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夫夫   作者:猫里偷闲   文案   下一本:师尊攻*忠犬受   CP1288196   本文:薄荷味alpha*西瓜味omega   前排提醒:前后风格差异巨大,逐渐走向沙雕风……所以大体是个沙雕风甜文,脑子可以不用带太多,谢谢~   受上辈子是莫挨老子的搞事业机器,这辈子是表面温柔有礼背地里莫挨老子的搞事业机器(但本文主要不搞事业)(后期悄悄进化恋爱脑)   攻表面是寡言酷哥,暗地是忠贞大狗狗犯病时偶尔化身会咬人的狼狗   凌度重生了。   从28岁的生物学教授重生回到17岁的高三牲,睁眼发现第二天就要参加月考,用他高中知识所剩无几的大脑。   他八年后才会合法的丈夫陆燕亭此时和他没有任何交集。   和陆燕亭的婚姻是一场双方互利的交易,而现在的凌度不需要这场交易,所以也不需要提前产生交集。   结果他前一秒撩拨完跟人家说“不好意思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后一秒就学到恍惚,仗着上辈子可怕的习惯对着认识不到两周的新晋“同学”露出后颈腺体:   “燕亭,麻烦,帮我咬一下。”   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们是合法夫夫……那个,八年后的。   副CP:裴挺/贺宜年   二哈和暂停黑化键的白莲花 第1章 他的脑浆炸开了   “路上小心。”陆燕亭把风衣递过来,是他们上次在商场挑的那件,穿在身上很有分量。   每月一次的同行采购是当初结婚时就定好的规则。   凌度接过风衣,礼貌地说:“谢谢。”   媒体那边发消息催他过去了,凌度把手机放回风衣兜里,对陆燕亭点点头,示意他走了。   十月份天气确实逐渐转凉,不算很猛的细风却变着法地往毛衣里面钻,前往停车场的路上,凌度右手紧了紧大敞的风衣。   司机注意到凌度的动作,脚步加快走到凌度的旁边:“抱歉先生,下次我提前把车开过来。”   “临时叫你过来,是我抱歉才对。”凌度摇了摇头。   陆燕亭在家的时候,都是他开车送他出门,今天本来也是。   但今早陆燕亭收到了军队的紧急调用,不得不临时通知让司机过来送他。   虽然他表达了可以自己开车的意愿,但并未被陆燕亭采纳。   对于凌度目前进行的研究,陆燕亭从未过问,但彼此都心照不宣。   所以最终妥协的是凌度。   “叮铃铃——”   电话响了。   清早的生活A区并没有什么人,这一道铃声过于突兀。   漆黑的玄关,占线的手机,鼻尖挥之不去的腥气,都随着这一遍一遍回响的熟悉铃声再度拉回到身边。   凌度一瞬间忘了呼吸。   “先生……先生!”司机见他许久没有动作,提醒道:“您的手机响了。”   凌度仿若突然回过神来,急促地吸了口气,等眼前的黑暗消散,才僵着手指去摸手机:“啊,好。"   “先生,您的铃声真好听。”司机似乎是看出来他有点紧张,以为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新闻发布会,于是生疏地找了个话题安慰他:“不是联盟常听的默认铃声,可以告诉我是哪首歌里的吗?”   “寂夜。”凌度死死盯着手机上的未知署名,回答他。   “好,好的。”司机脑子里转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其他合适的话题,只好生硬地说:“先生,别担心,发布会一定可以很成功的。”   “谢谢。”凌度扯了扯嘴角,对他短暂地露出一个笑容,等收回视线看向手机屏幕时,方才扬起的嘴角仿佛只是一个错觉,唇边的线条绷得极紧,拇指滑了两次才按上了接通键。   手机放到耳边时,凌度先前的一切类似“不安”的情绪全数收敛了,没等对面开口,他便出了声:“是你们。”   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异响。   凌度听到了,但来不及做反应,突然被重重地扑到了一边。   手机摔在地上,屏幕“啪”地碎了,不知摔到了什么按键,骤然外放出声,尖锐刺耳的机械杂音从那边传过来。   “小心!”司机的声音炸在他耳畔。   ——是枪!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是ATAR168型消音手/枪。   司机扑在他身上,喊完那句“小心”后就迅速往怀里掏了一把,反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射去。   也是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射了几枪后,司机从他身上爬起来,咬着牙,声音闷在喉咙里:“先生,去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的入口近在咫尺,凌度却没有立即跑过去,而是伸手去架司机,用力把他扶了起来。   刚才那一枪没有空,子弹摩擦着肌肉的声音清楚分明地撞进耳膜,但他没有被射中。   手心在方才的动作中抹到了伤口,沾上了一片黏腻的炙热。   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顺着空气袭进鼻尖,还有司机带着点苦味的alpha信息素。   凌度稳住狂跳的心脏,控制着不让自己的信息素也被刺激出来,影响到司机,捞过他的胳膊,跑向停车场入口。   站在入口前时,肩上的手突然动了,极其迅速地转到他的背上,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凌度踉跄了几步站稳,猛地回过头,见司机左手捂住腰侧,右手端着枪射击,背过身冲他喊:“凌先生,快走!”   凌度原地站了瞬间,扭头向里跑去。   背后有血肉被穿透的闷响,凌度紧紧拧着眉,跑近自己的车,汽车识别到了他的靠近,车灯闪烁了两下,自动解除了上锁状态。   凌度手刚摸上车门,一个冰冷的管状物抵上了他的后脑勺。   “凌教授。”   停车场里也有人。   凌度摸着车把,掌心渗出了薄汗,又立马被风干了,一片冰凉。   后脑传来扣动扳机的声音,汽车久久感应不到他上车,自动低低鸣了两声笛,提醒主人它已经准备好了。   突如其来的调动令,提前清空的街道和停车场,大张旗鼓的刺杀。   今天的新闻发布会内容被提前泄露了出去,他被“他们”找到了。   来人没有任何跟他交流的意思,叫他一声似乎只是为了彰显自己埋伏的胜利,扳机扣完就将枪管用力向前一按,语调轻浮:   “再见。”   如果没有估计错的话,他先前应该已经走出了陆燕亭的视线范围。   最后的思维闪过,他的脑浆炸开了。   …………………………   胳膊上传来微弱的刺痛,像是试探,怯生生的不太敢用力。   但凌度还是感知到了这么一点力度,猝然睁大了眼,凌厉地向旁边看去。   同桌的女生吓得屏住了呼吸,暗中戳他胳膊的笔顿了顿,在他的注视下慢吞吞地0.5倍速抽回去,眼神一边觑着他的脸色,一边担忧地朝前面瞟。   然而凌度好像睡傻了,完全没有领悟到她的暗示,只沉默地看着她,眼神滑过她的脸,又转移到她手中的笔,最终回到她的脸上。   徐巧巧的不安被凌度眸中渐渐弥漫的茫然消减,心道果然是睡傻了,只好破罐子破摔地无声做着口型:   “老师——叫你!”   “凌度。”   徐巧巧心里一惊,抬起头方老师果然已经站在了他们桌前。   我尽力了,您好自为之啊。   徐巧巧目光直视前方,坐得端正。   凌度随着声音转过头,认出眼前这位是他的高三数学老师,方程。   思忖两秒,他从座位上站起来。   “在。”顿了顿,似乎是要确定般,他张嘴叫了声:“方老师。”   方程侧过身,下巴指了指黑板:“你来做一下吧。”   凌度看向黑板上的题目,是一道导数题。   双方互相凝视了十秒后,凌度老实地回答:“对不起,我不会。”   更准确的回答是“我忘了”。   如果现在站在方程面前的是正常高三17岁的凌度,他可以对着黑板上已经写出五成的步骤,十秒钟内给出正确无误的答案。   很可惜的是,他是28岁的凌度。   是大三之后再没有接触过高中数学知识的生物学教授。   所以面对高中最难的导数题,他只能扒拉扒拉所剩无几的有关记忆,最后无奈地得出结论,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方程被他的答案哽了一下,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情,片刻又了然地转作悲痛。   “你……”方程大概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上课不要睡觉,容易感冒。”   “坐下听课吧。”   凌度应言坐下了。   他知道方程咽下去的是什么。   如果他真的回到了高三,回到了17岁这一年——他父母被人枪/杀于自家玄关,而他是事故现场第一目击者的这一年。   方程有这样的表情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ATAR168型消音手/枪。   他在十一年后死于同一型号的消音手/枪。   至于死亡这个事实,凌度对此没有任何质疑。   没想到他还有活着回想脑浆炸开是一种什么体验的时候。   凌度眼睛直视着黑板,思绪却早已跃过了各种颜色的粉笔字,跳跃起来。   眨眼的功夫,下课铃声已经打响。   凌度揉了揉发烫的太阳穴,起身走出座位。   夏湾一中的班级,能进来的不是他这种成绩极好的,就是非富即贵的。   他们不需要优异的成绩,很多都是家里有矿要去继承。   所以即使是高三,班里下了课也并没有紧张兮兮的氛围。   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少有的几个认真学习的孩子埋头刷题。   说吵闹也不算吵闹,说冷清又实在热闹。   凌度穿过热热闹闹的座位,出了门站到走廊上,苦思冥想了一番,确定厕所应该是往右转。   来来往往的学生向他投来形形色色的目光,说不出是善意的同情更多,还是恶意的幸灾乐祸更多,毕竟他高三那会应该挺拉仇恨的。   但他十一年前就不甚在意,十一年后更不以为然。   只是在一道视线同样转过来时,凌度停了停脚步。   迎面走过来的是陆燕亭。   全联盟都少有的s+级别的alpha高中时个子就很高挑了,走在人群里也能一眼望到。   飞鸟略过走廊外的高空,远远送来几声啼鸣。   凌度顺着几只伯劳飞行的方向抬头,眼角余光轻轻扫过少年利落的下颌,带着点雪白的衣领一同落入视线中。   味道很干净,闻不到熟悉的信息素。   伯劳很快就飞远了,凌度收回视线,低着头走过去。   “怎么了?”裴挺挑眉疑惑地看向突然止步的人,“认识?”   陆燕亭目送凌度走进厕所,摇了下头继续向前走:“不。”   “不认识。”   凌度捧着一大把凉水,将脸埋进手中,用力搓了搓,许久才重新抬起头来,一言不发地盯着镜子。   残留的水珠顺着眉峰滑到眼皮上,被睫毛挡住,凌度眨了眨眼,水珠便散开了,重新聚集到眼角,滚落下来的时候像一颗泪。   冰凉的水分渐渐被脸上的热气蒸干,凌度深深地吸了口气,重重吐了出来。   直到此时他才有了“我真的重生了”的实感。   镜子中是自己17岁的面容,比28岁的时候要稍微多点肉,眉眼也没有那么锋利。   凌度抬手摸着后颈的腺体,心想,这里也没有被标记。   擦干脸正准备回教室时,口袋里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   凌度掏出来,是自己十多年前的手机。   指纹划开锁,凌度怔怔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好友申请。   【你的名字——】   陆燕亭。   【申请理由——】   。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高中三年,他跟陆燕亭应该没有交集才对——   凌度从镜子的反射里看到了某个隔间,思绪少有的凝滞了。   机械地扭头看向隔间紧闭的门,凌度后知后觉地想,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交集。 第2章 需要帮忙吗?   “这里。”   陆燕亭捏着篮球,斜对面的裴挺无声动了动唇,意识到陆燕亭可能看不到他的口型,他连忙又拍了拍手。   没等裴挺手掌拍下去,陆燕亭胳膊绕了个假动作,迅速将球传了过去。   裴挺稳稳接住,遥遥冲他单眼wink了一下,自信地站在二分线外,趁着5班人几乎都围在陆燕亭旁边时,抬手投了出去。   篮球准确地砸到篮筐边缘,腾空弹飞了。   望着篮球妥妥出界的运行轨迹,裴挺尴尬地“啧”了声,挠挠头找补:“意外。”   陆燕亭转了转手腕,站原地等5班人去捡球,没有说话。   耳边却传来突兀的痛呼。   “我去!”裴挺声音大了起来,“砸到人了老陆!”   始作俑者钻进人群着急忙慌地喊:“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你没事儿吧?”   被砸到的学生已经被或担心或看热闹的人围住了,陆燕亭跟过去站了几秒,最后百无聊赖地仰起头,眼神没有聚焦地乱看了会飘来飘去的云。   察觉到不对劲时后侧的alpha腺体已经躁动起来了。   陆燕亭僵了僵,而后急促地用食指指背挡住鼻子,猛然后退了几步,但甜腻的香气却还是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夹杂着其他alpha被激出来的信息素,陆燕亭一瞬间汗毛耸立。   “靠!”裴挺的话混在周围alpha的一句句“卧槽”里,稍微没有显得特别无理:“是个omega,砸出鼻血了!”   裴挺喊完,蓦地想起什么一般,一颗头紧急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朝他开口:“老陆你……”   陆燕亭用空出来的左手摆了摆,拧着眉又退了几大步,开口时嗓音几乎粘起来了:“没事。”   用力咳了咳,陆燕亭掐着泛白的指腹,点了点地上的omega:“先送他去医务室。”   有其他人发现了他的异样,凑了过来:“陆同学你怎么了?”   是个alpha,身上还带着没收住的信息素,伸手就想扶他:“你看起来……”   陆燕亭偏过身子避开缠过来的信息素,暗骂了声,咬牙道:“别碰我。”   “别碰他!”裴挺捞过鼻血留个不停的那个omega的腿弯,将他横抱了起来,关键时刻大声吼过来:“都散一散谢谢啊!”   现在说散已经来不及了。   密密麻麻的信息素遍布了他周遭的空气,大部分是刚刚运动完的alpha的,猛烈又刺激。   妈的。   陆燕亭习惯性摸了摸耳后,什么都没摸到,愣了愣转身跑向座椅,捡起随意放在上面的外套,抖着手掏出一样东西,捏住跑向教学楼。   想打人,想……咬人。   身后的篮球场上站着一堆眼神复杂的学生,陆燕亭听到有人自以为小声地议论:   “我早就听说他不太正常吧……你看这么点信息素就……这样了。”   “天呐……”   “好吓人啊。”   “你看到他刚刚的眼神没?”   什么眼神?   想吃人的眼神?   陆燕亭靠着厕所隔间的板砖,单手给自己注射药物,回想到方才听到的,好笑地勾起唇角。   其实没什么用,大部分时候只能靠他硬生生扛过去,但聊胜于无。   比起易感期发作的时候,现在只是被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抽了一下,不会失去理智吧……应该。   虎牙根部开始隐隐作痒,陆燕亭动着下颌熟练地磨了磨,意料之中没有任何缓解,抱着的一点侥幸心理也被按下,只好无奈地盯着天花板。   厕所外面的门已经被锁上,陆燕亭肆无忌惮地释放着信息素,终于稍得片刻疏解。   可惜燥热下一秒便卷土重来,任他释放再多的信息素也难以消减,热气蒸腾在脑海里,熏着他的双眼,视线里渐渐模糊一片。   陆燕亭动了动下唇,目光落在刚才注射了药物的手臂上。   针眼还没有愈合,细小的伤口滋滋向外洇着血。   既然不能咬别人,陆燕亭恍惚片刻,随后张嘴用力把牙齿砌进手臂肌肉里,嘴里弥漫开一股血腥气——那咬自己总可以了吧?   “不要做一个被信息素操纵的废物。”   陆准曾经的话窜过混沌的脑海,清晰地回响在耳边,手臂自己创造的疼痛给他带来了无以言说的兴奋,陆燕亭好似完全没有听到般,轻轻笑了。   笃笃笃——   陆燕亭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这是隔间的门被敲响的声音。   第三秒,面前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陆燕亭慢半拍地松了牙,抬起头看向来人。   凌度站在外面,眼皮耷拉着,褶皱很明显,有点泛红,右手苍白的食指中指间夹了根烟,没用很大的力气,烟头虚虚向下倾斜着,抬手时烟灰掉下来半截,他眼神跟过去一秒,没有理会。   是个敲门的姿势。   “不好意思。”说话间烟雾从他口中飘出来,散在空气里,声音带点哑,凌度皱了下眉才接着说,这次嗓音很正常:“你有点呛。”   陆燕亭的信息素是薄荷味,淡的时候凉凉的让人清醒,浓郁时确实呛鼻子。   但这应该不是重点。   陆燕亭盯着凌度指间燃到一半的烟蒂,又滑到方才渗出薄烟的唇上,想告诉他:其实你也很呛。   但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这也不是重点。   他对凌度的印象开始在高一开学的国旗下致辞中,停留在“那个长得很好看成绩次次第一”的1班同学里。   别无其他。   前提是“在今天之前”。   而就在刚刚,他的印象冲破了早已定型的桎梏,奔赴了不知名的方向。   “我记得我问过厕所里有没有人。”   其实不算问,他带着乱七八糟的信息素冲进厕所时,就已经惊走了少有的体育课学生,胡乱喊的一句“麻烦出去一下”惊走了剩下的学生,最后锁上厕所大门的时候整间都是死寂的。   但他确实没有时间检查所有的隔间。   果然,凌度掀开眼皮,没所谓地说:“哦,我没应。”   “现在走……”陆燕亭向后靠了靠,注视着凌度,眼底漫上了血丝:“来得及。”   只是还有一点很奇怪。   操场随便一个不知级别的omega发出的信息素都惹得他信息素紊乱至此,凌度站在他这么近的地方,几乎算浸泡在他的薄荷味信息素里面,按理来说不可能一点信息素都不露出来。   注意到陆燕亭不自觉滑到他后颈略带打量的视线,凌度了然地开了口:“有信息素,没气味而已。”   陆燕亭眨了两下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安抚了。   原本一团浆糊的大脑像是涌进了神奇的液体,一遍一遍帮他冲刷种种暴戾的情绪,轻而易举压制了折磨他数年的躁动。   坏消息是新的陌生的情绪动荡起来了,齿根……更痒了。   舌尖抵上了虎牙根部,陆燕亭又眨了两下眼睛:“谢谢。”   任何信息素气味都会刺激到他,但契合度高一点的omega发出的安抚信息素能够帮助他缓解,只是一边刺激一边缓解的行为对他来说属于没必要,不如没有。   他没想到竟然会有一个人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需要更多。   脑海深处冒出了这个想法。   陆燕亭紧紧拧住眉,脊背贴上了冰凉的瓷砖,勉强按捺住冲动后再次艰难地张了口:“麻烦……出去一下。”   “你确定?”凌度反问的声线压得很低,说话间歪了歪头。   我不确定。   陆燕亭拽过凌度胳膊把他按在墙上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想。   凌度自始至终没有挣扎,甚至接近于“顺从”,手肘磕到墙壁的时候也没作声,只淡淡地看着他控制不住后急切的动作。   垂着眼又吸了口指间的烟,凌度反手在背后瓷砖上点了下,按灭了烟蒂,顺手扔进身旁的垃圾桶,然后抬起眼,凑到他耳边,轻声问:   “需要帮忙吗?”   陆燕亭用实际行动给了他答案。   没有气味,但有甜味。   西瓜味道的信息素。   ……………………   早被遗忘在角落的记忆就这样猝不及防被熟悉的场景带了回来。   后颈仿佛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刺痛,是犬齿扎进腺体的感受。   凌度摸着脸,叹了口气。   好吧,排除了这一段,才算完全没有交集。   陆燕亭那时没有给他标记,只咬破了他的腺体,自行汲取了很多安抚信息素。   虽然多年后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寻常,但在当年……可能是他造孽了。   更造孽的是,凌度盯着仍然亮着的手机屏幕,来自陆燕亭的好友申请十分醒目地闪烁,分外强调它的存在感。   这个应该不会记错。   他当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拒绝”。   本着人道主义原则,更看在未来夫夫三年的情意上——凌度此番愧疚地按下了“同意”键。   见他坐回座位上,徐巧巧凑过来通知他:“黎老师让你下课后去他办公室。”   黎尚。   比起对方程的“高三数学老师”这样干巴巴的记忆,凌度对黎尚的印象更多一点。   是带了他高中三年班主任和生物竞赛的恩师,毕业后他们也经常有一些学术上的交流。   凌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末了习惯性补了一句:“谢谢。”   徐巧巧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许久支支吾吾地回道:“不,不用谢。”   凌度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他高三真没混蛋到……连一句谢谢都没给同桌小姑娘说过吧。   看着徐巧巧瞪圆的双眸,凌度摸了摸下巴反思,应该没有……吧?   下一节课是语文。   凌度跟着徐巧巧一起掏出了语文书,翻到了相同的页数。   后来的很长时间,都是他站在讲台上,给下面的学生讲课,这样老老实实坐在座位听其他人讲课的体验有点陌生,凌度望着黑板,眼角余光瞧见徐巧巧又有了动作,于是不动声色地瞟了瞟。   只见小姑娘伸手在桌洞里摸索了几下,掏出来一本试卷集,仗着前面堆得很高的课本的掩护,堂而皇之刷起了数学题。   ……   可喜可贺,他似乎找到了一点当初上高中的感觉。   凌度尝试着也伸手进桌肚摸了一下,当真摸到了题卷类似的物体。   新奇地摊开在桌面上,凌度认出这是当年的生物竞赛题库。   随便瞥了几题都能背出答案时,凌度又反手把题库扔回了桌洞。   听着语文的高老师谈了会诗词歌赋,凌度敲了敲徐巧巧的桌子,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徐同学,劳烦问一下。”   