒了个轻娇,“二郎,我想尝尝。”   王老伯说朗山喜欢颜色好看的不是假话,自他萌生出自己该娶媳妇这个念头之后,就一直想着要娶个漂亮的,要不然也不会拼劲儿上山打猎。   打猎这个活计没人教单凭自己得琢磨个年月的,所以他每次去山上都是十天半个月的,都是为了赚银子娶漂亮媳妇。   舒哥儿的名声他是知晓的,他不在意这些,毕竟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但是之前的江舒太气人了,他不喜欢。   所以面对现在的江舒,他什么都想挑最好的捧到他跟前,任他挑。   “我去买!”朗山被迷的五迷三道,立刻起身朝那胡饼摊子快步走去,惹的那摊主还以为他是来找闹事的。   朗山:“一张饼子。”   摊主一愣,咽了咽唾沫道:“客官您一张够吃吗?”   他话里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但是朗山却真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实不如那些书生郎们清瘦,舒哥儿会不会不喜欢?   “就一张!废什么话!”朗山给了一文钱,板着脸回了自己摊上,好巧不巧就看见江舒和一个书生模样的愉快交谈。   他淡淡看了一眼那郎君,站在旁边打量着,确实清瘦,有什么用?小鸡崽子似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这么点力道都不够他家夫郎在床榻上痛快的!   书生郎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朗山,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人了,竟然要承受这种凌厉压力。   “二郎?”江舒狐疑看他,“是不是累了?”   “没有。”朗山回神帮他把配菜都弄好,铺在饼子上。   书生郎拿了饼子道过谢慌张的离开了,下次一定要挑一个这汉子不在的时候买,娘嘞,可太吓人了!   接下来朗山虽然也持续走神,但没有发生做错饼子的事,依旧是一副冷淡样子,偶尔还会露出点不耐烦,又凶又猛。   江舒只以为他也累了没多想,但在吃午饭的时候却有点不安了。   “二郎,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否则怎么就只吃了十个包子一碗面,这可不是他家二郎的饭量。   “没有。”朗山想到那些书生郎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瞧着那些书生都瘦的厉害。”   江舒细想了一番,确实都挺瘦,只是也就只剩下清瘦了,白斩鸡的样子他是一点都不喜欢,他颜狗,也不喜欢丑的。   见他一本正经的思考着,朗山心里的醋意翻滚,还真喜欢那模样的?!   他蹙眉:“夫郎,那些太瘦没力气,不能抱着你有那么多花样不说,都不能让你在床榻上——”   “说什么呢呀!”江舒红着脸捂住他嘴巴,羞耻的咬了咬下唇,小声嗔怪着,“青天白日也不害臊!”   朗山弯了弯眼,火热的唇在他掌心重重啄了一口:“夫郎你真好看!”   色批!   江舒掐了一把他胳膊:“不许再乱说话,我又不喜欢那样的。”   “那夫郎喜欢哪样?可喜欢我这样的?我力气大,床榻能使劲儿——”   “朗山!”江舒羞赧的直呼他大名,“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朗山抿紧唇瓣,周身暴涨着愤怒,他压着怒意酸涩道:“你喜欢那种白面书生!”   “不喜欢我!”委委屈屈的还接了一句。   江舒:……杀夫犯法吗?拳头硬了! 第25章 (倒v开始)、“要脸不要,做客八卦”   新鲜的吃食总是卖的很好, 虽然江舒每天都对没买到的人说会多做,但实际上也就多了几个,饥饿营销他还是懂的,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因此尽管每天都有客人抱怨灌饼太少不够吃, 还扬言再这样就不买了,江舒依旧笑意盈盈,这些都说明是他的吃食受欢迎。   小半个月刨去本金,赚了有十几两银子,只是这银子赚的累人,总要被热气腾着,烫人的难受。   江舒拿着扇子给朗山扇风, 等灌饼的男人和他们熟稔了不少,打趣道:“朗老板好福气,你家夫郎疼你!”   朗山虽嘴上没说什么, 做饼的速度却稳妥了不少, 冷硬的面部缓和了很多。   江舒看的有趣,他家二郎还真是可爱, 这种一看就是随口说的话也能逗到他心坎里去。   常来光顾生意的人总会时不时的谈笑几句,年轻人见朗山不爱交谈便和江舒说, 而有些兴趣独特的就爱逗朗山。   “章老板说笑了。”江舒笑了笑。   “不是说笑, 我夫郎就是疼我!”朗山冷不防的出声,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排队买饼的都被他这模样逗笑,连江舒都不能幸免,他伸手捶了他一下:“说什么呢?做你的活。”   东长街一整条都是小摊贩,根据地理位置的前后收费, 越往后就是些便宜的摊位, 卖的东西也便宜。   朗多宝和陈胜趁着书院休沐一天, 便带着些三两好友一起上街了,他们自视甚高十分享受那些百姓赞赏的目光。   书院在街尾不远,他们一路逛过来就闻到了香味,早就被馋虫勾的受不住,瞧见有个摊子围了不少人,就想着应该是什么美味吃食,赶紧一窝蜂的过去了。   “多宝兄,你不是说你家二兄嫂也在摆摊?不知是哪个?我们也好去光顾一番!”   “是这个理,不过既然是多宝兄家里的,那要请客才行!”   “就是不知多宝兄愿不愿意?”   这些书生也就衣服衬的像样一些,否则那贼眉鼠眼的样子放在村里都是娶不到媳妇的。   朗多宝一挥衣袖下巴一抬:“自然可以,只是你们也别对我那兄嫂有太大希望,毕竟就是两个泥腿子,能做出什么好吃的?”   几个书生也讨好的跟着恭维了几句,便凑上前去排队了。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香?鸡蛋灌饼?用鸡蛋做的?”   排在书生前面的妇人笑了:“小郎君第一次买吧?这个是可以把鸡蛋灌进饼里的,两文钱一个蛋,可不便宜的,你看那写着呢。”   陈胜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就瞧见摊子的旁边竖着一块小木板,上面的鸡蛋饼子已经用炭笔明码标价了。   他嘟囔着:“还真不便宜。”   说着就看前面的摊贩,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旁边的漂亮哥儿。   他赶紧喊朗多宝:“多宝兄!这是你兄嫂的摊!看样子真要你请客了!”   “什么?”朗多宝一惊都没心思排队了,立刻凑到最前面,白胖的脸上全然是惊喜,“二哥!嫂嫂还真是你们啊!这可巧了,我刚好带同窗过来,你先紧着做五个!”   旁边排队的原本见有人插队还挺不高兴,但是一听是摊主的弟弟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往旁边站了站。   朗多宝是个没眼力见的,他见人给他让位,很是不要脸的抬起下巴:“赶紧的!二哥也不希望娘知道你对我不好吧?”   “去排队。”朗山看都不看他,利索的将饼卷好递给排队的人,而后看向他后面,“下一位!”   当着同窗的面被落了面子,朗多宝可不能忍,他怒道:“朗山!我可是童生!你竟不把我放眼里!”   “买鸡蛋灌饼就排队,不买就滚蛋!”朗山锋利的目光刺到他身上,浑身都肌肉被粗布包裹,依旧是蓄势待发的样子。   朗多宝被那碗大的拳头打过,当下就被他狠戾的目光给吓住了,他动了动嘴唇嗫喏道:“你、休要看不起我!”   “买不买?不买就让开!在这挡什么呢?”   “就是!还是书生,居然这般没有教养!怎么还上赶着认亲戚插队呢?”   陈胜觉得有些丢脸,赶紧将朗多宝拉到了后面排队,只是目光时不时的看向江舒,他瞧着这哥儿又漂亮了,当初……就不应该吊着他,先尝了才对!   朗多宝面上挂不住,气愤不已,却也不敢真把朗山惹怒了,否则又是一些拳打脚踢,他算了算木牌上的价格,一个人全套就要八文,他们五个就几十文,他这个好二哥还真是会赚钱!   排了好一会才到他们,朗多宝下巴一抬:“全套都要,五份,做吧!”   “一共四十文。”江舒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二嫂这是什么意思?我带同窗好友来光顾家里生意,怎的还要付铜板?”朗多宝咬牙,“嫂嫂可别忘记你是嫁到我家里去的,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滚!”朗山一瞬间怒火中烧,怒意和暴戾席卷,暴涨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怎么回事?闹什么呢?”吴功大喊一声,“山弟没事吧?”   刚开集市,为着就是怕人闹事所以衙役们都开始巡街了,吴功没想到自己刚巡就看见有人闹事。   旁边的客人们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讲了一遍,对百姓来说衙役就是惹不起的大官了,一般人是如何也不想和官差扯上关系的,就连朗多宝都被吓到了,他是真的没想到朗山和衙役认识。   江舒轻笑:“没什么,就是这几位书生想吃白食不给钱。”   “岂有此理!”吴功大怒,“亏你们还是书生,要脸不要?赶紧给钱,不给钱就快走,别妨碍别人做生意!”   陈胜和其他的书生又惊又惧,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赶紧让朗多宝付银钱儿,他们可舍不得不吃这么香的东西,还有鸡蛋和香肠呢!   朗多宝咬牙从自己的钱袋子里拿出一小块碎银,强装大方道:“剩下的赏你们了!少看不起人!”   “如此,便多谢了。”江舒微微一笑,不要白不要。   他话音一落,朗山便快速做了起来,五个鸡蛋灌饼几下功夫就好了,而后陈胜拿起饼便喊着朗多宝离开了。   因为刚刚这一出闹走了几个客人,但也让他们清闲下来有时间和吴功闲谈。   吴功憨厚笑道:“早就知道山弟是个有本事的,夫郎都娶的漂亮的,生意也好!给我也来一套吧!”   他说着就要付钱,江舒赶紧拦住他:“吴哥和二郎也有段时间没见,这饼就当他请的,晚上可方便去家里一起吃饭?”   “方便方便!”吴功笑着,“那等我放衙便直接去你家,到时候带上壶好酒!”   吴功还在当值,也没跟朗山客气拿了灌饼就边走边巡街去了。   摊子是当早饭卖,下午就一直空着,江舒觉得这样一来就太浪费,想着得再琢磨点东西卖才行,毕竟不会有人一天三顿都吃饼。   只是天气冷了得做些热乎带汤又方便的东西。   晌午一到,他们就收摊准备走,旁边的摊贩都有些羡慕嫉妒,明明都是一样出来赚钱,偏人家的银子就那么好赚,钱像是刮来似的。   旁边卖羊肉的轻笑寒暄:“你们要回去了?这几百文的管理费交着,怎么就做半天的工?”   “家里还有活计,得回呢。”江舒弯起眉眼笑了一下,很淡的笑,也能勾人。   随着集市逐渐正规,摊子已经不需要再带走了,晚上会有衙役巡逻到街道没人才放衙回去,因此为了省劲江舒他们把该带回的都收拾好留下摊子便走了。   因为晚上有人要做客,江舒便想着买一些肉亲自做菜,他紧挨着朗山细声问道:“那我回去牛哥家买些羊肉,顺便把牛哥一家也叫来吧?”   “都好。”朗山捏了捏细嫩的手,“你去路口等我,我去买点东西。”   “好,那你快些。”   江舒没多问,银子都是两个人一起赚的,朗山有一半的支配权,只要不嫖赌,买什么都随他。   他一路慢悠悠逛到路口,手上拎了些东西,赶牛车的一看见他赶紧迎了过来:“夫人买了好些东西。”   “嗯,晚上有客人。”他笑答。   朗山没一会就匆匆跑来了,那模样像头帅气的大熊似的,江舒瞧着有些好笑,赶紧朝他挥手示意。   晚上。   牛屠户一家三口拎着只羊腿来了,吴功则是说好的拎着坛上好的桑落酒来,江舒没跟他们客气全都收下了。   “嫂嫂帮我打下手吧?”江舒不好让他和几个汉子一起,而后又看向旁边的乐哥儿,“乐哥儿帮你阿姆洗菜好不好?”   牛乐胖乎乎的脸蛋挂着很是认真的表情:“我听婶姆的,帮阿姆洗菜~”   江舒忍不住捏捏他脸蛋:“好乖。”   外面的男人们则是聊着庄稼、猎物以及东长街的集市情况。   牛夫郎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和江舒八卦:“你听说邻村那事儿没?”   “什么?”   “听说有个寡妇和有妇之夫……要浸猪笼呢!”   “啊?真的假的?那男人……”   八卦是人类的本质,江舒也不能脱俗。 第26章 “晟家酒楼,做不了主”   左右就是西河村里有个寡妇和有妇之夫搅合在一起, 被刚好被寡妇的儿子给撞破了,把那个汉子给揍了一顿,汉子的女儿一听爹被打了也带着人把寡妇给打了一顿。   热热闹闹的成了整个村子的饭后茶余。   江舒听着有点好笑, 便和牛夫郎碰着脑袋儿悄悄儿的开始吐槽。   “那个汉子丑的, 上身长下身短,一张鞋拔脸。”牛夫郎想着别人跟他说的样子形容,反正就是不好看。   别说,还真就有画面了。   “那这寡妇还真是……”江舒忍不住笑出声,还真是不忌口,好歹也找个长得帅的呀。   听着厨房传来笑声,外面的三个汉子也聊的痛快, 朗山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酸的牙根都难受了。   他家夫郎怎的还和别人聊的那么开心呢?   “可以开吃了。”   江舒把几大叠鸭子肉端到桌上,还有薄薄的饼皮、葱丝黄瓜、酱料等等, 让他们尝尝烤鸭的滋味儿。   牛夫郎将其他的饭菜端上桌, 乐哥儿则是抱着一个坛子,里面是甜甜的水儿, 他已经闻到味啦!   院儿里的木桌本就是朗山做来给江舒休息的,用来吃饭倒是更加方便一些, 五个大人一个小孩也堪堪坐下, 再加上秋景缓风,反而让人觉得更加惬意。   客随主便,主人家没有动筷子客人们也都不会动,江舒也没出言阻止他们这种行为,拿起旁边的薄饼皮放到掌心, 然后夹夹肉蘸酱放上黄瓜葱丝, 卷好之后递给了朗山。   他要朗山永远都是第一个吃他做的美食的人。   乐哥儿腼腆, 虽说家里不缺吃穿,但还是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那个卷起来的饼子他也很想吃,只能使劲扒拉碗里的米饭。   江舒笑着给他卷了一个:“够不到的菜就喊你阿姆帮你夹,在婶姆家不要客气。”   虽然但是,为什么要管他一个男人叫“婶姆”,总觉得下一刻就要露出姨母笑是怎么回事?   乐哥儿腼腆的道过谢,抱着卷鸭肉吃了起来。   吴功哈哈大笑:“弟夫郎这厨艺当真不错,都能去镇上开酒楼了!这个鸭肉又香又酥,再加上清口的黄瓜葱丝,好吃!”   “吴大哥多吃些。”江舒轻笑,“这些自家吃还成,拿到镇上就只能是赔本的买卖了。”   毕竟这一套卷饼就要卖十几文,谁愿意花那么多钱只买手掌大小的东西,不过吴功倒是提醒他了,这东西他自己卖也许会亏本,但是卖到酒楼就只赚不赔了。   当晚,江舒就坐在床上和朗山琢磨这事,前提是得找个靠谱的酒楼才行。   之前送猎物去的客满楼确实不小,掌柜给价也还算公道,但到底不是最大的酒楼,飘香楼和如意斋就更不用说了,卖些普通的菜色还成。   “二郎,你帮我想想呀!”江舒跪坐在他旁边攥着拳头捶他胳膊,“这些酒楼都不是我想合作的。”   朗山握住他柔软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继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说道:“那就晟家酒楼。”   “晟家酒楼……能行吗?”江舒轻咬下唇,这酒楼他倒是知道是镇上最大的,可生意也就一般。   “晟家酒楼在府城也是有关系的。”朗山看着他家夫郎,松开平日里的已婚发髻,柔顺的青丝散于脑后,白色的亵衣衬得他漂亮的不得了。   像……像,大概是是像天上的仙女儿。   江舒立刻反应过来,既然是在府城有关系,那镇上的生意自然不用担心,开到这般不赚钱的地步都继续开着,可见也不是单纯的玩玩。   如果能和这酒楼东家合作,那后续能有许多便利也说不定。   江舒俯身朝他脸上亲了一口:“还是二郎聪明,回头就合计合计。”   软嫩的唇刚刚挨了一下就快速闪开了,朗山瞬间就被勾的呼吸急促起来,最近一直体谅舒哥儿做生意疲累,已经有好几天没做过那档子事了。   这般想着,直接翻身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儿。   翌日。   江舒打着哈欠坐在床上看着朗山穿衣,昨晚折腾的太久,浑身酸疼不说,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你路上小心些,卖完早些回来。”又是一个哈欠,眼底攒起的泪花浸湿睫毛,他抬手揉了一把。   朗山看的心软不已:“好,等我。”   他一离开江舒又将自己摔在床榻上睡了过去,等他醒了再想法子吧。   朗山照旧去出摊,只是来买鸡蛋灌饼见他身边没了那个温声温气的哥儿,还有些不太敢上前,总怕朗山会揍人。   “那个…我要一张鸡蛋灌饼,全都加。”哥儿来了好几次,每次和朗山碰上都害怕的不得了,“那个……你、夫郎是、病了吗?”   朗山看他一眼:“没有,他在家休息。”   哥儿不敢再搭话,等饼一做好道过谢就赶紧离开了。   许是因为这次就朗山自己,寻常的哥儿和姑娘们都不敢上前,因此来买的人少了一些,但也勉勉强强的卖的差不多,趁着没人的间隙他给自己做了几个。   一会可以去晟家酒楼附近看看,连他都没见过那东家,得多打听些,省的让自家夫郎受屈。   晟家酒楼。   “钱掌柜,这月的账怎的又少了?”   一男子身着青色锦袍,一手拿着扇子不停敲着面前的账本,养的十分精细的脸上带着苦恼。   他自作主张的要来镇上开酒楼,那可是跟他老爹签了军令状的,如今这酒楼开的一日不如一日,难不成真要听他爹的回去成亲不成?   钱掌柜点头哈腰道:“许是菜价高些,且最近也没有新鲜菜色了,客人少了些。”   “那就让厨子再多做些新鲜菜啊!否则如何招揽客人!”少爷气急败坏,“要是厨子做不来就赶紧换一个!一月拿着八两银子养着废物!”   钱掌柜也有些无奈,这小少爷是府城来的,是个不会做生意的,只会调高价格,总想着试试都能用银子解决,可客人是不会买账的。   菜色都是照着其他的酒楼来做,价格还高了不少,也就那些为了撑场面的冤大头会来这里,镇上的百姓可是不会买账的,可他也不敢反驳,只能点头应声。   孙晟霖气愤起身:“行了,陪我出去走走,东长街不是开了集市,去瞧瞧。”   钱掌柜赶紧跟着,他也听说了东长街有个摊子卖的饼好吃。   “朗老板要回去了?”旁边的羊肉摊老板惯性打招呼,“今儿没瞧见你夫郎,可是生病了?”   “他累着了。”朗山冷淡应着,继续收拾东西。   钱掌柜刚走过来就瞧见这灌饼摊,他赶紧跑上前:“你稍等,给我来俩全套的。”   说罢又看向孙晟霖:“少爷,这饼还不错,您一会尝尝。”   朗山淡淡看他一眼:“我收摊了。”   “嘿!朗老板赶紧做吧,这可是晟家酒楼的钱掌柜,你晚会回去也不碍事的。”旁边的摊主提醒他。   朗山冷着脸停止收拾,只好按照他们说的做饼。   在外人看来朗山冷着脸的模样实在骇人,就连孙晟霖也不例外,他自小娇生,可还没挨过打呢!   实际上朗山却在想着怎么才能和这个少爷搭上话,怎么才能有进一步的发展,怎么才能让他和自家合作。   “你这手艺倒是好。”孙晟霖闻着香味壮着胆子搭话。   朗山:“我夫郎教的。”   孙晟霖下意识夸奖:“那你夫郎还真是个妙人儿!”   朗山跟着点头:“当然,他最近在家里倒弄新吃食。”   孙晟霖眼睛瞬间亮了,他现在就是对“新”这个字过于敏感,自家那个厨子实在是没什么本事,如果能把这汉子的夫郎弄到酒楼里当厨子……   就是不知道这汉子愿不愿意。   几乎是瞬间钱掌柜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了,不得不为自家东家叹气,实在是过于纯善。   朗山将做好的鸡蛋灌饼递给他们:“慢用。”   “你家这灌饼方子可卖?”孙晟霖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烫的厉害又唇齿留香,“或者有别的方子吗?我家开酒楼的,给你开高价!”   旁边的摊贩们眼睛都瞪直了,连这府城来的少爷都喜欢吃这灌饼,这朗老板的夫郎还真是厉害!   朗山沉默收拾东西,其他的摊主都在心里着急,生怕他不愿意,一个个都恨不得替他答应。   “得问过我家夫郎。”朗山把东西收拾好,“告辞。”   孙晟霖瞪了钱掌柜一眼,他立刻会意赶紧追了上去“朗老板留步!”   “何事?”   钱掌柜脸上堆着笑:“瞧着朗老板着急,不若咱们回头挑个时间带着夫郎去酒楼坐坐?”   “可以,毕竟我这事我做不了主。”朗山说的一脸正派,丝毫不在意自己“惧内”的名声传出去。   约好时间回到家,朗山就立刻把这事给江舒说了。   江舒不顾形象的蹦到他身上,捧着他脸蛋亲了一口:“我们二郎真的好厉害!”   朗山抱着他往屋里走,轻轻将人放到坐垫椅上:“是你的鸡蛋灌饼做的好吃,否则他不会跟我多说话。”   江舒笑颜看他,他家二郎也就在他面前能多说些好听的话。   “那咱们下午就去聊聊。” 第27章 “合作,二郎,二郎……”   晟家酒楼不管是外形建造还是内部装潢都要比其他的酒楼看上去高贵很多, 内里颇有些雕梁画栋的意味。   一直没倒闭,许是因为镇上的富商们会因为这里看起来上档次从而经常光顾。   钱掌柜将两人恭敬请到楼上的厢房,孙少爷已经等在里面了, 按照钱掌柜叮嘱的样子, 端正的坐在主位上,只是一看到江舒眼睛瞬间就移不开了。   乖乖嘞。   这破镇上还能有这么明眸善睐的哥儿?说是皇城里的少爷他都相信!   “请坐!”他轻咳一声收回自己不礼貌的眼神,“没想到朗夫郎这般出色。”   江舒轻轻一笑:“孙东家客气,凡桃俗李,人人可为。”   孙晟霖听他言谈举止温雅有礼,心中亲近的意味更足,这般哥儿, 便是配个皇亲国戚尚有可能,只是可惜了他这身世。   朗山瞧见他眼底那可惜的意味,心中警铃大作, 看向孙晟霖时警惕和防备意味十足。   “夫郎当真有趣, 喝茶吧。”孙晟霖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言行间带了些得意, “这是我从我爹的库房里偷来的茶饼,他宝贝的不得了。”   江舒只抿了一口有些诧异的看了眼飘在茶杯里的黄绿色泽:“阳羡啊。”   孙晟霖彻底瞪大眼睛:“你…当真神人!”   这阳羡茶虽并非名贵的只有皇亲国戚能喝, 但像江舒这样的哥儿只品了一口就能尝出来, 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来历。   朗山也心思百变,从孙晟霖的态度里也多少能琢磨出这茶的名贵,他不识货只知道喝水解渴,但舒哥儿和他不一样,他第一次生出一股挫败感。   江舒轻笑:“只不过去别家吃席时蹭过几杯罢了。”   他哪里能说这茶在他没有被赶出家门之前, 是经常喝的, 不止阳羡。   孙晟霖自觉和江舒投缘, 闲聊下便扯到了生意上,其实他不想破坏这好气氛,但打铁终究要趁热,如果有生意做连结,关系更好一些也说不准。   只是越交谈越心惊,他以为钱掌柜说朗山事事听夫郎的是作假,可这番交谈下来朗山全程没有插话,只是在江舒说了一通话后贴心的递上一杯茶水。   不得不对朗山也高看一眼。   “既然孙东家有意要合作,那拟个详细的章程吧?”江舒轻笑,“酒楼里有固定货源,我出方子和营销,也就是宣传,你六我四,如何?”   孙晟霖不会做生意,但还是觉得江舒亏了,他纠结道:“不然五五?”   江舒呼吸一滞,他还以为这个孙少爷会讨价还价,如果是钱掌柜在恐怕都会恨不得揪着孙少爷的耳朵骂他不成器了。   “四就够了,孙少爷让人拟章程签字,我便把方子送来。”他也不想占便宜的,只是这个孙少爷真的太憨了,也幸好一直有钱掌柜在,否则真是要被骗死了。   “那个…营销什么的是什么?凡是来的客人直接推荐不就好了?”孙晟霖一个头两个大,要不然回头他也像朗山一样找个有生意头脑的夫郎?   这其实是最好办的,虽说多数来晟家酒楼的都是镇上老爷,但爱贪便宜这种性子是藏着人骨子里的,稍微使点手段就能勾出来。   江舒:“这几日立个牌子在门口,把酒楼所有的菜品明码标价,然后放出要上新品的消息,可以让小二直接推,但要先让他们尝过。”   只有味蕾最直接接触过美食,形容起来才能更具体更吸引人。   其实还有更好的方式,只是人都是有私心的,江舒自然也要藏着些本事,总不能为了这么一个小合作就断了自己之后的路。   看得出他有所保留,朗山便跟着点头:“这个法子好。”   合格的“舒吹”。   孙晟霖自然没有什么不满的,当下就喊了钱掌柜过来写合约,他念一句钱掌柜写一句,在写到“四六”时钱掌柜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江舒。   至少没把他东家哄的亵衣都不剩。   只是也能从字里行间察觉到这方子的可行,他有预感晟家酒楼绝对会一跃成为镇上真正的大酒楼。   “一式两份如此甚好。”江舒将合约递给旁边的人让他收好,这种东西他放起来是肯定要弄丢的。   方子给了,正经的事情谈完了,孙晟霖也不想让江舒走,死活拽着他要聊天品茶,更甚的还想和他对几句诗。   朗山一听不乐意了,这要是放到晚上都能称得上是花前月下了!   他这才开口说了第二句话:“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是了,眼下已有合作往后见面聊天的机会还多着,今日就先不打扰了。”江舒话音刚落,旁边的朗山立刻站起来扶他。   孙晟霖不止一次在心里感叹这乡下汉子的气度,竟能容忍夫郎外出生意,自是不像府城京城里的那些个自视清高的人。   果真是条汉子!   他也赶紧跟着起身拱手:“今日与朗兄一见如故,家中有兄弟不宜插香,若朗兄不嫌弃,日后就莫要再如今日这般生分了。”   他一个男人自然不能和有夫的哥儿说这些,且他也是真心佩服朗山,称兄道弟不算失礼。   朗山也跟着拱手示意,沉声道:“自然不会嫌弃晟霖弟。”   谈好这么一桩合作也算是了了江舒一件心事,毕竟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钱都是不好赚的,家里算是有了只赚不赔的进项。   即将霜降,天气已经开始湿冷。   江舒来这边挺长时间也就下了几场雨,但他瞧着这天气怕是会掉雨点了。   “得阴两天。”朗山攥着他的手揉乎着,“手怎的这么冷?”   江舒下意识缩了缩手指,思绪万千:“以前受过凉,老毛病了。”   “幸好盖房子的时候特意盘了一屋暖炕,咱们天冷了就搬进去住,我砍柴给你烧的热乎乎的。”糙汉子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哄人开心,只能用实际行动多做些事。   尽管如此,江舒已经很开心了。   天黑的晚了,心疼江舒手冷做饭洗碗便都是他一个人弄的,在床榻上还想着明儿就搬到炕屋里,还得多砍些柴,地也该种上……   江舒得知有这些事情要做,想着干脆不去镇上出摊了,毕竟与夫君一起出摊和自己出摊终究是不一样的,他就算再不在意流言,也是要入乡随俗的。   何况,要他自己带着那么多东西去做生意,狠狠拒绝!   “那你去砍柴,我收拾屋子,不行不行一起吧,然后我再跟你上山。”江舒不想自己做活,什么时都想和朗山一起。   朗山自然无不可,被褥枕头双臂一挥就全都抱了起来,江舒则是拿着些小件儿像个小跟班似的亦步亦趋。   总归都是在家里,倒腾两个屋子也费不了多大劲,没一会就收拾好了。   江舒去柴房拿了把镰刀傻乎乎的举起来:“走呀!我们去砍柴!”   “那个容易伤到。”朗山让他把镰刀放下,拿了一个小的专门除草用的小铲,又被了一把斧,“走。”   “好哦。”   砍柴要去村子后面的山坡上,那里的树枝多好烧,趁着天气还没有特别湿冷就要多弄些柴,朗山想着还可以买个炭盆,能烧红薯。   捡柴火这事儿江舒二十几年没做过,因此看见地上的小树枝就兴高采烈的跟人显摆。   “二郎,这样的可以吗?”   “二郎,我觉得这根容易烧!”   “二郎,二郎……”   朗山一边认真回应着他的问题一边砍旁边枯死的树枝,可他哪里真的愿意江舒捡柴,凡是他拿起来的都被他一一否决了。   江舒瞧见他编筐里已经有那么多了,憋着坏故意拿朗山说“不行”的树枝扔进去,然后还要娇兮兮的把冻红的手递到他眼前扮可怜。   “冷的。”   朗山赶紧捧住他的手不停的搓着,只是他的手粗糙又因为捡了柴变得脏污,这么一搓硬是给江舒的嫰爪子给搓的更加红了,还有些扎扎的。   江舒忍不住笑弯眼睛:“好痒呀,你别给我搓了,好多了。”   到了将冷季节总会有人上山砍柴,江舒怕被人看到说闲话稍暖和点就让他松开了。   只是却听了一耳朵闲话。   “之前说给顺子说媳妇,谁知道那姐儿还能打人!可不得了!”   “老大都没定亲怎么就轮到老二了?”   “可别提了,人张全在镇上做账房哪里看的上咱们这些泥腿子。”   江舒和朗山走远了一些,他小声问道:“给顺子说的那个姑娘该不会是西河村那个出轨男人的女儿吧?”   “嗯。”朗山是极其看不上这种管不住□□二两肉的男人的。   听那两个妇人的意思张家是不满意这亲事了,不过也是,原生家庭在这个时候是更严重的,因为无法割舍的血缘,所以但凡有点不堪的事,沾亲带故的都会受到影响。   只是那个男人也是蠢货,自家姑娘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还做出这种事。   “那顺子喜欢那个姑娘吗?”江舒轻蹙眉心,成婚的话,应该找个喜欢的才行。   朗山似是看出他的想法,忍不住攥紧他的手:“顺子从未见过对方。” 第28章 “谈婚催生,事事分享有回应”   古代多的是媒人介绍, 高矮胖瘦一概不知,只简单听了双方的家室就拍板定下亲事,往后婚姻生活不管幸福苦难都再无处可说。   悲哀的是这里几乎全部人都这样逆来顺受。   他们最近一直忙着做生意, 听了这一耳朵闲话才反应过来张顺和刘宗来家里串门的次数少了, 江舒想着可以挑个时间去瞧瞧。   朗山背了一筐干柴,一手拿着工具另一手牵着江舒,砍这么点柴压根不够用,他回头再多弄些。   “二郎,那你从前为何要跟我结亲?”江舒笑意盈盈,嗓音温和的不像话。   听在朗山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他倒弄背筐的手顿了一下,认命的说了实话:“你好看。”   江舒忍不住失笑, 还真是够朴素的,不过想想也是,原主名声那么差, 朗山也好不到哪去, 何况这本就是小说里,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桩婚事。   见他笑出声, 朗山才松了口气,他在之前就是见过江舒的, 那么漂亮的哥儿连他也想娶, 只是没想到娶到手才发现过不到一起。   村民们已经完成了秋收,要播种能在冬季收获的蔬菜,朗山决定去找人把地租出去,他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刘宗?”江舒想了想笑道,“可以, 但是他家里忙得过来吗?”   刘宗的母亲早些年生养时落下了病根, 导致她只生了一女一儿, 自刘宗后就再无生养,刘成武的娘想让他再娶一房,可被拒绝后就认为儿子被媳妇儿教唆,便把他们给分出来了。   一家三口捯饬不了十几亩的地。   朗山也想到这一点:“村北边李叔三兄弟也可以。”   李家三兄弟一生没娶妻,也没个一儿半女,成日里就是捯饬地里的庄稼,对这些农作物很是上心,交给他们也更加安心。   江舒见他已经有了打算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先和这两家说好,然后再去村长那里签文书就行。   江舒自知最近村长不太喜欢他,也就没有干巴儿的往上凑,让朗山自己去办事,他则是拿些东西去张顺家里了,不管怎么说平日里交情不错,有事还是要去看看的。   拎着他自己做的一大罐糖块和几份鸡蛋灌饼便出门了。   刚走到村东的主路就碰见了陈婶,她看见江舒眼珠子就骨碌骨碌转了起来。   “舒哥儿!”   江舒听到这声音微微蹙眉,转身时脸上带着笑:“陈婶子,可是有什么事儿?”   “哎呦你这拎着东西是要去张家吧?”陈婶哼笑一声,“西河村那个姐儿就是个悍妇,这名声打出去估计也是没人要了,就怕顺子是个拎不清的……”   “陈婶这是要去哪?”江舒懒得听这些闲话,见她说的差不多赶紧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   陈婶抬手扇了一下,带着皱纹的脸上挂着看热闹的笑:“我也跟着去瞧瞧,可要和顺子好好说不能娶那个姐儿!”   江舒笑了笑没说话,且不说张顺娶不娶,就算真的娶和旁人也没有关系,这些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当然他不会当着陈婶的面说这些,否则从她嘴巴里传出去的话指不定要怎么说他离经叛道了。   张家果然蒙着一层阴翳。   张王氏一脸气愤:“家里有银子给你说个好媳妇儿,你做什么非要娶她?”   要是没出那打人的事儿,娶也就娶了,毕竟那姐儿长得还行,做事也利落,虽说性子泼辣了一些但不至于吃亏。   可谁知道,这姐儿居然能带着人把她爹的寡妇姘头给打晕了,就差扒光了扔村口给人看了。   这样的泼皮悍妇哪家摊上都是闹心的!   张顺梗着脖子回嘴:“那之前都说好的,现在不娶让人姑娘怎么办?”   “我管她怎么办!都说亲了居然还不顾名声弄出这种事!我看她也没想嫁给你!”张婶气的厉害,直接下了死命令,“这亲事我不同意,她名声坏了你不许娶!”   “娘……我她已经这样了,我再拒亲,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张顺有些为难。   江舒一进院子就听到了这么圣母的话,差点忍不住把篮子里热乎的鸡蛋灌饼砸他身上。   他甚至开始怀疑,张顺真的像他家二郎说的那样没有见过西河村的那个姑娘吗?   “婶子,忙着呢?”江舒适时出声。   张王氏一见他来了赶紧把话咽回去,看见旁边的陈兰就更没话说了,她干笑道:“舒哥儿来了,进来说话吧。”   陈兰见张王氏没邀请,冷哼一声便走了,回头就把他家顺子硬要娶那个姐儿的事说出去,她看那顺子也是个没见过女人的,那种没名声的也要!   “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张王氏叹了口气,“你当家的呢?”   江舒笑:“二郎有些事,我听说了些风言风语就想着过来看看顺子。”   “小嫂子!你就说这事我做的对不对?我要是不娶,那姐儿岂不是就更没人要了,没得还有人说我家薄情寡义呢!”张顺大喊着,非要找到一个和自己想法一致的。   江舒看了一眼张婶,随后笑道:“你若是真对那姑娘有意,娶了倒也无妨,若只是为对方的名声那没必要。”   “嫂子…怎么这么说?”张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他一直都知道江舒眼界开阔不似乡下哥儿,若连他都这么说,那就是自己错了?   江舒本想单独和张顺说,只是想到他现在的身份是个“哥儿”,这时候男女大防虽并未那么严重,但共处一室终究可能不好,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弯了弯唇角:“你心悦她吗?”   “这…这有什么、”心悦不心悦的,太让人害羞了,张顺红了脸,有些尴尬。   他都没见过那个姐儿,怎么谈得上心悦?   江舒稍稍松了口气:“你尚未见过那姑娘,也谈不上心悦,可若是能和两情相悦的人一起过日子,才真的舒心。”   张顺垮起脸,他没见过那姐儿,更别提喜欢不喜欢,他就是想能承担起责任。   张王氏一见他这样就知道这是被说通了,看江舒的眼神更加和蔼了。   她笑道:“舒哥儿晚上在家里吃吧?瞧你还带着糖,这玩意可精贵了!”   “麦芽糖自己做的,鸡蛋灌饼也是,婶子不用客气,二郎一会就来接我。”江舒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笑。   听他提起朗山,张王氏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他肚子上,这成亲也快半年了,这肚子竟也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般想着也就问了。   江舒先是尴尬,而后羞红了脸:“我们不着急要孩子,想等日子好过些再说。”   虽然已经接受了书里能生字崽儿的设定,可他到底真是个男人,这事得慢慢接受才行,因此他们有协议每次完事都不弄到里面去,过两年再说。   张王氏是知道他们在镇上做小买卖的,知道就他俩过活肯定也辛苦,嘴上催了催就没再去多说什么,省的招人烦。   租种地是乡下比较常见的,毕竟多数百姓还是处于贫穷吃不起饭的地步,且村长早就知道朗山要把地租出去的事,因此带着人找来的时候也没多耽搁,直接印好文书就去镇上衙门盖章去了。   “地已经租种了,我这个做村长的也不好多说,只是山小子你这般惯着舒哥儿,可别把他给惯坏了,乡下人家没有哪家哥儿是他这样好吃懒做的。”李长福还是忍不住叨念,那长得妖妖娆娆的哥儿,果真会祸害人!   “我夫郎很好。”朗山浑身气势凛冽,原本蛰伏于身上的狠戾因着这些话隐约有冒头的趋势,被他狠狠压下去。   李长福也就是仗着“村长”这个身份才敢多说两句,可见朗山这样,再多的话他都只能咽回肚子里。   因着这个小插曲,朗山没有和李长福一起回去,他去买了些蜜饯和小麦芽才租了牛车回去。   江舒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朗山,想着可能是租种的事情出了问题,他便提出要离开。   张王氏赶紧拦他:“怎么了?吃了饭再回去啊!”   “当家的一直没来,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绊住脚了,我回去瞧瞧,就不在您这吃饭了。”江舒说着就往外走,刚出堂屋就看见了朗山。   “哟来接了,山小子留下吃饭吧,舒哥儿一直吵着要找你。”张王氏说。   分明就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偏听在两人的耳朵里仿佛江舒就是个小孩儿,不依不饶的闹着找家中大人一般。   两人到底还是没有留下吃饭,毕竟江舒还是更喜欢在自己家里用餐。   吃饭的间隙江舒声情并茂跟他解说了一番今天的事,全然不似在张家时那副温婉柔情的模样,像是找回天性的小孩,事事都要分享。   朗山边吃边听他说,尽管那些话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跟着回,但只要他应声江舒就是高兴的。   “现在面能久放了,一会把面团揉好,放一夜也不碍事。”江舒想着天冷了晚上可以卖些带汤的东西。   “好,都好。”朗山沉声应着。 第29章 “烤串,万事万物相生相克”   “昨儿怎么没出摊?我等了好长时间呢!”   “就馋这一口, 每天都要过来买,老板商量一下,以后不出摊提前说!”   “哎呦快别说这个了, 赶紧给我来三个全套!”   “我也要我也要!我先来的!五个全套!”   大概是昨天一天没出摊, 这些人即便是看见朗山“掌厨”都没有胆怯,果然美食总会带给人无穷尽的力量。   江舒则是在旁边忙着整理蔬菜切香肠,当然最多的就是负责收钱,看着空荡荡的抽屉最后慢慢堆满铜板小碎银,那种满足是除银子之外没办法带给他的。   摊子照样排起长队,只是不少人谈论的话题落在了晟家酒楼的新菜品上,当然多数还是说像他们这种百姓估计是吃不到那么珍贵的菜, 但是又一副很馋的样子。   江舒笑问:“那是什么菜?很好吃吗?”   “据说是叫烤鸭?还有很多配菜蘸料,听着就很贵,不过晟家酒楼的菜一直都很贵, 最近木牌上写的倒是便宜了不少。”   “这样啊, 那一定得尝尝才行。”江舒笑说。   看样子只是一天的时间名声就打出去了,孙晟霖虽然不会做生意, 但有钱掌柜从旁协助也算事半功倍。   听到江舒这么说,倒是没什么人觉得他是在说大话, 毕竟小吃摊也算赚钱吃一次酒楼还是可以的。   只是, 还是有人半真不假的抱怨起来。   “我们的银子都进了你的荷包,也算是拿着我们的银子去吃了!”   “哈哈哈哈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当是你也吃过了不行?”   江舒也跟着笑弯眼睛,就算要去的话还是要再等一等呢。   鸡蛋灌饼卖的差不多,江舒搓了搓手:“我们回去吧, 下午把东西准备一下, 晚上再过来。”   集市是从卯时到亥时七刻, 也就是早上五点到晚上十点半左右,他们中午回去准备晚上要用的食材时间也是十分充足的。   在昨天就已经商量好了,酉时五刻的时候过来卖串,在集市关掉之前离开就可以了。   只是这样一来江舒就会很累,朗山原本不同意这样早出晚归的疲惫,当然如果只是他自己肯定比不会有这些问题,只是在江舒的强烈要求下才勉强同意。   “好,我来准备那些东西。”   已经提前和牛屠户说好了要的肉类,包括鸡脚鸡心之类的,当然蔬菜就照旧是和村里几家订购的。   烤串就需要木签,朗山又去山上砍了些竹子,江舒特意留了一部分等着有机会做竹筒饭。   “大山哥!小嫂子!”   张顺带着刘宗匆匆赶来:“我们来的还不算晚吧?”   “刚好,我和二郎商量过,你们每天都来帮忙串签,一天给二十文怎么样?”江舒见他们两个表情不赞同,赶紧接着说,“别急着拒绝,生意我们会一直做,你们总不能每天都来做白工,也可以存私房。”   张顺和刘宗自然是不愿意,但是一天二十文也确实不少了,争议了片刻还是决定一天十五文,不管怎么说也是家里的进项。   两人倒是第一次见这么新奇的吃法,把肉切片或是块儿串到木签上,还有蔬菜,光是看着都觉得十分小而精致。   江舒便笑道:“一会烤些给你们先尝尝,毕竟第一次做,还是要先问过你们的意见。”   炭烤是最入味的,还会有一股烟火气,烤过再刷上调好的酱料,就是目前还没有发现孜然,否则会更香。   江舒把第一次烤好的先给朗山:“大五花,切的时候看着肉质很好,牛大哥养的猪真的很不错。”   “你喜欢猪?”朗山盯着手里的肉问他。   “我只喜欢排骨,不喜欢肥肉。”江舒一直都觉得肉对他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不过这里的人都喜欢肥肉,这一点他很难入乡随俗。   朗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上次野猪也是只留了排骨部分。   等朗山吃过一波,江舒才把第二次烤的分给张顺和刘宗,看着他们吃的享受,他自己心里也很舒服。   张顺越吃越香:“嫂子我都想跟你做这个了!要是每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也不是不可以。”江舒想了想,“我和二郎忙着灌饼摊,烤串你们可以一起做,到时候给你们工钱。”   “不了不了,我就是随口说说的。”张顺被刘宗碰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多不合适。   这是人家想出来的生意,他一句话就想凑上去占便宜,也就是江舒心善不计较,换做其他人肯定要和他翻脸了。   江舒也就没继续坚持,吃完后问了他们每个人的意见,都说很好吃,他这才放心一些,只是做灌饼的铁平锅并不是最佳的碳烤工具,所以还是得再多做一辆推车才行。   下午出摊前,江舒和朗山又去了王老伯那里,跟他形容了一下需要的工具模样,引来了王老伯不少惊讶的目光。   王老伯:“这么奇怪的东西,你用来做什么?”   要做成铁网子,还要有凹槽能放炭,是要烤东西吗?   “就是要做一点小生意而已。”不是方便多说的东西,江舒也就没有多说。   交完定金约定好十天后来取就行。   两人平时晌午回去第二天才来出摊,这次居然傍晚又来,惹得旁边的摊主们都很无奈,不会连下午的生意也要抢了吧?   周围的摊主想问,但是看见朗山那健硕的身材和冷硬的面容,硬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江舒自然也发现这种状况,但他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将准备好的食材拿出来,逛集市的人又往这边凑了凑。   “这是什么?”   “朗老板你这鸡蛋灌饼才卖几天就又有了新吃食?”   “这可是赚钱上瘾了,我的钱都进了你们荷包里!”   “这是什么?怎么卖的?”   “这肉都切成薄片了,真会做生意的!”   江舒赶紧把提前写好的牌子立到旁边,脸上带着随和的笑:“自己想了些新鲜的吃食,肉和鸡蛋都是五文钱三串,蔬菜一文钱两串,可以混着挑选,到十一月每日前二十位买烤串的免费送一碗鸡汤,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了,希望大家吃暖和一些。”   这个时候的人骨子里就透着一种贪小便宜的气质,当然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只是因为日子太苦,因此听到有免费的鸡汤喝,自然也不会再嫌贵。   “先给我来三串肉两串素,其中一串换成鸡蛋!”   “我也要我也要!后面的不要再挤了!”   “以后再有新吃食再也不多嘴问了,直接买!”   江舒听着他们的话忍不住翘起唇角,赚的就是你们的钱啊。   烤串一上平锅烤就传出诱人的香,这东西可是能飘香很远的,整条东长街的人都跟着香往这边挤了。   晟家酒楼。   孙晟霖站在二楼看着不过短短一日生意就有了起色,整个人都舒爽了很多他招了招手:“钱掌柜,我朗大哥他们今天可出摊了?”   “有出摊,不过这会还在东长街,据说是弄了新吃食。”钱掌柜回答道。   “这会还在?还有了新吃食?去瞧瞧!”   孙晟霖本也就是随口问一下,没想到已经酉时了居然还在,而且还弄了新的吃食,那可一定要去看看的。   平日里的东长街一过酉时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毕竟就算是摊贩也是要归家的,何况他们也不会一整天都卖东西。   但今日不同,整条东长街都弥漫着肉质香和鸡汤味,任谁经过都会被勾的起馋虫。   孙晟霖一过去就看见朗山的摊前排着那么多人,立刻凑了过去:“山哥!舒哥儿!”   “孙晟霖?”江舒一愣,“孙东家也来逛长街?”   “听说有了新吃食,自然要过来捧场。”孙晟霖明白他的用意,不好再表现的熟稔,“那我就先排队了。”   江舒有些不太好意思:“稍后我给你留一些。”   “朗夫郎可不能厚此薄彼,我可都排着队呢!”   “就是就是!”   江舒再次投身烤串,还以为新东西大家不会买太多,没想到居然还不够卖,他留下一部分准备烤给孙晟霖之后就没有了。   还没有买到的人恋恋不舍,得知明天还有的卖才松了口气,买到是人则是想着回头得多买一些和家里一起吃。   “舒哥儿总能想到新奇的吃食。”孙晟霖嗦着签子,一点少爷风范都没有,“太好吃了。”   江舒看了一眼朗山,忍不住夸道:“二郎以前读过书,看过不少吃食的做法,他说的出,我便试着做了。”   孙晟霖更加感叹:“山哥也厉害!舒哥儿这个东西也给我酒楼里送呗?也像那个一样。”   “可以啊。”江舒倒是没什么意见,左右能赚钱就好了。   “太累了。”朗山不赞同。   江舒脸颊蒙上一层薄红,带着水色般的漂亮眼睛瞪了他一眼,悄悄勾住他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朗山呼吸一滞,喘息都沉重了几分,眼底的火焰喷薄欲出,无声接受了这种暗示性意味十足的讨好。   孙晟霖看的啧啧称奇,果然万事万物相生相克。 第30章 “买铺子,都愿意交付”   天气愈发寒冷, 过了十月就是快要立冬,烤串的声音也因为好吃外加一碗鸡汤的优惠日日都卖光甚至不够卖。   工钱一月一结,月底的时候张顺和刘宗拿着几百文的铜板再不能克制心底的欣喜, 壮着胆子说这工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一直做, 这对江舒他们来说自然是好事一件。   原本他们也有请工人的打算,不过现在有他们两个帮忙也算忙得过来。   月底晟家酒楼也送来了账本和银子,自从酒楼的菜色稍微降到正常偏上水平,再加上烤鸭和烤串两大新菜,半个月所赚比酒楼之前一月赚的都多。   “就是如此,所以东家想问问现在能不能把烤串的数量再增加一些。”钱掌柜委婉的表达了自家东家的意思。   江舒却是不太赞同:“这些新鲜菜色占的就是一个新字,数量一多便不值钱了。”   和晟家酒楼的合作江舒一直很上心, 他将串肉和烤制的方法提供,但酱料的方子却是在自己手里捏着的,毕竟串肉是有手就会的活儿。   孙晟霖问这些无非就是见生意好, 平时的回头客时不时就要因为没吃到而焦心, 总对他催促甚至说一些“以后不来了”这样的话进行威胁。   所以他才急着问自己的想法,可如果真加量, 等哪天真等他们吃腻了,那才是真的一点钱都赚不到。   吊足胃口, 无非就是饥饿营销的一种手段。   钱掌柜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他无奈道:“我和您是同种想法,之前也是想着趁这些客人还愿意来就多赚一些,是我狭隘了。”   “钱掌柜不必妄自菲薄,你也只是为酒楼的生意考虑,你回去让晟霖瞧瞧, 那些闹得最欢的, 其实是最爱吃的, 所以客人的一些话不必全都听进心里。”江舒安抚他照常就行。   钱掌柜听他这般说心也落回了肚子里,正经事交代完便聊了几句家常坐了一会就离开了,能让他亲自过来,也足以说明孙晟霖当真对他们上心。   将钱掌柜送走,江舒看着马车出神,这东西放在现代都要赶上宝马了。   “进屋。”朗山放下斧子牵着他,不过才片刻手就冷的不像话了。   江舒拽着他坐在炕上,眼睛圆亮,睫毛轻扇宛若流萤,带着笑意:“二郎,我们租间铺子吧?”   朗山自然无不可,在他鼓励性的目光下,江舒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缓缓道出原委。   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太复杂原因,他就是矫情不想吃苦。   按照江舒的想法,他一个现代人,要忍受夏天没有空调,冬天没有暖气,现在不过就是买个铺子开个店应该不过分吧?   何况,生意还算不错,每月也有分红进账,既然有钱,自然都想过更舒适的生活,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恨不得再请好多下人照顾他们日常起居了。   “都听你的。”朗山只是在听完他看似抱怨实则撒娇的一通话后拍板决定,“我会去镇上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店铺。”   江舒展颜一笑:“那到时候还让顺子和阿宗做事,当然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天气冷了,各家各户都不会再下地了,都想着趁冬日里赶紧找些活计,不至于让家里断粮断米。   张顺本就因为大哥在镇上当账房自己却没什么本事觉得气馁,因此听说江舒有意一直聘用他十分高兴。   刘宗自然也不例外,他家里日子过得苦,还借着不少银子,之前朗山愿意把一些地给他家种就已经是帮大忙,现在还愿意继续用他做工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大山哥,小嫂子你们放心,我和阿宗肯定会好好做事的!”张顺拍着胸脯保证着,“原本还想去镇上找活做,现在倒是不用了。”   “等店铺的事落下,就能在铺子里做事了。”江舒笑说。   尽管已经在这里快半年,江舒仍不止一次感慨现代社会带给他的眼界和底气是难以估值的。   一听他们都要买铺子了,两人更是高兴,穿串都比以往更加有干劲儿。   朗山心里惦记着事,早上卖完鸡蛋灌饼就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县衙找吴功。   吴功穿着一身红黑衙差服,腰间别着长刀,人高马大,整个人很是威风,看见朗山当即就笑了:“山弟可从没来这找过我,可是有什么事?”   “边吃边说吧。”朗山面冷但心细,没有闻到饭菜味便知道他一下值就赶紧出来了,便带着他去了晟家酒楼。   晟家酒楼,吴功最近也听说了,可来是没来过的,这地方寸土寸金,是他消费不起的,可见朗山专挑这地儿请,他又不由得担心是不是真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事。   他站在酒楼门口担忧道:“山弟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哥哥能帮自然会帮,何苦来这吃金子的地方?”   “是有事——”   “哟!朗老板来了!快请进!”店小二眼尖赶紧招呼着,“您夫郎没在呀?”   吴功这下什么话都不好说了,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他还摸了摸身上的银子,要是朗山不够他好歹能顶一顶。   只是没想到会被请到厢房里,吴功一坐下就急不可耐的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朗山便把来由道清楚了。   吴功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这点小事哥哥还是能给你办的,咱们不在这吃,客满楼也挺好的。”   “就在这。”朗山沉声说着,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实际上是江舒要求的,毕竟在他看来找人帮忙就是情分,这东西不好还,但饭要吃好,何况他也心疼朗山怕他在外面随便对付吃。   得知是他来,孙晟霖吩咐把好菜都上了,只是知道他们有事谈,便没有过去。   无非就是找个靠谱的牙人,再找间靠谱的店铺,这点事吴功自认还是能办的,吃着就拍胸脯保证会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吃了顿金子,吴功办起事儿来也十分上心,没两天的功夫就筛筛选选的挑剩三间铺子,只是有急着脱手的,也有随缘卖的。   吴功找到东长街把这事跟人说了。   “那就劳烦吴大哥一会带我们去找那牙人看看铺子吧。”江舒一听店铺的事有了眉目,面上笑意多了几分,“给吴哥摊个饼,一会拿着吃。”   “不用不用……我这、”   见他在前面挡着,后面还排着的人碍于他的身份不敢说话,可就剩那么几个了,不要就赶紧走啊!   江舒知道吴功话不诚,利落的给他摊了一个就紧着后面的客人了,没一会就全都卖光了,任由朗山给他搓了搓手,才收起摊子离开。   待他们一走,附近的几个摊主便开始热聊起来。   “这才多久,就有钱买铺子了?”   “人家那生意和咱们又不一样!也不看看人家多少客人!”   “白天卖了晚上卖,赚的能不多吗?”   “镇上铺子得好几十两吧?一个多月的功夫赚那么多啊?”   一个铺子可不止几十两,至少现在江舒一百两都定不下他看中的铺子。   吴功带他们去找了那牙人看了那三家铺子,江舒一眼就选中的第一间,因为是个小二层,一楼有前台后厨和几张桌椅,楼上则开阔一些。   屋内的装潢摆设也还算可以。   江舒微笑:“多少银子?”   “这个是三间里面最好的,一百四十两,这里地段好,对面就是药铺,再者原来就是开小酒楼的,也省的您大动土了,瞧瞧可还合心意?”牙人做这活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人,但江舒这样始终带着淡笑的,他看不透。   其他两间都是一层平铺,成衣铺和灯笼铺,格局不算太大,可供发挥的空间也不多,虽然便宜。   江舒不愿这中介赚差价太多,也跟着去了其他两间铺子,依旧是这样一副表情。   他笑道:“铺子都看过了,二郎你觉得哪间好?我瞧着那家成衣铺子还行,空间多,价格也公道。”   “夫郎说的是。”朗山会意和他打配合。   那牙人听他说这话,登时苦着脸讨笑:“这位夫郎,您真会开玩笑,我左右也就赚个几百文,且那铺子真心好,您要是想要我豁出去这张脸也帮您说说价?”   “是这个理儿,弟夫郎你想要哪间?”吴功说的很是大气。   江舒微微一笑:“第一间,一百二十两里面的桌椅我也要,事成给你五两。”   “嘶……您这、成!我去办!”牙人咬牙说道,“那我怎么找您?”   “南岸村朗山,上午和晚上我们在东长街出摊,时间如果合适可以直接过去。”   江舒是相信这个牙人肯定会办成这件事的,毕竟五两银子可不算少了。   虽说一百多两不算太多,可也算是把他赚的都花了,还得贴点朗山卖山货赚的。   过后,江舒累的喘着粗气,还不忘撑着身子跟他道歉:“二郎,以后只能花你的银子啦。”   “嗯,都是你的。”朗山紧揽着他后背,看着他娇俏的模样依旧忍不住一亲芳泽。   毕竟他不好意思说,他赚那些钱,本来也都是全给江舒的,他没有江舒那么灵活的头脑,只有一把子力气,也愿意全都交付出去。 第31章 “铺子到手,钟清嫁人”   照常支着摊子, 牙人自从那天说完之后已经过了三天,江舒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毕竟这个时候的能有分好工作赚钱就已经很不得了了, 没拿到钱, 那牙人可不会跑。   何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现在天气冷了些,许多人都不怎么来东长街逛了,所以他们的灌饼摊就显得更加热闹,毕竟是做出来就能吃到的热乎东西,有肉有香肠,吃了就浑身暖和很多。   “明天立冬了, 朗夫郎你们还出摊吗?”   “说的也是,不来的话早些跟大家说,就不来长街等着了。”   立冬啊, 应该做些什么给二郎吃呢?   江舒微笑:“明天就不出摊了, 不管是什么节日都要和家里人一起过啊。”   江舒算的上的书香世家,有些传统, 所以不管是什么节日,都会吃相应的食物以求事事顺遂, 也就是因为这份传统才有被赶出家门的他。   朗山听到他的话冷硬的面孔柔和了许多。   “这么说倒也是, 那今天我就多买几个,明天一家人就当加餐了,肉串还卖吗?”   “卖的。”江舒笑应。   因为知道他们明天不出摊,客人们都铆足了劲的想多买一些,还没有到晌午就已经将带来的面团卖光了。   这个时候张顺和刘宗正在家里串肉, 江舒便也不急着回去, 想在这里等一等牙人, 毕竟如果今天等不到,那明天就要去家里了,他还不太想过于引人注意。   要是让那些人知道他们在镇上开铺子,恐怕还有的闹呢。   牙人则是带着好不容易说通的价格匆匆赶来,紧赶慢赶都过了晌午,他还怕赶不上,没想到过来时对方竟然还等着。   他赶紧跑过去:“两位老板,价格谈拢了!”   “带了个好消息呢。”江舒微笑,“辛苦了,这里还有个灌饼,请你吃。”   牙人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本来就是他该做的,何况还赚着五两银子,再拿东西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连连拒绝。   江舒只说让他收着,以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毕竟他是真的想买下人伺候自己……   牙人带着他去找了卖店铺的老板,是镇上一处看起来比较豪华的宅子,而卖铺子的是个岁数比较大的夫郎。   “这位是刘夫郎。”   “就是你们要买店铺啊。”刘夫郎笑出褶子,“坐下喝杯茶吧。”   江舒朝他拱手:“多谢。”   刘夫郎不无感慨的看着江舒,他鲜少见过这么漂亮的哥儿,就算额间没有孕痣,也会有无数的人想求娶吧。   “听说您愿意以一百二十两的价格将铺子卖给我,很感谢,帮了大忙。”江舒客气道,“如果您方便以后可以直接来店里。”   刘夫郎被他这副不客气的模样给逗笑,这铺子还没卖出去呢,就已经以主人的身份自居了,还真是让人无奈。   他笑道:“好,那就不客气了。”   刘夫郎也没有刻意为难,毕竟是已经确定了价格才把人带到这边来详谈的,双方都签了协议便让牙人拿着去县衙盖章确认了。   出了宅子,江舒整个人都兴奋的不得了,他不止有了自己的房子,还有了自己的店铺,算是终于在这里有了自己的归属。   他偷偷勾起朗山粗糙的指头,扬起笑脸:“二郎,多谢你。”   朗山捏着他的指腹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心里有些不安,就算没有他,江舒也能过得很好,他只不过抢占了和他有婚契的先机罢了。   担不起这句谢。   回到家,就看见张顺和刘宗已经在串串了,看到他们两个回来赶紧迎接。   江舒松了口气锤了锤肩膀:“辛苦你们了,店铺的事已经解决了,之后等我们收拾一下就可以过去啦!”   “太好了,恭喜!”   “好好表现,以后带你们赚钱娶媳妇儿!”江舒开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明天立冬不上街,来家里吃饭吧?”   “真的吗?要做什么好吃的?”提起这个张顺可就不累了!   立冬也只是象征着已经步入了下一个季节,算不上什么太大的节日,甚至根本不算节日,只是江舒私心里想休息一天和朗山好好吃饭罢了。   趁着他们串肉串的功夫,江舒则是把菜单想好就开始收集食材了。   家里有鸡鸭,他又去牛屠户家买了些羊肉,如果不是这里暂时还没有看到山药,他还能买来熬些粥。   牛夫郎有些惊讶:“家里有客人?”   “不是,明天立冬想做些吃食给二郎。”江舒看到旁边的乐哥儿,朝他招招手,“乐哥儿要不要去小叔叔家吃饭?”   牛乐像是想起上次吃的那些美食,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在家里陪阿姆干活。”   “那以后可以经常去小叔叔家玩呀,要是乐哥儿去,你山叔叔也会很开心哦。”江舒想到朗山那么喜欢小孩,却还是愿意为了他暂时不要孩子,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乐哥儿看了牛夫郎一眼,见他点头也赶紧跟着点点头。   牛夫郎想起他在镇上支摊子的事,说道:“肉还够用吗?”   “目前每天这些量是够的,只是之后可能就要多一些了,在镇上买了间铺子到时候请你们去做客。”江舒竖起根食指放在唇边,“现在要保密呀。”   牛夫郎知道朗家那些亲人,表示十分理解,他自然不会上赶着说这些。   立冬当天温度似乎又骤降了几个度。   暖炕已经把屋子里烧的热乎乎,江舒钻在大红的被子里不肯动弹,就这样躺着他能躺一天。   朗山一大早就去砍了不少柴,院墙和柴房到处都堆满了劈好的柴火,他也怕万一自己有什么事情不在家,还要累的江舒再劈。   往灶膛里添了不少柴,刚走到堂屋就听见偏屋的人喊自己,朗山赶紧快步走过去,在炭盆边烤了一会才过去。   江舒捧着他的手放进被窝里,眼睛弯弯:“暖和吧?”   “嗯,在灶上煮了粥和鸡蛋,喝一点。”朗山感觉手暖的差不多,便不太老实的往他扁扁的肚子上摸了一把,“空的。”   江舒腰间一圈痒痒肉,下意识捂住他的手,眼眸含着水色求饶:“我吃还不行吗?”   “我去端。”   自懂事之后江舒就再没有在床上吃过东西,摆烂的人生谁都喜欢,但家里从来不允许,哪怕他是在自己的房间。   可看着朗山执意不让他离开暖乎乎的被窝,还把粥端到他面前,很难不对这个本就欢喜的汉子更多一些好感。   吃过饭,江舒起床看着外面的天气出神,看样子是要下雪了,阴沉沉的,还湿冷。   “大山哥!舒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能这么大喊大叫的也只有张顺了,在江舒的强烈要求下把“小嫂子”换成了“舒哥”。   江舒见他跑的气喘吁吁,迎他进屋:“小厨房里有粥,喝一碗缓缓身子吧。”   “不喝了,舒哥我跟你说,清哥儿嫁人啦!”张顺说着还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左右看了一眼,“今天,镇上的人来接了。”   江舒诧异:“今天呀?”   张顺连连点头,降低音量道:“我听我娘说今天诸事不宜,但是清哥儿他偷跑来着,镇上老爷怕夜长梦多就择日不如撞日了。”   那确实会着急。   江舒怀疑钟清可能也看过不少话本子,否则怎么会动不动就逃跑,不过这大概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他没办法拒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能承担着。   不过也就是个可怜人。   “希望镇上老爷能对他好些。”江舒叹了口气,“那酒席……”   “听说多给了些银子,让他们补办,不过办不办就说不准了。”   这年头谁家有点银子都藏着掖着的,既然是补办,那办不办又有什么关系?   钟清草草出嫁就村子里不少人都没想到的,毕竟是嫁给镇上老爷,一个个还等着去吃酒席,结果什么都没听说呢,人就要被接走了。   不少人都去村口看热闹去了。   “二郎我出门一下,马上就回来!”   八卦是本性,江舒敢保证他绝对不是看钟清的笑话,他就是想看看热闹。   镇上老爷大概是喜欢排场的,钟清是去做妾让他穿着正红不说,还有四人抬的轿子,喜婆丫鬟也都等在轿子旁边。   张顺轻啧一声:“这镇上老爷还真有钱。”   没一会钟清就被人给背着出现了,按理说要兄弟背,不过因为他家只有父亲,便花铜板请了刘宗去背。   眼看着钟清马上上轿子,江舒也没了看下去的心思,和张顺打了招呼就要走。   “等一下!”   江舒下意识停住,扭头看着穿着不合身喜服的钟清,微微一笑:“新婚快乐,有事吗?”   “你少得意!”钟清大喊,上了粉的脸惨白,“我可是嫁去镇上,你这样的泥腿子一辈子都比不过我!”   江舒始终觉得钟清不太聪明,怎么能当着他口中的“泥腿子”的面说泥腿子的不好呢?   他依旧笑着:“清哥儿,做人可不能忘本呀,没有吃到你的酒席就不随礼了,希望你早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地位说不定能稳固一些。” 第32章 “多样馆开张大吉”   钟清的出嫁对江舒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 何况时代造就的悲哀,也不是他一力能改变的。   他能做的就是入乡随俗、顺应自然。   店铺的事已经彻底敲定,原本江舒的意思是一人看着收拾店铺一人继续出摊, 但是朗山坚持不肯让他自己行动, 只能将暂停出摊的牌子立在他们的摊位旁边便去整理店铺了。   店铺还算干净,江舒想刘夫郎应该也是很爱生活的,否则也不会在柜桌旁边摆放两盆盆景。   朗山拿着木匠的家伙什修整室内的桌椅板凳,江舒则是去收拾后厨,毕竟这个地方要做饭肯定要好好整理,至于来帮忙的张顺和刘宗则是一直在打扫卫生。   “厨房这里我已经收拾好了,中午给大家做炸鸡呀。”江舒探头看着正忙东忙西的三人, “正好就当是帮我尝尝味道!”   既然有了店铺那就肯定要再多弄一些新鲜的吃食,也就是他不会酿酒,否则炸鸡和啤酒真是绝配。   张顺和刘宗是对他有着非同一般的信任, 相信他不管做什么都肯定是美味。   “那我和二郎去买调料, 你们去买四只鸡以及面粉和其他想吃的菜好了。”江舒把银子给他们,四个人便兵分两路了。   除去杂货铺的调料, 他还是想买一些孜然,烧烤放孜然才更加美味。   杂货铺的老板无奈一笑:“客人这里没有你说的什么子染?”   “我就是随便问问, 因为也是调料还很香。”江舒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按理说这里能有柠檬,孜然应该也有。   毕竟这世界可是小说啊!   作者作为一个合格的大手子,肯定不会允许主角在文里吃苦才对。   杂货铺老板轻笑:“既然是香的,那就去香料铺看看吧。”   江舒眼睛一亮,之前有段时间确实有见网上的美食博主说孜然是一种香料的演变, 还有个比较奇怪的名字, 他当时只顾着看视频都没怎么听讲解。   带着买到的厨房调味品, 便去了街上的香料铺子,因为镇上的大户人家总会用香薰衣裳,所以香料铺里面的人还不算少。   香料铺掌柜迎了一句便让他们自己挑选了。   “夫郎,你说的孜然什么样?”朗山问道。   “小小的,像瓜子。”江舒不太自然的挠挠脸蛋,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形容了,毕竟让他看到肯定能认出来,可平时谁会没事找词形容它啊?   香料铺为了方便客人们选择,把每一样都会拿出开一些放在明面上供客人挑选,江舒虽然不知道怎么形容,但一看到就认出来了。   “二郎!”江舒指着眼前的一小撮香料笑弯眼睛,“找到啦!”   掌柜招呼完其他客人走到他们身边,恍然:“原来是要枯茗,这个也叫安息茴香,只是味道有些奇怪一般很少有客人会买。”   “这个有多少?”江舒直接问道。   “这个三文一两,库房里还有几十斤。”掌柜面上带着惊喜的笑,“您都要?”   不管是烤串还是炸鸡都要有孜然才更美味,几十斤应该也用不了多久,回头找村子里问问有没有种这个的。   他就知道,小说作者是不会对主角太差的。   将几十斤的孜然都买了,到了铺子里张顺他们也已经买好了东西,顺便把鸡都清理好了。   江舒进了厨房开始忙碌,其他人则是继续按照他说的收拾。   事先将鸡腿和鸡脚全都切下来,再将其他部位切成自己需要的块状,清洗干净后倒入调料进行腌制去味,江舒不止一次气愤这里没有一次性手套。   “二郎,我需要你。”江舒小声把他叫进厨房,“这个要好好搅拌一下,我不想用手抓,你抓好不好?”   自从来了这里确实有被惯的越来越娇气,能使唤人就尽量让别人去做,朗山也习惯了他时不时就要让自己打下手的事,洗干净手就做了起来。   腌制一会清洗干净裹上面粉放进油锅里,几秒钟的功夫香味就飘了出来,引的张顺和刘宗也探头过来看。   “好香啊!”   孙晟霖一脚踏进铺子里:“山哥,舒哥儿你们在吗?”   张顺耳朵一动:“外面好像有人,我去看看,都没开张呢就有客人来了?”   “你是谁?”孙晟霖眉心轻蹙,“这里不是朗山买的铺子吗?”   他面容俊美,穿着锦衣华服,就连脚上的靴子都是上好的面料,束起的发冠上还镶嵌着玉石,活脱脱就是有钱人。   张顺一愣,说话都恭敬了几分:“是的,只是还没有开张,这位少爷是有什么事吗?”   “那是我未插香的大哥!”孙晟霖说完刚好看到出来的朗山,他一喜,“山哥买铺子竟不跟我说,还是我去长街看见牌子才知道的。”   朗山点点头:“刚走完手续今天刚来收拾。”   “舒哥儿呢?我闻着香味了,他是不是在做好吃的!”孙晟霖夸眼睛都亮了,“舒哥儿要合作啊!”   江舒懒得理他:“我都要自己开店铺了,你可以过来吃。”   再合作,那岂不是把钱扔给别人赚吗?   孙晟霖自觉失言,听见他说这话也没多想,反正合作机会以后也有的是,现在的当务之急自然是吃美食!   炸鸡是江舒准备做了卖的,所以比照着现代的美食博主做的,因此做的十分用心,炸好的鸡腿和鸡块全都分开装盘,洒上买的调料。   目前酱料实在不充足,只能能孜然味的了。   “不干活的没得吃。”江舒指挥他们过来帮忙端盘子,四只鸡炸完放了五六个盘子,香味扑鼻。   刘宗愣愣的看着那金光的鸡块,不自觉的呢喃着:“这得不少油吧?”   他们乡下人家,做饭恨不得一星半点的油都不放,炸这些鸡肉半缸油都下去了吧?   江舒忍不住笑:“不要计较这些,吃的好才有力气干活呀。”   -   鞭炮声响。   镇上的铺子开开关关百姓们早就习惯了,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开铺子的居然是之前在东长街摆摊的小市民,这可就能震惊不少人了。   尤其是之前摆的摊子是鸡蛋灌饼,几乎镇上所有人都买过。   “多样馆?这是什么意思?还是卖鸡蛋灌饼吗?”   “管他卖什么,先进去看看,万一有烤串呢?以后应该都不支摊子了吧?”   张顺嘴巴甜会说话,见着门口站着的客人就往里面招呼:“新店开业有优惠,前一百名消费满一百文优惠两文,两百文优惠三文!里面有炸鸡汉堡各种各样的小吃!”   只是开个小铺子,江舒没想弄太惹眼,放完孙晟霖送的鞭炮就招呼客人们往里面走了,因为大多数的客人都记得他家是做鸡蛋灌饼的,因此进来就喊着要,他虽不想做这个但正常情况下顾客是上帝,他做。   孙晟霖是吃过他做的吃食的,当下就让钱掌柜去叫吃的了。   “两份炸鸡,两份鸡腿堡,还要两碗葡萄汁。”刘宗朝后厨的方向喊着。   江舒应了一声就做了起来,朗山则是在旁边帮他做辅助工作。   一楼坐在靠近柜桌的都恨不得抻长脖子往后厨看,想知道“炸鸡汉堡葡萄汁”都是什么,但他们都不太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直到,让人垂涎的香味扑鼻,诱人的色泽映入眼帘,他们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居然会怀疑朗夫郎做的东西?   每张桌子上都放着吃食的价格单子,还备注了多少岁数的人要怎样的分量合适,不可谓不贴心。   “小二!我这里要一份炸鸡还有鸡腿堡,果汁也来一份!”   “我这里也要,要两份!”   “做快点!馋死我了!”   江舒在里面忙活,听着要新吃食的人越来越多才彻底松了口气,倒不是他不自信,只是怕这些人吃不惯,事实证明他多虑了,美味在哪里都流行。   因为新店开业第一天,不止时间还没有确定好,就连人手都不足,明明是十一月都能下雪的天气,这四个人都累热出了一身汗,后来还是孙晟霖看不下去拨了两个店小二过来帮忙。   就算如此,等没什么客人的时候也已经是亥时一刻左右(晚上九点多)。   “幸好提前和周勇说了多送些鸡的事,否则真怕不够用。”江舒舒了口气,就这剩的鸡都不够他吃一顿的。   “要是每天生意都这么好就好了!”张顺不无感慨,“舒哥做什么都好吃,可不得生意好吗?”   江舒虽然很累但嘴角的笑一直没下去,他将胳膊伸到朗山面前,对方立刻明白他的用意,使着巧劲捏了起来。   江舒笑道:“一会我把剩的也给炸了,你们带回去吃吧。”   “不用不用,我们回去对付两口就行。”   他们今天也是见识了之前吃的炸鸡到底有多贵,好几十文那么几块鸡肉,他们之前吃了五六盘!   哪有做了一天活不给人吃饭的道理?   江舒坚持道:“不然今天剩的我也不会再卖,你们拿回去和家里一起吃。”   江舒只留了一只鸡,炖了汤,又给朗山做了些顶饱的东西,他不愿意看别人饿着肚子,更不愿意敷衍朗山。 第33章 “买人,拜您为师”   虽说铺子已经正常开业, 但是做事的人却远远不够,他也不可能成日里都钻在厨房里,偶尔做做还行, 每天都给别人做饭吃, 那简直太要命了。   所以他还要再找几个厨子和店小二,因为食物的特殊性,他不准备雇人而是直接买人,便借着“小雪”节日的由头找到了之前那个牙人。   “买人?”牙人有些震惊,这到底是什么寻常百姓,一百多两的铺子说买就买,现在还要买人?   江舒微微点头, 半披的发丝从身后掉了一绺到胸前,平添一丝阴柔:“是的,需要到铺子里做工, 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 你们跟我来吧。”牙人说道。   带着他们去了关着人的地方,毕竟能走到牙人这一步, 要么就是家里人口多吃不上饭,要么就是因为一些情况急需钱。   “最近来了十几个, 基本上都是从西边逃难来的, 也有一些是因为家人重病才不得已卖身,您想要什么样的?”牙人带领他们去看那些人。   有青年有妇孺,即便江舒早就做好准备,可看到那些人时心尖还是忍不住颤了颤,下意识抓紧了朗山的胳膊。   这个时候的人那么注重血缘, 如果不是真的活不下去, 大概谁也不愿意出来为奴为婢。   朗山拍拍他手:“别怕。”   “老爷请您买下我吧!我什么都可以做!”   “老爷夫人请买我!我也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我也愿意……”   江舒眉心紧蹙看向跪着的人, 淡声问道:“你们有孤儿吗?”   跪在地上的人拿不准江舒是什么意思,都不敢说话,还是牙人看不下去呵斥了几声才有人敢应答。   一面容稚嫩的哥儿磕了个头,掷地有声道:“我是,我是父母兄长卖到这里的,所以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牙人脸色有些难看,毕竟没有哪家铺子是要哥儿去做工的,何况江舒的店那么火热,岂不是会招人闲话吗?   他赶紧呵斥:“你一个哥儿,谁会请你做工,不许再说话!”   哥儿脸色一白,咬紧牙关不敢再吭声了。   “还有谁?”江舒继续问道。   另一个瘦弱的汉子也跟着出声了,虽然不知道这位老板的意思,但至少他不能说谎。   江舒点了头:“就他们两个了,叫什么名字?”   如果血亲还在那以后说不定会有什么麻烦存才,他比较喜欢家庭关系简单的人。   小哥儿和那瘦弱汉子仿佛被从天而降的大饼砸昏了头,愣愣的看着他,全然没想到只是一个问题就决定买他们了,反应过来赶紧报上家门。   江舒很满意的点点头:“这两个要多少银子?”   “这哥儿便宜些五两银子,这汉子八两。”牙人讪笑着。   江舒倒是没讲价,让朗山给了银子,拿过身契就要带着人走,毕竟他那里着急用人,得尽快让这两个人上工。   还有厨子。   江舒不打算继续做鸡蛋灌饼,连菜单也是改了又改,他有心在菜单上作画,但是这就需要能作画的书生,提到书生就想到朗多宝,还不够烦心的,他决定之后找孙晟霖帮忙看看。   把两人带回去,江舒就让张顺和刘宗教他们怎么招呼客人,面对汉子杨从,张顺还能坦然,但是对上小哥儿于水他就没办法了。   江舒也不免觉得有些失策,他倒是差点忘了这里的“男女大防”。   “于水这里我来,你们先带杨从去换身干净衣裳。”江舒说完看向于水,“不用紧张,希望你能早日适应,明天会很忙。”   他将需要工作的内容简单讲述了一遍,这里的人普遍动手能力都比较强,正式上工应该会尽快适应。   于水感激的跪在地上给他磕头:“多谢夫郎大恩,我愿做牛做马报答!”   “我买你们回来是做工的,所以不用太客气,只需要好好做事就行。”江舒笑的十分温和。   把两人叫到一起,江舒又叮嘱了一些话,这个时代里,有某个人的卖身契就有绝对处决的权利,刚柔并济实在是最好的收买人心的方法。   四个人一起做事张顺和刘宗也会清闲一些,所以这两个人铆足了劲要教会他们怎么接待客人点菜记名……   江舒见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便和朗山去找了孙晟霖解决厨子的事。   晟家酒楼。   孙晟霖听说了他们的来意,当下拍着胸脯保证:“你们放心,厨子我帮你找,实在不行就让府城的来,需要账房先生吗?”   “账房先生暂时不需要,厨子能尽快吗?”江舒面露苦涩,“实在太累了。”   江舒是喜欢做饭,但仅限于做给自己或者给朗山做,其他的时候实在是不愿意过多耗费自己的热情。   难得见江舒露出这么接地气的表情,就连孙晟霖都有些意外,谁让江舒平时总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实际上最坏了。   孙晟霖好优雅,即便是这么冷的天气里还拿着绒毛羽扇不停的扇,他笑道:“这事交给我,明天让他去你的小酒楼。”   “好,只是可要送个老实的人,事成请你吃饭。”江舒无奈一笑。   “如此,那便先提前谢过这顿饭了。”   孙晟霖可没有敷衍他的打算,当天下午就让在府城的大哥送了个厨子过来,人是老实人,就是因为太老实才被其他的厨子排挤,干脆就直接送来给江舒用了。   江舒对“有没有拿手菜”并不是很在意,因为在他这里,要做的也只能是他让做的东西。   因为人来的很快,孙晟霖就干脆带着他直接去南岸村了,装饰精美富丽的马车刚出现在村口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即便是冷天都有人在村口的桥上坐着聊天,孙晟霖笑问:“老人家,这里是南岸村吧?可知道朗山家在哪个方向?”   “那猎户家啊,顺着右边的小路直走,那家青瓦房。”老人回答道。   孙晟霖问完车夫便顺着方向去了,村子里的人都惊叹的看着马车,他们村里最有钱的就是有牛车的村长家,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豪华的马车。   “居然是找朗山,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大运了?”   “在镇上支个摊子能赚多少钱?我听说那月钱就要交好几百文呢!”   “诶呦,那贵的嘞!”   按照孙晟霖对乡下的了解,即便是瓦房,顶多就是普普通通,可当它绕路过去看到那算得上华丽的青砖瓦房时涌出些不可思议,也能理解那些村民的嫉妒心了。   马车到了门口,他一撩衣摆跳下去,对着大门就是一通拍:“朗兄!舒哥儿,快些开门!”   “哟是孙东家!”张顺打开门迎他们进去,“大山哥孙东家来了!”   孙晟霖细细打量着这房屋,虽说和他的宅子比差点,但在这乡下也够了。   他朝江舒挥手:“我把厨子带来了!”   “这么快,刚好,先留下了吃晚饭吧。”江舒从厨房出来,“天冷了,吃完会暖和一些。”   “好好!”孙晟霖应着。   “让这位…厨师先生跟我一起吧?”   厨师敦厚的脸上有些迟疑,他原本以为是小东家要请他做大厨,所以才欣然接受了邀请,只是没想到是给这乡下人家当厨子,他之前怎么说也是在酒楼里做事的啊!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恐怕没有办法再回去了,毕竟他性格不讨喜,回去也是讨人嫌的份。   江舒微微一笑,眼底闪过精光:“厨师先生,只是简单的帮忙而已。”   “是!好的。”厨师只好跟他往厨房去。   旁边的于水看着有点惊讶,哥儿怎么能直接和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做饭?不怕他的丈夫生气吗?   他正这么想着,就看见江舒又喊了一声:“二郎,帮我把肉解冻切成片呀!”   堂屋里做事的朗山立刻拍了拍手往厨房去,这一连串彻底颠覆了于水这个哥儿的认知。   他楞楞道:“怎么能让老爷去厨房?”   “大山哥吗?他很喜欢帮舒哥做事的,你不要紧张,大山哥虽然看着很凶但是人很好的。”张顺出声安抚他,毕竟他以前和大山哥不熟悉的时候也觉得他可怕。   孙晟霖听他们说话,这才发现多了两个眼生的人,他又恢复小少爷的派头,上下打量着他们问道:“这就是买来的下人?”   “就是买来去铺子里帮忙的。”刘宗解释道。   孙晟霖不甚在意,只看了于水一眼,还是第一见被卖掉还这么白嫩的哥儿。   他朝厨房走去:“舒哥,我好冷。”   “让他们带你去炕屋吧,里面暖和,二郎你也去吧,我和厨师先生做就好。”江舒把刚从锅里烤好的大张饼放到案板上刷酱,撒上葱花快速切了一块给朗山,“你先吃。”   朗山应了一声接过便去了。   厨师虽说是进来帮忙,但实际上他只是在旁边看着,连洗菜都不是他的活,他隐约知道对方在跟他表达什么。   酱香饼,红烧鸡翅,麻椒鸡爪,奶香蘑菇汤……   江舒轻轻舒了口气:“厨师先生,帮忙尝一尝吧,我的意思是只尝酱香饼,因为其他的我家二郎还没有先吃。”   厨师愣了一下旋即一脸郑重的夹起一块咬了一口,脆香,精面的味道由于烘烤变得更加清香,再抹上酱料和葱花,更是让人口齿生津。   他只尝了一口,便严肃道:“朗夫郎,我愿意拜您为师,请您教我做这些。”   江舒轻勾唇角,搞定。 第34章 “送吃食给县令,朗家要休夫”   朗山虽说也跟着做了挺长时间的饭, 但到底还控制不住火候技术也不到家,所以从开店至今都是江舒在厨房里忙活,因此他实在是焦急要教会厨子做菜。   他倾囊相授, 当然也提前和厨子签了文书, 不管是任职前后都不能把在这里学到的厨艺带到其他的餐馆,否则他们有权告到县衙,打死不允追究。   厨子康农艮痛快的按了手印,就此在朗家开始正式做工了。   有了厨子,江舒每天就在柜桌前收银子,偶尔还处理一些突发情况,肉眼可见的轻松了很多。   “山弟!我带着兄弟来捧你的场!”吴功身上的衙役服还没有脱, 估计是一放衙就带着人过来了,“生意不错!”   江舒见于水过去,他拦住对方:“你去忙其他桌, 我来招待他们就好。”   随后朝吴功走去, 笑着拱了拱手:“吴哥来的巧,楼上刚空出一桌, 我带你们上去。”   于水愣愣的看着江舒的背影,不明白对方刚刚那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嫌弃他, 所以才不让他招呼那样的贵客?   张顺见他愣着,赶紧上前打了声招呼示意他麻溜做事,否则是要被客人给投诉的,接到一定次数的投诉就会扣工钱的,他们虽然不觉得这条规矩有什么太大问题, 但也不想扣钱。   “弟夫郎莫要客气, 这里有单子我们照着点即可, 还是换其他人过来招呼吧。”吴功考虑到江舒是个哥儿,而来这吃饭的其他人都是汉子,也是为着他的名声着想。   “如此,那我便让二郎过来招待各位。”江舒接受对方好意,告辞后便去厨房把朗山给喊出来了。   他笑道:“楼上有吴哥,都是汉子我不好作陪,你去招呼他们吧。”   “好,你去歇着。”朗山不动声色拍拍他手背,便上楼去了。   一楼坐着吃饭的瞧见这一幕纷纷笑着打趣他们好感情,江舒也站在旁边笑眼调笑几句。   偏还是被人看了去。   书院一月有两天休沐,在十五和月底,可书院里的休沐向来都是夫子说了算,十一月整月都没有休沐,这次竟是给了十四和十五两天的休沐,他急着和同窗吃镇上新开的铺子,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江舒和其他男人调笑。   亏他还觉得这个嫂嫂高洁傲岸,不曾想也是个以色侍人的,他气愤不已,拽着陈胜就要走,且等着的!   吴功和其他的衙役本也就是过来捧场,不顾朗山的劝阻每个人每样吃食都点了一份,朗山拦都拦不住。   “好吃!美味!”吴功捧着肚子感慨着,“就是没有酒,若是有酒滋味更甚!”   朗山沉声道:“夫郎说喝酒误事,有正经差事的是断不会提供酒的,铺子里也就没有备。”   正经差事。   这四个字极大的取悦了和吴功同来的几位衙役,也不再拿乔和朗山攀谈了起来,果汁不醉人,人倒是醉了个没边儿,也顾不得惧怕朗山的块头,拽着人称兄道弟。   朗山自然不会拒绝,这些人来日就都是门路。   因为没有酒,所以吴功也没有带着他们逗留太久,吃的差不多就准备结账离开了,却被告知免单。   江舒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他不好意思道:“吴哥第一次捧场这顿就二郎请了,这个是外带的,可以拿去给其他人尝尝。”   只准备了一份炸鸡汉堡,这个“其他人”就有待考究,吴功却不得不在心里夸江舒这个哥儿实在会做人做事。   他没有客气,大方接过:“弟夫郎放心,我们会带去让对方好好品尝。”   其他衙役也知道江舒的意思,不由得高看他一眼。   一回到县衙,吴功人就被围住了。   “你们吃什么去了?”   “这香味……多样馆?”   “好啊!你们居然不带我们去!吴哥手里拿的什么?”   吴功赶紧躲藏:“这是给大人的,不是给你们的!下次再一起去,这个我就先带给大人了!”他说着赶紧大步流星的往后院走去。   “大人,您就用一些热烫吧。”师爷捏着胡子唉声叹气。   县令蹙眉:“莫要再拿那些冷掉的食物给我了,天气这么冷却迟迟不下雪,就怕来年百姓日子更加难过。”   “诶呦,明年的日子,您现在担忧为之过早了,先用午饭吧。”师爷讨好着,却不知这番话听在县令耳朵里是如何刺耳。   县令脸上带着薄怒:“这是什么话!身居庙堂自然要忧心百姓!那些饭菜你去吃吧!”   师爷撇撇嘴,笑着退了出去,爱吃不吃,一个新上任的书生还挺大的气性!   县令拿着往年的书卷查看,往年十二月份早该飘雪,可如今已经过半却依旧连雪花影子都不见,他如何不忧心?   “大人,小的衙役吴功,听说您还没有吃午饭便带了些给您加餐。”吴功恭敬道,“大人忧心忧民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行。”   这已经是他这个大老粗能想出来最有文化的词了。   县令一听连衙役都懂他这份“忧民”心思,赶紧起身开门:“你进来说。”   “是。”   吴功一进去就把袋子放到桌上打开,烤制的肉香瞬间溢出,包着炸鸡汉堡的油纸已经因为时间太久浸湿了一些。   那香味令县令也有些口齿生津,他盯着那油纸包:“这是什么?”   “一家新开的铺子叫多样馆卖的吃食,这个叫炸鸡,那个面饼夹着肉的叫汉堡。”吴功一一给他呈现出来,“我们吃着好,给您也带一份。”   “有心了。”县令忍着大快朵颐的欲望跟他聊天,“百姓的日子过得这般不舒心,我这心里终归不好受。”   吴功更难受,他实在接不上话,只能硬着头皮道:“老天爷要做的事,肯定都是有道理的。”   “老天爷要做的事……你说的有道理!”县令突然来了精神,“今日多谢你,回去做事吧。”   吴功不敢不从,叮嘱他趁热吃就匆匆离开了,生怕县令还要拉着他说一些奇怪的话题,他连话都接不上。   江舒对这些无从知晓,只是他也隐约察觉到些不对劲,已经十二月份,却一片雪都没有看到。   冬季天气冷,下的雪往往不容易融化,盖在土壤上就相当于给庄稼盖了一层被,天气回暖时雪会慢慢融化,就此保住了庄稼,且为土壤保存了水分。   地理课告诉他,下雪的好处还是很多的。   “二郎,去年你们这里也是这么晚都不下雪吗?”江舒对着外面的夜空发呆,这么冷的天气了,居然还不下雪,如果降水量一直这么少,明年怕是有旱灾。   他叹了口气,怪自己没有继续看这本书就给了差评,否则说不定还能多知道点故事情节。   朗山也蹙眉:“去年……没有这么晚。”   “算了,收拾完我们先回家吧。”江舒隐约有些担忧,不怕人祸突降,就怕天灾无情。   翌日。   多味馆照常开张,江舒拢着汤婆子坐在柜桌前哈欠连天,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住早出晚归的高强度工作,明明自己也是老板怎么就这么累呢?   忍着趴在桌上睡过去的欲望,江舒拍拍脸蛋打起精神算账,看不懂珠算也有些麻烦,只能拿布包碳条计算。   于水看了一眼笑问:“夫郎在记账?碳条不如毛笔好用的。”   “是,但我不会用毛笔。”江舒微微一笑,把账本收了起来,“你这么说……是会用毛笔?”   “不是,只是识得几个字。”于水脸色一白,以为江舒是在故意羞辱他,“我去做事了!”   江舒无从察觉他的心事,只点点头,有心做事就是好的。   “把你们这里做事的哥儿叫出来!好好的哥儿居然不守妇道,不知检点,成日里卖笑讨活!我们朗家要休夫郎!”   尖酸刻薄的嗓音骤然响起,江舒浑身的困意瞬间消失,他蹙眉盯着门口站着的妇人和书生,眉宇间的厌烦藏都藏不住。   “这谁啊?这般泼妇?”   “这店里哪有什么哥儿?怎么就要休夫了?”   “没听说吗?朗家要休夫!这老板不就是朗山吗?”   江舒顶着目光朝朗崔氏走去,他敛眉微笑:“有什么事吗?”   “嫂子你就别装了,我可都看到了,你在这里做工却和客人们谈笑风生,简直有辱我们朗家门楣,所以娘今日过来就是要休掉你!”朗多宝抬起下巴十分娇纵着,求我,求我我就纳你为妾!   于水一下楼就看见这一幕,赶紧返回楼上去叫朗山了,他竟不知江舒嫁的人家,居然也有这么奇葩的亲人。   朗山匆匆下楼,气势凌人:“你们做什么!”   “山小子,别说为娘的不心疼你,你这夫郎背着你不知羞耻的勾引别的汉子,你还要护着他?”朗崔氏撑着瘦小的身子喊着,恨不得把十里八乡的人都喊来。   好看看他家做了孽娶的这么不知廉耻的哥儿!   “够了!”朗山呵斥,“我夫郎如何我心中有数,没事就赶紧走!”   朗崔氏怒吼哭喊:“哎呦!你这个杀天刀的!居然敢这么和你老娘说话!都是这个小贱蹄子惹的祸!敢在别人的店里这么不要脸,给我休了他!”   江舒冷静听着,他冷眼看向朗多宝,他还真是小瞧了这货造谣生事的本事,造谣一张嘴,要不是他问心无愧,还真要吃了亏。   还是太弱了。   如果他能厉害一些,就能直接把这些极品亲戚全都解决,可所处的时代极其重孝,也就他家二郎不在意这些,才能说出这些话。   算了。   “婆婆误会了,这不是别人的店,我也没有做您口中说的事,大家都是客人,自然要笑脸相迎。”江舒轻声解释着。   朗崔氏自觉占了上风,她得意道:“现在讨好我晚了,我们就要休掉你!” 第35章 “县令出头,没什么意思”   “荒唐!”   带着书生的文绉气息, 一个青年在吴功几个衙役的包围下快步走进店里。   县令面露不悦,盯着这无知妇人,方才他在外面见着汉子和妇人那般说话还有些不悦, 可听吴功稍微解释了一番才了解个大概, 他竟不知还有这等无理取闹的妇人和书生!   见所有人都盯着,吴功赶紧扯着嗓子喊:“这是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   “连县令大人都来这里吃饭了!”   江舒也有些诧异,面上微笑:“不知大人过来,有失远迎,客人有些多要请您稍等片刻了。”   不卑不亢,是读书人最喜欢的气质。   县令摆摆手:“无碍,方才我也听了一些, 来往皆是客,笑脸相迎自是礼数周全无处可挑,你这妇人竟这般无知!”   朗多宝一听这是县令, 立刻动了心思, 他资质一般,如果能得县令的赏识就算在学业没有太大建树, 也算是在这镇上站稳了脚跟。   他赶紧喊冤:“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二哥和嫂嫂竟是背着家里赚钱却从不补贴, 我身为童生想和兄长借些银子继续读书都不成!我阿娘这才气急要来讨个公道。”   “成婚前阿娘已经将我独自分出, 让我贴补家里,还是贴补你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色胚!”朗山即便是在县令面前也丝毫不惧,“想让我去休夫郎,去告御状!”   县令眼底闪出一丝光,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愚孝之人, 可当今天子重孝, 竟是因此祸害了不少真孝之人, 但这话他不敢说,只能对朗山表示赏识。   连他自己,都是因为愚孝才不得志。   县令陆绛抬手指指朗多宝:“你身为童生竟这般不知检点,还如妇人一般斤斤计较,我看你暂时不要去书院了,回家好好种几天地!”   被县令诘问几乎就相当于前途忧愁,他不敢再多说,生怕自己的童生都保不住。   民不与官斗。   朗崔氏在朗多宝的阻拦下不敢再生事,可这里的香味扑鼻,她也不想离开,贪婪的盯着其他客人桌上的炸鸡。   因着这一出快吃完的都赶紧匆匆结账离开,江舒带着县令去了楼上,而朗崔氏就交给了朗山去管,他实在是没精力和那种市井泼妇吵闹。   江舒把桌上的菜单递给县令:“吴哥在这边吃过,大人可听他细细讲解,选好菜告诉做事的就好。”   “弟夫郎有心了,大人吃了你送的炸鸡回味无穷,今儿就喊着我们一起来了!”吴功也无功不受禄,直接把江舒给“供”了出来。   陆绛一听看向江舒的目光也变了变,他微微点头:“有心了。”   朗山却是黑着脸把朗崔氏和朗多宝全都赶出去了,有县令在这也没人敢说什么,总之是一点面子都没给。   他是不在意别人指指点点的,一想到江舒为了他忍气吞声,那股子火就压都压不下去,他一把将朗多宝推搡个踉跄,碗口大的拳头带着肃杀之意直冲朗多宝面门,出手快狠准,阴狠之气尽显。   朗多宝自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他连躲开的能力都没有,一拳被捶在地上摔出去三米远,他口腔里弥漫着腥甜,惊恐的看着朗山,对方一脸阴冷,狭长的眸子凶残狠戾,有一瞬间他觉得朗山是真的要杀了他!   “二、二哥?”朗多宝浑身颤抖着,就连旁边的朗崔氏都被他的模样吓的不敢多嘴。   朗山露出阴森的笑:“你再敢撺掇生事,我就让县令夺了你的童生,在家种地。”   “你、你敢?二郎,为娘的——”   “闭嘴!”朗山打断她的话,“再敢生事,我就弄死他!”   朗崔氏吓的一哆嗦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嗫喏的扶起朗多宝,两人颤颤巍巍的离开了,只是朗崔氏想的很好,在镇上她没办法,但回了村子她就要江舒好看!   她就不信,她回去把这事和村长一说,村长还能不护着她?   县令上次只吃了炸鸡汉堡,这次江舒又亲自给他做了鸡蛋灌饼,还特意给他烤了些串试吃,胃里一暖和人也松快不少。   “多亏这些吃食,否则我多日夜不安寐食不下咽,怕是身体也要受不住。”陆绛叹了口气,“十二月的天都片雪不见,来年百姓怕是要民不聊生。”   江舒心中稍稍诧异,他看了一眼吴功,对方朝他点了点头,他竟是没想到这个县令还有这般忧民心思。   江舒轻轻一笑:“先天下之忧而忧,大人是好官,上天不会忍心大人这般殚精竭虑的。”   “先天下之忧而忧……夫郎当真是妙人!可曾读过书?”陆绛觉得这般有学问的话能从一个乡下哥儿的口中说出,定然学识不浅。   “我并未读过书,都是我家二郎时常教导,他幼时上过学堂,只是……”江舒欲言又止,恰到好处的转了话题,“大人吃的好,以后常来就是。”   陆绛却在他的欲言又止里听出不少无奈和心酸,从多味馆离开就吩咐手下的人去查一查朗山的事,看到那些消息再联想到江舒的学问都是朗山所教,忍不住直呼世道不公,耽误了那么个好学问的有才人。   夜深露重,两人族着牛车回去,还未走到家门口就看见大门前一片火光,人影攒动。   “二郎快去看看。”江舒把铜板给了车夫也急忙赶了过去,就瞧见朗家带着村长,还有隔壁的杨婶子都在。   他立刻想到了白天的事,还以为朗家得了教训会长些记性,没想到竟是记吃不记打的。   朗山虎着脸看着他们:“你们做什么?”   “我听说你还在镇上对你娘不尊重,这可是不孝的重罪!你怎么能受了你夫郎的撺掇做出这般要命的事?”   村长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指责,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江舒一眼,皱着眉说着:“舒哥儿不是个好的,若是再有这样的事,你怕是只能休弃他了!再有你都在镇上开了吃食店,这般赚钱也该补贴家里了。”   若说一开始江舒不知道村长这般向着朗家的原因,那么听完最后一句就彻底明白了。   乡下人家,一日两餐,光是活着就已经十分不易,而他们向往的衣食无忧的生活,江舒和朗山动动手就能过好,怎能不羡慕嫉妒?   无非就是,可以过的好,却不能比他们过得好。   张顺娘听了这话有些不赞同:“哪有分家的二弟补贴没分家的大哥的?再说了人山小子有本事赚钱,没本事的眼馋那个做什么?”   村里都知道张顺和刘宗在给朗山家做事,甚至还买了仆人,这可是镇上老爷的派头呢!   “村长,叫你一声村长是见你岁数大是长辈,可不代表你有资格管我朗山的事,我家舒哥儿连县令大人都夸奖,还轮不到你置喙。”朗山看向朗多宝,“你忘记我跟你说的话了?你要是再生事,我就让县令夺了你的童生!”   “二哥!都是娘让我这样做的!还有大哥和大嫂挑拨,真的不关我的事!”朗多宝是真的不敢,他很宝贝自己的童生功名,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本事考秀才。   李长福又惊又怒,可既然提到了县令,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瞧着朗山那般维护江舒,他也只能唉声叹气。   江舒浅淡的目光落在李长福身上,语气淡然却深长:“村长岁数大了,做了很多年里正辛苦了。”   “你什么意思?”李长福警惕的看着他,话里的深沉意味让他不得不提起一颗心。   “没什么意思,天寒地冻诸位还是早些回家的好,这个时节都未下雪,不知是不是上天有眼要惩治一些做了坏事的人。”江舒懒得再和他们攀谈。   他不欲做那种攀炎附势之人,可在这镇上县令就是最大的官,就是天。   朗山冷眼看着这些人:“都滚!别逼我动手!”   朗家哪里还敢耽搁,灰溜溜的来灰溜溜的跑了,就连村长听着朗山那些话都心里不舒服,何况是看热闹的人。   张顺娘和刘宗娘以及杨婶子却留了下来,三个人跟着进了院子,看着到处都打点的不错才松了口气。   张顺娘说道:“以后别让顺子提前回来了,他收了工钱就该好好做事,哪有成日里往回带的规矩!”   “是,阿宗也跟我说了,不用刻意照顾他们。”刘程氏小声说道。   “以后有的忙,到时候肯定不会让他们回来这么早了,婶子们赶紧回去休息吧,天冷的厉害别冻坏了。”江舒知晓她们好心,也一应接下。   杨婶子站在院里迟迟不肯走,为难又羞耻的看着江舒,他柔声安慰:“婶子有话直说就是,可是家里银子不够使?”   “不是……舒哥儿你是个好的,就是我家那三小子,早些年被人断了手指,一直没娶上媳妇,我就是想问问你店里还招不招活计?扫地也行!”杨婶子音色里带着哽咽,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腆着脸过来说这个。   江舒轻笑:“我当是什么,店里确实少个洗完扫地的,三哥若是愿意帮忙,明日让他跟顺子一同去镇上就好。”   能帮一就帮,何况他也是知道那个“三小子”的,都是可怜人。   杨婶连连道谢,连不要工钱只管饭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这副样子给谁看?这不是拿准了夫郎不会拒绝吗?”于水愤愤的朝杨从丢下一句话回了屋里。   杨从憨憨摸了摸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第36章 “账房先生,准备新吃食”   杨婶子家有三个儿子, 老大杨虎,老二杨龙,老三杨守, 倒不是说杨家不喜欢这个老三, 反而是太喜欢才希望能守在他们身边,没想到却因为被地痞流氓找麻烦,好好的一双写字的手竟没了根手指。   这对一个书生来说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重要,于是便一蹶不振,成日里只知道在家闷着不与人交谈。   江舒觉得他可能是自闭症或者忧郁症了,因此杨婶子找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人总要有个往前爬的契机。   多样馆生意火爆, 多数常常来吃的人都是镇上的富户或是开着小铺子的小康人家,而那些鲜少来的客人吃一次也够回味许久了。   杨守是跟着张顺来的,他其实并不想来这里打杂, 他的心里还是渴望读书的, 但他也知道,他这一辈子都拿不起笔杆子, 无法往上考了。   即便如此,在看到多样馆座无虚席门庭若市, 他还是觉得惊讶。   “咱们进去吧。”张顺带着他一路往前, 看见眼熟的客人还会笑着招呼几句,那模样简直够神气的。   江舒在后院琢磨着新的营销方式,张顺问过朗山便去后院找他了。   张顺:“舒哥,杨守来了。”   “来啦?先坐那边,我琢磨点事情。”   他在思考“会员制度”, 各种折扣都是营销手段和策略, 只要能深入人心让客人觉得有利可图, 那生意自然会更上一层楼。   店里的吃食随便点几个都能超过一百文,所以之后可以记两本账,一本是店内的正常账目,另一本则根据消费金额来选定会员,从而拿到相对应的折扣,满减活动也是要积极的做起来。   可以像优惠券那样给会员们专属的标志物,设置积分兑现,不同等级的积分就能兑到一些小东西,当然不管是什么东西,对任何人来说只要不花钱就都是好东西。   江舒捏着炭笔的手松了松,他种笔可没有现在的碳素笔好用,捏这么一会拇指都要抽筋了。   他将纸张收好,这才看向杨守,是他想象中的样子——苍白无力,双目无光,典型长时间不出门见太阳的模样,但抑郁还算不上,顶多就是忧郁了。   “早上过来吃饭了吗?”江舒微笑掩饰尴尬,全世界通用的打招呼用语就是好使,拉近关系表达关心。   “不用这般客气,我是来做工的。”杨守声音细小无力,一副不愿多攀谈的样子。   江舒点点头:“你是来做工,可也得你心甘情愿,否则你心不甘情不愿,做事不稳妥,岂不是给我添麻烦。”   “可你明知我是不愿来的,又何必跟我多费口舌。”杨守不懂,他这样的一看就是被迫才出来,他哪有心思做工。   “你的意思是,你宁愿在家里无所事事,任由父母兄长为你劳心劳力?还是说等往后父母驾鹤西去让兄长拖家带口的照顾你?这便是你愿意做的事?”   江舒本不用这么大费口舌,但杨守先前是童生,说明他是有一定能力的,镇上的童生很多,秀才也有,举人几年也就那么一两个。   虽然杨守不能参加殿试,但秀才也是可以努力的,何况……他真的不想每天都站在柜桌前算账!   杨守说不出话,那也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我……不想这样,也不想洗碗打杂。”因为对他已经残疾的手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我雇你当账房先生,但账本要根据我所要求的做成两份,杨守没人说过断指不能考秀才,你不要过于迂腐从而禁锢自己。”   尽管江舒能理解他的想法,毕竟“百无一用是书生”,多数人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但杨守还好,他没有被养歪。   主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守自然也不能扯后腿,何况江舒的话点醒了他,他之前从未想过继续考取功名的事,除了唉声叹气什么都不会的他,不能让亲人成日为自己操劳。   杨守叹了口气:“烦请东家帮我讲一讲账本吧。”   江舒赶紧带着他去柜桌前看账本之前的账本,朗山见他们过来有些不快的盯着江舒,眸底全是控诉和委屈。   熊瞎子撒娇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   江舒抿唇轻笑:“二郎跟他讲讲账目的事,以后他当账房先生,你我就轻松许多了。”   赚钱就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能请人做事自然急急用不着他们两个成日里忙活。   朗山明白他的意思,捏了捏他娇嫩的手掌应了这差事,心里却还想着回头要去胭脂铺再买些脂膏才行。   杨守到底是童生,很多事情账目一点即通,包括朗山跟他说的单人账目也算的清清楚楚,只是要一直用珠算噼里啪啦,敲着手指都隐隐作痛。   可看到自己整理好了几张账目,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红光,他微微一笑:“多谢朗二哥。”   他是知道朗山上过私塾的,毕竟朗家条件不错,如果不是朗多宝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童生,也许朗山会一直读书。   也是借由账目杨守才知道这家看似和其他酒楼无法比拟的小规模店铺,一天的盈利到底有多少,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座无虚席”,但多样馆是允许外带的,这样的客人甚至更多一些。   他不得不佩服朗山的好头脑,这样的人如果放到官场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朗山只看一眼就明白他在想什么,并不想揽不属于自己的功劳,他淡声道:“这些都是舒哥儿想的。”   “舒哥儿?”杨守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震惊了,他倒是听说过西河村的哥儿江舒,好吃懒做……可和现在截然不同。   毕竟一个哥儿的名声过于不好是会嫁不出去的,尽管他娘也说过好几次那是个可怜的孩子,依旧不能阻止闲言碎语。   只是那是在他还是童生的时候,竟不知道他一蹶不振时江舒一个哥儿已经做出了惊人的变化。   “账目你自己抽时间整理清楚,从今天给你算工钱。”朗山没理会他的狐疑,跑去后厨找江舒了。   江舒能做的东西实在有限,但还有一样是在寒冷的冬天吃了瞬间暖洋洋的东西——火锅,堪称人间美味。   只是这样的话就要弄锅子了。   “要是做你说的锅子会不会赔钱?”康农艮有些忐忑。   一人二三十文钱随便吃,这不是亏本买卖是什么?   自然不会亏本,否则现代那些小火锅店压根都开不下去,而且还是极其赚钱的营生。   江舒笑着安抚他:“你放心,赔本的生意我不会做的。”   “那这个锅子要请人打了,就连桌子也要弄成能放下碳火且不易被烧坏的。”康农艮都跟着着急,这些细数下来也都是银子。   “锅子就找王老伯打一些,就二楼那些桌上够放就行,至于桌子——”   朗山接话:“我做,你把样式给我看。”   江舒不想让朗山做这些,但比起那些木匠他更相信朗山的手艺,何况他也怕汉子心里会不舒服。   “那先定你做,这事咱们回家再商量。”江舒说道。   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杨守原本些悲春伤秋的心思都随着那些客人来去而无暇顾及,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断指的书生,只顾着快些动笔记账。   一天的工作在亥时落下帷幕,雕刻好的“打烊”牌子也挂在了门口,里面的人却还在整理账目。   不管看几次那账总让杨守心惊:“竟是我狭隘了,每日的盈利除去每月的出项还是赚着的。”   “这是自然,才第一天先生就这般惊讶,往后怕是要合不拢嘴了。”于水看着杨守半真不假的开着小玩笑。   江舒微微挑眉,他竟不知道于水还有那种心思呢?   他笑了笑:“今天多费些功夫,明日我和二郎不会来镇上,若有突发情况就去县衙找衙役吴功帮忙,一切照常就行。”   随后几人就一起坐着牛车回村了。   江舒不抗冻,夜间空气冷的厉害,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冻的泛红,糙汉子心疼却不会挂在嘴上,也顾不得牛车上还有其他人,牵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袖口里暖着。   杨守回到家,家里人都等着他,就连小侄儿们都没睡觉眼巴巴的等着,他一进院子就瞧见这一幕,心中酸涩不已。   “爹娘大哥二哥嫂嫂我回来了。”   杨守在亲人的关心下回了屋,边扒拉饭边讲着铺子里的声音有多火热,说着说着说到了江舒他们不去镇上的事。   杨婶子笑着打趣他:“舒哥儿是个懂事的,估计又哄着山小子休息呢,一到这时候他家总做好吃的。”   “那当然!”江舒穿着亵衣下巴微抬,很是骄矜的看着朗山,“明天就给你包饺子吃!”   “酵子?是什么?”朗山将洗脚水放到地上,已经习惯从他嘴里冒出来的那些新鲜吃食,一次比一次惊喜。   江舒招呼他坐到旁边和自己一起洗,冰冷的脚踩进热水里,让他舒服的发出喟叹:“明天是冬至,吃饺子意味着冬天不会冻耳朵,我看你耳朵上有疤,之前生过冻疮吧?”   “嗯,下雪的天被赶去山上打猎。”朗山抱着他下意识的回应着。   “我们二郎这么好,以后可不能冻着了。”他弯起眉眼笑,只是眼底有水光闪过。   江舒一直都知道朗家那些没心肝的坏,但每次从朗山这里得知一星半点都能刷新他对那些人的反感。   看着壮汉子类似撒娇般跟自己说这些,一颗心就软乎乎的不得了。 第37章 “冬至出事,□□之毒”   冬至。   江舒一大早就开始指挥朗山揉面, 剁馅,切剂子,擀面皮, 反正他最后的任务就是包, 剁案板的砰砰声都传到院子外面去了。   这里的人不讲究这些节日,或者说压根不在意这些人无关紧要的日子,对他们来说能吃饱饭就是好日子。   江舒原本想着他们家里吃些就好了,但想到平时对他们颇为照顾的几个婶子家,便多擀了些面皮。   他不爱吃饺子,更不爱吃肉馅,叮嘱朗山剁完肉馅再剁一点萝卜青菜的。   “怎的不爱吃肉。”朗山始终无法理解这一点, 当然江舒这点毛病任谁听了都觉得是好日子过多了惯的。   也不是不爱吃,幼时还处于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大概是吃过的,但是他家父亲坏心眼的认为挑食不好, 就故意把肥肉切的和白菜帮子似的。   咬进嘴里的质感很不舒服, 又烂又软,那时候小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反正他只记得后来吐了又发烧,然后就再没有吃过肥肉, 渐渐长大连肉都很少吃了。   江舒笑着调侃:“大概就和二郎不喜欢吃蔬菜是一样的, 谁让我们二郎看见青菜脸都会变绿。”   朗山:……   夫郎这般爱作弄他可怎么办?   一身腱子肉总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手起刀落间那些肉馅剁的稀碎又紧实,江舒放了不少调味料进去,肉香扑鼻,但闻在他鼻子里只觉得……   “那我开始包了, 你把菜刀和案板洗洗再剁菜馅, 我可不想吃的明明是菜馅却吃出一股肉味。”江舒皱着小脸叮嘱着。   “好。”   朗山当着他的面把案板拖到院子里洗刷, 又仔细擦拭着菜刀,看不到油腥才进去多继续剁馅。   江舒是捏饺子的一把好手,三两下的功夫就捏好几个,一个个跟小元宝似的堆在板子上,看着小巧又可爱。   捏了好几板子肉馅,江舒粗略数算了算得有几百个,素馅的就一板子,够他吃到过年了。   “一会你吃了,咱们给杨婶子和顺子阿宗家送去些,还有牛家。”江舒算了算一家给一板子,他家二郎能吃的就没有很多了,谁让朗山一次能吃一板子,“等过年的时候我还给你捏。”   朗山不欲他这么操劳,拒绝道:“我会了,回头我做,你等着吃。”   菜馅被江舒捏成了月牙形,一起下锅煮的时候省得分不开,一大锅饺子只有他五个素馅……   吃完饭已经不早了,两人端着饺子先给住的近的杨婶子家送去,而后又去了张顺和刘宗家,最后去的牛壮家,毕竟是同辈还是要好好说些话的。   郑晓看见他们带着东西来有些不赞同:“串个门子还带这些做什么?”   “新做的吃食拿过来给乐哥儿尝尝,你要是不吃可别饿着他就行。”江舒调笑着,“乐哥儿回头让你阿姆煮给你,肉馅的,多吃才能长高。”   牛乐胖乎乎的小脸上神情严肃:“小叔叔放心,长大了保护阿姆和小叔叔。”   小团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可爱,江舒乐的不得了,对着他脸蛋就是好一通挼。   江舒留了一些饺子给下人,他虽不会在这时代倡导平起平坐,但当成是福利或者奖赏还是可以的,毕竟就目前来看那两个人工作还是没有问题的。   镇上多样馆。   因为天气太冷,多数的客人都是外带回去吃,当然是收着外带费的,也有一些人不怕冷的就图个热闹在店里吃。   孙晟霖想着来多样馆吃炸鸡就赶紧过来了,他左顾右盼都没有看到江舒和朗山,扬声问于水:“你家主子呢?”   “老爷和夫郎今天不在店里。”于水对他话里的“主人”二字有些反感,因此低下头遮掩自己的表情。   孙晟霖是何等人?   好歹府城出身的少爷,家中还有京城做官的亲戚,能说他不会做生意,但不能说他不会看人,他早在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于水是个心大的。   只不过是看着他做事还可以,就没和江舒提,再者他也只是个旁观者,万一因此和江舒生分就得不偿失了。   他笑道:“老样子,去做吧。”   “是。”于水转身脸色就拉了下来,便告诉杨从让他去招待,只是他依旧瞧不上孙晟霖,弄那副少爷样子给谁看呢?   杨从憨厚老实,张顺和他讲的都记在心里,不管高低贵贱只要进了多样馆的门那就是普通食客,恭敬但不能谄媚。   “已经让厨房去做了,给您倒杯热茶暖暖身子。”杨从恭敬道。   “多谢。”孙晟霖微微点头。   旁边的客人都有些惊讶,怎的这孙东家自家也有酒楼,成日里还大摇大摆的来这多样馆买东西吃?   却不知这晟家酒楼月月还给多样馆的东家送银子呢。   杨从给他倒了水就继续接待客人了,看着进来的妇人和小哥儿,他赶紧过去接,却被于水三两步过去给招待走了,张顺端盘子的间隙看见了这一幕。   于水笑问:“客人要吃什么直接告诉我就行。”   他拿着炭笔和小木条在桌前等着,他们都不会写字,是江舒把吃食排序用数字来代表,每次客人点单只需要记数字就行,后厨的康农艮就会照着做。   许是之前都没来过这种地方妇人有些紧张,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于水,随意指着菜单上的套餐点了一下,小声道:“就这个吧。”   于水看了一眼在小木条上写了一笔,把木条送到后厨:“一份炸鸡葡萄汁。”   美食总是诱人而不自知,妇人看见端上桌的炸鸡怔愣片刻红了眼,她愤愤的拽下一只鸡腿给了同样怔愣的自家哥儿,哽咽道:“吃吧,娘的乖儿子,吃了就不会再遭这些罪了。”   小哥儿从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接过鸡腿就大口啃了起来。   江舒朗山从牛家回来就在院子里研究能放下锅子的桌子,要掏洞还得把小锅支起来在下面放炭火,刚有了头绪就被喊叫声给打断了。   “大山哥!舒哥!”   张顺是坐着孙家的马车回来的,他只敢在外面叫人,更细致的事却等进了院子才敢张口说。   “出、出事了!”张顺惊恐的看着他们,眼底都带着红,“有个客人吃中毒了!”   江舒眉心一蹙:“怎么回事,你别着急慢慢说。”   张顺抹了把眼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遍,那小孩只是吃了个鸡腿就吐血倒地了,旁边的食客更是没有吃是心情了,还是孙晟霖赶紧喊着把人送去了医馆。   只是不管怎样,在多样馆吃出人命的事还是传了出去,一些食客为了不惹事上身还没吃完就匆匆付钱走人了。   江舒听完心里就了解了大概:“不要慌,我们现在就去镇上。”   多样馆已经被好事的给围起来了,无非就是说他的店有毒吃死了人,煽风点火的人比比皆是。   尽管来之前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故意搞鬼,可看着这些无知的百姓跟风怒骂,他还是觉得恶心。   江舒大声说道:“凡是来过我家店的,都知道鸡都是活的现杀,不可能会有中毒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中毒的哥儿已经被送去医馆,我们多样馆已经报官了,希望大家能冷静一些。”   “吃死人怎么冷静!你们这些商人心都是黑的!”   “就是!杀人犯!”   “各位!医馆那边还没有说人有没有死,你们一口一个杀人犯我们吃罪不起,不若大家跟我一起去看看吧。”朗山往江舒面前一站,健硕的身材和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不少人。   两人对视一眼,江舒便带着好事的百姓去了医馆,朗山则是去了县衙,这事必须得尽快解决才行。   那小哥儿中的是□□,老大夫又是灌皂角水又是扣嗓子,可人就是虚弱的呕吐。   江舒扭头吩咐:“张顺你去泡一大碗盐水买两个馒头烧焦研制成末拿过来,刘宗去杀一只鸡取生血,用开水混合端一大碗过来!”   这个哥儿就算要死,也不能因为吃了他店里的东西而死!   “官差老爷来了!”   吴功带着他的兄弟冷面走来:“听说有人报官,跟我们走一趟吧!”   “能否稍等片刻,我要看着这个哥儿醒过来,马上就好!”江舒特意叮嘱他们拿的都是很快就能带过来的东西,他一定要眼看着这个哥儿醒过来。   吴功和他有交情不欲为难,便也装作担心的样子说等这个哥儿醒了再走。   人群里有人不满意喊:“官差要抓人,怎么还有稍等片刻的?莫不是使了银子?”   “闭嘴!污蔑官差你想挨板子吗?”吴功扭头大声呵斥。   见他这样,江舒就知道县令是相信他们的,心里也稍微踏实了一些。   他看向刚才说话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来店里吃过东西,总觉得有些眼熟。   张顺和刘宗没一会就拿着东西匆匆跑来,江舒示意刘宗:“给他灌进去。”   “你做什么?你是医者吗?什么东西都灌!”老大夫气呼呼的看着江舒,“人命关天怎能胡闹!”   江舒沉声:“大夫只是灌皂角水没用的,死马当活马医,刘宗给他灌!我倒要看看是谁要用这种恶毒的手段害我们!”   刘宗听话,立刻不顾阻拦捏着哥儿的下巴一大碗温鸡血灌了进去,腥气十足,昏迷的小哥儿立刻爬在床边开始吐。   一次又一次的灌,盐水、馒头粉末通通给他灌了进去,吐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吐出来的东西不再浑浊肮脏。   江舒唇瓣紧抿:“大夫诊脉。”   老大夫叹了口气将手搭了上去,把了数次之后惊了:“人已经没事了……” 第38章 “解决,于水咬了咬牙”   任谁都没有想到只是灌了些东西, 中了毒的人就又没事了?   江舒顾不得各个旁观人惊讶的表情,床榻上的小哥儿还没有醒,只是根据他和妇人的穿着打扮看来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恶劣的可能性瞬间就涌进的脑海。   他曾经看过不少小说, 总是会对小说里那些阴谋阳略感觉到不屑,生命那么珍贵,他从来不相信会有人能以性命为赌注加害别人。   可眼下的情况他不得不信。   江舒看向吴功,冷静自持道:“官爷,既然这哥儿已经无碍,那我和这妇人便随您去对簿公堂吧。”   他给刘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在这里看好那个小哥儿。   那妇人从喂自家哥儿鸡腿时情绪就已然崩溃, 看到哥儿被救活更是觉得心如死灰,被架着去了公堂都尚不能清楚感受。   没耗费多少功夫,百姓们围在外面各个都伸长了脖子想一探究竟, 江舒没有那种“跪天跪地跪父母”这种情结, 他目前还没有嫌命长,看见县令出来便调整姿势和朗山一起跪了下去。   “堂下何人?”陆绛扬声问道。   朗山沉声:“回大人, 多样馆朗山及夫郎江舒。”   开头就是走个过场,回答问题的事都交给了朗山去做, 江舒则是一直在观察妇人的表情, 她虽然没有和在场的百姓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但其中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到底是谁指使的呢?   陆绛一拍醒木,大声呵斥:“你既说不曾下毒且店里干干净净,又为何会发生此等惨痛事件!”   “回大人,多样馆吃食皆由新鲜食材制作, 凡有心人总能看到厨子处理鲜肉, 且这妇人第一次去店里与我店不曾有过龃龉, 我又何必下毒戕害?”江舒故作愤慨说着,“方才那哥儿的□□之毒可是我亲手所解,在医馆的百姓皆是见证,我又为何自找麻烦?”   他说罢,吴功就立刻上前走到陆绛身边低声将医馆的事全盘托出,就连站在外面旁听的百姓都觉得神奇。   对他们来说,不管是中毒还是生病,性质都是一样的,会死。   “我见过多样馆杀鸡,都是活鸡!新鲜的!”   “多样馆小二们各个恭敬有礼,且我们日日去吃都不曾中毒,怎的这妇人第一次去就中毒了?”   “□□只有药铺有,大人可以派人上街去盘问!不能冤枉好人!”   江舒此时无比庆幸他时刻提醒张顺他们待人要恭敬礼貌,也幸而店里的好评够多,想让他吃哑巴亏是不可能的。   他看向旁边的妇人,轻声细语道:“这位婶子可是有什么苦衷或是难言之隐?否则也不会伤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知是话里的哪个词戳中了她的心事,妇人跪在地上哭喊着饶命,却依旧只字不提下毒之事。   江舒看了一眼朗山,都明白估计是给人碰瓷了。   吴功在陆绛的指示下去了镇上的药铺询问,问过之后才知道真是那妇人买的□□,说是家里老鼠多,没想到却是拿来害人了。   他一气之下便把药铺掌柜也给带来对簿,让他当着许多百姓的面指认到底是谁买的。   手指落在嚎啕的妇人身上,更是直接把她戕害自己的亲生孩子的恶毒事情给坐实了。   陆绛见这么多人围着也问不出什么,只好一拍醒木扬声道:“既已证明朗家和多样馆清白,便无罪放回,妇人残害生子压入大牢!”   “这位婶子,你进了大牢可你的哥儿还活着。”江舒起身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跟她说了一句,虎毒不食子,他私心里是希望这个妇人有难言之隐的。   从县衙离开,江舒和朗山直奔医馆,那个小哥儿只要还活着,妇人就会有反水的可能,所以幕后主使大概率会派人去打探情况。   一见到他们做事的几个人就赶紧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乱说一通,引来了老大夫的不满。   江舒示意他们小声点:“县令大人已经还我们清白了,我们先回去。”   这事一出客人们早就跑完了,江舒也不甚在意,没影儿的事对他没影响,何况他们现在赚的银子也够花了,他本质上也不是多积极向上的有志青年……   一回多样馆,江舒就问了他们离开之后都有谁去了药铺打探情况。   “我先去给大家泡杯茶。”于水说着快速跑到了后院里。   刘宗看了他一眼把来过的人都说了个遍,每来一个人张顺都有偷偷跟着去看,因此知道的很全面。   镇上叫得出名字的都有来问情况,但如意斋没来问,就像是早就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一般。   如意斋的话……   江舒目光落在了张顺脸上,见他满脸忐忑,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于水将茶水端来,众人都喝了一杯暖身子。   “这件事就先这样,今天闹成这样也没客人会来了,一会收拾一下就回家休息吧。”江舒说道。   “若是这般怕是会被有心人误会了……”杨守曾经是读书人,十分注重名节名声,若是贸然就关店离去,怕是要被有心人当做是做贼心虚了。   江舒轻轻摇头:“不会,拿上之前让你誉写的会员名单,我们回去把会员卡牌做出来,至于要送的东西我已经有眉目了,还要添一些新品点心,何况今天是不会有客人来了。”   “舒哥儿,我来啦!”孙晟霖大喊着进了店,看着他们一个个整装待发的模样有点吃惊,“你、你店不开了?”   “想什么呢?”江舒轻笑,“就是回去做些准备工作,你要去家里做客吗?”   孙晟霖立刻疯狂点头:“要去!”   他大概摸清楚了江舒做吃食的规律,凡是每次休憩在家时大概率都是在研究美食,这种好机会他是不肯错过的。   孙晟霖喊来自家小厮驾马车,请了江舒和朗山坐上去,其他人看都没看一眼,便招呼车夫扬长而去。   张顺嘿嘿直乐:“这下就咱们几个坐牛车了!每次和大山哥挤着我都不敢出声!”   乡下人有牛车坐就已经很满足了,就连杨守都觉得心满意足。   一到自己家江舒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想到还有给于水和杨从留的早上包好的饺子,便让他们先去吃饭再做事了,其他人则是先回家吃饭再过来。   孙晟霖看着于水的背影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舒哥儿,他们两个只是你买来的下人,住在你家像什么样子?旁边不是还有旧屋能住人吗?”   “我起初倒是没想那么多。”江舒若有所思,现在却不得不想这么多了。   “这是个有心眼的,我只是怕你因着他回头再吃亏,平日里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我。”孙少爷从没有遇到过这样不识礼数的下人,若是他家的,早就打发去卖掉了。   江舒多少能感受到一些,于水不是很喜欢身份好些的客人,他对那些贫寒的村民或是杨守那样的书生更能有好感。   否则也不会抢着去接待那个妇人和小哥儿,不知道该说他嫉恶如仇好,还是仇富好。   他抿了抿唇有些无措,露出一些符合年龄的表情:“我并不知道他会这样。”   “就是这么一说,瞧吓的你,那你就听本少爷的让他们住旁边去,你和大山哥动静稍微大些可不得被人听了去?”   相处这么久,孙晟霖也是知道了江舒在外和在家时脾性上的不同,故意说些带些颜色的话逗他,瞧着人没有方才那种神情才松了口气。   江舒看向朗山:“那不然就这么办?”   朗山自然是没有疑问,何况他也是真的不喜欢有外人住在家里,见江舒这么问了,便说道:“那等他们吃过饭我就去说。”   “说起来……饺子是什么?”孙晟霖虎着脸,“两个下人都有的吃,我没有?”   “二郎要不要吃?”江舒坐在热乎乎的炕上问他,“你吃就捎带给他煮一些,不吃就拿油纸包些给他回家吃吧。”   这么冷的天,他是不想去外面煮的。   孙晟霖那双桃花眼立刻就落在了朗山身上,宛若戏精上身一般撇嘴嚎着:“朗二哥!你吃!我知道你饿!不用为着我苦了自己!”   朗山:……   这个人脑子还正常吗?   他起身去外面拿冻好的饺子,然后进了厨房,孙晟霖没见过这种新鲜玩意也跟了上去,只是一进厨房就看见了旁边小小的铁锅和奇怪的桌子。   他问道:“这是做什么?桌子怎的被掏了洞?”   “舒哥儿要做新的吃食,提前弄好桌子和锅。”朗山没顾忌着他,毕竟就孙晟霖这个憨脑子也想不到他们要做什么。   果然。   孙晟霖只听着觉得厉害,像模像样的鼓了鼓掌就继续盯着那些个小元宝了,一个个白胖嘟嘟的,看着就很有食欲。   朗山拿起旁边的小碗将倒进江舒曾经交代过的各种调料,搅合了一番,待饺子煮熟之后就直接捞进了大碗里。   孙晟霖挑眉:“这个弯弯的,怎么不一样?”   “那是给舒哥儿的素馅饺子,他不爱吃肉馅。”   孙晟霖是真的没想到铁汉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江舒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要吃的话,这汉子当真的心疼夫郎。   炕屋里吃着暖和,三个人坐在炕上支着朗山做的小木桌,吃的浑身都热乎乎。   “夫郎?我和杨从先去做事了。”于水站在院子里大声说道。   江舒看了朗山一眼,对方立刻会意走出去和于水他们说了搬到旁边的旧屋住的事,也不顾他们的反应转身回了屋。   于水咬了咬牙,肯定是那个孙少爷说了什么,否则怎么会这么突然要他们搬屋子! 第39章 “好东西让熊瞎子先尝”   于水是一向看不起那些富人的, 在他眼里富人就只会吃喝玩乐不顾平民百姓的死活,不止如此,还会做一些威胁迫害人的事。   因此他不喜欢孙晟霖也不喜欢平日里来做客的那些镇上老爷, 只觉得他们大肚便便的样子很是恶心。   当然, 他也感觉到了孙晟霖不喜欢他。   自从他们被朗家买下,一直都是住在新房子里,而且还是自己开灶做饭,虽说是给人做下人,可日子比以往不知快活几倍,现在就因为那个富少爷一句话,就要把他们赶到旧屋里!   “水哥儿快些搬被褥吧, 你要是搬不动放着我帮你也行。”杨从见他站在自己的屋子门口出神,想着他到底一个哥儿言语上便缓和了几句。   于水更看不上他那副木头样,意有所指道:“你说怪不怪?怎的这孙东家一来, 东家就要把咱们赶到旧屋去了?”   “嘿嘿这有什么赶不赶的?旧屋不也能住人吗?东家给咱们住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我听说那也是前几个月刚翻新当婚房的,咱们也能沾喜气。”   杨从憨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只知道自己家境贫寒,从前都是兄弟几个挤在一个小屋里睡, 连床都没有, 现在的住处比之前不知道好多少。   他心里是十分感激的,因此总想着多做一些活计,好报答东家们,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于水就知道这破木头是个没用的,可他也不能忤逆朗山的话, 只能先搬过去回头再找杨守聊聊, 也不知那书生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对他的示好竟无半分回应。   另一边,张家。   回家前张顺特意去了一趟如意斋喊张全回家,一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吃饭就先拽着他去了屋里,准备好好盘问一番。   “大哥你真的不知道?”张顺有些急,“今儿的事闹得可大了,镇上各家酒楼都有来查看情况,唯独如意斋没有,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并非是疑心你,只是你要是知道什么可得跟我说才行。”   张全也知道兹事体大,只是他确实不知道如意斋到底有没有动手做什么,何况他只是一个账房先生,东家就算有事找他也是围着账目打转,这种事怎么会跟他说?   “你且放心些,等我明日去后注意些,真有情况我会告诉你,只是如果当真是如意斋搞鬼,你大哥我这差事怕是要保不住了。”张全叹了口气。   “我、大哥…都怪我跟你说这些……”   张全拍拍比自己高壮的自家弟弟肩膀:“行了,且看看再说吧,对了我听娘说舒哥儿做了些吃的送过来了,咱们去尝尝。”   “太好吃了!”   “舒哥儿你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吗?我也想讨个做夫郎!”   孙晟霖捧着吃的干干净净的饺子碗连自己那点少爷形象都不要了,眼巴巴的看着江舒想让他搭个线儿。   可江舒哪里有什么兄弟姐妹,原主这一支从他嫁给朗山就已经没后代了。   他笑道:“没有,你想娶什么样的没有?非往乡下找什么?”   “乡下怎么了?前些日子西街上那个王老爷就带着他娶的乡下小妾夫郎去我们酒楼里吃烤鸭呢,那哥儿我瞧着眉清目秀,一点都不像乡下的,你也不像!”   江舒和朗山相视一望,那哥儿八成就是钟清了。   他轻啧一声:“孙少爷可别打趣我了,正经乡下泥腿子,别夸我,我容易找不着北。”   屋里热烘烘的,任谁进来都不会再想出去,孙晟霖宅子里烧的地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自家宅院都没有这个炕屋暖和。   三个人聊着,没多久吃饱喝足的就全到家里做事了。   眼看着杨守拿出几张账目纸,孙晟霖瞪大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做会员活动。”江舒给他们解释着。   杨守誉写的账目是江舒让他做的“客人消费表”前五十的客人,这些人不管是请客、在店里吃、外带等等,近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在店里消费了快百两银子。   因此,江舒决定给他们做一些代表会员的专属“铭牌”,当然会是拿木头制成的木牌,上面会刻着“会员”的字样以彰显身份,也会做一些修饰性的简洁装饰纹理。   这些会员还会在每次上新吃食前除朗山之外第一个吃到,消费对应着积分,积分有不同的等级,每个等级都有不同的礼物赠送。   这一套东西比较新鲜且闻所未闻,孙晟霖怔愣的看着他:“这东西花里胡哨的,赚死算了。”   他不会做生意,但对数字还算敏感,几经推算就知道这个只赚不赔。   “你不许听,不许用到你家酒楼里。”江舒虎着脸瞪他。   “我懒得弄这些,听你弄个新鲜就成,这劳什子会员里有我吗?”孙少爷蹙着眉,怎么说他也没事就往多样馆消费,听着还怪有意思的。   江舒:“回头多做一个给你。”   会员的事主要是讲给杨守听,毕竟江舒不可能每天都盯着账本,只要有人消费快到时就要及时提醒他做新的铭牌就行。   之后便没有了杨守的事,江舒让他先回去休息,随后又让刘宗带着于水去村子里谁家买些茶叶和牛奶,朗山则是带着杨从根据账目制作铭牌。   最后只剩张顺。   他说道:“我方才问过我大哥了,他那模样不会说谎,他说明天帮我留意一些,只是如果真是如意斋,我大哥的活计……”   张顺也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个有点尴尬,但是他是真的担心他大哥,秀才能做账房先生就已经很不错了,若是丢了这活,怕也是要受打击的。   “若真是如意斋,那这酒楼也是开不下去了,到时候你大哥若是愿意就让他来我这里。”江舒很喜欢张顺有话直说的性子,没有那些弯弯绕绕很是真诚。   “谢谢舒哥!”   刘宗和于水问了好些家才找到些茶叶,牛奶更是去邻村买到的,毕竟现在有牛的村民家都啊都是用来耕地的黄牛。   江舒带着东西进了厨房,他之前自己动手做过奶茶,谁让他天然的属性注定了对甜甜的东西感兴趣。   孙晟霖追了上去:“要做什么?”   “新品,天气冷的厉害,喝葡萄汁的人都少了。”江舒可不允许这种不成正比的事情发生。   纯牛奶大概是新鲜的,木桶里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   江舒先用少量的水将茶叶煮一会,随后把水倒掉,再将煮过的茶小火烹煮,将煮出的浮沫和碎渣撇掉。   因为没有买冰糖只能用砂糖代替煮化,将比例合适的牛奶和煮好的茶混合小火煮一会,方便奶和茶叶融合,最后将茶叶以漂浮物捞出就好。   “好香啊!”孙晟霖眼巴巴的看着,“我要尝尝!”   江舒哼笑:“等着,去把二郎叫来。”   孙晟霖往外跑两步喊院里的朗山来厨房,也不知道这俩人成天有什么可腻歪的,好东西都得让这熊瞎子先尝!   将奶茶舀到小碗里端给朗山:“你尝尝味道可好?甜不甜?”   “可。”朗山喜欢吃甜食,这奶茶暖人心脾且奶香四溢,是他喜欢的味道。   “该我了!”孙晟霖捧着小碗迫不及待的递到他跟前,“我也要。”   好好的小少爷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江舒毫不客气的给他舀了一碗,他家二郎的意见不甚重要,毕竟他做什么朗山都会说好吃好喝。   孙晟霖和张顺他们代表着两拨不同的品味,只是不管是哪个意见都很重要。   “香甜不腻,唇齿留香,茶香和奶香混合适中,味道不错!”孙晟霖很喜欢,不顾烫嘴,吹着吹着就全喝了。   不管是糖还是奶亦或是茶叶,都是普通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好喝是一回事,但价格估计也是真的贵。   见他们都说好喝,江舒才松了口气,想着茶叶牛奶这些原材料也得收集起来才行。   “孙老板,合作吗?”江舒目光落在孙晟霖身上,茶叶对于百姓来说是奢侈品,是只有官老爷们才会喝的东西,所以门路得找孙晟霖才行。   孙晟霖微微蹙眉:“你要怎么卖?”   “十文钱一竹筒。”江舒说道,“按照我的竹筒来卖,南岸村河对面有一片竹林,竹子不用担心。”   “可。”孙晟霖点头,“回头写文书按手印。”   至于奶源,这个就比较重要而且是很重要,如果奶源有问题直接卡死了奶茶卖不出去,所以得找个十分靠谱的人才行。   南岸村的人本就不多,他现在能用的人就更少了。   周勇敲响了朗山家大门,于水将他带到院子里去找江舒:“夫郎,周勇来了。”   “赶巧了。”江舒眼睛一亮赶紧下地穿鞋去外面堂屋见他,省的他回头还得去找。   周勇找他主要是说活鸡的事,因着江舒照顾生意,他也算是赚了一些钱,虽然要上交一些,但也够他们大房四口人吃喝了。   看见江舒,他赶紧起身弯了弯腰:“朗夫郎,之前说活鸡数量要增加,我来问问具体要加多少。”   “过半个月每天加一百只。”今天这事一出,生意得缓几天,等他推出奶茶再说。   “好好,就是…我哥嫂们也想把鸡卖给您……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收?”周勇有些忐忑,生怕江舒说他贪心不足,可如果有不开这个口,他们大房就又要遭殃了。   江舒没说要不要,只问道:“你自己供不过来了?”   “有些吃力。”   “那就收吧。”江舒说道,“告诉你兄嫂鸡依旧要无病的活鸡,否则我是要告官的。”   “好好!”   “对了,你们村子有奶牛吗?” 第40章 “解决,背着二郎养外室”   翌日。   太阳当空, 只是冬日里还是觉得空气冷的入骨,朗山早早就带着做事的去了镇上,江舒则是被他安置在家里休息, 等他睡醒了想去镇上也不迟。   镇上百姓还以为多样馆不再开门, 没想到不仅开了还开的大张旗鼓。   什么会员,什么积分,什么送礼物……   一众新鲜的名词和“送”和“优惠”这样的词勾在了一起,瞬间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欢呼,之前的老顾客们也纷纷往店里钻,如果能成为“会员”那就是身份的象征!   朗山将提前做好的铭牌发给名单上符合消费标准的客人,他会手工活, 木牌雕刻的小巧精致,刷漆后更是显得十分高贵。   镇上老爷多,有的小厮见着别家老爷有, 赶紧去问自家老爷有没有, 一时间还刮起了一阵“攀比风”。   因着活动,店里的生意不止没有变差, 反而更好,座无虚席。   江舒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懒的从被窝里爬出来, 饭也没吃, 收拾妥帖后就想着去租个牛车去镇上,只是他刚出门刚好遇着周勇赶车过来。   “东家。”   “你怎的来家里找了?”江舒有些好奇,毕竟换做往常这个点儿,他应该在镇上才对。   周勇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起初我也以为您在镇上,听朗东家说您在家里, 我也急着和您说奶源的事, 就赶紧过来了。”   “可是奶源有着落了?”江舒更加惊讶了, 他昨天才和周勇说了这事而已。   “是了,我有兄弟是跑商的,时常出入胡地,那里游牧居多,奶源更是富足,我想着先问问东家你觉得可不可行,再和我那兄弟商量一番。”   周勇打心里感谢江舒,也许对方来说只不过是随手买一些东西,但对他来说却是救他一家活命的好生意,因此这种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办,那就一定要办好才行。   如果能有保质保量的奶源,江舒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只是他得亲自见了人才行。   江舒微微点头:“不知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和你那兄弟见一面,好好商讨一番。”   “行行!他们最近刚从胡地跑商回来要休息几天,东家这边什么时候都方便。”周勇连连应声,这样的好差事如果能给兄弟们,那跑一趟也能过个好年了。   “后天十三把人带来,我全天都在。”   约好时间,江舒也不欲再和他多说,紧赶着就要去镇上和他家二郎一起吃午饭,周勇见他着急,便提出用自己的牛车带他,只是拉过鸡笼,就算清理过也还是有些味道。   江舒娇气,虽闻不得那个味,但礼数周全并没有做出不尊重人的反应,笑谢过便启程了。   多样馆的生意并没有受太大影响,外面排着长队等着外带的小厮丫鬟反而更多了一些。   客人们都认识江舒,见他这个时辰才出现,纷纷笑着打趣他家,无非就是说他家汉子心疼夫郎一类的,江舒听的高兴,更想快把生意弄好多赚他们些银子了!   客人们一哄闹朗山就从里面出来了,瞧见是江舒来了赶紧让人进去暖和着,只是虽说里面人多一些,却也因为严寒并没有感觉到多温暖。   只是江舒心里藏着打算,便没有想过把这个铺子再修整,看着朗山快二九的天里还穿着单衣,他心里就不太痛快,这人向来体热,棉袄都要成摆设了。   午饭时客人更多了一些,不过因为天气总是选择外带。   一小厮笑着和江舒说道:“朗夫郎都赚这些银子了,这店里怎的也不弄面火墙?您这店里的客人都回家吃去了。”   他家老爷是会员,江舒便眼熟一些,他跟着笑:“还要多亏了你们主子赏脸,等我来年多赚一些定是要多刷几墙!”   等餐食说笑几句都是常态,店里坐着的客人虽然不多,但是也有一些吃着美食自然就开始聊闲,东说一嘴西接一茬的,竟是说到了投毒的事情上。   “也不知是谁干这种作孽的事!”   “有两天了,也没个信儿,你说是不是那位…收钱了?”   “嗐,可不能说这种话,只希望这事儿快了结了,否则往后坏人眼馋谁家生意就害谁,那咱们齐乡镇可不是要出大麻烦啦!”   江舒听了一耳朵,明白大概是卡在了那妇人那里,估计是有人利用她家小哥儿做威胁,所以才不得不做这种事。   为人父母,自然是心疼孩子的,但也不该是用这种方式。   午食时间一过,客流量肉眼可见的减少了一些,刘宗他们换着去买了些包子吃,张顺一边迎着冷风啃包子,一边站在门口徘徊,没多久就瞧见了他等的人。   “大哥!”张顺喊了一声,包子也不吃了,“快进来,就等着你呢。”   张全四下张望了一番跟着进去了,室内挡风稍微暖和一些,张顺带着他去后院见江舒和朗山,而他自己则是松了口气去外面继续吃饭了。   张全把他观察到听到的事情娓娓道来,也确实表明就是如意斋的东家指使的没错,为了找个好拿捏的,才找上了欠了银子的贾妇人,威胁对方如果不做这件事就把她家小哥儿卖进窑子里。   也怪不得那妇人会用□□毒害孩子,毒死总好过七八岁的哥儿在窑子里被人折磨死。   吃亏是福,这话是给说给倒霉鬼和冤大头的,江舒自认自己没有这样的美德,和杨守交代一番就准备走一趟县衙。   张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看着江舒,不管怎么说如意斋他是待不下去了,不只是因为如意斋做的事,他身为一个读书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背叛了自己的老东家的。   “张大哥,之后如果不嫌弃可以来我这里。”江舒说道。   “可你这……”不是已经有账房先生了吗?   张全没好意思说,毕竟从他嘴里说出来反倒像是暗示江舒做什么似的。   江舒轻点头:“但是我的店不会只有这个规模,也不会只卖这几样东西。”   所以一个账房先生确实是忙不过来的。   张全也没应好不好,他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也知道江舒是看着张顺的面子才邀请他做事,便说会好好考虑,浅谈几句便离开了。   文人有傲骨,但对贫苦的百姓来说同样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他只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儿。   江舒和朗山到了县衙,衙役都是来店里吃过东西的,见着他俩来立刻和颜悦色的迎了进去。   “快请进来!”   陆绛本就因为贾妇人的事愁眉不展,现下听说当事人来了,便知道肯定是有了什么消息。   他上任两年,还从没有发生过这么恶劣的事,这次也确实打了个措手不及,怕被上面的知道,便卯着劲要做点成绩出来。   衙役将他俩带到了后院里,两人看见陆绛拱手行礼。   陆绛摆摆手:“不讲虚礼,你们过来可是有什么线索?”   江舒看了一眼旁边支棱着耳朵的师爷,微微笑了笑:“只是这次研究出了新的吃食,回头想请大人前去品尝,您吃着好,镇上百姓自然也会喜欢。”   “哈哈哈你这竟是要拿我当活招牌了!”陆绛乐不可支,“师爷你去泡壶好茶来,差人送来就行,我要和贵客畅聊一番。”   师爷扯了扯嘴角:“是。”   等人一出门,陆绛又顺着江舒的话聊了几句,等外面彻底没了动静他才严肃起来。   江舒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通通告知陆绛,最后说道:“所以,眼下还是希望大人能以看管的方式保护那小哥儿,才能让贾氏放心。”   “岂有此理!竟会有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可恨我为官两年却不知这其中的龃龉!”陆绛气的直拍桌,“你们且放心,这事我定会严查严办!”   “我们自是相信大人您的。”江舒温和一笑,转而将话题扯开了。   陆绛说严查自然不会让人失望,他让衙役带着小哥儿去牢狱里看贾氏,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来见到自己的孩子,二来许是见县令真的可靠,最终还是将如意斋的指示全盘托出。   县令大怒,亲自带着衙役去了如意斋,押了如意斋的掌柜去衙门,镇上百姓大惊,都没想到算得上是老牌酒楼的如意斋会做这样的事。   一时间问口碑直线下降人人喊打。   后续的事情就不在江舒他们的关注范围内,左右如意斋背后没有什么达官显贵,便也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二郎,你先去店里,我找孙晟霖聊聊茶叶的事。”走到晟家酒楼门口,江舒便停下了脚步,“我马上过去。”   朗山不愿意:“我跟你同去。”   “不用等着我了,你先去店里今儿咱们早些回去,奶源的事有了着落,咱们回去商量商量。”江舒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这才进了酒楼里。   孙晟霖在楼上厢房看的一清二楚,见他进来后挥着扇子打趣道:“怎的把你家二郎支开了?莫不是——”   “不是!”江舒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是真的有事情找你帮忙。”   “何事?鸡鸣狗盗杀人放火的事我可不做!”   江舒紧了紧拳头,微笑道:“孙东家家产颇丰,相比除了眼下住的宅院,还有其他的宅子?”   “你要背着我朗二哥在外面置办房产!”孙晟霖脑海里一时间闪过各种各样的猜测,这舒哥儿该不会要养外室……不对,他一个哥儿养哪门子外室?   “村子到镇上的距离不短,我不想二郎整日奔波,且我原本在乡下就是住不惯的,所以想问问你。” 第41章 “夫郎你乖一些”   孙晟霖在镇上确实还有宅子, 只是那宅院已经许久未住,就算是收拾也要耗费挺长时间,江舒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起初找到他想的是先暂时租住, 但既然不合适就还是找牙人买处宅子好了。   他是住不惯乡下的,倒不是说多不好,只是他从前的生活状态很滋润,没必要在有条件之后还委屈自己。   何况,钱这东西本身也是用来花的。   从晟家酒楼出来,他就想着赶紧去店里,否则朗山一会怕是等不及要过来接他了。   “弟夫郎!我正要去找你们!”   吴功腰间别着长刀匆匆朝江舒跑来, 憨厚的脸上挂着笑,江舒停下脚步看着他,心里大概猜测到一点。   果然。   吴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声道:“那案子办了, 如意斋的管事已经咬死是他指使的, 这个人坏的很,大人已经将他收押关着, 只是问斩就有些困难了。”   一来,问斩必须是严重恶劣事件, 如意斋虽指使可到底毒不是他们下的, 顶多扣个恃强凌弱以大欺小的罪名,二来,问斩需要逐级上报,由上面决定犯人斩不斩,就算要斩已经过了秋后也得明年了。   江舒不知道这么麻烦, 以前看电视剧县令都是直接斩人, 没看到里面有这些弯弯绕绕。   他便也不纠缠, 只和声道:“大人做主就好,律法怎么安排就怎么来。”   他还没有心大到去挑战律法的权威,何况他也知道这件事只能起到示威作用,能让别人看到县太爷是有所作为的,会让那些不安好心的人从心里感觉到畏惧,做事就会瞻前顾后不敢放肆。   吴功在镇上做工这么久,就没有见过江舒这么漂亮又聪慧的哥儿,他也没去过府城,但总觉得不像是乡下的哥儿,倒像是哪娇养的少爷,不得不感慨他山弟的好福气。   说完这事,吴功便去执勤了,东长街那边的摊子还支着,自从江舒他们走后,也有不少人学着他们之前做过的东西卖,算是捡漏赚了几个钱儿。   朗山一直在门口守着,老远就看见江舒搓着手往店这边走,赶紧跑上前将热乎的汤婆子塞进他手里,大手捧着他的手暖和着。   “有什么事使唤我做就是,我不怕冷。”朗山心疼他大冷天的事事都自己做,“去哪都叫上我,我给你打杂。”   “那我可占便宜了,既然这样今天咱们早些回去,去王伯那看看锅子做的怎么样了,咱们再雇几个人帮你做桌子,过两天谈好奶源的事就能做奶茶了。”   这些都是不是什么重要机密,因此也没背着人,边走边说着就有不少客人听进了耳朵里。   “朗夫郎这是又想了什么好吃的?又是锅子又是奶茶的,可要留些给我!”   “怎的就先留给你了?咱们在座的可是都听着看着了!别管是什么,给我也留!”   “我家老爷是会员,要留也是先给我们!”   “你家老爷是谁,谁还不是个会员了!臭显摆什么!”   眼看着都吵起来了,江舒心里乐开花,面上却还要言笑晏晏的和稀泥:“都是要在店里卖的,不会少了各位的,冷天就适合吃锅子喝奶茶,这奶茶会用鲜牛奶和茶叶熬煮,保准你们都喜欢。”   这些东西单买都是不便宜的,再者也就大户人家能成日里吃茶,奶就更是想都不要想了,有这些早就全卖了。   何况多数人家养牛都是养能耕地的黄牛,奶牛实在不常见,因此牛奶也显得格外珍贵。   一听就知道这些东西会卖的很贵,可这些食客富户们不觉昂贵,有闲钱的咬牙也能买,就是最普通的百姓偶尔有余钱儿的时候都会来,因此一个个的都很急切。   江舒又说了些话安抚他们,见客人们激动他也有些上头,也等不到晚些回家了,他看向朗山:“二郎,咱们现在就去找王伯吧?”   “不许。”朗山蹙眉,“刚从外面回来,去后院暖和一些。”   “去吧,我真的不冷只是摸着有些凉而已。”江舒巴巴儿的看着他,朗山拉着他扭头就往后院走,他抿了抿唇,“我不冷!我要讨厌你一炷香的时间!”   朗山被他的话逗笑,冷硬不近人情的面部柔和了许多,他笑道:“夫郎你三岁半吗?”   “你管我?”江舒干巴巴道。   “这些日子天寒,你总来回折腾声音都嗡嗡的,和蜜蜂似的,要得风寒了。”   “你管我!”已经走到后院,江舒便没了顾及稍稍提高了音量。   朗山是很喜爱他在自己面前时真实有趣,但身体是绝对不能拿来开玩笑的,他虎着脸哄着:“夫郎你乖一些。”   糙汉子不会哄人,读过一些书识得几个字,却不知道该怎么用华丽的词藻去逗人开心,只能干巴儿的说着一些哄小孩的话。   江舒陡然拔高音量:“你管我!!”   因为声音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大,声带承受了从未有过的重量,然后……声音劈的都打转儿了。   朗山不敢笑,忙不迭的点头应声:“我管我管,一会就陪你去。”   江舒清了清嗓子,这才抬着尖下巴心满意足的进了屋子里,他都没这么大声说过话,真是有点不习惯,而且朗山说他声音囔囔的之后,确实听着像有了鼻音。   他吸了吸鼻子觉得可能确实要感冒了,古时候一点小风寒都可能会要人命,他并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坐下就喝了好几杯热水,发发汗。   稍微暖和了一些,江舒和朗山七拐八拐的进了巷子,不止王老伯,还有两个年轻人也在,从长相来看大概是儿子。   老实说,江舒一直以为王伯是鳏夫……   “来了!快进来看是不是你们要的那种!”王老伯欢天喜地的招呼他们进后院,脸上是克制不住的喜悦,“要不然我是做不过来,只能把这俩不成器的也叫回来了!”   “爹!山子才不会嫌弃我们的手艺!”高个的王大郎不满意自家老爹挤兑自己,说罢还看向朗山,“是吧山子!我听说是你要,我们哥俩很认真,还偷着放了很多铁!”   朗山脸上带笑:“信你们!”   王老伯没眼看,很是嫌弃:“你瞧瞧你俩,再看看山子,夫郎都娶了,你俩等着成老鳏夫吧!”   兄弟俩目光快速划过江舒,早就不停听他老爹在耳边吹风,要找个有本事的媳妇儿,估计就是看了这个哥儿。   他们经常外出做工,也见过不少漂亮哥儿,但没一个是一眼就能让人心生好感的,他这兄弟找的夫郎不错!   因为做的是小锅子,一桌上放一个,还有很多空余的地方能放其他的东西,不至于让那些客人只想着这个,忘了那个的。   锅子用的不是全铁,毕竟铁是奢侈品,他们虽然赚几个银子也还是能省则省,何况人类先辈们总是智慧多多,手工艺更是一绝,完全足以弥补材料上的缺陷。   江舒双手揣袖,朗山则是体贴的拿起锅子给他细看,他笑道:“王伯谦虚,您的手艺是极好的,两位郎君也不遑多让。”   王家俩小子没读过书,不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但猜着应该是夸人的,立刻得意的看向他家老头:“你听!人家都说好!”   王老伯嗔怪的拍了王大郎两巴掌,只是夸自己的孩子比夸自己还高兴,面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   “这些锅方便的话,希望您一会送到店里去。”江舒想尽快靠这些锅子赚一笔,宅子的事已经不能耽搁了,他是受不了乡下镇上来回折腾的,也不想看见那些不喜欢的人。   “行!一会就送过去!”王老伯连声应着。   之前给了一部分定金,尾款要等做完才会结算,王老伯已经挺久没有接待过这样的大客户了,他平时都一个人住,可经常看着朗山和江舒,便也动了让家里这俩小子成家的念头,得多赚银子才行。   因为锅子有些多,是用王老伯家的板车推去的,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店里的客人看见那些精致的小锅有些惊讶,他们确实没想到会有铁,只是越是贵重越说明店家有心,吃了就越能彰显身份。   因此不少客人啃着炸鸡眼巴巴瞅着锅子,还喊着要吃要吃的,江舒只能跟他们解释这个会在过两天的时候开始给大家上新,毕竟桌子还没有掏洞……   把锅子放到后院的小屋里,江舒这才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   “过两天咱们的锅子就能上桌了,等我回头再请一些人帮忙。”江舒笑眼弯弯,感觉已经看到好多好多白花花的银子了!   毕竟一个厨子忙不过来不说,就连店小二都是不够的,以后要忙的还有很多。   张顺双手赞成:“请吧,感觉忙不过来。”   楼下的桌少,但楼上是有十几桌的,他们四个人基本上忙不过来,而且多数点的东西多杂,后厨那边康农艮也吃力。   江舒点点头:“好,那我回头找牙人问问,这两天就辛苦你们了,年底的时候给你们多发些奖赏。”   “夫郎,新来的也和我们一样的月钱吗?”于水突然问道,见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赶紧笑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看个人能力,包括你们年后我也会对月钱进行调整,做得好自然拿的多。”江舒没说做的不好会怎样,但他们也能知道,做的不好就拿的少。   当然这只是他们的想法,一个店小二月钱一两,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做不好,那他没必要养着。 第42章 “死过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因为锅子的事店里的客人又多了很多, 还有一些经常外带的也总会时不时来店里看看,看见一直没有开始修整都急得恨不得要帮忙。   朗山没事便在店里弄桌子,江舒则是去找了那牙人, 他有算过手上的银子,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宅子,还有工人,也得挑合眼缘的才行。   杨从那样少说多做的就挺好。   牙人带他和刘宗看了一些,这次的人比上次那些看上去还要脏乱差,倒不是嫌弃,江舒只是觉得他们身上大概已经腌入味儿了……   “夫郎见笑了,乡下人家日子都不好过。”牙人有些尴尬, 他只是负责收人给钱,这些人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他是做牙人的, 又不是做好人的, 哪有闲钱给他们收拾。   江舒也理解,便没多说什么, 他看向刘宗:“阿宗你仔细挑,我们说几句话。”   他要问问牙人宅子的事, 毕竟上次一个店面就花了他一百多两, 这次得先问清楚再做打算,他是可以暂时借住孙晟霖的宅子,可眼下交情还不太适合做会欠人情的事。   “买宅子?!”牙人不惊不行。   他依稀记得江舒他们是几个月前刚买的店面,现在居然这么快就要在镇上买宅子了,这多样馆也是够能赚钱的。   只是相比之下, 宅子其实要比店面好卖的多, 因为多数的店面都有自带的后院儿, 大多数的生意人都会选择在后院里暂住,而且他记得卖给江舒的店面就自带后院,能洗衣做饭还有一间屋子。   只是,他并不知道那后院的床榻只用两块木板搭着,根本不够江舒和朗山睡,而且还没有暖炕,只能靠烧炭,他不能挥霍的太厉害。   江舒微笑:“是的,有合适的宅院吗?不需要太大。”   “倒是有个二进的宅子,待你挑好人我带你过去瞧瞧。”   刘宗挑人很细致,他知道江舒带他来没有带张顺的用意,那小子性子太浮躁怕是挑不好,越是如此,他就越紧张,生怕自己挑的人以后会惹出什么麻烦。   他不喜欢于水,并不希望挑一个于水那样的,也怕自己挑的过于木讷再不会做事。   于是当江舒和牙人再进来时就看见刘宗挑了四个看上去比较稳重的,因为岁数小一些的缘故浑身都透着一股机灵劲,也没有那些中年汉子死气沉沉的样。   “那就他们四个。”江舒仔细瞧过之后就定下来,“等我之后让人来带他们,去看宅子吧。”   宅子?   刘宗试探性问道:“是要买宅子?”   “嗯,二郎来回奔波辛苦,且我也不想受那个累。”江舒没有隐瞒。   刘宗没再说什么,但心里也是羡慕的,甚至庆幸大山哥是娶了江舒而不是钟清,否则那样的哥也只会扮可怜让大山哥累死累活的养。   牙人带着他们看了一处宅院,位置有些偏,外面看上去并没有多杂乱,瞧着还是挺不错的。   只是其他宅子门口站着的人看见他们纷纷交头接耳,那模样像极了吃瓜群众,江舒敏感,见他们个个脸上表情都有些不自在,看宅子内部时也就带了些疑虑。   “这是个二进出的宅子,院里的树都枯了,回头我可以找人来帮你们打扫,比起三进三出的院子是小了不少,但你们夫夫两个住,还有两间客房也够了,再者价格上也便宜一些。”牙人嘴角牵着笑,说话时四处都张望着紧张的厉害。   江舒垂眸笑了一声,看向他:“多少银子?”   “一百、一百二十两……”牙人咽了咽唾沫,不知为何对上那双温润的眸子,莫名紧张了起来。   刘宗却是不淡定了,他是知道多样馆的店面买来花了多少银子的,可这么一处宅子居然也才要一百二十两,说没有什么阴谋他都不信!   他蹙眉:“为何这么便宜,可是宅子有什么不妥?”   牙人忐忑的看了江舒一眼,叹了口气:“这里死过人,一家三口好好的大半夜都掉进了井里,其他人一听这宅子死过人都不敢要,就一直废弃着成了官府的财产,官府的意思是有人要就压低价格便宜卖出去……”   江舒就知道,时代迫害,这时候的人大多愚昧迷信,觉得死过人的地方不干净,还怕会有怨鬼留在这里破坏什么所谓的气运,都怕沾上倒大霉。   当然,很多东西是科学都无法解释的,他们会相信也不奇怪。   “死过人的宅子你都卖?”刘宗彻底不淡定了,这样的宅子不好,怎么能要?   牙人又为难又尴尬,他怕江舒因着这件事以后有生意不找他做,万一再和吴功说了,那倒霉的就是他了。   他怕惹事上身,赶紧接话道:“那我带你们去看其他的,还有一处——”   “便宜一些,我就要了。”江舒说道。   他不信那些,前世活着的时候他可是公务员。   牙人赶紧点头:“便宜便宜,一定给你便宜!”   感谢飞速发展的科技时代,让江舒开了眼相信科学,让他一百两就买了一处二进出的院子,里面的东西都得再收拾,但至少眼下他们在镇上也是有了房产的人。   牙人说好三天后会把签好的房契直接拿过来给他,再由江舒按手印就成了。   江舒和刘宗则是拿着卖身契带着买来的人回了店里,让他们在后院好好拾掇一番,晚些的时候就帮着收拾桌子。   “可冷着了?”朗山见他回店里赶紧端着热茶去迎,“回头去药房抓些治风寒的药给你熬着喝。”   江舒笑弯眼睛,带着些娇憨:“我不冷,不喝药,没有病!”   笑话,那些中草药苦的人想干呕,他才不要喝。   朗山是最拿他没有办法的,左右他说什么江舒都不听,以后还是不说,直接做好了。   新来的人都是由张顺带,他话多性子活泼,能把人带的机灵一些,何况只是一些十四五岁的孩子,教东西都学得快。   一个少年有些紧张:“顺子哥,东家会赶我们走吗?”   “这个我也说不准,但只要你们好好做事听话,肯定不会赶你们走,过两年说不定还能赚钱娶媳妇儿呢!”张顺嘿嘿笑着,他自己就是这么期望的,之前因为西河村的事他都没再说过亲了。   “我们会听话好好做事的!”   一个个的握拳保证,他们还以为被买回来是当牛做马,没想到只是在店里做事,平时跑跑腿什么的,做的好还有钱拿,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差事。   于水经过后院看了一眼,那些少年郎洗干净了脸,虽然瘦弱但很精神,他抿紧唇瓣走了过去,自然道:“教的怎么样?”   “都挺机灵,舒哥有事交代?”张顺问他。   于水下巴轻抬,端了一副教训人的姿态,轻笑一声:“夫郎没什么交代的,我就是过来看看,可要打起精神来学,否则仔细着吧!”   四个十几岁的少年被他的话吓的一激灵,也不知道这哥儿是不是什么管事的,教训人的姿态十足,他们也不敢不听,十分乖巧的应着。   张顺微微诧异:“你这么吓唬他们做什么,舒哥说了不要唯唯诺诺的。”   “那他不还是继续留着杨从?”于水其实还想说刘宗,但他不敢,他知道刘宗和张顺是不一样的,所以只能说和他一起被买来的杨从。   就杨从那样不会说话只会傻笑的有什么好?居然还拿着跟他一样的月银?!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杨从不好?”张顺蹙眉,不知道他到底有心还是无意,“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舒哥会不高兴的。”   “那我还不高兴呢!”于水撇嘴红着眼跑开,“你这么凶做什么!”   张顺一个头两个大,实在不能理解自己到底哪句话说的不对竟让他发这好大的火,就这样哭着跑出去,怕是之后要传出他欺负哥儿的谣言了!   只是别给大山哥和舒哥惹麻烦才是。   他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少年们:“你们多练练胆子,明天估计就要正式帮忙了。”   于水抽泣着从后院跑回前面做事,杨守听见动静从账本里抬头看他:“这是怎么了?”   “我多嘴在后面说了几句,被顺子哥凶了。”于水揉了揉眼睛,故作坚强的露出笑,“没关系,杨大哥你继续做事吧。”   江舒和朗山从楼上下来就听见这番说辞,他轻轻眯了眯眼睛,他多少知道于水的小心思,只以为他是过了苦日子心眼多一些,没想到还能这么挑拨。   杨守听了他的话瞬间板起脸:“顺子不是那种人,你肯定误会了。”   “杨大哥的意思是我说谎?”于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江舒蹙眉,第一次冷下脸说了重话:“杨守,请你来是做事的,手头上的账本理清了?不要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就耽误正事。”   说罢,他又看向于水,微笑道:“跟我来趟后院,我去问问顺子怎么能这么欺负下人。”   于水脸上一喜,赶紧道谢。   朗山却是却是连个眼色都没给他,这样的蠢货,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后院里张顺正锻炼他们的口才,看见江舒和朗山带着红着眼的于水,立刻就明白刚刚的事八成是被他们知道了。   于水是花钱买的,在张顺眼里就是银子,他不曾把他们当下人,甚至还怕江舒会因为这个跟他生分,当下就开口道歉。   “嫂子,我给你添麻烦了。”   江舒嗤笑一声:“你是我和二郎的弟弟,没事和一个下人计较什么?”   一个是弟弟,而另一个就只是下人。 第43章 “小火锅开业,没用的东西”   江舒温和, 向来逢人就是面带笑意轻声细语,不曾说过重话也没做过训斥人的事,再加上他长得好看说话做事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瞧一眼就喜欢。   这是他头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种不礼貌的表情,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瞧不起于水,只拿他当一个买回来的下人。   这一刻的他是尖锐的。   不止于水没有反应过来,就连以为他是兴师问罪的张顺都有点茫然。   江舒看向那四个少年,俊美的脸上此刻全是严肃:“将你们买回来是做事的,事做得好月钱就多,做的不好就没有月钱,我需要的是听话能干的, 不是惹是生非鼻孔朝天装腔作势的,明白吗?”   “明白!”少年们大声回答着。   “明白就好。”江舒微微一笑,是个十分克制的弧度, 假的厉害, “顺子你继续考察他们,于水去前面做事吧。”   于水不傻, 江舒全程没说过他一句不好,却字句是在警醒他, 他心中不满却不敢真和江舒起什么冲突, 他很明白自己的弱势在哪里,何况他的卖身契还在江舒手里捏着。   只是到底是存了怨念,他是个哥儿,在家也是做工农活,只是没想到父母为了给家中兄弟娶媳妇居然将他给卖了, 他不甘愤恨, 觉得自己不该低人一等, 他是厌恶自己哥儿的身份的。   可被江舒买下之后日子竟过得比之前在家里好太多,原本他也以为江舒见他是哥儿所以会多加照顾,现在看来,根本不会!   在他眼里,江舒就是个看不起哥儿的人,对那些汉子们好的不得了,对他就总有两副面孔!   江舒盯着他的背影轻轻蹙了蹙眉,人和人的缘分很多时候都是浅淡的,他和于水没什么缘分,大概要到头了。   “顺子,回头多注意他一些。”   张顺点头:“我知道了。”   新买的几个少年大概是因为目睹了这一出,对江舒有说不尽的恐惧,做事小心翼翼生怕有丁点儿的不对就会挨骂。   索性他们这两天一直都在忙着照顾客人,也无暇顾及太多,还有好屋子住,心里也踏实了很多。   “我说朗夫郎!你家这锅子到底什么时候上!”   “都等两天了,怎么也没个动静!”   “就是,我家老爷可等着呢,到时候可得给我们先留好位置!”   “给我也留!我先付定金!”   江舒也知道这几天可是把这些人的胃口给吊的足足的,再不开始整小火锅怕是要说不过去了。   他安抚道:“酉时上锅,大家可以留着肚子带着家人来吃热乎乎的锅子。”   “那是定然要来的!”   家中的十几亩地一直都是租出去给人种,除去他们自用和上交的租子也是可以分到一些够家里人用的,只是那些蔬菜到底不够,何况也并非都种了蔬菜。   江舒又和杨婶子她们说好要购买大批的蔬菜,到时候直接送来就好,肉类则是找的牛壮在他家里定的,只是最多也只有猪羊肉,牛肉在这个时候可不是能随便吃的东西。   因着有了具体的时辰,来店里吃东西的人又多了不少,还有些老爷家因为无法及时赶到就赏了小厮些银子先去占位置。   总之店里人满为患。   杨婶子他们之前偶尔也会来镇上卖些自家田里种的蔬菜或是山货,这还是头一次来多样馆,看着里面坐着的客人各个穿的顶好,心里都不免有些忐忑。   江舒从小侧门把他们带进去,将蔬菜全都放到地窖里,他温声道:“辛苦叔叔婶子了,一会我收拾一桌你们在这休息一会。”   “别别!邻里乡亲这算什么,何况你也是花了银子买的,别费那个钱儿了!”杨婶子赶紧拒绝,那些东西虽然不知道价格,光看着就知道很贵,她们可不敢随便答应。   “就别跟我们客气了,总不能让守哥他们还买回去给你们吃,先在这歇会。”江舒稍微强硬了一些,把人都留下来了。   趁着人少些了,朗山先是带着张顺他们把桌子全都换上,把事先准备好的桌子和碳火全都摆好,菜单也都放到桌上,依旧像之前那样明码标价,并标注好是盘还是串。   厨房里的康农艮忙的晕头转向,手上的刀一刻都没停过,一直在切菜切肉,还要看着锅里的炸鸡。   江舒见他实在忙不过来撩起袖子也跟着在里面打下手,等他们终于全都弄好后时间也差不多到了酉时。   客人们开始疯狂往里涌进。   “清汤锅,茱萸锅……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啊?这锅怎的还有不同的?哪个好吃?”   张顺得意一笑:“这清汤自然是清淡为主,为的就是一些吃不了重口的客人,而茱萸吃起来后劲十足,再加上酱料各个都是好吃的!”   “清汤吧,我吃的清淡。”   “好嘞!”   新来的四个小伙子也学着张顺机灵的将好话说尽,客人们高兴点的东西也就多。   多样馆的位置都坐满了,来的晚的客人也只能自认倒霉,外带了一些炸鸡汉堡就走了,想着下次一定要早些来占位置。   明明就是很普通的青菜往锅里一涮再蘸上蘸料那味道比之前吃过的肉串都不遑多让,一盘盘的青菜冻豆腐下肚,再涮上肉片,味蕾被彻底满足了。   十二月底的天气冷的厉害,吃着这锅子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即便是吃惯了山珍海味镇上富户都觉得这些东西实在新奇又好吃,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恨不得请江舒去当厨子!   “再来两盘青菜!”   “我这边再来三叠羊肉!三叠猪肉!快些!”   “来份炸鸡!来份面条!”   越吃越上瘾,原本都已经点好,才发现越吃越觉得不够,点主食的点炸鸡汉堡的也多了起来,多数都是拖家带口的坐在一个桌上,热闹非凡。   几个人忙的连轴转,终于等客人们终于消停的吃饭,他们才有了松口气的机会,两两的换着站在不突兀却能被客人看见的地方,能方便及时提供帮助。   于水和新买来的少年水生站在门口,天气冷的厉害,于水忍不住跺了跺脚,水生贴心的往前跨了一步站在最靠近门边的地方,他笑道:“于水哥,你——”   “几位客人里面请,刚好楼上还有一桌我带你们去。”于水对水生的话视若无睹,看着有一群书生郎进来赶紧迎了上去,脸上挂着微笑。   陈胜左顾右看了一会,没看见江舒和朗山才松了口气,抬着下巴道:“前面带路!”   楼上的空桌其实还有几桌,是江舒特意留的,于水带他们去的那桌还是前一会刚走的,刘宗在上面正收拾。   陈胜对这个桌位有些不满,他蹙眉问道:“可能换桌?我瞧旁边还有位置,为何不带我们去那桌?”   “实在抱歉,那两桌是给东家的亲戚准备的,还有一桌是特意给县令大人留的。”于水有些为难,还带着一丝近乡情怯的激动,“您几位是厚德书院的学生吧?”   “这是自然,我们就坐这里好了,都有什么吃食?我看他们都是在锅子里夹菜?”韩文随意看了一眼,“这倒是新奇,你帮我们介绍吧。”   于水赶紧把两种锅子和各式各样的菜都说了个遍,他一眼就瞧出这个韩文和其他的书生不同,见他举手投足都带着好气质,心里更是倾慕。   虽说是陈胜带着来,可那是因为韩文刚进从外地回来,进学院没多久,对镇上也不甚了解,主要的选择权还是在他这里,点了好些东西,才随手将菜单递给旁边的人。   等他们点好菜,于水紧着就去报给后厨了。   陈胜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朗多宝因为得罪了县令到现在还没有去学院,这已经算是和科举考试无缘了,毕竟要想往上考是需要通过县里审核的,他不想像朗多宝那样这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韩文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样子?”   “你不知道…这家店东家和县令有关系,之前被停学的朗多宝,就是因为得罪了他们才被县令发落!”陈胜抹了把汗,旁边几个知情的也都纷纷白了脸,他们之前都没少跟朗多宝混着。   韩文在心里嗤笑,面上却惊讶道:“当真?不是说朗兄和这东家是兄弟吗?”   陈胜不敢说实情,只能添油加醋的将所有的事都推到江舒身上,说他是个狐狸精,朗山就是被他哄的昏了头。   “你是在说我吗?”江舒饶有兴味的看着陈胜,旁边还跟着县令和几个衙役。   他在心里冷笑,瞧瞧这没用的东西。   旁边的陆绛脸色也是难看,他都没想到镇上唯一的学院,教出来的学生竟如市井泼妇一般只会乱嚼舌根!如此资质,以后如何能为君分担解忧!   他沉声道:“回头我会好好和你们书院的山长聊聊。”   “大人何必生气,出来做生意被人讲几句是无法避免的,身处闹市,自然无法遗世独立。”江舒微微一笑,仿佛对那些闲言碎语丝毫不在意。   一个如市井小民,一个如儒雅学士。   对此,高下立见。   陆绛对厚德书院愈加不满,竟不如百姓识礼知数,实在是朽木也!   他再没有看那桌书生一眼,坐到位置上便由着江舒给他点了菜,时不时和人交谈两句,也是十分体恤下属的好官。   韩文不禁对这家店的夫郎高看一眼,不过就是简单的一句话,竟能左右县令的情绪,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他嫌弃的看了一眼哆哆嗦嗦的陈胜他们,丢脸。 第44章 “生病,并不是因为好吃”   火锅就是冬日里吃着才更加舒服, 来往的客人很多,当然他们并非点了锅子就不要其他的东西,因此一带一的炸鸡汉堡卖的也更加好了一些。   周勇每天天不亮就会过来送新鲜的活鸡, 会当着康农艮的面让他清点查看, 稍微精神有不对劲的就立马补上,回去之后也是把利害关系和哥嫂们说了一通,吓得他们再不敢做这种投机倒把的事。   康农艮趁着还没开门,将前一天晚上剩的鸡块炸了一些分给周勇:“来一块吧,天不亮就过来还没吃早饭吧?”   “我我就不吃了!这东西卖的贵着呢!”周勇连忙摆手,他这段时间确实赚了一些,只是要上交一部分, 还要攒着给以后的孩子上学娶媳妇用,他不敢多用。   康农艮叹了口气笑道:“吃吧,这是昨儿剩的不会再往外卖了, 东家亲口说的, 不要钱。”   “两位东家是好人。”周勇这才接过炸鸡块咬了一口,酥脆喷香, 还撒着调料味道更是鲜美,他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家养的鸡炸出来的肉!   两人又聊了一会, 周勇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头胡乱往身上一抹就起身要走, 他今儿还得安排自己那兄弟去朗家见面谈奶源的事呢!   这些日子,顾客们吃倒是吃好了,就是喝上总觉得差点什么,毕竟葡萄汁都喝腻了。   若说是几盘下酒小菜,喝二两小酒那也是个滋味儿, 可这锅子炸鸡要是和白酒一起喝, 总觉得哪哪都不是味!   一个个的都催着江舒多弄些果汁饮料, 江舒这两天也是忙的焦头烂额,若不是周勇带着人找来他都要忘记见面的事儿了。   两个汉子站在院里有些忐忑,他们都是大老粗,外出跑商也见过不少漂亮房子,但头一次见归置的这么舒服的院子,木桌上放着一瓶枯树枝都让人觉得不一样。   朗山从屋里出来看向周勇带来的人,身材结实,眼神也正,这才放心了一些。   他拱了拱手道:“原本这事该我夫郎来和诸位聊,只是昨儿累着了尚未睡醒,便是我和各位商量了。”   都是有家室的人,听他这话说的自然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三个人赶紧打着马虎眼,谁谈都一样。   朗山根据之前江舒和他谈过的内容对这两个跑商的进行了询问,以什么方式,走什么路,会不会保存奶源之类的,当然还有价格。   周勇的兄弟性子比较急躁,见他问这么多有些不耐道:“这些我们要是都不会,白跑这么多年!大老爷们就没有不能干的活!”   朗山眸光一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旁边的汉子立刻出声打圆场:“您莫怪,林子性格就是毛躁了一些,您说的这些我们都没有问题,价格也希望能高一些,毕竟进出游牧部落还是有些危险的。”   “这个自然。”朗山点点头。   跑商是很赚钱的,拿着本地的普通东西去胡地卖价钱便是要翻倍的,反之亦然。   只是这一趟要去不少时日,安全上自是无法保证的,他们会想着多要些银两也是正常的。   将细节的东西都商定好,方林和马威这才彻底放下心,只是口头上的协议到底是太仓促了一些,朗山又将事宜都写在纸上给两人看,到底是外出跑商的,不识得几个字是会被骗,两人看了没问题也就按手指了。   他们保证会在半个月后先送来一批奶源以做检查,朗山自是没问题,又闲谈几句更加了解了一番,他虽话不多但人稳重又聪慧,方林和马威和他聊的愉快,走时都称兄道弟了。   江舒还在熟睡,他就是喜欢安逸的生活才选择考公,朝九晚五双休的工作简直不要太舒服,他几乎没有承受过这么高强度的工作,每天都累的头疼。   “夫郎,我熬了粥起来喝一碗再睡。”朗山一米九的高壮汉子小心翼翼的喊着他,那模样怎么看有意思。   “我不喝,不要叫我了……”   迷迷糊糊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大概是睡得暖和,脸蛋都红扑扑的,皱着眉将整个脑袋都蒙进了被窝里。   朗山拧眉小心扒开被子,露出他泛红的脸蛋,他勾了勾唇上手捏了一下,烫烫的……   下一秒,穿着单薄的汉子就飞快跑了出去,他自小做各种农活还要去镇上打工,后来也是常年泡在树林里打猎,身体康健硬朗,一年到头都没个生病的时候,他完全没意识到江舒是生病的。   直到刚才若不是碰到了烧的滚烫的额头,恐怕他也不会发现。   南岸村和西河村两村交界的山坡上住着一个老大夫,朗山之前去山上打猎见过他很多次,偶尔也会帮着挖一些认识的普通草药。   李大夫本来是个游医,一把年纪了无妻无子,成日里和药草作伴,孤寂也不孤寂。   一路跑出村到了老大夫家,冷风刮的他嗓子有些干涩:“李大夫,请您跟我走一趟,我夫郎受了风寒,引发了高热!”   “高热?”老大夫一听立刻进屋拿起自己的箱子背在瘦弱的身上,“走走,快去瞧瞧!”   不下雪的天,冷意是冲进骨头里的,一小股风就能将人吹坏,江舒本就不抗冻,再加上最近每天都忙得一身汗再一着风,病气就侵体了。   行医讲究望闻问切,李大夫先是扒着江舒的眼皮瞧了瞧,眼白泛着一丝浅淡的暗黄,是高热所致,一路上又听朗山和他讲了近况,便明白了些许。   他松了口气道:“受了些风寒累着了,一会跟我去拿些草药熬煮喝几贴就没事了,只是万事记得莫要再这般受累了。”   李大夫讲话时意有所指,江舒手臂上过于明显的痕迹即便是他这一把岁数的瞧着都有些不大好意思,年轻人体力就是旺盛。   朗山连忙应声,给江舒盖好被子便又跟着李大夫去拿药了,看病拿药给了几十文铜板,李大夫不肯收,是朗山硬塞给他的,他急着回去给江舒熬药见他收了钱就匆匆离开了。   草药熬煮,十碗水煎成一碗水,浓郁的药苦香,连江舒这个昏睡的人都闻着味道悠悠转醒,实在是闻得人脑涨。   看着放温和后递到嘴边黑乎乎的药,江舒忍不住干呕了一声,眼底攒了泪花,他抗拒道:“我喝些热水就好了,药还是不必喝了。”   “要喝,喝了发发汗会舒服一些,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朗山哄人的气势很足,实际上手心里全都是汗,他怕这一场病会把现在的江舒带走。   温声细语总是最暖人心,江舒稍稍叹了口气端起黑乎乎的药汁忍着干呕的欲望一口闷了,随后苦涩便在口腔里肆虐,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趴床上好好吐一通。   唇上一热,紧闭的牙关被撬开,随之而来的是温热和清甜,麦芽糖的甜意荡在口腔里中和了苦涩。   朗山有些意犹未尽:“好些了吗?”   “我想吃黄桃罐头……”江舒突然倾身抱住他脖子撒娇,病中的人是极其不讲道理的,他只记得对方说什么都给买,却忘了自己的处境。   他还记得幼时一生病总能得到很多很多好吃的,黄桃罐头的价格也随着年份日益增长,不变的却依旧是想吃的心。   后来只身一人时也买过很多次,但都不再是从前的味道,他趴在朗山怀里沉沉睡去,心里还惦记着罐头。   且不说朗山压根没有听过那什么罐头,光是听桃子他就知道这个季节绝对没有,但江舒想吃,就是把镇上的水果贩子问个遍也得去看看。   给他盖好被子,朗山借了牛车去镇上,天气严寒,除了卖萝卜青菜的已经没有什么小贩在街边了,他看了几眼便扭头去了东长街之前支摊子那。   这里的摊位都是给了银两的,寒冬腊月里也有人卖东西,只是任由他从街头看到街尾也没有看见桃子。   “朗东家怎么来这了?”眼熟他的摊贩打着招呼,“今儿怎的不见你家夫郎,成日里如胶似漆的。”   朗山没应声,看向他翻炒的板栗:“给我来两斤栗,可知哪家铺子有卖桃的?”   “哟你可算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从东街尾出去,左转到尽头那家有桃,你去瞧瞧,我跟你说……”   喝了药的缘故江舒睡的很沉却没有睡很久,他揉了揉眼睛将脸蛋往被窝里埋了埋,火炕睡着就是舒服,就是热的浑身都汗,估计他家二郎烧了不少碳。   “二郎?”   无人应答。   江舒睡得浑身酸软,但病气作祟,他总想这个时候有人陪着自己,便不甚高兴的扯着沙哑嗓子喊:“朗山!大熊瞎子!朗二郎!”   “我在!我在!夫郎我在!”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只是声音里有不少的慌张,紧接着健硕高大的身影就将门推开了只容他自己进来的大缝隙,手里还端着一只白碗。   他将碗放到小木桌上,有些不太好意思:“夫郎,我也不知你说的罐头是什么,便去镇上买了些桃,放在糖水里给你热了热,你尝尝?”   “……好。”   因着病气作怪人,江舒的脸色很是难看,他垂下眼睑由着朗山将他扶坐起来,手指碰到带着温热气息的木筷悄悄红了眼,夹起一块削了皮的桃肉放进嘴里。   桃肉酸涩,糖水腻人。   “不好吃……”江舒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   朗山虎躯一震,连忙出声安抚:“莫哭莫哭!不好吃就不吃了,都怪我!”   江舒忍不住矫情的眼泪,后来这样一碗东西成了他生病必点的。   并不是因为好吃,只是因为换个人做的话,他是不喜欢的。 第45章 “发卖于水,要我教你做事?”   江舒病了几日, 朗山就在家里陪了几日,等他稍好一些都快整月中旬了,他倒也放心将店交给张顺他们看着, 只是到底还是缺个管事的。   天气阴冷, 来吃锅子的人不少,江舒病了几天身子没缓过来,就在朗山的安排下抱着汤婆子坐在柜桌角落里,活像个吉祥物。   杨守好几次算账时都会忘记他在那里,偶尔休息时一扭头就能对上一双清澈温柔的眼睛,不吓人,但总能给他惊一激灵。   “我在这打扰到你了。”江舒将他被吓到的表情好好回味了一番, 简直不能更搞笑。   “并未,是我自己太专注了。”杨守哪里好意思说对方吓到他,这角落里避风还算暖和一些, 生怕自己多说几句江舒会离开。   江舒笑笑没多说, 只瞧着张顺他们忙前忙后的招呼客人,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躲懒, 能从村子里赶到镇上已经是最勤快的事了,也不知道那牙人何事才能把房契送来。   正想着, 店门就被推开了, 因为一进门的位置也摆着几桌,客人们嫌门开着灌冷风,江舒便让人关上在门外立了块木牌示意。   孙晟霖一进来上下拍了拍袖子,无奈道:“我当是你这店又任性的关门了。”   “怎么会,好歹是东家, 成日里来我们小店里吃饭, 也不怕你家顾客都跟着你过来?”江舒笑着打趣他, 心里对孙晟霖还是挺喜欢的,这少爷没个少爷脾气,还对他们的生意颇为照顾,值得深交。   “他们来的还少?”孙晟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变得难看,“可还有桌,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说。”   江舒点头把他带到楼上角落,也就是之前韩文他们坐的那一桌,因为位置不太好基本上不是万不得已不会有人坐这里,所以几乎日日都有空着的时候。   孙晟霖一坐下就指挥着离他最近的于水点锅子点菜,端的一副少爷架势,活像个二世祖。   江舒看着于水离开,忍不住轻笑:“你明知他不喜欢你这德行,还总这样招他,说罢,有什么事要说?”   “管他作甚?”孙晟霖哼笑,“方才我从酒楼过来,瞧见好多店铺都在吃炸鸡,这可不是夸你家生意好,我可是眼看着是他们新炸出锅的!”   其他的吃食铺子早晚都会有炸鸡,这是江舒从开店之初就知道的事,他只是没想到都过了几个月这些店才开始做,比他预想的要晚一些。   见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孙晟霖急得不得了,若是换做其他的吃食也就算了,之前也不是没有人做,可炸鸡这些不同,前无古人,都是江舒做了之后才有的。   “何况,我不觉得他们能精细到和你们一样裹三次面粉。”孙晟霖直白道,“精面对这些百姓来说是何等昂贵的食物?怎会舍得裹那么多次。”   江舒轻蹙眉心,他始终觉得这些东西一个人做了就会有另一个人做,都是很正常的现象,但裹三次面粉是他给康农艮的规定,这就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   就像孙晟霖说的,精面太贵,那些店家根本不会舍得,但他们出于一些不得不的原因去做   这个原因也就就是,有人告诉他们,自己店里就是这么做的。   他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头,语气有些厌烦:“我知道了,这几天我会注意的。”   上来送锅子的变成了水生,江舒蹙眉:“于水呢?”   “水哥儿在下面照顾其他客人……”水生心中也不大是滋味,他刚刚明明照顾客人好好的,对方却突然要他上来送锅子,倒不是觉得有什么不满,就是觉得大家都是下人,没什么不一样的。   江舒心中的不满更甚,脸色有也有些不好看:“这里就你照顾吧,我先下去,一会跟他聊聊,你吃着。”   “你去忙,不用管我。”孙晟霖满心满眼都是锅子,哪里还顾得上和江舒说话。   江舒心中有大概的猜测,倒不是说他真就瞧不上于水,只是如果要说这店里谁能把内部消息透露出去,那他就一定是第一嫌疑人。   当然,没证据的事江舒是不会开口的。   他把于水叫到后院,□□的目光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着他:“我竟不知你是这般视金如土。”   “夫郎这是何意?”于水有些忐忑,“我只是不喜欢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你不喜欢?轮得到你说不喜欢?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需要我提醒你是来做什么的么?以后我不会再单独找你,再有这种行为,我会把你送回牙人那里。”江舒来这里的好脾气一次次被打破,他甚至开始理解上位者对底下人那种蔑视不屑的态度了。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拥有他的好脾气。   于水又慌又气,他不想再回到那里,如果再回去他就只能被卖到那种肮脏的地方。   他直接跪下乞求:“夫郎我求求您不要把我送回去!我会好好做事的,您就饶了我吧?求求你,我给您磕头!”   江舒狠狠蹙了蹙眉,往旁边挪了挪无声拒绝了他的膝盖,他叹了口气:“于水,不要再让我发现你的问题,否则我不会留情面的。”   “是是!小的知道了!”于水连连应声。   但实际上,江舒已经一个字都不信了。   他没管跪在地上的于水,出去之后就让刘宗时刻注意着他的举动,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告诉他。   刘宗虽不知于水又做了什么,但他听话,指哪打哪,立即明白了江舒的意思。   午饭时轮流去吃,朗山则是带着江舒去了晟家酒楼,那里的糖醋鱼很好吃,江舒吃了一次就感受到了魅力,美食永远都值得人热爱。   孙晟霖得知他们来,立刻请进了厢房里,菜上好他也跟着坐下一起吃,当然这顿就他请了。   “茶叶我这边都准备好了,奶源什么时候?”孙晟霖随口一问。   “快了,过几天就会到一批,到时候在你酒楼里也放一些卖。”   吃饭时江舒不爱谈这些,聊了几句就把话题拉到了日常,孙晟霖又拉到了于水身上,那样一个下人他本不该这么在意,只是人都有劣根性,不服管教的人就该受到严厉的教训。   另一边。   于水趁着换班吃午饭的时间去了一躺其他的小酒楼,把他偶尔去后厨看到的给告知对方,从而得到一些银子。   对方狐疑的看着他:“你确定,要放那么多调料?”   “我亲眼所见能有假?你敢说这几日生意不好吗?”一于水趾高气扬,“行了,下次有什么我会再和你说的,若我被发现了,我就说是你威胁我。”   店家连连应声:“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只是等于水一走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什么东西还敢在他面前趾高气扬?也不瞧瞧自己哪里配!   于水将银子放在手心里颠了颠,他就是在多样馆做一年工都不会有这么多银子,说了几句话就拿了这些!   一拐角,他便将银子放到身上藏起来,见刘宗已经回来,他赶紧主动交谈:“你倒是快,夫郎他们可回来了?”   “让你去后院。”刘宗深深看了他一眼。   于水心虚,一听江舒找他立刻迈着步子往后院跑去,一进去就看见江舒和朗山在院里坐着,面前还架着一口小锅,显然是在等他。   他赶紧扬起笑脸:“夫郎,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舒拢着汤婆子目光盯着小锅里正熬煮的奶茶,他轻声问道:“你去哪了?”   “刚刚和刘宗哥一起去吃饭了,我比他回来的晚,以后我会麻利一些的。”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江舒的眉眼生来就是精致温柔的,眉眼带笑时便如冰雪溶于春水,面无表情时则如春桃落入寒潭。   于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蠢,也许他所做的一切江舒早就知道,所以才会对他多次进行言语上的劝诫,可为什么不肯直接说?   “你早就知道了!”于水咬牙眼带咒怨,“你早就知道却还故意说那些话扰乱我,看着我像无头苍蝇打转,是不是满足了你丑恶的趣味!”   江舒盯着锅中的奶茶出神。   你瞧,人总是不知足,从来不会在自身找原因,他多次的柔声劝,都成了丑嘴脸。   朗山却是一把拽起于水的衣领狠狠将他丢到一旁,他面露凶色:“你这样的下人,就是打杀了官府都不会过问!”   “二郎,牙人马上过来,不用急着为他脏了手。”   这句话像是石子落入湖潭,惊的于水再次跪在地上求饶:“主子我知道错了,您饶了小的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大发慈悲放了我吧!我以后做牛做马,再也不敢有怨言了!”   “这话,你留着和之后的买主说吧。”江舒淡淡看了他一眼,无伤无痛,毫不在意。   于水像是被抽走灵魂的木偶呆坐在地上,江舒则是舀了两碗奶茶和朗山品尝着,牙人走到后院门口就瞧见了这诡异的一幕,便知道自己卖掉的人捅了娄子。   牙人对于水视若无睹,他笑着把房契给江舒:“夫郎您瞧瞧,这几日送的晚了些,是吩咐下人给您打扫院子去了。”   “好东西不怕晚。”江舒把房契给了朗山收着,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于水,“我这庙小,容不下这种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的东西。”   牙人一听便明白了,脸上忙笑着道歉讨好:“是我的不是,之前就说把他卖进窑子里,下头的人不知道就给你看了!那您说我把他卖哪家呢?”   江舒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要我教你做事?” 第46章 (倒v结束)、“浪漫上头,如你所愿”   卖到哪里对江舒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但他深知斩草除根的重要性,当然并非是是要做一些违背律法之事,至少, 他并不想看到于水过得太舒心。   否则, 就像是时时在提醒他曾经递出去的善意有多恶心。   牙人听了他的话便没有再多问,江舒的态度已经给于水找到的很好的去处,就像他话里说的那样,先前就准备卖去的地方。   “夫郎我求求您!我不要去那种地方!我给您磕头了!我愿意去当牛做马,不要把我卖到那种地方!”于水太害怕了,他紧抓着江舒的脚腕不肯松手,他好不容易才脱身, 怎么舍得再进去!   江舒是不忍心的,他从那么多被卖掉的人里点了于水并非是一时兴起,只是因为对方当时的眼神让他觉得有趣, 他也以为会是个有趣之人。   只是道不同, 注定不相谋。   他轻轻啜了口奶茶,尝着熟悉的滋味心才落回了实处, 他像第一次见面那般对于水温和一笑:“你就当没来过我这,去你该去的地方。”   牙人立刻把等在外面给自己做事的壮汉叫进来, 从小侧门把于水给带走了, 而他再次给江舒道了新房之喜便离开了。   江舒捧着热茶出神,微垂的眼睫像是定格一般,他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他甚至怕在这个律法并不是非常完善的架空时代里,自己会真的沾上血腥。   或者换句话说, 他已经沾上了。   朗山粗糙温热的大手使巧劲夺走他掌心的瓷碗放在桌上, 他将高热初愈的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到了床榻上。   他拉着江舒嗓音有些暗哑:“夫郎睡会, 我陪着你。”   江舒抱着他腰将脸贴在腰腹上缓缓闭上眼睛,他得学着去接受现实,首先就是要融入这里,他得像这里的人。   大概是身心俱疲,江舒这一觉直睡到了红日西坠,天擦黑,屋子里没有灯光,他借着外面的光亮抹黑去了院子里,多样馆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他理了理衣襟走到前面,杨守看见他立刻让他做到柜桌角落里:“身子可有不爽快?大山去外面了,叮嘱我们若是见你醒了便告知与你。”   “我知道了。”江舒懒厌的看着那些账本,“最近会员的数量好像很多,等奶源到了可以先给他们送去奶茶,看样子以后还可以加个超级会员,或者把会员等级划分一下。”   要不然总这么送,可不兴。   “舒哥儿。”   江舒抬眼,面上一喜:“张全哥,你怎的过来了?”   “我想同你商量此前你和我说的事。”张全看了一眼旁边的杨守,虽然都是同村也曾经为同窗,但他若是明说反倒像是来抢活的,面上也有了些不知所措。   杨守却是无所谓,江舒帮助他从低谷走出,就算对方要他让位,他也是愿意的。   他笑道:“那舒哥儿你们去后院聊吧。”   “不碍事,在这里说就行。”江舒话音一落,对面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妙,他失笑,“没说让二位兄长怎样,一起商量便是。”   杨守和张全尴尬对视一眼,旋即又停羞涩的笑了笑,便坐在了一起。   江舒从未想过让张全顶替杨守的账房先生一职,因为他发现比起算账,张全更让人觉得坚实可靠,说话做事书生气却有力量,这种类型的人是很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从而快速交心的。   因此,他想让张全做管事,毕竟是跳槽,没有越做越低的道理。   “只是做我这里的管事,并非如意斋那种闲散拿银子的管事,这店里的一切你都得了如指掌,包括地窖里各种蔬菜果肉的数量都得清楚并及时进行储备,每一笔账你和杨守哥都要记得清清楚楚。”   一来,他自己就不需要惦记太多事情,二来,这些人还可以相互把控。   并不是他不信任谁,只是很多时候并非信任二字就能成事。   人都愿往高处走,张全自知自己无法继续往上考取功名,干脆就放下那些所谓的架子好好赚钱养家,从他不曾坚决拒绝江舒,就已经是默认了。   他拱了拱手道:“我自是会做好你交代我的事情。”   “那就好。”江舒面上带笑,“你们聊着,我出去一趟。”   他不知朗山去了哪,这还是第一次两人都在多样馆却这么久不见面。   他站在门口借着街道上的灯笼光左顾右盼,也瞧不见他家二郎那雄伟的身影。   “漂亮哥哥…”   有些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舒低头就瞧见一个到他腿根的小豆丁,手里还攥着一块硬糖。   他蹲下身子笑了,温声道:“你是旁边成衣铺子里的小豆苗,找我有什么事吗?”   “高哥哥说请你去长桥,他还说看了就开心了,豆苗也要哥哥开心……”小豆丁咧着嘴笑,门牙都没长齐就学会哄哥儿高兴了。   “好的,那豆苗回家去吧,你爹爹要担心了。”   豆苗口中的“高哥哥”就是朗山,小孩纯善更敏感,朗山只是身形高壮看上去可怕,实际内心善良又细腻。   否则也不会花着心思的哄他。   这时候的人们取名字都质朴,长桥真就是长长的桥,连接两岸,桥下是并不湍急的溪流,长桥是多数人的必经之地,下到三岁幼童都晓得那地方是用来放花灯的。   只是不逢集不赶庙,这桥下并没有什么花灯,下面倒是站着一道挺立悍拔的身影,江舒刚走近,就闻到了香甜味儿。   “二郎?”   朗山转身手里拿着刚做好的花灯,旁边石板上放着炒栗子和两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上面的麦芽糖很厚,瞧得人口齿生津。   他不大好意思的摸了一下后脑勺,把花灯递到江舒眼前:“喜欢吗?”   “很漂亮。”江舒接过灯,上面还夹着一张纸条,他姚抬眸笑问,“我能打开看看吗?”   青年眉眼弯弯,周围的灯光照在水面又映在他脸上,掀起淡淡波澜,像是镀了金光的神明,而朗山则像是窃取了神明怜惜的民众,在满含欣喜的目光下,他缓缓点了点头。   愿百无禁忌。   许是江舒生病时的模样吓着他了,只希望天上神人护他再无避讳。   大概是乘着月色的缘故,眼底像是带着一丝水光,江舒把纸条叠好放进花灯里,而后将带着期待是花灯放进水里。   他笑道:“如你所愿。”   炒栗子是用火干炒的,并不是后世的糖炒板栗,但栗子本身就是香甜清糯的,并不影响口感。   许是浪漫上头,江舒双手揣进袖口里,旁边的糙汉子则是一口一颗小板栗喂着,还要时不时喂一口糖葫芦中和一下味道,于是两人就在严冬里坐在桥下吃了一斤栗子和两串糖葫芦。   后来回去时,江舒鼻水儿都要挂不住了。   “你们这情趣,当真别致。”孙晟霖瞧见他们回来忍不住打趣着,“喊我来尝奶茶,你们当事人却跑个没影儿。”   江舒鼻尖通红,脸上却笑意不止:“那一会许你多喝几碗,茶叶给我,我马上去煮。”   知晓多样馆的规矩,客人们也总是很识趣的在临近关店时就结账离开,最后只剩下他们一些人,将店里打扫干净就都去了后院。   忙活了一通各个都不冷,一群人坐在后院里围着锅子看煮奶茶,连孙晟霖都没想到茶叶和奶居然会煮出这么美妙的香味。   江舒先给朗山盛了一碗,然后是孙晟霖,之后便把勺子给了张顺他们,东西好喝,气氛却有些古怪,毕竟少了个人。   他捧着碗,面上不无感叹:“都尝尝,要不是于水被我发现他卖咱们炸鸡的秘方给其他吃食铺子,这些东西也该有他一份的。”   “秘方!”张顺气的咬牙,“早就看他是个心思活络的,舒哥你对他不薄,居然做这种事情!”   孙晟霖轻嗤一声:“少爷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厉害吧!”   “厉害!”张顺朝他竖起大拇指,丝毫不吝啬的夸赞着。   孙晟霖就喜欢这样的,当下就端着碗和张顺碰了杯,旁边的张全拦都拦不住,怎么能和这些少爷称兄道弟?   江舒不欲把气氛搞得这么僵,他温声道:“奶茶是之后奶源到了要上新的东西,目前只是最基础的熬煮方式,如果你们有人愿意学,之后奶茶就全交给你。”   康农艮只是忙炸鸡火锅就累不堪言,前面的厨房也确实容不下更多的人进去,所以如果要负责奶茶熬煮,那就要在后院里。   水生咬牙抬起胳膊:“夫郎,我想煮!虽然我什么都不会,但是我愿意学!”   “那好呀。”江舒笑笑。   确实像于水说的那样,他不喜欢畏手畏脚不善言辞的人,可有些时候,行动远比画大饼的多话者要更让人感动。   奶茶获得了在场人的一致好评,甚至认为十文钱一竹筒卖的太便宜,但商人总有商人赚钱的办法,薄利多销也是路子。   孙晟霖忍不住感慨:“真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这么多主意,若我能娶个如你一般的夫郎,我都不至于在这小镇上躲着。”   “我记得晟霖弟姓孙不姓赵。”朗山看着他意有所指的说道。   江舒几乎瞬间笑出声,他家二郎怼人真是够含蓄的。   果然,地主家的傻儿子憨憨发问:“这是什么意思?大山哥你居然不记得我姓孙!那赵姓是我能姓的吗?”   毕竟这天下当家做主的才姓赵。   “是,你不姓赵。”朗山点点头附和着。   孙晟霖一挑眉:“合着搁着骂我呢!”   朗山放下碗当即拱了拱手行了一礼:“失敬失敬。”   孙晟霖:……   客气客气。 第47章 “奶茶,不要与之交恶”   奶源到的很及时, 江舒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味,且在冬天很多东西本身就不容易变质。   一桶桶的牛奶堆在多样馆的后院里,连带着孙晟霖送来的茶叶放在旁边, 一副随时都能开煮的架势。   方林和马威虽然常年在外面跑商, 但镇上也是来过不少次的,竟不知这多样馆只是新开的铺子而已,生意居然能这么好,更加坚定了要和他们好好合作的念头。   马威道:“一共十桶牛奶,都是我们看着挤出来的新鲜奶源,价格就按照之前说好的那般就好。”   “这是自然。”江舒肯定道,他去杨守那取了银子给他们, “本该留二位休息片刻,只是想着舟车劳顿还是家里更舒服些,明日若有空直接来做客就是。”   马威下意识看向朗山, 朗山蹙眉:“我夫郎问你, 你瞧我作甚!”   “如此,那我们明日再来。”马威并不想和他们交恶, 一来为了赚钱,二来他有听说这俩人和县衙有关系, 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靠山, 了不起的大人物。   待人一走,江舒便把水生叫来准备教他做奶茶,这东西虽然并没太多的技术含量,但奶和茶的比例要调配好,否则再加砂糖煮, 味道怕是要不好。   水生生的机灵, 且也许是为了能在江舒面前有好印象, 他丝毫不敢懈怠,一直记着自己放了多少奶和茶,终于在煮废三锅后味道才变好。   十五的天冷的不像话,来吃锅子的人一茬多过一茬,于是他们就发现多样馆的门口摆了新的木牌子,识字的告诉不识字的,这多样馆是终于出喝的了,还是叫奶茶的东西,听着就贵!   “十文钱一竹筒,那若是我自备的竹筒呢?也是十文钱吗?”   门口看客里不知谁问了一声,少年阿面立刻扯着嗓子喊道:“是我们店里的竹筒,十文钱的奶茶竹筒免费,上面还有咱们多样馆的字号,下次直接拿着竹筒来就行!”   竹筒是免费的,而且下次还可以继续用,还是带有多样馆字号的,这东西就像跟风,你有我也得有,没有就是不行。   何况,在奶茶正式售卖前,江舒就让张全带着虎子去各个会员家亲自送了一些去,成功俘获了不少人的心,就等着正式售卖的时候抢先呢。   次次座无虚席,江舒瞧着他们忙,自己却清闲了很多,赚钱就是为了过舒服日子的。   另一边,镇上韩家。   “哪家送来的东西都收?这竹筒有什么好看的?”韩冀蹙眉看着管家送来的东西,“以后不要随便收东西,我如今仓皇回乡,若是再被那些吃人血肉的抓到把柄岂不是正中下怀!”   韩文扬眉:“怎的发这通脾气,不要丢出去便是。”   管家面色一苦:“是老奴不当心,只是咱们是多样馆的会员,方才上门的秀才说是店里给的什么福利,让老爷您先尝的,叫奶茶,据说是用牛奶和茶熬煮的。”   主要是这个名字很贴切,任谁都能猜个大概。   一听是多样馆送来的,韩冀和韩文对视一眼立刻伸手去拿竹筒,韩文没那么大架子,快速将竹筒抢到手里,闻着那奶香心情都觉得舒适。   韩冀脸色一沉:“你个臭小子,不去书院成日里就知道在家里祸害你爹!”   “怎么能是祸害,瞧着爹您无趣才想着多陪陪您,当真是会冤枉我,这多样馆出吃食必是精品,我先替您尝尝味道。”韩文说着就打开了竹筒,原本清淡的奶香瞬间变的浓郁起来,还带着怡人的茶香,不必多想便知是美味。   浅啜一口,如饮甘露,口感清甜。   他忍不住感叹道:“不愧是多样馆,不愧是那个朗夫郎!”   韩冀原本正沉浸在美味里,听他这么说倒像是还有其他事情,他正色道:“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您当然不知道,那可不是普通的哥儿,他和县令关系极好,且能言善辩俐齿伶牙,一句话就能让我那不成器的同窗被县令不喜!你说厉不厉害!”   韩文又想起上次吃锅子时那夫郎的模样,不似寻常百姓哥儿,倒真像是哪大户人家的少爷。   韩冀挑眉:“当真这般神奇,那我要瞧瞧。”   他刚回镇上没多久,为避风头鲜少出门,成为会员也是意外,家里下人偶然买的东西被误端到餐桌上,炸鸡汉堡一进嘴里就让他感受到了别样滋味,家里几乎顿顿都买……   眼下又是贴心送来奶茶,又是听着他家小子夸赞,当下也对那个多样馆好奇起来。   他起身甩了甩袖子:“走,咱们爷俩也去下馆子!”   多样馆的人多,几乎是刚走一桌就来一桌,临近年底多数人家也愿意花银子吃顿好的,因此当韩家父子过来时刚好赶上一桌出来的,恰好还是上次那个角落位置。   韩文看着这个位置就想到上次的事,他有些无奈,却也知道眼下座无虚席,他如果此刻起身,下一秒这个位置也能被人给占了去。   苗禾拿着木条站在他们面前,笑道:“客官要什么锅子?点哪些菜,告诉我就行。”   “茱萸锅,菜品都上一份,主食要面条,这玩意下进锅里劲道好吃。”韩文来过一次比他爹硬气很多,往多的点,反正他爹结账。   苗禾在小牌上一通勾:“好的,您稍等片刻。”   韩冀放眼看去,确实有不少穿着光鲜的富户也在毫无形象的吃锅子,他似乎真的来的晚了些。   江舒带着张全巡视,他说道:“这些桌椅锅子都要有固定的数量,当然你也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上新,所有的账务和杨守那里对好,客人们的意见也要虚心听取,这事交给你我最放心了。”   “是,你放心。”张全字字记在心里。   韩文眼尖,立刻喊道:“朗夫郎!”   江舒听见声音四处看了一眼,就瞧见角落里坐着书生模样的人和一个中年男子,他微微蹙眉,事实上,因着朗多宝和陈胜,他对书生几乎没什么好感。   他缓步过去,微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方才已经点过吃食,我是镇上厚德书院的学生,前几日来这里用过膳食。”韩文自报家门,“这是我父亲,我们从府城回乡,第一次见到这般美味。”   “这番夸赞的话我会告知厨子的,客人喜欢就好。”江舒微笑,侧眸看见过来上锅子的苗禾给他让了让位置,叮嘱道,“苗禾好好照顾客人。”   苗禾郑重点头:“夫郎放心。”   韩冀犀利的目光落在江舒面容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人的容貌有些熟悉,只是眉宇间的一抹相似不足以让他失态,却也暗自记在了心里。   江舒对上他目光,潋滟的眸子无丝毫波澜,他挑眉:“韩老爷可是觉得我有何处不妥?”   几人的目光顿时望向韩冀,老狐狸淡定道:“并未,只是感慨朗夫郎家中竟肯舍得你外出露面。”   “我夫君同我一起在店里做事,清苦人家只是为了有口饭吃,不计较这些。”江舒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叮嘱苗禾照顾客人便带着张全去后院地窖了。   韩文面色犹疑,还是第一次见他父亲对一个哥儿这般失态,如果不是知道他爹不喜哥儿,他甚至要以为这老头瞧上别人的夫郎了,刚刚那副样子实在让人觉得奇怪。   他蹙眉:“父亲,可是他有什么问题?”   “我觉着他眼熟,可你也知道咱们本家在府城扎根,我若真瞧着他眼熟那可真就不得了了。”韩冀神情严肃,“我会派人去府城打听一番,你勿要与之交恶。”   “儿子明白。”   江舒下楼之后浑身都有些不自在,方才他并非真的毫无波澜,只是初次见面他不认为有什么开罪对方的地方,但那个眼神实在奇怪。   杨守见他魂不守舍以为对方在想什么新点子,便也没有打扰,抽空感慨一下这寒冷的天气几乎让他拿不住笔杆,便继续对账本了。   “小二结账!再给我拿五筒奶茶我要带走!”   “好嘞!”   江舒缓神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旁边冷不丁伸出一只大手拦住他,朗山将他的手握在掌心:“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江舒眉眼弯弯。   阿面刚送走一桌紧接着就有人进来,他赶紧手脚麻利的收拾桌子,边客气道:“客人您稍等片刻,我马上打扫干净。”   “你这地方当真小,若不是听说味道好,谁会来这里。”穿着明艳的哥儿脸上带着浓妆,说话时装模作样的拿帕子挥了两下,生怕有什么脏东西弄到脸上。   他旁边的富态中年男人却极其喜欢他这模样,揽着他腰臀处意有所指的拍了拍,哼笑道:“夫人就是生气也是极漂亮的!”   那副嘴脸惊的阿面神色都慌了,他快速收拾着桌面碗筷,将桌子擦干净就迎他们坐下,虎子则是帮他点餐,不让客人等太久。   那哥儿四处张望一番,目光落到了正在柜桌前的江舒身上,那股子无名火就烧了起来,他和旁边的男子笑语几句,便下巴一抬迈着盈盈步伐朝江舒走过去。   “舒哥儿,这么巧,你在这里做事?”钟清嘴角噙着笑,不屑带着嘲讽直逼江舒面门。   江舒盯着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穿红着绿浓妆艳抹的哥儿是钟清。   钟清嗤笑道:“亏得我当初没有嫁给朗山,否则岂不是也要在这里做工?”   江舒突然觉得钟清有些可怜。 第48章 “闹剧,心疼男人倒大霉”   在江舒看来, 钟清就像是极力显摆自己吃到了肉骨头的小狗,龇牙咧嘴的瞪着眼睛不敢咬人,却次次见着都要嘚瑟几分。   活像是别人这辈子就吃不到肉似的。   江舒能明白钟清的意图, 他只是觉得好笑, 凭什么他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在这抛头露面给人做工的?   张全从后院拿着纸笔出来,瞧着江舒还在汇报道:“东家,地窖里的瓜果蔬菜我已经全部清点,不足之地会在回家时和家里说一声,让他们尽快送来。”   “那就好,一定要瞧着好的送。”江舒说这话时一瞬不瞬的盯着钟清,他笑道, “你方才说的我并未入耳,能否重复一遍?”   钟清一脸难以置信,江舒怎么会是这里的东家?分明这人几个月前还只是一个只能窝在乡下的泥腿子!   他打量片刻冷笑:“别不是找了几个人做戏给我瞧呢!东家?凭你也配?竟不知这店里的真正东家竟被你骗到这等地步, 我就不一样了, 虽说是做妾却也是贵妾,锦衣玉食, 岂是你能比!”   “是不能比。”朗山盯着他沉声说道。   钟清面上一喜,那副高贵的模样又厉害了几分, 他抬着下巴哼笑:“听见没江舒, 连朗山都——”   “我夫郎好好的正君做着,和你一个妾室比什么?”朗山毫不客气,“吃饭就好好吃,不吃就滚出去!”   饶是钟清再闹腾也不敢真的得罪朗山,他是知道这个人疯起来不要命的, 且他虽看着受尽宠爱, 实际上也是讨好居多, 如果被王敏知道他惹事,耳光也是躲不掉的。   因此他只能偃旗息鼓,乖乖坐回位置上再和王敏调笑几句。   张全瞧了一眼钟清的方向,大概真是他常年在镇上做事不知村中事,竟不知曾经村子里那个衣着清贫又怯懦的哥儿,竟然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   钟清自知眼下并不能做什么,便撒着娇央求着王敏把菜单上的东西全都点一遍,嘴里还要时常说着讨好言语,实际上他瞧见对方那大肚便便的模样就恶心。   “这些我们都要,去上菜吧。”钟清抬着下巴故作骄矜,“可都给我挑着新鲜的上!”   阿面嬉笑道:“客人您放心。”   一趟趟的把蔬菜和肉都码好放在桌面上,阿面见他们是头次来又说了些吃时需要注意的事便退到旁边去了。   江舒懒得理会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见桌子坐满就和朗山去后院了,他目前已经不想再琢磨新的菜品,就眼下这些也够赚的。   他懒厌的窝在朗山怀里,捉着对方粗糙的手把玩,时不时捏一捏,他笑道:“这几日都累着没时间打扫新宅子,回头咱们抽时间去打扫一下,年后就搬进去。”   虽说他急着打破来回奔波的现状,但马上过年还是在乡下热热闹闹的过了再说,何况就算平日里关系不好,到底还是要维持表面样子象征性的去朗家坐坐。   等年后到了真到镇上住了,回不回去也就无人在意了。   “都听你的。”在朗山看来这些由夫郎做决定就好。   当然搬到镇上住也是他迫不及待的,再不用担心随时都会有人敲大门打扰好事了。   “东家,方才那桌闹事,非要说咱家的肉是酸的!”阿面急得脑门都冒汗了,这一桌上的所有东西可都是他亲手端来的,要真出了事他也难辞其咎。   朗山刚欲低头和夫郎缠绵一番,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脸色当真彻底黑沉下来,浑身都带着欲求不满的不痛快。   江舒忍着笑应了外面一声,稍微整理了衣襟就往外走,快出门时瞧了一眼他那处,笑道:“你可快些。”   “夫郎……”朗山咬牙,这日子真是快过不下去了!   江舒过去就听见钟清在闹,无非就是说店里的肉和菜是酸的,说他们是黑心店铺。   他蹙眉:“这位夫郎,造谣全凭一张嘴,你且说说有什么证据?”   “证据?证据就是我吃进嘴里的都是酸的!”钟清不依不饶,“你这是欺负我和我夫君第一次来,想宰生客?”   江舒淡淡瞥他一眼,端起他眼前的蘸料轻轻嗅了嗅,嘴角露出了然的笑,他一时不知该说对方单纯还是蠢。   他微微抬着下巴,精致的脸上带着严肃:“这位夫郎,你是不知我家的酱料有醋,你若不喜欢醋酸,那直言便是,何必说我家肉菜是坏的?如此败坏我家声誉,便是去了官府我也是有话说的!”   钟清怔愣的看着他:“你胡说,根本就没说蘸料有醋!”   “这位夫郎,我刚刚当着您的面把吃食需要注意的跟您讲过的,当然您从头到尾都在和您的夫君说话。”阿面找回了主心骨人也冷静了很多。   旁边瞧着的人都想起来,方才那店小二说讲的时候这哥儿和他的夫君可是一字不听,只顾着做那些伤风败俗的举动,现在又要来拿莫须有的事污蔑,当真是令人作呕。   “你们既是来吃饭却连如何吃都不听,伤风败俗!”   “就这还贵妾,同窑姐儿有什么区别!”   “光天化日之下净是龌龊举动!”   王敏脸色难看,他一直沉迷在钟清的温柔乡里,根本就没有听到那些,原本他有多喜欢对方的温柔,现在就多厌烦!   他一巴掌招呼在钟清脸上,怒道:“我的脸都被你给败光了!”   “夫君、夫君你听我说,这——”   “贱人闭嘴!”王敏又是一巴掌,转头脸上堆起笑看向江舒,“我家贱妾不懂事让您看笑话了,请帮我们结账,顺便再做十套炸鸡汉堡送到西街王府上,算我给您赔罪。”   江舒微笑:“阿面去告诉厨房。”   王敏盯着江舒的脸面上表情又殷切了几分,他上赶说道:“不如回头我设宴,请您和夫君来家中做客以作赔罪?”   “夫君??”钟清震惊的看着王敏。   “不用,我和夫郎不爱去别家做客。”朗山及时出现不给面子的拒绝。   朗山身子挺立悍拔,浑身都布满了肌肉,出现就震慑住了不少人,当着众人,王敏怕自己的心思被发现不敢再说话忙带着钟清赶紧离开了。   江舒出言安抚了客人们并每桌都多送了一竹筒奶茶做赔罪。   王敏的眼神他并不陌生,只是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多了令人作呕的意味,这让他想起曾经一些不太好的画面。   “夫郎,还好吗?”朗山给他倒了碗热水,“不要怕。”   “不怕,就是觉得有些恶心。”江舒轻轻呼出口气。   这场闹剧被不少人看去,当然韩家父子也瞧在了眼里,□□回去就叮嘱下人要留心着多样馆的事,要交好的话自然也是需要契机的。   王敏带着钟清回去就是一通教训,更是直接给他关进了院子里不许外出,那模样分明是要冷落他好久。   钟清一直都知道王敏好面子,如今他做了这等事怕是再没有受宠的机会,他如果被关在院子里,怕是要被其他贱人们给磋磨死!   他赶紧喊道:“老爷我能帮您!我知道您看上那个哥儿了,我能帮您!”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敏肥胖的脸上露出痴迷的笑,“若你真等帮我得到他,便抬你做夫人。”   “我能!我能帮您!”钟清见他面色缓和了很多,这才敢凑到他面前一番柔情蜜意,“夫君放心,我就是拼了命也得让您得偿所愿!”   “那就信你一回。”   钟清看着王敏的样子忍住要呕吐的欲望,这王府里都是吃人的鬼怪,若不是他一直伏低做小且主动喝避子药,怕是要被那些女人们给害死!   他倒是要看看江舒如果被这样的人占了身子,那个朗山还会不会喜欢他!   夜幕降临,多样馆立起关门的牌子,里面的人则是在清理当天的账目。   杨守笑道:“这些日子收益一直都是翻倍的。”   “那便好。”江舒笑意满满,“过些日子就是新年,这几日大家再辛苦些,二十九咱们就休息,到时候给你们包红包回家过年。”   “东家,新房那边需要我们帮忙吗?”水生问道。   他们现在都住在乡下的旧屋里,怕江舒他们两个打扫不过来,便想着去帮忙做事。   江舒轻轻摇头:“不用,这些日子你们照常照顾店里,我和二郎去收拾就好,年后搬新房请你们去做客。”   自然没有什么不好,众人都应着,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便坐牛车回去了。   泡脚时,江舒突然说道:“咱们回头买马车吧?再雇个车夫。”   “我会驾车。”朗山盯着他白嫩的脚,再次强调,“夫郎我会驾车。”   “好好好,你会,我这不是想着冬日里你驾车会冷,咱不差那几个银子,不想冻着你。”江舒坦然,做不来那一套扭扭捏捏的样子,喜欢什么,想做什么,都要说出来给对方感受到才行。   毕竟爱从来都不是身外之物。   青年眉眼精致温和,和他说话时永远都带着生动的表情,体贴的能察觉到他所有的情绪起伏,他再忍不住欺身而上,顾不得对方还湿濡的脚将人拖到炕上。   红烛锦被,芙蓉帐暖,热浪翻滚,满室旖旎。   而后,朗山下地给他端来温水,赤着的上身满是抓痕,他轻声:“夫郎喝些水。”   “不雇车夫了,让你驾车,冻着你!”江舒面色红润音色沙哑,心疼男人果然是要倒霉的!   朗山沉声笑着一一都应下,他也是不想别人驾车的,车里坐的是他夫郎,自是他来拉才算。 第49章 “年关,满院儿的娃娃陪你”   年关将至。   江舒和朗山趁着这些日子去新宅子收拾, 当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江舒伸着纤纤玉手指点江山,朗山则像是被拉来随意使唤的长工,不愿主人家动手, 自己把活全都包揽。   二进出的宅子没有太大, 但也绝算不上小,只是便是以后也只够他们一家人住着,连他买的人都只能住在乡下的旧屋里。   江舒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买的是下人,又不是祖宗。   “你放着我来擦!”朗山拿过他手里的破布,脸色不太好看,“去坐着!”   “二郎你这样很像出轨的丈夫回家拼命讨好妻子……”江舒乖觉坐到客厅的主位上, 非要逞几句口舌之快逗逗他才觉得舒服。   朗山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再次投身到清理宅院里,左右怎么惩罚巧舌如簧的夫郎他已经想好了。   牙人之前就派人过来进行过简单的清扫,加上两人这几天也一直有过来, 所以现在也只是差一些收尾工作再无其他。   晌午时分便将宅院清理的焕然一新。   江舒不想动手做饭便拽着朗山去晟家酒楼, 还有几天就是年节,家家户户都已经挂上了红灯笼, 喜庆些的也已经刷了红门楣。   晟家酒楼的小二都识得他俩,见两人过来便赶紧迎进去, 孙晟霖知道他俩来赶紧把人请进厢房里。   “你们来的巧, 再晚些我就要回府城了。”孙晟霖坐下就是唉声叹气。   “你还舍不得这齐乡镇不成?”江舒觉得他这副模样实在好笑,“你又不是不来了。”   孙晟霖摆摆手一脸愁苦:“快别提了,当初就是不愿成家才离家做生意,现如今生意做好了,家里怕是更要催。”   当初若不是他跑的快, 怕是那千金小姐都要直接塞到他房里, 他如今也才十六, 哪就这般急着了?   江舒倒是能理解,在村子里他这个年纪的哥儿都是被挑剩下的,嫁不出去要遭人闲话不说,怕是要等成老哥儿。   像孙晟霖这般家境殷实之人,怕是更有许多门当户对的想亲上加亲。   他笑道:“成亲并非小事,还是三思后行,否则一不注意便是两个家族的不幸。”   这些孙晟霖自然也都懂,他只是不喜欢被家里摆布,那些个千金小姐仿佛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言一行都刻板无趣。   他本要走不愿说这些不痛快的浪费时间,得知江舒他们年后搬新房干脆招呼钱掌柜去买些好的礼物来。   他抬着下巴道:“等年后我从府城给你们带些礼,不过炸鸡汉堡我可是要订做一些的,你可要先帮我准备才行!”   现在整个齐乡镇谁不知道这多样馆的东西有多好,还能用竹子编出漂亮的篮子帮忙装着,不管是送礼还是还是外带那都是极有面子的。   且这包扎的手艺是朗山亲自做的,这位凶神恶煞的主做事可是全凭心情,不少富商都花高价请他帮忙编好看些。   “这是自然,只是打包的竹篮不会做太多,任何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江舒说道,“你若是有专门用来送礼的,那便说个数,东西在精不在多。”   孙晟霖也知道这个理,当下应声道:“行,只是舒哥儿这次可是个机会,就要看你的吃食能不能抓住那些人的胃了。”   孙晟霖家有京中做官的,这些吃食他是肯定要送上不止一份,如果那些达官显贵喜欢定然要找商家买,再经由孙晟霖介绍这些东西就是进京都不成问题。   江舒正色道:“我知晓,味道方面你且放心。”   江舒不得不感慨,孙晟霖虽做生意不太擅长,但人情世故方面确实游刃有余,这一长处足以弥补太多不足。   用过午饭,江舒也想着多买些年货过年,东长街的摊子卖什么的都有,且这些又比杂货铺里要便宜些,因此整条街上都是人。   朗山喜肉,一顿离了肉做事都没有精神,江舒带足了银子要多买些东西,几乎每个摊子都滞留片刻要好好挑上一些。   “一条羊腿,一面羊肋扇。”江舒站在卖羊肉的摊贩前大手笔的说道,“之后帮我送到多样馆。”   原本周围的人都挤着让摊主便宜些,毕竟这羊肉多数是只有富户才会买,普通人家能割二两尝尝鲜就不错了,谁承想会有个要这么多的,直接买走了一半羊肉。   再一听是送到多样馆,旁边识得他们的就说话了:“郎君和夫郎这是赚大钱了,多样馆吃食都是顶好的!”   “不赚银子也要适当吃肉,否则做事岂不是没有力气?”江舒笑意盈盈,看着他称好把银子递过去,“直接送去就行。”   又是扫荡了很多摊子铺子两人才回去,一进多样馆朗山就发现那些顾客们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气愤还带着羡慕?   问过才知道接东西时是张顺往里拿的,不少客人都看见了那么大的羊腿肉,都问是不是多样馆要重新弄羊肉串了,被张顺用话给打发了。   无非就是说这是江舒特意给朗山买的,这哪家汉子不羡慕嫉妒?   看着满后院的肉,江舒冷不丁笑出声:“当然都是给我们二郎的,别人想吃我还不给呢!”   马上过年,多数的客人也都要买些年货,来的客人少了,但是订做炸鸡汉堡的却没少,每天都是成百的做,周勇家的鸡都快绝户了。   二十八这天江舒把最后一批订单结束就关门了,一群人看着杨守和张全拿着算盘敲的霹雳吧啦,翘首以盼的听着数额,一个个都惊掉了下巴。   江舒听着那数额也跟着笑弯眼睛,那可都是银子啊!   他拍拍手:“这一年就到今天结束,我让康.师傅给你们一人留了一套炸鸡汉堡,不是什么贵重的吃食也就图个喜庆,平时都忙着估计也没吃过自己店里的东西,这次就不要客气。”   “多谢夫郎!”水生他们平时看着老成,实际上还小,听着要送这么好吃的东西,面上都是止不住的欣喜。   趁着大家收拾东西的间隙,江舒把原本就说好要给他们红包的银子都准备好,因为时间太赶就只能先用红纸包着,每个人除去工钱都多包了十两银子。   大人们还好,水生他们却是一路战战兢兢的回到旧屋里的。   四个人捧着红纸脸色惨淡,虎子年纪小眼睛都红了:“夫郎是不是不要我们了?给这么多银子打发我们吗?”   “我觉得也是,咱们几个太能吃了,夫郎肯定是不喜欢我们了!”   “那怎么办?水生哥,夫郎是好人,我想跟着他,不想被赶走!”   他们之前也都去别人家做过工,碰到过年时就会多给些铜板把他们打发走,明年就不会再用他们了。   何况他们不如杨从年纪大,一把子力气都能用。   “那咱们明天去夫郎那磕头,求他留下咱们!”   二十九这天江舒起的大早,想到今年要在这里过年睡不着之余确实有些想家,只是被迫断绝关系之后他也一直都是自己过年,现在有人陪着反而有些不习惯。   朗山把江舒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知道他要捏羊肉馅饺子更是肉馅菜馅都剁好,整整齐齐的放在厨房里,就等着他来弄。   江舒收拾好心情就进了厨房,两人默不作声的守着灶火捏饺子也不觉得热,只是没多久就听见了外面的喊声。   他起身去院子里,就听见外面一声声哀求。   江舒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把这几个作怪的孩子给带进院里,他轻啧一声:“闹哪出呢?”   “夫郎求您不要赶我们走!我们会好好做事的,以后也少吃一些,您就让我们继续跟着吧!”   “夫郎……”   江舒露出有些牙疼的表情,气急败坏道:“我何时说要赶你们走?”   “您…您不是给了好些赏钱儿?”虎子哭的鼻涕都要出来了,“您不想要我们了……”   “成日里就是东想西想!卖身契还在我这跑都跑不掉,才做了几天活就想这个了?银钱不是前些日子就说好了要给你们包大红封吗?”江舒边说着冷风边往嗓子眼里灌,“都给我滚过来做事,一天天的不消停!”   都是一群脑回路清奇的孩子,江舒深吸几口气才缓过这个劲儿,内心戏还挺足!   进了厨房就让他们洗手坐下学包饺子,他气道:“谁捏的不好就少吃几个。”   羊肉馅的饺子谁不喜欢?他们几个人这辈子都没吃过羊肉呢!   没多久杨从也来了,瞧见人都在厨房里,忍不住露出憨笑:“他们可真勤快,是我来晚了。”   “你带着他们去堂屋包,那空间大些,面和馅都包好,我回头要拿去送人的。”江舒叮嘱着,幸好还有个杨从是靠谱的。   人都离了厨房,江舒才把方才的事说给朗山听,他像是不会疲倦的黄鹂鸟叽喳的一直跟他叨叨,朗山也仔细听着,时不时就要逗他笑一笑。   江舒像是突然卸了力道似的叹了口气,意有所指:“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的过年了。”   “不妨事,往后我多努力些,就会有满院的娃娃陪你过年。”朗山面不改色的说着颜色话。   江舒面上瞬间带了薄红,掐着他腰间的肉重重拧了一下,骄矜道:“今儿的活都你来做,我可不会再心疼你了!”   “是,都听夫郎的。”高壮的汉子瞧着他那模样喜欢的不得了,俊朗的面容上满是笑意,笑的江舒心跳都快了几分。   瞧,往后他再不是一个人热闹了。 第50章 “离朗家远些,晦气”   除夕。   按照这边的风俗要打扫房屋, 做好年夜饭,还要回家做客,年后的时间则是去一些亲戚家。   江舒对这些知之甚少, 于是便由朗山一手操办, 只是不可避免的要去朗家,还得是带着东西去。   他们二十八晚上回来的,那么多的东西没什么人看见,江舒不喜欢朗乾一家子人把朗山当成下人使唤,事事都要他去做,因此在东西上他并不想拿太多,这一家子人都是不定因素, 很危险。   “就带这些可以吗?”江舒还是觉得有些不礼貌,除夕的日子只带一些干菜鸡蛋好像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只是他没想到,稍后他就后悔有这个想法。   朗山安抚道:“咱们家没什么银子, 鸡蛋已经顶好了, 他们有私房不缺咱们这一口,给了东西咱们就回家休息。”   休息二字说出口时还带着别样的旖旎, 江舒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心思瞬间淡了很多。   朗家早就等着他们来,自从朗多宝被县令责怪至今都没有被书院喊去上学, 一家人急得不得了, 朗多宝如今十四岁就是童生,努努力考个秀才也是可以的,可如果一直不能去学院,那就是努力无门。   朗崔氏也知道他那日害苦了朗多宝,可她拉不下脸去找朗山, 就只能等着他们上门, 毕竟就算关系再不好, 只要没有断亲,新年对方就一定会来。   这不就等到了?   “诶呦就等着你们了,快些进来休息会。”崔萍故作欢喜着,仿佛从前关系多好似的,“婆婆等了你们一上午,赶得巧刚好过来吃午饭。”   朗崔氏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是啊,这可不是赶巧了,我忙活一早上。”   话里话外都是说他们两个是过来蹭饭的,江舒抿了抿唇没说话,不欲在这种节日里把气氛搞得太僵,但脸上的表情显然不太好看。   朗山的底线和原则就是江舒,好不容易娶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夫郎,可不得好好宠着,见他神色不好当即就表示要回去。   他面无表情道:“我们夫夫俩过来就是送点东西表示孝敬,没事就先走了。”   “哎二哥!二哥!阿娘和大嫂不会说话,你何苦与他们志气,一家人何必闹得这般不愉快?阿娘早就准备好了午饭就等你和二嫂过来呢!”朗多宝赶紧跑上前一手拖着朗山的胳膊把人往里带。   今儿朗山要是走了,他回学院的事就更没指望了,家里一群泥腿子,哪比得上朗山能在县里面前说上话?   江舒和朗山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抬脚往里面走,事出反常必有妖,就算要走的话也要搞清楚这一家子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看得出来朗家是下了功夫的,炒了不少肉菜,油汪汪的,连米饭都是精米,还炒了一盘子鸡蛋。   江舒把带来的东西递给崔萍:“我和二郎的一些心意,里面的鸡蛋嫂子可以给虎子煮着吃。”   反正除了鸡蛋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崔萍看到篮子里的东西果然变了脸色,她咬了咬牙强笑道:“弟夫郎这心意……做嫂嫂的确实感受到了!”   “如此甚好。”江舒微笑,他可还记着朗多贵害得他家二郎受伤的事,这一家子没个好东西。   这些饭菜不能随便吃,江舒和朗山入座便静静听着他们虚伪的关怀,左不过就是明里暗里打探在镇上赚了多少钱,以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想见者有份的分一分。   “舒哥儿和我儿成亲也半年了,这肚子没一点动静怎么行?回头我找个偏方给你喝,不生孩子娶你做什么!”朗崔氏语气不善,看着这张狐媚脸她就喜欢不起来。   “这是我们的事,与你们无关。”朗山冷下脸,“这东西我们送到了,饭还是不吃了。”   朗多宝狠狠瞪了朗崔氏一眼,怪她没事乱说话,他扬起笑脸看向朗山:“二哥,做弟弟的想请你帮个忙,你去和县令大人说说,让我去书院读书啊!这事交给你我是最放心的!”   两人就知道他们八成是有求于人,所以才这般和颜悦色,果不其然,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只是朗多宝未免把这件事儿想的太简单了,此次是县令发难不许他去书院,县令的意思可不是旁人说几句就能更改的。   何况这位脑子进水的人也不想想,他曾经做了多少得罪人的事儿,他们怎么可能会帮着去说话,以德报怨,江舒自认他没有这般好气度。   他微笑道:“三弟未免把此事想的过于简单一些,你和婆婆在镇上这一闹可让县令大人脸上挂不住,若真要求,倒不如去县令跟前求,求我们做什么?”   “谁求你了?这是在和我儿说话!”朗崔氏殷切的看向朗山,“老二,你就帮帮你弟弟,他还小,那天的事都是为娘的不对,你不要和你弟弟计较。”   朗山低头看着向他低头的妇人,从前他就知道自己不讨喜,做娘的太偏心就容易失了心,不喜欢自己不喜欢自己的夫郎。   冷下脸道:“我帮不了,你们得罪的是县令,不是我。”   他说罢便起身,拉着江舒就要走,朗崔氏一见这事谈不妥立刻冒了火,她拿起旁边江舒他们带来的篮子就扔到院子里。   “你个没良心的货!这么点小事都不肯帮你弟弟!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啊!给我滚!以后再不许来我家!你个逆子,和你的夫郎自生自灭吧!”   “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早知道有今天,还不如把这杀千刀的给打掉,否则哪能让他差点害死我又害他的兄弟们啊!”   一字一句,字句诛心。   江舒呼吸一滞,当日听着他父母嫌他厌他的话都没有像现在这般难受,这一家都是吃人血肉的怪物,把朗山当做可以随意操弄的工具,稍有反抗拒绝就是不忠不孝!   朗崔氏的喊叫吸引了邻里,各个都到门口扒着看,想听听能在大过年的吵架到底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连不孝这样都话都能说出口。   江舒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朗崔氏,他淡声道:“二郎你在这等着我,我去跟她说几句话,我得让她明白,这万事万物可都不是围着她转的。”   “你做什么?”朗崔氏警惕的看着他,“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我可是你婆婆!”   “是,我是不敢打你,但我能毁了你。”江舒勾唇露出浅淡的笑,看的朗崔氏打了个寒蝉。   江舒看着凑热闹的人,朗声说道:“诸位乡亲,今儿我和二郎带着东西上门,筷子还没动,我婆婆一家就让我和二郎帮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三弟得罪的可是县令大人,我们如何能帮?所以我奉劝诸位往后离朗家远些,万一县令大人责怪就不好了。”   “你!你这个贱蹄子!”朗崔氏气的捂着胸口指着江舒再说不出别的话。   围观的原本还有想帮着说话的,可一听说是得罪了县令大人,哪里还敢多说什么,看朗家的眼神就和瘟神一样,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见面才好。   “晦气!我就说前些日子我家鸡怎的好端端死了一只!”   “我家也是,母猪前些日子病了,朗山他们一回来就好了!”   “就这朗崔氏还敢说山小子克她?也不瞧瞧山小子离了她过得多自在,娶个好夫郎不说,又是支摊子又是开铺子的,就是没孩子……”   “说的什么话,人小两口还年轻呢!”   江舒看了眼村民们避之不及的目光,微笑着看向朗崔氏,声音轻柔和缓:“且等着的,往后再说我家二郎一句不好,这南岸村你们也是别待了。”   语毕,他嘴角带着温柔的笑走到朗山身边,眉眼俱笑:“咱们回家吧!”   朗山垂眸盯着他,此刻说不上内心是什么滋味,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定格,这世间只剩他们。   朗山眼底带着些红,音色沙哑道:“回家。”   往后这地方,求他,他都不来。   回到自己的地盘,江舒整个人都松快了很多,他脱掉靴子盘腿坐在炕上,面前的桌子上被朗山放着好些小零嘴儿和奶茶,每逢佳节胖三斤诚不欺我。   江舒张开嘴:“啊~栗子!”   朗山立刻剥一颗香甜软糯的栗子放到他嘴里,紧接着要再剥两颗,然后对方就要喊着喝渴。   “喝奶茶。”江舒乐不可支,“二郎,你像我请来的贴身侍卫。”   朗山轻笑:“不像,有一点不同。”   江舒大概知道他要说的“不同”是指什么,但他还是脸上带着薄红去问对方不同在哪。   “其他的侍卫不和主子上床。”朗山将一颗板栗塞进他嘴里,随后低头吻去。   软糯的栗子被追来逐去,最终散在两人口中。   朗山挑眉:“好甜。”   江舒脸上的笑意再止不住,往后一躺就跌进了被子里,他拍拍脸蛋暗骂自己不争气,多好的机会,刚刚就应该一鼓作气扑上去!   “夫郎,快些出来,回头要热的流鼻血了。”朗山见自己逗的过分,便倾身去被子里刨他,“方才是我孟浪了。”   江舒是个递台阶就下的,他清了清嗓子从被子里出来,眼神有些飘忽:“我原谅你了!”   “是是是,多谢夫郎大人有大量。”朗山对着他时是最没脾气的。   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换谁看见都得觉得难以置信,哪家能有他会惯夫郎?   朗山就是想对他好些,更好些,他实在笨嘴拙舌,但表达心意的举动却永远都不会有错。 第51章 “集会偶遇,深夜登门”   次日便是春节, 按照习俗今日家家户户都是闭门不出的,探亲也都是在这天之前,或是过了这天才可以。   江舒本也不喜欢和那些并不相熟的人攀谈, 且他之前经过村东时总能对上那些村民们的目光, 瞧他的眼神像是看个外来人,不过也是,他本就是嫁到村子里来的。   因此便更不喜欢出门。   只有他和朗山两人在也省的他闹得心情不愉快,闲来无事便做些吃食,两人说笑几句一天的时光也能打发过去。   傍晚,村子里突然热闹起来,有不少人都赶着牛车要往外走, 隔壁杨婶子家也来敲门。   杨守喊道:“大山舒哥儿,晚上镇上有集会,一起去瞧瞧吧?”   “有集会?”江舒懒了一天听到这消息眼睛都亮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 害得我以为今儿要在火炕上打发时间了。”   朗山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套新衣服穿新鞋,还使唤自己给他挽个漂亮的发髻, 他自是不愿意说的,若只有他们两个岂不是帐暖春宵, 及时行乐?   哪里还用得着看夫郎打扮的娇俏去街上给别人瞧!   去镇上的多是年轻人, 江舒放眼瞧了瞧那些前面已经赶车走的,无外乎是夫妻带着孩童或是家中的青年哥姐儿。   他本想叫着水生他们一起,只是那些孩子过于懂事说什么也要给他们看着家,不肯跟着上街便随他们去了。   春节的集会热闹非凡,街上熙熙攘攘, 朗山紧紧揽着江舒的肩膀生怕他被人潮冲散。   因着多数店铺都关了门, 街上摆摊子的就变得多了, 家庭文化因素,江舒对古风古色的东西很感兴趣,盯着摊子上的簪子爱不释手。   他拿起一支白色簪对着自己脑袋比划着:“好看吗?”   簪子的质地非木非玉,上手却光滑细腻触手生温,江舒发色乌黑,被白色一衬更加温润如玉。   朗山点点头借着他的手将簪子插.进发丝里,笑道:“夫郎绝色,自是好看。”   青年穿着月白棉衫,外披的红色披风像极了他张扬的内里,这般容颜决绝,便是红色都不能夺其光芒,灵动的像冬夜里的小狐狸。   江舒礼尚往来也给他选了一支,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横扫摊位,拥挤的人潮里总有他一方天地,不大,却也够他双手抬着,一手拿着馅饼,另一手拿着糖葫芦,而他嘴里却吃着香糯的栗子。   集会上随处可见青年男女提着花灯并肩而行,此时的看客们也总是格外的宽和,更甚者还会笑语几句。   可江舒只瞧见了花灯。   他仰头看向朗山:“二郎,咱们去长桥看看吧?”   “好。”   长桥多是青年男女,猜字卖花灯似乎是所有古装剧里的□□俗,挂的最高最漂亮的花灯要猜上十几道迷题才能得到,人人对此趋之若鹜。   偏江舒只瞧见了低处挂着的素锦花灯。   朗山见他出神,不禁懊恼自己无用,他没读太多书更别提猜字谜,他就算是想把最漂亮的那盏花灯给江舒都做不到。   “这位夫人,不知在下能否送你一盏花灯?”   旁边骤然响起温润之声,江舒诧异望去,就瞧见男人锦袍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眉眼间俱是温和有礼,并不唐突。   江舒腰间骤然一紧,他心中暗笑,这大块头又乱吃飞醋了。   他笑着摇头拒绝:“多谢公子好意,我并不喜欢那花枝招展的花灯,且我只要我夫君送的。”   说罢,他又温声撒娇:“二郎,我要那盏纯白花灯,夜里还能拎着起夜。”   朗山自是无不可,他赶紧招呼摊主取了那盏灯,经过那男子身旁时还不忘回头看对方,神情严肃带着肃杀之意。   拎着花灯,江舒不得不感叹老祖宗的手艺,外面的宣纸裹着竹骨,里面的蜡烛却被雕刻成了漂亮的莲花形状,怪不得灯光映在宣纸上显着朵朵莲,像是后世那些漂亮的小夜灯。   “多谢朗公子,今日吃食物件儿可都是公子付钱?”江舒言笑晏晏,眉眼俱笑,好不快活。   朗山轻咳一声,像模像样的拱手行了一礼:“自然,正君放心。”   那厢。   锦袍男子坐在茶楼窗边瞧着下方的人头攒动,一眼便将方才的江舒和朗山,他拈着茶杯眯起眼睛叹了口气。   身后穿着黑衣的男人抱拳行礼,低声道:“若真如韩家所说,那是不是需要把人——”   “不必,京城向来诡谲多变,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地位在镇上站稳脚跟尚且费力,何苦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锦袍男抿了口茶,再次叹息,他竟不知,他竟不知啊!   “那老大人那边……”   锦袍男看着江舒眉眼俱笑,不自觉露出些怜爱:“父亲那边我去说,别走漏风声,你今儿似乎话格外多?”   黑衣人呼吸一滞不敢再多言,他只是也瞧见了那般好颜色的哥儿,再看江锦然那副神情觉得心慌的厉害罢了。   江锦然幽幽叹息,立于世间便总有诸多的情非得已。   集会不比庙会热闹,但因着是年节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一直热闹到镇上宵禁才陆续散去。   众人在城门口集合,原本江舒还想着吃了好些东西要走着回,实际上看见牛车就走不动路了,朗山只好将他扶上牛车抱在怀里,两人占了一个位置,没一会的功夫就仰着头睡过去了。   朗山帮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一张精致的小脸藏在毛绒帽里,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位哥儿艳羡的目光,汉子蹙眉:“你有事?”   小哥儿慌乱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看看。”   因着他阿娘陈兰是个尖酸刻薄的,村里多数人是不爱上他家说话的,因此便也养了他这么个内敛性子,只是他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却总因为阿娘一时说不上好人家,看着朗山对舒哥儿这般体贴,他如何能不羡慕?   但同人不同命,村子里就这么一个朗山,舒哥儿占了就没有别人的份了,他是明白的。   “大山哥你也太凶了。”张顺忍不住嘿嘿几声,“人荣哥儿就是看你和小嫂子感情好,你可真小气。”   “找打?”朗山撩起眼皮看他,声音很轻,“别把舒哥儿吵醒。”   江舒几乎是刚被放到火炕上就醒了,他瞪着迷瞪的眼睛坐在炕上缓神,放空思绪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到看见朗山进来才找回点精神。   朗山端着木盆放到地上,他一把抱起江舒放到炕沿,轻声道:“外头飘雪了,快些泡泡脚躺被窝里,我一会多放些木柴和碳火。”   下雪了啊。   江舒盯着明纸糊的窗,似乎真的一片雪亮,都春节了才下第一场雪,也不知下的大不大,庄稼们能不能长好,爸妈是不是还在守岁……   他垂眸转了转眼珠,待热意消退一些才回应:“院里的灯笼别熄了,我们那里是要亮一夜烛光的。”   朗山给他洗脚的动作一顿,旋即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低应了一声好。   火炕烧的很足,江舒洗漱过后困意再次席卷而来,他强撑着精神等朗山躺在身边才扒着汉子沉沉睡去。   只是许是前半夜睡过片刻,江舒睡的并不踏实,只觉得睡梦里恍惚听见有人在敲门,自己也被人拨弄来拨弄去的。   他哼了一声往被窝里钻了钻:“怎么回事?”   “吵着你了,外面有人敲门,我去瞧瞧。”朗山拍拍他后背,“你且继续睡着。”   说罢便套了件衣物起身去外面了,只是刚一出去就看见院里厚厚的一层雪,朗山目测着一脚下去几乎能没过他的脚踝。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朗山怕有什么意外,也顾不得许多三两步跨过去打开门,巧了,是见过的人。   江锦然也没想到他们都迷路了,还能歪打正着,可见老天眷顾。   只是此时的他全然不似几个时辰前那般风光霁月,衣襟上都是雪,旁边穿黑衣的男人身上的积雪更多。   “进来吧。”朗山将他们迎进正门,目光犀利,“你们是谁?来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江锦然一时哑然,无奈道:“在下金然,春节来探亲,没想到会突然飘雪,道路不熟迷了路,只有你们这一户还有烛光,便敲门了。”   朗山没有没再多问,他把两人带到了之前的于水住的客房,淡声道:“委屈二位了,不嫌弃便在此处暂时歇脚。”   “二郎?”江舒边喊边走了进来,“怎的突然来了这屋里,莫不是——这位公子不是……”   他他茫然的看向朗山,起初还以为是于水偷跑回来了,但是又觉得不可能,没想到是几个时辰前见过的人。   江舒微微拧眉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对他们显然是充满不信任的。   “方才已经和你夫君说过缘由,实在是打扰了。”江锦然微微倾身点头。   “下雪天,留客天。”江舒轻咳一声,“二位若身子不适可以去厨房烧些热水洗脚暖暖身子,只是这屋没有火炕,夜里可能会冷些。”   江锦然粲然一笑:“无碍,已经帮大忙了。”   江舒和朗山便也没有再多说,左右这两人从穿衣打扮谈吐举止都不像坏人,就当积德行善了。   他穿着单薄,一会的功夫咳了好几声,朗山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老大的汉子面色难看,把人塞进热乎乎的被窝里,任由江舒跟他说话都不冷不淡的回着。   若不是知道他心意,江舒都要闹脾气了。   他撇撇嘴,将冻的冰凉的手塞进他衣襟里贴着坚实的肌理,轻哄道:“我们二郎最好了,怎么能动不动就和夫郎置气呢?你这样可不是好夫君哦!” 第52章 “办妥,府城来客”   原本春节一过各家各户就要开始探亲访友, 只是没想到昨晚一夜大雪将路封了个彻底,地上厚厚积雪已经没过脚踝到小腿肚,且瞧着这天色, 怕是之后还要下。   隔着门窗, 江舒撑着下巴坐在炕上看着外面的雪景,朗山和那个据说叫沉水的黑衣男则是在外面清理积雪,将雪都堆在能见光的地方,回头一出太阳就能晒化。   他捻起一串山楂雪球,眯着眼睛咬碎,他轻啧一声:“怪不得二郎不吃,放这些糖裹着都酸的厉害, 还是回头制成果酱好了。”   “你们成婚多久了?”江锦然突然问道。   不知怎的,听着他这般事事为那汉子着想,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但也只是一瞬。   “半年了。”江舒对上他的目光像是明白对方话里真正的意思, 接了一句,“是我不想太早要孩子, 金公子还想知道什么?”   不怪江舒态度冷淡,主要是这人总会时不时问上几句他和朗山的事, 句句看似平淡, 但深究总会有各种含义存在。   他敢确定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此人,但有一点他敢肯定,那就是他穿书而来,应该是触碰到了什么规则,他有预感, 事情绝不会像书中那般发展平和。   当然他没有看完书, 很多事情并不知晓。   江锦然惊于江舒的警惕和敏感, 他失笑:“并非有意探知,只是我也有一表弟尚未成婚,便想多问一些。”   “成婚是两个人的事,且不同的两个人也有不同的相处方式,你只看我和二郎,怕是不能瞧出什么眉目。”江舒淡声说道,“就比如——朗山!”   他陡然喊了一声,屋外一道身影就像是得到什么紧急指令立刻丢下扫帚冲进屋里。   朗山一抹汗,有些慌张:“怎么了夫郎?可是哪里不舒服?”   “歇会。”江舒抬手给他抹去额头的汗渍,“一会我去熬些鸡汤,可别灌一肚子冷风,你不舒服谁照顾我?”   朗山知他是故意这般说,丝毫不气,只点着头答应,脸上带着愉悦,权当旁边的江锦然不存在。   总归是帮自家清理雪地,江舒让朗山把自己需要的东西都处理好,他则是直接将东西下过熬煮,再放些配料增味。   天气冷的厉害,各家各户都在清理积雪方便通行,各人自扫门前雪,就连朗山也是将院前的一片清扫干净就不再多管。   半个时辰的功夫鸡汤就已经散了味,江舒看向沉水:“劳驾,把土罐直接端来,顺便拿四只碗。”   江舒没和江锦然客气,毕竟是来他家里歇脚的,白吃白喝白住,使唤一下怎么也是可以的,何况,这汤也有他们的份不是?   沉水没说话,目光直直看向江锦然,在得到对方点头示意后才转头去厨房,根据江舒的话拿了所需的东西。   萝卜鸡丝汤清淡好喝,萝卜块被炖的软烂,鸡丝也是软嫩不柴,入口清甜,喝上一碗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   “你这手艺当真不错。”江锦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是知道江舒开了多样馆,卖些之前从未有过的吃食,因为来得晚并没吃到,但光是一碗汤就能清楚知道对方的手艺。   “应该的,否则如何赚钱。”江舒捧着碗舒服的眯了眯眼睛,“我们普通百姓,能赚些银子就比什么都开心。”   他还想说自己并不奢求大富大贵这种场面话,但想想还是算了,昧着良心不太好。   虽说大雪只下了一夜,只是这一夜的积雪化起来还要好些日子,江锦然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便让沉水暗中给家中递了信来接他们,余下时间只等着就是。   只是,这一等直接等到了年后。   初七时镇上的铺子就陆续开了,多样馆定的开门时间就是初七,因此,这一日便有不少客人来吃锅子,江锦然看着那热闹的生意只觉得果然如此。   住在江舒家的这段时日也是让他彻底清楚对方的手艺到底有多好,饭菜不重样,味道却各式各样都是极好的。   “客人里面——金公子?”张顺是见过江锦然的,他笑着把人带到楼上,“二楼的视野宽阔一些,您二位点餐即可。”   沉水站在旁边不置一词,他是下属,是没有资格在外面和主子同吃同坐的。   江锦然只觉得各式各样都是极好的,他便干脆听了张顺的介绍,点了茱萸锅不说,各式菜肉都来一碟,还要了两竹筒奶茶。   他看向沉水:“你也坐,在外不拘束这些。”   “属下怎能和主子同坐,在朗公子家已经是僭越了。”沉水不欲将自己的贪欲放大,他心中有簇烈火,时刻炙烤着。   “坐,你在此站着未免太突兀些,若你执意如此,往后出门我便不带你了。”江锦然缓声威胁着,他自是知道这家伙吃哪一套的。   年关已过,外出做生意的便也多了,孙晟霖那厢却是热闹非凡。   尽管已经预想到自己带来的东西会引起宣波,却没想到能如此吸引人,凡是经手送出礼的府上纷纷派人来进行合作意义上的慰问,当然更多的是想拿到配方。   鸡鸭鱼肉奶蛋,大户人家自是样样不缺,但他们没有配方,无法悉知具体的制作方法,只是若能做出,便是要在府城的酒楼撑起一片天了。   “老爷这已经是第三波上门拜访的了,若再不见,怕是要传闲话了。”管家低声提醒着。   孙俭惟冷笑:“我倒是得知道那些东西何处来的,那臭小子以此作威胁,竟是一字不肯透露!请人进来看我笑话不成!”   管家立刻帮着孙晟霖说话:“说来二少爷性子洒脱,您何苦现在就把他绑身边,若您强迫他岂不是要伤了父子情分。”   孙俭惟如何不知?   只是孙晟安明年科举有望荣获举人,他自然是要等功名下来再为他挑选,便想着让孙晟霖先娶妻,谁料这个没出息的竟一跑了之了!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去把二少爷找来见客!”   孙晟霖一听管家来找他,就知道是自家老爹松了口,来往的客人一茬接着一茬,他就算能送走一二,可三四却不能继续送,否则外面就要传他们孙家目中无人了。   当然他也是心中有数,不管如何是绝对不会影响他大哥赶考的。   上门的多是府城有头有脸的富户,他们收到礼物时还失望了一些,不就是鸡肉么,至于从穷乡僻壤的镇上带到府城来?   只是当他们吃进嘴里才发现究竟是何等好东西,即便肉质已经泛凉都是无法掩盖的美味,这令府城的富户们一个个看到了赚钱的机会,紧赶着就来孙府了。   “二少只说这配方如何才能卖?若是千两银的事直说便是!”   “这吃食若真卖,岂止是千两?你们城南的就是抠搜!我们愿出万两!”   个个喊着高价,如果配方真是孙晟霖他说不定会动心,可注定要让这些人失望了。   他摇摇头:“这吃食是我从镇上订来赠予各位叔伯的,可这方子确实不是我的,之前给你们送去时,那篮子上不是写着详细的位置?”   这些老狐狸脸上顿时精彩纷呈,他们一个个只顾着吃肉,哪里顾得看什么位置?   见孙晟霖提醒至此,立刻坐不住了,捡了个由头就赶紧回府上去看了,想着一定要比其他府上先派人去交涉才行!   只是没多久孙家就收到了京中来信。   年后客人渐多,多样馆已经坐不下太多的客人,凡是前来等着的无一不是又气又急。   “我说东家,你们就不能再去买间酒楼?这么大点地方连人都坐不下!年后我都来三回了,次次不赶趟!”   “谁说不是?成日里就是赚银子,也不说在这上头好好对待我们老客户!也就是别家不好吃,否则我不在这挤着!”   江舒懂他们的抱怨,无奈道:“地方是小了些,吃着也热闹不是?不过我瞧着镇上也没有其他酒楼要卖,且等等吧,一会两位上了桌,我给您多送两盘菜。”   “酒楼?前儿那如意斋不是要卖?我前几日还瞧着他们东家找牙人看酒楼,想来是做了那档子登不得台面的事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江舒让张全悄悄留意些如意斋的动向,如果真的要卖,那他势必要以低价购得酒楼,到时候就能卖更多的东西,镇上,府城……   他要和朗山一步步的走出去瞧瞧。   江舒和朗山说了这件事,如果有吴功从中调和,拿到如意斋的酒楼完全不是问题,当前前提是如意斋真的要卖,不过他也得合计合计到底卖什么东西。   “得多做些我家二郎喜欢吃的才行。”江舒故意挑逗他,“我们二郎可是好夫君,会心疼夫郎,渴了就会主动给夫郎端茶倒水,还会照顾夫郎的衣食起居是不是?”   “明知故问。”朗山轻咳一声,有些黑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看着怪有意思的。   江舒笑意盈盈的点点头:“是是是,是我明知故问,我们二郎——”   “东家,外面有客人找,说是从府城孙家介绍来的。”   江舒眼睛一亮,他就知道这事给孙晟霖还是很靠谱的,不过对方八成是奔着方子来的,这事可没那么简单。   他看向朗山:“二郎和我同去,否则我被欺负了可怎么是好?”   江舒让张全带着他们去晟家酒楼的厢房里,他和朗山随后便到,当然也正如江舒预料的那般,他们刚坐下对方就直接表明了来意。   “朗东家,话不多说,我们是有桩生意要和你做,我们愿意以万两银的价格买你手中炸鸡的方子!”他就不信,此等高价,这些乡下人家会不心动! 第53章 “目的可疑,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卖。”   江舒爽快拒绝, 独家秘方怎么能是说卖就卖的,何况,万两银他并非赚不到,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来人听着他拒绝的话深深吸了口气, 他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拒绝的这么痛快,便想着多加些钱,老爷可是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拿到这方子,否则他怕是要受罪了。   黄管家轻笑一声:“这位夫郎,男人做生意还是莫插嘴的好,朗东家说呢?”   “夫郎做主, 问我作甚!”朗山有些不耐,“这东西都是我家夫郎做的,和他聊便是, 我夫郎说不愿意, 那就是不卖!”   这话说的硬气又惧内,江舒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瞧瞧牵起朗山一根手指勾了勾,以作鼓励。   黄管事万万没想到居然有这般惧内的男人, 哪有哥儿抛头露面做生意的, 哪家夫郎妻子不是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   刚扶了江舒面子,黄管事一咬牙笑道:“那夫郎如何肯卖方子?”   “管事就莫要再问,这方子我是不会卖的,您能大老远从府城过来,甚至用这般高价买一张纸, 我这店若是开到府城, 岂是万两银就能赚足的?”   江舒不卑不亢, 若他真打算在这镇上潇洒一生,方子卖就卖了,可他和朗山还没有去过府城,没有看一眼京城,立身之本是不会随便交付出去的。   黄管事甚至还想再加些价格,可是来时黄老爷说了,方子如果太贵就不值钱了,但他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不过就是个贫困百姓研究出来的方子,藏着掖着也够小家子气。   他冷笑:“就是不知,夫郎这方子能藏到几时了!”   “怎么?黄管事还想强买强卖不成?”江锦然施施然推开厢房,原本温和的眉眼带着些犀利和嘲讽,“竟不知府城富户竟嚣张至此,连我的至交好友都敢威胁!”   黄忠是打死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江家的人,黄家一直是生意发家,祖上就不是做官的料,只能依附京中做官的大人,可江家不同。   江家几代在朝为官,虽说到现在这一代不若之前,却也是因为京中那位的缘故,是实打实的权利中心的人,黄忠得罪不起,整个府城黄家都得罪不起。   他被惊的出了一身冷汗,抬着袖子擦了擦额头,干笑道:“不知二公子在,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实际上在黄忠心里,这江锦然也是来买方子的,给出的价钱定然不低,否则这小小的酒楼怎么会对万两银都不动心!   但他不敢拆穿。   江锦然一眼就瞧出他在想什么,不等他说话,站在旁边的沉水却出了声,他冷声道:“公子做事岂是你能随便过问?”   黄忠脸上的笑如何都挂不住了,他不敢再多留,想着要早些回去告诉黄老爷这件事,道过歉就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只是他一走,这厢房里的气氛就冷凝的有些可怕。   江锦然也知道是自己唐突了,他这一进来反而暴露了许多事。   比如,他为什么会这么巧的在这里。   江舒原本还带着礼貌笑意的脸此刻却是真正放了下来,他确实不知这个公子哥的目的,但从对方的种种行径看来,也许目标就是他也说不定。   他和朗山无依无靠,能走到今天极为不易,他刚才那般断言拒绝黄管事也是在赌对方不会真的对他们出手,可实际上黄管事的话还是让他有些慌张。   江锦然的出现虽恰到好处的解决了问题,却把江舒推进了死胡同里。   “舒哥儿,我方才并非有意——”   “我并未放在心上,金公子有意无意探知的事情很多,总有自己不能说的原因,江舒明白也多谢公子方才解围。”江舒说这话时一直盯着江锦然,他发现对方并没有因为他这番不客气的话感到气愤,甚至还有些懊恼。   不对劲到了极点。   不请自来已是失礼,江锦然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未做过这般失态之事,可是明知道江舒可能会被欺负还置之不理,他于情于理都过意不去。   怪只怪他方才只顾着着急,竟没有寻个看上去像样的由头。   他无奈道:“你若真不气才是最好,我找你只是想告诉你,家中已经派人来接,我今日便要回府城了。”   “可是我方才的话……”江舒心里瞬间有些过意不去,他能听出对方是方才情急之下找的借口。   “并不是。”江锦然笑了,“大雪封路那日便让沉水传信回去了,今日护卫便会来,不是因你的缘故。”   江舒没有再说什么,于情于理他都不适合说一些挽留的话,何况这些话对他们之间来说本就很突兀。   江家来人很快,晌午的功夫马车和护卫队就到了,看着那典雅的马车江舒再一次感叹府城的消费水平,却也怀疑起了江锦然的身份。   对方虽说是探亲,却不曾听他说过关于乡下亲戚的事,反倒整日里在他这里待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亲戚。   到底是在这里住过,江舒带了些店里的吃食给他,叮嘱道:“不是什么昂贵物品,路上注意安全。”   江锦然像是突然找到了由头,立刻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过去,他笑道:“往后若是来府城,拿着这枚玉佩去驿站找我便是。”   他将玉佩塞进江舒手心,怕他还要说出什么拒绝的话,立刻落下车帘吩咐启程。   江舒盯着那枚玉佩出神,他蹙眉转身就塞给了朗山,淡声:“二郎收着吧,我不稀罕这种玩意儿。”   朗山瞧他一眼将玉佩收好,牵着他泛着冷意的手进了屋里,他是没见过世面不代表脑子不好使,江锦然这一出,他们是看的明明白白。   只是,他竟不知江家什么时候和府城的金家有关系?   另一边。   韩冀从府城回到镇上后就一直心神不宁,他不知道自己查到的事情是否属实,只是韩家在府城到底没有太深根基,查到的也都是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不禁让他有些紧张。   他们这些人是万不能得罪人的,否则再往下他就没得去了。   “少爷呢?”韩冀在厅前踱来踱去,“去把少爷找来,尽可能的和朗家那位夫郎搞好关系。”   管家稍稍诧异:“是,可是那位夫郎有什么不对?”   “目前不好说,你且先告诉他就是。”韩冀烦躁的挥了挥手,如果真是他想的这样,那能借着江家回京之事就指日可待了。   而韩文此时正坐在多样馆里等着吃锅子,旁边坐着的是他新交的同窗,自然不是什么陈胜朗多宝能相比的。   厚德书院也是有些好学子的,只是平日里活跃的多是些给银子进学院的学生,且功名参差,不免让人觉得这书院百花齐放,实则虚之。   韩文热情好客,被他请来的学子各个面带红润,似乎是羞的厉害。   他一拍折扇,佯装恼怒道:“各位与我都是同窗,作何这般客气?我才疏学浅,苟富贵,勿相忘才是!”   “何必这般妄自菲薄,这家店在支摊子时我们就知晓,囊中羞涩不曾尝过这里的锅子,这次多谢你。”夏翰远不卑不亢,家中清贫是真,感谢也是真。   “翰远兄的话我爱听!既是同窗好友,不做这些虚的,往后诸位也照顾我才是。”   韩文笑着请他们继续吃,实际上却在关注着这家的夫郎,他老爹从回镇上之后就一直奇奇怪怪,不难猜出对方有了些眉目,若真是和江家有关,那这位哥儿,到底随哪方姓氏?   此时江舒还不知道自己祖坟都快被人给刨出来了,他手上拿着王府递来的帖子,左看右看都觉得新奇。   钟清给他下帖子了。   还是邀请他在十五日那天去城外的寺庙里一起拜佛烧香。   且不说江舒信不信神佛,单是钟清给他递帖子他就不想理会,不知对方是抱着什么心态要和他拉扯。   “我都快要乐出声了。”江舒按了按嘴角,“也不知他到底要什么,怕不是准备了什么套等我往里钻呢?”   但他们心知肚明,钟清怕是真的要搞事情。   朗山眉心紧蹙,周身带着凌厉的气势:“我陪你去,他若是敢欺负你,定要他好看!”   “你去了我如何拆穿他,我自己去便是,你帮我买些东西。”江舒思虑片刻便有了对策,事出反常必有妖,钟清不犯了他忌讳最好,若真是碰到他底线,必须得没一个。   正月十五是大日子,多数成家没有孩子的女人和哥儿都会去城外的普金寺求拜,希望新的一年能有子缘眷顾,这里顶属送子娘娘最受尊崇。   钟清请江舒去这里至少明面上并无大错,且人多,大概是想让他失去警惕,从而方便下手,杀人应该不至于,但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钟清是坐着轿子来的,看向江舒时没了那种趾高气扬,为表亲近,他上前抓住江舒的手笑道:“你竟比我先到,早知该去接你的。”   江舒鸡皮疙瘩瞬间就冒了出来,钟清实在是诡异的可怕,平时还算清秀的脸上,即便有脂粉遮盖也能看出不少青紫的痕迹。   他是讨厌钟清,但人的恻隐之心作怪,他抽出自己的手,淡声问:“他打你?”   钟清一愣,侧头躲开他的视线推着他往寺庙里走:“快些进去吧,我早就和送子娘娘庙的住持师父约好了。”   一路上都并没有什么异常,住持说的那些话也很中规中矩没有特殊的话,只是安排的厢房却很偏远。   偏远到,江舒觉得他就是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晓。 第54章 “戳破下药,狼狈为奸”   拜送子娘娘要在庙里待上整整一天, 江舒坐在厢房里左右瞧着,这里偏远照不到太阳,有些阴冷, 力求真实, 他是自己来的,懒癌一发作他就懒得收拾床榻。   为着所谓的诚心诚意,这厢房里竟是连炭盆都没有,江舒不想在这里多待,想着弄清楚钟清的意图就赶紧离开。   他直接去隔壁厢房找钟清却没见着人,便抬脚往来时的路走,却被一位小尼姑拦住:“阿弥陀佛, 施主可是迷路了?这里的院子不是给香客住的。”   不是给香客住的?   江舒心存疑虑,面上却笑道:“方才瞧着和我交好的夫郎来了此处,眨眼功夫就没人了, 索性无事便随处转转。”   小尼姑脸色一变:“您友人来了此处?”   “是, 小师傅何意?可是此处有何不妥?”江舒笑眼问道。   “阿弥陀佛,出家人已脱离红尘不便多说, 夫郎若是无事便快些离开吧!”小尼姑丢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像是后面有什么看不见的怪物随时要抓住她咬一口。   江舒待她走后才缓缓蹙起眉, 明明就是寺庙厢房却口口声声涉及“红尘”, 说明这里多半是男欢女爱之事,可钟清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霎时。   一道令人作呕的身影从脑海闪过。   他把钟清的夫君王敏给忘记了,这个肥头大耳的人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有些奇怪,热情的过分,眼神也令人不适。   可这里是寺庙, 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才对, 何况, 钟清来时只有一个婆子跟着,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他想了想还是转身回了厢房,恰好看到钟清从他的房间出来,他冷眼瞧着:“你找我?”   “我这不是想和你说一下晚课的事,你方才去哪里了?”钟清说这话时还带着一丝试探,“你可别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钟清需要我提醒你,是你求着我来的吗?”江舒神色微冷,下巴也跟着微微抬起一些,“我看,不知道做什么的是你。”   江舒说罢转身回了厢房,关上门再次开始打量屋内的摆设,他方才没有收拾床铺,此刻稍微能看出一些翻找的痕迹,桌子上的茶壶也被动过。   钟清大概不知道他的习惯,这种目的性极强的见面,他是不可能在外面吃喝,鬼知道会不会给他下点蒙汗药。   过堂是跟着僧人去斋堂吃的,这里的清淡菜完美符合江舒的胃口,硬是吃了一碗米饭还灌了一碗粥。   “亏你还是开吃食铺子的,怕不是自己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不过也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跟我一样想吃什么就有。”钟清像是找回了什么信心,他睨了一眼江舒,像是规劝,“说来也要感谢你,我才能嫁到王家,你若是于我同嫁去,如今这好日子也该有你一份。”   江舒听的发笑,他要笑不笑的看着钟清:“你真是去过好日子的?这样的好日子我可过不来。”   钟清脸色一变,他明明已经上了么厚的粉却还是被江舒看出来了,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和江舒见面一直被王敏催,那个死胖子人不行力道不小,时常对着他拳打脚踢,可打到脸上这还是头一次。   最近府里又去了几个小妾,他如果失了宠日子就一点都没办法过了,所以他得听从王敏的话。   “江舒,为什么你能和之前一点都不一样。”钟清问他,“如果是我嫁给朗山,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话属实好笑了一些,江舒没有理会他有些迷惑的发言,吃饱喝足的捧着肚子去寺庙里转悠了,有精神才能见招拆招。   只是这寺庙里属实无趣,再加上正月里虽然没有下雪但天还冷着,他只瞧了瞧其他来这边求神拜佛的妇人和哥儿们的厢房位置便离开了。   直到晚课。   一众师傅带着信徒跪在送子娘娘佛像前,人手拿着一本阿佛陀经捧着说,江舒没敢在神佛前弄出动静,毕竟他穿书本就并非常理,很多东西信了并非有坏处。   晚课是要一个小时,在此期间信徒要始终保持虔诚不动,他趁着众人都低头时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钟清已经不见了,不知何时换成了一个妇人。   结束晚课天已经黑了,他赶紧迈着步子往厢房去,刚要进去就看见钟清从他的厢房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壶东西。   他暗想,来了。   “我请人买了壶酒,咱们还没好好聊过。”钟清抬手扶了扶额头,脸上印着五指分明的手掌印。   这手掌印就像是当头给了江舒一棒槌,直接给他敲醒了。   他拒绝道:“喝酒不易受孕,我不喝了。”   “你总这般瞧不起人?为什么你对着我们这些哥儿从来没有好脸色?陪我喝一杯,往后我就不会再惹你生厌了。”   这是很大的诱惑,江舒抿了抿唇把钟清带到了厢房里,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稍稍平稳着呼吸,他可以正当防卫。   江舒不精通药理,无法辨识酒中是不是有蒙汗药,他盯着钟清倒酒举动,见他倒完自己先喝了一杯心头的怪异更甚。   “你问我是不是被打?”钟清稍稍抬头将脸上的伤都露出来,“他从前就爱折磨我,但是没关系我马上就能解脱了。”   江舒挑眉:“你要和他和离?”   “被休弃还差不多,无情无爱的日子我也算是过够了。”钟清又倒了一杯,抬眸看江舒,“你觉得我在酒里下药了?”   当然没有下在酒里。   江舒看着他狂灌的举动就想明白了,药不可能在酒里,他稍微往前一推就知道到底在哪里下了药。   他将酒喝掉,温声道:“你总爱做一些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后悔?我可不会后悔,这富人家的生活我也是过过了,从前我一贫如洗连个郎君都找不到,如今我有银子了,你懂什么?”钟清见他喝下了酒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你不会比我过得好的。”   “我是怨恨家里将我嫁给王敏,可归根结底我更怨恨你,是你抢了我最好的郎君,让我嫁不出去,让我只能给别人当妾!朗山他是不喜欢我,可我也是南岸村最漂亮的哥儿!我是漂亮的!”   “江舒,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我是没在酒里下药,但是早在你回来前我就在酒杯里抹了药,王敏说只要帮他得到你,他就会休掉我放我走!你就当大发慈悲帮我一次吧!”   江舒面不改色的看他一眼,片刻后,则是盯着酒杯露出浅淡的笑,很不巧的是,这酒杯在他发现被动过后就借着茶水清洗过了。   把人当傻子,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他轻笑:“钟清,你可能不知道我很爱干净,这些茶杯你从我房里走后,我就清洗过了。”   “什、什么?”钟清惊恐的看着他,“你早就知道我会给你下药是不是?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我像个傻子?”   这话有些耳熟,江舒好似在于水那里也听过一模一样的,很奇怪,这些人明明有害人之心,他只不过是未雨绸缪,错的就成了他。   江舒瞬间没了再跟他继续说下去的念头,他已经确定王敏就在寺庙里,说不定就在钟清的厢房里,他眼疾手快拿起旁边的烛台收着些力道砸到他脑袋上,见他失去行动力才敢上前。   从腰间掏出匕首在钟清眼前晃了晃,他威胁道:“我奉劝你听话一些,否则这把匕首要割破你的喉咙也说不定。”   江舒扯开床榻上的单子直接将钟清绑了个结实,顺手拿了一块布塞进他嘴里,把人扔到了柜子里,冷声道:“你若是敢发出动静,这辈子也别想脱离他!”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江舒坐在床板上喘着粗气,他抖着双手搓了搓给自己安慰,活了二十几年了,还是头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不多时便有急促的脚步缓缓逼近,他握紧手中的匕首等着人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沉重的脚步靠近床板,王敏盯着江舒露出的眼睛嘿嘿直笑,他就知道钟清那个贱人会帮他办妥这件事,可他还没玩够,压根不会放他走!   “美人儿,为了得到你我可是费尽了心思啊!”王敏说着就去掀被子,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一亲芳泽。   只是刚弯下腰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着他肚子上的软肉,他低头一看,是一把锋利泛着冷光的匕首。   他顿时吓的不敢动,嘴上却不肯吃亏:“你要做什么?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全家都要陪葬!”   “吓唬我呢?”江舒推着匕首稍微用了些力,刀尖扎衣服里,“我劝你最好不要再说些我不爱听的话,否则刀剑无眼你就要小心了。”   王敏胆小如鼠,被刀尖戳着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还不想死自然不敢再动,江舒割了一块帷幕将他也绑起来,想起这里的怪异便问出声了。   “这里并不是给香客住的厢房,你为什么会知道?你和寺庙的主持有勾结?他提供住房你带人苟且?”江舒每说一句就看见王敏脸上的表情虚了一些,再没有刚开始的豪横,可见他都说准了。   这时,柜子里突然发出动静,钟清双脚踹开柜门阴狠的目光落在王敏身上,他顾不上自己还被绑着就往那边爬,在王敏看来就像是从地狱里来的恶鬼。   江舒看的有趣,想到朗山还没带人来,干脆就给钟清松开了脚,随便他抬脚往王敏身上招呼。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王敏居然敢这么大胆的在寺庙里做这种事,看他这样估计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两次,否则那小尼姑怎么会那么惧怕这里。   “夫郎?”   听着熟悉的声音,江舒低应了一声随后点燃旁边的烛台扔到床板上,火瞬间烧了起来。   他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声喊着着火,火势蔓延的厉害,等人都被引到这边来时不知谁说了一声“这不是给香客安排的住房”。   等火势被扑灭,这里的厢房已经被烧成废墟,江舒盯着不远处站着的住持冷笑一声,还出家人……   吴功带着人来,二话不说就把主使的住持和王敏带走了,钟清咬牙走到“一脸受惊”的江舒面前,愤恨道:“我会按照你说的做,别忘了你说过的。”   在陆绛的拷问下住持对他和王敏的事供认不讳,利用妇人或哥儿的求子心切对他们进行欺辱迫害,但因为此等龌龊事刚进行没多久,受到迫害的只有几人,已经是此生阴影了。   对簿公堂,钟清不敢再隐瞒,把王敏强迫他做的事娓娓道来,露出脸上和胳膊上的伤,以彰显他真的只是受到威胁的夫郎,不敢不听夫君的话。   此等恶劣之事一经知晓就是滔天大罪,陆绛上任两年头一次将人收进牢狱并向上通报,要处死王敏。   此消息一出,王府里人心四散,各自奔波,钟清也趁乱收拾细软跑了,他答应江舒会剜去孕痣再也不回这里。   不用江舒说,他也不会再回来。   “我夫郎到底怎么回事?”朗山揪着大夫的衣领焦心不已。   “夫郎受了惊吓吹了冷风,季节更换最容易害病,养着无妨,明日便会退热。”老大夫被他吓一哆嗦,赶紧颤巍巍的解释着。   江舒感觉自己被水包裹着,被火炙烤着,他以前从未和人动过手,也没放过火,总觉得那一秒火焰就要烧到他身上。   “朗山……”   “夫郎我在,可好些了?”朗山牵起他汉津的手贴在糙脸上。   一颗心落回了实处。 第55章 “合作共赢,准备新吃食”   黄忠回到府城就和黄家老爷说了他在镇上的见闻, 便是黄老爷都没想到一个乡下人家居然能结识江家,只是为了一张方子和江家闹不愉快实在没必要。   当然,在听说府城其他人家也有心要去高价购买方子时, 他并没有进行阻拦, 毕竟他也想看看,江家和那乡下人家到底能亲近到何等地步。   江舒病的突然痊愈的也快,他倒是没想到原主的身体会这么差,明明成日里就是好吃懒做,也没养成个强健体魄。   因着这一病,朗山彻底不让他去店里了,晚上被翻来覆去, 白天睡到自然醒,这种摆烂的人生让他舒服的有些忘乎所以,因此当孙晟霖带着人找到家里时, 他正窝在灶火边给自己烤肉吃。   孙晟霖闻着那烤肉香魂都要没了, 但碍于还有他带来的贵客,他只能忍着:“舒哥儿, 这位是我京中来的兄长孙思齐,想和你谈谈炸鸡的生意。”   “不介意的话在旁边稍坐一会, 我还没吃早饭。”江舒指了指旁边放着的两把软座, 这还是他让朗山给自己做的小马扎,完美呵护臀部。   孙晟霖不和他客气,扭头就招呼孙思齐:“表兄你也坐。”   孙思齐落座,江舒才随意看了他一眼,这人端的一副高贵模样, 衣着配饰也比孙晟霖高出一筹, 他无声笑了笑, 这人怕是起先并不知道要来他这小院里。   江舒没作他想,用之前烤串的家伙什烤肉也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在薄厚度上有了要求,配料也不够齐全。   他将烤肉刷酱包到蔬菜里,弄成一个巴掌大的小菜包给孙晟霖:“吃点东西,孙少爷要吗?”   江舒看向孙思齐,见对方并没有露出反感的情绪,便又顺手给他包了一个,垫了垫肚子江舒才觉得自己稍微活了过来。   守着灶火暖和一些,他也没想着离开,坐在小马扎上和这两人交谈。   炸鸡的生意他是肯定要一直做的,但炸鸡的方子其实并不重要,当然孙思齐能来说明他也没想着说服他买下方子,这样一来江舒就不用有太多顾虑。   “朗夫郎为何不愿卖方子?万两银并非低价。”孙思齐其实有些不解,按理说这些乡下人家一辈子都不会有见到万两银的机会,怎的这哥儿就能拒绝的那般痛快?   江舒微微挑眉:“亏本的买卖如何做?孙公子能从京中找来无非是我这吃食快要卖到京中去,往远些看这是只赚不赔的买卖,万两银就想买走,我岂不是亏得家底都不剩?”   对于对方对他身边的事了如指掌,怕是来前做过一些调查,亦或是想借此多试探他一番,如果生意能成,江舒自然不会介意这点小事。   “听朗夫郎这意思,日后还要去京中?”孙思齐扬眉问道。   “我和二郎都是平庸之辈,若有机会能去看看京中山河万里,自是要去的。”江舒微笑很明确告知对方自己的意图,所以方子谁来问都不会卖。   若说起初孙思齐对江舒还有所轻视,如今几句交锋便只剩佩服,乡下人家多愚昧无知,认为守着一亩三分地再有些银钱便是此生幸事,可眼前这位哥儿却实在不同。   样貌出挑,头脑灵活,眼界开阔。   他实在难以想象,这居然是在破落的乡下人家长大的哥儿,便是带到京中去,此等气质也是要压过不少千金贵君。   “那你且说要如何合作?”   “炸鸡的方子我可以卖给你,但是酱料你得从我这里购买,当然我能保证的是我这独家酱料,未来三年只卖给京中孙家。”   炸鸡的方子压根不重要,只是把鸡处理得当放进油锅里对现在的厨子来说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真正的大头只在酱料里。   他之所以不卖,单纯就是不想卖,而愿意告诉孙思齐也只是看在孙晟霖的关系上,否则换成其他人来交谈他也是不会说的。   孙晟霖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心下感动,更为自己能交到这样的友人感到庆幸。   孙思齐若有所思的笑了:“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合作愉快,只是我有一点不解,为何只是三年?”   “三年的时间,足够我将店开到京中去,何况我又不止是只会做这么一种吃食。”江舒胜券在握般笑了。   话里话外都是即便没有炸鸡也会有其他。   这样的胆气和魄力足以让孙思齐忌惮,他只竟不知这小镇还有此等厉害人物,当下就写了份文书给江舒看,也无需什么中间人见证,疑人不用。   这一合作让江舒收到几百两银子,小金库又充实了一些,睡觉都感觉踏实。   孙晟霖和江舒打过招呼就和孙思齐一同离开,坐上马车孙思齐笑道:“往些时候见你吊儿郎当,不曾想在交友上倒是比我们通透,烤鸭也是他的主意吧?”   “朗山和江舒对我颇为照顾,年前作为春节贺礼已经将烤鸭的方子卖给我了。”每每每想起此事孙晟霖就觉得心头熨帖。   孙思齐愣了一瞬便不得不感慨孙晟霖这小子的好气运,所以说人各有命,他回头也可和孙叔伯说说,莫要逼他太紧。   虽说不让江舒去店里,但人长着好好的腿脚,还不是想去哪里就去,他将自己包的厚实踩着快关门的时辰去了店里,客人们识趣,只剩下零散的几桌还未吃完。   他一脚踏进去就感觉到了热烘烘,吃锅子的缘故店里一直都腾着热气,江舒把披风脱掉,四下看了一眼:“二郎呢?”   “和县令大人在上面。”张全说道,“你且先坐会,怎的这个时辰过来了?”   “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今日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他随口问道。   张全轻笑一声:“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之前有消息说如意斋要卖酒楼,今儿吴衙役就带着县令过来了,估计是听了咱们有意向买的消息。”   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何况江舒现在拿到手了一部分定金将酒楼买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意斋的地方大不说还是三层,到时候多样馆主做炸食,锅子则是移到如意斋,来往的客人倒是都能坐得下了。   “那我就不上去打扰了。”江舒笑了笑,他相信朗山能处理好这件事,只是既然是在书中,那应该会有马铃薯这些块茎植物,如果能找到炸薯条就有望了。   他坐在门口的桌子上吃着厨房还有些剩余的炸鸡块,虽说没有马铃薯他也能做别的,但有的话菜品会更加丰富一些,何况他不认为没有。   想到之前的柠檬,如果开春还能收一批,柠檬鸡爪也能做起来,之前收的看似多,其实也没多少,一榨汁一切片,就没有什么了。   他捏了块外酥里嫩的炸鸡,蘸酱咬了一口,如果他会做气泡饮料就好了,奶茶再好喝也不解腻,还是得看气泡饮料。   门前的布帘突然被掀起刮进冷风,张顺迎了上去:“不好意思客人,我们店马上要关门了。”   “这么快?我们兄弟几个就是瞧着有光才进来的。”几个汉子有些气闷,他们赶了几天路才到镇上,便宜些的铺子关门早,贵些的酒楼不值得一吃,瞧着这间店面不大应该便宜些,却也要关门了。   江舒听着他们声音疲惫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差点让他乐出声,果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几个可不就是之前卖给他柠檬的?   他淡声道:“顺子,几位客人疲惫不堪,让康叔给他们做些吃的就是,晚些关门也无妨。”   几个汉子顿时看向他,为首的打量他片刻突然道:“您是之前买我们黄果子的夫郎?”   “是,诸位请坐吧。”他笑着回应了,而后便将目光落回自己碟子里的吃食上,他在等。   果然。   几个汉子认出他之后就莫名有些激动,在他们看来之前江舒还是个穿着普通的哥儿,半年过去居然都有了店铺,他们也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赚钱营生。   何况,当初那种情况,江舒是第一个买他们那些卖不出去的黄果子的,对他自然要比对别人热情一些。   为首的汉子忍不住问道:“东家可还需要之前那种黄果子?”   “为何这般问?”江舒故作诧异的看着他,“你们还在带那果子回来卖?”   他说这话时表情丰富,仿佛像是再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弄那种东西,因此几个汉子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减了一些。   原本还有些东西正愁无人买,见着江舒时还以为有计可施,可看对方的神情,这次怕是不想再买他们的东西了。   汉子无奈道:“出海时寻得些东西,当地居民说是好的吃食,我们眼看着人家做出来的吃食金黄漂亮,可我们根本不会做……”   “既然是能做吃食,你们卖给吃食铺子就是,为何发愁?”   “东西太多了,我们根本卖不出去,镇上根本没有知道这东西的,往后我们再也不会弄这些吃食了。”汉子说这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明明之前就被忽悠过一次,这次居然还不长记性。   江舒忍着唇边的笑意,淡声道:“不若卖给我,告诉我如何做,我自己琢磨也可。”   起初几个汉子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们像是故意说给对方听的,被人家郎君得知再惹出事端就不好了,但碍于江舒一直坚持,他们也只好同意。   并在江舒的“善举”下决定,以后再有什么海外的食物,定先带来给他挑选。   而这些东西自然不出江舒所料,就是马铃薯。 第56章 “买下如意斋,多重心疼方式”   马铃薯是块茎植物, 长相实属有些差强人意,像是土色的石头,当这些东西被板车推进后院时, 各个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 有些不相信这么丑的疙瘩能做出好吃食。   江舒也懒得和他们解释,稍后等他做出来了这些人就知道有多好吃了。   这种花样多重且味道不错的美食一直深受不少人的喜爱,江舒决定先做个简单的炸薯条,先将马铃薯洗干净削皮切成块,简单下水焯煮片刻随后捞起备用,然后放进油锅开始炸至金黄微微焦即可。   凡是用油炸的东西总是带有香喷的味道,总能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只是他是用后院里的小锅炸的,现在身边没别人就他和朗山,他家二郎永远都要第一个吃到他做的东西。   他捏起一根放进朗山嘴里, 吹了吹自己的手指:“怎么样?现在还有些软, 稍微放一会就会脆很多,你去拿炸鸡的酱料。”   “好。”   朗山走到前厅进了厨房, 从旁边拿了些备用的酱料,刚要走进后院就被匆忙追上来的牙人给叫住了。   牙人喘着气:“事情成了, 等过完县衙那边就可以拿到房契。”   “多谢。”朗山淡淡应了一声, 随后从自己的袖口里掏出块碎银递给他,“有劳了,以后有需要还会找你。”   “诶!好好!”牙人接过碎银听着朗山说这话脸上都要笑出花了,他可是看出来了,这多样馆的夫郎是个有本事的, 以后光顾他生意的机会还多的是呢!   朗山没再和他多说, 迈着步子进了后院, 他把话给江舒说了一遍,看见对方脸上的笑心里也跟着高兴。   他从前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般惬意生活,不曾想娶的夫郎给了他个惊喜。   江舒笑弯眼睛:“那咱们回头去找王老伯做新的锅子,这次的锅子要用石头打的才能长久使用。”   来这里这么久,江舒也大概知道现在普通百姓多是用土陶瓦罐做饭,家境稍微好些的会用石锅,只有大户人家才会用铁锅,也因此知道自己当时一句铁锅,给朗山掀起多少波澜。   石锅具体是用什么石头他不知道,但王老伯肯定会知道,届时给他银两就是。   “好,都听你的。”朗山只应着,左右江舒想做什么都行,他只需要给与支持和帮助。   如意斋要卖的事在镇上掀起波澜,毕竟也算得上是不错的酒楼,没想到之前却因为嫉妒多样馆进行下毒谋害,虽然明面上管事挡了灾,可背地里大家都门清是东家指使,因此如意斋一时人人喊骂,生意自是做不下去。   在得知是多样馆要买酒楼时,如意斋的掌柜仿佛吞了一只苍蝇,连抬价的心思都没有了,匆匆过了户就赶紧拿着三百两银子离开了,这镇上他是没办法再继续待了。   如意斋的装潢都很不错,唯一值得修改的就是桌子,见他们大张旗鼓的让人做锅,还以为要做第二个多样馆出来。   “江东家,您这如意斋到底要卖什么?”   “我们成日里瞧着,像是要把火锅给搬过去?那你这多样馆是不准备继续做买卖了?”   客人们见着江舒总想问问,无非就是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吃食卖,毕竟那么大的酒楼,定然不会再做一些小吃食。   江舒也不多隐瞒,让这些食客给他做宣传才是最好的,他笑道:“多样馆位置小,不能容纳太多客人,锅子是要搬过去的,只是还会有新的吃食,多样馆就依旧做些炸食,这味道上,到时候还是要诸位做点评了。”   “如此,往后我们就不用再挤着了!那我可要订几桌锅子好好吃一顿!”穿着华服的男人笑着,他是多样馆的会员,就是不知道到这身份去了如意斋还能不能使,“那这会员……”   中年男人问这话时旁边不少人都看着,显然也是想知道。   江舒面不改色:“会员身份诸位不用担心,只要有铭牌,就照样算数的。”   他也知道这些人并非是在意那一两餐的银子,只是如果会员身份移除他们指不定要吃多少次才能再次成为会员,江舒也不想费这个劲,万一有食客跑了怎么办?   也有客人察觉到他话里还有其他的新鲜吃食,也是和相熟的说着约好了一起去吃,一来能吃着美食,二来还能请客彰显身份,何乐不为?   关门后,江舒另做了一份炸薯条薯饼这些吃食给张顺他们吃,得先让自己人试吃才能讲出食物的美妙。   张顺眼睛都瞪大了:“这就是那土疙瘩做的东西?”   “什么土疙瘩,那是海外的吃食马铃薯,也叫土豆,这可是人家卖给我的时候跟我说的做法,家里炒菜也可以用这个,你们回去时一人带两个炒一盘。”江舒也就面对他们时性子才活络一些,“这东西好做,明日给会员们都送去一份拼盘。”   “拼盘?”康农艮稍稍诧异,“这个怎么拼?”   江舒:“这几样吃食每取一些放到同一盘子,看上去量多实惠,且咱们的炸食本就是以精美为主,不仅要好吃还要好看。”   当然这些东西他也依旧不准备交给康农艮,老厨子为人踏实但到底不如小年轻精力好,吸收东西的速度是有限的,不过炸食是个精细活,稍微拿不准就会糊掉,他得挑一个。   张全照旧带着阿面去给未上门的会员送去新吃食,门房们一听是多样馆送来的比自家老爷都激动,各个都是好生把他们迎进去。   韩冀收到东西时闻到那香味勾的动了动喉咙,他问管家:“方才多样馆的管事呢?”   “还在外面等着,说是要听老爷您的意见,知道老爷您心系多样馆,就赶紧给您送来了。”管家笑道。   韩冀点了点头看着盘子上金黄的色泽,拿竹签扎起一块薯饼蘸了酱料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包裹着里面微甘的内里,有甜辣适中的酱料佐着,味道极其鲜美。   他立刻拿竹签扎了一块又一块,回味了一番觉得自己有些想喝多样馆的奶茶,他随意招呼了两个护院跟他出门了。   张全和阿面在外面等着,一月底还冷的厉害,两人搓着手,他笑道:“跟我来这一趟可要受冻了。”   “能跟着全哥做事不辛苦。”阿面板正的回着,“夫郎待我们那样好,自然要好好做事。”   张全笑着弹了弹他脑袋:“属你稳重。”   韩冀匆匆出门见他们还在便直接招呼他们上马车:“张管事,我刚好要去多样馆用饭,既是一路便同去吧,也好跟你说说这吃食。”   张全原本还想拒绝,但听到最后一句还是带着阿面上了马车,江舒叮嘱过他们,如果客人对吃食提出某些意见或建议一定要听了告诉他,当然张全没想到韩冀从头到尾都是一顿夸。   给会员送去的吃食确实又挽回了一些客人,毕竟不会有人日日都在外用三餐,时间一久自然也会忘记这一口,但是每次送新吃食都是变相提醒,自然会有客人想起就过来。   上新吃食会在一进门的地方挂牌子,这是诸多食客都知晓的事,一进门就瞧见桌桌放着摆盘,也不管味道怎么样,先点了再说。   “这薯条不错,再来一碟,这么一小盘东西哪够我们吃。”   “不好意思客人,拼盘限量,一桌只能点一次,否则您多点了其他桌就没得吃了。”阿面恭敬道。   客人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居然还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只能生生叹了口气,想着明日就算不吃锅子也要买拼盘和奶茶!   来往客人在江舒眼里都成了白花花的银子,这几日要把事情都吩咐下去,还得给孙思齐送去酱料,这人怕是知道他时间充裕,要了几百斤……   回到宅子里,刚将身上暖热没多久就被拽着一通折腾,有地龙的加持倒也不觉得冷,江舒配合着任由朗山肆意妄为,乖觉又享受这种肆无忌惮,反而更加勾人的厉害。   紧要关头时,朗山愣了一瞬快速抽身,大概是男性在此时都会没防备,江舒快速起身将他一推,随后低下头。   “夫郎……”朗山咬了咬牙,忍无可忍的钳制着他的下巴,盯着那张被咬肿的红唇危险问道,“哪里学的这些路数?”   江舒皱着眉动了动喉咙,有些嫌弃:“快给我倒杯水。”   朗山憋着火气赤着膀子下地给他倒了杯温水,眼看着他把那些东西都咽下去,可怕的占有欲作祟,糙汉子醋不啦叽道:“你还没同我说,哪里学的这些!”   “成婚时我看过压箱底儿。”江舒可不敢说他阅片无数,待那股味道消散些才觉得嘴里舒服一些,他无奈道,“快些休息了,明儿你自己去找王伯,我在家里做酱。”   “交代几句话而已,等我回来做酱也是一样的。”朗山对刚刚的事心有余悸,说话时不自觉带着点硬气。   江舒瞅他看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二郎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朗山是古铜色的皮肤,典型的糙汉模样,被这句话炸的有些面皮泛红,那小模样还挺娇俏,江舒看的扶着腰直乐。   糙汉子哪能被自家夫郎这般笑话,当即就将他扑倒,咬牙道:“我心疼夫郎,夫郎既然不累那便心疼心疼我罢。”   清晨。   江舒睡的天昏地暗,朗山则是背着一身外人看不见的伤痕去了王伯处,把江舒需要的锅子告诉他,而后又去多样馆转了一圈才回去。 第57章 “如意斋烤肉,朗崔氏找上门”   二月底。   多样馆在门口竖了新的牌子, 内容以招人做事为主,因着来往的客人多大多都会瞧上一眼,再加上如意斋他已经大张旗鼓的开始装修, 不少人都知道他是要往如意斋里送人, 因此前来报道的人有很多。   如意斋三层,需要的人自然不会少,但也不会什么人都要,人选这一块肯定是要江舒亲自挑的。   每日就有十几个人进来问,起初江舒还带些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腼腆,毕竟在后世成长,说话总是委婉很多, 直到他发现自己委婉了某些人就会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跟他上赶着,一来二去就干脆让张全去做这些了。   “我说的这些你都要问到,也要观察他们的穿着面相, 当然我会进行最终考核。”江舒叮嘱道, “不能让他们看到后厨,问话一律带到后院去。”   张全郑重点头:“此事你放心。”   之前出了一个于水的事, 他们对后厨的管控就严格了一些,闲杂人是不能靠近后厨的。   只是江舒在镇上买了新酒楼还在招人做事的事情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村子里, 村子里不少人家一听这消息就坐不住了。   大家都是一个穷乡僻壤里的, 怎么江舒他们就能说支摊子就支,说买店铺就买,现在居然还有了酒楼?   这对那些村民来说是超出认知范围的,他们认为所有乡下村民就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整日里埋在地里农作,谁家出了个读书的那都是要受人敬仰的。   但都没有钱给人的冲击力大。   一时间不少人都去朗家毛遂自荐, 想着有朗崔氏他们搭线不至于没办法去做工, 实际上他们并不知道就连朗多贵都一门心思的想去做事, 但他们过年时和朗山闹了不愉快,这会都不敢凑上前。   陈兰看出朗崔氏的顾虑,撺掇道:“老姐姐你可是他的生身父母,想当初你生他遭了多大罪,这点小事他都不听你的岂不是不孝?这些东西算是我一点心意,若是能让我们荣哥儿去做事,往后咱们两家还有相处的时候呢!”   她将带来的公鸡和一篮子鸡蛋放到旁边,这些东西就是逢年过节送出去都不算少,如今为着他家荣哥儿也得费点心思。   “哎呦还有我家的,我家那小子手脚麻利,做事也稳重,你和你们家二郎说说!”   “可不是呢?找那么多人做事,都是同村邻里,哪能不找我们?”   朗崔氏平日张牙舞爪,不喜欢她的妇人多了,眼下却因为朗山在镇上招人做工的事,平日里和她不对付的都过来说好话,极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接过东西就表示肯定能把事办妥。   有了她的话,多数人都松了口气,笑着说了几句好话便离开了。   朗多贵狐疑的看着他阿娘:“这能行吗?上次就因为多宝的事和老二闹不愉快,这次若是收了礼再办不成怎么办?”   “怎么会办不成,你是他大哥,其他人都是邻里乡亲,怎么宁愿用外人也不用自己人?”朗崔氏可不听这些,满心思都是这些东西要留着自己吃。   当然,这番盛况也在张刘杨家发生过,只是因为做事的人都不在家里,他们只好匆匆打发走了,可不敢随便应承什么事,否则影响自家孩子做事可不好。   江舒这边则是人来人往,他之前是吃国家饭,见识过许多问话水平,一些能瞒过张全的人却瞒不过他,几句话就被他拆穿打发走了。   挑挑拣拣自然也能留下一些不错的,但还是需要试用一段时间。   江舒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几个青年,温声说道:“这几日想来做事的人很多,整个镇的青年才俊大概都来过,留用你们并非是优秀的无可挑剔,只希望大家明白一点,心无杂念好好做事即可,若有二心做出一些让彼此不好看的事,我是会报官的,另外各位眼前都有一纸文书,是我与各位的协议,稍后会让书生念给各位,如果无法接受可以自行离开。”   他目前留下的十人里有识字的自然也有不识字的,让旁边的书生念是为了避嫌,免得回头有人拿这文书做文章。   夏翰远得到他的授意便开始念,这上面的条条要求不少,但都不是什么苛刻的条令。   在念到“每月五百文”时饶是他都有些不淡定,只是做些杂事月月就能拿五百文,稍微攒攒就是几两银子,这等差事,若不是他还在书院,怕是也会想来。   每月居然还有一天的休息时间,这换在其他酒楼里,累死累活都不一定能落下一句好,扣工钱更是常有的事,这多样馆做得好居然还会提月钱!   “……若做出背叛多样馆之事,打死不予追究。”   最后一句话才是整张纸的核心,夏翰远念完便一直瞧着江舒等他接下来的安排,不曾想目光多落了片刻就被那汉子给挡住了,还用凶狠的眼神瞪他!   江舒时刻关注着这些人的表情,见他们没有异样也都接受里面的规矩,便指示他们按手印了。   因为不是家奴,他自然要小心些。   他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有问题,那么明日就去如意斋报道吧。”   宋春回到周家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一家子不少人都有去报名做事,偏偏只有宋春自己得到了留用。   “怎么样?”   “朗夫郎怎么说?能不能留下做事?一个月有一百文吗?”   周勇把自家夫郎拽到旁边,说道:“春哥儿刚回来,让他歇口气。”   周老太狠狠瞪了宋春一眼,又碍于他现在可能会赚钱,便也没有太过分,鼻孔朝天出了会气也抹不开面子走。   宋春赶紧说道:“朗夫郎说明天让去上工,因为做的活不同,月钱也不一样,我只有两百文。”   “一个哥儿能拿两百文也不少了,以后每月都拿一百文给家用!”周老太说完自己想说的便离开了,一句多余的慰问都没有。   两百文对现在的周勇来说不算多,毕竟他次次都要去给多样馆送鸡,一次就几两银子,但他也没多说什么,自家夫郎能赚钱是最好的。   他转头刚要安抚宋春,就发现他脸色不好,以为他是嫌奶奶态度过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他奶一直都是这样对他们,即便是赚了钱也没对他们改观。   “怎么了?”周勇刚问出声就被拽着进了屋子里。   宋春深吸一口气,小声道:“我骗了奶,不是两百文,是五百文,勇哥我不想咱们家赚钱养活一大家……”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周老太的时候撒谎,整个人慌得厉害,甚至不敢和公婆说,生怕他们责怪。   周勇愣了片刻红了眼,语气里满是自责:“怪我……以后就是两百文,不要和爹娘说,剩下的钱你想买什么就买。”   “给我买什么?咱们留着,以后给孩子。”宋春面上带了薄红,他也想有自己的孩子。   如意斋是个好名字,江舒并没有换牌匾,抽了一天时间把锅子用的特殊桌子全都搬了过去,烤肉用的东西也都一应俱全,而如意斋的其他桌子则是搬到了多样馆。   至此,全新的如意斋正式开业。   这一次和多样馆开张不同,其他酒楼送了鞭炮,就连镇上一些富户会员也都送了鞭炮表示友好,江舒对此一一收下记下,回头再送回去。   如意斋在他的带领下自然是全新的,内部的构造也大不相同,看上去更加敞亮精致了一些。   “客人里面请,一楼锅子二楼烤肉,三楼是厢房,需要提前约定,烤肉有小二给大家讲解,肉质鲜美多汁,同蔬菜烤吃极其美味。”   新来做事的有几个还有些拉不下面子喊,可一瞧见来了这么多客人,也顾不得了,当下就边喊边带着人进去坐。   临近午食时开张,客人几乎落座就点着吃,没一会的功夫就安静了许多,只剩下交谈和吃饭声。   如意斋虽不及其他酒楼大,但也够用,忙活了一上午江舒才有休息的空隙,看他们做事还算有条理也算是松了口气,便带着人进了三楼的厢房。   “还要多谢你把厨子借给我用。”江舒看向孙晟霖真诚道谢。   孙晟霖随意摆摆手:“怎的这般急着开新酒楼?之前多样馆是你第一次开店,慌乱不懂也就罢了,这次……”   这次居然还这样。   江舒笑了笑:“哪有什么突然,多样馆本就小,不适合做太大的生意。”   “你还想要做多大?”   孙晟霖发誓他问这话并没有任何瞧不起的意思,只是按照江舒和朗山白手起家的样子,能有今天的成就已经是余生吃喝无忧,他不信江舒只是随便做做。   何况,他总觉得江舒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有目的,他不喜欢麻烦别人,厨子的事估计也是实在忍无可忍才找上他。   “我想去京城瞧瞧。”江舒淡声说道。   孙晟霖眉心当即蹙了起来,京城那种地方诡谲多变,且中心势力总是排外,那里人均几百个心眼,江舒这样毫无背景的人去了得被人吃的渣都不剩。   且对方也不像他们孙家一般有在京中做官的远亲。   等等,远亲?!   他陡然瞪大眼睛:“所以你愿意把炸鸡的方子卖给我表兄,就是为了日后去京中方便?”   “怎会这么想?”江舒失笑。   可他这种反应落在孙晟霖眼中就是默认,他实在不敢相信,连他都被江舒唬了去,却又不得不佩服,不怪他表兄对他赞不绝口。   江舒见他不信,又说道:“我并未想那么多,只是想着和二郎从未去过外面瞧瞧,才有了赚钱的心思,他日日除了照顾我就是在多样馆做事,总要多些乐趣才行。”   孙晟霖听他这么说便又看向朗山,从前只觉得这糙汉子身材健硕悍拔可怕,如今细细瞧着,竟也相貌堂堂剑眉星目,端的一副威风凛凛的武将相。   若不是见过朗山的亲人,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抱错了!   “你们夫夫二人当真是不可思议,罢了罢了,且不论你是何等心思,有着那方子的情意我表兄总会对你们多照顾些。”孙晟霖算是无话可说了,他自认聪明,却不及江舒远见。   “如此便多谢。”江舒笑应。   孙晟霖眼睛一瞪:“还说你没这心思!”   江舒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并未想过那些,何况他也不觉得有那张方子在京中孙家就会多善待他,只是随心做事,且他认为耳聪目明一些,也能在京中稍稍安稳一些。   他不想朗家能够得着的地方,只要有他们一天,朗山就随时会被扣上“忤逆不孝”的名声。   他看过这里的律法,尽管知道朗山作为主角攻不会有事,但中间的过程会不会辛苦他并不知晓,所以能避则避。   在镇上随时都会过来闹事,哪怕是府城只要有心也不能避免,只有去京城才能一劳永逸。   “你且放心,你帮我孙家大忙,我表兄自然会好好谢你们,若是你在京中如鱼得水,那我日后投奔你去!”孙晟霖见他神情莫测,便说着玩笑话。   朗山悄悄牵起江舒的手放在掌心把玩安抚,有脂膏的养护,这双手已经变得越来越细.嫩。   江舒轻笑:“说这些还太早,去京中前必然要去府城,不急,不过若你日后真去找我,可要带上妻室才行。”   “这是自然,不过这镇上人来人往瞧了个遍也没瞧得上眼的,若你有好的介绍与我——”   “他不认识其他女人,你自己找!”朗山沉声说着,显然醋了。   江舒乐不可支:“对,我不认识其他人,这事找我可不好说,我听我们二郎的。”   孙晟霖被他们一唱一和气的不得了,当即就要甩袖子走人,想着下次可要坑一顿烤肉才行!   刚走到门口外面就传来敲门声,对方急道:“两位东家,楼下有人闹事,说是朗东家的阿娘,带着好些人来的!”   朗山眉心瞬间蹙起,他柔声:“夫郎在这等我片刻,我去把他们打发了。”   说罢转身变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狠厉模样,江舒赶紧拽住他:“二郎,今日开张不便闹事,把他们叫到厢房来,绝不能在下面多留!”   朗山点点头跟着宋春下了楼,果然瞧见朗崔氏带着不少人,他定睛一看都是村子里的青年哥儿们,他一眼瞧出不是闹事,却因此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心里更是恶心的厉害。   他蹙眉,冷声道:“既然有事找我上楼说便是。”   得听夫郎的,让他们远离客人。 第58章 “恰是故人,下套收拾朗多宝”   朗崔氏趾高气扬的带着之前送东西给她的人往楼上走, 穿着一身红布棉的衣服只觉得自己趾高气扬,看谁都鼻孔朝天得意的不得了。   她就知道,平时肯定是江舒总说她坏话, 所以朗山才会被挑拨了不听他的, 现在他二小子已经有了这等本事,就是把那舒哥儿休了重娶个黄花大闺女都行!   她乐呵呵的跟着往上走,偶尔看见那些做事的还要翻老大个白眼,小人得势的模样尽显。   “这老太是谁?怎的这般不识礼数?”   “快别说了,这可是朗东家的阿娘,刻薄的很,若不是有朗东家一直护着江东家, 还不知要被磋磨成什么样!”   “瞧她那得意的样子,总不至于带着那些人给朗东家选妾,不知她厉害什么!”   “怕不是这朗东家不是亲生的吧?”   跟在后面的高冬荣听着这些话面上臊的厉害, 他没想过来这里做事, 可阿娘已经送了礼,他就是不来也得来。   看着朗猎户那模样, 也知道是不会用他们的。   朗山把他们带到了厢房里,孙晟霖面皮厚, 为了看戏竟是一步也不肯挪动。   朗崔氏看见江舒就是一通趾高气扬:“不下蛋的!看见你婆婆也不知道叫人!我们朗家怎么娶了你这样的哥儿!”   “你胡咧咧什么!”朗山怒声呵斥, “再敢编排我夫郎试试!”   朗崔氏被他的吼声吓的一哆嗦,她嗫喏道:“我是他婆婆,说他两句怎么了?我可不管,他要是再不怀孕,就休了, 重新娶!”   “婆婆是不是忘记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了?”江舒温声细语, 神情悠然的看着她, “婆婆不长记性,是想让三弟一辈子都回不了书院吗?”   他嗤笑一声,旋即看向朗崔氏身后的众人:“我的酒楼暂时不招人了,没事的就都回去,今儿我还能好声好气送大家,明儿可就不一定了。”   朗崔氏眼睛一瞪,刻薄话就往外冒:“你个贱蹄子说什么!我们朗家还轮不到你撒野说教!我看你是想让二郎休了你!这些人我可都收了礼,不要也得要!”   孙晟霖自幼就没见过这般无理取闹的泼妇,嗓音尖锐洪亮,吵的他头都疼。   他大概也明白了江舒的意图,当今天子重孝,导致乡下多是愚孝之人,这些长辈更是以此压榨人,只有脱离他们的视线才能安稳度日。   他之前是查过江舒的,无父无母,被舅舅家收养后又十两银子断了亲,估计是他自己亲缘浅淡便不想朗山也没了这些,所以不论对方闹的多过分都不曾进行实质教训。   但这样显然不行。   他蹙眉,冷声道:“不要也得要?你可知我才是这酒楼真正的东家,你要随便在我的酒楼里塞人?”   “你胡说,这酒楼明明就是我二郎的!”朗崔氏骤然见到衣着华贵的人瞬间警醒起来,她打心里也是不相信朗山他们能开酒楼的,因此孙晟霖一说话他就慌了。   “你若不信便去县衙问问这地方到底是谁的,休想往我酒楼里塞人,你既收了礼,那就自己把人带回去做事吧!”孙晟霖觉得有这般无赖亲人朗山都没长歪,可见歹竹出好笋。   朗崔氏肯不肯另说,她身后带着的这些人就是头一个不答应,送了礼就是为着这份差事,哪能跟着朗崔氏回朗家?   他们不敢和孙晟霖多说,但和朗崔氏却是没有顾及的,一言一语的骂她想要别人的东西想疯了,居然说这种谎话诓骗他们。   孙晟霖眉心一皱,对朗山不客气道:“还不赶紧把你阿娘轰出去!”   他说这话时心里还有些忐忑,生怕朗山再因此和他生分,毕竟说到底还是他先多管闲事的。   朗山却不做他想,一副“全听东家”的模样,当下就要把人给轰出去丝毫不留情面他冷着脸:“阿娘不走,是想我连这活计都丢了?”   朗崔氏巴不得他什么活都没有,只能在家里被他们使唤,但眼下这种情况她哪里敢说,若说了,她磋磨儿子的事可不就成真的了?那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身后的众人也不敢多言,只狠狠瞪了朗崔氏一眼就赶紧离开了,丢不起这个人。   高冬荣依旧走在最后,他羞耻的看向江舒:“舒哥儿实在对不住……”   “无事,我早就同村里说过,凡是沾了他家落不得好。”江舒不甚在意,见高冬荣这般局促也不好多说什么,叮嘱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他透过窗子看下去,瞧见朗崔氏被她带来的人三言两语的怼的说不出话,并没有觉得多痛快,次次给他找难堪,越来越过分。   江舒看向孙晟霖:“你走时帮我去县衙带句话,就说请县令通融一番让朗多宝去书院。”   “你要做什么?”孙晟霖可不觉得江舒是要做好事。   “我听说他在学院时就日日沉迷妓子,怕是憋了这么多日已经想疯了。”   “……我明白了,你且放心。”   孙晟霖明白江舒要做什么,见他不避讳的说给自己听,知道他是真的拿自己当朋友,所以也愿意帮他带句话。   县令那边本也是迁怒,见江舒都找人来说情了自然不会不松口,只是每每想到朗山的所遭受的那些总是忍不住唉声叹气。   他摆摆手吩咐人去书院允了朗多宝回去听学,只希望他能感谢兄嫂为他做的这些才是。   厢房里只剩两人,江舒紧握着朗山的手安抚着:“没事的二郎,我不在意这些,等咱们以后去了京城,他们就是想闹都闹不到跟前了。”   “你受了这些委屈,都怪我。”朗山从前不在意这些,那时候的江舒好吃懒做两人互看不上,搭伙过日子都是勉强,所以他也不在意对方和自己阿娘有什么冲突。   可现在的江舒不同,是他想全全面面放在心尖上的,不想他有任何不愉快。   江舒笑着倾身拥住他,温柔的不像话:“没关系,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孙晟霖定然能明白他的用意,让朗多宝去书院只是第一步,他怎么能允许朗山一直都在这样的家庭里。   厚德书院多的是鱼目混珠之辈,再加上朗多宝平日里也不学好,交的朋友也多是没什么本事的,要收拾他,江舒也就是动动嘴的事。   书院里收到县令的消息立刻就派人去南岸村告知了,前去送信的夏翰远其实不愿来,只是夫子见他去多样馆念过文书,还以为他和朗家关系好,便指他去了。   朗家此时一片狼藉,那些送了礼却没有得到差事的都在闹,高冬荣的阿娘闹得最为厉害。   “你个不要脸的老货!收了东西不办事!居然还敢不还我东西,我看你是想明抢!把我给你的鸡和一篮子鸡蛋还给我!”陈兰大喊着,还拽着朗崔氏的头发不依不饶。   朗崔氏边和她对骂边指使崔萍去打陈兰,总之满院都是吵骂声。   夏翰远站在院子里愣了愣,才看到旁边看戏的朗家汉子,他快步走过去问道:“朗多宝可在家?”   “找他做什么?”朗多贵见他一副书生模样,恍然道,“是不是书院让他去了?”   夏翰远:“是,此次我便是来通知他,明儿要准时去书院才行,否则夫子要训斥了。”   “行行我告诉他!书生要不要留下吃饭?这些老腌货不用理会,进屋坐会?”朗多贵说着拍拍身上的土要请他进去。   夏翰远被他的粗俗和肮脏吓了一跳,寻了个由头就赶紧离开了。   得知自己能回书院了,朗多宝又从朗崔氏那扣了好些银子出来,想着要请自己的好友们去搓一顿,还要再去花柳巷找他之前玩过的妓儿才行。   他拿着银子和陈胜几人进了晟家酒楼,在外面时一群人人模狗样的彬彬有礼,一副世家公子哥的模样。   孙晟霖瞧了一眼便冷笑出声:“钱叔,我记得你远方表亲在赌坊里做活计?瞧着那几位书生不像多有钱的样子。”   “是,老奴这就去办。”钱掌柜应了一声,转身就出了一身汗。   朗多宝自觉自己有钱能挥霍了,便让狐朋狗友敞开了点,不消片刻几两银子就没了,他想着自己都能进书院了,回头再和朗崔氏多要一些就行,也不甚在意。   恰巧就听见了旁边桌上的谈话。   “你小子又赚钱了?”   “那是,我这本事你不知道?几十两算什么?昨儿我可赚了几百两,你别同旁人说!”   “几百两!”陈胜他们自然也都听到了,忍不住惊呼出声,他们都是寒门,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谈话的两人见他们都听见了,又见他们都是书生便干脆拼了桌,钱三低声笑道:“那是自然,我同你说这银子当真好赚!”   “不知兄台在何处发财?”朗多宝心动不已,那么多的银子,他都能给那妓儿赎身养到家里去了!   钱三心中冷笑,面上还是很为难的拒绝着不肯说真话,却在走时贴心的给他们这一桌结了账,故意露出荷包里的银子,可把这几人眼馋的够呛。   朗多宝心里有了算计,借口自己去和钱三道谢便赶紧追了上去,塞给他几两银子做孝敬。   如今要忙着两处酒楼的生意,虽说已经把事情都交给了旁人去做,可到底还是事事都要操心。   厨子孙明是孙晟霖家厨,这都能割爱可见对方对他的诚意,此人爱吃话多,都能借着小二们端菜的功夫跟人聊几句,要不是信任孙晟霖,他都怕孙明能哪天把他的秘方给说出去。   两个账房先生都是其他村子里的秀才,做事麻利有主意,就是相看两厌。   一天过去总能让江舒头疼的厉害,他神情有些不虞:“你们若是做不到和谐相处,那便都离开就是,客人回回吃饭瞧着你们拉着脸,如何能顺心?”   “……东家莫怪,我们日后定会好好相处。”齐眧赶紧保证,这样好的差事,他们两个可不想丢掉。   “是是,以后不会了。”沈孜也连连应声。   江舒也懒得再多说,只让他们好好理账目对数,其他做事的伙计便是要打扫酒楼里的卫生,锅碗瓢盆都要清洗干净。   因着已经太晚,多数伙计都是边做边打哈欠,江舒见他们手上没松懈便也没多说,扭头就瞧见一个卖力的不得了的身影。   他走过去笑道:“春哥儿,可还习惯?”   “东家!习惯的习惯的!平日里在家也是做这些,我都能做的!”三月里的天气也是出了满头的汗,他赶紧抹了一把,眉心的孕痣浅淡无光。   “那便好,你在这里做事,周勇也好放心一些。”江舒轻点下颔不便多说,笑了笑便离开了。   朗山则是在多样馆看顾着,几日不来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少了些经常吃锅子的顾客,吃炸鸡的倒是依旧不减,多数都是外带,店里也不觉得拥挤了。   没有什么大问题,朗山让他们收拾好关门回去即可,便出门往如意斋的方向去了。   因着是三月初在倒春寒,这几日总是阴沉的透着冷意,不抗冻的会有进入冬季的错觉,江舒一边搓手一边往多样馆走,毛绒的斗篷帽盖在头上,活像个金雕玉琢的小少爷。   “哪来的小娘子这般好看?可愿随我一道去吃吃酒?”略有些粗的嗓音骤然在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宽大的手落在肩膀上的触感。   江舒倒是不知道最近镇上出了这般胆大的采花贼,他轻笑:“好啊,那你且先随我去个地方,待我回家告诉郎君一声便陪你去吃酒。”   “若你郎君不应呢?”男人嗓音里带着些玩味。   江舒若有所思道:“那我便先灌醉他,再陪你。”   “夫郎雅兴。”朗山忍不住笑出声,胸口贴着江舒的后背,震的他有些发麻。   “郎君亦是如此。”江舒抬手就去揪他耳朵,“且说说罢,这几日是不是去听话本子了?这般同我玩笑,往后我真被人骗了去看你怎么办!”   朗山任由他揪着,掷地有声道:“不会,我瞧着你从如意斋出来的。”   很是自豪。   钱三带着朗多宝去了他赚钱的赌坊里,从未去过这种地方的朗多宝盯着桌上的银两银票眼睛都瞪大了,他本想说自己没钱玩那么大的,却被钱三看出来带到了散桌上。   “你放心,可以在这里先玩一会,一文钱能赚一两银!”钱三低声说道,“就用我教你的办法做。”   朗多宝到底初出茅庐,根本没有多想,站在单双桌前就高喊着下了注。   钱三见他已经玩了起来匆匆去了楼上厢房,里面坐着他的赌坊的东家。   “事办妥了?”   “办妥了,您放心。”钱三恭敬道。   男人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捻着棋子自顾自的下着,倒春寒的天穿着一袭红衣,胸前露出精壮的胸膛,细瞧还能看见枚细小胎记。   蒋慕连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若非在京中见到了孙思齐,他都不知道那家伙就要被哄的连亵裤都要送人,花费不少心思才到这破镇上,发现他又被哄着做坏事了。   他低低叹了口气:“去回话,带我去那什么酒楼。”   “是如意斋,我这就给您带路。”钱三赶紧吩咐外面的人去抬轿子。   这赌坊本就是当初得知孙晟霖不去京城来镇上特意开了同他作伴的,不曾想他还没来得及表明身份,就因为京中事务耽搁了。   现如今再没有那些糟心事,可不得好好陪故人玩一玩了。   当然,当务之急就是先去会会总哄骗那小傻子的朗家夫郎。   轿子是镇上最豪华的,但和京中的比起来自然是要差很多,蒋慕连忍着不适下了轿,无论穿着亦或是气度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蒋慕连目的性极强,随意看了片刻并没有看到他想见的人,便示意下属先去点厢房。   “客人实在抱歉,厢房需要提前预定,目前没有厢房能定给您。”伙计有些忐忑,也不知这贵客会不会因此恼了他们,但规矩就是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蒋慕连轻轻敲了敲桌面:“晟家酒楼东家的朋友也不行?”   “您是孙东家的朋友?”伙计瞬间笑了,“那您跟我来吧,我们东家一直有给孙东家留着厢房,就怕他什么时候过来,那孙东家一会可来?”   蒋慕连没有应声,伙计也不觉得尴尬,进去帮他点了锅子告诉他身边的下属如何食用,便去吩咐厨房那边上菜了。   蒋慕连盯着面前的大桌子,不怪这厢房要提前预定,这里面的桌子和一楼散座的大不相同,看上去更是方便了很多。   这些精巧的东西随便工匠就能做出,但能想出这东西的人却一定不简单,导致蒋慕连更想见那个骗子了。   活计将蔬菜水果肉食摆了一大桌,再次叮嘱了一番食用方法便去门外守着了,这是只有厢房的贵客才有的待遇。   下属将这些一一记在心里便开始给他烫菜烫肉。   蒋慕连蘸着酱料将肉吃进嘴里,愣了一瞬便让下属去外面喊人,伙计忙不迭的进来:“客人,可是哪里需要帮助?”   “去把你们东家找来。”蒋慕连从始至终就只有这一句话。   伙计在做工之前是被江舒“培训”过的,这种时候一定要问清楚缘由,可蒋慕连铁了心要见江舒就一定不会轻易将话说出口,伙计不敢多纠缠,立刻去找江舒了。   如意斋自带的后院要比多样馆大,是个一进出的院子,有几间房可以休息,甚至能正常做饭,本正和朗山清算着多样馆上个月的收益,一听有难缠的客人便起身跟着去了。   他只是没想到,他进厢房时难缠的客人却吃的津津有味。   江舒微笑:“我是如意斋的东家,您找我?”   蒋慕连目光落在江舒身上缓缓挑起眉,他倒是不知这破镇上还有这等人物,只是眉眼间总觉得眼熟的厉害。   他颔首:“我与晟家酒楼东家相识,听说你哄骗他做了许多事?”   “贵客居然能问出这种话,我可要怀疑你是不是晟霖的朋友了。”江舒目光犀利,孙晟霖和他们的关系自然是不容置喙的,所以也绝不会找人说这种话。   这人周身气度不凡,上一次见这副模样的还是孙思齐,怕不是也是个从京中来的?   莫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效应,他只是随口提了几句要去京中,这段日子便总碰到京城来的人,若是在后世,他可是要喊一句“大数据真可怕”的。   蒋慕连面上一僵,有些气急败坏:“我自然是他朋友,近日刚到镇上罢了。”   知道他不是真的对吃食挑剔,江舒反而松了口气,从男人方才的问话中他也大概能联想到一些,无非就是好朋友来探望,却发现自己总指使孙晟霖做事,估计也是知道了赌坊的事,才匆匆找过来。   江舒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把晟霖喊来与你同吃如何?”   “当真?!”蒋慕连忍不住拔高音量,从前孙晟霖去京中对他可是爱答不理的。   孙晟霖不知道赌坊是蒋慕连的,自然也不知道他现在镇上还就在自己心心念念的如意斋里,但一听江舒喊他去,那自然是抛下酒楼就去了。   还不等走进厢房就喊着:“舒哥儿,可是又研究出什么好吃的了?那烤肉我还没吃——”够呢。   孙晟霖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当下就提着衣摆要往外跑,蒋慕连一声吩咐,旁边的下属立刻就把人给拎到面前了。   蒋慕连笑眯眯道:“子衿怎的见着我就要跑?许久未见,我可甚是想念你。”   “放开我!舒哥儿此人就是疯子,你快些把他赶走!”孙晟霖被拎的难受,一脚踹在下属腿上,“小黑,放开老子!”   这称呼实在是有阴影,小黑竟当真放开了他,只是孙晟霖也没有跑,许是这一番折腾,瞪蒋慕连时气的脸都是红的。   正主就在这了,江舒便示意孙晟霖亲自和蒋慕连解释,省的这位有贼心的朋友要以为他一直压榨孙晟霖把他当小傻子哄了。   听了孙晟霖的解释,蒋慕连脸色好看了许多,他笑道:“以后子衿有何事找我便是,那赌坊可是我开的,你想带谁入歧途都行。”   “入歧途?谁要入歧途?蒋慕连我告诉你,那是带朋友赚大钱!”孙晟霖狠狠瞪他一眼,会不会说话?   怎么能把他们要做的坏事随便抖落出来?   这人从前就是个蔫坏的,总把他当哥儿似的,时不时就要动手动脚的,可见是个不着四六的流氓!   “是是是,子衿说的都对。”他笑罢又看向江舒,“既然是子衿的朋友,那今日便是我唐突了,日后要在镇上多留些日子,不妨帮我先办个会员?”   对此江舒自然无不可,他满脸笑意的帮蒋慕连办个超级会员,并告诉他以后常来做客,有钱人谁不喜欢?   朗山久等不到他回来,便根据伙计的意思找了上来,进门就瞧见江舒对着一个袒.胸露.乳的男子笑靥如花,当下醋意就窜上来了。   “二郎来了。”江舒眉眼弯弯,“这位是晟霖的朋友蒋公子,这位是我夫君朗山。”   “久仰。”朗山淡声说着,牵着江舒的手坐到他旁边,显然是还在醋着不愿和人多交谈。   江舒爱惯他这副模样,次次瞧见都觉得可爱的过分,极致反差果然让人心动。   没多久钱三就从赌坊来了,他本欲张口就说却瞧见朗山也在,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蒋慕连也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只好将目光移向江舒。   “有话说便是!”朗山把江舒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总瞧着自己的夫郎做什么?!   钱三被他的眼神吓了一哆嗦,赶紧把朗多宝的事说了出来。   原这朗多宝在单双桌玩的痛快,一文钱输输赢赢赚了一些便想玩大点的,当然他起初也十分收敛,只是遖颩喥徦人心不足,被周围的人捧的飘飘然便开始输银子,赚的那些竟全都输了。   但他不气馁,说什么都要打借据把那些银子给赢回来,但本就存心要搞他的赌坊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他赚钱,何况钱三交他出老千的法子都是假的,被人发现了自然容不下他,对着就是一通揍。   “所以,想问问现在应该如何?”钱三战战兢兢问道。   “让他尽快——”   “放印子钱给他,盯着他签字画押。”朗山打断江舒的话,他自认从未对不起朗家,如今既然要收拾朗多宝,那自然要好好给他个教训!   放印子钱……   江舒都有些惊讶,他的本意是有这些债务缠身,朗家自然不会再有闲心过来找他们。   尽管心中想的和朗山不同,依旧转头便示意钱三去做了,朗多宝是朗家唯一的读书人,是有小功名在身的童生,可以说是朗家的根,他完了,那朗家就是真的完了。   朗山握紧江舒的手,故作快意道:“从前他对我多有不敬,我作为兄长该教训他。”   再不敬又能有多不敬?   想教训什么时候不能教训?   朗山从来不是小心眼的人,他只字不提是因为江舒受了委屈所以才要这么严惩朗多宝,实际上还记着对方惦记江舒屡次对他不尊重的事。   他不说,无非就是不想江舒有负担,不想他认为都是“因为他”这些事才会发生,就像当初他因着钟清和王敏的事高热惊厥一样。   不想他多虑多思。   这种细腻的心思是从前在父母身上都不曾体会到的,在家长眼中“为你好”足以做太多软刀子的事,但朗山总能这样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他。   尽管他始终不把自己当做这里的“哥儿”,他依旧这种偏宠疯狂动心。   “是,他该教训,这是他应得的。”江舒弯起眉眼,唇边的梨涡尽显。   蒋慕连不禁高看朗山一眼,这般有魄力的人便是去随军做将都不是问题,居然会当一个山村野夫,实在屈才。   他却不知,是因为前几年服兵役时朗崔氏特意给了钱不许他去,那妇人怕他随军回来成了将领管不住,便死都要拘着他做个村夫。   何况若朗山在家里就有个勤快的,可以做工养活他们,否则如何使银子给朗多宝上学堂,自是不肯放他离去的。   赌坊。   钱三有了朗山的指示自然会好好办,他还特意带了放印子钱的一同过来,唬道:“哥哥我也只是个打杂的,赚的钱还要养家,你若是不介意便借些印子钱,等你玩几把赢回来再还。”   朗多宝被打了一顿,没见过这种架势,也知道一直借着赌坊的银子不行,且他确实被催债催怕了,他觉得那些人都眼瞎,看不出他是有潜力的赌神!   便不管不顾的和放印子钱的借了银子,对着借据签字画押了。   到底是童生,写的一手漂亮字,十分好认。   他搓了搓手笑的像个市井流氓:“这个银子什么时候能给?”   放印子钱的看了一眼钱三,随后笑道:“现在就能,老弟想借银子时随时找我,看你是个童生以后还有好日子呢!”   “好好!”朗多宝双眼放光的盯着那些银子,拿到手就赶紧去下注了,他要把那些钱都赢回来,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朗多宝确实运气不错,就算不出老千也赚了些银子,等他从赌坊出来天已经擦黑了,赌坊青楼这些鱼龙混杂的向来都在同一条街,出赌坊拐弯就到了青楼里。   