徐巧巧从几何题里猛地被捞出来,两眼有点发直:“什么?”   “下一次月考,是什么时候?”   徐巧巧恍惚了片刻,心道今夕是何年,但答案并不需要经大脑思考,所以她飞快地出了声:“就是明天呀。”   “?”   见凌度愣住的样子,徐巧巧以为他没听清,低着头靠近,避着高老师的目光,小声但发音清晰,一字一顿地说:“就是,明天呀。”   凌度听清了,随口顺出了“谢谢”送走好奇的小姑娘,心如止水地想,这生,也不是非重不可的。 第3章 0°   他上辈子的实验已经成功了。   利用父母留下的研究资料,三年内筛选了上百种辅助材料与催化剂,他终于找到了能够让KL新型抑制剂稳定发挥作用并批量生产的物质。   他完成了“计划”的最后一步。   他不知道父母的成果里有多少前人的心血,但“计划”走到他手里的第三年,终于该画上尾声。   这是所有组织成员的胜利,只是站出来公开发表成果的他,无法与其他人共享这一份胜利。   他甚至不知道“其他人”里都有谁,提供了麦丁那化学式的“馒头”,算出黄酮素共振频率的“方差”,这一个个代号下藏匿的,究竟是怎样的灵魂。   选择成为那个公布之人的那一刻,凌度对自己的死亡已经有了预知。   只是他本以为自己或许会死在走下发布会的台阶上,被一枪爆头,或许是死在回公寓的路上,被突然失控的卡车碾过去。   没想到“他们”却直到最后一刻,也要维持惯常的高傲,让他死在了跟父母相同的手枪下。   还连累了陆燕亭无辜的副手。   但他的死亡并不能改变什么,如果他不曾重生的那个世界在他死亡后继续运作下去,仍然会有其他人站出来告诉所有omega:是的,我们研制出来了新型抑制剂,能够完全摆脱alpha对omega天生信息素压制的新型抑制剂。   强制被标记后终身受控于alpha的情况将不复存在。   他的重生与否,意义并不大。   代价如果是他重生回来后,亲手打碎高中时由自己创造出来的高分神话,意义更不大了。   亲耳听闻徐巧巧报出来的死亡倒计时后,凌度陷入了灵魂出走的放空。   已知:月考共有六门科目。   语数英,理化生。   英语化学生物,平均下来他可以拿到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分数。   语文数学物理,平均下来他可以大胆地不及格。   求:怎样跟黎尚解释才能让这位敏锐的班主任相信,他真的还是凌度,没有被什么脏东西附身?   答:无解。   凌度埋着头走进办公室,到达黎尚办公桌前的时候,黎尚正好也发现了他,捞过旁边教师的板凳让他坐下。   坐下的时候凌度抬了头,对上了黎尚的视线,控制不住默默地想道,对不起黎老师,您的好学生,明天之后,就再也不是好学生了。   “凌度……”黎尚叫了他一声后很久没继续说话。   凌度看着刚过三十的年轻beta老师悄悄红了眼眶。   “我没事。”凌度忙开口,“老师,我真的没事。”   少年omega身形削瘦,量好身高订做的校服衬衫也依旧大了一圈,松松垮垮地挂在了肩上,两边坠下去一小截,纽扣规规矩矩一颗不落地扣到了锁骨,额前的刘海有点长了,扎到了睫毛上,凌度动手拨了拨,不适地眨眨眼。   这是她不算很长的职业生涯里遇到的最优秀的学生,不止是成绩,还有品格。即使自己不久前才经历了天塌般的变故,此时第一反应却是反过来安慰她。   黎尚吸了吸鼻子,从旁边的办公桌上拿下一张表递给他,说:“考虑一下吗?”   接过表格时,凌度心下已经有了答案,但仍旧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盯着表格内容来回看了三遍,最后把表递了回去:“谢谢老师,不过,不用了,我不住校。”   上辈子黎尚也同样给了他一张住校申请表。   他知道黎尚是好意,他的父母就死在家里的玄关,一周不到,连客厅的血腥气都没散干净,黎尚是怕他触景伤情。   但那是他离他们存在的痕迹最近的地方。   他不在意触景伤情,更怕岁月不居。   如果不主动去靠近,那些痕迹终有一天会迷失在记忆里。   黎尚没想到他拒绝得那么快,震惊地追问:“不再考虑一下?带回去明天再给我答案也可以的。”   “真的谢谢您的好意。”凌度诚恳地说,“但我可以一个人住的。”   黎尚没再坚持,把申请表放回了办公桌上:“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也不多作干预,那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老师好吧?”   “好。”   “好好好你好什么好,你就知道好。”裴挺气急败坏地一屁股坐到前面的座位上,扒着椅子威胁地指了指他:“你听到我在说什么了吗就好,手机有什么好看的盯半天了能盯出花来吗?叫于萌萌逮到给你收了去!”   “周末去你家打游戏。”陆燕亭抬了抬手机,缓慢地在打字框里按下几个字母,看了几秒又飞速删了个干净,末了想起来了接着说:“我说好。”   “……”裴挺哀怨地瞅着他,语出惊人:“你谈恋爱了?”   陆燕亭指尖顿了顿,终于正眼看向了他:“没有,你在想什么?”   “应该问你在想什么。”怕同班同学听见,裴挺压低了声音,故意说得夸张:“一脸思/春样。”   陆燕亭一个“滚”字在喉口酝酿了番,最后说:“爬。”   裴挺目的达到,嘿嘿笑着耸了耸肩。   刚准备约个具体时间,后背突然被人戳了戳。   陆燕亭的座位在教师东北角,他坐了前桌,旁边没几步就是正门。   裴挺坐在椅子上转了圈,背后是个长相有点秀气的男生。   “那个,你好,我找……”男生目光看向裴挺身后,眼睛亮了亮:“陆燕亭!我找陆燕亭。”   “不对不对。”裴挺拨过男生指着陆燕亭的手,像拨指南针一样把指针拨到了自己的方向:“上星期在操场不小心用球砸你的不是他,你找错人了,是我,我抱着你跑了大半个操场去的医务室,冤有头债有主啊同学。”   “咱们还加联系方式了呢,这么快就忘了?”   “不是……”男生有点窘迫地把胳膊又转回了陆燕亭的方向,“我不是来找你问罪的,我就是来找他,有点事情……”   “贺宜年,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陆燕亭按熄手机屏幕,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这边的动静吸引到了班里其他人的注意,陆燕亭扭头看了一眼,走出教室:“出来。”   贺宜年满怀歉意地给裴挺小幅度鞠了鞠躬,跟着陆燕亭走出去:“来了。”   “父母的想法归父母的想法,”陆燕亭抬手按了按颈椎,斜过眼看向贺宜年:“别让他们左右自己的判断。”   “可是……”贺宜年急了,“我们的契合度很高,很合适……”   贺宜年的鼻侧落了颗小痣,跟某个人正好在相反的位置,着急的时候动了动,陆燕亭多看了两眼,说:   “契合度不代表一切。”   可是那天……你明明就对我的信息素有反应,不,是反应剧烈。贺宜年回想到体育课那天陆燕亭惊乱的模样,心下定了定,决定从长计议,遂迟疑地开口:“那今晚……”   “我会去。”陆燕亭放下手,视线滑过旁边办公室走出的人,停了很久,才接着道:“去跟他们说清楚。”   “可以啊。”看见陆燕亭走进来,裴挺凑上去:“手机里一个,外面还有一个。”   “理事长家的小儿子。”陆燕亭坐回座位,从口袋摸出手机,继续盯着看。   “靠。”裴挺一身恶寒,龇牙道:“那算了吧,你就紧着手机里这一个来吧。”   陆燕亭最后决定为自己辩解一下:“没有的事。”   他还没想好第一句话要发送什么。   “嗯,好的,我信了。”快要上课了,裴挺窜回自己的座位,说:“周末,老时间,别忘了。”   0°,嗯……是想强调自己绝世大猛1的地位?   回想着刚刚眼神好瞥到的备注,裴挺默默寻思。   “爸,妈。”凌度轻轻推开门,顺手把钥匙挂到墙上:“我回来了。”   他已经适应了很多年完全没有凌文衫和度秋的生活,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半夜被路过的陌生人发现昏倒在玄关,着急忙慌抬去医院了。   换了鞋,凌度走到后院,把度秋养的花搬进屋里放着,路过餐桌时,凌文衫常看的报刊还翻在临走的那一页,凌度看了两眼,把报刊合起来,放到了书房一堆报刊旁边。   如果早重生七天……   凌度摒除掉突然产生的没意义的想法,进厨房自己下了一碗面。   冰箱里之前的食材已经坏了,凌度打算明天放学回来的时候路过超市买点囤着,至于今晚,只能将就吃碗葱油拌面了。   得亏度秋不止养了花花草草,还在后院种了点葱蒜,不然今晚她那28岁的儿子就要吃清汤白面了。   陆燕亭的手艺比他还是好很多的。   第一口面吃进嘴里齁掉天灵盖的那一瞬间,凌度走神地想。   还不如清汤白面呢。   凌度端着面去锅里的清汤里涮了涮,总算顺利填饱了肚子,卸下重负般洗了碗,又洗了澡,把碗和自己都收拾干净,打开书包将三科资料摊在了书桌上——   是紧着一科女娲补天呢,还是雨露均沾凑个及格呢?   人的记忆容量空间是有限的,一辈子要经历的事情那么多,你不可能将所有有关无关的东西全部记下来,这样太浪费空间了。   你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才能把想要记住的全部记牢。   只是新的记忆会不断涌入,旧的记忆会一点一点被覆盖淹没,就算他再过珍重地回忆留存,舍弃无用的记忆给它们腾地方,他能记住的关于凌文杉和度秋的也越来越少,越来越模糊。   他甚至常常怀疑自己是否记忆出现了偏差,因为时间过于久远而记错了某些东西,比如度秋最喜欢的花可能不是迎春?凌文杉最喜欢看的期刊可能并没有撑过那一年的经济萧条?   还有些记忆在一段时间内可能是有用的,那么他就让它存在一段时间,当这些以后都不会再派上用场时,凌度就会把他们有意识地清除,遗忘,为留存更多的有用记忆提高概率。   语文数学和物理,属于被他有意识遗忘的“曾经有用记忆”。   就像他没想过有一天,他可以活着去回忆脑浆炸开的感受一样,他同样也没想过有一天,他还要再经历一遍这些“曾经有用记忆”发挥效用的时间段——   带着他已经将这些知识清空八成的大脑。 第4章 “晚安”“谢谢”   最后凌度决定雨露均沾。   女娲补天战略在他翻开书发现几乎是空白之后宣告中道崩殂。   高中很多科目在书上能学到的不过十之一二,书本只能教给你最基础的知识,解题的技巧和多样变换折磨的题型只会在考试的题目中一一体现。   而他仰仗着不错的记忆力,并没有做笔记的习惯,因为他如果不想忘,至少高中三年里,他可以牢牢记住。   他手里的资料也几乎全是针对数学大题、物理最后一题的专项训练,对于目前的他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至于语文?哦,语文他没有买资料。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将数学物理的基础公式和定理过一遍,语文……文言文跟古诗先放一放吧,不背也能有分。   一晚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剩下的,听天由命。   钟表上时针滑过2点的刻度,凌度后靠到椅背上,捏了捏酸涩的后颈肌肉。   以前做实验的时候也经常忙到凌晨,即使他一直让陆燕亭不要等他,自己提前睡就行,陆燕亭只要从队里回来,没什么任务,还是会兢兢业业地等在实验楼下。   有时候他下来时,陆燕亭都已经在车里睡着了。   他们的婚姻虽然无关爱情,但不得不说,陆燕亭是一个很称职的丈夫。   关上台灯,凌度长长地吐了口气。   做实验时他还是会四处走动的,脖子跟腰没有这么遭罪。   正准备上床睡觉,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大脑被熟悉又崭新的知识填满,凌度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伸手摸过手机,发现收到一条最新消息。   时间是刚刚。   凌晨2点03分。   对面备注是“燕亭”。   内容只有两个字:晚安。   凌度:“……?”   扒拉着刷新两下聊天框,确定这就是陆燕亭发给他的第一条消息,凌度陷入了沉思。   事实证明脑细胞死太多很影响思考速度,原地思考了十秒钟也没有想明白对面的意图,凌度礼貌地打字:谢谢。   发送。   然后关闭手机屏幕,想了想又把震动模式也关了,以防对面又心血来潮发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吵到他。   做完这一切,凌度安然地躺平睡觉了。   “!!!”陆燕亭抬起屏幕看到“已发送”时手机咣叽砸到了鼻梁上,硬生生把他砸清醒了。   皱着鼻子从床上爬起来,陆燕亭捏紧了手机,沉默地盯着已经超时无法撤回的界面。   把想说的话打在打字框里,四舍五入也算是发过了。   ……他本来是这样想的。   下次再陪裴挺打游戏到半夜精神恍惚他就是狗。   所以……   谢谢是什么意思?   谢谢你的晚安?   谢谢你的好意?   谢谢你是好人但是对不起?   谢……谢特。   陆燕亭眼不见为净地把手机扔远了。   就当是一场梦。   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   数学是及格不了了,希望下午的语文可以争点气。   走出月考的考场,凌度决定为黎尚的心脏默哀三秒。   第三秒睁开眼的时候,徐巧巧站在了他跟前,手里还抓着刚从考场顺出来的草稿纸,兴致勃勃地问他:“凌同学,数学最后一题你算的是什么啊?”   “我……”   “慢着!”徐巧巧瞪着眼睛原地深呼吸了会,最后一口气呼完才握了握拳头:“好了!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你说吧。”   “……”凌度歉意地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没算出来。”   徐巧巧张大了嘴巴,显然没信:“凌同学,你别拿我寻开心呀。”   凌度只好盯着她的眼睛,妄图让小姑娘看出他眼里满满的真诚。   经过昨天的友好交流,徐巧巧似乎对他有所改观,现在直视着他的眼睛也并不感到害怕,反而皱了皱眉头,试探性地问:“分三种情况讨论?”   见他没反应,又接着说:“0,无解,还有……根号2?”   “你说的对。”凌度放弃挣扎,微笑。   他对徐巧巧还有印象,因为高中三年,这个小姑娘就一直跟在他的名字后面,稳坐第二名的位置。   所以数学的最后一大题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来找他大概率就是确认一下自己的答案。   “谢谢~”徐巧巧高兴了,把草稿纸揣到兜里,蹦跶着准备走人。   “等等。”凌度叫住了她。   徐巧巧“啊?”了声回头,脸上有点懵:“怎么了?”   “徐同学,我想借用一下你的笔记,可以吗?”凌度补充道,“一星期就可以。”   虽然很不想麻烦他人,但这是短时间内补回高中知识最有效的办法了。   KL新型抑制剂最关键的步骤在他的脑子里,很多重要的数据他都背下来了,这是领先了十一年的记忆,如果能尽快提供给组织,他们可以提前很多年研发成功。   只是这辈子的他现在还无法接触到组织,上辈子他正式收到邀请,是在章河山手下当博士的时候,据现在也有八年。   他不清楚自己是如何重生的,这是以现有的科学水平完全无法解释的现象,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便再走一遍上辈子的路,把KL再做成一次。   这一次他有办法提前完成组织的暗中考察,不需要八年来反复试探收到邀请的办法。   第一步是考上华大,在这之前,他得先让数学物理及格。   路漫漫其修远兮。   凌度?问她?借笔记?   徐巧巧感觉这个世界有点魔幻,怔怔答道:“可,可以啊,你要哪一门?”   “数学和物理。”   “好没问题!”   “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徐巧巧忙说,“我下午考语文的时候带给你好吗?在家呢我没带来学校。”   “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徐巧巧头摇得飞快,“那,那我先走了。”   凌度一句“路上小心”已经到了嘴边,突然想起来上一个对自己这样说的人恐怕已经看到他脑袋开花的样子了,顿了顿最后说:“再见。”   “再见。”陆燕亭熟稔地摸了摸自家博美毛茸茸的狗头,“我走了。”   小狗狗不知道什么叫“上学”,只知道又要有很长时间看不到主人了,蹭着他的手心使劲地拱,发出着急的“嘤嘤”声。   “圆圆。”陆燕亭叫它,“回去。”   圆圆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意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既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又暗戳戳想表达下自己的不满。   陆燕亭确定圆圆不会再跟上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等等。”陆准叫住他。   陆燕亭扣住门把手,面对博美时流露出的少许笑意在回过身的瞬间沉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陆准。   “昨晚的话,我就当作没听到过。”   意料之中的情形,陆准决定的事向来不以他人的意志为转移。   “明天的宴会去给你贺叔叔道个歉。”   “没空。”陆燕亭说,“我要复习。”   理由是胡扯的,陆准也知道他在胡扯,脸色纹丝未变:“到时候小吴来接你。”   司机小吴连声应是。   陆燕亭垂着眼皮,不作声。   “小陆。”柳羌芜走出来打圆场,“听话,别跟你爸犟。”   陆燕亭顺着声音看过去,柳羌芜收到他的视线,两秒后慌张地别开脸,胳膊抖了一下。   柳羌芜是一个招人喜欢的omega,符合现代社会对omega的所有要求,温柔寡言,不争不抢,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   美丽又听话,所以对于陆准这种人来说,是绝佳的妻子。   只是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母亲。   听话,听话。   柳羌芜奉行了半辈子的宗旨,如今亦想要加之于他身。   陆燕亭径直上了车,没再回答,目光盯着道路前方,说:“开车。”   放下拎了一路的资料书和新鲜的蔬菜,凌度活动了一下手腕,翻出钥匙开门。   刚扭开门,凌度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一旁的信箱。   这里一般是凌文衫订的报纸定期放送的地方,现在的年代已经很少有人会在家旁边设置信箱了,只有凌文衫还喜欢这种原始的阅读体验。   信箱的开口处露出了一截精致的卡片。   凌度把东西拎进去,钥匙挂好,回头走到信箱前,抽出了那封邀请函。   来自贺擎宇,联盟的理事长,国家最高行政长官之一。   邀请他明晚去参加贺宜年的16周岁生日宴会。   凌度拿着邀请函,硬质的外壳上撒着金粉,磨蹭两下就沾满了指尖,凌度换了只手捏着空白处,使劲搓了搓手指。   上辈子他也发现了这封邀请函。   但鉴于当时他并不熟悉贺擎宇,只当是理事长消息滞后,不知道他的父母已经死了,仍然发来了邀请函。   如今看来,正是因为凌文衫和度秋已经死了,才有了这张发给他的邀请函。   上辈子他没去,后来没过多久,贺擎宇就亲自找上了他。   既然躲不过去。   凌度把邀请函捏进了屋里,随手放到柜台上,去厨房洗了洗手。   那就提前去会一会。   不过这些都是明晚要考虑的事,今晚有了现买的资料和徐巧巧的笔记,他可以争取一下明天的物理,比及格分多一点。 第5章 “凌教授,再见。”   付过钱,凌度跟出租车司机道了谢,目送车子开远了,才缓缓移动着视线,抬头望了望贺家外围高大的铁门。   贺家别墅建在山上,方圆几里内没有其他人住,占地广阔,门外有保安看守,出租车开不进去里面,到正门的路得步行过去。   他上辈子没来过几次山上的老宅,贺擎宇在市中心有房子,平时住在那边,上班开会方便,只有举办宴会等需要大场面的情况时,才会叫人提前收拾了来这边办。   他不相信外面酒店的业务能力,始终认为自己操办的才是最好的,也更能体现宴会主人的用心,有利于和别人发展人际关系,或者让别人和他发展人际关系。   跟保安问清楚了路线,凌度走了十几分钟,总算找到了目的地。   将邀请函交给门口迎宾员的时候,其中一个迎宾接过看了他一眼,连忙附耳到另一个迎宾旁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领着他去了另外的方向:   “这边请。”   迎宾把他带到了后门,乘着电梯上了五楼,最后停在一个房间门口,拘谨地敲了敲门:“理事长,凌先生到了。”   “进来。”   凌度推开门,走了进去。   迎宾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不知名的迎宾渐渐走远,走廊上回响的脚步声消失在耳旁,归于寂静。   贺擎宇还是没有出声,视线却上上下下一刻不停地把他打量了个遍,随后站了起来。   小儿子的生日宴会在即,父亲已经换好了笔挺的西服,连发丝都不见白色,得体极了。   只在看到他进来时显出半分慌张,起身的动作不算从容。   端详了半晌他的表情,贺擎宇终于开了口,问他:“度……你妈妈,跟你提过我?”   凌度淡淡点了点头。   其实没有。   度秋生前,从来没有跟他提过半个“贺”字。   他只知道自己不是凌文衫的亲生儿子,他七岁之前是叫度夏,跟着度秋姓。   七岁之后凌文衫跟度秋结了婚,他就改名叫凌度了。   但他不介意自己是谁的儿子,凌文衫跟度秋一直以为自己那时候还小,大了准是早就忘了。   其实不是,他一直都知道,但乐意装作忘了。   亲不亲生,凌文衫都是他的父亲。   只是上辈子凌文衫跟度秋死后,他又白捡了个带着亲子鉴定要来认他的所谓的“父亲”。   凌度不想去较真贺擎宇从哪里得到的自己的DNA,也不想重复上辈子反复拉扯纠缠最后接受现实的路。   不卑不亢地浅浅鞠了一躬,凌度直起身正视着贺擎宇的眼睛:“我大概知道贺理事找我的用意,但恕我现在还无法接受这些事情,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也许是自己平静的态度过于反常,贺擎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走近了几步:“凌度?叫凌度是吧?”   “我……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们母子,如果你们过得幸福我绝对不会打扰,过去那么多年你也看到了,我不曾找过你们一次。”   “只是你如今遭受这种变故,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   “理事长,”凌度不动声色退了几步,“您既已拥有圆满的家庭,儿女双全,我的存在对您来说想必是一种负担,我怎敢麻烦您。”   “况且梅女士如果知道了……”凌度点到即止,迅速换了话题:   “祝令子生辰快乐。”   “我就先回去了,今天过来只是想当面表示一下祝福,至于其他的事……我不会多想,望理事长身体健康,生活愉快。”   贺擎宇听到“梅女士”时隐晦地看了他一眼。   凌度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当成一座完全不会看脸色的雕像。   静默许久,贺擎宇舒展开了表情,露出他见过最多的标准和善的微笑,抓住他的手轻轻拍了下:“你的祝福我替小年收下了,不过来都来了,不妨参加完宴会再走如何?”   这是贺擎宇的认知中他们第一次见面,贺擎宇不会认为他提到“梅女士”是故意为之,只会以为是无心之举,或者出于对自己身份的自卑,害怕见到明面上的“正牌夫人”。   这是贺擎宇一向的思考方式,因为你是我自认“不算光彩”的孩子,所以你应该为此感到自卑,并羞于见到他的合法妻子和孩子。   凌度一直很想知道贺擎宇此般独特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但上辈子打了那么多年交道,最后得出的结论也只有“天赋”二字可以形容。   “认祖归宗”的事只是暂时告一段落,贺擎宇绝对不是个好打发的人,凌度深知这一点,笑了:“好。”   出门时贺擎宇坚持要送他,被凌度拒绝了,于是贺擎宇给他指了大厅的方向,小心叮嘱后才放他走。   在贺擎宇的想象中,今天本该是父子相认感激涕零的场面,他甚至在桌上摆好了纸巾和湿巾,料想自己得知真相难抵悲伤在他面前痛哭流涕。   而他会摆出一个温和父亲的姿态给予自己宽容和爱护,并许诺以后尽好父亲的责任。   皆大欢喜。   很可惜,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的凌度,都不会像他预想的那样发展。   上辈子他一遍一遍的拒绝换来了此人变本加厉的纠缠,他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控诉成了此人眼中寻求关怀的手段。   贺擎宇坚信自己只是“赌气”,是在暗中抱怨他这么多年的缺失。   而凌度只想让他洗洗脑子,别太自信了。   他的父母已经死了,他没有其他的父亲。   凌文衫和度秋留下的财产足够他顺利地读完大学,他也不会缺钱。   甚至他和陆燕亭的婚姻,原因也只在他们两人之间互相看得顺眼,他们的信息素也看得顺眼,跟他贺擎宇的背景没有半分关系。   漫无止境的臆想最后得到的,只会是自我感动。   这辈子他不指望能改变贺擎宇离奇的脑回路,翻来覆去的解释也不会被有着自己逻辑体系的贺擎宇接纳,只希望在他安稳地找回高中知识之前,这尊大佛能给他留个清静。   凌度顺着贺擎宇指的方向走到头,按下了转角的电梯。   “叮——”   五楼到了。   电梯是从上面下来的,宴会在二楼举办,里面会有人是凌度已经猜到的情况。   但随着电梯缓缓展开,里面人的脸渐次映入眸中,即使有了心理建设,凌度还是愣了一下。   里面是梅立一家三口,和一个脸生的男子。   梅立是贺擎宇的合法妻子,一个很有主见有点强势的omega,凌度上辈子见过她几次,但都交涉不深。   虽然他对自己的身份并没有任何轻视的意思,度秋当年跟贺擎宇是自由恋爱,只是分得不太愉快,但不保证梅立不会对此心存芥蒂,他也不太清楚梅立此时对自己了解多少。   凌度只愣了一瞬,就自然地走进了电梯。   “凌度?”反倒是贺宜年惊讶地叫出了声。   他在学校本就还算出名,一朝遭逢变故成了重大刑事案件的当事人,几乎算是一中人尽皆知了,贺宜年认出他并不奇怪。   “你好。”凌度按下关门键,说。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你也是来给我庆生的吗?”贺宜年笑问。   电梯缓慢下行,凌度掐着开门的点,回答:“是啊,生日快乐。”   他的态度谈不上敷衍,但总归有些不冷不热,贺宜年一时脸色有点尴尬。   凌度没管贺宜年的脸色,径直走出了电梯。   反正总归是要得罪的,早点晚点也没什么所谓。   倒也不是他故意想要惹恼贺宜年,只是无论他做什么,贺宜年最终总是能以最深的恶意揣测他的行为,表面上却还要装作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与他交好。   而他不喜欢事先将人放在“恶”的位置相处,所以贺宜年说什么,他虽不全然信,但也放了点在心里。   如果不是大三那年贺宜年找人绑了他,想伪造成赎金谈崩了绑匪撕票,他确实不知道贺宜年竟然那么恨他,同他说的那些兄弟情深的言论不是不可全信,是全然不可信。   贺擎宇那时甚至动用了军方的力量才把他救了出去,但最终也只是“误杀”了绑匪,死无对证,不了了之。   不过他们一家也是有趣,omega弟弟表面人畜无害,背地却恨他入骨,alpha姐姐贺知霜表面对他冷漠非常,当年却是第一个提供给警察和军方线索让他们救人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贺知霜都暗中安排了人来保护他的安危,直到他跟陆燕亭结婚才停止。   “凌先生。”   身后有人叫住了他,凌度发散的思维顷刻凝滞,不算很大的声音却仿佛穿透了耳膜,震颤地凿进了他的头骨,荡出长久的翁鸣。   凌度一瞬间后背发凉,僵硬地转回身。   站在他后面的是刚才电梯里他唯一不认识的那个脸生的男子。   “你的东西掉了。”男子伸手递过来一样东西。   凌度用力咬了下腮肉,尖锐的疼痛唤醒了理智,凌度于是露出了笑容,接过男子递过来的钥匙:“多谢,请问您是……”   “他是我的秘书。”梅立跃过男子,走到凌度跟前,宴会厅的大灯从头顶肆无忌惮地照下,但梅立脸上精致的妆容却找不出半分瑕疵,甚至连眼角的细纹都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美艳又年轻的脸。   凌度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没有好好控制住,透露出凶狠来,但他已经尽力了,至少声线听着没有颤抖,一切正常:“多亏有这位秘书先生,不然今天我就进不去家门了。可以请教一下他的名字吗?”   “鄙姓李。”秘书道。   “李秘书。”凌度说,“非常感谢。”   “举手之劳。”   李秘书……   【“凌教授,再见。”】   这是上辈子用ATAR168型消音手/枪埋伏在地下车库杀死他的人。 第6章 重来一次的意义   在贺家宴会上发现上辈子杀死自己的人是凌度从来没想过的情况。   父母被杀后,上辈子他的决定不是报仇,而是帮助完成那个他们用生命作保也要参与的“计划”。   他那个时候仅仅知道“计划”的存在,对于具体内容丝毫不知。   这大概也是他能够活下来的原因。   度秋是个有着很多浪漫主义细胞的beta,经常给他和凌文衫准备些小惊喜,比如一场三人的烛光晚餐,或者凌文衫相中许久的领带。   凌文衫也是个beta,没什么脾气,不太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嘴笨得很,但每次都能全盘接受度秋的惊喜,再拙劣地模仿一次回礼,度秋会骂他准备得一团糟,人却笑得前仰后合。   他十三岁之前,度秋和凌文衫的闲暇时间不算少,他们周末常常随机挑一处地方,逛上半天,再决定一家餐厅,凌度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们聊一些听不懂的数据,特殊的菌株。   转折发生在十三岁,凌度记得很清楚。   他一次放学回家时无意间听到了“计划”这个名词。   之后他频繁地听到它,但每次看到他时,他们的谈论都会戛然而止,生硬地结束当前的话题,转而问他在学校的情况,所以凌度不知道这是怎样的“计划”。   最开始他们应该是在争论是否加入这个“计划”,好脾气的凌文衫那段时间也经常沉默下来,显得有些生气,度秋会一边安慰凌文衫,一边用带着歉意的眼神远远注视着他。   度秋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那时候眼神有多直白,还以为掩饰得很好,稳稳瞒住了儿子。   凌度明白他们争论的结果是“参与”。   因为从某一天起,他再也没有在家里听过这个名词,他们的生活一如往常,但周末的团建消失了,凌文衫和度秋的周末再也没有空下来过。   再就是高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的一周多天前。   大批大批的记者被他拦在了门外,但仍挡不住新闻上铺天盖地的报道,华大知名的一对恩爱的教授夫妻,被枪杀于自家玄关,现场第一目击者和报警人是他们唯一的omega儿子。   凶手未知,作案动机成谜。   附近的监控全成了摆设,凶手的出现和消失都没有任何痕迹,也没有人看到。   警方告诉他,他们一定会追查到底,可直到十一年后,也不曾提供给他新的消息。   仇杀,激情杀人,情杀……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各类各式的人们猜了个遍,不断有“聪明人”抑或“知情人士”对此事发表自己的看法,揣测二位明面上恩爱温柔的教授背地里是不是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会被人找上门给杀害。   少有的几个网友会当场流露出对受害者的同情,对加害者的痛恨,转头又遗忘在角落里,打出的文字也渐渐被新增的评论淹没。   凌度发了疯一样在度秋和凌文衫的电脑里翻找了一天。   最终找到了度秋存在里面的加密文件,度秋设置密码永远都是那几串数字的排列组合,凌度轻而易举破解了加密,看到了文件的内容。   也终于知道了“计划”是什么。   因此凶手的预测范围几乎可以扩大到整个联盟的alpha,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都是计划成功后可能被损害到利益的那批人。   更大的可能是高层,联盟的枪支管制极为严苛,普通人不可能接触到。   并且联盟最高层的执政官员也几乎全是alpha,alpha在这一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与竞争力。   而他对他们一无所知,想要追查到凶手可谓天方夜谭。   凌度在电脑前,对着他那时还看不懂的数据坐了一夜。   最后决定放弃追查凶手。   他的父母在加入计划前一定早就知道有人在威胁着他们的生命,所以他们为了他争论不休,数次几近放弃。   但最终,他们选择了加入。   为了全联盟omega的境地,两个普通的beta教授愿意赌上自己的生命,做出这个决定时,他们的儿子还没有分化出第二性别。   如果选择追究凌文衫和度秋的死亡,他注定要主动跟那些人打交道,一个不慎就是身死。   可计划还没有成功,且不知何时才能成功。   他不顾死活去追究这些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揪出了凶手,凌文衫和度秋的死亡也早已成定局,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他还有另一个选择——参与计划,完成计划。   凌度相信,比起找出凶手,他们更希望自己替他们完成那个计划,凶手百般阻挠不惜杀人也要控制进度的计划,他完成了,才算是对凌文衫跟度秋真正的交代。   更是对联盟的omega和对自己的交代。   他走上了与他们相同的路,考进同一所大学,拜进同一个导师门下,迈进同一间实验室,终于在他们死后的第八年,收到了“计划”的邀请。   华大地下的实验室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信息素,他们研究的对象就是信息素,致力于研制完全屏蔽alpha对omega信息素压制的试剂。   信息素的吸引是天生的,不可避免的,但AO双方信息素的高低不该有贵贱。   就算是最低等的D级alpha信息素,在进行永久标记后,也可以压制s级的omega,强制他们对自己产生依赖和服从的情绪,强迫他们做任何事情。   就算做了严密的防护,实验室里的信息素依然会影响到他实验的状态。   凌度迫切需要得到一个“永久标记”,以消除其他AO信息素的影响,被永久标记的omega,对除了自己alpha以外的其他AO信息素都不会产生强烈的反应。   对于自己的人生,凌度并没有什么期待,也不在乎给他标记的是谁。   只要不会干预他的实验,是谁都行。   所以他开始了相亲。   没相几个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那个弃政从军的高中同学,凌度对陆燕亭的记忆就只剩了这么一点,还是上次同学聚会时,听别人提的几嘴。   家里人都是联盟政要,陆燕亭却义无反顾地进了军队,那个同学提起陆燕亭时至今仍很震惊。   凌度不确定陆燕亭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正准备介绍一下,陆燕亭抬手递给他一份文件,说:   “里面是与我相关可以公开的所有资料,包括财产情况,当前职务,不良嗜好和家族病史。”   “听说你正急需一个‘已婚’的身份。”   “你看我可以吗?”   不是“已婚”的身份,是一个永久标记。   但前提大概需要“已婚”的状态,不结婚凌度其实也不会有意见。   这些话说出来不太合适,所以凌度没有说话,郑重地接过了文件。   文件里写明了陆燕亭的身体状况,包括他“信息素紊乱”的病症。   这种病通常出现在s+的alpha或omega身上,信息素等级过高的弊端,凌度课上了解过一些,也大概知道了陆燕亭找到他要求结婚的原因。   因为他的信息素没有气味,完全不会刺激到陆燕亭发病。   信息素紊乱是可以治疗的,只要刚发现时做手术人为降下信息素浓度,把信息素等级降到s级就能够痊愈,以陆燕亭的家庭条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让他错过了治疗时间,一直延续到今天,成为再也不能被治愈的绝症。   但这不是他应该考虑的问题。   各取所需的婚姻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   互相磨合了三天确认没有异议后,第四天,他们就去领了证。   他们的婚姻持续了三年,结束在他试验成功赶往新闻发布会的那一天。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凌度自认只要陆燕亭不提,他不会主动要求离婚,就算实验成功不需要那个标记了亦是如此。   他那一天也曾想过今后会同陆燕亭认真地生活,至少不需要陆燕亭每天或亲自接送,或安排副手伪装成司机保护他的安全。   可惜世事无常,实验虽然成功了,他也没活过那一天。   凌度突然明白了自己重生的意义。   上辈子他为了安然地完成实验,拼命隐藏存在,让“他们”忽略自己。   到死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   这辈子不一样。   他已经有了那些成功的数据,不用再担心实验的成败。   他无意间找到了那个亲手杀死自己的人,只要顺藤摸瓜,当年杀死凌文衫和度秋的凶手,甚至隐藏在凶手背后的高层,他都有希望找到。   上辈子被他弃置的那条路,这辈子他或许可以尝试,走下去。   这就是上天让他重来一次的意义。   凌度收回自己过于灼热的视线,跟梅立和李秘书道了别,走到一边随便要了杯红酒,放进嘴里抿了口,苦涩的味道化开在舌尖,方才杂乱的思绪渐渐被捋出一条线来。   李秘书是动手的人,但绝不是下命令的人。   凌度远远望着梅立穿梭在众人之间,熟稔地推杯换盏。   梅立呢?   她参与其中吗?她知道多少?或者说……她根本就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空腹喝酒伤胃。”身边有人递过来一块甜点,“吃点再喝吧。”   凌度接过甜点,道了声谢。   陆燕亭见他又举起了酒杯,把自己的杯子也伸了过来:“不介意吧?”   凌度跟他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大口。   大脑突然泛上了些许陌生的醉意,凌度感觉有点晕。   低头看了眼,杯中的红酒已经饮下了大半,凌度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现在不是十一年后久经应酬的身体。   这是17岁身体的凌度第一次喝酒,而醉意映证到28岁的灵魂上了。   陆燕亭看着凌度原地愣了一下,两秒后皱起了眉头,不满地盯着杯中的红酒,轻轻晃了晃,眼神中带了点情绪。   仔细观察了片刻,陆燕亭反应过来,凌度眼中的情绪似乎是……恼怒,气自己不争气,把自己给灌醉了。   陆燕亭快要憋不住笑时,有人用手肘捣了捣他: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第7章 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有。”陆燕亭把翘上去的嘴角压回去,“你看错了。”   裴挺四处望了望,问他:“你那未过门的小omega呢?”   眼见着陆燕亭面漏煞气,裴挺报复心已经满足,飞速改口:“贺宜年呢?”   “不知道。”   “不是我说你啊。”裴挺掏出手机发了个信息,抬头说   “人家也是蛮漂亮一小孩,omega嘛,心灵都比较脆弱,你不答应也好好讲道理,别天天摆着张臭脸,也就小爷我能忍你。”   他倒是想讲道理。   陆燕亭叫住服务员,把空了的酒杯放到盘子里,顿了顿,又拿过凌度手中还剩些杯底的酒杯,一同放进了盘子里,让服务员端走。   可惜没人听他讲这个道理。   陆准一门心思想搭上贺擎宇这条线,贺宜年本人摇摆不定,听风就是雨。   贺擎宇表面上说看小辈自己的意愿,暗地里跟陆准摆的什么态度他至今无从得知。   他一个虚占着s+名头的alpha怎么就那么有吸引力,他自己都没混出个什么名头来,别人就指望他的基因来改善后代了?   “你干什么?”凌度愣愣看着服务员走开,捏了捏空无一物的指尖,问。   陆燕亭挥手叫来另一个服务员,端了杯白色液体放进凌度张开的手心:“这个,换给你。”   “……”凌度一言难尽地接过,认真地阐述事实:“我只是反应慢了一点,并不需要牛奶。”   话虽如此,他还是下意识端起牛奶放嘴里喝了一口。   “这位是……”裴挺给了陆燕亭一个询问的眼色。   “凌度。”   “凌度?!”裴挺失声重复道,喊完意识到不妥,忙凑到他跟前小声说:“久仰久仰,我叫裴挺,跟老陆一个班的。”   裴挺一时间不知想到了多少他的经历,此刻看他的眼神震撼又同情。   凌度无视这些早已司空见惯的审视,说:“你好。”   “陆哥,裴哥,你们在这儿呀。”宴会的主人公去而复返,惊喜地跟他们打招呼。   陆燕亭瞥了眼裴挺放手机的口袋,皱了皱眉。   裴挺讪讪侧过身子,把出卖好友报信的源头藏起来。   “生日快乐啊。”见陆燕亭不说话,裴挺主动打破僵局,语毕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没事儿了吧?”   “早就没事了,裴哥你不用这么介意。”贺宜年跟裴挺说着话,眼神却一直有意无意瞥向陆燕亭。   实在无法忽视掉,陆燕亭跟着开口:“生日快乐。”   “谢谢,我收到你们的祝福啦~”贺宜年笑起来卧蚕很明显,非常可爱。   凌度见李秘书和梅立一同拐进了其他的方向,顺手把牛奶杯塞进陆燕亭手里:“你们聊。”   “你也在这里啊。”直到他说话,贺宜年仿佛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有些惊讶地开口。   被三双眼睛盯着,凌度不好直接走开,双相权衡下放弃了偷听的想法,把自己的杯子又从人形杯架的手上拿了回来,原地喝了口牛奶,没有理会。   任贺宜年再迟钝此刻也能感受到凌度对他不算友好的态度,更何况他向来是一个敏感的人,当即有些尴尬地又道:“凌同学?”   “哦。”凌度仿佛才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睛:“你在跟我说话吗?”   贺宜年的表情当即精彩纷呈,不自然道:“是啊。”   裴挺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凌度一直不喜欢发脾气,发脾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还只会体现出自己的无礼。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不算很浓的酒精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思绪,他如今思路清晰,知道自己应该去接近李秘书。   但或多或少影响到了他的情绪,让他没有平常那般冷静与漠然。   就像此时此刻,理智告诉他不要和16岁的小屁孩一般见识,上辈子的贺宜年所作所为也与这辈子目前一无所知的贺宜年无关。   探查被打断那一瞬间的情绪上头却让他跟这个小屁孩比起了茶艺。   凌度说完就察觉到不妥,轻声笑了:“开玩笑的。”   “哈哈。”贺宜年干笑两声,转移话题:“要去尝一尝我的生日蛋糕吗?我让他们端上来。”   “就当是为我刚刚的失礼赔罪了。”贺宜年双手合十,“凌同学抱歉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用了。”   “好啊。”   凌度和裴挺几乎同时开口。   陆燕亭给了裴挺一个“下次再跟你算账”的眼神,也说:“不用了,我不喜欢吃甜的。裴挺,你喜欢吃,你跟他去。”   他扣住凌度的肩膀:“我找他有点事。”   陆燕亭带着凌度走开后,贺宜年笑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咬了咬下唇,笑容僵了片刻,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意味不明的情绪。   突然意识到裴挺还在这里,他忙收回视线,收拾好表情,对裴挺笑了下:“那我们去吃吧?感谢裴哥今天给我打小报告。”   裴挺歪了歪头,眯着眼睛笑看他。   正当贺宜年怀疑裴挺看出来了什么时,他又动了动唇,欢快说:“小意思,走~”   “那天的‘晚安’……”见陆燕亭把他拉了出来,却久久不开口,凌度先一步问道。   