他大摇大摆的晃着钱袋子,老鸨见他这副模样自然笑脸相迎,又听他点了两个妓儿更是喜笑颜开,忙吩咐人带他上去了。   许是别的太久,没一会的功夫朗多宝就歇了劲儿,那俩妓儿心有不满也不敢多说,只能柔声细语的让他歇一会。   朗多宝面色一红恼怒道:“谁说小爷不行!给爷拿药来!”   一包包的药粉吃下肚,朗多宝瞬间感觉自己又来劲了……   “他这日子过得倒是舒坦。”朗山听完钱三的话就回了屋,意有所指的盯着江舒有些纤细的身子,“我还不曾这般舒坦。”   江舒把赚来的银子都存到了钱庄里,家里留了些散银备用,他拨了拨那些小银子弯起眼睛,笑道:“你若羡慕,也去尝尝那些姑娘的味道就是。”   “我不去,我有夫郎。”朗山拽着他脚丫让人爬在床上。   倒春寒的天,晚间都有些冷风,吹的屋外那棵桂花树树枝乱颤,刚发的嫩芽都要被吹的扑簌往下掉,活像是禁不住什么一般,失了力的被折腾着。 第59章 “深谋远虑,多事之秋多灾”   科举每三年一次, 今年则是第三年,秋后各州各府便会进行统一的考试,因此厚德书院都开始忙碌起来, 多的是外出买书本想着要一鸣惊人书生。   朗多宝平日里醉生梦死却也在三月底暖和后开始用功起来, 只是他时常玩乐,功课早就落下不少,在人人都发愤图强时便更加跟不上。   江舒在如意斋里看着窗外那些行迹匆匆往书斋去的学生,不禁在心里感慨着,不管什么时代读书永远都是最佳捷径。   书斋就在斜对面,一眼便瞧见了那门口起的争执,心思微动, 江舒便下了楼。   “去哪?”朗山正在看着运来的蔬菜果肉,抬眼就看见江舒往外走。   江舒脚步匆匆:“我去买几本话本子瞧瞧,很快回来。”   知道他平时就爱看一些灵异志怪, 朗山并未多想却加快了搬运的速度, 想着等一下再去给江舒多挑几本才行。   江舒走到书斋时夏翰远和一位公子哥依旧僵持不下,他进去装作挑话本子时刻关注着动向。   夏翰远蹙眉:“这本书是我先拿在手里要结账的。”   “你可买得起?这可是孤本, 我找了许久的,你只是个附生看得懂吗?赶紧撒手, 否则耽误我那增生哥哥考功名我可是饶不了你!”公子哥说的十分趾高气扬。   江舒之前因着朗多宝和厚德书院也是看了一些制度的, 按理说这秀才分三等,分别是最高等的廪生和中等的增生以及末等的附生,只是为了表示尊敬,增生和附生统称为秀才,只有廪生可以独称。   也算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了。   夏翰远脸色有些难看, 若不是考试时突然腹痛, 他断然不会只是附生, 他坚定道:“那又如何,先到即先得。”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江舒眼看着要打起来,他随手从角落抽了几本没有封皮的书,快步走过去,他笑道:“这是什么孤本,竟让你们一个个抢起来了?”   江舒的多样馆和如意斋那可是整个镇上贵客云集的地方,一直咄咄相逼的李少爷自然也是去过的而且还是会员,瞧见是江舒说话立刻没了那股子傲气。   李少爷笑道:“原来是江东家,我来给兄长买书,你可是也对这孤本感兴趣,那便给你就是!”   “我要这东西做什么。”江舒轻笑,“就是来买几本话本,这孤本可有趣?”   李少爷有些为难,他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哪知道这个,当下便直接塞给江舒:“说是孤本自是有趣,你买便是,我再给兄长挑其他的。”   “那便多谢了。”江舒接过看都没看一眼,把他放在自己买的话本上结账走人了,临走时还看了夏翰远一眼,“夏秀才不知稍后可方便,我们木牌上需要写几个字。”   江舒请人做事向来出手阔绰,便是写几个字也是按一字几文来算,夏翰远自然没有不愿意,穷人不穷志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废话一句。   抱着书本回了如意斋,随意将话本子放到旁边便拿起孤本看了又看,他招呼朗山和他一起:“方才我瞧着都要为了这本书打起来了。”   “买话本是假,凑热闹是真。”朗山拧眉,若真打起来不小心将他误伤了可怎么办,几个话本子什么时候都能买。   他随意拿起江舒放到一边的话本翻看了一眼,眼睛都瞪大了,随后又赶紧合上扔到一边。   江舒不解:“怎么了?可是里面有吓人的插图?”   “并未!我先帮你收起来,晚些带回家细看。”   江舒狐疑的看了他几眼没有反驳,几个话本而已还要带回家里晚上看,莫不是里面真有吓人的图,朗山估计是怕他害怕才这么说,他笑了笑便又研究起那孤本了。   夏翰远买了几本要紧书就匆匆过来了,来如意斋的次数不算少,但每次都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事,这里的生意好赚的银子也多,他这样的穷书生很难不羡慕。   “来了?”江舒示意他坐下,“秋后要参加乡试了,心里可有把握?”   “多才者年年辈出,我虽说心中有数却还是有些忐忑,只能拼命学习以勤补拙。”想到自己三年前的事,夏翰远总是说不出的难过,若他成为廪生今年便能给童生作保。   江舒不懂这些,他只是把手中的孤本递了过去,笑道:“你既喜欢便拿去。”   “朗夫郎你……”夏翰远看着那孤本心中百转千回,却也寻摸出点意味,如意斋距离书斋很近,且从这窗子望去便能将对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这本书不是他觉得有趣要买的话本,只是见他想要所以才特意买来的。   “这书对我来说垫桌脚都不合适,你想看便拿去,若是觉得不好意思,那就誉写一份自己留着便是。”江舒对着他时有着说不尽的温和,就连旁边的朗山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夏翰远却没想这么多,他伸手接过感激道:“是,我定会用心考取功名。”   “如此便好,只是木牌确实要改几个字,你去多样馆找顺子他们就好。”   夏翰远自是不会推辞,抱着自己的书就快速离开去多样馆了。   江舒对他这般温和自是有缘由,厚德书院虽说童生秀才一大堆,但是真能继续往上考的其实并不多,从县令那里就能看出这书院几乎是没什么用的,所以夏翰远这样的就尤为可贵。   如果对方秋闱能中自然是好,若不能中再等三年对方照样年轻,且当是长久投资便是。   “东家,外面来人了,说是京中来接货的。”宋春敲了敲厢房的门说道。   江舒眼睛一亮:“孙思齐给我送银子来了!”说罢便忙和朗山一起下楼了。   来的估计是孙思齐身边管家,他先是拿着玉佩给江舒看了一眼,随后笑道:“少爷京中事务繁忙,只能老奴前来,江东家莫怪。”   “不会,您随我去宅子里吧。”   江舒平日里都是在宅子里做酱,做好的全都放到了地窖里存着,说起来这地窖可是好东西,且劳动人民总有他们自己的智慧,保存得当东西能放好久。   宅子太小一次性进不了太多车辆,管家便一趟趟的进去拉,旁边几户人家都定睛瞧着那一缸缸的东西运出来,任他们瞪酸眼睛也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几百斤的酱料还附送这么多大瓮缸,管家得了孙思齐的指示自然不会亏了江舒,便从预算里多划了一些给他。   江舒笑了:“孙公子有心,往后有机会见面,我定要宴请他一番。”   “朗夫郎有此心,少爷定会高兴。”   京中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管家简单和江舒聊了几句又问了问孙晟霖的近况便离开了,来去匆忙,可见孙思齐一门心思就是开炸鸡店。   拿到尾款,江舒也算是彻底成了小富户,等如意斋再稳定些,他们就能去府城看看了。   再回到如意斋里,孙晟霖和蒋慕连早等在了厢房里,他问道:“可是我表兄派人来了?”   “已经走了,瞧着是急着开酒楼呢。”江舒笑着抿了口茶,四月一到,天气就热的有些过分了,想到冬日里的降水量,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慌。   他看向蒋慕连:“蒋公子来前可有听说什么消息?”   “舒哥儿为何这般问?”蒋慕连神情微妙,他只觉得这哥儿未免聪明过了头,也实在敏锐。   “近年收成不佳,去年就有不少从别处来的难民,且冬季时只下了一场雪,对庄稼来说实在不够。”   尽管那场雪下的很厚又大,但对农作物来说是伤害。   蒋慕连放下杯子低低叹了叹气:“你倒真是聪慧,初冬时便传言今年是天灾年,所以我能来这里也是有暗中探查民情的要务在。”   他虽不在朝为官,但家中却有兄长在,且百姓才是民生,如何能不担心?   孙晟霖听到这话脸色变了一瞬,旋即装作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支棱着耳朵听,只是情致却不如方才高昂了。   江舒心中有了计较,准备过段日子就回南岸村去看看,自年后就一直没回去,也不知地里如今到底是什么模样,虽瞧着前些日子来送菜时倒是没什么不妥,但心里终究还是担心的。   如意斋比多样馆大很多,需要的人也多,江舒想着再招一些人做事,就连多样馆那边也要再招几个才行。   “等这些都步入正途,咱们就趁着秋闱的时候动身去府城瞧瞧。”江舒穿着单薄春装依旧觉得哪哪都是热的,他将热茶放下,一口也喝不下去了。   孙晟霖也不耐热,他拿着扇子扇着:“那柠檬水什么时候出,我回头也往酒楼里放一些卖,这鬼天气当真是要天灾了。”   “好,等我收到柠檬就做。”   夏日牛奶不禁放,即便是放在地窖里如果温度不适宜依旧会坏,所以他不准备让方林他们再收那么多的牛奶,冬日里存的冰还有,做冷饮还是够用的。   于是等方林他们再送奶时江舒便将自己的需求告知他们了,方林和马威对此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这些东西确实不宜久放,便想着以后都少收一些就是。   江舒自认做个奶茶还行,用奶做点心他是真不行。   而送土豆给他的几个下海的跑商也回来了,不止带了马铃薯还有很多柠檬,堆满了多样馆的后院,还有几个木桶被布盖着看不见东西。   江舒让杨守给他们结算,张全则是把这些东西清点好全都放到地窖里。   “有发芽的一定要及时挑拣出来,否则是要出人命的。”朗山中气十足的提醒着。   他块头比几个跑商的都要大,听他说话的人都战战兢兢没有不听的。   樊老大悄悄把江舒带到被盖着的木桶边,掀开给他看:“东家,你瞧瞧这些东西可要?舟车劳顿的,估计死了不少。”   江舒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只瞧见了满桶的海鲜,唾液腺有点不争气的分泌了满腔的唾液,他赶紧点点头:“都要,还有其他的么?”   “其他就是些蛇鱼。”樊老大作势要去掀其他的布。   江舒一想到和蛇差不多的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拦住他:“要,不用给我看了,全都留下,让账房按照外面的斤钱算给你就成。”   樊老大点点头便去找杨守去了。   每次这些人一来送东西,客人们就知道又要有小拼盘了,这次送了这么多东西,说不定还有其他好吃的,一个个都憋着劲的要比别人先吃到。   将东西都放进地窖里,只剩那些装着海鲜的木桶还堆在院子里,听着江舒有做新吃食的打算,张全便没有让人收拾这些桶。   江舒却叫住了他:“张全哥,你一会去东长街问问谁会处理蛇鱼,让人来一趟。”   “大山就会。”张全应道,“他之前成日里上山下水的,还给顺子捉着吃过不少呢。”   江舒肃然起敬,他没吃过黄鳝,这种从面相上就不过关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餐盘里。   他点头:“行,那一会再说,去前面吧。”   朗山确实是处理这些的一把手,朗崔氏不喜欢他待他不好,半大小子又是正长身体吃的多的时候,他吃不饱自然要想办法填肚子,便去河里摸鱼,有泥多的地方便能捞着几条蛇鱼。   江舒见他手法娴熟不禁开始心疼起来,他家二郎明明就是个男主,却活的这么糙,若他还是和之前的江舒在一起,恐怕还是要过着那样的日子。   这么一想,自己果然就是来帮助他的。   “二郎喜欢吃蛇鱼吗?”江舒问道,“那些鱼虾蟹都能做好些吃食,等回头把这些都处理了,我就给你做了吃。”   许久不吃河鲜,朗山确实觉得有些馋了,便一边处理着一边点了点头,朗崔氏待他不好,但他也不曾对对方有过什么孺慕之情。   那些河鲜却成了他经久的欢喜。   黄鳝处理起来并没有多复杂,至少是要比虾蟹好清理,江舒简单弄了几大盘子就在后院起了油锅。   油焖大虾,清蒸蟹,炸小鱼,至于炸黄鳝那就更是只给朗山吃的了。   不过因为不是三餐,只是当做小零食来吃,所以他将味道弄的稍微清淡了一些,不用辅任何主食吃都可以。   黄鳝是切成块裹着面糊炸的,一口下去有肉有面,不腥不老,江舒眼巴巴的看着他:“好吃吗?”   “比我从前在山上自己烤好吃多了。”   汉子大口大口吃着,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却让江舒心中酸涩,明明是在河边捉来的东西,还要藏着去山上才敢烤着吃。   朗家,他是一个都不想好好对待。   朗山许久不吃,一大盘子的炸黄鳝段儿硬是被他吃了个精光,江舒眼大肚子小,各样吃了没几口就不想吃了,余下的那些自然又进了朗山的肚子里。   江舒嘴巴刁自然养的自己厨艺好,这些东西若是做出来卖,就真的像是要开酒楼了,但他并没打算放到如意斋去卖。   如意斋眼下火锅烤肉齐全,收入足以弥补支出,多样馆是他本来就准备做很多小吃食的小店面,就是要多种多样才行。   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一会再做一些给顺子他们也尝尝,之后若是能多收一些河鲜,咱们就也做来卖。”   “都好。”朗山把盘子筷子都收起来,“你歇会,我去洗碗碟。”   四月初里热的过分,汉子不抗热穿的是越来越薄,做事时还露出粗壮有力的臂膀,上面蔓着青筋流着汗,看的江舒口干舌燥。   晚些时候,江舒便将这些东西都炸了一些给做事的尝,他一直都是这样,先让店员吃了尝了鲜,才能好好给食客们介绍味道。   张顺夹起一段儿黄鳝竖起大拇指:“自然是好吃的,比大山哥从前给我和阿宗烤的好吃多了。”   朗山听到这话并没有不高兴,反而脸上带着神气,这可是他夫郎做的,比自己做的好吃那是应该的!   “这些东西因为是裹面油炸,而且在处理时还用了许多的配料去腥,会卖的贵一些,价格你们回头定一下,等我这边处理完就会告诉你们什么时候上牌子。”   其实江舒心里有大概的价格,只是那是后世的价,后世虾蟹多贵一些,不像现在随处的河沟里都能摸到。   江舒先是找到樊老大问他能不能长期供应这些,得到对方肯定回答后自然就没有其他的后顾之忧,便叮嘱多样馆随时都能上新牌子,当然,张全和杨守也定出了价格。   “怎的这河鲜这般贵?几十文一斤?”   “嫌贵你别吃!一样给我来一斤,这东西带回去当下酒菜吃,就是用来招呼客人都是好东西!”   “你这小厮是之前就买过了,可好吃?”   “我家老爷是会员吃食上都先你们一步,那日赏了我一条鱼,酥脆嫩香,裹着面还不腥,你说好不好吃!”   一个下人都吃过这好东西了,其他人自然会觉得自己吃不到就是比不过一个下人,赶紧坐在椅子上点了起来。   这些东西他全都交给了阿面,油炸需要时刻注意着火候,他踏实稳重,自然能做好。   “你这朋友当真是有趣。”蒋慕连吃着炸虾都忍不住感慨着,什么东西只要经过他的手总能做出花一般的吃食来,且次次不重样,样样味道可口。   “这是自然,烤鸭就是他卖的方子给我。”孙晟霖很是自豪,连他表兄都说自己认识到的人很不错。   蒋慕连算是知道,孙晟霖的酒楼能起死回生也有江舒出力,不怪这小傻子对人家掏心掏肺,至少这江舒也没真的坑他。   想到江舒,蒋慕连就总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总觉得江舒眼熟的厉害,当然并不明显否则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就是在某些时候某个神态。   孙晟霖继续说着:“你不知,我表兄为着酱料特意从京中过来见他,炸鸡你可都吃过的,以后离了镇上,京中也有了……”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蒋慕连却听着“京中”二字陷入了沉思。   包厢响起敲门声,下属站在外面说道:“少爷,二位东家到酒楼了,可要把他们喊上来?”   “去叫吧,就说我来了。”孙晟霖说道。   外面热的厉害,江舒和朗山刚盯着人把柠檬和冰块从地窖里搬出来,如意斋的厨子不会做柠檬水,只能江舒先做了再教会对方,当然也喊了水生来这边学,到时候多样馆也是要一起卖的。   柠檬水配料简单,江舒还让朗山特意做了几个带刻度的小杯子,这样不管什么配料都能精准一些。   知道孙晟霖在,他便多做了两杯让下属先拿上去,步骤和配料用度全都教出去,接下来就是练习的阶段,只是水生到底学过做奶茶在这上面十分熟练,他便由着水生去教了。   天气热的厉害,柠檬水加了冰块,竹筒上都沁出了水雾,冰冰凉凉的。   江舒和朗山进去,包厢里放着风轮,旁边站着的小厮则是转动着手柄给他们扇凉风,若在之前江舒怕是会觉得有些奢靡,但现在热的厉害,可没有这种心思。   他笑道:“居然还把风轮冰鉴带来,一会还要搬回去,图什么?”   “不搬了,这个就是搬来给你和大山兄用的,我卧房里放着一个,晚上睡觉凉快,你晚些热了就让他给你扇。”孙晟霖笑着打趣,反正朗山十分惧内,就是他不说怕是也整晚给江舒扇扇子呢!   忙里偷闲的日子总是让人舒坦,蒋慕连忍了片刻还是将自己最近得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因着冬日里没有下雪,有些地方庄稼未初冬就冻死无数,春日里更是没有收成,还要交税收,多数地方已经隐约有了躁动。   初春时节日日无雨,江舒就差不多猜到了一些,古时不如后世,总是天灾伴着人祸,着实让人觉得糟心。   “所以我不日就要回京了。”蒋慕连又丢下一句,说时还不忘盯着孙晟霖的一举一动,见他丝毫不为这句话所动,万千愁绪只能藏在心里。   江舒微妙的看了孙晟霖一眼,又说道:“可需要带些什么,你何时动身,我差厨房先给你做些吃食带着路上吃。”   “明日。”   江舒挑了挑眉:“我知晓了。”   蒋慕连来的突然离开时也匆忙,只带了江舒给他准备的吃食便即可起身了,孙晟霖没来送他,只觉得烦得很。   待他一走,江舒就去钱庄清点了银票还有他手头的散银,以及减去两家酒楼的开销还所剩的银子。   若是齐乡镇不受殃及自是最好,但如果真出了事这些钱就是立身安家的根本,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按照上次送来的东西看,整个镇还算安全。   但,他还有别的打算。   朗山大致清楚他的意图,便说道:“此事若由我们自己开口怕是要吃亏,且等一等的。”   “我知道。”   蒋慕连话里话外透露了不少东西,就连金然都说京中诡谲,可见并不安稳,在加上孙思齐迫不及待做生意,怕是也打着些主意,唯一能说明的就是这国库怕是空的厉害。   若是真有天灾定然要进行募捐,他们这些行商的就是首当其冲。   从钱庄处出来回到如意斋屁股都没坐稳吴功就找来了。   吴功面色有些严肃:“大人也请了孙东家去。”   “我们马上过去。”   陆绛已经着急上火好几天了,从去年冬一直忧心到今年开春,不下雪不下雨,地里庄稼死倒一片,他就隐约知道今年是灾年,直到他收到其他镇传来的消息,才知道已经有灾民往这边来了。   离他们稍微远些的镇都有了些灾情,陆绛这才第二年还不想得到个办事不力的惩戒,便想着先把镇上的富户先集合起来商议一番。   江舒听了一耳朵便知道了事情缘由,陆绛把他们叫来,估计是想让他们捐些银子。   因为主角光环的缘故,商人的地位倒没有低到离谱,只是无名罢了,也只有这种时候会被人想起来。   当然,这也是江舒等的机会,但他不能牵头,否则这些商户会记恨他。   陆绛问道:“各位都是镇上商户,可有何办法能帮助其他镇,若以后齐乡镇有难,他们自然也会帮忙。”   他这话已经说的不算委婉,既是叫了商户那便是直接要银子了,可江舒打量着这些人,并没有愿意捐银子的,至少他看不出来。   孙晟霖直接道:“既说是捐银子,可也要有所考量才是,万一那县令收了银子不办事如何是好?倒不如我们根据自己想想能送些什么东西过去。”   开布庄的送些普通布料,开粮仓的送些粮食等等,都是办法。   也不知因为这法子是孙晟霖提出来还是其他商户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此话一出倒是没有看到他们抗拒的表情,甚至还轻点头附和着。   既然都同意那江舒自然也没得说,只是他家里这些吃食都是熟的,送过去怕是要坏,干脆就看其他人送多少东西,他就直接出了银子,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而后,从这天起每隔几天就会有新的灾情传来,京中只能下令打开国库去救济那些较为严重的地方,只是没几天……国库空了。   虽说江舒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出,但是真的出现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国家没钱了,这种感觉真是有够憋屈。   孙晟霖父亲已经带着银子去了京中,他的晟家酒楼能转圜的余地也没有太多,任谁都没想到会一瞬间这么严重。   他一拍桌子怒道:“国库空虚是为什么,年年赋税银子都花到选秀修建行宫了!”   “你冷静些,若是被人听了去你怕是有十颗头都不够砍。”江舒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能坐在古色古香的古代厢房里,听一个公子哥讲当今圣上的各种骚操作。   怪不得京中诡谲多变,有这样一位主事者不变才可怕。   “此次怕是要多捐些才行。”江舒也蹙了蹙眉,“天灾多出人祸,你在京中有人,得让他们留意些病了或死掉的人,稍有不慎可能会害疫病。”   江舒也没十足的把握,但后世医学那般发达都会出事,何况是医学并不发达的古代。   孙晟霖也多少明白一些,没在怨天尤人的拉着江舒和他说话,稍坐了一会就回去传信去了。   齐乡镇目前并没有受到影响,因此每日的生意照旧,江舒想了想决定当晚就和朗山回南岸村看看。 第60章 “内忧,狗咬狗再无朗家”   南岸村并没有太大变化, 因为回去的晚,江舒他们没有惊动村子里其他人,而杨从则是知道他们当晚要回来, 早就将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翌日一早。   从张顺他们那里得知消息, 张家和刘家就来了,一并过来的还有租种地的李家三个叔叔,无一例外的几人只是简单过来汇报消息。   李大叔说道:“河边几亩地长得还算不错,只是河岸眼看着有下降的趋势,其他的地就更不用说了。”   “我也是说这个,我听说其他镇上已经出现难民了?舒哥儿这是真的吗?”张婶子有些担心,天灾永远都是老百姓过不去的坎儿。   他们不认识什么人, 便也只能找经常在镇上住着的江舒他们,只是消息传的这么快,怕是其他地方都瞒不住了。   老百姓们靠天吃饭, 对节气天气十分敏感, 冬日里不降雪,初春不落雨, 明摆着就是要有干旱了,可干旱过后就会引发蝗虫灾害, 无疑是雪上加霜。   江舒直白道:“是, 目前没有波及到齐乡镇,但是如果引发虫灾,那就说不好了。”   一群人坐在堂屋唉声叹气,江舒算着手上的银钱,如果瓜果蔬菜跟不上, 那多样馆和如意斋的生意更是没得开, 所以得多买一些东西屯着才行, 就算不开酒楼也得够自己吃。   镇上只有少数人知道外面的情况,江舒和朗山商量过后就想着找一些不起眼的人去批量购买米面粮油,省的被其他人知道狮子大开口。   听到江舒说的话屋内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本就是靠着老天爷才能赏饭吃,若是天发怒,也不知谁能熬下去。   略坐了坐李大叔就要走,江舒便开口让他带着去地里看看,他虽然在务农这方面没有天赋,但是去瞧瞧也是好的。   春日里已经有了虫,朗山还记得他之前被吐丝的绿虫给吓到的模样,便拒绝道:“我去就是,你且在家里歇着,若是看见虫子免不了要受惊。”   江舒确实怕这个,也只考虑了一秒钟就果断不去了,他去了也是添乱,还不如在家里歇着。   朗山跟着李大叔走了,他自己闲来无事便打扫卫生,亦或是在厨房里转悠转悠,想起上次和孤本一起买是话本子还没来得及看,也没带回来,便随意做了些吃食坐在院里东想西想的。   其他镇上有些灾情这事是瞒不住的,再加上张婶子和杨婶子说话时好巧不巧的就被陈兰给听了去,没一会的功夫整个村子都知道了,村长更是直接带着东西上门了。   李长福再见到江舒神情有些讪讪:“舒哥儿,其他镇上已经有了灾情可是真的?”   “是,县令曾同我说过。”江舒温声丢出炸弹。   说实话,他是瞧不上李长福的,但时代背景造就的人也容不得他喜欢与否,只是该敲打的还得敲打。   这不,李长福一听江舒都能和县令说上话,态度瞬间又好了好几倍。   李长福讪笑:“县令大人可有数咱们镇上的相关事宜?若是咱们镇上也出现灾情该如何应对?”   “这等要紧事大人怎会和我说?若真是有了灾情,也只能等着了。”江舒捏着炸薯条蘸了蘸酱,大概是时间有点久了已经不酥脆了。   他拧眉起身将薯条撒到鸡笼里,看着小鸡们啄来啄去面上露出笑容。   李长福眼睁睁看着江舒把那么好的吃食给家禽吃,心疼的厉害又不敢说什么,再笨也知道对方这是在给他下逐客令,拿来的东西却没有带走,灰溜溜的离开了。   他其实有些后悔的,当初如果不说那些话这一家照样会尊敬他,说不定他也能见到县令,若是能得到夸赞也算一辈子没白干,眼看着这俩小辈越来越好,他就越害怕。   江舒盯着那一篮鸡蛋有些想笑,送就送了,晚些时候给二郎做蒸蛋吃。   从地里回来朗山的表情就不太好,十几亩的地受天气影响长得并不好,夏季怕是收不了多少东西。   “没事,趁着镇上还没有出现灾情,我们先去其他村子里多收些菜,只是不能用我们的名义。”江舒安抚他,“酒楼一阵子不开也没什么关系,左右咱们也不需要交租子,只当是两处房产就好。”   朗山牵着他的手捏了捏以做安抚,想太多总归是无用的,不如想一些法子解决来的痛快。   在村子里待了两天便又回到了镇上,镇上一切照旧,只是江舒暗地里找了些人去各村里收新鲜的蔬菜,至于肉类还有牛壮家顶着,暂时不缺。   随着时间,各地的灾情也愈加严重,国库空虚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那些有钱的则是成日里在大殿上哭穷,那昏庸的上位者便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听佞臣的,甚至决定增加赋税。   “你是不知道,那大殿上当场气的三位老陈撞柱,才拦住了他要增加赋税的旨意!”孙晟霖从蒋慕连那得到消息,整个人气的火冒三丈,“他这般,还做什么圣人!直接羽化成仙一了百了!”   江舒也觉得这圣人做的实在过分,他微微蹙眉:“那京中可有了对策?把银子给这样的圣人,保不齐就是有去无回。”   他是想通过捐款得到上位者的嘉奖,可若是上位者无能,他便只能护自身了。   孙晟霖听到这话神情有些微妙,最是无情帝王家,能站在权利的中央自然是敏感多疑的,他虽无能昏庸但依旧把持着权利不肯撒手,已经艾服之年的人连太子人选都不曾定下。   且皇子们并非真的无能,有才能者被疑心冷落,就连醉心务农的皇子都被说是伪装做戏,至此算是全全离了心。   若真是要闹起来,怕是内忧外患了。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有一位英明的君主,不管是打着何等旗帜,只要能得百姓拥护那就一定能登的皇位。   孙晟霖:“所以,京中恐要变天。”   江舒抿了抿唇:“若真如此,那此刻便也只能先明哲保身了。”   他是信不过眼下的圣人,所以捐款的事怕是要等一等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大碍。   他似是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那今年秋闱……”   “如今四月,秋闱在八月后,你且想想这四五个月会有何等变故,只怕届时科考要提前。”孙晟霖一脸高深莫测,故意逗弄着江舒。   江舒蹙眉:“只听说过延后,还能提前?”   就连后世的高考或体制内的考核都只有被推迟的份。   朗山看都没看孙晟霖,脑瓜子一转就想明白了为什么,他给江舒解释道:“怕是京中某位已经有了拥护者,只伺机而动。”   新帝登基需要大量使用自己人,秋闱就是最好的筛选方式,如果能在秋闱前就成功登基,自然能顺理成章的把科考提前。   孙晟霖瞪大眼睛看着朗山:“你还说自己什么都不懂!”   “稍微动脑就能想到的事。”朗山淡声说道,对此很是无语,这般猜想有何难的?   对外界事尚不知晓的百姓还过着安稳的生活,就连东长街叫卖的摊贩们都越来越多,江舒派出去收购蔬菜的事也进行的很顺利,多数人一听是酒楼里要都恨不得全卖掉。   几车几车的蔬菜往地窖里放,各地方种植的农作物不同,收到的斤两也不一样,但足够酒楼撑一段时日,届时说不定外面就已经无事了。   江舒叮嘱着:“这些蔬菜一定要妥善处理,尤其是马铃薯如果看见发芽,一定要把嫩芽全都削掉才能食用。”   “这话你说过多次,我都记着呢。”张全安抚他,“你也别太担心,镇上说不定没事,最近还有新的粮食铺子开张呢。”   “此时开?”江舒稍稍诧异。   镇上有开粮食铺子的商户,虽说不至于垄断但也绝不会允许有新开的铺子抢生意,竟不知是哪家这般上赶着。   此时,新开的粮食铺子里。   崔萍紧张不已:“这些米面够吗?我娘家村里可都给咱们了,若是卖不出去就要赔死了!”   “眼皮子浅的!你没听舒哥儿说其他地方有灾情,咱们赚些银子就去那边卖,又能赚钱还能当做做好事,要是当官的瞧见,可不是要嘉奖咱们!”朗多贵没什么本事,但小心思很多,他能预料到这件事若是做好,他可就要成有钱的大善人了!   “掌柜的,粮食怎么卖的?”外面有人喊,朗多贵示意崔萍出去接待客人,她笑道,“咱们家的便宜,十文一斗,多来点不?”   客人一听确实便宜,赶紧多要了几斗,转身就把这家新开的粮食铺子给宣传出去了。   江舒和朗山知道这消息还有些愣,没曾想竟是大房开了这粮食铺子,只是定价过低已经扰乱市场,怕是要被镇上的商户教训了。   果不其然。   没几天朗多贵就在小巷子里被人给揍了,身上带着的一些银子也都被抢了去,崔萍把他送到医馆时哭天喊地的,不知道还以为他要死了。   大房在镇上人微言轻,只能借助朗山的本事,朗多贵拖着病弱的身子找上了如意斋,哀求着朗山帮帮他。   江舒坐在厢房里,吃着眼前的小吃喝着柠檬水,抬头淡淡看了一眼朗多贵:“大哥去报官便是,找二郎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崔萍死死盯着江舒,她简直不敢相信才数月过去江舒就被养的像是镇上的少爷,穿着吃食无一不精致,再看看她自己,明明也是嫁到朗家,待遇却天差地别。   嫉妒涌上心头,她怒到:“你成天就是穿红戴绿,现如今让你帮帮你大哥都不行?哪家夫郎有你这样的?”   江舒坐着,他们站着,明明是矮人一分的差距,却偏偏像是在睥睨他们,这副模样深深刺痛了朗多贵的自尊心。   朗多贵怒:“我二弟呢?我不跟你个哥儿说,让我二弟出来!”   “魏管事,送客,以后这样的客人不许进我如意斋的大门!”江舒淡声说着,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用得着的时候就要哥哥长弟弟短,用不着了就要开始破口大骂。   这是正常碳基生物能做出来的事?   魏管事可不在意朗多贵的大喊大骂,直接招呼人给他嘴里塞了团布,连拉带拽的把人从侧门给赶出去了。   崔萍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连忙追了上去。   只是两人进了如意斋的事到底还是传到了粮食商户的耳朵里,李公子带着礼物就找上门来了,看见江舒就陪笑道歉,他兄长过些时日就要科考,家里可不能出什么糟心事才对。   李公子笑道:“不知那是江东家的夫婿兄,是我——”   “无碍,前不久已经被我差人打发走了。”江舒神色淡淡,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既然做错事,教训一番也是应该的。”   李公子瞬间想到之前查朗多贵时得到的消息,看样子这朗家对二房当真是不好,否则也不至于逼的向来温润的舒哥儿都能说出这番话来。   他脸上挂上明了的笑,知道对方这是在点自己,把东西留下说了些话就离开了,只是出去转身就又喊了人去教训朗多贵。   朗多贵哪里受过这种罪,见朗山不中用便想到了还在镇上读书的朗多宝,读书人可是很受人尊敬的,若是朗多宝能帮他在县令面前说上几句,麻烦岂不是立马就能解决。   于是,朗多贵便指使崔萍去厚德书院里等着,看何时有书生出来,捎句话都行。   因此,当崔萍看到眼熟的夏翰远时立刻冲了上去,拽着他的袖子不撒手,引得旁边的书生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坏事。   夏翰远赶紧甩开她,眉心紧蹙:“这位妇人,你有何事?”   “书生我找朗多宝,你之前不是还去我家里送过信儿,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我三弟,他大哥被人给打了,二弟又是个指望不上的!”崔萍讪讪说着,眼神却凶狠异常,恨不得把江舒给撕烂了咬碎。   “我这些时日并未在书院里瞧见他,听说他总去一家赌坊,你去找找吧。”   夏翰远将赌坊的名字告诉她便快速离开了,这样的无知妇人实在是会坏名声。   崔萍听说朗多宝在赌坊愣过后就是滔天的怒火,他就说这畜生怎么要钱越来越频繁,眼看着家底都要全都给了,朗多贵才想着赶紧把自己的家当要出来支个铺子,否则早晚自己那份也得没了。   她气冲冲的跑到赌坊门口叫骂,也不管来往的行人如何看待她,这会子怒火攻心理智早就烧没了。   赌场的人见到有泼妇骂街立刻上前驱赶,只是在听到朗多宝的名字时愣了一下,这个人可是东家要求“特别关照”的,无奈只能让她等着去里面找人。   黄.赌.毒是最害人的,朗家三兄弟真说起来糙是糙了些,但长得还算不错,朗多宝不下地成天就是窝在书院里,也算得上是唇红齿白的书生郎一个,只是赌场和风月场所这一熏陶,整个人早就变成了市井流氓。   朗崔氏那叫一个气,当下冲上去不管不顾的拽着他又打又咬,朗多宝到底是个男人,三两下就把她推的摔了个屁股蹲。   他怒道:“泼妇!找你家汉子撒泼去!”   “你个小畜生!你大哥被人打了,你居然在这种地方做这些腤臜事!拿着家里的银子来赌,你个丧尽天良的,亏你还是读书人,书都念到狗肚子里了!”   崔萍在地上撒泼打滚,吸引了无数人前来观望,纷纷指着他们窃窃私语。   朗多宝虽说不学无术,但该要的脸面还是要的,他当即就要拽着崔萍去偏僻的地方好好说道,偏崔萍知道他这性子硬是不肯走,朗多宝面色苍白喘着粗气。   这样一出好戏自然通过食客传到了江舒耳朵里,从前大房和朗多宝一起欺负他们,如今撕破脸还有得闹呢。   江舒好心情的翘着唇角,朗山奴性十足的给他端茶倒水鞍前马后,惧内又宠溺的模样实在是太熨帖。   他笑道:“二郎,你是我请来的长——”   话一出口当即闭上嘴巴了,还记得上次他也说了这样的话,被这汉子拽着折腾了一个晚上,帮助他区分“长工”和“郎君”的区别。   也是够不要脸。   见他把话咽回去,朗山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糙汉子野性十足,勾的江舒有些难受,娇气的嗔了他一眼。   齐乡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几十个村子都挨着,一上午的功夫人人都知道南岸村那个朗家童生迷上了赌银子,当街和兄嫂拉扯居然晕了过去。   送到医馆才知道,原来是吸食了五石散中了毒,厚德书院得知这种事,立刻就把朗多宝在书院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并发誓再也不会让这等恶劣的学生进入书院。   “我的儿啊!”   “好好的你吃那些做什么啊!你以后都不能再去书院里了!”   朗家愁云惨雾,朗崔氏更是无法接受自己原本最有出息的小儿子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一气之下竟给急病了,生生老了十岁不止。   总归是亲儿子,朗乾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中毒去死,再加上传言今年是大灾年,庄稼丰收不了,便干脆直接把上好的良田全都给卖了,使银子给朗多宝看病。   只是中毒有的医,中赌却没有,朗多宝赌瘾上来竟是拿着卖了田的银子全撒进了赌坊里,偏偏一文钱都没有赚回来,原本正焦躁时就看到了放印子钱的。   他赶紧凑上去:“虎哥,你再借我点银子!等我赚了钱马上就还给你!”   “借你银子?”虎哥脸色一沉,“我来就是跟你要银子的,之前借了我们印子钱也该还了,从前看你是书生还有点前程,如今你屁都不是,给老子还钱!”   朗多宝哪里还有银子,一听这话赶紧撒腿跑了,但虎哥可不会放过他,直接去南岸村堵他了。   虎哥到了朗家拿出借条给朗乾看,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朗多宝的名字还印着手印,起初借的那几十两,早就利滚利的滚成了大雪球,就是把房子都卖了也还不清。   虎哥嗤笑:“叔,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棍棒底下出孝子,不若你让我打断他一条腿,再把房子卖了给我,这事就算了。”   这些银子算什么,他们要的就是给朗家教训。   把房子卖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可如果不卖家里更是不成事,朗乾说考虑考虑把人给打发走了,心里却琢磨起了朗多贵的粮食铺子,怎么也不能让人把朗多宝的腿打断。   崔萍混到如今这地步也不想再和朗家虚与委蛇,她怒道:“我可不想把家当全都填给那个小畜生!就该让他被人打死!”   “你说啥呢!多宝也是你半个弟弟!”朗多贵吼道。   “放你的屁!跟老娘面前装什么呢?你不也嫉恨婆婆什么都给他吗?多贵,不如咱们现在就偷偷把铺子卖了带着粮食去其他镇上吧?咱们到时候发达了再回来接公婆也行啊?现在要是把铺子卖了咱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崔萍觉得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清醒,她绝对不能把东西全留给朗多宝!   朗多贵蹙眉显然是动心了:“那虎子怎么办?”   “虎子就给婆婆他们带着,那可是她唯一的孙子了,江舒是个不能生的,多宝这身体怕是也要不行了,他们肯定会好好对咱们虎子的!”崔萍越说越癫狂,“等咱们赚了钱,咱们也买酒楼,吃好穿好,让咱们虎子也当少爷!”   朗多贵被她的话说动,两人当天就卖了铺子换了银子,弄了几辆牛车就出了镇,等朗乾过来和他们商量时,早就人去楼空了。   与此同时,陆绛也收到了其他镇递来的消息,说是有的地方发生了暴动,饿狠了的百姓见着吃的就哄抢,死伤不少。   京中也是风波不断,孙晟霖心中不安便日日都来如意斋和江舒说话,大概是从前吃公家饭,江舒想安抚人心时总是沉稳有力量,听的孙晟霖都踏实了不少。   天气越来越热,冰柠檬水和柠檬鸡爪卖的越来越好,馋锅子和烤肉也是手上拿着竹筒,眼看着柠檬要见底儿,樊老大他们也没个动静。   当然江舒并非只是担心货物,只是怕他们路上再出什么意外,外面暴民流窜,不知何时就会窜到齐乡镇了。   孙晟霖说道:“若你俩实在没了银钱,我宅子里还有一些,蒋慕连走时估计是预料到了,给我留了好些银票。”   说起蒋慕连,最近一直都忙着各种事情,江舒都没来得及和他探讨一下这个人,他后世来的,八卦是本体,当下就直接开问了。   孙晟霖咬了咬牙看了一眼旁边坐着剥葡萄的朗山,很明显想和江舒却又碍于有汉子在场不敢真的敞开心扉。   “说便是,你也是男子,怎的这般羞涩?”江舒忍不住有些嫌弃,“快些说,我们二郎嘴巴紧着呢,又不会往外说。”   朗山目光在江舒唇上流连片刻,勾着唇角笑了笑。   孙晟霖确实憋的厉害,便捡着稍微能说的都说了。   无非就是很老套的初遇和相识,蒋慕连幼时漂亮的跟哥儿似的,他甚至把人家胸前的胎记看成了孕痣,打小就扬言要娶人家当正君,渐渐长大才知道是一场误会。   只是他心里乱的很,再加上圣人有意打压,一家便去了府城,而他则是为了躲避说亲避到了镇上。   江舒忍不住啧啧称赞:“你跑什么,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龙阳之好断袖之癖自古便有,何况我们这些哥儿除了有孕痣和男子也并没有太多不同。”   “我也知道……”   他就是知道,所以上次蒋慕连来才没有避着,谁知道对方根本不是特意来看他的!   说笑的间隙便有人来传话了,钱三和放印子钱的虎哥一道来的,江舒就知道是为着什么事了。   这些时日他都没怎么在意郎家的消息,看这样子是有了新的进展了。   虎哥恭敬弯了弯腰:“几位东家,朗多宝把房子卖了,还借了些银子把钱还上了。”   “根据看着朗多贵的人说,他们夫妻二人卖了铺子带着粮食南下了,据说……可能是去了有灾情的地方。”钱三也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全盘托出。   朗山听的神情微动,孙晟霖起身告辞:“我也去外面转转,明儿我再过来,你们两个跟我来吧。”   等厢房里的人全部离开,江舒转身就抱住了朗山,因为体型问题,依旧像是被对方抱在怀里。   “虽然这般做大抵有些晚。”   江舒双手攀着他的肩膀,抬头在他眉心落下轻柔的吻,不含任何情.欲。   他没有将书看完,不知道原来作者寥寥几笔带过的朗山的幼时人生有多艰难,他依稀能想象到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下地务农,蚂蟥爬了满腿也不觉得疼,也能想象半大的少年吃不饱穿不暖对着几条烤黄鳝狼吞虎咽的模样。   这样的经历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朗山,细腻又体贴。   “以后都会好起来的,我们要去府城要去京中,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些糟心的事情了。”江舒低声说着。   “无碍,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何事。”朗山说着还拍了拍江舒的后背安抚他。   明明就是随随便便的一句疑问,反倒惹得江舒鼻尖酸涩。   能做错什么呢?   害朗崔氏大出血差点救不活也不是他刻意为之,可即便如此他一出生就成了原罪,成了朗家人人喊打的一号人物,把他视为带来灾难的凶神。   这一切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呢?   江舒轻笑:“怎会?二郎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都是旁人,他们欺负我们无依无靠,所以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朗家卖了房子勉强换了些银子,还到处跟人说朗多贵是去外地做生意,届时肯发达会念着他们的好,才挨家挨户借了些银子还了虎哥。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便无田无地无房,只能搬去村西北最远的一间茅草屋里,四口人都这么住着,虎子倒是第一个不答应了。   在他看来就是爷奶为了不成器的小叔才让他住在破茅草屋里,所以他偷偷换了给朗多宝的药,最好永远都别好起来,在草席上躺一辈子才好!   于是朗多宝的病越来越严重,不管郎中如何给他看就是好不起来,朗乾一人照顾三个,最终还是选择不治了,朗崔氏本就出气多进气少,治了也是白治。   没几天的功夫,朗崔氏便去世了。   “虎子…你去镇上找你二叔,让他给你银子…就说你奶死了……”   朗多宝躺在床上一副油尽灯枯之象,还不忘指使虎子去镇上找靠山,若是朗山能拿银子给他们,他说不定还能在死前吃上几口热乎饭。   虎子不敢耽搁,听了这话趁朗乾伤心时就跑出去了,只是他从前很少来镇上,也不识字,并不知道如意斋在哪,他只能见着人就扯着问。   一癞子上前搭话道:“我知道,你跟我来吧。”   “虎子去哪了?”朗乾问朗多宝,“见着他吗?”   朗多宝躺在床上嗬嗬笑着,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又像是破旧不堪的风箱,他不说话只是笑,直到他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才把自己骗虎子去镇上的事告诉朗乾。   朗乾连打他的心思都没有了,立刻扭头就去了镇上,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若是被人牙子给发卖到别的地方,那就是想找都找不回了。   他一进镇上就追着人问,但那样一个小孩实在不起眼,镇上孩子多,转身就没人记得他了。   朗乾心如死灰,要是被大房知道他们唯一的儿子没了,怕是回来了要不认他这个爹,思来想去他决定去找朗山,请他们帮忙。   “山子,爹这一辈子没求你做过什么事,你帮爹找找你那侄子成不?他被朗多宝那个畜生哄到镇上找你了,说不定已经被人牙子给发卖了!”   江舒眉心紧蹙,他确实厌恶朗家,虎子也着实不讨人喜欢,可到底是个孩子,七八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还不是看长辈说什么就跟着说。   何况,祸不及后代,若是虎子真出事二郎怕是也要愧疚。   他便表示道:“我稍后就让人去牙人那里问问,您先去楼下后院里坐会吧。”   江舒看向宋春:“春哥儿带我公公去后院,看他这模样还没吃饭,做些送过去吧。”   朗山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去找牙人的路上一直紧紧拉着江舒的手,温热的掌心已经出了汗也不知。   牙人平日里本就忙的厉害,再加上确实因为有些人家庄稼不景气便卖孩子,看到癞子送来的孩子便也没有多想,只问了些情况便把人收着了。   只是这孩子大概是遭了罪,浑身被打的没一处好地方,但还能活。   因此当江舒他们找上门时,他正让大夫给他瞧呢。   “两位东家怎么过来了,可是要买人?”牙人问道。   “是这样的,不知今日有没有卖到您这一个孩子,他是我二郎大哥的儿子,自己悄悄跑到镇上了,我公公来找人才知道不见了。”   牙人一愣:“你别说还真有。”   虎子被打的厉害,牙人见他能活自然要治,治些皮肉伤才多少银子,等长大些卖个好价钱才是真的赚,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竟阴差阳错的承了江舒的情。   见着人没真的走丢,江舒和朗山也算是松了口气,希望这次能给他个教训,以后不要再乱跑才是。   朗山从袖子里掏出碎银递给牙人:“多谢,等他好些我们便接走。”   “同我客气这些做什么?”牙人叹了口气,“现如今世道不好过,到处都是做这些买卖的,能帮到你们也算是为我积阴德了。”   朗山执意塞银子给他,江舒便示意牙人收下,他知道他家二郎心软,怕是要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些愧疚。   知道人没丢,朗乾也是老泪纵横,四五十岁的老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纵然江舒讨厌朗家也无法克制的心软了一些。   他让账房取了些银子给朗乾,既然朗崔氏已经死了,那便和她再无龃龉了。   他道:“待虎子好些便拿着这些银子好好照顾他吧,我和二郎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虽然从始至终朗乾都没有对他们有实质性的伤害,但是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儿子都作恶,却不闻不问,不作为便也是为虎作伥的伤害,他无法原谅,但是看着他们走到今日地步也能释怀一些了。   朗乾拿着银子又是道谢又是道歉,当下便想着回去就给朗崔氏买口棺材,好好把人给送葬了,剩下的银子也够他们活了。   一进屋朗乾就笑了:“儿,你二嫂给了我五十两银子,爹回头就去牛屠户家给你买点肉吃,他是个好人,从前是咱们做错事了。”   无人应答,他看了一眼闭眼沉睡的朗多宝愣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浊气,眼眶通红跌坐在地上忍不住悲拗起来。   大概是被打怕了,虎子被接回家里后便变得安分,不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就又吵又闹,他心里依稀明白了一些事,他的阿娘和父亲把他给丢下了,只剩他和爷相依为命。   给朗崔氏和朗多宝办完丧事,又挨家挨户还了一些银子,五十两就只剩十几两了,但也够他们两人好好生活一段时间了。   朗山本就沉默寡言,再加上最近这些事情便更有些不爱说话,江舒每天只能变着法的哄他开心。   “二郎,你是不是怪我?”   江舒无法不想这个可能,否则何以证明这人最近的态度以及情绪波动,每次都用那种奇怪又深邃的眼神看着他,不似平常。   朗山听他问这些赶紧摇头:“并未,我最近只是在想事情。”   “何事?”听他不是怪自己,江舒立刻收起自己那温顺和缓的模样,傲娇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等他来哄。   前后差别之大可谓是天差地别。   朗山忙屁颠坐到他旁边,笑道:“随便想想,不是什么惹你不快的事。”   他越是这般说,江舒心中便更有疑虑,他蹙眉:“你我一体,有何事是不能说给我听的?你若是不想说给我听,那是想说给谁听?你是不是又和孙晟霖去茶楼了?好啊!我说你今日总是这般不带劲儿,怕不是被那故事里的狐狸精给勾了魂!”   他故意傲娇又得理不饶人,故意说这些深闺怨妇似的话,瞧见他因为自己气就变得紧张的模样心里才舒畅些。   朗山急得直解释:“你我就是随便想想,从前你同我说过想等日子安稳些再想的事,可如今算不算安稳?我觉得安稳了,那你要和我一起想不?”   “安稳些再想的事?那是什——”   江舒对上朗山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肉骨头似的,而他也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瞬间就想起之前自己曾经说的话。   之前他同朗山说目前日子过得不安稳,所以并不想要孩子,按照朗山的意思,如今朗家的事情已然解决,这件事自然该提上日程。   想起自己曾经说了什么话的江舒瞬间闹了个红脸,他清了清嗓子:“我那那什么、你怎可成日里想这些!青天白日,也不害臊!”   “我想我夫郎有什么可害臊的?你且说,这事行不行?”朗山眼巴巴的盯着他,生怕江舒说出拒绝的话。   “咳……”   像是有苍蝇嗡嗡了一声,把那个“行”给掩盖了过去。   朗山满脸愉悦:“夫郎刚刚说了什么?我方才没有听见。”   “……行。”   “你再说一遍,夫郎,再说一遍!”   “……行行行!再多问就不行了!”   江舒双手捧着他的脸使劲挤压着,这大熊瞎子居然还敢跟他玩三十六计了,好一招苦肉计给他框住了!   只是既然是自己曾经答应过的,自然要好好履行承诺和义务。   于是当朗山第一次拿出他之前和孤本一起买的“话本子”时,他还有些不解,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还看起话本子了。   直到朗山翻开了那所谓的话本子。   香艳的一幕落在眼睛里,烫的他心尖都烧了起来。   他慌乱解释着:“我不知这里面是这些,你别看了!”   “从前我在书房学过,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我会的不多,自然要多学习一些,夫郎可觉得满意?”朗山坏心眼的闹他。   江舒双肘撑着床榻紧紧抱着枕头,等他回头就把这些话本子全烧了! 第61章 “受邀去府城,先买酒楼”   到底是心疼江舒, 朗山紧要关头还是弄在了外面,他怕如果江舒日后生子难产,自己也会讨厌那个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的孩子。   江舒对他这些想法并不知晓, 只当他是想再过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 毕竟养孩子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带大的。   灾情愈加严重,圣人不得不派出一批又一批的巡抚进行巡查治疗,并让朝中官员进行募捐,官员们无法推辞只能象征性的捐了一些,只是杯水车薪,到底是管不了太久。   只是这些都是外面的事,对偏远小镇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在地窖里的柠檬和马铃薯见底儿时,樊老大带着人在深夜敲响了宅子。   听到动静,朗山立刻拿起旁边的木棍出去查看, 看到外面的人, 他蹙眉把人带进来:“怎的这般狼狈?”   “从海外回来到了渡口,路上遇到了不少难民, 怕东西被他们抢走只能和押镖的一起走小路回来的,才多耽搁了一些时日。”樊老大和他的兄弟们各个都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因为长时间不能洗漱, 身上都有味了。   朗山点头:“辛苦了,我带你们去多样馆。”   “成,那边有兄弟们看着呢。”   他们这次运回来的东西不少,估计是地域问题,海外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这些带回来的东西个顶个的好。   朗山帮着他们卸到地窖里, 叮嘱他们先回去休息, 白天再过来找杨守结算就成,樊老大他们确实累着了,便没有拒绝,兄弟们一伙人就离开了。   朗山一动江舒就已经醒了,听着他带人离开也瞪着眼睛等他回来,外面灾情越来越严重,上位者却连对策都给不出,光是要人捐款有什么用,还不是几经转圜就不知进了多少人的口袋。   “怎么醒着?”朗山见点着蜡烛,拿起扇子给他扇了扇风。   江舒只是觉得有些郁闷:“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很烦闷,从前我从未觉得自己离天灾这般近,若是齐乡镇也变成这样,我……”   理智告诉他齐乡镇不会有事,毕竟是主角攻在的地方,可感情上他依旧会觉得惶恐。   “莫怕莫怕,再等些时日说不定就有了应对之法。”   大抵都在等变动,灾情严重,上位者无能,民间渐渐流传出一些随时会掉脑袋的打油诗,灾情处官员的府邸大门都被灾民们砸烂,他们无法忍受自己食不果腹饥肠辘辘,里面的人却山珍海味喂了狗。   有了新的食材,江舒也无暇顾及外面的灾情,白日里便盯着酒楼饭馆,偶尔想到新鲜的吃食就做来给朗山尝尝,觉得可以便放到多样馆去卖。   他们不能左右局势,便只能费心过好自己的日子。   孙晟霖这段日子一直没有过来,等他拿到准信来时就发现多样馆又弄了好多新鲜吃食,美味进嘴就缓解了他这些日子的疲惫,香甜软糯的土豆泥恨不得入口即化。   他抱着小碗不肯撒手,都没了往日里风度翩翩的模样,他灌了口柠檬水说道:“这几日怕是要有变动了,不过对咱们来说当家做主的是谁都没有什么不用。”   “那可有抗旱的法子?”江舒说,“就算要……也要找到旱灾的法子,水旱交替最易发生蝗灾,若再没有对策怕是一丁点粮食都要没有了。”   孙晟霖听着目光落在他身上,狐疑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勉强有一些法子,估计朝中也有能想出对策之人,我自然不必献丑。”   这话说的暗示性意味十足,但孙晟霖因为家中有亲眷在朝中做官,若是能提出实用法子,说不定能夺得未来新圣人好感,当下就央着江舒说法子。   江舒哪里真敢对这些事情指手画脚,便随便说了几个曾经课本上学过的知识,说起来朝中官员多于蜜罐中成长,所学也都是官场知识,面对天灾农物根本就是束手无策,只会仰天祈福。   因此,当他说了最简单的植树造林时成功收获了孙晟霖惊讶又难以置信的目光。   他佩服道:“你不做官当真屈才了。”   恰时,因为齐乡镇周边的镇被难民们攻陷,京中派来的巡抚刚好负责整个府城的事宜,有孙家这边搭线,对方听说植树造林这一方法是哥儿出的,便想见见出法子的人。   只是他在府城不能轻易离开,便只能递消息让孙晟霖带着人去府城,既然能提出此方法,那就肯定还有其他的办法,他要多听听才行。   做官的都有些高高在上的通病,但为着以后江舒也只能忍,何况他并不认为高高在上有何错,若他出生就是官二代,怕也是要拿鼻孔看人了。   当然,他此行的目的并非只是和那个巡抚见面,他还要看看府城的情况,多探查一番。   江舒把一些重要事宜全都交代好,两人便收拾东西和孙晟霖一起抄小路去了府城,尽管是小路,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难民,护卫们也不敢真动手伤人,都是能躲则躲,一连折腾好几天才到了府城。   府城把控严格并未出现灾民,城里的人依旧在滋润过活,全然不曾感受到外面的世道。   接他们的人将他们带进巡抚所在的驿站便离开了,站在驿站门口穿着劲装的黑衣男在江舒下马车后目光就落在他身上久久不能移开。   朗山瞬间就察觉到了那道视线,当即就挡在江舒面前冷淡的对上眼,江舒抬头:“怎么了?”   “许是巡抚大人身边的侍卫。”   劲装男朝他们走来,抱拳恭敬道:“诸位辛苦,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朗山将江舒挡在身侧,断绝了那黑衣男看他的目光,他紧抓着江舒的手,生怕这人一不留神就被人给勾了去。   江舒起初还没发现他的变化,直到发现那黑衣男看向他朗山宛若守着珍宝的恶龙,随时都要暴走的模样才反应过来。   他趁走在后面,轻轻挠了挠他掌心,低声道:“晚些时候咱们去城中逛逛可好?”   回应他的是低沉的“嗯”,抬着下巴目视前方,像是被捋顺毛的小京巴。   巡抚一直在书房查看过往卷轴,翻看有没有什么治理干旱的方法,只是因为年限过于久远,多数的卷轴并不完整,甚至只有记在干旱发生却没有解决办法。   在书房忙的焦头烂额,听到他要见的人已经到了,便有些着急的想要接见他们。只是因为舟车劳顿,还是让下属先带着他们去了驿站的房间。   安顿下来,江舒也算是松了口气,府城的驿站要比镇上豪华许多,相比下来像是曾经在电视剧中看到的行宫一角。   “诸位先歇息片刻,稍后会有下人将饭菜送来。”劲装男走时又深深看了江舒一眼,仿佛带着什么难以言喻的心情。   江舒本就敏感,这眼神属实让他浑身不自在,当下便开口直言问道:“这位小哥方才便一直瞧我,可是我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抱歉,只是觉得您有些眼熟并未有不妥之处,是我唐突了。”他也觉得有些尴尬,道过歉便快速离开了。   驿站的饭菜自然不比家里,二人实在舟车劳顿也顾不得挑剔,匆匆吃着填饱了肚子,过后便有人传话说晚些时候巡抚要见他们,余下时间可以自便。   江舒立刻穿戴好就要和朗山去逛一逛这府城。   孙晟霖进城就和他们分开了,毕竟他家就在府城,有家不回住驿站怕是家里老头子要气个半死,便说晚些再来找他们。   他是知道江舒准备来府城做生意,便做主带着他们四处闲逛。   府城繁荣,到处都是酒楼铺子,江舒光是看着就有满满赚钱的动力,毕竟这里的东西价格要比镇上贵几倍。   “你若是想在府城开酒楼,定然不是镇上百两银子就能买下的。”孙晟霖说着转身带他进了府城的晟家酒楼,“方才定然没吃饱,驿站的饭菜多是清淡乏味,今儿我请客。”   掌柜小二都认识孙晟霖,见他过来立刻就把人迎进楼上的厢房里,不待他嘱咐就安排的面面俱到。   厢房靠窗,江舒便往下瞧了几眼,不愧是府城的酒楼,都要比镇上高几层。   孙晟霖笑道:“待我回头问问可有转卖的酒楼,若是你能开来,我也好跟着沾光。”   “烤鸭在府城如何卖的?”江舒对他的话自然无不可,孙晟霖对他们也极为关照,几张方子碍不着事。   “我并未把烤鸭放到府城酒楼卖,之前只顾着和老头子斗智斗勇,哪里有心思给酒楼添新菜色。”孙晟霖说起这些就是一阵后怕,那段日子实在艰辛,日日都在被催婚。   江舒笑道:“如今你可以卖了,只是不管是配菜还是拼盘都要再精致一些,来到这里才知天外有天,东西在精不在多,烤鸭卖的好可以大赚。”   江舒看得出府城多的是富商巨贾,乡下人家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他们百文钱都能随便打发叫花子,这般差距足足吊起了他赚钱的欲望。   江舒这般说,孙晟霖自然就要这般安排,酒楼的菜色色香俱全,江舒闻着也有了些食欲,给朗山夹了一筷子便用了起来。   午食过后又稍稍溜达一会,没多久就有侍卫找来说巡抚要见他们,三人便一同去了驿站。   书房里。   巡抚安然落座,身穿靛蓝色衣袍,年近三十依旧有着一副好样貌,心神不宁的翻看着书籍古卷。   “大人,人带到了。”劲装男说罢便站到了旁边。   江舒三人屏气进了书房,行礼见过便被请落座,因着是哥儿,江舒便一直微微低着头,做的一副恭顺模样。   巡抚打量着他们,笑道:“诸位定然知晓请诸位的来意,那我便直言快语,不知植树造林的法子是谁提出的?”   “夫郎愚见,劳大人看重。”朗山虽嘴上说的谦卑,但神情却十分自豪。   江舒忍笑,低头应声:“是草民。”   “你为何会想到此等方法?既是干旱,种树又如何能活?”   “夫君上过学堂识得几个字,便时常给草民找些话本子瞧,草民曾见过一些能在旱地生长的植被,扎根极深,且能长的郁郁葱葱,若是能移植一些,不禁能挡避风沙还能保护土地,且海外有些食物即便是旱地也能生长,产量极高。”   江舒字句说着,也不知这巡抚的性情如何,不过想来对方是信他所说,否则也不会急着要见他,这节骨眼上,又不会叙旧寒暄。   巡抚点点头:“你出的好法子,抬起些头吧。”   江舒微微颔首,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目光,不知是不是周身气度作祟,他竟觉得这位巡抚和之前见过的人有些像。   却不知,这巡抚心中也是警铃大作,他竟不知道提出此等法子的竟是江舒!   江锦龄有些激动:“那以你之见,哪些树木和农作物能在此时的境况种植?”   江舒只当对方是因为得到好的解决办法激动,没作他想就把自己认为能种植的娓娓道来。   “此时百姓自是无心思种地,若是可以,大人便能将灾民利用起来,搭建些简易屋提供住宿,让他们开荒垦地,有吃有住有盼头,自然就是普通百姓。”   江锦龄忍住心头的震撼叹了口气,他从未见过这般聪慧的哥儿,京中世家哥儿姐儿多是名门淑女模样,识得几个字会些女工便已经是极为了不得的。   若是……   多交谈几句,江锦龄发现不止江舒这般,就连朗山这乡下汉子偶尔说出几句话来也十分受用,可见眼界开阔,识字当真是与众不同。   有着这些法子江锦龄也算是松了口气,有了心情和他们聊些其他的,原本在不知道是江舒之前还想着给些银子打发就成。   如今知道是他,断然不能用这等方法对待。   他笑问:“我听孙家说你们在镇上做生意,可有来府城的意愿?”   “自是想过,只是府城人灵地杰,我与夫君怕是要多适应段时日才可。”江舒谦卑说着。   江锦龄如何看他都欢喜的不得了,便想为他多做一些事,他摆摆手:“诶,都不是难事,便是买间酒楼和宅子的事,你帮我这般大忙,我就是送你一处都不为过。”   “大人客气,草民实在惶恐,只是几句无心之言,得大人看重是好,只是此事还是不劳烦大人了,若您真想嘉奖,不若待我回头做些吃食给您尝尝,想听听您的意见。”江舒说这话时少了些刻意的恭敬,如果他的吃食能被这位巡抚大人认可,那就是活招牌。   江锦龄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笑道:“那我届时便和郡守一起等着你的美食,好了好了,便聊到这,你们若是想逛便再去逛逛。”   知晓他怕是要系统梳理一番刚刚的话,江舒三人便识时务的退了出来,此时时间尚早,离开驿站也多的是游玩的地方,孙晟霖便提议晚些去游湖。   夏日里游湖最是清爽,江舒生在北方陆地,除了节假日休息去过海边坐轮船,还不曾坐过这时候的小船,当下便立刻答应了。   孙晟霖为了让他们开眼,亲自带着他们去定了船只,船舫的老板见到他来喜笑颜开,扬言之前他常坐的船只还留着,因为有段时间没来还以为他不来了。   那船只很是漂亮,隐约有雕梁画栋之势,里面还有供人休憩的小卧房,实在很能让人心生欢喜。   “晚些时候放到湖边等着就成。”孙晟霖叮嘱过后就带着他们继续逛,多数时间里都是在讲述各个行业铺子的价格。   另江舒觉得震惊的是一家珠宝玉石的首饰铺子,那玉簪子动辄几十两银甚至上百两都是便宜的,这些银子在乡下可是能够一家人吃穿好几年的。   当然,若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些,只能说还是很便宜,不过,不管何时,女性的钱总是最好赚的。   盛夏里,湖面都长了荷花,船只放到湖面上像是误入了藕花深处,心旷神怡不说,景致也是极好的。   暮色四合。   湖面上的小船越来越多,此时正值盛夏,多是前来游湖的富家子弟公子哥儿,各个船只上都挂着漂亮的灯,旁边还有一只老大的船上隐约传来丝竹管弦声。   江舒从前未见过这些,只是瞧着什么都是好玩好看的,他坐在前面的船头上看着外面的景色,偶尔伸手拨弄湖水,脸上都是愉悦的笑。   朗山淡淡挑眉,吓唬他:“夫郎,莫要再碰水,水里怕是有蛇。”   江舒刚要伸进水里的手瞬间缩了回来,他心有余悸的摸着自己的指尖,暗骂自己蠢笨,居然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只是夏日不止有蛇还有虫,他生怕小船从水面过时再带了虫子落在船上,当下也没心思赏花了,乖乖坐进了小船里。   “这不是子衿兄的船只吗?”   “未曾听闻他回来,你们可曾见着?”   “不知,喊一声便是!”   “子衿兄?”   子衿是孙晟霖的表字,本在船里聊天的他冷不防的就听见一群人喊他的小字,若是被蒋慕连知晓,怕是又要挨揍。   他赶紧探出头应了一声:“作何?喊魂一般!”   船夫见他们要聊天,便识趣的将船只停下,四周的船不断靠拢,一群青年活像是八百年不见似的欢呼着。   一青年说道:“许久不见你,回来竟也不知和我们说一声,自己跑来游船了?莫不是再陪哪家的姐儿吧?”   “胡说什么,是我义兄和义嫂。”孙晟霖扭头进船里和江舒他们说道,“我马上打发他们走。”   “无碍,你聊你的便是。”江舒对此并不觉得唐突,年轻人见着友人欢快是正常的。   一听是“长辈”,青年们便收敛了一些,也不顾里面的人能不能瞧见,当下就拱了拱手打招呼表示失礼。   江舒一听这些话就知道要在船里坐着怕是不成了,他和朗山只好也跟着出了船。   “各位不必客气。”江舒朗声说道。   原主嫁于朗山时不过就十八岁,如今过了年也才十九,正是青春年华,再加上他模样身段好,周身的气势浑然天成,这群傻小子还以为是京中来的哥儿!   再一瞧这漂亮哥儿旁边的汉子,身材挺立悍拔,一副武将的模样,一群小傻子还猜着近日哪家将军来了府城。   见他们都看傻了眼,孙晟霖瞬间神气起来:“玩你们的去,回头请你们去酒楼吃酒,不许再扰我们了!”   “你义兄嫂怕是头次来府城,不若一同游玩,人多也热闹些。”   孙晟霖一听这话立刻扭头看向江舒,得到对方点头示意之后才应声答应下来。   在船只上自是有的玩,江舒只听着他们对对子就觉得实在令人敬佩,他都不知道孙晟霖平日里看着憨憨傻傻玩的花,竟也是个博学多闻的。   不多时,旁边一直有丝竹管弦声传来的大花船就支了小船靠近他们的船,小船上站着几位侍女,手里都端着碟子糕点,挑着人才送。   一婢女羞涩的将糕点递到朗山面前,孙晟霖眼睛都瞪大了,还不等他说什么,朗山便冷声喝止了:“起开!”   “姑娘,义兄可是惧内的,怎可当着他夫郎的面送点心?”孙晟霖赶紧解围,说了些话把那姑娘给送走了。   江舒放眼看去,方才接了糕点的公子哥已经都跟着上了船,他隐约便明白这船是哪里的了。   孙晟霖解释道:“这是溢香楼的花船,里面的妓儿瞧上哪位便会送东西下来,有时是花有时是茶水,今儿便是糕点了。”   “哦?这么说,我们二郎一眼便被那有眼力见的妓儿给相中了?”江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也是这般俊朗的美男子,谁能不喜欢?”   话里一股捻酸味,朗山被他凶了也不生气反而朗声笑了起来,他最是爱看江舒恼人的样子,着实可爱了一些。   游湖逛了几个时辰,到时间便把船还了回去,因着驿站和孙家府邸的两个方向,走在岔路上便要分开了。   孙晟霖却突然想到什么,他提醒道:“大山哥舒哥儿,我父亲请你们明日去府上做客,一早我便来接你们!”   “好,路上注意安全。”   驿站不比家里,江舒本就是怕热的体质,没了那风扇冰鉴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朗山只能拿着扇子给他扇风,待他睡着了才敢躺下。   因着没睡好,江舒整个人都有些懒厌,见着巡抚过来还得撑着笑脸相迎,实在累得慌。   江锦龄见他那副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关怀道:“可是昨夜未睡安稳?”   “有些认床,劳大人关怀。”江舒牵着嘴角笑了笑。   朗山从小厨房出来就瞧见那大人满脸春风看着他夫郎,心里瞬间就有些不舒服,端着江舒曾经教他做的凉糕放到桌子上,碗底不轻不重的磕了一下。   江舒瞬间抬头,眼底带笑:“好快,你吃过了吗?”   “你先吃。”朗山也跟着笑了笑。   虽说他一早就从江锦然那里得知,江舒的汉子对他十分宠溺,亲眼见着依旧有些惊讶,除了在酒楼做事的厨子,这是他第一次瞧见亲自下厨的男子,且不说朗山本事如何,单是这一点就足够他放心了。   “那晚饭我给你做好吃的。”   江锦龄轻咳一声:“你们晌午要出去?”   “是,晟霖请我们去做客,也该去他府上拜访。”江舒笑道,“晚些时候大人不介意便同我们一起用晚饭吧?”   江锦龄克制着自己的激动,矜持点头:“好。”   待江舒他们走后,江锦龄才回到书房拿起江家藏着的画卷看了看,画上的女子身着红纱,样貌姣好,眉眼间和江舒神似,他想若是姨母知晓她的孩子这般出色,怕是也能瞑目。   孙俭惟早就想见见能让晟家酒楼起死回生的江舒,不仅如此,也想和对方谈谈炸鸡的事情,春节后多少人想去买方子都买不到,据说还和江家有关系,怎么瞧都是惹不起的。   他家臭小子别的本事没有,交友却是有些本事的。   孙家早就准备好了午膳等着,孙俭惟一瞧见江舒当下就拧了拧眉,转而笑道:“总听晟霖说起你们,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吃饭,不必拘束。”   “伯父和晟霖舐犊情深,我们也常听他提起您。”   孙俭惟就没见过说话这么好听的哥儿,连带着看孙晟霖时都温和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嫌弃。   江舒没曾想孙晟霖的父亲居然这般和颜悦色,交谈时松了口气也舒服了很多,聊了没几句,就听见对方说了些感谢的话。   他赶紧回道:“也是晟霖聪明,否则这些点子是旁人听了也不会做的,您就别同我客气这些了。”   “都是好孩子!”孙俭惟感慨万千,别人家的好孩子啊!   虽说主要是请他们来用午膳,但余下的时间还有很多,孙晟霖便带着他们在孙宅里逛了逛,夏日里后院的花开的争奇斗艳竞相开放,很是漂亮。   宅子是五进出的院儿,地界大的很,绕着绕着就走到了一处偏远的院落,只是虽偏僻了一些但装潢精致,侧面还种着些紫竹,可见院子主人气节。   孙晟霖见他好奇,便说道:“这是我大哥的院子,他喜静,加之今年要参加科考便直接搬到此处了,平时他都是住我旁边的。”   “那你可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江舒打趣他,“为何要搬到这静谧之处来。”   “我大哥才不会烦我!”孙晟霖急的大喊,“我大哥待我极好,他才不会嫌弃我,他只是想好好读书!”   “小弟。”清冷的声音传来,穿着月白色衣袍的青年手握书卷朝他们走近,他曲起手指轻弹孙晟霖额头,“大吵大闹,实在可恶。”   孙晟霖撇嘴,带着些撒娇意味:“那你快解释,不是嫌我才搬到此处的!”   “夫郎只是在同你开玩笑,怎么还较真起来?盛夏炎热,此处院落凉快能静心,成日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孙晟安嗔怪他一眼。   随后又看向江舒和朗山,笑道:“晟霖顽劣,平时多亏二位照顾。”   “孙公子不必客气,我们同晟霖一见如故,也很欢喜。”   孙晟安还要看书,哪里能和他们多做攀谈,柔声将孙晟霖给赶走,朝他们笑笑便又进了屋里。   江舒瞧了一眼对方的身影,总觉得纤细的有些过分,也不知是不是废寝忘食,竟这般瘦弱像个哥儿似的。   除去待在驿站的时间,江舒日日都要上街去茶楼听戏,从前他不知这说书有何好听,但听了几日也算是咂摸出点儿味道来,故事多半是书生郎考中状元被富家千金瞧上,每日前去听的人不计其数,且多半都是书生,可见美梦是人人都会做的。   若是只听说书便能考中状元得千金青睐。那岂不是人人都要听曲,不去学习了。   江锦龄将治旱的对策正式开始实施,他号召发生灾情的县令将灾民们聚到一起,告诉他们可以给自己搭建房屋,管家也会日日放些粮食,只是需要他们种地栽树。   灾民们一听会有住的地方也能吃上粮食,立刻抢着要去种地栽树。   江锦龄按照江舒说的方法给他们编成小队,还采取了奖励措施,干活的灾民们情绪高涨,充满干劲。   一经实施,他便把法子递了上去,得到了上面人的夸赞,也算是有了起色。   孙晟霖这几日也一直在帮江舒问酒楼,若是能在此时买下酒楼,待外面灾情一过,肯定是能大赚的。   只是他带着江舒看了几个酒楼都不甚满意,要么是位置太偏不合适,要么就是酒楼太小没办法做一些大生意,而那些大酒楼所需的价钱则是超出了江舒的预算,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   孙晟霖也是替他着急:“我家倒是还有几个酒楼,只是位置有些偏,且去的多是老百姓,可既然要在府城做生意,那自然是要赚那些富户的银子,不若我帮你垫些?”   “那间酒楼价格昂贵,我瞧着三五个月内也是卖不出去,还是等镇上的生意再好一些再来买也是一样的。”江舒对那间酒楼确实心动,只是超出预算的东西他会觉得不值这个价。   “只怕届时这间酒楼会被卖出去。”   江舒无奈:“那便是我与他无缘了。”   “如若不然我给你担保,你先付一些银子,过后再来付另一半便是,如此一来牙人不会再将酒楼卖给别人,也省了些麻烦。”那间酒楼不小,孙晟霖都怕被别人给买走。   江舒同他想的一般,五层的酒楼,可以做成后世商场一层层分开卖不同的吃食……   “如此就按你说的办。”   瞧见他动心,朗山便干脆利落的替他应了,大不了他再去打猎便是,总归能赚到。 第62章 “府城多样楼,会见老狐狸们”   此次外出带的银子确实不多, 江舒特意留了一些让自家酒楼进行买卖,且他也并未想着能一眼就相中好的酒楼,不曾想倒是让自己有些捉襟见肘。   有孙晟霖做担保, 再加上江舒付了四百多两银子, 成功拿下了那酒楼,只是还差一半需要之后再补上,当然现如今是不会有人能买走这酒楼了。   在府城这些时日,除了起初巡抚会和江舒他们商量一下抗旱事宜,后来许是在解决,便没有再和他们有过多的交谈,因此三人平时倒也玩的痛快。   只是在府城的时间越久, 花钱就如流水一般,见见摸清了府城的一些事宜,江舒便向巡抚提出了要回乡。   江锦龄得知很是不解, 忙问道:“不是在府城好好的?怎的这般着急, 可是镇上酒楼出了要事?”   “并未,只是离家太久有些想念, 且也总担心家中做事之人是否有问题需要解决,便想着和夫君先回了。”江舒倒是对这巡抚颇有好感,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只觉得这人眼熟的厉害,竟和那位金然公子有些相似。   “既如此,那我便让沉时护送你们回去如何?”   沉时就是那位劲装侍卫,江舒曾经见过对方做事,那模样瞧着分明就是这位巡抚大人的亲信, 若是让他送, 巡抚身边岂不是要无人照料了?   江舒正在心中组织着措辞, 就听那巡抚又说了几句,他看向朗山,却瞧见对方正垂眸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便只好答应了。   沉时得知自己要护送几位乡下百姓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甚至在看向江舒时,依旧是那副深沉的模样,若非早早解释过,朗山当真要恼了。   孙晟霖依靠着车厢,浑身没骨头似的:“回去之路可顺畅些?来时小路当真是要给我颠的屁股都要成八瓣了!”   “孙二少放心,灾民已经都被收用,官道上已经安全了,此次定能护你的臀部无虞。”沉时约莫是心情好,竟也能面无表情的开着玩笑。   “那便成。”   巡抚的管治办法十分有效,自出府城一路走官路再没有发现难民,他们路上也安心了一些,就连沉时都放松着和他们同吃,因着并不着急,也能有时间看看周边。   来时那般警惕小心自然没有功夫看,只是因为干旱的缘故树木都枯的不似以往夏天。   偶尔有小动物跑过也是三两下就跑走了,自然,他们带了食物也用不着去打猎,只是江舒看着总想起他刚开始和朗山一起去卖猎物的时候。   他看向朗山:“二郎这一路都沉闷着,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朗山却是紧紧攥着他的手。   也许所有人都未曾察觉,可他瞧的分明,那个巡抚待他们极为不同寻常,换句话他是待江舒不同,偏也不是瞧上江舒想强取豪夺的不同。   他眼神好,还记得那个京中来探亲的金然公子,也看得出对方和江舒相似的眉眼,更瞧得出这位巡抚和金然的相像,自然也和巡抚像。   联想对方见到江舒时那副怪异的模样,怕是对方早就知道这一点,一直没有戳破许是因为如今天下灾情,可若是灾情好了呢?   是不是他的夫郎就要被别人给夺走了?   朗山不敢想这些,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就是相仿的眉眼,这天下之人模样相似的实在是入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怎能有两个像就是有关系?   江舒见他眉心轻动,立刻抬手抚了上去,笑道:“别不是我家二郎晕马车了?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没有。”原本碍于有孙晟霖在,朗山不好对他有太大的动作,可眼前人分明时时在撩拨,他牵着对方的手稍一用力便拉进了怀着。   哥儿本就纤细瘦弱,在他怀里更是显小,双臂一拢就不给人瞧。   江舒失笑:“松快些,这般用力我有些不舒服。”   朗山便依声松了些,下巴抵在他脑袋上,像是守着粮食过冬的熊瞎子。   一路上走走歇歇,在快下官道时突然传来了踢踏的阵阵脚步声,外面随行的护卫们瞬间警惕起来。   沉时冷声道:“少爷不要出来!”   他下马车警惕看着周围的人群,怪他们这一路走来顺平过分,竟不知道在下官道时会被灾民围起来!   但是整个府城都在用巡抚整理出来的方式进行抗旱,不可能还有大批的灾民在此时围着,看着模样,显然是有组织预谋,可见已经围过行人多次了。   他们虽带着护卫队,但也只有十人不到,对上这一群手握武器的灾民显然并不能占到大便宜,很有可能会被冠上屠杀百姓的骂名!   沉时手握刀柄,喊道:“诸位所图为何?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好为诸位解决!”   “为何?谁要为你们做事!狗官!骗我们去盖房子,实际上根本没有吃穿!动辄就是无情打骂,你们不得好死!”   “不和他们多说,杀了他们!抢了他们的吃食!”   “杀了他们!给咱们的亲人报仇雪恨!”   眼看着这些人要蜂拥而上,沉时表情一沉,对守着马车的侍卫们使了个眼色,若是这些百姓非要冲上来,那就不要怪刀剑无眼了。   若非情非得已,沉时是断不想对百姓动手的,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可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被逼的步步后退也只是握着刀柄。   突然,不知是哪个村民扔了一把镰刀砸到马车上,像是摔杯的信号立刻就引起了纷乱,沉时再顾不得什么百姓不百姓,就是一群暴民!   刀剑无眼,沉时并未想着将他们全都斩杀,击退出一道出口,立刻一拍马臀架着马车快速杀出重围。   只是那些百姓不依不饶,竟纷纷开始投掷起手中的武器,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就像是要和他们不死不休。   一把小斧子顺着窗户就扔了进去,朗山怀里抱着江舒,另一手按着孙晟霖的头躲开了那斧子,再抬头就瞧见那斧子砸在了木板上。   江舒瞪大眼睛,心脏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他喘着粗气:“没事吧?”   “要命……这些人都不想活了吗?”孙晟霖面色苍白,显然也是被这一出给吓到了。   听着里面的动静,沉时面色一凝,当即给旁边的侍卫使了眼色,对方立刻会意上前架住马车,沉时则是抽出刀快速冲到了后面。   待他们彻底出了官道才没有了动静,歇息时江舒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沉时,他问旁边的侍卫:“沉时呢?”   “……沉大人去找水源了,很快便回。”侍卫恭敬说道。   江舒表情微动,他们车上有足够的水和食物,根本用不着特意去找。   沉时也确实是去找水源了,虽说旱的厉害却也不是到处都旱,他在小河沟里将刀冲洗干净,擦干后重新别到腰间,这才赶紧跟上去。   见他回来,江舒也没多说什么,因着这一出众人情绪都有些低落,赶车倒是快了很多,三天后就安稳到了镇上。   江舒挽留:“不若休息一日,明日再出发?”   “劳您费心,大人那边需要我跟随,暂且不留了。”沉时拱了拱手,临走时还说了些关切的话。   几日舟车劳顿外加暴民横行,两人到家后简单冲洗了一番便倒头就睡了。   翌日一早就去了酒楼,生意照旧,因着陆绛一直在严格执行府城巡抚的安排,目前镇上依旧一片光明。   有段时日未见,酒楼的客人见着他们都笑问是不是去别的地方发财了,还扬言要是有好的吃食,一定要给会员多备些。   见他们没有受到灾情的影响,江舒心里也舒缓很多,只是偶尔,那些也会梦到那些暴民举着斧子镰刀朝他砍。   这些自然都是小事,让江舒觉得有些不妥的是朗山最近的态度很奇怪,对他的照顾更加无微不至,言行上也是十分体贴入微,只是这些关切竟让江舒察觉到他内心的烦躁和不安。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你且同我说说,近日是怎么回事?”江舒拧眉看着他有些消瘦的脸,“二郎,是出了什么事吗?”   “夫郎……”   朗山紧紧抱住他,他因为那些发现日日心力交瘁难以入睡,他无法忍受江舒会被夺走,尽管这只是他的猜测,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夫郎不许离开,你已经嫁给我冠了我的姓氏!”   江舒拍拍他后背,笑道:“我自然不会离开,可是有什么人和你说了些什么?我们二郎这般好,就是拿银子给我都不换的。”   这样将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好人,他哪里舍得?   任凭江舒如何问,朗山都不肯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宁愿对方永远都察觉不到这些,免得徒生烦恼。   “你既不说,那我也不多问,你也莫要多想了,哪家郎君能给自己夫郎洗衣做饭,又有哪家郎君肯让夫郎出来开酒楼当老板?我们家二郎这般好,赶我我都不走。”江舒笑着安抚他,这糙汉子虽然糙了些,但心思实在细腻,偶尔还是要哄着来的。   朗山忙点头:“是了,我这般好,你可不能被人哄跑了。”   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左右是打消了朗山心中的不安。   根据陆绛所说,外面灾情已经得到控制,灾民们也有了自己的住所并且开始简植树种植抗旱的食物,马铃薯就是第一要种的东西。   据说是出过海的跑商,说海外有叫马铃薯的食物十分易活,即便是旱地都能长出许多,产量十分客观,于是拨来的赈灾款便安抚了灾民又买了这些东西。   同年六月。   灾情转好,京中发生了动乱,据说是一直被打压的皇子在灾情时用自己的家当帮助灾民,得了民心,而上位者心有不满欲除之后快,却不想对方早有筹谋躲过一劫。   于是利用坊间之前的打油诗名正言顺的坐上了主位,当家人换的又快又狠,即位后便肃清朝堂砍了一批佞臣和腐臣,一时间朝中竟无太多人可用。   “我说的如何?”孙晟霖一拍桌子,中气十足,“卧薪尝胆数年,只为今朝,可见也是个厉害人物。”   江舒轻笑:“又不是你做,激动什么,若真如你这般说的,那这位不是更加……”   “非也非也!”孙晟霖摇摇扇子,“你可知当今那位十分儒雅,聪慧过人,是个温和好脾气的,他被禁足时,我兄长曾去探望过。”   不知为何,想到孙晟安,江舒竟觉得和他交好之人怕是都如他一般温和有礼,是很能让人心生愉悦的人。   只是当今圣人竟未提前科考,怕是之前这全国学子都眼巴巴的盼着呢。   厚德学院自然也千盼万盼,朗多宝的事情之后,陆绛便肃清了学院,将那些只拿钱却不做事的山长夫子全都请了出去,连带着那些心思不在正道上的学生也一并赶走了。   如今的厚德学院,反倒是成了真正的厚德学院,学生们日日刻苦钻研,欣欣向荣。   只是原本就想着秋闱时便一道进府城,现如今有了酒楼他们自然也是要提前准备,并且还要在限期之内将所剩的银子补上,镇上的生意虽不及府城,补上三四百两银子也不是大问题。   “为何非要同科考的学子一道进府城?”孙晟霖不解,科考在八月后,镇上的学生若要提前,便要提前半月不止,在七月时就要赶到,如此一来路上不急,也能提前适应府城的生活。   只是如今灾情刚得到控制,进京赶考会经过府城的学子恐怕会不太安全,次次科考都有被土匪打劫的学子,抢些钱财只是小事,性命无忧便也罢了。   江舒意味深长道:“谁说我的酒楼就只是做吃食?”   “那你当如何?”   “新得的酒楼有五层,楼下两层可以用来做吃食,楼上三层可以当做客栈以便来往的客人们休息。”科考时客栈房间最为紧俏,他的酒楼如今只是空壳子,可之后却不是。   孙晟霖蹙眉:“时间这么紧,你如何能做得出那么多的吃食,还要找到厨子以及伙计?”   江舒并未打算像之前那样开酒楼,他想的是可以让想做买卖的人入驻他的酒楼,每年交租,可以将楼下两层做成不同的装修,如此一来就不用他费心去做什么吃食了。   且来往的客人都会来吃,自然也会优先选择上面几层的客栈。   就像后世的商场,楼层与楼层之间所卖的东西并不相同,且每个专柜都有自己的品牌货物,多样不说,也更加方便。   “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孙晟霖下意识呢喃,他这到底是结实是何等不得了的人物?   总能想出不一样的妙计,不管什么问题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简直就是无所不能!   江舒失笑:“动脑就能想到的东西,不过客栈厢房我不太懂,可得你帮我多说一些。”   “厢房有何难?收拾出几间比较好的屋子当做上好的厢房,其他的便普通一些就是,这才是最简单的。”孙晟霖见他不解,叹气道,“你有何想法?”   江舒觉得可以按照后世的酒店套房来进行装潢,当然,并非要那般精致,只是既然是三层,便也能稍加利用,层与层不同,分他个三六九等。   多数看重名利地位之人自然会挑着最顶层上好的厢房,所以即便他不做吃食,也是可以赚这个银子的。   孙晟霖彻底无话可说了,他自以为是的想法在江舒眼中只是烂的不能再烂的点子,他甚至不想再指点对方,毕竟按照江舒那个可以以一返三的脑子,他并不想再自取其辱了。   他有气无力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和你比起来就是废物,以后你赚银子带我一个!”   “作何这般说自己?”江舒乐不可支,他不过是借助了后世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若他出身便在这时代,能做到孙晟霖这般就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的了。   他夸道:“何必妄自菲薄,你也不瞧瞧,多的是富家子弟想开酒楼,可有哪个是比你好的?就算是些前辈,都不一定比你聪慧。”   “这话让我甚是熨帖,那你府城的所谓的豪华厢房要给我留一间,我也要享受一番那般无微不至的待遇。”孙晟霖嘿嘿直乐。   江舒自然由着他去,何况孙晟霖虽这般说着,却也不是不给银子,关系虽好,有些账也是要算清楚些的。   科考虽出乎意料的并未提前,但有些学生就已经准备前去赶考了。   齐乡镇偏远,从此地乘坐马车到京中怕是要赶上一月的,提前去也能多缓和一些,只是有着这些想法的多是家境不错的,也有去府城游玩的心思。   江舒有着满头的想法要急着实施,只是这次去府城不比在镇上,还是要有自己人才行,他便从多样馆带了苗禾虎子以及杨守,剩下的则是叮嘱好有事及时写信便可。   这次官道再无特殊意外发生,赶了府城耽搁了十天半个月,江舒没有急着休息,先是找到了牙人把余下的银子补全,彻底拿到房契,而后便又找牙人买了些人。   灾情那段时间也有人来到府城卖身,江舒急着用人便亲自挑了些看起来能用踏实的人,只是他的酒楼目前没有能住的地方,便使了银子给牙人再照看他们些时日,清洗的干净些。   而后江舒便开始忙活了起来,因着有孙家在府城照料,一些事情实施起来也方便些。   府城郡守听说江舒和他夫君来了府城开酒楼,当下便找上门去了,只是酒楼还在改造中,实在没有下脚的地方。   江舒歉疚道:“让大人见笑了,请您移步去酒楼如何?”   “都是旧相识,你的好法子帮了大忙,不必同我客气这些,酒楼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郡守对江舒的手艺十分动心,加上有巡抚提前打过招呼,他自然要好声照看着。   “您既这般说,草民也不同您客气,就等我这酒楼开张您来捧场就好,有您当活招牌,我们这酒楼自然能红红火火。”江舒将自己的意图表达出来。   郡守非但不觉得未来会被利用生气,反而觉得他脑筋灵活,看江舒的神色更加和缓了。   虽说江舒目前并不需要帮助,只是郡守临走时还是叮嘱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去郡守府找他,还喊了府上的小厮过来帮忙。   木匠的活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只是改一改格局,再将房间整理的干净明亮一些,江舒亲自给豪华套房进行装饰,惊艳了不少人。   一月过去酒楼就已经全都弄好,只等着开张了。   “牌匾要换吗?”杨守问道。   江舒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竟把这一茬给忘了,自然要改的,杨守哥你带着他们继续熟悉业务,我和二郎去一趟郡守府。”   牌匾这种事自然要府城的老大亲手题写才是最有排面的,江舒和门房打过招呼就被带进府了。   郡守见他们忙了一月才来,打趣道:“让我猜猜你们找我做什么?你这酒楼已经装潢齐全,怕是也不想沿用曾经的名字,可是要我题字?”   “大人心如明镜,草民佩服。”江舒也跟着笑,“我和二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在府城由您题字最风光,就是不知大人能否帮忙?”   “你们既已经找上我,这忙我自是要帮,同我来书房吧,且与我说说你这酒楼要叫何名字?”   “多样楼。”   多样楼?   郡守微微挑眉:“你与那多样馆是何关系?”   “大人怎知?那多样馆是我与二郎在镇上的吃食铺子。”江舒说道。   “竟也是你?孙家年关时曾送来一样叫炸鸡的吃食,我瞧着那篮子上名字就是多样馆,你这酒楼叫多样楼。”郡守笑了笑,孙家的炸鸡曾送到了很多富户家里,若是看见府城开了一家多样楼,怕是从名字上也会得知两者之间的关系。   可以预想到这酒楼一开会是何等的火热。   江舒笑:“炸鸡自然也是要开的,大人日后可去常吃,我给您折扣,让您当会员。”   郡守虽不知他嘴中的折扣与会员是什么关系,但听起来大概也是会便宜一些,虽说他不在意那几两银子,但有这份心总归是好的。   他笑应着提了字,随后便将宣纸给了下属,让他们拿去镂刻,做好第一时间给江舒他们送去。   几人又稍作片刻交谈几句便离开了。   七月中旬。   一群小乞丐在街上不停的拿着纸张喊叫着,起初人们并未在意,只当他们是昏了头瞎喊,只是听着听着就觉察出一些不对劲。   居然有酒楼在招工?   而且还让做吃食的去入驻?   还招大堂管理员?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多数人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前去看看,想着先问问招什么工,招的工又是做什么,何为入驻等等。   苗禾和虎子便在门前踩在小凳子上和他们解释着,杨守则是在旁边搬来桌子做登记。   且不说是做什么,每月的月钱就够人动心的,当下就有不少人听完讲解要报名做工,在这样的酒楼里做事,说出去都是极有面子的。   府城人流攒动,再加上近日多的是赶考的学子们定客栈厢房,江舒便叮嘱他们在解释时要把楼上三层是厢房的事情解说出来,吃饱喝足便能直接睡下,岂不美哉?   报名再加层层筛选,以及之前买来做事的人,有二十五个,江舒将他们各自的职责全都分配好,只剩下来入驻的吃食铺子还未解决。   因此,江舒打算先自己做炸鸡将名声打出去,来住客栈是肯定要吃饭的,就是圣人来的都改变不了。   也有嗅觉灵敏的铺子问清楚年供后当场就选了处摊位交付了银子。   “多样楼?”黄老爷很是震惊,“可有查和那多样馆是什么关系?”   黄忠苦着一张脸:“奴才悄悄去看了一眼,正是有着炸鸡方子的那位夫郎,奴才听说他这酒楼里也要卖炸鸡。”   “竟是这般好本事,小小酒楼都开到阜城来了?”黄老爷怎么也不敢相信,不过就是两个乡下百姓,竟也能有这般本事。   “老爷您有所不知,奴才前几日还瞧见他和郡守大人在一起,郡守大人对他们态度极为缓和。”   这下黄老爷彻底震惊了,他倒是真不知道这一对夫夫能有这么多的人脉,便是孙家都很难得到郡守亲自接待,那两位竟然可以?   黄老爷:“你去同其他府上知会一声,打听清楚何时开张,要多送些炮仗和礼物!”   “是,老爷您放心。”   黄忠立刻出府去办了,其他府上的老爷自然都同这黄老爷是一般心思,商户再富,也抗不过官家,听说都能和郡守说上话,一个个心思瞬间活络起来了。   多样楼里,江舒先让炸鸡占据了门口的位置,届时做出来味道飘香自然能吸引很多食客。   第一个入驻是府城一家有口皆碑的点心铺子,那香味确实不是镇上的点心能相比的,味道香甜,即便是咸口的糕点都让人觉得有滋有味。   他大概是和江舒有着同样的想法,也将摊位选择在了临近门口的位置,这是所有人的必经之路,只是问问味道就会勾起想买的欲望,何况这家铺子在府城本就有名声。   见这样的老牌点心铺都入驻,不少的小吃摊位也纷纷入驻,就连一些酒楼都特意挑出一些吃食占了摊位过来叫卖,总归是不会亏本的。   没几日的功夫整个一楼就已经被占满,之后的摊位便都是二楼,江舒为了能随时观察着场地,将自己已经放下的烤串和灌饼生意给拿了出来。   杨守知道还笑了半天:“你这当真是老本行,说起来许久不吃鸡蛋灌饼总归也是想的,不过是不是要再请些人来做这些?你自己如何忙的过来?”   “这不是还有苗禾和虎子?”江舒拍拍他俩脑袋,对着两脸懵逼的孩子笑道,“水生和阿面都能在镇上独当一面了,我怎会亏待你们两个?只是你们要好好做,切不可大意。”   吃食这种东西稍有不当入口就会出大事,两个孩子泪眼朦胧的看着江舒恨不得当场给他下跪,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不论如何都要好好跟随夫郎和郎君。   摊位都占齐全,江舒便开始忙着教他们如何摊饼烤串,两样都学着,日后若是有忙不过来的也可互相帮助。   兜兜转转,终于到了正式开张这天。   从清晨就有不少认识不认识的人前来送礼,江舒让杨守一一记下,以后好还回去,和之前在镇上开酒楼不同的是,明明是初次来到这个地方,送鞭炮的人却数不胜数,江舒仔细瞧了瞧发现之前找他买炸鸡方子的管事也在,便知道怕是府城的富户都有送。   新开张的酒楼除了自己买的一挂鞭炮,其他都得是送的,若是没有就不放,只是众人都没有想到,这多样楼的鞭炮放了又放,足足放了半个时辰才停。   鞭炮一停,之前被江舒训练过的伙计们便立刻将客人们迎进里面,任他们挑选吃食,只是因为场地的缘故江舒没有单独在一二楼弄包厢,而楼上的豪华套房自然是带有独立的小客厅,可以将吃食送上去。   楼下的客人有伙计们照顾着,而楼上的厢房江舒则是单独拿出一间用来宴请郡守,毕竟于情于理都该第一位宴请对方。   郡守瞧着这酒楼的盛况不禁笑了:“你们两个不管做什么事总能这般热闹,我可是瞧着楼下有炸鸡,馋的厉害了。”   “大人您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活计就是,稍后他们便会送上来。”江舒说道,“咱们这酒楼也是可以外带的,你若是没有时间来吃,便是让伙计送到您府上都可以。”   郡守稍惊:“你在镇上的多样馆也是如此?”   “自然。”江舒无奈莞尔,“夏冬两季总是会有客人无法忍受,为着能服务好客人,能送便送了,既是花钱买吃食,何苦受罪?”   郡守啧啧称赞,他大概明白巡抚走时为何特意叮嘱他要好好关照这俩人,且不说身份地位,光是这番谈吐举止就该以礼相待,且他总是更惜才一些。   得知朗山曾经未随军还是有些感慨,毕竟近些年并未战事发生,若是能在军营待三五年,便是成为小队长日后也是前途无限。   得知吃食是郡守大人亲点,客人们不敢争抢,就连小老板们也是紧着给郡守做,生怕惹得对方不满。   不只是炸鸡灌饼串串,还有些饭后的点心吃食也一并送了上来,每家的碗盘上都刻着名字,到时候区分也方便一些。   郡守对这些吃食赞不绝口,临走时还特意在楼下转悠了一圈给江舒当活招牌揽客。   多数的百姓虽畏惧官员更多的是敬畏和崇拜,看见郡守大人都来这里吃东西,更加坚定了他们要来的心,说不定何时就能碰到郡守,若是能得到对方的青睐自然更好。   此时多数的学子都在府城,虽没有银子住到豪华套房,但多样楼里的吃食却并没有多昂贵,都在他们可承受的范围里,休整的时日里能吃到这般美味的东西,便是日夜兼程的辛苦都稍稍褪去了一些。   江舒在府城见到了夏翰远。   “夏秀才?”   江舒见到对方时,他颇有些狼狈,衣着有些肮脏,神色也疲倦不堪。   夏翰远家境贫寒,即便在江舒这里赚了些银子却也不足以支撑他一路赶到京中去,何况还有歇脚和吃食的费用,每一笔都是开销。   他站在多样楼前不知该不该上前,江舒瞧着他那忐忑的模样心软了一些,便叫住了他。   夏翰远脸色微红:“朗夫郎……”   “刚到府辛苦了,同我进去休整几日吧?”江舒知道他能找到多样楼实在不易,显然是已经无法再坚持,便接着说道,“在外靠朋友,我们是旧相识如何不能请你吃饭?若你能考中,可要关照我们些才是。”   夏翰远是真正有学问的人,江舒并不怕他考不中,就算这次不行还有以后,总有考中的时候。   夏翰远为了自己可怜的自尊心婉言拒绝了和韩文一用赶考的要求,他走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确实是因为无法再坚持所以才想撞撞运气,他没想到真的碰到了江舒。   当下眼圈一红,哽咽了:“是,多谢朗夫郎。”   江舒神色温柔:“什么谢不谢的,以后我和二郎若有了孩子,怕是也要请你多指教呢。”   “好好!”夏翰远如何不知,这两人如今有钱财,请什么样的夫子请不到?这般同他说无非就是不想他觉得自卑罢了。   好赖他还有一身的学问,当个夫子还是可以的。   江舒让人带他到了房间,因为这段时间都是赶考的学子房间紧俏,只有一间格局稍微小一些的房间还没有被人定下。   活计对夏翰远歉疚道:“委屈秀才暂居,稍后便把吃食给您送过来,您可以先稍作休息。”   “不碍事,这般与我已经是极好的,多谢您。”夏瀚远恭恭敬敬的对着伙计鞠了一躬,江舒对他大恩,他此生无以为报,只能日后慢慢报答。   多样楼的横空出世让不少富户都觉得有压力,却没有人敢动心思去故意迫害,毕竟能和郡守相识,得对方青睐,他们就连说话都要斟酌。   只是黄老爷想到自己之前让黄忠去买炸鸡的方子,怕自己在那时会得罪对方,虽说他在府城也站稳脚跟有一定的实力,却也怕官家为难。   思来想去还是想着约见对方好好交谈一番。   江舒得知黄老爷要见他自然没有拒绝,他们初来乍到若是处处树敌那才是真的作死,当下便当着黄忠的面笑着答应了。   只是其他的富户也有约见的心思,曾想竟然被黄府抢占先机,一群老狐狸差点为着这事吵起来,干脆办个小型宴会,请了交好的富户来,也请了江舒和朗山。   本是只想请江舒,但是想到对方是个哥儿,老狐狸们便默认都带上了自己的正室,谁让人家江舒是正君,若是带妻妾怕是要被误会是看不起他。   宴会在黄老爷家后院,江舒想着对方之前送的鞭炮和礼物,便也送了自己做的一些吃食,对方估计是十分喜欢那炸鸡,才想着买方子,干脆投其所好送了只炸鸡。   站在外面等着的黄忠瞧见他立刻面露笑容:“夫郎和郎君来了,快请进。”   黄府装潢的很好,因着是七月里的天,墙根处种着些紫薇,院里则是用大缸种着好几缸的睡莲和荷花,远远望去像是进了荷花池,不禁让江舒想到他家二郎被花船上的姑娘勾搭那一幕。   他忍不住笑:“这些花放在缸里随时都能观看,很漂亮。”   “我们正君喜欢荷花,老爷便寻了这些供他观赏。”黄忠笑说。   江舒本以为会是面对一些老头子,甚至做好了对战群儒的准备,没想到都是三四十的中年男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油腻,不过想想也是,孙晟霖他爹就挺年轻的。   那些带着正室的老狐狸们一瞧见他就傻眼了,就这么十几岁的娃娃,把他们给压住了……   “你就是江舒?多样馆的东家?”   “这般年轻?莫不是框我们?”   朗山把江舒护在身后,蹙眉:“诸位好好说话,若是吓着我柔弱不能自理的夫郎,我可是不依!”   噗嗤。   江舒盯着众位惊愕的表情以及朗山说的话终究是没忍住乐出声,他探头笑道:“我夫君在同各位前辈说笑,久等了。”   瞧见和自家孩儿般大小的东家,这群人就是有心要给个下马威都觉得面上过不去,怕外人知晓说他们欺负脸嫩的。   黄老爷作为主事者,忙邀请江舒他们落座:“不必拘礼,就是赏赏花,随意即可。”   江舒目光落在黄老爷旁边的眉心一点红的哥儿身上,想着他便是黄老爷那位喜欢荷花的正君了,便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   还以为会被欺负,没想到这些老家伙们倒还真和颜悦色。   江舒却是不知,他受电视剧的荼毒,真正有本事之人是从不会用那般登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极有教养之人便是不喜欢也会以礼相待。   他吃着点心赏着花,偶尔喝一口甜酒,便能美的眉眼俱笑。   “虽是果酒,也是有些后劲的,莫要贪杯。”   身后传来温柔之声,江舒忙放下杯子抬头望去:“黄正君。” 第63章 “卖身葬父风波,炸红薯”   黄老爷的夫郎是个极为温和的哥儿, 同人说话时总是认真聆听,也怪不得黄府多的是妾室这位正君依旧能过得这般自在,不争不抢, 怕是那些妾室也不好打扰他。   青梅酿酒最是美味, 只是到底是酒,吃多了也是要醉人的。   江舒笑着放下酒杯,朗山见状便起身走开了,好让两个哥儿好好说会话,只是目光却依旧注视着这边。   “你郎君倒是宠你。”黄正君笑道,“近几日身子疲乏,你这酒楼我还未去过, 改日定要去亲自瞧瞧。”   不愧是个妙人,便是弄个酒楼都能搞得府城沸沸扬扬,这般机灵总归是惹人喜爱的。   江舒闻言朝朗山那边看了一眼, 瞧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弯了弯眼眸:“二郎待我自是极好, 从前我名声扫地,他也未说过我只言片语。”   虽说名声扫地的是原主, 但朗山不仅没有苛责虐待他,外出打猎时还会给他留下银两以保他不会饿死, 换作别家的汉子可不会这般。   且自从他来后, 朗山怕是早就察觉到了,没有把他当做妖怪还极为疼爱,怎能让他不动心。   黄正君笑了笑,果然是同人不同命,明明一样都是哥儿。   这些老狐狸大概是真的只想和他认识一番, 偶尔话题落到他身上, 江舒也会笑着回应几句, 算是正式和几位富户认识了。   黄老爷却突然说道:“我们也罢,若是遇到曹府的能躲便躲远些,他家京中本家出了位妃子,连带着府城的曹家都庇荫着,自从新圣登基他们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江舒记性好,将曾经看过的礼品名单在心中过了过确实没有发现“曹”姓,便知道对方估计对他这位新秀也是不满的。   他忙点头:“多谢您提点,日后小辈自当警醒些。”   江舒想着年后来买方子的并没有曹家,对方怕是也看不上这点小生意,心里有了警惕便也没有多想。   这些富户见他样貌好又懂事聪慧,几句交谈下来便喜欢的不得了,再加上那位肖似武将的郎君,都不由得感慨起来,乡下来的又怎样,可见英雄是不问出处的。   明明是送礼参加宴会的江舒,临走时手上却拎着不少的东西,都是这些富商们送的各家的招牌,他便也笑着同他们说有时间去做客。   府城的东西比起镇上当真是不知好了多少,那些布料都是极好的绸缎,夏日里做上几身衣裳穿在身上都清清凉凉的。   江舒笑弯眼睛:“一会就把这些布送到裁缝铺子,让他们给咱们做几身衣裳,这些老狐狸们出手当真大方。”   他的酒楼刚开没多久,除去那里面的开销,其他各方面都比较拮据,就连眼下住的宅子都是孙家提供的,等他们找到合适的再搬走也可以。   江舒最近不止想着宅子的事,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要忙活,既然已经到了府城便是再买些小厮使唤都是可以的,只是小厮不比在酒楼里做事的伙计,他得千挑万选才行,和朗山去了牙人那好几次都没有挑着几个合适的。   朗山对他的话自然无不可,晚些时候便差人拿着料子去铺子里了。   多样楼的生意倒是用不着操心,近几日学子多连带着条条街的生意都热闹了几分,更别提他这样样俱全的酒楼里。   “咱们也终于能过一过躺着赚钱的日子了。”江舒美的不得了,从前这日子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后世的钱可太难赚了。   “嗯,夫郎辛苦了。”并非朗山不愿帮忙,只是江舒的点子和主意太多,他要做的就是在关键时给予肯定和支持,多数时候能陪伴他左右就是最好的。   江舒笑的脸蛋通红:“不辛苦,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那么那么多的银子都是咱们的!”   “夫郎开心就好。”朗山勾了勾唇,野性十足。   齐乡镇开通的是集市,许是府城靠近周边的缘故开的是通市,还有不少的官兵日日巡逻监督,以免发生外来人欺负本地百姓的腤臜事,自然也在某些程度上保证了外地人的安危。   江舒对通市很有兴趣,他猜想着大概会有很多外来的食物,虽说马铃薯已经进入各镇开始种植,但若是能有更多的外来食物便是最好的。   两人闲来无事便准备去通市瞧瞧,大启民风淳朴开放,放眼望去并没有戴着面纱的哥儿或是姐儿,当然偶尔有戴着的也并不突兀,许是哪家未出阁的千金。   江舒顶着一张招摇的脸过市,惹来不少人频频回望,朗山只能牵着他的手以示主权,他淡声道:“夫郎,不若你也戴张面纱如何?”   “面纱……”江舒左顾右盼瞧见一摊子正好卖各式各样的面纱,上面的刺绣简单精美,他拿起一块往脸上遮了遮,“这样吗?”   哥儿容貌昳丽,面纱挡住眼睛以下的部位,独独露着一双水汪汪的潋滟眸子,瞧人时便是只浅淡一眼都能让人觉得无尽风情。   朗山莫名有些生气,他蹙眉:“还是算了,不戴也罢。”   “那我往后出门戴帷帽如何?包裹的严严实实不给外人瞧!”江舒盯着他的表情,见他面露愉悦继续说道,“可二郎也这般帅气,我也不想给人瞧,可若是我不能瞧见你便心情不愉快……”   “不戴不戴,不方便不说还闷得慌。”朗山忙说道,他夫郎这般漂亮自己时刻注意着就是,夫郎就该美美的。   江舒在心里暗笑,这呆子,随便唬他两句还真是给当真了。   卖面纱的摊主哥儿听着他俩的对话只觉得艳羡不已,旁人哪里有这样的好福气。   只是到底已经拿起来试过了,江舒便道:“这面纱我方才用过便买下吧,二郎。”   “不碍事,您若是不想买也无碍的。”哥儿忙说着,“这几文钱的东西不值当……”   江舒却是蹙眉:“如何不值当,这一针一线皆是值得的,且你的花样秀的漂亮,多数铺子里都不一定有你的好手艺。”   朗山闻言便拿了一块小碎银放到摊子上,江舒拿起面纱盯着上面的刺绣想了些东西,但眼下他不太方便多交谈道过谢便先离开了。   通市果然如他想的那般东西多样,且比镇上的东长街要大上太多,许是通市的东西要便宜一些,这里各个摊位都有许多人东西。   灾情刚过没多久,也是有一些百姓会拿着自家种的菜出来卖,还有一些卖馄饨面条的小摊子,江舒虽瞧着不喜欢但量大,有很多匆忙赶路的人都会点上一些。   夏日里的吃食总归是多的,还有些卖青梅杏子的,江舒不会酿酒,但买来当小零嘴吃还是可以的。   “府城到底是更加繁华一些。”江舒抱着吃食往前走着,朗山一手拎着东西一手牵着他一角,省的眨眼人走没了。   府城的郡守有很大的权利,因此在闹市处还设有菜市口,罪大恶极之人则是在此处斩首,只是近日并不是砍头的日子,竟也热热闹闹的围了好些人。   江舒爱凑热闹,当下就仗着朗山高壮挤了进去,便瞧见一姐儿正跪在地上,旁边的草席上还躺着白布盖着的人。   竟是卖身葬父。   那姐儿模样清秀小家碧玉,怕是只有这一位亲人才出此下策,否则也不至于跪地求饶。   江舒从前只在电视剧中见过这桥段,多数卖身葬父的都是为着能去主家做事寻个依靠,他虽然却下人侍奉,倒也不至于在此处买人。   正瞧着,便看见一大腹便便之人朝那姐儿走进,身着绫罗绸缎怕是个有钱人家的主,那姑娘若是能去做丫鬟以后的日子就不用发愁了。   胖少爷将银子给那姐儿,笑道:“你卖身葬父,我给你银子,你是不是该同我走了?”   谁知那姐竟摇了摇头,拒绝道:“公子若非诚心帮忙,还是莫要羞辱我才是。”   “你怎知我并非诚心?”胖少爷不依不饶,“你卖身葬父不就是为了银子?如今又拿乔,这是演的哪一出?”   不止这胖少爷不解,就连围观的人都觉得不对劲,你一个卖身葬父的,怎的还拒绝旁人给银子葬父?   姐儿声泪俱下:“我一清白人家,怎能说跟您走就跟您走?您倒是说说买我回去做什么?”   江舒眼睛都瞪大了,你一个卖身葬父的,买你回去自然是做下人,难不成还是做夫人?   胖少爷抬起她脸蛋轻笑:“自然是买你回去做填房,你跟着我便衣食无忧,卖身葬父这点银子算什么?”   “我拒绝。”姐儿端的一副清高模样,目光却在人群中不断寻找着什么,最后落在了江舒这边,只听那姐儿问道,“这位郎君可愿买我?”   江舒瞬间蹙眉惊讶的看着那姐儿含情脉脉的模样,他咬牙一拳捶在朗山后背,咬牙笑道:“这姐儿问你呢,买不买?”   “不买!”朗山掷地有声,“我夫郎这般好颜色,你比不上。”   此话一出,旁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江舒脸上,他赶紧红着脸把面纱戴上,那姐儿却像是受了什么屈辱一般脸色煞白,像一朵夏日里的小白花。   江舒倒是明白了,怪不得方才这里的人都围观着却无一人上前询问,估计是这种事见多了早就心知肚明。   明明就是卖身葬父还挑拣起来了,挑谁不好敢挑朗山?   胖少爷也怒了上去就是一巴掌,狠厉道:“给脸不要脸?爷买你是给你脸,你敢拒绝!”   那姐儿捂着脸梨花带雨,眼神却一直瞧着朗山,恨不得自己再悲惨一些,说不定就能看的对方心软从而买下他。   江舒后世可是和那些公家老少狐狸们玩过心眼的,还能看不出对方这样子,估计是嫌弃那胖少爷丑,人群中瞧见朗山气宇轩昂衣着不凡便动了心思想做小。   他能容忍就不叫江舒了!   那姐儿誓死不屈:“你这般折辱我,我自是不会跟随你,就算无人买,我也绝不跟你。”   “贱人!你也不瞧瞧那人那副穷酸样,你跟着爷吃香喝辣不要,却要跟穷汉子当小,当真是个不要脸的!”胖少爷边踢边骂,“爷我今儿就打死你!”   旁边跟着的下人也是上前补脚,有些心软的见着这情景有心也无力。   “这位郎君你便买下又如何?你夫郎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不如就发发善心?”   “就是,只是个哥儿而已,能不能生还不知竟这般不懂事!”   人群中有心无力的开始道德绑架起来,恨不得替朗山同意赶紧买下那个姐儿,虽不及他夫郎颜色艳丽,却也一副小家碧玉清秀之姿,如何也不亏。   江舒听着这些话无动于衷,他瞧见那女人直勾勾的盯着朗山就反感,那日在黄府见过许多夫人无一不是端庄大方气质有礼,这般的姐儿……   朗山不为所动,他扬声道:“我是入赘的,没银子。”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再不敢多说什么。   就连江舒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时候的汉子再穷都是娶夫郎,从未有过入赘一说,丢脸不说祖上都抬不起头,大家看朗山的目光便嫌弃起来。   那姐儿却是个不罢休的,她便看向江舒苦苦哀求:“正君求您怜惜,便是将我买回去做浆洗的下人都行!”   “我如何怜惜你?这位少爷钱财众多你不愿跟,为何独独要跟我家夫君?莫不是觉得这位少爷比不得你花容月貌?”江舒微微翘唇,“我家贫,并不需要浆洗的下人,这位公子能给你妾室,你推辞什么?莫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江舒这番话没有留情面,都当着他的面要给朗山暗送秋波了,若是带回去那还得了,怕不是哪天就要趁他不注意爬上床了。   那少爷也顾不得江舒说他丑,只以为这姐儿真是这意思,当下就更恼火了,对她打的更厉害,那姐儿去双目喷火一般瞪着江舒,恨的要死。   这眼神实在有趣,江舒想了想道:“这位少爷莫要将人打死,既然是要买回去做妾室,伤着脸可不好,我瞧她实在可怜,不若去我家端茶倒水吧。”   那胖少爷眯了眯眼:“既如此,你便带回去,莫叫这贱蹄子爬了你郎君的床!”   “多谢提醒。”   而后,江舒让朗山给了那姐儿些银子安置她父亲,告知她若是安排妥当就去多样楼找他们便是。   哥儿也并非没有让女子怀孕的能力,只是各家各户都默认哥儿是嫁出方,可如今江舒竟又要把那姐儿给带回去,朗山很难不多想。   他咬牙:“夫郎,为何要买她?她又不能如我一般令你舒爽,我每每都能让你下不——”   “闭嘴!”江舒羞个半死,忙去捂他嘴巴,“青天白日在街上你竟也敢说这些?”   朗山怎能不敢?   醋坛子打翻了,一路都是酸着回去的,还十分大胆的和江舒闹起别扭,只是该端茶倒水伺候照旧,就是不说话,还要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江舒。   宅子里没有小厮确实不方便,江舒只能叮嘱杨守若是过几日有个姐儿来找,立刻告诉他们,并且一定要时刻盯着她。   江舒夏日里爱犯困,晌午过后就在楼上的厢房睡了起来,往日里江舒睡着朗山是寸步不离的,只是今日那个姐儿让他莫名生出一股不安,得赶紧找几个小厮伺候才行。   他趁着对方睡着自己去找了牙人,刚上街就碰到了对方,他忙喊住人:“可有好的?”   “正巧要找您说这个,来了一批官宦家的丫鬟,都是□□过的,要不要夫郎跟着去瞧瞧?”牙人也是看得出事的,知道这当家做主的是夫郎而不是这汉子。   朗山摆手:“带路。”   得赶紧买了人带回去才行,省的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要往他夫郎身边凑,此时的朗山全然忘记那卖身葬父的姐儿分明看上的就是他。   牙人说的官宦人家是之前犯了事的,并未殃及家中末等下人便都遣了出来,因这是有身契的便都发散到牙人这里了。   他带着朗山去里面看了一眼,最近刚来的丫鬟小厮都跪在地上等着,他们自知身契都被别人握着,只能乖觉一些说不定才能有一席之地。   牙人道:“这些都是刚送来的,我惦记着夫郎急着要就赶紧请你们了,里面有几个三等丫鬟还有些贴身小厮,郎君尽可挑挑。”   虽说是背着江舒来的,但也是要按着对方的要求挑选,他问道:“伸出双手举高。”   众人不敢耽搁忙按照他说的做,随后又问了一些家庭有关的问题,朗山听着满意了些,便挑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两个嬷嬷,以后万事也都方便一些。   见他一次性买了这些,牙人脸上都是笑:“夫郎若是不满意再来寻我,之前买的那些用着可还放心?”   牙人是知道多样楼如今的阵仗的,之前买的那些都是去酒楼做事,而如今买这些怕是要在宅子里使唤,不禁感叹这汉子宠夫郎,连一点活计都不想对方做。   朗山淡淡应了几句便要离开,牙人忙说一会就把这些人捯饬捯饬给送多样楼去。   曾经在官宦人家做下人容貌上自是没得挑,也是识得一些字,将自己捯饬干净也确实清秀很多了。   江舒一睁眼就瞧见包厢里站着好几个人,他吓了一跳忙喊朗山:“二郎!”   “我在。”朗山端着茶水坐到床边,“这些都是我买的小厮个丫鬟,还有两个会做饭的厨娘嬷嬷,往后在宅子里你也可清闲些,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挑选的。”   江舒这才稍稍放心,由着他们报了名字收下身契就是自己宅子里的人了,他提醒道:“我和二郎好相与,但绝不容有二心之人,曾经有位做活的哥儿偷偷透消息给其他酒楼,便被牙人送到了烟花之地,笨些没关系衷心即可。”   他本就是挑来用心做事的,身边的人也用不着多么聪明机灵,否则岂不是日日都要揣测他的心意?   这些下人们自然是懂得这些的,江舒见他们都乖巧便歇了心思教训,左右只要不犯踩踏底线的大错都不会有大问题。   江舒看向那两位丫鬟,笑道:“近两日会有一位街上买来的姐儿,她是给咱们宅子里做浆洗的,平时多教导她一些。”   红袖沉稳聪慧,一听便知晓其中的猫腻,既然能在牙人处买人何必要在街上买,怕是因为一些不得不的缘由,既然是做宅子里的浆洗那就是最末等人人可欺的。   她点点头:“正君放心,我和绿竹定会好好教导。”   江舒满意的点了点头,端着朗山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   他原本以为卖身葬父怎么也要在下葬后守几日,没想到这位姐儿傍晚就找到了多样楼,神情气质也不似白日里那副可怜,像是精心打扮过的。   有江舒提前知会,杨守把人交给红袖就便不再多管了,绿竹性子泼辣些,她笑道:“这位就是咱们宅子里的浆洗丫鬟?生的倒是漂亮,就是可惜了。”   “绿竹莫要多话,一个粗使丫鬟而已有何可惜的。”红袖状似不满的提醒绿竹,实际上只是在提醒那姐儿注意自己的身份。   李雪兰自然知道,她当下就立刻跪在江舒面前表忠心:“夫郎,我是您买回来的,您的大恩无以为报,此生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江舒笑了笑:“那便好,以后宅子里的衣物都你来浆洗,若有不懂的地方便问红袖和绿竹,她们会教导你。”   日子过得惬意,江舒就想给自己找点乐子,虽说欺负人有点太不要脸,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也能理所应当的接受别人的下跪。   因着多样楼一半吃食一半酒楼,每日都会让两个伙计多留一会到子时,届时再无住客栈的将门反锁去酒楼后面的院子里睡下便是。   带着这些人回到宅子里,附近其他宅子里的门房也都悄悄看了一眼,见是买了丫鬟小厮便又缩回头当无事发生了。   孙家给他们住的宅子是三进三出,比起那一进出的宅子要大上太多,下人们便住在最前面,有人敲门也好及时去开,李雪兰则是住在红袖她们眼皮子底下时时看管着,省的她冷不丁再作妖。   有人伺候的日子就是过得舒心,再不用晨起做饭也不用自己动手洗衣服,就连房间床铺都有人打扫,唯一的缺点是朗山不高兴……   “二郎,买这些丫鬟回来就是做这些的,你同她们酸什么?”江舒气极反笑,这大块头什么事都能醋起来。   朗山蹙眉:“她们进我们的房间,摸你的被子枕头,还要摸你的衣服,甚至要伺候你洗脸,这些事明明就是我的!”   江舒:……   怎么伺候他还上瘾呢?   他无奈:“那日后咱们屋里的一切依旧你负责如何,不给她们进我们的屋子,也不让她们摸我的被褥枕头,如何?”   “可!”朗山像是被捋顺毛,立刻眼巴巴的点了点头,这样还差不多。   江舒被他逗笑,晨起就有这般好心情实在让人觉得舒心。   从宅子去多样楼要走一段时间,七月底的日子总归是热的厉害,江舒日日上街都要撑一把伞,慢慢的竟然也掀起了撑伞的热潮,若是不在烈日撑伞都要被人说糙。   多样馆里食客众多,瞧见他们二人便笑着打招呼,还打趣他们终于知道买小厮使唤了。   江舒无奈:“日子总归是要过得舒心些的,诸位也是,定要吃好。”   “朗夫郎这话说的,谁不知你家郎君疼你,若你再过得不舒心,怕是这夫郎里就没几个舒心的了!”   “可不是,就没瞧见过这般宠夫郎的!”   朗山听着这些话面不改色,其实外人无非是要说他惧内,但他并不觉得惧内有何不好,他夫郎这么聪慧漂亮,他自是要好好怜惜的。   江舒笑着跟食客们攀谈了几句便上楼了,见他家二郎一远离人群便神气起来,当真是有趣。   月底,多数的学子都要赶往京城了,夏翰远在酒楼这些时日一直都在房间里休息读书,过着吃穿不愁的生活,心里却是忐忑的厉害。   他朝江舒拱了拱手:“此去定不负所望,多谢夫郎与郎君照料!”   报答的话不便时时放在嘴上,他自当记在心里以待来日方长。   江舒笑道:“你这般学识自是没有问题,认真些便可,你还年轻,即便今年不成日后沉淀些更无问题。”   “是。”夏翰远是学子里面走的稍微晚点的,得知江舒帮他雇了马车还借了些银子给他,书生郎还感动的偷偷哭了几次。   进京赶考的学子们一走,客栈瞬间就空了下来,不过不管是铺子还是租金也都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足够他们使用。   江舒上次因着李雪兰的事没有逛完通市,再去时就瞧见了他心心念念的红薯,是一位外地的商人在叫卖,估计是刚学大启话没多久,还带着浓重的口音,交流上有些问题,因此光顾的客人很少。   他和朗山走上前,随意拿起一块红薯问道:“怎么卖?”   “三文钱一斤。”外商这句话说的很准,估计是没少锻炼,生怕别人听不懂,他见江舒有意要买便操着口音和他解释起来。   这东西江舒要是不认识就有了鬼了,三文钱一斤确实不贵,且这些红薯个头漂亮也没有坏掉的,他便随着对方说话一直点头。   最后笑道:“我都要了。”   “欠斗吗?”   全都吗?   江舒笑着点点头:“是的,你还有多的吗?我家里开酒楼想再多买一些。”   “油的油的。”   外商告诉江舒他只是拿了一部分卖,目前居住的院子里有一些,但更多的都在海外,如果需要大量,他可以回去再运一些来,这些东西在他们那里都是吃不完喂牲口的。   江舒觉得他最后这句话其实不用补充的……   但是红薯可以做粉丝也能炸红薯干,到时候可以放到炸鸡那一起当做炸食卖,至于粉丝他也完全可以再重新开个餐口,左右不能耽误他赚钱!   外商听他这么说当下就要带着他去院子里看,表示可以先把这些都卖给江舒。   江舒给他留了地址,让他一会全都送到多样楼去就好,届时会将银子一并结算给他,只是他只要好的,若是发现以次充好就报官。   外商能来通市做生意都是很不易的,就算江舒不说,这外商也不敢以次充好,否则被发现他就会失去做买卖的机会,自然不敢。   红薯送到多样楼,江舒按耐不住想给朗山做好吃的,不管是炸红薯还是炸红薯干他都想要对方赶紧尝到。   酒楼后面的院子里一应俱全,江舒让朗山把红薯清洗干净去掉外面的皮,而他则是在屋里热油锅,当然江舒此时全副武装,生怕那些油点子溅到手上,他虽会做饭,但确实也怕这些。   朗山见他那副样子,忙帮着把红薯全都弄好,待油锅一热就赶紧放到了锅里,把江舒推到旁边去了。   他问道:“就这么炸?”   “嗯,待红薯块表面微黄即可,就和炸薯条是一样的,这个稍后也可以做成炸红薯干,脆脆的很好吃。”江舒跟他说着,自己干脆就把红薯切成薄片在水里泡着备用。   朗山悟性极高,平时看看江舒做饭就能学个几成,如今一听和炸薯条差不多,当下就会了,等红薯块炸至金黄时快速捞出放到旁边的大碗里。   江舒又把红薯薄片放进去炸,待都炸好后便放到了另一只碗里。   红薯本就清甜,偏朗山还喜食甜,他便又撒了好些砂糖进去搅拌了片刻。   香甜软糯的红薯经过油炸表面变得干酥,内里却依旧是香软的。   江舒吃几个便不吃了,见朗山吃的欢快,他笑问道:“喜欢这个?日后待红薯多了便日日给你做,店里也可卖这些,红薯还能治成粉,到时候给你做粉丝吃。”   “夫郎做什么都好吃。”朗山很是满足,他回想片刻竟发现自己早就忘了那水煮青菜的味道。   见朗山吃的欢喜,江舒等不到那外商将红薯全都运来便开始做炸红薯了,多数的百姓是见过却没吃过红薯的。   这东西在他们眼里就是块疙瘩,没吃过自然就会觉得不好吃,如今经由江舒的手艺镀金,再卖出去吃不少人都争抢着要多买几份。   因着自己酒楼里的摊位多数是租出去的,江舒便只在自己的摊位上弄了会员制度,杨守知道多样馆的制度,便根据府城的情况也制作了了一份,只是价格上却是高了许多,不过对府城的多数人来说依旧不算什么。   “会员”是可以比别人快且便宜吃到江舒摊位上所有的吃食的,这一点足够吸引不少老餮,捧着银子就要杨守给他们办会员。   如今炸红薯刚出就被蜂拥而至的人群抢完,不少人都在没有吃到这个味道觉得可惜,毕竟在他们看来江舒的摊位不管是做什么都是好吃的。   因着之前的铭牌就是朗山做的,这次为了能和多样馆的一样自然也是要他亲自做,不同的是“多样馆”变成了“多样楼”。   他摊子上所有的吃食都能外带,只是按照府成的消费标准,外带的装饰自然不能再用简单的油纸包裹,可若是用布料那就更加破费,思来想去江舒决定找些木匠做一些刻有“多样楼”的手提盒。   如此一来便能明确告诉所有人这吃食是他们多样楼独一份的,若是要用这手提盒还要交押金才行,否则人人都拿了他的盒子,岂不是花银子给别人做嫁妆了?   如此一来,多样楼的生意更加火爆,明明就在同一酒楼里,偏偏每个摊位的生意都不如江舒的摊子,虽说比他们平时都赚,却还是觉得有些不满足,只是自家东家没有人家那般好的头脑,也只能认了。   府城的富户一听江舒又弄的新的样式,几人结伴就前往多样楼了,杨守早就跟着江舒认过人识得他们几个,便赶紧将人全都请到五楼的厢房里了。   黄老爷笑道:“快些将最近的新吃食送上来,之前送的那一小盘都不够塞牙缝的!”   “可不是,这哥儿坏心眼的厉害,知道怎么勾咱们的馋虫!”   江舒一进厢房就听见这句话,他失笑:“那您一会定要多吃一些。”   “诶呦!”方才说江舒坏的赶紧拍拍自己的嘴巴,“可见是不能背后说人的。”   江舒知道他们只是来吃东西喝果汁,过来打了招呼便离开不多打扰,何况这些人没有恶意他就也没防着什么。   多样楼的生意火爆,隔了一个多月收到了镇上来的信,起初江舒还以为是出了要紧事,打开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张全要成亲了。   张全和朗山同岁都是及冠的年纪只是大了几个月,确实该娶妻了,何况以张全的本事也并非娶不到好的,信中说是娶的从前夫子的小女儿了,二八年华。   “那我们便回去瞧瞧吧?”江舒说道,有些日子没回对那些调皮捣蛋的确实挺想念了,没了张顺成日里叫他还挺不习惯。   朗山点头:“那便回去,在府城给他们买些东西如何?”   他和张全同龄且相识的早,张全身上从前便没有读书人恃才傲物的气势,总是温和,再加上张顺成日里跟着他,关系自然要好些,听他这般说江舒自是不会拒绝。   在府城专门办喜事的铺子里逛了逛,买了些精却不贵,对方肯定会收下的东西。   朗山见他挑选便一直盯着江舒的手腕看,他家夫郎十指修长白净,因为他曾经肩膀被挠出好长一道血印子,后来指甲便修的圆滑。   那么纤细的手腕,也该戴些东西衬一衬。   他拿起旁边的玉镯套到江舒手腕上,本就白的肤色被玉色一衬变得更加亮眼,朗山忍不住动了动喉头。   “好看。”   江舒抬起手腕瞧了瞧,突然胳膊猛的沉了下去,他看着朗山惊慌道:“二郎,这玉镯好沉,我手腕使不上劲了!”   “怎会?”朗山见他那副模样着急的去牵他,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拉着他的手捏了捏,“捉弄我。”   江舒乐不可支,看向掌柜:“就这些,包括我这支镯子,可有搭配的玉簪,给我郎君拿一支。”   朗山原本想说他用不着这个,但是听江舒说“搭配”,他这心里就甜滋滋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搭配的!   别家汉子可没有他能干,夫郎夜夜都要哭着求他,偏还缠着他不肯松腿,这般想着朗山差点忍不住,忙想了些其他的压了压。   买了好些东西,江舒后又和交好的富户们都知会了一声,省的有人想去找他却扑个空。   回乡时孙晟霖的父亲特意来送,还给了江舒好些东西,他一份,再给孙晟霖带一份,这位老父亲也是操碎了心。   江舒笑道:“伯父放心,等我再来时让他给您写信。”   “还是你懂事,一路小心。”   江舒便带着买的下人们一起回了镇上,府城到镇上也是要走些时日,江舒怕李雪兰自己在镇上再惹出什么麻烦,便连她一起带上了,家里只留了两个看宅子的。   因着并不着急,到镇上时刚好是白天,此次回来虽算不得衣锦还乡但多少也没有落魄,只是江舒不太习惯被人围着的感觉,几人便悄悄回了朗宅里。   幸好一进出的院子房间也够用,睡两个丫鬟一个嬷嬷也是够的,至于李雪兰自然是要在红袖她们房间打地铺。   张全要成亲并不影响他在多样馆做事,那姐儿也是个好相与的,偶尔便会来小酒楼里瞧瞧他。   “欢迎光临,客人您几——舒哥!”看着来人张顺眼睛都瞪红了,比知道他亲哥成亲都要激动。   江舒满脸笑意:“好歹是个汉子,哭什么。”   说罢便看向张全:“得知你好事将近,我和二郎也许久未归,便特意回来祝福你,这位就是?”   旁边的袁立刻温和一笑:“久仰夫郎大名,我是袁蓁。”   在多样馆里不方便说话,江舒便让他们先做事,等晚些时候关店众人也可在店里聚上一聚。   多样馆虽照旧卖着那些吃食,但客人并未减少,江舒将自己在府城的事和他们简单说了说,便把炸红薯的方子给了阿面,并告诉张全之后会有外商将红薯送来。   许久未见,便是聊些家常,临走时江舒将礼物递给了袁蓁,瞧着对方面色微红,只觉得能嫁于心悦之人当真是极好的。 第64章 “怀了朗山的孩子,幕后指使”   在府城待了段时日再回来仍觉得镇上风情依旧, 许久不见的客人们偶尔看到也会和他们多聊几句,得知他们回来陆绛还特意让吴功来请。   陆绛一直未娶妻,按理说他这般年岁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却孑然一身, 只是这是私事江舒也不便多问,偶尔好奇一番也就过去了。   因着镇上之前给周边镇送去了赈灾物资,陆绛这些时日还受到了府城郡守的嘉奖,对方刻意询问了江舒,他自然是要请人过来坐一坐的。   江舒轻笑:“和郡守大人见过几面,并非要事,大人您不必忧心。”   “郡守特意修书一封询问, 虽知晓你二人稳妥却还是不免要担心些,既是无事那才是最好的。”陆绛比他们大不了太多,言语上便没有太多顾及和咬文嚼字, 见当真无事才松了口气。   江舒和朗山对视一眼, 见对方忧心自己,他们心中自然也是熨帖的。   “近日马铃薯种植的如何了?”江舒问道, “虽说灾情得到控制,可地里的庄稼怕是也全都枯了, 入冬前怕是又要无粮。”   何况, 灾情得到控制是因为上位者办事效率,这个时候多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若是老天爷不肯降雨让百姓吃饱,那才是真的没办法。   提起这个陆绛脸上的笑多了些:“都照旧种着,据说只浇了一次水便发出了芽藤, 这东西当真是好。”   “自然, 多样馆的小炸食都是马铃薯做的, 所以才想着让百姓多重些,往后若我需要的多也可从他们手中收购。”江舒没隐瞒,这本身就是他的一步打算。   陆绛并不觉得他这种行为下作,反而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既能让自己行商,往后也可帮助百姓且还能让百姓填饱肚子,此等行为分明就是善举。   不怪这般人物能将酒楼开到府城去,换作别人断想不了这么多。   江舒也让自家田里多种了些马铃薯,他还想着等外商把红薯运来也拿一部分种上,其他的地则是先翻耕着,做好田园清洁工作,省的一不留神发生虫害。   马铃薯到的时间比江舒预想的晚了些,不过想到对方肯定是先送了府城又从府城过来,便也能接受。   看着和马铃薯酷似的红薯,多样馆的人虽没吃过,但也知道肯定是要炸的,毕竟他们可是知道江舒把方子给了阿面,到阿面手中的都是炸食。   外商笑道:“都在这里了!”   “辛苦您,我让伙计给你做些吃食带着吧?”江舒话音刚落,旁边有眼力见的水生立刻跑到后厨去拿东西了。   外商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舟车劳顿急着过来确实没有吃什么东西,当下便对着江舒就是一通感谢,在结账时还给江舒抹了零头。   水生拿着包好的炸鸡在江舒的示意下递给对方,然后便乖巧往后面站了站,外商拿到炸鸡被那香味勾的嘴中都开始分泌唾液,干脆拿刚到手的银子又买了两只带上了。   待人走后,大家都迫不及待想看看江舒要做的新东西,只是碍于还在做事,只能忍着,想着等关店时肯定能吃到。   只是江舒这次并没有自己动手,他已经把方子交给了阿面,便让他去做了给大家尝尝,并让刘宗回乡下时带上一些红薯种,都是产量极大的东西,以后都能用到。   刘宗和李叔家都租种着他们的地,主家让种什么自然要种,何况他们都尝过了确实是好东西,居然是甜的!   红袖和绿竹日日都在家里看着李雪兰,都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嬷嬷,挤兑起人来确实是一把好手,李雪兰没有想到到镇上之后,他和朗山的见面时间居然越来越少,一天仅有的一次见面,还是在早晨他们出门前。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侮辱,在李雪兰看来哥儿哪有女子身体柔软娇弱,且不易有孕,再看江舒连眉心孕痣都没有可见是个不好生养的。   何况她也不只是单纯为了抱上朗山的大腿 ,如果她的任务一直没办法完成,家里人怕是要遭殃。   思来想去,李雪兰还是决定拼一把。   晚些时候李雪兰突然腹痛不止,她便央求着红袖明日再洗今天的衣服,瞧她那副模样不是作假,且夏日里的衣服总归是穿不完的,便由着她去了,况她们二人还要处理宅子里的其他事宜,便让她自己躺着去了。   李雪兰见无人看管她便从后面匆匆溜了出去。   江舒回到宅子里没有看到晾晒的衣物,他便喊了红袖问道:“今儿她没洗衣裳?”   “晚些时候她说身子不爽,奴婢便斗胆让她歇着去了。”红袖说道,且她能瞧出来那个姐儿就是买回来当笑话看的,也不是真的要她死。   “这种小事你们看着办即可。”   江舒也只是随口一问,他怕热,夏天的衣物总是一天一换,即便是一天不洗也不是没有衣服穿,再者那李雪兰到底是什么买回来的,要是死了可说不过去。   夏日炎热,江舒日日都要洗澡,因着之前和朗山共浴时对方总闹他,这项福利便对他取消了,因此老大的浴桶里便只有他自己,等他洗完朗山才能洗。   朗山坐在卧房的桌前拿着本书看的认真传神,只是如果忽略里面的图画和他鼓囊的某处以及粗重的呼吸,那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学院里最认真好学的书生。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之前折腾江舒折腾的厉害,害得对方现在都不愿意跟他一起洗澡了。   吱呀。   房门被推开,朗山立刻放下书抬头:“夫郎——怎么是你?”   方才的喜悦瞬间变成嫌恶和戒备。   李雪兰额前溜了一绺发丝,笑的娇柔:“我给郎君您断了水洗脚,今儿奴婢身子不爽快耽搁了洗衣裳,便想着拿了您和夫郎的衣物明儿一起洗。”   “不用,出去!”朗山冷声呵斥,“我可从来没说过不打女人!”   李雪兰被他吓了一跳,但碍于自己的目的还是眼巴巴的凑了上去,她刚走到朗山面前伸出那双柔嫩的手要放到他胸口,下一秒整个人就从门口飞了出去。   她倒在地上后背和肚子哪哪都是疼的,她惊恐的看着朗山,似乎是不理解为什么能对她一介女流做出这种事。   李雪兰自负美貌风情,没想到却遇到这么个不解风情的糙汉子!   “怎么这是?”   江舒从旁边的小屋里出来,就瞧见这两人气氛不太妙,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嘴角带笑瞧着。   李雪兰压根没想到江舒沐浴会这么快,她平时可是要泡上一刻钟的,目光落在江舒身上,刚沐浴出来的哥儿脸颊微驼,发丝还沾着水打湿了身上的薄衣,分明就是个哥儿,偏偏这般妩媚勾人!   她咬了咬牙哭道:“方才只是敲门问老爷有无要洗的衣物,不曾想竟被老爷给踹了出来。”   “这样啊?”江舒笑了笑,“二郎去沐浴,这里我来处理。”   朗山胸口起伏看都不看李雪兰一眼,显然是对她厌恶至极,拿着衣物快步走进了旁边的耳房。   江舒垂眸淡淡瞥了她一眼:“去把福嬷嬷叫来,回来就跪在这。”   “正君,您找我。”福嬷嬷恭敬弯了弯腰。   江舒搬了把椅子坐在外面廊檐下,他朝福嬷嬷笑道:“这丫头是个不安分的,方才竟要进我这卧房里,喊你来给她讲讲规矩。”   “是。”   福嬷嬷听着这话脸色一沉,应声之后转身就对跪着的李雪兰甩了两个耳光,她肃声道:“正君说过卧房的一切事宜都不许下人过问操心,否则就是二心,该打!”   福嬷嬷本就是做粗使的婆子,平日里在小厨房烧火做饭,手粗糙又力气大,李雪兰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嘴角都流血了。   她赶紧磕头求饶:“正君,奴婢不是有心的,只是今日未洗衣物才想着一起拿过去洗的!正君饶恕奴婢吧!”   江舒挥挥手示意福嬷嬷先下去,他盯着李雪兰看了半晌,怀疑这人把他们都当成是傻子。   卖身葬父那日他就已经瞧出不对劲,哪有家庭贫困走到卖身葬父这一条路了,浑身上下还能保持干净整洁,面色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和动容,反而更在意谁能买她。   江舒自认刚去府城没有得罪任何人,虽说多样楼的生意不差,但和府城那些大酒楼比起来其实还是差些,就是不知,这人是哪家弄来的。   李雪兰被他盯的害怕,她倒是不知道一个哥儿居然也能有这般气势,害的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你家是哪里的,父亲葬在哪了?”江舒突然轻声问道,“他的女儿跟着我过不了什么好日子,我也想着去祭拜他一次。”   “我、我父亲在我们村子的后山上,多谢正君您给的银子,才能让我将父亲好生安葬!”李雪兰嗫喏说着,后面的话却心虚的拔高了音量。   江舒轻笑:“你是不是忘记,你的卖身契在我这?”   他怀疑这个李雪兰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手里握着对方的卖身契,一个不高兴就能把人给卖到其他地方,而且转卖过多的会因为一些问题最终被卖去勾栏里,她竟也不害怕?   李雪兰惶恐道:“正君饶恕,奴婢当真不是有意的,只是关心则乱!”   “好一个关心则乱,你先下去吧。”江舒靠着椅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既然是关心,那便无事了,你且去休息吧,衣裳明日再洗也是一样的。”   李雪兰只当江舒蠢笨真信了她说的话,道过谢就立刻撑着被踹的生疼的身子快速离开了。   江舒盯着她的背影无声笑了笑,真是个蠢货。   他抻了抻懒腰,刚要转身抱椅子进屋,下一秒就被人一把抗在肩膀上,另一手却轻松的拎着木椅然后抬脚关上了门。   江舒低低叹了口气,他是知晓什么叫“饿狼”了。   张全的亲事原本是要在如意斋办,只是岳丈家同意,本就给了好些聘礼和物件,如今又要在酒楼办喜事,花销这般大怕他们小两口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便强硬拒绝了。   江舒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参加过自己的婚礼,虽说他已经和朗山成亲一年,但拜堂时终究不是他,虽说大男人家不该矫情这些,但任谁错过了自己的婚事估计都会不太好受。   袁蓁是早早就接到了张家,一直在屋子里的盖着盖头等着,听着外面吃酒欢呼声,她心里紧张又愉悦。   张全本就是秀才,还在酒楼里做事,月银好几两都能盖新房了,哪家有哥儿和女儿的都眼巴巴的盯着呢,无疑都被拒绝了,如今又娶了秀才的女儿,可是让好多人都羡慕了。   张家的院子里摆放着十几张桌子,江舒和朗山自从去镇上做生意便很少回来,如今他们锦衣华服被村里人瞧在眼里,反而有些不真实,总觉得他们像是哪来的老爷,也不敢敬酒胡闹。   做喜事吃的菜多数是甜的,江舒还特意将炸红薯添到了菜单里,毕竟这也是他喜欢的。   一场喜事闹到日落,江舒始终微笑着看着那些人提议闹洞房,提议再喝几杯,他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后世对这些多有条框,可他来到这里竟也没有个像样的婚礼,反观朗山,怕是压根察觉不到这些细致的东西。   “夫郎可是不高兴?一路上都闷闷不乐,话也不同我多说。”朗山状似不解,明明吃席时还好好的。   江舒抿了抿唇,气道:“今天晚上你睡偏房!”   说罢便快速走回去将正卧的门给抵上了,再看乡下这新房,当时也是他说着让对方新建的,若是他不说,恐怕这汉子还要他住在旁边的木屋里。   尽管知道朗山事事顺着自己贴心又操心,便是后世正常夫妻都做不到的事,可他就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最后竟给自己气的睡不着了。   他打开门出去,竟没瞧见朗山站在门口等着他,江舒愈发肯定这人估计是不想哄自己了,他气呼呼的冲到偏房对着门就踹了一脚。   令人发指的混蛋!   从小厨房出来的朗山刚巧就瞧见这一脚,他吓的浑身一激灵,赶紧端着糖水凑上前讨好。   “怎么了?脚可踹疼了?我只是去小厨房给你倒了杯糖水,好端端的生什么气了?”朗山把碗递过去,另一手轻轻顺着他的后背,生怕他因为生气喝呛了。   江舒咬牙:“张全成亲了。”   “是,我知晓,这有何关系,我们回来不就是因为他成亲?”朗山倒是没多想其他的,只是心里忍笑忍的厉害。   “他是头次成亲,袁蓁也是头次成亲,你我都是!”江舒又急又羞,他总不能就这么急着跟朗山说其实是他觉得没参加自己的亲事生气?   这简直像是犯病了!   看着朗山一脸无辜又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他重重叹了口气,算了,跟着呆子置什么气呢,对方也没做错什么。   他转身就要回屋,却一把被朗山给拽住,汉子笑道:“那夫郎陪我睡偏房。”   说罢就把江舒喝剩的糖水一口闷了,然后推着人进了偏房。   室内一片通红。   江舒愣在原地,入眼都是火红的纱帐和被褥,榻边还放着一双红色的靴子。   朗山摸了摸后脑勺:“我不知你何时来的,但自从得知张全要成亲你便有些不对劲,我便猜想着你大概是在我上山打猎的时候来的,只有这几日买喜庆东西才不会让你知晓,便一直瞒着了,你可喜欢?”   这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呢?   不知是不是这些颜色太亮眼,竟烧灼的江舒眼底一片猩红,他转身踮脚堵上了汉子的唇。   真正意义上的,芙蓉帐暖度春宵。   日上三竿。   江舒披着红袍从床榻上起身,衣襟滑落白皙的肌肤上全是遭受过的痕迹,他轻啧一声忍着酸疼换了衣服下了地。   张全的亲事过后就再没有其他的事情,江舒和朗山回到镇上后便一直歇着,他闲来无事就制作了一些刨冰放到店里卖,虽说已经八月底日子却还是有些热,何况这东西冬日里也不是吃不得。   “你这吃食当真不错,我酒楼里那些日日都能卖光。”孙晟霖捧着精致的瓷碗吃着刨冰,里面的西瓜肉块香甜,中和的柠檬的酸气,很是解暑。   江舒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搅着并,他笑道:“天气还热着,吃的人自然多,回头将方子卖给你,我走时你可记得给你爹写信就成。”   “总提他作甚?虽说已经达成共识之后不再逼我娶亲,但我与……终究是不敢说的,若是被我大哥知道,怕是要气的打死我。”孙晟霖想起这些总觉得糟心,可他心中是已经容不下其他人的。   “让你写信,又没让你提蒋慕连。”江舒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做什么三句不离对方,“你若是下定决心,那就将生意做到京中去,伯父到时更管不到你。”   孙晟霖倒是想,但他心中也存着忐忑,毕竟这事总不能他撂挑子一头热,若对方并没有想过这些,他岂不是上赶着了,那多丢人。   江舒懒得理会他想乱七八糟的,许多事外人说来总归是不好的。   “正君!出事了!”   红袖匆忙跑来,平日里清秀娇俏的面容此刻带着惊慌和无措,说这话时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朗山。   江舒蹙眉:“别急,慢慢说。”   “李雪兰方才突然晕倒我叫了大夫来瞧大夫说她有了身孕不足一月!”红袖快速说完这句话后就一直盯着江舒和朗山的表情,虽说她并不相信朗山会做出这样的事,可家中男子只有他朗山……   江舒见她表情古怪,便知她是误会朗山了,他解释道:“不是你家郎君做的,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红袖有些尴尬红了脸。   江舒倒是没想到李雪兰还有这档子事等着他,怪不得这人一点都不怕将她发卖,怕是这孩子就是指使她的人的,只是能把一个姐儿送来给他当奴婢,那男子怕是也好不到哪去。   他想着约莫是朗山那日那一脚踹的严重了些,李雪兰知道自己有孕却不知道朗山会那般不留情面,所以才快速离开想去找大夫瞧瞧。   只是这孩子倒是个坚强的。   也幸好,没真的出事。   江舒看向孙晟霖:“我们得回去一趟,你自便。”   “我也去瞧瞧,万一这人讹你们怎么办?”孙晟霖怎么能错过这种好戏,当下就要求要跟着去看。   几人匆匆回去,就看见两位嬷嬷和绿竹都站在院子里踱步,估计是怕这孩子真是朗山的,再加上江舒一直没有身孕,连她们都怕江舒会吃亏。   一见朗山立刻用那种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江舒忍笑:“好了,不要多想,孩子不是二郎的,我去瞧瞧她。”   李雪兰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没有得逞,最大的底牌就这般暴露了出来,她怕江舒一气之下会把她的孩子打掉,因此看见他进来格外紧张。   江舒上下打量着她,见她面色真是苍白无力,可见卖身葬父那时候是装的,也由此可知,早就有人盯上他们了,才想了这么恶心的计划。   若是他不是穿书来的,换作原主恐怕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把帽子扣到朗山头上,还会把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给强制性的打掉……   江舒都不敢想,如果不是他,事情会怎么发生,但他也大概知道,如果不是他估计也不会有这些事。   “正君我虽不得您喜欢,但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您就看在孩子的份上,让我跟着郎君吧!”李雪兰试着就从被子里出来,跪在地上开始求饶。   江舒表情变了变,他嗤笑:“你是不是觉得旁人都是傻子?我家二郎有没有做这些我最清楚,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需要我提醒你吗?”   “你、你别胡说!就是郎君的!你休要套我话,无非就是我要先你一步生下朗家的孩子,所以你才要迫不及待的要给我泼脏水!”李雪兰像是参透了什么真相一般,反倒是她自己像个受害者。   江舒走上前盯着她的肚子,嗤笑道:“那不如就剖腹取子做个滴血验亲,若真是二郎的孩子,我必待他如亲子,而你则是花不完的黄纸如何?”   “你敢!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哥儿!你要是敢伤害我的孩子,我不会放过你的!”李雪兰对上江舒的眼神,只觉得可怖,她不觉得对方在吓唬她。   正经人家妾室就同等于奴婢,奴婢随便找个由头都能被打死发卖,如果江舒真在这里杀了她,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像是发了疯一般开始张牙舞爪,生怕江舒动手把她往后的人生全都毁掉。   江舒嫌恶的蹙了蹙眉,没有手下留情,直接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看着冷静下来的人,他歪头笑了笑:“我可从未说过自己不打女人,你腹中的孩子究竟是谁的你心中有数,若你还想留下,就告诉我究竟是谁派你来的,倘若你执意要说是朗山的,那我便行使做正君的权利,帮你去掉这个孩子。”   “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能这么做!我求求你,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就再也没有办法过我想过的日子了!”   那人曾经叮嘱过她,若此事做成,定会念着她腹中的孩子娶她做妾室,以那人的家世,即便是妾室,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况且她如今还怀有一儿半女,余生便是无忧了。   可若她不说,江舒随时都可能让她打掉这个孩子。   “我说!”   江舒面容舒缓的从屋子里出来,尽管里面闹的厉害,外面的人也只是听见了李雪兰的大喊大叫,其他的都未听到。   他只告诉红袖和绿竹盯着她,不许她出宅子便没有交代其他的了。   回到主厅,江舒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若不是朗山了解他,恐怕就连他都要以为这孩子是自己的了……   他家夫郎,凶起来是真的凶。   “如何?她怎么说?”孙晟霖比江舒都着急,“好端端的进了你家门就怀孕,这要是传出去山哥不纳也得纳。”   “曹家。”江舒抿了抿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孙晟霖眼睛都瞪大了,他面色一苦:“这曹家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他家宫中有妃子,如今是如鱼得水,谁能知道那位原先不受宠,居然能荣登大宝!”   江舒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问道:“曹家可有身材肥硕的少爷?”   “有,那胖子叫曹金,好美色心眼坏,从前我们就不爱同他玩,我之前眼睁睁瞧见他把一个姐儿折磨的跪地求死,我听说他家有密室,专门为他收集美女的皮!”孙晟霖说着冷不丁打了个寒蝉,他每每想到之前看到那场景都觉得恶心。   江舒拧眉,八成是个变态,那天瞧着只能看出他好美色像是给宠坏的少爷,竟不知里面还有这么一层。   若是那李雪兰知晓,倒是不知道对方还愿不愿意过她所谓的安稳人生了。   “若真是被他盯上可要小心了。”孙晟霖提醒道,“我家老头说过,曹金他老爹曹泯一生都在求仙问道,家里琐事都是曹金和他兄长在打理,这两人蛇鼠一窝,保不齐就会做出什么恶心事。”   朗山走到江舒身边将他的掌心解救出来,上面印着深深的掐痕,他安抚道:“无事,如今知道是曹家,防着些便是,他们并未同我们交好,若是真出事他们也逃不了怀疑。”   江舒倒不是怕对方打压酒楼,他就是怕了孙晟霖说的那事,那些被剥皮的女子,该有多绝望……   “我知道了,只是如此一来李雪兰就不能轻易送回去了,怕是要打草惊蛇。”对方能让李雪兰这样的货色来引诱朗山,无非就是见着江舒是个哥儿,或许好拿捏些。   只是对方虽阴狠却也着实不聪明,若真有本事,就该坦诚布公的来和他商量方子买不买,而不是让一个怀有身孕的人出来偷方子,这法子不管怎么看都实在低级了一些,如同宅斗里的女子一般。   只是和曹家的梁子到底是要结下了。   镇上这边再无其他事宜,江舒怕曹家再有什么动作,思来想去终究还是不放心,干脆就提前回府城了,免得对方出些阴损的法子让杨守他们措手不及。   再回到府城,李雪兰就被单独看管了起来,两个小厮成日里守着除了出恭便不许她出门。   只是江舒也得想法子把李雪兰送走,免得回头府城的人都怀疑她肚子里的真是他家二郎的,可若真要送,就得送到曹府才行。   赶考回来的学子已经在府城歇脚,江舒特意让人给夏翰远留了房间,否则怕是又要没有房间了。   多样楼成了镇上最火热的酒楼之一,江舒每每看到这些蜂拥而至的客人总会想到曹金,他估计盯着多样楼的一举一动呢吧。   待夏翰远歇息三天后,对方终于从房间里出来找到江舒,面容虽还有些颓废,但精神很好。   他笑道:“多谢夫郎款待。”   “无碍,你刚考完,府城如今风光正好,多外出走走瞧瞧也是可以的,不用成日里在酒楼闷着。”江舒没好意思问对方考的如何,毕竟他从前考试时也不喜欢别人多问。   夏翰远却并未想这些,他拱了拱手直白道:“正要准备明年的春闱了。”   夏翰远一直谦卑,能从他口中听到这般不客气的话,可见自己是真的有十足十的把握,江舒便笑着恭喜他:“以你才学自是没有问题。”   多样楼住的多是学子,大多数休息过后便开始到处游玩闲逛,都是不容易才出来一次,自然是要好好瞧瞧的。   韩文本就家在府城,考前是没有心思外出,如今考后不论如何也是松了口气,便来多样楼找夏翰远了。   韩文许久不见江舒,虽说知道对方在府城开了酒楼却也是第一次前来,瞧着那张脸总觉得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他笑道:“许久不见两位东家了。”   江舒也笑:“确实好久未见,韩秀才可要多吃些好的。”   “你家酒楼里的吃食自然都不会差,我来找翰远兄游湖,还有花船瞧呢!”韩文笑得一脸风流倜傥,可怜旁边的夏翰远连“花船”是什么都不知晓。   江舒听到花船也是狠狠瞪了朗山一眼,这大熊瞎子还挺能勾人的。   二人打过招呼打包了些吃食便离开了,没多久就又碰见了几个书生郎,江舒一眼就瞧见那个面容憔悴没有精神的是陈胜。   这人倒是好人缘,哪都有人和他同玩。   陈胜本也不想来多样楼,毕竟这酒楼的名字一听就知道和镇上的多样馆脱不了关系,他科考前就是知道江舒他们也来了府城,所以才一直躲着没敢住这里的房间,没想到友人们却是拽着他来了。   陈胜一抬眼就瞧见了江舒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而他旁边的朗山则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他也不知自己心虚什么,只是一想到朗多宝死了,他心里就跟着慌张。   越是慌张就越想证明自己,他说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陈兄此话当真?这炸鸡可比在镇上时贵了许多!”   “烧烤和灌饼咱们从前也吃过的,陈兄若要请客,怕是要破费了。”   陈胜佯装不在意的催促着:“快些,不是说了要去游湖?还看不看花船了?如今刚考完,诸位都有中举的可能,若是……”   若是再能与美人风流一夜,岂不是更妙哉?   当下几人也顾不得其他,忙挑了自己想要的吃食给陈胜让他结账去了,给银子时陈胜的肉都在疼,府城的东西本就比镇上贵,若他能中举定要娶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朗山见江舒一直盯着陈胜看,不由得气闷起来,他双手捧住江舒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不太高兴道:“夫郎,我并未觉得他能同我比,他那般体格实在羸弱,不如我——”   “好好好,我知晓他不如你,我只是随便瞧瞧,不许白日里说晚上的荤话!”江舒无奈,他家二郎脑子里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也不怕被人听见。   朗山当即闭上嘴巴,若是他夫郎不高兴,晚上又该让他睡小偏屋了,两人刚上了楼,多样楼就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曹金四处张望着,没有瞧见想见的人,他问管事的杨守:“你东家可在?”   杨守之前从未见过他,便问了江舒交待他的问题:“这位公子可预约?就是可有提前和我们东家约好?”   “并未,你同他说我是曹家的,之前和你家夫郎在菜市口见过。”曹金笑道,“他还从我手上买走了个美人。”   杨守瞬间想起来了,恐怕就是那个李雪兰。   他没敢耽搁便直接上楼找江舒了,得到明确的回到后请曹金上去。   曹金边走边打量着多样楼里的装潢摆设,风格不同于其他酒楼,只是从空间布局上就会让人觉得舒服。   他嘴角扬起笑,这东家当真是个妙人,就是不知道对方把他的妙人给如何对待了。   伙计将他带到包厢门口便不再进去了,曹金是知道江舒好颜色的,如果不是他不喜欢哥儿,这般好姿色的抢也要抢回去。   他笑着拱了拱手:“两位东家许久不见了,可还记得在下?”   “自然记得,曹公子忍痛割爱,那奴婢我与夫君用的正好,她洗衣裳很干净,做事也勤快。”江舒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但他知道,曹金来,怕就是来跟他要人的。 第65章 “明暗交锋,知不知道你夫郎他……”   曹家如今在府城如日中天, 端的一副清流之姿,但其中的肮脏和龌龊是其他富商巨贾都知晓的,那般传言能传到外面, 可见已经是美化过的。   且说这曹金, 虽说一直和他哥哥管理曹家事宜,但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老爹不管家事,家中也没有个嫡母,只有一群散养的妾室也不足为惧,但当家做主的只能有一个。   曹家三子,也不知是不是早些年亏残暴事做得多, 三人竟无一人有所出。   曹金本也不想让李雪兰做这个坏人,但如果能偷到多样楼的方子还能离间他们夫夫二人,便是李雪兰死了都没关系, 偏偏前阵子他病着, 府医告诉他从前不加节制日后怕是很难有子嗣,如此李雪兰腹中的孩子就可能成了他唯一的子嗣。   这让曹金不得不紧张起来, 何况如果想挣得家主之位,就必须有子嗣才行,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他都得将李雪兰带走。   如今听江舒这般折磨李雪兰,心中愤恨却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他勾着唇面笑心不笑的开始感慨起来:“可见朗东家当真是不喜欢那女子,也不知怎的,从那日后我便时时想着她,不知朗夫郎能否割爱, 我便带她回去做个侍妾。”   “曹少爷倒是当真怜惜她, 只是曹少爷有所不知, 这奴婢只是跟我几日竟不知怀了哪个奸.夫的孽障,我和郎君近日还想着找个大夫给她打掉,怀着身孕如何能做粗活?”江舒越说越气愤,仿佛李雪兰和人苟且他亲眼瞧见似的,整个人都表现出极度厌恶。   曹金听着这些话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他又不能直接说孩子是他的,否则怕是要被对方怀疑了。   可一想到李雪兰怀着身孕还要做粗活累活,曹金又怕她会小产,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   他苦笑道:“说来惭愧,若是朗夫郎肯忍痛割爱,她的孩子我必视若亲子,她那般坚韧之人不畏强权怕是被人强迫至此,我愿照顾她。”   江舒听着这话整个人都要笑掉大牙了,但他也知道曹金此人双面,不好直接将人给得罪彻底,虽说现如今是敌在明他在暗,可终归要小心些。   他似是体谅曹金痴情一般叹了口气:“既如此,人你带走便是,只是曹少爷这般痴情不知家中夫人可能接受?”   “无非就是一介女流,我要纳妾她必得同意,不知朗夫郎何时能把她的身契给我?”曹金怕江舒什么时候反悔,就想着赶紧把人要到手再说,做生意无非就是为了钱财,他接着说道,“我愿出双倍银子!”   江舒要笑不笑的看了他一眼:“曹公子痴情,那便随曹公子欢喜,君子好成人之美你瞧着给银子就是。”   仿佛就像是给出去一个并不重要的小玩意儿,曹金此时也顾不得他这副态度,当下就从腰间解下荷包递给江舒,而后便直接去巷子口等着了。   曹金大方,一荷包有几十两银子,拿来买一个奴婢绰绰有余,但他买的可是自己的子嗣,自然花再多钱都值得。   红袖送李雪兰出门时,特意叮嘱道:“莫要忘了正君同你说的,若你不信便长些心眼多留意着。”   李雪兰在得知曹金亲自去江舒那要她时,整个人都宛如泡在蜜罐里,江舒说的那些话早就忘到了天边,可如今经由红袖一提醒那股子不寒而栗又出现了。   曹金虽纨绔,可对她从未狠厉,她不信对方是能剥美女皮之人,但就像红袖所说,她得记着江舒的话,才行。   把人送走江舒也算是松了口气,省的在自家宅子里还要时刻担心着会不会有人偷听。   江舒闲下心便将刨冰也做了出来,左右今年天气缘故九月里依旧能吃这些,而且卖的很好,甚至作为回馈会员的福利挨家都送了几份过去,但绝不多,毕竟他们若是吃好了,那谁来店里买?   刨冰占不了多大的摊位,且东西都是江舒自己弄好放到炸鸡处卖的,只需要有个人在那看着就行,旁人选什么材料便放什么就是,方便的很。   “前面的买不买?不买就快让开,瞧你那穷酸样!”   “哎呦可给我急坏了,要不你去后面排着,考虑好了再来买也成,做什么挡着我们?”   “能不能快些?我家小姐还等着呢!你这妇人怎么磨磨唧唧的?”   排队买刨冰的人群里发出不满的声音,若不是多样楼里明确告知买东西必须要排队,若是可以捣乱日后绝不做对方的生意,他们都要把这妇人给拽开了。   他们并非刻意说些刻薄话,只是夏日本就炎热,排队更是让人捉急,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妇人拎着篮子尴尬的往旁边让了让退出了队伍,低声和身后的人都道了歉,低着头就要走。   朗山却道:“夫郎,是那位绣娘。”   “杨守去喊她过来说话。”江舒最近忙都把这人给忘了,先前她还想将对方的刺绣给用起来来着。   杨守快速走过去和那位妇人说了什么,而后就瞧见那妇人看了过来,江舒对她笑了笑以做表示。   妇人是认得江舒的,那日那么多买面纱手帕的姐儿和哥儿,江舒是长得最打眼的,而且和郎君十分亲密,让人心生羡慕。   她便跟着杨守上了楼,进了包厢整个人像是受了惊一般忐忑不安,她倒是不知道这夫郎居然还是个东家。   江舒眉眼稍弯,笑道:“不用紧张,就是想问问你这些帕子和面纱卖不卖?”   帕子和面纱自然是卖的,只是江舒这一问倒是让妇人有些不明白是要怎么卖了。   原本江舒想的是用篮子在手柄处裹上布料上面缝着刺绣,但已经换作是手提木盒自然就不需要了,他就想多买些帕子当做便宜的赠品卖出去。   这面纱几文钱,且富商巨贾家哥儿姐儿多的是,若对方喜欢定然会在他这里多买一些,何况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可是必需品。   妇人听了她的解释当下就连连点头:“卖的卖的,只是您全都要吗?”   江舒微微摇头:“你这些帕子我不要,我希望之后你能根据我提供的样式来绣,其他的帕子你照旧去卖即可。”   妇人本就是绣娘,多绣些帕子面纱对她来说就同吃饭一般简单,何况她有时吃不到饭也要继续卖帕子,只要江舒肯要她的帕子,给什么花样都可以。   何况江舒的要求并不为难人,她甚至还能去卖自己的刺绣,能赚两份银子呢。   刺绣多伤眼睛,何况江舒决定给的花样是他这多样楼独一份的,平日里见到的那些花样实在普通,所以并不要求妇人多绣,东西在精不在多,越少越珍贵。   他将之前就勾画好的图案给了妇人,上面画着五个图案,也就是只要五张帕子和面纱。   江舒笑道:“七日内给我即可,不是什么复杂图案,所以要精致一些。”   “我明白。”妇人懂这是要和她做生意,说着便又自报了家门,让江舒放心,并保证七日内定会送到。   妇人本就是绣娘,家中相公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只是对方自从有了功名对她的态度就不似从前,前几年因着争吵掉了孩子,从那之后就再未有身孕,她夫君就更不着家了,家中之前为了供他读书在外面欠了银子,如今都上门要钱,她自然急着赚银子。   