陆燕亭原本是靠在阳台的围栏上,听见他提及此事,肉眼可见地坐立难安起来,手指抓了抓护栏,最后抵不过他直白询问的视线,背过身去,声音有点郁闷:“怎么偏偏提这个……”   “发错人了?”凌度问出思考后合理的问题。   “没有。”陆燕亭这次回答得很快,“没发错人。”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但别墅灯光做的很好,阳台不是全黑,透过屋里折射来的光线,凌度依然能瞧见陆燕亭背过身后更为醒目的通红的耳背。   这对他来说也算新鲜,上辈子他也没见过几次陆燕亭耳朵红成这样,少有的几次出现在床上。   但是床上这种地方,哪里红都不奇怪。   “燕……陆同学。”凌度收回思绪,轻声问:“不好意思,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陆燕亭略带疑惑地转身看着他。   “就是在隔间。”凌度说,“我给你信息素的那次。”   陆燕亭身上坐立难安的情绪消失了,沉默地盯着他。   凌度知道陆燕亭大概率听懂了,没有再接着说下去,点了点头准备回宴会。   陆燕亭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叫住了他:“凌度,你说清楚。”他向前走了一大步,站在凌度面前:“我误会了什么?”   他们都是聪明人,上辈子他与陆燕亭的交流也几乎双方一个眼神就能意识到,所以他们的沟通大多简短而效率。   尽管花时间讲清楚的也是陆燕亭已经理解的事实,凌度还是认真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凌度不擅长向别人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尤其是撕开已经结痂的过往,袒露伤口,因此字里行间泛着生涩:“你应该知道,我的父母,一周前,被人杀害了。”   “所以我那天,心情不太好。”   “如果冒犯到你了,我道歉。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想和你发展什么,同学之外的关系。”   “希望你理解。”   凌文衫和度秋不会想看到他伤害自己。   逃了一场无关紧要的语文课,躲在厕所的某个隔间,做一次从未尝试过的“出格”行为,比如抽/烟,已经是他所能做到最大限度的“疯狂”行为。   但是这种烟没有想象中那么呛。   他抽了三根,也只能熏到双眼通红,一滴泪也熏不出来。   第四根快要吸完的时候,陆燕亭的薄荷味蔓延了过来。   他知道陆燕亭的一些传闻,全校唯一的一个s+级alpha,在这个将AO信息素分出等级的社会,s+意味着绝对的高贵。   因为更高的等级往往代表着更高的智商与能力,以及更有前途的未来。   而能够得到s+等级孩子的家庭,也绝不会是普通的背景。   越来越多的研究证明,基因与信息素等级的继承密不可分。   但陆燕亭被众人仰望的同时,也被惧怕着。   因为他是不稳定的。   他的信息素很多时候无法为自己所用,甚至会反过来操纵自身,他不止一次在学校失控,听说还曾经咬伤了路过的学生。   几经传播的谣言不知还剩几分真实性,但总归是危险的。   虽然信息素的气味是极度私人的问题,但陆燕亭信息素的气味在夏湾不算个秘密,毕竟连他都有所耳闻,可见夏湾一中也没几个不知晓了。   s+的信息素密不透风地围过来,比手中的烟还要呛上几分。   凌度捏着烟,敲开了隔壁的门。   “需要帮忙吗?”   关于陆燕亭咬学生的传闻果然不可信,凌度想。   毕竟送上门的s级omega,他都要推拒几番,最后下嘴时甚至收着力道。   他的信息素没有气味,所以陆燕亭不会知道,他释放了多少信息素,才让陆燕亭用上了最大的力气,毫无保留地咬下去。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陆燕亭即使在理智绷线的边缘,犬齿极尽砌进腺体里,也始终不曾主动将信息素注到里面,完成一个极为简单的临时标记。   不知过了多久,陆燕亭的手机响了。   是司机,听说了学校的事情,来接他回家。   陆燕亭收起手机时摸了一把他的后颈,把残留的液体擦干净,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打开隔间门跑了出去。   凌度回手按住了灼热的腺体。   轻轻触碰,破皮的地方便渗出了鲜血。   陆燕亭没有咬出血,但他自己擦出血了,不算多,只有细细的几滴,被他的手指拦住了,没有向下滑,全数堆积在了指缝中。   但是真的好疼啊。   陆燕亭咬得好疼啊。   薄荷味也真的好呛啊。   凌度眯着眼睛,半开的隔间门渐渐模糊起来。   他终于如愿以偿被呛出了眼泪。 第8章 你能不能别笑了   “我凭什么理解?”陆燕亭话说出口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用力重重地靠在了栏杆上,说:“好,就算你那天没有这个意思,你后来为什么同意我的申请?”   他抱着胸暗中捏紧了小臂的肌肉:“今晚,你又为什么没有拒绝我的靠近?”   凌度哽了一下,没吱声。   陆燕亭眉眼长得分外凌厉,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很凶,真的凶起来就更让人害怕了,不怪外面那些人已经将他传成了咬人的怪物。   不过凌度没有害怕的感受,他平生也不曾害怕过什么东西。   他只是有点意外。   习惯了上辈子简短高效的交流,陆燕亭会明知故问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会情绪激动地控诉更是超出他的常理。   “说话。”陆燕亭皱着眉头,“你有那么多次机会直接拒绝我,为什么没有。”   凌度对于他过线的靠近完全是默认的状态,这让他怎能不多想,不产生一些“他在勾/引我”的猜想。   还是说他现在也在欲擒故纵?   有没有可能,他上辈子真的直接拒绝了好友申请呢?   但这话凌度说不出口,脑子里过了几种应对策略,凌度最终还是实诚地说:“对不起。”   是他习以为常了。   他忘了,这辈子他们确实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他却一直带入着从前的思维,认定这些是寻常普通的。   对于一个正常年龄正常发育的alpha来说,他的所作所为目的几乎昭然若揭,被误会是理所当然的。   “对不起。”凌度重复道,“是我的错。”   “我以后会注意的。”   谁要你注意了?   陆燕亭心里快气炸了,表面上还得维持自己的形象,憋来憋去,终于气笑了:“好。”   “好!”   他掏出手机在凌度面前拉黑了联系方式,把手机屏幕戳到凌度跟前:“满意吗?”   倒也不必如此。   凌度没火上浇油,乖乖点了点头。   “出去。”陆燕亭咬牙道。   “虽然不太合适。”凌度突然想到陆燕亭的病,走之前说:“如果你需要我的信息素,我还是可以提供帮助。”   “不用了。”陆燕亭想到那句晚安的回复,一字一顿:“谢谢。”   “好的。”凌度麻溜地走出了阳台。   不会哭吧?   凌度被自己的想法震撼到了,但想到陆燕亭通红的双眼,还是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   只接收到了委屈的一瞪。   他为什么会用委屈?   凌度又一次被今晚脱缰的脑回路震撼到了,加快脚步离开了陆燕亭的视线。   人高马大的一个alpha,哭是不可能的,委屈更是不可能的。   只是今晚陆燕亭打破了他很多的固有印象,他有些不适应罢了。   结婚三年,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陆燕亭的高中时代,和十一年后的陆军大校,竟如此大相径庭。   也可能是他真的做的很过分。   凌度反思了三秒,决定以后都不要再产生交集了。   高中时候的好感是最轻易得到的东西,再加上信息素天然的吸引,陆燕亭对他产生想法是很正常的现象。   登记结婚的时候,如果是AO婚姻,民政局会测一下双方的契合度。   他和陆燕亭是离奇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没有百分之百的契合度,因为需要容许机器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出了故障。   基于这些先天条件,陆燕亭会选择与他结婚的原因也显而易见。   他们太合适了。   陆燕亭太需要他这样省心又能够提供必需帮助的伴侣。   高中的好感也是最轻易消散的东西,见证了他的“真面目”,凌度相信,陆燕亭对他的好感也很快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褪去。   最后回归到他们结婚时的无感。   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和空间。   毕竟他本人,确实无趣而乏味。   甚至比起凌文衫,他更怀疑自己是否是度秋亲生的,否则那样一个浪漫有趣的母亲,怎么会生出他这样的孩子。   后来的宴会上,凌度转了一圈也没有再看到梅立和李秘书,应该是进了包间,和一些尊贵的客人单独交际去了。   总会有机会的。   贺擎宇不会轻易放过他这个还算“优秀”的便宜儿子。   “回来了?”裴挺觑着陆燕亭的脸色,“那位学神干什么了给你气成这样?”   “我生气了吗?”陆燕亭抬眼冷冷道。   “没生气没生气。”裴挺塞了一块蛋糕进嘴里,“脸快耷拉到地上的是别人,不是这个叫陆燕亭的男人。”   陆燕亭拽着裴挺到一边坐下,点了点他手里的蛋糕:“吃,先好好吃个痛快。”   等会也死得痛快些。   “别呀陆少爷。”裴挺知道此人秋后算账来了,飞快认怂:“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要想追人家就去追。”陆燕亭说,“别拿我当挡箭牌。”   “人家那不是对你一片痴心吗,眼睛都快黏你身上了看不见呐。”裴挺嘿嘿乐了。   眼见裴挺没有否认,陆燕亭知道自己猜对了,手指敲了两下桌子:“你也知道,那是理事长家的儿子。”   “八字还没一撇呢。”裴挺无所谓道,“再说了,讲究的就是一个刺激。”   “你跟那学神,什么情况啊?”裴挺跟着敲了两下桌子,“前两天还跟我说不认识呢,怎么,这么快就认识了?”   “没情况。”陆燕亭说。   “你小子真够可以的,铁树八百年不开花,一开花还开了三朵。手机里那情/人儿不要了?”   什么情/人?你说晚安他回谢谢的情/人吗?   陆燕亭重复道:“没情况!”   有情况也在今晚噼里啪啦炸掉总指挥部变成没情况了。   陆燕亭拿出手机,通知司机来接他,然后说:“你要去找贺宜年就去,别再拉上我。”   “你要回去了?”裴挺拦了一把,“不道歉了?贺理事长都还没出来呢你就走了?”   “谁爱道谁道。”陆燕亭冷笑,“早晚还得再得罪,不差这一次。”   裴挺摊摊手,熟知陆家的家庭环境,也不多作劝解:“走好。”   “等一下。”陆燕亭叫住裴挺,望着走向大门的某个身影,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你去……问一下凌……度。”   “凌度?”   “对,凌度……”陆燕亭走得很安详,“你问问他今晚怎么回去。我看他应该是一个人来的,这里不好打车。”   “0°啊我靠!”裴挺脑瓜子一闪,指着陆燕亭的手机:“没看出来啊老陆你还挺闷/骚,还整暗号,要不是我机智过人还真被你给蒙过去了。”   “……去不去!”陆燕亭打断道。   “去去去去去,这点小愿望怎么能不满足我们陆少爷呢。”裴挺边乐边凑过去打招呼。   “嗨学神,要走了?”   凌度回身看见是裴挺,点了点头:“对。”   “你怎么回去啊?山上不好打车吧?”裴挺反手指了指陆燕亭的方向,打得就是一个出其不意:“那边那位不好意思来找你,我就替他说了啊,他想顺路载你回去。”   陆燕亭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望着裴挺指过来的胳膊心下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忙看向别的方向,假装雨我无瓜。   “不用了。”凌度愣了一下,说:“我提前叫了车在别墅门口等着的,不用麻烦了。”   “那太可惜了。”裴挺热衷于给好兄弟浇水,并不死心:“不过从这儿到门口也还有一段距离吧,你认识路吗?要不叫老陆送你吧?”   “真的不用了。”凌度再次拒绝,“我认识的,谢谢。”   “好吧。”裴挺不无遗憾地开口,“那你路上小心啊。”   “不懂得抓住机会啊陆少爷。”裴挺说,“人家提前约了车上来的。”   “嗯。”陆燕亭放了心,“那就行。”   “行什么行。”裴挺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人家什么成绩,咱们什么成绩,平时学校里都要隔着一个楼层,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山不就咱,咱得去就山啊!人家山搁那又不会自己动!”   “我……靠。”裴挺呆滞地看着班里进来的新同学,满脑门问号地盯着陆燕亭:“山山山……他动了?”   夏湾一中每次月考班级成员都会有所变动,实行末位淘汰制。   高三理科班共25个,按成绩分别排成一班二班三班直到二十五班,越靠前的班级拥有越好的教育资源。   排名靠后的班级每次成员变动都较大,但一班几乎是定死的。   一班成员分为两种,一种是靠关系稳如泰山的钉子户,一种是靠学习成绩稳如泰山的神仙。   凌度是那泰山的山巅,任你试卷难度出题角度变幻莫测,我自佁然不动钉死第一。   他之前对凌度的长相不算熟悉,但事迹早在于萌萌,也就是他们七班五十来岁秃顶啤酒肚的班主任口中,倒背如流了。   这辈子能看到月考后凌度抱着书出现在七班门口的震撼程度不亚于泰山崩于前。   凌度听着七班里面传来的倒吸气的声音,暗自叹了口气。   月考成绩是昨晚出来的,人是当场祭的。   排名一拉出来,他正好排在七班的排头。   他没敢去见黎尚,到学校就收拾东西来了七班门口。   “安静。”那位姓于的班主任拍了拍讲台,“干什么干什么?没见过人吗?你——就你!胡长洋!”   于老师走到一位男生跟前,利落地收缴了手机:“下课到我办公室一趟,胆子不小啊当着我的面就拍起来了。”   “既然新同学都到齐了,”于老师招呼他们过来,“你们看一看班级哪里有空出来的位置,自己挑着坐吧。”   “凌同学。”于老师面对自己吹嘘了两年今日有幸能亲身教导的学生,显得有些拘谨:“你要坐哪里?”   凌度还没来得及说话,于老师就先行指了一个方向:“要不坐这儿吧?离讲台最近,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当场问老师。”   “陆燕亭,你有没有问题?”于老师威胁地点了点陆燕亭。   “我没问题。”陆燕亭似笑非笑。   不是老师,我有问题——   凌度依旧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于老师拎着书包抡到了陆燕亭跟前:“好,那你就坐这儿了。”   凌度只好坐下,顿了会后偏过头看了陆燕亭一眼。   那个,你别这个表情。   我真不是故意压分考砸来七班找你的……   我真是凭实力考进七班的……   你能不能别笑了。   …… 第9章 三人   于老师姓于名孟,人送外号于萌萌,是七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人是个好人,师也是个称职的好老师,就是有点唠叨,一上课就喜欢给他们灌一些心灵鸡汤,凌度这个现役学神是最常被拉出来供奉的。   现在真人坐在了他的班级里,于萌萌显而易见地慷慨激昂起来,本来是要讲上次月考试卷的,但一提起成绩就拉不回去了,硬生生扯了十分钟凌度的光荣事迹。   讲到上回十校联考第一时,于萌萌激动地扬起了胳膊:“所以说,一班那个凌度啊,真是……”   “老师。”有人大声说,“现在是七班的了!”   于萌萌这才想起来本人已经坐在底下了,矜持地放下了指点江山的胳膊,总结道:“所以说,你们都要向凌度同学学习啊。”   “学他从一班掉到七班吗哈哈哈。”拆台的是刚被于萌萌收了手机的胡长洋。   话音刚落,班级里荡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七班大多是平时学了一点,但不多的学生,处在这个年纪,又最喜欢看乐子,对高高在上的学神不像旁人那样抱有敬仰之心。   特别是被于萌萌拉踩多了,一个个都逆反心理上头,跟着胡长洋就笑翻了。   于孟心下一惊,看向凌度本人,却见他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仿佛周遭的一切夸赞也好,嘲笑也罢,通通与他无关。   “安静。”于孟拉下了脸,捞起粉笔摊开卷子:“人家掉七班都当了你们的鸡头,笑笑笑,就知道笑,把嘲笑人家的功夫用在学习上,下一个考第一的就是你了!”   “说的就是你胡长洋!还笑,有什么好笑的?这节课站着听!现在我们来看选择题第七题,这题有点特殊……”   裴挺跟着笑了几声,深感有点缺德,随手撕了张草稿纸,飞快画了一段话后捣捣前桌让她按老样子传给陆燕亭。   前桌本来不想理他,被捣急了回手掐了一把他的虎口,动作粗鲁地拽过纸条,看准于萌萌转身写公式的时机,隔着横向一条走廊纵向三个横排的位置,稳准狠地扔向了教室东北角。   这一套动作本来是不会出任何差错的,但意外就意外在动作标准无误,路经上多了一个障碍物。   裴挺揉着虎口,张着嘴巴望着熟悉的抛物线“咣当”砸在凌度的后脑勺上。   凌度僵了半秒,才动了动脑袋,抬起头来,伸手按了一下被砸的位置。   回头时裴挺合掌放脑门上在给他忏悔。   凌度在椅子旁边找到了一个揉成团的小纸条,随手放在了陆燕亭的桌子上:“给你的。”   桌面上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当,白到反光。   因此陆燕亭只感觉一道光滑过眼前,凌度已经飞快把手收了回去,继续捏着黑笔,凝重地盯着试卷。   陆燕亭少有地感觉裴挺充斥着废话的上课纸条顺眼起来。   打开来,上面写得竟然不是废话——   双向奔赴啊陆少爷,昔日学神为爱考七班,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不,什么不是废话。   就是废话。   虽然凌度对纸条的内容毫无兴趣,陆燕亭还是立刻捏皱了,粗暴地塞进了桌洞里。   人家都明说了“不是那个意思”,他再想来想去的就没意思了。   ……   所以,他到底什么意思???   你一班待的好好的跑七班来干什么?   凌度感受到一股抓狂的视线从身边逼过来,等他转过去想一探究竟时又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错觉。   所以这题应该怎么解。   凌度掐着黑笔轻轻敲打着试卷,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现在是十一月份,高三开学没多久,七班的进度比一班要慢一点,但也进入了一轮复习的节奏,于孟讲题时不会特别拎出来某个基础的点讲过程,都“显然”、“可得”就带过去了。   背到的简单公式还好,难一点的计算过程他已经忘记怎么“显然”了,现在是显然跟不上了。   尝试听了几题讲解,凌度挪开了试卷,翻开新买的基础资料书,对着徐巧巧那借来的笔记,一字一句看了起来。   回到了高中,老师依然像大学老师那样靠不住。   “好,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于孟没有拖堂的习惯,铃声一响就扔了粉笔:“胡长洋,凌度,你们跟我过来一下。”   “挺猖狂啊今天?”于孟坐到办公位上,指着胡长洋说。   “老师我错了,我向凌同学道歉,对不起。”胡长洋出了班级老实得就像班里那号人是鬼附身了,唯唯诺诺地道了歉:“那个于老师,我的手机……”   “想什么呢?”于孟在胡长洋眼皮子底下把他的手机扔进了桌子,拿出钥匙上了锁:“月考后,考得好自己来找我拿,考得不好,让你爸来找我拿。”   胡长洋欲哭无泪:“知道了。”   待胡长洋走后,于孟拉过他的手,扯着旁边教师的板凳让他坐下:“初次见面,凌同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于孟,是你的数学老师,也是七班的班主任。”   于孟变脸之快超乎凌度预料,他道歉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   原来不是因为数学课不听讲找他来的啊。   “于老师,您好。”   “是这样的,我看了你的月考成绩。”于孟直奔主题,“你考数学语文的时候是身体不舒服吗?”   “是的。”凌度道。   因大部分题目都不会而导致的心虚头晕也算一种身体不舒服吧。   物理成绩掩盖在近乎满分的生物化学下没有烂得那么突出,至少理综成绩还算能看,逃过了于孟的追问。   “孩子。”于孟用“老师懂你”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老师理解你,能来考试就好啊,虽然发挥不太好,但老师知道那不是你的真实水平。”   还真的是他目前的真实水平。   考试的时候他有考虑过所有科目都压分,烂得平均一些,也好用状态不好搪塞过去。   但这样一来他得直接掉到十几班,教学水平和班级氛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最重要的是,倒数的班级有晚自习,在学校他碰不到电脑,没办法梳理上辈子记在脑中的实验数据,很耽误时间。   考虑之后他还是决定不压分,“偶尔发挥不稳定”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至少于孟已经替他找好了理由。   “虽然咱们的师生缘分只能维持一个月,但这一段时间我会尽全力教导你的。”于孟说,“多多指教啊凌同学。”   “当然如果你不习惯我的上课节奏自己刷题也是没问题的,我看你上节课也就给我面子抬了十分钟头,看来是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啊。”   不是的老师,听不懂而已。   凌度说:“谢谢于老师。”   上课了,于孟和他一起站了起来:“下节课还是我的,走吧。”   凌度又看了一节课基础知识加笔记,彻底搞清楚了三个模块的内容,抬起头想休息下眼睛时,于孟敲了敲黑板:   “同学们,快下课了,我说个事儿。”   凌度顺势看向了于孟。   “你们都是高三的学生了,知道现在离高考还有多久吗?”   “七个月!不要小看这七个月,七个月可以做多少事情不用我多说了吧。但是呢,我看现在还是有很多同学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甚至还敢带手机来学校!”   于孟眼神扫过胡长洋,接着道:“我们夏湾一中那是一向以假期多出名,热情响应上面号召,说周末不补课就不补课。”   “但是你们看看隔壁三中,上回国庆都只放了一天!就一天!你们说说,你们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过着周末呢?!”   “学校放假,但是我们学生自己不能给自己放假,为此啊,我专门想了一个方法。”   凌度没想到于孟这么能说,盯着看了那么久还没切入正题,就又低回头看着自己的资料,把于孟的声音当作了背景音。   “好啊!”   凌度被于孟的一声好啊拉回了课堂,有点懵地眨了眨眼。   “凌同学你有没有问题啊?”于孟满怀希冀地盯着他。   “?”凌度顿了顿,迟疑地摇了摇头。   有什么问题?什么没有问题?   “太好了!”于孟说,“没想到你小子也有这么好学的一天,既然凌同学都没有问题,那就你们三个一个学习小组吧!”   ?哪们三?   凌度这才发现他在跟一个站着的男生说话,是裴挺。   三?   凌度慢吞吞地扭着头,同桌的陆燕亭也在看他,见他转了头,嘴唇动了动,不紧不慢地做口形:“是我。”   “既然凌同学已经有小组了,那其他的学生同样自己组成三人小组,班长明天之前把小组名单报给我。”   “祝各位有个充实愉快的周末。”于孟时间掐得刚刚好,说完就打了铃,霍霍完学生的周末,他一身轻松脚步轻盈地走出了教室,一百五十斤走出了五十斤的架势。   凌度愣在座位上沉思,先前左耳进右耳出不过脑子的话又被他一点一点捞起来回忆。   哦,于孟让他们三个人成立一个学习组,周末约在一块互相监督学习。   哦,于孟问有没有人想跟他组队,裴挺站了起来,还把陆燕亭带上了。   哦,于孟问他对这个组队有没有问题,他摇了摇头。   哦,他同意了。   他同意了。   ……?   所以他以后每周都要和陆燕亭见一次?   现在都是同桌了按理说这一个月都别想看不见他,除非他们中的一个翘课。   但陆燕亭虽然对学习不是很上心,也没干过翘课的事。   他也不可能翘课。   无解。   陆燕亭是一道比数学题还难解的题。   放那不动没道理,越想远离越被不知名的命运推近,像是触发了什么奇怪的开关,逃不掉了。   不……一定还是错觉。 第10章 学神和他的两个破绽   “学神学神。”裴挺等于孟一走就摸了过来,掏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   凌度把码调出来给他扫,现场同意了好友申请,敲上“裴挺”的备注:“好了。”   说完,他就低回头,继续看题。   木已成舟,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我拉你进群啦?”裴挺说。   凌度看了眼手机,裴挺把自己拉进了一个三人群,除了他和裴挺之外还有一个人,凌度沉默地拿眼角余光瞥了瞥同桌,同桌没有对此发表看法。   于是他点点头,用眼神询问裴挺:“还有事?”   “您学,您学。”裴挺看懂了,忙说。   凌度接着学习,裴挺却没有走,熟练地坐到了陆燕亭的前桌,捏着手机给陆燕亭看屏幕,有点兴奋地小声说:“我靠,怎么还有人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昔日学神……”陆燕亭下意识用气声念了几个字,猛地咬住了话头,伸手拿过裴挺的手机,滑动着看完了内容,最后总结:“放屁。”   裴挺压了声音,但很明显并没有在意他们讨论的当事人只有一位之隔,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觉得有道理啊老陆,不然他怎么跑咱们班来了,还愿意给咱俩扶贫。”   “不好意思。”凌度无奈地放下笔,“你们好像在说我的事情,可以让我看看吗?”   “额……”裴挺缩了下,尴尬笑道:“不太好吧。”   可惜手机并不在主人手里,陆燕亭顺手递了过来,挑眉看着他。   “凌凌凌同学上面都是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裴挺抢救手机未遂,着急忙慌道。   凌度接过手机,点开了标题为“昔日学神凌度堕落七班,带你走进学神的内心世界”的帖子。   帖子先是全方位阐述了他的过往事迹,和于孟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他怀疑是于老师开小号的程度,之后急转直下,讲了他家庭的遭遇。   用词之文艺,旨在让人潸然泪下,描述十分具体与生动,仿佛在现场看到父母尸体的是楼主。   凌度略过这一段,终于看到了关于“七班”的内容。   【众所周知啊,我们学神那绝非凡物,闭着眼睛都能甩第二名一条街,成绩是一骑绝尘,昨天晚上,排名下来,楼主照例去瞻仰膜拜一下学神的分数,沾沾气运。】   【往常来说,学神的成绩,一打眼他就在排头,还用找吗?谁知道昨天晚上,楼主一眼看过去,诶,您猜怎么着,第一名竟然不是学神!】   【楼主那能相信吗?楼主肯定不相信啊!楼主第一反应那绝对是眼睛坏了!】   【楼主在排名表排头那是左看右看也看不到啊,这时候,楼主家顽皮的小表妹趁楼主不注意,碰了楼主的手机,“嗖”地一下,排名表就滑到了七班的位置。】   【欸!没错!楼主一不小心就在七班找到了咱们学神!楼主当时那是一整个五雷轰顶不敢相信啊,咱们学神什么样的人物,家庭遭遇再悲惨,咱也不可能发挥失常考到七班去啊!】   【于是楼主就在思索啊,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学神为什么要去七班呢?思索来思索去,楼主突然就想到了一号人物!七班有什么?七班的招牌是什么?】   【——是陆燕亭啊!】   凌度滑动屏幕的指尖滞住了。   之后的内容,楼主啰七八嗦地又讲述了陆燕亭的事迹和魅力。   陆燕亭名声不好是一方面,受欢迎是另一方面,这并不冲突。   甚至在这个年纪,很多小o就喜欢陆燕亭这一款“坏坏”的男高中生,再加上他有一张过分张扬鲜亮的脸,趋之若鹜的不在少数。   一边害怕着他的“传闻”,一边向往着他的生动。   帖子的最后盘点了他为陆燕亭压分到七班的各种“证据”以及他可能喜欢陆燕亭的种种迹象。   包括但不限于他上台演讲时眼神的落向,还有最近更新的座位和学习小组。   看来楼主是七班内部人员,掌握的都是第一手消息。   眼神的落向?凌度回忆了一下,他发言时眼神并没有固定的落处,但人都喜欢美好漂亮的事物,这是天性,他会下意识看向好看的人,可能陆燕亭就是那个最好看的人,因此吸引了他最多的目光。   客观事实如此,这并不能怪他。   况且楼主之后列举的种种就纯粹是造谣了,属于两个当事人看到都要愣一下寻思这谁的程度。   凌度看完了帖子,把手机还给嗷嗷待哺的裴挺,在他忐忑的视线中说了声谢谢。   “?”裴挺看着凌度谢完淡定地又双叒叕做起了题,心头不由得蹦上数句“就这”?   哥哥你看清楚了没人家讲的是你诶。   是你本人诶!   裴挺没从当事人那里得到回应,只好满脑门问号地眼神询问另一个当事人:“他是不是生气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陆燕亭眯缝了下眼睛,转动了身子。   他本来还算是端坐在位置上,正对着前桌的裴挺,原地转了身子后正对的便是凌度的方向,陆燕亭没什么表情地顺着转身的姿势,仗着长胳膊长腿,把右手按在了凌度桌子的资料上。   没有很用力,但总归很碍眼。   凌度无奈不知第几回抬头,陆燕亭正好也开了口,问他:“不解释解释,学-神?”   陆燕亭从来没叫过他学神。   旁人例如裴挺口中的学神,大多是发自真心的阐述,但陆燕亭喊出来的不太一样,他语调平平,发到最后两个字却突然扬起了尾音,如此平淡的两个字叫他喊出了调笑的意味。   明明那人的表情正经自然到有点冷。   凌度种种借口在嘴边消化了番,最终都没有说出口,只苍白道:“陆同学,这是我的私事。”   他不想骗陆燕亭。   “嗯。”陆燕亭的手指在他的书本上轻轻点了几下,“明白了,凌同学,又是我误会了。”   虽然他本来也没有相信,但看到凌度因为这句话显得有些愧疚的表情,他又卑鄙得感到痛快。   “回你的座位上去!”英语老师出现在门口,拿着厚厚的试卷扇了一把裴挺的肩背,“一下课就乱窜!”   裴挺吃痛惊呼,从座位上弹起来,同时反应飞快地藏起了手机:“知道了知道了,刘老师我错了别打别打,这就走。”   裴挺刚回到座位,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英语老师刘英楠到讲台上说“上课”,大家一起站起身,陆燕亭也拿开了侵占他多处地方的手,安分地跟着同学一起说“老师好”。   凌度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早上虽然躲开了黎尚,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放学时黎尚就直接到了七班门口来堵他,脸上表情不太好看。   凌度跟她道了歉,黎尚脸色才慢慢温和下来,说:“还说你没事,没事能跑到七班来吗?”   凌度只好又说了很多句抱歉,才安慰下来多愁善感的年轻老师。   “你要不介意,我让老于给你调回来。”黎尚突然说。   凌度刚刚被动加入七班的学习小组,还感受了于孟对他的厚待,因此拒绝了黎尚的好意:“老师,这不太合适,就不麻烦您了。”   黎尚知道自己学生的脾气,提出来时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有多作劝说,讲起了她来这找凌度的真正主题:“华大的加分下来了,六十分,生科院随便挑专业。”   凌度想起来了,他高二的时候去了华大的生物夏令营,拿了那里的金奖,有高考加分项。   现在是指标列出来的时间,高考报华大生科院的专业直接加分六十。   感谢高二努力学习的自己。   凌度少有的发自真心笑了起来:“谢谢老师,感谢您的栽培。”   “是你自己的努力,恭喜。”黎尚也为他高兴,“晚上学校应该就能发红榜了,我们班还有个徐巧巧,拿的是数学金奖,也很争气。”   凌度手里还有徐巧巧的笔记,做得很好,因此并不意外。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徐巧巧后来应该是去了华大的数学专业,博士后也留校当教授了。   有了六十分的保障,凌度并不急着赶进度了,只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捡一点时间巩固基础知识,顺便摸透了徐巧巧的笔记,到家主要忙着整理上辈子的记忆。   他想尽可能全地把只属于自己的实验成果记载下来,虽然其内很多是建立在旁人的研究基础之上,而现在那些成果还并没有被他们的主人发现。   但他没有资格去替他们提前公布,也没有办法解释这些超前的结论。   只能单纯地记录下来,以防万一。   如果他死了,他留下的研究就会安然地发送到华大章河山的邮箱,那是他的博士导师,组织华大试验区的负责人。   除了已经被发现身份杀害的组织成员,凌度只能明确章河山一人的身份,这是组织里唯一和他直接接触的成员,负责统辖华大暗地的实验。   也是他目前唯一信任的人。   如果章河山是泄露人,他都不会有机会活着接触到组织。   整个华大试验区亦会完全沦陷。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没有死在追查真相的路上,他会像上辈子一样去接触组织,等所有有用的研究在合适的时间分享出来,他再给出只属于自己的那份成果。   资料快记录完成的时候,手机震动了。   是之前裴挺建立的三人小群,建立之后可能是察觉到了他和陆燕亭气氛的不对劲,裴挺没有发言过,只悄悄改了群名,叫“学神和他的两个破绽”。   陆燕亭和他就更不可能先发言了。   因为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凌度也忘了屏蔽群消息,此时突兀地震动了,一点开果然是裴挺在说话:   “那个,兄弟们,明天就周末了,咱们约个时间敷衍一下于萌萌吧?他要小组长拍照发给他QAQ,对了,我猜@凌度你不会想当小组长的,我就帮你接下来这个任务啦!”   “嗯。”   “可以。”   陆燕亭和他同时发送消息。   “去哪里啊兄弟们?”裴挺问,“我爸妈这周末在家,我家应该不太方便,不然我怎么也得叫我们学神@凌度来做做客,老陆家……也不太方便。”   “来我家吧。”凌度说,“我家方便。”   都是要见面,在哪里见都一样,凌度确实认为自己家最方便省事,他甚至不用出门,最好不过。   裴挺当场连声叫好,另一位许久后继续高冷地打字:“嗯。” 第11章 燕亭,麻烦,帮我咬一下   “你……”陆燕亭推开房门意识到了不对劲,用力捂住了口鼻,看向了蜷在床上的Omega:“你发/情期到了?”   “嗯……”凌度低低应了声,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不似往常那般,但又说不出多了点什么,只觉得呼吸里都透着软劲。   陆燕亭握住门把:“我去帮你拿抑制剂。”   “等等。”凌度叫住他,有点急,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说:“我没准备。”   “我,我出去买。”陆燕亭捏紧了门把,他虽然什么气味都闻不到,可缠人的信息素无时无刻不在侵扰他的肌/肤,蚕食他所剩无几的自制力,陆燕亭暗中狠狠咬住了腮肉,方能将将维持住清醒。   “很快的。”陆燕亭说着就要开门。   “站住。”凌度轻轻叹了口气,伸手解开了睡衣的第一颗纽扣,丝质的衣料很滑,锁骨轻而易举暴露在了空气中,他脸色如常,两颊却透着不自然的红,可见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手指放在第二颗纽扣上时,他望着门口愣住的陆燕亭,有点无奈地启唇:“陆燕亭,我们已经结婚了。”   “我不打算用抑制剂度过这次发/情期,所以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好、好。”陆燕亭在门口站了几秒,转身关上了房门。   …………   陆燕亭想退出来时,凌度回手抓了一把他的胳膊,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指甲滑过胳膊也没留下任何痕迹,小声吸了几口气换了换呼吸,凌度才开口说:“不用。”   “你进去。直接标记就……”   后面的话凌度没能说出口,但是陆燕亭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他也就没再接着说,只缓缓咬住了下唇。   与此同时,陆燕亭也一口咬上了他的后颈,给了他一个漫长的永久标记。   …………   陆燕亭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冲进了卫生间。   大半夜冲了十分钟的凉水澡,陆燕亭对着镜子抹了把脸,才感觉自己冷静了下来。   水珠顺着眉峰砸进了水池,陆燕亭看着镜中欲/望未消的表情,心想他踏马地是疯了。   凌度是他喜欢的样子,这完全无法否认。   从那个人不管不顾地闯进隔间说要给他信息素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无法改变。   所有人都对犯病时的他避之不及时,只有凌度随随便便靠近了过来。   阴差阳错也好,误会也罢,他也许会错了凌度的意思,但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但这不是你可以想着人家做春/梦的理由陆燕亭!!!   疯了,真踏马疯了!   凌度下午的时候把地址同步了过来,裴挺飞速回了消息:   “收到!不过学神我家离得有点远诶,可能要晚点过去。”   “没关系。”凌度回。   裴挺又咣咣打字:“老陆家离得近!让他先过去!”   当代热心人士裴挺虽然偶尔缺德,但依然为自己好兄弟的爱情鞠躬尽瘁,说完就疯狂艾特起了他:   “@ting1.0@ting1.0@ting1.0。”   “@ting2.0@ting2.0@ting2.0我踏马看到了。”   昨晚被凌度艾特后戏多的裴挺同志当场就改了群ID,还硬磨了他三个小时让他也改了,可惜忍辱负重地把1.0让给了他。   “?”裴挺迷惑打字:“嘤嘤嘤陆少爷你今天好凶,吃火药了?”   没吃火药,但上火了。   “闭嘴。”   凌度家的门不太好找,陆燕亭确认了几次凌度后来发的门牌号,按响了门铃。   很久没人应。   翻了翻记录,陆燕亭确定凌度跟着门牌号一起发来的那句“门没锁你们自己进”不单单是客气一下,这人是真的懒得给他们开门。   陆燕亭只好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的一瞬间他皱了皱眉。   不是说凌度家里有什么异样,凌度家里的摆设很正常,甚至就算失去了它的两位主人,也依然很像一个温馨的家庭,他们曾经的痕迹遍布在客厅的相片,玄关的衣架和鞋柜,乃至手边的盆栽。   比他家那两个健全人士留下的东西都多。   但他还是一进门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某个方向的不适和战栗感更为强烈,陆燕亭换了凌度提前放好的拖鞋,走到那个方向,隔着一扇门,陆燕亭就知道里面一定是凌度。   为什么?   空气中的一些东西越来越实质化,陆燕亭感到嗓子拔干,呼吸不畅。   手心的汗液让他推开屋门时打了一下滑。   与此同时,扑面而来的空气带着其中夹杂的物质猛烈地窜进了鼻腔。   陆燕亭还是什么都没有闻到,但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的根源。   是凌度,他的信息素消无声息弥漫了整个房间,这个屋子最为明显,但他闻不到气味,也没有犯病,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   陆燕亭先是向前走了两步,又“噔噔”退回了门边。   肩背撞在半开的门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一直低头坐在书桌前的人也适时地回了头,发现了他的存在。   陆燕亭哽住了呼吸,想说我现在出去,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两条腿也成了假肢,一动都动不成。   凌度转了头之后,陆燕亭想,他该让我出去了。   但凌度只看了他两秒,就又转了回去,用笔在面前的草稿纸上划了长长的两笔。   听声音是很长的两笔,陆燕亭听他的笔尖在纸上摩挲着,沙沙地,缓慢地,一点一点滑过去。   直到遭不住,陆燕亭决定爬也要爬出这间屋子,刚刚僵硬地挪了点步子,凌度画完了横线,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发出不算很响的动静,但足以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凌度没有再回头,右手依然稳稳地握着笔,在稿纸上写出了新的文字,或者是数字,速度很快。   与此同时,他左手伸到背后,随意地捋了捋脑后有点长的头发,歪着头叫他:   “燕亭,麻烦。帮我咬一下。”   燕什么亭?麻什么烦?咬什么东西?   眼前的一切与昨晚的梦巧妙重叠在了一起,梦里那个看着比现在成熟一点的凌度红着眼尾,眸中噙着一汪水,有点无奈又有点纵容地跟他说:“所以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所以他虽然没有看到凌度的脸,但完美地想象到了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他一定还活在梦里。   陆燕亭正想扇自己一巴掌验证这个猜测,手机突兀地响了。   陆燕亭抖着手接通,裴挺大大咧咧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嘿老陆!你是不是已经到学神那了?能不能出来接我一下?学神这小区也太难找了吧?八单元在哪呢这是,我马上要绕着小区逛一圈了也没找到……”   “你不用来了。”陆燕亭打断他,飞快地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裴挺:“……???”   陆燕亭关了机,拍了一把房门,木门在身后叽叽歪歪地关严实了。   走近了被裴挺的电话惊到整个人转过来的凌度,陆燕亭一只手按住椅背,把凌度圈进了一个三面封闭的空间,随后压低声音问当事人:“再说一遍,叫我什么?咬哪里?”   凌度瞳孔缩了一下,“啪嗒”一声,一直握着的笔掉在了地上。   凌度想借着捡笔的机会逃开他的禁锢,被陆燕亭识破,另一只手也按住了椅背,彻底封死了凌度的空间:“说话,咬哪里?”   凌度仍然在发/情,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两颊泛着红,红里透着粉,蔓延到了耳根和脖子,简言之就是全身上下都是红的,连稍微漏了点尖的锁骨也没有例外。   形状好看的唇瓣被自己无意识舔得很润。   但他的表情又完全正常,没有欲/望,没有渴望,好像只是生了场病。   而陆燕亭就是他的药,所以他如此自然地让他帮忙咬一口,给一个标记。   这样的发现让陆燕亭感到恼怒,凌度毫无防备让他当药的行为又让他有点高兴,某些人刚说完“没有这个意思”转头又让他帮忙咬的举动让他生气又心动。   踏马的就是心动。   凌度此时脸上有发/情期烧得反应过慢的呆滞,还有点被他按在椅背的局促,更多的是事情发展超出预料的意外。   omega的发/情期真的很碍事,但上辈子刚结婚没多久他就让陆燕亭给了自己永久标记,发/情频率已经降到一年左右一次了。   一年一次的发/情期几乎没什么存在感,而且只要当时让陆燕亭给他补个临时标记就行,非常方便,因此他都快忘了还有这玩意。   谁知道身体回了高中,一月一次的发/情期也回来了。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是发/情期,只感觉做题时大脑越发混沌,转头看到陆燕亭的瞬间才恍惚想起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就说发/情期很碍事吧!不仅脑子烧坏了,判断能力也受到了影响,忙着重新计算那道题目也占了一定的冤孽比例,但总归他在转头的时候,彻底忘记了现在是十一年前。   十一年后的他向陆燕亭讨个标记宛如吃饭喝水般轻松简单。   