回到破败的家里,妇人急着和秀才分享这好消息,就听见里面传来令人作呕的声音,她下意识捂住嘴巴任由眼泪夺眶,却连冲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里面的动静逐渐平息,她擦了擦眼泪往旁边坐了坐,里面出来的女人口脂都被蹭没了,瞧见妇人时还不忘嗤笑一声。   她笑道:“好姐姐,瞧瞧你这黄脸婆的样子,哪个男人喜欢?”   妇人羞愧的侧过脸不去看她,女人说完觉得无趣便施施然的离开了。   男人原本心情大好,瞧见她回来,一张脸拉到底,怒道:“回来了也不知做饭,等着饿死秀才呢?”   “我今天和一——”   “谁要听你今天如何?还不快去做饭!”秀才晦气的啐骂一声,“黄脸婆!”   妇人痛心不已,她放下篮子转身进了旁边的小棚子里做饭,这是她的夫君,即便得知对方和妓儿在一起,她也不敢说话。   林秀暗想着等她赚到钱,夫君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林秀手艺很好,且有那些图案的加持帕子总能得到顾客们的喜欢,且还有许多奴婢们特意找上多样楼声称愿意加银子都要买那些手绢面纱。   也是奇了,明明就是普通的料子,只是图案不同便能引得诸位小姐和哥儿们争抢。   起先得知买够多少银子就能以半价得到一方帕子,多数小姐心里是不在意的,她们又不缺那帕子,只是也不知哪日起,有新帕子的竟人人上赶着交好,只为瞧瞧那帕子的图案,这才一个个的急了起来。   再一打听,就发现这多样楼的帕子和面纱七日卖一次,一次只有五对,且次次图案都不相同,可把那些小姐们急坏了,这哪够她们争抢的?   “可还有帕子?我家小姐发话了必须得买到,否则我回去定要挨训不可!”   “我也是,我家哥儿瞧见别家的哥儿有急得不得了,那面纱当真是好看!”   “完了完了,这次要是还买不到,夫人定要发脾气了!”   一群婢子们围着买了好些东西就是为了能购得一方帕子或者面纱,可谁知来的竟这般不凑巧,什么都不剩了,七天就这一次,亏她们还起了大早来的!   杨守喊道:“诸位莫急,这帕子和面纱往后我们会在卖前送一份到会员府中,若您府是会员不必排队我们也会送去!”   “会员?我府上是!”一婢子说道,还将铭牌都拿了出来。   杨守看到上面的数字笑了:“您是新一批的会员,且等着下一批帕子吧。”   不管如何,就是没有,没的说,没得商量。   完完全全吊足了这些千金贵君们的胃口,且那些帕子当真秀的极为精巧,如果有喜欢玩收集的,见到这一套套的方块帕子也会动心不已。   得知自己的刺绣卖的好,杨秀也很高兴,每次拿到银子时整个人都激动的厉害,最近因为她能赚到钱,夫君已经很少外出了,显然只要她再多赚,夫君肯定不会离开她。   她感激的看向江舒:“多谢您赏识,我夫君才能重新同我好。”   江舒一时没明白这两者的关联,许是他疑惑的表情太明显,杨秀便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跟他说了一遍。   末了还总结着:“所以,我相信只要我能多赚些银子,他肯定会对我越来越好。”   朗山听到这些都觉得听不下去,他难以置信:“让你一个妇人做买卖,他却在家中歇息?”   “不是不是,他是在看书,说明年继续往上考,若是能中举就能捐个芝麻小官,就让我当官夫人!”林秀着急解释着。   江舒却听的一言难尽,果然恋爱脑到处都有,他低低叹了口气,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何况他与林秀也只是雇主与被雇的关系,伸不到别人家中。   只能明里暗里告诉她多存些银子免得以后有突发情况,江舒的意思是给她自己留条后路,毕竟寥寥几句便能得知她那位夫君是什么样子。   待林秀走后,江舒看着朗山有些感慨,大概人与人就是不同的,明明朗山从前也极其讨厌原主,但是在吃食和花销上依旧从未苛责过对方,虽说去山上打猎有逃避的嫌疑,但至少没真的委屈了原主。   只是林秀这相公可不同,亏得还是读书人呢。   虽说林秀相信她相公,却也听了江舒的话自己存了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想到有一日竟真的成了她的后路。   眼瞧着多样楼因为帕子面纱更红火了一些,曹家是越看越着急,曹目光落在成日里就是吃睡的女人身上,脸色有些阴沉。   他怀疑道:“你当真没有偷到方子?”   李雪兰面色一苦:“我如何能拿到,夫君有所不知,我在朗家成日里就是洗衣砍柴,有一次还被朗山一脚踹到了院子里,幸好我们的孩子无事……”   曹金一听这话目光瞬间落在她肚子上,他便柔声安抚道:“我并非疑心你,只是如今这多样楼越来越火热,曹家的酒楼生意都要被抢光了。”   李雪兰看见他那肥头大耳的模样就恶心,却也只能柔柔弱弱的安抚他,说些馊主意小点子,能用最好,用不到也怪不着她。   曹金的神情在听到李雪兰说夜里派人去偷时微动,这其实是个下策,只是如今他也找不到其他的方法了,若是能拿到那些方子,他的酒楼也能再次红火起来!   他是瞧不起江舒他们的,乡下来的泥腿子竟然也想在府城立足,也不看看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谁说了算!   多样楼因为有人住客栈,起先到子时便能关门,只是偶尔会有客人夜里觉得饿,江舒就让他们排了班,日日都有晚班到翌日一早,虽说是他买来的下人,但该有的待遇江舒也会尽可能的给他们,凡是上了夜班的第二天都能休息。   只是如此一来,苗禾和虎子就不能排班了,为着不能帮江舒看酒楼两人还失落了好一阵。   深夜。   多样楼今日当值的是江舒买来的两个少年大林和小鱼,平时做事时就认真负责,如今当值更是一刻也不敢懈怠,时不时就要在酒楼里转悠一圈,要是有起夜的客人得上前询问。   小鱼胆小一些,他揪了揪大林的袖子:“大林哥我想去茅厕,你陪我吧?”   “万一都走了有客人叫人怎么办?你拿根蜡烛去,我在这边等着你,你能看见烛光。”大林倒不是不想陪他,只是如果客人在这时候醒了找不到人,肯定是不行的,尽管他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人醒。   小鱼也知道这一点,只能自己拿着蜡烛匆匆往后院去,每次自己走着总觉得身后可能有人跟着,回头时其实什么都没有,他也知道是自己吓自己。   只是这次不一样,小鱼上完茅厕出来下意识回头,当真让他瞧见点东西,他以为是脏东西,吓的立刻吹灭了蜡烛瑟缩在角落里,见那东西从他面前经过还带着喘.息,小鱼瞬间愣在了原地。   不是鬼?!   但他不敢上前打草惊蛇,对方能在夜里来自然是要做一次不能见光的事,小鱼干脆就小心翼翼跟着他,看他要去哪里。   只是这人也不知是不是不识路的缘故,竟直直走进了后厨里,那里位置很大专门放一些其他摊贩放不下的食材,他趴在门口认真看着,下一秒,那个人居然翻出一张纸!   离得太远,他也不认识什么字,只知道上面写着东西,瞬间就想起之前东家给虎子他们的方子就长这个样子,第一反应就是这贼人居然是来偷秘方的!   他也顾不得了,立刻冲了进去。   大林还在庆幸他方才并没有跟着小鱼去茅厕,否则刚刚那位口渴的客人怕是要喝不上茶水,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对方竟迟迟没有动静,他担心便去找了。   走到后院就听见了动静,他心中暗叫一声坏了。   “放开我!小畜生!”   “不放!你偷我们东家的方子!我要抓你去见官,你这个贼人!”   小鱼死死拽着男人的腿,回应他的是对方的拳打脚踢和骂骂咧咧。   听到这些,大林瞬间不淡定了,立刻拿着蜡烛冲了上去,大喊:“我已经报官了,你赶快放开他!”   男人蒙着脸低骂一声,他也顾不得什么方子不方子,狠踹了小鱼一脚就要匆匆离开,大林在他路过时猛的举起蜡烛朝他眼前晃了一下,趁着对方惊慌失措时拽掉了他脸上的布,男人下意识捂住脸快速离开了。   那张脸大林并不认识,他根本没有见过扶起被揍过的小鱼,他将人扶到了屋子里。   翌日。   大林守着小鱼一夜未睡,天擦亮时赶紧去医馆叫了大夫来,看过后只说是皮肉伤并未伤及肺腑众人才松了口气。   江舒轻轻弹了一下小鱼的脑门,有些心疼道:“且不说那并不是方子,就算真的是也不能这般不顾自己的安危,方子哪有人命重要,你们东家会做的吃食多着呢。”   “多谢东家,我当时就瞧见上面有字,我不识字……”小鱼有些尴尬。   “是我疏忽了,忘记了你们认得的字不多,以后若有不认得的字便去问杨管事,他可是秀才呢!”也该给杨守多找些事情做,省的他日日转悠觉得无趣。   只是偷方子这事也算是给江舒提了个醒,他一早得知消息后就报了官,郡守得知是他的多样楼遭了贼起先还有些不相信,但是转念一想府城鱼龙混杂,便立刻派人去了。   即便问了些问题也无计可施,大林虽说看到了盗贼的脸,可他之前从未见过此人,城中人成千上万,总不能让他一个个的去指认。   官差见江舒脸色不好,想到大人的嘱托便低声告知对方:“大人说了,会帮你多留意些,只是多样楼这般火热,此事实在无可避免。”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我们也会多加小心的。”江舒知道这事他是吃定这个哑巴亏了,但也别觉得他就是好欺负的。   多样楼的生意照旧,并没有闹到明面上,至少百姓们是不知晓的,否则怕是也要当做茶余饭资,但江舒并不介意所有人都知道有人嫉妒他酒楼生意火热,便来偷方子。   他让杨守随便画了一副肖像,而后便和朗山一起带着大林拿着给会员们的赠品开始逐一探查。   虽说他和曹家有梁子,但此事没有证据,他不能就这般扣到曹家头上。   收到东西的会员府上多是笑意盈盈要请他们进去浅坐,江舒自然不会拒绝,他们说着话,大林便不惊动人的四处瞧着来往的下人,就这么一个府一个府的坐了过去。   最后便是曹家。   虽说江舒没有证据,但许是直觉作祟,他总觉得就是曹家了。   只是府上管家一见到他们就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跟着他的目光就瞧见两人抬着担架上面还盖着白布,脚步匆匆的往后门走。   江舒瞬间就想到了之前孙晟霖跟他说过的事情,那个曹金是个喜欢折磨女子的变态。   管家下意识挡了一下,笑道:“几位随我进来吧,可是有什么要事,我这就去通报少爷。”   “并不是什么要紧事,方才我们去了会员府上送礼品,发现只有咱们曹府还不是,正好还剩了一些礼品,便直接带过来了,希望府上少爷不要嫌弃才是。”   江舒说的诚恳,曹府的管家自然也不会不给面子,他伸手接过手提盒笑道:“我马上去请少爷出来。”   曹金出来时身边还跟着一位男子,他形迹样貌猥琐,一直讨好的和曹金说话,简直像一只粘人的苍蝇唯有大林看见他那张脸时楞了一瞬,随后便低下了头。   起初听说是多样楼来人,曹金还以为他们昨晚的事露出了马脚,在看到那些礼品时便知道是想岔了,只有他们曹府不是会员,多样楼肯定要顾及着一些。   他笑道:“倒是我失礼了,该早些请两位东家来府上做客。”   “曹少爷客气了,此番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并送上一些礼品,那日黄老爷府上请我去做客,见了诸多老爷,唯独没有见到曹府去人,还以为是哪里得罪了您。”江舒笑的满脸真诚,说罢,又像是提醒什么一般说道,“曹少爷家也是开酒楼的,日后晚上可要小心一些,省的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偷盗去了秘方可不得了。”   曹金干笑两声,还不忘瞪了一眼旁边的男子,他说道:“江东家放心,无人敢偷到我曹府。”   “那便好。”   同人虚与委蛇是江舒最厌恶的事,但此时却不得不撑着和曹金你来我往的说话,朗山心中不快,便拉下脸提醒江舒该回去了。   江舒状似委屈的吸了吸鼻子,便也只能跟着朗山往外走。   等他们走出府,曹金回想到江舒方才说的那些话警惕了起来,他瞪向身边的男子,怒道:“你确定昨晚没有被人看到脸?”   “当然确定,如果真看到方才他们怎么会这么淡定?”男子壮着胆子拍胸脯保证,并不敢把昨晚他蒙面布被人揭掉的事说出来,再加上他昨晚过于慌张,也根本没有看清看到他脸的是谁。   曹金见状便没有再多问,想着江舒估计只是随口一说,说不定他和其他府上也说了同样的话。   回到多样楼,大林跟着进了厢房整个人都气愤起来:“就是曹府!曹少爷旁边那个人!我昨晚看的真真切切!”   “我知晓了,你回去休息,这件事我会看着办的。”   曹家这般恶心他,总得让对方吃点苦头才行。   没几日,曹家残暴不仁,杀害民女的事就被人给传了起来。   原来是一位老头在城外的乱葬岗附近住着,平日里帮忙处理尸体偶尔拿到点赏银,只是他没想到有人大清早就送来了一具女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但看对方的发髻还是未嫁人的模样,当下就赶紧报了官。   于是几经调查就得知,那日只有曹府往外送了尸体。   城中的流言越传越烈,那女子的爹认尸后便整日坐在曹府门口等一个说法,看的围观的人都十分不忍,便日日辱骂曹家。   曹金在府上大发雷霆:“到底是谁传出去的!之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怎么这次就被发现了?”   “三弟,既然知道此事你处理不好,何必还要害那么多姑娘,这几年死去的姑娘没有上千也成百了吧?”曹老大很是嘲弄的看着他,话里话外都是幸灾乐祸。   “大哥,你可别忘了你也是曹家的,若因此事曹府被斥责,你也没好果子吃!”曹金凶狠的看着他。   他一直都忘了,知道他这些癖好的人府上比比皆是,加上最近李雪兰怀孕他有了后代,老大老二肯定早就按耐不住要找机会害他了。   这件事,说不定就是他们做的!   曹金这般想着便眯了眯眼,哼笑道:“大哥别忘了自己的把柄也在我手上,一个大男人竟能雌伏委身给男人……怪不得大嫂十年无所出!”   “老三!”曹老大怒吼,“给我管好你的嘴巴!”   没多久曹老二也来了,三人唇枪舌战一番,谁也没占到便宜,只能甩袖分道。   李雪兰近日听到府上下人说的事魂都要吓没了,她还特意拽着几个婢子问了问,见她们都是一副惊恐的模样,才知道江舒当初提醒的事是真的!   可如今她已经跳进了曹府的火坑里,想跑是没得跑了,但也得给自己寻条出路才是。   曹府的生意一落千丈,无论如何解释都没有人相信,事情闹的有些大,郡守虽顾及着京中的那位,却还是得把曹金传唤到府上询问一番,尽管他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   而那位在乱葬岗旁边住着的老头早就不见了,死去那名少女的父亲曹家又不敢动,生怕被人知道他杀人灭口。   于是这个哑巴亏,他也只能硬生生的吃了。   因着曹府的事是隔了许久才发生的,因此并没有人怀疑到多样楼,且多样楼日日都在研究新的吃食怎么会有时间去做什么事?   没了曹府整日里在眼前晃悠,江舒心情好了很多,成日里就是在多样楼里吃吃喝喝,困了就睡,人倒是一点没胖。   九月中旬时,传来了放榜的消息,学子们日日都翘首以盼,盼着自己能考上,因此府城各处酒楼眼瞧着人又多了许多。   夏翰远在韩文的挽留下一直未回乡下,但他盘缠有限且也不能白住江舒的酒楼便被韩文拽到了韩府去,两人成日里就是在酒楼里吃喝,偶尔瞧见陈胜也是懒得理会。   放榜日。   许多府上有哥儿千金的都出来瞧了,榜下捉婿很是有名,如若真的捉到一个举人老爷,那才是真的不得了。   榜下人头攒动,江舒和朗山则是在酒楼里坐着,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最近总被朗山折腾的厉害日日都睡不饱,害的他都没什么精神。   朗山十分狗腿子的给他捏肩捶腿,放后世都是难得的好男人,江舒很是受用便一直听着外面的热闹昏昏欲睡。   人群中有哭喊有欢呼也有猝不及防的诧异喊声,江舒慵懒一笑,就是不知哪位秀才老爷被捉了婿。   “二郎,稍稍用力一些。”江舒最近腰腹处酸疼的厉害,每天都得按按才行,要不然乏的很。   “不若请大夫瞧瞧,我晚间已经十分体谅你,你却总觉得我用力。”朗山觉得夫郎这样很不益于夫夫房事,这样的体质什么时候才能有身孕?   江舒蹙眉,抬手拍在他手上::“你何时体谅过我?我看你竟然是愈发用力了,我感觉内脏都要受损了,肚子疼的厉害。”   “那你怎的不同我说,我这就去喊大夫。”朗山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江舒一把拽住,他脸蛋红红的,被人知道是因为房事才这样,岂不是羞都要羞死。   他咬牙:“不许去,给我捏肩膀!”   朗山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却想着等回头江舒再睡着,便偷偷请了大夫给他把把脉,左右就是多补补的事。   酒楼里突然传出欢笑和热闹声,江舒知道八成是住在楼上的学子有考中的,他便示意伙计给考中的学子们送些吃食过去。   没一会夏翰远就找到了厢房里,他进门就立刻给江舒行了一礼,他激动道:“多谢夫郎照拂,有幸考中第四名,若夫郎不嫌弃,家中土地尽可挂到我名下,分文不取!”   夏翰远是实打实的想感谢江舒,他从未见过这般好心又纯善的人,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江舒不想拂他好意,便笑道:“既如此,多谢举人老爷好意,往后你也可好过一些了。”   听着江舒这话,夏翰远没忍住掉了眼泪,下一秒赶快擦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之前从未有人同我说过这些。”   他阿娘虽也体谅他,但更多的是希望他快些出人头地,如此也算不负阿娘期许了。   “这有什么,往后同你说好话的多了去了,去和同窗好友聊吧,我让人开了套房请你们去玩,莫要客气。”   夏翰远也不再同江舒客气,如今他成了举人,以后有的是报答的机会,应过一声之后就欢天喜地的去了。   江舒打了个哈欠,眼里攒了些泪花,他疲乏道:“莫约是我老了,身体素质已经赶不上年轻人了,可我才十九岁,还是虚岁……”   他靠着椅背昏昏沉沉的说着,朗山听了几句没太懂,但也知晓他这是觉得自己老了,才十九岁的人,都不是娃娃阿姆,如何能老?   且就算江舒老了,那也是最漂亮的老哥儿。   这话若是江舒听到,怕是又要揪他耳朵。   见人睡着了,朗山这才出门离了酒楼,走过拐角就进了医馆,先是把江舒最近的情况说了说,后又隐晦的说了几句晚上的事。   哪知道,老大夫脸色瞬间一变:“快带我去瞧瞧。”   江舒睡的昏沉,全然不知朗山偷偷请了大夫过来把脉。   老大夫把过脉后叹气道:“你这汉子竟这般不知道小心,你夫郎他……”   后面的话朗山再未听进去,只瞪着眼睛盯着江舒平坦的小腹。 第66章 “哪有乡下亲戚,他想要曹金死”   送走老大夫, 朗山的目光就移不开了,像是多年期许一朝达成,整个人宛若疯魔一般盯着江舒的肚子, 开始仔细回想到底是哪一晚没克制住。   只是夜夜笙歌, 再加上他脑子如今混乱的厉害,根本连今夕何夕都快要不清楚,算不透就不算,只希望他夫郎可别生气才好。   江舒迷迷糊糊睡着又睡眼惺忪的醒来,刚睁眼就瞧见朗山坐在他旁边犯迷糊,他莫名有些不快的拍了他一下:“瞧着我想哪家哥儿呢?”   “并未,可有哪里不舒服?”朗山回神问他, 视线却一直盯着江舒的肚子,那里还平平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江舒仔细感受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睡的骨头有些酸软, 你帮我捏一捏。”   他说着面朝下趴在了床上, 脸枕着双臂等着朗山给他捶背捏肩,只是等了片刻都没等到对方动作, 他抬头去看就瞧见他皱着眉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   江舒太了解朗山了,之前他从不会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 一瞬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换作以往他会十分耐心的询问对方,但最近许是暑气不过,他心中也烦躁的厉害,不想哄对方。   对方迟迟未动,江舒也觉得索然无味, 便撑着身子下地了。   朗山一愣:“怎的下床了?我还没给你——”   “不用了, 我起来走走便是。”江舒心中委屈又气, 却不想主动询问,便也不理会对方。   “睡醒该饿了,我熬了些粥晾着,你等我端来。”   江舒最近本就饿的快,听他这般说便没有出声拒绝,只是瞧着对方的背影很是不解,明明待他之心一如既往,怎么就是觉得不对劲呢?   只是,江舒没想到更加不对劲的还在后面。   朗山待他依旧事事用心亲力亲为,只是总会盯着某些出神,一天下来江舒单是叫他的名字就叫了太多次,对方甚至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对他懈怠了很多。   江舒憋了一天的气,想着许是自己总使唤他让他觉得累了,便没有深入去想这个问题,只是入夜在床榻上时,对方不碰他不说,还特意另抱了一床被子。   江舒从床上坐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终究还是怒了:“你什么意思?”   “……什么?夫郎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喊大夫来?”朗山说着就要下地外出。   江舒一把拽住他,声音哽了些许:“不许去!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瞧上了哪家哥儿怕我不同意,所以才这般——”   “江舒!”朗山拔高音量打断他的话,“好端端的胡说什么?”   他起身拿火折子将屋内的蜡烛点亮,转身就瞧见自家漂亮的夫郎眼睛都红了,朗山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好端端的还哭了。   他手忙脚乱的爬上床哄着:“夫郎莫哭,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对?莫哭莫哭,瞧的我心都碎了。”   江舒眼睛一瞪:“不许说这般恶心的话!”   “好好好不说,你也莫哭,大夫说忧心思虑会对身体不好,何况你还怀着身孕,总这般不小心该如何是好?我自然是担心你身体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但我只盼着是和你一样的哥儿或姐儿……”   听着朗山一改往日少言寡语的模样,絮絮叨叨的声音进了耳朵反而有些不真实。   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江舒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到底是哪天,而且,这么大的事,这呆子居然也不告诉自己,怪不得白天的时候只一个劲的盯着他的肚子瞧,睡觉还要盖两床被子。   他轻咳一声:“你怎的不告诉我?”   这下轮到朗山茫然了,大块头一摸后脑憨笑:“我没有告诉你吗?我忘记了。”   “呆子!”江舒见他这幅傻样就知道怕是高兴坏了,毕竟起初得知自己不想这么早时还有些不高兴呢,不怪他现在这么傻。   江舒看着多出来的那床被子,怎么看都觉得碍眼,他使唤朗山把被子拿走,很凶巴儿的告诉他以后不许做不经过他允许的事。   朗山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是这两床被子惹江舒不高兴了,怕是还误会自己不想和他亲近,但是不敢拆穿夫郎,只能在心里偷着乐呵。   江舒也算是两辈子头一遭了,但老话说头三个月不能声张,他也没有逢人就说,只是低调了些不怎么出门了。   现如今曹家杂乱,像是会咬人的疯狗,他要是日日在外面闲逛万一惹的对方看他不顺眼,从而给他打闷棍就不好了。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曹家也一直安静,并没有再惹出事端,京中反倒先来人了。   来的是孙思齐,得知江舒将多样馆开到了府城,说不震惊是假的,便趁着定酱的机会特意过来瞧瞧送些礼物。   他先去过孙家拜访了孙俭惟,这才去了多样楼,看着里面和其他酒楼全然不同的格局,不得不感慨这个哥儿简直天资聪颖。   坐在厢房里,孙思齐先把正事和江舒说了一通,不无感慨道:“你的炸鸡在京中卖的甚好,多数达官显贵都以此当作礼物来送人,之前那几百斤的酱是完全不够用的。”   “那这次我再叮嘱他们多做一些,只是这些酱料一定要封存好,若是变质很有可能会吃坏食客。”得知炸鸡卖的好,江舒心里也高兴。   “这些你且放心,我瞧着你这酒楼卖的东西倒是不少,这般好点子也亏你想的出来。”   吃食和住所安排在一起,每日清晨都能闻着饭菜点心香起床,省去了客人们还要闷头上街去找吃食,且吃食品类众多,清淡油腻点心饮品俱全,若是他,怕是一日也舍不得出去的。   江舒笑了笑:“不过就是随便想想,且楼下的摊位都是给了租子的,我也就赚这个钱儿了。”   孙思齐知他低调谦逊,便没有再揪着此事继续说,左右这些做生意的点子,他是万万想不到的。   京中目前安定了许多,且圣人急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这几年为官者怕是要多起来,孙思齐没避讳着,将局势大概和江舒说了一些。   孙思齐道:“先圣人本就不满江孙两家,如今新圣即位时孙家有了从龙之功,且晟安原本就同新圣交好,会格外优待些,老江将军一把年纪还在驻守边疆,圣人钦佩,也算好过。”   “那曹家呢?”江舒问道,“我听闻曹家有一女为后妃?”   “那算什么?”孙思齐不屑,“新圣还是皇子时那小姐是使了法子硬塞进去的,对她极为不喜,如今后宫嫔妃不多,她自然显得独树一帜,只是咱们新圣瞧不上。”   闻言江舒松了口气,若是那后妃当真受宠可就真的有些难办的。   孙思齐见他面容松快了些,便问道:“莫不是这曹家与你起了龃龉?”   江舒垂眸想了想便将之前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孙家帮到帮不到的先另说,但瞧着孙思齐的态度就知道定然会他而更加不喜曹家,这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帮忙了。   孙思齐听后果然气愤,这般丧心病狂且下作的人,若不是人人都道他们曹家有后妃,定然早就成了阶下囚。   他怒道:“此事也怪不得郡守,本就是无凭无据,还要碍于曹家之势,能对你说那番话已是不易。”   “我知晓,既然已经清楚曹家就是纸老虎,我便不用这般小心翼翼,夜不能寐。”江舒说这话时露出些许苦涩的笑来。   孙思齐叹了口气,这俩人本就是乡下来的,能走到今天这地步实在不易,偏偏还要遭人嫉妒至此,岂不是不给人活路?   只是人人都避着曹家,反而让曹家生出诸多优越感来。   目的达到,江舒便不再扯着这个话题,问了问京中的生意情况,又闲聊了些其他。   孙思齐笑道:“先圣在时就将兴修水利提到了日程,没曾想却是要被如今的圣人延续了,且你不知,当初你提的方法好,我听说江大人已经和圣人提了,待此事一过便会即可嘉奖,曹家之流不足为惧。”   “江大人?”江舒蹙眉,“那时来府城的巡抚?”   “对,他便是老江将军的大外孙江锦龄。”孙思齐说道。   江舒敛眉再次问道:“那可有一位叫金然的公子?”   此话一出,不止孙思齐愣了,就连朗山也跟着愣住了。   提起这个,孙思齐从前便觉得江舒长相十分熟悉,他自认定然见过对方,可江舒一介平民百姓,他第一次去镇上都是跟着孙晟霖,去哪里见对方?   如今再想,眉眼处分明和江家的人如出一辙,就连平时嘴角弯弯时都有些相似,是那种一眼就能瞧出来的相似。   他面色迟疑道:“确实有一位叫江锦然,你之前可是同他见过?”   “去年大雪封山,他敲响了我家院门,说是去探亲走不了了,便多住了几日。”江舒扬起笑脸说着,心中却已然有了些猜想。   “江家府城发家,哪里有什么乡下亲戚……”孙思齐自顾自说着,目光看向旁边的朗山,见对方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他不自觉降低了音量。   这个话题让气氛有些难挨,孙思齐还想再说些什么补救一番,但是瞧见江舒神情疲惫便没有再多言,下一秒就看见他撑着腰肢被朗山小心翼翼的扶着。   这个姿势他不可谓不熟,他大嫂怀孕时就是这副模样!   “舒哥儿你这是……”   “嗯,还未满三月。”江舒笑了笑,他对什么未满三月不能告诉外人的事不太看重,这些都是心理作用,没那么玄乎。   孙思齐却惊了,他来时根本就没想到这些,毕竟江舒的孕痣没有长在显眼的眉心,他就以为这是极其不易有孕的身子,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出来时只带了些给两位大人的礼物,哪里会想到还有小孩儿,当下就急的要上街去找首饰铺子去给打金锁去了。   江舒和朗山都坐着不说话,之前江舒看见那巡抚时就觉得眼熟,只是他没多想,只以为自己曾经匆匆一瞥见过谁,如今想来,可不是与那“金然”相似。   什么年关探亲,都是哄鬼的。   他这般想着又看向朗山:“你是不是早就怀疑了?”   否则也不会在见到那巡抚之后变得那般异常,说一些奇奇怪怪不能离开他的话。   “嗯。”朗山沉沉应了一声。   江舒一时拿不准江的意思,明里暗里派人来瞧他,是怕他知道后上赶着去京中讨要好处吗?   他嗤笑一声,干脆不想了,左右只是样貌相似能证明什么,后世还有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血缘关系的呢!   眼下肚子平摊且他也并没有哪里不适,江舒在厢房里待不住就想着下楼去外面走走,通市那边有好东西得多发掘才行。   没瞧见卖帕子的林秀,江舒想着对方估计是有什么事,走到卖给他红薯的外商跟前,江舒笑道:“生意可还好?”   当时外商给他送了那么多红薯,就差从海外再运些来了,江舒还以为对方已经没得卖了,没想到——   他盯着地上裹着绿叶子长着褐色须须的东西愣住了。   外商笑道:“还可以,知道我卖红薯,这个东西,买的人多了!”   “这个怎么卖?”江舒问道。   “三文钱一根,家里还有多多,你买,我卖!”   江舒听着他蹩脚的话实在着急,干脆直接和他用后世学过的口语交流了起来,虽说可能会有些不太相同的地方,但至少沟通上好了很多。   得知这些苞米三文钱一根,听说江舒要买很多,和红薯一样多,他干脆就便宜一些五文钱两根的算。   沟通好后,这外商直接收摊不卖了,想着把这些也都给江舒留着。   江舒失笑:“没关系,不差这一些,之后把苞米送过去就好。”   “好的好的。”   有了玉米,江舒就能做更多的东西,他想着作者怕是给原主加了什么金手指或者锦鲤附体的设定,否则怎么这种好事都能让他遇上!   这就是当主角的魅力!   多样楼其他的摊主眼看着江舒又收购了一大批他们之前从未见过的东西,就知道这东家怕是又要研究新吃食了。   感谢后世飞速发展的科技,让他在网上学到了不少的东西,曾经有一段时间只能在家里网上办公,闲来无事便只能研究这些东西。   江舒决定先做烤玉米,到时候可以让苗禾当成烤串卖,且这东西看着个头大,小孩啃半块都能饱,至于煮玉米则是给虎子当做和灌饼一样的主食卖。   这两样都很好做,江舒使唤着朗山就能完成,外商将玉米处理的很好,且拿出来卖的也都是嫩些的,不管是煮了还是烤都十分鲜嫩美味。   江舒让朗山拿去给他们两个尝,虎子顾不得烫嘴就抱着啃:“东家这个真好吃,又甜又粘!”   “嗯,你们江东家说了,烤的归苗禾,煮的归你卖。”朗山难得多说了几句话,“好好做,别烤糊也别煮老了。”   “好的东家!”   朗山再上楼,江舒已经拿着啃完的玉米睡着了,他想着肚子里的怕是个懒货,就会撺掇着他夫郎闭眼睛。   江舒睡的有些不踏实,不知为何梦到了原主的事,梦见他把西河村表哥江安从山坡上推下去,他想着那时候的江家恐怕就知道些什么,所以才默许江安对江舒动手动脚,后来又怕朗山找他们麻烦才断了亲。   睡醒后,江舒总想着给西河村的江家写封信问问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庸人自扰,这都是没影儿的事。   孙思齐外出转了一圈,找到府城顶好的首饰铺让人打了个金锁,串好了绳子装进盒子里,只是想着回头得重新送才行,这般着急倒显得有些失礼了。   “孙少爷?”   孙思齐脚步一顿,扭头就瞧见你身材肥硕的公子哥手中握着扇子扇来扇去,端的一副不伦不类的样子。   他蹙眉:“何事?”   “听闻孙少爷来到府城,曹家身为东道主,自该好好宴请您一番。”曹金边说边抚摸着李雪兰的后腰。   “曹家何时成了府城的东道主?我竟不知,你那成日里爱寻仙问道的爹竟成了郡守?”孙思齐说这话时并未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瞧。   曹金心中有气却也不敢真拉下脸跟他甩脸子,毕竟曹家虽有后妃,可那说到底只是他们京中主脉一支的,并非是他家,因此也只敢在外人面前装一装,可真对上京中的少爷,他到底还是矮几分。   至于这个“几分”,还得是看对方的脸色。   “是我失言,不知孙少爷能否赏脸?”   孙思齐知道他心中打的什么鬼主意,却偏不想让他如意,他笑道:“正巧,我要去多样楼送礼,既然曹少爷有心要请客,那边就在多样楼吧。”   “孙少爷可是觉得曹家酒楼——”   “曹家酒楼与京东酒楼可能相比,我如今只想吃多样楼的食物,若曹少爷有心要请同去便是。”   若是无心请就赶紧滚蛋。   曹金一口牙几乎咬碎,他在府城呼风唤雨惯了,何曾有人敢这般不给他脸面,可他不仅不能生气,还得笑意相待,当真是屈辱。   只是尽管孙思齐话说到这份上,他也得跟着去,若能和京中孙家交好,也算是一层保障。   但他忽略了孙思齐方才的话,对方可是特意给多样楼的东家送礼物的。   因此,当他看见一个精美的首饰盒给了杨守,当下就蹙起眉了:“怎的这朗夫郎还得孙少爷送礼?”   “我二叔家的晟霖同他交好,我又与之有生意上的往来,关系自然是要亲近一些。”孙思齐毫不避讳的说着,就是为着告诉曹金,做事要掂量一些。   曹金确实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层,他尴尬的笑了笑,绝不能让多样楼这般发展下去,否则哪日岂不是要开到京中去?   他可是开了豪华套房与孙思齐同吃,还特意把李雪兰赶出去让她去外面晃悠,若是能窥探到什么配方自然好,若是看不到就当是恶心江舒。   可他哪里知道,李雪兰早就被他之前的暴力模样给吓坏了,一出厢房转悠了没一会就被带到江舒的厢房里了。   李雪兰肚子尚不明显,便没有故作娇柔的给江舒看,只求他救救自己:“要是早知道这曹金是那般凶残之人,我死都不会嫁过去的!夫郎,求您帮帮我,帮我谋条生路!”   江舒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一眼,随后说道:“你可亲眼见到了?若是无凭无据的,就是告诉郡守大人都无用,你瞧之前不也是吗?那姐儿的爹才折腾了几日,就折腾不了了。”   李雪兰一听这话就更惊惶,那个姐儿的爹她是见过的,之前日日都在曹府门前坐着,有一日突然就没有再来,后来曹家的事就渐渐平息了。   莫不是…莫不是那位姐儿的爹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此等想法一经过脑海便是挥之不去,她更加惶恐不安,当下就什么都顾不得的跪到江舒面前哀求:“夫郎,求您看在我并未做出真正伤害您和郎君的事,给我指条明路吧?”   “我如何帮你,我方才说过的,若是没有证据,根本没有办法。”江舒叹了口气说道,“你如今肚子里怀着他唯一的孩子,想来待你产子后应该不会太为难你。”   其实并不会,在曹金看来,李雪兰是唯一能为他孕育子嗣之人,他们之间来往并不密切却一朝有孕,其他的妾室可没这本事,所以曹金不会对她怎样。   但如今李雪兰就是惊弓之鸟,她偷偷见过被虐杀的姐儿们,早就吓坏了。   她连忙保证:“我会努力找到真相的,若是若是我能——”   “那郡守大人定会帮你。”江舒微微一笑,左右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李雪兰哪里能想到这些,立刻从地上起身连连答应,她能为了活命无名无分的跟着曹金,就能为了活命找到那些所谓的证据。   曹金原本是想借着孙思齐家在京中的地位,好好将府城的生意发展过去,只是他没想到孙思齐处处不接他的招,这顿饭终究还是白吃了。   他从厢房出来没有瞧见李雪兰,当下以为她是被江舒给捉去折磨了,便想着去对方的包厢找,不曾想却让他听到了可以利用之事。   “夫君,方才问了伙计才知道你在这,我们要回家了吗?”李雪兰见对方神情恐怖,心中有些忐忑,说话时便故意将手抚上了肚子。   曹金立刻换上另一副表情,笑道:“你既想回那回去便是。”   回到府上,曹金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如今知道了多样楼的软肋,他势必得好好利用一番。   “来人!去帮我查件事,查仔细些。”   朗山不放心,日日都要去拐角那家医馆请老大夫过来把脉,一次两次的老大夫也无怨言,谁让有看诊费呢?   但次数一多他就有些烦了,老大夫恨铁不成钢:“你家夫郎无事,我瞧他吃的好睡得香,半月请次脉便是,日日请岂不是自己吓自己?”   “若是一天未去刚好发生意外怎么办?”朗山不悦的看着老大夫,“我请你去诊脉,你真的倒是不愿意了?”   就差说一句“我又不是没给银子”。   大夫多慈悲为怀却也气傲,老大夫听着他的话都给气笑了,他叹了口气:“我随你去便是,只是一切顺其自然即可,若是小心翼翼反而适得其反。”   朗山应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江舒对朗山这般小心翼翼有些不满,从前没那块肉时,也不见他对上心到这般地步,如今倒是体现出他来了!   老大夫把完脉,朗山送他下楼,一进厢房就被江舒揪着耳朵呵斥了几句,朗山听了一耳朵的酸话,知道夫郎这事吃酸了。   他赶紧笑道:“我不是怕咱们哥儿在你肚子里闹你吗?”   “按照常识,他现在只有黄豆大小,还能翻天不成?”江舒不甚在意,反正他现在不觉得肚子里有东西。   朗山不懂,但就是不赞同江舒的说法,他想着回头就找老大夫拿些安胎药给夫郎喝。   江舒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朗山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若是对他不关切不体谅,他才是要闹的厉害。   外商送来的玉米卖的很好,江舒后做了玉米饸卖,酥酥脆脆的同炸鸡一起卖,日日都能被人抢光。   江舒吃的多就想多逛逛,那安胎药苦的不得了,每次喝完都恨不得把胃液都吐出来,每次朗山追着他喝药,他就跑到制酱的地方躲着,最后依旧要被拉到厢房喝药。   孙思齐乐得哈哈直笑:“二郎也是为着你好,喝完药吃块糖缓缓就是,总归是要小心些。”   “若非如此,我只当他是要谋害我。”江舒蹙眉将药汁一饮而尽,动作利索的像是在喝什么毒酒。   这几日天总是阴沉沉的,瞧的江舒心情都跟着烦闷,只是这天怕是要下雨了,估摸着得是场大雨。   当然,对百姓来说自然是好事,灾情之后虽说难民得到了控制,也一直在种粮食,可若是迟迟不下雨终究不是办法,日日热到厉害,江舒也闷的慌。   孙思齐拿到酱之后便回了京中,并告诉江舒一定要小心曹金,这个人言语交谈时便知他心术不正,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都并不稀奇。   因此,江舒便趁着这几日天气阴沉不去酒楼了,日日都在宅子里歇着,他识字也会做好吃的,闲下来日子过得极其舒心。   朗山怕他无聊,日日都在宅子里给他研究可以玩的东西,搭个秋千,造个更加舒适的躺椅,或是弄一些精巧的小玩意让他自己勾勒着上色。   “夫郎,安胎药。”朗山对院里坐在秋千上给小木兔子上色的人喊着,见他不理会自己便端着药过去,“喝了便休息一会。”   “我现在不想喝,你放一边儿,且等我玩够了再喝。”江舒把兔子涂成了灰色,看起来大胖兔子暖乎乎的。   这安胎药日日喝着,朗山也不逼他,便放到旁边的石桌上等他想喝了再喝就是,之后便进屋忙活其他的事了。   最近江舒性子愈发焦躁,其他人在眼前晃的时间久了都能惹得他生烦,朗山如今哪里敢惹这位祖宗,也只有躲到旁边等传唤的份。   江舒把兔子涂好之后便放在了旁边,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还放着几块饴糖,心中再不愿,终究还是要喝,只是今日他实在没有胃口,端起药碗小抿了一口,瞬间扭头干呕了起来。   “朗山!”江舒咬牙喊了一声,“你真是要毒死我?”   “怎么?”朗山快速跑来,看着江舒呕的眼眶都红了,将他揽进怀中心疼道,“不喝了不喝了,以后都不喝了!”   江舒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服,苦的整个人都打颤,他咬牙:“之前喝的时候没有这么苦……”   “红袖!红袖!”朗山把人喊来,“去,拿着熬药的残渣给百善堂的老大夫瞧瞧,不要惊动别人!”   红袖神情一凛:“是!”   孕中人本就敏感,味蕾更是与从前不同,朗山不敢说是江舒自己的问题,便只能做一些能让他安心的事。   红袖匆忙收拾好厨房中的药渣,拿布包裹着匆匆出了宅子,去了百善堂。   她曾见过百善堂的老大夫多次,如今去的正巧对方刚好在给其他人把脉,她面上带笑:“大夫,我家正君觉得您这药开的有些苦,想问您能不能将砂糖放进药碗中?”   老大夫皱了皱眉,盯着红袖看了半晌,给她使了个眼色:“你且先去后院等着我,我给他重新开药。”   红袖笑着道谢转身去了后面,没多久老大夫就过来了,红袖没时间跟他解释太多,先把自己带来的药渣给他看了。   老大夫逐一检查过后脸色难看起来,他蹙眉:“你们夫郎可喝了这药?”   “并未,夫郎觉得苦涩难忍都吐了出来。”红袖说完缓缓蹙起眉,“药渣可是有问题?还请老大夫现在去随我去宅子里看一眼正君!”   这岂能推辞,老大夫拎上药箱跟着她去了。   江舒本就体弱,且最近天气所致的烦闷,再加上方才那股子难受劲一时间散不出去,当下就烧了起来。   朗山不敢随便用药,便只能等着红袖大夫来。   “他如今身体较差,所幸之前一直喝着安胎药固本培元,腹中胎儿倒是并未大问题。这段时日要安心养过三个月才可。”老大夫说道,“那药渣里被放了一位慢性毒药。长此以往,夫朗怕是会香消玉损。”   朗山:“高热可能用药?”   “不可,他如今耐药性极差,只能想办法让他多发汗。”老大夫急忙说道,“多喝些热水,莫要饮茶。”   知道江舒无大碍,朗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告知老大夫一定要对此事保密,事后便让红袖将人送走了。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即便不用查,朗山也能知道是谁所为,只是对方既然能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那就不要怪他以暴制暴。   府城多的是游手好闲之人,且近几日曹家因为之前之事处于风口浪尖,曹金不敢再做那些虐杀之事便只能去吃花酒,只是流言蜚语,人言可畏,花楼里的姑娘得知要陪他个个都心惊胆颤。   曹金并未尽兴只能败兴而归,路过巷口时,听闻里面传来女子尖叫声,那声音让他想起了之前虐杀的女子,他红着双眼就要加入那群人里,只是没想到刚过去就被人给一脚踹翻再地,甚至趁他吃痛之际套上了麻袋。   被蒙住头的他只能听到女子的惊声尖叫和男人们的污言秽语,他疯狂撕扯着麻袋,落在他身上的拳头更加狠厉起来。   他只能抱头大喊:“你们这群贱民!知不知道爷是谁?!”   “老子管你他娘的是谁?打扰老子玩女人,老子打不死你!”   一汉子粗声粗气的说着,招呼旁边的同伴们继续揍他,而站在一边哭喊的女子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依旧扯着嗓子尖叫,像是知道被套了麻袋的曹金的软肋。   拳打脚踢持续了很长时间,中间有人见曹金居然因为女子的喊叫声立了起来,便对着他狠狠就是一脚,至此此人再无挣扎晕了过去。   女子清了清嗓子,走到旁边的阴暗处点了点头:“郎君,那畜生昏死过去了。”   原本对着他拳打脚踢的人也通通聚了过来,一个个嘴里愤愤不平着,借着月光可以看清他们多数是江舒买来的酒楼伙计,连苗禾和虎子都混在里面。   自己人,用起来才放心。   朗山脸色平静,点了点头给了他们一些银子:“把人扒光扔到溢香楼那的池塘边就回去休息吧。”   “东家,东家他身子可好?”虎子急急问出大家心中所想,“我们也很担心。”   “他无事,去吧。”   朗山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独留那半张被月光照着的脸那么平静,但红袖只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她总觉得那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暴戾和阴狠。   她能感受到朗山是真的想让曹金死。   翌日。   曹家三少爷曹金被人发现赤身裸体的躺在池塘边,下半身还泡在水中,身上是随处可见的伤痕。   此事过于恶劣,曹家报官惊动了郡守,就连成日里只知道寻仙问道的曹老爷都被逼的“出了关”,扬言定要对凶手严惩不贷。   给他号脉的府医看了一眼他的下.体摇了摇头,那地方伤的严重,于子嗣上彻底废了。 第67章 “圣人奖赏赐赠,纸牌问世”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们!”   曹金醒来后得知自己再也无法令人怀孕, 整个人陷入了癫狂,嘴里一直叫嚣着要杀人,虽说他没有证据, 但就是认定害他至此的人是江舒!   如今朗家算是府城新贵, 就连郡守都多给其脸面,生意更是红火,曹老爷并不想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找上门,否则便是给自己添乱。   曹老爷怒:“你说是多样楼所为,可你有何证据?就算此时闹到郡守跟前,你如何解释对方为何对你出手?”   “证据证据!你儿子都被人害成这样了!能与我曹家作对,便只有那位夫郎!”曹金怒目圆睁双眼通红, 他看向旁边的下人,“去把李雪兰给我找来!”   他就不信这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   李雪兰被带到曹金房间时正在房间偷偷收拾细软,虽说并没有准备当下就跑, 但总归要给自己留些后路, 只是没想到突然被人喊走,吓的她东西都撒了一地。   她一进去就闻到了苦涩的药草和尿骚味, 她是知道曹金那玩意儿用不了的事,因此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唯一的倚仗, 这般一想倒也不惊慌了。   见她进来, 曹金一双眼睛喷火般盯着她:“是不是你和多样楼勾结谋害我!”   “怎么会?”李雪兰眼泪瞬间掉落,“我如今怀着您的骨肉,怎会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我日日在府上养胎,偶尔出去也是和您一起,那江舒又不喜欢我, 我怎么会和他一起害您呢!”   李雪兰面上委屈, 心中却越说越害怕, 她一咬牙直接跪在地上:“夫君这般不信任我,那便去找多样楼对峙便是!”   到底怀着曹金乃至曹家唯一的孩子,见李雪兰这般,曹老爷便让她回房间休息去,左右曹金这身子虽然废了,可还有孩子能撑着,只要是个儿子就有后了。   李雪兰不敢不听曹老爷的,赶紧离开了。   曹金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他找到之前去偷方子的曹五,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去多样楼闹事,势必要闹到里面再无一位客人!   但他不知,朗山早就猜到他会报复,一早便请了郡守来多样楼里做客,他读过一些书,也能和郡守说上几句话。   从前这种讨好人的事朗山是最反感的,可眼看着他们根基不稳,又有曹家虎视眈眈,他总要想法子让江舒的日子过得安稳些,坏事都由他来做便是。   因此,当曹五带着一群人不管不顾的冲进多样楼里大喊大闹时,朗山刚好带着郡守下楼。   “滚滚滚!都滚!这里被我们曹家给包了?”   “卖什么东西?都不许卖!赶紧麻溜的给我滚蛋!不服气跟我去曹府说!”   曹五自觉得了曹金的重用,因此说话做事很是嚣张,也就是手中并没有拿棍棒,否则也是要朝着人群挥的。   杨守冲上前和他交涉:“你们曹府便是再厉害也不能目中无人,没有王法!”   “你个臭管事的知道个屁?我们曹府在宫中可是有后妃的,你们多样楼算什么?”曹五嗤笑,“我们曹家在府城那就是王法!”   “放肆!”   郡守怒声呵斥,自从新圣登基,曹府便在府城日益嚣张,如今竟能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话,行迹疯魔跋扈,简直就是恶劣至极!   曹五打死都没想到郡守会在这里,看见他那一刻瞬间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他强装镇定道:“不知郡守大人也在,我们曹府要和多样楼处理点私事。”   “私事?多样楼与你们有何私事要处理?你带着人前来闹事,这就是你处理的方式吗?”郡守气急,“还是说,偷了一次方子不算,给朗夫郎下毒药不算,如今竟要上门杀人不成?”   “你、你怎么会——”曹五说着目光落到旁边的大林身上,只见他正愤恨的瞧着自己,便知道,那日江舒恐怕是故意借着送礼的名声,上门让这个臭小子指认的!   周围被轰出去的食客和摊主老板们听到郡守的话都不淡定了,任谁也没想到明日里和多样楼没有往来的曹家,居然能做出这些恶劣的事,竟偷方子!   “这曹家仗着有人撑腰,总是嚣张跋扈!”   “前些日子那曹家三公子还虐杀了个姐儿,如今他自己命根子废了,可见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多样楼生意做的这般好,他们自然嫉妒,才起了这等害人之心!”   曹五听着旁人对他们的指指点点慌了起来,若是被曹三少知道他事情没有办好,反而引起了众怒怕是要杀了他!   只是面对着郡守,他不得不伏低做小,便解释道:“我们三少爷如今的惨状府城人人皆知,定是你们多样楼所为!”   “笑话!”郡守简直要气死,他指着曹五怒道,“你们三少爷去溢香楼吃了花酒,还要当街欲对清白姑娘行不轨之事!被人揍了情有可原!府城有此等败类,简直令人发指!”   话至此,郡守也懒得再和曹五多说,只是一个下人而已,症结终究还是在曹府,仗着势力便肆意妄为,竟能说出“曹府就是王法”这般大逆不道之言。   他沉声大喊:“来人!把这些暴民通通给我抓起来!”   天气阴沉。   江舒悠悠转醒就发现室内有些昏暗,他坐在床榻上愣了片刻都没有等到朗山,这才想起来近日天气不好,都是朗山去酒楼里看顾着。   虽说也没什么好看的,毕竟酒楼已经在正常运作,只是总要防着曹家一些。   “红袖?”   “正君,您醒了,小厨房刚熬好了粥,您喝一碗吧?”红袖早就端着碗在外面等着,估量着他快醒了才又热了热。   江舒点点头:“什么时辰了?我瞧着外面阴沉的厉害,二郎怎么还没有回来?”   红袖想了想还是把今日在酒楼发生的事悉数告知,想到朗山前一天晚上还那般冷静的害了曹金,红袖怕惊着江舒的胎,便没有提及。   曹家就像是阴魂一般,处处和多样楼作对,按照孙思齐所说,京中那位根本不受宠,也不必如此忌惮,且京中的曹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至少比起孙江蒋还是不够看的。   只是,曹家对于江舒来说是劲敌,是他们如今无法跨越的横沟。   “一会陪我去酒楼里吧。”江舒盯着窗外的天气出神,“怕是要下大雨了。”   红袖本想告诉江舒,朗山在走之前特意要求过不许他在这种天气出门,只是江舒态度强硬,她便将话咽了回去,老实准备衣服和雨伞了。   曹五被带走后消息立刻传到了曹府里,曹老爷知道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恨铁不成钢的甩了曹金一巴掌:“逆子!曹家早晚被你给害死!”   家中三子面不和心不和他是知道的,只是从前他一心求仙问道,竟不知好好的家竟被折腾成了这副模样!   不顾阴沉天气,敲响了郡守府的大门。   郡守如今对曹家态度十分不满,从前不多苛责,虽说有忌惮的意思,但也算是给曹家脸面,没成想曹府一个小小的下人居然也敢对着他指手画脚,做出那般恶心事竟还甩锅给别人,简直不可理喻!   “大人,此次前来一是为了致歉,二是想由大人出面做调和,能否让我同多样楼的东家一起好生谈谈?”曹老爷虽说不理事务多年,但该有的气度还是有的,嫉妒多样楼是一回事,若是被官家盯上,那才是真的要命。   郡守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便冷笑道:“你可知江巡抚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定要将那位江舒照顾好,你当他真是什么乡野哥儿不成?!”   “巡抚?”   曹老爷彻底傻眼,若说他们曹家在京中有靠山,可也只是一介后妃,不受宠不说还是当初硬塞进府里的,哪里比得上江家?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一着不慎竟踢到了这等铁板!   轰隆——   多日阴沉的天气终于响起了雷鸣声,闪电在天空乍现又消失,像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金龙穿梭在云层里。   连曹老爷的心也随着这一声音重重跳了一下。   郡守却不觉得解气,他继续说道:“那你又可知,这江舒在镇上时便乐善好施,之前治理灾情的法子也是他提出,江巡抚回京就已经禀报给新圣,赏赐不日便下来,你们曹家倒是好本事,竟将人给得罪个彻底!”   曹老爷打死都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出,怪不得其他富商巨贾总是对多样楼笑脸相对,怪不得就连郡守都对他们礼让几分处处护着。   那他们曹家……   他双眼迸发出亮光,哀求道:“大人,您是一城之主,请您定要帮帮我们啊!”   “我如何帮?”郡守冷笑,“你们将人得罪彻底,怕是新圣也要治我个管制不严之罪!你若当真有心要和多样楼和解,那你便自己求去便是!”   按照朗山的性格,绝对不会白让江舒受惊吓和委屈,这段时日他逼着江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养着,那是全然放到心尖上的,怕是曹家来日被问斩,都不足以平息他心头的怨恨!   曹老爷哪里听的懂这些,当下就回家要拽着一家人要去多样楼给江舒赔罪。   曹金面色苍白,诡异的看着曹老爷:“爹,您让我给他们赔罪?您是不是忘了,他把我害成今天这样!”   “我如何不知!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这多样楼可是有京中江家给撑腰的,你以为那江舒当真是什么乡野村夫吗?”曹老爷气的喘不来气,“逆子逆子!给我下地,跟我去多样楼!”   曹金诡异笑了笑:“行,容我换身衣裳。”   于是,曹家全员赶往多样楼。   细密的雨丝缓缓落下,打在曹家众人脸上,他们神情各异,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只是这般声势浩大的“壮举”自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多数百姓都跟着他们一同赶往多样楼,想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曹老爷铁了心要与多样楼和解,只是他心中还藏有一丝妄念,那便是利用这些百姓的无知去压迫多样楼,他认定只要自己苦苦哀求定能引起百姓们的同情心。   于是,当江舒和朗山得知消息时,曹家众人浑身湿透站在多样楼前,那架势显然是不和解就不离开。   “曹老爷这是作何?”江舒脸色苍白轻声问道,“若是想来酒楼做客何必非要选一个下雨天,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们多样楼招待不周,故意让您在雨幕中等着呢!”   “朗夫郎,我如今携全家老小前来,就是想跟您道声歉,我三儿平日里嚣张惯了,再加上您又同我们一样开了酒楼,生意火热自然会招人嫉妒,因此我儿才做错事,不知朗夫郎能否看在他如今病着的份上,与我们冰释前嫌?”   江舒冷眼看着这个诡计多端话里带刺的老头,嘴上说着求和,实际上句句都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   这哪里是来求和的?   这分明就是想故作姿态让自己求着他们求和!   江舒气的浑身发抖,朗山拉着他往自己身后靠了靠,看了一眼众人先是鞠了一躬,他沉声道:“曹老爷这意思,是我们酒楼生意火热,所以活该遭嫉妒,可为何只有你曹家这般不依不饶?找个姐儿卖身葬父试图离间我和夫郎,后又让曹五深夜偷方子还打伤我们酒楼伙计,后窃听得知我夫郎有孕,竟去下毒药?桩桩件件如何能冰释前嫌?”   若非此刻聚集这般人在此,他定要将那曹金碎尸万段好安抚他夫郎受惊的心!   众人原本听着这些话还有些怀疑,只是看着曹家竟无一人站出来解释,加之郡守之前已经将曹武缉拿归案,瞬间便知晓朗山所说句句属实。   “从前残害虐杀女子不算,如今竟还要做出下毒这残暴之事,你们曹家没一个好东西!”   “好好的一个哥儿怀有身孕多不容易,你们竟然下毒!老天不开眼才让你们曹家势大!”   “我那乖巧的姐儿,就是被他们害死的!若我报官,就要将我们一家老小杀人灭口啊!”   …   雨势越来越大,眼看着无法善终,曹老爷干脆也不装了,他语带威胁道:“你当真不愿和解?可别忘了,我们曹家在京中可是——”   “圣旨到!”   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直将雨幕划破,曹老爷惊恐扭头,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   郡守带着宣读圣旨的公公从马车里下来,不管是百姓还是曹家纷纷顾不得雨势跪在地上听旨。   圣旨里说的那些话曹老爷字句皆识,在之前也已经听郡守说过,只是没想到当真入耳时他竟无法反应其中的意思。   治理灾情有功。   捐款善举有功。   新圣不仅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哥儿而呵斥,竟还赏了白银赐了牌匾,甚至还许了一个承诺!   这是何等的殊荣?!   就连当今有从龙之功的孙家,都不曾拿到“圣人承诺”这般不得了的赏赐!   曹老爷骤然失力昏倒在了磅礴大雨里。   就连江舒都没有想到这份圣旨含金量居然这般高,他还以为顶多就是赏些银子,口头表扬几句,没想到会这么大方。   江舒眉眼弯弯,嘴角露出漂亮的梨涡:“多谢公公,下此番辛苦,您在楼上歇息几日再赶路如何?”   “夫郎盛情,杂家自然却之不恭。”公公面上笑出一朵花来,欣然接受了江舒的邀请。   “杨管事,亲自带彭公公去豪华套房。”   眼看着人上楼,郡守唇边的笑意也不减,如此京中的几位怕是可以安心了。   江舒问道:“圣人怎的这般好说话?这番奖赏我虽不懂,却也知道不值这些。”   “果真聪慧,朝中几位大臣说了些好话,加之新圣即位要尽快处理灾情之事,否则百姓只会以为新圣同先圣并未区别,不能带他们脱离苦海,你的法子助新圣解围也赢取了天下百姓的心,这些赏赐你该得。”   经郡守一番解释,江舒才彻底明白其中关窍,怕是江孙蒋三家都为着他说尽了好话,且不能多说让新圣怀疑,怕是也辛苦。   彭公公来前就得到叮嘱,此行的目的并非赏赐一件事,更多是要瞧瞧这夫夫二人究竟是不是传言中的正派,因此并不着急回京,便在江舒挽留时爽快答应了。   这豪华套房果真豪华而不奢靡,就连吃食也无一不是精致美味,让他更加惊讶的是那炸鸡,他是最好这一口的,每次休沐都得抢着买,原以为这炸鸡只有京城,如此看来孙家怕是从这里买的方子。   还有那炸串,灌饼,奶茶……   彭德福在豪华套房待的很是安心,喊来伙计送上热水,洗漱一番便睡下了。   等他再醒来时天已经擦黑,他喊了外面跟着自己的小太监进来掌灯,却发现来的是酒楼里的伙计。   彭德福狐疑道:“怎的是你?”   “贵客有所不知,我们酒楼豪华套房有专门侍奉的伙计,今日您这套房轮到我当值,这些小事自是不必劳烦公公们。”伙计笑说。   “你们东家聪慧,你们也机灵。”   彭德福出了套房便说要下楼走走,外面雨势渐小,只是这一场雨下的格外用力,聚了好些水洼,他无心去蹚浑水便没往外走。   却不知这些在酒楼里做生意的人都时刻关注着他,毕竟他们之前从未见过公公,知道对方是在京中做事,是新圣身边的人,自然各个都警惕着,生怕惹得对方不愉快。   杨守不好将彭德福赶走,便只能示意摊主们用心做生意,不用想杂七杂八的事,莫约是彭德福自己也察觉到不对劲,笑了笑又回楼上了。   “他该不会是觉得无聊了?”江舒不解,许是府城好玩的不如京中,加之如今阴雨连绵,他怕是也不想出去。   可是这里本身就很无聊,没有电子产品,也没有太多的娱乐场所,每日就只能喝茶听曲看话本子,若是能有什么游戏玩玩也是好的。   江舒眼睛一亮:“有什么纸张是硬而厚的?不要软薄的宣纸!”   说起纸张问题,自然是杨守知道的多,他回道:“那便是桑皮纸了,他是宣纸的一种,只是这纸多用于书画装裱或是用做书封,鲜少拿来写字,可是要用这纸?”   “对,明日雨停你去多买一些回来,我准备做点东西。”   江舒想做扑克牌,这玩意花样多且需要两人以上便能玩,热闹不说,反正是要比成日里看话本子有趣的多。   翌日。   杨守一大早就去书斋里买了好些桑皮纸来,手工活还是要看朗山的,江舒在一旁指挥着。   用量尺比着将桑皮纸裁剪成大小相同的五十四块,再由杨守这位秀才在上面书画写字,只是因为有些人物的不好画,便只能用山水画代替,随后再晾晒在太阳底下,干掉之后一副桑皮纸制作的扑克牌就完成了。   “彭公公可在?”江舒笑问。   “干爹在里头坐着呢,您随我来吧。”   小太监将他们带进去,彭德福正皱着眉捧着一本话本子瞧着,看样子也是觉得极其无趣。   “干爹,朗夫郎他们来瞧您了。”   彭德福抬头笑:“哟,怎的过来了?”   “昨儿瞧着您莫约是觉得有些无趣,我想着了一个小玩意给您解闷。”江舒说着把扑克牌放到桌子上给他瞧,“这是我们用桑皮纸做的纸牌,您可要试试?”   “自然!”彭德福正愁自己无趣的要犯困,猛的瞧见这么新奇的东西自然要好好玩玩。   公平起见,江舒并未提前教会朗山和杨守,让他们同彭德福一样两眼摸黑什么都不懂才是真的乐趣。   仔细讲解这些纸牌数字的等级大小后,又告诉他们双数为对,三张或四张是炸弹,双虎则是最大的炸弹……   在他们——   “对子不是上下联的对子吗?”   “为何三张比四张少却效果一样?”   “你可见过真正的老虎?”   ——这些喋喋不休的问题下,江舒终于成功给他们讲明白了游戏规则,于是便看着他们几个斗起了地主。   纸牌的玩法复杂多样,一下午的功夫只玩纸牌就消磨掉了。   彭德福到底年纪大了,他摇摇头笑了:“杂家可玩不动了,眼睛都花了,不用陪着我了,你身子重去歇着吧。”   哥儿多瘦弱,再加上江舒只吃不胖,即便是眼下怀有身孕也并未见他发福,整个人依旧清瘦的厉害,全然不似有孕之人。   得知他是累了,江舒也不好多做打扰,三人便离开了,叮嘱门口守着的伙计好生照顾着。   后世的扑克牌江舒是眼看着涨价的,只是后来因为电子设备的完善,大多数都不玩纸质的了,但这里不同,这里可没有什么电子设备。   江舒便找到书斋让他们根据自己已经做好的纸牌再多做一些,这东西到时候可以在豪华套房放一副,不管如何只要玩的人多了就能引来客人。   只是,江舒最想做的生意可不是在自己的酒楼里。   他先把扑克牌在多样楼里推广,让住客栈的客人们选择玩牌的时间,根据一个时辰来付钱,多数客人为了能人多玩着热闹,会特意几个厢房的人聚到一起,只是人多了,玩的时间久了,就会想吃东西想喝饮品,便又是进账。   玩牌的人多,一些好赌的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便也想来玩一玩,看看这纸牌乐趣究竟在何处,只是没想到一玩便来了兴致,即便是不赌银子,都想多玩几把。   且江舒为了能长久留客,纸牌租出去玩的时间也有限制,至少深夜和清晨不能玩,否则会影响其他客人休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为着玩牌都要开住客栈。   “最近的生意如何?”   赌坊里,许久不来的东家破天荒的来了赌坊还询问起了生意,只是这生意他便是不问,单从人头上都能瞧出个好赖。   管事擦了擦汗陪笑:“最近生意确实……许是灾情过后第一场雨,大家都回去种地了吧?”   “这种屁话你都说得出来?”赌坊东家嗤笑一声,“不知道生意为什么变差,也不去外面打听打听!那多样楼弄出了新花样,你去刺探一番。”   “是。”   赌坊管家不敢不听,当下就从赌场出来,乔装之后去了多样楼,原也不打紧,只是他进去之后才发现有之前许多赌坊的客人全都聚在此处。   他便装作买东西和旁边的其他摊主交谈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是这多样楼的东家,研制出了一种新的玩法,叫纸牌,吸引了不少客人,因为多样楼不是赌坊所以严禁赌钱,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来这里玩。   管家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荒谬,居然不赌钱,有什么乐趣?   他便准备开一间房,而后租牌玩一会,只是没想到多样楼早就没有了空房间,就连纸牌都已经全部被租出去。   无奈,他只能到处去其他的房间里窜,于是看着看着便有些乐不思蜀了,还是纸牌的使用时间到了他才渐渐缓过神,一看外面的时辰瞬间慌了起来,赶紧找到伙计表示想见一见酒楼的东家。   “纸牌当然卖,只是不能直接卖。”江舒直白道,“我们可以分成,凡是玩纸牌所盈利润,多样楼要七成,这已经是十分合理的价格。”   毕竟,在这件事情上赌坊摆明了就是占便宜,给他们三成都是因为江舒不想与人交恶,否则两成他都嫌多。   纸牌若是放在多样馆供客人们玩也能赚到不少银子,如今他愿意与赌坊合作已经算是把自己的银子分给别人,管事自然不觉得有问题,只是做生意的习性使他想再多要一成。   管家笑道:“东家不知,我们赌坊可是府城最大的,与我们合作,您也是有利无害,不若再追加一成如何?”   “你二我八。”江舒淡声说道。   管家瞬间急了:“江东家,做生意可不是——”   “你一我九。”江舒继续微笑。   “你七我三!”管事赶紧说道,“就你七我三。”   江舒唇边笑意扩大:“就喜欢同您这般痛快的人谈生意,就是爽快。”   管事:……   我谢谢你。   于是江舒同他约好何时见对方的东家,这样的事总不能同一个管事的说,且听对方所说,对方的东家怕是早就惦记他的纸牌了,就等着这机会呢。   赢利赌坊是府城最大的赌坊,其东家是府城富商尹家的独子,尹家低调,江舒并未同尹老爷见过,且他不曾去赌坊自然也没见过尹少爷。   他倒是没想到这位年轻东家这般好说话。   “我听管事说你七我三,此事我赌坊只是赚了个中间差价,能得这些,估计是看管事太蠢的缘故。”尹东家轻笑,“多谢朗夫郎照顾我们生意。”   “客气。”江舒笑了笑,“纸牌你可以拿一副去让人做,只是做完可要还回来,若少一副我那些客人就不够用了。”   尹凤弦轻啧一声:“你如何肯定那些客人还会再来你这里?”   “尹东家,不是人人都爱赌,且这纸牌也只是做了用来打发时间的,闲暇时的娱乐罢了。”江舒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府城人数众多,总有人厌恶赌坊,而他这里清净且不赌钱,无非就是会说几句玩笑话做个无伤大雅的小惩罚,可比赌坊动辄倾家荡产要好太多。   尹凤弦不无赞叹的点点头:“不愧是圣人亲口夸赞之人,当真聪慧。”   圣人又不曾见过他,无非就是挑一些好听的说就是,江舒心知肚明,不过任谁被所在地区最高领导人点名夸奖都会觉得喜悦,这天生的虚荣心啊!   尹凤弦拿着纸牌便走了,只是为了表示自己并非是什么小气之人,特意将江舒做着的摊子食物全都买了一些,他原本想着即便自己不吃可以给下属,却没想到那香味扑鼻,他竟是丁点儿都不愿意分给他们。   彭德福在镇上逗留了些时日,也算是将江舒他们观察个彻底,见他们并未因为圣人所嘉奖就变得目中无人,甚至还总时时照顾他同他说话,让人觉得十分暖心。   心满意足,彭德福便决定起身回京中了。   江舒给他带了好些吃食,诚恳道:“公公一路顺风,给您带了好几只炸鸡路上吃,可别省着,如今这天气容易变质。”   “你倒是实诚,我有样东西一直没给你。”彭德福说着从马车暗格里拿出一枚信封给他,“你自己瞧吧。”   摸着有些厚度,只是信封表面并没有写着署名,江舒将彭德福送走后就和朗山回了厢房,如今有新圣亲赐“名扬天下”牌匾,又有“承诺”嘉奖,他自是不用再多忧心其他,日日都在厢房里和他们纸牌。   江舒以为里面只有信,或者说他其实根本想不到谁会在京中给他来信,但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他又有“原来是他”的感觉。   尽管江舒心中已经明朗自己和京中江家怕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却没想到对方会亲自给他来信,且信中的字迹多变可见并非是一人所为。   只是估计是以为江舒还不知晓其中欢喜,因此说话很是含蓄内敛。   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里面还有一张京中宅邸房契,对方以“巡抚额外嘉奖”给了他,也是吃准了他能从南岸村走到齐乡镇,又从齐乡镇到府城,日后也肯定会去京中。   江舒垂眸将房契给了朗山收好,连同之前江锦然给他的那枚玉佩一起收起来,他并非不喜江家,只是他需要知道之前曾经发生过的事。   “累了几日,你也该好好歇息了。”朗山轻声安抚道。   江舒看了一眼窗外,淡声道:“天要冷下来了。”   他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纠结江家和他的关系,只是偶尔想起来时会觉得烦躁,但他可以做到不去想。   酒楼因着圣旨生意愈加火爆,孙黄几家同他交好的富商私底下也都有送贺礼,江舒便回了他们一些自己做的糕点。   “朗东家!我有些事想问问您夫郎,他可在?”   来人是魏府的管家,模样很是着急,朗山便将他带到了后院里,听对方细细说才知道原来是他们家小姐过几日生辰,想问问能不能多做一些样式不重的帕子单独给她当贺礼。   帕子这事一直都是林秀拿到样式绣制了再送来,此事还得和对方商谈才可,只是既然是生辰贺礼,那价格必然会高一些,想来对方应该很愿意。   朗山便点了点头:“待我差人问问绣娘,能绣便告知你。”   “多谢朗东家!”魏管家喜笑颜开,不管能不能成,至少算是有点希望。   江舒在厢房睡下了,朗山不欲闹醒他,同杨守说了一声便自己根据之前林秀留下的地址找了过去。   只是他走到巷子里了,也没找见人。   他扭头和一老太太对上眼,他问道:“老人家,这里的绣娘林秀住在哪?”   “哎呦天杀的!你不会是来要账的吧?”老太太嘟嘟囔囔的,待得知朗山不是找茬的才敢跟他说,“搬走了,你往后再走两条巷子走到底就是,可怜人!”   朗山根据老太太所说找过去,入眼就是破旧的茅草屋,院子里也是杂草丛生,林秀正一边哭一边蹲在地上拔草,而茅草屋里还有男人的污言秽语。   “林秀。”朗山淡声喊道,“魏府为小姐准备生辰礼物,想让你绣制些东西,可忙得过来?”   里面的男人听到其他男人声音,都没有出来查看,直接扔了一把破椅子出来。 第68章 “生日蛋糕,曹金被斩,可还好?”   本就破烂的木椅摔在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 林秀却被吓的浑身颤栗,若不是还要用她的双手赚钱,恐怕早就被打死了。   田毅最近像疯了似的拿着她赚的的钱去外面挥霍, 还在小赌坊里染了瘾, 她不过是劝说几句,每每换来的都是无情的打骂。   之前她按照江舒说的悄悄存了一些银子备用,结果被他翻箱倒柜的发现,按着就是好一顿打,还污蔑她外面有了奸.夫,说她的银子都是给奸.夫留着!   “好啊!居然还敢把人带到家里来!看我不打死你!”田毅说着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上前就要拽着林秀猛打。   朗山蹙眉一脚将他踢到杂草堆里, 他冷声:“我是请她做事的。”   “我呸!这个黄脸婆你想要就要,老子才不稀罕!要不是看她能赚钱给我招妓儿,早把她给休了!”田毅被了干脆就在草堆里躺着骂骂咧咧, 反正他日子不好过, 林秀也休想好过!   林秀听着他的话震惊又心痛,从前田毅分明不是这样的!   她抹了把眼泪把人扶起来解释着:“这位是多样楼的东家, 我的帕子就是卖给他们的,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多样楼?”田毅眼睛瞬间亮了, 也顾不得自己刚刚出言不逊侮辱朗山, 立刻起身凑上前,“朗东家,你家酒楼可还招账房先生?我之前可是秀才,算账是没有问题的!”   朗山嫌恶的看了他一眼,他并非瞧不起秀才, 只是这府城里秀才遍地都是, 且此人人品当真不敢恭维, 言行举止粗鄙不堪,还动手打自己的妻子,简直令人发指。   他没有回应,只对林秀说道:“你若是能绣便随我去一趟多样楼,江东家会仔细同你说。”   “能绣能绣!”田毅也不在意朗山的态度,如今谁还不知道多样楼,那可是得了圣人亲自夸奖的,收了赏银和牌匾,便是他日日吃花酒都晓得!   若是能和多样楼攀上关系,以后还不是要跟着吃香喝辣,衣食无忧?   田毅立刻对林秀态度转变,让她换身干净衣服赶紧跟着过去。   江舒如今就是浅睡多睡,等朗山带着林秀过来时,他已经在研究新的画样了,既然是作为生辰礼物,那定然要别出心裁,且得是独一份。   之前多数画样都是简单小清新的,生辰礼的贺图应该明艳大方一些,他捏着炭笔在纸上勾勒着。   感谢曾经亲戚家的孩子,让他也做过一段义工幼师。   “在画着?”朗山进门瞧见他坐在桌前,“我把人带来了。”   江舒画好后抬眸看向林秀,心中诧异稍纵即逝,他笑道:“这图案同之前的稍微复杂一些,是要给人做生辰贺礼的。”   “您放心,我就是不绣其他的,您这个也会绣好。”林秀有些激动,只要她能赚钱,田毅就不会抛弃她。   许是时间催人,女人的面容已经有衰颓之象,依稀能瞧出对方年轻时大概也是清秀的容貌,只是日子难过,便也无心打理了。   江舒叹了口气:“林绣娘,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而活呢?若如今的生活让你感觉到沉重,应该选一条轻松些的路。”   他自知同这时代的女性说这些也是无用,只是看着林秀这副已经认命且不欲抗争的模样,他很难不劝说对方。   就是因为眼前的对比,他才知道后世之前的女性所遭受的一直都是无法消弭的伤害。   像是被他的话给吓到了,林秀惶恐的嗫喏着:“他是我夫君,我若是被休弃,家里人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我也只有一死了……”   江舒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无力笑了笑,朗山见状快速说道:“我夫郎只是随口一说,不必介怀,你带着画样回去绣,赶在日子前拿来即可。”   “好,多谢您。”   江舒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管不了这种事,便想着除了这些帕子面纱,也许可以做个蛋糕。   他扭头:“你生辰的时候我都没给你做蛋糕吃,这两天给你补一个吧?那魏家小姐生辰只送帕子肯定是不够的。”   魏家与他们虽不如孙黄两家亲切,但是关系上不算疏远,何况只是个吃食,先做了给他们二郎尝尝。   “都好。”朗山对生辰不生辰的没什么感觉,从前他也想过过生辰,只是他提起来时朗崔氏总是对他拳打脚踢,那时他不懂,如今则是不需要懂了。   对他来说,什么新鲜的东西都无所谓,他又不是因为这些才和江舒在一起的。   九月一过,十月天气就开始阴沉不定,许是前几日那一场雨的缘故,这些日子也总阴沉着,像是随时都准备着下雨,只是错过了春雨,庄稼们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   十月四日是九九重阳节,江舒早就让人买了菊花放到酒楼里,且每间房间门口都别着一株嫩.菊。   只是今日的糕点,却被江舒换成了蛋糕,只有他们几人在套房里聚着,其他人则是放回去登高祭祖了。   因着只有他们五个人,江舒未将蛋糕做的太大,只是为着好看做了双层,还铺撒了许多的水果肉。   清甜的香味勾的人食欲大动,这么精致漂亮的东西居然是拿来吃的,不禁让虎子他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叫蛋糕,制作的过程精细的很,所以就不放到酒楼里让你们卖了。”江舒率先切了一块给朗山,偏心的实在明显,“我也是第一次做,你们等一下尝尝味道。”   都是在镇上就跟着江舒的,自然知道他每次做的新鲜吃食都会让朗山先尝,待他尝过一口之后,他们余下几人才分蛋糕。   “好吃!”虎子拿勺子挖了一大口,满口的清甜和果肉,“夫郎都放了什么水果啊?”   “都是应季水果,府城果子不便宜,多吃些水果对身体好。”江舒将自己吃了几口的蛋糕放到朗山面前,他现在吃这些东西总觉得腻的慌。   吃了蛋糕喝了菊花酒,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大概是受后世思维的影响,江舒很喜欢造势,仅凭多样楼也能卖出去很多东西,但他很喜欢享受食客们闻风而来的感觉,会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   虽说他并未打算直接售卖蛋糕,但能卖还是要卖的,不过因为是他亲自做,在数量上肯定不会太多,朗山也不会允许他成日里做这些。   要想体现出蛋糕的精贵,魏府小姐的生辰就是最佳的场合。   十月十五,魏家小姐生辰。   府城各府都带了礼物前去,即便是平日里和魏府来往并不密切的府上都有夫人带着自家的哥儿姐儿来参加,毕竟一个姑娘生辰,就意味着她长大一岁,未来可能会成为助力。   魏府小姐一早就打扮精致站在府门前迎接客人了,都是为着她来的,自然要先同客人们打招呼。   “两位东家来了!”魏芊芊眼睛都亮了,“快些里面请,府中已经备好薄酒,还忘不嫌弃。”   江舒微笑:“自然不会,魏小姐生辰快乐。”   他说罢,朗山便将一手的礼盒给了旁边站着的丫鬟,而江舒则是把自己手中拎着的亲自给了魏芊芊。   他笑道:“这里面是我自手做的吃食,要放在平坦些的地方,万不能打翻了。”   “小桃,快按照江东家说的办。”   “是。”   生辰宴会是在魏府的后院举办的,待客人都进院,魏府便关上了大门不再迎客。   来魏府参加宴会的不少,江舒和朗山一进去便吸所有人的注意,有些人不曾见过这两位究竟是何等天资,竟能让如今的圣人夸奖并许下那般殊荣。   且多样楼的吃食当真美味,就连在他们酒楼里租店面卖吃食的都要比其他铺子里的精致上几分。   黄正君瞧见他来,立刻迎了上去,笑道:“你如今怀着身孕礼到便是,何苦还来亲自跑一趟。”   “成日里在家中闷着,也想出来放松些。”江舒看着黄正君身后许多夫郎夫人都眼熟,便笑着一一打过招呼。   见江舒脱离了自己,朗山心有不满还想跟上去,但是瞧见他身边被一群夫人小姐们围着,也不好过去,便只能往旁边站了站。   孙家是孙晟安来的,大概是存了要交好的心思,孙俭惟特意把他赶来了,见朗山独自站着,他便上前搭话了。   朗山并非白丁,若真收敛了那身凶狠气势,也是能同人好好说话的,何况他说话不爱咬文嚼字,听着会让人觉得舒服些。   “还未谢过上次送的家书。”孙晟安轻声说道。   “无碍,我夫郎很喜欢同晟霖玩。”   孙晟安这下是越来越觉得有趣,他都不知道江舒是如何调.教的,竟把这看起来凶狠像是随时都能挥着拳头打人的大块头治的服服帖帖!   三句不离“我夫郎”,当真是情深。   虽说众人都知晓多样楼是朗夫郎一手做起来的,但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散发着金光的依旧是朗山,甚至觉得这一切都归功于朗山,而他则是低调的把所有荣光让给夫郎。   朗山:……   真不是!   因此许多青年才俊也都围着朗山转悠,想同他聊一聊生意,谈一谈合作,但这种事情朗山一个“吃软饭”的还真做不了主。   他直言拒绝道:“家中一切都由夫郎打理,我惧内,向来不过问这些事。”   惧内……   此话一出旁边站着的某些男子往旁边站了站,生怕被朗山的“惧内”给影响到,甚至,他们是十分瞧不起这样的人。   一男子哼笑,扬着下巴神气道:“男主外女主内,若不听话打一通便是,看她们还敢造次!若男子人人都像你这般没出息,早就被她们骑到头上了!”   “见财兄,话可不能这么说,妻室若无错事如何能打?”   “为何打不得!我赚钱养着她,她就该给我生儿子,若是像哥儿一般难生养,我就是打死她都不为过!”   男人间的吵闹到底被江舒他们听到了,这些话无一不是在说给他们这些“弱势群体”听,江舒觉得这可能就是古代的CPU吧!   旁边一面色惨白的夫人苦笑着看向江舒:“对不住,让您看笑话了,我这就去跟他道歉。”   “无事,我不曾觉得女子就是男子的附属品,若说家世,在座诸位哪位不是闺秀,家世背景可有差到哪里去?何以出嫁后却要日日受磋磨?”江舒淡声说道,相爱之人该同舟共济携手相伴,绝不是互给难堪。   江舒的话让诸多女子心中泛起涟漪,只是从小接受的知识便是“三从四德”、“以夫为纲”,她们从来没有想过去反抗。   朗山对那些话置若罔闻,左右他不会做那些事,他夫郎的好,自有他自己知晓。   王见财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真是吃软饭的,当下就神气起来,笑道:“瞧你这么大块头,竟是连话都不敢说。”   “今日是魏府小姐生辰,不是在你府上那种腤臜地方,说话小心些。”朗山身材悍拔,比他高出太多,稍微施压都会给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江舒见此情景笑了一声,他走上前站在朗山前面,笑问:“这位公子怕是没听过一句话,只有没本事的男子才会以打自己的妻室为乐,我夫君顶天立地,我家庭和睦欢乐,自然不会发生公子说的那些事。”   “你说谁没本事!我王家在府城发家时,你们还在穷乡僻壤没出生呢!”王见财怒吼,“你们算什么东西!”   “你再冲我夫郎嚷!”朗山借着身高优势将江舒护在胸前,“你算什么东西,没本事只会打妻室的!”   “你!”   “诸位,今日是我生辰,可是有何招待不周的地方?”魏芊芊唇边带着笑意,目光却是落在了王见财身上,“王公子?”   王见财见主人家都出面了,便收敛了一些,扯了扯嘴角:“并未,只是同多样楼东家闲聊几句,没想到会引起误会。”   魏芊芊微微一笑:“那便好,这里点心吃食一应俱全,各位莫要客气。”   为着魏芊芊的生辰,早在一月前后院就已经重新装潢了一番,亭廊俱全还有座椅,每个桌前都摆放着吃食点心,因着民风开放,便没有将男女分开,因此才格外热闹。   魏芊芊早就知道江舒亲手做的吃食定然不同,没想到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东西,闻着香甜,看着好看,旁边的卡片上倒是写着此物的名字以及里面的所有食材都可以食用。   那些花花绿绿的小花朵小草,居然也都是能吃的,她之前从未见过这么别出心裁的礼物,当下就要拿到人堆里让其他人也跟着瞧瞧。   “这是什么东西?”   “这么大,瞧着怪好看的,是吃的吗?”   “这是哪家送的礼?”   魏芊芊将众人视线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她对着江舒展颜一笑,笑道:“这是江东家亲手为我做的吃食,叫生辰蛋糕。”   “朗夫郎果真手巧心细,这般漂亮的东西才配得上今日的主人公。”   “这怎么没有见多样楼里卖?魏小姐倒是先尝尝味道如何!”   “我闻着香甜,上面还撒着果肉,瞧着便好吃。”魏芊芊笑说,而后应他们的意思将蛋糕切开分了分,只是这东西有限,多数只吃到一口。   却也因为这一口彻底俘获了众人的味蕾,全然不知竟还有这般好吃的糕点,上面白色的东西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实在美味!   众人脸上都露出向往的表情,江舒看了一眼魏芊芊,只见她轻眨眼睛表示感谢,江舒笑了笑,这小姐是个聪明人。   经此一事。   多样楼的客人又多了很多,他们日日都盼着江舒能快些将蛋糕给做出来,好让他们其他人也能吃着过个瘾,日日都是捧着银子来都吃不到,可把人给馋坏了。   公子小姐们没办法,便只能找到和多样楼交好的孙家去打听打听。   孙晟安坐在厢房里头疼的厉害:“日日都有人上门,若只是旁人我自然不见,谁知连我那些同窗们也逼着我来问,你这吃食当真是让我苦恼不已。”   从前见孙晟安只知道他气质清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书生郎,如今这番话一说,反倒让人觉得他更加容易亲近起来。   江舒也不做掩饰,直白道:“特意让魏家小姐做宣传,可不就是为着能有今天,怎么能让他们白白吃了,就是要他们知道,这东西少,捧着银子都吃不到,才知道其中的珍贵。”   “晟霖同你这般交好,怕是连你的十分之一都没学到。”孙晟安想到那傻弟弟不自觉叹了口气,“你准备如何卖?”   江舒没打算让蛋糕烂大街,再者他日后若是去京中,只有眼下这些吃食也不算什么,所以蛋糕他只接预订且一月只做三个,会将名单公布出来,若是真想吃就只能捧着沉甸甸的荷包来找他了。   孙晟安听他说这些也并未觉得江舒见财眼开,商人本就重利,赚银子才是最该做的,否则谁愿意做吃力不讨好的善举?   从他这里得到消息也算是能安抚一下那些贪嘴货们了,省的日日都要去孙府烦他。   孙晟安一走便有不少人挤到孙府去问,而后没多久又有一群人冲进了多样楼里。   江舒在一群人里抓阄抓了三个,为了公平起见,凡是被抓阄到的都要空一个月才能重新参与抓阄,这样一来那些没被抓到的心中瞬间平衡了很多。   临近十月底,天气彻底冷了起来,虽然只接了三个,但时间久了奶油的口感会不再软绵,因此为着口感,江舒便紧着时间现做现送,绝不压着。   因着江舒怀孕,宅子里早早就烧起了地龙和炭盆,他成日里无所事事便在院子里走走,朗山也得时时跟着,免得他不小心伤着自己。   “夫郎!救命!”   “夫郎求您救救我!”   江舒么听的不真切,他蹙眉:“谁在外面喊呢?”   顷刻,绿竹站在门口说是李雪兰来了,跪在宅门前不肯离开。   江舒有些恍然,这一个多月他鲜少听到和曹府有关的事,更别提李雪兰了,曹家如今不得圣心还有那些肮脏事缠身,多数富商都是能避则避,就连郡守都懒得瞧他们。   李雪兰能这般哭喊着哀求,说不定是发现什么也未可知。   “让她进来。”   李雪兰不似从前那般风光,怀着身孕整个人竟是比之前瘦了一圈,瞧着有些神经质的样子。   江舒柔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密室…我看到密室了!那里面好多女子,被扒光,挨打,烙铁,鞭子……”李雪兰说着浑身颤栗起来,“那个魔鬼,看着那些男人欺辱那些女子……朗夫郎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变成那样,不行不行……”   从她颠三倒四的话里,江舒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害怕,恐怕比她说的还要惨烈。   曹金被废不能人道,整个人性情大变,愈加喜欢折磨那些女子,听她们的惨叫和哭嚎,这能给他别样的快.感。   江舒蹙眉:“这事你得和郡守说了,红袖,你带着她悄悄去一趟郡守府,让她把事情完全复述一遍。”   “是。”   红袖即可便带着人离开了。   曹府。   曹金刚从密室里出来,就想见见李雪兰,对方肚子里有他唯一的骨肉,自然要时时都瞧着,只是他在府里转悠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当下一恼就去了他夫人那里。   他一脚将门踹开:“贱妇!李雪兰呢?她肚子里可怀着我唯一的孩子!”   “你问我做什么?那贱人方才可是一直跟着你来着,别不是做的那些恶都被人瞧见,去报官抓你了。”曹三夫人嘲讽的笑了笑,“你拿人家当宝,也要看人家承不承你的情。”   肥头大耳不说,还喜欢用那些残暴的手段折辱人,谁跟着这样的人都是死路一条,李雪兰去报官一点都不奇怪,何况方才可是她带着李雪兰跟过去的,否则那么隐蔽的密室,谁会知道?   郡守听了李雪兰颠三倒四的话拼凑出大概的真相,当下怒火中烧,立刻派人去把曹府围起来。   “怎么回事?”   “有官兵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把曹府围起来,即刻捉拿曹金!”   曹家人从房间出来就瞧见那么多的官兵进了宅子,为首的冷眼瞧着他们:“曹金,接到密告,你在府上残害民女百姓,要抓你去牢狱等郡守大人审问!”   “胡说!”曹金怒目圆睁,“你有何证据?”   “既然要证据,那一搜便知!”官兵头一声令下,身后的人立刻开始在曹府搜查,只是他们早就得知具体位置在哪里,没多久就找到了地下室。   官兵一脚将密室门板踹开,露出里面惨不忍睹的景象。   里面像是古老的石室,所有女子都被打开双腿吊挂在空中,她们未着寸缕浑身都是被凌虐过的痕迹,官兵咬牙上前查看,发现那些女子那里被塞满了东西……   多数女子眼睛瞪的老大,面色青白,显然已经没了呼吸!   官兵头咬牙:“来人!即刻捉拿曹金!”   里面的情形过于惨烈,男男女女都害怕恨不得抱作一团,不顾曹家众人的哀求和阻拦,硬生生的将曹金给带走了。   早就混进人群里的李雪兰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曹三夫人,自己都按照她说的做了,应该会放她离开吧?   曹家其他公子则全然不在意这件事,在他们看来,这是曹金自己的事,根本不会牵扯到整个曹府,因此个个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夫人…您能放我离开了吗?”李雪兰找到曹三夫人惶恐不安的哀求着,这个曹府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曹三夫人轻笑一声:“我就知道他要遭报应,孩子不是他的吧?细软收拾好了吗?”   李雪兰愣在原地,她竟然知道?   曹三夫人并未多说什么,曹家如今正在走下坡路,任谁待在这府里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和多样楼对上,那就是在打圣人的脸,可怜曹金嚣张跋扈一辈子,竟然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拿出早就拟好的休书和卖身契给了李雪兰,东西拿到手她这才恍然问道:“夫人您呢?”   “我?”   曹三夫人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把李雪兰赶走了,她嫁到曹家多年,早就和曹家绑到了一起,纵然她不喜曹金,可那是她一生都摆脱不了的人。   曹金被带走后,不管曹老爷如何哀求,郡守始终没有见他,并且一直亲自审问曹金,大概是觉得求生无路,曹金疯魔一般将自己做的丧心病狂之事悉数托出,甚至癫狂的形容着那些女子生前的尖叫……   郡守闭了闭眼,这般人若是放出去,那就是个祸害。   “老爷!老爷!出事了!郡守大人那边传来了消息,将三少爷收监不日问斩!”   “什么!”曹老爷手中的茶杯没有拿稳,撒了一身热茶。   曹金是他最看好的儿子,如今竟发生这种事!   “不行,去把我房间暗格里的匣子拿来,同我出去一趟。”   曹老爷虽不管曹府事务多年,可早些年也是经历过风波的,他深知此事是有人刻意抖落出来要治曹金于死地,除了多样楼他想不到别人。   从前他也许还会再闹上一番,但是如今人命关天,他不敢。   曹老爷先是找到多样楼,却被告知江舒和朗山已经许久没有来酒楼了,立刻央求着杨守带他去宅子里找人,杨守让一早就等在酒楼里的绿竹带他去了。   看着曹老爷的背影,杨守冷不丁轻笑一声,如今才知弥补,早晚到天边去了。   江舒和朗山正在玩拉火车,听见院外传来的动静就知道是绿竹回来了,他给朗山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立刻出去了。   “朗东家!许久不见,您可好?”曹老爷急急打招呼,生怕朗山冷着脸把他赶走,“我今日来想替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孩儿求个情,能否借一步说话?”   朗山看他一眼将人带到了偏房里,他扬眉:“说罢。”   曹老爷一听这话立刻将自己带来的匣子递出去,他苦笑道:“这些都是我这么多年攒的积蓄,您能不能帮我儿免去死刑?”   “曹老爷,我想你误会了,判他死刑的是郡守,而并非我,是他做了那些十恶不赦之事,他不死,如何平息民愤?”朗山看着那一匣子金子银票只觉得他认不清现状,“曹金走到今天这地步和你也脱不了关系。”   曹老爷愣愣的看着他:“当真不能帮帮忙?我愿意将曹家所有积蓄都给你!”   “曹老爷,你家这些积蓄我们也能赚到,人可以在金钱上贫穷,但绝不能在思想上萎缩。”江舒出现在门口,十一月的天气,他已经穿上了厚袄子。   曹建作恶多端,无非就是他始终仰仗着自己有曹家撑腰,所以才这般肆意妄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用银子去解决,可他不记得这世间总有用银子无法解决的问题。   “曹老爷你打着寻仙问道的幌子对曹家不管不顾,对他们疏于管教,子不教,父之过,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江舒毫不留情的扯下他最后一块遮羞布。   曹老爷从宅子抱着自己的匣子出来,心中一片惨淡,之前他因为妻子早亡伤心欲绝不理家事,三个儿子由下人照料长大,可总有人会因为自身的不幸从而恨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将他们刻意教坏。   他对整个曹府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如今才知自己的错,一步错,便是步步错。   “老爷,朗夫郎可愿意帮咱们?”   “回罢。”   不日,曹家三少爷曹金要被砍头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府城,不少被曹家欺负过的人纷纷叫好,得知他的恶行早就对此深恶痛绝。   曹家心散,血缘淡薄,曹大和曹二对此根本不觉得悲伤,甚至在想曹金没了,整个曹家就是他们的了。   曹金被斩首这天,是从牢里将人推出来押到菜市口去,江舒只在多样楼远远瞧了一眼,见那些百姓们对着他扔臭鸡蛋烂菜叶,还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居然和电视剧里的情形差不多,也不知这些人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臭鸡蛋。   “你不许看!”朗山把他从窗户边带离,眉心紧皱着,“不许看那种场面。”   江舒捧着他的脸左瞧瞧右看看的,最终乐出声:“二郎你现在表情越来越多了,以前总是板着一张脸。”   “那你可欢喜?”朗山忍不住翘起唇角。   “那必然是欢喜的。”江舒知道他是什么性子,府城虽说不至于危机四起,但总免不得在不经意间就会得罪人,朗山如今也能和人聊上几句,他自然是欢喜的。   江舒只怕,这种变化是不情愿的,被迫的。   朗山轻笑:“我只愿做你欢喜的事。”   曹金被斩首,曹家陷入了泥泞里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嚣张肆意。   不知从何时起,府城开始流传起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传言,都说在多样楼之前,曹家在府城那就是地头蛇,只是若非曹家得罪多样楼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一时间,府城多数府上都开始思考着究竟有没有得罪多样楼,他们像是第一次开始将圣人亲赐牌匾和赞誉之事和多样楼对上,恍然,这并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黄正君的哥儿黄斯玉坐在厢房一撩袖子就开始数落曹家这些年的罪行,从前他们就仗着朝中有官员便耀武扬威,后更是因为新圣登基他们家一个小姐成了后妃就更一发不可收拾!   “我就知道他们要倒大霉!”黄斯玉冷哼,“从前那厮瞧我时就一副——如果我是女子就好了,这种眼神!要不是我是个贤良淑德的哥儿!我早剜了他眼睛喂野猫了!”   江舒几人一言难尽的看着眼前这个,袖子撩到肩膀肘,双腿大张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的人……   贤良淑德是用来形容你的吗?   他按了按眉心,自从曹家败落,从前并未深交的人都凑上来言辞恳切的想攀关系,江舒对此一应让朗山打发走了,只剩几个当真同他合得来的。   “斯玉,你好歹坐到椅子上。”江舒对他的粗犷行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虽说是哥儿但也都是男人,只是别在地上坐着啊!   “怎么了?你这豪华套房里可是铺着地毯的。”黄斯玉不解,却还是从地上起来了,“我不觉得不舒服呀!”   尹凤弦嗤笑:“蠢蛋,是嫌你碍眼睛,那地毯是外商弄来的,那般薄,小心着凉。”   “尹凤弦!你居然敢诅咒我?”黄斯玉瞪他,“我看你才要拉肚子,这个居然吃了那么多的刨冰,祝你窜稀!”   “你个哥儿,能不能像江舒一样温柔点?”尹凤弦无奈。   朗山听到这话冷不防的被呛到咳嗽出声,他看着其他人赞同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一群无知的年轻人。   江舒微微挑眉,趁人不注意摸到朗山腰间掐了他一把,嘴角挑起笑:“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凶你!”   “咳!”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江舒懒得理会他们这些做作的嬉闹,随意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他捧着汤婆子打了个哈欠。   门外响起敲门声。   “夫郎,楼下有京中来的客人,说要见您。”   不待江舒说话,朗山立刻起身走了出去,跟着外面的伙计下了楼,倒是瞧见了让他并未想到的人。   江锦然穿着一身锦袍,瞧见朗山朝他笑了笑,温声问道:“我来瞧瞧这边,他可还好?” 第69章 “府城过年,都是为着蛋糕来的”   京中来客四字足以让其他人侧目, 毕竟在多样楼得到圣人嘉奖后,多数人都想往这边蹭,只是他们竟不知, 京中人居然也会亲自找来。   新圣登基, 京中亦是风波不断,此时有人找来,很难让人不多想。   朗山带着江锦然进了套房,骤然瞧见京中来的贵族子弟,其余几人都有些不太自在,就连江舒都没想到会是江锦然。   “既然有贵客,我们便先告辞了。”孙晟安说着便起身去拽黄斯玉, 给了尹凤弦个眼神,几人便离开了。   调节气氛的人一走,空气都仿佛要凝固了。   江舒莫名有些心烦的皱了皱眉, 不懂他一次次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说是不想他去京中偏又送了房契,若说是探望他偏次次都不曾问过好。   他能看透府城曹家人心叵测, 却看不透京中来的少爷。   江锦然察觉到江舒眼下对他有些抗拒,便直言说道:“思齐回京便同我说你问到我, 就知道瞒不住你, 只是那段时日京中事务颇忙,这才耽搁了。”   “江少爷,我不觉得自己有旧能同你叙。”江舒蹙眉说着。   朗山看他一眼,眼底难以克制的浮现出心疼。   江锦然并未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反倒叹了口气, 温声说着:“这其中过于复杂, 有些事连我都不甚清楚, 父亲只能等你们去京中才能再做解释,你别怪我,去年年关,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你。”   机缘巧合得知还有这么一出,江锦然虽性子沉稳温和,但总归还是激动的,得知消息后便直接赶往齐乡镇了,也确实没想到会有那场大雪。   他自然也趁着在镇上的时日让人多探查了一番,知道他曾经过得辛苦也不愿打扰他如今的生活。   可江家的人,生来就是为人瞩目的,江舒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出那个小村子,走到如今,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我没有怪过谁。”江舒稍稍移开目光。   这种怨怼的情绪很奇怪,尽管他清楚知道自己并不是原主,可依旧会影响他的心情,就像是原主曾经经历的他也都承受过,就像被抛弃的好像是他自己。   嘴上说不怪,其实字里行间、一颦一蹙都是怪。   “你不怪,是我心思重怕你怪,非要解释给你听。”江锦然弯起眉眼轻笑,神情姿态和江舒十分相像。   “此次来也是听思齐说你怀有身孕,父亲兄长们都忙不过来,便我捡了便宜先来瞧你,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朗山:“并未有不妥,只是他先前生病不说还被曹家下毒暗害,受了些惊,大夫说好好养着就是。”   “曹家?”江锦然眯眼笑了笑,“既是如此,好生养着就是,我从库房里拿了好些东西都能补身,让厨房熬汤喝。”   曹家本就不是什么达官显贵,若不是祖坟冒青烟有个在朝做官的,还能轮得到他们撒野?   如今新圣登基,妾室成了后妃,他们便愈发大胆起来。   江锦然想到朗山的话嫌恶的蹙起眉,什么曹家,做出那等肮脏事,就该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出于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思,江舒没有让江锦然住套房,而是带回了家里,宅子被收拾的干净漂亮,一派温馨景象。   “这位是江少爷,平时不用管他,最好不要理会他。”江舒神色冰冷的对宅子里仅有的几个下人下命令。   大概是从未听江舒说过这么无理取闹的话,因此一个个都有些愣神,无措的看了眼朗山,见对方点头才赶紧应声。   江锦然也是哭笑不得,至少没有真的把他丢在外面不管不顾,说让这些下人不管他,也只是气话,他笑盈盈的道过谢便跟着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让我瞧瞧是哪家的夫郎在闹脾气……嗯,是我家的。”朗山笑着打趣他,竟不知自家夫郎还能这般发小脾气,当真可爱的厉害。   “我何时闹脾气了?”江舒瞪他,“我没有!”   朗山忍着笑:“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我有罪。”   江舒只是心中觉得不自在,他下意识把这种情绪理解为是原主残留的情感,却忘了对方早就在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觉得江家人实在欺负人,什么都不解释清楚,就这般强势的要挤进他的生活里,还要借着探望他的名义过来看管他。   气人得很!   只是,不管江舒如何气愤,江锦然就这么住了下来,平日里就是跟着他们去酒楼,闲来无事便去其他府上转转,日日都要在外面给江舒买好些东西带回来。   说是给孩子的礼物,哪家孩子一出生就能穿金戴银还能穿大人的衣服!   江锦然轻笑:“你都收着,日后去了京中自然还会有其他的,府城没什么好东西,你且先收着吧。”   江舒盯着几百两银子一套的首饰,几两银子一匹的布料,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只觉得样样都是好的。   “别买了,这些东西我也用不到。”他不好戴这些金银首饰,也不喜欢穿累赘繁琐的服饰,给他就是暴殄天物。   “你若生个姐儿,都用的到。”江锦然才不管这些,他们江家没女子,就连江舒都是唯一的哥儿,实在稀罕的厉害。   江锦然没在朝做官,平时在京中也是几个志趣相投的看书听曲,如今在府城更是潇洒自在,他性子温和却也能同尹凤弦他们玩到一起,总时不时攒几个局玩点小的。   一晃就到了年关,五个月的肚子虽说也撑起来了,但终究还是不如其他孕妇的肚子,归根结底还是江舒体质问题。   “呕~”   江舒连连干呕,每日吃的那些东西都要被吐出来,除了肚子大些,四肢竟是瘦弱的同怀孕前一般。   老大夫蹙眉:“夫郎体质稍弱,且妊娠反应也是因人而异,过段时间便会好。”   “就没有办法止吐吗?”   “可多吃些酸甜食物缓解,且自身要多补些,否则身体吃不消,生产时怕是也要困难一些。”   朗山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老大夫再说出什么话来,江舒的身体他多少了解,每到换季都要病一场,这样的身体只是“稍弱”已经算的上强健了。   只是同普通人比起来,还是要差一些。   江锦然默默听着不出声,江家小辈多男儿,各个身强体健,却是没想到江舒身体会这么差。   老大夫开了些安胎的药便离开了。   江舒幽幽叹了口气,没成想有一天居然能在小说里体会到这些感受,新奇归新奇,可他是真的受不了。   “也太不乖了些,回头待他出来,我定要好好教训他。”朗山拧眉,十分严厉的盯着他隆起的腹部。   “孩子知晓什么,如何能打?”江锦然不同意,怎的好端端的还和孩子较上真了?   两人日日都要拌几句嘴,江舒懒得搭理他们,吩咐厨房里的嬷嬷做些酸的来吃。   多样楼已经关店,江舒让杨守带着虎子他们回了乡下,至于那些被他买来的人则是依旧在之前租给他们住的小院子里住着,说到底都是下人,便每天都来江舒的宅子里找点事情做。   张顺他们起先得知江舒和朗山不回还有些不高兴,只是听到江舒怀了身孕那股子不悦也就散了,有了孩子是不能来回折腾。   多样馆和如意斋也是到了时间就关门了,杨婶子知道江舒有了身孕特意做了些腌菜。   “这些小菜酸辣可口,你去府城时给舒哥儿带上几坛子。”杨婶子说着开始叹气,“他们两个无父无母的,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怕是也照顾不好。”   杨守笑道:“您不用担心,宅子里还有两个嬷嬷照顾着,他们都是在达官显贵的府上做过事的,能照顾好舒哥儿,不过他近日吐的厉害,那小菜我会给他带上的。”   “吐的厉害?这可不行,我去你张婶子家一趟,早些年我生你的时候也是吐个不停,吃了你婶子腌的小菜才能吃得下东西去。”杨婶子说完饭也不吃了,紧赶着就去了张家。   说明来意,张婶子便把自己刚腌的小菜都递了出去,左右家里人想吃什么时候都有,要是江舒吃了管用,她回头再腌些便是。   两人又坐着说了好些话,杨婶子才离开。   张婶子看向张顺,不满道:“你也该抓紧了,可有瞧上哪家姐儿?”   “怎么非得是姐儿?我就不能娶个哥儿吗?”张顺不大高兴,万一以后娶个他娘这般爱揪他耳朵的可怎么办!   张婶子一听这话立刻揪他耳朵:“你要是能娶个舒哥儿那样的,你老子娘二话不说立刻找人给你说媒!”   十里八乡就出了这么一个江舒,哪家还有本事再娶个江舒?   张顺愤愤扒拉着饭,早知道他当初就该去府城,平白成天在家里挨训!   今年灾情刚过,百姓们的日子也好过了一些,再加上后来一连数天的大雨,庄稼们都长得不错,入冬后更是下了几场雪,来年估计也是要丰收。   胎儿没问题,就是江舒身子虚,便每天都再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呼吸些冷空气反而觉得精神好了很多。   “今年的年夜饭我怕是做不了了。”江舒觉得有些可惜,不过转念一想,他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就鲜少吃其他人做的饭菜,尝一尝两位嬷嬷的手艺也不错。   只是,年夜饭最不能少的就是饺子。   朗山之前就已经学会怎么包饺子,如今得知江舒要包自然要鞍前马后,剁了两种馅放到盔子里备用,红袖她们则是按照江舒教的擀面皮。   江锦然觉得有趣,便也拿着面皮往上面放馅:“这样可行?”   江舒看了一眼,当下就嫌弃起来:“面皮本就小,放这么多馅会包不住,煮的时候就全烂了,你吃啊?”   有身孕的人火气都足,偏没人敢惹他,江锦然只能拨去点馅料,在朗山表示可以的眼神下才继续包。   只是他们都不太会捏小元宝的饺子,便只能捏素馅的弯月亮,肉馅就朗山和江舒捏,怪的是,平日里闻到荤腥都要吐的江舒,竟对这肉馅无动于衷。   “可能是我有点想吃的缘故。”江舒不爱吃肉馅饺子,但也并非一个都吃不下,因为孕吐他都很久没有吃过肉了。   “那回头就多吃些。”   只有他们几个包饺子显然速度不够,江舒便把其他的伙计也都喊来一起包饺子了,他想着多包一些,回头给交好的府上也送去点,也是点心意。   一个个的小元宝和小弯月映入眼帘,一群人硬是包了一下午江舒才勉强觉得够。   江舒拿东西给那些伙计装了好些:“明日就不用再过来了,这些你们拿去吃,平日里给你们发了好些月钱,可不要在过年时亏了自己。”   “多谢夫郎!您春节快乐!”   江舒笑弯眼睛,唇边的梨涡尽显,可见当下心情是真的好。   江锦然每次瞧着他的面容,总能和画上的女人对上,合该就是这么温和清透的性子,没人会不喜欢。   待他们都离开,江舒便想着和朗山去把这些刚包好的东西都送出去,明日就是春节,是不宜出门的,何况江舒在某些方面有些强迫症,既然是春节要吃的,就要在当天早上吃。   朗山自然事事都听他的,只是他并不想江舒出去走这一遭,便想着自己去送。   “我与你同去,将这些都放到马车上便是,且我也该见见府城里这些富商。”   朗山只看了江锦然一眼便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只是此想法正中他下怀,自然不会拒绝,否则他那日就不会说江舒被下毒的事。   江锦然的马车很大,将饺子都放到手提盒里装好也堆了好几盒,两人坐在马车里竟是一句话都没说。   “多谢你告知我。”江锦然冷声,“否则我竟不知京中那个老东西还有这些肮脏的旁支!”   朗山沉声:“你知晓我的意思便好。”   “我是知晓,江家虽能护他,可你是他夫君也该有所作为,你日后可有何打算?”   虽说按照江家如今的地位,只要不是圣人存心找麻烦定然能高枕无忧,护江舒一世都可,可他们终究并非江舒的“一家人”,唯有朗山才能实打实的护着他。   他是查过朗山的,一个乡下的汉子,打猎手艺活都是一把手,且读过书,便是兵法都能说上几句,这样的人若真要培养,往后也是不可估量,但江锦然拿不准他们的态度。   他们同江舒的关系本就疏远一些,如果再因为随意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怕是被怨上也不足为怪。   因此,这些话,他只能同朗山说说。   朗山摇头:“我只江舒的。”   江舒如今不想只想守着自己,那他便哪都不去,可如果有一天,江舒想让他出去闯,那他便也应下去。   “你听他的,可他如今的意思很明确,他就是要挨着你,京中复杂,若是往后当真出什么意外,仅凭圣人嘉奖也无济于事。”江锦然不懂,好好的个头,出去闯闯也定能有所建树。   “他要的不是我去建功立业,舒哥他儿他无人疼爱,我理应疼他。”   似乎是又想到了去年过年时江舒掉的眼泪,朗山狠狠蹙了蹙眉,怕是如今的江舒以前在家中也不好过,所以才要事事都赖着他,他不觉得烦,只是偶尔想到那些眼泪会觉得心疼。   一句“无人疼爱”彻底堵死了江锦然接下来所有的劝说和长篇大论,他自是明白朗山的意思,也知晓江舒从前的日子不好过。   这其中他们江家从未在,如今自然也插手不了他们的事。   饺子包的精巧可爱,凡是交好的府上都有送到,众人看到这吃食不无赞叹,在听到江锦然的介绍时更是意味深长。   他们是都知道多样楼的不寻常的,只是没想到,年节这般重要的日子,江家都能派人来同江舒一起过年,可见对他的看重。   这一遭,是示好也是示.威。   所以江锦然才执意要跟着同去,他就是要告诉府城众人,以后多样楼也有京中的要官当庇护,谁找麻烦都要思量着来。   “我方才让嬷嬷们煮了一些,你们回来的刚好。”江舒见他们两个神色莫名,问道,“怎么了?可是和人发生口角了?”   朗山摇头:“没有,有些饿了。”   “那快进来。”江舒忙牵起他的手往里面带。   在场的除了他们两个都没有吃过饺子,因此当饺子进口时瞬间便尝到了美味,肉馅咸香,素馅的饺子也是清淡可口,再加上江舒煮的奶茶,各个都吃的暖乎乎的。   早在年关将至前,江舒就撒了银子给红袖她们,叮嘱多买些好吃好玩用的到的东西,这几个人大胆心细,竟还弄回来好些牛肉。   江舒许久都不吃烤肉了,如今看着那些肉也不觉得想吐,就想吃。   眼睛亮亮的:“可以啊,你们去哪买到的?”   “府城多的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商贩,虽说在官家报备过,但卖的时候依旧要小心些。”小厮笑道,“我们从前见过,便知晓。”   “如此甚好,咱们今儿吃晚上吃牛肉锅。”也就是没有番茄,否则江舒肯定要搞个番茄牛腩让他们尝尝。   白天一整天都在准备晚上的饭菜,虽说只有他们几个,但也够热闹了,江锦然也是头一次知道能和人一起吃大锅菜,新奇但并不讨厌。   因着是新年,江舒并不想委屈自己吃不想吃的,因此所有的菜都是他亲自做的,其他的在旁边打下手,就连江锦然都被他使唤着去洗菜玩。   为着意头好,江舒把做好的菜都命了名,饺子里都偷偷放了洗干净的铜钱,但他没有搞什么花招,每个人的盘子里都有一只放了铜板的饺子。   可谓是将雨露均沾发挥到了极致。   年夜饭。   下人们将饭菜全都端到桌子上,满满当当的全都色香味俱全。   下人们将菜端上桌便要退出去,江舒拦住他们:“今日例外,坐下一同吃吧,日后可就没有这样的规矩了。”   江舒不会像其他穿书或者穿越者那样傻乎乎的要求“人人平等”,但这些人都是被他买来的,是他的人,能给的他自是会想着给他们。   比如,简单的一顿年夜饭。   江舒平日里就很温和,红袖她们没有多犹豫便挤着坐下了,江锦然身边跟着的沉水却不肯坐下,他只是个下人如何能与主子同吃同坐?   “坐下。”江锦然温声说道,并未多看他一眼。   简单的两个,分明温和柔弱,任谁听着都能感觉到其中的包容,但听在沉水耳中,那是对他不肯听话的不满和提醒。   他垂眸立刻坐下。   至此,一顿热闹的年夜饭便开始了。   饺子包的小巧,基本上一口一个,朗山最爱吃江舒做的东西,吃起来豪放却不粗鲁,只是吃着吃着突然感觉咬到了什么东西。   他蹙眉从口中将铜板拿出来,放到掌心中笑了:“是只有我有,还是他们都有?”   江舒听到这话奇怪的蹙了蹙眉,总觉得这味儿怪熟悉的。   他笑道:“自然是都有的。”   朗山怪委屈的看了他一眼闷头继续吃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吃到了铜板,最后只剩空盘子,唯有朗山突然停下吃到了第二枚,方才还有些烦闷的心情瞬间被这一枚一文钱的铜板给治好。   他依旧是特殊的。   吃过饭便不拘着了,也没什么必须守岁的要求,各个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了,年前就买了烟花爆竹,在院子里放过之后就彻底没事情做了。   江舒撑着沉重的身子和朗山在院子里溜达,他吃了很多得消消食。   “你这在闹什么脾气?”   江锦然蹙眉看着沉水,面容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温柔和缓,反而带着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沉水呼吸一滞,立刻跪在地上:“请主子责罚。”   “混蛋!”江锦然气急败坏一脚踹在他胸口,他起身看着纹丝不动跪在原地的人,简直要被气死。   沉水一声不吭的发着倔,江锦然深吸一口气揪着他的衣领往起拽,咬牙切齿道:“给我滚起来!”   沉水不敢用力,只能借着力道起来。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江舒他和你不同,你若是再敢弄那副样子给他看,我一定、我不会再同你解释!”   江锦然气的浑身都在抖,他紧攥着沉水胸前的衣服发了狠的捶他,渐渐像是失了力一般往下坠。   “主子!”沉水立刻抱起他放到床榻上,顺手解开他的衣服,亵衣下是已经泛红的皮肤,“毒性发作了!”   江锦然喘着克制的粗气,他勾了勾沉水的腰带,有气无力道:“快些……”   沉水眸色一沉:“属下与江舒有何不同?”   江锦然蹙了蹙眉,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问这种问题。   只是毒性烧灼理智,他只记得自己呢喃了几个字。   沉水听到这句话立刻抬手散下围帐。   大年初一之后,来往的人便多了起来,多数是带着礼物来,只是因为他们两个是后辈,便没有打着拜年的幌子,只当是探亲了。   年初七,多样楼便开了张。   杨守被耳提面命要把那些小腌菜带给江舒,到府城后立刻就去了宅子里把东西给放下了。   “我阿娘和张婶子知道你孕吐厉害便做了些小腌菜给你带来,你吃吃,若是觉得好吃,我就写信回去让他们再送些。”   杨守搬了好几个坛子,江舒估摸着他都能吃到生完……   只是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自家腌的菜了,总觉得有些馋的慌,便应了杨守的话。   多样楼一开张,便有许多人来找江舒定做蛋糕,从中抓了三个便不再接了,江锦然闲来无事便盯着江舒做,他轻声道:“这个,是生辰吃的吗?”   “生辰蛋糕,你要吃吗?”江舒抬头看他一眼,“你也该回京中去了。”   “头一次没有在府上过年,父亲已经在催我回去了,这个…蛋糕,多少银子,我带回去一个,大哥快要生辰了。”   江舒手上动作一顿,想到江锦然口中的哥哥就是巡抚,莫名觉得胸中有些憋闷。   江锦然瞧见他神色不对,忙温声解释:“我并非要给你压力,我只是想买这个回去,如今许多事都得去京中才能得到解释。”   “不用同我解释,也不需要有压力,我不觉得你们对不住我,所以不用给我额外的怜悯和关注。”江舒盯着他的眼睛,“可以吗,表兄?”   江锦然蹙眉:“不是怜悯,舒哥儿你我是兄弟,我自是要给你多谢关注,我知你过得辛苦,如今江家在京中势高,自然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去——”   “我和二郎的前程,我们两个会自己挣。”   如果不是因为多年过去才知晓还有这样一位弟弟在,如果不是因为觉得愧疚和怜悯,怎么可能会大老远来看他,江舒根本不信他们能对素未谋面的弟弟有什么亲昵之心。   就连父母都是觉得看不顺眼都能将他一脚踢开,旁人他更不信。   江锦然心知无论自己如今说什么对方都不会信,但是许多情义他总要让江舒察觉到的,对方嘴上总说不会怨恨,但经受过磋磨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对光鲜亮丽的人产生怨怼。   他只能期待着江舒和朗山去京中,届时,父亲自会好好说与他听。   江锦然是带着三个蛋糕走的,是在上马车后让朗山送过去的,他觉得自己总怼人的毛病很不好,何况,他并不想和江锦然疏远。   “人走了?”尹凤弦来给他送银子,只瞧见马车扬长而去,“里面说。”   朗山搀扶着江舒进去,月份越大,孩子的个头也越大,只是从背后瞧着江舒身条依旧,全然不似怀孕之人。   尹凤弦忍不住笑着打趣他:“若旁人不知,还以为朗兄总饿着你。”   “我不敢。”朗山无奈,先前半夜里非要吃油腻的炸鸡,他只不过拦了一句,就被按着捶了好几下胸口,可见孕期江舒多“暴力”。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江舒稍稍挑眉,“当心我回头撺掇斯玉不跟你说话。”   尹凤弦:……   狗还是你狗。   “来给你送银子,过年那会忙着一直没给你送,这次我一并给你送来。”尹凤弦给了他一个凭证,“我都给你存到了钱庄里,这是凭证。”   江舒看了一眼接过:“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尹凤弦蹙眉:“你卸磨杀驴这一招玩的确实可以。”   “谢谢。”江舒礼貌回应。   尹凤弦:“你清醒一点,我并不是再夸你。”   插科打诨一会,江舒心情舒缓了很多,又和尹凤弦聊了几句新的玩法,江舒很想把麻将也弄到这边来,只是他确实不会麻将的玩法,扑克牌已经是极限了。   尹凤弦每每和他聊天总会觉得舒畅很多,那些古灵精怪的点子,也不知一个哥儿是怎么想到的,做起来就能赚银子,简直就是招财能手。   尹凤弦不得不将感慨的目光落在朗山身上,也不知道这汉子是如何俘获他芳心的,不知能不能教教自己……   “那个朗兄,你能不能帮我——”   “尹东家,有什么事不妨直接问我?”江舒一眼就瞧出在在想什么,也不看看这个沉默寡言的大块头是那种会说好话哄他的人?   江舒下巴微抬,他可是语言上的巨人!   尹凤弦不知怎的突然有点羞涩,这种事情怎么好说给一个哥儿听,当下聊了几句就告辞匆匆离开了。   待他走后,江舒哼笑一声看向朗山:“他是想问问你如何讨我欢心的,也不想想,你我之间可都是凭我才归好的,他竟不问我。”   朗山不知他怎么能连这种小事都要计较,简直可爱的过分,十分招人。   因为少而精,蛋糕在府城十分受欢迎,以至于多数富商巨贾或是有官身的都要捧着银子找他定做,若是有这样的蛋糕做生辰贺礼,拿出去可是很有面子的。   江舒再倔也倔不过银子,何况他只是为了把名声打出去,也在逐渐增多订单,买的人反而更加多了,不少人都是为了能将这蛋糕送去给达官显贵好求得庇护,新的东西在哪里都受欢迎。   江舒却不知,江锦龄过生辰时,京中多半的青年才俊都前去祝贺,那蛋糕在生辰时进入众人视线,吊足了胃口。   因着听江锦然简单说过江府的情况,他做的蛋糕大而精致,三个蛋糕各个都是双层的,至少分给亲近些的亲朋都是足够的。   吃到蛋糕的人无一不是询问这东西出自哪里,可知在这京中可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的。   孙思齐挑了挑眉,故意扬声道:“该不会是府城多样楼的新品吧?”   “多样楼?那是什么?”   “府城的东西如何能放到京中还不腐坏?”   “多样楼……这名字怎么这般熟悉?”   有胆大的问道:“孙少怎知这是出自哪里?莫不是之前也已经吃过了?”   “我也是头一次吃,只是若说谁能做出这般没食,那便只有圣人亲赐牌匾的府城多样楼的东家才能,你们若不信大可以去瞧瞧,凡是多样楼的吃食,就没有不好吃的。”   孙思齐一句话可谓是将这些公子哥们的好奇心和胜负欲通通都勾了起来。   这些人中多的是做酒楼生意的这多样楼他们先前也知道是被圣人嘉奖的,但对这些京中的少爷来说,圣人嘉奖可不算什么,但能做出这些吃食,他们可要好好会一会了。   于是,二月一过,江舒便察觉到来酒楼的人又多了很多,且都是些生面孔,那周身的气度瞧着也不像是府城的。   他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杨管事,你们这蛋糕可还有?”一小厮问杨守。   杨守微微一笑:“客人抱歉,这蛋糕只有我们东家会做,且这蛋糕只根据心情售卖,此时是没有的。”   “这是十两银子,我们少爷要吃,快些请你们东家做一个便是。”小厮蹙眉,那些少爷们都是为着蛋糕来的,若是吃不上岂不是要败兴而归?   “此时,当真没有。”杨守不卑不亢,丝毫不理会对方不耐的神情。   自从月份到了七月,江舒就再没有进过厨房,更别提做东西了,府城人人都知晓他怀有身孕身子笨重,根本不会说这些话,可见这些人并不是府城来的。   小厮有些不快:“你们酒楼好生奇怪,捧着银子都不卖,如何赚钱?”   “我们酒楼也有其他吃食,客人不妨挑一挑?”江舒挺着肚子下楼,朗山则是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   小厮愣愣看着对方:“……您是东家?”   “是,我们管事并未说错,蛋糕只有我会做,但我如今身子不方便,确实无法做,不若你同你们少爷商量一下,可以提前预定。”江舒故作柔弱,他如今的模样,可是不敢有人咄咄逼人的。   小厮也是愣住了,全然不知这事该怎么办,万万没想到这东家是个哥儿,如今还挺着大肚子……   “既是如此,那买些其他也可。”   身后传来动静,一群公子哥上前拱了拱手表示歉意,毕竟他们也没想到这一茬,为着吃食逼迫孕夫去做饭实在不人道,他们再纨绔也做不出这等恶劣之事。   江舒微笑:“那便好,杨管事,带着这些贵客好好瞧瞧咱们酒楼里的吃食,莫要怠慢了。”   “那不知,您方才说的预订是怎么回事?”   江舒狡黠一笑:“提前支付一半银子,做好送上门,只是跑腿费要您出。” 第70章 “朗山回乡,江舒惊厥早产”   江舒以为自己这些话会让这些京中来的公子哥不满, 从而不会选择订做,只是他低估了这些“纨绔”,这些人什么都没有, 就是时间和银子多。   蛋糕如今吊足了京中这些公子哥的胃口, 偏偏京中还没有,他们才只能来府城的多样楼,原本还以为当下就能吃到,不曾想唯一会做的东家居然有七个月身孕了。   便是如此,听说只要预订就能送货上门,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那点什么跑腿费对他们来说更是不值一提。   当下就有许多人给银子提前预订了, 江舒让杨守把他们的地址都记好,到时候会让人专门送去。   “只是如今诸位只能先吃其他的吃食了。”江舒笑道。   “我们瞧着其他吃食也不错,就请杨管事为我们多做介绍了。”为首的男子朝杨守拱了拱手。   并未多做纠缠, 大概这才是真正家世教养良好的公子哥们, 虽纨绔了些,却不会做一些恶劣之事。   江舒和朗山本来是遵医嘱去外面溜达溜达, 只是江舒如今身子重确实走不了太久,一路溜达着就回了宅子里。   如今宅子里人多, 朗山早就请好了几个稳婆和奶娘一直住在宅子里, 哥儿不同于其他女子好生产些,因此多数东西都是早早备上,日日都处于警备状态。   绿竹瞧见他们回来,忙笑着迎上去:“主子回来的可巧,福嬷嬷刚熬好了莲子鲫鱼汤, 您喝第一碗全都是精华。”   “好, 去端来吧。”   江舒回了房间里, 虽说已经二月,但听两位嬷嬷的话依旧烧着地龙,室内暖洋洋的,江舒光坐着都觉得昏昏欲睡。   莲子鲫鱼汤很好喝,江舒捧着喝了两碗才在朗山的制止下不再贪嘴,捧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床榻上合起了眼睛。   朗山一直在旁边守着,直到他睡熟才去外面继续做小摇篮,按他们如今的身价随便去街上买些婴孩的东西都不觉得费银子,只是他不善言辞,能亲手做的东西自然要比外面买的精细。   “朗东家可在?这有一封齐乡镇上来的书信!”   来跑腿的小乞丐小心翼翼的举着信站在宅门前喊着,府城如今人人都知晓江舒有孕,就连他声音都降低了不少。   绿竹一听立刻去门前,她拿过信看了一眼信封,上面确实写着朗山亲启,便从袖口里拿出几枚铜板递给他。   笑道:“赏你的,别白跑一趟,去玩吧。”   “多谢姑娘!”小乞丐收下铜板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绿竹便把信交给了朗山,起初得知两位主子都识字,她们还有些惊讶来着,只是后来瞧见正君会做那些好东西又觉得他们本该就什么都会。   朗山停下手里的活,打开信只看了第一句就蹙起了眉,而后更是连做活的心思都没有了。   江舒睡的稍微沉了些,天擦黑的时候才醒来,屋内没人掌灯便黑漆漆的,他做起来喊了一声:“二郎?”   “……我在,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我让他们热热。”朗山说着就要出去。   江舒赶紧叫住他:“先把灯点上,我这会有点瞧不真切。”   朗山像是被捆住四肢的傀儡,江舒说什么他便做什么,虽说态度和平日里去没什么不同,但人比起最近却沉闷的过分。   吃饭时更是除了给江舒夹菜全程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江舒想起他上次这般不对劲还是得知他怀孕。   他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轻声问道:“二郎,可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同我说?”   “镇上来了信。”朗山想了想还是把信递给了江舒。   江舒看着已经被揉作一团的信纸,他心知定然不是与生意或与他有关,否则朗山不会是这种反应,可如今唯一能让他有牵挂的,除了自己就是南岸村的人了。   他想了想还是打开了信,大概是因为着急,张全写的字有些潦草,里面的内容令江舒也皱起了眉。   他将信放到桌子上,轻声说道:“你得回去看看,张全说的委婉,情况估计不太好看。”   “我若是回去,你便无人照顾了。”汉子整颗心都挂在了江舒身上,他知道除了自己没人能事无巨细的照顾好江舒。   再者,他对朗乾也是有些疙瘩在的,朗崔氏对他确实无情无义,冷血刻薄,但朗乾并非没有错,任由自己的亲生儿子被虐待却不交代只言片语,这种冷漠暴力伤害只高不低。   可朗山朗家除了他就是八.九岁虎子,根那些人又是只认钱不认人的疯子,若是朗乾真的发生那种事,说不定会把虎子卖掉。   江舒蹙眉:“照顾我的人多了,你总要回去瞧瞧,邻里乡亲再愿意帮忙可要面对的始终是朗家的人,他们也不方便多插手的。”   “我晓得,可我放心不下你。”朗山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愁绪。   自从收到信到现在,他就没有一刻不是皱着眉头的,江舒如今七个月,他来去一趟解决最快也要半个月,万一这半个月里没有他陪着江舒出什么意外,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不会有事的,你回来之前我就不出门了,每天在家里养着就是,何况我最近犯懒哪里都不想去。”   江舒知道他放心不下自己,便说了许多话宽慰他,左右他在家里等半个月便是,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他虽没有因此原谅朗家,却也不想朗山日后想起此事会后悔。   他好一番说辞,朗山才决定明日早就动身回去。   翌日。   江舒醒来时朗山已经离开了,他摸着已经犯冷的半年床榻低低叹了口气,他如今的情况比任何人都不想朗山离开,可他如今大概是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便不想朗山什么都没有。   只是没了朗山,江舒做什么都觉得索然无趣,他答应了对方不会出门便只能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荡秋千,看话本,要么就是坐在屋里走神。   这种情况直到有人找上门才得到解决。   “舒哥儿!我们来看你啦!”   黄斯玉手上抱着许多礼盒,连带着旁边的几人手上也都是带着礼物。   红袖愣了愣连忙上去接,黄斯玉摆摆手:“不用,我们亲自给他,在屋里呢?”   “是,几位少爷随我来。”红袖将他们带进去,便关上门站在外面侯着了。   看到他们几个一同来,怕是已经知遖颩喥徦道朗山离开的事,所以才过来陪他解闷。   江舒轻轻蹙眉:“来就来,带这些东西做什么?”   “给你玩儿,我幼时便十分喜欢有人到我府上做客,他们每每来都会给我带好些礼物,等他们走后我都要拆开一一瞧瞧,喜欢的便自己留着,不喜欢的就赏人。”   黄斯玉是从小被宠大的,做事全然只凭自己的喜好,但为人真诚善良,即便说这样骄矜的话都不会有人讨厌。   他说罢便眼巴巴看着江舒,那模样好像在说“你快拆呀,可开心了”。   江舒怎么会不心动,他从前在家时逢年过年都会收到礼物,只是因为家人工作性质的关系从来不收,他幼时不懂便有些不高兴,大了之后自己也学会拒绝了。   可如今面对他们这一片赤诚却是再没了顾及,他就算收再多再多都是朋友给的。   他一瞬间笑弯眼睛:“那我拆啦!”   黄斯玉在旁边疯狂点头,率先把自己的礼盒递了过去,那些店里的伙计们只会一种包装方式,不好看,但够江舒拆着玩了。   江舒立刻拿起一个不大的盒子轻轻晃了晃,轻飘飘的不像是有什么东西,他期待的打开盒子,就瞧见里面放着一件小孩的小帽子。   眼中全是惊喜:“好漂亮,竟然这么小吗?”   江舒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宝宝,没想到那小帽子都没有他掌心大。   黄斯玉立刻挺起胸膛与荣有焉道:“这是我阿姆亲手做的,他说小孩刚出生一定要用非常柔软的东西,他说我幼时的衣物全都是他亲手做的,不过到时候要给小娃娃洗一洗才能穿。”   “多谢,我很喜欢。”   随后江舒又在黄斯玉带来的礼盒里拆出整套的小孩衣物,和小毯子之类的东西,都是他之后能用到的。   虽说这些礼物少不了黄正君的帮忙,但这都是心意,他很开心。   江舒正要拆尹凤弦送来的礼物时却被黄斯玉拦住了,他道:“不行的,一天只能拆一个礼物,今日你将我的都拆掉了,明日后日才能再拆其他人的,而且只能一个!”   江舒有些不悦:“这算什么……”   “也好让你尝尝被吊足胃口的滋味,左右就是不行!”黄斯玉说着将红袖喊进来,“你去将你们正君未拆的礼盒全都收起来不许给他,等后日才能给他一个。”   红袖看了一眼江舒,见他虽面上有些气鼓鼓却不是真的生气,当下就招呼绿竹把礼盒全都放到了库房里锁起来,当真是一点都不给江舒留。   他们几人的任务就是陪着江舒,自然要好好同他玩耍,拉着他一起玩了会纸牌,见江舒面露疲色这才一个个离开,不打扰他休息。   他们一走江舒就坐在贵妃榻里睡着了,室内温暖,红袖看了一眼便帮他盖了张薄被,将拆出来的小衣服全都拿去用温水浆洗了,之后要用的时候直接拿出来就可。   他们几人日日都来陪江舒,尹凤弦礼盒里的都是些给小孩玩的玩具,江舒越拆越欢乐,竟还看见了拨浪鼓,也有几个精致却不一的长命锁。   原本因为朗山不在的不安随着他们和这些礼物的到来消减了大半,他就是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这里无事,你们若是有其他事情要做便去做,不用日日都来的。”江舒轻声说着。   “我们左右也是无事,只当陪你说会话,斯玉日日吵闹,也就在你这能安静些。”孙晟安无奈的笑笑。   黄斯玉瞬间瞪大眼睛,他什么时候又吵又闹了?   但是为了能和江舒还有小娃娃玩,他只好应下这口锅,不然他回去也是被逼着看书做刺绣,日后他可不要嫁到什么高门大户去,不要给人当老妈子。   “对对对,我就爱跟你说话。”黄斯玉嘿嘿一笑,“舒哥儿,我能摸摸你肚子吗?”   江舒一愣,笑道:“可以啊。”   他说着便拉着黄斯玉的手慢慢放到自己的肚子上,里面的小娃娃像是感应到有人在抚摸他,很给力的打了一声招呼。   黄斯玉瞬间瞪大眼睛:“他、他刚刚踢我了!”   此话一出,尹凤弦和孙晟安也想感受一下,可到底江舒是哥儿,他们两个成年男子若不是有黄斯玉的陪同是万万不会到人家卧房来的。   因此也只能干瞪着眼睛看着。   “小宝宝长大了,会在里面伸腿抬手臂。”江舒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像是听到了他的话,肚皮又被轻轻踹了一下。   黄斯玉看着江舒有些愣神,一瞬间有些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虽然江舒在他眼中一直都是温柔温和的,但是眼下这一刻才让他真的感觉到对方要做阿姆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就像他知道,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样。   黄斯玉愣愣问道:“舒哥儿,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感受?”   “嗯?”江舒挑眉,下意识看向尹凤弦,被对方好一通挤眉弄眼。   他笑道:“这些问题,等你回头跟自己来时我再同你说,可不能让他们给听见了。”   “就是!”黄斯玉立刻义愤填膺,“尤其是你尹凤弦!要是知道我这么笨肯定会笑话的,不能给你听,明日你们都不许来了,我自己来同舒哥儿说话!”   孙晟安嘴角上扬,揶揄道:“啊呀,明天可是该着拆我送的礼物了,都怪某个人,让我得晚些来了。”   尹凤弦咬咬牙:“晟安你明年二月不是还要赶考,举人老爷怎的成日里就知道在外面看戏?”   “懒得同你说,我啊,紫薇星下凡,明年必中。”孙晟安同他开起了玩笑。   江舒大概能看出尹凤弦对黄斯玉是有感觉的,只是不知为何两家一直不曾有过表示,府城富商们多是交好,只是这两日总乌眼鸡似的掐架,怕是让彼此双亲都误会了。   第二日,黄斯玉自己来时江舒并未觉得奇怪,只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他就是说再多,黄斯玉自己不开窍,那尹凤弦就得等着。   江舒也对昨日他问的问题进行了回答。   “同心悦之人在一起,我不能保证人人感受都相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你定然是欢快的,即便是同对方吵嘴心中都是愉悦的。”   而且这种愉悦感只有彼此能给对方,其他人通通做不到。   黄斯玉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红了脸,难得娴静的温和说话:“他从前同我说过不喜欢哥儿,他幼时说的,估计早忘了。”   尹黄两家曾经定过亲的,但是因为一些不得不的原因和尹凤弦的坚持,才取消定亲,也就是那时他才知道尹凤弦不喜欢哥儿。   原因他也不太记得的,但清清楚楚的“不喜欢”三个字一直刻在心里。   他们都借着长大的时间去刻意忘记那些事,但他失败了。   “斯玉,我有一个算不上办法的办法,想要试探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假装同别人在一起。”虽然有些不道德,但是古往今来,这样的办法一直都适用。   黄斯玉愣了片刻,倏然笑了:“多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同黄斯玉说了好些话,将他送走后便疲的有些受不住,躺在床上没片刻就拿着话本子睡了过去,睡前还在想也不知道朗山到没到镇上。   齐乡镇到府城的距离不算太远,再加上马车日夜兼程,朗山到村子里时已经是五天后了。   南岸村同他们走前并未有什么显著变化,反倒是他自己心境有些不同。   匆忙赶到朗家时全村人都围在那里,而他的两位叔叔则是带着一家老小堵在院子里又哭又闹的吵着要朗乾还钱。   朗乾确实欠着银子,毕竟之前为着朗多宝的事他一直在借银子,亲朋好友乃至邻里乡亲都借了个遍,之前朗山他们给的五十两也算是够正常生活,而他自己也一直都有做农工赚银子,就连八.九岁的虎子都咬着牙做事。   但是朗乾没想到自己会出意外,他年事已高,稍有不慎都能随时要了他的命,没想到他刚一出事,那些平日里的亲人就变的面目狰狞。   “二弟,不是做大哥的非要逼着你还钱,只是如今我们家要添孙子,以后也要让孩子去读书,你也该体谅我这个做哥哥的。”   “就是,二哥,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为了银子都把牛给卖了,那可是我家的老伙计了!”   “同他说这些做什么?那不是还有个小的?把他卖了也能值个几两银子!”   朗乾原本正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一听这话挣扎着就喊:“不成!虎子虎子,不能卖!”   除去朗山不算,虎子已经是他们朗家唯一的根了,如果把虎子卖掉,他就是去了地底下都无颜面对朗家祖上先烈啊!   朗大嫂气冲冲道:“这也不成,那也不行!你倒是还银子!你家朗山不是在镇上开酒楼,就把他们叫过来还钱!”   “朗大家的,你们就少说几句吧,如今谁不知道朗山和舒哥儿在府城,那谁能做得了他们的主,再说了你们不是已经把剩余的几两银子找到了吗?”   “还是一家人呢?若是山小子回来知道你们这么对他亲爹,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嫉恨你们,成天就想着在人家的酒楼占便宜,如今还这么对人老子爹!”   朗三媳妇不乐意的,她阴阳怪气道:“谁不知道山小子一直受磋磨,怕是知道他快死了才不回来,省的还要给他收尸!”   “三婶要我给谁收尸?”   冰冷的声音从破旧的茅草屋外传来,众人纷纷扭头去看,就瞧见朗山衣着光鲜的站在那里,身后是一架豪华的马车和恭敬站着的小厮。   不止朗家众人,就连南岸村的村民都有些惊了,这朗山能从府城特意回来,可见对朗家还是有些情分在的,再不济为着孝道也不会不管朗乾,这几个叔伯家怕是要遭殃了。   朗山步步走近,他看了一眼这些所谓的亲戚,冷脸说道:“你们说欠银子了?可有欠条在?”   “都是一家人怎么会写借据?若不是见你爹饭都吃不上一口,我们才懒得接济他!”朗大家的啐了一口。   朗山看了一眼瘦弱不成样的虎子,哪里像是借了银子吃上饭的模样。   他蹙眉:“若是有借据便能证明我爹欠了你们银子,若是没有,那你们便是欺诈,我可以去报官!”   这南岸村谁不知道县令老爷和他们家交好,就连从前的朗多宝能再次回到镇山书院学习都是因为江舒的一句话,他们如何敢去见官?   朗山一瞧就知道他们是没有借据的,无非就是看着如今朗家二房只剩下老人孩子,再加上朗乾病入膏肓,这些人便想着搜刮些东西分一杯羹,全然不顾之前的情分。   虽说朗山明白这些,他心里是有怨恨,但是看见朗乾病弱残烛,虎子又马上成为孤儿,仅有的理智和血缘的牵绊一直提醒他不该无动于衷。   朗泽不高兴了:“山小子,可不是大叔伯欺负你们,我可和你爹是一家人,还会骗你不成?没让他立借据那是信任,你可不能因为赚了钱就这么欺负我们!”   “大叔伯说的轻巧,没有借据就是放到官府都无法判定,我也是相信大叔伯才会让你拿借据说话。”朗山有些嫌恶的看着他们,“没有就赶紧滚!”   借据怎会没有?   只是上面的数额远不如他们方才要的多,所以才迟迟不肯拿出来。   朗山接过借据转手递给李长福,他冷冷笑了一声:“村长念念借据吧。”   李长福叹了口气将借据原封不动的念给众人听,上面的数额根本不是方才他们说的“几两银子”,只不过就是几百文铜板。   朗山嗤笑一声:“为着这几百文,几位叔伯婶婶这是要把我爹逼死,既如此,那我便还给你们。”   他说着往地上扔了一小块碎银子。   不管碎银子如何小都是比铜钱值钱的存在,朗泽和朗坤的妻子瞧见那碎银子跟狗见着肉骨头似的开始蹲在地上捡,两人为了那点银子恨不得打起来。   朗山厌恶的驱赶:“拿到银子了,都给我滚出去!”   朗家大房和三房本就是为着银子来的,现如今拿到手了自然不会再多逗留,纷纷啐了一口就快速离开了,生怕朗山一会后悔把银子给他们。   茅屋前的人渐渐离去,李长福看着朗山欲言又止,他是万万没想到朗山娶了江舒之后会有这种造化,他如今是后悔那般待人了,不知道西河村的江家会不会后悔当日断亲。   朗山挑眉:“村长有话要说?”   “没有没有,就是身为村长也想问问你们如今过得可好?”李长福讪讪问道。   “我与舒哥儿都好,不送。”朗山并没有因为他是村长就会和他多说几句,他是知道李长福不喜欢江舒的,所以他也没必要对不喜欢自己夫郎的人多么热情。   李长福还想再问问江舒如今怀着身孕可还好,但听到朗山的话便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了,赶紧领着门口站着的人离开了。   朗山看都没看虎子一眼转身进了屋,茅草屋破败不堪,上面还有被风吹开的洞,躺在干草上的朗乾全然不似前两年那般强健,一场病痛让他病入膏肓了。   朗山觉得自己实在冷血,他直接的对方可怜,却依旧生不出多少心思去安抚照顾他。   “你……我就知道……是我们对不住你,大山,找找你大哥他们吧?虎子、虎子太小了……”朗乾哀求着,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没办法照顾虎子了,可若是能找到朗多贵他们自然不一样。   朗山没说话,灾情过后各地都清点了因为灾情死去的人,他们那时也偶然听说过一对夫妻在灾情时售卖粮食,而后便没了动静。   无非就是死了。   那些灾民早就因为日复一日的苦情变得疯狂,就像之前拦着他们马车要杀掉他们的那些人一样。   朗多贵和崔萍去怕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怕是被人撕成碎片,渣都不剩了。   虎子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不愿意帮自己找人,当下就对朗山气汹汹的说道:“用不着你帮我找爹娘!等我长大,我自己能找!”   “滚出去!”朗山不耐的指了指门口,“不要逼我动手。”   虎子深知自己如今没有和朗山抗衡的手段,只能夹着尾巴听话的出去,只是走到门口时依旧朝他咧了咧嘴吐舌头。   朗山淡淡瞥他一眼没有说话,看向朗乾道:“找不到的,他爹娘早就死了,去发国难财,那些灾民和官府不会放过他们。”   “怎么、怎么会!”朗乾眼睛倏的瞪大,而后开始重重咳嗽起来。   他这一生三个儿子,他把全部的疼爱都给了老三连老大也捎带着,只有被他一直无视的老二如今也同他并不亲近。   他开始喘着粗气,像是破旧的老风箱嗬哧嗬哧的。   “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朗山说着转身就要往屋外走。   朗乾不行了。   “从前是我们对不住你,我不求你待虎子如亲子,只求你给他一口饭吃,待他大些赶走便是……”   朗山点头:“我会的。”   说罢,他转身看向草席上躺着的人,顿了片刻说道:“我夫郎有喜了。”   随后便出去了。   朗乾过身了。   这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如果不是他将死,朗山也不会回来看他最后一眼,让他死时能有儿子送终。   朗山并没有像朗崔氏那样一张破席子裹了朗乾,他给朗乾打造棺木,甚至挑了一个离朗崔氏的坟很远的地方,他想着朗乾大概也是怨恨朗崔氏的,所以不欲将他们埋在一起。   守了三天灵堂,朗山便找了村里的汉子把朗乾给埋了,他又问了虎子还欠哪家的银子没有还。   “爷爷和我都还了,我们有做农活。”虎子如今也知道自己以后只能依靠朗山,因此说话格外客气一些,全然不像是叔侄。   朗山听到他的话愣了愣,想着朗乾大概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自己活不久,所以只能拼命做事还钱,好让虎子以后好过一些。   彻底解决掉朗家的事,朗山就决定带虎子去府城,起初他也有些疑虑,毕竟他确实不喜欢这个孩子,只是见他如今也知道谁最大,所以格外乖巧听话,便又有些于心不忍。   虎子本就被朗多贵和崔萍教坏了,如今八.九岁的年纪都已经记事了,若是不加以管教,怕是日后得学成朗多贵那样,要是成为下一个朗多宝……   于是,临回去前,朗山特意给江舒送了一封信去,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后,就一直等在镇上,若是江舒愿意,那他自会带虎子回去。   江舒收到信连忙打开看,得知里面的内容时有些缓不过神来,他没犹豫,回了信便让红袖拿去送了。   不知为何,他总想到朗乾生前的模样,他隐约在想,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狠心,多给他们一些银子,朗乾就不用拼死拼活的做工,也就不会这么早就去世。   他终日惶惶不安,连夜里都是朗崔氏追着他要索命。   他猛的从床上做起来,浑身都被汗浸湿,听到动静的红袖立刻敲了敲门:“主子,可需要我进去瞧瞧?”   “进来吧。”   朗山不在,成日里伺候他起居的自然就成了红袖和绿竹,她们乖觉,每晚都是在外面打着地铺。   江舒坐在床上捂着有些钝痛的肚子,脸色愈加苍白:“红袖,我想喝点水。”   “您歇着,我给您倒。”红袖快步走上前倒了杯一直架在炉子上的热茶给他,“您出了好多汗,要不要洗漱?”   江舒倏然捏紧茶杯,痛呼声从口腔溢出:“红袖,找稳婆……”   “好好!”红袖边跑边喊,“绿竹,快去把稳婆叫过来!”   此时她们无比庆幸这些婆子早就在府上住下了,否则这大半夜的便是找也要找好一会。   婆子们听到动静立刻穿上衣服小跑过来,简单看了一眼江舒的情况,一主事的婆夫郎说道:“还要发作一会才生,厨房那边做些吃食,有参片可以给正君含着,去把大夫也找来以防万一。”   红袖和绿竹听见后赶紧去办,两位嬷嬷都是见过这些场面的,厨房里一早就煨着清淡的汤和米粥。   江舒从没有经历过这些,也没见别人经历过这些,腹痛难忍时他甚至在想,以后要是有机会,他一定要告诉后世那些“狗男人”,生哈子孩子那么辛苦,有人愿意给你们生孩子就烧高香吧!   唇边是抑制不住的喊声,却被婆夫郎一把捂住,他安抚道:“正君留些力气,头胎都要辛苦些,您若是现在没劲儿了,孩子怕是会出事!”   江舒一听这话疼的眼泪都往下掉,生生忍着不敢哭一声。   他不敢让自己没了力气,只能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只是阵阵腹痛却出不来,他就是想平复都平复不了,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疼昏过去。   “怎么会突然早产!”   红袖大半夜去街上敲医馆的门,但凡有心的都能听到点动静,黄正君带着下人过来便听着里面压抑的呜呜声。   黄斯玉有些害怕的揪住黄正君的衣服:“爹爹,舒哥儿会没事吧?”   “他是头胎还要发作好一会。”黄正君拍拍他胳膊示意他别担心,而后看向红袖,“到底怎么回事?”   红袖急急道:“我们主子收到了郎君来的信,起先并未有什么不对,只是夜里主子就开始梦魇了,这才惊着以致早产。”   黄正君蹙眉,这些男人从来不会在意旁人的处境,只会一味按照他们的规则行事,他虽不知那信中说了什么,但能让江舒早产,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看向黄斯玉,怜爱道:“我儿往后定然要找个真心疼爱自己的郎君,否则若是有什么不测,爹爹就是在九泉之下都自责。”   黄斯玉愣了片刻,突然想到江舒之前交代他的话,他仰头笑道:“爹爹想让我嫁谁,我嫁便是,爹爹选的定然是最好的。”   “好,改明儿爹爹就给你选。”   江舒发作一直到天擦亮的时候,原本一直不开的宫口才渐渐打开,直到天熹微时站在外面的人才听到孱弱的哭声。   “生了生了!”   “生了!是个贵君!”   “我进去瞧瞧,你回去休息吧。”黄正君说完便进了产房。   江舒没有亲人长辈,黄正君自觉同他交好自然要好好照料着。   刚生产完的江舒累的昏了过去,黄正君轻声:“他可还好?”   “正君身子骨虽弱但还算顺利。”婆夫郎说道,“孩子虽早产并没有大碍,好吃好喝养着便好。”   黄正君松了口气,只要不像他因着生了斯玉差点离世伤了根本的好。   江舒疲惫,一觉睡到了当天傍晚,他缓缓睁眼只觉得眼睛肿胀浑身都酸疼不已,尤其是下身更是惨痛百倍。   “主子您醒了?我去把粥端来,您喝一碗。”红袖轻声说着,便要往外走。   江舒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忙问道:“孩子呢?”   红袖翘起唇角,满眼笑意:“贵君就在您旁边躺着呢。”   江舒忙低头去看,眉心一点红,是个小哥儿。   大概是因为还没有张开的缘故,江舒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丑,不禁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他怎么这么丑啊?”   “说什么呢?也不怕孩子长大了笑话你。”黄正君端着粥进来,“哪家孩子刚出生都这样,身子可好些?”   江舒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您怎么在这?”   “昨夜里闹的动静大,你家里没个照顾的人,此时用到我,是自然得来。”   江舒眼睛骤然一红,端着米粥轻声道了句谢。 第71章 “奶团儿,尹黄结亲,朗虎林”   江舒刚生产完浑身都难受的厉害, 喝过粥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黄正君也不便一直在这里留着,见他睡着叮嘱好下人们便离开了。   江舒一觉睡到下午, 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他循声望去瞧见奶娘在屏风后面喂奶,他垂眸看了一眼平坦的胸部,那是他没有的东西。   “主子醒了,小贵君饿了,奶娘抱着去喂奶了,您要不要吃点东西?或者我扶着您走走?”绿竹笑着,“嬷嬷们说了总在床上躺着恢复的慢一些, 您要是想走,我扶您。”   江舒对怀孕生产这些都不太懂,但后世的顺产和剖腹产他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这才躺了一两天身体就没那么难受了。   他点点头:“扶我在屋里走两步就行。”   奶娘抱着小孩出来, 见江舒起来了,赶紧抱着孩子给他瞧。   三两天的功夫看不出长没长开, 依旧是那皱巴巴不太好看的样子,江舒有心想嫌弃, 但是想到黄正君说的又将话咽了回去, 刚出生的奶娃娃是说不得的。   奶娘笑道:“正君该抱抱孩子了。”   说着就要把孩子往他臂弯里放,江舒惊的整颗心都吊了起来,他小声又惊恐:“不行不行,我抱不——”   他倏然噤声,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奶团子放到了他臂弯里, 他下意识的放缓呼吸盯着这团子看, 其实也没有很丑, 就是刚出生皱巴巴的皮肤上还起皮,像是正蜕皮的小蛇……   奶娃娃还小,只是下意识的会亲近让他觉得舒服的人,因此在江舒怀中砸吧着小嘴哼唧的两声。   江舒跟着傻乐:“他怎么不睁眼?”   “两天的孩子还没什么劲儿睁眼,过两天就可以了。”奶娘笑说,“孩子眉眼和嘴唇像正君,鼻子瞧着倒是有些像郎君。”   郎君。   江舒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垂眸盯着奶团子的鼻子看了又看,他心知这些事都怨不着朗山,且让对方回乡是他要求的,会遇到那些糟心事也都是意料之中,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他会早产。   这些都怪不着朗山,但他心中也有气,气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晓。   江舒脸上笑意浅淡,奶娘自知说错了话便不再多言,接过孩子便放到旁边的摇篮里,那是朗山做的,上手抚摸光滑的很,处处都打磨的精细。   江舒站在摇篮旁边看了一会便回床榻上了。   嬷嬷按照江舒日常的口味做了些生产过后能补充体力的饭菜,只是江舒躺在床上总没有胃口,他闭着眼睛甚至连奶团子都不想看。   “荒唐!他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日后总有他吃苦的时候。”黄正君蹙眉,他曾经生产过,自然知道如果刚生完的一个月不好好养着,日后肯定是要落下病根的。   黄正君叫来黄斯玉:“你去官道上迎一迎,若是能看到就让朗东家快些回来,让下人跟着你去。”   “爹爹别担心,我这就去。”   黄斯玉立刻出门喊上随行的小厮去套马车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瞧见尹凤弦快步朝他这边走来。   “做什么去?”尹凤弦见他着急忙慌的,“出何事了?”   黄斯玉瞧见马车过来,快速回道:“我爹爹让我去官道上迎迎朗兄,舒哥儿近日身子不适得快些让他回来。”   “我与你同去。”   小厮赶马车极快,官道平稳且不像之前还有暴民拦路,一路上都走的极快。   尹凤弦闲下来才想到自己来黄府的原因,他盯着对方的侧脸,许是有些着急额头的鬓角隐约泛起点湿濡,将发丝都氤氲潮了。   他抬手下意识的要帮对方擦一下,但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讪讪将手收了回来。   黄斯玉蹙眉:“做什么?”   “我听闻,你爹爹最近在帮你相人?”尹凤弦意味不明的问道。   天知道他听说此事时心中有多纠结,一想到对方来日要像江舒一般同其他男子生儿育女,心中的不安和愤慨激着他找上门,如今却只敢这样简单问一句。   “是,我爹爹同我说了,我如今十七该是说亲事的年纪了。”黄斯玉点点头,猛的看向尹凤弦,眼睛闪亮亮的,“你问我这个作甚?”   “无事,只是觉得你如今也确实该找个男子管束你,否则与人成亲该如何相夫教子?”听到肯定的回答,尹凤弦有些口不择言。   黄斯玉这般性格是最做不来相夫教子的,他与江舒的温婉柔和不同,他本质上就是需要人照顾的孩童,明明只知道吵闹,却一眨眼就要同人说亲了。   黄斯玉闪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失落,随后笑道:“我爹爹说了,要给我找个性子软的,便是赘婿也可,我觉得也是,我这般性子离了家定是要受欺负的。”   “……你爹爹思虑周全。”   黄斯玉牵着唇角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左右他如今都是一腔热血抛媚眼给瞎子看了,他就不信尹凤弦不着急。   自从收到信后朗山也是带着虎子日夜兼程,夜间都鲜少休息,赶了几天路才走到进府城的官道上。   多日来他心中总有不安,只是书信马车极慢,他根本等不到来信和其他的消息。   “前面可是朗东家?”   听到自家小厮喊,黄斯玉赶紧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是了,朗兄!你快些跟我回去,舒哥儿生了!”   “怎会这般早!”朗山大惊,当下便让小厮起开自己开始架着马车前行,官道都被带的扬起了尘土。   宅子里也是一片雾蒙蒙,江舒除了吃饭如厕一直都在床榻上躺着,他每每躺着不想吃饭时总听着下人们哭。   他只觉得奇怪,他是的不饿,也不想说话,偏偏人人都觉得他要死了?   他恍惚想到,眼下不如后世医学发达,高热风寒都能带走一个人,她们担心自己也是应该的。   奶团子倒是乖巧,半个月过去已经张开了很多,圆润的小脸蛋肉嘟嘟的,除了吃喝拉撒从来不哭不闹,醒着时就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的寻声看人。   江舒也只有在看到他时,嘴角才能有一丝的笑意。   “夫郎!”   院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江舒先是一愣而后蹙眉没有理会,他近日经常恍惚,时不时的就要听到这么几句喊叫声,次数多了便也知道都是假的了。   红袖和绿竹却是面上一喜,立刻跑出去迎人。   朗山快步朝主屋走去:“夫郎如何?”   “郎君您亲自进去瞧瞧便是。”红袖恭敬说道,而后将里面的人都叫了出来。   江舒垂眸看着躺在臂弯里的奶团子,刚想让奶娘们抱着放到摇篮里,抬头就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大概是跑回来的,所以能瞧见对方起伏的胸膛和从鼻腔里喷洒的热气。   他稍稍勾了勾唇角,嗓子沙哑道:“回来啦?”   朗山看见他才松了口气,买着轻巧的步子走上前,捧着他脸蛋左瞧右看,低叹了一声:“回来了。”   “是我不好,若是知道你会这般,定然不会送那封信回来,是我的错。”朗山内疚不已。   一路上听着黄斯玉同他讲江舒的近况,听在耳里,疼在心里,没有哪家郎君会像他这般不负责任了。   他竟也不知,江舒会因为他久久不归茶饭不思,模样同他走前瘦了好几圈。   江舒把奶团子微微往前递了递,笑道:“我们的奶娃娃,是瘦弱了些,但是大夫说过了好生养着就好。”   “好。”朗山瞧了一眼便不再看,叫奶娘把孩子抱走了。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莫名的江舒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他隐约知道自己心中有疙瘩,只是不知为何经久不散。   朗山叹了口气将他拥进怀中,曾经那小小一只的夫郎如今更瘦弱了,他轻拍着江舒的后背道歉:“是我回来的晚了,怨我也无事,我又不会同你生气,我也怨自己呢。”   江舒紧揪着他腰间的衣服狠狠蹙起眉,眼眶憋的通红偏一滴泪都不敢往外掉,他颤抖着哽咽:“我不知道……我让你去的,我没想到他七个月,我当时很害怕但是你不在。”   “不怕,往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朗山轻拍着他后背,他哪里还舍得以后也瞧着这人掉眼泪呢?   江舒情绪起伏太大,加之中终于等回了朗山,心中松泛了些便依着他睡了过去。   虽说之前他成日里都躺在床上,多数时间都是在闭目塞听,朗山不在,他心里实在忐忑不安,如今人回来了,他又觉得自己之前那副模样实在矫情,自己偶尔想想都觉得酸的不得了。   朗山回来后,孩子就彻底交给了奶娘喂着,毕竟朗山是男子,在屋里喂总归是不雅观,白日里俩人去房间看看陪着他玩,晚上便跟着奶娘们睡。   日子一晃就到了满月,奶团子彻底长开了,一点都瞧不出是早产儿,浑身都肉嘟嘟的。   满月酒席要办。   江舒的本意是请几位除了郡守来往密切的富商便好,只是府城多数人都知道奶娃娃满月的事,有心来祝贺,他们自然不好拒绝,便将人都请了进来。   奶娘们抱着孩子,三月底的天气已经渐渐暖和,江舒便也没有捂得太严实,只听嬷嬷们的多穿了两件便在前院接客人们了。   来往的客人无一不是带着些给小孩儿的小玩意,或是些金银珠宝,知道他家是个小哥儿送的多是收拾布料,只是无一不是精致。   “这娃娃果真漂亮,日后若是同江东家一般有这等容貌,怕是咱们府城不少的少爷都要抢着要定亲了。”   “说起来,若是真能和朗家定亲,那才当真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说这些做甚?襁褓婴儿定亲尚早些,何况日后若是与定亲之人不睦,又要将孩子归于何等处境?”   江舒听着他们的话勾了勾唇全当没听到,他与众人的思想不同,自然不会随便乱说什么,再者谁能想到以后的事?   奶娘抱着娃娃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收获了不少的溢美之词,许是能感觉到这些人在夸他,挥着小胳膊嗯嗯啊啊的叫着高兴的不得了。   转着滴流圆的眼珠左瞧瞧右瞧瞧,还要扒着奶娘胸前的衣服往上爬,恨不得满月就站起来,可他那小软腿根本站不稳。   “可取名字了?”   江舒笑道:“尚未,如今只取了个奶团儿的乳名叫着,之后等我和二郎翻翻古书再给他定下。”   “是该慎重些。”   满月宴虽说是做给孩子的,但是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人情世故都要成人来解决。   宴会安排在院子里,已经渐暖风很是和缓,院子里坐的满满当当,座位并没有刻意安排,只想同谁坐便坐了。   只是江舒他的主桌上却是坐着十分要好的几位,包括郡守也在其中。   郡守笑道:“那娃娃瞧着甚是好看,乳名也喜庆,日后定要有番大作为的。”   “大人高看,我们只想着孩子能平安喜乐便是,人生在世若是不能快乐,岂不是要枉费此生了?”江舒并不希望对自己的孩子期望过高。   后世太多的事足以让他提高警惕,虽说如今没有后世那般,但期望过高有压力的不只是孩子。   郡守想了想也是,头胎只是个哥儿,期望再高自然也不如儿子,他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餐桌前人人都欢声笑语,恨不得搜刮全世界的溢美之词放到奶团儿身上,众人都知彼此的意思,江舒自然也知,只是对方笑脸相迎他不好戳破罢了。   “你瞧瞧,不过就是生了个哥儿,有什么可神气的?整个府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吧?给一个哥儿过满月宴也不怕传出去笑话。”   “王见财!你说话当心些,若是被主家听见就不好,你若是真无攀附心思,又何必上赶着来这一遭!”   王见财小声啐了一口,哼道:“你当我想来?如今郡守都在,谁敢不给脸面,回头待我家儿子过满月,定然也要好好办一场,比这还要好!”   一旁的人嗤笑:“瞧你那本事,总和朗家计较,莫不是还记着上次魏府生辰宴那事呢?”   王见财不好说是,否则不是要证明自己是个小心眼之人,只能讪笑两声打着马虎眼过去了。   