但这事放在十一年前,他就是调戏无辜男高还翻脸不认人的渣o。   没错,他要翻脸不认人了。 第12章 我看起来很好糊弄吗?   “陆燕亭。”凌度说,“麻烦,帮我找一下,抑制剂。”   “好像在你进门旁边的柜子里,谢谢。”凌度紧紧贴着椅背,想了想又冷静地添了句:“可以离我远一点吗,我很热。”   陆燕亭嗤笑了声,看起来是真的觉得他的话很好笑,但还是松手退开了,抬起食指堵住了自己的鼻子,斜着眼居高临下地瞅着他:“凌度,我看起来很好糊弄的样子吗?”   今天不上课,陆燕亭也没有穿校服,只随便套了件宽松的卫衣就出了门,凌度的书桌正对着窗台,外面没什么暖意的阳光透了进来,正好打在了陆燕亭身上,显得整个人盘靓条顺的。   好像确实不是那么好糊弄。   毕竟再怎么年纪小也是个高中生,更何况陆燕亭一向比同龄人要老成一些,此处同龄人可以特指裴挺。   室外的阳光没什么温度,室内却是真的热,凌度这句没有骗人,他快被自己的信息素闷死了。   “我没有。”凌度的思绪被浓烈的信息素包裹住,晕晕乎乎地否认。   再待下去就真的不妙了。   陆燕亭另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腺体,看着凌度无辜地摇头。   凌度这个人,真的很矛盾。   他冷静又自持,但发/情时让他咬的自如也毫不作伪。   他神色冷淡又疏离,但他绝对不知道,如今他看向自己的每时每刻,都眉眼含情。   像是已经感受演练了千百遍,才会将这种勾人刻进了DNA里,毫无负担地随意施展,甚至连本人都未曾察觉。   多么狡猾,一边将自己当作方便快捷的药物,一边还要让药物感到宾至如归,勾引完了再拍拍屁股走人。   若有一天他能够得到凌度,大概也是因为对方认为这个药物实在方便。   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凌度突然拒绝了利用,要当一个高尚的道德标兵。   见他许久没有说话,凌度又强调了一遍:“我没有。”   “行。”陆燕亭眯着眼睛笑了,“你没有。”   我还真是好糊弄。   陆燕亭无可救药地想。   凌度愣了一下,迟疑地点点头:“抑制剂——”   “我去帮你拿。”陆燕亭走出房间,在柜子里找到了抑制剂,伸手递给他:“还要我帮忙打吗?”   凌度伸手去拿,整个人还有点呆,接过抑制剂的时候指尖抓到了他的手背,凌度换了个地方拿到手中,说:“不用了,谢谢。”   陆燕亭维持着递过去的动作僵了半秒钟,收回手,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顺手帮凌度带上了门。   凌度的指尖上渗了很多汗,湿漉漉的。   陆燕亭背靠在房间门上,垂眼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手背。   房间里传来抑制剂包装袋被撕开的声音,凌度动作熟练地从试剂瓶中吸取抑制剂到针管里,指针扎破皮肤刺进血管的声音仿佛都清晰可闻。   陆燕亭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手背被触碰过的地方。   熟悉的西瓜味,很甜。   手机再次开机时裴挺的电话果然严丝合缝地打了进来,不难想象此人锲而不舍地对着关机的手机打了多久。   “陆燕亭你他妈有毛病是吧?”一接通裴挺就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老子辛辛苦苦坐了一小时车过来的,现在绕着小区逛了三圈了他妈不敢去找八单元,怕你耍老子又怕你真有事,认识你老子……”   “对不起。”陆燕亭拿远了手机,“我错了。”   “有屁快放!”裴挺恶狠狠吼他。   “附近有便利店吗。”   “有,我前面就有一个,我刚刚还搁那乘凉呢妈的累死老子了。”   “帮我带个……抑制剂过来。”   “靠!”裴挺声音一个大劈叉,“你们玩这么大?omega用的还是alpha用的?要不别用了,直接上!一不做二不休……”   “抑制剂!”陆燕亭忍无可忍打断道,“我用的,快点。”   “你不行。”裴挺贱兮兮地贴着手机道,“等着。”   裴挺不仅带了抑制剂,还带了信息素阻隔喷雾和抑制贴,装备齐全地过来了。   即使如此,一进门,他还是被陆燕亭的薄荷味呛得猛咳了半天,连忙掏出喷雾胡乱地海喷了一通,陆燕亭飞快地给自己注射了抑制剂,同时警告他:   “收住你的信息素,别逼我跟你打架。”   “你当我不想收啊!”裴挺按紧了腺体上的抑制贴,“你自己信息素有多呛自己不知道吗!要说想打架老子想打你是真的!”   嘴上怼着,裴挺手上依然很诚实地忍着不适和不爽帮陆燕亭贴好了抑制贴。   “凌度呢?”裴挺后知后觉问起了主人。   陆燕亭指了指房门:“里面。”   “我说了收住你的信息素!”陆燕亭低骂了声,鼻尖飘过很淡的几缕松木香,他当场看裴挺的眼神就要打起来了。   “我他妈也说了我收不住!”裴挺回吼道,“就这么一点你忍一忍不行吗,反正我是个alpha,没omega那么刺激。靠,学神是个omega吧?他没事吧?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这是?”   “发/情期。”陆燕亭回想着凌度的表情,说:“都没事。”   裴挺看了看陆燕亭,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一A一O,发/情期,单独,一个房间。”   “某个A还有信息素紊乱,没事?”   “没事。”陆燕亭讽道,“他信息素没气味,还没你给的刺激大。”   “陆燕亭你他妈没完了是吧!”裴挺怒道,“我控制不住!又是s+A又是发/情O的,这房间里什么味儿你自己感受不到啊!!!”   陆燕亭瞥了他一眼:“我知道,我就是单纯不爽。”   裴挺正准备接着骂骂咧咧,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裴挺火速收拾好表情,乖巧地打了招呼:“学神,下午好~”   陆燕亭夺过裴挺手里的信息素阻隔喷雾,对着刚出门的凌度从头到尾喷了一遍。喷完又对着裴挺噼里啪啦一顿按。   两个被阻隔喷雾腌入味的人一起转头看向他,陆燕亭挑挑眉,靠着墙边淡定地示意他们继续。   凌度捋了捋被喷湿的刘海,然后说:“下午好。抱歉虽然这么问很不礼貌,但你的信息素,是松木味吗?”   陆燕亭一个挺身站直了,操起喷雾正打算对着裴挺再喷一遍,凌度伸手拦住了他:“等等。”   凌度没有看他一眼,依然看着裴挺,等着他的回答。   裴挺瞅了眼陆燕亭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是……怎么了吗?”   【“凌度,对不起。”】   【浓郁的松木香萦绕在鼻尖,灼热的鲜血溅在他的手臂上。】   【“对不起……凌度,你快逃吧。”】   【军方的那个少尉冲过来拉住了他们两人,枪声此起彼伏。】   凌度瞳孔动了动,一瞬间想明白了所有关窍。   那个突然倒戈以命换命救他的其中一个绑匪。   “下次不要……”凌度轻声说,“随便喜欢什么人了。”   “我喜欢……”裴挺愣了一下,笑了:“你这话该跟我旁边这位说。”   “我在跟你说。”凌度认真道。   “学神你太看轻我了吧哈哈。”裴挺挠挠头,“我可不会,随随便便喜欢什么人。”   “哎呀学神你咋突然这么八卦了。”裴挺说完就被自己恶心了一身鸡皮疙瘩,陆燕亭凉飕飕的视线紧随其后,裴挺打了个寒颤,从袋子里掏出来个抑制贴:“你要不也贴一个吧。”   凌度低头贴好了,自觉发/情期的余韵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了,裴挺也明显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这很正常,他现在说这些确实没头没脑的。   “不是要学习吗?”陆燕亭把阻隔喷雾的喷头怼在裴挺脸上,扯着嘴角笑了:“还学不学了?”   兄弟你别笑,我有点害怕。   裴挺慢慢挪开喷头,讪笑了下:“学,学。学神,怎么学?”   凌度四处看了看,横眉问:“书呢?作业呢?”   “没带……”裴挺老实巴交道。   陆燕亭摊着手摇了摇头。   “那你们来学什么?”凌度没什么表情地问。   裴挺感觉这一刻的凌度就仿佛站在讲台上的老师,脸一冷嘴角一拉就要开始讯问“谁没交作业”了,当场条件反射地提起了耸拉的肩膀:“其实我就想来拍个照片……”   凌度眼神移向陆燕亭,那人摆明一个想法。   “不行。”凌度温和地笑了,“找地方坐着,没关系,我有资料,你们先随便写写。”   资料也是要……随便写写的吗?   裴挺没敢问出声,拽着大爷一样钉在原地的陆燕亭自动到沙发上坐下:“好的好的。”   “下次过来记得带作业。”   “好的好的。”   “第一次来。”凌度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好意思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耽误了点时间,今天就先学三个小时吧。”   “???”裴挺一脸惊恐地僵坐在了沙发上。   你刚刚说……几个小时?   凌度转身回房间去给他们找资料了,裴挺龇着牙狠狠拍了陆燕亭胳膊一巴掌,用气声抓狂道:“看看你干得好事!”   “你自己找的他。”陆燕亭既来之则安之,往后靠在了沙发上,揣起了胳膊:“不关我的事。”   “我为了谁啊我!”裴挺蹦了起来,“你自己搁那不知道别扭个什么劲,那我不得挺身而出救兄弟于水火吗?谁知道转头还把自己给拉进水深火热了……”   “三个小时……靠,杀了我吧。”   “怎么了?”凌度端着几本资料在身后问,“有什么问题?”   裴挺一个激灵窜回沙发坐直了:“没有,没问题。”   “嗯。”凌度放下手中的资料,“那我们开始吧。”   “嗯……”裴挺欲哭无泪。 第13章 你没有   依陆燕亭和裴挺现在的关系,凌度确实困惑过,为什么上辈子结婚后,他从来没认识过裴挺。   只是原因种种,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从没将大三那个倒戈救他的松木味alpha,和现在这个不着调的人联系起来。   当天贺宜年以有学习上的问题要问为由单独约他出去。   从小在贺擎宇那样不普通但超自信的专断alpha手底下长大,贺宜年长出什么毛病凌度并不意外。   至少认识贺擎宇的短短四年,他就已经快忍无可忍了,更何况是贺宜年,他对自己的亲近凌度自认是出于“终于有一个omega来跟我一起受着这老头”了。   所以他并不排斥,也未曾设防。   贺宜年递过来的咖啡也随口喝了。   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绑在了山上一处偏僻的地方。   绑匪有好几个,嘴上说着要用他威胁贺擎宇拿钱,却基本不管他的死活,甚至一度要用信息素逼他发/情。   他们都做了伪装,脸上五官一天一个样,如今“假面”技术很发达,短时间内变成另一张脸很容易,根本不怕被他看见。   是其中一个绑匪阻止了其他人的行为,最后找机会暗中放走了他。   他逃跑过程中被发现,半路遇到了根据贺知霜提供的线索搜山救他的一个军方少尉,跟他一起在山里躲了两天。   军方和警方应用“假面”技术是最多的地方,其次才是那些抢劫绑人的罪犯。   他看得出来这位少尉也用了假面,后来逃出去后,果然没再找到这号人,只知道那场任务他的编号是000,不知道为什么把大部队落在了后面,自己一个人找上来了,还把通讯器搞丢了。   后来他有问过陆燕亭这次行动的情况,陆燕亭说不清楚,帮他查一查,之后便不了了之了,相关行动的资料大概率被贺擎宇压了下来。   军方大部队跟那几个绑匪几乎同时找到他们。   他那时情况不太好,需要及时的治疗,无奈之下00选择发送无差别信号弹,军方和绑匪总能先来一个,是死是活就交给命。   最后是绑匪带着枪和军方对峙,混乱之中绑匪选择直接向他开枪,放走他的绑匪帮他挡了一下,当场身亡。   他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素不相识的人愿意牺牲自己救他,既然心存善意为何又会选择绑他。   但如果说这个人是裴挺的话……答案看起来并没有那么不可思议了。   有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个响指:“醒醒。”   “不是说学习吗凌同学?”陆燕亭放下手,撑着下巴瞅他。   凌度意识到自己刚刚走神了,捏了下鼻梁:“抱歉,写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陆燕亭说,“都不会。”   凌度给他挑的是自己买的数学基础题目,回来仔细看了看发现不适配就没动,能留在七班要说一点都不会没可能,陆燕亭写的时候他也有在看,没空几处地方。   凌度知道陆燕亭还处在看他不顺眼哪里都要怼一句的阶段,自动过滤了没用的小孩子脾气,“嗯”了声,直接问裴挺:“写得如何?”   “啊。”裴挺不动声色捂了捂没动几题的化学卷子,“还可以,还可以。”   凌度突然监督他们学习,不只是职业病使然。   如果一个人把爱情看得太重,那可能是他的知识没学到位。   凌度想,裴挺就是知识灌得少了,才被贺宜年忽悠着走上了歧路。   贺宜年也是学得少了,才认为自己是去跟他抢宠爱抢地位甚至抢男人的。   陆燕亭更是学得不够多,才有时间来想七想八想他。   还有他的造孽事。   既然命运拖着他回到了高中,下到了七班,提前遇到了陆燕亭和裴挺。   既然人家主动要求跟他组个学习小组。   他一定发挥老师的余热,让他们不负高三一场。   虽然与裴挺上辈子赔他的命相比微不足道,但这也是他现在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裴挺觑着凌度的眼神,后背莫名一凉。   “很晚了。”凌度辅导完裴挺的化学卷子,说:“要在这边吃晚饭吗。”   “燕亭你……”凌度对上陆燕亭的视线,把蹦到嘴边的“你去厨房看看做啥吃”咽了下去,笃定道:“你……坐着,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陆燕亭。”   称呼的问题,上辈子是陆燕亭给他纠正的。   陆燕亭说已经结了婚,每次全名全姓地叫在外人面前显得生分,就让他随自己心意,挑一个亲近一点的,他就挑了燕亭,用了很久习惯适应了这个叫法。   而现在他又要纠正掉这个叫法。   陆燕亭继续撑着下巴“哦”了声,眼神追着凌度抿起的嘴唇。   “不不不不不用了。”裴挺丢了笔“唰”地站起来,“太太太太太麻烦你了,我去叫司机来接我们就行,不用学神您来给我们做饭了。”   凌度想了下说:“好吧,那再见。”   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慢慢来。   “凌同学。”陆燕亭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问他:“你是打算把我们打包送进华大吗?”   “你想去华大?”凌度反问,“你不是要去联防科大吗?”   “哦。”陆燕亭饶有兴致地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去联防科大呢。”   凌度沉默了两秒:“我猜的。”   “凌同学认为我想当军官?”   凌度皱了皱眉,思考一瞬又摇头:“我没有。”   不是认为,是确定他会当军官。   只是现在的陆燕亭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想法,这和凌度了解的情况不一样。   在所有知道陆燕亭的高中同学口中,他都是那个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决然报考联防科大的风云人物,几乎是顶着跟家里决裂的态度上的军校。   陆燕亭的背景在一中也不算个秘密,陆准是个经常出现在公众面前发言的联盟政要。   “行。”陆燕亭说,“你没有。”   这话有点耳熟,凌度顿了下才想到陆燕亭刚刚就是用这话结束了他的糊弄。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凌度拧紧了眉头。   “凌同学。”陆燕亭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再见。”   “……再见。”凌度也说。   “太可怕了。”裴挺友好地跟着说了再见,走了一段距离后惊恐地哀嚎出声:“太可怕了,这就是学神的境界吗?”   “他是不是打算吃晚饭接着拉我们学习?他就是这样想的吧?”裴挺心有余悸,“还好我机灵跑得快。”   “嗯。”陆燕亭说。   裴挺捣了捣他:“干嘛,太敷衍了吧陆少爷,你不会真想在那接着学吧?”   “……”裴挺仔细想了下,自问自答:“靠,你真这样想啊。太拼了吧追个人。”   “不过不是我说嗷,学神对你这态度,真不一般。”   陆燕亭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怎么不一般?”   “燕亭,燕亭,还不够吗?”裴挺笑得不怀好意,“燕亭呀,我们回家吧?”   陆燕亭踹了他一脚:“滚。”   旁人都看得分明,他为什么不承认,并咬死了是误会?   今天之前陆燕亭可能真信了凌度的鬼话,但你说那个自然地撩着头发叫他“燕亭”让他咬一下的凌度对他没半点心思?   就算是利用,那也是不寻常的心思,掺杂了什么东西只有凌度自己知道。   为什么偏偏不肯承认?   撞见了凌度的发/情期,陆燕亭以为今晚可能会梦到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   但没有。   他梦到自己的好友申请被当场拒绝了。   陆燕亭盯着手机屏幕,良久,屏幕自动熄了屏。   陆燕亭又盯着黑屏的画面看了会,收起了手机。   放学的时候,陆燕亭走到楼梯口,正好撞见凌度从上面下来。   凌度没有看到他,准确地来说,凌度没有看到任何人,他低头走在台阶上,眼神中空无一物。   走下最后一节台阶时,凌度踉跄了一下,但没什么反应,站直了就埋头走出了教学楼。   陆燕亭想到了学校里最近关于凌度父母的传闻,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凌度家离学校很近,步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小区。   陆燕亭看着他站在家门口,静静地又立了十分钟。   他没有隐藏过踪迹,但凌度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自始至终没有发现他。   可能不止十分钟,最终凌度还是掏出了钥匙,打开了家门。   看到玄关的时候,凌度又静止了。   这次他没有停很久,很快便动了动,把钥匙挂在了旁边的墙上。   陆燕亭知道自己该走了,等凌度关了门,他就安静地离开。   可凌度不知是忘了还是特意留着,并没有关门,反而走进了屋子。   陆燕亭就在门外也站了会。   凌度没多久就端着一盆水回到了玄关。   新闻上报道过,凌度的父母就是死在了玄关。   陆燕亭远远地注视着凌度。   看着他蹲下来,一遍一遍地擦拭着早已没有痕迹的地面,动作不紧不慢,机械而僵硬。   看着干燥的地板渐渐潮湿起来,到处都是新添的水渍。   看着凌度擦了很久很久很久,最后放下抹布,跪在了满地的潮湿中,一点一点缩起了肩膀,整个人仿佛蜷成了很小的一团。   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泪流满面,夺眶而出的眼泪砸进了水渍里,轻轻松松看不见了。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睛越哭越红,眼泪越来越汹涌。   直到哭晕过去,他也没发现自己忘记关了房门,而门外还有人。   陆燕亭在梦中的自己抱起凌度叫计程车的时候醒了。   十月的天气,他梦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了。   凌度太正常了,正常到不正常了。   他的父母刚去世没有多久,旁人尚且惊呼痛心,但凌度在他们面前的反应,永远稀松平常,接受所有的冒犯与打量,所有的审视和批判,仿佛事情已经年久日深,掀不起巨大的波澜了。   可他明明才17岁。   梦中的那个跪在玄关哭到晕厥的凌度,才像是一个正常的17岁高中生。   倘若他如今遇见的凌度像梦里那样,沉默而伤痛,他不可能有勇气……靠近他。   他会……   “你不是要去联防科大吗?”   凌度今天无意的疑问涌上心头。   陆燕亭从床上坐起来,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背。   他会下决心去联防科大。   只有去联防科大,进入军务系统,他才有机会完全摆脱陆准的控制。   陆燕亭轻轻吻了吻手背,闭上了眼睛。 第14章 理所当然   “学神。”裴挺加大了音量,“学神!”   凌度坚持写完最后一笔才抬起了头:“什么?”   “该走了,下节体育课。”裴挺把篮球顶指尖转了转,“再不去来不及了,忘了上次被老孙罚跑的事了?”   ……没忘。   上周他埋头做题忘记了体育课,还在疑惑为什么这节课间这么长的时候,一转头教室已经空了。   体育课孙老师脾气不太好,也不认你能考第几,他相当于直接翘了半节课,孙老师罚他跑了剩下的半节课,这是一段活了两辈子也相当不堪回首的经历。   凌度起身的动作利索极了:“走。”   陆燕亭也跟着站了起来。   “到齐了吧这回?”孙洋扫视了一圈排排站的学生,最后落在凌度身上,意味深长道:“没人再忘记体育课了吧?”   凌度在有如实质的注视里摇了摇头。   “好,那先跑个两圈活动一下。”孙洋挥了挥手,排头的学生窜了出去。   来及时了也要跑?   凌度拧了拧眉。   在1班的时候,体育老师好像心知肚明他们的水平,默认都是一群不怎么运动的书呆子,体育课意思意思集合一下就让他们自由活动了,一个学期也就跑一回八百米。   虽然痛苦,但能忍受。   上节体育课已经把他上辈子的运动量消耗尽了,原来还没结束……   失神间,陆燕亭从他身边跑了出去。   一跑开原本排好的队伍就散了,运动能力强的alpha冲在前面,大波的beta居中,寥寥的omega跟他一样坠在队尾。   凌度刚刚开始第二圈的时候,陆燕亭和裴挺已经跑完冲去了篮球场。   至少跑完两圈就能自由活动是个好消息。   结束的时候凌度闷了一身汗,噌噌地往外冒,天气转凉,渗出脖子的汗被风一吹顷刻间就要干透了。   凌度拉开了点运动服的外套,想找个地方坐会。   随意些的同学已经就地休息了,凌度不太能接受随便坐在草地上,四处看了下,最近的座椅摆在篮球场旁边,凌度于是提着一口气挪到了篮球场。   不止他们一个班在上体育课,虽然凌度连班里同学的脸都没认齐,但篮球场上的人数已经可以凑齐至少两个班了。   空着那么多座位不去坐,很多人围在边上,想离近点看他们打球,凌度轻易找到了位置,坐下的时候才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看青春热血的男高打球确实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他不太懂篮球,不过大概知道抢来抢去投篮的规则,在alpha里面好像很受欢迎。   几个篮球场人都满了,他这边围的人格外多,凌度坐在后面从人群间隙里看了一眼,只看到一群白花花的小腿。   可能也没那么白,毕竟晒得挺黑的,只是一种感受,像是看到案板上一堆堆的五花肉,脑海中闪过的词也是白花花的肉。   凌度向后靠在椅子靠背上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   体育课真是魔鬼的造物,八百米更是死神手里挥舞的镰刀。   “凌同学,没想到你也会来这里。”   凌度睁开眼,贺宜年站在他的旁边,低头笑得人畜无害:“你是来看谁的呀?”   “没看谁。”凌度看着他说,“我来休息。”   “凌同学,你别不好意思。”贺宜年弯着眼睛,“你看这边那么多omega,其实啊,都是来看里面人打球的,我们目的都是一样的,不用害羞。”   “……”凌度无语了片刻,脊背离开靠椅,转头语重心长道:“今年高一了是吧?好好学习,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贺宜年脸色便秘了三秒,挤出一个笑容:“多,多谢学长教诲。”   凌度知道贺宜年的性格,如今表面笑嘻嘻,心里八成已经将他骂了个遍。   凌度本不想多作解释,但想到上辈子裴挺挡在他身前的样子,语气最终也没有硬起来,轻声说:“贺宜年,有很多人都对你很好。”   贺宜年眸中闪过一丝困惑,没有说话。   “你看吧,我走了。”凌度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结束了话题,从座位上站起来。   贺宜年瞳孔张大,流露出一丝震惊。   凌度这才注意到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略带疑虑地回头,一个球状物当空砸中了脑门。   凌度大脑一懵,回想起了上辈子从后脑勺炸开脑浆的那颗子弹。   虽然还没到那种程度,但那颗子弹一瞬间就致命了,他没什么功夫感受深切,这颗篮球砸得严严实实尤有余响。   体育课,毁灭吧。   凌度蹲下来,紧闭双眼,感到被砸的地方有液体顺着额侧往下流。   “学神!!!”裴挺的哀嚎跨越半个篮球场的嘈杂传了过来,“我对不起你!!!”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裴挺箭步冲到跟前,扶住他:“砸到脑袋了砸到脑袋了,怎么偏偏是脑袋,啊呸,怎么偏偏砸到你了……啊呸什么啊,怎么偏偏又砸到人了。”   “这可是学神金贵的脑袋啊,砸出什么问题可怎么办啊我真是罪孽深重了。”   裴挺滔滔不绝的念叨比被砸到的脑袋还要头疼三分。   凌度本来混沌的大脑被他嚎清醒了,忍着疼痛睁开了眼,伸手怼到裴挺跟前。   “你闭嘴吧。”   有人先一步替他说出了心里的话。   凌度蹲在地上,下意识抬头看向陆燕亭。   不知为何,看到其他人时,他想到的是白花花的肉,看到陆燕亭同样穿着篮球衣,汗涔涔地站在他面前时,他想到的就是白花花的一条人。   别人都晒得很黑,只有他露出了的每处皮肤都是白的,或是红的。   不像上辈子结婚那会,经历过军队各种训练的洗礼后,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这个时候真的是人群中独一份的白。   陆燕亭走到他跟前一起蹲了下来,问他:“头晕吗?”   凌度摇了摇头:“没事。”   “我送你去医务室!这个我熟!”裴挺自告奋勇。   陆燕亭斜眼瞥了过去。   裴挺福至心灵熟练改口:“但是!老陆比我更熟!你们去,你们去!”   “不用。”凌度扶着旁边把手自己站了起来,“我自己去就行。”   话刚说完,凌度站起身时眼前一黑,直接栽了下去。   陆燕亭接住凌度栽下来的脑袋,架过他的肩膀,弯腰在他耳边道:“我送你。”   凌度刚逞强完就被打脸,没说话,闭着眼就纯当刚刚没丢过这个脸,任由陆燕亭架着他走出了篮球场。   “陆哥他……信息素没事吗?”贺宜年直勾勾地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许久,问出声。   他曾经以为是自己的信息素和陆燕亭契合度很高,所以那天自己流血时,陆燕亭才会那么大反应。   但前天贺擎宇把陆燕亭的具体资料递给了他,他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自作多情了,不是因为契合度高,而是他信息素的存在,就是对陆燕亭最大的刺激。   “凌度信息素没气味,不会有事的放心吧。”裴挺说。   贺宜年于是抿了抿嘴,眸光闪了闪,收回视线。   转身时裴挺还在看着他,贺宜年愣了下,又笑起来:“怎么了,裴哥?”   “幸好这次没有又砸到你身上。”裴挺说,“那我多不好意思。”   贺宜年眨了眨眼睛:“没关系裴哥,你真不用放在心上,你也不是故意的。你不是还悄悄报告给了我陆哥的位置嘛,我很感谢你。”   可惜你是故意的。   裴挺接过贺宜年递给他的水,仰头喝了一口:“小意思。”   被陆燕亭架着龟速走到操场中间的时候,陆燕亭停下了脚步。   凌度侧过头正想看他干什么,陆燕亭扭头四处看了眼,最后和他对视上了。   凌度挑眉挑到一半,身体悬空了起来。   他被陆燕亭拦腰抱在了胳膊上。   这样的姿势不算陌生,他们以前做完爱,他每次都没什么力气了,陆燕亭就会这么抱着他去清理。   凌度几乎是条件反射就顺手搂住了陆燕亭的脖子,以便陆燕亭抱得更方便。   后颈的手环过去时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陆燕亭大概率以为他会拒绝这样的姿势,抱得很紧,没留下什么挣扎的空间。   苍白的手从背后伸到了脸侧,触碰到了一点脸颊的皮肤,冰凉对炽热。   陆燕亭反应过来后飞快地去找凌度的眼神,凌度也反应飞快地闭上了眼睛。   我晕了,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陆燕亭没得到回应,鼻腔里哼出来一身轻笑,抱着他快步走过了剩下的操场。   医务室里没有人,校医不知道去了哪里。   陆燕亭把他放在床上,自己一个人翻起了柜子,拿着碘酒和棉签回来了。   “这样随便拿没关系吗?”凌度没来过校医院,有点新奇地问。   “别人不知道。”陆燕亭示意他抬头,然后说:“我没关系。”   凌度抬起了头,陆燕亭把蘸着碘伏的棉签伸过来,伤口离眼角有点近,凌度闭上了眼睛,想到陆燕亭穿的运动服,又问:“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冷。”陆燕亭说,“所以你能不能安静点,快点上完药。”   凌度闭上了嘴。   没想到他也有被嫌弃吵的一天。   他吵吗?明明只是正常的询问而已。   陆燕亭动作很轻,凌度没太大感觉,只有一点点药水到脸上的冰凉,和偶尔牵扯到皮肤的刺痛。   凌度闭着眼睛,感觉很久没有新的棉签碰到他的伤口,凌度安然地又等了会,确认陆燕亭没动作了,疑惑地睁开眼:“好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凌度正对上陆燕亭的眼神,剩下的声音卡在了嗓子眼。   “凌同学。”陆燕亭把手里脏了的棉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靠近了点:“你是不是有点,太过理所当然了。”   凌度绷着脸后撤了一点:“是你自己要送我过来的。”   “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陆燕亭问,“还是说——误会?错觉?自作多情?”   陆燕亭刚刚运动完,打篮球留下的汗没有完全干,一部分头发被汗液浸湿了,陆燕亭嫌碍眼,动手捋了上去,自始至终注视着他。   凌度视线扫过陆燕亭锋利的眉眼和唇线,半晌,说:“对不起。” 第15章 你就作吧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燕亭才好。   心里想着要远离他,却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不靠近。   也许确实有机会再也不联系,就像黎尚说的,让她帮忙调回一班就好,从此所有交集都会像上辈子那样散得干干净净。   也不会有连累到陆燕亭的可能。   但行动和思想总是盘踞在现实的两端,他的行为一而再再而三超脱了想法的控制,奔去了不可控的方向。   这样的事实让他不安,他不喜欢未知的东西。   如今的陆燕亭对于他而言,就是未知。   他自认同床三年,也算认清了这个人,喜好性格都能说上两句,可每次面对这个18岁的陆燕亭,种种做派都与他印象里相差甚远。   他不再点到即止,不再去老老实实接受他的暗示,不再对那些心知肚明的事情抱以沉默。   他将所有事情通通拿到了明面上审判,无畏又张狂。   却又最符合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自信。   大概……真的是他老了,摸不透小年轻的心思了吧……   想不通,凌度第一次放弃最惯用的思考,决定在对待这个人,整件事上,放弃挣扎,顺其自然。   交集已经产生,他也不能说再死一次试试能不能重开。   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燕亭盯着他,笑了:“哦,原来还有对不起。”   凌度沉默装死,不吭声,暗中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凌度。”陆燕亭叫他,“你再不说话,我真的标记你了。”   凌度睁大了眼睛,呼吸一滞。   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陆燕亭垂下来的睫毛,半盖在瞳孔上方,遮住了一点眼睛。陆燕亭观察着凌度的反应,眼皮掀了上去:“你不怕我。”   “为什么?我都说了要标记你,你为什么不害怕我?你只表示出了震惊,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   这个时候说实话不是个好选择,凌度思绪闪过,却还是说:“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更何况他早已经习惯了陆燕亭的标记。   “你就作吧。”陆燕亭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他的伤处。   凌度疼得皱起了脸,也没忘记震惊地反驳:“什么?作什么了?”   他没想到有一天这个词也能用在自己身上,震惊得有些无所适从,瞪大了眼睛来回眨巴几番也没想明白陆燕亭说的什么意思。   他最多算渣了点,撩拨了无辜男高的感情还不想负责任,谈何作了?   陆燕亭没有理会他的疑问,又翻了翻柜子,找出一块创口贴来。   凌度想说话,被陆燕亭按了回去,贴上创口贴才准许他乱动。   凌度还想找机会再辩驳几句时,有人走了进来。   看打扮是这里刚刚旷工的校医。   “哟,又来了啊?”校医最开始只看见了陆燕亭,语气熟稔地打招呼:“抑制剂在那边你自己去拿,不用我指路了吧?”   走进来后校医才看到被陆燕亭身体挡住的凌度,一时间进退两难,在原地拄了下尴尬地试探道:“那个……要不我再出去?你们继续?”   “不用。”陆燕亭把手从凌度脑袋上拿下来,站远了点,跟校医说:“结束了。”   “?”校医一时更显为难……结束什么了?你说清楚啊!什么结束了?   ——他果然来得不是时候吧!   凌度把摧残被单的手松开,不引人注意地抚平了褶皱,也站起身,说:“谢谢。”   校医是个beta,无法通过信息素来判断现场的情况,但看陆燕亭的脸色应该没犯病,因此挪进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了:“快下课了,赶紧去换衣服吧。”   “快下课了!”校医在他们走之前不放心又强调了一遍,“没什么时间干其他事了……哈。”   凌度没有解释的意思,陆燕亭也没有,因此两人安静地走出了医务室。   陆燕亭走在前面,速度不算快,凌度已经过了那会被篮球砸懵的劲,慢吞吞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凌度盯着前面的背影,没忍住,不依不挠地问:“我作什么了?燕……陆燕亭,我作什么了?”   陆燕亭停了下来。   凌度险些撞上去,捂着鼻子望向陆燕亭。   “你确定……”陆燕亭眯着眼弯了点腰,一错不错凝视着他:“要现在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科学家的探究精神告诉他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陆燕亭此时的眼神却不是这个意思。   凌度斟酌了下利弊,预感答案可能不在他的接受范围,因此艰难地按捺下刺挠的情绪,说:“算了……吧。”   陆燕亭不意外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跟上。   “听懂了吗?”凌度问。   裴挺诡异地停顿了三秒:“听、听懂了。”   凌度叹了口气,把整道题目重新顺着思路讲了一遍,又问:“听懂了吗?”   “懂了懂了!”裴挺如临大敌面上茅塞顿开恍若通了灵窍一般欣喜若狂,“真的懂了真的懂了!”   还是没懂。   凌度没有说出口,决定之后再讲一遍,现下先放裴挺一条生路,合上了卷子:“休息一会吧,晚点再继续。”   “凌同学。”陆燕亭把自己卷子抬到他的眼前,没什么语调地说:“我没懂。”   凌度浏览了一遍卷子,陆燕亭几乎写满了,只有最后一题空了点位置,有几个步骤没写上去,倒是真的没懂。   可惜这是张数学卷子。   凌度回敬他:“我也没懂。”   你等我复习到这里再说。   他现在会的不一定有陆燕亭多。   凌度发现了,陆燕亭不止七班的水平,如果认真去考,他能到一班,不说顶尖,至少比裴挺会的要多一点。   他之前以为陆燕亭之后能上联防科大是高三后期认真学了,现在看来只是正常发挥了,留在七班八成是陪裴挺的。   所以脑袋里装的知识还是挺多的,怎么还拎不清呢?   裴挺倒实实在在是七班的水平,他不笨,但懒,注意力很难集中,自己一对一给他讲题的时候裴挺都能神游到十万八千里,何况是上课的时候。   凌度最开始还会兼顾一下两个人的进度,发现陆燕亭的真实水平后就只专注监督裴挺一个人了,陆燕亭自己学得进去,做试卷的时候都很安静,不像裴挺那样事多。   就是偶尔会喜欢拿着写得满满当当的试卷来跟他说:“我不会,我不懂,凌同学你教我。”   凌度通常会让他滚,但没有那么直白,只给一个“滚”的眼神。   陆燕亭视线下移到他面前的资料上。   如果陆燕亭在家有自己学的话很可能认识资料的难易程度,凌度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挡,他要做的资料多了,陆燕亭迟早也会发现异常的,现在开始挡已经没用了。   希望他识相点什么都不问。   裴挺掏出了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凌度感觉自己像一个怕孩子早恋的老妈子,不好直接提醒裴挺,只好自己也拿出了手机,跟裴挺说话:“我请你们喝奶茶吧,今天辛苦了。”   裴挺扔了手机跟他说:“我要杨枝甘露。”   裴挺手机黑屏了,凌度没有机会去看他刚刚在和谁聊天,失望地转向陆燕亭:“你呢?”   “他要西瓜汁!”陆燕亭没来得及说话,裴挺已经先他一步说出了口。   凌度点单的手指顿在了半空。   裴挺以为他没听清,凑过来又重复了一遍:“给老陆点杯西瓜汁就行,他不喜欢喝奶茶,但最近特别喜欢喝西瓜汁。”   完全没有发现四周怪异的氛围,裴挺做试卷时被憋坏了,叨叨起来就没完了:“嘿他还说自己不爱吃甜的呢,天天就嘴硬,我看这不是挺喜欢吃的吗?”   凌度滑着屏幕找到了西瓜汁,下完单后偷偷看了陆燕亭一眼。   他看上去很想把裴挺的嘴撅了。   但话已经说出口,在裴挺逼叨出更惊世骇俗的内幕之前,陆燕亭踹了他一脚,一点力气没收着,直接把裴挺踹下了沙发:“能不能闭嘴?”   裴挺“嗷”了声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懵逼又愤愤不平地控诉着始作俑者:“陆少爷你又犯什么毛病!”   陆燕亭没回答,状似不经意地抬眸看向了凌度这边。   正好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在凌度隐隐投过来的目光中,陆燕亭躲了几回,又不受控制地看回来,分析他的反应。   分析着分析着,把自己一张脸分析熟了。   还好室内的光线不算很好,为了学习他们搬了几个台灯过来,台灯照着桌上的作业和卷子,余光才能落在人的脸上,看得不明显。   凌度最多有点尴尬,看着陆燕亭更尴尬的表现,心想果然还是年轻,他还是没白多活这十来年的。   扳回一城。   裴挺状况之外地来回来回看,没等到陆燕亭的解释,只好憋屈地凑到凌度跟前:“学神,你自己问他需要什么吧,我好心帮这不爱说话的家伙点单,他还不乐意了,你看我多亏!”   凌度把付款页面给他看:“我已经点好了,就西瓜汁吧。”   “没有机会改了。”凌度一字一顿道,说话间和裴挺一起看向了陆燕亭:“没问题吧?陆同学。”   陆燕亭在裴挺的注视下没流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绷着脸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没问题。”每个字都是咬着牙发出的。 第16章 西瓜汁   按理来说他这个时候要意思着害羞一下,毕竟发现朝夕相处的同学在暗中喝自己信息素味道的饮料这种事,讲起来就蛮尴尬的。   但老实说对这种程度的亲近他早已经习以为常,想尝试着害羞一下,也做不出来表情。   况且当事人肉眼可见快要钻进缝里去了。   外卖十分钟之前送到了,他们已经开始写新的试卷,没什么交流地分了奶茶。   陆燕亭表面上稳如老狗。   但十分钟过去了,新的数学卷子依然一字未沾,插了吸管的西瓜汁也一口没碰。   裴挺艰难地捣了两题后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地甩了笔:“学神!我举报!陆燕亭他走神了!”   “你看看你看看。”裴挺飞快地扯过空空如也的卷子,“这么长时间过去一题没写啊!你骂他,你赶紧骂他!”   凌度常常怀疑裴挺究竟是否拥有一个正常高中生该有的智商。   “写你自己的。”凌度冷漠地指了指卷子。   裴挺打岔未成,焉了吧唧地接着磨手底下天书一样的卷子。   陆燕亭被裴挺一喊,自己回过神了,掩饰地抓过手边饮料,猛地喝了一大口。   舌尖被西瓜的甜味一点一点占据,凌度点的是冰西瓜汁,店家用料很新鲜,冰块的清凉融在汁水里,就像自己的薄荷味那样清醒而刺激。   喝了两口,陆燕亭刚刚冷静下来的温度就蔓延到了耳根。   嘴里是冰凉的,头脑是混沌一团的。   堪比真的喝了一大口的信息素。   陆燕亭心虚地暗地里从试卷中抬起头来,想再看看凌度的表情。   谁知道凌度竟然也没有认真做题目。   他无所事事地撑着下巴,看到陆燕亭抬头时才坐直了,像是一直在等着这一眼,随后淡定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被我逮着了吧。   手掌心很热,冰块的凉气触碰到掌心的温度,碰撞成了水汽,顺着指缝和掌心滑了下来,落到了桌子上。   在快要滴到试卷上时,凌度轻轻把纸巾盒递了过来。   陆燕亭埋头接过,一下一下擦着手心,恍惚中感觉西瓜的甜味跳出了奶茶杯身的束缚,浸入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   但这只会是错觉,因为西瓜的香味蔓延不出那个杯子,而西瓜味信息素的omega,并没有气味。   逮到陆燕亭的尴尬瞬间凌度就心满意足地认真看题了。   跟裴挺相处久了,大概或多或少影响到了他的心态。   至少现在看着陆燕亭吃瘪,他还是心情愉快的。   纸笔接触的沙沙声中,熟悉的铃声突然打破了寂静。   “谁的手机响了?”裴挺热衷于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物,听到铃声时高兴地扔下笔,四处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凌度身上:   “学神,是不是你的手机响了?我跟老陆的铃声都不是这个。”   凌度攥紧了笔,被裴挺一喊才“啊”了声:“是……”   把循环播放着来电铃声的手机重新调回静音,凌度才稍微松懈了紧绷的身体,问裴挺:“你刚刚用我手机拿外卖时开声音了?”   裴挺有点奇怪地想了想:“好像……是吧?就是外卖小哥说话声音小了点,我就按了下音量键。”   “怎么了学神?”裴挺看凌度没有说话,紧张地凑过来:“我看你平时都调震动模式,不会是有什么缘由吧?”   “没有。”凌度说,“非要说有的话……我找大师算过了,手机调震动模式有利于考取名校。”   “真的假的?”裴挺说着就去把自己的手机也拿了过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再说学神认证,功效有保障!”   裴挺兴致冲冲地去要陆燕亭的手机:“老陆手机拿来,我给你也设一个。”   陆燕亭把手机递给裴挺,眼神却一直盯着凌度。   凌度如果看一眼镜子就该知道他刚刚的借口找得有多拙劣。   也只有裴挺这个傻子会相信了。   打发走了裴挺,凌度一瞬间被自己抿得苍白的嘴唇也没有恢复原本的唇色,瞳孔中的惊颤都没有藏好。   这是他第一次在凌度的眼里看见类似“怕”之类的情绪。   在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持续到铃声结束至今,尤有残存。   “诶学神,电话你不接吗?”裴挺把陆燕亭的手机设好了,困惑地发出疑问。   “不用。”凌度说,“诈骗电话。”   “这样啊。”裴挺悻悻坐回原位,自觉地接着写起了试卷。   陆燕亭将喝空的奶茶杯子扔进垃圾桶,杯身砸到桶壁的声音惊醒了还在发呆的凌度,他肩膀细微地抖了一下,扭头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再回到动作行为产生的主人身上。   