满月宴过后,江舒人手送了一份自己做的蛋糕,是之前从未卖过的小千层,因着此时水果不多,便做的桃子果脯的,即便如此这些人依旧收的很高兴。   将人都送走,江舒累的坐在床边任由朗山给他捏肩捶背,放在如今的别人家,这番情景都是要反着来的。   江舒想了想道:“确实该取个名字,你可有什么好的?”   “你取便是,左右是在咱们家的家谱上。”朗山对这些并无什么太深的执念,若是让他来取,怕是只能按照朗家族谱上的名字从林字辈,他不喜欢。   “那我回头翻翻书本,我们的孩子,名字都要我们取才行。”   朗山对此自然不会有疑问,他也是不想让别人取的,否则一个月怎会想不到一个好名字。   到底是男子,江舒出月后身子就慢慢养了回来,肚子上松松的肉也因为他晚间时常做些运动渐渐收回去。   从前他无事便去多样楼走走转转,如今确实被这奶团儿给吃的死死的,片刻见不着人就要哭,这般的小的孩子就已经会找人了,可见当真是聪慧。   “我们先前可说好的,让我做他的干爹爹,可不能言而无信。”黄斯玉手中拿着拨浪鼓逗弄还在摇篮里的奶团儿,“如今我可是带了礼来的。”   江舒对黄家感官极好,黄斯玉的爹爹黄正君能在那时陪伴着他,对他来说,那时的温暖是任何人都比不得的。   他笑道:“随你认,等以后你家娃娃给他作伴儿。”   “是了,我爹爹同我说了一家,是个秀才,以后也不会继续赶考了,我爹爹说这样的人好拿捏,我便不会受欺负了。”黄斯玉嘿嘿一笑。   尹凤弦按耐不住蹙眉:“你可同他见过,可知那人人品如何?总不能因为好拿捏便要嫁去?”   江舒和黄斯玉不动声色的交换了眼神。   江舒温声笑道:“婶姆不会亏了斯玉的,你爹爹看中的自然是极好的,不会再有其他人适合你。”   “我觉得也是。”黄斯玉唇边笑意满满,显然是对这亲事十分满意。   尹凤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全然早就忘记了黄斯玉从前同他说过的话,孙晟安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遮挡了唇边的笑意。   回到府中尹凤弦烦躁不堪,端着茶杯一口水都未喝进去。   小厮被他这模样吓的大气都不敢出,硬着头皮道:“少爷您若是当真心悦黄少爷,直接去提亲便是,何苦在此自添烦恼?”   “若是我去提亲,黄家拒绝,那我的面子往哪搁!”尹凤弦将茶杯随意扔在桌子上,“算了,我去见父亲,把这收拾一下。”   “去黄家提亲?”   尹老爷瞪大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一般:“你从前不是最瞧不上那些妾室生的姐儿吗?如今怎的突然要娶?庶出女子怎能为你正室,你若喜欢,做个贵妾养着便是!”   “谁说我要娶那些糟心货?”尹凤弦面上有些薄红。   “你莫不是发烧了?先前你得知同斯玉定了亲一百个不愿意,还口出狂言说不喜欢哥儿,为了不伤和气才取消了婚约,如今你又要娶,你拿你爹当猴耍呢?”尹老爷气道,“斯玉多好一孩子,打小就喜欢跟你玩,你还总欺负他!”   尹凤弦蹙眉:“我何时说过不喜欢哥儿?”   “就你九岁生辰时,可不是扯着嗓子说不喜欢哥儿的?”   九岁生辰?   尹凤弦满脸沉重,这都是多久远的事,何况那时他说不喜欢哥儿,是因为有个哥儿一直黏着他,害得黄斯玉同他置气好久,那时的生辰都不曾送他礼物,他可不是要讨厌那哥儿了?   不曾想,竟传到这一层意思了?   他蹙眉,开始耍赖:“我不管,我没说过要取消亲事,你去给我提亲!”   尹老爷都气笑了,他一拍桌子指着尹凤弦:“让你老子爹丢这个脸,想都不要想,要么自己提亲,要否则就等着看斯玉嫁给别人!”   尹凤弦:……   果真是他亲老子!   尹凤弦还真不想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黄斯玉嫁给别人,咬牙切齿的找了府上有些资历的嬷嬷,让她帮着去找府城最有名的媒婆,他就不信,这事还能办不妥?   他动作不小,如今府城人人都知晓尹府找了媒婆,还准备了许多聘礼,就是不知道那些精贵东西要落到谁家去。   尹凤弦在府城也是青年才俊,只是他自己开了赌坊,多少会让正经人家的哥儿姐儿们望门却步,如今倒是没想到对方能为着提亲的事亲力亲为,可见也是能托付的。   他们并不认为尹凤弦如今已经想好要去哪里提亲,在他们看来估计就是尹家逼得紧,所以要事事都提前安排好,知道他不喜欢哥儿,上门说亲的都是有姐儿的。   黄斯玉咬牙,硬是在府里摔开一只自己最喜欢的白瓷瓶,如今风头都打出去了,尹凤弦竟真能招蜂引蝶!   “二宝,陪我去朗宅!”   黄斯玉一进去就恨不得梨花带雨的把这些事都说给江舒听,在看到自家干儿子的时候又忍了忍,还在他耳边小声说以后不许信那些男子……   江舒乐不可支:“你慌什么,如今他要提亲了,只是为着其他媒婆上门说亲的事生气,实在不值当,若你真气不过,回头找个书生吓唬吓唬他就是了。”   黄斯玉却有些胆怯了,他知道尹凤弦不喜欢哥儿,自己一意孤行做这些事,若是被他知道真相,怕是要厌恶自己。   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何况,他爹爹同他说的人确实不错,如若尹凤弦真不喜欢他,嫁谁不是嫁。   “我不该这般胡闹的,他若真不喜欢我,我便是做再多他也不会在意的。”黄斯玉咬牙,“我不想让他讨厌。”   江舒微微挑眉:“可以,只是说到底,你还是没有见过那个书生,总归是要找个时间见一见的,否则日后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那可当真是要苦了你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黄斯玉叹了口气,“怎的都是嫁人,你便嫁的这般好?”   “从前我们也是相看两厌,只是那时都不了解彼此,慢慢的日子总会过好的。”   黄斯玉点点头,那他回头便同爹爹说说,同那位书生见一面便是,若是并未太不堪,嫁便嫁了,左右都是过日子,不让自己吃亏便是。   同江舒说了好些话,黄斯玉心情才好些,只是他不曾料到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尹凤弦便找了来,没见着黄斯玉他也并未气馁,何况他今日来原也不是为了找人。   江舒想,虽然都说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旁人不好插手,可是看着他们两个都别别扭扭,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便下了剂猛药,哄他说黄斯玉要同那书生定亲了。   黄斯玉并未直接回家,他悄摸的去尹府门前转悠了一圈,没瞧见想见的人便又绕着路溜达着回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刚走进大门,就瞧见放了一地的红布包着的聘礼。   他瞬间想到什么,便跑便喊:“爹爹,我还未同意那书生,怎的他聘礼都送来了!我不要嫁!”   他跑进正厅,父亲坐主位,爹爹坐右手边,尹凤弦穿的喜庆坐在左边,一家人其乐融融……   不对!   黄斯玉咽了咽唾沫:“什么情况?”   “我来提亲,外面放着的只是一小部分,剩余再接亲那日我会都送来,当然你虽是嫁出去,可我们两家并未离得太远,你若是想回娘家,回来便是。”尹凤弦快速说着,“你觉得如何?”   黄斯玉习惯了听他的话,愣愣道:“我觉得甚好。”   于是,尹黄两家结亲的事第二日便传到了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众人就好奇了,怎的这向来不喜欢哥儿的尹凤弦突然就要和黄家嫡子定亲了,许是对方魅力太盛的缘故罢!   江舒得知此事很是为他们欢喜,毕竟能同喜欢的人在一起,日后生活也有趣些。   自从有了奶团儿,许多府上的千金贵君夫人无事便会来瞧瞧,一来多朗家是如今府城的新贵还有圣人的嘉奖,二来若是能同这奶团子结亲未来自然不可估量。   江舒把他们的计算都瞧在心里,便借口孩子早产身子不适不见客人了。   而他自己则是忙着生产前的订单,之前那些公子哥目前还住在多样楼,按照他们理解的生产,只以为还要再等上个把月,没想到江舒会突然早产,比他们预想的要快很多,他们甚至都还没在府城玩够。   江舒做蛋糕从来不让他们挑选具体的口味,毕竟像是拆盲盒一般拿到自己意想不到的东西,快乐是会翻倍的。   “江东家身子可好,蛋糕我们并不着急,待你身子好些再做也是一样的,何况我们近日都会在府城游玩。”公子哥摇着扇子说道。   “并无大碍,夏日里蛋糕不能久放,给诸位做的都是小的,若是喜欢日后再订做便是。”江舒示意旁边的伙计把小木盒装着的蛋糕一一分给他们。   扇子哥蹙眉问道:“不知我这是什么口味?”   他们是知道有哪些口味的,但是江舒只让他们大概看了一眼,并未让他们进行挑选,若是挑到自己不喜欢的,那岂不是白花钱了?   江舒笑道:“蛋糕都是随意装进里面的,连我如今都不知晓你们手上拿的是何种味道,诸位可以打开瞧瞧,如果有需要可以和彼此交换一下。”   忌口的水果他们各自的随从都曾跟他说过,所以绝对不会踩雷,江舒这才大胆的随便装,让他们开盲盒。   公子哥们虽说心中有淡淡的不悦,却并未多说什么,他们若是真想选口味,其实也并非不能选。   拿到蛋糕回到套房里,这些公子哥们才依次打开自己的蛋糕,发现都没有挑到自己不喜欢的胃口,一瞬间对这种“随便”有点喜欢,甚至还想再多来几次,若是次次都挑不中自己讨厌的,可见运气极好!   多样楼的生意因着从京城来的这些公子哥被推到了十分火爆的程度,江舒虽也在多样楼照顾着,到底一心还是要挂在孩子身上的,满月之后便能带孩子稍微往外面走走了。   “奶团儿看干爹!”黄斯玉逗弄着奶娃娃,模样全然像了江舒,那股子机灵劲藏都藏不住。   尹凤弦勾唇:“你若喜欢,咱们日后也生几个便是!”   “你不许乱说话!”黄斯玉凶巴儿的低声呵斥他。   孙晟安则是安心在旁边看书,瞧着这些人日日都开心,心中开心的同时也带着淡淡的伤感,他怕是永不能有他们这般好福气了。   “朗兄呢?”   江舒轻轻吐出一口气:“去接个人。”   此话一出,黄斯玉瞬间想起先前朗山回来时,马车上还有一个男孩,虽然还小,但模样却是同朗山相似的。   他看了看江舒的表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怒道:“朗兄该不会在乡下就和其他人生过孩子吧?”   “嗯?”江舒瞪大眼睛,这事他怎么都不知道?   黄斯玉解释道:“他定然是去接那个孩子了,那日回府城他虽急着看你,但还是交代小厮把他送到客栈去,都不敢带回府上给你瞧,可见他心虚!”   “胡话连天说的便是你。”   朗山推门进来,警告性的看了他一眼,身后跟着的虎子则是畏缩的躲在他身后,连头都不敢抬。   虎子从前是极其不喜欢二叔和二婶姆的,毕竟他耳濡目染的就是这两个人如何不好,可如今他却也只能跟着二叔讨生活,他已经懂事了,知道如今若是不讨好二婶姆怕是要自生自灭了。   “我如何胡说,那你且说说他是谁?”黄斯玉自觉自己发现了秘辛,说话时都是抬着下巴的,像极了江舒身边得理不饶人的太监。   江舒无奈:“他是二郎的侄子,他双亲不在,只能由我们暂且带着。”   祸不及后代,江舒没想对虎子怎么样,只是如今也得他听话懂事些才行,否则若是惹出事端,他是定然不会带着他的。   “侄子啊?”   黄斯玉撇了撇嘴,还以为能借此好好欺压一番朗山呢,谁让他成日里就是黏着江舒,不知羞!   江舒点点头看向虎子:“这段时间府上事情颇多一直没顾得上你,当然日后我也不会对关注你,只有一样,你是你,若是你主动在外惹了事端,我断然不会护着你,明白吗?”   虎子垂眸:“虎子知道。”   “那便好,你已经九岁都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我也不希望你忘本,你爹娘叫你虎子,便给你取名叫朗虎林,以后乖巧些。”江舒状似不在意的说着。   虎子,朗虎林咬紧牙关点了点头:“多谢婶姆。”   江舒听到这个称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瞪了一眼朗山,对方立刻会意:“以后叫他小叔叔便是。”   “好。”   “去瞧瞧你弟弟。”江舒说道,“他乳名叫奶团儿。”   朗虎林在看到那么小一团时眼睛都瞪大了,弟弟是个很漂亮的小哥儿,小小软软的。   江舒不准备白养着朗虎林,就算是在酒楼里跑跑腿,他都愿意给对方开工钱,同他说了几句话便让伙计带他走了。   众人都能瞧出江舒不喜那个朗虎林,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话让他不痛快,只有朗山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恨不得不顾所有人把他拉在怀中好好亲昵一番。   又聊了几句黄斯玉和尹凤弦的婚期,话题不可避免的落在了清心寡欲的孙晟安身上。   “我如今一门心思都是赶考,明年若能高中再考虑也不迟。”孙晟安轻声笑了笑。   黄斯玉轻啧一声:“晟安哥,你这般重视明年科考,莫不是你心悦之人在京中,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要拥有功名?”   这本是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偏偏孙晟安听了这话并未做出任何反应,有一瞬间,江舒总觉得自己参透了些什么东西。   那些东西在拽着孙晟安不得不进京科考,不得不清心寡欲,不得不藏着自己所有的情绪。   “就你会瞎想,再者以晟安兄才智怕是那些千金贵君都急着嫁,且说说你成亲时的礼服可做好了?”   黄斯玉一听瞬间被带跑偏,他苦恼道:“我让爹爹给我做,但他说成亲时的吉服就要自己做才行,我怕是不能出嫁了……”   “怎么会,我偷偷让人给你做。”尹凤弦赶紧安抚他。   于是,话题被江舒三言两语揭过去。   天擦黑时回到府上。   奶娘抱着奶团儿回房间喂奶,江舒却是满怀心思:“二郎,我总觉得晟安兄好像心悦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你觉得呢?”   他抬头去看朗山,只见对方定定瞧着他。   “怎么了?”   “多谢你夫郎。”   江舒知晓他说的是什么,他弯起眉眼:“你我之间不说这些。”   朗山再也无法忍受,拽着人一把推进了被褥里,床榻绵软总是能护好江舒的身体。   要他如何不感谢?   江舒若是当真不愿管虎子,大可让他一直住在外面的客栈里,也可以对他不闻不问,根本用不着大费周章的同他讲那些道理,还给他取名字,甚至让他看奶团儿。   这并不是厌恶一个人会做的事。 第72章 “如何能痴情又专情,拉郡守合作”   奶团儿虽说身体好些, 但到底是早产三个月生的,如今没有后世的医疗科技,江舒和朗山只能万事都小心些, 且面对这个孩子时, 除了疼爱终归还是有些亏欠在。   朗山只恨他如今还太小,不会诉说自己的要求,否则他是要一切都紧着小奶团儿的要求来的。   成日里除了被奶娘抱着喂奶,就是他自己抱在怀里看管着。   黄斯玉偷着乐:“瞧朗兄那模样,日后若是奶团儿嫁出去,他怕是要把亲家先打一顿!”   “还是没影儿的事,总爱说这些刺激他, 不怕他凶你。”江舒嗔怪着,“你们两个婚期可定下了?”   “定下了,如今四月中旬, 婚期定在了五月十五那日, 是请人算过的。”尹凤弦接话道。   这些事都不曾让黄斯玉操心,他甚至并不知晓具体的成亲日期, 如今听尹凤弦这般说他便记在心里快速点头应着。   江舒还能不知道他们,也幸好是成亲前一天不许双方见面, 若是前一个月, 这俩人怕是要憋疯不可。   “那便好。”江舒应了一声。   今日来的只有他们两个,江舒是知道孙晟安要读书明年参加科考的,只是平日里这三人都是一起来,再加上自己的猜想,江舒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要发生。   用过午饭后, 孙府上便来人了, 说是要请他和朗山去做客, 很明显有不对劲的地方。   按照他们和孙家的交情,平日里都是捎句话就成,今日却特意派了管家来,绝不是和往常一般无二的会客。   江舒接过帖子应下,并表示晚间时定会按时到达。   江舒拿着帖子看了又看:“二郎,你说会不会是晟安兄心悦之人到了府城,所以孙家也想让咱们去见见,但是若真如此,让咱们见所为何事?”   “你之前说晟安兄的心悦之人可能不是一般人,怕就是如此所以才这般正式。”   江舒:“你说的也有道理。”   二人便是如何猜测总不如真去瞧瞧来的实在,虽说是请他们去做客,换作以往江舒和朗山自然就空手去了,以他们之前的关系本也不用这般“礼尚往来”,但今日自是不同。   江舒怕真是孙晟安心悦之人来,特意做了些女子和哥儿们会喜欢的甜食,就连外人捧着银子都买不到的蛋糕都做了一个,连带着酒楼里的其他吃食一起带去了。   孙家不同以往,此时府门禁闭,敲门过后管家才将他们带进去,只是一进去就感觉到了些许压迫。   院中到处都站着训练有素的布衣,江舒狠狠蹙了蹙眉,怕是来的不是什么“心悦之人”。   管家将他们带到主厅去,恭敬道:“主子,朗家夫夫到了。”   江舒看了一眼,原本属于孙老爷的主位此时正被一年轻男子坐着,模样自是不必说,岁数瞧着和孙晟安相仿,气势上更是沉静如海,但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一瞬间,江舒脑海划过一个词“上位者”。   孙俭惟点头:“你去外面守着,我们说些话。”   管家听后立刻出去外面守着了。   江舒和朗山对视一眼,想了想跪下行礼:“参见圣人。”   “哦?你如何得知我便是圣人?”赵景乾笑声问道,“我可是叮嘱了不许告诉你们的。”   江舒敛眉恭敬道:“圣人不怒自威,草民惶恐。”   赵景乾听后朗声笑了:“同你们开些玩笑,快些起来吧,之前这府城灾情严重些,我便趁着外出私访过来瞧瞧,你能心怀家国我自是感谢。”   “圣人赞誉,草民惶恐。”朗山边说着边鞠了一躬,面上是诚惶诚恐的激动和感激。   “你是该惶恐,这般殊荣自登基可只给了你一家,日后也要好好做事。”赵景乾笑出声拿起扇子扇了两下,“都别拘着了,我来当真只是瞧瞧你们。”   尽管他这般说,却没有人敢真不拘束,江舒看过不少宫斗剧,总觉得下一秒可能就会被砍头,从前他不曾接触到圣人便不觉得有多惶恐。   可如今,人就在眼前,说话做事便要处处都小心些,若是一句话说不好,那就真的要遭殃了。   孙府准备的晚膳很丰盛,至少是比他们自己吃时要精致许多,众人只敢等赵景乾动筷之后才动筷子。   眼看着赵景乾夹起一块微辣咸香的菜,孙晟安的没有紧紧蹙起,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神情没有半分松懈。   好端端的一顿晚饭吃的处处不顺心,孙俭惟知道圣人此行并不是和他谈理要事,用过晚饭请过安便离开了。   孙晟安便将他们都带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并让外面守着的人全都下去了。   一进屋赵景乾便松了口气,拿着扇子没形的好一通扇:“可给我累坏了,晚饭都没吃好!”   江舒和朗山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孙晟安将旁边泡好的茶水给他倒了一杯,言语间有些嗔怪:“那鱼辣的厉害,是专门给舒哥儿做着吃的,你又不爱吃还非要夹那一筷子。”   “这便是我的辛苦,你不多体谅我一些,还怪我?”赵景乾不依,“我可不管,明日要多做些甜食!”   孙晟安无奈失笑:“那我明日便吩咐他们多做一些你爱吃的。”   “好。”赵景乾说罢看向江舒他们,“方才见你们带着好些东西,可不是要给我的,怎的不见了?”   江舒想了想直白道:“以为是晟安兄的心悦之人来,便准备的都是和哥儿和女子爱吃的,”   赵景乾眉头一挑:“哦?是吗?不知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都是心意,我自然不会嫌弃。”   江舒至此总算是明白,这人怕就是让孙晟安拼了命的要科考的人,若非如此,他怕是如何护也不能走到这人身边,参加科考是唯一也最快捷的方法。   孙晟安让管家把江舒带来的东西全都拿进来,他是知道江舒做的吃食的,那个稍微大些的盒子一看就知道是蛋糕,赵景乾会爱吃。   蛋糕能俘获全部人的心不是没有原因的,就连赵景乾这位不管是从皇子时期还是如今成为圣人都见过许多美食佳肴的人也无法抵抗蛋糕的诱惑。   里面的果肉果脯蜜饯铺撒了很多,上面白花花的奶油更是香甜入口即化,恰到好处的清甜和细腻,让他赞不绝口。   “果真美味。”赵景乾感叹道,“不若你回京给我当厨子,你拖家带口都行,我给你处宅子住着。”   江舒眉梢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他有点想把剩下没吃完的蛋糕全都糊到对方脸上,要不要看看他自己这是说的什么话?   孙晟安轻轻推搡他一下:“你说什么呢?你一月能给人开多少月钱?”   怕是忘了当初灾情还是人家出的银子吧?   赵景乾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还真是给不起。   只是这蛋糕他确实喜欢的厉害,想到不能日日都吃到,情绪都有些低落了。   孙晟安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甜食,从前他当皇子时就吃过不少苦,宫里人没有一个不苦的,即便对方如今身处高位,每次用膳食都要吃一些自己不喜欢甚至讨厌的食物好混淆视听。   甜食能唯一能给他慰藉的东西。   江舒想了想笑道:“不若我将蛋糕方子卖给您?以后您想吃随时让御膳房做就好。”   “当真?”赵景乾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是的,只是这蛋糕是我家祖传秘方,若是流落到民间……”   赵景乾大手一挥:“这个你且放心,若是流传出去我定会仔细纠察!”   有圣人做代言,江舒已经不去计较对方能给他多少银子,直接按照平时卖方子的价格给了他,左右只要卖进皇宫那他就只赚不亏了。   两人当下便立了字据摁了手印,江舒心满意足的将东西收起来,这玩意可是他发家致富的根本。   孙晟安看着赵景乾摇了摇头,他也就在处理大事上精明一些,这种事情他一瞧便知江舒赚到了,这哥儿可是从来不会做让自己亏本的买卖。   四月中旬的天气黑的晚些,从孙府出来江舒和朗山便去街上转悠了,算着时间孩子估计正睡着,奶娘们照顾的好他们两个便也放心些。   “果真如我猜想,只是晟安兄往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很多,那位后宫虽说没有太多后妃,但是若想同他在一起,那必然是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江舒叹了口气,人人都羡慕宫中红墙绿瓦锦衣玉食,在江舒看来里面住着的都是抛起灵魂的人。   可怕又可悲。   朗山轻笑:“你何苦担心他们,既然能走到两情相悦想必是已经探讨过这些。”   日子都是过给自己的,旁人的冷暖,自有他们自己体会。   江舒抬头笑眼瞧着朗山,自从他家二郎改变从前的沉默寡言,整个人都像是散发着金光,尽管江舒知道,那层金光是他自己亲手镀上去的。   回到府上,两人先去瞧了瞧刚吃过奶的奶团儿,名字这方面他们两个一直拿不定主意,只能一直奶团奶团的叫着,可爱归可爱,也不能一直都这么叫。   “今天有没有哭闹?”江舒看着刚吃过奶睡着的小家伙。   “拉尿的时候哭过,吃饱就又睡着了,小贵君听话的很。”   得知孩子一切都好江舒便没有再过问,盯着他软乎乎的脸蛋瞧了好半天才回房间。   虽说赵景乾是私访,可圣人外出这种事能瞒得住几个人,第二日整个府城都知晓了,在得知圣人还特意叫多样楼的东家去谈话,一个个更是紧张不已,谁不知如今圣人很是喜欢多样楼?   一时间孙府好似成了什么香饽饽,不少人都争着抢着想去看看,若是能得了圣人的青眼,那祖上怕是都要烧高香了,只是孙府并未让他们如愿,一直都紧闭着大门。   而刚从后门偷溜出来的赵景乾和孙晟安则是一路去了多样楼。   多样楼表面同诸多酒楼一般无二,内里的装潢和布置才是真正让人惊诧的,赵景乾更是对他这种“把自己的地方租出去给别人”的经营方式有些不理解,但似乎很不错。   套房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新奇,但为了能保住自己些许颜面,他硬生将自己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住了。   江舒立刻起身迎他:“您安好。”   “在外就不拘礼了,免得被人瞧见,孙府都被围起来堵的水泄不通,也不想想我若是能见早见他们了。”赵景乾只觉得他们烦得很,没得就想借着他往上爬,实在让人觉得无趣。   “谁人不想借着您飞黄腾达,人人都想往高处走。”江舒礼貌性说道。   即便圣人在他面前表露出反差,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不敢想对待其他公子哥那般随性,居高位者最是疑心深重了。   赵景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么说江东家也想?”   “我夫郎无甚学识,我们如今也只想好好做生意,不比高门大户能得圣人器重。”朗山立刻出面说着,他算是当真瞧出来了,这人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孙晟安听着他们的对话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却也只能装作没听明白的样子笑着和他们交谈。   不知怎的,他有些累。   赵景乾听到这番话笑了:“你们生意做得好,来日怕是去京中都不是问题,若是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可开口。”   “您客气了,我们就是做些小买卖,哪里用得着您出手。”江舒自嘲一笑,“我们也只是想过些安稳日子。”   赵景乾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江舒,显然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只是碍于孙晟安在此不便将话拆开说,便只笑了笑吃茶捏点心了。   但他们都明了,彼此已经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在酒楼里消磨着时间,那些闻着味就来的富商们便找到了多样楼,起初他们也并未想到这一茬,还是有人说看见孙大公子和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出门才恍然明白过来。   府城的富户多半都没有见过新圣,一来有些只是做生意的富商,二来即便有些背景也不曾进过京面圣,自然没有亲近的机会。   如今有了这样是好机会,自然是要好好把握的。   楼下的富商们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即便之前同多样楼并无深交也无龃龉,但被多样楼拒之门外还是会在心中生出不满。   江舒看着明知楼下有人要见他却依旧无动于衷的赵景乾,就猜着对方怕是不满他一家独大,所以要用这种方法给他提醒。   他虽能理解这种做法,但也实在会让他心里觉得反感。   孙晟安皱了皱眉起身:“我下去看看。”   “又不是见你,你若是把人赶走他们只会把矛头都对准孙家。”赵景乾立刻拦住他,随后看向朗山,“朗东家让人把他们请进来吧。”   朗山敛眉恭敬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江舒平日里也总使唤朗山,瞧着对方照顾自己的衣食起居,他打心眼里欢喜,处处都泛着丝丝甜意。   可如今,看着旁人使唤他,只让他觉得厌恶。   等在外面的商户们都有些不耐,他们自知多样楼生意兴隆,可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富商,凭什么要圣人面前都让多样楼出尽风头?   因此在看到朗山时各个鼻孔朝天,全然不似之前的以礼相待。   朗山看着他们沉默片刻,道:“圣人请诸位上去,随我来。”   “早这般便是,如今这幅姿态着实可笑。”   “你我如何做主?怕是想独得圣人恩宠,想来若是真看重便也不会将他们推到众矢之的了。”   “圣人心思岂是你我能猜?诸位可别会错意失了规矩让圣人怪罪。”   朗山在前听着他们光明正大的窃窃私语内心毫无波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人也都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罢了。   何况,如今的新圣,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富商们可不管这些,一个个自觉要面圣打扮的光鲜亮丽,他们自觉只要能见到圣人那就定然要一鸣惊人了。   江舒见人都来了,便起身跟着孙晟安出去了,留那些富商和赵景乾交谈。   另一套房。   江舒看了眼孙晟安,缓解气氛道:“可要在酒楼里用晚饭?我最近想着弄些新吃食,你也好帮着尝尝鲜。”   锅子和烤肉目前只有在镇上卖,吃食总有吃腻的一天,他酒楼里这些也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要揽银子自然要多发展些生意。   “怕是我晚些时候依旧没有胃口。”孙晟安垂下眼睑蹙了蹙眉。   他能理解赵景乾所有的举动,但不代表能接受,他以为将江舒他们请来是因为当真要见他们要好说些话,毕竟江舒灾情时的所作所为都出人意料。   他就是没想到,赵景乾会这般多疑,连两个生意人都要疑心,长此以往下去,岂不是连他孙家都要如履薄冰?   江舒抿了抿唇,不得不顺着他的话将话题拉扯回去,他淡声道:“如今你便要伤心,往后伤心的事只怕多的很。”   “……你们都知道了。”   江舒缓缓蹙起眉,目光落在孙晟安身上有些心疼,这里的民风开放,哥儿本质同男子并未有太大区别,所以即便是男子同男子之间也并有太大问题,只当时娶了个不能生养的哥儿。   可但这些都是在彼此两心相悦再容不下其他人基础上,就像他与朗山一般,彼此都心知肚明往后余生都不会有其他人插足他们。   可帝王无情又多情,如何要求他们痴情又专情?   孙晟安温和有礼,但内心坚韧不拔,若是只以为他同外表一般好拿捏好欺骗,那才当真是错了。   江舒觉得,此番新圣私访怕也只是让他提前看清楚,此生良配,要再寻觅了。   “我并不知晓你们从前如何,只是晟安,你都明白的,当你对某个人某件事产生矛盾的时候,隔阂就已经开始了。”江舒声音轻柔,说出的话也足以戳心口。   “他学识渊博满腹经纶,因着不受宠曾被呵斥闭门思过,那时我常去看他,他说若我是个哥儿该多好。”   孙晟安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对自己的身份有些不满的,他苦恼自己为什么不是哥儿,否则合该有个身份能站在对方旁边的,可后来赵景乾安抚他,说若他能高中做官,二人也能时常相见。   他允诺了,但如今想来,好似这一切都是自己在朝前进,对方只是站在那里等他,等他逼近。   江舒听了他的话才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觉得他像个哥儿,怕是也曾刻意模仿过多舒哥儿的步态。   他不敢说为了赵景乾值不值得,他只知道,人在喜欢一个人时,为对方做什么都不觉得是牺牲。   “明年你便要考,晟安,也许你们之间确实会有不同的未来也说不定,不该这般早下结论。”江舒轻声安抚他,但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是没办法委屈自己的。   孙晟安摇摇头,温声说道:“旁观者清,你比我看的清楚,何必说这些话来让我开心,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我倒不愿用半生痛苦换一时欢乐。”   “莫要多愁思。”江舒只能低低感叹一句。   孙晟安也跟着叹息几声,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岔开话题:“奶团儿的名字可取好了?若周岁时还这般叫着可不好。”   “清语。”   提起奶团儿江舒唇边的笑意深了些许,他自是不求襁褓婴孩日后有什么大作为,只希望他能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清风劲节,语笑阑珊。”孙晟安笑,“是个好名字。”   三人又聊了些其他,便听到旁边赵景乾所在的套房传出些响动,就知道那些富商估计是要走了,他们也跟着去看,却瞧见赵景乾同他们一起出来了。   孙晟安不解:“要去何处?”   “这几位说茶楼里有出好戏,我便想着叫上你一起去欣赏一番,听听究竟好不好。”赵景乾说着便示意孙晟安同去。   孙晟安拒绝道:“我眼下还有些事,您先同诸位老爷去吧。”   “好,那你快些。”   眼看着他们走下楼,江舒扭头看孙晟安,竟不知他这般气节,得知无法转圜便丝毫余地都不肯留。   怕也是如今新圣正欢喜着,否则就要瞧出他不耐烦了。   孙晟安心中已有数便不愿再同对方言笑晏晏,可赵景乾如今就住孙府,他自是避无可避,便只能借口身子不爽闭门不出,他知道赵景乾不日就要离开府城了。   他虽是私访,却是因为朝中目前无能放心用之人,所以只能亲自外出将可能有矛头之人悉数记下,待日后羽翼丰满便可将人除之。   果不其然。   在孙晟安称病几日后,赵景乾便要离开了,他不能一直逗留在孙家。   “日后怕是不能再来看你,明年你一定要来到我身边。”赵景乾关切的看着他,“我需要你,你知道的。”   孙晟安扯了扯唇角:“晟安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许。”   像是并未察觉到孙晟安的不自然,赵景乾应了一声拍拍他肩膀便离开了,而府城日日攀附孙家的盛况却依旧并未停止。   每日都有人上门,那些人早便知新圣从前同孙晟安认识,如今见赵景乾在孙府住了这些时日恨不得上赶着攀谈,有些司马昭之心的更是带着自家的姐儿和哥儿上门,都被孙俭惟给赶了出去。   孙俭惟见他终日不乐,便只能同他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他一早便知这两人有问题,只是碍于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另一位则是高高在上的圣人,才不能多说。   如今他瞧着自家儿子的态度,也并不是想要和赵景乾厮守终生的样子。   “你同我说说,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孙俭惟拿不准他的心意,也不想他日夜寝食难安。   “明年科考,儿子不会参加了。”孙晟安下定决心,赵景乾不是会为了他抛弃万里江山之人,更不会因为他不考就不重用旁人。   孙俭惟蹙眉:“你自幼饱读诗书,我才送你去京中本家同思齐一起作伴学习,碰上赵景乾是情理之中,可你当真舍得这一身的功名?”   孙晟安聪慧坚韧,是他最喜爱也最不敢说重话的孩子,他心思细腻繁杂,稍有不慎恐怕要钻进胡同无法自拔。   “如何不舍,比起这些我更不想日后遭受磨难。”他拧眉说道,“我不想日后过得同深宫妇人一般只知算计和计较,那不是我的天地。”   孙俭惟叹了口气欣慰道:“我儿是有才能之人,自是瞧不上那些,不论如何爹都支持你。”   即便日后赵景乾得知他并未参加科考,称病找个由头便是,对方那时怕是早就不记得他了,孙晟安心高气傲,做不来虚与委蛇那一套。   如此,这件事便就此揭了过去。   五月十五是尹黄两家结亲的日子,所有被宴请到的宾客全都赶往尹家,而江舒和朗山作为娘家人自然是要在黄府陪着黄斯玉,为了不喧宾夺主,他连奶团儿也没带。   三个月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粘人,跟着奶娘也不闹腾。   黄正君瞧着他来双眼通红的拍了拍江舒的手背:“你来了,进去同他说说话吧。”   江舒笑道:“斯玉觅得良缘,往后也有可托付之人,这等喜事,不怪正君喜极而泣。”   斯玉有你这样的知己好友,我心甚慰。”   江舒安慰了黄正君几句话便进去见黄斯玉了,要成亲的人大概都是漂亮的,穿着红艳的喜服,脸上都要着妆。   黄斯玉一反常态和他温声打招呼:“舒哥儿来了,多谢你能来。”   江舒虽很不想破坏眼下的喜庆氛围,但是听着黄斯玉这般同他讲话,实在诡异的厉害,他看了一眼屋内都不认识的喜婆们便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表示回应。   上妆的婆子瞧着像是个熟练的,拿着粉啪啪就往他脸上拍,刷白,还画上眉毛和口脂,那模样简直亮的人不看多看一眼。   江舒有点被吓到了,他赶紧移开眼睛不再看了。   黄斯玉也是屏气任由她们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若非今日不是他大喜之日,敢这般对着小少爷霹雳啪嗒一顿拍,早发脾气了。   待上好妆后边要盖上盖头了,喜婆们都自然退到外面等着新郎官来接人。   江舒左瞧右看后,赶紧坐到他身边,惊叹着:“斯玉,你瞧着铜镜里的自己不害怕吗?”   “快些别说了!”黄斯玉猛的扯开盖头,脸上是一贯的张扬,“这些喜婆各个都要我管好自己的嘴巴,收敛脾性,她们也不瞧瞧,少爷我本就是这性子,若尹凤弦瞧不上爷就休夫,大不了黄府,可我又不敢……”   他撇着艳红如血的嘴巴,瞧着还挺委屈。   江舒倒是能理解,他觉得黄斯玉眼下这般就很好,若是日后他真的进了尹府转变了性子,那才是真的苦日子的开始,不过他想,尹凤弦大概也不允许。   “你要不要擦拭一下,我总觉得晚上尹凤弦掀盖头时会被你这模样给吓到。”江舒实在忍不住,作为一个从后世来见过许多男人化妆的人,他是真的接受不了这样的“浓妆艳抹”,很恐怖,像是在看恐怖片。   黄斯玉对着铜镜左瞧右看:“是吗?我不觉得呀,不过糊在脸上确实有些不舒服,怪不得你都不上妆。”   “二郎说他不想吃一嘴的胭脂。”   黄斯玉:……   有一瞬间总觉得自己吃了点什么东西。   尹府。   尹凤弦早就按耐不住了,吉时一到便立刻就骑马去接人了。   身着红装高头大马,身后跟着的是一顶精致豪华的轿子,他就是要用最风光最招摇的方式去娶他最傲娇的田白玉。   将人接上轿子那一刻他心中还有些不甚真切,直到黄斯玉轿子下喋喋不休的小嘴嗔骂他才缓过神。   在府城主街绕了一圈,众人便瞧见那十里红妆和百抬嫁妆。   江舒和朗山跟着去了尹家,为着能多些菜样,江舒便把自己酒楼的厨子也给送了去,每桌都要有炸鸡和炸红薯,算作是他自己的一点心意。   尹黄都是府城的富商,且平日里的口碑不错,来贺礼的人很多,开着多样楼的江舒和朗山作为府城新贵自然也受到了众多人的追捧,只是江舒不想喧宾夺主,简单吃过后便悄悄离开了。   天色已晚。   两人回去后便先瞧了瞧奶团儿,就见他瞪着大眼睛时不时的看来看去,瞧见江舒后还伸着胳膊哼哼唧唧的。   “刚回来还没沐浴,稍后再过来抱你好不好?”   奶团儿体弱,江舒不想从外面沾到什么看不见的细菌传到他身上,简单安抚了小家伙便紧着去沐浴了。   朗山比他快些,和江舒说过就去抱奶娃娃了。   软乎乎的一小只都没他一节胳膊长,脑袋也是小小的,他一只手就能盖住。   朗山伸着手指轻轻点点他额头,提醒道:“你爹爹是我夫郎,日后不能伸着胳膊要他抱,待你日后大了便找自己的郎君抱。”   “朗山!你同我儿子说什么呢!”   江舒咬牙进来,从无措又尴尬的朗山手中轻轻抱起奶团儿,他抬抬下巴:“今儿你睡偏房,不许进屋。”   “他这般小,我便是说了他也听不懂,只是过过嘴瘾罢了,夫郎你大人有大量,不同我计较。”朗山超大块头凑到江舒身边,“我这是告诉他,不能随便同其他人抱。”   江舒撇嘴:“你还不如不加最后这句话。”   朗山:“好的。”   两人将孩子哄睡着便叫了奶娘来,回了屋江舒想到他之前同孙晟安说的,锅子还不曾在府城卖,只是如果他要将这生意做起来,就要再买处酒楼,他们刚从孙府买到这宅子不久,倒也不是没有银子,就是不想太打眼。   虽说府城人人都对他们这多样楼赚钱的事是知晓的,但是赵景乾有件事做的对,让江舒看清了银子不能只被一个人赚走,否则是要引起公愤的。   所以,新酒楼若是要开,该拉人入伙才行。   “你觉得找谁合适些?”江舒倏然勾起唇角问他,那模样一瞧就是要做坏事。   朗山轻笑一声,故作叹息道:“如果你不是找郡守大人,那我觉得压不住府城众人,不知我可猜对了夫郎的心意?”   “猜对了,奖励你一个超大的亲亲!”江舒盘着腿伸着脖子就找他的脸去亲,而后亲出好大的声响反而把自己给逗笑了。   “嗯,那你想何时同郡守商议?”朗山紧盯着他唇瓣,“不若先拟了章程过两天再去找如何?”   江舒有些苦恼:“我不爱做那个,我想着明日便去同郡守聊聊的,你觉得如何?如何?”   “不好。”朗山摇摇头。   “为何?”江舒有些不悦,平时自己说什么对方都听,如今怎的还叛逆起来了?   朗山轻笑一声:“因为,你明日大概是不能下床了。”   而后,朗山身体力行的同他解释了自己话中的意思,期间还被江舒用暴力抗.议,他都不与之计较,合格的夫子就该教会学生全部的知识。   三日后。   被暴力制止的朗山只能与他同去郡守府,若不是要见人,他觉得江舒能把他脸上也给咬个牙印子。   江舒把自己的想法同郡守说了,自然他并未说全,只道自己如今怕是找不到好的酒楼所以想郡守出面帮着解决,愿意同他分两成红利。   “那你岂不是太亏了?”郡守轻笑,“一处酒楼不过几百两银子,我听你说这些,不过两月便能赚回,何苦月月都给我送银子,你啊,是怕惹火上身拿我当挡箭牌呢。” 第73章 “有间酒楼,同说客去庄上游玩”   江舒如今的脸皮也是越来越厚, 被郡守直接了当的拆穿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像模像样的冲他拱手作揖恭维对方。   按理说郡守是不会答应这种事的,他如今身为一城之主, 下面还有许多地方镇要管理, 平日里战战兢兢做事,但人总是要为自己考虑一些的。   郡守答应了江舒的请求,酒楼是他大张旗鼓的操办,也只出了这么个空壳子,但在外人眼中那整间酒楼都是郡守府的产业。   江舒则是借着为郡守做事的名义私底下去找匠人做事,那些锅子和烤架只有他知道具体怎么做,府城的匠人是要比镇上的好些, 江舒并未描绘图纸,只口头上大致说了些对方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酒楼的各方面都要全权操心,如今郡守要开酒楼的事已经被人知晓, 江舒大张旗鼓的操办只会让别人以为他是在为郡守做事, 去多样楼的客人多了起来,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郡守这般做的原因。   “说来也确实不解, 好端端的郡守居然能同意?”黄斯玉成亲后发髻就挽成了出嫁的样式,面上收敛了些脾性, 私底下同他们说话时依旧。   这些当官的最是看中自己的名声, 如今竟然能舍弃这些,怎么瞧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总不能真是为了那点银子?   尹凤弦轻笑:“可不就是,他虽是郡守却不曾和富商巨贾们有过多接触,以他的俸禄能有几个银子够花?”   这是实话。   江舒找到郡守时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们曾深度接触过, 知道郡守确实是为民的好官, 虽住郡守府,可妻儿下属各个都衣着朴素简单,连郡守自己都衣物也不能同富户们相比。   他不为财,却也是需要银子的。   如今江舒只需要他提供一间酒楼,日后月月便都有进账,不是受贿也不是贪来的,这样的好机会他自然要把握住。   “何况,有郡守这层关系在,我做事也方便些,如今府城人人都来多样楼拜访,全然不似之前那般阴阳怪气。”江舒没敢光明正大的提赵景乾,隐晦的说着,“他们自然也知晓天高地远。”   府城地大,多的是拜高踩低之人,江舒虽不与其同流合污但到底还是要忌惮几分,省得这些人回头给他弄些什么麻烦出来。   再来下一个曹家,他可真受不住。   只是那些人也并非全然不知江舒有和他们保持距离的意思,却也没有太上赶着,多数送礼物时都是挑着些能给孩子用的东西。   当初做满月宴,虽说只是个哥儿可那日却是府城大半多的富户都去了的,他们自然明白朗家对这孩子的重视。   孙晟安笑了一声:“这些年拜高踩低的人还少吗?如今你们风头正盛也好,轻易的也不会有人敢多计较。”   “如此我们也能安心些。”   他们几人坐在一起甚少聊正事,都是说说城中八卦逗弄逗弄奶团儿,如今这话题也不过刚聊几句便都有心扯开了。   江舒知道他们的意思,心中微暖,他们如今在府城虽谈不上独大,但到底会惹人眼红,何况眼前这些人都是生意人,能与他推心置腹已是不易。   新酒楼的位置离多样楼稍远一些,在另一条主街上,两方合计之后选的地方,位置不算偏远,只是挨着溢香楼近了些。   江舒已经能猜到那些豪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的男人们会带着那些卖艺卖身的妓儿们把他的生意带的多红火。   赚钱嘛,不丢人。   尽管如此,他还是特意将酒楼按层分开了,一些厢房还特意取了些比较雅致的名字,省的会被劝退一些正经请客的客人。   酒楼内部的装潢全都完善,只差那些桌椅锅子尚未齐全,这倒是也急不来,江舒日日都会让郡守身边的侍卫去那里转转,还能打消一些人想窥探的心思。   六月底时,酒楼彻底装备齐全,江舒照旧让郡守题了字做牌匾,不管江舒取何名字他都是管不到的,只需要给个庇护便能月月拿到正儿八经的干净银子,因此这酒楼他也十分上心。   有间酒楼。   简单又让人觉得趣致的酒楼名,在开业前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吊足了胃口,尽管多数人的意思都是不管酒楼饭菜做的如何,都会努力夸奖,只是他们并未想到酒楼的吃食新颖且奇特,若非每桌都有人告知,他们连如何动筷都不知。   早在酒楼开业前,江舒就找了好些要来做事的人,虽说只是签的长工,但毕竟是给郡守做事,自然无人敢将内部的事往外说,因此江舒用的很踏实。   经过长达一月的调·教这些人说话做事都很像样子,每桌前都有人站着随做好被客人传唤的准备,而他们自己带来的小厮手忙脚乱不说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因着时间问题,江舒只让匠人们做了鸳鸯锅,清汤辣锅便也够这些人吃了,菜单自然和镇上如意斋并无二致,只是不管是绘图还是纸张都精细了很多。   “当真好吃,这郡守居然也有这般生意头脑?”   “你们也不瞧瞧,这从头到尾一应都是多样楼的东家在负责,尽心尽力倒像是他的酒楼。”   “我也发现,这内部和多样楼里相差无几,就连会员制度都有,说起此事,不会还有人不是多样楼的会员吧?”   “……”   有间酒楼里的人伙计到底都是新人,江舒还特意把杨守也弄过来看着,不少人心中都觉得江舒此举有些抢夺郡守的风头,有喧宾夺主的意味。   可他们不知,郡守比他们来的还早,放鞭炮时没露面,和人坐在厢房里吃着呢。   江舒是把火锅和烤肉弄在一张大桌上的,如此一来同桌坐的人能多些也省的再费时间吃另一样东西。   原本江舒的意思是给他们几个另开间厢房,偏郡守怕耽误食客们,也顺带着想关心关心府城的百姓们,便和孙晟安他们同吃了,原以为会很拘束,只是有黄斯玉这小霸王活跃气氛竟是尴尬不起来,倒也其乐融融。   “你总能弄一些稀奇的食物,这样涮着吃肉我是不曾见过的。”郡守那日也只是听江舒这般说,倒是没想到对方做出来居然有模有样。   府城酒楼众多,但也只是一些普通的,能屹立不倒,一来是有人撑着,二来酒楼并非是全部的产业,只有江舒是一心一意只在酒楼上琢磨的。   因此稍微弄出点动静总是会让人侧目。   江舒轻笑:“本也不算什么,镇上便也开了一间,不过因为我和二郎来到府城后甚少回去,月月也只能通过书信得知消息。”   “只要用心事事都能做好。”郡守感叹一声,万万没想到如今能改变他窘境的竟然是乡下来的哥儿,可见绝不能小瞧任何人。   “好吃的,以后无事我要常来吃。”黄斯玉暗暗说给尹凤弦听,他才不要做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正君。   尹凤弦笑了笑朝他碗碟里夹了一筷子肉,算是默许了他方才说的话。   郡守吃着又关心了几句孙晟安的功课,他没有在府城的书院里读书,一直都是自学,即便如此能凭借本事中举已经是天资聪颖,若是明年能高中,那他脸上也十分有光。   孙晟安作势苦笑一声:“近日学□□是觉得枯燥乏味,思绪上也有些不大清楚,想来是我被中举冲昏了头,已经同家父商量过沉淀几年再做打算。”   话音刚落,桌前坐着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江舒更是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仔细想来,孙晟安就该是这般的品性才对,高傲清洁,既无心那便洒脱一些。   郡守见他这般年轻便如此懂事,心中不免更加惜才:“你有这般想法自是好,沉淀些也是好的,免得被人说恃才傲物。”   孙晟安就是要借着郡守的嘴将这件事穿出去,他已经无心继续考试,自然也不能做到承诺,可若要他去谄媚,他宁愿一死。   “晟安兄心中有数便好。”江舒笑着岔开话题,“诸位都多吃些,若是有不足之处可要指出才是。”   杨守也是这般叮嘱伙计们的,若是顾客提出疑问,断不能与其争吵,一定要先解决问题才好。   只是有间酒楼不同于江舒开的其他酒楼,明面上是郡守的,便是这些人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随意闹事,尽管已经有许多人都意识到这酒楼真正的东家恐怕是朗家,但有郡守护着,自然也无人敢动。   有间酒楼生意红火,就连一直住在多样楼的公子哥们得知是江舒开的酒楼,立刻赶来捧场了,自然是由小厮们都打探清楚才去,得知里面的吃食装潢样样新鲜且至今第一家,各个都馋的厉害了。   “杨管事!可还有厢房,我们几个也来凑凑热捧捧场。”为首的公子哥叶子阑笑道,“我们可都知晓凡是江东家所做,必然精品。”   杨守自然也跟着笑:“您几位随我来,开张前三日会员是要比之后便宜些的,且能在我们东家名下相同的酒楼使用。”   随行的另一位公子哥柳风承似笑非笑道:“莫不是日后朗东家的酒楼开到京中我们都能用?”   “若是如柳公子所言,那自是允许的。”杨守便也模棱两可的回答着。   虽说这段时日同这几位公子哥们交谈多了些,也不能被他们趾高气扬的使唤,但终究该有的界限还是要有的,对方这般试探他,他也不能全然遂了他们心愿。   叶子阑拿着扇子轻敲他一下:“杨管事莫要多心,风承就是爱说笑,他并无试探之意,当然,若朗东家酒楼真开到京中去,那我们自然会更加多关照的。”   “多谢几位公子,随我来吧。”   有间酒楼为着是做烤肉和火锅,因此选的空间很大,有捧场的自然也有不捧场的,厢房还剩一些,自是够他们几个吃的。   杨守将旁边的菜单递给他们挑选,早就习惯了多样楼,猛的突然看到这般精致的菜单,都恨不得拿一份带走,上面所有的菜都是亲手描绘印制,很是细心。   杨守给他们好一番讲解,待他们都明白如何吃后便准备出去,却被叶子阑给叫着:“杨管事酒楼里可有柠檬水?”   “并未,我们东家并不打算把柠檬水带到这里。”   穆煜却突然笑了:“你们东家实在聪慧。”   有间酒楼前期噱头十足,再加上是新开自然会吸引大量食客,如此其他的酒楼生意便会差些,但不论是烤肉还是锅子都是会让人吃后发汗的,可酒楼里却并没有饮品,想喝就只能去多样楼买。   如此一来,两方生意都未落下。   这样的事但凡有心人都能窥知,杨守便只笑了笑就不作答了。   几人无奈,只好让随行的侍从去买,也幸好他们这几日都是住在多样楼里,诸多美食自然是日日都吃,如今可也能换换口味了。   生意从开张到晚上关店一直都人流不断,多数人来来去去就是为了等个空桌,一直等不到都不敢走了,生怕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空桌子就被人给占去怕。   只是一天的盛况,事后却有太多的杂事要收拾,桌椅板凳,碗碟筷子,都得做事的伙计们清洗,还有伙计因为累了一天一时不慎摔了一碟盘子。   “东家……您从我工钱里扣吧!”   说这话的人脸色有些苍白,他才第一天上正式做活计就摔了好几只碟子,东家不赶他走都是好的。   “无事,今日客人多大家都累着了,辛苦你们先把这些都收拾了,待过几日我专门请些做杂活的收拾就是。”不说他们,就连江舒都有些疲惫。   何况休息充足做事才有精神,他并不想苛待这些人,否则怕是会有第二个于水。   伙计们纷纷开口感谢他,江舒笑了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他生产完没几个月,根本不能一直受累,便让杨守看着他们做事,跟着朗山回去了。   多样楼有固定的关店时间,江舒他们从前院经过看见朗虎林的房间没点蜡烛。   “红袖,朗虎林没回来吗?”   “已经回来了,且回来时着急忙慌,没一会就吹了烛光睡下了。”红袖回答道,虽说她也觉得那孩子回来时的状态不大对,但是想到江舒曾经叮嘱过的,便也没有上赶着去问。   江舒点点头:“他没有去看奶团儿?”   “说来奇怪,他平日里都要去看看小少爷的,估计是今日身上带了土,所以便没去……”红袖说着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朗虎林每日从多样楼回来后便会先去洗澡,然后再去房间里看看奶团儿,偶尔还会拿着月钱给奶团儿买些小玩意,虽说不昂贵,但都是心意。   江舒蹙眉:“二郎你去瞧瞧他,别是出什么事了。”   “嗯,你先回屋。”   朗山大致能猜到出了什么事便步伐矫健的朝虎子的小屋去了。   朗虎林正懊恼着今日没有去看奶团儿,买来的小花锤也没有送出去,他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不曾想却扯到了脸上的伤口,龇牙咧嘴的抽气了几声。   他叹了口气把小花锤放到了旁边,明天给奶娘让他给奶团儿也是一样的。   “睡了吗?”   虎子一听是朗山的声音赶紧从床上坐起来:“还没,有事吗?”   朗山一听他没睡,两人也没什么“男女大防”,便直接推门进去了,屋里暗漆漆的,他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燃蜡烛,昏黄的烛光照着室内,也让他看见了虎子脸上的伤。   “打架了?”他淡声问道。   虎子没回答。   朗山:“那就是挨打了。”   虎子攥了攥拳头,他打小就会打架,就算对面人多他都不怕,但是想那些孩子穿的衣服都是比他好的,他不敢还手。   八岁的孩子有心眼,但不多,朗山一眼就能看出他心底所想。   他淡声说道:“下次再打你,就打回去。”   而后便没再多说什么吹了追烛光离开了。   虎子对朗山这句话不可谓不惊讶,他甚至觉得自己会不会是听错了,他还想这话是不是朗山背着江舒告诉他的,但转念一想,他二叔怕是没那个胆子。   只是这句话像是给了他什么底气,但他依旧不会和那些小孩们打架,也会让自己努力不挨打。   江舒正看着奶团儿手里拿着的一枚小拨浪鼓,不管是小球还是鼓面都小的可爱,没有他掌心大,但对于一个几个月的孩子来说就已经够玩了。   “挨打了?”江舒轻声问道。   “嗯。”朗山应了一声,“怕是没明白你那日说的话。”   江舒一边和奶团儿玩一边笑:“不明白才好,否则若是让他觉得有了倚仗再故技重施,我可是照看不过来的。”   他对虎子没什么恶意,但也不知道那孩子跟着朗乾时有没有被教好,他虽心软,可别人家的孩子是教不过来的。   看着虎子给奶团儿买的这些小玩意便知道他是用了心的,可虎子既然没开口让他帮忙,他自然要看看那孩子怎么解决自己的事。   “你说的有理。”朗山点头附和他,陪同他一起玩奶团儿。   只是,江舒虽嘴上这般说着,第二天经过多样楼时还是叮嘱伙计看着点,小打小闹没事,若是真吃了大亏可不行。   江舒这几日一直都在有间酒楼,只等这边生意彻底稳定下来就不会再分出较多的精力给这边了。   “你们可有听说最近的传闻?”   “莫不是孙大少不参加明年科考之事?”   “这有何可说的,孙大少年少成名,如今想沉淀些自然无可厚非,莫要伤仲永才是。”   “可圣人对他寄予厚望,若是被知晓,定然要动怒了。”   江舒进有间酒楼就听到每桌都在谈论这些事,长此以往下去京中定然也能收到消息,毕竟并不排除之前那些富商有没有成为赵景乾爪牙的。   只是他不免担心起孙家,若是因此受到斥责可就得不偿失了。   快速回到厢房,江舒让人去孙府瞧瞧,也不知孙晟安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找我?”   孙晟安见到有间酒楼的伙计就知道江舒怕是找他有事,当下直接过来了。   “如今府城倒是都知晓你的事,那位会怪罪吗?他会不会觉得你失信于他,所以打压孙家?”江舒急急问道。   孙晟安心中暖流淌过,江舒是他见过最聪慧机灵的哥儿,可如今为着他的事竟是急的已经无法思考了,这样的哥儿,很多人都会想抢一抢的。   他笑着摇摇头:“你放心,我不去他顶多对我有怨念,若是因此怪罪整个孙家,那他就会失去助力,他如今还不敢。”   “如今不敢,那日后呢?”江舒蹙眉,“你是不是并未想好日后怎么办?还是说你其实打算真有那日,便以一己换整个孙家?”   “夫郎……”   江舒本就是半分试探和疑心才将这番话问出口,但孙晟安的态度却告诉他,他就是这么想的!   到底是怎样高风亮节之人,竟真时刻都在准备着舍弃小我……   江舒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想到即便是后世都有因为被甩而杀人的人,如今换作是一国帝王,杀人抄家简直就和呼吸那么简单,越是这么想,江舒就越觉得悲哀。   “晟安…”江舒语气和缓温柔,“人生不该是这般仓皇失措的过。”   孙晟安看向江舒,唇边勾起一抹苦笑,这些他也都知晓,可他太了解赵景乾了,那位如今高高在上的圣人。   直到后来很久之后,江舒才明白孙晟安当时的眼神。   孙晟安不参加科考的事竟愈演愈烈,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后,京中来人了。   至少,江舒还以为会像自己预想的那样,来的人会把孙晟安抓起来一顿拷问,直到他看到来的人。   “思齐兄?”   孙思齐讪讪一笑:“是我,可是赶巧了,这次会多留些时日,你帮我多准备些酱,我也按照你说的炸了那些马铃薯,卖的也很好。”   “那便好。”江舒松了口气,“去有间再说吧。”   至少孙思齐是真的带着任务来的。   孙晟安也是幼时去京中上学才和孙思齐一同认识了赵景乾,那时的他确实温和有礼,全然不像是一位出身皇家的皇子,所以他们才能成为好友这么多年。   只是那位如今到底成了圣人,孙思齐不得不以昔年之情来说服孙晟安,如果对方能被说动,那赵景乾于前朝无意是如虎添翼。   得知来的人是孙思齐,孙晟安就明白了赵景乾的意思,这人是想用过往的情分来绑束他。   “思齐,你不该来的。”孙晟安蹙眉,他心意已决,绝不会成为赵景乾的傀儡。   孙思齐无奈:“若我不来,你瞧着京中可有谁敢来?只是我来也并非劝说你,你我同岁,为人细致,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我也无非就是在府城多留些日子便是。”   “若你失望而归,他会如何?”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接受游说,孙晟安最不想把孙家拉下水,却忘了他站在王土上,早就身不由己了。   “不会如何,我同他说过了,只是尽力一试。”   但孙思齐是不会逼迫他的,因此他的尽力其实并不能算,孙家人都是一条心,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伤情分的。   听他们聊着,江舒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存了心的逼迫便好。   将这个话题揭过,孙思齐的注意力放在了江舒的孩子上,他意味深长道:“说起来,我这里有一封给你的信。”   如今提到信,江舒满脑子都是彭德福之前给他留的那个,只是他不知道孙思齐手中这封会不会是一样的。   “看你这副模样像是早就知道了?”孙思齐把信封递给他,“还有些礼物,要我说之前灾情时你提出的办法果真得了江巡抚的欢喜,那些东西可都是带给你家奶团儿的。”   江舒接过信封垂眸看着,像是比之前厚了许多,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东西了。   他笑了笑把信封递给了朗山:“回头让人拿到府上便是,你如今来了也好再尝尝这些吃食,之前在镇上吃过怕是其中滋味早就忘了。”   孙思齐一展笑颜:“还是你懂我!”   用过饭,孙思齐还想去府上看看奶团儿,江舒自然不会拒绝,如今七月里,天气燥热的厉害,他便再没有把奶团儿往外面带,都是让奶娘嬷嬷们照顾着。   五个月大的孩子会听会看,每次瞧见江舒都要伸着胳膊求抱,大概也是吃准了他性子软,否则换作是别家绝不会孩子一伸胳膊就抱的。   奶娃娃已经张开,五官也能瞧出他们的长相,估计是哥儿的缘故和小模样和江舒如出一辙,瞧着就让人欢喜。   “可取名字了?”孙思齐问道,“这般娇俏,日后可是要长成大美人了。”   江舒笑着将自己取的名字告知他,美人不美人他并不在意,只希望能平安成长一生无虞便也罢了。   孙思齐看着江舒怀里的奶团儿,又看看江舒,这般福气也就朗山能受了。   看过孩子孙思齐就有些受不住了,他舟车劳顿从京中赶来,早就累的厉害,如今又是吃喝又是看奶娃娃,当下便是撑不住要去休息了。   把从京中带来的礼物留下便离开了。   朗山抱着奶团儿,江舒则是在一旁拆那一堆的礼物,他倒是能想到江家会给他送多少东西,就是没想到会给这么多。   奶团儿如今还小,金银玉器倒是什么都不缺了,长命锁更是多的能拿出去卖,遑论是其他的物件。   江舒无奈莞尔:“我们奶团儿打小就是阔少。”   “将信拆开吧。”朗山不想他逃避现实,便提醒他赶紧拆信看看里面的内容,尽管大概就是一些问好和关切的话。   果然如他料想的那般,那厚厚的信封里依旧混满了各种字迹,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送的不是房契,而是酒楼。   江舒倒是真的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了,这番作为是想对他表达重视,还是想告诉他见好就收,以后莫要再和江家有关联?   可那封信字里行间对他表达的都是关切和问候,以及对奶团儿的喜欢,他并不想用恶意去揣测江家人是如何想的,但至少时至今日他们都并未给江舒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们这般行事,反倒让我看不懂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刻意对我这般好,然后让我迷失从而犯错,而后再将我推入深渊?”江舒胡言乱语的说着。   朗山听着就蹙起眉:“他们可以完全不同你戳穿,何必下你所说的这种大套?莫要想这些了,日后去了京中便也能知道真相。”   “如若不然,我给张全他们写封信,也好帮我去西河村问问,若京中江家同我一家,那他们呢?”他们,难不成也是江家的什么人吗?   江舒总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被自己遗漏了,不起眼,但是很关键。   朗山知道他如今思绪万千,自然是想弄个明白,便也没有阻拦,只是他问是他问,西河村江家会不会说还是另一码事。   如今想来江家当时断亲断的那般决断,其中也说不定也是有这个猫腻。   “那你便写封信回头让红袖她们送去驿站便是。”朗山说道。   江舒重重点头:“好。”   经过这些时日,有间酒楼的生意逐渐步入正轨,多样楼这边虽说少了些客人,但并不打紧,左右两边都是自己赚银子,去哪里吃都是一样的。   孙思齐说不会为难孙晟安那便是真的没有为难,成日里就是凑在一起吃喝玩乐,其余让人觉得烦闷的话自是一句都不会说的。   难得盛夏,没有灾情隔几天便有雨,天气倒也不显得多么燥热,黄斯玉便提议去成交外的宅院里玩几天,那里还有汤池养身,自是好去处。   黄斯玉见江舒满脸为难,便说道:“不妨事,把用得着的下人都带去便是,那边是城郊还凉快些,日日都在城中怕是也要热坏。”   奶团儿本就是早产,虽然养了段时日身体好了些,但因着他不会说话,江舒就只能从他平日里的哭声观察他,这几日确实热出了痱子。   如今听黄斯玉这么说他自然动心,几人商议过后便准备次日就城郊。   大概是经纬度不同,再加上城郊的绿木从比较多,竟真的不觉得夏日有多难耐,奶团儿都精神了些。   宅子是黄斯玉在外的庄子,这里东西下人一应俱全,全然不用他们操心,得知要来玩,早就将所有的房间都打扫干净了。   “正君,小少爷怕是累了,我抱他去休息吧?”奶娘问道。   江舒笑着了眼睡在自己臂弯里的奶娃娃,轻声道:“我抱去吧,省的来回折腾。”   奶团儿睡着后很安静,连带着表情都有些严肃,样貌随了江舒,怕是着性格长大后说不定就随朗山了,清清冷冷的小漂亮,还不得迷死别人?   江舒越看越喜欢,若不是知道捏脸会导致孩子流口水,他可是要好好揉一通的。   “你在这边看着,待他醒了定是要哭着吃奶了。”   叮嘱好奶娘,红袖和绿竹便帮忙收拾带来的东西了。   庄子里虽说没什么太多好玩的东西,但是靠着山水倒也能勾起一些幼时的记忆,江舒想到他从前和朗山在南岸村的时候,他刚去就被一个小屁孩推进了河里。   虽然事后也有想过找那个孩子欺负回来,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便作罢了,现在更是不会做那样的事。   黄斯玉爱玩,日头不晒就忍不住了:“我们去河边玩玩吧?那处的水很清凉,里面还有鱼!”   “那自是要去!”   “想来我也有许久不见水中活鱼,是该去看看。”   只有江舒愣在原处,这种野外的河沟里会不会有蛇虫什么东西?他只是来避暑的,不是来探险的啊!   朗山瞧着他一脸菜色,心疼又好笑:“若你不想去,我们便守着奶团儿。”   “发生何事了?舒哥儿不舒服?”黄斯玉扭头关切看向他,“咱们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一同来的怎么好抛下你独自去玩。”   江舒是想去的,但也是真的害怕。   朗山笑道:“我夫郎怕虫蛇,怕在河边见到这些。”   黄斯玉听后直笑,很是豪气的拍着胸脯子告诉他:“你且放心,年年夏日都会在庄子周围撒上驱赶蚊虫蛇蚁的药,再者若是真在河边见到这些,不是还有朗兄在吗?”   “去吧去吧,小心着些便是。”本就是一同出来玩的,若是自己做了扫兴的事,恐怕其他人也会玩的不尽兴。   朗山有意想背他,只是道路好走,江舒不想在这个时候犯矫情,一路上都都被朗山揽在怀中,手上还拿着一长树枝,用来“打草惊蛇”。   江舒想象力很丰富,带着忐忑的心走了片刻便到了河边,果真如黄斯玉说的那般清澈冷然。   只是他们瞧了许久都未见到鱼,偶尔有几只黑灰色的小鱼群匆匆游过,眨眼就不见了。   “石头上长了青苔,你们当心些别栽进去,此处瞧着倒像是山泉,水很清凉,若是掉进去怕是要生病了。”尹凤弦看着玩的不亦乐乎的两个哥儿叮嘱着。   江舒全然忘记来时的忐忑和恐慌,两人蹲在石头上双手捧着去捞小鱼,自是捞不到也开心的乐出声。   朗山已经很久没有见江舒这般欢乐了,在府城他们虽有声名有金钱,却没有过着脚踏实地的日子,日日都要担心着可能会有什么人算计他们。   孙晟安见他们都玩的开心,想了想独自离开了。 第74章 “林中偶遇,教训小胖子”   城郊外绿树成荫苍翠欲滴, 曲径通幽处还有许多点缀在两岸处的粉白小花,孙晟安鲜少见过这样的夏景,在府城的景色远不如此处。   他警惕着四处张望一番, 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也没看见人, 脸上才扬起不加掩饰和克制的笑,俯身去嗅那些小野花。   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什么味道,他又嗅了嗅还是什么都没闻到。   “骗人,野花哪里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了?”他有些不满,手上却依旧轻轻抚摸着小花瓣。   他虽饱读诗书,却也是会看些话本子的,用江舒的话来说就是劳逸结合, 也见过话本子中描写的野花。   馨香扑鼻,香气四溢……   可到了他这,不仅什么都没闻到, 隐约还有觉得有股淡淡的刺鼻味, 都没他院子里种的竹子味道好,不过确实雅致一些。   可见不能事事都听信书本上所写, 得自己瞧了才知道。   像是有些泄气,孙晟安也顾不得什么贵公子的形象, 当下就坐在野花从边沉思起来, 虽说他用这种方式拒绝了赵景乾,可到底并非全然无了情意。   只是如今,他自知两人已经再无可能,不想再徒增烦恼。   “等我何时也能像江湖中来去自如的大侠一般,自是不用再烦恼这些。”孙晟安缓了缓情绪从地上坐起来, 手刚撑到地上就感觉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缠到了手上。   一瞬间右手像是被定住一般,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灰灰的蛇顺着手腕往上攀。   “救、救命……”   他连喊都不敢喊, 眼看着那蛇咬爬到肩膀,突然胳膊一轻整个人都被带起来了。   “这般胆小,还在树林乱转,当真是不要命了。”   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孙晟安恍惚的看他一眼,察觉自己被对方拥着感觉从他怀中脱身,拱了拱手感激道:“多谢兄台搭救,方才是要回去了,不曾想会发生意外。”   黑衣男子看了他一眼,随后饶有兴致道:“你人前人后这两副面孔,旁人知晓吗?”   孙晟安脸色一变:“阁下什么时候在的?”   “是你闯入了我的视线,我方才可是一直在树上休憩。”男人冷不丁的笑了,意味深长的说着。   孙晟安瞬间红了脸,也就是说他方才那些小动作都被人给瞧了个一清二楚,当真是有辱斯文!   容错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整个人笑的像是得了便宜的狐狸,他道:“瞧你这副模样像是不好意思,不若我帮你保密,你带我去那庄子休息如何?”   “那是我友人的庄子,我并不能做主。”孙晟安说着见对方变了脸色,立刻接了一句,“你同我去问问便是,若是不允,我自是无话可说。”   容错轻挑一笑:“你肯问就好。”   在泉水边玩着的人早就发现了孙晟安不在,本是要派人去找,只是江舒想到对方可能是因为情绪不好所以单独走走,便没让下人人去找。   只是眼看着他们要换地方去山上走走都不见人回来,怕他是出了什么意外,紧着就要一起去找,刚要出发就瞧见他回来了,旁边还带着一个陌生男子。   黄斯玉忙跑到他身边,着急的上下打量:“晟安哥,可是发生什么意外了?没受伤吧?”   容错微不可察的目光落在黄斯玉身上一瞬,看见对方的发髻才收回目光。   “方才在林中散步遇到条蛇,多亏这位少侠帮助,想问你能否让他在庄上休息片刻。”孙晟安慢条斯理的说着,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条消息。   黄斯玉恍然点点头:“自然,晟安哥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刚好要上山走走,这位少侠要不要同去?”   “如此盛情,自是要去。”容错笑应一声。   江舒目光落在容错身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里偏僻,有人就够可疑的,更别提是在树林里。   孙晟安扭头见江舒沉思,便知道怕是要瞒不住他了,这哥儿的聪慧他是见识过的,想着回头再同他解释便是。   江舒也没有太纠结这些,左右都是孙晟安带来的人,对方只要不吃亏就好。   城郊外的山并不陡,大都是一些小山坡,站到山坡上远远望去,只觉得山水树木的景色格外让人心旷神怡。   江舒都忘了害怕的东西,因着都是友人出游,这一路上同黄斯玉碰来碰去的,因为知道他怕虫,黄斯玉便总捉一些蚂蚱故意吓唬他。   “你莫要真捉到虫子,我会生气的!”江舒倒是不怕蚂蚱,但是被这些虫子跳到身上还是会觉得恶心,偏黄斯玉玩心上来就总往他身上扔。   黄斯玉笑道:“你放心,不会真逮到的。”   他边说看都不看的揪着叶子胡乱扔。   下一秒,江舒眼睁睁看着他抓起一条绿色的小蛇朝自己扔了过来!   “我的娘啊!”黄斯玉人都傻了,“我说刚刚那个手感……”   江舒想都没想直接扭头往朗山身边跑,一转身就栽进他怀里,生怕那蛇爬到他腿上,直接就窜到朗山身上紧紧搂着了。   容错眼神一闪,挥着刀就把那条蛇给砍成了两半。   “这是条毒蛇,本来可以泡酒的。”容错拿着擦去刀上的血迹,慢条斯理的说着。   朗山任由江舒挂在身上,双手抱拳朝对方拱了拱手:“多谢阁下。”   “无事,竟不知这林子里蛇还不少。”他挑挑眉干脆就拽着孙晟安在前面开路了,孙晟安面如菜色,他也不是很想在前面……   黄斯玉后知后觉人都吓傻了,也不敢再和江舒打闹,一路都是贴着尹凤弦走。   最终,由容错在前面开路,几人在一处空阔的地方停下,再往前走就是一处小山崖,若是掉下去倒不会死,但断胳膊腿的还是可以的。   黄斯玉探着头看了片刻又凑到尹凤弦旁边了。   江舒被吓到了,人都懒厌了不少,只在朗山旁边坐着,怕有虫蚁爬到身上,还垫着朗山的外衣。   容错见他们这副模样,忍不住笑道:“鲜少见到朗兄这般疼夫郎的。”   “这是自然,整个府城谁人不知他是个惧内的。”孙晟安笑着打趣,如今“惧内”二字对外人来说是贬义,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带有善意的恶趣味了。   “是我过于凶悍,他才不得不听话的,否则我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是哄都哄不过来的。”江舒顺着他们的话故意把自己说的这么凶悍,“他不听话,我就哭闹,他受不了。”   这下便是容错都看得出是在开玩笑了,怕也是只有感情十分好,才能这样相互扶持。   几人在山上休息的片刻便动身下山了。   下山后容错便简单将自己的介绍了一番,他本是个游侠,平日里无事就爱转转瞧瞧山水,这次也是刚巧路过此地歇息,没想到会碰到孙晟安遇险。   一番话说的倒是情真意切真假参半,毕竟是旁人的私事,他们也并未多计较,总归没有恶意便好。   江舒二人先是去看了看奶团儿,见他们出去这么一会奶团儿还睡着,怕是来的路上累着了,估计要再睡一会才会醒。   晌午这会比较热,几人都没有吃东西的心思,便都回房间里休息了。   容错想了想跟着孙晟安一道进去了。   “下人不是给你安排了房间,你同我进来做什么?”孙晟安狐疑的看着他,虽说他不认为对方要戕害自己,但是也知道自己警惕心差了点。   “不想自己睡,就和你相熟,自然要跟着你。”容错说的一脸坦荡。   孙晟安也从话本子里知晓游侠们的脾性,做事向来只看心情,他便没有多想,左右只有一张床榻,对方若是想睡觉就只能在外面的椅子上眯一会了。   他这些时日心神俱疲总是累的厉害,可要抓紧着该休息的功夫好好休息。   江舒除了觉得热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累的,朗山反而有些疲惫,一路上都在照顾他,还要时刻关照着奶团儿的动静,可是要累坏了。   他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汉子轻声问道:“可有想吃的东西?一会我去问问地窖里有没有存着冰块,给你做些吃食,还想吃其他的吗?”   “让下人做这些便是,若是你做,我吃什么都可。”朗山打了个哈欠,“当真不歇息?”   江舒摇头:“白日睡了晚上定是要睡不着的,且我眼下没有困意,你睡你的,我去瞧瞧奶团儿,等你醒了便有好吃的了。”   朗山抬手捏了捏他脸蛋,便合上眼睛睡去了。   江舒确实不困,他先是去看了看奶团儿,小家伙估计是饿了,他去时奶娘刚将他放下,眼角还有泪珠子没擦干净呢。   他笑着将奶娃娃抱起来,轻声哄着:“我们奶团儿好乖,吃饱饱了吗?”   奶团儿睁着大眼睛哼哼唧唧的看着他,江舒喜爱的不得了,跟奶娘要了帕子给他擦嘴,小家伙吐奶泡泡很厉害,看的江舒忍俊不禁。   “这里我看着就是,你们也去歇歇,醒来再看着他就好。”下人们也是需要休息的,若是一直疲惫做事,江舒都跟着不放心,万一带不好奶团儿怎么办?   都是从宅子里就跟着他的,自然知道江舒话中的意思,几个人收拾了一番便去休息了。   如今奶团儿长大了些,身上的肉褶子便没有什么了,从前一两个月时胳膊腿都是肉褶子,稍微捂得严实些都会被汗水给腌红肿,还没有痱子粉只能日日都给他擦洗。   幸好这小家伙不怕水,每次洗澡都乖的不得了。   “奶团儿热不热,爹爹给你洗澡好不好?”江舒笑弯眼睛,“洗干净就是香香的好宝宝了。”   奶团儿立刻哼哼唧唧的揪着他不撒手,江舒便让厨房那边烧了热水,连带着木盆一起送来。   同小家伙玩了一会又洗了澡,胳膊和小脚丫上擦了点清淡的脂膏给他润润,估计是被水泡舒服了,眼皮都睁不开了,没一会就猫儿似的在他臂弯里睡着了。   江舒把他放到摇床里,而后去了厨房问冰块的事。   “冰块儿是有的,年年夏日都保存着的,夫郎你就需要我去给您取来。”厨房做杂事的嬷嬷说道。   江舒微微一笑,朝她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一块就行,不用挑太大的。”   “好,厨房地方脏,您去外面等着吧?”   江舒笑笑便出去了,即便是同样的夏日,他却觉得外面的景色十分怡人,光是坐在院前看着都能闻到青草香。   只是此时的日头也太大了些,即便他不想睡觉都被照的睁不开眼,应该做个眼罩,这样即便是晒着太阳都能睡觉,还不伤眼睛。   冰块一直都在地窖里放着,厨娘取出江舒说的那么一块放到了木盆里端给他看。   江舒点点头:“好,厨房里都有什么瓜果?”   “刚从井水里把西瓜桃子葡萄拿出来,想着一会给您几位切了吃。”厨娘说道。   “一会再切,我先做些东西,不用急着做饭。”江舒说着将自己的袖子往上拉了拉,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   厨娘像是听到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忙上去求饶:“夫郎,我们一直都是在庄子上做事,勤勤恳恳不曾做过错事,您不要赶我们走!”   江舒茫然的看着她,全然不懂发生了什么。   “朗夫郎没这个意思,你去给夫郎打下手,莫要再做出这副丢人的模样来!”尹凤弦适时出来,刚好瞧见这一幕。   “是!”   江舒无奈的看了一眼尹凤弦,给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冰块,示意要给他们做好吃的了,对方眼睛立刻亮了,转身就回房间叫黄斯玉了。   厨娘听了尹凤弦的话,自然不敢不给江舒打下手,虽说进厨房前她还在疑心,不知江舒会不会做饭,要是不会做她可不能笑话对方,还得照顾好他的面子。   谁知,一进去江舒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指挥她洗水果,砸冰块,而他自己则是一直把鸡蛋打进碗里,然后开始打发。   没有工具帮忙鸡蛋是很难打发好的,江舒打了一会就累了,平时这些事都是朗山来做的。   “可需要帮忙?”   江舒扭头看到容错,想着自己做的东西也有他的一份,自然要使唤对方,直接把还没打发的鸡蛋碗放到他手里,笑道:“麻烦搅拌快些,直到变成黄色的泡沫。”   容错抿了抿唇无法拒绝,便只能按照江舒所说的做,不管他从前是行侠仗义,还是强身健骨,都做过许多体力活,可他没想到只是将这些鸡蛋打成淡黄色胳膊就感觉到了一丝疲惫。   他总觉得,这一系列的操作并不简单。   “厨娘,帮忙把这些水果去皮去籽切成碎丁儿。”江舒看了一眼打发的鸡蛋很是满意,“不愧是习武之人,大侠,佩服!”   容错蹙眉将手腕的疲累刻意掩饰,只静静在旁边看着,不再轻易搭话了。   江舒把这些果肉留了一部分,而后挨个放进锅里加糖开始熬煮,直到成为烂乎乎的酱泥。   他把酱分开装进小碗里,转身看向容错:“放到井里能做到吗?”   “可。”容错点头,大手一挥将碗带走了,没一会又回来了。   接下来的便都没有用到他们,江舒蒸了一小块软软的蛋糕坯子备用,毕竟他们要吃的可不是蛋糕。   将东西都备好,只等他们醒了之后便能立即食用,江舒看了一眼天色,夏天太阳落山的很晚,他瞧着已经五六点的样子还是太阳当头。   “地窖里都准备了什么菜色?”江舒问道,“今晚我来做就好,厨娘帮我打下手。”   厨娘又想跪地哭泣求饶了,但是想到郎君都没有说什么,显然是知道这位夫郎的手艺的,她也只能战战兢兢的答应了。   地窖准备了羊腿,还备着好些的鸡鸭鱼,以及新鲜的蔬菜瓜果。   江舒满意点头:“够用了,把那些东西都拿上来吧。”   那些东西很多,一时半会根本收拾不起来,容错看了他一眼,冷不丁的笑了:“朗夫郎有何事要问?”   “容少侠既然这般聪慧,那我也不同你绕圈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江舒边搅着清水边问着。   容错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朗夫郎这是在怀疑我话中的真假,在下只能说,偶遇是真,搭救是真,没有恶意是真。”   “那对晟安呢?”   江舒说着扭头看向他,一双向来潋滟无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漂亮眼眸,此刻看向容错时却带着浅淡的冰霜,他只怕这人是有心人安排来的。   容错叹了口气,失笑:“我同他之前从未见过,当真只是偶遇。”   “阁下知晓我问的并非此意。”   江舒没有错过容错看像黄斯玉时那种表情,当时的他甚至在打量黄斯玉的发髻,瞧他是一副嫁为夫郎的打扮,才将目光收回。   那眼神很浅淡,恐怕斯玉本人都无从察觉,但江舒自他突然出现就一直观察着,自然不会错过。   容错从前最爱同聪明人说话,可如今眼前这位聪明人莫名让他觉得心烦,他甚至知道,如果他此时没有给到合理的回答,对方恐怕会让孙晟安赶他走。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往门框上一靠,强装镇定的挑眉:“一见钟情如何,可满意这回答?”   “若真是你说的这般,那我自然安心了。”江舒得到一个回答便不再多问,没一会的功夫厨娘便将所有的东西都带了。   因为是在地窖放着的缘故,虽然收得很干净,却还是蒙了一层土,江舒让厨娘按照自己说的把这些东西全都切好,而后便去喊人起床了。   算是午睡时间,江舒把人一一喊醒,先给他们吃了自己做的冷饮,等厨娘那边都弄好就可以做完饭了。   黄斯玉感动的眼泪都要留下来了:“舒哥儿简直就是我最喜欢的哥儿,去哪里都想带着他,不止不会饿,还会赚大钱!”   “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江舒很是嫌弃的看着他。   孙思齐笑道:“我来解释,舒哥儿是在慰劳朗兄辛苦一天,想给他做美食,至于你我,那都是顺带的!”   黄斯玉眼睛都瞪大了,欲哭无泪:“当真……”   江舒叹了口气:“虽说我很想让你高兴的,但比起善意的谎言我更喜欢让你听真话,有做你们的份就乖乖吃,不许作妖!”   朗山听着低低笑了起来,他最是喜欢江舒在别人面前从不羞涩和胆怯,永远都是坚定不移的为他做着某些事,所以他也是如此。   因这是几个人第一次出来游玩,江舒特意做了好些菜色给他们,肉菜很多有些腻,但配上他做的果汁就刚刚好。   吃过晚饭天才刚擦黑,饭后的时间是自由的,江舒便带着朗山在庄子后面转悠着消食,昏黄的傍晚加上天空半残的月牙以及稀疏的星子,是江舒后世就不曾见过的景色。   那时候好像很忙,忙的没时间抬头看。   白日里,容错能在孙晟安屋里简单将就,晚间自是不能的,江舒他们回来就瞧见这人刚被孙晟安给赶出来,瞧着倒是怪好玩的。   容错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晚上好。”   “容少侠也好,晟安重礼,你这般做确实有辱斯文,还是快些回房休息吧。”江舒示意他不要急于求成做的太过火,否则就会落得和赵景乾一样的下场。   容错点头应声便回了房间,朗山直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江舒没说,他便也不急着问,总归他对旁人的事是没有什么知晓的心思的。   一连在庄子上住了小半个月,成日里就是下水捞鱼,上山捉鸡,如此天天自然也是有些厌烦了,痛快之后便直接回了城中。   容错对外的身份本就是游侠,左右去哪里都是去,闲来无事自然要跟着孙晟安,何况有着“救命之恩”,孙家对他也是客气有加,日日跟着孙晟安,反倒像是成了他的侍从了。   孙思齐来府城已久,从庄子回来后便准备动身回京中了,他有预感,此番回京,自然要引起圣人的不满。   “思齐,若他传唤你,便将这封信给他看,我不该这般任性,恐还要叔伯为难了。”孙晟安将厚厚的信封递给他,只希望里面情真意切的恳求,能免了孙家受责难。   “我来时便同圣人说过此事,我只会尽力而为,他也说了不会多加为难于我,你且放心,总归孙家如今在京中还有用,他不会这般早的卸磨杀驴。”   孙思齐说着露出苦笑,他们这位新圣,从前瞧着是个极好的。   孙晟安如何不懂那位的转变,就是因为懂所以才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上位者总是多疑善变,他都能理解,可是很多事情不是理解就能解决的,他们彼此的心里已经产生隔阂了。   “你路上注意些,莫要着急回京。”   “这些我都知晓,你莫担心。”   孙思齐带着江舒给他做好的酱回了京,他虽嘴上说让孙晟安放心,可到底还是会觉得觉得忐忑。   看着离去的马车队出神,孙晟安一时竟有些茫然,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后悔自己的决定,若真有兔死狗烹那一天,他谢罪便是。   容错走近,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便出声道:“已经走远了,今日不是要去多样楼吗?”   也是来府城后,容错才知道原来这城中也有不少美食,怪不得那朗夫郎手艺那般好,原是开酒楼的,还是两座,可不得了。   多样楼这些日子生意照旧,虽说有有间酒楼分了些生意,但到底念旧的人不少,时不时总要光顾,何况酒楼里也不是只有他一家卖吃食的。   京中那些公子哥们够捧场,凡是江舒的酒楼全都办了会员,只等着他们那日把酒楼开到京中去呢。   “几位要走?”   江舒刚到多样楼没多久,就听杨守说那些公子哥们要回京了,虽说只是顾客,但到底是住在酒楼的会员,江舒自然要过问一些。   叶子阑无奈道:“是,府上已经托人来寻,若再不回就要派人来抓了。”   “你们出来的时间确实有些久,这般关照我的生意,可要感谢你们了。”江舒笑道,“晚些时候我做些点心给你们带上吧?”   “怎能劳烦——”   “可以把点心换成小千层吗?”杜明礼眼巴巴的看着他,直白道,“很想吃。”   江舒挑了挑眉,看着这位平日里总是冷着脸沉默寡言的公子,江舒之前还以为他不会说话来着。   叶子阑见是他说话便没有阻拦,能让这么内向的人说出这般直白的话,可见是馋坏了。   江舒笑道:“那便连千层一起做了,不用客气。”   这些公子哥能因为蛋糕慕名而来,那他们就有办法让其他人也来,这些人在他眼中那就是“明星”,“明星效应”是最有效的带货方式。   因此江舒对他们很是大方,点心蛋糕都一人装了些,只要他们吃的好,才会对别人推荐。   孙晟安和容错一同过来,江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让伙计先把他们带到套房里,这才去找杨守。   “那些人怎么说?”   江舒有一瞬间很想抽烟,他只庆幸自己没有瘾,否则遇到有些烦心的时候他连发泄的东西都没有。   杨守叹了口气:“确实有几个府上的小少爷会仗势欺人,但你也知晓,若是撕破脸闹的太难看,咱们名声上会不太好听。”   江舒乏善可陈的应了一声表示理解,目光却一直追着忙前忙后顾着客人们的朗虎林,这孩子现在很懂事,至少没有在江舒面前闹出不好看来。   他之前说过,若是朗虎林主动惹麻烦他是绝对不会插手的,可如今不同,那些孩子明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的多样楼做事还这般嚣张,朗虎林的伤不是在打他,而是在打江舒的脸。   江舒轻啧一声:“知道谁主使的吗?”   “我问过几个不敢闹事的,说是王家府上妾生的庶出小少爷,王家如今是那王见财主事,可他鲜少来我们酒楼,又是如何得罪的?”杨守不解。   听到这个名字江舒冷笑一声:“是咱们酒楼声名太旺,夫夫过于和睦,让他眼热了,故意做这么恶心的事给我看呢。”   他倒是不知道王见财那个人竟然这般小心眼,先前在魏府的事若不是此时,他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怪不得能当着人群说出“要打要杀”的话,可见平日里就是在府上这般作威作福的,江舒可不爱惯人这个脏毛病。   杨守蹙眉:“那您准备如何做?”   “如何做?”江舒轻轻笑了一声,“关店后,你让虎子带几块蛋糕给郡守府送去,别插手暗处跟着他就是。”   杨守瞬间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他应了一声便去做事了。   套房里,孙晟安正瞧着奶团儿,奶娃娃小不怕生,谁抱都给都给抱,谁逗都能笑。   “坐下我给你按按。”朗山将他带到椅子上,“若真不放心,教给我也是一样的,何苦让自己这般累。”   江舒抬手挠了挠他下巴,笑道:“还好,匠人们做的那些工具都很好用,倒也不觉得累,只要想到只要做了就能赚到好多好多银子,我就开心的不得了。”   “那些我也能学着用。”朗山拧眉坚持,他明明也都可以用,为什么要晾着他?   他是男人,是要为夫郎撑起一片天的!   江舒不知道他又脑补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如今蛋糕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他也像之前那样,所有的包装上都带着“朗江·多样楼”的字样,早就不怕被人学了去。   再者,后世的东西里面的工序复杂,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学会的,至少如今这些眼界的是是不行的,所以江舒早就想好日后请几个点心师傅做事。   “我知道你能用,那我回头教教你,以后都你给我做。”自家夫君是要哄着的,可不能把人惹生气了,以后给自己端茶倒水都要拉着脸了。   江舒被自己想象的样子逗笑,抬头看了朗山一眼,这么好的郎君别人都没有。   江舒今天特意在多样楼逗留的很晚,顺便检查了一下内部的卫生情况,若是有哪家铺子不干净会及时告知他们。   杨守按照江舒说的,在快关店时给朗虎林下达了任务,让他务必将这些点心好好送到郡守府上。   朗虎林一听要给郡守眼睛都瞪大了,他也是能和摸得到郡守府的人了,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不过他也着实害怕了些,若是再被那些人殴打,把这些点心弄坏了可就不好了。   思来想去,朗虎林决定绕条路走,省的被他们逮到。   只是他不知晓,那些孩子早就在他出门时就跟上了,见他手里拎着东西和他回家的道路并不同,便起了坏心思,要将他手里的东西全都打碎,让他无法交差。   于是,走在一个拐角时,朗虎林突然被人推搡在地上,他下意识抱紧了手中的盒子,生怕里面的东西会碎掉,他可是没有办法和郡守交差的。   “我要去郡守府送东西,等我送了呃——”   “你也配?郡守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你们东家怎么可能让你去送点心!要去也是杨管事去。”为首的小胖子哼笑着,“你们东家别不是可怜你,才让你做事的吧?否则哪家店会要你这样的小屁孩!”   朗虎林咬了咬牙硬挨了一拳,他不敢说自己和江舒的关系,若是被江舒知道把自己赶走就不好了。   他坚持道:“就是给郡守大人送吃食,你们要是弄坏了,配的起吗?”   围观的小孩们都有些怕,毕竟他们也知道郡守就是这里的老大,谁都不能惹郡守不开心的,他们弄坏点心的事要是被郡守知道,肯定会生气的。   小胖子也有点害怕,不过一瞬就露出邪恶的笑:“你就说是你不小心弄坏的不就好了,郡守大人肯定不会和小孩子计较的。”   朗虎林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要是自己这么和江舒交代,肯定会被骂,想了想他抱紧木盒疯了似的直接从包围圈里冲了出去,而后马不停蹄的往郡守府的方向跑。   他其实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是杨管事和他说过了,就在东主街上最里面,只要跑到那边就能看到。   小胖子被朗虎林撞到在地摔了个屁股蹲,觉得又疼又没面子,当下就呼吁着小伙伴们去追,追上了要狠狠揍他。   朗虎林跑着跑着撞到了别人身上,还是那人伸出手拉住他才没被弹出去,他以为是小胖子找来的帮手,当下就捧着盒子在地上求饶。   “我是要给郡守大人送东西的,不要再打我了!”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愣了:“我知你是送东西的,杨管事同我说过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朗虎林慌张的把食盒递给他:“蛋糕,可能被打碎了,他们拦着我打我,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坏掉……”   侍卫蹙眉,借着月光看清他脸上的伤和衣衫上的土,他刚要说什么就被一些稚嫩又嚣张的声音打断了。   “朗虎林!你个小畜生居然敢跑!我要告诉我爹打你,别以为你给郡守送东西就了不起!”   朗虎林听到小胖子的话吓的都抖了起来,侍卫将他挡在身后,看着那些来势汹汹的孩子们:“你们是哪家的?”   “你是谁?我们找朗虎林!”小胖子狐疑的看着他。   杨守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将手里的一块点心递给侍卫:“莫大人已经来了,真不巧,有块点心忘记放进去了,这是怎么了?”   杨守转身看向这些孩子,嘴角上扬。 第75章 “算计王见财,上庄子躲懒”   郡守府。   郡守看着自己已经被弄碎的蛋糕陷入了沉思, 再加上莫侍卫告诉他听到的那些话,显然子不教,父之过。   当下就让人去把这群孩子的父母给找来, 这般恶劣脾性得好好教训一番才行。   王见财得到郡守府的传唤时还有些不解, 并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直到进府之后看到自家孩子才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上前笑道:“不知大人找草民有何事?可是我这孩儿给您惹麻烦了?”   “你这孩儿当真肖父,竟能做出当街抢劫、殴打人之事,若不加以管教,日后岂不是要当街杀人了?”郡守刻意将杀人二字咬的极重。   府城这些商户明面上一直对他恭敬有加,私底下也确实不曾做过让他过于为难之事,只是他们自认为在府城根深蒂固, 做事大多是仅凭着喜好,不计后果,总让他烦不胜烦。   他虽不曾严厉苛责过这些商户, 但总要杀鸡儆猴。   被江舒送到眼前的王见财就是最好的人选。   王见财轻笑:“不过就是孩子间的玩笑, 何至于被您这般训斥,我带回去将他好好教养便是。”   “孩子?孩子便能当街围殴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孩子能说出那般大逆不道之言?王见财, 可见你平时并不会教养孩子!”郡守气急,“莫不是对本官有何不满, 不敢亲自说, 便让自己的孩子说?”   王见财当下就跪在地上开始求饶:“大人明查,草民怎会有这般心思?不过就是孩童妄言,草民定会好好教养。”   郡守哼笑一声:“和这位小哥道歉便带回去好好教养吧。”   他说着把朗虎林推到前面。   朗虎林总被他们打却不吭声,王见财就只当这个小屁孩胆小怕事,不曾想今天居然知道自己要给郡守送东西, 还要故意引他家儿子打他!   王见财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是再不愿意总要给郡守个面子, 否则日后日子怕是要难过很多,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老爷!咱们儿子怎么了?老爷!”   女子尖锐高昂的声音从郡守府的大门传来,一直喊到正厅里,依旧哭哭啼啼的,见着王见财也顾不得其他人,当下就去捶他。   “老爷,咱们的儿子可不能受委屈,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女子额头溜着头发,虚虚弱弱的哭着,一副不依不饶又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模样。   朗虎林愣愣站在原地,明明是那个小胖子做错了事,现在居然有这么多人给他求情,这些他曾经也有来着。   在他还有父母的时候。   女人哭着突然抬头看向郡守:“大人,定然是这个小畜生欺负我儿,他们才会反抗,若真是欺凌,为何不欺负别人,定然是他做了什么错事!”   有一瞬间,听着她说这样的话,朗虎林真的想了想是不是自己先做错了什么事,所以他们才会每天都追着他打,可他日日都是在酒楼里做事,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人。   郡守听着这些话只觉得不可理喻,他做官这些年,已经鲜少在府城见过这般不明事理的双亲。   他叹了口气:“朗虎林,你——”   “草民知道,定然是草民做错了事,草民给他们道歉,不叫大人为难。”朗虎林匆匆说着,杨守已经去叫江舒了,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惹麻烦,肯定会讨厌他。   江舒刚进院就听到这样的话,当下眉心都紧紧蹙起来了。   “你来了,坐下说。”郡守瞧见江舒,“来的刚好,如今受欺负的是你酒楼里的人,还是要过问你的意思。”   一句“受欺负”就是将朗虎林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   江舒坐到位置上,睨了一眼跪在地上是王见财和那个女人,温声笑了:“若不是今天这一遭我都不知道有这些事,之前下人就听我说他带伤回府上,起初以为是小打小闹,问过他也不说,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   王见财听到这番话都愣住了,这个臭小子难道不是酒楼做事的伙计?居然和江舒住在府上?   所有人都知道江舒对做事的人很好,就连杨守都是同其他伙计一起住在外面租的宅子里!   红袖会意,说道:“之前问过表少爷笑几次,都说是磕碰,我们正君想着他也不小了便没有多问。”   红袖话里的意思很多,郡守听后就算想让他们私自解决都做不到了。   “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们宗哥很懂事,自然不会做你说的那些事,肯定就是你们先欺负他才反抗!”女子不依不饶的喊叫着,还要拽着王见财附和他。   王见财呵斥:“你闭嘴!”   “你竟然冲我喊?王见财,我可是为你生了儿子的!那个不下蛋的能为你生儿子吗?”   江舒听的烦躁,他讽刺道:“王老爷行事果真与众不同,旁人外出都是带正室,到你这就成了妾室,瞧这溜着的头发,倒真是一副好样貌。”   王耀宗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看他爹娘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要吃亏,当下什么都顾不得开始大哭,哭的肝肠寸断,不知晓的还以为怎么他了。   哭闹声吵的在场的人都心烦意乱,王见财恼怒,挥手就给了女人一耳光,嘴上骂骂咧咧的不许她再多嘴多舌。   而后又拽着王耀宗给朗虎林道歉:“臭小子,还不快跟虎林道歉,小打小闹欺负人了。”   王耀宗自然不肯,江舒见他哭的脏,十分嫌弃的挥了挥手:“王老爷算了,你们宗哥既然这般不愿意,我们也不好为难。”   这话让王见财肉眼可见的欢喜起来,当下就要对着江舒道谢了。   只是江舒话锋一转,轻轻踢了朗虎林一脚:“去,用你的方式把道歉要回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见财警惕的看着他。   江舒面色骤然变冷:“怎么回事,许你们打我侄儿,还不愿意道歉,怎的还不许我侄儿打回去?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朗虎林原本还觉得江舒并不是想帮他,可看到对方大晚上还要为他跑一趟,甚至帮他出头,就知道他不是真的不想管自己。   王见财咬牙切齿,如今郡守就在主位上坐着,偏就像是没有听到这些话一般,对这些事置之不理,江舒能坐着喝茶,他就要跪地求饶,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教训他。   今天这个亏他是不吃也要吃了。   王见财对着王耀宗后膝窝就是一脚,小胖子愣了愣跪在地上开始哭,边哭边道歉,他不敢不道歉,否则估计还要挨一脚,他之前从没有挨过打。   女人被甩了一巴掌也只敢低声啜泣着,不敢再阻拦。   “你要原谅他吗?”江舒问道。   朗虎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想原谅,因为之前挨的打都太疼了,可是如果他不原谅还能怎么样呢?   他不懂。   江舒起身笑着拍了拍他脑袋,淡声道:“是我忘了,不是所有错误都能被原谅,比如王老爷宠妾灭妻,殴打发妻。”   说罢。   江舒转身看向郡守:“此次是我家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此事便作罢,只希望王家以后能好好管教儿子。”   郡守本就是向着江舒的,见他这般识得大体没再多指手画脚,让他们离开了,只是看向王见财的眼神却依旧嫌弃厌烦,后又教训了他几句才放人离开。   王见财从郡守府出来便怒气冲冲找江舒,眼看着他马车马上赶走,立刻冲上去拦住了。   他怒道:“江东家好本事,怕是早就等着今天算计我呢?”   “王老爷说的我听不懂,只是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让你儿子一直欺负我侄儿,无非就是觉得事情闹大也只是孩童间的玩闹,不过你并不知,今晚你儿子还打翻了郡守的蛋糕。”   在王见财眼中,郡守是不会理会这些小事的,可若是触碰到利益便不同了,他虽能理解此事郡守为何这般生气苛责,可若不是江舒刻意算计,他也不会被训斥。   王见财冷笑:“即你说的对,可一切也是你算计!不过就是什么乡下来的泥腿子,也敢这般对我,且等着瞧以后的。”   “那我拭目以待。”江舒笑了笑,像是对他的威胁根本不放在心上,但他心中清楚,府城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向来很会玩背后一套。   直到看着王家的马车离开,江舒才让马夫驾马往回走。   朗虎林这一晚上总觉得不真实的厉害,他没想到江舒会亲自来,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护着对方,他一直知道江舒是不喜欢自己的,至少在这之前一直都这样觉得。   红袖一直给江舒捶着腿,来的时候下马车着急差点扭伤脚,她不免有些担心:“奴婢回去就请大夫去府上,万一真伤到脚可怎么是好。”   “无事,休息一会就好了。”江舒热的厉害,把扇子给朗虎林,“给我扇会儿,在这干杵着当门童?”   朗虎林心里这会子感动的紧,江舒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种激动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后来的每一天,他已经知道自己也是被人顾着的。   江舒以为扭那一下没事,进郡守府时为了气势不输人,整个人都雄赳赳气昂昂的,没想到第二日脚踝就肿了起来,像是有个发面馒头,碰不得动不得的,简直让人欲哭无泪。   朗山为了能让他舒服些,每日都会把他带到秋千上荡一会,见他再无聊的厉害就找些话本子给他看,或是同他玩会纸牌。   只是这次的卧床不同上次生产,上次江舒是不想动,这次是想动动不了。   “可不得了,若不是王家府上闹起来了,我们都不知晓这些事。”黄斯玉盯着他脚踝,“当真没事?”   江舒轻轻动了动,也觉得匪夷所思:“明明就是下马车时不小心绊了一下,当时都没感觉。”   “我爹爹说了,生产过的身子总是虚弱很多,不留意就可能会落下什么病根,多注意些。”   江舒先前也在后世刷到过很多视频,自是明白要好生养着,从前不在意,如今倒是要亲自承担这些了。   今年总是多雨,庄稼们长得很好,江舒酒楼里收到的菜自然也新鲜,如今人人都知道他的有间酒楼背靠郡守,自然没有敢故意送烂菜的。   江舒的信是去庄子前就寄出去的,如今八月里才收到回复,且是厚厚的一信封。   他有想过信中的内容可能会有些难以接受,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和西河村的江家竟没有半分关系。   怪不得江安能在山上对原主动手动脚,也怪不得他们断亲断的利索,只要十两银子就可。   如今想来,估计是怕他日后找到亲人,再回来讨要说法。   张全把情节理的很顺,顺到江舒心中都能有模糊的画面,只觉得狗血淋头,原作者为什么能想出这样的故事情节!   江舒确实不是西河村家的孩子,他只是被临终托孤托到江家的,对他母亲一见钟情的江父便养下了他,却因为意外丧生,后便寄人篱下在所谓的舅舅江福家。   江舒这才想明白到底什么地方奇怪,他若是真和江锦然是表亲,既然同姓就是叔辈,可他父亲是假的自然也不可能真是跟着他姓,如此便是随母姓,姓江。   江锦然的父亲,是他亲舅舅。   “如此看来,你母亲不一定就是生产而死。”朗山意有所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一个千金小姐逃跑到乡下托孤,京中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些烦。”   江舒眉心紧皱,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么复杂,他更能接受自己就是乡下百姓的事实。   朗山也有些不太愉快,紧蹙着眉:“无碍,去京中总会弄明白。”   按照江家对江舒的态度,怕是早就想把人认回去了,只是怕这么多年不曾好好相处,若是贸然提出此事会让他厌烦,所以不曾提及。   在朗山眼中,江舒就该是富家少爷,这般娇气,事事都要人操心着照顾着,他已经尽力把江舒养的很好了。   但是好像还不行。   “二郎,京中过于诡谲多变,江家不曾真提及这些事也是顾及着咱们的缘故,我也不曾想过要同江家如何,我不是已经和你成亲了?”江舒知道他忧心此事,怕是也会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走,之前也是。   朗山面对他时已经算是情绪外放,可也总有藏着自己承受的时候,江舒并不想看到他这样。   “我知晓。”朗山沉沉应了一声。   江舒不想让他心里有疙瘩,费着心思同他撒了撒娇说了好些话,看着他神情如常,心中才踏实些。   一直以来,都不是朗山离不开他。   真正有了答案,江舒反而不为此费心了,他问这些也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知道,心中不再纠结,如今知道了,倒不觉得怎么样了。   江舒的脚踝并未伤着骨头,养了半月多便好全了,不用再被搀扶着,感觉走路都能带起风了。   九月渐渐入秋,江舒也因此有些畏寒,穿的稍微厚了些就不想再伸手做事了,但动嘴皮子还是可以的。   “我先前就说过要招点心师傅做蛋糕,如今我懒的厉害,便把此事行动起来吧。”江舒说道,“杨管事午间便将招人启示贴到多样楼门前的板子上,那个时段的人会多一些。”   杨守这两年一直跟着江舒做事,对他的脾性也算是了解,应了一声此事便全权负责了。   多样楼又要招人,这次招的居然还是点心师傅!   这一消息无异于百姓种地不用交税。   “这要是能拿去做点心师傅,是不是就要学做蛋糕了?”   “当然了,多样楼哪里还有其他的糕点点心?”   “不过蛋糕肯定特别难做,否则东家也不会一个月就做几个,现在又要招其他师傅。”   一群人都在多样楼门口聚着,其中不乏有单纯看热闹的,也有过来探查情况的,还有默默观望想来不敢来的。   杨守如今是多样楼的一把手,看到他站在门口,各个都恨不得拽着他问,可瞧着他那样又不敢凑上前,只能为难着。   杨守朗声说道:“此次不招用会做点心之人,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若是不识字可请旁人念念。”   江舒有自己的想法,他做东西的方式同如今这些糕点师傅不同,没有做过糕点的像白纸,只会根据他所说的来做,可若是有经验的,会麻烦很多。   何况他和那些人只是雇佣关系,断不能让那些做过的人拿捏他,而他要握紧主动权。   宁愿费时间培养自己用的惯的人,也绝不能用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人,当然这条要求并不严苛,他最重要还是看态度。   原本那些还想从领工钱走人来多样楼的糕点师傅们,瞬间都有些拿不准主意了,他们都想多学点东西,可这些规则完完全全的在约束着他们。   “诚心最重,多样楼次次招用人都会说这样的话,前面其实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下面那条小字。”   “哈哈哈那是自然,如今谁听到多样楼和有间不得夸上几句?”   “东家公开招用人也是给咱们这些老百姓机会呢!”   江舒若是听到这些言论估计得乐出声,他情操还没有高尚到太离谱的程度。   杨守对于筛选江舒喜欢的伙计很有一手,已经参透了对方的喜恶,因此挑选到的人都是稍微能合格些的,当然其中自然有一部分是会做点心的,但按照江舒的要求,诚心最重要。   最终的决定当然是江舒来做,杨守让他们在规定的时间做出一份点心,江舒看过这些点心后并没有直接点评,反而看起了他们每个人。   做吃食最要紧的就是干净卫生,当然味道也重要,但无论是谁看到做点心的人做点心的手肮脏不堪,都会觉得像是吞了只苍蝇。   江舒打量着他们的样子,虽然手和身上都不可避免的沾了些东西,但有的人依旧整洁,连没有做完的摆盘都弄的很精致。   “杨管事给银子。”江舒直白说道。   在他们这一批之前也有很多人,都是给了银子就不录用了,因此当下这些人听到给银子之后都有一瞬的愣神,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直接淘汰掉。   但是他们不敢言语,何况这些日子也不算白练习,至少是有银子拿的。   人群中有一位哥儿颤巍巍的举起手,细声问道:“东家能否说说我是哪里不合格吗?”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瞬间被他吸引去,似乎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另类,居然敢直白的问这些话。   感受到其他人的目光,小哥儿自己也有些尴尬,他自知大多数酒楼是不会用哥儿的,但是想到东家自身也是哥儿,所以才大胆过来应招。   他没有做过点心,也在这方面下了许多功夫,就算不合格,他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   江舒看了他一眼:“并没有。”   “那!那您为什么要让我走……”小哥儿越说声音越小,他怕真是因为自己是个哥儿,所以才会被赶走。   “我只是想看一下你们会不会有人提出疑问。”江舒笑了一声,“杨管事把他们送走,这个哥儿一会给套衣服去蛋糕房里等我。”   其他人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也要学着他的样子问江舒,只是很可惜,这种偶发性的机会,他并不是谁都会给。   小哥儿像是被天降馅饼给砸懵了,直到杨守给他衣裳时都愣愣的缓不过来,还是在旁人的提醒下才赶紧跟了上去。   江舒把做蛋糕时那些工具是怎么使用的全都告诉他们,包括调制的比例等等,至于其他的熬制果酱都是最简单的东西。   他没有多招,就留了三个,不想让外面的人觉得蛋糕时刻都能买到。   自然也是和他们提前就定好了规定,他会照常发月钱儿,但是在多样楼做事期间是不能将秘方和工具告知其他任何人,若是被发现打死不允追究等等。   条条约束看似苛刻实际上很简单,只要做到那就是赚不完的银子。   江舒教过他们一日后,每天都会时不时过来看看情况,在他们不能真正做出蛋糕卖出去之前,是反倒给江舒铜板的,所以这些人都很努力。   “东家……多谢您。”小哥儿谷九满怀感激的向他道谢,“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跟您说这些。”   “不用说这些,好好做事就好。”江舒微微一笑。   “我我会的!”谷九满脸笑意,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上看着肉鼓鼓的,很是可爱。   江舒对他笑了笑便去外面了,黄斯玉眉心痣红艳,他早就知道对方有孕会很快,这才四个月过去就已经一月余了。   月份小并不显肚子,他依旧像从前那样从马车上蹦下来,看的尹凤弦脸色都变了。   他蹙眉:“黄斯玉,我看你是忘记出门时答应我的事了?”   “这般凶做什么,我很小心。”黄斯玉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他如今自是小心,但也不能过分小心。   何况他比任何人都在意这个孩子,等他月份大些家中怕是就要给尹凤弦安排妾室或是通房,思及此便有些难受,但他爹爹说了,作为合格的正室就是要大度些。   全然不知自己莫名其妙就会被安排妾室的尹凤弦,此时还正在为他这般不小心的动作生闷气,偏还得宠着他,实在闹人。   尹凤弦借口要同朗山说会话,屋内便只留下他们两个,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   江舒狐疑道:“我瞧着你是故意的,他惹你不高兴了?”   “怎么会?我如今有了身孕,怕是家里很快就要给他安排妾室,若我此时不再多闹闹,他怕是之后就要忘记我了。”   黄斯玉虽嘴上这般说着,可心里却是认为给丈夫纳妾是很正常的事,正常到江舒只是这么听着就觉得有些悲哀。   “并非一定要纳妾,他如今心中只有你,又为何要平添这些给彼此增加隔阂?”江舒点他,“他若是不提,你便也不提,怎的好端端的还要其他人来分享你郎君。”   黄斯玉直觉有理,再想到江舒也是生育过得,他们虽说是乡下来的,可如今一路走到府城,也并未见过朗山同其他人亲近,更遑论是纳妾之事。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多讨教一番,便拽着江舒和他聊不停,左右就是一直在问孕期的生活。   江舒觉得两个大男人探讨这些实在奇怪,便同他简单聊了几句,反正坚决不能纳妾抬通房,否则要倒霉八辈子了。   “为何?你倒是同我说说!”   尹凤弦都要急死了,念着黄斯玉有孕,他便没再同他逗闹过,生怕把人给惹急了再出点什么事,可如今这人是越来越不听话。   朗山觉得他无理取闹,蹙眉道:“你们之间的事,如何好意思对外人寻帮助?”   “自是觉得你们之间关系和睦,舒哥儿这般温柔,人前人后都待你极好,究竟是为何?”   “将心比心。”朗山淡淡道,“人心都是肉长得,如何会感受不到旁人的情意,你情真意切,对方自然也是,这么点小事还要琢磨,别来妨碍我。”   尹凤弦挑眉:“你这是做什么?”   “我夫郎最近懒的厉害,我给他做把能推的椅子。”   “……”   尹凤弦不理解,这般宠夫郎,当真不会宠废吗?   日子一晃过去,眨眼的功夫就进了深秋,江舒畏寒,宅子里的便早早烧了地龙,再加上奶团儿还在,自然要将屋里腾的暖和一些。   新年倒是年年都过,只是年年都有不同的过法,朗家如今就他们几个,用不着回去省亲也没到上香的日子,年便是在哪里都能过的。   只是江舒馋庄子上的温泉馋的厉害,夏季去的时候因着太热都没有尽情的泡,如今冬日里的,自然要好好享受。   江舒便递了帖子给尹府,要去的是黄斯玉的庄子自然要跟主人家打声招呼。   “去便是,若非我如今身体不能泡,我定然也是要好好享受一番的。”黄斯玉颇有些义愤填膺,“只是你们年节便要在庄子上过吗?”   “我和二郎家中无人,就我们这些便在哪里都是过了,年后就是奶团儿的周岁,我们想着再好好请些人热闹一番。”江舒笑道。   黄斯玉多少是知道些他们的情况的,如今听他们说家中无人,只觉得心中酸涩不已,那样的家庭,怎么就出了两棵水灵灵的好笋。   把庄子上的钥匙给了他们,告知他们好好玩,左右那里常年都有人照顾,若是觉得不方便让他们随时走即可。   得知这次过年要去庄子上,杨守都跟着心驰神往,本他春节也是要回去的,只是今年来时家中便说了让他多照顾着,便是不回来,尝来信即可,因此今年才决定不回去了。   虎子和苗禾都没去过庄子上,得知要去兴奋的几乎一夜都没合眼,第二日依旧精神抖擞。   庄子同他们夏日来时并未有太大区别,只是因着此时凛冬,前几日刚落过雪花,因此显得格外萧条些,但风景总归是别致的。   “房间倒是都够,看你们怎么睡。”江舒随意说着,“奶娘和红袖你们就照样住之前的房间便可。”   虎子道:“那我们三人睡一间屋子,我瞧着有个宽敞些的,够睡了。”   大概是幼时遭了难,虎子肉眼可见的长了些,苗禾却一直瘦瘦弱弱的,再加上还小的朗虎林自然是能住得下。   江舒并未多插手,随便他们如何了。   温泉池里的是活水,江舒和朗山先带着奶团儿去泡的,顺便帮他清洗清洗,入冬后也就每次换尿布的时候会给他简单擦拭一下,若是再不洗洗,怕是要成臭奶团儿了。   温泉池里的热度很高,朗山听奶娘的给他裹着毯子小心让他贴着自己的胸口,其实他更想让江舒贴着,可此时儿子在怀,他不敢说这样的话。   “舒服吗?”江舒轻撩着水洒在奶娃娃身上,见他乐呵呵的自己也跟着笑出声。   朗山从前经常和江舒一同洗澡,只是因为他的孟浪,那种美妙的时刻总是在逐渐减少,江舒皮肤有多光滑他是知晓的,眼看着水珠从他肩头划过胸.口一路没进水中,只觉得干渴不已。   他清了清嗓子:“夫郎,我将奶团儿抱出去吧,热了。”   “好,给他捂严实些,别冷着了。”江舒给他也披了一件外衣,“快去快回,我等着你。”   江舒如今的身体多泡泡还是很有好处的,何况这时候的温泉可都是天然活水,美容养颜不泡白不泡。   他并未等太久,就听到了朗山有些急促的呼吸和沉重的脚步声,唇边不自觉扬起笑,就知道这大熊瞎子不禁逗,三两句的就能给他逗着急。   朗山快速回到汤池屋,顾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拽着江舒就开始玩水,温泉水有些微烫,荡到身体上时总会让他下意识的颤栗,也许是玩的太久的缘故,江舒总觉得整个人都意识昏沉的不像话,浑身都酸酸软软的。   冬日里天黑的早,朗山给江舒裹严实才抱着人回了房间里。   “让厨娘做饭吧,我身子乏了。”江舒趴在被子里面上带着潮红,许是哭过的缘故,眼角还有些绯红,瞧着怪勾人的。   朗山下意识动了动喉咙,江舒眼睛一瞪:“还不快去!”   “夫郎真好看。”朗山在他唇边亲了一口,俊朗的脸上满是愉悦。   江舒也跟着笑出了声,被他那样盯着竟也莫名有了些羞意,缓缓拉起被子将自己遮住,不敢再看他了。   朗山叮嘱厨娘先做些清淡的菜,至于其他人的到时候再一起吃便是。   用过晚饭,一群人在房间里打起了纸牌,这玩意可是多样楼的特色就没有不会的,除了朗虎林这个小可怜,只能在旁边看着。   翌日。   江舒已经习惯了朗山带给他的那些,因此休息一晚浑身酸痛就全部消减,可以忽略不计。   “美好的一天从咳咳咳咳——”   冷风灌了一嗓子,江舒话都没说完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呛的嗓子眼又痒又疼。   “夫郎,脑子冻坏了吗?”朗山拿起厚实的披风系到他身上。   江舒才不在意他的话,满眼笑意:“我们去山上吧?之前你冬日打猎我不曾去过,要不要找找感觉?”   “外面太冷,你会冻着。”   江舒掷地有声:“方才只是我不当心,年年冬日都冷,我总不能不出门。”   朗山说不过他,也不想和他站在冷风里里争拌这几句,从厨娘那拿了简单的工具一行人便上山了。   冬日里的动物不多,大多数都在冬眠,当然也会有一些饿到发昏的兔子野鸡出来觅食,说是打猎,无非就是胡乱转悠。   这次的春节本也没有要大过的打算,躲到这地方来,无非就是怕会有人登门,江舒不想扯着脸皮同人嬉笑,干脆就躲的远远的。   年初一的时候,江舒把他们所有人都叫醒起来包饺子,这是年年必备的吃食,后世时他不喜欢,宁愿吃泡面,如今也只能自己做做了。   除去饺子,今年所有的吃食都是厨娘和两位嬷嬷准备的,江舒就想偷偷懒,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做,一年到头只有这时候他会觉得累,是那种积攒了一年的疲惫。   当疲累无处发泄,病痛就会随之而来。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朗山发烧了,那么大块头的大熊瞎子发烧了。   “怎么回事……”江舒是真没想到这一茬,自打他来这和朗山认识,就没见过对方生病咳嗽。   山脚下请来的大夫笑了笑:“火气旺盛又着了风,病来如山倒,他体格好,养养便是。” 第76章 “周岁礼宴客,江家父子三人”   病来如山倒。   江舒接下来这些时日也算是彻底理解了这句话, 朗山平日里身体健硕,无病无灾,谁知病起来却一发不可收拾, 偏在庄子上也不好随意挪动, 便只想着等他痊愈后再回城。   房间里弥漫着苦涩药香,起初江舒闻不惯,时间一久倒也能品出点清香。   江舒费力扶他坐起来,将药碗递到他嘴边,声音轻轻地:“你可快些好,我不会照顾人的。”   “是我不好,这几日辛苦你了。”朗山将黑漆漆的药汁一饮而尽, “我好多了,你去休息。”   江舒撇撇嘴有些不大情愿,嘟囔着:“我不累, 每日都睡得很踏实, 今早还多喝了一碗粥,倒是你都没好好吃早饭, 我一会再给你做些其他的好不好?”   “江舒,出去。”   因着高热的缘故, 朗山烧的嗓子都是沙哑刺痛的, 说话时低沉的厉害,江舒之前也被他叫过全名,但这一次不知怎的总觉得带着些难以抗拒的严厉。   江舒有些不高兴:“这么凶作甚?”   “让你出去,唤别人来照顾就是,别在屋里闷着。”江舒身体不好, 这些日子这样照顾着他, 怕是也会被传染, 赶都赶不出去,实在让人忧心。   “你想让谁照顾?”江舒瞪他,“我不许他们谁都不敢进来!”   朗山呼吸沉重了些,下意识想蹙眉说些严厉的话,但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眸子他又实在于心不忍,可江舒眼下的乌青足以证明他又没有休息好。   从很久之前朗山就觉得老天爷大概是见他前二十年过得苦,才让江舒来陪他,这些酸兮兮的话他从来没说过,不会有人明明在烤火却不感觉热乎的。   朗山抬手捧起他脸蛋,拇指轻轻按了按他眼下,嗓子干涩的厉害:“我也是担忧你,我过些日子便好,若你被我传染,岂不是更让我忧心?”   “我不会,这些日子我晚上都在这里守着,都没有被传染……”江舒越说声音越小,瞧着男人冷下来的脸,心脏都开始扑通扑通跳了。   他是不被允许晚上在这间屋子照顾的。   朗山早在高热时就告知过下人不许江舒日日守着他照顾,因此他只以为江舒每日陪他用用饭,不曾想下人们早就被江舒给呵住了,才让他日夜都这么操累着。   “你倒是胆子大。”朗山轻笑,“若你想我病着就要开始照顾你,那你且再试试晚上继续留在这里。”   江舒拧眉:“可我担心总要看着你的,怎的到你这就都成了我的错?我不能担心你吗?你病的这般严重我如何不着急?我凭什么不能在这里!”   尽管,尽管知道朗山的意图是为他好,可若是让他不理会,他心中忐忑不比眼下少。   这里医学技术并不发达,稍微严重的高热都会要了人的命,虽然大夫说了喝药养些日子便好,可若是朗山哪日睡着醒不来怎么办?   “生气了?”朗山无措的看着他,当下就要伸手去拉人,“夫郎我错了,方才言语严厉了些并非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怕你身体不好被我传染,奶团儿那就没人能看顾了。”   江舒忍着把药碗扔他脸上的冲动,胸口起伏不定,愤愤道:“随你,我是一日都不会来看你了!”   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而后,下人们就敏锐的发现两位主子吵架冷战了,或者说是正君单方面生气了,不管郎君如何请求都不见。   江舒抱着奶团儿小声跟他说着:“你父亲实在惹人生气,以后不许和他贴贴,否则不给你做好吃的。”   奶团儿咿咿呀呀的看着他,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江舒有些泄气,对耳朵贴近墙边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倒是什么都没听到,估计是喝完药躺下来。   绿竹推门进来就瞧见这一幕,她忍不住笑:“正君分明很担心郎君,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去瞧瞧便是。”   “我不去,他不让我去。”江舒撇嘴。   “郎君是为您好,您身子骨弱些,小少爷如今又离不了人,弱您也病了,郎君肯定会更担心,您心里都知道这些的。”绿竹还没见过这样有意思的正君,从前她见过的那些女子或贵君,总是端正的让人觉得古板。   江舒轻哼一声:“他太嚣张了,我要挫挫他的锐气,夫郎怎么能凶呢?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绿竹煞有介事的应着,“正君这么好,是郎君不懂事非要跟您吵闹,您如今还担心着他的病,他自己倒是药都不喝了,非要等您去见他!”   “这——这么不懂事?”江舒急急屈起身,“那我得去教训他!你看着奶团儿。”   说罢,江舒赶紧拢了拢衣服跑到隔壁房间,就瞧见朗山正对着一碗药苦大仇深,满脸都写着抗拒。   江舒是知道他嗜甜的,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得意的嘴角都翘起来了。   他哼道:“红袖他们可不知晓你喝药还要吃糖块,才不会给你准备!”   朗山忍笑:“是,我夫郎这般好,是我不懂事同你闹脾气,这般苦的药,不喝也罢。”   “我带了糖块的!”江舒赶紧从袖口里拿出油脂颗颗包好的糖块,献宝似的递到他跟前,“你快喝,都给你吃。”   “好吧。”朗山端起药碗,像是喝什么毒药一般一口闷,还不等他说什么,甜腻腻的糖块就滑进了嘴里。   江舒见他表情微动,潋滟的眸子都笑弯了,眼底亮晶晶的像是撒了一把细碎的砂糖,甜的朗山嗓子眼儿都跟着干涩。   “甜吧?”他笑问。   “很甜。”朗山捧着他脸蛋捏了捏,“也是我不好,不该一意孤行,我只是不想看你也病着。”   “我知道。”   江舒一直都明白他的用意,自己病着,朗山才是最难受的那个。   “待你好些我们就回去,过了正月就要给奶团儿过周岁,我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哥儿就轻看他。”   朗山自是无所谓是哥儿还是什么,对他来说,只要是江舒带给他的,都好。   朗山的高热在过年初便彻底好了,恢复了以往的精神,刚好到了酒楼要开门的日子,一群人就折腾着回了城。   宅子里只留着两个小厮,府上没有管家,便只能事事都交给他们两个做,幸好也是之前在高门府邸做过事的,并没有出太大差错。   见他们回来,两个小厮待他们整理过后便去将最近的情况一一汇报了。   “春节主子们不在,虽然明确告知过,但还是有不少府上都送来了贺礼,我和忍冬都列好了明细将东西放到了库房里,您可以先看看。”丰秋恭敬将单子递了过去。   江舒简单看了一眼,上面将日期以及哪家送来的什么东西都记的一清二楚,他点头:“回头从库房挑些东西给这些人家送去。”   已经明确说过春节不在家中,还会上门送礼的多数是同他们关系并不太亲近的,只不过为着礼数才会刻意留下这些东西。   江舒懂得不能恃才傲物,何况他们的根基确实不如府城多数商户,自然要小心些。   “我会让蛋糕房那边做些蛋糕,到时候一起送去。”不能上赶着结交,自然也不能轻易得罪。   虽说这样总会有些疲累,但江舒却莫名觉得干劲十足,和人斗智斗勇过日子,很有成就感。   丰秋和忍冬一一应下,将这些全都记住。   过了正月,来朗府的人便越来越多,江舒倒是没有拿乔,讲这些人都迎进宅子里好生相待,左右能结交便都结交了。   来的人无非就是送些礼随便做做,再聊几句奶团儿周岁礼的安排,江舒不准备在酒楼里办,在外面孩子会觉得不安全,何况他也会觉得不放心。   凡是来过府上的人江舒都让丰秋和忍冬送了帖子给他们,邀请来参加周岁礼,因此奶团儿的周岁礼很是热闹。   江舒在周岁礼前七天就开始准备,二月底里已经没有太冷,他便把宴会安排在了后院的大屋子里,把屋内的摆设装潢全都重新安排。   周岁礼这日。   除了平日里相熟关系近的,府城多数都府上都来了,手中无一例外的都拎着许多贺礼,面上都是和乐融融的笑。   丰秋和忍冬在门前接待,红袖和绿竹则把他们往后院的大屋里带。   “你们主家当真是喜欢这个孩子。”   红袖微笑:“我们正君说过,都是孩子,他们也是被迫降生,哪里会知道自己是女子还是男子呢?”   “你们正君说的对。”   有些人疼哥儿的府上自是不会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问题,而那些重视男子的府上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参加的是哥儿的周岁礼。   也不怪他们会有这些感慨,江舒把这屋子装扮的像是后世的酒会,特意让木匠们打造了些长桌,而后在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点心,还有江舒从不肯多卖的蛋糕,此时桌子上堆的满满的。   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他做的奶茶和饮料,奶茶是用炭盆温着的,若是不想自己动手盛,也可以喊旁边站着的下人们,左右就是吃喝一应俱全。   不少人光是看那蛋糕就知道朗家有多疼这个哥儿,自然也不会有人在此时说什么不好的话触江舒的霉头。   “诸位,我们主子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红袖恭敬将人们带到正厅后面的卧房去。   抓周的都是要在午饭前进行,在床榻上陈设大案摆放上许多东西,而外面这些点心就是为了告诉这些人朗家的意思。   床榻上已经摆上了各种印章 笔墨纸砚、算盘账本、首饰胭脂等等。   照理说哥儿日后也是要嫁做人夫,是要在上面放上厨房用具,但江舒并不想奶团儿在这个时候就有这些责任,就算真喜欢日后也有烹饪的机会。   奶娘将奶团儿放到毯子中央,小家伙头一次见这么多人,下意识就要往江舒身边爬,肉乎乎的小脸蛋上表情有些严肃。   江舒见他过来便把他抱起来:“乖乖,去那儿坐着随便抓自己喜欢的,晚上爹爹陪你睡觉。”   “爹爹~觉~”   江舒笑弯眼睛:“对,爹爹陪你睡觉。”   奶团儿奶呼呼的嗯了一声,扭身就往毯子上爬,被放在正中央后看着这些东西彻底为难了,这些东西看着都很好看。   这么点大的孩子根本什么都不知晓,只知道喜欢就要拿,他先是一把将印章抓在手里而后又去拨弄会发出声响的算盘……   “日后怕是个不得了的,瞧瞧喜欢的东西都各个好。”   “先抓了印章,怕是要做官了。”   可谁知奶娃娃又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了,把所有的东西都拿拿放放,全都堆到自己身边,最后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往那些东西上一趴,压的严严实实。   在场的都没见过这情况,各个瞪大了眼睛,纷纷猜测这孩子日后的前程。   待旁边的嬷嬷数完数,奶团儿依旧抱着那些东西不撒手,江舒忙上前将他抱起来,夸道:“奶团儿很棒,喜欢这么多东西呀?”   “觉觉~”奶团儿攀着他脖子笑的哼哼唧唧。   江舒一颗心都融化抱着他都不愿意撒手,若是被后世的人看到,恐怕要高喊一声“母性光辉”。   “这般聪慧,可见郎家教得好,日后怕是要有大作为了!”   “看样子是事事都要抓到,这般聪慧的小哥儿也不知定亲没有?”   “这般机灵,日后有的是好人家,何须着急?诸位可别上赶着攀高枝啊哈哈哈!”   周围的人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开始纷纷开始祝词,恨不得把书中所有的好词都往奶团儿身上放。   都是夸孩子的,江舒自然笑着一一应下,只是定亲一事,不管谁问起都不会多言,即便是黄斯玉同他这般好,江舒都不曾动过定亲的念头。   若是日后奶团儿喜欢谁,品行良好他自然也会找人说,但绝不会提前安排。   抓周过后,江舒就让红袖招待他们去前厅用点心了,自己则是看着奶娘将一碗长寿面端给奶团儿吃,毕竟是孩子哪里吃得了这些东西,意思意思喝了口汤就算了。   奶团儿今天是主角,因此要带着给旁人瞧瞧,对江舒来说,这里十分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便是工业科技的力量少些,食材都是天然有机,江舒给奶团吃起来很安心。   因着在场的都是府城富户,就连郡守虽说没有露面,却也特意着人送了好些东西来,若是他来恐怕会让不少人觉得拘束,还会打扰一些人攀谈。   这种宴会向来就是结交朋友的最佳场合,这种情况下,即便再不喜欢对方,也不会落其他人的面子。   “斯玉最近可好?”江舒问道。   这些日子他一直准备奶团儿周岁礼的事,没怎么去瞧过对方,只知道他被养的挺好。   尹凤弦满脸笑意:“他无事,来时还因为自己不能来同我置气,如今肚子稳了,脾气越发厉害。”   “这是自然,他也就能同你发脾气,换做旁人谁会受着?”江舒轻笑,这里的女子或哥儿,一旦出嫁几乎就算是同本家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即便是像黄斯玉这般受宠爱的哥儿,如今出嫁后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成亲,无非就是逼着人成长罢了。   尹凤弦只是随口同江舒说几句,不曾想反倒是自己受教了,他又同江舒说了几句话才被其他的公子哥叫走。   奶团儿始终窝在朗山怀里,手上拿着一块松软的小糕点,还十分爱干净的要拿帕子垫着。   “不想吃了?”江舒见他手里的糕点没怎么动,还以为他不喜欢。   奶团子甩着小腿,伸着胳膊就要找江舒抱,却被朗山阻拦,他淡声道:“我夫郎累了,不能再抱你。”   “觉觉?”奶团儿立刻不再伸手要江舒抱,紧紧揪着朗山的衣服,生怕江舒会主动抱起他。   “爹爹不困,奶团儿要是困了就让你父亲抱你睡觉好不好?”   朗山听到这话欲言又止,说实话,他虽喜欢奶团儿,但更喜欢夫郎,更想把大把的时间都用在夫郎身上,于是成功收获了江舒一记飞眼。   奶团儿哼哼笑了两声摇了摇头表示不困,他之前还不曾见过这么多人,如今有机会可不是要好好见见。   看完抓周本也没其他的事,如今厅里的人都是三三两两的聚着谈天说地,倒是有人想往江舒这边凑,可瞧着人家一家三口又怎么好意思再上前讨嫌?   这时,丰秋面上带笑脚步匆匆的朝江舒走来,两鬓还带这些湿濡。   “怎么了?”   丰秋立即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江舒听的惊讶又不解,看了一眼朗山便朝外面走去了。   京中江家来人了。   来的不仅仅是他之前见过的江锦然和江巡抚,还有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江舒的舅舅,江冧。   江舒站在门口看着那架低奢的马车,轿帘掀开,先下轿的是江锦然,而后依次……   “弟弟。”江锦然温声朝他笑笑。   江舒轻咳一声,莫名的总觉得脸上有些烧得慌,他轻点头:“表兄怎么来了?”   “还说他识礼,如今见着人都不叫!”旁边站着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眼睛却始终盯着江舒瞧,看的眼角都泛红了。   江舒想了想煞有介事的拱拱手道:“不知江大人到此,有失远迎。”   “臭小子!”江冧气的直咬牙。   他早就在两个儿子这里听说了江舒的事,他也是有诸多的话想讲,偏如今看到这臭小子就忍不住想教训他。   江舒弯起眉眼轻笑:“舅舅好。”   一句话给江冧喊的浑身舒畅,总觉得比当初他家两个儿子会叫“爹”时都要舒服。   他摆摆手脸上露出愉悦的笑:“进去说。”   江舒忙把人给带进去,只是确实不知晓他们要来,他连多余的位置都没有准备,像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江锦龄没让他往后院带。   江舒也不想闹的太显眼,便将他们带进了偏房里还让人去喊朗山把奶团儿给带过来,总要是瞧一瞧的。   “你的事,我也一直都有听说,你是个有出息的,我很是欣慰。”江冧眼眶通红,看着江舒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他满腹的话想说都说不出口。   如今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何况他们来是祝贺的,并非添堵。   血缘大概是世道上最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明明之前从未见过,但是见对方因为自己红了眼眶,江舒心中也莫名的有些难过。   “夫郎。”朗山抱着奶团儿进来,抬眼就瞧见了之前见过或是没有见过的人,他轻轻点了点头。   “爹爹~”奶团儿一看见他就想伸胳膊,可是他还记得朗山刚才说过的话,便又乖觉的把小手臂给收回来了。   江舒笑着接过他,让他看面向江冧他们,笑道:“旁边两位是叔伯,眼前这位是舅老爷,奶团儿不会叫,认识就好了。”   奶团儿晕乎乎的点点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左瞧瞧右看看,虽然不太明白,但也没有明白的必要。   他们下马车急,贺礼都放在其他的马车里,手上倒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江冧左右看了看随手便将系在腰间的玉佩给解下来递给奶团儿。   奶团儿看着白乎乎的只以为是奶糕糕,伸着手就要去拿,江舒见他抻的难受,干脆直接把小家伙递给江冧让他抱着了。   江冧惊了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江锦龄笑道:“记事起父亲便没有抱过我与锦然,如今怕是也手生了。”   “奶团儿?”江冧眉宇间尽是喜悦,“大名是什么?”   江舒便将大名告知他们,并没有承载什么豪情壮志,只是普普通通的名字,但江冧反而很满意,抱着奶团儿不撒手,直到在他怀里昏昏沉沉睡去才还给江舒。   后院还有些客人,江舒不能撒手不管,让奶娘把奶团儿抱回去,由着朗山同这几位说话,他自己则是去后院招呼去了。   对于达官显贵的们来说,能当家做主说的上话的江舒才是最值得结交的,因此见他只身一人去而复返,便有人开始去攀谈了。   “江东家方才神色匆匆可是有事?怎么不见奶团儿了?”   江舒微微一笑:“他前些日子有些咳,已经喝过药睡下了,诸位吃的可好?”   说起这个,这些人眼睛都跟着亮了。   一人说道:“我看江东家对糕点颇有造诣,不知可有兴趣再开一间铺子?便是我给江东家打下手都没问题!”   “劳诸位高看,我如今里外都忙碌些,眼下是没有精力做这些事的,我儿还小,我与夫君都想多陪陪他。”江舒微笑着拒绝了,这样是借口没人能继续坚持,够他拒绝很多人。   孙晟安嗤笑一声:“如今这些人是愈发不要脸面,也不瞧瞧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这种话当真也好意思说的出口。”   “他们自是不要脸皮,何必生气,今日的点心可有喜欢的,厨房还有许多,走时给你们带些。”   尹凤弦赶紧应声:“要带,否则斯玉得生吞了我。”   午食时间一过,这些客人便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江舒没有客气,给来的人都打包了一份点心带走,他并不希望这些人吃了他的东西,背后还要嘟嘟囔囔。   下人们在此收拾着,江舒想到江冧他们怕是一路上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方才倒是动了几块点心,想来也是饿了。   江舒红袖收拾了三间屋子出来,而后又让厨房那边做些吃食给他们送去,总不能饿着。   回到房间,奶团儿正睡在他们床榻上,一岁的奶娃娃睡的小脸红扑扑的,小脑袋恨不得仰到天上去。   江舒轻轻托了托他的脑袋,随后看向朗山:“我让厨房那边准备了些饭菜,你要不要去吃些?”   “我给你端些过来。”朗山轻应一声。   江舒盯着奶团儿左看看右瞧瞧,只觉得哪里都是好看的,只是他也依稀能明白父母得知他取向后的震怒,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突然变的超乎预想、脱离掌控,怕是谁都不会舒服。   他是理解的,可父母的不尊重才是冲破他心房的最后一击。   朗山从厨房端了些过来和他一起吃,江舒情绪有些不高,他擦了擦嘴叹了口气把那些人同他说的话告诉朗山。   “他们脑子里都是浆糊吗?说好听些是互惠互利,说难听些就是拿咱们当冤大头,我会和他们同开点心铺子?也不想想有间酒楼我为何找郡守,他们多大脸?”   两人吃饭没有什么顾及,毕竟在乡下时也是边吃边说,何况他们也不提倡食不言,江舒愤愤咬了一口馅饼,里面的糖心让他心情好了很多。   朗山轻声笑了笑:“不理会他们。”   江舒狐疑的打量他,放下饼子突然双手捧住他的脸,嘟囔着:“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朗山了,我超喜欢对我爱答不理的!”   “夫郎,你在无理取闹吗?”朗山握住他的手捧在掌心呼了呼气,丝毫不在意这人糊了自己满脸的油,“手很冰。”   江舒脸色一红,像是被按到了什么开关似的被这么纯情的动作给撩拨的心脏狂跳,快速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捏着饼子继续吃饭。   空气静了下来,他小心翼翼抬眼却又对上了朗山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像纸老虎似的压着声音凶人:“吃你的饭!不许看我!不许笑!”   “夫郎,你有些无理取闹。”朗山被他的模样逗笑,语气里带着些缠绵的滋味。   面对面坐着,江舒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炽热的呼吸喷洒到了自己全身,像是浑身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酥酥麻麻的。   他眼睛一瞪:“不许呼吸!”   朗山这下是彻底忍不住了笑出声,压抑着的开怀笑意比平时任何时候都勾人,江舒本就对这样的汉子没有任何抵抗力,偏生还要被对方诱·惑,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他急急抬手去捂对方的嘴巴,却被朗山使巧劲带进了怀里,对方笑道:“不许呼吸,可是有些过分了。”   “我随便说的,你别闹我,我满手的油,一会蹭到身上了。”江舒红着脸,唇边却是止都止不住的笑意。   朗山垂眸便能瞧见怀中人微垂轻动的睫毛,像是一片鸦羽,配上眼尾那抹嫣红足以让他情动。   “不许无理取闹。”朗山本想对他修长的脖颈咬上一口,但想到自己方才吃了些带油的东西,若是他亲了,怕是真要恼他了。   江舒被这一出闹的哪哪儿都烧了起来,见对方收了劲儿赶紧脱离他坐回原位继续吃饭,将眼前的饭菜都扒拉的差不多,而后把吃不下的全都推给朗山,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去洗手了。   朗山扬着嘴角轻笑一声,将对方吃不下的全都放进了肚子里。   晚些时候奶团儿醒了,他如今已经不需要再继续吃奶,原先的几位奶娘也是为着照顾他才继续留下,给他做了些松软好消化的辅食。   朗山抱着他喂饭菜,江舒吃饱后又换回来。   江冧看的很满意,他感叹道:“也不知何时才能等锦然也有孩子,带日后回京,就让锦龄家的几个臭小子带他玩!”   “……好。”江舒轻笑。   江锦龄笑道:“那便等奶团儿再长两岁,到时候能跑能跳,一家总算有个哥儿,可不得让他们稀罕。”   江舒对此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日后的事他也说不准,但京中是肯定要去的,不只是为知道他的身份秘辛,更多的只是想往上走,来这一遭若是不去瞧瞧,他会觉得可惜。   江冧父子三人打算在这里住几天,江舒得知还有些惊讶,毕竟如今在朝为官就相当于上班,上司能这么痛快就给个一个月的假,简直够大方的。   江冧听到这话冷笑一声:“那位新圣心思多,即便我们不说是来这里,他也总有办法得知,何况他想让我给孙家施压,闹得这般兴师动众,不知情的只道他惜才。”   江舒神情诧异,这么说怕是京中早有传闻,若是明年二月孙晟安去考,以他的才情探花榜眼状元都是极有可能,可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会因为圣人青睐于他变得模糊不清。   这样一来,旁人便不会再看到他的才情,只会以为是圣人眷顾,不管他做什么都会被人针对,他在朝中举目无援,便只能依靠赵景乾。   即便他不去,也能落得不好的名声。   赵景乾此举,是把孙晟安往绝路上逼!   “他这般作为,简直下作。”江舒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好处全占不说,还要把别人逼到绝境。   “如今他羽翼未丰,明年二月科考结束,足以预想往后朝中该是何等热闹景象。”江冧嗤笑一声,“这般小儿,实在令人不齿。”   江冧不喜先圣,但对如今的新圣也是诸多不满,无法处理好私事,甚至要假公济私,这般所作所为实非帝王之材。   偏他又荣登大宝,拥有了让其他的人无话可说的权利。   江舒不禁开始为孙晟安忧心,如今去与不去都是磨难,显然已经无法再无动于衷了。   “明日锦龄去孙家瞧瞧,咱们也好去探探对方的口风,若真是去意已决,咱们也不再多说便是。”   江锦龄点点头,周身气质娴静:“好,那我明日去瞧瞧,阿舒同我们一起如何?免得对方当我们是说客,再给赶出来。”   “晟安不会,我与你们同去便是。”   江家来的低调,无人知晓他们如今到了府城,江家自然也不知,因此当孙府听说江舒上门时只当是普通的做客,不曾想却瞧见了位周身气质不凡的达官显贵。   孙俭惟一时有些怔愣:“这位是?”   “我是阿舒表兄江锦龄,不知能否同孙大少浅聊片刻?”   孙俭惟眉心一蹙,赶紧拱手行礼:“草民参见巡抚大人!”   “孙老爷不必多礼,如今是私事,不打紧。”江锦龄笑道,“进一步说话如何?”   孙俭惟自然无不可,他们同江舒有交情,对方肯定不会带随便什么人过来,想来也只是要知道晟安的事。   他从没有哪刻同如今这般一样,悔恨自己将孙晟安幼时送到京中去,否则也绝不会同那些人有纠葛。   孙晟安隐约听到些风声,如今江锦龄亲至,他就是想装傻都做不到,可他没有想到赵景乾会这般待他。   听完江舒所言,他只知道自己此生怕是要困在这府城里,赵景乾在逼他,用这种无声无息的方式。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孙晟安坚定不移,“经此一事若我前去科考,怕是来日便要困死在京中,他不该这般逼迫我。”   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孙晟安目光落在窗外那道看不清的身影上,况且,他是和容错说好了开春后便去外面游走些日子的,他并不想食言。   江舒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没有出声。   江锦龄轻笑着,像是给孙晟安提醒:“如今那位只说让我们过问几句便可,但你也直知晓这件事对你,对孙家该是何等影响。”   孙晟安苦笑一声:“我以为他看过那封信不会再这般。”   是他忘记了,如今的赵景乾已经不是从前的赵景乾,上位者最爱掌控人心,对方怎会允许他逃脱?   虽说并未大张旗鼓的派人来,可这番“不动声色”的试探也足以让他心惊胆战,他并不是能为一己私欲而抛弃整个家族的人。   赵景乾就是算准了他这一点。   “晟安,即便是逼迫依旧留有余地,若你不想,便要想些法子早做打算了。”   孙晟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我知晓了,我会的。”   如今赵景乾这般逼迫,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从自己身上下手。 第77章 “太子太傅,多方面准备”   幸而, 江家并无有意逼迫,何况赵景乾的意思也是让江家来时例行询问一番,并非要真的在言语上逼着孙晟安做出选择, 而是从心理上给对方压迫。   这位圣人, 是喜爱玩弄心计之人。   待他们走后,孙晟安坐在屋内深深叹了口气,按照他对赵景乾如今做法的了解,等江家回京后肯定还会有其他的官员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路过”府城。   无一例外都是要给他施压。   看似对他的做法十分宽容,但是早就已经将他逼的无路可走。   他坐在椅子上深深叹了口气,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压的他喘不过气, 孙晟安紧紧攥着扶手,像是被人捏住了脖颈拼命又用力的喘息着,憋的面部通红。   容错是习武之人, 将室内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 他在等孙晟安做出决断,始终都不曾进去, 他在想到底是春日里的盛景漂亮还是京中繁华惹人向往。   “容、容错……”   容错站在外面神情微动:“我在,何事?”   里面却突然没了动静, 随之而来的则是杯子碎在地上的声音。   他快速冲进去, 就见孙晟安跌坐在地上,双手大概是不经意撑地,却没想到直接撑在了碎瓷片上,满手的鲜血。   “孙晟安!”容错小心将他扶起,看了一眼那伤口密集的掌心, “我去叫大夫!”   “一会再去!”孙晟安不顾掌心的伤口一把拉住他, 鲜血落在容错黑色的衣裳上并不显眼, 像是能包容孙晟安所有的不堪。   容错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看他吃痛的咬紧牙关,脸色也因此变得苍白,他总觉得若是这样继续下去,孙晟安会死。   “我去叫大夫。”他匆匆丢下一句话冲了出去。   容错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孙府,府上众人都知晓他是孙大少的朋友,一直同吃同住,如今见对方神情紧张的出府,便将目光落在了孙大少的卧房处。   直到大夫被拽着带进府,府上的人才恍然孙大少出事了。   碎片和细小的碎渣都在伤口里,府医稳定心神帮他清理着,这些伤口让在一旁看着的孙俭惟都蹙起了眉,在他看来这是下下策。   掌心一片溃烂,从始至终孙晟安连眉头都没有蹙,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那伤口一般。   府医给他包扎结束,看着孙俭惟有些欲言又止,孙俭惟蹙眉:“这里就麻烦容少侠了,我送大夫出去。”   走到门口,孙俭惟叹了口气:“有话直说吧。”   “回老爷话,大少爷这伤虽并未伤及经脉,但以后怕是不再握笔杆了,便是养的好写出来的字……”难登大雅之堂。   孙俭惟知道这就是孙晟安要的结果。   他挥了挥手只觉得鼻尖酸涩,他儿虽不曾名冠天下却也是府城佼佼者,是去年秋闱乡试第一的解元,是日后可能登殿堂的榜眼探花状元。   如今却成了双手残废、再无法书写漂亮字的普通人。   孙晟安受伤的事在孙府有意无意的情况下传了出去,人人都知道从前在云端的孙家大少爷,落了下来。   府城的人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思纷纷想一探究竟,偏孙家闭门不见客,即便是交情甚笃的多样楼都不见,连郡守派人去慰问都被挡在了门外。   外人只当孙家是伤了元气,也没心思跟他们计较,自然看热闹的不少。   “手伤如何?”   前去孙家问话的忍冬一回来江舒就忍不住急急问着。   忍冬咬咬牙:“府医亲口对孙老爷说,以后怕是不能再握笔了。”   孙晟安如今是举人,若要参加殿试也有笔试,他的字迹会在第一轮就被刷下来,更遑论之后的殿试。   江舒不知道他究竟如没如愿。   “你去做事吧。”他叹了口气。   “这孙少爷是个性情中人,可惜了。”江锦然低低叹息。   他们前脚刚出孙府,后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分明就是因为他们的话才让孙晟安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这般心高气傲却又温和之人,对待自己却会这般惨烈。   江冧拧眉:“如此,我们便不能久留了,这事还是要尽快上报给圣人才行,何况,他身边的那位游侠也得尽快离开。”   “舅舅……”   “如今的圣人敏感多疑,此时势力并未伸到府城,明年他有能力定会将一切都查清楚,那位游侠怕是要被杀鸡儆猴,阿舒,圣人是不会容许有人夺走自己的囊中之物。”江锦龄轻声说道。   “可晟安不是什么物品!”   他是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决定和谁在一起的权利。   江冧见他这副模样却笑了:“你这般心性可不能做官,否则隔三差五就要被贬。”   “若是为这样的上位者做事,还不如辞官告老还乡,也好过有朝一日兔死狗烹,让人心寒。”江舒愤愤不平,晟安那般才华横溢,却被逼成这样。   “如今也只能祈祷圣人能放过孙家,否则即便如此,他下月也要进京。”   江舒蹙眉,他这些日子忙的厉害,没怎么注意酒楼的生意,都要忘记下月就要殿试,这些参加考试的举子都要进京去,若是晟安不去,还不知那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只是江家三人却不能久留了,匆匆来又匆匆去。   只是没两天京中就传来消息,孙思齐的父亲被圣人呵斥闭门思过,整个孙家都受到了牵连。   孙思齐的父亲直言进谏并无问题,只是戳中了赵景乾的心事,偏言官进谏不能殴打也不能杀,便用让其脱离朝堂的法子处置。   一连闭门思过三个月科考早就结束,朝中局势变化,届时早就不是孙家能说的上话了。   按照时间来看,江冧他们并未到京就已经传来这样的消息,可见是早就准备好,只等今日了。   孙晟安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苦笑一声:“我去便是,以我如今的样子,即便字如狗爬也能通过殿试,他竟这般逼我,这般……”   “晟安……”江舒还想再劝,可劝解的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和二郎日后也会去京中,你要等着我们。”   孙晟安听到他这番暗示性的话眉眼微动,每次他和人谈话容错总是站在外面,给足了他空间,即便他们心知肚明那一窗的距离根本不足以隔绝声音。   江舒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没有再多说,如今他们深处低势就只能由着上面的人对他们敲打,孙晟安的手伤的这般严重,也只能听命行事。   江舒的意思是只是去参加考试,让容错当做书童跟去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若是日后为官,怕是不能了。   于是,孙晟安简单收拾一些,带着容错进京了。   江舒回到府上心中烦闷,孙晟安气性甚高,赵景乾不会不知,他如今这番刻意逼迫,怕是已经对孙家起了心思。   “二郎,我有些怕。”江舒蹙眉,“若我们日后去了京中,说不定也会因为一些细小的事得罪对方,从而落得些不好的下场。”   若无性命之虞他自然不怕,可看如今圣人这番作为,若是真气急,砍头也说不定。   朗山轻声安抚:“若不想去,不去便是,何况咱们只是去京中瞧瞧,情况好些便做生意,情况不好再回府城,再不济回镇上,朝中之事与咱们何干?”   江舒沉沉叹息:“晟安如今定然要入京为官,日后怕是不止官员要记恨他,连那些后妃肯定都会处处找他麻烦,当真害人不浅。”   “可见还是咱们寻常百姓好。”朗山有意逗他,“否则我是没本事多娶个媳妇儿的,如今我瞧着整个府城也没比你颜色好的,可见最好的已经在我家中了。”   “这般不要脸的话亏你说得出来。”江舒笑弯眼睛,嘴上嫌弃的厉害,心里听着却十分舒心的。   他也知晓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些,何况日后好好做生意便是,如何也不会同朝中官员有什么过多的牵扯,当然江家不同。   这般一想,江舒心中压力轻快了些,满心思都是好好经营酒楼,等奶团儿大些稍微知事便去京中,如今他们来府城的时间也并不长,稳扎稳打些也好。   江舒的酒楼日日宾客满座,偶尔隔十天半个月就会让蛋糕房做事的人多做些糕点卖,连带着林秀绣的帕子都会多送一些,只是他深知物稀为贵,所以即便多也没有多太多。   三月底时,随着孙晟安一同回来的还有他被任职的圣旨。   太子太傅。   是要孙晟安为他日后的皇子们当老师,可如今赵景乾后妃稀少且还没有选秀,更别提子嗣。   他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有孩子,可如今不管有没有孩子,这样的职位对孙晟安来说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也是在诛他的心。   孙晟安如今并非对赵景乾心思全无,总有些情意残留,可对方这样的官职,是要孙晟安教导对方的儿女。   多可笑。   “他这般羞辱,我也只能受着,如若不然遭罪的就是整个孙家,叔伯已经因为我的事受到牵连,我不能再惹出事端。”孙晟安烈酒下肚,烧的他恨不得浑身都蜷缩起来,但他不能,他还要为孙家遮挡风雨。   江舒面露不忍和心疼:“晟安,多喝些好好睡一觉吧。”   月光倾泻,分明那般柔和,可月下浅酌的两人却并没有心思去欣赏。   江舒特意拎着几坛子烧酒来孙府寻人,打定主意要陪他好好醉一回,可怜斯玉怀着身孕也想参与,硬被尹凤弦给拽了回去,把他脸上差点挠花了。   孙府处处都透着文人雅致,即便孙俭惟这一脉一直都是行商,可骨子里文人雅客的气息是难以磨灭的,即便是孙晟霖也有“子衿”这般雅致的字。   可自古书生最是心高气傲,却偏有人要断了他们的傲气,将人围困。   “我如何睡得着,回时我去瞧了叔伯,从前他那般意气风发,却因为几句忠言直谏遭到无情呵斥,家中兄弟也皆在朝中被冷落,若是早知道日后忠心要给这样的人!”孙晟安咬牙,垂眸落下两行清泪,“我这身学问不要也罢!”   江舒也跟着猛灌了几口,气急败坏道:“就是!谁要给这样的人卖命!晟安以后不许好好教他的孩子!让他们什么都学不会只会掏鸟逗蛐蛐!”   孙晟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办法似的猛的从椅子上做起来,抱着坛子和他碰了一个,清逸秀丽的脸上带着醉酒薄红:“你说的对!我才不好好教!我反正、反正也不能写字了……”   江舒听到他的话似乎有些感慨,像是全校第一去参加高考,明明是状元了,却因为报社的人永远定格在这一年。   他觉得孙晟安就像是本该翱翔天际的鹰,却因为狩猎者不想他飞远,所以折断他的翅膀将他关进了豪华的笼子里,当做宠物豢养。   越想越难过,江舒抱着坛子大哭,恨不得把孙晟安那份也给哭出来。   孙晟安愣愣的看着他:“你哭这么伤心作何,你都哭了我哭什么?”   “那你也一起!”江舒吸了吸鼻子。   于是两人抱着空坛子坐在月下痛哭流涕。   暗处看着的人们都觉得这场景过于惨不忍睹了些,孙晟安手上有伤,这样饮酒定然对伤势不好,容错忍了忍没忍住,当即就要上前阻拦。   “去做什么?阻止他饮酒就能将那些不快当做全都不曾发生吗?”朗山叫住他,“并非只有你一人忧心,可若是这些不快在心中郁结,他日后该如何度过?”   容错扭头看了他半晌,突然有些失力:“你说的有理。”   “我夫郎说过,人心事过多会得心病,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此发泄,我自是不想他饮酒,可若是能让他欢快些,又有何妨?”   容错看着月下饮酒的哥儿,觉得有理的同时,又觉得对方像是在为自己能饮酒找个合理的借口。   可这般拙劣的借口连他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朗山又岂会不知?   他轻笑:“是我肤浅了。”   朗山没说话,他知江舒心中郁结,许是无父无母的缘故,江舒总将情谊看的很重,他心中大概是无法接受孙晟安变成这样的,他甚至会觉得其中有他的责任。   两人醉的彻底,开始胡言乱语起来,那些从口中说出的话稍有不慎就能成为砍头的死罪,幸而孙俭惟见江舒拎着酒坛子到府就想到会有这一出,早就把下人们都遣走了。   只为了方便他们能高谈阔论一番,不管是好是坏。   只是眼看着两人勾肩搭背已经要往大门处走,容错抬眸意味深长的看向朗山:“何妨?”   朗山懒得理他,赶紧从后院出去把人拽住,另一只手随意把孙晟安推给容错。   “放开我!狗皇帝是不是要砍我脑袋了?”江舒捧着自己的头呜呜的哭,“我这么美丽的头,不能被砍!”   朗山失笑:“若你再说话就砍你脑袋了,不许多言。”   江舒反应片刻,立马伸出爪子捂住自己的嘴巴,还用眼神示意朗山自己不说话了,不能被砍头。   “孙叔,我同舒哥儿先府上了。”朗山打过招呼稍一用力就把江舒抱在怀里,健步如飞的除了孙府,外面是他们家的马车。   丰秋撩起轿帘,轻声:“来时已经让嬷嬷煮了醒酒汤,回去正君便能喝了。”   朗山应了一声给他揉着脑袋,明日定然要头疼,合该给他个教训,喝酒哪能这般牛饮。   翌日。   江舒坐在床榻上看着满地的衣服碎片出神,昨夜那些孩童不宜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回放,不怪喉咙和腰会这么疼。   “醒了?”朗山推门进来就瞧见他赤着上身坐着,纯白夹杂着绯色,看起来艳丽至极。   江舒挠了挠脸颊,小声道:“昨晚没给孙府添麻烦吧?”   “并没有,可能下床?”朗山虽这般问,却还是贴心的将小木桌支在床榻上,而后将吃食都放到桌子上,“熬的红薯粥,香甜软糯。”   “嗯咳咳、”江舒开口就感觉嗓子里像是有粗糙的沙砾,生疼,他拧着眉没再说话,喝着粥润嗓子。   待他吃过饭,江舒情绪也和缓了一些,不怪他昨日那般放浪形骸,还不是得知赵景乾给孙晟安的时间那般少,给他三天省亲,明日就要赶去京中,如此府城就只剩孙俭惟一人。   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可气过也只能顺其自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敢与之抗衡。   送孙晟安离府城时孙晟霖回来了,大概是一直有关注府城的动静,因此得知兄长出了这种事便紧赶着回来见他。   孙晟安见到他有些恍然:“这次怕是要许久才见,家中只有父亲,如今他已然允准你同蒋公子来往便也不用再躲着了。”   “是,镇上已经交由钱掌柜管事,我已经同他说好,若是有情况随时书信便可,我便不去了。”孙晟霖红着眼,“哥哥去京中保重,家中万事都有我在。”   “晟霖长大了。”孙晟安笑着摸摸他脑袋。   随行的是一队马车,带着孙晟安的平日里会用到的东西,以及孙俭惟给他添置的用品,金银钱财更是数不胜数,只怕他在京中委屈了。   容错依旧扮作书童样跟着他,他不敢放孙晟安只身去京中做官,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怕对方有去无回。   府城众人早就得知孙晟安得圣人赏识成了太子太傅,是从一品的大官。   即便他们都心知肚明以孙晟安如今的手根本写不出答卷,可前来志合者依旧数不胜数,今日送行时更是人多为患。   这是圣人赐予孙家的赏赐,也是枷锁。   江舒幽幽叹息看向孙晟霖:“如今有容错跟着,至少性命无虞,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是谁?什么时候我哥身边又出现了这种神秘男人?”孙晟霖眉心紧蹙,“如何认识的?”   江舒知道他有些兄控,忙把起因经过同他解释了一番,得知那人是个游侠孙晟霖瞬间就放下了偏见。   他笑道:“我哥最爱看江湖话本,游山玩水一直是他向往的。”   孙晟霖如今回到府城也算是能让孙俭惟清闲些,江舒也好和他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毕竟在此之前孙晟安一心只读圣贤书,孙而他也不想让孙俭惟觉得他“有目的”。   加之总的来说,他同孙晟霖是最先认识的,谈起事情总会少许多顾虑。   江舒如今有心要去京中,自然要在好好经营府城的生意,京中那边自然也提前做好准备。   “可京中那边我并没有独属于自己的酒楼。”孙晟霖如今想的也很简单,他的声音要和孙家有些剥离才行,否则日后若出事很容易满盘皆空。   江舒眼神带笑:“我有,酒楼不用担心,我们要合计彼此能卖的东西以及钱财上的分块。”   “你有?”孙晟霖大惊,“你怎么会有?你是不是背着我已经去过京中了!你和谁一起去的?你居然和别人去不带我!”   江舒被他吵的耳朵都嗡嗡的:“没有去,是亲戚送的,总之就是有,所以先同你商量些。”   “既然你有酒楼,那钱财上我定然要多出一些,再者日后你卖的东西定然要比我好一些,你六我四如何?”   大概是在镇上有听钱掌柜的话,如今的孙晟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会被江舒“哄骗”的孙二少爷,这么些时日不见,他是真的会做生意了。   江舒轻笑:“我还想五五来着。”   “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我与大山哥虽是未插香的兄弟,但也要分得清楚些,免得日后旁人以此离间咱们。”   “好,那就四六。”江舒笑了笑。   要卖的东西就更简单了些,江舒本就有意要将蛋糕推到京中,不枉费他之前利用那些公子哥以及江家给他做宣传,他甚至能想象到那般盛况。   但在京中开酒楼实在不易,即便有几家相护也要小心一些,所以前期定然不能直接开酒楼,得让别人求着开。   江舒把自己的想法简单同他讲了些,孙晟霖啧啧称奇:“一段时间不见,你是越来越商人了。”   “别讨打。”江舒挑眉威胁他,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笑了,“你还没见过我们奶团儿呢,二月份刚过了周岁。”   提起这个孙晟霖瞬间来了兴致:“去看去看,我回来这些日子都是在酒楼同你们见面,朗哥我们现在就回你府上吧?”   “也好。”   三人一同出了套房,刚下楼朗虎林就朝他们跑过来,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方盒,里面放着洁白柔软的小手绢:“我给奶团儿的。”   “我会拿给他的。”江舒接过帕子捏了捏,很是柔软,十分适合孩童使用,怕是又把月钱全搭进了这帕子上。   孙晟霖是知道这小孩的,之前朗山紧忙着回乡他们也是见过的,何况在镇上时也听说过朗的事,如今再见到,虽说没什么多大的变化,但至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穷小子的模样了。   三人一同回到朗府,孙晟霖看到府内是装潢和别具一格的独特装饰只觉得赏心悦目,之前这宅子给他们住时还是一派萧条之景,如今倒是十分温暖。   他笑道:“这宅子还是你们住着像样。”   “是你们宅子多没时间管这些。”江舒轻笑。   里面的奶娃娃像是听见了他们的动静,寻声就扶着墙晃晃悠悠的走出来了,奶娘们则是在后面一直跟着,生怕他摔了。   “爹爹~抱?”奶团儿笑嘻嘻的颠着小肉腿边走边伸胳膊,还不等他走到江舒面前,就发现自己被其他人给抱起来了。   孙晟霖都要被可爱死了,他瘪嘴看向江舒:“给我养着吧?太好玩了!”   “奶团儿,只是你子衿叔叔,想带你回去玩几天,奶团儿想去吗?”江舒笑问,眼底闪着异样的光。   奶团儿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孙晟霖又看了看朗山,伸着胳膊扁嘴就要哭:“父父抱~不走!”   朗山牵着唇角将好大儿接过来,平日里黏江舒黏的厉害,还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要找壮的人护着。   孙晟霖颇有些遗憾:“我看着很像什么怪蜀黍吗?”   “他如今才一周岁哪里知道这些,再说了他这个岁数鬼精灵很能折腾人,根本管不住。”   孙晟霖可不敢想自己带着孩子追着喂饭的场景,实在有些骇人,不养就不养,他日日来看就是了。   把自己准备好的小礼物递给奶团儿,是一枚羊脂玉扣,大小一般,待他大些就能扣在腰间了。   他无奈道:“我若是能生定要同你家订个娃娃亲,这般漂亮的小哥儿分明同你一模一样。”   这般小眉心的红痣就已经艳红,可见有福气。   奶团儿胖乎乎的小手捧着玉扣,分明小巧一个,在他手中反而显得格外大,玩累了就把玉扣放到了朗山掌心,绝不委屈自己。   片刻,红袖从外面快速进来,低声道:“正君,方才尹府递消息来,尹正君发动了!”   江舒眼睛都瞪大了,赶紧招呼:“快快,备马,我马上过去!”   “斯玉要生?”孙晟霖稍稍惊讶,如今才八个月怎的这就要生了?   江舒是知道那种痛的,他点头:“怕是不小心磕碰着了,我去瞧瞧,你们不方便去就在家里看着奶团儿吧。”   实际上黄斯玉并没有磕着碰着,他就是吃东西的时候突然觉得腹痛,紧接着裤子就被打湿了,然后就被带到了产房里。   他从前倒是听说过也知晓哥儿生产十分危险,疼痛难忍躺在床上吱哇乱叫,恨不得把尹凤弦从头骂到脚,可越是骂的厉害自己就越没劲,最后渐渐没了声音。   尹凤弦突然听不见动静人都慌了:“怎么回事?斯玉!斯玉你说话!黄斯玉?”   “不用喊了。”黄正君蹙眉,“头胎都是如此,留着力气等生产便是,厨房可备下吃食了?”   尹凤弦被丈母爹甩了脸面上有些尴尬:“备下了,一直在厨房热着呢。”   黄正君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丫鬟婢子们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心也跟着吊了起来,他知道生产伤身就是一辈子的事,若是他儿命不好便只能求着是男胎了。   江舒匆忙赶来就瞧见那些东西,尽管他自己那时候大概也是,却也没想到场面会这么血腥。   他走到黄正君旁边,轻声询问情况:“斯玉可还好?”   “头胎都费劲,你那时也是,八个月也算足月了,不会有大问题。”黄正君面对江舒时一直都是轻声细语。   江舒松了口气:“那就好。”   日渐西斜,屋内终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高昂有力。   “生了!”   黄正君掀开帘子便同江舒一起进去了。   黄斯玉平日里被养的好,如今卸完货也不觉得有多疲累,看他们进来还觉得挺不好意思。   “恭喜,是个小少爷。”江舒笑弯眼睛,“就是刚生出来有点丑。”   黄斯玉对此不甚在意:“我爹爹说了刚生出来的娃娃都这样,我觉得——”   “正君瞧瞧小少爷,很漂亮,和您长得像。”奶娘抱着闭着眼睛的奶娃娃给黄斯玉看,只一眼就把人给吓够呛。   黄斯玉撇嘴就要哭:“怎么这么丑啊!哪里和我像了?我才没有这么丑!”   “不许哭,仔细眼睛要伤着。”黄正君蹙眉,“孩子还小都是这般,养养就张开了,你瞧舒哥儿家的奶团儿不是?”   像是找到了一丝慰藉,黄斯玉这才点点头,攒着劲吃了顿饭便睡着了。   黄正君特意问了产婆黄斯玉的身体情况,虽说八个多月算早产,但孩子健康便算作足月也无碍,再者尹府没有女主人,他们斯玉日后就是能掌家的人,再加上生了嫡子,就算以后尹凤弦纳妾也害不到他的地位。   黄斯玉虽说是哥儿,可是嫡子,再加上黄老爷并不重男轻女,自然也不觉得哥儿有什么不好,因此可谓是娇养大的。   “我能等他长开了再看吗?”黄斯玉委屈巴巴的,“尹凤弦,他是不是像你啊?”   尹凤弦轻笑:“若像我,来日便是翩翩君子。”   自此,黄斯玉也算是被困在了府上,要足月才可以见人。   江舒着人送了好些东西去,以及一些松软易消化的蛋糕,朗山瞧见他忙里忙外心中不免更愧疚些,江舒生产时他还在镇上,不曾陪他度过那段日子,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   “夫郎。”   “怎么了?”江舒茫然看着他,还不忘将夹起来的小酥肉放进嘴里,“这个很好吃,只顾着在家里做,应该放进酒楼里卖。”   朗山轻叹一声:“抱歉,我那时候不在。”   江舒稍微动脑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这件事大概会是他们之间的坎儿,如果未来不能解决,对方每次遇到这样的事都会内疚一次。   这并不是江舒想看到的,朗山是经过他允许才回乡的,何况世事无常有什么可怪的呢?   他轻轻蹙眉:“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与我而言,我始终觉得……”   不对劲。   江舒警惕的看着他,朗山不是会拘于这种事的人,尤其是他曾经已经很明确的告诉过对方不许多想。   他放下筷子,下巴微抬:“说吧,那你觉得怎么才能过去?”   “我觉得奶团儿已经一岁了,若是他的弟弟妹妹和他年纪差太多,可能会玩不到一起。”   朗山说这话时郑重其事,态度严肃,若不是江舒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定真要被他这副模样给唬了去。   唇江舒深吸一口气,最终泄气,唇边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在这里等着我呢?”   “等奶团儿再大些。”   江舒只是觉得奶团儿有权利知道这件事,但一切都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奶团儿如今正是粘人的时候,不管江舒去多样楼还是有间都要跟着,若是去多样楼还好些,有不少人看着他,但最近他都是去有间,那里没熟悉奶团儿的人,江舒也不放心。   “今日跟着父亲在多样楼,爹爹要和子衿叔叔聊天。”江舒平日里也是和朗山形影不离,但是最近大改动在有间,他又不想奶团儿跟着去闻那些味儿,只能暂时分开。   “父父不让吃糕糕!”奶团儿板着小脸,显然有些气鼓鼓。   江舒并不诧异,他柔声问道:“那你说说,父父为什么不让你吃糕糕?”   “不能两个……”奶团儿扁嘴,因为爹爹说过不能吃超过两个,所以父父不让。   “真听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江舒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看向朗山,“我会尽快去多样楼,他如今鬼精灵,你可别被欺负了。”   他家二郎长得一副不会照看孩子的模样,实际上最宠奶团儿,也就是他明令禁止不许吃超所以才克制,否则怕是要宠坏了。   朗山点点头两人便出发去了不同的方向。   江舒近日是要根据有间酒楼的格局去安排他们京中那酒楼的装潢,且孙晟霖之前去过京中,对那里的酒楼都知晓些。   “晟霖,你家可有海产生意?”   京中在内陆,一些海产东西怕是鲜少吃,若是能打开这道生意定然也不错。   孙晟霖点头又摇头:“也不算,蒋慕连家有些海上生意,酒楼要做这些吗?过几日我写信问问他。”   江舒把自己突然萌生的想法告诉他,分层分类是这里的人最注重的体面,也是江舒最会做的布局,孙晟霖早就对江舒这些奇思妙想折服,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意见他都不觉得惊奇,只是不免还是要感叹。   “东家,多样楼闹起来了!” 第78章 “牵出王家趣事,奶团儿选先生”   江舒和孙晟霖匆匆赶到时, 就瞧见一群地痞流氓堵在多样楼的门口,各个手里拿着棍棒,嘴上还叫嚣嚷嚷着。   周围围着的人窃窃私语都不敢上前, 江舒给朗虎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就报官, 对方接收到借着身材娇小挤进人群里就跑了。   为首的人啐了一口:“总之,赶紧把我媳妇儿交出来,否则我就去报官!居然敢扣押秀才媳妇儿!”   江舒不认识为首的人,朗山却认识,他站在门前掷地有声道:“你妻子只是定期将帕子送到酒楼马上就会离开,如今不是她给帕子的时间,又怎会来酒楼?”   府城人人都知晓多样楼的帕子是小巧好看的, 各家府上的千金贵君们都是抢着要,起初得知帕子只是出自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绣娘之手她们都挺不开心,但架不住那帕子上的图案清新可爱, 布料也还可以, 所以次次都买。   就连魏府嫡女每月都要提前订购,若是当真关系好, 还会拿这送给自己的小姐妹,可见喜欢的不得了。   如今众人听朗山一说才知道这人原来是那绣娘的夫君, 只是虽是秀才却实在一副地痞作风, 让人看着就生厌。   何况这府城人灵地杰,便是举人都数不胜数,更别提什么秀才不秀才的了。   田毅嗤笑:“那是我婆娘!自从在你们这做了工都学会藏私房了,还把帕子给其他男人,我不过说了她两句就跑了, 不是来你们这是去哪?”   田毅根据旁人教他的说着, 还时不时的关注着其他人的动静。   江舒和朗山对视一眼便瞧出这人怕是故意来闹事的, 之前也是听林秀说过他夫君的事,如今看来嫁给这样的男人也只有被欺辱的份,林秀能过这么久都是本事了。   这事算是家事,即便江舒有心要管也管不到,何况林秀显然不在他们多样楼里,怕是这男人也知晓,刻意来闹事的。   “听这位郎君的意思是,日后同我们多样楼有来往的夫妻吵架都定然会往我们酒楼来,那不如我们多样楼干脆关门不做生意了,免得诸位日后找不到家眷要在我这酒楼里闹事了。”   江舒这话算是威胁,如今来他酒楼吃饭的非富即贵,哪个不是有妻室之人,就连郡守偶尔也会过来,田毅敢得罪那些人吗?   何况,就算田毅敢应,其他人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如今多样楼的吃食样样都要抢着买,多样楼要是关门,他们还去哪里吃?   “你这秀才当真奇怪,你妻子不见去找便是,怎的要来酒楼闹事?”   “虽说是来找人,也不瞧瞧自己的作态,分明就是故意闹事,找的这天花乱坠的由头,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做何为这般人不做生意,凭他是谁也配?”   围观百姓或是少爷们可听不下去多样楼不做生意的事儿,平时酒楼里的东西排队都买不到,如今听江舒说这种话差点一个个急眼。   田毅只是个穷秀才,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是想到那人说的,若是能将此事办妥一定会多赏他些银子,就连那妓儿都会给他送上门,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可如今,这些人各个都虎视眈眈的瞧着他,他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跟他一起的那些流氓都是从街上拉来的地痞,成天就是没本事的招摇撞骗,没见过大世面。   朗山冷着脸沉声道:“平白无故闹事,我们已经报官了,且等着官兵来吧!”   “谁在闹事?”   莫侍卫带着一队官兵瞬间将多样楼门口给围住,冷眼瞧着田毅一伙人。   田毅面上一虚,眼珠子骨碌转着,他干脆恶人先告状:“大人,我是三年秀才,我妻子进了多样楼就不见了,我来要人他们迟迟不给!”   “你妻子可是绣娘林秀?”莫侍卫意味深长的问道。   “是是!是我妻子!自从她在多样楼做事,都会私藏月钱了,我说话都不听,前两日我还看见她随身带的帕子给了一个男子!我自然要…问个清楚!”   莫侍卫冷笑:“来人,把这群人给我抓起来!”   “大人?大人为何不去捉拿多样楼的东家?明明就是他们——”   “明明就是你妻子一个时辰前满身带伤的到了郡守府求救,将你对她做的事已经悉数讲给我们听,亏你还是秀才,竟能做出殴打诬陷背弃发妻之事!”莫侍卫不再多看他一眼,招呼旁边的官兵将他们都抓起来。   不管田毅如何祈求莫侍卫都八风不动,甚至当街对着江舒拱手道歉,为此事涉及到多样楼而表示歉意。   府城人人都认识莫侍卫,便是那些没有见过郡守的都是认得莫侍卫的,他的言行便代表着郡守,如今他道歉,变相来说便是郡守……   如此,谁敢真惹朗家不痛快?   众人此时似乎才明白江舒同郡守合作多样楼的意图,有郡守护着任谁都不敢再胡闹惹事,原本以为同郡守合作就是与虎谋皮,如今再看分明就是利大于弊。   江舒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他笑道:“误会解开便好,就是不知这位秀才为何会连自己妻子的去向都不知,定要好好询问一番才行。”   府城富商对多样楼抱有敌意的数不胜数,江舒不敢说到底是谁指使林秀的郎君,但背后定然会有人推波助澜。   莫侍卫将闹事之人全都带走,多样楼又恢复了平时的盛景。   套房里奶团儿哭嚎不止,任凭红袖如何轻哄都无用,江舒心尖一痛立刻将孩子抱进怀里,蹙眉问:“怎么回事?”   “奴婢该死,方才奴婢要带着小少爷去外面买糖葫芦,偏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那些年闹事的……”红袖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小少爷这般害怕她自是跟着心疼的,若是正君怪罪她也无话可说。   “此事你有何错?”江舒面上一片冷意,“我倒是要瞧瞧到底是谁敢在背后纵着田毅上门闹事!”   说罢,他轻轻给奶团儿擦眼泪:“乖乖不哭了,爹爹亲自带你去买糖葫芦好吗?”   “怕怕……爹爹亲?”   江舒面上满脸笑意的对着他亲了一口,眼底却氤氲着寒光,最好别让他知道到底是谁做的这种事。   郡守虽派人把田毅等人给抓走了,可到底还是要好好盘问一番的,何况他如何看不出这件事有外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知许了田毅多少好处才让对方这般撒野。   但无论如何盘问,田毅就是咬死不肯说实话,甚至将所有的错误都往林秀身上推。   “大人!都是这个贱人在外面和其他野男人苟合,我才会失去理智冲到多样楼质问!她自己随身带的手帕居然在其他男人身上!”   林秀面露悲戚,苦涩万分,她重重磕了一头,字句戳心:“民妇冤枉,民妇是为多样楼做刺绣,江东家会将绣样提前给民妇,民妇所做的帕子是给其他贵客的,反倒是我夫君,日日拿着我辛苦赚来的银子花天酒地,我留着备用的钱财全都被他给了青楼里的妓子!他不但不知悔改还把人带到家中!甚至经常出言羞辱民妇,还动手打我!”   “贱人你胡说!”田毅当下也顾不得是在堂上,全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外面围观的百姓都气愤的啐了一口。   原本还有些人信田毅所言,只是听了林秀的话,再加上方才田毅公然动手打人,可信度自然不高了。   围观的百姓们开始将矛头对准他进行指指点点。   府城多是高门大户,再不济寻常百姓家也没有动不动就出手打人的,因此这样是人在他们看来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打了人的田毅被旁边的衙役们给按在地上,他苦苦哀求着:“大人饶命!实在是我与她成亲多年却无一儿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我如何能对她有好脸色!”   郡守冷笑:“荒唐!这也不是你动手打人的理由!”   虽这般说,可到底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从田毅口中显然问不出什么,若是他屈打成招只怕在府城的威信也会扫地。   他摆摆手:“既是双方都有过错,那便休妻吧!”   休妻?   “不能休妻!”田毅瞬间失了冷静,慌张的说着,“不能休妻!我我我对她并非全无感情!若是将她休弃,她日后该如何过?”   若是没了林秀,他以后如何去花天酒地?   只有林秀才会毫无怨言的赚银子给他花,他日日都要出去寻花问柳,银子可都是从林秀那拿的!   林秀听到他这样说,心中生出一丝希望,也许他夫君心中真的对她还有情意,可触及到对方眼底的慌乱时,她瞬间明白了。   她跪在地上磕头:“大人,若是他不愿休妻,那民妇愿意自请下堂!”   在天启,休妻和下堂也有些不同,下堂是只要女方决定,再由主事人同意便可,只是下堂妇要比被休弃的妇人还要艰难,甚至还会有人疑心是不是她当真做了亏心事才这般。   但对如今的林秀而言,只要能让他脱离田毅,不管是多么肮脏的流言蜚语,她都可以承受。   郡守轻笑:“你既然这般,那本大人也不好伤你一片赤诚之心,且可以为你作证,并未做任何有辱妇道之事!”   “大人?”田毅难以置信,“可若不是多样楼让她做事,她怎会有这般胆子——”   “秀才田毅,搬弄口舌是非,甚至教唆地痞流氓去闹事,从今日起剥夺你秀才功名,永生不能再参加科考!”   一句话算是将田毅的一生都断送了,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林秀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对郡守磕过头后便离开去了多样楼,今日这些事都是因她而起,她自是不能再继续为多样楼做事,何况多样楼要什么样的绣娘没有,不过就是怜悯她罢了。   林秀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她苦涩一笑:“如今也不敢祈求东家您能原谅,只希望您能消消气。”   “此事我已经知晓,但你如今已经和田毅再无半分瓜葛,我也不会因此迁怒于你,再者你绣的帕子和面纱府城小姐们很是喜欢,换其他人我怕他们不肯。”只是这样的小生意,江舒并不在意做的人是谁,但林秀能因为这件事特意道歉,可见她心善。   出了这样的事,林秀也怕其他人不会再买她的帕子,可她也不想给多样楼添麻烦,没想到江舒会说这些话,当下感动的热泪盈眶。   奶团儿见她哭的伤心,从旁边的地毯上颠颠儿走过来,把手中的小拨浪鼓递给她,奶声奶气道:“晃晃,不哭,眼睛痛痛!”   林秀看着奶团儿,若是她能有个孩子一切说不定都会不一样,可是事成定局她已经没得选了。   她看向江舒,见对方点头才敢接过拨浪鼓,抹了把眼泪脸上露出点笑意,奶团儿这才嘿嘿笑了两声继续去玩自己的玩具了。   林秀是有些散银的,够她自己租个小房间住着,同江舒真心实意的道过歉便拿着还有余温的拨浪鼓离开了,她要把和田毅有关的一切全都撇干净。   待她走后,一直等在外面的忍冬才敲门进来。   “可是发现什么了?”江舒问道。   “奴才跟着他走了一会,瞧见他去的方向是王家府上,便直接回来了。”忍冬说道。   又是王家。   江舒轻啧一声,这时的人还是很有“高尚”品质的。   比如,屡教不改。   “若是王家就不难猜了,回头派人跟着点田毅,此人就是地痞无赖,行事鄙劣,此事怕也是听了王见财的主意,若是之后再有什么动静,及时告知。”   “是。”   王见财这般不掉棺材不落泪,处处和他作对无非就是嫉妒,也不想想曾经和他对着来的曹家如今都没落成何等样子了?   只是也由此可见,王见财是要比曹家更难对付的存在,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一击致命,日后总是会做一些事来恶心他。   只是江舒并不知,有这般胆子的并不是王见财。   三进三出的宅子对如今的江舒他们来住可是绰绰有余的,江舒便又买了些婢女和小厮,都由两位嬷嬷先教导着。   忍冬领了江舒的意思回府上就挑了个看着机灵的小厮去做这件事,一来能看看嬷嬷们将他们教导的如何,二来也算是作为考验。   当然,忍冬自己也时常注意着,若是那小厮有问题他也能用这件事将对方给发卖了,如今府上安危都在他们几个手上,自然要好生顾着。   只是让忍冬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事主谋并不是王见财,而是他那个生了儿子的妾室。   “你可看清楚了?”忍冬问小厮,“日后都要为主子做事,若是这般小事你都做不好……”   小厮忙点头:“冬管家,奴才看的千真万确,那妇人穿金戴银,旁边还跟着小胖子,还溜着头发。”   如此,忍冬瞬间就确信是那位妾室了。   他点点头:“此事你做的好,日后也要好好当差。”   “冬管家放心。”小厮露着大白牙展颜一笑。   忍冬将此事原封不动的告知江舒,就连江舒都不曾想到,这件事居然会是那个妾室所为,可见对方因那日之事对他恨之入骨。   只是一直等着被打可不是江舒的风格。   他对着忍冬招招手,低语几句,忍冬先是愣了一瞬,旋即就反应过来江舒的意图,他笑着表示这件事一定会办妥。   王家府上妻妾众多,可怀孕之人却只有这位妾室,纵使会让人觉得是上天眷顾,可也不至于其她人无半点所出,要么就是天意,要么就是猫腻。   江舒自然要好好探查。   那妾室既然铁了心要让他家宅不宁,那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了。   四月中旬时,府城众人参加了尹府小少爷的满月宴,江舒按照正常的礼数送上礼,又单独添了些他给黄斯玉做的吃食,当然,长命锁这些更是不能落下。   因着他家的叫奶团儿,黄斯玉便也想着起个好玩的乳名,谁知满月期间他一直念着糖糕,便干脆拿来给奶娃娃当乳名了。   期间江舒也碰到了参加宴会的王见财,只是其身边带着正妻,还时时躲着他,他自然不会上赶着告诉对方他那好妾室做的事,要他们狗咬狗才是最有意思的。   四月中旬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酒楼里的冷饮又是大批量的制作,江舒如今已经把这些全都交给手下的人做,并且签了契,他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方子会被卖出去,左右如今府城所有人都知晓这些东西只多样楼和有间酒楼有,没有人会这般大胆。   “我家有会员,能不能先做?我们府上夫人还急着要呢!”   排在冷饮区域的婢女不满的说着,此话一出可谓是将排队的都得罪了彻底。   “怎么着?就你家有会员?我们府上会员都在前一百,你算什么东西?哪家府上的?多少名?”   “笑话,我们府上可是超级会员,东家送吃食都要送双份的,还不是照样来排队?有的买就知足,别成天显摆你那点东西!”   一开始说话的婢子满不在意:“我可是王家的婢女,我们夫人是买来给小少爷喝的,知道我们小少爷多金贵吗?”   如今谁不知王家因为之前殴打江东家侄子的事被郡守给斥责了,安生了好些日子,怎的又闹了起来。   再者——   “你家夫人?我记得王夫人身边的丫鬟并不是你,你别不是那贱妾的婢女吧?还称你家妾室为夫人,不要脸!”   “谁人不知王家宠妾灭妻,那般不给正室脸面,殊不知是不给他自己脸面呢!”   “好姐姐们,可惹不起,人家那小少爷宝贝着呢,一府满院的妻妾竟只有这一棵独苗苗呢!”   “说起来确实古怪,怎的旁人都怀不上,偏那位妾室就坏上了?”   那婢女红着脸大喊:“我们夫人的孩子就是老爷的,你们都不许胡乱传!”   这番话带了点欲盖弥彰,原本只是随便说说的人群听到这话立刻就被带歪了,甚至还想,那妾室的孩子到底是不是王见财的。   否则,那王见财满院的妻妾怎的一个都怀不了?   直到所有人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那婢女身上,她这才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般,红着脸快速跑开了,连她原本要买的冷饮都不要了。   其他人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都有数,怕是那王见财头上都已经绿油油的一片了。   因着当时多是婢女小厮,还有些匆匆食客们都有听到,传播速度之快超乎了江舒的想象,当晚就听说王家府上闹起来了,王见财要滴血验亲。   “这玩意不可信的,没有科学依据。”江舒摆摆手,都一样是血,不可能不融合。   “什么是科学依据?”朗山眉梢紧蹙,不懂这奇怪的词是从哪里来的。   江舒笑道:“就是没有事情能证明,滴血验亲是有效的,因为任何人的血液里面都有相同的成分,这些成分是可以让血液融合的,不信一会你和丰秋他们试试。”   “那岂不是就能证明孩子是王见财的?”   “是啊,可是那个妾室敢吗?”江舒潋滟的眸子一闪,嘴角扬起笑,“如果孩子真是王见财的,根本不会闹的这么大动静,无非就是她做贼心虚,根本不敢!”   朗山瞧着他那副机灵劲忍不住笑了笑,这般诛心也不知那妾室能不能明白自己的错处,若人人都不能生,定然是王见财的问题,可若人人都不能生偏她能生,是谁的问题就有待考究了。   那妾室故意找了田毅来酒楼闹事,无非就是想让外人觉得多样楼里不干净,还因此吓到奶团儿,无论如何江舒都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女人。   王家府邸。   王见财一道耳光甩在妾室脸上,怒气冲天:“说!这个小畜生到底是谁的种?”   “老爷老爷,宗儿真的是您的孩子!一定是有人故意要害妾身啊!一定是朗家,一定是他们!”妾室贵在地上哀求,这件事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偏如今被摆在了明面上,她能有今日都是因为这个儿子,若是没了……   王见财如今看见她这幅嘴脸就觉得恶心,他嗤笑:“那你倒是说说朗家为何要害你,最近这些日子我可没有得罪他们,何况,他们会对你一个贱妾下手?”   “妾身也不知,但是肯定就是他们!”妾室矢口否认,哪里敢说她指使田毅的事,“肯定是嫉妒咱们家有儿子!老爷宗儿可是你唯一的孩子啊!”   不提这个也罢,一提起王见财心中总有诸多疑心,再加上这个贱人不敢滴血认清更是让他认定自己被戴了绿帽子。   越想越气,他又甩了妾室一巴掌,犹嫌不解气又对着她踹了一脚。   “贱妇!说!你那奸夫到底是谁!”   王见财怒不可遏,整个人气的浑身发抖,隐隐有要支撑不住的迹象,旁边的下人赶紧扶着他小心坐下。   “老爷……”   王夫人在书房外敲了敲门,王见财像是此时才想到这位正室的好,虽说没有怀孕,也能证明她没有背叛自己啊!   王见财立刻起身开门将她带进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夫人有何事?”   “管家来报,说是在府外发现了一贼头贼脑之人一直在咱们府旁边转来转去,他怕是什么坏人便直接扣下,想问问您如何处理?”王夫人轻声轻语的说着。   王见财一听这话,几乎是立刻就把那人当做是妾室的奸夫,他一撩衣摆:“我去看看!”   田毅胆战心惊的跪在正厅里,他只是想和那妾室要银子,谁知道竟被这府上的管家给扣住了,一番扭打给按在地上跪着了。   “就是你?”王见财怒道,待他看清楚这人的长相时差点昏过去,这么一丑货,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田毅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还以为是为那妾室办事之事,立刻笑着应道:“是小的是小的,不知那银子,您能不能给?”   居然还要拿银子给他?   王见财气的几乎要昏厥过去,他咬牙:“说好给你多少?”   田毅又如实说着,只有一百两银子,对这些富户们来说自然不多,因此他说完便等着这王老爷将银子给他,只是他不曾想那王老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把他给我轰出去!打断他的腿,给我扔进乞丐堆里!”王见财怒吼,“还有那个贱人!那个贱人居然敢背叛我,给我把他连那个孽障一起扔到窑子里去!”   江舒早就让忍冬盯着王家的举动,没想到还能得知这一场大戏,闹得这般兴师动众,只怕明日这事就要传遍整个府城了。   江舒忍不住笑出声,他是万万没想到田毅还能卷进这里面,算是无妄之灾,只是他本来也要教训对方,如今看来王见财的手段要比他狠厉很多,他确实还有的学。   “田毅真是蠢。”江舒还是觉得很好笑,“恐怕连他自己都在想这王见财怎的这般小气,为他做事连一百两都不肯给。”   朗山大手将他一捞,下巴抵在他头顶:“不许再笑,快些睡觉,明日还要给奶团儿找个启蒙老师。”   “二郎,是不是有些早了?他才一周岁多,怎的了就要考试学东西了?”江舒有些担心,那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学着识字了?   “启蒙不同于学问老师,你白日不是还嫌他总是缠着问东问西的麻烦?”朗山笑问。   说起这事江舒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实际上他觉得自己还小,耐心也确实不如朗山,大不了明日问问奶团儿要不要请老师就是。   翌日。   奶团儿起的大早,得知自己要开始学习了,还让红袖给他换了一身白色衣服,衬得他更加像奶团子。   “红姨姨,白白好看,父父喜欢白白!”奶团儿像是想起什么还噘着嘴啾了一下。   红袖瞬间就明白,肯定是之前江舒穿白色衣裳被朗山亲的时候奶团儿看到了。   她也红着脸笑了笑:“小少爷这样很好看。”   红袖给他换好衣服便带着出去了,江舒和朗山在外面等着,白团子见到江舒立刻就朝他扑了过去。   “爹爹亲!”   江舒捏着他小脸亲了一口,问道:“奶团儿真的想读书吗?”   “想,当大官!”   江舒鼻尖一酸,这般豪情壮志在眼下的时代显然不能完成,哥儿是不能进京做官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哥儿。   给奶团儿找启蒙老师的事还是孙晟安提起来的,多数富贵人家在孩子满周岁时就会有启蒙老师开始带着学习,方便日后他们上学院时能跟得上。   虽说杨守也能教,但杨守平日里总是忙一些,何况府城的书院很多,既然要挑那就挑个好的便是。   江舒一早就派人打听了府城三大书院的佼佼者,当然他并非只看中学业,是要连为人处世一起教的,所以连平日里的人品口碑都打听了。   从三所书院挑选出了三位,都是名声在外学业有成之人,江舒为了省时间便将会面约在了同一时间,在套房里里一起见。   几位书生得知是要给朗家的小少爷启蒙激动不已,毕竟有着之前周岁礼之事,整个府城谁人不知这小少爷有多受宠?   自然也有自命清高之人,并不想教哥儿启蒙,所以拒绝了江舒的见面。   “三位久等了,可用过早膳了?若是不嫌弃可尝尝桌子上的糕点。”江舒带着奶团儿进来。   桌子上的糕点都是蛋糕房的人做的,知道他今日要见几位学子才摆来,否则其他人喊了是要付银子的。   “来时用过,劳夫郎挂心。”身穿淡青色学袍的学子拱手行礼。   另一位黑白衣袍的学子笑道:“自是,得知要来见小少爷自是都做足了功课,断不会让您失望。”   江舒目光落在穿白袍的青年身上,对方微微点头:“劳您挂心,不知今日要考我们些什么?”   “我自是知晓几位都是学院佼佼者,我与夫君学识浅薄,自知无甚能考诸位的,再者今日是为我儿选老师,自是要他做出选择,所以不知三位今日能否带他一天?”   江舒把自己提前规定好的时间分给他们,说话时随时注意着他们的表情,并未发现什么不耐的神情。   “之后的时间里,诸位若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也可带着他,当然,我会让管家跟着。”江舒说道。   三位书生得知江舒要见他们,早就将今日之事给推掉了,是和书院请了假过来的,本就没什么要紧事,再者他们并不觉得大孩子有多难,当下便同意了。   江舒笑着在奶团儿眉心红痣亲了一口:“奶团儿乖乖和几位先生学习,爹爹和父父一直都在家中等你,奶团儿晚上可要好好和爹爹说说你都学了些什么。”   “好哦!”奶团儿在江舒脸上亲了一口,随后又眼巴巴的看着他父父,嫩脸上被他父父捏了一下才心满意足的笑了。   江舒只留下忍冬随行跟着,而后便和朗山离开了。   直到江舒离开,他们才恍然自己并未带过孩子,加之第一位要带他的是白袍学生,余下两位忙将时间腾出来,等着之后来酒楼里便是。   白袍学生清淡儒雅的面上有闪过一丝为难,思来想去他将桌上的糕点递给奶团儿:“奶团儿可能吃这个?”   “今日不曾,能吃!”奶团儿点着小脑袋。   白袍学生立刻展颜一笑,似乎是松了口气:“那你拿着吃,边吃边同我讲讲你喜欢什么如何?”   听到“喜欢”二字,奶团儿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笑的小乳牙都露了出来。   江舒和朗山虽说要回府上,但还是先去了孙家的酒楼找孙晟霖,前往京中的事还没有彻底定下来,总要先未雨绸缪一番。   孙家酒楼如今有孙晟霖在更比之前气派,何况他最近决定把烤鸭弄到酒楼里,也是在大刀阔斧的准备着。   “做官的俸禄少的离谱,我哥哥每日都要买好些股本画册和话本子,我要多赚些银子才能供得起他。”   若是从前孙晟霖提到哥哥时肯定是满脸笑意,可如今再提起总是带着淡淡的哀愁,他是真的怕孙晟安在京中受委屈,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提到孙晟安,江舒也有些低落:“圣人应当是不会过分为难于他,再者江家定然会照看他一些的,你放心。”   听他提到江家,孙晟霖却是笑了起来:“你倒是深藏不露,我初识你时,就觉得你不是普通乡下哥儿,朗兄也是,他像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鄙人不才,穷乡僻壤的猎户,劳孙少爷高看了。”朗山虚虚拱了拱手,唇边是作怪的笑。   孙晟霖看的啧啧称奇:“府城果真能改变人,我朗兄都变得这般斯文了,酸话说的让人很舒服。”   三人闲聊几句之后又谈起正事,算是将去京中之事彻底定了下来,话题千扯万扯又扯到了奶团儿身上。   孙晟霖突然撒泼:“就让我做他干爹吧?我以后都不会有娃娃了!”   “你们孙家……”江舒说的委婉,他们这一支就两个儿子,他倒是不在意什么后代不后代,就是不知孙老爷是如何想的了。   “那又如何,我爹左右是管不了了,他一不能和圣人抗衡,二不能与蒋家为敌,他只能认了,再者从旁支过继便是,大家族内的孩子也是亲的。”孙晟霖说的毫无负担。   江舒还是第一次见坑爹坑的这般厉害的。 第79章 “到京中江家,是表哥哥”   得知江舒这独特的选先生方式, 孙晟霖也是翘首以盼的要等着结果,毕竟那三位书生只能留一个,他们定然都会好好带奶团儿, 就是不知那奶娃娃要如何选了。   江舒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从一开始就已经瞧好了满意的书生,但还是需要奶团儿好好感受一下到底更喜欢谁。   有忍冬陪着,江舒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就算奶团儿有什么察觉不到的地方,届时忍冬都会一一复述给他听。   江舒他们到多样楼时刚好酉时,他进到之套房之后就瞧见三位书生端坐在桌前,而奶团儿也像模像样的乖巧坐着。   他进去笑问:“今日辛苦诸位了, 想来三位对奶团儿要选谁也很在意,不妨问问他如何?”   “夫郎说的是。”   “奶团儿,告诉爹爹想让哪位先生在接下来的时辰里都陪着你呢?”江舒笑问。   奶团儿一愣:“父父呢?陪陪!”   “你爹爹意思是不算我们。”朗山头一次收到奶团子这般依赖的眼神, 语气不自觉的更加温和了些。   不算爹爹和父父?   奶团儿目光在三人面前一一掠过, 他起身颠儿到白衣裳的书生面前,像个小书生似的拱手作揖, 奶声奶气道:“先生好。”   白袍书生一愣,清冷如玉的面容上有些诧异:“小少爷要选我?”   “爹爹说要喜欢的, 喜欢。”奶团儿很认真的表示着。   旁边的两位书生有些不解, 许是想知道是哪里让他觉得不满意,便也就此问了出来。   江舒看了一眼忍冬,对方立刻会意,将他们每个人带着奶团儿时所做的事全都复述了一遍,严格来说都不完美, 但让奶团儿舒服的大概就这一个。   黑白衣裳的书生是第二要带奶团儿之人, 却没有按照规定的时间准时到达, 这是江舒不满的原因,但正晌午的却带着一周岁的孩子满街跑,虽说是为其买东西让他开心,但并没有照顾到奶团儿的身体。   另一位浅青色衣衫的学生大概是为了让江舒放心他教导,他带着的时间里一直都在让他捉笔写字,且不说奶团儿这般小,就算是成人也有休息的权利,如何能一两个时辰都不停的习字?   两位书生面露惭愧,他们在得知最终结果是由这样的奶娃娃做决定时,第一反应就是先让他开心,确实忽略了太多。   江舒轻声道:“今日让二位费神了,此时不用放在心上,他年纪尚小想的东西便也简单些,日后若是不嫌弃放下心防常来常往便是。”   “今日是我们急功近利了,让诸位看笑话。”浅青色衣袍的书生有些尴尬。   江舒轻笑:“无碍,三位今日和在多样楼用膳,不用客气。”   说罢,把空间留给他们三人便带着其他人去了隔壁的套房里。   孙晟霖有些好奇,瞧江舒这模样,分明就是奶团儿选中了他看中的书生,可若是奶团儿没有选,那又该如何?   他这般想着,便也问出声了。   饭菜上桌,江舒让红袖带着奶团儿去旁边的矮桌上吃,他笑道:“他一定会选。”   “为何?”   “初见时,我问了一个问题,他们的回答就决定了顺序。”江舒扭头看了一眼奶团儿,他自己的崽他还是很了解的。   顾枫兰虽看着清冷,但是他和奶团儿谈论的话题都是围着对方来的,小家伙自然会觉得和他说话是很高兴的,在这种情绪下写出来的字虽然也丑但态度是好的。   其他两位就要稍微差点的,所以他们带着时奶团儿写的一两个字恨不得飞到天上去,显然心思不在这上面。   “初始印象很重要,他已经和第一位相处的很好,之后的人都会觉得差点意思。”虽然江舒觉得利用这种方式套路他家宝贝儿有点不要脸,但过程有趣,结果也是好的就好。   孙晟霖一脸受教的摇了摇头,他都不知该不该夸江舒心思细腻,连这种边边角角都能想到。   但仔细思考起来总觉得有些可怕,可怜奶团儿还这么小就要活在这样的“掌控”下。   至此,奶团儿的启蒙老师就是青松书院的顾枫兰,江舒和朗山也稍微松闲了些,何况他也不是真要奶团儿去学什么不得了的学问,无非就是希望有个人看顾他的同时还能多少教他些东西。   如今有了顾枫兰,江舒和孙晟霖便对京中那边的事更加上心了,月月都会有从京中寄来的书信,府城到底离京中有段距离,竟不知赵景乾做事竟那般疯魔。   “我哥哥……”孙晟霖看着上面的信一口银牙几乎咬碎,那狗圣人居然一边打压孙家一边抬高他哥哥,这不是明摆着要离间孙家几房吗?   若是叔伯真因为此时嫉恨上他家,那才是真的要亡他们孙家!   江舒看着信中扭曲的字迹心中也是酸涩不已,如今孙晟安在朝中的作用就是吉祥物,高抬他却又不肯放过他身后的孙家,这是要告诉朝臣他不会因为孙家迁怒孙晟安,也不会因为孙晟安饶恕孙家。   这不仅仅是离间,还是一种变样的剥离,把孙晟安慢慢剥离出孙家。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今晟安能来信就已经是好消息了,一切等将京中的事全都办妥我们就去,何况不只是京中还有府城也都要打点好。”江舒自然也担心孙晟安的情况,只是总也要做好准备工作,“京中的酒楼我已经让□□忙装潢了。”   孙晟霖这才像是找到什么慰藉一般,红着眼跟他道谢:“我实在忧心他,若是没有你,我当真不知该如何了。”   孙晟安在京中如履薄冰,整个孙家怕都是寝食难安。   “晟安是我好友,何况我们本也要进京的,你不必有负担,日后好好帮我照顾酒楼便是。”江舒笑说。   事到如今也只能希望赵景乾短时间内不准备对孙家做什么,只是,他只怕蒋家会因此受到牵连。   思来想去,江舒决定进京时把圣旨和牌匾都带上,免得对方再弄什么幺蛾子,不过他都把蛋糕的方子卖给对方了,总也不至于刻意找茬。   孙晟霖写好回信便让下属拿去送了。   夏去冬来春至。   奶团儿两周的生辰一过便是黄斯玉家的糖糕周岁礼。   尹家只有尹凤弦一子,从前多少闺阁小姐都盯着他家的婚事,没有婆婆不会被立规矩,日后若是生个儿子这一生都不用再烦忧,当真是好亲事,不曾想这亲事落到了黄斯玉头上,成全他了。   家中独苗生了独苗,如今这周岁礼自然是要办的盛大一些。   只是糖糕到底没像了这俩人,伸手就抓住了书本,任由黄斯玉如何诱哄都不肯放下,日后若是成了书呆子可怎么好?   “方才就该把珠算放到前面!”黄斯玉撇嘴。   糖糕可不理会他这个,拿着书本翻来翻去的,明明看不懂却给人一种看的很认真的感觉。   江舒乐不可支:“亏你想得出来,我家奶团儿那日可是一把全都抱在了怀里,我都怕他日后高不成低不就。”   “可你家奶团儿瞧着多机灵,糖糕分明就和书院的夫子没有区别。”黄斯玉说着把脑袋探过去小声道,“我怕他日后管着我……”   他小时候就特别怕先生。   闲聊几句,黄斯玉心中痛快了些,想到最近江舒和孙晟霖做的事也不免担心起来,京中不比府城,总是险象迭生,若是一着不慎得罪什么人,那才是真的要命。   “你们何时去京中?”   江舒脸上笑意稍减:“明年开春就去,京中已经安排妥当你们暂且放心。”   “糖糕周岁一过,我也要开始操持府中事务了,我爹爹留给我的嫁妆都没时间搭理,我以后都要留着自己用的。”黄斯玉偷着乐,他才不要变成黄脸婆。   两周的奶团儿说话更清楚了些,也能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走路也不像之前那边不稳,江舒每次看到他那软乎乎的脸蛋都不禁感慨,人类幼崽果然是最可爱的!   酒楼没有再上新品,即便如此江舒依旧能赚好多银子,还要将有间酒楼里的盈利分两成给郡守,听着只有两成实际上并不少。   郡守月月都瞧着江舒给他捧银子来,心中总是宽慰很多,抱着奶团儿掂了掂笑道:“奶团儿长大了,你日后差人送来就是,再不济我让人去拿,不用月月都亲自来。”   “正是要说这事。”江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以后怕是都要杨管事给您送了,我和晟霖这些日子要好好打点一番,会忙一些。”   “应该的,京中不比府城,小心些总归是好的。”   说起这些,郡守也总是不免感叹,这般有才能的人亏得是哥儿,若是男子,恐怕早就功名利禄全都握在掌心了。   从前只当他们是乡下来做生意的平民百姓,如今哪里还有当初那副狼狈模样。   何况,他到底是一城之主,若说起初只以为江家处处相护是因为惜才,可经过上次之事,他就参透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朝中正三品官员,举家外出来看一商户之子周岁,足以窥见其中的故事。   江舒难得有了些不太好意思,他看了一眼朗山,对方立刻会意,拱了拱手道:“此次确实有一事劳烦大人。”   郡守稍稍诧异:“且说来听听。”   “我们离开府城后,希望大人您能常去酒楼里坐坐,所有账目一应由我们多样楼来解决。”朗山沉声说道。   “这算什么劳烦不劳烦,我每日都要吃——”郡守一听觉得不是什么要紧事便下意识的应答了,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表情严肃了些,“你们且放心。”   江舒忙笑道:“如此便多谢您了。”   即便朗山不开这个口,他自然也会多照应些,且不说其他,便是江家还有位在外戍守的的老将军,恐怕就连如今的圣人就算要动也得掂量着。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舒便是将府城的生意都往稳妥的发展,还给镇上去了信,若是有事随时同杨守联系便是,若是有商议不下的再和他送信。   朗家过了从江舒来之后最平淡的一个年。   其余人都满怀心思,也只有孩童无所察觉只要跟着亲人去哪都无所谓。   这里的府城离京中有些稍远,但这两年老天爷赏饭吃并没有再发生灾害,各地也没有出现什么疫病,因此此去并不着急赶路,只求稳妥。   江舒他们是给糖糕过完生辰离开了,三月底已经暖和起来,走时只有少部分的人知晓,并没有惊动太多人,拖家带口的收拾了好些东西,不慌不忙的上路了。   去京的官道很好走,只是偶尔会有在岔路口查行的官兵,见他们举家搬迁,只当是进京投奔亲戚,且穿着也算好,给了些银子就放行了。   一路上歇歇走走,多是找稍微好些的客栈住着一连赶了小半月的路才终于摸见城门。   城门口到处都是做买卖的小商贩,还能瞧见好些人都在前面排着队等着进去,之前江锦然在信上同他说过,进京要登记交人头税。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一队的人,人头税都要给出几百两银子去。   进京都要下车检查,朗山一手抱起奶团儿,另一手牵着江舒,打眼就能瞧出他们这一群人非富即贵。   查行的官兵见他们衣着华贵却不眼熟,解释道:“如今进京都要登记,且报上名来。”   “凌守卫,这是我们江府的小少爷。”沉水一袭劲装匆匆赶来,“劳烦快些。”   凌守卫便快速在名单上写下江府并登记好来了几人,还不等他要过路银子,旁边的沉水就将鼓囊囊的大钱袋子扔了过去,显然多给了不少。   江舒心中一乐,省了。   一脚踏进京城,江舒才明白里面的风景与外面究竟有何不同,原以为府城就已经足够繁华,却不曾想,京中一条街道就抵得过一座城。   江府的马车驾到他们面前,沉水掀开轿帘,江锦然探头说道:“先上马车,爹他们已经等着了。”   “然舅舅?”一进马车,奶团儿就带着浓重的小鼻音盯着江锦然喊了一声。   一给江锦然喊的通体舒畅,他忙把人抱到怀里来:“不得了,我们奶团儿好聪慧,竟还记得舅舅?”   奶团儿搂着他的脖子痴痴笑着:“然舅舅年年都送礼物来,奶团儿喜欢!”   如今已经三周岁,人倒是愈发机灵起来,逢人就会甜甜说话,江舒只怕他大些再哄了哪家的公子哥或是千金贵君,到时候可要头疼了。   京中民风开放,江舒掀开窗帘往外看,街道边都是井然有序做生意的摊贩,卖的东西倒是都常见些,一想到自己的酒楼,江舒就充满了干劲。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宽敞的道儿上,沉水掀开轿帘迎他们下来,朗山接过奶团儿抱出去,而后又将江舒给扶下来,孙晟霖也跟着下了马车。   江府高门,如今门前却站着排排的小厮和婢女在两边,江冧带着江锦龄一家站在正门口等着迎接。   这里都是高官住的街道,并没有什么百姓,因此倒是少了些外人的窥视。   “父父,是舅姥爷吗?”奶团儿小手挡着,嘴巴在朗山耳畔喷着气息,看似小声,实际上在场的都能听见。   朗山便把他放下:“是舅姥爷和舅舅舅母,去叫人。”   “好!”奶团儿当下就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的朝那边跑,“舅老爷,舅舅舅母~”   江冧整颗心都要融化了,赶紧迈着步子上前把人给捞起来,哈哈大笑:“我儿奶团儿来了,长大了好些!”   “奶团儿不胖,爹爹说我像肉球球!”   小家伙一会不见还学会告状了,可江冧哪里敢和江舒对着干,干笑两声说他不胖才给哄好了。   江冧指挥下人们将东西全都搬到准备好的院子里去,便先带着他们进去了。   奶团儿如今三岁,虽说是狗嫌的年纪却着实可爱了些,比江锦龄家那几个八九岁就在外面招猫逗狗的好太多,就连江锦龄的夫人都抱着爱不释手。   “京中我都打点好了,酒楼已经在按着你们给的样式装潢,器具也都备好了,万事放心便是,这些日子就先休息着,既然已经来了就不着急赶这些了。”江冧边说边拍了拍扶手。   “朝中一切可好?”江舒问道。   江冧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叹了口气:“太子太傅怕是也同你们有书信来往,如今他圣人那副做派,反叫我们看不清了,他在朝中举步维艰,重伤他的人反而少了些。”   “那便好,对了,今日蒋家下了贴,我同他说过不便接客,对方却一再坚持,怕是要到了。”   孙晟霖一听就知道是蒋慕连,他忙恭敬笑道:“是我故交,得知我要来所以急着过来见面。”   果然。   话音刚落,管家便进来传话说蒋家来人了。   江冧摆手一笑:“不用这般客气,随意些便是。”   蒋慕连来无非是想让孙晟霖住到蒋府去,可他在京中有亲戚,本也没打算住在江府,若是去蒋府更不像样子,当下便拒绝了。   “我住表兄家便是。”孙晟霖脸色有些红,“我住你府上算何?”   蒋慕连轻笑:“子衿何时会在意这些了?你我两家本就交好,再者我父亲也并非不知你我之间的关系,有何害羞的?”   孙晟霖下意识看了眼江舒,想让对方给他拿个主意,江舒无辜道:“看我?那你便去你叔伯家问候一声,莫要思齐担心,这些日子先休息,不急于一时。”   于是孙晟霖脸上写着“不是我要去,是你求我,加上别人劝我才去的”带着自己的小厮和东西跟着去了蒋家。   见他们聊完,江锦龄的妻子陆乐容才来喊他们用膳,舟车劳顿好几天,自是要好好歇歇,吃过饭便在陆乐容的带领下去了他们的院子里。   江舒笑道:“多谢嫂嫂。”   “多谢舅母。”奶团儿也忙跟着叫人,古灵精怪的样子很是讨人欢喜。   陆乐容有些头疼道:“实在有些不好意思,那三个臭小子一大早就跑不见人影,该让他们来见你们的。”   “嫂嫂别客气,孩子爱玩是天性,应该的。”早晚会见到,并不急于此时。   陆乐容没多打扰他们,把人带到院子里就离开了。   此处的院落并不偏僻,能看出来为了让他们住的舒服些处处都是精心打扫过的,因着是初夏,还种着不少的花,开了些花骨朵了。   不愧是京中江家,即便是独栋宅院都恨不得要比他们在府城的三进出的府邸宽敞。   屋里,红袖几人早就收拾好了,见他们进来便带着进屋休息了。   一觉睡到临近傍晚,奶团儿见爹爹和父亲都睡着,便央求着红袖带他去外面玩,来时他见着外面庭院里有池塘,上面还有荷花,他想去看看。   红袖想着他们如今是寄人篱下,万事还是要和正君说过才行,她为难道:“小少爷在这等着,奴婢请示过正君再带您去可好?”   “带他去,仔细些别掉进去。”   话音刚落,室内就传来朗山刻意压低的声音,红袖便知晓怕是差点把正君给吵醒,忙带着奶团儿去外面玩了。   奶团儿如今只想看看池塘,便让红袖领着他去,奶呼呼说着:“我们快去快回,我听晟霖叔叔说里面有鱼,红鱼鱼,是吗?”   应该是红鲤鱼吧?   红袖笑道:“是,一会小少爷可以给那些鲤鱼喂食,它们会很喜欢你的。”   庭院里的池塘很大,护栏做的精巧,旁边还有些凹槽,红袖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些凹槽平时是用来放鱼食的。   “喂鱼鱼,红姨,要鱼食。”奶团儿双手撑着栏杆,嫩乎乎的脸蛋恨不得挤进去。   红袖哪里敢让他自己在这待着,幸而今日他们来时已经给一众的婢女小厮们介绍过身份,因此看见有人从这边过,她赶紧迎了上去。   “这位姐姐,我们小少爷想喂鱼,可能拿些鱼食来?”红袖说的客气。   两位婢女忙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我们这就去拿,当心小少爷别摔着。”   奶团儿听他们提自己,扭头也跟着软乎乎的说谢谢,两位婢女被他那模样逗笑,忙给他拿鱼食去了。   奶团儿半蹲着撅着小屁股,嘿嘿直乐:“它们在朝我游,奶团儿也喜欢游水!”   红袖便轻声细语的同他说着话,手中的扇子轻轻帮他扇着蚊虫。   “江少爷家的红鲤是最漂亮的,我前些日子瞧远远瞧了一眼,肥肥胖胖的!”   “江御,你们池塘里的鱼在哪里买的?能送我两条吗?”   “我爹爹不让,你是不知,我爹说了这鱼要多养两年会更漂亮,何况那可是锦鲤,岂是能随便送的?”   “我又没问你,我问江御!”   红袖听着人声嘈杂,下意识将奶团儿护在身后,瞧见是一群半大孩子便松了口气。   为首的江御蹙眉:“你们是谁?你是我爹的妾室?有了孩子?”   “奴婢不敢,我们是今日刚到府上的,这位是我们的小贵君。”红袖忙蹲下行礼。   奶团儿扭头,就瞧见红袖蹲在地上,旁边还站着好些比他高的人,他吓的哆嗦了一下,后背紧靠着围栏,水汪汪的大眼睛警惕的盯着被众星拱月的人。   江御眉心一蹙,这奶娃娃长得……   今日刚到府上?   旁边的江忱恍然:“大哥,我记得爹爹说过,咱们有个小表叔今日要来……”   “你是奶团儿?”江御挑眉问道。   奶团儿眨着眼睛点点头,泪珠子像断了的风筝线,掉下来就开始哭。   红袖转身就要去抱,却被江御抢了先,他如今十一岁就已经长得有少年模样,把这肉团子抱怀里,轻声哄着:“哭什么,我可是你表哥哥。”   “表哥哥?”奶团儿被他擦眼泪的手劲弄的有些疼,下意识的躲了一下,“真的是表哥哥吗?”   江忱忙凑上去:“奶团儿我也是表哥哥!”   “我也是!”江愠跟着接话。   见他们没有要闹事的样子,红袖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始终提着精神,生怕那少爷摔着奶团儿。   方才去拿鱼食的两个婢女瞧见这么多少爷贵君,忙行了一礼:“三位少爷安。”   “拿的什么?”江御淡声问道。   “回大少爷,是表少爷要的鱼食,奴婢们方才取来的。”   江御没说话,江忱立刻会意,蹙眉道:“这鱼食日日都会在凹槽里备着,前些日子下雨冲走了,你们竟懒散起来不做事了?去找管家领罚。”   江御拿过鱼食放到凹槽里让奶团儿玩,时不时还要问问他喜不喜欢那些锦鲤。   “喜欢,红红的好吃。”奶团儿脸上是天真的笑,眉心的红痣衬得他像是天上来的小仙童,可爱的不得了。   “嗤,这可是锦鲤,是用来看的,江御你这是哪来的土包子表弟?”方才说让江御送她几尾锦鲤的姑娘嗤笑着,上下打量着那肉团子显得十分轻蔑。   江御抬眸看向她,眯中清冷又凛冽的寒光惊的她出了一身冷汗,她干笑两声:“你不喜欢,我不说就是了。”   江御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只有奶团儿被他拢着,胖乎乎的小手抓着鱼食就往里面撒,全然不顾那些锦鲤会不会吃撑,反正他自己味了个痛快。   看着隐约已经要翻肚的锦鲤,江御干脆直接把他抱起来了,奶团儿眼睛都瞪直了,他还没有玩够呢!   听说几个臭小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处罚下人,陆乐容拿着木棍带着下人就朝这边走来了,远远就看见奶团儿被江御抱着,脸上还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陆乐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江晏之!”   陆乐容气势汹汹的走来,凡是看到她的人全都让开了,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她会给足这三个儿子面子,可如今奶团儿都受欺负了,若是江锦龄知道还要以为是她不满,她如何能同江舒交代!   “舅母,奶团儿要喂鱼鱼,表哥哥不让。”他说的是实话,但江御总觉得被摆了一道。   他无奈道:“母亲,锦鲤已经翻肚了。”   “那确——那有什么关系,奶团儿喜欢就喂,明日让你外公再换几条给他喂不就好了?”陆乐容给他使眼色。   “好。”江御只好又将他抱到围栏处任由他把那些鱼喂翻肚,反正不怪他就是了。   于是,在奶团儿的努力下,那些锦鲤终于全都翻了肚,小家伙还不明白,便瞪着眼睛问它们怎么都挺着肚子睡着了……   “奶团儿。”   “爹爹!”奶团儿当下就要挣脱江御的怀抱,双手双脚晃着就要下地,“表哥哥,放开我嘛?”   江舒看了一眼眼前的孩子,笑着摸了摸扑到自己腿上的奶团儿:“奶团儿把锦鲤喂翻肚啦?”   “它们不喜欢我吗?”有点委屈。   “怎么会,就是因为太喜欢奶团儿了,所以才一直吃你喂的鱼食,但是他们已经吃饱睡觉了,就和奶团儿每天晚上吃饱睡觉一样,不可以打扰了。”江舒把他哄好,这才看向陆乐容,“给嫂嫂添麻烦了,来时便注意他喜欢这里,没成想会这样。”   陆乐容轻笑:“无事,明日再换些就是。”   原本还想赏锦鲤的千金公子哥们,看着已经翻了肚的锦鲤在心中默默叹息,他们连要都要不到,就被奶娃娃给喂死了……   江御没了心思再同他们玩乐,几人自然也识趣便都离开了,只有那姑娘临走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江御,显然有些不舍。   一群人进了客厅,江锦龄得知他们几个回来叫到书房好一阵斥责,到底是文官教训几句便也罢了。   “一会吃晚饭,奶团儿想吃什么?舅母让厨房给你做如何?”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奶团儿身上,奶娃娃摆着手指头开始数:“想吃爹爹做的蛋糕,还想吃虎子哥哥做的灌饼,苗禾哥哥做的炸串串,还有还有……”   “朗清语。”江舒淡声喊道。   奶团儿对自己的大名很是警惕,一般爹爹这样叫就是自己说错话或者做错事了,他赶紧扬起笑脸:“舅母,奶团儿吃什么都可以的!”   陆乐容轻嗔江舒一眼:“孩子还小,倒是他说的我也没吃过,不知该如何做。”   “嫂嫂不用理会,待明日空闲,我做来给诸位尝尝便是。”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江舒轻弹奶团儿额头,“明日爹爹给你做,舅姥爷家的饭菜很美味,奶团儿晌午不是还喝了鱼片粥吗?”   提起鱼,奶团儿又来了精神,他想站到江舒怀里说话,但是还是觉得父父更高壮一些,便往他怀里一扑顺着就往上爬,朗山一只手虚揽着他。   奶团儿有些羞涩:“舅母,红鱼鱼可以吃吗?肥肥胖胖的,好吃吗?”   不怪人人都说童言无忌,江舒恨不得把脑袋捧起来笑,瞧奶团儿那流着口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那——”   “能吃。”江御出声说道,“可以吃,肥肥胖胖,很香。”   奶团儿一听这话就觉得江御肯定吃过,又不嫌麻烦的从朗山身上下来跑到江御面前:“表哥哥抱抱,奶团儿也想吃鱼鱼,表哥哥?”   “好,明日就让厨房给你做。”   江舒算是彻底被逗笑,奶团儿这看碟下菜的本事算是随了他了。   江御当真也是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就让人把池塘里死掉的锦鲤全都捞去埋了,又放了几十条活的进去,剩了两条叮嘱厨房红烧了。   厨娘拿到红锦鲤的时候人缓了好半天,下刀的时候都开始心疼银子了。   奶团儿从醒来就一直粘着江御,倒是给江舒省了不少劲儿,他爬在床榻上由着朗山给他捶背,笑嘻嘻着:“我若是日后每一天都如眼下这般就好了。”   孩子不用他带,银子也够花,还有这般俊朗的糙汉每天服侍自己……   想想都美滋滋的。   “那今日我去做奶团儿想吃的,你去院儿里歇会。”   “好。”江舒满意的点点头。   京中处处繁华,江舒来了这几天也算是领略到了,因着要开酒楼自然也要亲自感受一下京中的物价,他倒是没想到在府城几十两银子的素银镯子,在京中竟是直接翻了十倍。   那些酒楼里的物价更是高的离谱,一顿正经饭食下来,百两银子都能花到。   京中银子竟这般好赚,是江舒没有想到的。   城东一家酒楼正在装潢,这是整条街都知晓的事,只是如今还没挂上匾额,也不知是卖什么,只依稀听着是江家要开,如此,即便是不准备来的人都要来捧捧场。   只是日日都能瞧见工匠们进进出出,就是不曾见过真正的东家,如此,倒是将这些人的好奇心给吊的足足的。   “日子已经选好,正匾额挂圣人所赐,多样楼则是挂上面。”说起酒楼的名字,江舒生怕孙晟霖心中有结,“我是想着之前京中那些公子哥都知晓多样楼,若是用同样的名字他们自然知晓是咱们的酒楼。”   孙晟霖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我能在意这个?我信你,听你的便是。”   “我们共同合作,若你心中——”   “江舒,朗哥是我未插香的大哥,我们之间不用计较这些,你对我哥的事这般上心,感激你都来不及,以后莫要说这些,何况你还不知道我?若真有什么便直言了。”   江舒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临近开张的日子他就越紧张,总是担心这个忧心那个,反倒把自己折腾个够呛。 第80章 “京中多样楼,嫁给表哥哥”   京中的酒楼大多是三至五层, 但占地面积很大,每层之间的高度也很可观,因此总是显得建筑格外宏伟。   江舒在得知这里的格局之后就将三楼按照府城酒楼一样装潢成了独立厢房, 且靠近窗边的房间价格要更高一些。   大厅则是一些散座, 但为了能看上去要舒展一些,特意摆的整齐,桌与桌之前用一些半人高的屏风虚虚隔开,每张桌上都有火锅和石板,这些都能一起吃。   酒楼内还设了几个角落用来卖饭后点心和饮料,小蛋糕自然也在里面,只是江舒不准备上来就这般打眼, 先慢慢来。   有江蒋孙三家帮忙,不管是食材供应还是打杂小二都一应俱全,这大概是江舒开的最舒心的一次酒楼, 什么都不用想, 只需要提出问题,就有人帮忙解决问题。   于是, 多样楼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开了张。   多样楼。   从酒楼开张前就有不少人送了礼物来,鞭炮更是数不胜数, 丰秋在门前点鞭炮都把自己的耳朵给堵上了。   江舒本也不想点那么多, 但是一来是旁人的心意,二来鞭炮越多别人会觉得更受欢迎,吸引的客人也多。   果不其然。   酒楼前围着一群又一群的人,都被这热闹的场景给吸引了,店小二们站在门前欢快揽客, 硬是给好些人都喊进去了。   江府来了亲戚, 原本这事关注的人并不多, 谁家还没有个远亲呢?   奈何江冧怕自家外甥的酒楼无人问津,死活都要拽着同僚下朝就过去吃,一带一的,来的人竟是真不少。   “你外甥是开多样楼的?”   坐在马车里的同僚们眼睛都瞪直了,原本还有些怀疑的官员,在看到酒楼上面的牌匾后就彻底相信了,那可是圣人御赐的牌匾,只此一家有。   江冧点头:“你不都瞧见名字了?”   “江大人这般好心,咱们几位便也去瞧瞧捧捧场。”   “对对对!必须去瞧瞧!”   人人都馋着多样楼的吃食,他们日日都要上朝自然无法去镇上买,且若是京中官员为了口腹之欲竟不惜千里迢迢去镇上买吃食这种消息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虽说他们其中一些官员的儿子也曾去镇上买些带回来,可那吃食实在精贵,稍微放久一些滋味就要差点,各个被勾的抓心挠肺。   眼下竟得知这多样楼就这么开到京中了?   就算如今一时没有蛋糕卖,不代表一辈子都不卖,正愁找不到却送上门来了,他们自然要好好热闹一番!   且听家中的儿子们说,这酒楼里的吃食都是要有什么会员的,有会员还能抢先吃新吃食,更要先办会员了!   “舒哥儿!”   “舅舅?”江舒忙笑着迎上去,旁边的几位中年男子皆是气质不凡,“我让二郎带你们去厢房,表哥他们方才也刚进去,有什么需要同店小二说便是。”   江冧摆摆手:“你别操心,人手可够用?不够舅舅再给你带些来!”   “够的。”朗山微微点头,“我带诸位上去。”   江冧又扭着头叮嘱了他几句,那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江舒是他亲儿子,一刻也放心不下。   其他几位大人自然也是眼观鼻鼻观心,那东家哥儿眉眼间同江的人分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瞧便知是近亲。   朗山把他们带到三楼的厢房里,里面都是独立的包间,还有专门的店小二随侍,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的东西一应俱全,随时准备吃便是。   吃过糕点,可没吃过这般稀罕的东西,朗山便一一给他们介绍着。   “甥婿与我们同坐吧,陪着喝几杯。”一大人见江冧那般疼爱江舒,可想对这位甥婿也是不错了,若是能结交也不枉他们来这里吃饭。   朗山一拱手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夫郎闻不得酒气,诸位大人想必稍后也有要事,不若唤店小二去带些饮料上来,这个时节喝些冰凉的饮品很是舒爽。”   “也好!”江冧朝旁边的店小二挥手,“去带些饮品上来。”   而后他才喊朗山坐下同用,朗山到底也是经历过一番事的,面对外人时言谈举止大方,谈吐不俗,偶尔还能说上几句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反倒让这些高官们高看一眼。   江冧也是越看朗山越满意,起初得知江舒同一个乡下的猎户在一起还觉得有些悲愤,可想到他们之前从未帮助过江舒,如今又有何资格去插手对方的一切?   京中的酒楼是要比府城大很多,直到客人们都坐满,还是有好些空桌的,多数有钱人都是往楼上坐,还有些人急着吃便也直接坐一楼的散座了。   “居然会有这么多客人。”孙晟霖感慨一声,“不过今日怕是也盈利不了多少。”   毕竟楼上的厢房多是被他们相熟的人占着,都是亲朋,开张第一天人家来捧场,哪里有让他们自掏腰包的事。   江舒也深知此理,笑道:“无事,之后自然不会日日都这样。”   到底是他们两个开的酒楼,两人还是要去转悠着去瞧瞧厢房里的客人,且孙晟安也在,孙晟霖自然要急着去看。   江舒想了想道:“你先去找晟安他们,我去瞧瞧奶团儿,也不知有没有闹人。”   奶团儿今日一直都跟着江家三兄弟,自然还有红袖和绿竹陪同着,许是江御满足了他吃红锦鲤的小愿望,这小子竟日日都粘着他。   厢房里倒都是跟着江御来的朋友,依旧是之前那一波,但也有几个瞧着就显贵的孩子,只是气度上倒是不如江家这几个泼猴。   奶团儿之前就有吃过烤肉锅子,如今吃起来自然也不客气,他还太不会用筷子,出门吃饭都是随身带着朗山特意给他做的一套餐具,里面有叉子,还刻着他的名字。   他叉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肉递到江御嘴边:“表哥哥吃。”   江御面若和煦春风,张口把肉咬进嘴中,而后拿起旁边的手绢给他擦了擦唇边的油渍。   那日的姑娘有些看不下去,她蹙眉:“江御,他是个哥儿,你就不能注意些?”   “这是我弟弟,郡主若是看不下去自行离开便是。”江御神色冷淡,并未瞧对方一眼,全然不似照顾奶团儿时那副温柔样子。   赵莹君面露难堪,从前江御就对她爱答不理,若非她如今还占着个“郡主”头衔,怕是连这人身边都无法靠近,她这般艰辛才能一直跟随江御,偏这个奶娃娃一来就占据了对方全部视线!   旁边坐着的哥儿笑道:“江少爷就是这性子,莹君莫要生气。”   “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你是旁支就敢这般与我说话,本郡主可是圣上表兄亲封的!”赵莹君不敢同江御发脾气,只能将怒火转移到她的远亲表弟上,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贱蹄子也心悦江御!   赵乐讪讪笑了笑没敢再搭话,圣人荣登大宝后便将先皇一脉全都处置,近亲诛杀远亲流放,而其他同他争圣位的也已经被幽禁,仅剩的这些赵家人也都是小门小户,哪里敢同赵莹君顶嘴。   奶团儿见他们吵起来了,揪了揪江御的衣袖,见他把耳朵凑过来才小声说道:“那个姐姐好凶哦!”   “你!”   他自以为很小声,殊不知厢房里的人都能听到一点,赵莹君气个半死,一拍桌子站起来怒瞪奶团儿。   “你一个哥儿要脸不要!成日里就知道在江御身上赖着——”   “赵莹君!”江御嗓音冷冽,眸子里闪着怒火,“滚出去!”   奶团儿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你喊什么,我父父说了要脸皮皮的娃娃是吃不饱的!”   赵莹君气急败坏,看看奶团儿又看看江御,最终一甩衣袖就往外走,刚好擦着江舒离开了。   江舒进屋就瞧见气氛有些不对劲,加上方才那姑娘气势汹汹的离开,莫不是方才打起来了吧?   他赶紧绕过屏风往里面走,就瞧见奶团儿又赖在江御身上,他蹙眉:“朗清语,我先前如何同你说的?”   奶团儿一慌,小短腿立刻扑腾着就要往下滑,江御忙搂紧他,解释道:“小表叔,是我怕奶团儿吃着不舒服执意要抱着他的。”   江舒看了奶团儿一眼没再说什么,笑问其他人:“吃的可还好?一楼两角有冷饮和饭后点心,是小蛋糕,若是喜欢就让随侍给你们拿。”   “小表叔,我们都喜欢的,您不用操心我们。”江忱乖巧说道。   众人神情莫测的看了一眼江忱,真是不得了,居然还能见这小霸王这般和颜悦色的同人说话,他阿娘都没有这待遇。   “那便好。”江舒点头交代几句便要走。   奶团儿怎么能忍?   他爹爹就没一次是不同他亲亲抱抱就离开的,当下就红着眼从江御怀中挣扎着要找江舒抱。   “爹爹、爹爹!”   江舒转身诧异挑眉:“哭什么?乖乖和表哥哥们吃饭,爹爹今日不能一直照顾着你,好乖。”   “好哦。”奶团儿鼓鼓腮帮子,被江舒哄好了又转身投入江御的怀抱。   楼上的厢房里都是吃喝畅聊的声音,有些嘈杂,但也确实不隔音,江舒也不指望这时候有什么隔音板,只能减少随侍的数量,否则若是传了什么消息出去可不太好。   孙晟安是和孙思齐同来的,自然容错也一直跟着。   江舒进去时里面气氛有些焦灼,换句话说大概是孙晟霖一个人在生闷气,而其他的人和他一样生气,却也只能忍着。   他扬起唇角打破僵局:“我来晚了,是不合胃口吗?”   “没有,方才闲聊了几句。”孙晟安扭头笑道。   江舒大概明白孙晟霖为何这般生气了,唇角的笑意收敛起来,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温和书生,如今眉宇间却是一派萧颓,全然不似从前那般富有生机。   他想问问最近的情况,也想知道知道孙晟安如今的心情,但他不敢开口问,生怕不小心触到什么伤心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笑的有些牵强:“边吃边说,自家人不拘这个礼。”   只是许是气氛一直作祟,几个人皆是一副吃不下去的模样,江舒心中也有些不爽,最后干脆放下了筷子。   “在朝中可能应对?”他直白问道。   “尚可,他如今没有一儿半女,我不过就是讨个闲职,闲来无事便被他叫到殿中偏殿听他说会话,并没有其他。”他说的很细致,像是在刻意解释什么。   容错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   江舒点点头:“那就好,如今我们都在,若是有无法解决的问题集思广益便是,久别重逢,暂且别想这些糟心事了。”   “舒哥儿说的对,莫要再想了,先用饭吧。”孙思齐牵着嘴角打着圆场。   孙晟霖像是被哄好的孩子一般脸上这才露出点笑意。   吃这些东西都费时间,等厢房里的人吃完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朗山把江冧他们往外送,还有其他的客人一直在源源不断的进来,虽说多数都是往两角去买点心和饮品,但也都是客人。   江冧摆摆手:“你去照顾阿舒,莫要再送了。”   “好,那您几位慢走。”   朗山看着他们稍走远便立刻转身回去找江舒了,刚好看到他们下楼,都吃完了,各个脸上的笑也多了些。   整个东街的生意都因为多样楼的开张好了不少,反观其他的街道反而萧条了不少。   西街一间酒楼。   “今日怎么回事?酒楼里的客人怎的这般少?”掌柜拿着扇子扇着风,见旁边的小二有些困顿,当下就拿扇子去打人,“就这么寥寥几人,还不快去瞧瞧怎么回事!”   小二赶紧跑了出去,只见整个西街上的生意都不是特别好,他隐约听到几个掌柜们说话,便凑了过去。   越听越心惊,凑着问了两句就跑回去了。   把自己打听来的事全都告诉了掌柜,莫名对方才那几个掌柜说的话有些心动,那么好的吃食肯定能赚很好多银子。   掌柜一听坐不住了,他得亲自去看看,否则东家问起来没法交代,大概其他的酒楼商铺也是这么想的,便结伴去了多样楼。   多样楼门前停着好些马车,还时不时就有衣着光鲜的公子哥从里面出来。   “这般好生意,岂不是故意和咱们西街的商铺和酒楼对着干?”   “这话你都敢说?知道这是哪家的酒楼吗?这可是江大人的亲戚开的,据说府城就有这酒楼,是灾情那年圣人嘉奖过的,可瞧见那匾额了?圣人赐的!”   “做生意本就各凭本事,他们这般光明正大是我们自愧不如。”   笑话,圣人亲口嘉奖给了赏赐,甚至还给了“口谕”奖赏,还有江家做靠山,谁敢不长眼的撞上去?   他们纵然有诸多不满也只能忍着。   江舒对眼下的情况却是满意不少,来的达官显贵越多,他日后的生意就更好做,这可都是名人效应。   “东家!外面来了——”   “杂家来的巧,太傅大人也在。”彭德良忙对着孙晟安恭敬行了一礼。   孙晟安面色淡然:“彭公公不必多礼。”   “江东家可还记得杂家?听闻今日开张便忙带着礼品上门了,你这些吃食我也有年岁不吃,心里也是馋的紧。”彭德良单纯想这一口了,才借着由头出来吃吃。   “自然记得公公。”   上门都是客,何况江舒对他印象还算可以,便让人好生带他到厢房里,特意叮嘱一定要带些蛋糕和饮料上去。   彭德良听的心花怒放,看向江舒的目光越发慈爱,和孙晟安打过招呼便上去了。   “那我们先走一步。”孙晟安轻咳了一声,面色红润了些,“晟霖好好同舒哥儿做生意。”   “我知晓,哥你注意身体。”   孙晟安笑着点了点头,三人便一起离开了。   江舒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盛夏的季节里对方倒是比旁人多穿了件衣服,还伴着轻咳,总觉得像是生了什么大病一般,瞧着有点气血不足?   只是孙晟安不说,他自然也不好当着容错的面问这些,否则怕是又要引起他们争吵。   来吃饭的客人络绎不绝,江舒也不能一直在门前站着,三人便一同上楼了去江御的厢房里找奶团儿。   少年人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满桌的东西倒是被这些孩子们吃的差不多,但到底还顾着面子,不管是餐桌还是饭碗都刻意留了些底儿。   奶团儿有午睡的习惯,如今吃过饭已经趴在江御身上睡着了,小脸蛋都挤得要变形了。   江御没敢动,朝他点点头。   “给我吧,你们吃过饭就出去玩会儿。”江舒笑着把奶团儿接过来,“晏之好好看顾弟弟们。”   “我知道了。”江御目光落在奶团儿身上有些不舍。   朗山微微蹙眉,总觉得这臭小子看他家奶团儿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再看向旁边那对双生子也是同样不舍的目光,这才松了口气。   江御这才带着这些伙伴们离开,说是伙伴其实都是跟班,他在京中差不多岁数的少爷里是最受人喜欢的,就连皇家的公主哥儿都会跟着他们玩,到底是皇家的,他虽不喜欢,却也一直默许他们跟着。   只是想到今日赵莹君说的那些话,江御心中总有一口气,奶团儿尚小不懂这些话,但凡再大些怕是要吃了心和他们疏远。   “赵乐,赵莹君喜欢什么?”江御问道。   “郡主表姐她、她不是最心悦您吗?”赵乐说起这话时还有些羞涩,他也喜欢。   江愠微微一笑:“我大哥是说她在意的东西。”   “郡主表姐很重视的自己的美貌。”赵乐觉得自己说的根本不算什么,他腼腆笑了笑,“应该没有哪家千金小姐会不重视自己的样貌。”   “是吗?”江御冷不丁笑了一声,重视就好。   酒楼和其他酒楼的时间不同,甚至要比镇上关门还晚,京中没有宵禁,加上江舒来后也了解了不少,天子脚下都有夜市,他的酒楼开到子时自然也不过分。   江舒便将酒楼里的小二们分为两拨,都是换班来上,其他的自然也一样,如此一来每月的月钱便又会增多些。   出来做活的都是被当做奴隶使唤的,一连做一天一夜的活计都不会有人敢说话,但江舒不但帮他们调换着,还涨了银子,任谁都高兴的不得了。   京中不比府城,处处都是用人的地方,再加上酒楼和账目有关,江舒就算再相信江家也不能全然相信他们找来的人,因此丰秋便成了酒楼管事,明日里查看着账目他也放心一些。   酒楼开到子时,回到府上时就更晚了,奶团儿早就被江御给接回来带到房间里睡下了。   他们动静小没吵着人,江家自然也没发现。   第二天一大早江锦然就来堵人了。   他拧眉瞧着这两个没休息好的,神情有些不悦:“下人们都是做什么的?还要你们这般操劳?”   “酒楼刚开,我们总归有些不放心……”这还是江舒第一次见他皱眉,心中还有点小忐忑,好脾气的人发火果然让人害怕。   “有何不放心,各个都是签了身契的还能跑了不成?若是真有心思不纯的发卖了便是,何必要苦了自己?”江锦然面色有些苍白,他昨夜余毒复发几乎是被折腾的一夜未睡,自然也听到了些动静。   听他这么说,有一瞬间江舒确实觉得自己有些傻,他如今这般努力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过的更好一些,可银子赚到了,且一直持续赚着总归是不用发愁。   何况,就像江锦然说的,那些人他再不放心也没用,若真是有二心之人,也不是他日日去酒楼看着就能改的。   “我们知晓了。”   见他一脸受教,江锦然这才撑着有些疲累的身子起身:“知晓就好,我瞧奶团儿这几日总跟着晏之他们,你们可别伤了奶团儿的心。”   其实江舒很想说奶团儿根本不会因为这个伤心,但是转念一想他们从前在府城时都陪能日日着奶团儿,如今自然也能。   待人一走,江舒就坐不住了:“我去瞧瞧他。”   “我去便是,你且再休息会。”朗山眼底带着淡淡的火光,这些日子都因为酒楼的事放着江舒,待他休息好些再说。   “好。”江舒打个哈欠,眼底攒了泪花,“这天儿热的厉害,你让红袖她们做些刨冰给府上的人吃吧,别让奶团儿瞎跑了,这次没让顾枫兰跟着我快后悔了。”   要是有顾枫兰跟着,还能拘着奶团儿点,如今府上这些小少爷将他宠的和金疙瘩似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若是再这样下去可不得了了。   朗山一一应过便去找人了,走出去院子没多久就瞧见了池塘旁边围着的一群人。   上次那一池塘的锦鲤都被奶团儿给喂翻肚,江冧知道后倒是没说什么,反而让在池塘边搭建了小凉亭,鱼食更是常备着,奶团儿已经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送走了好几池锦鲤。   也幸好江舒没让浪费,全进了奶团儿的肚子里。   “表哥哥,那个是什么?”奶团儿指着正慢悠悠往水里爬的绿壳王八问道。   江御轻笑:“是甲鱼,可以煲汤。”   “汤?”奶团儿瞬间瞪大眼睛,面上的欣喜遮都遮不住,他扑到江御身上,“想给爹爹煲汤,表哥哥~”   江御哪里抵得过他这般请求,立即答应:“稍后便让采办去买,给你爹爹煲汤,可好?”   “好哦。”   小肉团子眼睛都笑弯了,爬在栏杆处盯着那王八都开始流口水了。   朗山听着那对话心中发笑,扬声喊道:“朗清语。”   “父父!”奶团儿当下王八也不看了,转身就朝朗山跑去,揪着他衣袍下摆就往身上爬,左看看右看看的,“爹爹呢?”   “你爹爹在休息,今日可有写字?”朗山笑问。   奶团儿有些苦恼的看了一眼江御,撇撇嘴:“不曾写,喂了鱼鱼们,还想给爹爹煲汤,父父不生气,奶团儿晚些便写。”   “表叔,是我怕奶团儿在屋里太闷,才带着他出来玩的。”江御边解释边看向朗山,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心事被人戳穿的感觉,心中忐忑起来。   “那晚些你陪着他写吧。”朗山捏捏他脸蛋,“是不是已经把你夫子的话全都忘了?”   提到顾枫兰,奶团儿瞬间蔫儿了,不敢再朝别人求助,要是被夫子知道他不好好写字,会减少作画的时间的!   晌午前江御便带着奶团儿把写完的几张字给朗山看了,见他们还算认真便挥挥手赶走了。   江御对奶团儿的夫子有些在意,去凉亭的路上一直在问顾枫兰的事,只是奶团儿到底才三岁多,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便揪着自己知道的说了一些。   “夫子很喜欢奶团儿,爹爹说夫子明年考试哦,像奶团儿写字一样!”   江御眼眸微闪:“奶团儿喜欢书生吗?”   这话一问出来,旁边双生子的目光瞬间落在他身上,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但心里早已掀起波浪,双生子对视一眼似乎是明白了他们大哥的心思。   奶团儿还小,什么都喜欢,江御没得到满意的回答便也没多问。   外人眼中,江家三个儿子极其聪慧,尤其是江御,如今才十一岁便已经成有了江老将军年轻时的样子,日后定然不可估量,因此许多府上都愿意自家的孩子同他一起玩。   奶团儿又喂翻肚了一池子的锦鲤,晌午的饭食桌上便多了几道和鱼有关的菜色,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晌午过后,江舒觉得精神好了些,便和朗山去了酒楼,门口刚好碰到孙晟霖,看样子也是被蒋慕连面命耳提了一番。   孙晟霖用扇子挡着打了个哈欠:“不知是不是上了岁数的缘故,总觉得体力要跟不上了。”   话音一落,江舒神情微动,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像是在思考什么。   孙晟霖被他堪称流氓的一眼给看的打了个激灵,他有些羞赧的朝朗山吼:“朗兄!你管管他!”   “你又没什么好看的。”朗山全然不将他那瘦弱的身板放在眼里。   这么多年的相处,朗山早就知道江舒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身材,挺立悍拔,能给他安全感。   江舒只是不好意思直说他馋八块腹肌……   酒楼里的客人倒是不少,排队在两角买点心和饮料的也不少,苍蝇腿也是肉,他们都不会嫌少。   “快些,一会没有厢房了,我可不要在散座里——江东家?”几个公子哥脚步匆匆的走进来,刚好和刚进门的江舒他们撞上。   江舒扭头看见几位公子哥,下意识笑道:“客人里面请。”   “江东家可是不记得我们了?”为首的叶子阑笑的有些无奈。   朗山微微点头:“叶公子,之前在府城在酒楼住过段时日。”   江舒这才猛的想起,迎着他们进去:“可带铭牌了?能打折。”   “带了,我们昨晚才外出回来,今日知晓酒楼果真开到京中来了,便立刻过来捧场了。”叶子阑笑说。   “那快些去,厢房外面都有随侍。”   几位少年郎面上一喜,折扇轻摇便匆匆上楼了。   会员制度还没有在京中正式推行,毕竟酒楼刚开,账目上也会比较杂乱一些,江舒本想着等过些日子再孙晟霖商量此事,没想到叶子阑他们结账时却遇到点小麻烦。   “小二,你这银子别是算错了?同样都是厢房里用午饭,我们点的东西要比他们少些,怎的他们价格同我们差不了多少?”问这话的人倒也没什么恶意,就是觉得有些不明所以。   丰秋忙上前解释:“这几位公子有我们酒楼的铭牌,那是会员的象征是会有折扣的,我们东家在府城时就说过了这铭牌来了京中照样能用。”   “那你说的这会员给我也弄一个。”男人随口说着,他们虽有银子却也不是什么冤大头,能便宜当然要。   “实在不好意思,如今会员制度还没有在京中推行。”丰秋有些尴尬。   旁边的叶子阑几人也有些尴尬,万万没想到会闹出这一出来。   他赶紧把铭牌收回来:“算了,也不差这几个银子,照常算便是。”   “出什么事了?”江舒他们刚好下楼,就瞧见桌柜处围着好些人。   丰秋只好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江舒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当是什么,会员这东西想做还不是随时都可以吗?   江舒安抚道:“如今酒楼刚开,会员制度确实还没有开始准备,我们会尽快完善,届时会有消费门槛,若是达到自然就会成为会员,也会有我们酒楼的铭牌。”   听东家都说还没有准备好男子也不好再纠缠,否则传出去倒像是他多小气。   “过几日会将制度贴到酒楼门前给诸位瞧,请再等等。”   “那便罢了,结账便是。”   丰秋亲自将那几位客人送走便继续帮叶子阑几人结账,走的当然是会员的价格。   叶子阑颇有些不好意思:“此事是我们添麻烦了。”   “小事,不必放在心上,若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多介绍些朋友来便是。”江舒笑说,这些公子哥可都是银子啊!   “过些日子我生辰,能否在你这酒楼里订几个厢房?”   江舒眼睛一亮看向旁边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的公子哥杜明礼,没想到张口就开大!   他立刻露出绚丽的笑容:“当然可以,具体的事宜请和我们的管事说哦。”   订厢房的价钱自然和普通的吃饭不同,光是预订就顶得上一顿饭钱了,遑论是之后的开销。   但百两银子对这些公子哥们确实不算什么,都不及他们吃茶听曲儿的,因此这钱江舒赚的心安理得。   在酒楼稍滞留了一会,三人便准备离开了,江舒确实被江锦然的话戳醒了,他如今是主子,手下的都是为他做事的,若是明明有那么多人他还累着自己确实说不过去。   江冧已经下朝回来,在池塘陪着奶团儿喂鱼,为了能让奶娃娃高兴,他又让蒋家的铺子送了好些其他的水产过来,各种各样的鱼,好好的荷花池成了乡下河沟。   “舅舅。”   “回来了?若是无事便带着奶团儿多出去玩玩,晏之他们太皮实,再给他磕碰了。”江冧提起那三个臭小子就忍不住吹胡子瞪眼。   “舅老爷,表哥哥可好啦!”奶团儿边撒鱼食边撒娇,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跑到江舒身边揪着他衣摆。   江舒微微挑眉:“怎么了?”   “爹爹,小哥儿是可以嫁人的吗?”奶团儿天真奶声问道,“那我可以嫁给表哥哥吗?”   “咳咳咳……”   江舒猛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朗山忙给他拍着后背,看向远处凉亭里的江御时神色莫名。   虽说亲上加亲是好,但是江御该不会刻意跟奶团儿说这些。   倒是江冧听后笑了:“倒也是亲上加亲,只是如今你还小,待你长大了才可以嫁人。”   “好哦。”奶团儿乖巧应声,转身就继续去喂王八了。   奶团儿一走,江冧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他沉声道:“晏之要是性格和缓些倒也没什么不好。”   江舒一听不对劲:“您不觉得奇怪……?”   “若江御那小子性格好些,亲上加亲便也没什么。”江冧蹙眉,“奶团儿还小,这种事肯定是别人说给他听的,晏之虽然瞧着性格坏,但也绝不会同他说这些,此事我会让你嫂嫂查查的。”   后面的话江舒全然未听进耳朵里,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架空古代古代…… 第81章 “酒楼置办生辰宴,真恶心啊。”   江舒从前就知道京中复杂, 说话做事都要警惕三分,他倒是没想到有人会不喜欢才三周岁的奶团儿。   江冧听了那番话后立刻告诉陆乐容清查此事,定要揪出来到底是谁在奶团儿面前嚼舌根子, 让三岁的孩子听那些话。   实际上, 江舒起初并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奶团儿自己要问的,毕竟他这些日子确实总同江家三兄弟在一起,可关系再亲密也不曾超出正常范畴,何况江御也才十一岁,正是爱招猫逗狗的年纪,根本不懂这些。   因此, 当陆乐容真揪出来一个嚼舌根的婢女后,江舒难得沉默了。   “何人指使你在小少爷耳边说那些扰人心神之言!”   陆乐容平日里瞧着温和从容,但真做起事却雷厉风行, 问话时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意, 也是后来江舒才知晓她是将门之女。   婢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直对着他们磕头哀求:“无人指使, 奴婢心悦大少爷,不愿见他同别人亲近, 所以才故意说那些话教坏小少爷, 求夫人饶恕,求表少爷饶恕!”   “荒唐!两位少爷如今才几岁,为了一己私欲竟要毁坏两位少爷的声誉!来人!给我拖出去打,留一口气发卖的远远的!”陆乐容一拍桌子,也懒得再和她废话, 直接让人拖出去了。   江舒心中莫名有些不适, 虽说知晓古时候的人早熟, 没想到这十三四岁的丫鬟也能想这么多,在他看来奶团儿也好江御也罢,都是孩子……   陆乐容见他神色难看,怕此事再给他们彼此添了嫌隙,忙上前解释:“舒哥儿,此事怪我不曾管束好下人,奶团儿这般招人疼爱,晏之是拿他当亲弟弟的,你可莫要因为这些同我们生分了!”   “大嫂想多了,晏之他们待奶团儿如何我都看在心里的,先前来时舅舅还说有个小哥儿怕是要被稀罕死了,我早想到的。”江舒并不曾多想,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根本想不到那些的。   “听你这般说我也放心些,日后定会好好管教这些下人的。”   江舒笑应过后便没放在心上,奶团儿从前就爱问东问西,所以才请了顾枫兰做他的启蒙夫子,孩子好奇心都重,他不觉得有什么。   何况,如今事,以后谁说得准?   下人将那婢女打的奄奄一息,从陆乐容那拿了身契就将她给发卖了。   按理说这样的事悄悄的才好些,但陆乐容心中想着杀鸡儆猴,便借着此事干脆将所有的下人都叫到院子里好好警告了一番,有前车之鉴,往后自然无人再敢乱说话。   经此一事,江家三兄弟还以为再不能同奶团儿亲近了,没想到江舒丝毫不介意那事,还特意将奶团儿带给他们玩。   “小表叔,此事都怪我们不好。”江御郑重道歉,之前陪着他们玩的多是些心眼儿多的姑娘或哥儿,好不容易自家有个这班般可爱的滋自然要好生护着,不曾想反倒惹麻烦了。   江舒怜爱的摸摸他脑袋:“无事,奶团儿是你们的弟弟,同他关系好是应当的,不用想那些。”   如今他倒是也琢磨出点这三兄弟的意图,从前不论他们去哪都会被江冧训斥,家中长辈各个都忧心他们会惹祸,但如今带着奶团儿就能免些责骂,可不是要成日都带着?   江忱抬头乖巧道:“小表叔放心,我们会看顾好弟弟的。”   “好乖,去玩吧。”   江忱和江愠是双生子,模样和身条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唯有在穿着和说话上能区分彼此。   江舒怜爱的对着他们各个都摸了摸,这么点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   眼瞧着送他们出去玩,江舒这才按照约定好的时辰和朗山去了酒楼里,原因无他,杜明礼在这订那么多厢房,这生辰自然得让他们过舒心了。   虽说还有几天,可也要尽快安排,江舒在他订下的厢房里挑选了一间最大的开始精心装饰,因为材料有限只能尽可能的将室内弄的清新淡雅一些。   室内摆放着江舒让人在室内摆放了花市上买来的兰花瓮缸里还放了些荷花浮在上面,走进就能让人感受到芳香四溢。   杜明礼的生辰原本是要家中过,只是年年都在家中不免有些腻味,杜府便同意了在多样楼过生辰的请求,只是如此便只能他们这些年轻人去参加了,免得长辈们打扰他们的性质。   因此杜明礼邀请了些关系交好或是两家有来往的友人前来,杜大人在朝中也是有声名地位之人,杜公子的生辰宴自然有很多人不请自来。   原本还以为到多样楼也就是吃吃喝喝再无其他,可真走进这厢房里,反而让人觉得浑身舒畅,每瞧一眼都要情不自禁的发出感叹。   外围的桌上放着一个三个两层的蛋糕,上面描绘着一些简单的图案,还写着些祝福语,为着好看,江舒还买了几朵蔷薇花点缀,不止有蛋糕的香甜,还有花朵的芬芳。   “多样楼还能这般给人贺生吗?”   “明年生辰我也要在这里过,瞧着楼下卖的蛋糕都是一小块,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   “若是在此办宴会,旁的不说,倒是够别人艳羡许久的,我喜欢。”   杜明礼也没想到江舒会给他办的这么风光,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都带着些激动。   “多谢江定东家费心。”   江舒不甚在意的笑了:“杜公子是我们的会员,准备这些是应该的,祝您生辰快乐,诸位玩得开心,若是有需要随时叫随侍便可。”   江舒这番话可谓是给足了杜明礼面子,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因为他是会员才有这样的待遇,偏偏眼下京中有会员的寥寥几人,其中就包含他们几个。   果不其然。   江舒说完离开,那些早就艳羡不已的公子哥就开始抓着杜明礼问他怎样才能成为会员,要知道会员制度还并没有在京中盛行起来,若是能成为会员他们也要弄些宴会好好显摆!   叶子阑几人忙打圆场:“今日是明礼的生辰,其他事暂且放一边,江东家可是说过的,这生辰蛋糕放置的时辰久了滋味便不胜从前了。”   “正是,多谢诸位来来我的宴会,其他的厢房里已经准备好,各位拿上蛋糕可以先去了。”   即便是来参加他的生辰宴那也是分远近的,平时就和他交好的叶子阑几人自然是与他同坐,然后以此类推坐到其他的厢房里。   那些人也并不觉得被怠慢,他们本也同杜家鲜少有来往,私底下没有龃龉便也能被带着来参加,倒是没想到让这多样楼给他们开了眼,见着这些稀奇的东西。   杜明礼几个之前在府城就吃过蛋糕,也知道准备的这些碟子就是要把蛋糕切了分给众人,再听几句祝福的话便是。   其他鲜少吃过蛋糕的自然是惊奇不已,要知道多样楼如今虽也卖蛋糕,但都是切开分块卖,且日日都限购,先到先得,抢不到那就是吃不到。   如今倒是要让他们吃个痛快,怎能不更加期盼能早日办会员!   青年们总是爱活泼,没多久的功夫几个厢房就热闹了起来,其他的食客们听着都觉得好气。   “楼上是在作何?怎的这般吵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杜府的小少爷今日生辰,全由多样楼一手操办,每日限购的蛋糕点心给他们送去了好些!”   “这有何难?谁家差那几个银子?”   “说你不知道,那可是会员才有的待遇……”   杜明礼的生辰宴一直从上午热闹到傍晚,走时还有好些公子哥拉着丰秋告诉他一定要让东家快点弄会员,他们都急着要办宴会。   吃的东西不多,造的倒是不少,杜明礼今日玩的开心,有些腼腆的脸上挂着不常见的笑,结算给银子时都十分大方。   丰秋好生将他们送走,便赶紧让做粗活的伙计们去收拾那几个厢房了。   生辰宴弄的新奇,凡是去参加过的无一不是赞叹,还有好些央求着家中长辈也要在多样楼里办宴会,各个都攀比着,丝毫不想落了下乘。   京中官员多好面子,听说杜府的小少爷那般惹眼,他们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让自己的孩子面上无光,便给他们银子,等会员制度上新后就立刻去预订厢房,左右不能让别的府上看笑话。   一时间,多样楼的生意更是红火,日日座无虚席,便是到了晚间也总会有许多食客带着亲眷来此处吃东西。   城东一条街的生意都因多样楼在此处便的比之前好几倍。   “会员制度明日就会正式开始,你和其他的账房先生一定要仔细记好那些客人的每一笔流水,告知他们若是有错漏的便都在月钱里扣。”孙晟霖对丰秋说道。   “孙东家放心,这些我都会盯着的。”丰秋说罢又看向江舒,想知道他有没有要叮嘱的事。   江舒摆摆手:“会员制度正式实施之后才是有的忙,先把这件事办好便是,我没有其他要交代的。”   丰秋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孙晟霖也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得知他也是酒楼东家,蒋家不少旁支的公子哥都找他要门路,各个都盼着成为会员后好好办宴会显摆,也要在城里风光一回。   这般好面子又幼稚的行为当真是京中的公子哥们能做出来的事。   翌日。   多样楼就推出了会员制度,凡是在酒楼里消费满五百两就能获得会员资格,除了价格提高了些,其他的福利都是照旧的。   会员消费后账上就会有积分,之后可以根据积分的高低兑换酒楼里的小吃食,这对那些千金贵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花的多就总能多显摆。   都来吧都来吧!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看着那些排着队订厢房迫不及待要消费的婢女或小厮们,江舒和孙晟霖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铭牌我已经找工匠去做了。”朗山说道。   “多谢二郎!”江舒翘着唇角软声道谢,一副爱财爱的不得了的模样。   孙晟霖撇嘴:“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是不知该不该讲那就不要讲。”江舒摆摆手,凑到朗山跟前和他说话,左不过也就是聊些乱七八糟的事。   孙晟霖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十分强烈的恶意,愤愤咬了咬牙扭头不看他们俩了,等蒋慕连空闲下来,他也要这样!   京中酒楼多数的生意都被多样楼给抢去,自然会引起不少人的不满,其中自然也不乏一些世家大族的私产,奈何有心想给多样楼个教训却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顾及着。   在京中这地方,谁也说不准小小势力背后会不会有更大的势力,何况多样楼的势力一直都很明显。   当然,自然也有不满意的。   “眼瞧着这生意怕是要被他们一家抢去!”   “崔兄,您可是未来的茶叶皇商,可眼瞧着他们酒楼那什么饮料把这茶叶的风头都给夺走了!”   “就是如此,当今圣人爱品茗,这茶叶才该是最受喜爱的,反倒是让他们那不入流的给趁虚而入了。”   “曹管家如何看?我记得这朗家同你们府城曹家颇有渊源?”   被点到名字的曹管家抬眼笑了笑:“朗孙两家如今背靠大山,我们老爷哪里敢做什么,再说府城曹家做的事同京中曹家有何关系?”   曹管事如何不知道他们的意图,这些人各个都是老狐狸,明知道他们和多样楼不对付还特意把他叫来,无非就是想刺激他们曹家去做某些事。   只是他们算错了,曹家和多样楼是私人恩怨,根本不会被这些人给利用,何况最近圣人一直对他们大人有些不满,哪里还敢惹是生非。   估计这些人也是知道所以才刻意对他说这些。   被称为未来茶叶皇商的崔桥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他还能不知道这老东西心里在想什么?   怕是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意图所以才一直沉默不语,也就这么点本事,怪不得曹家这么多年依旧只是个从五品的官。   他沉声笑道:“曹管家言之有理,只是不知这朗家会不会因为府城的事连带着你们京中曹家也一起嫉恨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是我们曹府之事,便不劳崔老爷忧心了。”曹管事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笑了,“听说崔老爷的公子最近在说亲,也不知有没有相中的人家?”   京中谁不知道崔家的少爷日日夜流连烟花之地,见着有些姿色的姑娘或哥儿都恨不得立刻抢到家中去,也是崔家看的严,一直留着正室的位置,否则府上就要成为那下贱之地了。   只是也正因如此,哪家的小姐贵君都不愿意嫁到崔府,仅有的儿子娶不到好人家的姑娘,家中其他的姑娘哥儿也受影响一直嫁不出去,还是崔府的茶叶颇受达官显贵的喜爱,才有人愿意同他们说话。   崔桥被人戳中痛楚,脸上的表情也克制不住,他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就没得说了,听说今年入秋圣人便会选秀,只希望曹府还有适龄的儿女能进宫!”   曹管事咬牙:“那便不打扰诸位洽谈了。”   新圣登基后一直不曾选秀,宫中后妃贫乏,若是曹妃能有一儿半女也算是站稳脚跟,可如今听说备受冷落,虽说其他的妃嫔皆是如此,但选秀后便说不准了。   待曹管事一走,崔桥脸色更是难看,他可是未来的茶叶皇商,这曹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竟敢这般得罪他?   “都怪这朗家,好端端怎的开这样的酒楼抢生意?”   崔桥闻言抬眸看了一眼一直拱火的人,嘲讽一笑:“若是看不下去便做出些行动,总嚼舌根子有什么用!”   说话的人讪讪一笑闭上了嘴巴。   崔桥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朗家,若不是他们,自家茶叶的销量也不会骤减,得想个办法才行。   一群人凑到一起都没有商量出对策,崔桥干脆就打发他们离开了,原以为能找个替罪羔羊,看样子还得他亲自出马。   自从会员制度开始实施,多数有资格成为会员的人拿到铭牌后就开始预订各种各样的宴会,不管银子多少,只要面子好看。   这对酒楼来说自然是好的,因此酒楼里的宴会瞬间被排满,都挤到三个月后了,还有人不死心的要订,根本不在意时间,还有一些要插队的。   “插队?”丰秋失笑,“这个真不能给您往前排,每家府上都是有登记的,都是掰着手指算呢。”   婢女下巴微抬,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管事,也敢同我们郡主这般说话?我们郡主就要七天后!”   郡主?   丰秋可不是从前那个只管府上事务的管家,自从成了掌柜也是见过许多达官显贵的,何况江家本身就是高官,他自是不会谄媚。   再者,他也是知晓些事的,这郡主无非就是当今的圣人为了安抚赵家封的,没有封地的郡主算什么郡主?   丰秋面不改色:“如今订宴会的多是达官显贵,不若我将单子给姑娘瞧瞧,您亲自去那些府邸问问能不能让?”   婢女被他这番直言的话给惊着了,她有些为难的咬了咬唇,即便她敢看,却也是不敢去说的,那些贵人她们郡主一个都开罪不起。   她咬牙保持微笑:“那我们先订,若是有机会往前,还请管事通融。”   “自然。”丰秋微微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婢女带着这样的结果回去不出意料的得到一通辱骂,她跪在地上不断求饶,奈何最近赵莹君心情不佳根本不打算放过她。   “废物!”   应声而来的是碎在婢女头上的茶杯,将她的额头砸破了皮,渗出些血迹。   赵莹君戴着面纱气急败坏的对着婢女就是一脚:“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还等着宴请江少爷呢!”   她如今已经十一岁,皇家是肯定不会为她指个好人家,她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江御,若是能同江御在一起,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可是最近她脸上莫名其妙出了好些红疹子,这段时间一直没敢出门,也不知江御会不会已经把她给忘记了,若是被其他的贱蹄子给缠上怎么办?   “快去帮本郡主打听打听江御在哪!”她狠狠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婢女,“把你好好收拾一番,莫叫人以为我欺负你。”   随后她便像是一只花蝴蝶似的开始穿梭在自己的柜子里挑选漂亮的衣服。   自从江舒一家到了京中,江家三兄弟出去作怪的时间便少了,毕竟每日都要带着奶娃娃,不能做那些不好的事。   江忱抱着奶团儿陪他识字,他忍不住笑出声:“奶团儿不喜欢吃芫荽,所以也不识得那字啊?”   “表哥哥,二哥哥笑话奶团儿!”奶团儿鼓鼓脸转身就要往江御身上爬,他以后都不要二哥哥陪着了!   “今日要写一篇字给表叔,若是今日不写好日后不能让你喂鱼了。”所以江御才没敢抱着奶团儿,否则定要心软了。   奶团儿默默收回手,他写就是了。   江御想了想随口问道:“那人如何了?”   江愠微微一笑,语气很是轻缓:“已经半月不曾出府了,想来怕是也快忍不住了。”   “吵闹?”   江舒听丰秋说过来龙去脉眉心就蹙了起来,他倒是记得那个所谓的郡主,才十岁出头的年纪,反倒是养了一身的脾气。   丰秋点头:“不过我并未理会,只是怕她日后再来闹。”   “那样的小孩能闹什么,一切都按照规矩来便是,她若是不依不饶就是官差来了咱们也有的说。”江舒想到那么小的孩子就已经被教坏了便忍不住想叹气。   朗山和孙晟霖一同下楼,手里还带拎着个食盒,是要给家中孩子带回去的吃食。   这些日子确实冷落了奶团儿,为了让他能不闹腾还特意留了每日一篇字的任务,也无所谓他写的如何,能稍微静静就是好的。   孙晟霖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奶团儿,这才急着要跟着去看看,还特意买了好些的小玩意儿哄他开心。   “表少爷回来了。”   江舒微笑:“小少爷们呢?”   “在池塘的凉亭处,三位少爷在教小少爷习字。”   孙晟霖可还记得自己幼时习字多难受,现在听说奶团儿也在写字瞬间就起了要嘲笑对方的心思,拎着好些东西就匆匆往那边走。   “奶团儿,哎呦我的好奶团儿写字呢?”   江舒忍笑,这家伙幸灾乐祸还能更明显一些吗?   奶团儿抬头望去面上一喜,立刻从江忱身上跳下来朝着孙晟霖跑去,孙晟霖当下就张开双臂半蹲身子等着奶团子扑进自己怀里。   然后……眼睁睁看着奶团儿和他擦肩而过。   “爹爹父父!”   看着孙晟霖那副模样,朗山难以自持的笑出声,伸手把奶团儿抱起来:“我儿习字辛苦了,你爹爹特意带了些糕点回来,你去给兄长们同吃。”   “好哦!”   红袖立刻拎着木盒牵着奶团儿走过去,盒子里是江舒带回来的几块蛋糕和饮料,有朗山亲自发话,奶团儿就知道自己晚些写字也可。   如今五月正是炎热,即便在凉亭里坐着也出了一身汗。   朗山拿起扇子给江舒扇着,言语间有些心疼:“你回屋休息,让晟霖在这看他们玩?”   孙晟霖瞬间瞪大眼睛扭头看向说这话的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受到了了十分严重的伤害。   江舒失笑:“你别总逗他,红袖你让厨房做些刨冰来,小料按照之前那些就可以。”   “是。”   “爹爹热吗?奶团儿的给你喝。”他把自己的饮料递给江舒,眨巴着眼睛期待的看着他,“奶团儿只喝了一口哦!”   江舒还能不知道这个小吃货?   他轻咳一声,煞有介事道:“既然奶团儿这般客气,那爹爹和父父就不客气了。”   奶团儿一愣,他只给爹爹喝的呀?   江舒接过竹筒,握在手中片刻就觉得暑意稍减了些,他看了一眼奶团儿笑着把竹筒递给朗山,小家伙目不转睛的盯着竹筒,生怕谁一口就给他喝完了。   江御默不作声的把自己的竹筒给他,轻声道:“奶团儿喝这个。”   奶团儿捧住竹筒,还欲再说些什么,前院就有人来传消息了。   朗山当即把竹筒放到桌子上:“怎么回事?”   “表少爷,有彭公公来了,说要见您。”   三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江舒点点头:“好生招待,我们马上便过去。”   此事奇怪。   彭德良头次这般正经的到府上来显然不是为着什么小事,但能让他亲自跑一趟的正事,怕也只有那位了。   想到这里三人的面色都有些难看,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真的有什么事。   前厅。   江冧和江锦龄都有职位在身,眼下并不在家中,因此是江锦然正接待着,他素日里温声细语,让彭德良很是满意。   “彭公公怎的来了?”江舒脸上扬着明媚的笑,这般漂亮脸蛋任谁看着都会觉得舒心。   “是有些事,圣人让我告知东家,今晚会去酒楼浅坐片刻,希望几位能稍稍多留一会。”彭德良笑的满脸褶子,“圣人牵挂,说希望能带太傅大人同去。”   江舒面不改色,依旧笑着:“自然,届时定然会留好厢房以待圣人到访。”   彭德良轻笑:“那便最好不过了。”   朗山亲自将彭德良送出去,扶他上马车时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塞进他袖口中。   彭德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朗东家这是何意?”   “公公此前辛苦,只是不知圣人心意,还望公公告知一二。”朗山面色诚恳,像是真的怕招待不周会得罪圣人一般。   彭德良高深莫测道:“圣人说了,与几位是旧识,竟从旁人口中得知酒楼一事,自然要亲自瞧瞧。”   “多谢公公。”   朗山站在府门前将人送走,转身面上的表情就冷了下来,他回去将彭德良说的话告知他们,众人无一例外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孙晟霖更是生气,压着嗓子怒道:“我们算那门子旧识?真正的旧识如今被他困在这京中出都出不去!”   “你……”江舒想让他别生气,但这些安慰的话对一个心疼兄长的人来说,实在有些残忍,“我们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挑战权威这种事情江舒做不出来,但也实在憋屈,便也只能和朗山发发牢骚,可再多的牢骚都不能减退他们心中的忐忑。   傍晚一过,下朝回府听说此事的江冧都觉得赵景乾有些古怪。   他蹙眉道:“今日早朝上,圣人已经答应要入秋之后选秀,只是太傅当时并不在朝,莫不是要亲口再对他说一次?”   这种做法实在幼稚了些,可如果真放在赵景乾身上似乎也说得过去,无论如何,从彭德良说还要叫上孙晟安时,这场聚餐的主角就已经不是他们了。   江舒不止一次开始心疼孙晟安,那般心高气傲之人却要屡次受折辱,实在让人愤慨。   晚间。   用过晚膳,把奶团儿哄睡着后二人才动身去酒楼,因着还不是关门的时辰,他们到时店里的客人依旧很多。   江舒让人收拾出一见厢房便在里面等着了,虽说是要来浅坐片刻,但怎么也不会让圣人饿着肚子。   孙晟安站在窗前轻咳了几声,容错蹙眉:“大夫的药不是一直吃着,怎的还不见好?”   “见效慢罢了,不用担心。”孙晟安翘了翘唇角,“过些日子就好了。”   容错眉心紧蹙,强大的气势包裹着孙晟安,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除了日复一日的咳嗽也并没有其他地方古怪,只能将这情况归结为是大夫不中用。   见他依旧皱着眉心,孙晟安下意识的抬手帮他按了一下,看着对方有些怔愣的表情,他自己也觉得几分尴尬。   笑道:“莫要皱眉,当真快好了。”   “我记得初来京中时晟安你就咳着,如今都五月底了,怎的瞧着越来越严重了?大夫如何说的?”   虽说江舒知道古代的医疗技术不发达,但是没道理小小的风寒都要治疗两个月,这般医术还不如回家种田。   容错看他一眼,将大夫说的话悉数托出。   “哥,怕是那大夫是个草包,不弱若回头请其他的大夫再给你瞧瞧,哪有没日没夜的咳嗽的,怪不得脸色也总这么难看,夜里睡不好,白日可不是没精神。”孙晟霖哪里见他哥这么脆弱过,当下心疼的不得了,想着明日就让蒋慕连请太医给他瞧。   孙晟安下意识错开了孙晟霖的眼睛,看向窗外,语气有些幽远:“并无大碍,莫要再忧心我了,总会好起来的。”   他这般说着,旁人也不好再多劝。   孙晟安是有些忐忑的,他不敢去瞧身后那些人的眼睛,尤其是——   他一愣,刚好对上江舒平淡的目光,心中莫名的咯噔了一下,这些人里,他唯独不敢看江舒,仅仅是这样一触即分的对视,他都觉得自己被对方看穿了。   看穿了他这些刻意的小心思。   江舒却是微微一笑,音色很是轻柔:“你既无事便少喝些药,毕竟是药三分毒,停停说不定反而就好了。”   “这是什么歪理?”孙晟霖不解,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道理,“病了就该喝药才对。”   江舒轻笑,深邃的目光落在那道已经瘦弱的不像话的青年身上:“你不懂是因为读书少,晟安明白我说的话就好。”   孙晟安垂下眼睑低低应了一声,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江舒已经看出来了!   江舒还欲再说些什么便被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给打断了,几人对视一眼纷纷起身迎接外面的人。   “参见圣上。”   赵景乾脚步一顿,像是被他们跪下行礼的模样惊着了,赶紧将最前面的孙晟安扶起来,他笑道:“今日只是为了旧相识而来,不必当我是圣人,都坐。”   尽管他这般说着,却没有一个人真敢相信这样的说辞,每个人都恪尽职守扮演着忠心的下属。   赵景乾玩味的目光掠过众人,最终定格在眼前的桌子上,他笑道:“看着确实比府城的多样楼更精致些,可见京中风水养人,就适合你们居住。”   “圣人说笑,请先尝尝。”朗山木着脸说道。   赵景乾是最爱同朗山说话的,在他看来这样只会冷着脸的木讷乡下汉子根本没有什么心机,所有的一切都摆在脸上,比江舒要好懂很多。   毕竟也存了来吃东西的心思,赵景乾看向旁边跟着来的侍从,对方立刻会意,将锅中的肉夹到他面前的盘子里。   他夹起来蘸着调料尝了尝,笑道:“确实不错,不愧是朗夫郎和晟霖共同建立的酒楼,就是不知你们是从何处发明的这种吃法?”   “从前在乡下时肉都金贵,我和夫君过着苦日子平日里都要省一些,便将肉都切成薄片在水中过一下,也算是荤腥菜。”江舒张口就开始胡说八道,反正真假也无从查证,赵景乾还不至于为了一口吃的就大费周章。   赵景乾笑着点点头,亲自夹了一筷子肉放到孙晟安的碟子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晟安也快些尝尝,这可是朕给你夹的最好的。”   孙晟安眼底带着淡淡的嘲讽,看着眼前碟子里烫熟的肉片有些犯恶心,他是最不喜羊肉的,赵景乾不会不知道。   可眼下对方是圣人,他不过是臣子……   孙晟安扯着唇角强笑:“多谢圣人。”   而后将那羊肉片放进了嘴里。   真恶心啊。 第82章 “好打算,你敢动我夫郎!”   一顿夜宴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情况下结束, 除了赵景乾估计没人吃的痛快,他就像是不曾察觉到旁人的情绪一般,用软刀子逼迫了孙晟安, 却割着所有人的心。   直到一句“秋后选秀”如明珠落玉盘一般散落在孙晟安的耳中, 看着他骤然蹙起的眉梢和已经愈渐消瘦的身体,赵景乾那锋利的软刀子也终于割伤了他自己。   孙晟安呼吸有些困难,喘不过气的同时也无法压抑从喉咙深处泛出的洋溢,粗喘着重咳,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他哑着嗓子道喜:“恭喜圣上,日后臣下也好完成自己的使命。”   居然没有反应?   赵景乾气急反笑:“当然,日后孙爱卿要好好努力才是。”   “是, 多谢圣上垂爱。”孙晟安压着喉咙间的咳嗽嗓音有些飘。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敢说话,否则孙晟安面对的就是更加狠厉的重创。   似乎气急,又似乎觉得眼前的情景实在令人乏味, 赵景乾没再多说什么, 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众人,扬长而去。   直到眼看着主人公上了马车彻底离开, 众人才算是真的歇了口气。   江舒忙扶住孙晟安,言语急切:“晟安……”   “不要说, 我不想听。”孙晟安重重咳着, 连带着嗓子都觉得有些发疼,总觉得口腔里漫着一股血腥味。   见他这般难受,容错却是丁点儿看不下去,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打过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孙晟安的病情很不对劲, 但通过他的神态, 江舒也大概明白这种“不对劲”是他刻意为之的。   荒唐的夜宴不欢而散, 各个都是筋疲力竭,言语间夹枪带棒,回答应对稍有不慎就可能让自己陷入危机,这样的京城真的是他向往的样子吗?   江舒不懂,但他很疲惫,明明困的闭眼就能睡过去,却累的连合上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身心俱疲。   “夫郎,睡吧。”朗山温热又粗糙的大手遮住他的眼睛,即便室内没有一丝光亮。   江舒沉沉叹息往他胸膛靠了靠紧紧贴着,他像是有些后悔了,迷茫着:“如果我当初不执意来京中,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连锁反应?”   如果只是在镇上开个小酒楼赚点小银子,就不会接触到府城的人,也不会来府城,更不会一步步走到京城来。   这样的想法实在没用了些,但江舒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才能解决心里的负担,他总觉得自己无形之中把自己绑在了这里。   他不喜欢。   “京城很美,奶团儿在江家玩的很开心,他需要来外面看看,疲惫都是自己给自己的,睡一觉就没事了。”   江舒在他的轻声细语中闭上眼睛,即便是这样,梦里也是圣人翻脸不认人的样子,他在斥责,在斥责所有人。   一夜的胆战心惊,直到天色熹微,江舒才算彻底睡着,朗山陪着他在床榻上躺了一会便起床了做事了。   江府是真正的高门大户,一切事宜都由下人们来做,起初院落小厨房里的人瞧见朗山进厨房都要跪在地上磕头哀求,如今时间一久,次数一多,除了感慨几句,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江府给他们的是独立的院落,也有自己的小厨房,除了晚膳,平日里都可自行解决。   朗山根据厨房每日供应的食材给江舒熬了粥煲了汤,用小火温着,省的他醒了还要再热。   忙活了一身汗,刚出厨房就瞧见奶团儿往这边跑来,他微微蹙眉:“朗清语,仔细摔跟头。”   “父父!”奶团儿笑弯眼睛扑进到他腿上,“方才我去瞧爹爹了,他睡着,表哥哥们出门办事去啦!”   “你爹爹累着了,需要好好休息,若是无事便去写两篇字给你爹爹高兴高兴。”朗山一身汗渍油烟便没抱他,时不时停下等等小短腿。   奶团儿一听江舒累了,便知晓他们昨晚肯定又玩骑来骑去的游戏了,所以爹爹才会睡懒觉。   小家伙没再说话,在红袖的陪同下去书房写字去了,虽然依旧不好看,但好歹有点样子能看明白。   估摸是累狠了,江舒一直睡到下午才悠悠转醒,一整天滴水未进浑浑噩噩的坐在床榻上,一时间有点没弄明白自己的处境。   朗山端着膳食进来下意识一瞥就瞧见他醒了,赶紧端着饭碗快步走过去。   白粥散发的清香勾的江舒食欲大动,肚子还十分应景的咕噜叫了几声,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朗山:“好饿。”   “能端稳吗?”知道他睡醒手脚都是软的,朗山特意问了一句。   江舒试探性的动了动:“可以。”   说罢便端着碗搅和着米粥往肚子里灌,再夹几筷子府上腌的小咸菜佐着,十分清爽可口。   一碗粥下肚江舒才觉得舒服了些,估摸着自己长时间不吃东西可能会有些低血糖,待自己舒服一些便赶紧下地把自己喂的饱饱的。   看着桌子上的宣纸,江舒轻啧一声,眉宇间有些嫌弃:“这是什么鬼画符?”   虽说他如今也不会用毛笔写字,但他家二郎会,那一手的潇洒字迹很是风雅,奶团儿这鬼画符……   “我说让他写两篇字哄你开心。”朗山说道。   江舒心中一软,大概能想到小家伙拿着比他手指都要粗的毛笔一笔一划的认真模样,丑是丑的点,但丑的挺标志的。   “他人呢?”   “放这就同他们玩去了。”朗山将桌面收拾好给江舒捏着肩膀松骨头,“一会去外面走两步。”   睡了一觉,江舒像是把夜里那些不愉快全都忘记了,朗山自然也不会多提,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会江舒才觉得自己彻底精神了。   他看向落在树枝上的鸟儿,轻声道:“我们明日去瞧瞧晟安吧,他急着脱离,我怕他会做出不好的事。”   “他的病?”   朗山从前只是沉默寡言,如今能说会道还有好头脑,江舒不得不感慨——孙晟霖说的没错,朗家一窝就出了这么一根好笋。   孙晟安的病有隐情,起初江舒也没有发现,但是昨晚对方看向他的眼神很奇怪,惶恐不安又怕他发现,所以才会特意看他,对上视线那一刻江舒其实也有些茫然,紧接着就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吃了什么药,但是能长时间咳嗽好不了,久而久之怕是对肺部都会有影响,即便是慢性毒药,也是毒药。   朗山仅凭着简单的一句话就参透出其中的端倪,恐怕容错是关心则乱,所以才失了方寸,不曾察觉到猫腻。   若是知晓,怕是要气死。   翌日。   一家三口就带着些礼品敲了孙家的大门,虽说关系是好,可还是不能空着手来的,连带着府上其他人的份都准备了。   孙思齐蹙眉:“来就来,带这些东西做什么?还不如给我们奶团儿买些好吃的。”   “不要哦。”奶团儿摇头,“给晟安叔叔吃。”   “昨日回来之后晟安就开始高热,是我拿着府上的牌子才请了御医来,他够心狠,竟是连御医都无从察觉。”孙思齐说这话时声音低沉,显然是不想其他人听到。   江舒不解:“那药如何解?”   “此事我也不知,也不知他从哪弄的这些东西,之前也并未见他同谁有过接触,容错更不会为他做这样的事,我也不好多问,进去看看他吧。”   孙晟安聪慧过人,心思缜密,若是他不想让别人知晓那定然会瞒的滴水不漏,即便他们都已经猜出大概,可连御医都察觉不到的东西,遑论是他们这些并不精通医术之人。   如今也只希望他心中有数,莫要真损伤了身体才好。   屋内。   容错正照料着孙晟安,御医都说他只是身体太弱所以久病不愈,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喝药就很快能好。   进屋就瞧见容错在给他喂药,江舒看到黑漆漆的药汁就觉得口中发苦,还有点想呕吐的感觉,让他想起之前被药汁支配的时候了。   “我已经好些了,怎的都来了?”孙晟安有些无奈,许是因为今天不用上朝,虽然状态差点,但精神很好。   江舒看了一眼正洗帕子的孙晟霖,笑道:“他们哪里比得上我们奶团儿,听说你病了,吵着要来看。”   “对哦,晟安叔叔,好起来,奶团儿给你吃小蛋糕。”奶团儿小脸蛋上全是笑意,扑到他床边眨巴着眼睛看他。   孙晟安扭头轻咳一声:“舒哥儿,让他离远些,别让我过病气给他。”   “奶团儿不怕,身体好好的。”   尽管如此,江舒还是在他看过之后就让红袖带他出去了。   活跃气氛的小团子离开了,气氛就有些沉闷了,孙晟安则是不敢去看江舒,他总觉得对方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若是当着容错的面把他做的事抖出来,他真的不敢想。   江舒将他的忐忑尽收眼底,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既然这么怕人家知道就不要一意孤行的做事。   “既然病着就好好休息,朝中如何说?”江舒不准备拆穿他,便说起了其他事。   孙晟安松了口气:“下旨让安心修养,如今我去上朝也是在那站着给人瞧,还不如病着自己自在些。”   这是在同江舒解释其中的一层意思。   “那好生养着便是,我们也是担心你,若是其他大夫都说没有大碍,那我们便放心了。”   孙晟安点点头将他的话听进了心中。   他翻阅了无数医书古籍,就是为了预备不时之需,尽管未曾料想到自己会用的这般快,可天家皇恩,他这辈子是无福消受了。   高热是因为气血攻心,如今静养闲聊着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只是时不时的也要做做样子给外面的人瞧,免得被发现他好的快。   人这般多,江舒也不欲同他仔细说话,略坐了一会就叫着孙晟霖去酒楼里,最近那些公子哥们砸钱都要成为会员,就为了办宴会,也该准备着了。   朗山看向他:“我夫郎果真操劳。”   “我若是直言拆穿,对他并无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且他要离开,那是他自己的事。”江舒说着叹了口气,“晟安为人洒脱,确实也不适合留在京中,倒不如同容错浪迹江湖。”   “这般说,你是看好他们?”朗山似笑非笑,他并不信江舒会这么相信容错。   江舒微微摇头:“容错此人,只有那一腔情意可信。”   谁知道他在江湖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   奶团儿瞪着滴流圆的眼睛左瞧瞧朗山又看看江舒,虽说听不懂他们在谈论什么,但是凭感觉就知道是不好的事。   他拍着胸脯子保证:“爹爹,我以后会好好习字当大官,让你和父父住大宅子吃好吃的。”   “那我们奶团儿以后想当什么官?”江舒笑问,连他如今都不太懂朝中的官员种类等级,也不知他怎么就知道什么官大。   “就想当最厉害的,可是,小哥儿是不是不能当官啊?”奶团儿有些不高兴。   江舒和朗山对视一眼,怕这小家伙再因此讨厌自己的身份,他张了张口刚想安慰,紧接着就听见他家奶团儿说话了。   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认真可靠。   他说:“那我以后就嫁一个当官最厉害的,给爹爹父父住大宅子!”   江舒抿了抿唇没说话,要是真按照这样的择偶标准去找的话,是不是得找个皇亲贵族?   朗山看了一眼江舒,笑道:“奶团儿不想嫁表哥哥了?”   江舒立刻瞪向他。   “想啊!让表哥哥去当最厉害的大官不就好了?”   天真的孩子说起话来总会让人觉得烂漫。   但也不好打击奶团儿的积极性,毕竟奶儿子是为了以为给他买大宅子着想,怎么也该好好支持一下,于是他沉默了。   多样楼。   顾客云集,多数下朝的官员们都会来这里小聚,毕竟有装潢精致典雅的厢房,还有独特的美食,谁会委屈的味蕾呢?   马车停到侧门,进去便直通酒楼后院,如今厢房紧缺,江舒倒也不急着跟顾客们抢,左右后面的厢房比他们从前乡下的新屋都要宽敞。   “红袖,让厨房做些简易的点心吃食送来。”   “是。”   江舒撑着下巴,身形有些懒散,提到乡下新屋,就不得不想到从前他们在乡下生活的日子,虽说也没有多少时光,但总归在心中的地位是不同的。   说起来,朗山也不曾让他吃过苦。   “父父我想去玩鱼鱼……”奶团儿站在窗边指着酒楼不远处的荷塘,上面还有些小船儿在划着。   朗山下意识看向江舒,毕竟这样的事还是要他夫郎发话才行。   江舒起身看了一眼摆摆手:“你们去便是,一想到要坐船总觉得晕的要吐,若是有什么小玩意就买些带给我。”   京中繁华,即便未到赶集庙会日,街道边或是桥上都有摆摊的,井然有序倒也显得更加热闹。   朗山便带着奶团儿下楼游湖去了,他撑着下巴总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百无聊赖的对着孙晟霖打了个哈欠。   孙少爷无奈:“你若是困就去里面休息会,左右如今酒楼也没什么事,何况我也在——”   “我在等着吃,有些饿。”江舒利落的堵住他接下来的话,“不是因为不放心,只是想等吃饱了再去睡。”   “……哦、哦,那我陪你等着。”孙晟霖有点尴尬,嘿嘿乐了两声,“谁让你总喜欢亲力亲为,如今当家做主,也该好好享受一番。”   江舒闭眼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已经在放权了,奶团儿都给江御他们带。”   孙晟霖抿唇微笑,这算哪门子放权!   红袖将厨房做好的吃食端进来,许是怕他们等得久,来时还有些气喘吁吁,显然走的比平时快很多。   江舒捏起一块糕点说道:“回头将简单的教些给你,你和绿竹偶尔自己做着吃也挺好。”   总好过日日都是看着他们吃,要不然就是等着他们赏,到底是早就跟着自己的人,江舒不想苛待他们。   “多谢主子。”红袖笑说。   孙晟霖挑眉笑了笑,他从前就知道江舒与其他人不同,并非是出身门第,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温和,哪家都有打骂下人的事,连他哥都不例外,偏江舒从没有。   如今更是能直接说出教自己的婢女做点心,倒是叫他不知该如何说了。   红袖只当他们两个还要谈事情便直接去屏风外面守着了。   江舒倒像是真的饿了,捏着将两碟子的点心吃了个干净,还喝了一竹筒的柠檬水,整个人都舒爽了很多。   “你不是吃多早膳才去的孙府吗?”孙晟霖狐疑的看着他,“我朗兄不给你吃的?”   江舒懒得搭理他,拿帕子擦了擦手就往里间走去了,孙晟霖虽说和他日日称兄道弟,但到底江舒是哥儿,如今他要休息,自己自然不能再留在这里,便干脆去找朗山他们游湖了。   奶团儿是真的喜欢水,坐在小船上扶着船沿在水中摸来摸去,一人划桨,另一人坐在船舱里垂钓,他便走到垂钓人的身边仔细看他木桶里的鱼。   “伯伯,鱼鱼卖吗?”   垂钓人诧异抬头看向朗山,收到对方示意后便点了点头:“卖。”   “父父,买鱼鱼给奶——给爹爹炖汤汤?”奶团儿说这话时忍不住捂着脸嘿嘿乐了起来,他也可以喝汤了!   朗山还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便笑道:“游完船就全买了。”   “我替爹爹谢谢父父。”奶团儿当下也不玩水了,蹲在木桶旁边看着,只希望能多钓些鱼来。   城中河内没有大鱼,都是一些一指长的小鱼,但奶团儿喜欢买就买了,省得他回头还要闹江舒。   没多久孙晟霖也租了小船跟了上来,看见朗山朝他们挥挥手:“朗兄!”   船夫见他们认识忙把船划过去,朗山挑眉:“怎的就你?”   “舒哥儿吃完睡下了,我不便多留就出来了,红袖那丫头在那守着呢。”孙晟霖想和他们同乘一艘小船,但是这船的空间实在有限便作罢了。   左右都是来游船的,两条船并肩前行也能聊上几句。   江舒沾床就睡了过去,本以为睡了挺久,没想到看外面天色似乎才过去一小会,他叫了守在外面的红袖进来。   “主子,您才休息了半个时辰,身子可有不适?”红袖将他扶起来坐下,贴心的给他捏着还有些松软无力的胳膊。   江舒情绪有些没缓过来,他慢半拍的摇了摇头,待身上舒服些过后就坐在窗前看着对面河上的小船儿,红袖就站在身后给他梳头。   待收拾好,江舒便准备去找他们同游,匆匆下了楼。   红袖忙提着裙摆追:“主子,您慢些。”   江舒停下脚步回头轻笑:“你快些,一会游完不带咱们了,奶团儿吵着嘶——”   江舒被人直接撞倒了,他赶紧扶住旁边的柱子,红袖吓的心都悬了起来,赶紧过去扶他:“主子可有伤到?”   “怎么回事?瞧不见小爷来了?”男人行事嚣张,说话也带着一股桀骜不驯。   饶是红袖好性子都气愤不已:“分明是你没有看路,我们主子并没有挡到你的去路!”   “你——长得有几分姿色啊?”男人说着邪笑着伸手捏住红袖的下巴,“瞧你家主子这弱不禁风的模样,跟着他不如跟着本少爷?”   红袖咬牙推开他的手,怒道:“请这位公子放尊重些!”   丰秋蹙眉立刻上前劝解:“这位公子,您撞到了我们东家,如果您是来用膳的,我即刻让人带您上楼。”   “东家?”崔耀嗤笑,这般瘦弱的模样也能做东家?   他说边说着边靠近江舒,红袖想上前挡却被一把推到了旁边,崔耀略带羞辱的一把揪住江舒的衣领:“什么东——”   好美!   崔耀像是失了神一般死死盯着江舒的脸,许是刚刚那一撞当真伤到了,此时江舒眼底微红,神情还有些茫然,眉眼精致妖艳,软唇微张,像是在诱惑一般。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你做什么!”丰秋心头一颤,赶紧冲上前把崔耀推开,其他的小二们也纷纷围了过来,警惕的盯着崔耀,生怕他再做出什么轻狂举动来。   崔耀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知道小爷是谁吗?崔耀!这京中就没有小爷得不到的人!”   “荒唐,我们正君已经成亲,岂是你这般人也能肖想的?”红袖气的直咬牙,可江舒好像始终缓不过来一般一言不发,“正君,您可是伤到了?”   正君?   崔耀这才看向江舒的打扮,举止穿着确实是哥儿,只是发髻束的与男子无异他才会认错。   是哥儿更好,嫁过人又如何,只要自己得到了谅他郎君日后也不会再要他!   江舒摸了摸肚子,小幅度的摇摇头:“我没事。”   “崔家那位好色之徒又开始了!”   “从前便爱强抢民女,如今怕是要踢到铁板上了,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地盘就敢撒野!”   “可不就是说,这多样楼的东家那可是江家的人,是圣人亲赐牌匾给过嘉奖的,这好色之徒怕是要倒霉咯。”   崔耀听着旁人这些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得了的,来日他们崔家就是皇商,日后可是要给圣人专供茶叶的,不过就是一个受过嘉奖的东家,他怕什么?   再说,之前也没见江家对这酒楼多上心,可见并不在意这个远亲。   他笑道:“我不介意你成亲,日后跟着我吃香喝辣如何?”   “丰秋,去报官。”江舒神色淡然,他当是什么呢,不过就是个好色之徒,若是换做从前他定然要争辩几句口舌,可如今……   这般想着,江舒摸了摸肚子,还是再等等的。   崔耀一听报官,像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一般,脸上的笑意都减了些:“你看不起我?居然敢拿官压我?不是说你是江家亲戚,怎的不见江家人为你出面?”   “不是任何人都如崔公子一般行迹疯迷无所事事。”江舒蹙眉,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又笑了,“崔公子此番不要脸行径,也不怕日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别以我不——”   “你敢动我夫郎?”朗山冷着脸朝崔耀走来,见江舒脸色惨白显然是吓到了,他仗着身高体健,一把掐住崔耀的脖子把人往外面拽。   崔耀的小厮神色紧张,刚喊了一声“公子”,对上朗山的眼神又默默闭上了嘴巴。   朗山脸色阴沉,本就硬朗的五官因着面无表情显得更加阴鸷恐怖,他一手掐着崔耀脆弱的脖颈像是捏着什么小玩意儿一般,全然不顾他死活。   崔耀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想求饶之际却对上了朗山狠戾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对方真的会杀了他。   “什么东西?”朗山拽着他衣领一拳给他捶倒在地,眼睁睁看着牙齿从崔耀的口中掉出来,还掺着血迹。   “你!你居然敢打我!小心我——”   “该小心的人是你,若你再敢多言,我就打到你再也不能说话为止!”朗山说着补了他一脚。   带着官兵匆匆赶来的京兆尹看着眼前的惨状有些震惊,他颤抖着指着朗山:“天子脚下,怎敢——”   “大人,这是我们东家郎君。”   京兆尹原本指着朗山的手指瞬间就落在了崔耀身上,他大怒:“天子脚下,居然敢调戏良家妇男,还对圣人嘉奖的义商这般无礼!来人,带走!”   “大人!我是崔耀,您不记得我了大人?您之前不是还——”   京兆尹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成功将他后面的话全都给打断了,他怒道:“自己得罪人了不算,还敢来攀扯本官?也不瞧瞧你崔家几斤几两!”   江舒听着这话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他倒是不知这崔家这般厉害,平日里竟是能和京兆尹说的上话的,估计挺熟络,否则也不会敢当街求情。   可京兆尹哪里敢和崔耀多交谈,他可惹不起江家!   怒火过后就让人把崔耀给带走了,京兆尹还不忘对江舒道歉:“江公子,受委屈了。”   “你既知道委屈,就该仔细掂量此事该如何办!”   江锦然骤然出现,沉水上前帮他拉开轿帘扶他下来,向来温润如玉的人,此刻面若风霜一片冷意。   原本还有些小打算的京兆尹立刻歇了心思,他对着江锦然讪笑:“自然自然,二少放心,自是会严办此事!”   京中人人都知晓,江家最让人忌惮的不是身为尚书的江冧,也不是侍郎江锦龄,而是这位自幼便不显山水的江锦然。   他幼时便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才智,本该参加科考仕途,却因为贼人歹意,害得他身体孱弱,时常会卧床不起,先圣虽痛失奇才却也只能接受。   江锦然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崔耀,轻嗤一声:“下手太轻了,滚吧。”   京兆尹当下不敢再多攀谈,忙让官兵架着崔耀匆匆离开了。   江锦然面色有些红润的过分,脚步也虚浮,江舒虚虚扶他一把:“可有让大夫瞧过?”   江锦然莫名有些慌乱,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显然是不想多聊这个话题,江舒也并未多纠缠,示意沉水先将人扶进去,他则是不顾众人的目光牵起了朗山。   拳头骨节处有轻微的红肿,可见下手时多狠,不怪那崔耀牙齿都被打飞了几颗,该庆幸不是门牙,否则可要漏风一辈子了。   江舒让红袖去后厨拿冰块给他敷着,朗山动了动手指:“无碍,倒是你可有伤到?”   他进来时就只瞧见江舒被围着,只听见了那崔耀口出狂言。   红袖有些气不过,一股脑的全说了,朗山当下就把人轰出去了,只留他和江舒在房间里。   他蹙眉:“脱掉。”   “啊?”江舒先是一愣,而后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不要用禁欲系的脸跟他说这么骚的话,他会腿软的……   “不好吧?这里是酒楼,又不是家里……”   朗山微微蹙眉,拽着他就往床榻上推,对于江舒他实在过于熟悉,腰间的绳结日日都是他亲手系,晚上再亲手解开。   稍微一动就扯开了。   “朗山!”江舒羞愤至极,挥着拳头就落在他胸口上,“到底要做什么?”   朗山将他剥.个干净,全然不顾江舒已经泛起淡淡绯色的皮肤,在看到纤细的后腰处有一片不大的青紫时不悦的蹙起眉,这几日江舒身上的痕迹全都消退,衬的这青紫十分显眼。   他伸手在那里轻轻摩挲着,淡声道:“磕到了。”   “嗯?”江舒这才恍然,对方是听说自己被推搡了一下所以担心他伤到,他咬牙赤.裸的脚踩在朗山腹部,“你故意逗我?”   朗山面上是遮不住的笑意,他轻咳一声:“你夫郎有些不配合,我自然要想些对策,可有趣?”   “你……觉得呢?”赤足缓缓往下,直到踩到那里,感受到对方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江舒又不轻不重的踩了一下,“有趣吗?”   “夫郎……”   男人声音里全是隐忍,似乎是后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欲抬手抚摸一下,江舒却快速收回赤足扯着旁边的薄被将自己盖住。   江舒哼笑:“出去,否则今夜就去和奶团儿睡。”   朗山自是不肯,只好乖乖退出去让他穿衣裳,只是刚出去就碰到找来的江锦然二人,他赶紧拦了一下:“舒哥儿在里面换衣裳,方才弄脏了。”   江锦然当下就以为是崔耀欺负了江舒,面色又沉了几分:“这个崔耀平日里就是无所事事,只知道贪恋美色,那京兆尹时常同他一起去喝花酒,若是此次不严惩,定要父亲好好参他一本!”   “奶团儿呢?”江锦然突然问道。   朗山和推门出来的江舒俱是一愣,随后朗山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面上难得有些泛红:“我得知此事匆忙过来,把奶团儿塞给晟霖了。”   江锦然:……   好样的,是个好夫君。   “我去寻他。”朗山说道。   “不用找了,我还能不来酒楼?”孙晟霖抱着奶团子缓缓出现,小声道,“睡着了,他这午睡的习惯该改改,到时辰就睡,拦都拦不住。”   江舒无奈,都是顾枫兰的功劳。   将奶团儿放到里间的床榻上,他们几人则是坐在外面低声交谈。   说起方才的事江舒还觉得纳闷:“这崔家可是朝廷官员?这般嚣张?”   “他家能有什么?”江锦然精致的眉宇间全是轻蔑,“如今圣人喜茶,见他家的茶炒的极好,便随口提了一句,他们便以为要成皇商了。”   皇商可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如今京城皇商寥寥无几,那崔家说穿了就是个茶叶富商,赚的银子都不一定有江锦然名下那些铺子多。   江舒虽说也听说过“皇商”,怎的这崔家还没开始做皇商就已经嚣张到如今的地步了,日后真成了那还得了?   江锦然抿了口茶,沉水接话道:“秋后大选,崔家会有适龄哥儿进宫,据说那哥儿容貌尚可。”   “怪不得。”江舒恍然,若是成了后妃,那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再让那哥儿吹吹枕头风,这皇商可不就到手了?   江锦然微微摇头:“不用担心,咱们府上虽没有适龄女子或哥儿,但只要他想朝廷安定平衡,就断不敢动咱们江家。”   “倒不是担心崔家……”   “你是说皇商?”江锦然微微挑眉。   说起来这皇商也并非多难,只是也要经过蹭蹭筛选,为宫中做事不止数量质量都要上乘,大到修建宫廷的木材,小到宫女们的胭脂水粉,都是皇商进行采办。   江孙两家的酒楼若是想,自然也能成为皇商。 第83章 “胎像虚浮,是你夫郎勾引我的”   江舒是有意向做皇商的。   虽说同样是为赵景乾做事, 但皇商是可以世袭,也算是为后世子女的一份保障,就是不知子女们会不会喜欢了。   只是像江锦然所说, 皇商是要经过蹭蹭筛选的, 崔家已经在准备,可见筛选的时间在即,他也得想着做些什么吃食才能俘获赵景乾的味蕾。   早知道就不把蛋糕的方子卖给他了,否则怎么也能凭借着蛋糕拔得头筹。   他坐在桌前研究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呈上去,吃食不比其他,不仅要摆盘精致还要味道鲜美, 江舒自然有许多能做的东西,但还不够惊喜。   “先休息一会?”朗山端来一盅百合莲子汤,如今暑气正盛多喝点消暑的才舒服。   江舒放下炭笔把粘了炭的手指递给他, 朗山闻琴知雅意, 拿起旁边的帕子给他擦手,大概是炭笔不好握的缘故, 指腹处都磨红了。   江舒喝了口汤,微微蹙眉:“冰镇过?有些凉。”   “本就是消暑的吃食, 没敢让他们在冰里放太久, 腹痛?”朗山以为他不舒服,忙伸手去摸他的肚子。   夏日炎热,旁人都换上了轻薄的衣衫,唯有江舒还穿着稍厚的布料,只说觉得身上寒津津, 风一吹就觉得有凉风。   江冧倒是有说喊太医给他瞧瞧, 只是江舒除此并没有觉得其他地方不舒服, 便也作罢了。   江舒摇头:“没有,就是觉得有些凉,不吃了。”   朗山狐疑的端起碗吃了一口,他倒是觉得凉意适中,吃过浑身都舒服了很多。   “晚些时候我让人去请大夫,给你把把脉,这般炎热,唯有你觉得凉意侵体。”面上倒是瞧不出江舒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还是小心为妙。   “好。”江舒点点头。   桌面上的糙纸被他勾勾画画的涂的已经看不清了,江舒也没有想好到底要弄什么样的吃食,但是皇商是个好东西,自然会很多人都参与,他的吃食定要和其他的酒楼不同才行。   因着之前崔耀的事,让所有的食客和旁观者都明白,江家是真的在意“所谓的亲戚”,否则也断不会让江锦然出面去解决。   因此,众人对着多样楼更是小心起来。   “小心?”   崔桥怒摔茶杯:“我儿被京兆尹当街带走,打了五十大板才给送回来,若非我去的早,怕不是要被打死!还能如何小心?”   崔管家蹙眉:“都怪那江舒,好好的哥儿在家相夫教子也就算了,居然在外招摇故意勾引少爷!”   旁边的崔夫人也跟着愤慨:“他是不要脸面,可耀儿的日子怕是更要难过,他如今连个正室都没有,待日后,老爷定要给耀儿寻一门好亲事。”   到底是为自己生了儿子的,崔桥对着自己这位已经年老色衰的正妻也算尊重,听她这般说自然是要答应的。   家中无嫡女,便只能妾室的孩子进宫,崔夫人倒是不怕那妾室会因此嚣张,否则她有的是办法教训对方。   崔桥面露不悦:“如今这多样楼确实是一重阻碍,但又不好惊动江家……”   “老爷说的对,可若是他自己不检点惹出事端,就算是江家也无力回天!”崔夫人不屑轻笑。   “那此事便交给夫人了。”   崔夫人是见过江舒一面的,她在京中多年什么姿色的人不曾见过,就连她也觉得漂亮的不像话,一张狐媚脸,不怪他儿会心动。   回到自己的宅院里,崔夫人将自己的婢女找来叮嘱了几句话。   朗山让红袖出门去请大夫,陆乐容听说紧赶着就过来了,她蹙眉:“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让红袖拿着令牌去请太医了。”   “太医?”江舒睁大眼睛,又不免觉得好笑,“只是近日觉得身体乏的厉害,偶尔会觉得风有些凉,二郎只是想请大夫把把脉,没那么严重。”   陆乐容怎么肯,面上有些不赞同:“你好歹也是生育过的,万一是当年留下病根可如何是好?自然要检查细致些。”   江舒看了朗山一眼,这么说起来他们平时也确实会胡闹,但是奶团如今都三岁了,按照他们的频率,怎么也不该这么久都没有再怀,难不成真病了?   “多谢大嫂。”朗山握住江舒发凉的指尖,明明是夏日却这般畏寒,简直古怪。   因着是白日,红袖和江府的小厮一同出门,不消一个时辰便请了一位太医到府上,太医院的众人得知是江家少爷身体不适,赶紧把最有资历的老太医给送来了。   江舒从前也是把过脉的,只是他实在不懂医理,所以每次听这些大夫们把完脉还要将他的脉搏评价一番总会觉得搞笑。   老太医把着脉,面上却是一副“哎呦还不错”的表情,江舒有些狐疑,这老头儿怎么回事?   “恭喜江少爷……”   只一句,江舒就知道自己心中的猜想成了真,那日被崔耀推搡那一下就感觉肚子有些不适,只是那感觉去的快,他便也没有在意,后来和朗山胡闹时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就权当是错觉了。   朗山脸上的表情当下就克制不住了,已经两个月多了,再熬一个月就稳定了。   陆乐容到底是生养过的,她又多问了几句:“胎像可好?那他为何在这般炎热天气都觉得寒风侵体?”   “夫郎体质稍弱一些,应该只是晨起和晚间会畏寒,胎像有些虚浮,臣稍后开些药,平日里好生养着便无大碍。”老太医摸了摸胡子,面上也有些喜色。   江舒每次把脉听的最后一句话一直都是“好生养着便可”,无非就是要他喝那些苦了吧唧的药材。   朗山翘着唇角看了他一眼,转而问太医:“可有不甚苦涩的药材?”   不止老太医愣了,就连江舒都有一瞬的尴尬,他红着脸瞪了江舒一眼,好端端的问这些做什么?   将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老太医笑道:“那夫郎就要多喝几日了。”   “无事。”   红袖跟着老太医去拿药方,顺便将太医给送出去,陆乐容见是这样的好事,晚些时辰府上可是要好生热闹的,她便赶紧去盯着厨房了。   待人都走干净,江舒当下就掐了朗山腰间一把,有些崩溃道:“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怕苦如何说不得?我夫郎又没吃过苦,自然要吃些甜的,口中滋味如何?不若我去把奶团儿的果脯蜜饯拿些给你吃?”朗山全然不担心自己的好大儿得知后会不会闹脾气,反正如今夫郎才是最重要的。   江舒虽说有些不好意思和儿子抢口粮,但是——   他小声:“吃,不是给他买了好些梅子?我要吃,回头再给他买。”   “好,我这就去拿。”   朗山满脸笑意,悄摸的去奶团儿房间的小柜子里把他私藏的果脯都拿出来,成日里在柜子里藏着,早晚要坏掉。   他捧着五六个油纸包,刚出门就碰上了奶团儿。   奶团儿愣愣的看着朗山手中的东西,他歪头问道:“父父,不是给我买的吗?”   “父亲日后再给你买,你爹爹身体不适,就想吃这个。”朗山有些无奈,他夫郎平日里可不会说吃奶团儿的东西,如今能让他来拿,那是极其想吃了。   “爹爹要吃!”奶团儿脸上瞬间露出笑脸,“本就是给爹爹留的,我要亲自去拿去,奶团儿去!”   三岁的孩子哪里想到那么多,朗山把东西递给他时还在想,怪不得留着不吃,竟没有一个是给他留的?   江御问道:“小表叔如何不适?可请了太医来瞧?”   朗山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在打量什么,只是碍于这孩子如今的个头在他眼前实在不够看,只好作罢。   他淡声道:“晚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江御盯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他总觉得这表叔对自己似乎有些不满,换作其他人他完全可以不在意,可对方是奶团儿的父亲……   奶团儿拿着油纸包跑进去,不管不顾的就要往江舒身上冲,被匆忙赶来的朗山快速抱住,他叮嘱道:“你爹爹身子不舒服。”   “你别把他逗哭了。”江舒作势抬脚要踢他,这人怎么回事?   奶团儿不懂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总觉得刚刚好像被父父给凶了,奶团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盯着江舒就开始掉眼泪。   江舒咬牙:“朗二郎,给我出去思过!”   转而看向奶团儿笑道:“过来,爹爹抱。”   奶团儿挣脱朗山的怀抱哭着扑到江舒腿上,小模样哭的还怪可怜的,江舒颇有些心疼的摸着他小脑袋,让他好好哭个够。   朗山有些讪讪的站在原地,他倒是没想到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奶娃娃会哭,如今反而有些束手无策了,只能听江舒的外出思过。   “爹爹已经凶你父亲了,晚些时候就让他给奶团儿道歉好不好?”他自然是知道朗山方才是怕奶团儿撞着他,但因为这小事凶孩子可不行。   奶团儿惨兮兮的抹了把眼泪:“父父为什么凶我奶团儿,是奶团儿做错事了么?”   “奶团儿没有做错事,是父父怕奶团儿摔着,万一爹爹接不住你,是不是就要摔到了,到时又疼还要哭鼻子。”   江舒原本还要和奶团儿说怀孕的事,可听到他这话反倒不敢说了,否则小家伙怕是要以为朗山只喜欢肚子里这个了。   得知是怕他摔才凶,奶团儿当下就不哭了,一抹眼泪就笑了:“那我回头也向父父承认错误。”   “好乖。”江舒捏捏他脸蛋,肉乎乎的实在太舒服了。   江御却是明白了什么,眼睛在江舒的腹部流连片刻后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了。   当晚。   江家的饭菜要比之前更加精贵了些,为了照顾江舒不知名的口味,酸辣的菜放满了桌子,就怕他不够吃。   陆乐容早就将此事告知江家众人,如今不管旁支还是他们这一脉,都只有奶团儿一个哥儿,各个都盼着他肚子里的是个姑娘,那就是唯一的小姐了。   “什么都好。”江舒对这些向来不会抱有过度的期待,在他看来,这个就像是开盲盒,不管是什么性别都是他买下的,珍贵的,喜欢的。   陆乐容是家中唯一女子,她怕江舒期待的是男胎,便出声打掩护:“男孩女孩在咱们家中有何不同?若是男孩还能保护咱们奶团儿。”   “弟弟吗?”奶团儿突然从饭碗里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江舒,“我要有弟弟了吗?”   江舒抿了抿唇,下意识解释道:“还不确定是不是弟弟,但是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奶团儿都是爹爹最疼爱的孩子。”   “那要妹妹吧。”   “为什么?”江舒稍稍诧异。   奶团儿嘿嘿直乐:“花裙子好漂亮,红姑姑说只有妹妹可以穿,奶团儿不能穿,就给妹妹穿。”   江舒垂眸笑应了一声,以后就是多让他穿些花裙子便是了。   因着身体不适,再加上之前才同崔家起了龃龉,若是对方不长眼的对江舒下手,那才是真的要命,于是朗山便不许江舒再出门,若是多样楼有事他就去。   起初江舒并未觉得不妥,本就变得易饿嗜睡,总在外面也确实不方便,只是时间一久就觉得不舒服了。   日日都在家中,江府虽大可也来数月了,该逛的地方早就逛的差不多了,他如今再散步也只能在院子里走走,早就乏味了。   “正君,不若请个戏班子来让您听曲儿?”在江舒第不知道几次唉声叹气时,绿竹出了主意,“您若是无聊,听他们吱呀几声解解乏也是好的。”   江舒从前是听过京剧的,都是老文化,在后世显得尤为可贵,家中长辈喜欢,他便也被要求着去学着听,时间久了倒真能听出“咿咿呀呀”的是什么。   这段时间朗山一直照料多样楼,奶团儿虽说也像平时总和江家三兄弟一起,可也不知是不是他矫情过头的缘故,心里总空落落的。   再加上这里也实在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江舒便也只能听了这建议。   陆乐容得知,当下就派人请了京中有名的戏班子到府上来,有不少的年轻小伙和漂亮姐儿。   “这首《满床笏》很是有趣。”陆乐容陪他一同听戏,“若真是每家每户都挂上郭子仪的画像,岂不是都要封侯拜相?若我说,不如征战杀场,大杀四方来的痛快!”[1]   江舒稍稍瞪大眼睛:“大嫂是……”   “我虽是将门之后,可陆家满门忠烈皆因先圣失误而战死沙场,若非锦龄顾念旧情与我定亲……”她早就吊死在离陆家了,陆乐容面露哀伤,她是最厌烦天家的。   “可见大哥疼爱大嫂,不愿你玉减香消。”江舒温声一笑,“怕是京中女子早就醋死了。”   陆乐容面上一乐:“这是自然!”   《满床笏》是好戏,寓为家门福禄昌盛,怕是这戏班子去哪个府上唱时都要把这一曲当开头,好让主家满意,留个好印象。   而后又听了几曲,陆乐容见江舒神情有些懒厌,便叫停了戏班子,着人带江舒回房休息去了。   本就是来打发时间的,陆乐容便安排了戏班子在府上住几日,待江舒何时觉得乏味了再请他们离开便是。   “正君,奴婢瞧着后院的花都开了,郎君还要一会回府,我扶您去瞧瞧吧?”   六月里的天气热归热,但花确实长得不错,漂亮的事物谁都喜欢,江舒有些意动,便听了绿竹的。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江舒坐在亭子里感慨着,他之前来花园时这些花还没长得这般好,没几天的功夫就万紫千红了。   绿竹轻摇圆扇:“在这里瞧景色当真别致。”   “确实不错。”伸着懒腰呼吸着带着花香的空气,总觉得腹中空空,“去取些点心来,福嬷嬷做的藕粉糕很好吃。”   绿竹轻笑:“是,奴婢这就去让福嬷嬷做。”   见人一走,江舒立刻拿起扇子使劲给自己扇了扇,绿竹那点小劲儿,还能把他给扇跑吗?   江舒左右瞧瞧没看见其他人,当下就扑进了花丛里,嗅嗅这个摸摸那个,带了一手的香气。   “落叶灌木,茎直皮刺,羽状复叶,蔷薇?”江舒在一院墙的花前站立,入目便是满眼的深桃红,实在让他惊艳不已。   “夏季端阳六月天,火红石榴白玉簪,黄昏雨过,出水荷花,亭亭玉立在晚风前。”[2]   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舒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扭头看去,就瞧见一白面书生似的郎君站在身后。   江舒蹙眉:“你是……”   “小生是戏班子的,前几日给您唱了一曲满床笏。”小生笑的一脸柔情蜜意,“方才瞧着表少爷站在花前,当真明艳动人。”   “多谢,本少记得,你们戏班子的人都住在单独的院落,你也来赏夏色?”江舒轻笑下巴微抬,端的一副不屑。   小生被他那抹笑勾的心尖乱颤,便是他们戏班子的旦角儿都没有这夫郎长得漂亮。   他咽了咽口水,笑道:“自是,刚巧在此处碰到表少爷。”   江舒听着他的话唇角勾起浅笑,这人是不是拿他当傻子糊弄呢?   江府是五进五出的院子,他们都住在三进处的院落里,而戏班子都被安排在最前面,且每进都带有花园,这人打量着蒙他呢?   换做平时他定然要将他驱赶,可如今绿竹还没回来,也没有其他的下人经过,显然不是硬碰硬的好时机。   不知怎么,江舒总觉得这人就是刻意来蹲他的。   江舒微微点头:“那你先赏,本少先走了。”   说罢,江舒便故作镇定的晃着扇子慢慢往前院走去,可谁知,下一刻就被人拽着手腕往角落里带。   “表少爷急着走,不若陪小生同赏花团锦簇如何?”小生双手举起江舒的胳膊摁在两边,他微微凑近嗅了嗅,“好香。”   “你做什么?!”江舒脑袋微微后仰,不欲在此时激怒他,否则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小生微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您的郎君有何好?那般不知情趣的糙汉子,如何能比得上我?”   江舒垂眸,看样子这小生是被人指使的,只是不图名利偏偏对他动手脚,看样子目标也不是江家,而是他自己。   那就是最近无意间得罪了谁,或者让谁觉得“被得罪”了,若真是这样,那整个京中的人可就海了去了。   “你放开我,胳膊有些疼。”江舒故作撒娇和愤慨,丝毫不忘维持他的“少爷脾气”,“你若是真伤到我,不会放过你。”   小生微微挑眉,似是有些不信:“怕是我一松手,表少爷就要跑了。”   “不会,若是动静太大,传出去本少的名声还要不要?”江舒抬头愤怒瞪了他一眼。   只一眼,小生便觉得那潋滟的眸子瞪到了自己心坎儿里,即便不是被人指使,他都有了一亲芳泽的冲动。   实在人让人心醉的美貌。   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他慢慢放下江舒的手,还颇有些心疼的抚摸着摁出红痕的手背。   江舒咬牙切齿,绿竹怎么还不来,他快要吐了。   “您不妨就听我的,我愿意跟着您,当您的面首如何?我不介意您同那汉子成了婚,我也能给您欢愉。”   小生想的简单,他认为江舒定然不会把今日之事传出去,否则他绝对会被休掉,还会被外人所不齿。   所以他就可以逼迫江舒同他在一起,若是他将对方伺候的好,别说什么金银财宝,就是日后同那汉子合离,让他做上门女婿都没有问题。   江舒耳尖微动,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轻笑:“那你且与我说说,是谁让你来勾引我的?竟知道我喜欢你这般的白面书生?”   “表少爷说笑,哪家千金贵君不喜欢书生郎,也就您委屈才嫁给了那样不懂怜香惜玉的糙汉子,白受委屈。”小生摸着江舒嫩滑的手,隐约闻到了脂膏香,若是这样的手替他抚摸……   他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江舒也只能忍耐着看他意.淫自己,目光却始终盯着小生的身后,直到他看到那两道人影。   虽说方才这小生将他往角落里带,可即便再角落,花园都是空旷的,穿着白袍的两人站在深桃红的蔷薇花下,如何看都十分显眼。   因此,朗山和绿竹一过来就瞧见这一幕。   三双眼睛对视片刻,江舒却突然笑了,他问道:“你且同我说说谁让你来的,我便答应你说的如何?毕竟对方把你送到我面前,合该要好好感谢一番。”   “当真?”小生面色一喜,旋即又警惕起来,“表少爷莫不是再骗我?”   江舒嗤笑一声,也恼火了:“骗你作甚?若非他开着酒楼赚了那些银两,你当本少愿意跟着他?本少还要日日伺候他,这苦日子谁爱过谁过!”   美人即便是生气给人的感觉都是明艳动人的。   小生被迷的晕头转向,呆看着他说道:“崔夫人让我来的,她是未来皇商的夫人,答应我事成后给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算什么,你在这等着我,我把我的私房拿给你。”江舒冲他娇羞一笑,轻轻将他推到旁边,转身就往花园出口走。   小生呆愣愣的靠着墙,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这般简单就把这少爷给拿下了,私房的话怎么也得有个万两银子,要发财了!   他转念一想,若是这人不把全部的私房都给自己怎么办?   “表少爷,我随你——怎么回事?”他一转身就瞧见了朝他步步逼近的壮汉,他看看朗山又看看被人团团护住的江舒,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   朗山周身酝着暴戾,眼中带着血丝,天知道他方才瞧见江舒被这畜生堵在此处时有多想杀人,若不是顾及着他贸然现身江舒可能会有危险,他早就把这个畜生打死了。   这小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当即就吓尿了,他哆嗦着求饶:“不是我不是我,是你夫郎勾引我的!是他勾引我的!”   “闭嘴!”朗山揪起他衣领一拳砸在他脸上,犹嫌不够解气,便加大力度又是几下,拳拳到肉。   小生身材瘦弱,哪里禁得住朗山这样的力道和拳头,三两下的功夫就晕了过去。   朗山像是丢什么脏东西一般把他随意扔在地上,透过人群看向江舒,他吩咐旁边的下人们好好“照看”小生,随后便大步流星的走向江舒。   “二郎。”江舒心有余悸的扑进他怀里,后怕从心脏蔓延全身,惊的他踮着脚尖站都站不稳,手臂却一直抱着对方的脖子。   朗山面色一片冰冷,胸口剧烈起伏,缓了片刻直接就这这个姿势将江舒抱起,江舒修长的双腿便紧紧缠在他腰腹上。   下人们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   这本该是个极其旖旎的动作,他们折腾的厉害时偶尔也会用到,但这是朗山第一次,不带任何情.欲的用这个姿势拥抱他。   朗山任由他紧抱着自己的脖颈,他单手用力揽着江舒的腰肢,快速走到院子房间里把人放到床榻上。   “松开。”他微微蹙眉。   “你别这样,我害怕。”江舒缠的更紧了些,“只是摸了摸手,没有碰其他地方,你别生气。”   朗山紧咬后槽牙,若不是只摸了摸手,他能当场杀了那个小生!   他克制着怒火,低声安抚:“我去给你打盆水擦擦汗。”   “让绿竹去,红袖也行,谁都可以,你不能去!”江舒不肯撒手,难得的,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对方的事一般有些心虚。   说来也是,若是在后世,不管是牵手还是勾肩搭背,都不会有人在意,但是这里不同,总要时时记着保持距离。   被朗山看见他被其他男子摸手,还能心平气和的把他抱回来没给扔了,真是厚爱无边。   朗山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捏着他下巴迫使他抬头,而后重重吻了上去,实际上说是咬更贴切一些,因为江舒刺痛的同时尝到了铁锈味儿,他反而安心了些。   “我去打水,好好待着。”   江舒有些泄气的捶了捶床,虽说知道他的气不是对着自己,但还是很心慌是怎么回事,他可没有出轨!   府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陆乐容得知立刻把那戏班子给扣押起来,在府上一一细细审问过后才知道那个小生是替班的,原本唱小生的病了。   “果真是有预谋的!”江冧气的直拍桌子,“给我送到京兆尹那,给我关他一辈子!”   江锦然微微蹙眉表示不赞同:“父亲,舒哥儿说,此人亲口承认是被崔家夫人指使,儿子觉得送到京兆尹处不妥。”   “你说!”江冧大手一挥,显然气的脑袋都不会转了。   “那便直接些,把人送到崔府去。”江锦然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如此也好让他们知晓,咱们府上如今已经有了防备,莫要再做这些下三滥之事。”   江冧刚蹙起眉还欲再说什么,江锦龄便直接应了:“那此事便交给锦然做,父亲稍安勿躁。”   江锦然点点头便带着沉水离开了,出了书房便直接拐去了关着小生的柴房,看守的下人见是他来忙退到了不远处侯着。   沉水推开门扶江锦然进去,他轻咳一声给沉水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下一秒从柴房中传出吃痛的闷哼声,紧接着只剩粗重忍耐的呼吸声,再没了其他动静。   江锦然冷漠的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小生,嗓音寡淡的过分:“留你性命,是让你睁眼瞧着,我们江家不是好欺负的。”   “你先出去。”沉水说道。   江锦然抬眸神情莫名温柔了些,他微微侧头:“是我让你做的,我要看着。”   沉水为他沾染鲜血,他做不到遗世独立不染风霜。   许是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沉水闷声笑了笑,温热的血渍溅了几滴在脸上,他将脸凑到江锦然面前,示意对方给他擦干净。   “恃宠而骄?”嗓音里带着些纵容的愉悦,江锦然拿着雪白的帕子给他擦干净,“再没有下次,废我一方帕子。”   翌日清晨。   崔家小厮一打开府门,就瞧见了一团血淋淋的东西被丢在门前,起初他以为是什么死动物,壮着胆子上前一瞧直接吓的惊叫出声了。   崔府门前被丢了尸体。   这消息仅凭一上午的功夫就彻底传开了,众人分分猜测到底是什么人做的,闹的这般严重崔家竟没有报官,还说是府上下人看花了眼,把死动物当成了尸体,一来二去其他便也明白了,崔府这是做了亏心事,只能吃这哑巴亏。   可如今放眼望去,被崔家得罪的除了江家不会有其他人,这东西八成就是给崔家的“回礼”。   若单说一个多样楼还能称一句新贵,可如今多样楼背靠江家。还同蒋孙两家都有来往,任谁都不会不长眼的去多样楼惹事。   因此崔家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你这个废物!”   狠厉的耳光重重打在崔夫人脸上,将她那张本就有些苍老的面容打的更是难以入眼,崔夫人惶恐的捂着自己的脸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崔桥怒不可遏:“如今整个京中都知道我们把江家给得罪狠了,若是对方不依不饶,崔家就完蛋了!”   崔夫人不服气:“如何算完?兰儿日后成为后妃,咱们飞黄腾达岂不是指日可待,怕他们江家作甚!”   “你个眼皮子浅的妇人!后妃如何比得上一人之下的右丞,又如何能与戍守边疆的江老将军抗衡!”崔桥怒无可恕,“管家,夫人病重,把她送到庄子上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府上要务先由三姨娘照看。”   “是。”   “老爷!老爷妾身知错了了,您饶了我吧……”   崔桥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如今算是彻底得罪了江家,即便有来日,对方也势必会和他死磕到底,可崔家实在没有抗衡的能力。   思来想去,崔桥决定上门道歉。   “道歉?”   崔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一声不再理会。   他凭什么去登门致歉,那个朗山将他打成如今这般模样,叫他如何出去见人?   他是绝对不会出去道歉的。   到底是唯一的儿子,崔桥声音缓和许多:“我已经将你娘送到庄子上养病了,若是不道歉,来日江家发难,便是你父亲我都挡不住!”   “可……可他们会原谅吗?”崔耀自知那日的事过分,否则朗山也不会揍他那么狠,要是这番前去再被打一顿……   崔桥瞪他一眼:“我们去道歉便是,他们不原谅,传出去也只是他们不近人情罢了。”   崔耀一听当即就乐了,忙表示要跟着去。   只是他们没想到带着一马车的礼物前去道歉,却连江府的大门都没进去。   看门的小厮微微点头一笑:“我们府上老爷少爷如今都在酒楼里,您若是想见只能去那找了。”   若是不想见,就滚。   这话小厮没敢说,但是话里话外的欲言又止就是这么个意思。   纵使崔桥早就想到江家会为难,却也没想到自己根本连府门都进不去,且在这种时候去了多样楼,分明就是要逼着他们当众承认自己的过错。   要全京中的人看他们崔家的笑话!   “他们会来?”江舒靠着椅子懒洋洋的坐着,“若是真会去,怕是此刻正被气的跳脚,说不定正骂骂咧咧的往这边走呢。”   沉水早在把那小生扔在崔府后就派人盯着崔府的动静了,因此他保证崔家定然会上门。   “哟,这不是崔皇商吗?怎的来多样楼了?” 第84章 “用羊排换得皇商,正面冲突”   周围细碎的嘲讽声和鄙夷不屑的目光几乎将崔桥吞噬, 他根本不曾想到江家会将此时做的这般绝,再看对方特意在此时来酒楼,无非就是故意逼迫他, 逼着他在众人面前不得不低头。   但崔家和江家比起来, 云泥之别,他只能接受。   在丰秋的带领下到了江舒他们所在的厢房,在这之前崔桥想的一直都是暂且委曲求全,日后一定要让多样楼付出代价。   但他没想到,推门而进会看到江锦然。   京中绝不能惹的人物,对上江锦然目光那一刻,崔桥觉得那一瞬间里, 自己的一切想法都无处遁形。   “稀客。”江锦然轻笑一声,“比我预想的要晚一些。”   崔桥就知道崔府定然是有了江家的眼线,否则对方也不会就这般拿准了他要来, 他牵强的笑了一声:“二少爷说的什么话, 若是有机会日后常来常往也是好的。”   听着对方这般忐忑言辞,江锦然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不丁的笑了:“崔老爷此时说这些有些为时过早, 说起来还不曾问找我们有何事?”   明知故问。   崔耀一口牙齿几乎要咬碎,他当然知道江锦然是在刻意刁难他们, 可来都来了, 若是他敢出言不逊,恐怕下次成为血人的就是他自己了。   明明早就在此处等着他们上门,却又偏偏刻意问来意,就是想让他们亲口说出“道歉”二字!   到底是多吃几十年的饭,崔桥比他不争气的儿子要冷静很多, 他拱了拱手故作歉疚道:“家中妻室嚣张跋扈, 做出让表少爷不痛快之事, 我已经将她赶到庄子上,今日也是特意来向表少爷道歉。”   “怎的崔老爷一句话就将责任全推到自己的崔夫人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崔夫人在我这酒楼里对我出言不逊。”江舒微微一笑,什么人做错了什么事,要好好道歉才行。   崔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扭头甩了崔耀一巴掌:“畜生!还不快向表少爷道歉!”   崔耀被这一巴掌打的有些茫然甚至连怒气都没来得及聚就懵懵道歉了,全然不明白自己为何挨了这一下。   但其他人看的分明,这位崔老爷倒是当真心疼他这唯一的儿子,宁愿将全部的责任都推给发妻,却连一句道歉都不想说,这哪里是来致歉的,分明就是作势给外人看的。   今日崔家带礼上门致歉,无论交谈的如何,日后若是再起冲突,怕是江家就要遭受流言蜚语的冲击了。   崔家这种做法让江舒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曹家,也是这样,把自己包装的像是弱势群体,实际上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全然不会顾及其他人的情绪。   因此,江舒也不想顾及他们。   他笑道:“听说崔老爷一直在为皇商选拔为难,崔老爷为了崔少爷呕心沥血,就是不知崔少爷能否体谅你。”   “耀儿岁数尚小还不懂这些,为人父母自然要多为孩子着想。”崔桥瞬间警惕起来,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将话带到了皇商上面。   江舒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来。   孩子?   二十岁的大孩子?   他瞬间就没有了再继续和对方交谈的欲望,其实崔桥至此应该都没想道歉,无非就是怕江家日后发难,所以才不得不委曲求全,这样的人,若是给了机会发展壮大,那日后就是大麻烦。   因此,这假模假样的道歉就到此结束了。   江锦然见江舒神情不悦便知晓他并不想原谅崔家,原也没什么,毕竟江舒没有真的受什么伤害,但是……哪有什么但是。   崔桥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这般拉下脸,却还是被对方三言两语的给赶了出来,连带着那些礼物,如何拿进去便如何带出来,周围的食客全都是看笑话的。   “江家!”崔桥咬牙,“日后绝不能放过他们!”   崔耀满脸阴鸷:“父亲,当务之急便是要尽快成为皇商,等秋后选秀一过,定然要江家付出代价!”   皇商的事江舒有打听一些,既然崔家如今也是想成为皇商,那江舒就也要努力些才行,毕竟他的是吃,崔家是喝,都是要进口的东西,也是有的比的。   只是眼看着评比的时间就要到,江舒却依旧没有想到该做什么吃食呈上去,平常的都太普通,不普通的赵景乾也在这里吃过了。   至于其他的,江舒会的东西也实在有限,就连这些也都是要感谢后世的现代网络科技。   孙晟霖见他这般为难,便说道:“先前不是已经将蛋糕方子给他了,若不成你就做蛋糕,他总要记着你的好,早知道烤鸭我就不放到孙家酒楼了。”   “和这些没关系,烤鸭已经在镇上卖,如今拿去呈给圣人显然已经不合适了,我再想想其他的。”江舒撑着下巴思来想去,也不知是不是有孕脑子不够用,稍微转转都觉得头疼。   “若是咱们酒楼里卖的这些烤肉你可以呈上去就好了,只可惜已经卖了这般久,早些时候也不知晓那位会添新皇商。”   孙晟霖边说边叹息着,在他看来,江舒本该有很多好东西可以让他一举成为皇商的,都是被酒楼给耽误了。   江舒听着他的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可以做什么了!”   “吓我一跳……”孙晟霖拍了拍胸口,狐疑道,“那你打算做什么?”   要想美味精致,还要独特别致,那就不得不提一句牛排或是羊排,苍天为证江舒绝对没有吹捧的意思,但是如今能在一众美食里算得上特殊的,就只有这个了。   孙晟霖瞪大眼睛:“牛排的话……是用牛做吗?”   牛在这种时候确实珍贵了些,即便是在京中也是不许随便宰杀进行售卖的,但若是被发现是用病死或是累死的牛做的吃食,他怕是都要蹲大狱去。   因此江舒摇摇头:“可以用羊肉代替,羊排也一样美味,再者他可以做到完全没有羊膻味。”   “那你什么时候做来给我们尝尝?”孙晟霖故作羞涩的看着他,他可太了解江舒了,每次有新吃食的时候都会先做来给他们尝尝。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江舒让丰秋晚些时候去夜市问问,瞧瞧哪家是卖羊肉的。   “若是有现成的羊肋骨就多买几扇,若是没有就买整只羊,切记不要病羊。”江舒叮嘱着。   “东家放心。”   江舒做的吃食即便他们之前从未见过,但并不妨碍味蕾得到满足,因此当江舒说晚上吃羊肉时,第一反应不是羊膻,而是又能吃到美味。   于是,一群人在江舒向江家说过原委后便直接带着礼品上门了。   礼尚往来四个字,在此时被诠释的淋漓尽致,尽管江舒一再表示不用带任何东西过来,毕竟这些人现在对他来说就是“小白鼠”。   丰秋将买来的两头羊牵回江府便去酒楼继续做事了。   江舒和两头羊大眼瞪小眼许久,转身退出了厨房,叮嘱厨房做事的厨娘们一定要按照自己说的清理羊肉,毕竟动手处理鲜活羊肉这事他没做过。   江舒把纸牌的玩法教给众人,至于之前就有经验的孙晟霖等人就只能单独坐一桌,否则就成欺负新手了。   纸牌玩法多且简单,就连江冧都沉迷其中玩了还想玩,输牌之后还要不依不饶的去盯着其他人的牌,生怕自己错过一点好戏。   这种时候就是展现自己的机会,江锦然一直算着那些牌出了多少,于是便有了用一张最小牌憋住了孙晟霖最大牌的名场面。   “表少爷,厨房那边都准备好了。”厨娘忙过来喊他,只是说话时神情有些忐忑,明明就怀有身孕怎么能进厨房?   江锦然把牌一撒:“不玩了,阿舒要给咱们做饭了。”   “我去帮忙。”   “我也要!”   江舒倒也没拒绝,他也不喜欢自己做事的时候其他人却无所事事,他会觉得心理不平衡的。   江舒原本也没打算亲自动手弄太多东西,便指挥着这群大少爷们帮忙把切成块的羊肉都串到木签上,不是什么难活儿,但要小心些,否则会被扎到手。   府上丫鬟小厮就没见过这种场景,因此做起事来格外小心翼翼,甚至抢着做,生怕她们稍微慢一点就会被赶出府去。   因为人数有些多,再加上为了能将肉串烤好,所以串了两木桶的串,青菜和解腻的水果饮料也通通准备好,就剩烤。   烤串这事朗山熟,他便全权负责了烤肉,江舒数着人头煎了羊排,一人一块露骨羊排,盛夏的天吃羊肉要是节制些的,便没有多准备。   “好香啊!”   “舒哥弄的吃食就没有不香的。”   “晟安夏日里还体寒,可以多吃些肉串。”   江舒示意厨娘将烤好的羊排端到桌上,朗山那里的肉串还有许多没烤,他扭头看向厨娘:“你来做,注意火候就好。”   而后他则带着朗山去了前厅,众人早就将位置给他们留好,待江舒一坐下孙晟霖便殷勤的给他捏肩捶背,一副感恩他大德的模样。   称得上是一顿全羊宴,但也不全然是羊肉,江舒示意他们先吃羊排,迫切的想知道这些人的反馈。   成年男子掌心大的羊排躺在盘子里,上面还放着绿色的青菜做点缀,还有一些颜色不同的酱料用来增加口感。   “好吃哦!”奶团儿捏着清理干净的骨头咬了一口肉,因为嘴巴实在太小,嘴角和脸上都沾着油。   像是被他这句话给点醒,众人才从精致的摆盘上挪开眼睛,纷纷效仿着奶团儿的模样或矜持或狼吞虎咽的吃着羊排。   江舒收到了全部好评。   江冧喝了口柠檬水解腻,他感慨道:“此物上呈,定然能成。”   京中美食众多,他们吃过的自然数不胜数,但是江舒做的羊排色香味俱全,隐约还带着一股碳烤的清香,给肉质添上独特的口感。   “那就好。”   于是江舒要参加评选的吃食就这么定了下来。   如今已经七月,皇商的评选在中秋前,而选秀则是在中秋后,再加上中秋又是大节日,接下来的日子京中自然会十分忙碌且杂乱。   为避免意外,江家一致要求江舒这段时间不能出府,若是无聊就多走动走动,毕竟没人再敢给他请戏班子来,若是再混进歹人就不好了。   陆乐容陪着江舒坐在凉亭,看着不远处喂鱼食的孩子们,她笑道:“你已经四月份了,平日里要小心些,腿脚可酸疼?”   “不曾,这次倒是并无异样,那日吃羊排都不觉得腻味想吐。”换作之前有奶团儿时可不是这样的,折腾的他都得喝药。   “是个懂事的乖孩子。”陆乐容笑弯眼睛,“先前我生晏之时也是如此,只是你可要好好教养,莫要成了晏之的性子。”   江舒瞧了一眼不远处的江御,垂眸和奶团儿说话时很有兄长的模样,他笑道:“我倒是觉得很好,若是男孩就该是晏之的性子,否则奶团儿会受欺负。”   陆乐容来了兴致:“那若是女孩呢?”   “那就更要学得晏之的稳重,双生子的聪慧,最好还能会些拳脚。”   江舒从前从不知道他会有这么多的心思,会有自己的孩子是很神奇的事,毕竟在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孑然一身的准备。   陆乐容有些诧异,她还以为对方会说“希望女孩能温柔一些”这样的话,毕竟在她看来,江舒就是极其和颜悦色的好脾气。   她甚至以为,江舒会觉得只有温柔端庄才会觅得良缘,但这一切的想法在看到对方唇边的笑意时荡然无存,她突然发现对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的想法永远都有一种不合常理的正确。   “爹爹,荷花可以吃吗?”   奶团儿轻轻扑到他腿上,有些害羞的捂了捂自己的脸,看着旁边瓮缸里的荷花,他觉得香香的。   江舒稍愣了一下,笑道:“当然可以吃,奶团儿想吃荷花饼吗?”   奶团儿想了想摇头:“不想吃,不要爹爹做。”   三岁多的孩子会心疼人,这个认知让江舒觉得他再苦累都是值得的,但生孩子不玩简直没有意义。   他打趣道:“那日后奶团儿嫁了最厉害的官,就让他给你买荷花饼好吗?还可以让爹爹住大宅子了。”   “好哦。”奶团儿嘻嘻笑着,扭头就往江御身上扑,“表哥哥做大官嘛~”   陆乐容被他这副模样逗的乐不可支,扭头就和江舒继续聊着,瞧奶团儿如今这副模样,日后怕是很会撒娇云云。   那番童言无忌随着轻风在某处地方留下痕迹,掀起经久不退的涟漪。   无人察觉。   随着时间推移,皇商评选的日子将近,本该紧张的江舒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在他看来,赵景乾不选他才是有问题。   让江舒没有意料到的是孙晟安病重,竟然晕倒在朝堂上,而高高在上的圣人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亲自将他抱到了偏殿。   “到底怎么回事!”赵景乾怒呵,“朕养你们这些太医有什么用!”   一众的太医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只有为首把遖颩喥徦脉的老太医斟酌道:“太傅内外皆虚,不像是寻常病痛,倒像……”   “倒像什么!朕恕你无罪,快说!”   “倒像是中毒所致……”   “大胆!”赵景乾怒火更甚,他仔细盯着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这些人的表情告诉他,诊脉的结果无误。   可到底是谁暗害孙晟安,他分明严加防范,甚至把人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了。   “圣上恕罪,臣等定尽心竭力治好太傅大人。”御医们跪在地上磕着头。   经由他们诊脉发现,这毒性十分温和,是日积月累达到让他昏厥的程度,若是时间拖得越久,那就会长睡不醒。   太医们也并非束手无策,对症下药便是。   孙晟安身子弱那就补参,咳嗽干呕就止咳止吐,只是总不能每日都在偏殿休息,赵景乾便只能安排人把他送出府去。   “到底怎么回事?”江舒心慌不已,孙晟安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无事,最近心神恍惚,加上昨夜没有休息好,因此有些不舒服。”从宫中回到府上,孙晟安的精神就好了很多,只是他心中有些忐忑,因此看向容错时显得有些偷偷摸摸。   江舒不好把人都支走,便只能明里暗里提醒他几句,若是事情做的太过,反而会弄巧成拙。   孙晟安心中有数,但是每每想到赵景乾说的那些话,总是会让他觉得厌烦疲倦,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八月初。   京中要评选皇商的商户都要带着自己做的菜前往宫中,江舒因为身体不适不能操劳,此次便只能由朗山前去,为了保证羊排的鲜美一路上都是用小火炙烤着,只会让外皮变得更酥脆,却不会影响口感。   商户都是由宫中派马车来接,朗山一路上都冷着脸,若非此次皇商评选是代表自家,他都恨不得让孙晟霖代替他去。   赵景乾是在一处偏殿接见的众人,因着吃进口中的东西最为要紧,因此朗山他们这些带吃食的就成了第一批进献的,只是他们带的吃食一早便被收走,再加上隔着帷帐,谁也不知晓圣人吃的是什么。   唯一在某一个食盒打开时散发出了诱人的肉香,连外面的其他商户都能闻到,就连赵景乾都愣住了,他从未见过的吃食,不用猜测都知道是谁做的。   之后便是一批又一批的进献,烧瓷,布匹,茶叶等等。   而他们这些已经评选过的则是乘坐来时的马车回去便可,朗山没想到评选会这么简单,仿佛只是在走个流程,甚至在期间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回到江府,江舒早就等在离府门最近的凉亭边,看见他回来挺着肚子就迎了上去。   “夫郎。”朗山快速朝他走去,握住他泛凉的之间,“天气炎热,你们不用在外等我。”   江舒挺着肚子轻轻碰碰他,示意绿竹把冷饮端过去,他笑道:“早就给你备好了,凉快一会去洗洗。”   绝口不提皇商评选之事。   当然,江舒并非不在意,只是如今他也知晓,无论再在意都只能等着看结果。   让圣人选择合心意的吃食,就相当于是把自己的爱好公之于众,不管宫门里外,他都会保持警惕,即便是喜欢的菜也不会吃太多,无非就是要给外人假想,猜不出他的喜好。   因此,那些平平的菜都被筛了下去,只剩江舒的烤羊排还摆在眼前,尽管已经只剩一根骨头。   他沉沉叹了口气。   八月十日。   彭德良坐着马车来江府宣旨,因着一盘烤羊排朗家成了皇商,虽不是唯一的皇商,但吃食进嘴,赵景乾只选了他们这一家,他太清楚江舒能做出什么美食了。   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一些奖赏,惊呆了众人的同时又让人看到了新的机会,朗家至此成了京中的新贵。   “朗东家双喜临门啊!”   “这般年轻便成了皇商,日后不可估量啊!”   “江大人有您这样的甥婿,捡着宝了。”   在外人眼中多样楼是朗山和孙晟霖开的,吃食也都是朗山研究的,而江舒只占着一个“正君”的头衔。   按理说朗山如今风头正盛,该是其他府上重点讨好的时候,江舒还以为会给他塞几个美女或者哥儿,但日日都是贺礼上门,还不曾见过什么美人。   江舒把自己的疑惑告知朗山。,并十分不解的蹙着眉,却收到了对方一记脑瓜崩。   “夫郎,待中秋一过就该选秀了,我如今风头再盛,也不会盛过上头那位。”朗山很是无奈。   江舒这才反应过来,朗山虽说是新贵,可新贵是如何也比不上圣人的,做新贵的平妻或妾室,可是比不上做圣人的后妃,那些人怎会拎不清楚。   也只有他觉得朗山才是这世间最好的。   说到选秀,江舒就不可避免的想到孙晟安,此次赵景乾是要选个皇后出来的,那是正室的位置,也曾经是孙晟安最遥不可及的东西。   大概是不想担职却又不能不担,心力交瘁,总有身体不适的时候,人只有没有期望才不会失望。   江舒轻叹:“晟安他,其实放不下吧。”   “你说的对。”   孙晟安盯着容错,面色苍白的厉害,语气依旧温和:“事到如今我确实不曾彻底放下,可我有什么错?你要我如何?”   听到他亲口说不曾放下赵景乾,容错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冲破胸膛,他双拳紧握,眼眶都瞪红了却不自知。   看着他这幅模样,孙晟安心中也不是滋味,可他不想欺骗对方。   “你明知!明知我……”容错咬紧牙关。   孙晟安缓缓蹙起眉,撑着虚弱无力的身子下地,他赤着脚步步朝容错走近,温润的脸上带着些无奈的笑。   他轻声道:“你真不讲道理。”   似嗔似怨,似是有一把钩子直直勾住了容错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不懂这句话。   “我不懂你们江湖游侠是如何洒脱,可我与他少时相识,有过诸多愿望和誓言,我如今虽不祈求那些全都实现,可你总要给我时间。”孙晟安看着他,“容错,你不能不讲道理。”   像是解释的话勾住了容错的心口,他不管不顾的将孙晟安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那些浓烈和粘稠,最终化为一句“别着凉”。   因着江舒如今身子愈发笨重,下厨房的便全权交给厨娘们来做,他倒是也落得清闲,所以奖励就是吃到了京中最昂贵的点心铺子的月饼。   但对江舒来说,只要不是豆沙馅的都不好吃,所以他对那些月饼实在提不起兴趣来。   中秋一过,京中就彻底热闹起来,全国各地的妙龄女子都被送往京中,只盼着若是能的皇恩,那就是一鸣惊人的大事。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那样的身世从一出生就注定不能任性妄为。   于是,江舒照旧拎着东西找上了孙晟安。   他晃了晃自己做的下酒小菜,只是两人如今都不是能饮酒的身体,便换成了不加冰的柠檬水。   江舒笑道:“上次咱们对酌还是在上次。”   “我心情尚可,不用故意闹笑话哄我。”孙晟安也跟着笑。   “那咱们吃东西,这些鸡脚已经被我剔掉骨头了,对了,这个你不知道吧?是红薯粉,我自己研究的,凉拌也很好吃。”江舒边说边往嘴里塞,酸酸的,十分清口。   孙晟安突然叹了口气:“我同容错说给我时间,总觉得自己像是朝三暮四的小人。”   “怎么会,你很努力了,很辛苦不是吗?”江舒笑弯眼睛,“容错他,大概人如其名吧。”   孙晟安垂眸默念了几遍对方的名字,像是品味到什么似的展颜一笑,就当他之前只是犯了个错,没道理要被送上绞刑架。   七天后,圣人选秀的事情落下帷幕,大概是为了充实本就不盈满的后宫,除了在世家中选了一位对并没有什么助益的女子做皇后,其他的妃嫔则是根据拉拢势力来选的。   很公式化的行为。   这些都和多样楼没有任何关系,自然和江舒就更没有关系,他这次并没有太严重的反应,因此每天都干劲十足,天天都要往多样楼里跑。   自从朗家成了皇商,多样楼的匾额就又多了一块,至此再不会有人敢在多样楼里闹事,来往的人全都面上带笑,否则一个不慎就是得罪圣上要掉脑袋的事。   “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江舒一想到成为皇商的这些日子,就觉得舒心。   江锦然微微挑眉:“崔家解决了?曹家之事不管了?”   江舒眼睛一瞪:“江锦然!”   “好好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江锦然知道他只是想过安稳日子,只是如今一脚踏进京中就已经没有安稳可言了。   江舒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扭身不搭理人了。   这些事江舒怎会不知晓,他就是下意识的想忽略,不想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他甚至被养的有些矫情了,只想着要是这些事都有其他人帮他解决就好了。   朗山伸手轻轻摩挲着他后背想让他靠的舒服些,江舒被他揉的竟然昏昏欲睡起来。   江锦然见状便提出要离开,他每日的时间几乎都是在府上度过,江舒之前随口问过一句,但是江家人的表情瞬间变的悲伤导致他不敢再问。   亲人之间也该有界限的。   “你扶我走走,一会就能睡舒服些。”江舒把手搭在他胳膊上,许是坐的久了些他起来时还觉得屁股麻乎乎的。   下一秒,一双大手就摸到了他的小翘臀。   “揉揉就好了。”朗山一手揽着他站稳,另一只手帮他疏解着酸麻,“腿胀吗?一会休息时我帮你按按。”   提出要下楼只是江舒想随便走走,倒是没想到会再次碰到崔桥,对方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江舒看在眼中实在觉得晦气。   崔桥却像是故意炫耀一般站在酒楼中央说道:“碰巧遇到江东家,此次是想预订厢房举办宴会,最好是能把顶层全都留给我。”   “崔老爷人缘不错。”江舒冷不丁的笑了,“那就多谢崔老爷照顾我们的生意,对了,不知您夫人有没有从庄子上回来,这样的宴会正室夫人肯定是要在的。”   “可是我漏了消息,这崔家有什么要庆贺的?”   “这你就不知晓了,这崔家庶出的女儿成了贵人,崔家自然要跟着水涨船高。”   “不过就是个贵人,如何能同江家相提并论,我看这崔桥太嚣张了。”   崔桥冷脸听着那些窃窃私语,他将钱袋子扔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不是银子该有的响亮。   他冷声道:“给我办宴会,届时三楼所有的厢房我都要,这是定金。”   丰秋没敢接那一袋子银票,江舒朝他点点头,他这才笑着拿起银票把崔桥记在名单上。   如今就是江舒有心要对付崔家怕也是要小心些,毕竟是“皇亲国戚”,就怕赵景乾受不住那些枕头风,再一口气给江舒吹到了,就真的有些得不偿失了。   只是看对方那般得意,他就烦躁的厉害。   “崔老爷这般开心,怕是崔少爷的婚事有了着落,不知是哪家女子?”江舒对上他凶狠的眼神时笑弯眼睛。   按照崔耀的岁数早就该成亲生子了,只是他风评实在差的离谱,根本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敢嫁过去。   就算你女儿是后妃又怎样?   即便成了皇亲国戚也改变不了你儿子是个烂人!   崔桥怎会不知他是在刻意激怒自己,他怒极反笑,警告道:“朗东家还是看顾好你的夫郎,如今月份大了,就莫要成日里外出走动了,出了事可不好。”   “此事就不劳崔老爷担心,毕竟晚辈虽不才,却也不会动手打自己的夫郎,崔老爷认为呢?”   崔桥将发妻殴打一顿后赶到乡下庄子,京中凡是耳聪目明的都会知晓,朗山这般说无异于是把他的丑态给揭露出来。   崔桥如何能忍,阴狠的看了江舒肚子一眼便甩袖离开了。   那一眼虽不是什么过于阴鸷的眼神,但却让江舒浑身都不舒服,他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人,却也不由得担心他们会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崔桥回到就摔毁了一套茶具,还不等他开始发怒,就听到门房来报,说曹府的管家来了。   他怒道:“不见!如今——”   “崔老爷,小的特意来给您送礼了,怎的发这么大火?”曹管家步伐匆匆的走来,状似不解的看着满地的碎片,嘴上还可惜着,“哎呦这可是上好的瓷瓶啊!”   崔桥深吸一口气舒缓片刻,旁边的侍女们立刻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只留他们二人在此说话。   “什么事?”崔桥下巴微抬,即便如今他不是皇商,却也是不容小觑的。   曹管家看着他那模样在心里冷笑,面上却笑的一脸谄媚:“我们老爷知道贵千金成了贵人,特意让我送些礼物过来,在此先恭喜崔老爷了。”   “这些话最近都听了不少。”崔桥尾巴瞬间翘上天,没人会不喜欢夸赞,“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曹管事低头笑了两声,再抬头时眼底闪着奇异的光,他说道:“小的方才是得知您在多样楼受了屈辱,这江家也真是够得寸进尺的,怎么敢这样对您,您可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崔桥听到他的话眼神微闪,他倒是也想给江家些苦头吃,但江冧是丞相,江锦龄是侍郎,他如何能得罪的起?   “近日瞧着江家的几位少爷总是往外跑,您说这京中人多眼杂的,要是孩子丢了可怎么办呢?”曹管事状似无奈的感慨着。   崔桥轻眯眼睛,嗤笑道:“曹管家知道的消息不少,江家几位少爷关系亲厚日日都黏在一起,怎么会丢?”   “那就是崔老爷您的事儿了。”曹管家说完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崔桥盯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而后喊了下人来:“你去让人盯着点江家那几个孩子的动静。”   江舒最近几天似有所感,自从那日之后他就一直怀疑崔家会使坏,已经不怎么外出了,但奶团儿还日日都跟着江御他们往外跑,便也开始拘着他在府上写字了。   奶团儿乖觉,江舒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边做还会问为什么。   江舒想了想道:“爹爹最近有点不舒服,你写两篇字给爹爹高兴一下。” 第85章 “请君入瓮,疑心深重”   奶团儿闷头写字, 江舒便一直拿着扇子给他扇风,他已经开始理解为什么后世时那些家长会严格要求孩子的学习成绩,但江舒想的不多, 只希望他多多少少都能知道一些。   一般三岁半的孩子连握笔都还有些费劲, 但是奶团儿倒是写的越来越有模样的,不得不让江舒怀疑之前这臭小子都是故意写丑字逗他。   奶团儿将刚写完的两篇字给江舒看,抬着胳膊蹭了蹭脸上的汗,眼睛却亮亮的:“爹爹看。”   “写的不错,可为何之前给爹爹看的那些像狗爬?”江舒微笑,“故意等着这一天卖乖呢?”   “表哥哥说爹爹不是真的想罚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 但是最近爹爹不开心,奶团儿想让你开心。”奶团儿笑弯眼睛。   江舒突然觉得不怪其他人说奶团和自己长得像,方才那神情同他平时撒娇时一模一样, 眉眼处都透着一股“江家人”的感觉。   越是小孩越敏感, 他由江舒亲自带大教养,自然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因为能感觉到他的不安,所以安生的留在府上陪他, 让写字就写字, 让喂鱼就喂鱼。   大概是因为知道,江舒需要他。   江舒有心想将他抱起来却有心无力,他轻弹奶团儿的脑门儿,笑道:“明儿有集会,爹爹带你去看好不好?”   “真的吗?”奶团儿瞪大眼睛, 目光划过他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 纠结的摇摇头, “不好,想在家中写字。”   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江舒怕是真的要夸一句懂事,可如今换成自家的,他只会觉得心疼,甚至觉得自己没用。   像江锦然说的,如今还不是安逸的时候,或者说只要他们一日在京中就永远无法安定,他要做的不是小心翼翼守着那点岌岌可危的安逸。   而是,彻底解决让他不安的全部因素。   崔桥那日的话让他不安心,可躲避显然不是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江舒想了想道:“爹爹想去,奶团儿喊上你表哥哥们同去好吗?爹爹若是累了,还有他们照顾你。”   奶团儿听着他的话有些纠结,父父说了不让他出去,要事事都听爹爹的,可爹爹说想出门。   奶团儿在某些事上实在聪慧的过分,他保留意见,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那你同父父商量好了再决定吧。”   嘿。   还对着他开始摆谱了!   只是这事确实瞒不住,江舒也只能听奶团儿的,等朗山回来后就和他商量一番。   朗山起初是不愿意的,江舒如今六个多月,不管去什么地方都是要被护着的,那种人潮密集会发生意外的地方,朗山不想让他去,但又耐不住他的请求,只能表示自己会陪着他一同上街。   集会会是在城南街上,太阳稍微柔和一些后,陆陆续续的摆摊人便都到了街上,而他们这些来逛街的人也都都出了门。   临出门时,江冧还特意叫了一支护卫小队跟着他们,有那么一瞬间,江舒还以为对方知道了他的打算,来护着他们的安全。   江冧却没有想太多,一来他并不喜欢那种过于热闹的气氛,二来江舒如今身体重处处都要小心,再者几个孩子都跟着上街,若是不小心走丢就不好了。   “路上注意些,莫要伤到了。”   江舒点头:“知道了舅舅,您回去吧。”   南北街本就是背道而驰,距离上实在有些远,他们便乘坐马车过去,一上马车江锦然就直盯着江舒,片刻后,他轻笑一声:“胆子倒是不小。”   江舒:“……”   完了完了!他又知道了!   江舒心虚的厉害,他就知道方才坐马车时江锦然执意要跟他一辆马车不对劲,但是为什么能连这样的事都能看出来啊!   他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呢!   “是我执意要带舒哥儿出门的,他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府上,实在无聊了些。”朗山后腰微不可察的被碰了一下,他自然要自觉的帮夫郎背锅说好话。   朗山巴不得江舒生产前都一直躺在床上,能做出让他去热闹的地方?   江锦然对他这番话一个字都不信。   他哼笑一声:“啊呀,也不知道先前是谁听我说时同我使性子,如今也知道不能善终了?”   “江锦然!”江舒咬牙,道貌岸然!   江锦然懒得理会他这种假模假样的张牙舞爪,全当他是被人戳穿了尴尬,因此自己哼笑两声也就算过去了。   当然,此事他一知晓定然会全面解决。   城南街算是京中集会默认的举办地,虽听着是街道,却堪比小半城,只是住在这边的大多是要普通一些,因此集市才会这般盛行。   人潮拥挤,江舒看着那么多的人就不想去里面挤,还不等他说什么江锦然便开口了:“我带他们去也可,你去旁边的茶楼里歇着,奶团儿先跟着你爹爹。”   陆乐容敏锐察觉到什么,她笑道:“那我也留下来陪同吧,也方便照顾着些。”   于是江舒便眼看着几个男子带着三个孩子进了人群里,红袖小心扶着他进了茶楼,陆乐容则是牵着奶团儿。   因着是集会,茶楼里并没有太多客人,挑了间能看到街道的厢房方便看到外面的情况。   陆乐容要了些差点和牛乳茶,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江舒聊了起来,最后暗戳戳的问了一句今日的安排。   “是大嫂想的那般。”江舒倒也不是不想和她多说,只是碍于这里的厢房确实没有多样楼的大,说点东西奶团儿都能听到。   小家伙如今正是开始记事的岁数,很多话听到就能记得,江舒不想他听到太多不该听的。   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江家表少爷有一子还怀着孕,且与自己的夫君形影不离,因此只要看到朗山就可以肯定江舒也在。   因此当崔家得到消息时,崔桥就吩咐那些人赶紧追上去,无论如何都要抓到江家的软肋,但他不知道上街的根本没有他预想中的人。   江御站在一首饰摊前盯着那些东西左看右瞧,得给奶团儿买点东西才行,他盯着一条白色的发带问道:“那条发带多少银子?”   “银子?”摊主笑了笑,“三个铜板,贵是贵了些,但这可是自己绣的图案,隐线。”   江御微微挑眉,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上面确实有些图案,若是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摸起来的料子也还算可以。   他点头:“我全都要了。”   “小少爷来的不巧,就剩这一条了。”摊主有些尴尬,他来时怕发带卖不出去便没有让家里的婆娘多做,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要。   三文钱实在不算钱,江御没从身上摸出三枚铜板,便只能给了块碎银,一旁的朗山众人倒是没说什么,他们根本不在意这种小事,全身心都是防备着随时可能会冲出来的人。   将发带小心翼翼收好,他们也不着急,就慢悠悠的往前走,大概是他们周身的气势过于明显了些,不少人都会自动往旁边让让,没让他们走的太困难。   江愠走到一家书斋前,他扭头说道:“我想进去看看。”   “去便是,沉时跟着少爷。”江锦龄使了个眼色。   江愠想的简单,大哥已经给奶团儿买了发带,那他便买些话本子给他看看,看他最近挺用功,也该是歇歇。   一群人就这般逛着,朗山几乎都要怀疑崔家是不是没有派人来了,他们都上街这会了,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如今怕是也不会来——”   “父亲!”   江愠突然大叫一声,紧接着就瞧见一个身穿黑衣的歹人把他给带走了。   江锦龄眉心紧蹙:“去追!”   语罢,隐匿在人群中的护卫们瞬间都追了上去,一时间集会上的人都惊慌起来,各个带着自己的东西都往旁边钻,一群群的挤在一起。   朗山咬牙,他以为不会来的!   “无事,沉时已经追了上去,以刺客方才的行为来看,估计只是普通的练家子,不多时便能解决。”江锦龄完全不担心,他只是没想到对方能认错人。   刺客没有见过奶团儿,只听说是个小孩,他盯着那几个孩子看了一圈,只有他手上带着的这个看起来最小,便只当自己找对了人,直接带进了崔府里。   崔桥一听捉到人了,立刻笑逐颜开:“去,把人带来!”   管家脸上也带着笑,只要有这个孩子在手,那整个江家都要听他的,否则就只能给这个孩子收尸了!   直到刺客把人带来前,崔桥的脸上都是带着愉悦的笑,仿佛已经看到高高在上的江家对他低声下气了。   这样的幻想持续到他看到那孩子。   崔桥惊慌失措:“你怎么把他给抓来了!”   “这就是那几个孩子里最小的。”刺客蹙眉。   崔桥彻底傻了,气急败坏道:“这是江锦龄的小儿子!根本不是那个奶团儿,你到底怎么办事的!”   “崔老爷,这就是那三个孩子里最小的,你别不是不想给银子所以才这么说吧?”刺客眯了眯眼睛,这老东西莫不是故意框他呢?   “我说的只有三岁!你带回来的这个都九岁了!”崔桥实在无奈,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这般冲动行事,若是那三岁孩童他还能肆意杀之,可如今是这双生子……   他还真不敢。   刺客一愣,他捉错人了?   崔桥盯着陷入昏迷的江愠突然陷入了沉思,他一早就派人盯着江家,来送消息的也说了江家今日除了江冧都去了集会,怎的这会在场的只有三个孩子?   要么是这刺客故意陷害自己,要么……就是江家已经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才将计就计!   “你没有见到那怀有身孕的哥儿吗?”崔桥问道。   刺客点头:“看到了,他们去了茶楼,你不是让我去集会,所以跟的是去集会的那些人了。”   崔桥:“……”   天杀的!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为了避嫌随便找个此人来做这件事!   “废物!我要被你害死了!”崔桥大怒,他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江愠,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这个给处理掉,来个死无对证!   他扭头看向崔管家:“你去把这孩子带下去,莫不要让他——”   “老爷出事了!老爷!”   崔桥现在就听不得这些,他急道:“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京兆尹带着官兵把咱们府给围起来了,说有人看到抓了江三少的刺客进了咱们府!”门房急的直跺脚,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嘴上也没个把门,“老爷您怎可能做这种拎不清的事?定然是有奸人——”   ——陷害。   两字没说出口就看见了躺在地上,锦衣华服的小少爷。   京兆尹如今就在门外,说不定还有江家的人也跟着,若是被捉现行,那他就是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他急忙道:“如今他还昏迷着,你先带下去看管,切记一定要盯好他。”   “我方才并未打晕他,怎的还被吓晕过去了?”刺客看了一眼江愠,真是奇怪,难不成是被他吓的?   崔桥一愣:“你说什么?”   “我不曾打晕他,算了,可能是被吓晕的,此时我已经办妥,你快将银子给我,我可不想被官兵抓到。”刺客说的很不客气,若不是这老爷给的多,他才不会答应。   崔桥盯着地上的孩子,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紧接着,江愠动了一下。   他打着哈欠从地上坐起来,四处看了一眼缓缓蹙眉:“怎么将我扔在地上?”   “你、你装晕?”   “不曾,太安逸了些,便睡着了。”江愠歪着小脑袋笑了一下,“没我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他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偏不管是刺客还是崔桥都不敢动手阻拦,因为他们很清楚,能让他这般无畏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在暗中保护。   江愠走出几步突然扭头笑了,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和头发,下一秒大喊狂奔。   “救命啊!父亲救救我!救命,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了!”   崔桥像是石化一般眼睁睁看着江愠面上带着无害的笑却喊着惊恐的话,每个字都是把他往深渊中推。   下一秒崔府的大门就被撞开,官兵涌进崔府,江锦龄赶紧上前把江愠扶起来。   京兆尹看着躲在江锦龄怀中的小孩,浑身颤抖着,再加上他方才那几句喊声,怕是日后都要留下阴影。   当下也不再客气,直接喊道:“崔桥当街派人行凶拐带孩童,连带贼人即刻拿下!”   崔桥连叫都没叫出声,在得知奶团儿没有上街时,他就知晓今日这一切都是江家做的局,而他则是毫无顾忌的跳了进去,自投罗网。   如今想来也是,江家那般宝贝江舒,怎会让他今日上集会,还特意把那孩子也带着,分明就是刻意做给他瞧的!   京兆尹气势汹汹带着江家在崔家找到了被拐带的江三少爷,此消息一传出便是震惊京中,任谁都不会想到崔家会拐带江家少爷,可那么多的百姓亲耳听见江三少爷在崔府里的喊叫,也是亲眼看见他被带出来。   这般铁证如山,连崔家都不敢喊一声冤枉。   事后便是全交给了京兆尹去办,他是亲眼瞧见的,再加上江家施压,此事必然要办的漂亮些。   “臭小子,此事做的不错!”陆乐容双手捧着他的脸蛋好好揉搓了一番。   江锦龄是知道江愠脾性的,轻易绝对不会喊叫,小小年纪就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所以他当时把人拽到怀里就是不让人瞧出端倪。   江愠微微一笑:“我听着他的意思,若是奶团儿的话,恐怕就要被杀掉了,所以才想着要反击。”   “多谢你,回头让奶团儿把他的好吃的分给你。”江舒叹了口气,得知是江愠被抓走他确实吓了一跳,只是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是个腹黑,竟把崔桥摆了一道。   后续的事即便江舒不过问也知道崔家就这样了,赵景乾若是敢因为崔家后妃和轻放崔桥,那就是要得罪朝臣,他不会这样做。   何况,再怎么说,多少还是有一丁点的情分在的。   江愠不觉得有什么,他觉得能用软弱的外表迷惑敌人是很有意思的事,但他喜欢江舒,所以也喜欢他对自己的疼爱。   次日下朝,孙晟安急着要出宫,却被彭德良给拦住了。   “孙大人,圣上要见您,请随奴才来吧。”   孙晟安眉心微蹙:“不知圣上有何事?我如今急着要出宫去江家瞧瞧。”   “圣人就是为了此事才请大人过去。”   孙晟安那一肚子拒绝的话便全都咽了回去,跟着彭德良去了偏殿。   还未走进去,就听见里面传出女子的哭声,孙晟安垂眸听了片刻,便知晓里面的怕是崔家那位贵人,如今倒是知道来求情了。   但他不懂,为何要把他叫来。   彭德良通传后便让孙晟安进去了,他垂眸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走进去行了一礼:“参见圣上。”   赵景乾上下打量着他,突然笑了:“赐座,你与朕之间不用这些虚礼。”   “不知圣上唤微臣来是有何要事?”孙晟安眉眼微垂,身体虽然好了些,但面色依旧如从前那般苍白没有血色。   地上跪着的女子一直在哭,孙晟安有些不耐的蹙了蹙眉,他并不是很想听到这种声音。   时刻盯着他的赵景乾怎会意识不到,他意味深长道:“你同江家交好,我也是想问问你崔家该如何处置?”   “此事自有京兆尹查办,若是圣上觉得办的不妥交由大理寺也可,微臣只是一介书生,只知晓国法。”孙晟安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   又是试探。   一旁跪着的崔兰哭喊着:“求圣上宽恕,我父亲定然是被奸人挑拨才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求圣人宽恕啊!”   孙晟安听着她的话没出声,甚至隐约有些想笑,这位崔贵人怕是也知晓崔桥的脾性,所以求“宽恕”而不是“饶恕”,摆明了就是知道她爹做的,却不得不求情。   赵景乾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纵使朕怜惜你,可终究是你父亲做错事,竟然敢当街掳走江家少爷,你要朕如何宽恕他?”   “圣上,嫔妾求您宽恕嫔妾的母家……”   赵景乾见她哭的这般厉害,一张小家碧玉的脸都哭花了,叹了口气上前将人扶起来,柔声道:“莫哭,此事不会影响你在朕心中的地位,只是你父亲那里定然是要惩治一番,否则岂不是要让臣子们觉得朕过分疼爱你,日后要参你了。”   崔兰就是个商户庶女,没见过世面,也不曾有人对她柔情蜜意,圣人更是在宠幸她一次之后就再不曾提及,如今却突然对她这般和颜悦色,想必真的不会严厉处罚。   她思虑片刻点了点头:“那嫔妾先告退。”   “晚些时候朕去看你。”   “是……”   孙晟安一直低眉顺眼,赵景乾是圣人,是他废了很长时间才勉强接受的事,其中包括要接受他会同其他人生儿育女,会有各种各样的枕边人,会把那些喜爱分给别人……   他只是没想到,他明明已经将所有的事都打算好了,对方却开始变了。   那种变化,身为臣子的他能理解接受,可身为曾经相知相许的人,他只想逃离。   赵景乾一直盯着他的表情,试图从其中看出对方有没有吃味,但他没看出来,因此面上的表情也难看起来。   他蹙眉:“此事便罢了,好歹也是崔贵人的父亲,朕若是苛责他,岂不是让崔贵人伤心。”   “圣上此番言论,若是让江老将军听到怕是也会伤心。”孙晟安始终不曾抬头去看,否则他怕自己眼中的受伤会藏不住。   他的老臣在为了边疆安定夜不能寐,而他的亲眷却要遭受旁人的迫害却得不到公平对待,赵景乾方才的话,足以让前朝众人通通寒心。   “晟安你也要为朕考虑,若她日日都要来朕跟前哭该如何?再者,听说那江家的少爷也不曾受伤,京兆尹去的很及时。”赵景乾不甚在意的挥挥手。   至此,孙晟安自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甚至隐约有些想吐,可他依旧有些气不过,抿了抿唇瓣说道:“纵使如此,圣上也该给江家一个交代,莫要江家诸位大人寒心。”   “晟安的意思,是此事朕办的不妥,那不如朕再问问你,到底是怕江家诸位大人寒心,还是怕江舒寒心!”   一番逼问的话从赵景乾口中说出,充满了质问和不信任,甚至像是已经坐实了他与江舒有些什么,或者他单方面对江舒有了什么。   孙晟安甚至忘记了反驳,只愣愣的看着他,全然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怀疑自己和江舒。   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他隐约有些明白赵景乾为何会这般问,但就是明白才觉得自己这些年的改变实在有些不值,为了对方一句话他一直把自己当做是哥儿来对待,分明受了屈辱的是他才对。   他同江舒走的再如何近,无非就是吃酒聊天,那些难以忍受的事都是对方宽解他,如今竟是稍微向着对方一些都不行了。   孙晟安轻咳一声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微臣并无此意,微臣只是为了圣人的声誉着想,求圣人饶恕。”   “罢了,此事朕会让京兆尹好好办,你身子不好回孙府休息吧。”   赵景乾特意将“孙府”二字咬的重了些,孙晟安笑了一声谢过恩便起身离开了。   一出殿门,喉咙间一直压抑的痒意便有些控制不住,他快速走过长廊扶着墙在角落咳嗽起来,每咳一次嗓子就难受一分,最后竟是干呕起来。   只要一想到赵景乾说的那些话,他就反胃的想吐。   “大人,您无事吧?”   长街上看见他的小太监纷纷上前关怀,孙晟安白着脸将他们全都挥走了,而后步履蹒跚的朝宫门走去。   这样的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踏足了。   容错一直在宫门前守着,已经下朝许久,却始终没有瞧见孙晟安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忐忑了些。   在他忍不住想要进去找时,便看见对方匆匆出来了,他赶紧跑过去上下打量着他,担忧道:“可是那狗圣人又同你说了什么?他有没有强迫你?”   “先回去吧。”孙晟安嗓子沙哑的过分,掌手掌搭在容错胳膊上时露出狰狞的伤痕,他早就该醒悟的,否则疤痕怎会一直无法消退呢?   容错将他扶上马车,说道:“我已经告知车夫直接去江家,方才还同江大人说了几句话,咱们——”   “不去了。”孙晟安摇头,莫名的有些委屈,鼻尖的酸涩告诉他,他快要控制不住了,“他疑心我与舒哥儿,所以不让我去江府看他。”   “莫哭。”容错低叹一声,一时间不知该心疼还是高兴。   大概连孙晟安自己都不曾察觉到,他方才话中难过的语气,是因为不能看江舒,而不是赵景乾疑心他。   江府。   江锦龄回到府上就同江舒说了孙晟安要来做客的事,因此他便想着请人到他们的院子里用午膳,只是久等都等不到,还是后来孙府小厮来送消息说孙晟安不舒服,他才知道估计又被赵景乾给气着了。   江舒只觉得很烦,因着崔桥有女儿在宫中,因此京兆尹也不敢随便处置,奈何赵景乾不曾听在朝上谈论此事,因此无人知晓会如何处理。   但就今天孙晟安的状态来看,怕是要重拿轻放了。   “我如今倒是也看不透那位了。”江舒轻叹口气,“若说从前,我倒是能理解他疑心甚重,能理解他迫切希望晟安能陪着,所以逼着他做官,可如今这桩桩件件事他哪一次处理起来不是在往晟安心口戳刀子?”   朗山轻轻拍着他后背安抚着:“崔家已不成气候,若是那位存心放过,咱们明着也只能忍着。”   “这才是我最气愤的地方,他分明不喜欢那个崔兰,却还要为着崔家刻意使晟安不高兴,他这哪里是要放过崔家,分明也是对江家不满!”江舒一拍桌子,那些本该可口诱人的点心他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舅舅怕是也已经察觉到,所以这两日情绪不好,可江家如今并无犯错,他为何要这般挤兑人?”   江舒都要气死了!   哪家狗皇帝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给重臣脸色看?   朗山道:“若说起来,莫不是觉得你和晟安走的太近了些?”   江舒眼睛一瞪,凶道:“你什么意思?”   “别气别气,我并非说我,否则何以解释他会这般,且此事虽说是江愠遭了罪,但若非如此,此事便就是我们家的事,所以他才不想严加处理。”朗山这番话说的很慢,给足了江舒思考的时间。   “若这般说起来,是我才让江家受冷落的?”   朗山握住他的手,郑重道:“不是你,是我们,只是莫要将此事全都归为自己的错。”   江舒轻轻叹了口气:“那等我把肚子里的这个解决掉,咱们就搬出去吧。”   若是不知道,他自然只会觉得气愤,可既然知道了,总要想个解决办法,总不能让江家因为他平白无故的遭受这些。   何况,他也确实没想到赵景乾会疑心病到这般严重的地步,也不知晟安会如何伤心。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孙晟安的解释起了作用,赵景乾并没有轻放崔桥,反而要求京兆尹好好做事。   于是,崔桥被打了板子之后扔进了牢里,开始了他的牢狱之灾。   让江舒意向不到的是,他在进牢之前还特意告诉京兆尹,是曹家的管事给他出的主意,于是兜来转去又成了历史遗留问题。   “如今曹家不曾有什么动作,单凭一句话不足以给他们定罪,只是也要防范起来。”江冧说道。   江舒突然觉得有些烦,眉心紧皱道:“为何会这般小心眼?那些事我们分明已经不计较了,若不是如今再提起曹家,怕是早就要忘记主之前在府城发生的事了。”   即便是亲人,一个在京中,一个在府城,数十年不见面哪里来的情分,无非就是为着那点所谓的面子罢了。   江锦然淡声道:“你如今月份愈发大,这些事交给我们做便是,你回院子里好生养着。”   “那我也该有知情权的!”江舒愤愤不平。   江锦然□□:“我可以剥夺你的权利,弟婿带他回去休息。”   “好。”   于是江舒就被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他暴躁的对着朗山一通挠,还要气呼呼说人家烦,实在无理取闹了一些。   朗山看着他嘴角上扬。   不高兴了就要挠人。   认错时又痛快的不得了。   实在是可爱。   “你笑什么?”江舒原本都要哄他了,不曾想对方先笑了。   “无事,怕你哄我太累,我先高兴给你看,这次先攒着,如何?”朗山觉得自己此举十分贴心。   江舒便也跟着愣愣点头:“也罢,那就攒攒的。”   “爹爹~呜呜呜~表哥哥不和我玩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感受这温馨的氛围,就被外边儿奶团子的哭声给打断了,只是对方哭喊的话让他们都有些诧异。   江御会不带奶团儿玩?   显然不可能,定然有隐情。   奶团儿像是被发射.进来的一般,下意识的想扑江舒,却因为被朗山阻挡,直挺挺的抱住了他大腿。   不管是谁,反正先哭了再说。   “你别哭,先同我们说说,是不是你让表哥哥不高兴,他才不带你玩了?”   江舒倒也不是觉得自己的孩子只会闯祸,只是按照江御他们那般宠奶团儿来说,根本不可能不带他玩耍。   小孩子跑起来是使了劲的,红袖气喘吁吁跑进来时已经看到江舒在问话了,她便赶紧先平稳着呼吸。   见她平复的差不多,江舒说道:“红袖你来说。”   “回主子,是几位小少爷过些日子要开始在府上学习,明年开春就去书院了,得知几位少爷不能再日日陪着,这才哭闹起来。”红袖说道。   江舒轻啧一声,抬手捏住奶团儿的脸蛋,不轻不重的晃了晃:“小坏蛋,是不是故意这般说,好让爹爹去兴师问罪?”   “那……就是不和我玩了!”奶团儿鼓着脸蛋,委屈的不得了。   “表哥哥们是有正经事要做,不能每天都陪着你玩儿的呀。”江舒轻声哄他,“等他们不学习的时候,你再找表哥哥们玩好吗?”   奶团儿小大人似的皱着眉,奶声奶气的问着:“奶团儿不可以现在就读书吗?想和表哥哥一起。”   江舒突然琢磨出点儿不对劲来,他看了一眼朗山,垂眸问奶团儿:“你说的表哥哥是谁?”   “爹爹好笨,表哥哥就是表哥哥,不是二哥哥三哥哥,就是表哥哥呀!”   江舒听他这一串的“咯咯”脸都皱了起来,也终于明白,奶团子口中的“表哥哥”指的是江御一个人,也不知道江忱和江愠听到会不会伤心。   虽说自家崽崽想读书习字是好事,可却是为了其他的男孩,总觉得是要往恋爱脑的方向发展是怎么回事?   江舒蹙眉:“朗清语,如果不是你自己真的很想做,爹爹不会同意的。”   “是我想的,写字会让爹爹高兴,安静下来父父会高兴,一同上学,表哥哥会高兴,所以白奶团儿也高兴。”奶团儿说的很认真。   江舒更头疼了些:“爹爹是希望你做某件事,是为了自己高兴。”   奶团儿不解:“都是一样的呀!”   江舒叹气同意:“那就一起学习便是,若是不想学了就和爹爹说。”   此时的江舒根本不知道,日后的奶团儿与如今截然不同,冷冷清清。 第86章 “羁押江凤年归京,狗血爱情故事”   崔家之事一过, 连带着整个京中都显得安逸了许多,江舒便不再拘着奶团儿外出,何况因着要和江御一同学习他倒也真的更加乖巧了些。   活像是怕江舒不许他陪同。   多样楼的生意也因为成了皇商而彻底安稳下来, 毕竟如今若是给多样楼添麻烦, 那就是让圣人吃的不痛快,没人敢担这样的责任。   府城有三大书院,而京中书院则是数不胜数,要找几位夫子教学简直轻而易举,唯一困难的是,四个人的进度不同,接受程度也不相同, 只能找两位夫子单独教学,奶团儿自然是跟着江御却可以忽略不计的那个。   江御聪慧,每日不仅要听学, 还要照顾着奶团儿写字, 竟也不觉得麻烦。   “今日学了什么?”江舒见他没好好写字也不生气,“有没有给你表哥哥添麻烦?”   奶团儿嘿嘿笑着将手放到他隆起的腹部:“夫子讲了好些之乎者也, 我听的有些无趣偷偷吃了块糕点,但是夫子摇头晃脑的很好玩。”   应该是念词时才会那样。   江舒本也没指望他能学什么, 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觉得奶团儿最近这些日子说话条理都清楚了不少,用词上也很仔细,可见多听也是有益处的。   傍晚。   江府的晚饭一直都是一起吃,只是今日等了许久都不曾等到江家父子回来,宫中也不曾传来什么消息。   江舒有心想去孙府问问, 但是想到赵景乾一直暗中派人监视, 心中便有些膈应。   “莫急, 我已经让沉水去宫中了,稍后派人去蒋府问问,你们都别着急。”如今江家家主不在,能当家的就只有江锦然。   只是,江锦然最近也有听到些风言风语,若真是边地出了事,那外公就该回京述职了,到时候见到江舒,应该会很高兴。   只是边地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若是圣人因此发难也是问题,当务之急就是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水没多久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边地部落突然谋反,江老将军首战战败,边地一时混乱竟出现多名逃兵,老将军为安抚人心将逃兵军法处置,因着其中有官家子弟,被有心人告上朝廷,圣人大怒命江冧前去即刻将老将军羁押回京。   听到这些话无人不惊。   江舒难以置信的轻笑一声:“赵景乾是疯了吗?”   古往今来,动摇军心者当斩,为逃兵者当斩。   怎的如今到了江老将军这里就要因为被斩杀者中有官家子弟便要被羁押归京!   “曹立如今不依不饶,还要煽动着朝中的言官说父亲暴力成性,这群畜生怕是忘了到底是谁让他们过的安稳日子!”   江冧深夜才带着圣旨回府,圣人这事铁了心的要让他亲手把自己的父亲给捉拿,如今这位圣人,当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   太过分了。   江舒气的发抖:“分明就是他们先动摇军心甚至做逃兵,赵景乾怎么配京中武将为他卖命!”   “弟婿,怎的还让阿舒在这,先带他去休息。”江锦然示意朗山带他走,已经夜深还不休息,太伤身子。   “我如何睡得着,我虽不曾见过外祖父,可就事论事,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赵景乾无非就是对我们不满,所以才要苛责江家!”江舒有些自责,他该早些就脱离江家的,他在京中又不是没有府邸,如今竟还要让江家走到这种地步。   江锦龄眉心轻蹙,语气却十分温和:“此事怎能怪你,先圣时就已经对江家不满,家中父兄皆在朝为官且官职不低,早就被忌惮上了,你莫要想这些。”   江凤年是三朝护国老将军,江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江锦龄是正三品的侍郎,江锦然虽并未在朝为官,可他盛名并不比父兄们差到哪里去。   即便改朝换代,就不会有不忌惮的圣人。   再加上如今朗家成了皇商,江家已经功高震主,如今终于抓到了江凤年的“错处”,自然要严家看办。   “怎么办?”江舒实在不懂这些,但却一直跟着心慌,他突然有些悔恨自己当初没有将书看完。   许是累的厉害,江锦然脸色苍白的过分,他哑声道:“父亲突然惊厥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兄长忧心竟也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阿舒动了胎气有了小产的征兆,江家乱成了一锅粥。”   “你的意思是……”   “对咳咳、此次任何人都能去边地唯有咱们江家不能去,圣人这般诡计多端,只怕是会有去无回,要么是死在叛乱者刀下,要么是畏罪自戕!”江锦然快速说完这番话后便开始剧烈咳嗽。   垂眸间眼底的恨意在燃烧,赵家实在欺人太甚!   江舒立刻会意,下一秒却感觉自己的肚子剧烈疼痛起来,还不等其他收尾的话,他就先捧着肚子晕了过去。   江家瞬间乱了。   “你们可听说了?江家昨夜好大的动静,深夜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据说连圣人身边亲用的太医都喊去了!”   “可不是,打更的说了,昨夜江家喊的喊闹的闹,哭的哭,知道是出了事,不知道是还以为死了人!”   “可不是,谁能抗住要去亲自羁押自己的父亲,那位夫郎又怀有身孕,可不是要动胎气,听说差点小产!”   “荒谬!不管是动摇军心还是做逃兵,都该被杀无赦!怎的到了老将军这里就要被羁押!怕是那位见江家功高,气不过罢了!”   “身为武将家眷,圣人这般作为,当真让人寒心!”   ……   因着江家之事城中谣言四起,纷纷怀疑是圣人刻意发难江家,如今才荣登大宝寥寥几年,怕是要兔死狗烹了。   还有人说下一个要被收拾的就是孙家,否则也不会让一个废了手的孙晟安成为太傅,把他放置于那般高的地位,分明就是让他做靶子,让朝中大臣不满,在给孙家脸色瞧。   “病了?”   赵景乾看着跪在地上的孙晟安笑了,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晟安你莫不是要包庇江家?”   “微臣不敢,只是昨夜江家闹的实在厉害,一连病倒三人,只剩不曾为官的江锦然还苦苦支撑,若是执意要江大人去羁押老将军,对圣上名声有碍。”   孙晟安垂眸看着地上毯子的图案,能嗅到空气中蛋糕的清甜。   江家昨夜闹的有多厉害,京中人尽皆知,明明深夜还来宫中请了太医,如今一夜过去竟直接翻脸不认。   他突然觉得自己全心全意爱过的人似乎根本不能称作“人”。   明明占着江家的便宜,却要把人往深渊里推,他不是在亡江家,而是在亡他自己。   “朕一言九鼎,是江右丞自己接的圣旨,那他就必须去做这件事,否则岂不是要朕失信于黎明百姓?”赵景乾玩味的看着他那副屈辱的模样。   “自己接?”孙晟安突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圣上您说这种话心口不疼吗?您是天子他是朝臣,怎敢忤逆您,是您逼迫他去做忤逆不孝之事!”   赵景乾看着孙晟安愤怒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他的晟安从来不会用那种生气失望的表情看着他。   可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只是做了每一位圣人都会做的事,那就是铲除异己!   “晟安,你变了。”赵景乾突然低声说道,申神情也有些受伤,“从前你从不会忤逆朕,万事都顺着朕,如今你竟为了江家同我说这些伤人的话。”   孙晟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变的究竟是谁?   这些话就是伤人了么?   那对方怕是从未想过一次次的猜忌试探对他来说伤害有多严重。   他轻笑一声像是认了命:“是,微臣有罪,请圣上赐罪!”   “太傅孙晟安言语顶撞出言不逊,给朕送到孙府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上朝!”赵景乾咬牙,下完旨意便让人将孙晟安带走了。   孙家一直备受冷落,如今孙晟安也被禁足于府上,如今朝中人人自危生怕下一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江家如今无人能去边地,赵景乾并不想把那些武将得罪彻底,便干脆指了曹立去。   江府闭门不出,大夫都是成群结队的进去,出来时各个愁眉苦脸,看在外人眼中,分明就是江家病重的人已经没得救了。   殊不知——   “你出不出?不出我要走完了!对尖儿!还有一张!”   江舒挺着肚子懒洋洋的靠着椅子,面色红润,桌边还放着应季水果和点心,张张嘴就有人喂,身后的朗山翘着唇角给他捏肩,时不时要偷偷提醒他一下。   “稍等!阿舒你出的太快了些,就不怕我们把你给憋住?可给你舅瞧好了,对二!”   江冧豪气冲天的将纸牌甩在地上,眼看着江舒眼睛都瞪直了,咧着的嘴角都快扬上天了。   “父亲你手中应该也没有大牌了,那我要出了,炸弹,三个五!”   江锦龄眉眼俱笑,端的一副温柔贵公子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给江冧气的呲牙裂嘴。   传言中病的最厉害的三个人玩的最开心,各个面色红润,哪里有半点病态?   不怪那些大夫们各个愁眉苦脸,明明没病还要对外界宣传他们并的很重,昧着良心说话怕是晚上都要做噩梦。   如今虽然照旧担忧江凤年,只是如今去的是曹家,若是江凤年在路上出差池,那他自己也难辞其咎,因此他们才能放心些。   江锦然和江锦龄对视一眼,在心中默默算着牌,差不多时又相视一笑。   江舒看到他们这模样就来气,玩不起一般直接把最小的五亮了出来,抬着下巴趾高气扬道:“我摊牌了,你们看着出吧。”   反正就是最小的,他是输定了。   江舒是最后一个出完的,就连江冧手中的牌都比他的大,实在是让人难以直视。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焦急等着江凤年回京,只是装病一事不能传出去,便日日瞒天过海,反正他们都在“积极配合治疗”。   因着江家闭门不出,江舒也是隔了好久才知道孙晟安因为江家的事被赵景乾斥责关在府上,无诏不得出。   “那他可还好?”通过这么久的接触,江舒早就知道孙晟安的脾气,以他的心性怕是真的要病。   从前赵景乾再过分都不曾对他这般斥责。   容错脸色有些难看,嗓子哑的过分:“当天回府就咳了血,好在大夫瞧过说的是伤了喉咙,不曾伤及肺腑,如今他忧思过度也只能好生养着了。”   “我去瞧瞧他!”江舒说着就起身要往外走,直觉告诉他如果他不找个机会瞧瞧孙晟安,他一定会后悔。   “你不能去!”容错严肃起来,“我来就是告诉你们,不要去看他,装作什么都不知晓,若是他想见,我自会来请你们。”   江舒听着他的话总觉得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觉,他之前一直以为孙晟安故意给自己下药,就是为了逃离京中,可如今再看,分明还有另一层含义在里面。   是想看看对方会不会因为他的病而怜惜他,是试探,也是机会。   最后的机会。   容错走后,江舒便有些不安,他总觉得孙晟安在谋划什么不得了的事,但他实在是想不到。   朗山见他忧心忡忡有些看不下去,他安抚道:“他如今只是被拘在府上,孙家也不会薄待他,何况还有晟霖在,自然有他照料,你如今月份越来越大,莫要再想乱七八糟的事。”   “也对……”   江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奶团儿就是早产,他不能连这个孩子也照顾不好,容错看起来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可见那些伤病只要养着就会好的。   十一月初,京中骤冷。   征战沙场的老将军被羁押归京,从主街道上经过时,掀起一阵从边地刮来的寒风,像是在默默诉说着对方为天启付出的几十年光阴,比不上这幽幽冷风。   江凤年是坐在囚车里的,江家称病无人外出,朗山趁乱去看了一眼,看着对方精神矍铄却满头华发,心中难免酸涩不已,盯着囚车渐渐远去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府上,便把自己看到的情况悉数告知,他倒是不想说囚车的事,可京中人人都瞧见了,不是能瞒得住的。   “曹老狗!”江冧怒目圆睁,眼底闪着泪花,“我定要去宫中问个明白!羁押归京竟要坐囚车,这厮若是不给我个交代,我便杀了他!”   江锦然有心想拦,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让人给江冧和江锦龄梳洗打扮了一番,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这才让他们去。   让江凤年坐囚车回是赵景乾都不曾想到的事,他隐约知道江家这群人称病故意不去接人,奈何他们是滴水不漏所以才不曾追究,可江凤年之事不曾定夺,就让他坐了囚车,武将怕是要闹起来。   因此上朝时他就先把曹立给训斥了一通,对外表明他并不知此事,更是和朝臣们好好谈论了一番江凤年之事,无非就是要找个台阶下,但他没想到之前的台阶已经被他自己踩碎,如今是想下都下不了。   下朝过后便喊了几个大臣去偏殿谈论对江凤年的处罚,奈何这些大人各有心思,争论半天也不曾探讨出个合理的方法,便烦躁的要他们离开。   “圣上,江右丞和江侍郎带病求见……”彭德良说这话时很小心,殿外跪着的两位大人各个神色苍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赵景乾更加烦躁,挥着手让几位议事的朝臣离开了。   太监扶着站都站不稳的江家父子,一进偏殿就失力跪在了地上。   “微臣叩见圣上。”   “曹立此事办的不妥朕已经斥责他了,你们若是无事便回府上养病吧!”赵景乾有些不耐,实际上更心虚。   江冧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说道:“家父为国征战几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只是一场败仗,还望圣上体恤家父年老,从而宽恕他!”   不曾亲眼见过,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年迈的父亲披头散发的坐在囚车里,他分明做了最有利于战士安稳的决定,却被判了刑。   世道何其不公!   赵景乾就怕他提这个,他不耐烦道:“他斩杀朝廷官员的亲眷,朕自然要给曹家一个交代!”   听听,多么无理的话。   江锦龄咬牙强忍着哽咽,道:“古往今来,动摇军心和逃兵都要杀无赦,主将有先斩后奏的权利,斩杀几个小人安抚了百万战士人心,圣上以为如何?”   “放肆!”   赵景乾怒道:“你在教朕做事?你们江家如今越发横行,朕与先圣重用江家,为的是忠心,可不是私情!”   “微臣不敢!”   赵景乾万没想到江家会逼他至此,既如此也不用再仁慈。   “彭德良!传朕旨意,江凤年肆意斩杀士兵将领,收回——”   “圣上,奴才刚要跟您说,江老将军说了,他愿将兵符上交,想卸甲归田,请您成全。”彭德良匆匆进来说道。   赵景乾脸上的表情变了一瞬,他微微扬眉:“当真是这般说的?”   “是。”   赵景乾垂眸勾了勾唇角,他轻咳一声:“既如此,那朕便看在老将军一片苦心的份上,允了他的请求。”   说罢,又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声音和缓了些:“两位爱卿回去养病吧,待好些再来上朝。”   彭德良一听赶紧招呼外面的小太监将他们两个扶出去,贴心的叫了马车在外面等着。   在马车即将离开时,彭德良低声道:“圣上忌惮江家已久。为的就是今日。”   为的就是今日。   今日。   江冧嗤笑一声,他就是之前不明白如今也明白了,不过就是想借此机会收回兵符,想把权利全都攥在自己掌心。   他父亲已经那般年老,他早就不想对方继续戍守边地了,免得哪日要为国捐躯,连尸首都找不到。   如今,甚好。   兵符上交,赵景乾也允了他卸甲归田,江冧两人便立即去狱中接人。   狱卒方才已经知晓旨意,见他们两个亲自来忙把江凤年给扶了出来,老头儿怕是也已经看明白了赵景乾的意思,便不曾让自己受委屈。   他拍拍两人的肩膀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说再多已是无用。   江府。   陆乐容携全家站在江府大门前等候,左等右盼的迟迟见不到人影,都快急哭了。   “大嫂莫慌,那位已经满足,不会再苛待外公。”江锦然轻声说着,说完还重重咳了几声,连腿都有些站不稳。   没多久,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到江府门前,紧接着江锦龄从上面下来,扶了一把江冧和江凤年。   “外公!”江锦然笑着上前迎了一步。   江凤年点头示意,而后目光落在了旁边挺着肚子被朗山搀扶着的江舒身上,看着那张脸他不禁感慨万千。   他有些激动道:“进去再说。”   一群人坐在主厅里,下人们上好茶便退到旁边去了。   江凤年知道这群孩子都担心他,便将边地的发生的事同他们讲了一遍。   无非就是近年战场上的兵多是朝中大臣的亲眷,他们没有能力却胆小怕事,无战争时,在边地时也算老实,可一旦起了冲突他们就有了撤退的心思。   驻守边地多年那些部落一直安分,今年却突然闹事不说,再加上天启士兵安逸太久已经没了打仗心思,所以首战战败,本就惊慌的官员亲眷就更加惊慌,甚至偷跑了几个。   江凤年自然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在眼皮底下发生,将他们捉回营中,军法处置了。   “那部落为何闹事?”江舒轻声问道。   江凤年看了他一眼:“部落首领去世,却没来得及定下继位首领,内部便起了纷争。”   江舒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了。   在厅里又聊了一会,江凤年自己也要休息一番,便让他们散了。   江舒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也不知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否则也不至于态度这般冷点,总觉得随时都要训斥他。   江锦龄看了看他,便隐约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便解释道:“外公从前很疼你母亲,只是,他始终觉得姨母的死是他造成的,你和你母亲太像了。”   江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在后世时就常有人说他是和他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江家人的眉眼处,实在太相似了,无论何时都透着一股温和劲儿。   这几日江家明面上欢乐,可心里总归是累的,如今也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便都回各自的院落休息了。   房间里烧着地龙和炭盆,江舒盯着那些碳火有点想吃烤红薯了,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二郎,你让忍冬去酒楼拿些红薯回来。”   “要炸?吃现成的便是。”   “烤着吃。”江舒嘿嘿一笑,“你快去,趁着奶团儿不在咱们多吃些,他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安稳些,我看他跟着江御也挺开心的,咱们省事啦!”   朗山捏着他脸蛋轻轻晃了晃,而后叮嘱忍冬多带几根红薯,其他的吃食最好也带一些,方才等的着急,饭桌上都没吃几口饭,偏这些高门大户,一旦错过饭点就不会有饭了。   朗山知道他如今饿的快,早就备好了一些点心。   酒楼离江家不算太远,忍冬匆匆去匆匆回,没耽误太久,江舒和他们虽有阶层划分却并不苛责,便让平时跟着自己这些也都在屋里烤炭盆,把红薯埋进去捂着。   “烤红薯很好吃。”江舒靠着椅子笑说。   后世那种烤红薯的器具太费事儿了,偶尔这样吃吃还行,要是日日都吃可烤不过来。   想到后世的冬日几件套,江舒竟也有些意动,不同的是,他不是想吃,而是想动手做,只是这种想法若是说出来恐怕会直接被无视掉。   但江舒还是犹犹豫豫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朗山。   他举着手指道:“我保证就在旁边指挥,看着厨娘做。”   “厨房油烟重,且柴火总是呛人。”朗山有些不赞同,月份小些时偶尔进厨房就算了,如今月份越来越大,稍有不慎就随时会发动,竟还这般不懂事。   可不懂事能怪谁?   江舒咬牙:“怎么跟你还说不通呢?我现在行动自如,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之前生奶团儿时你不在我不也好好的?”   他发誓,说这话时并没有任何报复的意思,他只是单纯想告诉朗山他是真的不会有事,再者已经八个月,完全不会有问题。   但是,看着对方因为一句话变得冷然的表情,江舒突然觉得自己说这话实在太不负责任。   红袖几人见情况不对,赶紧小心翼翼离开了,走时还不忘端着炭盆离开,生怕把红薯给烤坏了。   “二郎我错了,方才的话不是有意说给你听的,我也不是怪你的意思。”江舒有些懊恼的牵着他的手,见对方不为所动,试探性的挠挠他掌心。   没有反应。   他咬了咬唇:“我不去厨房了,我就是随口说说,外面买来的也很好吃,你别生气。”   “没有生气。”   说这话时朗山神情有些苦涩,那时的他比任何人都想陪在江舒身边,可当时的情况实在不允许,所以他一直悔恨了这么多年。   江舒很想抱抱他,但是肚子确实不方便,便牵着对方的手往自己脸上蹭了蹭,他弯起眉眼撒娇:“那你补偿我,今年要一直陪着我,行吗?”   “好。”朗山轻轻摩挲着他脸蛋,锋利的眉眼间温和许多,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会陪着。   江舒把人哄好,低头一看炭盆没了,他脸色一变:“这群家伙,盆都不留!”   许是外面的听见了动静,又连忙将炭盆端回来,屋里的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左右还是说些稀松平常的话。   片刻后,江舒突然闻到了一股清甜味,他赶紧指挥着忍冬把碳火扒拉扒拉,拿筷子戳戳里面的肉有没有软。   忍冬将里面的红薯扒拉个遍,发现都熟透了,就是外面这一层糊的厉害,用夹碳的夹子把红薯全都夹到盆子里放着,吃的时候两人分一个。   “好香啊。”稳重如红袖都不禁发出感叹。   “小心烫。”朗山给他拿着吹了吹才递到他嘴边,“只是烤起来也太费力了些。”   江舒小心咬了一小口,唇齿留香,他傻乎乎的笑着:“偶尔吃一次就满足了。”   江舒到底还是没有得到厨房的使用权,便只能指使朗山去给他买炒栗子,糖葫芦。   冬日里天色暗沉的快,厨房那边做好食物就来喊他们用晚饭,上完课的奶团儿像跟屁虫似的跟着江御亦步亦趋,连吃饭都要挨着。   江凤年坐在主位上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在心中叹了口气,本该有他女儿的。   “奶团儿还不曾见过太外祖,喊人。”江舒朝奶团儿使了个眼色。   奶团儿忙放下筷子从椅子上下来,对着江凤年鞠了鞠躬,脆生生道:“太外祖好~”   奶团子今日穿着鹅黄色的棉衣,边儿上还缝着白色的兔毛,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福娃娃一般。   江凤年瞧的心都化了,忙朝他招招手:“来太外祖这。”   奶团儿看了一眼江舒,见他没有反对点,快速跑了过去,他如今学了些东西,知道坐在主位上的才是当家做主的,便格外乖巧一些。   奶团子想哄人高兴的时候是真哄,一顿饭给吃的江凤年合不拢嘴,就差晚上让奶团儿陪着他睡觉了。   用过晚膳,江凤年临走时看了一眼江舒:“一会来我书房一趟。”   “好。”   虽说江锦龄同他说了一些,他也确实不曾在江凤年身上感受到恶意,但是对方对着他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搞的他心里还挺忐忑。   朗山本想陪他一同进去,可想到许是要说一些关于江舒身世的话,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此,少休息了片刻,江舒便在管家的带领下去了江凤年的院子。   书房里。   江凤年盯着江舒看了半晌,最终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和你母亲太像了,这些日子瞧见你,总觉得她还在我身边。”   “母亲已经去世,外祖父莫要以往日之忧伤今时今日的自己。”江舒抿了抿唇挑了句折中的话安抚他。   “我在边地时便收到了老大的家书,他同我夸你如何能干,和你母亲如何相似,我这心中就一直盼着回来。”江凤年轻笑,“看到你,我便知道他说的对。”   江舒鼻尖有些酸涩,这些人明明之前从来不曾见过他,却能因为寥寥数语就对他抱着极高的期待,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觉得血缘真是奇怪的东西。   “我父亲……”他试探性的提了一句。   江凤年脸色瞬间变得忧愁,他有些压抑道:“我也不知。”   紧接着,他同江舒说了一个狗血至极的故事。   江舒的母亲江柔才情出众,偏爱听曲儿,可那时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都是整日里念叨诗词歌赋,可不是那些“靡靡之音”。   于是她便总女扮男装往偷跑去戏楼里听曲儿。   江凤年那时便已经在外征战,照顾妹妹的责任便落在了江冧身上,可那时的他已经成家立业有孩子,根本管束不过来,便鲜少留意到江柔总往外跑。   她和所有人都不同,生来就是向往情爱和自由的。   于是,在某一个雨夜,她哭着告诉江冧自己怀孕了,那个和他暗结珠胎的男人却因为惧怕江家逃跑了,但她怀的不是时候,刚好是先圣选秀那年,各家适龄女子都要进宫,她若不去就是弥天大罪。   江凤年得知此事后便立刻暗中回京,明面上告知京中江家小姐骤然离世,暗地里让当时在家中做事的老妇人偷偷送她离开,却不曾想先圣昏庸无道一直对江家严防死守,就这样再不曾和江柔见过面了。   江舒估计那位老妇人说不定就是江家的什么表亲之类的,没想到江平却对怀孕的江柔一见钟情。   总觉得几瓢狗血撒了一地。   “你可曾怨我们不去找你?”江凤年问的有些忐忑。   “不曾。”他一个穿书来的,哪里有什么资格去怨恨什么,“只是有些感慨,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波折。”   他说的坦然,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显然是对这事毫不在意。   江凤年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又问起他和朗山的事,得知那汉子平日里就只是陪着江舒,或是去酒楼做事,便有些不太满意,但他错过了江舒二十多年的人生,早就没了对他指手画脚的资格。   他委婉道:“好歹是你的郎君,怎能像是吃软饭似的?”   “您别这样说,若是他不支持,我如何能将酒楼开起来?”江舒说罢还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接了一句,“而且,我喜欢他什么都不做只陪着我。”   朗山若是不支持他,大可在南岸村的时候就把他关在家里,日复一日的花着打猎来的银子,也许会吃不上好东西,睡的也不安稳,可这些都不曾发生。   他和朗山一路从南岸村走到京城,这么多年,看似对方什么都不曾为他做,可实际上什么都做了,他那股矫情又爱闹别扭的劲儿,只有对方受得了。   江凤年叹了口气:“你喜欢便是,日后他若是想,可以去我从前副将那里锻炼一番,就当是强身健体。”   “好,那我回头同他商量。”江舒乖巧应着。   “我瞧着奶团儿已经在跟着夫子学习了?”   提起这事江舒就尴尬:“他只是想粘着晏之……”   “那感情好,日后亲上加亲!”   “……” 第87章 “决定去,而今才道当时错……”   江凤年交出兵符卸甲归田的事让朝中武将家眷心中生出一股悲凉, 连三朝老将最后都落得这样的下场,何况是日后的他们。   且自从交出兵符后圣人就再没有对江家进行打压和冷落,显然就是为了借着此时收会兵符, 所有的兵力被他自己掌控着, 很明显是要集权。   朝中不免人人自危起来,生怕下一个要开刀的就会变成他们之中的某个人。   早朝一过,各个官员都前往自己的办事处,孙作明便忙前往吏部去做自己的分内之事,最近孙晟安被困家中,若是他再不用心一些,来日怕是又要被责难。   “孙大人!”   听见有人叫, 孙作明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去看:“万尚书有何事?”   “如今圣上这番作为,孙大人以为这是在给谁看?”万尚书突然问道。   赵景乾摆明了就是杀鸡儆猴,江家就是被杀的鸡, 而朝廷其他臣子则是要被震慑的猴,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是任谁都看的出,圣人对孙晟安的态度不同, 一个没考中三甲的举人,却比状元郎的官职都高, 且在此之前民间就有传言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孙晟安虽为太傅, 可如今圣人并没有皇子,正一品的职位就成了闲职,考虑到孙晟安的身体,分明就是刻意为之。   但孙晟安突然被诘难,反而让他们更加看不懂了。   孙作明面露苦笑:“万尚书可不敢随意揣测圣心, 不论如何, 用心做事便是, 孙太傅身体每况愈下,我倒希望能一直被禁下去,还叫他养身体。”   提起孙晟安的身体,万尚书又有的说了,他狐疑道:“我听太医院说,太傅的身体是中的毒…圣人竟这般遮掩过去,倒叫人心寒。”   “万尚书,我户部还有事,先行一步了。”孙作明懒得再继续听他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无非就是阴阳怪气罢了,眼看着江家之后就是孙家,所以要试探一番。   不得不说,如今圣人的算盘打的确实不错,一波杀鸡儆猴,算是彻底稳定了自己的权势。   估计所有人都以为江家现在是一片阴云,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现如今的日子有多逍遥。   日日就是吃喝玩乐,兴致来了便去酒楼转转会会友人,乏味些就在府上聚集一群人玩纸牌,左右不会让自己闲着就是了。   一局纸牌游戏结束,江舒看的昏昏欲睡,好在旁边有朗山时刻照顾盯着他的动静,见他困顿便将人带到他们的院子里去休息了。   人大概都是这样,在外面待着的时候困的睁不开眼,但一回到自己的底盘就瞬间变精神,甚至觉得自己像是睡了一觉似的,十分有力量。   “那日外祖父同我说了些关于你的事。”江舒说道,“他想让你去他从前副将那里做事,我没决定,想问问你。”   朗山将床被铺好,扶着他上床:“你如何想的?”   江舒皱皱眉,神情颇有些不快:“若是让我决定,我自是不想你去的,但是我也怕你觉得一直陪着我无趣,所以你想去吗?”   说起来江舒对他的了解确实表面了一些,只是对方除了对他表现的火热和迫切,也不见他对其他什么事情有过多的喜欢,因此江舒还真拿不准。   何况,不止一个人看出朗山的才能,任谁看着他,都会觉得是征战沙场的武将,身体素质和头脑,确实不像乡下汉子。   “你想我陪着,我便不去。”朗山不甚在意的回答着,全然不顾这是在为他之后的人生做选择,于他而言,自己是不比江舒重要的。   意思就是想去的。   江舒蹙眉,火就来了:“什么叫我想你陪着,你就不去?那你自己想不想去?别日后吵架又要怪我绊着你!你爱去不去!关我屁事!不对,关我什么事!”   他说完气冲冲的扯过被子盖上背对着他。   想去就是想去,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什么叫那便不去?   江舒咬牙,又想起后世看的那些剧,结婚时要人当家庭主妇,离婚时一句“我养的你”,分明就和朗山现在的态度一样,以后怕是就要说“都是你说想我陪着,才没去”。   朗山愣愣的看着他生闷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江舒这次有孕像是纸牌里的炸弹,说炸就炸,根本不看其他人牌的大小。   有点无奈,还有点想笑。   像个小炮仗,真可爱。   他翘翘唇角,给他掖了掖被子便起身离开了,想着做点什么东西,让他醒了就能直接吃上。   江舒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和关门声,又不由得在心里反思是不是自己脾气太大了些,毕竟对方确实只是在遵循自己的意愿,当时自己如果说想让他去,那他肯定也会答应。   对方的回答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怎么问,反正都是听他的啊!   不对不对不对!   江舒拍拍自己的脸,怎么搞半天还开始给自己洗脑了?   江府的厨房这个时间是不会开火的,朗山便去了他们院子的小厨房里,两位嬷嬷见他进来也再不像开始那样惊恐,已经能坦然面对的。   “老爷,给正君熬的鸡汤已经炖好了,可要端去给正君尝尝?”   朗山掀开砂锅夹起一块肉拿筷子压了压:“他刚睡下,多炖一会,肉不够软。”   “好,还要做些其他吃食?”福嬷嬷笑说,“我们那时候会吃些红糖煮鸡蛋,红糖补血气,正君最近怕是都没睡好。”   朗山点头:“那便煮些。”   江舒总是频繁起夜,时常睡着就会腿抽筋,夜里呼吸不顺畅时能把自己气哭,若是能睡好就奇了怪了。   两位嬷嬷一听便立刻另起炉灶支了锅,把鸡蛋清洗干净才和红糖放到一起。   朗山一直看到她们都弄好,也没好意思问问嬷嬷夫郎总发脾气该怎么办,略转悠了一会便又离开了。   他倒不是觉得生气,就是怕江舒会气坏身子,瞧着对方方才那样是对自己说的话不满。   只是去与不去对他来说都不太重要,他唯一想做的就只是让江舒高兴,若是他不想让自己去,他也不会往那处想。   朗山琢磨着便明白了江舒生气的缘由,是因为想让他去,却又不想自己离开,所以要和他闹别扭,就是为了听他一句“想”。   再次回到厢房,江舒已经气呼呼的睡着了,拳头都攥的紧紧的,说不定在梦里都在跟他挥拳头叫嚣。   当真可爱。   思来想去,他干脆直接找到了江凤年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既然是自家夫郎支持他做事,那他去便是。   江凤年喝了口茶,幽幽道:“你该知道,虽说是我推荐你去,却也绝不会让他们格外关照你。”   “外祖多虑,自是不用外祖操心这些。”   江凤年听着他这句格外硬的话觉得有趣,人当真是有两副面孔,对着他时就格外冷淡,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曾经棒打鸳鸯了。   他放下茶杯说道:“我只是不想旁人说我孙儿养着吃白饭的郎君,你若是有本事些,就不要事事全都听他的,也该自己做些主,有点主意。”   “外祖父所言恕孙子不能苟同,他是我夫郎,我真心疼爱于他,若他需要我时时陪着,我自然不会让他不快。”朗山淡淡说着。   “这算什么,自我牺牲?”江凤年觉得有些可笑,分明也是好好的小伙子,竟能说出这般话来,果然是个惧内的。   朗山抬眼对上江凤年那双虽已经年老却依旧深邃的眸子,他掷地有声道:“不是自我牺牲,是方向。”   他是知道江凤年对自己不满意的,毕竟在江凤年看来,他就是一个毫无本事,只会在家陪着夫郎的吃白饭的男子。   所以他也不甚在意对方对自己是何种看法,只要江舒信他便好。   方向。   这是很稀松平常的话,但听在江凤年耳中却第一次有了不同的意思,他是在说江舒就是他的一切,是他甘之如饴付出的全部目标。   他叹了口气,有些不明白如今的年轻人都是怎么照顾家宅的,只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不便多插手就是了。   “你何时去?”   朗山:“明年开春,等舒哥儿生产出了月内,我再去。”   江凤年绷着脸,面上的表情都快控制不住了,那般好差事都不着急,若非他在西边军营有门路,朗山就只能去当个冲锋小兵!   “不识好歹!”他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你身为血气方刚的男子理应保家卫国,在外拼出一番天地,怎的日日都要困在家宅里!”   朗山不明白他在气什么,只淡声道:“既是保家卫国,那我自然要先保家,后为国。”   江凤年脸一耷拉,指着书房的门就朝他喊:“滚!”   “外祖莫要动气,孙婿先去瞧夫郎了。”   朗山说罢便施施然的离开了,只剩江凤年见四下无人在书房里气的张牙舞爪,恨不得把朗山揪回来给打一顿!   江舒如今睡的次数多,也睡的浅,朗山这会刚进去就瞧见他愣愣坐在床榻上缓神,脚踩在脚踏上像是要穿鞋子。   “饿了?”朗山吩咐外面的绿竹去厨房把吃食给端来。   江舒朝他张开双臂没说话,朗山立刻会意忙大步上前签抱住他:“方才去了厨房一趟,后又去找了外祖父,我知你想我去,是怕我日夜在家守着你会心中不痛快。”   “别不痛快。”江舒晕乎乎的顺着他的话说,刚睡醒嗓子说话都是飘的。   “并未不痛快,我在何处都是一样的,我去你可安心些?”朗山轻声说着,“我将你看的比自己重要,你的意愿,便是我的想法。”   江舒盯着他看看了片刻,说道:“我想吃刨冰。”   “……”   “把我看的比你自己重要。”   “……”   “我的意愿,就是你的想法。”   “……”   朗山莫名有些头疼:“夫郎,莫要刻意气我。”   “你是不是想说无理取闹,不懂事?”江舒推开他就又要转身往床上躺,言语间还很是委屈,“我懂了,不爱了,那我走。”   朗山忙扣住他手腕把人往自己怀里带,试着和他商量:“如今冬日,怎么能吃寒凉的东西?小厨房熬了鸡汤还煮了红糖蛋,你吃些好不好?”   “我的意愿,就是你的想法?”   “……好,我日后说话会注意些。”   朗山拿他没办法,好在也不是真的要闹性子,厨房将吃食送来就乖乖吃着鸡蛋喝着鸡汤。   江舒吃着吃着冷不防的嘿嘿乐出声,眼眸弯弯:“二郎,它们一家人在我的肚子里团聚了。”   “……哪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吃好了在地上走几圈。”   “好,那你何时去营中?”江舒把手递给他擦擦,“总不能这几日就去,要不然我真的要不高兴了。”   “等你出了月内再去。”   朗山起身拿帕子沾水后给他擦手,隐约还能闻到红糖的香甜味,他垂眸给江舒擦拭着,因着后来一直用脂膏养护,再加上后来他也很少再进厨房,手指倒是比之前还要细嫩了些。   江舒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盯着一直他瞧,不管怎么看,都刚刚好是江舒最喜欢的那一挂,身材高大挺立悍拔,五官俊朗,侧脸的线条轮廓分明,十分野性。   他舔舔嘴唇,悄悄说道:“亲一下……”   “嗯?”朗山有些狐疑,唇边却是抑制不住的笑,前几日他夫郎还死活不给亲抱,这是忍不住了?   “亲一下。”江舒眼巴巴的看着他,“你可要想好了,你今日若是拒绝了我,改明儿可就没有了,以后说不——”   滔滔不绝的嘴巴被朗山用最直接的方式堵住,轻轻舔.咬着嫩唇,还要探着舌尖去描绘他丰.满的唇形,像是吃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美食一般。   十分餍足。   朗山轻轻摩挲着他后颈,音色有些沙哑:“走走。”   “我腿软……”   朗山扶着他在屋内转了几圈,有地龙和炭盆,再加上他如今就是热体质,走了一会就出了满头的汗,这才消停的坐下休息。   晚膳要在主厅吃,江舒实在不想动了,便让绿竹去和陆乐容说一声,他们院子今天单独开火,免得还要给他们多做。   上完课的奶团儿自然也要回院子里吃,一路上脸蛋和鼻尖冻的通红,见江御送他回来,忙招呼他烤烤火。   “小表叔,奶团儿我先送回来,先生那还有学问要做,我先去了。”江御微微弯身示意。   江舒有些惊讶:“都是用晚膳的时辰了,便是吃了饭再继续学也不迟,你年纪尚小,不急着做什么学问。”   这番话若是被不明事理的人听见,还以为他这是在刻意教坏孩子,不让人好好学习,只是江御如今才十一岁,放在后世正是招猫逗狗的年纪,这么刻苦学习,连他都觉得累。   “是。”江御应着看了奶团儿一眼便离开了。   江舒知道他定然没听进去,不过想想也是,江御是江府的大少爷,未来江家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自然要更加努力刻苦一些。   奶团儿却突然说道:“表哥哥说了,要努力成为最厉害的大官。”   …   边地本就叛乱,得知驻守边地的江凤年被羁押归京甚至收走了兵符,那些部落就像疯了一般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在边界附近住着的百姓们民不聊生。   朝廷得知此事,便立刻要派武将前去镇压,最好是将那些村庄全都争夺回来,可谁知早朝时,竟有许多武将因病缺席,赵景乾一肚子的怒火便全都发泄在了其他官员身上。   “一群废物!”   “朕养着你们有何用?”   一整个早朝都是怒斥声,偏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最后只能无奈散朝。   议事偏殿。   赵景乾神色莫名:“孙爱卿可有解决的办法?”   “回圣上,微臣以为不若先同边地交涉,先前江老将军说部落内部起了纷争,许是要从我朝求得好处,若是能不战便不战。”   如今赵景乾登基不久,再加上之前的天灾,国库空虚不说,就算打起来恐怕也没有足够的钱财支撑这场战事,何况边地的士兵安逸多年,即便战,怕也是要先败上一败。   因此,孙作明的提议是正确的。   赵景乾虽说平日里行为乖张一些,但是在面对家国的大事上,他总归还是认真的,慎重考虑一番之后便同意了:“立刻让边地郡守前去商议,诸位爱卿先退下吧,孙爱卿留下。”   孙作明一愣,将刚要迈出去的步子收回来,静静站在原地等待他的询问。   “晟安如今可好?”   “孙太傅先前受奸人所害身体格外孱弱,入秋后更是生了咳疾,平日里只能缠绵床榻,一日清醒状态不超过三个时辰。”孙作明说的都是实话,至少如今的孙晟安在他眼前表露出来的就是这样。   赵景乾也曾听太医说过对方的病,不曾想入冬之后竟是愈发严重了,他心中担忧,便又多说了几句。   傍晚回府。   孙作明便寻了由头把容错给支出去了,院内的丫鬟侍卫更是全都遣走,只留他在房间里陪着孙晟安。   孙晟安撩起眼皮突然问道:“谁要来?赵景乾?”   孙作明早就知道自己这个侄子聪慧过人,如今竟能凭他几个动作便知晓是谁要来,若是能长命百岁,也不枉他来世间一趟。   越想,孙作明心中越难受,他看向孙晟安,感慨道:“我尚不知该如何同你父亲交代。”   “叔伯不用担心,我先前已经给父亲送过家书了,他会理解我的,人吃五谷杂粮,生死便已经注定了,不过是早晚罢了。”孙晟安脸色苍白的过分,像是随时都能倒下。   不多时,外面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孙作明愣了片刻便起身往外走,在门口时对着赵景乾行了一礼离开了。   因着所有的太医大夫都说他生体虚畏寒,因此他屋子的地龙烧的格外暖和,炭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楚,孙晟安甚至能听见“滋滋”声。   他瞧见人进来,便撑着身子要下地行礼:“微臣——”   “你与朕之间要这般生分了吗?”赵景乾将他扶好靠坐在床榻上,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   赵景乾近日也是诸多烦心事,因此食不下咽,夜难安寝,眼下已经一片青色。   两两相望,孙晟安轻轻一笑,柔声道:“是不是累坏了?”   “晟安……”赵景乾再难忍耐,将他抱在怀中,轻嗅着他身上的药香,怀中的人实在瘦弱的过分,仿佛只剩下了皮包骨,“好好养病,待你好了就来上朝,朕想看着你,你在朕身边朕才安心。”   孙晟安心中苦涩,牵着嘴角笑了笑:“我这病一时好不了了,圣上您怕是要再选一位太傅了,而且我如今写不来了字,无法教未来的皇子书法。”   “你还在怪朕那日处罚你?”赵景乾像是有些难以置信,“那是因为你太不顾自己的身体,所以朕才生气。”   “我知道,我不曾怪过您。”孙晟安神色温柔,他从来不曾怪赵景乾,也不曾怨恨过其他人,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赵景乾听到他说这话,面上瞬间露出笑意:“朕就知道,你不会怪朕。”   他又同孙晟安说着最近发生的事如今天下的局势,以及边地部落叛乱的事,他就是想听听孙晟安有没有什么解决对策,他一直都相信他的才学。   孙晟安柔声安慰:“您是圣上,许多事交由臣子去做便是,边地叛乱过于突然,先让人去交涉,若是不成再考虑动兵也不迟,我朝泱泱大国,怎会怕一边地部落。”   “你说的对,晟安,你果真是真的解语花,若是没有你,朕当真不知该如何做了。”   赵景乾拉着他说话,忆往昔,盼今后,他说的那些宏图都是他们曾经一起谋划过的,如今再听,莫名觉得有些无聊。   孙晟安便一直盯着他,不知从何时起,温文尔雅的少年郎变得有棱有角,分明还是从前的五官,眉宇间却带着犀利。   回不去了。   月上中稍,屋外响起侍卫的声音,是在提醒他该回宫了。   赵景乾自是依依不舍,可一国之君是不能长时间在外面的,同孙晟安打过招呼后他便起身离去了。   “承渊!”   “许久不这样叫你了,我不曾怨过你,所以你也莫要放在心上,我知你心意,定要善待朝中忠臣,我不能时刻陪着你,你莫怕。”   孙晟安温润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伴随笑意滑落的是两行清泪。   赵景乾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听着屋外的脚步走远,孙晟安微微侧头重重咳了起来,每一下都像是要将肺给咳出来,他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低低啜泣着。   少年情意总是过于美好,以至于稍微有些不快就容易让彼此分道扬镳。   对方在屋内坐了半个时辰,却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关心他,其余都是在同他讲那些朝中的琐事。   孙晟安知道,自己如今的分量就值一炷香。   即便如此,就像他所说的那般,他没有怨赵景乾,也不曾怪过他,当初助他荣登大宝,他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遭,就知道他们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即便他曾经疯狂模仿那些哥儿的举止,他也依旧不是哥儿,他早就知道的。   他只是没想到,少时情爱经不起磋磨,一两句的试探和猜测就能让人寒了心。   “哭什么?”   稍显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还带着些急促和寒意,容错皱着眉头拿起旁边的帕子给他擦拭着脸颊。   孙晟安悲拗的看着他,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他一直迟疑不决不肯说的话。   他说——   容错,去哪都好,你带我走吧。   许是有孙晟安的那番话作为开导,赵景乾的脾性内敛了许多,每每想发火时都仿佛能听见对方在他身边说“你别怕”。   也只有一个孙晟安能看出他是在害怕。   边地郡守探明情况后,当即将书信快马加鞭送到京中。   原是那边地部落在一番内部争执与厮杀后终于有人成为了部落首领,只是因为内部争乱导致他们部落族吃喝都成了问题,便想从朝廷求点好处,并减少每年的供奉,还要迎娶朝中的公主。   “娶谁?”江舒不解,“如今圣人成亲多年不曾有孩子,即便要娶也只能从旁支选个嫁出去,只是因着当年那事,稍微年长的都已经被……”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圣即位,自然要将所有可能成为威胁的势力给抹杀掉。   江锦然微微挑眉:“如今声名在外的,怕也只有那位小郡主了。”   “郡主?”江舒愣住,“他不是和晏之同岁吗?”   禽兽吗?   才十一岁。   “要求娶自然不是随便什么公主就能糊弄的,定要有赵家的血统才行,何况虽说是十一岁,再养两年也是说亲事的年纪,这般小不易受孕,边地部落重视子嗣不会苛待她。”江锦龄说这话时也有些无奈。   身为天家儿女,本就身不由己,必要时定要为国家牺牲自己。   于是,为避免战争,天启允许边地部落在未来五年间减少朝奉,并为表示两地亲密和平,特送京中公主前去和亲,并带着粮食牲畜等嫁妆。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江舒震惊之余只觉得厌恶,那赵莹君只有十一岁,怕是往后再也不能回到京中了。[1]   只是能用这样小的条件免去战争,那众人自然乐见其成,无非就是可怜了赵莹君。   而后朝局算是彻底稳定下来,江家父子便也装病结束去上朝了。   十二月初,京中飘起了飞雪,这次的雪来的稍早却并有大影响,且来年天下百姓也好有好收成。   一到冬日,酒楼的生意总是要比其他时段更好一些,连带着夏日的冷饮都换成了热奶茶,任谁冻的发寒时捧那么一筒奶茶都是舒服的。   许是这次在京中日子过得还算安稳,江舒的肚子倒是比之前稍微大些,只是不曾见过奶团儿九个月时的肚子,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月份越大就越小心些,稳婆已经全都请到了府上住着,按照他们所说随时都有发动的可能,江舒便彻底成了保护动物,恨不得被养在床上。   陆乐容笑道:“多走走是有益的,何况你已经是第二次了,定然是要比第一次顺利很多的。”   “先前最是畏寒,如今想必是挺着肚子的缘故,觉得浑身都暖乎乎的。”江舒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说起来我也有段日子没有出府了。”   “如今天寒地冻,外面到处都是雪,如何敢放心你出府,即便是乘马车出去,都怕那马蹄打滑惊着你。”陆乐容忍不住笑,这般漂亮的小哥儿,连她都欢喜,何况是旁人。   江舒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先前捧了把雪玩,被朗山好一通教训,差点打手心了,还拉着脸好一会没跟他说话呢!   “正君,孙府给您下了帖,说孙太傅午膳后想见您。”绿竹步伐轻稳的进来,将印有孙府字样的拜帖递给他。   江舒面上一喜:“好说,那帮我准备着,膳食过后我便直接过去。”   “你身子这般能行吗?”陆乐容有些担心。   “可以的,二郎陪我去。”   自从上次容错来过之后,他便再没有见过孙晟安,也不曾主动提过要见面的事,他是相信对方的,不会因为江家之前的事同他生分,既要他等,那等便是。   如今也算是等到了。   朗山虽有心想阻拦,但是想到他们之间确实许久未见,去见一面也不碍事,吃过午膳打过招呼便直接去了孙府。   数月不见,再次见到孙晟安,江舒惊的恨不得连话都说不出。   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书生郎,如今瘦弱不堪,形如枯槁,浑身无半点血色。   “晟安……晟安怎么会这样啊?”江舒鼻尖一酸眼泪就跟着掉,他上前握住对方枯瘦的手指。   只剩皮包骨。   孙晟安像是认真回答他问题似的,还仔细想了想,笑道:“最近有些食欲不振,大概比你的妊娠反应还要严重。”   他说完看向容错,对方立刻会意带着其他人去了隔壁房间里。   江舒蹙眉:“不是你自己下的药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副作用,没关系的。”孙晟安轻声说着,“你下月便要生产,到时候想见你就更难了,所以趁着今日我精神好些特意见见你。”   “你想见我,我总是要来的。”江舒红着眼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我都会来的……”   “别哭,那日赵景乾来看我了,他同我说了很多话,阿舒好奇怪,我明明知晓他的心意,心中也有波澜,但我没力气再跟他纠缠了,我很累。”   “但我至今都不曾怪他,谁让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对我试探猜测,我也在试探他,那日他来,我以为他要说些关切的话,可他说的还是朝政。”   “我也知晓他为何性情大变,身处高位,身边却连个说悄悄话的人都没有,他该多害怕啊?我当真心悦他的,但是我帮不了他了……”   他边说边咳嗽,江舒忙拿起旁边雪白帕子给他掩口,也像所有狗血剧情里的发展一样,上面沾着殷红血迹。   江舒瞬间慌了神:“晟安,怎么回事啊晟安,我去叫太医给你瞧瞧,他们那么厉害肯定能治好你的!”   “你别怕,是我喉咙的伤,不是肺病。”沾血的唇给他苍白的脸色添了些气色,若真是肺痨,他自然不会见江舒。   江舒站在原地缓了缓,确定他是真的没事才继续坐下同他说话,只是听的更加认真了些,生怕里面有什么话他没有听明白。   只是后来孙晟安说话一直都很正常,他根本听不出另一层含义。   “这次是男孩吗?”   “还不知道,等生下来你瞧瞧,晟霖总喊着要做干爹,就盼着是个女孩儿。”遇提到孩子,江舒稍微轻松了些。   孙晟安笑了笑没有接话,转而说道:“那我也该当干爹,我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你想好了?”   “想好了。”孙晟安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垂眸轻嘲,“而今才道当时错,一步错,步步错。”[2]   聊了多时,容错端着药碗进来,也表示江舒与他的闲聊到此结束。   孙晟安看着江舒和朗山,最终还是出声叫住他们:“朗兄,阿舒如今月份大了,好好照看着他,莫要让他听着外面的风言风语揪心,外面天寒地冻,路上当心些。”   “我都知晓,你也好生养病,待我回头来看你奥。”江舒依依不舍的扭头看了他好几眼,这才在朗山的搀扶下出了孙府。   江舒一路心情低落,回到府上就一直皱着眉,说不上是哪里奇怪,但就是觉得孙晟安和容错都不太对劲。   始终参不透,江舒便也没有再继续为难自己现如今的脑子,他摸了摸肚子,里面的小家伙时不时的踢他几下,许是觉得里面地方睡不下了吧?   翌日。   江舒比往常醒的都要早些,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朗山更是一反常态的不在屋子里。   “绿竹?”   “奴婢在!”绿竹匆忙进屋,“主子您今日醒的早,不如奴婢扶您在房间里走走,一会再接着休息?”   江舒有些苦恼:“不了,今日总是心慌慌的,二郎呢?他怎的这般早就出门了?可是府上有事?”   “并未!”绿竹连忙笑道,“方才是小少爷的夫子——”   “撒谎!”江舒胸口剧烈起伏。   紧接着,朗山步伐匆匆走进来,就像是他预想的那般,对方神情有些难看。   江舒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哽咽着:“晟安他……”   “昨夜里走的,容错一直在给他讲话本,走的很安详——江舒!”   “快去叫稳婆!” 第88章 “人去才知情深,朗百夫长”   江家乱作一团。   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产房端出来, 外面站着的人无一不是焦虑不安,偏里面除了稳婆的说话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就像是江舒不在里面一般。   奶团儿紧紧揪着江御的衣服, 鼻子头都是红的:“表哥哥, 我害怕……”   “不怕,你爹爹很快就没事了。”   陆乐容蹙眉:“晏之把弟弟们带到屋里去,外面天寒,莫要把奶团儿冻坏了。”   江御看了一眼奶团儿又瞧了瞧站在他旁边的双生子,见他们面上无一不是冷意和不安,便点头把人都带走了。   陆乐容转而看向朗山:“刚发动怕是要等一会,我们去偏房等着, 若是你受了风寒,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照料舒哥儿?”   “大嫂先去。”朗山音色沙哑,像是含着一口沙砾, 每说一字一句, 都剌的嗓子疼。   知道他如今放心不下,陆乐容也不好再多劝, 便同江锦然去了偏房,这一家子里总要有人能清醒着才行。   江舒疼痛难忍却没有丝毫力气, 甚至连喊叫的劲儿都没有, 他一手紧抓着床单,另一只手抓着红袖,张嘴说了什么。   “主子您说什么?”红袖忙将耳朵凑过去。   “二、二郎……”   红袖面上为难:“郎君是男子,不能进产房,您若是有话我转达便是!”   “进来……”   江舒疼的紧闭双眼, 不管如何说都要朗山进来才行, 红袖没有办法, 只能匆忙出去喊人。   “夫郎?”朗山快步走到床边攥紧他手掌,掌心的汗让他的心提的更厉害,“莫怕,我在。”   身边稳婆们的声音越来越高,像是在兴奋的喊着什么,江舒眼神涣散的抓着朗山的手臂,终于在某一刻彻底松了一口气,而后晕了过去。   江舒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他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帐布出神,似是忘记了些什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平平的。   等等!平平的?!   他一惊,就想撑着身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都酸疼的过分,记忆回笼,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生完,以及……孙晟安死了。   “怎么了?”朗山及时扶住他腰身,“这几天要在床上躺着,幸好是冬日里,夏天你定然躺不住。”   江舒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最终还是默契的没有提及昨日的事,说了又如何,也不过就是平添烦恼。   这次是个女孩,虽说是早产,但也已经九个月,因此小家伙身体很健康,先前哭过之后就被奶娘抱去喂奶了,平时就会在江舒旁边躺着睡觉。   知道是女儿,江舒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看向朗山:“你想要儿子吗?”   “奶团儿就是儿子。”朗山说道。   “可是他是哥儿,和女儿一样将来是要嫁出去的,整个朗家就你一个人了。”   江舒说完这番话,连他都有些惊讶这番话居然出自他的口中,他一个从后世来的,从不在意什么生男生女的问题,可他来这里这么多年,竟也学会这些了么?   他突然有些害怕,怕自己被这里的思想影响,最终变得不再特殊,甚至同化。   朗山见他表情有异,还以为是怕他想要儿子,从而会不喜欢这个女儿,思虑半天,朗山最终还是道出了实情。   “夫郎,我从未同你说过我其实不喜欢孩子,所以男女与我而言并没有任何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是你与我之间的孩子,所以我会格外珍惜,但哪怕没有也没关系。”   从最初成亲时,他是庆幸和那时的江舒关系不好的,他也不想同没有半分情意的人生儿育女,所以他会去借由去山上打猎逃避。   日日看着朗崔氏是如何教养孩子,他心中实在恐慌的厉害,生怕会教出第二个朗多贵或朗多宝。   何况,他觉得若是日日都能同江舒单独在一起,没有孩子打扰才是最好的。   江舒面色紧绷,本就哭肿的眼此刻显得异常睿智,他咬牙:“所以你当初因为我不愿意同你生孩子而生气是哄我玩的?”   江舒又想到自己在南岸村的时,那时朗山因为自己不和他亲近,还有些不高兴,而他当时怎么做的?所以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洗脑啊!   “怎么会,那时我已经知晓你不是你,但我很喜欢,却又怕你离开,就想若是——”   “若是有孩子就能留住我是吧!”江舒气啊,他指着门口淡声道,“滚蛋,这两日别让我看见你!”   朗山失笑:“夫郎莫闹脾气,你如今的身体受不得气,都是我的错,我不在意什么子嗣只在意你。”   “红袖!给我把他赶出去,我不想看见他!”   红袖在外面时就听见了里面的争吵声,虽说是正君单方面生气却也够吓人,如今居然还要她完成这般间距的任务,实在是惶恐。   但是……正君的命令才是绝对命令!   她微微一笑,对朗山恭敬道:“郎君,您慢走。”   “你!”朗山气极反笑,“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出去便是,莫要生气了。”   待他一走,江舒脸上的表情瞬间平复,平心而论,朗山那些他听着是欢喜的,只是一想到自己给自己洗脑为他生孩子,就觉得这种行为实在太蠢了!   蠢的没眼看,丢人。   红袖通过他的表情便知道江舒没有真的气,待身上的寒意稍减,便走到床边想扶他躺下。   江舒摆摆手表示不用:“我有些饿了,厨房做了什么吃的?”   “您刚生产完,那些冷硬自是不能吃,大夫人让厨房熬了菜粥,本想给您熬瘦肉粥,还是郎君说您不爱那样吃才没做。”红袖说着脸上带笑,“您又没想和郎君生气,何必赶他出去,明明生产时还要拽着呢。”   江舒轻啧一声:“若是不看人,我还以为说这些话的是绿竹呢,你何时也爱八卦这些?”   “八卦?五行八卦吗?”红袖轻笑,“奴婢是见您高兴,替您开心。”   “那你就再多为我考虑考虑,快些让厨房送吃食来,我这前胸都要贴着后背了。”   昨日生产到今日,他只喝了一盅汤,如今汤汤水水早就消化的一干二净了,甚至不足以支撑他小便……   红袖方才在外面等的就是要给他送饭,结果碰上他们两个拌嘴这才给忘了,听江舒这般说,赶紧往外走,手刚碰到帘子就挤进来一道身影。   朗山手里端着托盘,好以整暇的看着他:“今晚我睡哪?”   说这话时时不时看一眼手上的饭菜,那模样分明就是在告诉江舒——回答不好,没饭吃。   “我们二郎当然是和我一起睡,你这般贴心照料,我怎会离得开你呢?”江舒边说边殷切的看着他……手里的饭菜。   虽然知道他迫于形势不得不说一些好听的话哄自己,但朗山听的浑身都舒畅,忙端着饭菜朝他走去。   菜粥有菜粥的好,至少江舒喜欢粥也喜欢菜,再加上没有奇怪的味道,两碗不在话下。   觉得胃里有东西了,人也就跟着犯困,懒洋洋的靠着朗山,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如今是十二月中旬,算上江舒要休月这段时间,到一月中旬出月内,刚好赶在春节前,怕是奶娃娃都已经忍不住要出来过春节了,所以这般顺利就出来了。   他们闭口不谈孙家的事,以为这样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每次看见奶娃娃,他们都会想到孙晟安。   虽说是女孩,但江家日日都盼着女孩,满月宴更是办的盛大,凡是能请的达官显贵都到场了,就连赵景乾都送了些礼物聊表心意,也算是给足了皇商的面子。   因此,没人敢因为那是个女儿就轻视。   “爹爹,给妹妹取名字吗?”   临近过年,府上的先生都回书院了,江御他们便没学习,奶团儿如今有了妹妹整日里都是和妹妹玩,往往光看都能看一天。   名字倒是还没正儿八经的取,从前是他们在府城,还不曾住到江家来,如今有了长辈,江舒便想让江凤年取,免得老头觉得他心里有怨恨,不同他们亲近。   “妹妹有和奶团儿一样可爱的小乳名,叫奶糕儿,要等□□给她取名字呢。”江舒笑说,“得和我们奶团儿的名字一样好听才行。”   奶团儿如今已经知道害羞,听得出江舒是在夸他,当下就羞的扑进他怀里,眼睛亮晶晶的:“奶团儿的名字好听,不如送给妹妹吧?”   “那奶团儿叫什么呢?”   “叫什么都好,好的给妹妹!”小家伙实在是觉得躺在床上的肉团子太可爱了些,恨不得什么都给她最好的。   虽说江舒已经料想到这时的孩子都早慧,却没想到他家将将满四岁的奶团儿也能说出这样懂事的话。   江舒捏着他肉乎乎的脸蛋,严肃道:“最好的也要给我们奶团儿的,不会只给妹妹,爹爹也很爱奶团儿的。”   “我知道,所以奶团儿也要疼妹妹。”   江舒乐不可支故意逗他:“那能不能让你表哥哥来陪妹妹玩会呢?”   “不可以!”奶团儿拒绝。   从奶糕儿出生到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江御只有满月礼那日匆匆瞧了一眼,而后每当他想去看看的时候,都会被奶团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拦。   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许去。   起初江舒还以为奶团儿这么小不会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却忘记了不管是什么感情都会有占有欲。   一直坐在旁边的江御听到这话有些无奈,不让看不看就是了,日后总有机会瞧妹妹。   满月一过眼看着就要春节,江舒给府城和镇上各送去一封信,也算是这么久不见面的一些心意。   能出门之后,江舒便包裹的严严实实同孙晟霖一道去了孙家,总要再知道一些更加细致的事情。   尽管江舒已经猜到他的病根本没有好,却在听到孙作明说他的身体情况时依旧有些无法接受。   惊厥,咳血,昏睡不醒……   江舒难以想象,那样柔弱的身躯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样的别人不为人知的伤痛,而一直陪伴着他的容错是否瞧着他那模样会泣不成声。   孙作明抹了把眼泪:“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叔伯莫要说这些话,您对我们很好。”孙晟霖反而更加镇定些,他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就不要再想这些伤心事了。”   孙晟安的尸体,是孙作明亲眼看着封在棺材里的,曾经才华横溢的青年躺在了方方棺材里,陪着他的只有那些诗书。   下葬之后,容错就走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但他一定不会再回来了,这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否则怎么会让好生生的人消失呢。   从孙府出来,江舒和孙晟霖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江舒实在难以相信,之前还同他说话的人,怎么能在他走之后就骤然离世,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假死?容错肯定会弄到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给他喝。   可是——   “我哥哥死了……他真的死了……”   孙晟霖拿着孙晟安从前送他的玉佩泣不成声,已经及冠的人哭的像个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   江舒酸涩不已,可是晟安那般温和之人,根本不会忍心看亲朋好友这般伤心,如果真的是假死,肯定会提前告知他们才对。   才不会舍得他们这般难过。   江舒想哄哄孙晟霖,想告诉他“你别哭了,晟安若是泉下有知肯定会心疼的”,但是他做不到。   让一个失去兄长的弟弟不要哭,那太残忍了。   江舒示意车夫先送孙晟霖去蒋府,而后才一路慢悠悠的回了江府,朗山知道他今日要去江家,所以特意没去军营,就怕江舒难受时无人能安抚。   他却是没想到江舒情绪崩溃的那么快。   刚进到房间,江舒就吩咐红袖不许任何人进来,若是奶团儿回来就先让他去奶娘那里看奶糕儿,面无表情的安排好这些,他才坐在床上崩溃起来。   “晟安真的死了,我以为他在骗我们,我以为孙叔伯会告诉我们他已经和容错悄悄离开了,但是他死了,二郎,他真的死了!”   “我早该发现不对劲的,他深知我那时身体不好,怎么会让我们天寒地冻的过去,从那时他就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他说了那么多的话,他是在向我告别在向我求救,可是我没听出来,我没救得了他!所以他死了!”   朗山胸口钝痛,他忙伸手将人揽在怀中安抚着,但他知晓江舒如今最想做的就是倾诉,便默默地抱着他,任由他在怀中嚎啕。   他责怪自己没有听出那些弦外音,也怪自己那日走的干脆不曾再同他多说几句,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那时没有同他好好告别,所以孙晟安也用这样的方式不告而别。   “不怪你,他只是病了。”朗山轻轻拍着他后背,“若非要怪,便是怪那些太医大夫都不够尽心尽力,没有将人救治好。”   尽管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有些自私,但为了安抚江舒,朗山也只能这般说。   江舒垂眸抹了把眼泪,其实能怪谁呢?   其实谁都不怪,要怨就怨如今这世道,世事无常罢了。   “他不可能死!”   赵景乾大怒,眼睛瞪的通红,眼球上全是血丝:“给朕去找!他一定还活着!”   “下葬前属下亲眼瞧见棺材里的躺着的就是孙太傅,棺材也是属下亲眼看着埋进去的,不可能会出错,圣上节哀。”   “你们都在骗朕!孙晟安一定还活着!去给朕找,若是找不到他与容错的踪迹,你们通通都要陪葬!”   赵景乾不相信孙晟安会死,他前段时间明明还十分温柔的说不怪自己,还说知晓自己的心意,同自己说朝堂之事,怎么可能会死!   暗卫面无表情,抱了抱拳便快速离开了,只是心中却不免哀怨些,明明是真的死了,永远都找不到了。   赵景乾坐在椅子上出神,半晌他抬了抬眼皮,哑声道:“彭德良。”   “奴才在。”   清晨。   一驾马车自宫中方向驶来,江府门前亦是站满了人,只为等马车上的人下来。   圣驾亲临的消息是昨天夜里传来的,江舒听到消息时心中便有了猜想,只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对方竟然不是去找孙晟霖,不管怎么看,都是亲兄弟要靠谱些。   赵景乾踏雪而来,目光锁定在江舒身上,想到他刚出月内淡声道:“进去说。”   如今天寒,正厅四面透风便去了宴客室里,赵景乾坐在主位神情莫测一言不发,江家其他人心中纵然不满却敢怒不敢言,只得等着他先发话。   朗山将汤婆子放到江舒手中,因为来的仓促没有事先拿到靠枕,一只手便搭在他后腰处让他靠的舒服些。   赵景乾不动声色的将这些互动都看在眼中,他竟没想到,看似冷硬的汉子竟然也能这般细心。   想到此行的目的,赵景乾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不用在此守着,朕与朗夫郎说几句话,你们各自去忙。”   倒是不担心赵景乾会直接在江家发难,听他说此话后其他人便都离开了。   “不知圣上有何事要同草民说?”江舒普一开口,音色沙哑的厉害,像是前一天曾大哭大喊过。   想到自己命人查到的事,他自然也知道江舒昨日去过孙家,如今却病恹恹的眼睛都是肿的,机会可以证明他一直不愿相信的事是真的。   可他还是要问。   “孙晟安在哪?”赵景乾的声音同样嘶哑。   江舒觉得可笑,反问道:“这话不是该问圣上您吗?您手眼通天,怎会不知孙太傅已经离世?何苦还来问草民。”   江舒眉眼微垂,脸色苍白,周身都萦绕着一股病气,即便是说着这样挑衅的话都带着柔弱可欺的意味。   赵景乾最是明白他如今的状态,懒得和他计较,神色黯然:“我不相信他死了。”   一句“我”,几乎将江舒和朗山拉回了之前在府城时那些日子,有段时间赵景乾也会这样同他们说话,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那时他们谁也不知道会有今日。   “草民也不信,昨日去孙家求证了,圣上怕是心中早就有数,却还要多此一举跑一趟,想让草民说他还活着吗?是草民说他还活着、就、就能活着吗?”江舒说的激动,眼中都攒了泪花,深一口气将平复自己的哽咽。   他也希望孙晟安能活着。   赵景乾沉默无言,江舒的神情做不得假,暗卫们传来的消息也通通属实,是他不愿相信对方就这么一走了之,是他一直贪图孙晟安带给他的温柔以待,也是他无法释怀自己曾那般过分。   “……你们是不是也恨我?”   赵景乾问这番话时还带着哽咽,其实别人狠恨不恨有什么关系,是他恨透了自己,所以巴不得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恨他。   江舒咬牙:“草民不敢,草民知您是圣人,做什么错事都是对的。”   “错事”二字咬的很重,话里的嘲讽和厌恶几乎要将赵景乾淹没。   他淡淡说着:“我一定会找到他,我不信他死了。”   “恕草民直言,想问一问圣上,事到如今您做这幅情深的姿态是再给谁看?”江舒淡淡看着他,像是自言自语,“给晟安?可他看不到,他这一生从未怪过你,也不曾怨恨于你,你这幅模样无非是在为自己开脱罢了,没意思的很。”   赵景乾哑然,他一直以为孙晟安那时说不怨他是假的,是为了让他心安,是为了敷衍他,可事实是……他又错了。   自从坐在这个位置,他终日惶惶不安,他觉得奇怪,明明自己已经坐在了天下最高的位置上,却依旧觉得不安稳,所以他想让能另他心安的孙晟安陪伴左右。   可是、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那肮脏的猜忌就渐渐无法克制的蔓到了对方身上去,怀疑他,怀疑他的朋友,怀疑他的家族。   他本不想这样的,但他忍不住。   “他走时安心吗?”   赵景乾轻飘飘的一句话惹的彼此红了眼眶,这话江舒无法给出回答,一旁的朗山微微点头:“听着话本,在梦里走的,很安详。”   “好好!”赵景乾点点头,快速抹了把眼泪,“那我就先走了。”   他已经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了,他想知道的,不敢相信的,已经通通得到了证实,他不信孙晟安会这般无情,假死连刚生产完的江舒都不告知。   所以……所以尽管相信是很难的事,他可以自己试着接受。   许是背影过于萧条和悲伤,仿佛一瞬之间老了十岁,江舒还是心软了,他扬声说道:“晟安从未怨恨你是真的,他说希望你成为好圣上,让你不要怕。”   赵景乾听着这番话呼吸有些困难,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当做回应便踉跄着离开了。   回到宫中,赵景乾躲在自己的寝殿里悲拗痛哭,他如今有无数的悔恨,却也只能藏在心里。   后来,每每午夜梦回,总能听到孙晟安柔声同他说话,说那句。   你别怕。   那日的话像是宽慰赵景乾也像是宽慰江舒自己,临近年关不好再带着病态,他便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每日在府上闲散着。   陆乐容知晓他最近的情绪不佳,于是便将采买单子的事交给他去办,她笑道:“你只管说需要什么,我这边便都能记上,只是若你说的菜色稍微偏了些,那可是要由你来做的。”   “不应该由厨房那边直接采办吗?”江舒有些诧异,大家族不应该都是这样吗?   “是归是,可你若是有想吃的菜,厨房那边却没有买到,到时候岂不是要连年都过不好了?”陆乐容见他似乎还要说什么,忙接话道,“快些说,不许犯懒不想。”   江舒便转着脑袋想了几个,他又说道:“我已经同酒楼那边说过了,若是府上做菜实在着急,可以直接去酒楼吃,会单独留出厢房。”   陆乐容想了想,酒楼里是火锅和烤肉,也都是要人多才吃着热闹,再者一家人还不曾同去酒楼吃过。   她便采纳了这建议:“那便三十晚上去如何?大年初一是定要在家中用膳的,否则外祖要不高兴了。”   “都可。”   幸好这段时间办那些乱七八糟酒会宴会的少了些,江舒便让忍冬去找丰秋,同他说了厢房的事,顺便给蒋孙两家也留着几间厢房,免得他们若是要来吃再没有位置。   脑子里有事,心上便不乱了。   虽说已经停学,可奶团儿照旧日日都要和那三兄弟同玩,满院子到处跑,堆雪人,打雪仗,闹的不亦乐乎。   江舒透过明纸只能依稀瞧见外面的影子,他抱着奶糕儿时不时的晃来晃去,满月的孩子眼中只有黑白,只能听着外面的动静转着眼睛。   “等你再大些,也就能打雪仗了。”江舒笑说。   “哎呦我的正君,哪有千金冬日玩雪的?”福嬷嬷笑道,“别家府上那都是要学女红刺绣和诗书的。”   江舒心中不赞同,便温声说道:“其他府上小姐如何咱们是管不着的,学习女红和诗书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打几年雪仗不碍事。”   何况,若不是朗山不在,他也恨不得去外面雪地里疯玩一会,下雪那般浪漫,谁会不喜欢雪呢?   如今年关将至。外面街道上都挂起了红灯笼,家家户户将对联和画也已经贴了起来,枯树上还挂着红布条,乍一看像是火红的树,喜庆的很。   江舒的心情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低落,大概是他见到孙晟安咳血,就已经想到了结局。   军营年节要晚一些,朗山早出晚归,江舒瞧着都心疼,一天见不到几面,还不如直接住在军营里,省的来回折腾。   江舒把这想法告知朗山,得到的自然是一顿折腾,身体力行的告诉他两头跑完全不是问题。   “二郎。”   “我吵着你了?”   天不亮朗山就要赶去军营,江舒平日里从来没有跟着他的作息醒过。   江舒打着哈欠坐起来,仰着困倦的脸瓮声说道:“没睡踏实,你起来我就醒了,还有几日才能休息?”   “还有六天。”朗山见他坐着,干脆将被子一扯包在他身上,“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   许是在军营历练的缘故,从前江舒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漠的戾气,如今反而真有了青年将军的气势,身材雄健,肌肉也是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锻炼过度。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当然也算不得瘦,要比那些青年书生强多了。   江舒捂着嘴轻咳一声:“你的军营欢迎家眷吗?”   朗山盯着他似是在努力理解他话中的意思,瞧见对方明明困倦不已还要强撑着精神问这些,心里不免热乎起来。   他笑问:“你何时去?”   “要等晌午过后,外祖出门和其他府上的外祖们下棋去才行,否则又要说我了,那你且等着我。”江舒冷不防又打个哈欠,眼泪顺着眼角掉落。   朗山上前一手捧着他的脸,拇指稍微用力帮他擦掉眼泪,低头在他唇角碰了碰:“我走了。”   江舒呆坐在床榻上感觉脑袋更晕乎了,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撩了?   不对劲!   江舒大脑一片空白,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就把方才想的事全忘掉了,扯着被子转身继续睡了。   他爱赖床,院子里的早膳总是吃的很晚,深刻贯彻后世的阴间作息,并且死不悔改。   外面冷归冷还有为融化的积雪,但阳光透个明纸照进屋里,可以感受到是个明媚的天气。   “绿竹。”   “奴婢在。”绿竹应声端着水盆进来,将擦脸布沾水拧干递给江舒擦脸。   江舒接过擦脸布的时候还在想,他已经习惯这种被人伺候的日子了,实在是太恶劣了,他抬手就对着自己的脸使劲拍了拍,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拍走。   他一生行善积德,就该过这样的生活!   用过午膳,江舒便一直在小厨房里忙活,等江凤年一走,他也就能悄摸出去了,哪知对方今日转了性居然把客人往府上带!   思虑片刻,江舒带着绿竹出了门,走到前厅刚好碰到江凤年带着友人往里面走。   他忙笑着打招呼:“几位大人来陪外祖下棋吗?”   “你外祖就是个臭棋篓子,和他下棋怕是不够活命咯!”   “老东西你胡说什么?我哪次没赢你?”   …   眼看着他们吵起来,江舒微微笑着,带着绿竹转身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等江凤年回过神想问问江舒去哪时,早就走没影了。   江舒一上马车就指挥车夫快些,免得被拽回去。   绿竹见他松了一口气,忍俊不禁:“主子您还从没有这般怕过谁呢?”   “我哪里是怕他,若是他同我多说几句耽搁我见二郎,那可不行。”江舒抬抬下巴,他可是和朗山说好了的。   绿竹失笑:“您和老爷关系真好。”   江舒笑笑没说话,他那时初来乍到孤立无援,能依靠的只有朗山,没有被他无视赶出去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何况对方也从来不曾让他受委屈。   他甚至不知道朗山是怎么做到从来不同他生气,不朝他发火,次次认错道歉,屡屡做小服软,进退有度,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军营在西边,马车一路上过去都要半个时辰不止,朗山日日都要骑马去,估计会比他快些。   虽说如今没有战事,但军营依旧管制严密,营前一直都有巡逻的士兵,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江舒的马车一到就被发现了,紧接着就有几个士兵围了上来,打头的人蹙眉问道:“你是何人?私闯军营可是死罪!”   “官爷,我们是江府的,来探望我们老爷朗山,烦请官爷传句话。”绿竹说着便要将袖口中的荷包递过去。   哪知打头的人一听立刻恭敬起来:“原来是朗夫郎,先前朗百夫长交代过若是您来直接进去便是。”   “如此便多谢了。”江舒掀起窗帘轻声道谢。   士兵当即红了脸转身快步将人给放行。   绿竹听着朗山的职位心中稍有些不满,她小心翼翼道:“主子,怎么说也是江太爷举荐进去的,怎的就只是个百夫长?”   “嗯?百夫长是什么?”江舒压根不懂这些,只知道朗山在军营里也算是个小头头,只要不会被人欺负就行,什么职位有何要紧的?   绿竹便将百夫长管理百人的事告诉他,还觉得不妥:“怎么也该是个副尉……”   “正是因为是外祖所推荐才不能过于明目张胆,岂不是招人闲话?再者,我不觉得百夫长有何不好,能管上百人呢!”江舒很是自豪,后世一些小公司都没有上百人呢!   “朗夫郎,百夫长目前并未在营帐中,您可进去稍等片刻。”带路的士兵说道。   江舒便在绿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他不好四处乱看,温声道过谢便进了营帐里。   军营到处是士兵,各个眼神好,瞧见有这样的美人进了百夫长的营帐便开始随意猜测起来。   “快闭上你们那些臭嘴,那可是百夫长的夫郎!”   “百夫长的夫郎?江家那位表少爷?”   “乖乖…长得可真好看,回头就让我娘也给我说个好看媳妇儿!”   江舒坐在营帐里自是听不到这些话,他本想帮朗山收拾一番,但是又怕弄乱他的东西,便干脆坐在旁边椅子上看兵书。   朗山原本正在训练百人队,只是没多久就感觉有很多人盯着他看,示意士兵继续训练,他这才找到那些人询问,而后便匆匆赶回了自己帐中。   “就是个吃软饭的,神气什么!” 第89章 “连士兵都养不起,打人了!”   江舒百无聊赖的翻看着那些兵书, 术业有专攻 ,他确实看不懂,便开始打量这内部的构造, 先前在某些电子产品上也见过一些军营, 不得不说先辈们的智慧是无穷的。   像是在帐篷里搭建了一个一居室。   目光落在壁挂着的长刀,江舒眼睛都瞪大了,欢喜的小跑过去小心翼翼将刀拿下来,对他来说有些重,再加上是铁制,在深冬里冻的过分。   “主子!您别伤着自己!”绿竹想帮他拿,但是又怕自己莽撞伤到他, “快放下吧!”   江舒朝她招招手,眼睛亮亮的:“方才都远远瞧着他们的刀,你也来瞧瞧, 打造的很精致, 怪不得古代总有那么多走.私兵器的……”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小声,绿竹没听清便只回应了前面:“确实精致, 据说先圣时虽昏庸的些,但是也不曾苛待军中, 兵部一直都是用精铁打造武器。”   “精铁?”江舒稍微掂量了一番, “确实挺沉。”   他将刀鞘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握住刀柄往外抽,锋利的寒光照出他精致的脸,最后将刀全部抽出。   是一把很普通的刀,对于江舒这个没见过这种世面的人来说, 是非常惊奇的。   哪位男孩子少时应该都有武侠梦, 他自然也是。   江舒激动的脸都红了:“好厉害。”   “难得见主子您这般高兴, 只是这兵器也并非少见,咱们府上侍卫都人人配着一把,你稀罕的跟宝贝似的。”绿竹笑着打趣他。   “那不同,侍卫那些又不给我碰。”   江舒说着将刀鞘给绿竹拿着,他则是双手握着刀柄把刀举过头顶,嘴里还“嘿哈”着,活像个耍大刀的。   这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街上买木剑,还要和小伙伴们一起扮演电视剧中的大侠,想想也挺风光的。   绿竹便站在角落里给他腾地方,左右她们主子是个有数的,反正不会伤着自己。   江舒挥来挥去的没几下就累了,胳膊刚抬起来就不受控制的朝旁边歪去,恰好此时营帐的帘子被掀起来了。   “主子!”   眼看着那人进来就要撞到刀上,突然一只手利索握住江舒的手,将刀夺下来,半边身子踏入营帐里,对上那张黑沉的脸,江舒心里一咯噔,脸上就堆起了讨好的笑。   绿竹抿了抿唇也不敢说话了,虽然他们主子平日里掌握朗家“生杀大权”,前提是在没有真的惹出“事端”的情况下,如今很显然朗家主不高兴了。   “想当兵?”朗山看向绿竹,对方立刻把刀鞘递来,他将刀放在书桌上,再次问道,“你想当兵?”   神情冷然,语气寡淡,江舒连一句“曾经想过”都不敢说,他讨笑着朝他走去:“没有,我就是随便玩玩。”   “站那。”朗山下巴朝书桌正前方一抬。   江舒也知道,今天不让他凶一顿这事是完不了,自觉理亏便站了过去,只是时不时还要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看他。   只是朗百夫长如今并不吃这一套。   他蹙眉:“谁准许你私自进我的营帐?随意碰我的物品?若是里面有机密,定要治你泄密的重罪!”   江舒眼睛都瞪大了,被他一番话说恼火:“你怎么回事?我不来你营帐我去哪?”   “还敢狡辩,定要将你这等细作交于副将处置!”朗山呵斥,“过来!”   “细作个屁!你是不是在哪受了气要撒在我身上,我可告诉你,若真是这样,之后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江舒鲜少见他真生气的模样,一时拿不准对方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听着朗山说的这些话,他就一个念头——要气炸了!   “我在同你说话,你未听到?”朗山声音再次低沉了些,显然十分不悦。   江舒唇瓣紧抿,不情不愿的走到他身边伸出双手。   朗山从桌边的暗格里拿出一盒东西,刚一打开就散出些药草清香,他拉住江舒的手轻轻抹着,软了语气:“那种东西你都敢碰,掌心都磨红了。”   “先前被你磨红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心疼?”江舒见他这般心疼自己,立刻硬气起来,刻意拿话噎他。   只是,此话说完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他这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个绿竹,脸蛋瞬间爆红,有心想解释两句,但是又怕越描越黑……   绿竹站在角落里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也觉得这些不是她能听的东西,陷入迷茫,只能当自己不曾听到。   只是不由得在心里感慨,真野啊!   朗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不一样,你先前不曾用过刀,刀鞘磨成茧,到时候又要闹脾气。”   江舒想说没什么不一样,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忍住了。   “你方才说我是细作?”江舒突然眯了眯眼睛,上前捧着他被风刮的生冷的脸,“咱们朗百夫长平日里教训起下属,还真是不同凡响!”   如今若是再不知道他是故意吓唬自己,他就不是江舒了。   朗山轻笑:“吓着你了?方才确实被你耍刀吓到了,日后不许再玩这个。”   “知道了。”江舒觉得自己被他教训的像儿子,他撇撇嘴,“给你带了些吃食来,这营帐中实在太冷,化雪最冷,怎的只烧一个炭盆?”   朗山捧着他的手暖着:“还是得知你来才烧了一个炭盆,军中最是锻炼意志,其他帐中连炭盆都没有。”   江舒脸一耷拉:“不做了,咱回家。”   “其他将军副将都是这般,何况每日操练士兵也不觉得冷,日后等我职位再高些,就能多领几个炭盆,那时你再来。”朗山将他白嫩的手搓的通红,温度也起来了。   “我觉得如今也挺好的呀,绿竹说百夫长是要管上百人呢!”江舒骄傲的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甚好!”   朗山怎会不知他在安慰自己,虽说这百夫长的职务是他凭本事拿到的,但也确实低了些,略有些感慨道:“外祖之前可是手握兵权,掌管百万人马。”   “那又如何?他一生戎马才有如今成就,咱们又不急着上战场,这样就很好了。”若是真去上战场,刀剑无眼多危险,江舒想想都觉得害怕。   倒不是江舒不想朗山去闯,如今他们家名声金钱已经全都尽收囊中,当初走到京中的本意也是赚银子,现如今什么都有了,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说起来,江舒也是有爱国情怀的,可他更爱朗山,并不希望他日后若是真成为将士外出打个三五年的仗,他却只能在家中等着。   这不公平。   当然,他也全权支持对方的决定。   毕竟江舒也能看出来,比起在酒楼做事,朗山更喜欢在军队里,否则也不会成日里两头来回跑也还这般勤快。   朗山知道他也就是嘴上说说,便说道:“总要让外祖脸上过得去。”   “那你多努力便是了。”江舒撇嘴。   绿竹已经将食物都摆在桌子上,江舒不想见面一会就是为了谈些乱七八糟的事,便扯开话题同他唠起了家常,只是这营帐中确实冷的过分,炭盆就和没烧着一样。   日日都在这样说环境下做事,恐怕那些士兵早就怨声载道了,再如何锻炼意志,也没道理深冬连炭盆都不烧。   没多久,朗山就察觉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还有一些细微的说话声,他如今心情正好,懒得同他们计较,便只当做没听见。   江舒往门口瞧了一眼,小声问道:“是要找你去做事吗?为何不进来?”   “我去瞧瞧。”朗山示意他继续吃着,迈着步子出去了。   营帐外围着好些士兵,各个推搡着都探头往帐中看,那模样比听到训练结束都要激动。   朗山掀开帘子挡住他们的视线,他沉声:“看什么?”   “百夫长,我们听说您夫郎来了?”士兵嬉笑着,“特意给您送吃的啊?”   “训练都合格了?”朗山淡淡看着他,“明日检验成果,把心思放在正确的地方,以后建功立业都能娶妻生子。”   江舒听他说着这些激励的话有些想笑,人家就算不建功立业也能娶妻生子,他二郎倒是会模糊定义。   士兵们每天都在军中待着,几个月才能回家看一眼,得知朗山的夫郎来了,还听说是个大美人,各个都上赶着想瞧瞧,刻意哄闹着。   朗山自然不肯,便要哄他们走。   “人家怎会让咱们看,好不容易娶到的,万一被抢走怎么办?”   “王虎你什么意思?说话这么难听,你吃粪了?”   叫王虎的男子哼笑:“咱们乡下汉子,吃粪也不吃软饭!谁不知道这百夫长是怎么当的?若不是老将军推荐,他能进军营?”   其他人听着有些不满:“朗大哥可是把其他的什长都打败了,你也是被打败的那个,他的本事你不清楚?”   “谁知道是不是老将军私底下教他什么了?既然是被老将军推荐的就该避嫌,还让你的夫郎来军营,一个哥儿来军营做什么?泄露机密如何处理?”王虎很是不满,原本是他要成为百夫长,偏这朗山一来就抢了他的风头!   “你的意思是,我外祖父江老将军任人唯亲,而我身为他的外孙,会泄密?”   江舒掀开帘子站了出来。   他并不想和军营里的人对上,毕竟若是他稍有言语不慎就很有可能会让其他人嫉恨朗山,甚至整个江家,他可不想让朗山也坐一次囚车。   但是,这叫王虎的越说越难听,泄密这种话都敢说,若是被有心人告知赵景乾,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江舒本就貌美,哥儿多男生女相却并不过分女性,且江家基因实在优越,眉眼精致,唇红齿白,微微一笑靥辅承权。   他穿着浅青衣袍,保暖的毛边儿却是白色的,浅色相撞格外搭调,即便是站在雪地里都很是显眼。   尽管带路的士兵已经提前告知他们江舒的美貌,如今直面依旧觉得惊心动魄。   王虎愣愣的看着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江舒面色微冷,“自己能力不够便觉得其他人是靠关系上位,天下的好事难不成都要紧着你?军中将士哪个不是奋力拼搏,只为日后能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偏你一句话就要否定旁人的辛勤?”   原本还有些不曾说话只顾着看热闹的围观士兵,听到江舒这番话心里瞬间振奋起来,他们原本也觉得朗山是靠着裙带关系进军营,让他们这么久的努力都白费了。   可如今江舒的话里明确表示已经看到了他们的坚持不懈,是不是也代表老将军会看到,那其他的副将都尉也能看到,他们的努力就不是白费。   场面话人人都会说,何况江舒是真的觉得他们不容易,这般冷的天各个都冻的发抖。   王虎被他的话刺激到,咬牙切齿:“好,不说他做百夫长的事,若不是老将军提携他连军营都进不了,这般年纪才进军营,当年服兵役你怕是当了逃兵!”   “大胆!”   一穿着铠甲的将军站在他们不远处怒呵,身姿凛然伟岸,简单二字,江舒便品出了一股久经沙场的味道。   “定远将军!”士兵们忙恭敬参见。   定远将军眉心紧皱:“王虎,你既不满朗山成为百夫长,那你便日日挑战他,要么打败他成为百夫长,要么就闭上嘴巴,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背后嚼舌根!”   “我……”王虎咬牙,显然有些骑虎难下,朗山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但如今他若是不挑战,那便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实在丢脸。   朗山淡声道:“若是有不服或是想切磋的,之后随时可以来,今日不成。”   今日他还要陪夫郎。   江舒嗔他一眼,这般严肃的时候还能说笑话。   其他人显然也明白话里的意思,纷纷打趣起来,气氛瞬间不似方才那般凝固。   也算是给了王虎台阶下,毕竟“切磋”可是要比“不服气”好听太多,事后的后果也大相径庭。   定远将军点点头:“不错,若是想切磋随时都可,莫要打扰人家夫夫相会!都去做事!”   将人都赶走,定远将军看了一眼江舒,随后对朗山说道:“进帐中说。”   虽说只有一个炭盆,但同外面的气温比起来还是要稍微暖一些,定远将军站在炭盆前暖了暖手,笑道:“虎父无犬子,你外祖父也是个硬脾气。”   “您这话我怎么听着有些别扭……”江舒无奈莞尔,他没爹啊!   “哈哈哈见你方才伶牙俐齿,我也想咬几句文字!”中年大叔定远将军不好意思的哈哈大笑。   那是咬文嚼字。   江舒失笑:“我也是随便乱说的,倒是真把他给唬住了。”   定远将军是何许人也,自然知道江舒是在谦虚,便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便围着朗山说了些话,但更多的还是和朗山说。   江舒看着定远将军面色发白,便知道是这帐中的温度太冷了,连这样的将军都得冻着,江舒不太相信是为了磋磨士兵的意志。   这般想着,便也就问出口了。   定远将军看着他叹了口气:“入冬后兵部就开始哭穷,能勉强将棉衣送来就已经不错了,碳火更是想都别想,老将军先前私底下就已经打探过了,实在是今年国库空虚,撑不住这些将士们用。”   江舒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粗暴的理由,将脑袋里想的那些阴谋论的东西全都扔出去,一时拿不准是什么意思。   若是来年再有部落闹事,那岂不是还要求和?上次嫁个赵莹君,这次嫁谁?   “那圣上可有说如何解决?”江舒不信赵景乾会不作为。   “国库空虚,圣上想发动朝臣捐款,可那些腐败的老畜生们,竟无一人愿意,日日就是哭穷,圣上只好拨了点银子给将士们,也好让他们送回家中。”   这确实算是折中的法子,毕竟冬日里碳火是烧不完的,是极其消耗的东西,万两银子都打不住,却可以用这点银子安抚将士们的心。   江舒盯着那快烧尽的炭盆有些不悦:“那岂不是每日都要这么冻着,还不如同我回府上,家中多暖和!”   这话说的太小气了些,定远将军都被逗的笑出声:“你家郎君是个做大事的,竟也舍得让他同你回家?”   “大事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我只能看到他挨了冻吃了苦。”江舒比挨冻吃苦的朗山本人还要委屈,先前他们在南岸村的时候冬日里还有火炕和炭盆呢。   朗山知他心疼自己,却也怕定远将军因此告知老将军,若是再觉得他安于享乐便不好了,说道:“军营人人皆是如此,我自是没有什么不同。”   江舒见他这般拆台,气鼓鼓的瞪他一眼,你不同个屁!   定远将军哈哈大笑几声,叮嘱了朗山一番便离开了,他回头定要和其他人好好分享分享,这冷面凶神是个怕夫郎的,着实有趣。   定远将军一走,江舒立刻吩咐绿竹收拾食盒回家,看都不看朗山一眼。   朗山忙拉住他:“怎的还生气了?待炭盆烧完再走也不迟。”   “我嫌冷!”江舒气呼呼的,抬手就戳他胸口,“拆我台!还你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别人没有夫郎你也没有吗?心疼你还不如心疼厨房里的肉!绿竹回府!”   朗山忍笑,一本正经的认错:“我错了,我与他们非常不同,所以能不能等炭盆烧完再走,我特意——”   朗山说着还带着江舒看那炭盆,哪知他话音刚落,原本就要烧尽的炭火瞬间灭了。   好样的!   江舒板着脸:“烧尽了,走了!”   炭盆本就是因为江舒要来所以同伙房要的,如今烧尽了自然不能让江舒在这里冻着,何况他也有事要做,便将他送了出去。   江舒故意跟着他闹脾气,上了马车都不带掀帘子瞧他一眼的,朗山也不曾多想,甚至并不希望江舒这般做,否则吹了冷风怕是要感染风寒。   送出军营便瞧着马车扬长而去,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小窗飘出来,他忙上前去捡,瞧见是一方绣了他名字的帕子,字绣的歪歪扭扭,一看便知道是谁的手艺。   脸上的笑意不断扩大,他每次瞧见江舒生气都觉得十分有意思,实在是可爱。   江舒悄悄回到府上,室内的温度和外面的天寒地冻行程鲜明的对比,他干脆直接坐到炭盆旁边暖手。   “主子喝口热茶。”绿竹忙将茶杯递给他,“日后挑天气好些的时候去便是,您才刚出了月,何苦这般折腾自己?”   双手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瞬间就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军营那般冷,长时间下去定然要冻坏了,虽说马上就能回家,即便只剩一天,江舒都不想他忍着。   只是他不能贸然出头,否则赵景乾怕是又要对他不满。   “绿竹你去将忍冬叫来。”江舒表情有些淡,“我有事吩咐他。”   既然不能出头,那就以家眷的名义送去便是,反正随便别人怎么说,让他冻着朗山根本不可能。   忍冬得令便将炭和棉衣棉鞋带着去了西边军营。   定远将军自是把这些事全都告知了江凤年,他得知后倒是不曾说什么苛责的话,毕竟往年军营都是有炭火的,今年没有本就容易乱军心。   江凤年将江舒叫到书房,犀利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你去军营看那小子了?”   “是去看了他,见他过得不好还送了些东西。”江舒也没藏着掖着,人家都问了,肯定是知道了,再说忍冬送东西时可不是悄摸的。   “若是之前我还能同圣上说几句话,可如今我已卸甲,朝中事便再无法插手,怕是圣上有心无力,兵部若是哭穷,那边是真的穷。”江凤年是知道兵部的,那老小子心眼实诚,有就给最好的,没有就是没有。   江舒微微皱眉:“泱泱大国,连士兵都养不起,若是传出去,怕是不日就又要打仗了,到时候要送谁去交两国之好?”   “你说的不无道理。”江凤年嗤笑,“羊毛出在羊身上,想从那些老东西手上拿银子,就如同杀父弑母,怕是难。”   江舒是知道朝中定然会有受贿行贿之事,只是那些人藏的严实,就连当初赵景乾登基都不曾将他们揪出来,可见困难。   江凤年:“此事你莫担心,会有办法解决。”   江舒点点头,说自私些,原本他是只担心的只有朗山自己,可是瞧着那半大的青年们冻的不成样,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太痛快,只希望赵景乾能尽快拿主意。   江凤年又和他说了些其他的事,也就是问问奶团儿的学问,奶糕儿的情况,江舒便一一作答。   回到院子里,红袖已经守在门口了。   江舒问:“奶团儿回来了?”   “回主子,回来了,正在陪小小姐玩。”   “今儿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能回这般早,平时到晚膳的时辰才知道回来。”江舒说着便也往奶糕儿的房间去,还不等推门就听见了奶团儿稚嫩的声音。   “妹妹,我将自己存的铜板给你买了簪子,你答应我不同我抢表哥哥。”   “如果你不喜欢簪子,那我下次给你买胭脂?”   “或者给你买牛奶好不好?”   江舒站在外面听着,一时无言。   所以为什么要贿赂自己的妹妹不抢江御啊?   “小表叔?”江御匆匆跑来,差点撞上江舒,忙将手中的东西藏到背后。   欲盖弥彰。   江舒把那两串通红的糖葫芦看的一清二楚!   “又是奶团儿吵着要的?”江舒有些无奈,“这般惯着他,日后要坏牙齿了,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他接过糖葫芦推开门,奶团儿原本正趴着和妹妹说话,冷不丁被推门声吓到了,他赶紧抬头望去,就瞧见他爹爹面上带着微笑。   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果然。   “朗清语。”江舒微笑,“以后我会告诉府上其他人,一枚铜板都不许给你,你要是再让旁人给你买坏牙齿的东西,你的表哥哥可就一分月钱都没有了!”   奶团儿撇嘴:“可我先前还瞧见父亲给爹爹买,为何我就吃不得?”   “你爹爹我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我何时像你一样每天都吃了?你若是吃的多了,牙齿就会全都坏掉,再也吃不到好东西了,知道吗?”江舒很是轻柔的吓唬他,“牙齿坏掉是很可怕的,因为里面有小虫子在吃你的牙齿,他们也想吃甜甜的糖葫芦、小蛋糕、糕点等等,到时候你的牙会被小虫子吃光的。”   奶团儿当场被吓的眼里攒了泪花,哭着扑进江舒怀里:“奶团儿不吃了呜呜呜不要坏牙,不许小虫子吃我!”   “真乖。”江舒咬了一口糖葫芦,“爹爹替你承担这些,你去和妹妹玩吧。”   奶团儿:“……”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傍晚,江冧回到府上祖孙三人晚膳都没来得及吃,先去厨房商议了正事,他们江家也算武将家眷,虽说江凤年已经不是将军却也依旧是爱国护民的臣子。   江冧和江锦龄便想着回头同兵部商量一番,得要些银子给军营才行。   翌日朝堂之上。   “没钱?”   赵景乾大怒:“就会哭穷!别以为朕不查你们就把朕当傻子糊弄!从明日起都给朕带着银票上朝!若是谁敢糊弄朕,就莫怪朕肃清朝堂!”   若他真是什么都不知晓的,怕是真的会被这些老东西们给骗去,私底下那些肮脏事他一直不彻查,无非是因为水至清则无鱼,所以给几分脸面罢了。   可如今,不管是来年锻造兵器还是今年过冬,他都需要给军营里的将士们一个交代,若不是今日众多朝臣反应,他根本不知军营中连炭盆都烧不起!   保家卫国最重要的就是军队,他先圣再声色犬马酒池肉林都不曾苛待军中将士,这些人是打量着蒙他呢!   方才说没钱的大臣战战兢兢,压根没想到圣上会有这一出,最小的银票都是一百两,这已经不是捐银子而是明抢了,偏他们连屁都不敢放。   朝中这些大臣,若说谁家中没有十万两,赵景乾能一脖子吊死在大殿上!   “不愧是武将之后,右丞数次为武将说话,莫不是老将军在后指点着?”曹立讽笑。   江冧哼笑,反唇相讥:“自是,却比不得曹大人不顾自己的远亲也在军营中却无动于衷,当真是高风亮节!”   如今江曹两家已经是彻底撕破脸皮,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也就是江冧不会利用职位之便打压曹立,否则这般小人,死千万次都不为过。   曹立转着眼珠子突然笑了:“如何能与江大人比,这般看中家中后辈,您那外甥几句话,你们江家就又要步步高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觉得此事是江舒所引起,曹立早就知道自己和那个哥儿势不两立,否则对方也不会数次坏他好事,断他前程!   江舒出现在军营中自然不是什么秘密,再者曹立在军营中也有远亲在肯定会知晓,也无所谓他说什么话,如今如何跳脚,明日照样要带着银票上朝。   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江冧嗤笑一声并未看他一眼便离开了。   江锦龄盯着曹立若有所失道:“锦然近日鲜少出门,曹大人还是管束好你儿子,莫叫他惹我弟弟不痛快。”   曹立的儿子曹斐极其自以为是,总是会带着一些文官纨绔子弟在诸多酒楼里打转,更甚时会将酒楼全部包下以彰显自己的财力。   早些时候就因为此事和江锦然起了冲突,被砍掉根手指不说还病了一场,从那以后简直江锦然都是躲着走。   曹立也不知道赵家为什么对江锦然格外优待,但这并不影响他惶恐,他只有一个嫡子,万不能出事。   将江锦龄的话听到心里,曹立愤愤甩袖离开,等他回府就要把曹斐给拘起来,免得他在春节前后找不痛快,在此时惹到江家显然得不偿失。   曹立回到府上便问了曹斐的去处。   “咱们儿子和那些友人去酒楼了,你还不知道他?”   多样楼。   “不过就是一些文墨不通的草莽!如何配称为武将?”   “哈哈哈如今还不曾打仗便要吃那么多粮饷,如今竟还要烧炭盆?银子是那般好赚?”   “那些武将就会伸手要银子!正经事一点没做,否则何至于要那位小郡主和亲哈哈哈哈……”   “若是他们人人都对我磕头叫爷,说不定我愿意拿出万两银子给他们花花!”   江舒和孙晟霖刚进酒楼就听到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怒意几乎直冲天灵盖,孙晟霖差点跳脚。   江舒确实不曾想到,军营将士饱受风霜雨雪,这些纨绔子弟却不以为意,甚至出言讥讽,像是旁人就为了惦记他那点银子?   有眼尖的瞧见江舒,碰了碰说“磕头叫爷”那位,瞬间几桌子的纨绔子弟都瞧了过来。   磕头那位起身轻笑:“这不是武将家眷吗?你夫君都是皇商了,怎么不见他捐些银子给军营?”   “若是事事都要皇商做,那你们这些纨绔子弟岂不是就要高枕无忧了?”江舒嗓音寡淡,毫不客气的回击,“是我忘了,你们如今只会吃喝玩乐,自然干不了正经事。”   磕头自觉威严被挑衅,气冲冲的走到江舒面前,咬牙切齿:“别以为你是个哥儿我就不敢动手!你算个什么东西?江凤年都不是将军了,你们江家还有什么本事?你家若是真没钱,好说!你携全家来同我磕头,对了莫要忘了带上你那两个孩子一起,我定——”   江舒咬牙奋力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这些都是酒囊饭袋的草包,根本不经打,一脚就摔了个屁股蹲,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江舒就已经蹲下身子一手掐着他脖颈,另一手挥着拳头。   家人向来是他的底线,若是单单出言挑衅就罢了,居然敢把主意打在孩子身上,江舒怒火中烧,拳头挥的更起劲了。   磕头没想到江舒力气这般大,掐的他喘不过气不说,他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打烂了。   “救、救命……”   江舒冷脸狠狠给了他一耳光,狠笑道:“救命?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谁敢拦我?”   就算身体是哥儿,但江舒后世也不是没有打过架,对付这样是草包货色绰绰有余,他甩甩手腕站起身,留着满脸血的磕头躺在地上。   围观的通通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江舒会打人,还能打这么狠。   他一起来,和磕头一起的纨绔子弟便赶紧将他扶起来,磕头恨道:“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你敢!我外祖是前护国将军,我舅舅是当今右丞,我表兄是正三品侍郎,我夫君是皇商,连我这酒楼都挂着圣人亲赐的匾,你今日动我一根手指,明日你父亲就要去断头台上见你最后一面!”江舒一口气将自己的靠山说个遍,头一次发现有背景是这么振奋人心的事。   磕头不服气,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扶着他的人一把无捂住嘴巴,捂得不恰当掩住了口鼻,当场昏了过去。   纨绔子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使眼色却一句都不敢多说。   “那个……江少爷我们口无遮拦,向您道歉,您大人有大量?”扶着磕头的人讪讪说道。   江舒嗤笑,淡声道:“同我道歉有何用?去同先前那些为国捐躯征战沙场的将士们道歉吧,问问他们原不原谅你们!” 第90章 “察觉武器有异,淋雪做白头”   江家是武将出身, 功绩都是血拼得来的,但是武将一直被朝中言官所鄙视,觉得他们都是一群只会耍拳脚的莽夫, 因此武将们一直很憋屈。   在多样楼发生的事, 瞬间便被冬风吹遍整个京城。   一来说出去是哥儿打了男子还打得不轻,二来也算是为武将发声,让百姓都看到平日里保家卫国的武将,是怎么被某些言官欺辱的。   曹斐被抬回家时曹立人都傻了,他如何也没想到他最忐忑的事还是发生了,且不说江家日后会如何对他,若是他做的那些事被发现, 定要功亏一篑了。   请了大夫给曹斐医治,当天就修书一封递了出去。   “夫郎,你必要同我好好说说, 你如今在想什么?”   朗山万万没想到江舒会和人动手, 刚到府上就见众人神情莫测,他问了几次各个都嗫喏着不敢说, 还是从江锦然那得知他和曹家的打起来了。   也不算打起来,谁让对方是被打的?   江舒那叫一个神气, 脸上笑意满满, 抬着下巴自豪道:“我当时贼厉害!可有劲儿了!我就一脚踢倒他,然后就邦邦给他拳头!你都……”   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嚣张。   话没说完江舒就噤了声,他发现朗山的脸色有些难看,甚至隐约有要发脾气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 江舒一见他皱眉就心慌的厉害。   朗山微抬下巴示意:“继续说。”   “不说了。”江舒讨笑着, “我没有受伤, 他都不敢还手,而且当时晟霖也在,就算我打不过还有他呢!”   “你这些时日实在太不听话了些。”朗山蹙眉捏着他脸蛋晃了晃,“当真不曾受伤?”   见他安抚自己,江舒立刻顺杆爬,把手递到他面前:“有,打的手疼。”   白皙的骨节处有一些青紫,可见动手时确实是下了狠劲,否则断不能留这些印子。   朗山轻叹口气拿着他的手轻轻揉了揉,他隐约觉得江舒最近比孩子都要难带,这并不是个好现象,因为他实在叛逆了些。   能让江舒稍微消停点的办法就是他多出些力,先前总是顾及着对方的身体,如今他算是明白,越顾及越容易出事。   当晚,江舒就梦见自己成了煎饼摊上的煎饼,被身为摊主的朗山翻来翻去的煎着,只是大概是油放的多,他觉得浑身都腻乎乎的,被一口咬住的时候都哭出声了。   翌日。   江舒浑身酸痛的躺在床上,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他闷在被窝里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做。   “正君,您吃些东西吧?”绿竹脸蛋比他还红,“奴婢瞧见几位主子去上朝时很是神气,说不定今日曹家之事就会有结果,那些人说话太讨厌了些,定要好生管教。”   江舒摆摆手,袖子顺着纤细的手腕下滑,露出上面斑斑痕迹,他赶紧将手缩回被子里,闷声道:“是,可惜我不能去外面瞧瞧。”   绿竹脸蛋更红了,低头不敢看他:“您先吃些东西吧?”   江舒看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最该害羞的难道不是他这个当事人?   不过想来也是,这些丫头们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也没个心悦的人,自然会格外内敛些。   他应了一声表示自己要起床,绿竹立刻会意去外面等着了。   出于不知名的缘由,赵景乾最近对江家很是关照,上朝时曹立就将自家儿子当街被打一事上奏,言辞恳切悲戚,若是不明真相怕是要以为把曹斐给打残了。   “那哥儿实在目无王法!竟然敢当街行凶,今日伤的是我儿,明日可就说不准了!”曹立刻意模糊此事的概念,将江舒说的像是不分皂白就会动手的残暴之人。   “曹大人慎言。”江锦龄温声反驳,“据我所知,你的儿子携同十几位友人在多样楼出言不逊,甚至扬言若是将士们对他磕头叫爷,那便给个万两银子花,不知曹大人一年俸禄几何,万两银子竟也能不当回事。”   曹立咬牙,指着江锦龄愤慨道:“你休要污蔑我儿!”   “是不是污蔑一查便知,多样楼日日客流不断,昨日情景如何,想必他们还不曾忘记。”江锦龄淡淡瞥他一眼,老匹夫还敢在他面前造次。   一瞧曹立那模样,赵景乾就知道江锦龄说的是真话,如今国库空虚,将士们也需要银子,这些言官平日里言辞凿凿,一到拿银子的时候就开始哭。   也该治治他们了。   赵景乾笑道:“既然曹爱卿嫡子这般富裕,日后上朝就莫要带百两银票寒碜朕了,否则真就要问问曹斐,那银子是从何处来的了。”   左不过就是受贿,赵景乾理解这些老东西们,目前没有闹得太难看他可以不去过分计较,可若是真失了将士的心,多少银子都换不回。   曹立敢怒不敢言,只能不悦接受,但江舒遖颩喥徦没有得到惩罚他始终有些不痛快,便继续说道:“听说昨日那朗夫郎竟拿江家官职压迫,不知其中是否有借着天家恩典耀武扬威的意思?”   “你倒是提醒朕了。”赵景乾表情骤然冷下,寒声道,“曹斐出言不逊,纠结闹事,即日起禁足于家中,莫要上街惹事了,曹爱卿若是觉得你儿子孤单,也可在府上作陪。”   “微臣不敢!”曹立一惊,若是他被困住,那就真的要完了。   江舒用过午膳便没再出门,一直在奶糕儿的房间里逗她玩,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动静,他便吩咐绿竹出去看看。   不多时,陆乐容匆忙赶来,面上带着笑意:“宫中来了赏赐,圣上赞你忠勇送了好些东西来,也算是维护了武将们。”   “他何时这般好心了?”   江舒有些诧异,他还以为按照赵景乾那性子会斥责他,只是也由此可见对方确实重视将士,能为着军营斥责言官,此次偏心的明显,就是怕又有些人要闹事。   陆乐容嗔他一眼:“这话都敢说,都不用你去道谢,彭公公送过就走了。”   “还算讲理。”江舒笑笑。   下朝后,曹立再次叫住江冧,这次却连笑都没有了,阴沉沉的看着他:“右丞大人好手段,就是不知赵家能庇护你们江家几年?”   江冧哼笑:“江家一心效忠圣人,圣人定会知晓我等忠心,曹大人若实在气不过,在府上修养几日便是。”   曹立自为官就不曾受过这般窝囊气,圣人训斥,还殃及儿女,此次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看江家人的表情都充满恨意。   他怒道:“就是不知,大人能效忠圣人到几时?且睁眼看着吧!”   曹立回到府上越想越气,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再次飞鸽传信递了出去,既然圣人无情,那就不要怪他无义了。   回府路上,江冧一直在想曹立的话,乍一听是气话,但若是深究总觉得有另一层意思在里头,回府便揪着江锦龄去了书房,还让人把江锦然也喊去。   父子三人在书房中好一通商讨。   曹立此人阴沉,平日里总是笑脸相迎,如今在圣上打压下却不管不顾的和江家撕破脸皮,显然是认为自己还有筹码。   且这筹码一定不在京中。   江锦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别不是和边地有勾结?”   其他两人这才想起前阵子边地叛乱之事,当时已经打起来,若真是因为想减些朝奉,倒根本不至于真动手,且那一仗虽说并非打的不可开交,但只要是战争就劳民伤财,何况那时周边的村落都受到了殃及。   最后给出的理由却十分浅淡,如今看来那不过是一次试探而已。   “试探新圣即位这些年,财力和兵力究竟如何。”   说罢,三人对视一眼,若真是如此恐怕暗地里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届时若真交战,天启定然得不到好处。   江冧沉吟片刻,淡声道:“如今也只是猜测,待日后拿到实证再说。”   口说无凭,就算他们如今疑心曹立,也得拿到确凿的证据,否则被对方反咬一口怕是得不偿失。   何况,按照曹立今日所说的话来看,若真有勾结,定然会蛛丝马迹,他们只需要找出证据便好。   江锦然点头:“我会有让沉水多留意的。”   语毕,江锦然突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他茫然看向自己的父兄,不明白他们为何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江冧轻咳一声,有些话他说确实不太方便,挥挥手让他们两兄弟离开了。   “大哥?可是出了何事?”江锦然边走边问,好端端的怎么就将事情扯到他身上了?   江锦龄只沉沉看他一眼便带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屏退下人,只剩他们两兄弟。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方才听你提起沉水,我与父亲自是不会阻拦你的任何决定,但你心中可有数?”江锦龄温声问道。   江锦然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垂眸思索着。   江锦龄道:“因为那事你伤了身体,余毒一直潜藏在体内,我那时便提议给你找个通房,你不愿害别人做你解毒的药剂,如今却舍得沉水吗?”   江府沉字辈的侍卫只有沉时和沉水在明处,他们这些世家总是要以防万一。   却不曾想,沉水送到府上那年,江锦然刚好中毒,对方阴差阳错下便做了他的解药,因那下毒之人心思歹毒,一次过后,此毒便只有沉水能缓解。   两人竟也纠缠了这许多年。   江锦然下意识攥紧拳头,指甲掐住掌心,他哑然:“我心中的恨,不是赵庆年的死就能平复的。”   江锦龄眼眸浮现出几分怜爱和心疼。   先圣赵庆年昏庸无道,喜爱美色,为得到江锦然便下了十分阴损的媚药,一来他沉迷美色,二来江锦然盛名京中人尽皆知,他忌惮其锋芒便想用这样的手段毁掉他。   外人看来赵家对江家诸多隐忍,纵着江家父子全都在朝为官是喜爱忠才,其实无非是想为赵家做过得肮脏事做掩护。   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换回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江锦然。   “赵庆年有罪,赵家无罪。”江锦龄叹了口气,“否则你也不会愿意协助我与父亲,为兄不能勉强你抛弃旧恨,可也莫要伤了枕边人。”   枕边人。   江锦然被这三个字惊的耳垂都红了,他先前从不知自己和沉水的关系在父兄眼中是这般,只是他从未想过弃对方于不顾。   他清了清嗓子,头次有了坐立难安的感觉,略坐坐便慌不择路的离开了。   这些终归都是琐事,江舒这几天一直都是掐着时间过,就等着朗山休沐的日子。   江舒怕冷不抗冻,稍微点冷风都要捂的严严实实,更别提今儿是年二十八,外面原本厚厚的积雪,府上几十号下人一同清扫了两个时辰。   他穿戴整齐只露着一张脸,笑道:“咱们走吧!”   “主子…要不别去了?”红袖有些不确定,“若是老爷知道您去接他,怕是要不高兴,如今这天气太冷了些,您本就畏寒的厉害。”   江舒对着铜镜照来照去,时不时低头看自己的穿戴,拒绝着:“不行,我今日都打扮好了,若是不去接他,那我这是刻意给谁瞧呢?先前让绣娘缝的面纱拿来了吗?”   “拿来了,做的这般厚实还能挡风。”红袖将面纱给他系好。   江舒虽说爱美些,但身上衣服是一件没少穿,将自己裹的严实,还披上绒毛斗篷,这才在绿竹的搀扶下出了院儿。   下人们已经清扫出道路,江舒便自己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奈何将将走到前院正厅时又碰到了江凤年。   江凤年蹙眉:“雪天路滑,你还敢往外跑?”   江舒给绿竹使了个眼色,暗中提气揪着自己的斗篷,下一秒就冲了出去,绿竹愣了片刻朝江凤年行了一礼也赶紧跟上去了。   江凤年气的吹胡子瞪眼大喊:“臭小子!等你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跑慢点别摔着了!那丫头扶好你家主子!”   “表少爷又跑了?”   “可不是,这几日一直盼着今天呢!”   …   车夫轻车熟路,没多久就到了军营处。   大概扫雪也算是训练的一环甚至还能暖身,军营外面的雪地都清理的很干净,江舒跳下马车,车夫立刻上前去同军营的守备士兵表明身份。   士兵一听忙放行,只是目光却一直盯着江舒,似乎是想看看面纱下的脸。   江舒扭头看他一眼:“有事吗?”   因着面纱厚,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士兵原本被寒风吹红的脸瞬间变得更加滚烫,他慌乱道:“没、没……您请!”   江舒点点头径直就要往朗山的小营帐走,只是越走越不对劲,他轻啧一声:“他莫不是升了职位换营帐了?”   绿竹抿了抿唇,有些无奈:“不如奴婢带路如何?”   江舒一愣斗篷下的脸迅速红了起来,烧的烫呼呼的,他认错路了!还带路带的理直气壮!   忙往后退了一步示意绿竹上前,对方方向感好,在一片雪茫茫里都能走的驾轻就熟,他只觉得那些营帐各个长得都一个样。   许是一直做下人养就的好习惯,即便是走在带有薄雪的地面上都不曾发出任何动静,江舒便下意识的跟着她学,莫名觉得挺有意思。   “主子您小心些,别——”   “别说话!”江舒朝她嘘了一声,警惕的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总觉得自己听到了说话声。   “这件事如果办得好,好处少不了你的。”   “王什长,小的还是有些怕,万一被发现……”   “你慌什么!我表亲可是朝中大官,即便出了事也有他顶着,你只需做好我交代你的便是!”   “可——”   “行了,去做事吧!”   王虎拍拍对方瘦弱的身躯,他心中嫌恶的很,连件棉衣都穿不起的家伙,只能听他的话。   瘦子不敢再多说,满腹心事的离开了。   王虎四处张望一番,除了白色没有瞧见任何事物,这才哼着小曲儿离开了,只等着此事做成便能封官加爵了。   蹲在地上的江舒和绿竹对视一眼,他总觉得其中有猫腻,却没有多想,毕竟那王虎平日里就一副偷鸡摸狗的样子,做些小偷小摸的并不奇怪。   他对绿竹使了个眼色,两人绕着去了朗山的营帐中。   早有士兵把江舒来的消息告知了朗山,此刻人正等在营帐里,只是左等右瞧都不见人,便起了心思想着出去找,没想到刚起身帘子就被掀开了。   冷风涌进,营帐里烧着的三个大炭盆里的火被吹的晃了晃。   “怎的这么慢?”朗山说着上前把他斗篷放到木床上,“路上遇到麻烦了?还是王虎欺负你了?”   江舒摇摇头把面纱取下来,脸蛋捂的红扑扑的,他笑道:“绿竹带错路了,多亏我聪明!”   绿竹:“……”   您开心就好。   朗山还能不知道他?   唇边露着浅笑牵着他坐到炭盆边:“那回头可要好好赏绿竹了。”   “你这人蔫坏,不过说起王虎,我刚才不是带错——不是,绿竹方才带错路,我们偷听到他和一个瘦子密谋做坏事呢!”江舒说着还扭头找绿竹,“是吧?”   绿竹:“是。”   朗山不甚在意王虎,这几日对方一直找他“切磋”,次次都被打趴下,这样的实力还不足他放在心里惦记着。   但是江舒说的话他可以记着些。   “什么样的瘦子?”   江舒给他形容了一番,最后总结到:“他好像没穿着棉衣,很单薄。”   这种天里没穿棉衣的就只有那一个,朗山先前见到他时还说了几句,想到他的家境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朗山蹙眉:“他是百人队的一名伙夫。”   “如果是伙夫……那能做的事就太多了。”江舒说完抬头看朗山,一字一句道,“下药、下毒,轻而易举。”   “此事我会告知定远将军,私下也会让人盯着些,好了,不说他们,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用再来,今日便能回家。”朗山帮他搓着手。   江舒突然起身站在他面前,期待的看着他:“你瞧瞧我今日有什么不同?”   朗山轻咳一声,赶紧上下打量他的穿着,只是看了半晌也没瞧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他煞有介事道:“我确实不曾瞧出来……”   绿竹站在旁边都要忍不住了。   江舒就知道自己是抛瞎子给媚眼看!   他哼了一声又问:“好看吗?”   这个问题朗山会,他赶紧点头:“我夫郎自然是好看的。”   江舒白他一眼,懒得同他再讨论这些,便将话题引开聊起了其他。   朗山是不在营中吃晚膳的,时辰一到便去百人队里交代了几句就要同江舒一起离开了。   只是他们走的不凑巧,刚好有一批兵器运来,还有几把和朗山帐中挂着的类似的刀剑,江舒便多看了几眼。   “你这便要走?”匆匆走来一位将军看向朗山又看了一眼他旁边的江舒,“如今我正忙着清点兵器,今日便不送你,年后再找你好好吃酒!”   朗山拱拱手:“是。”   那将军说完便示意士兵们赶紧抬箱子,许是兵器太沉,放在箱子上的几把刀顺着拱面滑到地面,刚好落在江舒脚边,他下意识的蹦了一下,而后忙弯腰去帮忙捡。   “都是精铁做的刀剑,可要小心——”刀剑拿到手里江舒愣了一下,垂眸盯着手中的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朗山以为他冻手,便快速接过放到了箱子上:“快去。”   江舒五指攥了攥又松开,像是掂量什么一般抬了抬掌心,不对劲。   眼看着那些士兵把东西抬走,江舒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快速跑回朗山的营帐里,不由分说的将挂在墙上的刀给拿下来。   重量不同。   朗山紧跟着他,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进来就瞧见他拿着那把刀:“你若喜欢,回头让人给你打一把轻些的随身佩戴如何?”   “不对劲!”江舒蹙眉,“方才那把刀的重量很明显与你这把不同。”   方才那把刀很轻,他轻而易举就能拿起来,如果真是精铁,不管如何他拿的肯定要费劲些,分明就是不同的触感。   朗山拿起那把刀掂量一番,缓缓蹙起眉。   若说旁人可能会弄错精铁,但朗山绝不会,他一个乡下人做事都要有斤有量,何况之前让镇上王老伯做铁锅的时候他也去过几次,能区别出两者的不同。   他沉声:“此事要告知定远将军才行。”   “方才那位……”江舒倏然闭上嘴巴,朗山新人定远将军但并不信任方才那位。   江舒盯着这东西突然觉得有些烦躁,再过两日就是春节,偏此时被他们发现这种事,真是够恶心的。   当下便生出了不想多管的念头。   他轻啧一声:“先回府上,过完年再说,如今一时半刻也打不起来。”   朗山将刀挂回原处。   因着要春节,京中大街小巷都挂满了红灯笼,即便不是集市,桥上也有许多摊贩在卖东西。   江府门前的石狮子上也已经挂了红绸,天色已晚,江舒盯着这些红总觉得脑子里的恐怖故事要不受控制的爬出来了。   他赶紧拽着朗山进了府。   晚膳过后,朗山同江舒便将在军营察觉到的事告知了江冧,只是他们心中没有怀疑的人选,便只能听他们如何说。   却不曾想,待他们说过之后,面前几人的表情异常古怪,震惊又像是了然。   江舒微微瞪大眼睛:“二表兄连此事都算到了?”   先前江舒不懂为何人人惧怕江锦然,后来也隐约听到些风声,虽谈不上多智近妖,但推论能力十分得了,总能从细枝末节处演算出全部。   江锦然微微点头,面色有些红润:“猜到一些,我们怀疑曹家和边地部落有勾结,这段时日和曹家起了不少冲突和龃龉,对方心中有恶,自然会早做准备。”   “曹家……说起来,那个叫王虎的说他表亲是朝中大官。”江舒觉得自己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在把曹家往死刑柱上钉,但是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江冧沉默,此事若是他们私下探查怕是不行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告知圣上,也许会因此惹得对方不悦,可也好过国破家亡。   江锦龄轻轻一笑:“此事便交由我们来做,如今弟婿已经回来,阿舒你不能再乱跑了。”   “我本来也没乱跑。”江舒撇撇嘴,“那这事我们就不管啦,也该用晚膳了,曹立也是要过春节的,这段时间肯定不会有事。”   “言之有理。”江锦然破防一笑。   江府这些日子的晚膳越来越丰盛,挑剔如江舒都越来越觉得美味,各种花样换着来,每次晚膳都成了他最期待的时刻。   吃过晚膳,江舒舒服的在屋子里挺着肚皮转来转去,要不是奶团儿突然闯进来,他都要忘记自己有儿子了。   “爹爹!”   奶团儿穿的像根红萝卜,进来找准江舒就扑了上去,江舒下意识抱住小炮弹,乐不可支:“怎么了?”   “爹爹是不是忘记奶团儿了?”   江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略有些尴尬:“怎么会?爹爹一直记着奶团儿呢,今日和表哥哥玩的开不开心?”   “爹爹不要我了,玩的不开心……”奶团儿眼里含着泪,紧揪着他衣服不放。   江舒忙看红袖,用眼神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红袖在心中叹了口气,解释道:“晌午用过午膳,小少爷就一直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写字,说春节将至,想让您和老爷开心些,不曾想……”   不曾想江舒满心满眼都是朗山,用过午膳就当着江凤年的面跑了,拦都没拦住。   奶团儿回到房间来找时一个人都没有,自然是要委屈的。   这下不止江舒,就连朗山都觉得有些对不住奶团儿,他抱起小家伙软了语气:“你乖!”   江舒抿了抿唇,真是好生硬的哄人方式。   他笑道:“那今晚同爹爹一起睡好不好?”   “真的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和爹爹父父一起睡吗?”   小家伙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豆大的眼泪还挂在脸颊上,看着可爱又可怜的。   江舒不由得感叹,奶娃娃长这么大,他好像确实很少带,那么小的时候都是下人们看着的。   也怪这里的大户人家都是这样带孩子,虽说是养在自己身边,可其实是养在身边的下人身边。   “当然可以,奶团儿是爹爹的宝贝,宝贝的要求自然要答应的。”江舒捏捏他脸蛋帮他擦掉眼泪,“好了,现在去你的房间把小枕头拿来。”   “好哦!”奶团儿立刻一抹眼泪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便跑出去了。   朗山:“我去拿床大些的棉被。”   翌日。   奶团儿一大早就醒了,先去小书房写了一篇字放到江舒室内,这才去隔壁的房间看妹妹。   小家伙嘿嘿直乐:“妹妹,我昨夜和父父爹爹一同睡的,我觉得是我昨日写了字的缘故,所以你长大了也要好好学习,哥哥我也会很高兴的。”   “今日我高兴,让表哥哥来看看你,你笑一笑。”   尚不足两个月的奶娃娃已经识逗了,虽然不知道奶团儿在说什么,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笑了笑。   奶团儿当下就让红袖去喊江御,他可是说好了要给妹妹瞧表哥哥的。   红袖如今是专门跟着奶团儿,待他说完便立刻去了江御的书房,没多久就把人带来了。   被告知可以见奶糕儿了,江御还觉得有些惊奇,他一进去就被小团子给扑住了,笑道:“今日很高兴?”   “昨夜同爹爹父父一起睡的。”奶团儿说这话时眼底全是藏不住的喜悦和激动,“奶团儿高兴,所以让表哥哥看妹妹。”   江御对其中的逻辑有些不解,但他也不需要了解,奶团儿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便是。   奶糕儿咿呀呀的晃着小胳膊,看到江御时脑袋扭到了旁边,奶团儿有些疑惑:“妹妹,这是表哥哥,笑笑嘛?”   奶糕儿很不给面子,皱眉哼哧哼哧的蹬着腿,没多久就听见了噗嗤声……   红袖赶紧把奶娘叫进来:“快帮小小姐清理干净。”   江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这妹妹不喜欢他,以后还会和他作对。   除夕。   这两日奶团儿一直跟着他们睡,朗山没时间折腾江舒,他起的便早了些,带着一众厨娘在厨房里包饺子。   从前他也不爱吃,若吃便只吃素的,那时他的老母亲还说他好养活。   陆乐容也加入了包饺子大军,瞧着江舒一手一个小元宝,她忍不住:“你快些教教我,小东西捏出来还怪可爱的。”   江舒示范一次她就会做了,只是这次府上人实在多了些,他们捏了整整一上午才堪堪差不多了。   没有冰箱便放到雪地里冷冻,天气这般冷没一会的功夫就全都冻实了。   “这样能存放的久一些,吃起来也很方便。”江舒说着,“其实和包子差不多,只不过咱们的馅料多一些,也小巧一些。”   “那晚上就让厨房煮一大锅,到时候各院都分一些,也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陆乐容说道。   江舒自然无不可。   府上早就备好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吃食,且春节这几日厨房没有时间限制,即便过了时辰也能让他们做吃食,给足了方便。   江御带着三个弟弟在院子里放小炮竹,奶团儿穿着一身红色棉衣,披着白毛边儿的红色斗篷,再加上眉心孕痣点缀,漂亮的不像话。   “年轻真好。”   江舒听着他们的嬉闹声忍不住感慨,活像自己今年已经七老八十了。   他才二十出头,总觉得像是要把人生过完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有点害怕,不知道余下那几十年该如何度过,又突然明白,怪不得有些人明明生活顺意却依旧开心不起来。   大抵是觉得人生顺利的不像话,没有新鲜感吧。   陆乐容轻笑:“这话你也敢说,我都这般年岁了还不曾感慨岁月匆匆。”   江舒目光落在她身上,因着陆家的事,陆乐容及笄之后很多年才带着不确定嫁给江锦龄,她今年已经三十多了,但岁月好似格外优待她,不曾留下半分痕迹。   他弯了弯眼睛,再次看向雪地里。   春节当日,江舒还未醒就被奶团儿给闹醒了,小家伙一边说着祝福的话一边睁着亮晶晶的眸子期待的看着他。   江舒被他看的茫然了一瞬,而后才想起来自从糖葫芦那事之后,他就不曾给奶团儿零用钱,他吃甜食的次数也少了些。   他笑着坐起来,敞开被窝,奶团儿立刻会意,脱掉鞋子就钻了进去,小娃娃都体热,小巴掌热乎乎的抱着江舒的腰,哼哼唧唧的。   “看你今日格外可爱的份上,就给你个红包吧!”江舒从枕头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色小荷包给他,“爹爹在里面放了好几块碎银子。”   “谢谢爹爹~”奶团儿又往他怀里拱了拱,小巴掌胡乱的挥着,下一秒就被一只大手给握住,他侧头看去,“父父?”   朗山捏了捏山根坐起来,将这一大一小全都拥进怀里,低声问道:“怎的起这般早?”   “要去给太外祖、大小舅舅还有表哥哥二哥哥三哥哥问安!”奶团儿掰着手指头数着。   “去吧。”   奶团儿离开后江舒两人也没了睡意,收拾妥当便将自己院里的下人都叫来打赏了银子。   早膳依旧是在自己院子里用的,刚吃完没多久就听到外面说下雪了,江舒忙拉着朗山去外面看了,他蹲在薄薄的雪地上乱写乱画,玩的不亦乐乎。   “江舒。”   江舒弯起眉眼朝他看去。   “春节快乐。”朗山将一个红色的荷包递给他,“你也有份。”   有一瞬间江舒觉得世界仅剩彼此,他愣愣看着落在对方发丝上的雪花,思绪不由自主的开始飘。   此时君在侧,淋雪做白头。[1] 第91章 “瓮中捉鳖,捉个现行”   年初一一过, 京中世家便开始来往了。   江舒带着礼物先后去了孙府和蒋府,和孙晟霖简单聊过一些后便返回江府了。   江府从清早就不断有府上来送贺礼,圣人对江舒再次嘉奖, 让朝中不少官员都看到了不同的风向。   先前因为江凤年被羁押归京收回兵符一事, 朝中明眼人都看明白赵家这是对江家不满,所以才刻意派一直和武将不对付的曹立去羁押。   可朝中风向总是变化莫测,没多久的功夫曹家就得了训斥,江家又继续得到重用,这些人便又紧赶着过来攀谈了。   江凤年如今不是大将军,接待他们的原本该是江冧,但这一家子奇葩都不爱维持这些表面交际, 因此出面的便成了江锦然。   这些老狐狸怕江锦然怕的要死,本想略坐坐便离开,生怕他再说一些让彼此都下不来的台的话, 却不曾想江锦然打开话匣子就和他们聊了起来。   “怎的没瞧见曹大人?”江锦然微微一笑, 面上有些苦恼,“莫不是朝中事影响了私交, 这才让曹大人不愿与我们来往?”   “怎会?这些日子曹府大少爷病了,一家子连春节都不曾过好, 府门紧闭, 我们想去探望一番都不成。”   “不可能!年前两天下朝,我还想着同他约个时辰好生畅饮,可他却拒绝了,说府上有贵客,这些日子都不会出府!”   江锦然听了几句心中了然, 便出声将各抒己见的几位给打断了, 他笑道:“曹大人忙便忙着, 只是若诸位大人日后能见到曹大人定要同锦然说一声,我也好与曹大人解开矛盾。”   “这是自然!”   江锦然笑着示意他们喝茶,等将这些官员送走,江锦然便去了江冧的书房,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同他们说了。   曹立突然反常必定有猫腻,只是如今他们没有十足的证据,并不能断言他有问题。   但所谓的“贵客”,应该就是边地部落的人,那些人样貌与天启人不同,十分有特点,若不是他们在,曹立不至于闭门不见客。   江冧倒是没想到曹立会这般胆大妄为,只是如今春节,京中正值热闹,他定然不会贸然出手,何况从边地过来也需要时间,一时半刻过不来。   “此事不能再等。”江冧一拍大腿,突然十分纠结的看向江锦然,“我儿心胸开阔,是赵家欠你的。”   江锦然无奈:“父兄都在朝为官,连阿舒都在为圣人做事,我又如何能独善其身,欠与不欠,如今也不重要了,只是此事不能您去说。”   此事对江家的风险太大,若是他们来说极其容易被反咬一口。   于是,当江舒被带到书房时,手里还拿着半块烤红薯。   “怎么了?”   见他们各个都盯着自己,江舒忙把烤红薯放到桌上,拍了拍沾着灰尘的手。   江家父子三人都有些羞于启齿,这些事原本江舒一家不用掺和进来的,全都是他们江家拖累了对方,现如今还要他去和赵景乾打感情牌,即便相信江舒会答应,却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江舒盯着他们的表情,原本脸上的漫不经心也慢慢褪去,他稍稍挑眉:“需要我帮忙,却不好意思开口?此事只有我来做才最体面?”   “果真聪慧,若你母亲有你半分,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江冧忍不住感慨。   江舒大概明白了。   “此事若叫你为难,你拒绝便是,我们会再想其他的办法。”江锦龄温声说着。   “若是有其他的办法,也断不会同我讲这些了。”没有人比他还厌恶朝堂事,江家不会不明白,但还是找上他,江舒也明白。   只是江舒有一点不懂,像是上幼稚园的孩童一般问出了最天真的问题:“为什么赵家这般无情,却还是要死心塌地?”   家国情怀,江舒倒是明白,但是面对死亡,很少有人能做到真正的坦然。   “赵家无情,却不曾真动摇江家根基,若是曹立得逞,江家必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不只是为了赵家,也不全是为了黎明百姓,更甚至江家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这般说,江舒反而更能接受。   他没有迟疑,便应下了这件事,当晚就和朗山一起进了宫。   将自己发现的事全盘托出,便只等着赵景乾的态度便是,即便他不信也不能因为他说了几句话就砍头,信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赵景乾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片刻,最后叹了口气:“坐下说,江大人可有证据?”   “目前并没有查到实证,深夜前来不求您全信,三分便好,带着疑心去查查便是最好的。”江舒将他的疑心病直言不讳的指出来,大概也是因为有孙晟安的情分在,他如今反倒不觉得赵景乾有多可怕了。   “此事我会派人去查证,若那人此时在京中,定然会将其尽快抓捕。”赵景乾说罢又看向朗山,“从前是朕小看你了。”   朗山拱了拱手,嗓音依旧寡淡:“圣上谬赞,只是万事万物都在变。”   都在变。   赵景乾将这三个字放在心里细细品了片刻,才多少明白,那时他说晟安变了,对方为何会露出那样伤心又无奈的表情。   他已经后悔了,不该逼着对方来京中,否则也许能全了他们一些情分,不至于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从前都是朕的错……”他低低叹了一声,“你们回去吧。”   彭德良将他们带到长廊上,深宫墙垣像是一眼望不到头,越是幽深,越像是有什么吃人的怪物在里面。   江舒不敢多看,侧头对彭德良致谢:“公公回去伺候圣上吧,我们想多走一会。”   江舒有些消沉,今日再见赵景乾,他发现自己有些可怜他——喜欢的人离世,一人在万人之上享尽孤独,深宫可怕随时都可能会有人要了他的命。   不怪他疑心,换谁来都会变成怪物。   “京中真可怕。”江舒细声感慨着,“我们好像在和很多人越走越远,我有些怕。”   他像是被迷了心窍一般,想回到府城,回镇上,甚至回南岸村那破败的山沟沟里。   只要不在这里。   朗山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热过渡到江舒手上,他沉声说道:“不怕,若是真觉得京中不舒服,我们回府城,回镇上,都行。”   和江舒想的完全一样。   可他那股情绪也就是一瞬间,好不容易在京中站稳脚跟,自然不能抛下荣华富贵就离开,他就是舍不得,任谁过惯了富裕生活都不想再回小山村。   江舒很快调整好心态,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江府已经夜深,两人稍收拾一番便休息了,左右赵景乾那里已经有了打算,他们再急太监就有些多事了。   只是,让江舒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宫中至宝被盗走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京兆尹临危受命,立刻封锁城门,带着士兵在城中挨家挨户的搜,那架势像是掘地三尺都要把窃贼给找出来。   “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江舒有些诧异。   江锦然摇头:“就是要惊着才好,京兆尹只是明面上,且他不知内情只会以为是真的丢失宝物,只是差给那些人看的,真正的暗线,早就借此伏击起来。”   江舒有些明白,为何那时会是赵景乾杀出重围,这人心思实在深沉,总以为他处在崩溃的边缘,却总能及时恢复理智。   他未来会是好圣人,却永远无法成为好夫君。   当然,他也只需要做好圣人。   京兆尹并不知其中发生的事,换句话说,除了江家无人知晓圣人的意图,哪怕是曹立也只有一瞬的恍惚,并未往深处细想。   “圣人怎会丢失珍宝?”曹立问京兆尹,显然还是有些疑心。   京兆尹大冷的天出了一身热汗:“此事臣也不知,今日天未亮彭公公就找上门了,我这临危受命实在惶恐不安。”   他根本不知内情,任由曹立如何试探打量都不曾露出半分不对劲的模样,他便彻底放了心。   待京兆尹一走,藏在室内的人便出来了,他操着一口流利的天启口音问道:“可有问题?”   男子人高马大,浑身都布满了肌肉,比本就不矮的曹立还要高出一头,身形上更是相差甚远。   曹立点头,收回狐疑的目光:“那您考虑的如何,何时能出动兵马?”   “此次只是想仔细感受一番,天启如此地大物博,我们边地自是喜不自胜,若是能成,定让你封侯拜相。”肌肉男子拍拍曹立的肩膀,“罢了,这些日子走不了,在你府上多住几日。”   曹立莫名慌了一瞬,他赶紧说道:“那您切记莫要上街,若是有何需要便交代下人去做。”   他可不想,事还没成就被发现。   肌肉男子挥了挥手不甚在意的回了房间。   暗中观察的人看到这一幕立刻回去禀报。   “当真?”   赵景乾面色冷静,只是放在腿上的手却紧紧攥了起来,他冷声道:“竟然敢私自盗取朕的珍宝!即刻包围曹家,连只狗都不许放走!”   暗卫得令,即刻带兵将曹家重重包围,为首的士兵亮出令牌:“曹立,你私自盗取圣上宝物,即刻捉拿,违抗者杀!”   圣上亲兵蜂拥而至冲进房间时,曹立人都傻了,更让他傻眼的是,这些亲兵对他屋内多出来的异族人并未有半分惊讶,那模样分明早就知晓了!   曹立嗫喏解释:“这一定是误会!本大人怎么会盗取圣上宝物?昨日我还同我这友人吃酒听曲,根本不曾去过宫里!”   “听大人这般说,那微臣就放心了!”侍卫嘴角勾起狞笑,“连带这异族人,一起拿下!”   那肌肉男子见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一脚踹到曹立身上:“废物!你被人算计了!”   “算计?”   曹立被士兵押住推搡着带上了囚车,连带着那位肌肉男子一起送往了宫中。   曹府外熙熙攘攘围着一堆人,不知情的还在疑惑这曹家好端端的偷圣上宝物做什么,知情的,例如暗处看落水狗的江舒却是松了口气,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人背刺了。   “他动作很快。”江舒想到从前看过的那些剧,“还以为要有个拉锯战。”   朗山沉声:“上位者不能容忍身边有不安分之人,若不根除,后患无穷。”   江舒忍俊不禁:“你如今也是愈发爱咬文嚼字了,外祖是不是又逼迫你看兵书了?不过我们二郎越来越有大将风范了……” 第92章 “带兵离京,你儿子比你聪慧”   用一件根本不存在的“宝物”就把曹家给拉下马, 如今江家倒是看出这位圣人虽然年轻,但做事大胆果决,是真的有本事之人。   起初多数朝臣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能让赵景乾把人踢进牢里, 在得知还有个异族人时便明白了, 明白的同时甚至觉得曹立实在不怕死。   便连求情的人都没有了。   即便曹立为官数十载,但通敌叛国非同小可,赵景乾初登基不过寥寥数年,底下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异心人,让他如何能冷静下来。   帝王不需要不必要的仁慈,不管是曹家还是边地部落,赵景乾一个都不会放过。   要收复边地部落, 就要有足够的兵马粮草,天启泱泱大国,数十万兵马随时整装待发, 但粮草不行。   “圣上召我进宫?”江凤年头发胡子花白依旧精神矍铄, “这小子又憋什么坏?”   江冧面色微凝:“圣上有心要收复边地,父亲曾戍守边地多年, 唯有您最了解边地部落的情况,此次进宫是希望您拿上兵符带领将士北上。”   “又来算计咱们江家了。”江凤年沉叹一声。   赵景乾此举, 看似深明大义不计前嫌, 实际上却是拿江家变相要挟江舒。   如果江凤年带兵打仗,不管如何江舒都会心甘情愿的将金银粮草悉数奉上,否则等待江凤年的可能不是战死而是饿死。   当然,赵景乾自然也不会羊毛只薅一个人。   如今朝中摆明要打仗,若是不想出银子的便都会被当做是曹家之流直接押进牢中等候发落。   通敌叛国这样诛九族的大罪, 没人敢承担。   江舒得知此事略沉吟片刻便去找孙晟霖了。   “虽说为赵家做事让我很不痛快, 但也不想眼看着国破家亡。”没有人比孙晟霖还恨赵景乾, 可恨没用。   他兄长离开时还叮嘱他要忠君爱国。   江舒稍稍松了口气:“说来此事若非我外祖去,我定然也不会这般尽心尽力,只希望日后他真能成为一位好圣人。”   莫要辜负他们江家所做的一切才好。   如今要打仗,但并未惊动天下百姓,江舒和孙晟霖屯粮就要小心一些,说不定京中有暗桩,惊动他们就不好了。   多样楼每日都要进购许多米面粮油各种蔬菜肉食,早有固定的货源,如今无论如何加量也只会让人觉得多样楼生意火热,并不会引起其他的关注。   大把的银子都用去购买粮草,眼看着多样楼里都要放不下,心中才稍微踏实些。   他问道:“圣上可有说何时出发?”   “如今正在点兵,开春后便会北上,只是弟婿如今也在军中,怕是也要去才行……”江锦龄说这话时心中十分内疚。   一直以来江家似乎不曾对江舒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酒楼虽说是他们所增,可那是亏欠江舒的,是他应得的,就连庇护江舒一家也是应该做的。   可除去这些,他们不曾做过其他事。   如今反倒是还需要江舒来帮他们,甚至是受圣上是挟制。   江舒面无表情的听着,最终淡声道:“既入军营成为将士,那他该去便去,后方有我和晟霖思齐,外祖放心去踏平边地便是,我先回屋了。”   说罢,江舒便匆匆离开了。   他心中带着难以消散的火气,说不上是怨恨什么人,但他就是觉得心中憋屈,这些事本该不是他来做,偏偏一件接一件的落到他身上,带着不容抗拒的理由非做不可。   怎么会这么累呢?   江舒心中十分不痛快,他起初只想赚银子和朗山来京中看看的,没想在这里扎根,也不曾想过朗山要去打仗……   是了,这才是问题所在!   他自认为自私自利,宁愿奉献家财万贯,也不想朗山去承担风险,什么人都能去,但朗山不行。   江舒突然觉得很冷,他合衣钻进棉被里蜷缩着,困意席卷陷入了昏睡。   绿竹是在晌午发现江舒不对劲的,之前每到用膳的时辰对方都会很积极,这次她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应答,赶紧上前查看,便发现江舒已经烧的脸色通红,嘴唇都发白了。   府医被沉水背着进了府,脚不沾地的就去了江舒住的院子里,连歇口气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把了脉。   他微微蹙眉:“夫郎气血攻心,心神不安,加之体虚寒气更是无孔不入,此次高热来势汹汹,稍有不慎可能要烧坏……”   “请您再说详细些!”江锦然想来沉静如玉的脸上都因着着急蒙了一层汗湿。   大夫叹了口气:“喉咙烧灼的厉害,怕是有段时日不能说话了,若是傍晚之前可以降温那对头部自是没有伤害,否则怕是要变成痴儿。”   “那如何医治?”   “老夫会加重药剂,尽快助夫郎降□□热,用烧酒擦拭几次身子。”   “绿竹跟着取药!”   朗山得知消息立刻从军营感赶回府上,进屋就瞧见红袖要给他宽衣,他哑声:“出去,我来。”   下人们自是不敢违抗,红袖忙带着人全都出去了。   朗山面色冷凝,将烧酒倒到布上,稍微用力帮江舒擦拭着,不消片刻未着寸缕的酮体红的更加厉害。   他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时不时就要探探他的体温,朗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些话,总会温声细语的人,要变得不能说话。   真残忍。   江舒额头放着的冷布没一会就要浸在冷水里泡泡再放上,没一会的功夫就要换一盆冷水。   朗山一言不发的照顾着他。   日渐西斜。   已经到了大夫说的时辰,江舒周身的热度依旧不曾降下去,朗山肉眼可的慌了起来。   恰巧,此时孙晟霖携蒋慕连前来。   蒋慕连道:“城外有一清泉,四季常冷,你可带他去那边试试,我带你们去。”   让红袖和江府的人知会一声,朗山便带着江舒上了蒋慕连的马车,孙晟霖则是在江府帮忙收拾一些衣物,而后也匆匆跟了去。   如今二月中,天气还不曾暖和起来,蒋慕连所说的冷泉竟不曾结冰,朗山以为是水温过高,没想到却冷的骨头缝都跟着疼。   江舒是哥儿,蒋慕连自然不能在此处瞧着,他示意车夫将马车带远一些,便只留他们二人在此处。   冷泉刺骨,朗山刚下水就有些难耐,可江舒身上却是一片滚烫,他将人抱在怀里浸泡着,本就因为高热畏寒的人更是往他怀里钻,暖和的像个小火炉。   江舒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一会梦见前世的事,一会又梦见原主要赶他离开,甚至还有许多人要拉拽他把他带走,就连朗山看向他时眼底都是冰冷和嫌恶。   我不走……   没有人要我了。   他一直念叨着不走,他已经被父母亲朋抛弃了,他没有亲人了。   “江舒?”朗山冻的面色发青,肢体都有些使不上力,只能听到他呢喃说着什么,“夫郎。”   “我不走,你别赶我。”江舒死死揪着他腰间的衣服,梦里的他哭天喊地,实际上只有几声微弱的嘤咛声,拼凑不出整齐的字句。   朗山就知道,那大夫说的怕是没错。   泡了半个时辰,孙晟霖带着衣物和大夫匆匆赶来,许是浸泡冷水有效果,江舒身上的热意消退了很多。   大夫松了口气:“夫郎情况并不凶险,喝几贴药便能彻底消散热意,只是喉咙还是伤到了,只是暂时郎君不必惊慌。”   江舒是在三天后醒来的,是被自己喉咙里的甜苦交错给恶心醒的。   撑着酸软的身子趴在床边好好吐了一番,刚要叫人就发现朗山趴在床边睡的正熟,他抿了抿唇将旁边的衣物盖在他身上。   “主子您醒了!”红袖眼睛都瞪大了,她忙要叫醒朗山,却被江舒给制止了。   江舒露出苍白的笑,张嘴试了半天都不曾发出一个音节,他惊慌失色看向红袖,用动作询问对方这是怎么回事。   红袖低声道:“大夫说您是高热伤到了喉咙,要好生养着,过段时日便会好。”   江舒这才松了口气又看向朗山。   红袖面色纠结,朗山曾叮嘱她们不许任何人告诉江舒退热的事,她如今自然也不会说,便扯了个由头:“郎君这些日子亲自照顾您很是劳累,您如今醒了该让他高兴高兴。”   江舒垂眸看着男人露着的半张侧脸,清晰的轮廓,高挺的鼻梁,是一张能保家卫国的硬汉脸。   他低低舒了口气,是他魔怔了。   朗山睡着,突然觉得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他下意识睁开眼,就对上一张还有些苍白的笑脸。   他慌忙起身握着他肩头上下打量着,见他真的没事这才像是失而复得一般将人揽在怀中。   “我还想着,若是今日你都不醒,就去寺庙里磕头。”朗山将头埋在他颈肩处。   是一个很委屈的姿势,江舒心疼的眼泪都攒了泪,他家二郎不信神明不拜佛,如今反倒是说出要去给各路神明磕头的话,叫江舒如何不难过。   他轻轻拍打着对方的后背,即便一言不发也能让朗山感觉到真实。   他以后再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人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江舒的高热反复无常,一直到开春才彻底好起来,只是喉咙伤着,依旧不能说话。   江凤年已经领了兵符,重新穿上铠甲,带着他的数十万将士势必要一举拿下边地,而在临行前,试图在军营里下药的王虎则是直接被军法处置了。   这一次,无人敢再多说什么。   江舒不会手语,许久不握毛笔也生疏了很多,但他还是写了封家书给朗山,并告知对方闲暇时定要来信。   “你等我。”朗山紧紧拥着他,不管为了什么,他都一定会活着回来。   江舒朝他微微一笑,而后便看着他骑马追上了大军。   他愣愣想着,意中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骑马的姿势都非常帅。   粮草要比军队先到达战场,江舒一顿都不想朗山饿着,购买的粮草都是比较精贵的粮食。   边地部落众多,此时合力反抗,天启一时半刻自是讨不到什么好处,何况究根结底江凤年已老,再也不是几十年前意气风发的少见将军。   京中倒是并没有什么不同,江舒不能说话,便每日都跟着奶团儿一起练字,兴致来了就要江御教教自己作画,总要让自己的注意力分散一些。   他将用炭笔画的奶团儿送给对方,旁边还写着“赠朗清语”。   “爹爹给我的?”奶团儿惊喜万分,“爹爹画的好漂亮,为何突然送宝贝奶团儿画?”   江舒微微想了想,写道:   【给奶团儿宝贝的小礼物,以后每年生辰都送你】   今年开春诸事繁多,朗山一走,江舒心都跟着飘了,能顾及的事就更少了,等他反应过来奶团儿的生辰时已经晚了,没有准备像样的礼物,合该日后要补偿。   奶团儿却是不在意:“表哥哥说心意最重要,我知爹爹疼我,我也和爹爹一样想父亲。”   自生辰后就满四岁了,奶团儿言语间便再不曾想从前那样喊朗山,江舒不想让他太懂事,可时代造就,四岁的孩童注定早慧。   江舒轻轻捏捏他脸蛋没再多说。   赵景乾大概也知道这件事做的恶心人,特意私访了江府,他并不否认自己有算计的意味在里面,但他身为圣人总要有多方面的打算。   “希望你能理解我。”   江舒神色淡然,他如今理解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是突然觉得很难过,替晟安不平。   【你能对着我心平气和,为何那日看晟安时字句不朝堂事?你可知,那日你去,他是真心希望你能好生关心他的。】   否则孙晟安不会那般在意,临走前都在难过。   赵景乾沉默片刻,声音很低:“我以为他不会离开,我以为他说那些是真的原谅我了。”   他那时还想着,等他手头的事放一放就好好和晟安聊聊,他想离京就去,想看江湖就看。   江舒确实能理解赵景乾的想法,从前他是皇子,可以考虑儿女私情,可他后来成为圣人,心中就要以家国为重。   所以自古以来绿瓦红墙困住的都是多情人。   【日后莫要再私下见了,每次与你见面,话题总围晟安,我们都会不高兴。】   “是,待你外祖回京,朕会好好照拂你们江家,就当是朕给你们的补偿。”   赵景乾说罢便要离开,刚好碰到奶团儿跑进来,他站立在赵景乾面前抬头看他。   赵景乾看着那双眼睛突然笑了:“江舒,你的孩子比你聪慧。”   江舒抿唇:“……”   快滚。 第93章 “万大人被土匪所杀,打完就回家”   边地战事吃紧。   江舒不确定此次战事会拖延到何时, 他便给府城和镇上皆修书一封,命忍冬找京中镖局带着信前往两地收些银子。   因着要来京中,江舒那时带了不少家当前来, 而后这一年里便不曾让杨守和张全送银子来, 时常有书信来往时便也是说些家长里短以及酒楼的营生如何。   江舒不是乡下百姓,而是京中大官家的孩子,甚至和朗山在京中有那番大作为,连带着府城和镇上的生意都更好了些。   这一年中的银两他大概也能估一估,只要有银子做任何事都会方便很多。   “此次前去定要小心些,镖局有经验,万事都要商量着来。”江舒叮嘱着, 如今两地战事不断,难免会有外来人当街行凶,“若是遇到麻烦事, 丢了银子没关系, 保命要紧。”   “是,奴才定会小心。”   忍冬面色微凝, 根据指示去请镖局了。   行军打仗兵马和粮草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如果真的要将对方一举歼灭, 卑劣的手段是无可避免的。   当晚天启放粮草的营帐就着了大火。   朝堂上。   “圣上, 这边地实在下作,竟然用这种登不上台面的手段!”   “万尚书若当真生气,不若就自掏腰包再多买些粮草送去,行军打仗只管打赢即可,若情况逆转, 咱们烧他们粮草又有何妨?”   “文人傲骨, 便是我去押送粮草又有何难!只是如今国库空虚, 又去哪里弄这些银子!”   “圣上,粮草不够大军坚持半月,务必要及时送去,否则若是被边地攻下风北关怕是要直逼京中了!”   赵景乾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圣上”却连一点实质性的对策都拿不出来,只会不停拌嘴争吵,实在惹人心烦。   他垂眸看向自上朝便一言不发的江家父子,缓声问道:“江爱卿可有对策?”   “禀圣上,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军中奸细,并快速派人押送粮草,此战必胜!”江冧拱了拱手说着。   赵景乾轻眯眼睛,从他话里琢磨出点意思来,当下大手一挥:“退朝,江家爱卿随我来御书房!”   其他大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都有些缓不过劲来,没明白怎的突然就散朝。   孙作明沉吟片刻和蒋晁对视一眼,便齐齐往殿外走去,按照他们对江冧的了解,若是没有十足把握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可见军中细作是见边地必输无疑,所以才会放火烧粮草,以此打乱天启的进攻,如今粮草连半月都支撑不了,边地便可趁这段时间修生养息,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江冧和江锦龄跟着进了书房,赵景乾便急忙问情况到底如何,他更想知道江舒那里到底准备的妥不妥。   江锦龄拱手道:“有银便有粮草,此事圣上不必担心,只需选好押送粮草的人。”   “方才听着万爱卿倒是信誓旦旦,便让他去,若是不放心再选一人跟着。”赵景乾说道,其实也是想看看江家会如何选。   江锦龄略沉吟片刻说道:“礼部有个郎中行事沉稳,不卑不亢,且又是贫寒出身,若是万尚书身子不适还能照应一二。”   “礼部郎中……朕记得他是朕刚登基时二甲进士夏翰远,你既觉得不错,那就他了。”赵景乾如今全身心相信江家,不过就是个押送粮草的郎中罢了,谁去都是去。   忍冬回京后,江舒便拿着银两大规模购买粮草,如今他越是行事大胆反倒没人敢针对,否则势必要落个叛乱的罪名。   江舒有自己的考量,说要见押送粮草的夏郎中一面,赵景乾不欲因为这种小事惹他不快,便允了他们私下见面。   多样楼里。   夏翰远见到江舒便赶紧鞠了一躬:“朗夫郎,许久未见。”   “夏大人与我不必客气,如今时间紧迫,我是想问问夏大人能否带我去边地?只需混进随从中便可。”江舒紧盯着他的表情,生怕对方会说出拒绝的话,他连威胁的话都想好了。   夏翰远蹙眉:“可是有不得了的要事?我自是能带随从去,外人看来京中言官多体弱,我就是带四五个随从都不会有问题。”   “心中有些不安。”江舒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需要夏大人帮助。”   “夫郎开口,在下自当尽心竭力。”夏翰远郑重承诺。   押送粮草当日。   忍冬和红袖全权处理此事,万尚书没有见到江舒还觉得有些奇怪。   他若有所思问道:“怎的不见江东家?”   江锦然微笑:“幼弟到底是哥儿,不方便来这种地方,此次粮草押送便有劳二位大人,一路顺风。”   “二少爷放心,我与万大人定会准时将粮草送到。”夏翰远说。   江锦然微笑看了一眼夏翰远,又叮嘱一番便看着他们离开了。   无人察觉夏翰远的随从里多了两个人。   押送粮草要比整支军队快的多,一路上只需要随时注意可能存在的埋伏即刻,不过这种可能也是微乎其微,边地部落若想在出城的路上埋伏,那必须攻破风北关,否则便是奸细。   因此一路上都很顺利。   车队几乎连夜赶路,在第二日傍晚时找到了一家小客栈,万康福成日在京中吃喝玩乐,酒囊饭袋一个,哪里经得住这般长途跋涉,当下就要求住客栈。   夏翰远想到江舒的身份,瞧瞧告诉掌柜再要一间上房,而后便带着真正的侍从回了房间,只是他并没有立即休息,估摸着江舒还会来找他。   将房间收拾好,沉时沉声道:“属下去外查探一番,三少爷若是无事便可快些休息。”   “我去同夏大人说几句话,烦请你帮我看着些。”江舒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但他还是要问问夏翰远这一路有没有什么发现。   他从没有这般疲惫过,总怕自己会遗漏。   沉时看他一眼便同意了,只是还是提醒江舒不要待太久。   有沉时盯着,江舒便放心了很多,他敲门进去便瞧见夏翰远端坐在椅子上,没有半分要休息的意思,便知道他在等自己。   “朗夫郎,可是有话要说?”夏翰远示意他坐下,“天色已晚,说完您也好去休息。”   江舒微微点头:“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倒是不曾发现什么,只是觉得万大人很奇怪,先前也有遇到比这还好的客栈,未曾见他这般着急,不过许是累坏的缘故。”   “我明白了。”江舒点头,侧身打了个哈欠。   他实在累的厉害,和夏翰远简单聊过几句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虽说过惯了被人伺候的日子,但江舒也没觉得麻烦,简单洗漱一番便睡了。   他们赶路匆忙,沉时也疲惫,盯着周围半晌都没有动静,便也去休息了,只是他没看见,有人影溜进了万康福的房间里。   入夜,江舒噩梦不断,总梦见战场厮杀的情景,梦见那些断肢少腿的人朝他扑来,还梦见朗山头颅被挂在了叛军的□□上,几乎是瞬间他便惊恐万分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借着月光打量着室内的环境,他捂着狂跳的心脏踉跄着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值夏日硬生生的惊了一身汗,他拿着茶杯披了件衣服出了房间。   这条是抄近道的小路,因此方圆十里只有这一间客栈,白日里瞧着还觉得别致,晚上再看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江舒喝着茶水压惊,突然感觉身后落下一个人,他有些诧异:“不会是我吵醒你的吧?”   “暗卫睡眠都浅,风吹草动都能醒。”   意思是不怪他,但江舒估摸着他是听到了自己从床上惊醒那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怪不得人人都喜欢养暗卫,简直就是最忠心的朋友。   “而且,属下听到些别的动静。”沉时面色凝重,见江舒好奇当下说了句“得罪了”,便抱着他上了房顶。   还不等江舒反应过来,就看见沉时掀开一瓦片往下看,他震惊的看着对方,原来真有这种掀瓦片偷看的骚操作?!   “明日一早我们便会装作拦路土匪进行抢劫,届时大人只管跑便是。”   起初江舒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听着有些蹩脚的天启口音慢慢瞪大眼睛,万康福和边地有勾结!   万康福笑道:“这是自然,我和曹大人可是盼着咱们胜利的!”   后续的话江舒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战场在厮杀,数以万计的人随时都会丧命,在外征战四方回头发现家被偷了,这种感觉比吞了苍蝇还恶心。   他双拳紧攥,因为愤怒身体都在跟着颤抖,一想到自己方才的梦,愤恨之余还有些伤心,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能做到通敌叛国卖主求荣,但他知道自己此刻也想杀人。   蹩脚的口音怕引起注意,并未和万康福多聊,且他只身前来,若是被发现不一定能逃脱。   “沉时,大哥来时说要你听我的,你去把那人捉来,我想和他聊聊天。”江舒淡声说着,面上一片沉静,全然不似方才的愤怒。   沉时只当他调整好了情绪,将他带下去便转身去追蹩脚口音了。   江舒垂眸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掌,思虑片刻回房间换了件衣服,随后敲响了万康福的房门。   “谁啊?”   万康福浑身带着酒气,语气十分不善,他迷瞪着眼睛瞧着门口站着的漂亮青年,咽了咽口水。   小路荒的厉害,他带着的那几个侍女,可都没有眼前这青年漂亮。   江舒换上一副受惊的表情,四下看了看,小声问道:“这位大人,草民有些害怕,可以进去说话吗?”   “可以可以!”   万康福和江家没有私交,先前需要维持表面关系时都是送礼上门,即便偶尔在多样楼见过江舒也是匆匆一瞥,何况如今他醉酒,更是分辨不出。   听着江舒管他叫大人,他当下也拿起架子,清了清嗓子问道:“可有何事需要本大人为你做主?”   “回大人,草民一家五口皆被官兵所杀,此番是想去投奔边地的亲戚,不知大人能否带上草民?”江舒声音微弱,垂眸轻啜时带着说不出的柔弱美。   没有男子会不喜欢惹人怜爱的美人。   万康福本就和边地有勾结,如今听他说要去边地投奔亲戚,当下便认为他也带有边地血脉,喝了点马尿脑子不清楚就开始往外秃噜。   江舒眸光闪烁:“大人的意思是,您和边地有来往,此番押送粮草就是要天启将士无法归京,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江凤年那老东西本大人早就看不惯了,他们江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跟着本大人,日后定能吃香喝辣!”说着就要上前拉扯江舒。   江舒冷声:“听到了吗?”   “什么?”万康福愣愣的看着他。   夏翰远带着侍卫破门而入远面色冷然,神情愤恨的看着万康福:“听的一清二楚!”   “那就好。”江舒乏善可陈的点点头。   下一秒便面无表情的将锋利的匕首捅进万康福胸口,血液溅在脸上,他微微侧头,哑声道:“万大人在押送粮草的路上被土匪所杀,一刀……毙命!”   站在外面的人无一不是震惊脸,但他们在江舒看过来的瞬间便换上了淡漠的表情,江舒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万康福,没忍住冲出去扶着墙好一阵呕吐。   他无法容忍这样的人存在。   沉时拎着被打晕的边地细作回来,就瞧见押送粮草的所有人都站在外面,见他回来夏翰远脸上的表情都丰富了些,避重就轻的和他说了起因经过。   沉时微微蹙眉:“万大人是被匪贼所杀,都惊醒着些。”   江舒那一刀不止给他自己带来创伤,连带着随行的车队都安分了很多,将万康福的人全都缉拿,他自然也不用再隐瞒身份。   此番送粮草最重要,为避免和那些细作产生正面交锋,夏翰远便另选了一条路避开了他们。   时间紧迫,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在最后的期限到达了军营。   看到押送粮草的是夏翰远,朗山当即就要上前和他攀谈几句,只是刚走没几步一道瘦弱身影便突然冲出来扑进他怀里。   将人带到营帐里,朗山瞧上下打量着他,见对方只是略显疲惫这才稍稍放心,他重新将人揽进怀中,无奈:“什么地方你都敢来?”   “太久了。”江舒垂下眼睫,“之前从未有这么久,我不是空着手来的,我给你带了粮草,打完仗就能回家了。”   朗山脸上右颊至下颔骨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疤,更为他平添了些野性,他轻笑:“打完就能回家了。” 第94章 “闲来无事,我回来了!”   天启向来对军中将士格外优待, 此次若不是被火烧粮草,不日就能将边地一举攻下,只是这半月来总是挨饿, 反倒是让叛军缓过劲来, 害得他们有些被动。   夏翰远运送来的粮草不少,是如今的国库绝对不会给到的数量,再加上江舒偷跑来军中,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些粮草出自谁之手。   粮草送到,分配问题就不归他们管,加之最近将士们确实不曾吃过好东西,江凤年干脆挥手让他们大吃一顿, 当然,如今战事在前,自然要滴酒不沾。   江舒到底是个哥儿, 何况也与朗山许久未见, 江凤年不想他和一群赤身裸·体的汉子们围着坐,便让朗山带他回营帐了。   如今正值盛夏, 营帐的帘子都被挂了起来,四面透风倒也不觉得热。   “一路上可曾遇到什么危险?”朗山沉声问道。   江舒微微垂眸伸手去端茶水, 摇头:“不曾, 若叛军要进城势必要经过风北关,你们守得严,路上连难民都没见着。”   “瘦了。”朗山握着他的手颇有些心疼。   “在府上时便这样,路上吃好喝好不曾受亏待。”江舒笑弯眼睛,不欲再和他说这些牵挂来牵挂去的话, 转而岔开了话题。   他生怕朗山下一句就要问——宫中不是派了两位官员押送吗?另一位呢?   对旁人, 江舒自然能将事情娓娓道来, 但对朗山,他做不到。   将士们都在外面吃喝畅谈,江舒多日的不安和惶恐在看到朗山时达到顶峰,如今放松下来吃了好些东西,没一会的功夫就倚着他睡着了。   边地水源有些紧俏,朗山便打了盆水给他简单擦洗了一番,擦到手掌时,睡梦中的人手指下意识动了动,朗山仔细看去,发现上面有明显的掐痕和被利刃伤到的痕迹。   这些痕迹足以表明,他们来时的路上绝对不太平。   朗山帮他上过药喊了两个将士守在营帐便快速离开了。   前来押送粮草的车队这段时间都过得不安心,一路上都要防着盯着,还要饱受心理上的折磨,天知道他们过得有多累。   如今到了目的地,即便没有喝酒,各个也“醉”的不清醒,朗山看了一眼隐匿在暗中的沉时,迈着步子朝他走去。   “疤痕不曾愈合,还带着外翻的嫩肉,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沉时仰头看了一眼星空,不无感慨道:“您应该不会想知道,押送粮草的大人原本是有两位的,另一位在来时路上被土匪一刀毙命。”   他将“土匪”二字咬的很重,带着浓烈的暗示性意味。   朗山瞬间就明白了。   “不过若是他不死,死的便是你们以及天启的数万将士和百姓。”沉时提起此事时言语间满含厌恶,“谁让他勾结叛军,串通叛军在路上洗劫粮草,所以才会死。”   朗山面无表情的听着,怪不得江舒闭口不谈来时事,这样的事,对方怕是也不想自己知道。   他沉吟片刻点头:“自是该死。”   这样的结果全然不在朗山的意料之中,回到营帐后也是后悔万分,他不该问沉时,江舒也不该承担这些。   粮草充足,经过一夜的休整天启的将士重振旗鼓,江凤年便与军将商量新对策,势必要一举拿下边地叛乱部落。   但是夏翰远是来押送粮草的,任务完成就要回京,江舒更是不能在这里久留,否则时间一久怕是会让将士们心中不平。   于是,不远万里来前线的江舒,只留了一晚便要被迫离开。   江舒生平头一次急得跺脚,揪着朗山的袖子哀求:“我不走不行吗?我就在营帐里哪都不去!”   “不行。”朗山表情冷淡,完全没得商量。   江舒从前对朗山露出过太多情绪。   爱、怨、嗔、痴、愤……   可受伤难过是从来没有的事,被拒绝后当时就红了眼眶,却依旧倔强的盯着朗山,想让他心软,想让他不得不接受。   但面对江舒,朗山永远都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战事前线不是你想留就能留,你要留在这里,家中何人照看?奶团儿尚且不提,奶糕儿如今连周岁都不满,旁人照顾如何安心?”朗山轻叹着帮他擦拭眼泪,“听我话,等我回家。”   江舒搂紧他脖子,奋力踮着脚尖在他脖颈处重重咬了一口,闷声道:“我讨厌你。”   可不管他如何讨厌,终究还是要回到京中去。   回时不用着急赶路,车队倒也显得轻松了些,只为了照顾江舒的情绪,他们特意避开了来时的客栈,江舒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自是无从察觉。   晃晃悠悠赶了一个月回到京中,江舒连着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才缓过神来,他知道朗山是为他好,他也接受这份好。   将杂七杂八的事全都抛诸脑后,江舒闲下来就想再弄个小铺子做点小生意,只是一个人赚钱没意思,便想着把相熟的几家全都拉进去。   多样楼厢房。   “甜品铺子?”   孙晟霖几人自是知道这甜品为何物,只是这甜品于他们而言和那些糕点并没有什么不同,何况蛋糕如今这般火热,凡是在多样楼订厢房办宴会的,就算不吃火锅烤肉都要弄好几个蛋糕充排场,这甜品铺子又赚什么银子?   江舒想的很简单,蛋糕依旧是奢侈品,但是甜品铺子里的小蛋糕不是,多样楼卖成品,是因为凡是要蛋糕的都是贵客都会带着客人。   但对千金贵君是有些困难的,她们多数足不出户,凡是有点想吃的东西都要府上婢女或小厮去买,且一次性根本吃不了那么多,单块买是最好的。   “既能满足食欲,也不会过于浪费。”江舒来京中这些时日,也算是明白了些事情,越是有钱人越格外疼惜银子。   孙晟霖是无条件相信江舒的,听他说完便当即表示要参与:“那要开在何处,有看中的铺子吗?”   “还没有,我突发奇想,便先来与你们商量了。”江舒说道,“铺子不需要太大,但要留出可展览的空间,也要用屏风将餐桌单独隔起来。”   “那铺子的事便交由我来准备。”孙思齐说道,他一直在京中行商,自然更方便同各家铺子交谈。   孙晟霖和蒋慕连自然就是出财出力的,江舒则是统筹兼顾。   几人商量好后便直接拍板,探讨了些更具体的情况便各自离开去做准备了。   在京中买铺子并不容易,要挑地段好,还要价格公道,铺子也要符合他们的要求,找起来并不简单,孙思齐一天内便见了好几个牙人。   出钱出力的反而更清闲些。   江舒按照自己的想法用炭笔简单画了些装修草图,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爹爹要开新铺子吗?”奶团儿从他手臂下钻到江舒身前,盯着桌子上的画纸瞧了又瞧,“给奶团儿的嫁妆吗?”   “嫁妆?”   江舒愣了愣,他总是会忘记奶团儿是个小哥儿的事,若是出嫁确实要准备些嫁妆,还有奶糕儿也是。   他倒是依稀听其他府上的夫人们说,嫁妆都是早早备下,好些铺子酒楼什么的。   只是他在京中的酒楼是和孙晟霖合作,如今的新铺子也是要合作……这么想想,确实有点什么都没给奶娃娃留的感觉。   他轻咳一声:“嫁妆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奶团儿有特别想要的吗?”   “爹爹给的都好,表哥哥说他不在意这些。”奶团儿说道。   四岁的孩子还不懂这些,但也知道自己以后是要嫁人的,他每日都和江御一同玩耍学习,自然要更依赖他一些,既然要嫁,那就肯定是要嫁给对方了。   江舒想着回头要好好教训江御一番,不能什么事都和奶团儿说。   奶团儿指着画纸上的展览位置问道:“爹爹,展览就是给客人看的吗?那为什么不能对着门口呢?不是一眼就能瞧见吗?”   “……对,我们奶团儿好厉害。”江舒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么明显的错误都没有发现,注意力还是有些不集中。   半月后。   孙思齐找好了铺子,因着之前是小客栈,也算是个二层小楼,位置并不算太偏僻,因此价格上也稍贵一些,只是千百两的银子对他们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拍板就定下了。   蒋慕连早就找好了工匠了,铺子有了着落后便让他们根据江舒的画纸进行装潢了。   他们四人的动作不小,毕竟孙思齐找合适铺子这事就挺热闹,如今人人都知道他们要合伙开铺子,各个都翘首以盼,想瞧瞧开个什么出来。   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动手能力是非常出众的,不出半个月就把小客栈改成了二层小点心铺子,厢房全都拆掉重组,放好桌椅用屏风隔开,瞧着很是好看。   为了能直观表明铺子卖的是什么东西,匾额便直接了当了些,就叫点心铺子。   很苍白,很直观,除了江舒都很喜欢。   虽说是脱离各自的府门单独开的铺子,但前来祝贺的人也不少,开张前江舒就已经找好了能做点心的师傅,因为着急一些,请的是有经验的,当然各方面的协议也都签的很清楚。   点心铺子开张当天就吸引了不少千金贵金的注意,毕竟从名字上来说,这铺子显然不是给那些喝酒划拳的男人们开的。   因此鞭炮放完各府上的婢女就已经在排着长队了。   京中热闹,战事前线也热闹。   江凤年驻守边地多年,和他们本就有些交集,如今骤然叛乱也已经想好万全之策,到底是兵不厌诈,对方能火烧粮草,他们自然也能。   两军交战,挂上休战旗便是要休战。   当兵的都硬气也不要脸,白天挂上休战旗,晚上江凤年就召集军营中准头最好的弓箭手,在箭头洒上火油,便仗着地势高点然后朝叛军射了去。   人人都畏惧火,火烧营帐将叛军烧的猝不及防,一来休战旗已挂,二来他们不曾想到江凤年会这卑鄙的偷袭。   但他们不知,江凤年就是一张老脸不要,也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为的就是泄愤。   得知江舒来时遇到的事,他整宿都睡不着,只有将这些悉数抓捕,才能稍稍宽慰自己。   火箭一批又一批的射出去,叛军营帐火光冲天,城中将士已经整装待发。   江凤年站在高台上一声令下:“开城门!杀叛军!杀多赚多!”   …   同年。   阴雨连绵。   江舒站在廊前踮脚眺望,自从粮草送到,前线时不时便传回捷报,直到前些日子宫中传出将士不日归京的消息,他便日日都在府们前等着。   九月里,金桂飘香,门前种着的桂花被雨水打湿落到泥里,江舒却连惋惜的空隙都没有。   “主子,奴婢先带您去用午膳吧?大少夫人已经让人催两次了,京中还没个准信,您日日等着也是徒劳。”绿竹说着叹了口气,“一会大少夫人怕是要亲自来找您了。”   “大嫂会理解的,我再等片刻便过去,你让他们先吃着。”   江舒目光一直盯着府门,声音轻飘,被雨声一扰就落进了空气里,听不真切。   绿竹继续劝说:“奴婢在这给您瞧着,若是郎君回来,定然跑着去告知您——主子!”   绿竹还未说完,下一秒就瞧见江舒冒着雨幕冲了出去,她忙拿起旁边的雨伞跟了上去,走到门前就看见了不远处正骑马归来的朗山。   归心似箭,朗山一刻都等不得,从军营直奔江府,还没到府们就看见江舒冒雨冲了出来,幸好府门前有能挡雨的地方,没有让他太狼狈。   “朗山!”   江舒边喊边挥手,多日里恹恹的脸上有了表情,眉宇间尽是喜悦和期待。   朗山匆忙下马,顾不得身上的潮湿将他拥入怀中,轻声:“我回来了。”   是欣喜若狂,也算是久别重逢。 第95章 正文完结、“冷风浅起,他们最最爱彼此”   同年九月十五。   天启大败边地部落, 江凤年带着天启数万将士凯旋而归,带回了大批俘虏,践行了“降者不杀”的原则。   天启百姓夹道相迎, 圣人赵景乾甚悦, 传出圣旨嘉奖数万将士,还要在宫中举办宴会与朝臣同乐。   江舒不解:“和朝臣同乐?朝臣做什么了?”   某些朝臣只会背后使绊子再说些风凉话,冷不丁阴阳怪气几句,活像是抢了他府上大米,还要和他们同乐?   乐在哪?   “前朝为一体,自是要同乐,你若当真不满, 晚宴时便刺他们几句,如今你就是将脸甩上天,他们也得受着。”江锦然瞧见他那气冲冲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他倒也没有说假话, 江凤年重新握回兵权就是圣人的表态, 也是对曹家的不满。   如今曹家虽已经下大狱,最终的判决还不曾下来,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圣人并非是不想处决, 不过就是想等尘埃落定再慢慢罢了。   庆功宴是对将士们的嘉奖, 此次战事因江凤年带领,自然是要坐首位的,其余的则是同自己的亲眷坐在一起。   赵景乾大肆表扬了江家,更是对武将表示欣慰,言官们听在心里自然有些心慌, 那些平日里和曹立和万康福走的近的官员, 如今更是人人自危, 他们虽不曾参与此事,但若圣上要连坐,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借着吃酒的动作,赵景乾将这些官员的表情尽收眼底,这些老东西也该长点教训了。   他举起酒杯,扬声说道:“此次多亏江老将军带领将士们拿下边地,朗夫郎更是为前线将士粮草费心尽力,有爱卿如此,朕心甚慰!”   “臣等,定当尽心竭力!”   诸位朝臣纷纷起身朝赵景乾拱手行礼。   赵景乾如今很是看重江家,再加上总有过往的些许情分在,他没有再收回江凤年的兵符,甚至将江锦龄这个三品侍郎给提到了尚书,就连朗山也因为上阵杀敌,成了正六品校尉。   江家一时风光无限。   “爹爹,想去玩儿。”   江舒只想着带奶团儿出来见世面,只是孩子到底玩心较重,同陆乐容说了一声便让江家三兄弟带他出去了,红袖和鬓云则是贴身跟着。   酒过三巡,朝臣武将们早就尽情畅谈,就连赵景乾面上都带了些薄醉,江舒轻轻勾了勾朗山的手指,朝江锦龄低语几句,悄悄退了出去。   宫中设宴,这吃食点心自是无一不精致,江舒吃的够饱,便和朗山在殿外闲逛。   说来可笑,江舒之前从未有机会去见识真正的宫殿,如今看到这天启皇宫,竟也觉得富丽堂皇,雕梁画栋。   顺着小路走到假山后的池塘边,里面的红锦鲤游来游去,江舒拿起旁边的鱼食撒了一把进去,笑道:“如今终于要过安稳日子的。”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要位高权重,真到达权利顶峰,身心都会觉得松快,这种高度是自己奋力得来的,因此格外安心。   朗山垂眸看他:“会越来越好的。”   “真的吗?我很期待。”江舒明白朗山的意思,刚要弯起眉眼就想到了难过的事,“只是你如今是六品校尉,日后岂不是成天都要泡在军营里了?”   朗山失笑:“自是要继续带着将士训练,不过如今刚打完仗不急着上朝,圣上给了些时间,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那咱们从京城一直南下如何?我想回去看看。”江舒吸了吸鼻子,微微撇嘴,“好久不见顺子他们了。”   “好。”   庆功宴一过,对曹家以及万家的处决便下来了,通敌叛国是诛九族的死罪,赵景乾不想落得乱杀无辜的骂名,派暗卫清查彻底后只将参与其中的人全部斩杀。   刑场上血流成河,是给百姓们的交代,也是对有小心思之人的震慑。   当然,不论如何,杀鸡儆猴总是有效果的。   京中尘埃落定,江舒便同江家说了要南下的事,江凤年起初有些不愿,在京中过得如何舒服,好端端的去那乡野村庄做什么?   只是,想到江舒在那里生长,再加上江柔葬在那里,他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陆乐容拍拍江舒手背,忧心道:“路上定要注意安全,可别一去不回,我们晏之还等着呢。”   江舒失笑,他合理怀疑这话是江御逼陆乐容说的。   他笑道:“大嫂放心,二郎还有职务在身,定然会回来。”   “此去,外公特意从江家军沉字辈挑了几个暗卫守着,如今朝中风向稳定,圣上不会催促你们回京,稳妥些便是。”江锦龄温声说着。   “我们都知晓,不用送了。”   于是朗家两口带着孩子下人朝来时路返回去,官道江舒已经走过几次,但从没有哪一次比这次还要舒服。   心中无杂念,一心会友人。   奶团儿一路上都恹恹的,他扑在江舒怀中不愿动弹,江舒捏着他脸蛋,哼笑:“你如今脾性倒是愈发大了,一刻都离不了他?恋爱脑要挖野菜的,知道吗?”   奶团儿攒着泪花摇头:“我不爱吃野菜,吃肉!”   “这般爱哭,大些该怎么办?”江舒笑着哄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你父亲如今可是校尉,你爹爹我可是要回京当官夫郎的!”   “好吧。”奶团儿抹了把眼泪,乖乖去看奶糕儿了。   奶娃娃不懂事,只知道吃喝拉撒睡,这一路到镇上,定能在年前赶回京中,到时候也能给奶糕儿办周岁宴。   京中到府城的路并不远,杨守事先并不知晓江舒他们要回来的事,他照旧派人去朗府清扫时刚好和他们打了照面。   杨守很是激动:“舒哥儿,大山,许久未见!”   是用同村友人的口吻来打招呼,朗山上前和杨守抱了一下,沉声道:“如今京中已无事,便回来看看。”   “甚好!府上还在打扫,将东西放在此处先去酒楼!”   杨守一路上都在和他们说府城的事,左右就是哪家铺子模仿他们开店,又有谁闲的无事上门找茬,都被他一一给打发了去,说起酒楼的盈利更是激动。   “你们在京中的事都传到府城了,那些富商老爷都来祝贺,有间酒楼更是座无虚席,就算不吃膳食都有提前订厢房坐着的。”   杨守又笑:“说起来,两位东家已经是皇商,还是六品校尉,今日定要好好庆祝!”   江舒和朗山如今周身的气势都透着矜贵,来往的客人都看向他们,似乎在辨别这是哪里来的贵客。   突然,有人认了出来。   “这不是两位东家吗?”   “还真是,怎的突然回府城了?两位东家在京中可好?”   “你个憨货!你眼前的可是黄商和六品校尉!”   见他们依旧热情,江舒心里也有些酸软,他弯起眸子笑道:“劳各位挂心,京中一切都好,今日多样楼打八折,算是一点小心意。”   江舒他们在府城的朋友虽说叫得上名字的很多,但是关系当真好的还是只有那几个。   在酒楼坐定后,杨守就立刻去尹府送消息了,没多久黄斯玉和尹凤弦就带着孩子来了,看到江舒立刻冲上去给了他个拥抱,两个哥儿红着眼相视一笑。   小二们送上吃食便贴心的退了出去,几个人坐在一起,许是同时想到了孙晟安,气氛有些微妙。   “爹爹?”奶团儿鲜少见江舒哭,眼下见着有些惊慌,“爹爹不哭。”   江舒捏捏他脸蛋没说话。   从前他们这些人也曾一起相聚过,还有孙晟霖和孙晟安,那时的日子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吃吃喝喝,闲暇时打打牌消磨时间。   可真的很奇怪,就是那么平淡的日子反而让他们都放不下。   在厢房里靠了解彼此的近况消磨时间,说起奶团儿的事黄斯玉还觉得有些可惜,他还想着结姻亲来着,只是这奶团子明显“心有所属”了,他这个做叔叔的自然也不好拆散。   得知他们是准备一路南下回村,黄斯玉当下就拍腿要一起:“我们还没出过府城,你何时起身,我们同你们一起。”   “留几日,二郎在京中有要务,我们年前要赶回去。”   于是,在赶往镇上时,江舒身边又多了一群人,一路上反而更加热闹些。   镇上并没有太大变化,仔细算来,离开齐乡镇已经近五年,说心中没有想念都是假的。   他们从府城离开时,杨守就书信给了张全,得知此消息,张顺更是酒楼都不去了,成天就是往宅子里跑,生怕他们回来了自己却不知道。   他搓着手跑到宅院前,还不等他平复呼吸,宅门就被打开了,他愣愣看着从里面出来的陌生女子和小哥儿。   “怎么回事?你们是谁?这里原先的主人呢?”张顺冲上前拽着红袖手腕,眼眶都瞪红了,“我大山哥呢?”   红袖蹙眉:“这位郎君先放开我,你吓到我们小主子了。”   张顺吸了吸鼻子低头看了一眼漂亮的小哥,和他舒哥长得真像,更想哭了。   他抹了把眼泪三步一回头,不情不愿的走,红袖想到他方才说的“大山哥”,赶紧把人叫住:“这位郎君可是认识我们老爷朗山?”   “嗯?认识认识!”张顺嗖的跑回来,期待的看着他,“你们……”   红袖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露出善意的笑:“昨日下午到镇上的,略休息了一夜,不曾惊动你们,我是红袖,这位是小少爷,您先随我进去吧。”   “你是红袖?”张顺瞪大眼睛,“我是张顺!”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打量着,五年的时间太久,再加上他们平日里鲜少有交集,早就将彼此的模样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才闹了这样的乌龙。   张顺又看向小哥儿,他就说和他舒哥长得像!   红袖原本是要带奶团儿去镇上转转的,小家伙闲不住非要多去外面看看以后说给江御听,江舒耐不过他,便让红袖先带他出去,到时候在如意斋汇合就是。   “红袖姑姑怎么又回来了?”小丫鬟们笑问。   红袖面上带笑:“见到了东家的弟弟。”   一瞬间好些丫鬟小厮目光都落在了张顺身上,他有些尴尬的咳了咳,却是挺直了身板给他们瞧。   江舒刚从屋内出来,下一秒就被人抱住了大腿。   “舒哥呜呜呜……想死你和大山哥了,杨守哥说你们要回来,我每天都在宅子外面等,刘宗个没良心的天天背着我哭,我怕他们笑话都不敢哭,我刚才没认出红袖,还以为你们把宅子卖了跑了呜……”   江舒有些想笑,但是眼前却有些模糊,在他不曾想到的时间里,有人这样想着他们,任谁都会很感动吧?   就连朗山都能稍微忍受一会他的举动。   江舒轻轻摸摸他脑袋:“好了,快起来,不想叫旁人看笑话你还哭的这般带劲?”   张顺眼红脖子红的看了一圈,发现那些下人都低着头不曾看他,就知道江舒是骗自己的,他抹了把眼泪还想去抱朗山,终究还是被无情推开了,他倒也不难过,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   “奶团儿,这是张顺叔叔。”江舒带他认人。   奶团儿立刻甜甜叫人:“顺叔叔安好。”   张顺嘿嘿笑,这小哥儿长得可真好看!不愧是他舒哥和大山哥生的娃!   起初江舒以为多样馆是坐不下他们的,没想到去了才知道,前两年的时候张全就和杨守商量把多样馆旁边的那铺子也给买下了,打通了之后多样馆的空间就大了很多,又按照杨守说的弄了几个厢房,瞧着也不错。   进了厢房,江舒便把人都叫来坐下聊天吃东西,顺便把黄斯玉等人也介绍给他们认识。   张顺他们本质上来说不是江舒的下人,因此在谈话上更加放松些,说起这几年镇上和村子里的变化,就连黄斯玉都听的觉得有趣。   “为何要去河里抓鱼?”   在说到村子里的百姓都捉鱼去卖到如意斋,奶团儿稚嫩的脸上满是不解。   张顺回道:“赚银子,可以买好多东西!米面粮油,要吃饭呢!”   “好厉害……”奶团儿眼睛都亮了,“爹爹,明日我们也能去钓鱼吗?”   “天气冷了,不好钓,得下水去抓呢。”张顺忙回答着。   江舒笑道:“可以去钓,但是奶团儿要自己动手钓,不管能不能钓到都不许哭鼻子,如果能钓到,卖到的铜板就是你的私房钱,明白吗?”   “明白!”奶团儿笑,“那我和糖糕弟弟一起钓!”   糖糕儿比奶团儿小一岁,事事都听哥哥的,见哥哥要带他玩,自然欢快的应着。   黄斯玉其实比糖糕还爱玩,他在府城顶天了就是吃喝玩乐游山玩水,还从没有钓过鱼,听江舒说可以钓,眼睛都瞪直了。   提前和奶团儿说好这些,自然有江舒的意图,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温室里成长的柔弱花朵。   老天爷给面子,第二天去河边钓鱼时是个好天气,张顺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钓鱼的竿子,一人一个,雨露均沾。   奶团儿一脸严肃的坐在鱼竿前时刻盯着自己的竿子,小脸严肃起来,倒是有几分朗山的样子。   江舒只觉得他可爱,便拿起炭笔开始描画。   张顺说天冷不好钓,其实按照正常的时间推算,十月是最佳钓鱼的季节,江舒从前也跟着父亲去钓过,总能收获很多。   只是这时候的工具太简陋了些,钓不到很正常。   奶团儿守着竿子一动不动,可不管他怎么看都不曾有鱼吃他的鱼食,竿子连一丁点的异动都没有。   另一边已经按耐不住的黄斯玉早就指挥尹凤弦下水了,就连张顺和刘宗都跟着去摸鱼了。   奶团儿还记得江舒和他说的不能哭,因此小家伙只是委屈巴巴的摸了摸眼泪,被河边的凉风轻吹,更委屈了。   朗山看在眼里并未多说什么,夫夫有人教育孩子时,另一方是不能插手的,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   下水的几人都捉到了鱼,在岸边钓着的却颗粒未收,奶团儿边掉眼泪边盯着鱼竿,小屁股始终没挪一步,坚定的很。   江舒轻叹一声:“朗清语。”   “在!”奶团儿抽抽搭搭的应着,“儿子钓不到。”   他知道爹爹很严肃的叫他时,他也要很认真的回话。   “那你觉得钓鱼辛苦吗?”江舒接过红袖递来的帕子帮他擦着眼泪。   “辛苦,儿子钓不到。”   江舒柔声说着:“所以,为了赚到买米面粮油的银子,其他人要像你一样辛苦很久,所以没有什么事是简单的,你衣食不缺,也要明白其他人的辛苦。”   “儿子知道了。”奶团儿掉眼泪,“爹爹抱。”   “好。”江舒抱住他,替他捂着发凉的手,时不时就要说些好听的话哄他开心。   黄斯玉眼眶稍红,轻声感慨:“温柔的人,真可怕。”   回去时奶团儿依旧没钓到,张顺见他难过便把自己抓到鱼送给他,并在江舒的暗示下要了一枚铜板当谢礼,小哥儿才开心起来。   镇上并没有太多稀罕的东西,但黄斯玉爱玩,非要拽着尹凤弦上街闲逛,他们来的巧,刚好碰上了集市,得知江舒他们要回村子里看,便没有跟着去,在集市上转悠了。   南岸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进村就要先经过桥头,近十月底的天气已经冷了,村头便没什么人坐着聊天了,再者老人家们最难熬的便是冬天。   江舒和朗山顺着路走回家,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人,直到走到家门口附近,瞧见隔壁杨婶子家冒着烟,才想起来已经快晌午了。   “真好。”   江舒站在院子里感慨着,目光落在院子里的木桌上,他笑着跑过去:“之前咱们总在这里吃点心,中秋赏月的时候这里是最好的位置!还有厨房,现在再看确实觉得小了些,你在里面做饭有没有觉得很憋屈?先前在婚房木头屋的时候我就觉得厨房太小了,我刚来的时候——”   朗山唇角带笑,眸底一片宠溺,静静听着他说话。   江舒像是有了莫大的勇气,接着说道:“我刚来的时候太害怕了,烧火时差点被火折子烧到,怕你骂我,没敢告诉你。”   “我知道。”朗山走近他,抬手捧起他脸蛋,拇指在软嫩的唇上轻轻摩挲着,“但你当时太害怕了,我没敢说,怕吓到你。”   朗山每次做那个动作都是要亲吻,江舒对此早就熟之又熟,他笑弯眼睛朝对方唇上吻去。   呼吸交错,唇齿相依。   命运总是格外眷顾他们,即便那时他不曾示弱,朗山也不曾关切,可对那时的彼此来说就已经是最佳亲近方式。   你瞧,他们总是最爱彼此。 第96章 番外一   【你是他们权衡利弊后舍弃的孩子】   许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些, 自从回到京中,江舒就总是梦到原主江舒的事,甚至因为画面转换不停,经常性看到和父母闹僵那天的事。   因为时间隔的太久, 江舒已经记不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残存的记忆告诉他, 那天非常愉快,否则他不会被赶出家门。   梦里的一切都过于杂乱无章, 但那种窒息感却时刻包围着他, 无力挣扎。   开春后江舒的身体好了不少,闲来无事便坐在廊下看话本, 书页翻了又翻,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心里去。   “绿竹, 去书房将我的画架拿出来,奶团一直吵着要的画,我还没画完。”江舒放下话本,封皮上写着“解梦”二字。   梦到乱七八糟事的频率太多了,只要睡着就是原主在面前大喊大叫。   他按了按眉心,靠着廊柱困顿的合上眼睛, 想着是不是应该去城外寺庙里拜一拜, 想完又觉得搞笑,他才不信这些。   多日里难以安眠, 刚合上眼睛没一会的功夫就睡了过去,他又开始做那些虚无缥缈的梦。   “江舒, 占着我的身体喜欢吗?我倒是很喜欢你的身体!”   “江舒, 我根本不喜欢男人,你来了我就解脱了, 但是有件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不过,我是不会让你回来的!”   江舒茫然的站在“江舒”面前,对方穿着自己从前的衣服,看着对方和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像是照了一面换装镜子,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他无法理解原主的癫狂,不理解他说的“回去”是什么意思,不理解他全部的话,但他总觉得对方隐藏的秘密,是他穿书的真正原因。   他狐疑问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原主微微歪头调笑着看他,“你既然喜欢这里的生活,还是永远都不要知道的好,说起来你从前的日子很逍遥,我和你的父母认了错,他们就欣然把我接回家,房子车子钱财都是我的!”   “我根本不在意那些东西。”江舒神情淡然,“你所说的那些,我自己也可以赚,不需要向我展示你如今的生活,我只想知道你频繁出现在我的梦里到底是为什么。”   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原主一手环胸,另一手撑着下巴,故作深思道:“估计是因为交换的时间太久了,坦白说,算是彼此出现在彼此的梦里,我可不想回那种吃人的社会。”   交换?   江舒敏锐捕捉到这个词,如果是交换,那就有再次换回去的可能,若是从前他自然想回去,可如今他家庭圆满,哪里舍得回去孑然一身。   所以,必要在对方口中问出答案。   江舒想了想承诺道:“我在这里过得很幸福,根本不想回去,你我追求不同,你所在意的,却不是我重视的,我只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不想回来吧?”   原主抬眸打量着江舒,老实说他并不知道对方在这里过得怎么样,但是瞧他说的情真意切,说不定是真的不想回来。   何况,只要他拉拢江家父母的心,对方就肯定不会让他们换。   毕竟他想要正常的家庭,而那两位也想要“正常”的儿子。   “我可事先说好,真相你不一定能接受。”原主暗戳戳的给他打着预防针。   江舒不以为意,他如今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这般想着,虚空上好像出现了进度条一样的东西,原主抬手调整进度,将江舒拉回了他向父母出柜那天。   是非常戏剧性的被迫出柜。   受家庭环境影响,江舒自小聪慧,大学期间因为父母的干涉只好完成保研读博一条龙,毕业后他以为要解脱,早早就投了简历到心仪的公司,却被父母强制要求考公。   ——这是铁饭碗。   家长总爱说这样的话,江舒很乖,向来不会忤逆父母,且这样的生活虽然单调却也真的清闲些,他依旧有自己的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   但是他没想到那天上班时过于着急,忘记将前一晚看过的视频关掉,导致母亲用他电脑时直接播放了出来。   然后他被叫回了家,迎接他的是质问和鄙夷。   画面播放着,江舒冷眼看着。   父母坐在沙发上面露嫌弃和厌恶,父亲更是直接问:“什么时候得病的?”   “病?”江舒不懂,“这样就是得病吗?”   “当然是!”母亲像是无法接受听了二十六年话的孩子突然变得这么陌生,她崩溃的大喊,“你怎么能喜欢男人!你是要我们江家断子绝孙吗?”   你怎么会这么恶心?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和你父亲?   我们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吗?   我是做了什么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你还敢喜欢男人,你怎么不去死啊!   恶语相向。   这戳心的字句,是他的亲生父母给的。   沙发上的他早已愣神,身上是父母泼的热茶怀中是碎掉的茶杯,手指上是被碎片割破的伤口。   江舒看着屏幕里的自己,突然生出一股难言的心疼,他真的真的很想回去抱抱自己。   “什么意思?要我去死吗?”江舒眼眶通红,眼底是深沉的悲拗,“我这样的儿子?我什么样的儿子?是你们随意篡改我的志愿时笑着说是为我好的儿子,还是不经商讨肆意插手安排我人生时说我要懂事的儿子?”   母亲是大学教授,她这一生都在教学生,如今遇到这样“不听话的学生”,当下便忍不住狠狠甩了一巴掌上去,她指着江舒鼻尖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传出去我和你爸还怎么做人!”   父亲是古董鉴定师,他所处的环境都是一些岁数相当的中年男人,若是传出不好的言论,会对他的名声有碍。   江舒听到母亲说的这句话才明白,在母亲眼中他之前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父亲眼中则是需要仔细鉴定的古董,所以他们都迫不及待的要在自己身上检验结果。   却没想到,他的好学生是假的,古董身也是赝品,见自己不能再为他们获得荣光,便要迫不及待的丢掉他。   所以,他被赶出了家门。   原主看着那些忍不住啧啧称奇:“他们真够心狠的。”   “你知道我想看的不是这些。”江舒微微垂眸,不再将目光放在那上面。   他隐约明白,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进度条被原主后拉到自己离开的第三天,许是因为养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有些情分,父母找了一位山羊胡老道士。   “我们想把我儿子拉回正途,您可有办法?”母亲殷切的看着老道士,“若是能成,我们定然会好好答谢您。”   老道士不曾穿着道袍,但周身的气势却与众不同,江舒知道他大概是真的有点本事,否则他也不会来这里。   让他觉得可笑的是,父母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口口声声接受不了他的性向,却能接受道士做法。   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道士看向他们:“你们确定要这样做?当今世道,喜好本就因人而异,何苦因为这个大动干戈?”   瞧,连修炼术法的老道士,都能有这么开明的思想。   母亲眉心紧皱,显然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恶心,她摆摆手:“确定,喜欢男人的事要是传出去,我们还做不做人,脸都没地方搁,您赶紧想办法吧!”   “那我事先说好,生辰八字一施法,召回来的人虽会和你儿子八字相同,也会有全部的记忆,但他并不是你们的儿子——”   “是,只要他能回到正道上,我愿意把他当亲生的养。”   见母亲这般着急,老道士叹了口气便将早就拿到手的生辰八字用黑色绳线绑住,而后烧成灰烬,吹口气的功夫灰便散在空中连渣都没有了。   老道士道:“此后每隔三天我便做法一次,只是灵魂交换时间长了魂魄会不稳,若是想一劳永逸就需要烧掉他幼时全部的东西。”   “我翻遍了整个家里都没有找到你幼时的东西。”原主耸着肩膀双手一摊,“估计是被他们藏起来了?你知道在哪吗?”   说不上是震惊还是难过,江舒看完这些只觉得胸腔憋闷,好像要喘不上气来,他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急促喘息,泣不成声。   在这期间,父母从不曾后悔过,也许偶尔看向原主时确实有过一瞬间的愧疚,但那愧疚大概也会很快被所谓的名声给压下去。   只要他在,父母那可笑的名声就可能随时会受到波及。   所以,他是对方权衡利弊后丢下的弃子。   来到这里,他每天都在思念中度过,每一个节日他都会想到曾经那些时光,可是、可是在他们眼中,自己是拖累,是令人恶心的孽障!   “你别哭了。”大概是在此刻有一瞬的通感,原主声音也带着些哽咽。   江舒抹了把眼泪强迫自己停止抽泣:“在、在一家保险、保险公司、里,钥匙、在你父亲书房的抽屉里锁着。”   原主听完最后一句微微挑眉:“如果我烧掉,你可就再也回不去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能把你的东西藏到私密保险公司,应该也很在意你吧?”   “希望你尽快烧掉。”江舒哽着嗓音说道。   许是因为离得近,江舒突然发现对方和他长得并非全然相似,他便也问出声。   原主摸了摸脸道:“大概是调换的作用,我已经越来越不像你了。”   江舒点点头没再说话,他现在只需要静静等待梦醒便好。   “江舒,没有人比你我还亲密了,你既然真的喜欢这里,那我希望你好。”   “再见。”   随着声音愈加缥缈,江舒也缓缓睁开眼睛,偶有微风吹过总觉得脸上有些冷意,他抬手摸了一下,一手的泪。   “夫郎!回来路上我瞧见那卖栗子的就剩最后一——哭了?”朗山慌张的冲到他面前,放下油纸包小心翼翼的捧起他脸蛋,“我惹你不高兴了?”   许是他语气过于心疼和小心,被抛弃的委屈在江舒心里不断放大再放大,放在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   他揪着朗山胸前的衣服痛哭。   “我明明那么听话,做着他们想让我做的事,逼迫自己成为他们炫耀的工具,可最后还是被抛弃了……”   朗山知道他大概是在说从前的事,他轻拍着对方后背安抚:“没关系,我接住你了。”   往后自有苍天见证,他接住了自己的神明。   作者有话要说:   浅浅说说无预兆穿书的原因,以及他之前和父母决裂的始末。   文里的“父母”是虚构的,没有任何内涵或者贬低的意思,不要骂我呀谢谢~ 第97章 番外二   又是一年春景。   江舒悠闲的躺在朗山特意栽种的合欢树下, 身边坐在小板凳上给他捏腿的是后来买的一批丫鬟。   从边地部落被天启夷为平地,赵景乾大肆封赏江家和朗家之后便像换了个人,对江家前所未有的温和,连朗山不去上朝, 他都视若无睹, 甚至偷跑出宫来朗府聊天。   而他前后都有庇护, 自然过得更加舒服些。   “正君心情很好,还以为少爷和小姐不在, 您会觉得无趣。”兰月边捏腿边笑着打趣他。   江舒闭着眼睛, 唇边的笑意又增添了些:“心情非常好,因为收到了许久不见的故人来信。”   兰月笑笑, 没再说话打扰他的喜悦。   江舒在贵妃榻上合眼小憩,唇边挂着浅淡的笑。   那年知道真相后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甚至大病一场,但从那之后他就不曾再有严重的病痛,也许曾经的高热和风寒都是因为灵魂交换的后遗症。   他想,原江舒肯定把他幼时的记忆全都销毁了,而他的父母会忘记自己这个亲生儿子。   江舒本该有些难过的,但现在想想只觉得无趣, 何况, 如今再想起来,他却是连那两位的面容都记不清了。   但他只觉得轻松。   前院。   自从朗山进朝做官后, 他们一家便搬到了先前江家给的宅子里,是前朝某个已逝王爷五进五出的府邸, 从装修好格局, 无一不是精致典雅。   且到底都在一条主街道上,和亲朋离的并不算远, 偶尔也会经常小聚。   低调的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朗府前,片刻,身穿月色衫裙的青年从马车上下来,青年瞧着十五六岁,容颜艳绝,身材纤细,端的一副清冷天姿,看向府门时却微微蹙起眉,连眉心艳红的孕痣都跟着动了动。   门房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去,恭敬道:“大少爷好几日不归家,正君日日都在院中等着,奴才这就去禀报!”   “不必,我亲自去瞧瞧。”朗清语面色冷淡,连嗓音似乎都带着清清冷冷的意味。   府上众人早就习惯了他这清冷性子,让开身子请他进去了。   朗清语才不信他爹爹会日日在院中等他,早些年府上移栽了棵合欢树,他喜欢的不得了,怕是日日都在树下躺着睡觉呢!   果不其然。   他刚走进江舒的院落,就瞧见自家爹爹美滋滋的躺在贵妃榻上休憩,旁边还有貌美的丫鬟捶腿捏肩。   心中的怨气更甚。   “少——”   兰月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朗清语不悦的目光制止,她赶紧闭上嘴巴,心中一个紧张却是稍微用了些力,把江舒的瞌睡劲儿给捏没了。   江舒喉咙里带着些困倦,眼睛都未睁:“累了?歇会吧,去旁边守着,别来吵我。”   兰月还想再说什么,碍于朗清语在,只能站远了些侯着。   “过来坐。”江舒美目半睁,笑着朝站在原地气鼓鼓的奶团子招招手,“一声不吭就和双生子跑出去,还敢生我的气?”   朗清语面色一红,四下瞧了瞧,见唯一守着的兰月都背对着,这才飞快坐到板凳上伸手抱住江舒撒娇。   “爹爹,你怎的都不关心我?”   江舒哼笑一声,意有所指道:“是吗?那爹爹就勉为其难的关心你一下,这三日去哪儿了?院试考的如何?”   “爹爹知道?”朗清语有些惊讶。   他十二岁时便在双生子的带领下,考中了童生,这个功名实在小了些,再加上如今圣人对朗家的关怀,考官见他还知道戴抹额挡住红痣,便就当没看出他是个哥儿。   如今再过三年,更是长了本事,偷偷去考秀才去了。   江舒怎会不知道?   江御大他八岁,是前几年的新科状元不说,这些年入朝为官后更是步步高升,短短几年便成了兵部右侍郎。   京中无人不知,此子智多近妖,眼中除了亲朋便只剩权势,是圣上身边的红人,最重要的是他及冠三年却还不曾说任何亲事,朝中不少官员儿女对他又爱又惧。   朗清语就是急出花,今年刚满十五岁,到了该说亲事的年纪。   说起来,他在京中也并非不出名。   光是容貌就已经艳压京中闺阁千金贵君,且他本身饱读诗书,再加上如今的家世,便是配皇子都绰绰有余,朗府前两年门槛差点被踏破,都被他冷着脸挡了回去。   “你做什么能瞒得过我?怕是连考官都没蒙过去。”江舒把玩着他耳朵,时不时的捏一捏,突然笑了,“说起来,你如今也满十五,前些日子你舅母倒是同我说了一个,是国公府家的世子,长你两岁,爹爹想着先把亲事定下,你们相处几年再嫁去也无妨。”   朗清语瞬间慌了神,从他怀中脱身,清冷如玉的脸上满是惊慌:“爹爹骗人!什么国公府世子,我不喜欢!”   起初刚听他还以为江舒在开玩笑,可瞧见对方神情认真,便真的急了,又气愤对方要将他随便指人。   “怎的还闹脾气了?”江舒状似不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世子我瞧过,模样俊朗十分正派,我要是年轻二十岁都要嫁给他的!”   朗清语目光落在他身后神色微变,惊讶道:“您怎能这样?父亲要是知道肯定不高兴了!”   “你爹爹我要是年轻二十岁不会认识你父亲,你别瞎操心。”江舒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慵懒的像只猫儿似的,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全然不知。   “哦?我听夫郎这意思,是后悔嫁给我了?”   危险又迷人的声音骤然从身后传来,即使隔着几米远,江舒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潮湿,激的他尾椎处都有些发麻。   他日日都躺在贵妃榻上,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脸上堆起笑,撑着腰身扭头:“我没有,就是同奶团儿讲笑话,我——哎哎!腰疼腰疼!”   朗山一把将人抗在肩膀上,拍拍朗清语肩膀便离开了,显然很满意他刚刚做的事。   江舒头朝下趴着,愤慨的大喊大叫:“朗清语!你没有心!你给你亲爹下套!回头我就去国公府给你说亲……”   声音渐飘渐远,方才朗清语只想着治治他爹爹,可听到最后一句时更加慌了,他爹爹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本想追上去求求情,奈何那方向是要进卧房的,他们白日里做那些事又不是头一回了。   心中着急不已,可这样的事无法轻易对别人开口……   思来想去,他对旁边的兰月说道:“备马,进宫。”   江御本正在兵部做事,冷不防就有下属来报说外面有个哥儿要见他,他便赶紧放下手头上的事出去了。   “贵君找微臣何事?”   瞧见不是自己想见的人,神情和言语都透着不耐烦,就差让对方滚了。   衣着华丽的小哥儿瞧见他脸蛋红的厉害,下巴一抬傲气道:“本贵君要嫁给你!回头我便向父王求旨,给你我赐婚!”   “微臣心有所属,贵君若是无事,便回宫里吃蛋糕去。”江御神情冷然,语带嘲讽,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甩袖就要进去做事。   可赵嘉沅如何肯,他是当今圣人唯一的哥儿,生来娇养,如何能忍受被心悦之人拒绝?   当下就扑上去拽着他衣袖不肯撒手,他喊道:“你若是拒绝,我就让父王治你罪!”   江御满心厌恶,将他狠狠甩开,语气冷硬:“那贵君去便是,不用通报微臣!”   “江晏之!”   清冷的声音响起,像是和风细雨一般瞬间抚平江御心中的暴躁与厌烦,他惊讶转身:“奶团儿?”   朗清语唇瓣抿紧,旋即点点头:“我有话要同你说。”   “好。”江御连忙朝他走去,全然不似方才对待赵嘉沅那般无情,面上更是如春风温柔和缓。   赵嘉沅死死盯着朗清语,这个哥儿他认得,每次都能瞧见他跟在江御身边,天资平平也就罢了,偏长着那样一张妖孽脸蛋,一举一动都透着狐媚!   他忍无可忍的冲上去,对着朗清语就是一通推搡,他大喊着:“贱人!敢抢本贵君的夫君!”   好在全程都有江御挡着,那些拳打脚踢自然都落到了他身上。   旁边围观的奴婢侍卫们赶紧上去阻拦,不管是哪个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朗清语身边都是些文人雅客,各个脾性俱佳,他早就听说过赵嘉沅的恶劣,没想到今天被自己碰到了,心中难免有些吓到。   江御见他面色不好,蹙眉上前猛的拽住赵嘉沅的衣襟,冷声警告着:“念你是天家贵君才对你多有退让,如今你倒是敢踩我底线碰我逆鳞,赵嘉沅,且等着,你好日子在后头呢!”   说罢,他勾唇浅笑:“贵君方才有些失心疯了,你们这些奴才,可要让太医好生看顾!”   江御在朝中走的一直都是冷硬路线,端的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没人知道他只是想爬到权利顶端。   将朗清语带到宫外马车上,屏退下人,柔声安慰:“方才可吓到了?他性子顽劣,我会让圣上好好管教他。”   “我爹爹要将我许配给薛国公府的世子,他说改日就会去国公府说道此事,江晏之,我不想嫁给他。”朗清语说着便红了眼。   这一路上他都心神不宁,在看到赵嘉沅纠缠时更是恐慌,若是圣人直接赐婚,他就是哭死都晚了。   江御心头一跳,忙安抚他:“不会,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改日——不,明日休沐我便去府上提亲,你等等我好不好?”   “舅母不会同意的,爹爹说那位世子就是舅母说给他听的。”   江御眉心紧皱:“母亲知我心意,不会做这种事,我送你回去,顺便回府问清楚此事,无论如何,你明日在府上等我。”   “好,我等你。”朗清语忙不迭的点头。   江御眉眼温和,面容更是丰神俊朗,帮他揩去眼泪,轻笑:“不想嫁给他,想嫁给谁?都急哭了。”   “想嫁给你,盼了好久。”   朗清语抬眸看他,水润的眸子坚毅又带给人无限的诱惑。   朗清语幼时可爱粘人,长大后却判若两人,只要一想到对别人清冷无情的人对自己却这般真情实意,心脏都跟着剧烈跳动起来。   温热的大手捧起他脸蛋,拇指不停在柔嫩的唇上重重按压摩挲,直到变的嫩·红才罢手。   “很乖,等明日。”江御笑着往他鼻尖轻吻,一触即分,已经是他们较为亲密的举动。   “好。”   江御翘了事物将他送回朗府,亲眼看着他进了府,这才让车夫送他回江府,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他母亲问个清楚。   陆乐容比他还震惊:“我还等着你把奶团儿娶回家,怎么可能给阿舒说别人?”   江御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闭了闭眼睛,颇有些认命的笑了笑,他们两家都玩不过小表叔。   已经能想到自己日后被血脉压制的生活了。 第98章 番外三   原本赵景乾听说江御在兵部做事做到一半跑了还有点不悦, 本想让他把他召回,却又听是赵嘉沅去闹事,那点不悦瞬间就消散,随他去了。   只是转身便让后妃好好教养他, 还请了宫中十分严厉的嬷嬷, 把他拘在宫里等着嫁人。   另一边。   江御在和陆乐容对过后, 便明白这只是一场骗局,略思索就知道是小表叔在故意逗奶团儿, 偏少年不经逗, 真急着来找他了。   他也并非不想娶,只是天启哥儿要出嫁得满十五岁才可, 他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到今天, 也算是瞌睡了就给他送了枕头。   彩礼是早就准备好的,且这些年也总时不时就要再添一些新的,江府还特意分了三座院子给他们兄弟三个放彩礼,说是十里红妆都不为过。   如今还有件最重要的事。   “我进宫一趟,礼品单子都在院子库房里放着,您先命下人清点着。”   他要去求圣旨。   他得告诉整个天启的人, 朗清语是他要娶的, 别管什么国公府,就是当今太子要娶, 也没门!   赵景乾本正在殿里批折子,没多久的功夫就到彭德良来报, 说江御求见。   他气的冷哼:“跑的时候挺快, 这会知道来请罪了?”   彭德良笑了笑,他可不这么认为。   江御年少时便风光无限, 顶着江家的风头成长,和京中所有纨绔子弟都不一样,少年才俊,便是赵景乾都时常感叹此子若是他儿子,往后百年天启也算是有位英明圣人。   青年身穿五爪蟒袍,孔雀补服的青年得到命令进了殿中,一改先前倨傲模样,恭敬跪在地上:“臣江御,叩见圣人。”   “爱卿今日倒是十分懂规矩,若是要说你早退之事,朕已经——”   江御磕头,朗声道:“微臣想请旨,求圣上赐婚。”   “哦?”   这下轮到赵景乾惊讶了,他先前从未听说江御心悦什么人,怎会突然来求娶?   他微微挑眉:“你知道,朕的嘉沅心悦你,若是朕直接为你们二人赐婚,你可愿意?”   “微臣不愿,微臣等今日等了十载,不愿再等了。”江御掷地有声,态度坚定。   有那么一瞬间,赵景乾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他虽不像江御如今这般,却也是真心爱惜孙晟安,想同他执手看遍天启大好河山。   只是,岁月匆匆,总是磋磨人。   他轻叹一声:“你要求娶哪家姑娘?”   “微臣要求娶骁骑参领朗山之子,朗清语,望圣上赐婚。”   ……   当日下朝,江御求圣人赐婚之事便传遍了京中,而他要求娶的那位更是不得了。   江家在京中多年屹立不倒,如今更是被圣上重用,江家在朝为官者皆是红人,而朗家亦是如此。   强强联合,在外人眼中那就是不得了的事。   翌日朝堂之上便吵了起来。   无非就是怕江朗两家联姻会对朝堂不利,而平日里关系好的官员只是偶尔说句话,看似不曾参与,实际上早就搅成浑水了。   赵景乾在听到江御求旨意时并未多想,如今听这些人说所谓的正义之言也只觉得讽刺,在他们眼中,早就没有情爱,只有权势。   他沉声将群臣呵斥,面不改色的叮嘱自己如今最看中的皇子送去贺礼,当着朝臣的面,给足了江朗两家面子。   也算是,他和江舒这些年互看不爽的台阶。   江御是天启历代最年轻的状元郎,十八岁考中状元,二十三岁就成了当今圣上的红人,他亲自求得圣上赐婚的消息一夜便传到京中闺阁里。   数不胜数的千金贵君都掉了眼泪。   江舒才是最意外的那个,他的本意是先让两人定下亲事,等朗清语十八了再嫁过去,对他来说那才是真正成年,谁曾想江御那个臭小子直接请赵景乾赐婚了?   婚期更是近的离谱!   “我不同意!”江舒气的半宿睡不着,“他才十五岁,怎么给人当正君!他连我儿子都当不明白呢!”   朗山倒是稍微也有点不舍,当然有江舒在身边,这点不舍可以忽略不计,他给人顺着气:“那你明日给他个下马威,或者成亲时我帮你教训他。”   “这还差不多。”江舒咕哝一声躺下继续睡觉了。   江御来送彩礼这日,京中官员休沐,许多官员都晃晃悠悠的跟着来了朗府,就等着瞧瞧热闹。   不曾想,江家光彩礼就送来一百二十抬,另外还有二十抬是聘礼,自古聘彩都是分开,可见江御有多着急。   红艳艳的抬箱堆在院中,几乎都要放不下,宫里来的喜嬷嬷唱单子唱的嗓子都哑了。   随他而来的皇子拿着圣旨再次念了一遍给众人听,顺便添上了自己和赵景乾那份心意,带礼品的送礼品,没带的则是从身上搜刮出玉佩玉扣银票递过去。   “侄儿心悦清语,望小表叔成全!”   江舒原本确实想教训他,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总归是一家人,还是他儿子心悦之人。   他轻笑:“两情相悦最好,我自是要成全,也放心将他交给你,你彩礼贵重,来日我们朗家嫁妆定不会少。”   幸好江舒早有准备,给来凑热闹的人都分发了喜糖和一些点心,不管如何都是心意。   光是下彩礼,就热闹了一天。   凑热闹的走后,江舒立刻凶巴巴的瞪了江御一眼:“既然下月便要成亲,那成亲前这些日子就暂且不要再见了。”   “小表叔,那是成婚前一日的规矩。”江御面露苦涩,以后日子要如何过?   江舒蹙眉拍桌,无理取闹:“我管你?你娶我儿子就要守我的规矩!不乐意?那你别娶!”   江御呵呵一笑:“侄儿不敢,侄儿听小表叔的,那今日……可能见见?”   江舒没说话,朗山给他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道过谢就赶紧步伐匆匆的朝后院走去,又觉得实在慢了些,竟是不顾形象的跑了起来。   “表少爷当真心悦咱们少爷,瞧这迫不及待的样儿……”   丫鬟们红着脸小声扎堆说着,谁不羡慕呢?   江舒让人把彩礼都收到空着的院子里,他这些年给朗清语和朗清诩攒的嫁妆,多是薄薄的纸,一人一个大箱子,看着不多,实际上数不胜数。   听着喜婆唱礼品单子时,他就知道那些彩礼怕都是江御自己亲手操办的,否则谁能知道他家那清清冷冷的哥儿,是个喜欢钗裙的?   也就那些人只顾着凑热闹没听出来罢了。   婚期因为赵景乾的圣旨定到了三月二十,朗家自然也要好好装饰一番,再者江御如今已经能单独开府,去年赵景乾赏他的宅子已经收拾好了,总要再去打扫一番。   江舒一合计,干脆去江府找陆乐容了。   另一边。   虽说今日是他的喜日,但按照规矩,他自己是不能去看的,只能听着身边的小厮说彩礼如何如何多,排场多么多么足,江御又是如何表明心意的。   朗清语听的欢喜,也不觉得没有亲眼见到有多遗憾。   他坐在窗前随意翻着话本子,再过些时日院试结果也就该出来的,为了不太打眼,他没敢用真名,也不敢发挥全部实力,估计能得个差不多的名次,左右也不能去当官,就当是考着玩了。   “大少爷,表少爷来了!”   小厮气喘吁吁,话音刚落就瞧见他们贵君脸上带了浅笑,模样俊美,当真是让人欢喜。   朗清语起身朝外走去,并让下人们全都退了出去。   “别别出来了。”江御有有些气喘,将人拉进室内好生瞧着,感慨着,“终于……”   “我爹爹可有为难你?”朗清语给他倒了杯茶,“爹爹他被父亲宠的无法无天,我和清诩在家都要让着他,若是他说了什么,你别吃心。”   江御本想好好卖卖惨,可是若是自己卖惨,夫郎就要道歉了,他哪里舍得,自然是将话悉数咽回肚子里。   他笑道:“不曾,小表叔是心疼你。”   “我爹爹很疼我的。”朗清语很自豪的说着。   比起京中其他显贵家的哥儿,他过得实在幸福,旁人家的千金贵君都只能足不出户,每日要在家中学女红,甚至在必要时要牺牲自己。   但那样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在朗家。   他喜欢舞文弄墨,爹爹便由着他跑去考试,他喜欢钗裙珠宝,爹爹便让下人隔几日就给他做漂亮衣裙。   纵着他做喜欢的事,还要看着他嫁给心悦之人。   江御见他开心,自己也跟着扬起唇角:“开心就好。”   他会让对方永远开心,最不济也不能过得不如今日。   两人说了好些话,用过晚膳,朗清语还想亲自送他出去,被江舒给拦回去了,等人走后还特意叮嘱门房好生看着,不到大婚之日,不许江御进府。   朗清诩日日都在训练场里舞刀弄枪,如今十二岁了,连个说亲的人都没有,江舒倒是不着急,嫁不出去养着便是,谁规定女子就一定要成亲,再不济,养个赘婿!   朗清诩傍晚归家,就察觉到了府上异样,每个人脸上都露着愉悦的笑,她心里一惊,她爹该不会是给她说亲事了吧?   “爹爹?今日府上来人了?”朗清诩狗腿子一般抢过兰月的任务,坐在他旁边捏腿讨笑。   江舒看着话本子无暇顾及她,点点头:“来了,下彩礼的。”   “彩礼?爹爹,我如今才十二岁,我不想这般——”   “下给你兄长的。”江舒狐疑看她,“你以为下给你?”   哪知朗清诩更急,眼眶都瞪红了:“我去挑了那个衣冠禽兽!让他不敢娶我哥!”   急的好像她自己被定了亲。   江舒早就知道他是个兄控,估计也怪奶团儿小时候不让江御和她亲近,如今这两人见面就是“腥风血雨”,可不行。   江舒轻啧一声:“下月二十就要成亲了,圣上赐婚,你别搅和了,最近学的可开心?”   “很好,我现在可有劲儿了!”朗清诩憨憨笑着。   小姑娘如今才十二岁,也是眉目如画,挑着两人的优点长。   只不过朗清语浑身透着清冷,一股谪仙味儿,朗清诩与之截然不同,性格明朗,容貌艳丽,像是征战沙场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将军。   “开心就好。”江舒抬手摸摸她脑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大少爷。”   “哥哥!”朗清诩听见下人喊声,立刻窜了出去,扑到对方身上。   朗清语笑着捏捏她脸蛋:“父亲让我叫你们用晚膳,小阿诩在训练场玩的可开心?”   “开心,哥哥怎的和爹爹问一样的话?幸好父亲不会问,他只会关心爹爹……”   作者有话说:   江御弱弱:“小表叔,按照规矩——”   江舒叉腰:“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死去的老梗突然发动攻击) 第99章 番外四   三月中旬, 院试放榜。   朗清语考时刻意将许多题答的模棱两可,将自己的排名估算在末尾位置,如此一来,那些不曾考过他的人可见当真是没什么本事。   放榜日人声鼎沸, 有从地方考上来的乡下百姓, 也有京中官员之子, 唯有一个“清玉”人人都不曾听过,众人自然也不会对一个末尾位的人有过多关注。   奈何江朗两家放榜日都派了小厮去瞧, 起初众人还以为是要给朗家大小姐选夫婿, 可见他们瞧着最后一名盯了好一会才琢磨出不对劲来。   清玉,可不就是清语?   这朗家大少爷可是个哥儿, 竟然敢这般放肆的去混淆视听,竟然……竟然还考中了?   可他考中了, 被他挤下去的学子自然就不高兴了。   “他一个小哥儿竟敢欺君罔上?”   “不是已经同江府定了亲?还出来抛头露面的做什么?”   “科举是何人都能考的吗?哥儿就该在家中相夫教子!他考上了,就把我们挤下去了!不公平!”   “对!不公平!让他把名额还给我们!”   “还给我们!”   人群瞬间变得嘈杂起来,那些没有考中的人像是得到了什么发泄的出口,许是觉得人多力量大,竟组织起来朝朗家冲去。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赶紧抄小路回府禀告去了。   江舒得知消息后,觉得无语。   分明就是他们不曾考中, 怎的要怪考中的, 若是真有本事,就算没有朗清语挡在前面他们自然也能考中。   口口声声喊着不公平, 无非就是觉得朗清语占了他们名额,没本事的东西才会吱哇乱叫。   没多久朗府门前就聚集了大批不曾考中的书生以及一些看热闹的百姓。   江舒深知今日之事若是说不清楚, 对他们自家名声有碍不说, 怕是也会让赵景乾不愉快,何况, 没道理让自家儿子受委屈,这天启律法上,可从未说过不许哥儿考取功名。   “此事莫要告知奶团儿,我——”   “我已经知晓了。”朗清语踏步而来,如玉的面上神情依旧,像是不曾被那些所干扰。   京中千金贵君成亲没有自己做嫁衣的道理,但是朗清语想亲手做,这些日子便一直在府上跟着绣娘们学。   若不是小厮提醒,他都要忘记今日是放榜日了,如今得知这样的事,自然是坐不住的。   他淡声道:“这些人无非就是嫉妒,我自会让他们知道,以为没有我就能得到功名,我自己天真在何处。”   江舒看了他半晌陡然笑出声:“你心中有数便可,放心大胆的去,这些人怕是要自讨没趣。”   且他并不相信考官会发现不了奶团儿的身份,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来是因为江朗两家背景在此,二来律法从未明确说过不许哥儿入仕途科考。   在外人眼中,哪怕是天家哥儿都要外嫁相夫教子,可江舒从不会那样教导自己的孩子。   见他要自己解决,江舒也省的出面,挥挥手便让他去了,只是怕那些书生不讲武德,索性把府上侍卫都调了去。   于是,朗府大门一开,外面站着的人群便瞧见一身材纤细的少年在侍卫的保护下走了出来,少年面容俊美清冷,眉心鲜红孕痣更是让人惊叹。   朗清语在府门前站定,垂眸打量着这些书生郎,打头闹得最欢的,穿着普通,但是表情属实平和不到哪里去。   这些,多半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来参加考试,他们并没有半点努力过的痕迹,没有考上,却好要来他这里寻求所谓的公平。   难道,见他一个哥儿考中,却喊着不公平于是上门闹事,才算真正的公平吗?   “朗少爷,你一个哥儿为何要与我们争抢名额?”   “你出生便不凡,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就盼着通过科考改变自身命运,您为何要如此不公?”   “你一个哥儿,过几日便要嫁于江府,为何要抛头露面,平白让人为你不耻!”   …   朗清语轻笑:“争抢?压倒性的胜利也算争抢?你可知我是故意错了多少题才将排位保持在最末位置的?”   “你们口口声声要公平,那你们可知律法从未说明哥儿不能参与科考,你们想通过科考改变命运,那就该将心思放在正途,自己学业如何心中竟无半点数,以为我不要这名额,补上来的就是你们其中的某个?做什么春秋大梦?”   “我过几日是要嫁去江府,那又如何?无本事之人才会吱哇乱叫,当真有本事怎会榜上无名?若能将你们颠倒是非的口才放在学习上,明年怕是都要考上状元了!”   这番话实在不留情面,直接戳穿他们心中所想,这些书生气愤不已却又没有能反驳的话。   各个气的怒目而视。   “你这是欺君罔上!你用假名参加考试,是欺君!”   终于有人将话说在了重点上,朗清语脸上瞬间挂上浅笑,他赞赏的点点头:“你比他们都聪明,可你觉得是你聪明,还是考官聪明,亦或是圣上聪明?”   他这经不起推敲的名字,便是这些书生都能看得出来,那考官以及圣上如何会不知?   不曾怪罪,无非是因为律法不曾言明,他们都无从说起,这些人倒是上赶着来讨伐他,竟是自己和自己拜把子,不知自己排第几了!   这些书生哪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经由朗清语这么一说,各个都惊的出了一身冷汗。   浑觉得自己方才是鬼迷心窍了,竟然敢登门讨伐官宦世家公子,而且,连圣上都不曾过问的事,却被他们大肆宣扬,喧宾夺主不说,分明就是越俎代庖,圣上若是不高兴,怕是要将他们全都轰走,一时间便有些骑虎难下。   朗清语见他们神色慌张,便又说道:“诸位若是觉得我说的在理,便回去好生学习,以待来年。”   “是是,朗少爷说的有理。”   “是我们方才鬼迷心窍了,多有打扰。”   朗清语勾唇朝他们拱了拱手,目送这些书生离开,围观的百姓觉得无趣便也散了去。   转身回府时,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江舒见他板着脸进来,朝他招招手:“生气了?”   “这些人实在不讲理,分明就是自己学识浅薄,关我身份何事?我若真是男子,今日必定是解元!这些人怕是连城门都进不了!”朗清语自然是生气的。   一方面觉得他们实在过分,另一方面也觉得这民风民俗对女子和哥儿太不客气了些,女子便也罢了,他哥儿也算男子,怎的要被歧视至此!   江舒曲起手指弹他额头:“你既知他们心中所想,便无需动气,嫁衣做的如何了?”   提起婚事,朗清语面上带了层薄薄红晕,他羞涩一笑:“已经做好了,就是绣花处绣的不好,是绣娘帮我缝制的。”   “已经很不错了。”江舒当初可是连嫁衣都没穿,就一个红盖头,然后坐着牛车去了南岸村。   他倒也不是真的在意那些,如今的日子已经被他想象的要好太多了。   学子们大闹朝廷命官的府邸,此事自然会传到宫中去,赵景乾得知后只想指着那些书生破口大骂。   没点本事还敢学人游街,当真是不知所谓。   朗清语的试他看过,能将自己保持在最末位,可见正确知识他是都知道的,这般才情若是男子,封侯拜相都指日可待。   可惜了。   “我不觉得可惜。”朗清语说道。   “考题这般简单,都有那么多人考不上,可见他们并非真心要考,以我一人之力屏退这么多草包,可喜可贺!”   江御下朝才知此事,便连府上都不曾回,匆忙跑来偷偷见他了,如今见他不曾因为自己哥儿的身份忧愁,这才放下心来。   他笑道:“哥儿好,我就最喜欢哥儿。”   “这话我不爱听,若我不是哥儿,是男子呢?”朗清语下巴微抬,很是骄矜的看着他,势必要他给个说法。   “是我说话不严谨,我便是只心悦你,不管你是哥儿还是男子亦或是千金小姐,都不会变。”   江御忙顺着他说了些好听的话,见面的时间本就不充裕,可不能将人给气恼了。   五日后,大婚。   朗清语自天不亮就被拽起来穿衣上妆,因为前一夜过于兴奋,导致他很晚才睡,被叫醒时眼睛都睁不开,只能被下人扶着坐在椅子上,任由他们对自己的脸乱涂乱画。   “昨夜做贼去了?”江舒挑眉看他,只是眼底的红太明显,一眼便能瞧出是哭过的。   朗清语也跟着酸了鼻尖,他朝江舒伸出手,双手攥紧对方的手才觉得心中踏实了些,他是盼着嫁给江御的,如今心中却突然多了些恐慌。   待喜婆上完妆收拾妥当,便只等着江府来接人。   江舒笑着摸摩挲着他手指,轻声安抚:“我已经和你舅母商量过,等你们回门后便搬去晏之的宅子里住,不用你伺候公婆,无事时去瞧瞧就成。”   陆乐容武将儿女,生性洒脱,不在意这些细微的东西,一直都是由着江御自己安排,江舒才好意思跟她说那些话。   不用伺候公婆,日子会更舒服些。   “府上就你们两位主子,没人敢欺负你,没人敢让你吃挂落,万事都有我们在呢。”   “谢谢爹爹。”朗清语红了眼落了泪,江舒为他安排的十分妥当。   江御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喜服到了朗府,青年要娶意中人,便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向来冰冷的脸上都带着愉悦的笑。   骑马到朗府门前,他拱手弯腰大喊:“小婿迎正君回府!”   “到了。”江舒给他盖好盖头。   因着家中没有儿子,本想着让江忱去背他,但江御不同意,非要自己亲自背出门,喊完便不顾众人眼光进府将朗清语背了出来,小心放在喜轿里。   “江御。”   江舒喊住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别忘了你曾经亲口许诺的事,我曾看着他出生成长,但我从来就知道,我们只能陪他走过前半段的路程,往后他是你的正君,是你意中人,我只希望你好生待他,哪日若是想另寻知己,只消来朗府说一声,我便接他走。”   “小表叔放心,我既许诺此生绝不另娶,亦不纳妾,那便死生不悔,我会让他比不曾嫁给我时还高兴,此生,唯此一人。”   “去吧。”   江舒眼中带泪看着江御把他带走,朗山揽着他肩膀无声安慰着,却也红了眼眶。   前面是高头大马的郎君,身后是他等了十载有余的意中人,再后面是江家送去的彩礼和朗家带的嫁妆。   不明所以的人瞧着嫁妆的两个箱子只觉得寒碜,直到走到江府开始唱嫁妆,他们才知道。   一箱是房屋地契铺子酒楼,另一箱则是金银珠宝钱庄票子,里面任何一张薄薄的纸,都足够普通人家大手大脚过一辈子。   那些看似轻飘飘的纸张,都是沉甸甸的保障和名为“父爱”的东西。 第100章 番外五   “信可送出去了?”   阳春三月, 前些日子下过雨,地面还有些潮湿,站在竹林前的男子轻声问着,嗓音有些沙哑, 说过话后便难耐的咳了几声。   话音刚落, 一件厚实的的披风便落在了男子身上, 许是之前几年大病一场,总归是药三分毒, 导致他养了好些年身子才能出门。   帮他披上披风的男人没有抱着平日里不离身的剑, 看着那些嫩竹笑了:“快马加鞭,这些日子恐能收到了。”   “那便好。”   男子眉眼俱笑, 回眸问他:“雨后春笋最是鲜嫩,晚饭吃这个可好?”   岁月好似格外优待他, 十年来都不曾在他面容上留下过深的痕迹。   此人,正是诈死离京的孙晟安,而他身边的男人自然是容错。   那年冬日,见过赵景乾后,孙晟安便痛苦不已,央求着容错带他离开, 于是他诈死出逃, 连自己知己好友的江舒都骗了过去。   他早知赵景乾会不信,便让容错从江湖上买来了一种假死药, 这种药会让人身子骤然变弱,呈现一副油尽灯枯之象, 前来把脉的太医自然也都知晓他会死。   他顺理成章的“死掉”, 他早知道赵景乾会派人查探,所以假死药喝的很足, 他在棺材中躺了半个月,也被挖了好几次坟,容错在假死药失效前把他刨了出来。   只是是药三分毒,他那时对自己太狠,导致他彻彻底底的病了一场,以至于容错差点真的以为他会死。   但孙晟安并不后悔。   若说他此生最后悔的事,不是同赵景乾走到如今这地步,而是不该让江舒见证他的假死。   他亦是后来才得知,他“死去”的消息传到江舒耳中,竟害的他早产,事后更是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那时他还躺在床榻上浑浑噩噩的病着,得知这些更是痛苦不已,病好些后,更是怕贸然联系江舒会让赵景乾发现,他更怕,江舒会觉得被欺骗从而讨厌他。   但他最怕的,是失去那样的挚友。   于是待京中事消停些后,他便悄悄让容错去京中送信,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对方根本不是什么游侠。   朝廷和江湖自古以来井水不犯河水,那日在城郊遇到容错,是因为对方在离家出走。   拒容错所说,他那个要人命的武林盟主老爹要给他说亲,商讨不下便打了一架,江湖人多性情,他倔的离开,干脆直接跑了。   其中真假有待商榷,至少他爹看到孙晟安活像容错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   虽然,从某些方面来说并没有问题。   “那晚些你同我一起挖笋。”容错牵着他的手感受着温度,伤了身体的人,体温都比常人低了些。   孙晟安狐疑的看着他:“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求的,你别借着此事折腾我!”   “在你心里,我就这般不堪?”容错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神情看起来颇为受伤。   孙晟安这些年没少被他这幅样子欺骗,当下便用力点点头,夸道:“你,禽兽!”   “……”   孙晟安哪里会挖笋,也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晚饭前容错他那武林爹就带着一水儿的小厮丫鬟上门了,人手端着托盘,约莫是放着些山珍海味,孙晟安握着锄头的手都没劲儿了,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江湖中的吃食,不比京中差!   容错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这人又不想吃嫩笋了。   “怎么突然来送饭?”   容错丢下锄头,扶着孙晟安出了竹林。   武林爹眼睛一瞪:“又不是给你吃的!”   “多谢容伯父。”孙晟安立刻双手一拱,行了个读书人的礼,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礼仪。   武林爹最爱的就是他这幅彬彬有礼的样子,比他旁边那个黑着脸的看着舒心多了,忙招呼下人们将饭菜放到桌上。   他笑的慈祥:“不若跟伯父住容宅去?每日都能给你做这些,在这他也照顾不好你,还得自己挖笋,真够损的!”   “你没事吧?”容错警惕的盯着他,“我娘走的时间是早了些,你要是想找续弦爱去哪找去哪找,别来撬——?”   孙晟安一脚踩住他的脚,咬着牙笑:“他说笑的,您别生气。”   容错被踩住脚自然不敢再说话,憋憋屈屈的开始给他夹菜。   武林爹将他儿子那便宜样子看的分明,懒得逗他们,也没和他们一同用晚饭,略坐坐便离开了。   等人一走,孙晟安便是一个好脸都没有了,这人真是……平时看着冷漠机警,真说起话来总是不着调,什么话都敢往外倒。   “怎么气性这般大?”容错坏心眼的笑了起来,见他因为气愤大口吃肉而沾到唇边的酱汁擦掉,“我错了,你别生气。”   认错认的十分痛快。   孙晟安瞪他一眼,拉着他的手往自己唇上蹭了蹭:“沾你一手油!”   他之前几年的一直都是床榻上度过,这般生动的模样,是容错见过的,却远不及那年在林中初见生动。   想到那时的孙晟安,他心中又是一疼。   便宠溺着笑:“幼稚。”   “彼此彼此,不许扰我吃饭。”   容错便不再打扰他,时不时添点菜给他。   武林爹送来的菜色很多,但孙晟安眼大肚小吃不了多少,容错便将这些都收进了小厨房里,左右会有下人收拾。   两人一直住在容错自己的小宅子里,江湖人不拘小节,即便容错一脸大侠样,却也改变不了糙的事实,就连那片竹林都是十年前刚种的。   因为孙晟安从前在孙府的院子里就有一片竹林。   容错没办法为他打造和孙府一模一样的宅院,但是他愿意努力将他能给的都给对方,即便孙晟安不说,他也知道对方想念那片竹林。   当然,不只是竹林。   “过些日子,要不要去京中瞧瞧?朗家老大也成婚了。”   孙晟安瞪大眼睛:“奶团子要嫁人?谁?”   “江锦龄的大儿子,江御。”容错盯着他,“要去看看吗?悄悄的。”   他像是拿着面饼的摊贩,引诱着一个饥肠辘辘的乞丐。   于是,在友情方面十分贫穷的乞丐答应了。   要进京对他们来说自然不难,时间上就会紧凑些,再加上孙晟安的身体受不了颠簸,一路上就要稳当些,抄近路也走了近月。   堪堪赶上了大婚那日。   容错带他上了朗府的房顶,两人捡了个旁人看不到,而他们却可以看的一清二楚的位置,简称视觉盲区。   孙晟安看着满地的红眼底也氤氲了些红潮,他和江舒十年未见,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眼就能将对方认出,多了些稳重。   “你大概不知道,是晟霖先和阿舒认识的,他太聪慧了,仅凭一个眼神都能猜到旁人的想法,他也太温和了,以至于我每每想到他因为那样,都觉得心疼的厉害。”   “那时我不该骗他,可我将晟霖也一起瞒着,就是不希望他们在面对赵景乾的压迫时露馅。”   只有所有人都信他死了,他才是真的死了。   容错握紧他手指:“也可挑日子见一见。”   “不能再见了,这是我做出那样的行为该付出的代价。”孙晟安面露满足,“能这样见见,已经很不错了,可惜来得及没带贺礼,那时奶团儿还那么小……”   如今都要成婚了。   若是他在,也能瞧着他出嫁,亲自送送他。   容错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有多不痛快,才会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让他去送书信报平安,那信他偷偷瞧过,字句皆小心翼翼,藏着深深的愧疚和思念。   他说江舒温和,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温和之人,前半生都在为旁人着想,如今也算是能自由自在的做回他自己。   “觅得良人,祝福不在表面。”容错说道。   “我知道,江御待他极好,这样隆重的婚宴也算是京中头一份了。”   孙晟安兴致满满的同他说起不同品阶的官员成亲会送的彩礼,一百二十抬的彩礼已经是最高档次了,便是朝中公主下嫁都没有这般待遇。   见他将品阶对应的彩礼一一道出,容错就知道他从前是想过和赵景乾成亲的,所以兴奋的查古往今来的书籍。   “回去,我们也办婚宴如何?叫上容家堡的人一起热闹,若是觉得麻烦,只在我们的竹园里办也成,我的家财都是你的彩礼,你只需将自己嫁于我就好。”   容错笑说。   孙晟安回看他。   这是他第二次提这件事,上次是在五年前,他以为自己会熬不过,所以拒绝了,还说些伤人的话,而在他挺过难关之后容错便再也没有提过。   他自然也无法提起。   容错是会将承诺付诸行动的人,他既这般说,就肯定会这么做。   十年的纠缠,他们做了、甚至昨晚都有做过的极尽亲密之事,他们默认彼此已经是自己的心头肉,但他们还不曾给彼此一个明朗的身份。   孙晟安从在京郊第一次遇见容错,就发现自己对他有着极高的容忍度,也总能展现格外真实的自己。   这种真实,是连他自己都不曾见过的。   “好啊。”他弯起眉眼笑应。   历经十年,他终于敢说出自己的意愿。   他欠容错太多,但这种意愿和欠与不欠对方无关,是他心悦对方,打心眼里想和对方喜结连理。   就像那时,他可以义无反顾的选择让容错带自己走,这些年对方也一直在坚定不移的陪着自己。   他是个俗人,从小就喜欢江湖侠客,对武林盟主儿子这样的顶级侠客更是心悦的不得了。   “容错,我们回家吧。”   他只愿旧时好友安好,日后书信来往也不乏是件趣事。   另一边。   红墙绿瓦宫院。   圣人专属的暗卫悄无声息的进了赵景乾的宫殿。   “如何?”   “是孙公子,可需属下将其带回?”   赵景乾摇头:“世上再无孙晟安。”   只有旧时少年郎。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有点心疼赵狗的,但他身为天家人,就注定和孙晟安走不到一起。   向往江湖的书生,就该有个怀抱长剑的侠客。 第101章 番外六   清晨。   闹钟响过三次, 蒙头大睡的人才皱着脸探出头,迷迷瞪瞪的看了一眼手机,这不是才八点十分吗?   八点十分?!   江舒眼睛瞬间瞪大,一掀被子开始往卫生间里冲, 对他这种作息不规律且晚上会进行一些助眠工作的刚成功上岸的毕业生来说, 周五是最难熬的。   这代表着他要比平时早起半小时。   “舒舒, 起床了吗?早饭已经做好了,妈妈买的猪肉大葱的包子, 你不爱吃猪肉也不爱吃葱, 这个毛病要改,没有给你准备牛奶, 要习惯喝豆浆啊!”   母亲在外敲了敲房门,见里面没有动静, 她蹙眉就要去拧门把手,接过拧了几次都没有拧动。   她皱眉:“怎么把门锁上了?妈妈不是说过,不许锁门吗?你这样我怎么给你收拾房间?”   江舒垂下眼皮盯着一直转动的门把手,深吸一口气,扭头将昨夜看过的某些视频锁进云盘里,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一番才应声。   他故作着急的应道:“昨晚组长临时发来文件, 我怕你晚上进来打扰我就锁门了, 妈妈时间太紧了,我就不吃早饭了, 先走了!”   他打开门任由母亲探寻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将自己的电子产品全都装进包里匆匆进了电梯。   他讨厌肥猪肉, 更不喜欢大葱。   他也不喜欢喝榨的不细腻的豆浆。   他更讨厌的, 是对方无时无刻都要关注他,想窥视他的隐私, 想闯进他的领地。   因为时间问题他只好放弃自己的小电瓶,出小区后拦了辆出租车,赶在到点前一分钟坐在了自己的工位上。   他刚坐下,旁边就凑过来个脑袋。   “江儿,昨晚上干嘛去了?你居然会卡着点来?”   说话的青年叫孙晟霖,和江舒一样也是刚上岸,这里没有设置打卡机,全靠自觉,他们两个是新来的,自然事事都要仰仗前辈们,还要小心谨慎些,虽然公家饭好吃,但是保不齐有人会故意找事。   江舒脸色微红:“没,没做什么,就是没睡好。”   “你这模样也不像被滋润过啊?”孙晟霖轻啧一声,“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上次加你那个不行吗?”   孙晟霖和他一样喜欢男性,而且还有自己的男朋友,平时最喜欢给他拉线。   按照孙晟霖来说,江舒这样脸蛋屁股蛋都十分精致漂亮的零,任何一个1看到都很难不动心。   但江舒也挑。   “我感觉他在KTV我,他说他是某名牌大学毕业的,说我上岸是不是因为找不到其他工作,还说如果我和他在一起,就要努力上进……”   江舒和正常人两道,他不喜欢那种自视甚高的斯文败类,看起来瘦高……没什么力气的亚子。   “而且,那天他约我去吃饭,我绊了一跤,他都没扶住我,自己跌进了沙发里……”   这么点力气,江舒怀疑他一拳都能撂倒对方。   孙晟霖也愣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回头问问我锋哥,看看他有没有认识的。”   江舒这样的□□美零,任何一个1欣赏不来,他都会觉得对方是傻逼。   江舒脸上露出羞耻又不好意思的笑:“喜欢猛男,肌肉要恰到好处,野性十足那种……”   “哇哦~”孙晟霖挑眉笑的骚骚的,“那我回头帮你问问!”   聊了会乱七八糟的,两人便投身工作里了。   他们两个都是新人后辈,现在的日常就是处理一些小事情,平时打印文件打打杂,每个月拿几千工资就好了,最主要的是,工作稳定,何况他俩确实不是靠这个赚钱。   江舒在社交平台有自己的账号,平时发一些做饭日常,当然每次都是趁父母下班晚时多做一些,全都录入自己的素材库,闲暇就剪了发到平台上。   孙晟霖则是美妆博主,据说曾经的他就是靠女装拿下男朋友的。   江舒没有吃早饭,还不到午饭的点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这里的工作氛围严肃认真,他连藏在桌子里的饼干都不敢吃。   刚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孙晟霖就把手机递来了,两人总是一起点外卖,今天该轮到他挑选了。   “江儿,我男朋友说他朋友开了间射击馆,你要不要试试,可以发泄一下情绪,刚好旁边就有一家私房菜馆,反正明天不上班,今天晚上去吧?”   都是年轻人,加上江舒最近确实很压抑,家里已经有要给他相亲的打算了,但他始终不敢将自己的情况说出口。   急需发泄口。   孙晟霖的男朋友比他们大几岁,已经是事业有成的私企高层领导,毕竟是孙晟霖曾经乃至现在的榜一,没钱说不过去。   在私房菜馆定好位置,孙晟霖拒绝男朋友来接,因着距离不算远,一下班就和江舒扫车过去了。   “野味私房菜……这不会真的都是野味吧?”江舒惊诧,天地良心这个年代打猎会被抓起来的!   孙晟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私房菜馆,皱眉:“说你单纯,还没够了,当然不能是!走,进去!”   野味馆算是给江舒开了眼,就……怎么说呢,确实挺……野。   里面的服务员清一色都穿着制服,□□但恰到好处。   江舒被家里管得严,酒吧都没去过,实在是开了眼界了,脸蛋都跟着红起来:“走快点吧,我感觉好不自在。”   包厢里。   孙晟霖的男朋友已经在里面了,都是下班过来的缘故穿着西装还不曾换,江舒的目光却被他旁边的男人给吸引了。   一张十分硬朗的帅脸,穿着黑色衬衫,浅露着锁骨处,抬动手臂时都能感受到皮肤下绷起的青筋,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股野性魅力。   是他的天菜!   “这是我最最好的朋友江舒!”得益于自己的职业,孙晟霖是自来熟,向男朋友的好兄弟介绍着自己的朋友。   江舒从坐下就一直红着脸:“您好,我是江舒。”   根据蒋慕连介绍,江舒便知道眼前这位天菜,叫朗山,也是这家私房菜馆的真正老板,怎么说,本人确实很野味。   两个男人许久未见,自然是要好好交谈,从介绍完,江舒脸蛋红的像猴屁股,孙晟霖一眼就瞧出不对劲。   白天江舒才跟他形容了喜好,现在就猛的撞见了天菜,怕是腿都软了!   他碰碰江舒挑了挑眉:是这样的?   江舒红着脸十分羞涩:是的……   孙晟霖轻啧一声,立即拿出手机给蒋慕连发了消息。   两人正聊的痛快,手机打断他的话,看备注是小宝贝,蒋慕连立刻拿出手机解锁,看到了消息。   ——你这朋友没有女朋友的话,有男朋友吗?咱们江儿的天菜来了!   朗山本着不窥探朋友隐私的态度,看见他消息立刻将目光移开,奈何蒋慕连打开的速度太快,他视力又太好,将那条消息看个清清楚楚。   江舒正脸红心跳的吃着肉,猛的感觉到一道十分炽热的目光落在了身上,蒋慕连不可能这样看他,那就只剩他对面的……朗山。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啊!   江舒感觉自己脸烫的要冒烟了,但秉承着良好的教养,他硬是将口中的肉咽下喝了口水去味,才深吸一口小心翼翼抬头。   不看不知道,一看江舒腰都跟着软了。   他快速起身软着腿朝外走去:“我去趟卫生间!”   “我去看看他,吃了几口醉羊肉别是醉了才好。”孙晟霖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江舒冲进厕所掬了捧水泼脸上,冰凉的水并没有让他的体温降下去,打了个寒颤却发现脸蛋依旧红的厉害,他欲哭无泪的拍了拍脸。   天菜的威力也太强了,他一点都招架不住啊!   孙晟霖进卫生间就看见他发疯,他靠着墙壁好以整暇的看着他:“不得了哦江儿,你这是思春了?”   “不!”江舒摇摇头,郑重其事道,“我是恋爱了。”   孙晟霖失笑:“你可真行,那一会射击馆里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怎么表现?”江单纯愣愣的看着他。   “傻啊你!”   于是——   当朗山站在他身后,一手托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将帮他调整姿势,像是被对方从后面抱住时,他脑子彻底宕机了。   “不舒服?”朗山垂眸盯着他红的要命的耳垂问着,“还是,我让你感觉不舒服了?”   他说着往后退了退。   江舒羞耻摇头:“我有些不太习惯……”   朗山微微点头帮他调整好姿势,而后道:“自己试着把箭射出去。”   “抱、抱歉,我有点不舒服,不想……”练了。   男人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江舒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变得酥酥麻麻的,要是对方再这么手把手的教自己,他会直接…出来的!   朗山轻笑一声:“成,我陪你歇会儿。”   孙晟霖也是头次玩射击,因着和蒋慕连是情侣,行为上都很大胆,眼神都拉丝了。   江舒总觉得按照他们那天雷勾地火的架势,下一秒就能滚在地板上。   “射击要常练习,以后如果闲来无事可以直接来这里找我,加个微信?”朗山说着就已经打开了扫描框。   “我会的,会的。”江舒赶紧匆匆扫码发送了申请。   通过好友申请后,紧接着就收到了一笔十分骚包的转账。   [转账]520。   江舒都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金额,先问道:“为什么转钱给我?”   “不是你说的吗?爱你就给你打钱。”朗山冷硬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笑。   爱我请给我打钱。   是江舒用了两年都没换的微信昵称。   他脸一红忙要点退还:“别这样,那个也不是真的要——”   “我想给。”朗山打断他的话,见他有些愣,轻啧一声笑了,“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什么?”   “我今年二十九岁,如你所见不是无业游民,有自己的店,也算是小有资产,从前没约过P,也没有不良嗜好,洁身自好,家里对我喜欢男人的事表示理解,房子是全款,可以写上你的名字,以后和我单住不用管家长里短,考虑一下吗?”   这是今天晚上江舒听对方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但他还没有傻乎乎到觉得对方是真的喜欢自己。   今天晚上才第一次见面,上来就是一通猛攻,这样的人,要么是想419,要么就是骗钱。   可是,他没对方有钱,比他长得好看的也不少,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很怪异。   “朗先生,您太突然了,我不觉得自己有多好能担得起您说的那些,我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没什么值得您索取的。”   想到家里的事,江舒还是委婉表示了拒绝。   那番话即便是骗人的他也觉得心动,但是朗山的父母理解他的性向,自己的父母可不会理解,说不定会打断他的腿。   他摁亮屏幕,眼看着马上到十二点,江舒瞬间将这些心思抛诸脑后,急匆匆站起身收拾东西。   “是我唐突你了,我同你道歉,对不起,你别——”   “我有宵禁,周五晚上要在十二点前到家,否则我爸妈会很生气。”江舒抬头苦笑。   朗山被他的笑刺痛眼睛,哑声:“我开车送你。”   江舒又和孙晟霖说过便和朗山一同离开了。   只是这里到家要经过公司,可见距离上是有些远的,即便朗山一脚油门踩到底,江舒到家时还是过了十二点。   门在里面反锁了。   江舒脸色苍白呼吸困难,整个人害怕的忍不住发抖,敲门时呼吸和心脏跳动一样重。   他挨过打,所以知道挨打是什么滋味。   朗山蹙眉:“我会和你父母解释的,你别怕。”   “你不懂……”   开门的是江父,他淡淡看了一眼江舒:“进来,你妈生气了。”   “伯父伯母,我是江舒的朋友,今天因为我的问题才导致他晚回家的,十分抱歉。”朗山跟着他进了门,发现茶几上放着他八百年不见的教鞭,眉心狠狠蹙起。   江母压根不听他那些,只淡声道:“还记得妈妈跟你说的话吗?”   江舒神情骤然变的难堪,他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朗山,眼里的泪都要含不住了。   他放下自己的包,脱掉外套跪在地上,微微低头,将自己的后背弓起来。   姿势熟练到像是做过几百次。   朗山一把将他拽起来,十分不解:“他是有能力有思想的成年人,晚回家一会就要下跪挨打?你们这是家暴!”   “这位先生,我们教训自家孩子,就不劳你操心了!”江母说话时冷漠的瞪着朗山,麻烦你送我儿子回来,没什么事便先离开吧。”   “江舒?”   江舒忙推开他,急道的眼泪都跟着掉:“你走啊!你走吧!等我有时间再请你吃饭!”   “这么着急让他走,你喜欢他?”江母冷看着推推搡搡的两人,有些痛心疾首,“要不是我让人破了你的云盘,我都不知道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这番话像是一记炸弹,骤然炸在江舒耳畔,他再听不见任何声音,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归于平静了。   果然……还是被他们千方百计的发现了。   “我和你爸生你养你,你做这些事恶不恶心啊!”   朗山紧紧捂着江舒的耳朵,生怕哪些话漏了风钻进他耳朵里,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家教。   “伯母,您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思想和眼界应该更开阔些,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朗山蹙眉说着。   “我说他有错就是有错!”江母咬牙低吼,“你放开他!我要和他说话!”   话音刚落,江舒扒拉开捂在耳朵上的手,他怔愣的看着江母:“为什么总这样对我?”   “我就问你一遍,能不能改!”   “改不了。”江舒释然一笑,自从他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后一直活的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被发现了也好,他也懒得再装了。   江母重重冷笑:“好!那你就跟他走,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大哥自杀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跟他说的吧?”江舒淡淡一笑,转身回屋开始收拾东西。   朗山没想到他今天会看到这些,见江舒回到房间就蹲在门边颤抖起来,那股子心疼怎么也消减不了。   他将人抱在床上,而后转身询问:“都要带什么?”   他嘴上这般问,手却已经去拿行李箱了,将房间简单打量一番,挑着他认为贵重的东西拿,至于衣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用钱能买的,不重要。   于是,在江家父母吃人的眼神下,朗山一手拎着行李,一手牵着江舒,堂而皇之的出了江家。   在街道边吹了会冷风,江舒伸手拿过行李,哑声道谢:“谢谢您,今天晚上让您看笑话了,时候不早了,朗先生路上注意安全。”   “江舒,我说的那些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心里。”朗山很认真的看着他,“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一直都在等一个人,直到我今天看到你。”   “我等到了。”   江舒不解:“您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家有个怪现象,几十年无欲无求一个人也能过,但如果遇到一眼瞧中的,就必须娶回家,唯此一人。”似乎是觉得说这些很中二,朗山忍不住笑,“我看你,就是唯一。”   江舒被他话里的意思轰的面红耳赤,他心乱如麻:“可我们都不了解彼此,第一次见而已……”   “我不是你的天菜吗?”   是天菜。   就是因为是天菜,江舒才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   他和自己的父母对峙,为自己说话,把自己护在身后,甚至给足了他胆子逃离那个家。   即便不是天菜,他也会有稍微的动心。   “朗先生,如果我今天没有答应,您会放弃吗?”他傻乎乎的问道。   朗山轻笑:“不会,我们家祖上是猎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猎物跑掉是无能的表现,会悔恨终生,你是我的猎物,但我愿意把弓箭递到你手上,你拥有对我的处决权。”   所以,才会那么用心的教他射箭。   江舒红着脸点点头:“哦……我今天晚上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去……”   “若少爷不嫌弃,寒舍三室一厅,包您衣食住行,心情好了少爷就赏脸跟我笑个,心情要是不好,任打任骂,任劳任怨,无怨无悔。”朗山说着朝他伸出手。   片刻,宽大的掌心上便放了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   江舒咬牙:“不嫌弃,但是您不能、不能欺骗我,我很喜欢您,如果您骗我,我会很伤心。”   “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底牌露出来?”朗山朝他手背落下一吻,“遵命。”   起初江舒没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后来他终于想明白,对朗山而言,自己那份情意就是最大的底牌,可以在对方面前无法无天。   是必杀技。   是掣肘对方的最佳武器。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