陆燕亭敛下了眉头,沉沉注视着他。   凌度这次没有选择和他对视,生硬地避开了,捏紧了手里的笔,小声说:“写卷子。”   等送走了陆燕亭和裴挺,凌度把刚刚任其自动挂断的手机拿了起来,看着来电号码。   贺擎宇的第二次联系果然没有间隔很久。   凌度毫不犹豫地打了回去。   “喂?”电话那头贺擎宇小心翼翼地出声,“是凌度吗?”   “是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   “贺理事长。”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我呢。”贺擎宇的声音像是松了口气,“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很好。”   对面安静片刻,说:“孩子,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并没有。   凌度等了会,说:“嗯。”   贺擎宇听他的口气有所松动,语气激动起来:“你别担心,梅阿姨那边我都会跟他们好好说的,你梅阿姨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会理解的。”   “你好好准备高考,其他的事都不用担心,需要什么东西也跟我说,好吧?”   “嗯。”凌度静静地听着,最后说。   “下周……来家里一趟吧,我介绍你给他们认识一下,也该让他们知道你是谁。”   “好。”   “那就下周日!我叫司机去接你。”   凌度一路“嗯”“好”地挂断了电话。   贺擎宇上辈子是怎么跟梅立以及贺知霜与贺宜年解释的凌度无从得知。   至少他们表面上没有表达意见与不满,显然贺擎宇以为自己工作做到位了,轻轻松松让私生子与正室一家和平共处了。   至于背地里,贺宜年对他的态度他也亲身体验了,暗中的那些龃龉贺擎宇是否知晓,知晓多少也不得为知。   梅立对他全无芥蒂,他更是不信的。   贺擎宇会再找他一次的原因也很显而易见。   他快要高考了。   高三是最脆弱敏感的年纪,被沉重的压力与学业压着,也最容易被侵入内心、被掌控。   如果等他高考完再来接触,此时失去了外力的促进,贺擎宇想掌控拿捏他的难度都会呈几何倍增长。   高考完,他就更不需要那个亲生的“父亲”了。   很可惜,贺擎宇不知道的是,就算是高考前,他也不会被任何外力击垮。   “这位就是我说的。”贺擎宇邀请他坐在自己旁边,“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贺家的一份子了。”   “坐吧。”梅立面不改色地切下牛排,跟他说。   贺家的大厅不算陌生,永远灯火通明,大灯照射下来,每个人的表情都清晰无比,精彩纷呈。   挑个眉头扯下嘴角,都会被其他人尽收眼底。   贺擎宇虽然是联盟的理事长,不被允许从事商业活动,梅立却弥补了这一空缺。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omega,替贺擎宇当外面那些公司的法定代理人,结婚十几年就在贺擎宇的保驾护航下打下了一片天地,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贺擎宇做事情,很多时候也要看她的脸色。   但她很有自己的分寸,在外人面前给足了贺擎宇需要的面子和体面。就算丈夫带了私生的孩子回来,她表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是个十分得体的妻子。   贺知霜比较随她,话不多但做事果断。   贺宜年就不知道随了谁,既不像父亲那样虚与委蛇脸皮厚如城墙,又不似母亲那般果敢严厉,活出了自己独有的性格。   凌度坐下了,贺知霜也随着母亲淡定地跟他点头,只有贺宜年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知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对家里多出的成员没有任何意见,只剩他震惊无所适从?   他也该像母亲和姐姐那样表示欢迎吗?   可他明明就不欢迎。   尤其是凌度。   为什么是凌度。   凭什么是凌度。   他本就这个家里最无用的那一个,他拼命地学习,讨好父亲想要他讨好的对象,只为了告诉贺擎宇就算他是个omega,他一样不会比姐姐差,他一样可以不单单是一个摆着好看的花瓶。   可能就连看也没有那么好看。   可为什么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用着omega的身份,他甩也甩不掉的枷锁,轻轻松松地战胜他努力至今所企及的一切?   成绩,贺擎宇的关注,甚至是联姻对象的喜欢,他一样都得不到。   “你好,没想到又见面了呀。”贺宜年震惊道,“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哥哥?”   “查到了。”技术人员把结果发给他,“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贺理事长的私人手机号码,陆理事应该就有。”   “谢谢。”陆燕亭回复完,磨蹭了一下手机屏幕。   “贺……擎宇么。” 第17章 哥哥   “不用了。”凌度说,“跟原来一样就行。”   这顿饭吃得各怀鬼胎,没滋没味,凌度事后也没想起来那天吃进嘴里的究竟是个什么肉。   总之是味道不太好。   贺擎宇让他吃完饭去上次的房间找他,凌度磨蹭着吃完了,临走时贺知霜叫住了他:   “我不会叫你哥的,死了这条心吧。”   “我知道。”凌度回答。   贺知霜愣了一下,把刀叉进肉里,低声念了一句:“恶心。”   凌度知道贺知霜说的其实是贺擎宇,但这个情形下任谁都会误会,包括上辈子的自己。   这小姑娘心地不坏,但嘴上是真的不饶人,就算被误会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继续切着她的牛排,仿佛盘子里的那片肉就是贺擎宇的脸,刀身滑到盘底发出刺耳的声音。   被梅立喊了名字后才不情不愿地放下了刀。   凌度向梅立示以感谢,梅立抬抬下巴让他去找贺擎宇。   到达贺擎宇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门开着,贺宜年也在里面。   凌度以为贺宜年吃完后先回了房间,没想到也在贺擎宇这里,因此站在门口犹豫了会。   房间里面二人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年,别担心,就算凌度这孩子来了我们家,你依然是爸爸最宠爱的孩子。”   “爸……我没有担心。”   “还当爸爸看不出来?爸爸没有事先告诉你,生爸爸的气了吧?”   “……”   “小年啊,你是omega。”贺擎宇说,“你生来就没有你姐姐聪明,毕竟她是alpha,是能传承我们贺家血统的,所以爸爸从小就对你没有什么要求,你健健康康地长大就是爸爸最大的心愿了。”   “但你这孩子要强,说自己不比知霜差,小时候就不肯服输,其实啊,你不用努力的,爸爸和你姐姐能保护好你的。”   “你以后只要嫁个好人家享福就好了。”   “跟陆家那孩子相处得怎么样了?”   “陆哥他……不太喜欢我。”   “陆燕亭是个还不错的选择,陆准跟在我手底下多年,他的孩子我是放心的,所以才会愿意将你托付给他啊。”   “嗯,我知道的。”   “他是alpha,你们信息素那么契合,他以后总会喜欢你的,你再多跟他接触接触。”   “好,爸,我明白了。”   “对了,上次陆准发来的资料我看了,那孩子是不是信息素有点问题?”   “是信息素紊乱……”   “这病是不是有点危险啊,小年,你可以吗?不行我让凌度去跟他接触吧,我怕陆家那小子再伤到你……”   “我可以,爸,我可以的。”贺宜年急切地说,“我没关系,陆哥不会伤害我的。”   “那就好,毕竟凌度那么聪明,想必对付陆家那小子很有一套,既然小年你说没关系,那爸爸就放心了。”   屋内的谈话即将接近尾声。   凌度站在门口,看着贺宜年走了出来。   贺宜年没想到他站在外面,眸中闪烁片刻,笑了:“凌同学你也来啦?快进去吧,爸爸在里面等你呢。”   该让他听到的他已经听到了,该让贺宜年知道的贺宜年也知道了,贺擎宇跟他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因此贺擎宇见他进屋,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也不打算对之前的言论做出什么解释,只随便问了问他的生活学习情况,适不适应,需不需要帮忙。   他说很好,很适应,不需要麻烦。   贺擎宇知道自己听得懂言外之意。   毕竟对于一个刚刚加入这个家庭的新成员来说,你告诉人家你会更喜欢他也没有什么说服力。   在短短的几次相处中贺擎宇还是摸清楚了一点他的性格。   至少知道比起突如其来陌生父亲的喜爱,聪明与独立才是对他的赞赏。   贺擎宇想留他过夜,凌度坚定地拒绝了,并表达了不想换住处的想法,贺擎宇就让贺宜年送他到门口,司机在外面送他回去。   路上贺宜年几次想挑起话题表示友好,凌度都没有接茬,贺宜年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到正门的路还是过于漫长,贺宜年即使被冷落多次,也没熬住安静,只是开口时没有藏住语气间的怒意:“为什么生气的是你。”   “你凭什么生气。”   “我平白无故多了个哥哥,还要百般讨好,生气的明明应该是我才对。”   十一月末的晚上,凉意掺杂在四起的风里,细细密密地袭来,不算猛烈,但无孔不入。   凌度出门时习惯只穿一件单衣,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有空调的地方,穿多了动作起来不方便。   上辈子在陆燕亭的提醒下才会多穿一件风衣外套,此时自然也只有单衣。   路边路灯亮堂堂的,惨白的光照下来,印着前方的路,月光微弱到忽略不计。   贺宜年被凌度的冷处理刺激失态,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撇了撇嘴:“哥哥,我错了,我就是有点害怕,你别不理我。”   凌度闻言看过去,贺宜年晶亮的眸中恰到好处泛上了一点水花,可怜又可爱:“其实有这么聪明的omega哥哥,我还是很高兴的。”   “贺宜年。”凌度拨开了被风吹乱的刘海,心想下次该找时间剪个头发了。   “你也很聪明。”   贺宜年施法被打断,眨了下眼泪光便消失了:“什么?”   “我说,你也很聪明。”凌度停下了脚步,“不是只有成绩好才能叫作‘聪明’,omega也不是只有讨好alpha这一条路。”   “那是你有选择。”贺宜年知道他听到了对话,嗤笑道:“哥哥,我没有选择。”   “事实就是我怎么学也学不好,我连讨好alpha都没有你能耐。”   “贺宜年。”凌度语气沉了下来。   “对不起,哥哥。”贺宜年从善如流地认错。   “选择不是别人给的。”贺宜年还没怎么开始发育,刚刚到他的鼻子下面,凌度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   “选择是你自己创造的。他只摆在你面前两条路,并不意味着世上只有这两条路。”   “他贬低你的存在价值,并不意味着你真的很不堪。”   “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看自己。”   司机在门外闪了闪灯光,按亮了喇叭,凌度说完最后一句话:“不要只想着做贺擎宇眼中的谁谁谁。他爱谁谁,你只要知道你是谁。”   “回去吧,谢谢你送我。”   他贬低……我的存在价值……   贺宜年盯着司机的尾灯消失在视线里。   贺擎宇不喜欢他,贺宜年知道。   尽管贺擎宇从小就给尽了他宠爱和应有尽有的东西,他还是知道,贺擎宇不喜欢他。   因为他是个omega,因为他不够聪明和有用。   在妈妈和姐姐的眼中,他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骄矜虚荣,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学不好。   他越是拼命努力,越是发现,有些东西,他就是学不好,无论是学习,还是贺擎宇的关注,他样样都学不好,他好像天生就没有这个脑子,开不了那颗窍,动不了那根弦。   他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从小到大,贺擎宇没对他做过任何要求。   除了“接触陆燕亭”。   唯一的……请求。   不是因为心疼他不愿他受苦受累,而是在贺擎宇眼中,他就只有讨好陆燕亭这一个用处。   甚至连这么件唯一的请求他都没有做好。   不是贺擎宇在贬低他的存在价值,而是他的存在价值,本就低落谷底,没有什么贬低的余地了。   他一文不值。   凌度可以轻轻松松地指出来自己的毛病,是因为他本就优秀而自信。   可他不是,他为了得到贺擎宇的一句赞誉,敬小慎微,努力至今,什么都没得到,什么都没留下,只造就了一个敏感又卑劣的贺宜年。   他的性格已成定局,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手机屏幕亮了,是裴挺在给他发消息:“嗨嗨小年,晚上我要拉老陆打游戏,你要不要一起?”   贺宜年摸了一下眼睛,慢慢打字:“好呀,谢谢裴哥,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陆哥都不爱理我呜呜。”   “没关系哈哈,我爱理你就行!我们小年那么可爱,看不上是他陆燕亭没这个福气!”   “你就别安慰我啦。”   “我这哪里是安慰你,我明明说的是大实话!”   “陆哥要是发现你偷偷拉我过去,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直接退游戏呀?”   “我看着他,不给他退!”   “QAQ太感谢你了呜呜。”   “小意思小意思,你裴哥乐于助人感天动地,对了,你什么时候能上号?”   “半小时后吧,我马上就回房间。”   “好滴!那等你有空了滴滴我,哥马上到!”   “嗯呐!”   面无表情地发完消息,视线已经清晰了,不管是假意的水花也好,不甘的雾气也好,通通散了干净。   贺宜年点开裴挺的头像,是一只眼神睿智的二哈,他自己家里养的。   如果哪天,他知道了自己其实是故意去撞的那颗篮球,还会像现在这样热情吗?   还会愿意尽心尽力地帮助这个学弟吗?   不会的。   不会有谁喜欢接近这样的他的。   多可笑,他连现在接收到的这微弱的善意,都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 第18章 求求你   第二次月考很快就到了。   凌度在这之前拉上裴挺在一个周日从早到晚做完了一套估分试卷,大概知道了裴挺此次的水平。   可喜可贺,保底估计可以进步三十名。   可喜可贺,进步三十名还是在七班。   凌度凝重地注视着手下的月考试卷。   他已经重新背过了一轮语文的文言文和各种题型答题思路,面对这张难度中等的卷子还算游刃有余,但事实是,他就算只多考一分,也可能直接去了前面的班级。   凌度颤抖着手写下了生平第一篇跑题作文。   其他几门涂错几个选项卡就很好压分了。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凌度叫上裴挺和陆燕亭,现场给他估分,最后得到的成绩跟自己相差无几。   好险,差点就一起去了六班。   陆燕亭对控分一事看上去游刃有余,经验丰富。   成绩当晚下来的,凌度本只是随便一看,结果傻眼了。   “靠靠靠靠靠!!!!!”裴挺在三人小群里发了一排排靠,刷起了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不要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   “老陆学神你们要丢下我双宿双飞了吗呜呜呜——”   “怎么会是六班,六班,啊!”   控分的两个稳定发挥,在七班中上游站稳脚跟,一前一后相当巴适。   凌度的跑题作文发挥了妙用,他是排在后面的那一个。   但是意外发生在了全力发挥的那个身上。   可能是这几周补习卷子补过头了,裴挺最终总分比他们课后估算的要高上十几分,直接窜上了六班的尾巴。   “……恭喜,进步很大。”凌度徒劳地安慰道。   “你看我笑得出来吗。”裴挺又发了一排“哭泣”的表情包,噌噌刷了屏。   “别担心,周末你可以继续来我家,补习照常。”   刷屏的表情包停顿半晌:“啊?”   “咱要不……算了吧?学神你看我都六班了!六班了诶,我在七班两年了都,头一回上六班!”   “看来学习效果显著,继续保持。”   裴挺刷起“哭泣”的速度更快了,整个人更伤心了。   凌度把几秒内就99+的“学神和他的两个破绽”小群消息屏蔽了,从群里面找出来陆燕亭的头像,小窗给他发消息:   “你看着点裴挺,下周带他按时来我家。”   消息后面出现了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凌度迷惑地盯着感叹号看了三秒,才后知后觉——陆燕亭早在“我不是在这个意思”的那个晚上,就把他给拉黑了。   他们之后也没有过单独的交流,说话都是在群里,他自然而然也忘记了这回事。   除了陆燕亭,他还没经历过被别人拉黑这种事,一时无措起来。   放下另一只手上的笔,凌度双手捧着手机,在一堆卷子上打开了浏览器。   搜索——被别人拉黑了怎么办?   “女朋友把你拉黑了该怎么挽回?……”pass   “缘来多聚聚,缘去随他去。与人交往,应该秉持自然原则,该来的欢迎他来,愿去的任由它去……”pass   “……”   凌度被灌输了一大脑“挽回女朋友”的方法和“缘来缘去”的佛系思想后,心无旁骛地关闭了浏览器。   骗鬼呢。   第二天到教室,裴挺抱着书泫然欲泣地站在他俩桌前:“我走了。”   “我真的要走了。”   “呜呜呜没有我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从今天开始我就要离开你们独自一人远行了呜呜呜……”   陆燕亭忍无可忍把手里的课本砸向了戏多的裴挺:“就在隔壁教室,赶紧走。”   裴挺委屈巴巴地看向凌度,凌度想了下,挥手说:“拜拜。”   裴挺于是更加伤心地走出了七班,奔赴了六班的怀抱。 第一节 课还是数学课,老于在教室里看到他时可谓悲喜交加,整节课都没想起来发散思维打岔,进度飞快地讲完了卷子。   凌度已经能跟上思路了,认真地订正完了试卷。   下课时于孟果然又叫他去了办公室。   “凌同学,你……”   “我很喜欢七班的氛围。”凌度先发制人,“老师,您不用担心,我不会影响到班里同学的,您就让我继续在七班待着吧。”   于孟看起来感动得快哭了:“好,好。没想到凌同学你这么喜欢我们七班,你也放心,老师一定竭尽全力,不会耽误你的!”   放学黎尚来找他时看起来也快哭了:“凌度,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还没收拾好心情吗?考试的时候生病了吗?”   “不是的老师。”凌度诚恳地解释道,“您看,我现在真的很好,什么问题都没有。”   “那怎么……”   凌度大脑飞速运转了三秒,昨晚的“女朋友”言论不恰当地跳出来宣告存在感,凌度鬼使神差地说:“老师,因为我想跟喜欢的人在一个班级。”   “喜……”黎尚哽了一下,惊恐地瞪大眼睛:“喜欢的人???”   话说出口凌度已经后悔了,但不能临时篡改借口,只好硬着头皮肯定:“嗯……”   黎尚拉着他避开人群,一脸为难地斟酌几番才说:“那个,凌度啊,老师知道你这个年纪,那个,想谈恋爱,喜欢什么人,都是正常的现象。”   “但是,但是啊,你要掌握好那个度,何况你还是个omega,更要小心,千万千万要注意防护,老师是个beta,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但你自己一定要放在心上。”   “那个,过火的事情不能做,以防万一……避孕措施要做好……”   “老师老师!”凌度叫停黎尚的危险发言,连忙说:“我我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们有分寸的。”   “他现在……成绩不太好,我就想我们在一个班级,我能多关照他一点。”   “对不起啊黎老师,让您失望了。”   “我失望什么。”黎尚错愕地笑了,“我就是有点意外,你一直都是我带过最省心的学生,谈个恋爱而已,多正常啊。”   “其实你能谈恋爱我反而还松了口气。”   “你只要好好的就行。”黎尚拍了拍他的肩:“老师前段时间被你吓坏了,现在看你还能认真谈个恋爱,老师就放心了。”   “两个人都好好的,一起进步啊。”   凌度一边愧疚一边感激地点了点头。   黎尚又交代了他一些注意事项后安心地走了,凌度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会。   转身回教室收拾东西的时候,拐进门里,陆燕亭靠着边上的桌子把视线从手中的资料转移到他的脸上。   凌度停下了脚步。   陆燕亭没走?   他们刚刚说话的声音传得到教室里面吗?   顷刻间种种可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凌度结实地僵在了门框边。   是陆燕亭先放下了书,书脊磕在课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凌度被声音吸引着望向陆燕亭的手,慢慢跟着他指尖的动作回到了脸上。   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下巴,没头没尾地说:“我成绩还挺好的。”   凌度刚想说“我知道啊”,猛然回想到刚刚跟黎尚胡诌的理由。   “他现在成绩……不太好。”   陆燕亭听到了。   “你……”   “我误会了。”陆燕亭接着他的话道,“开玩笑的,凌同学你信了?”   “我……”   “你乱说的。”陆燕亭赞同地附和道,“嗯嗯好的,凌同学我信了。”   “……”   凌度一句话没说成,皱了皱眉,紧盯着陆燕亭。   “看我干什么?”陆燕亭反将一军,“凌同学你说话呀?”   “燕……陆燕亭,我跟黎老师说的都不是真的。”   “改不过来就别改了。”陆燕亭从桌子上捞起书包,挎在了肩上,说话时没再看他:“我看你喊得挺顺口的。”   怪异的感觉漫上心头,凌度无所适从地张了张嘴,却不知再说些什么。   他堵在门口,陆燕亭经过他身边时侧了身子,没有碰到他一丝一毫。   因为信息素是薄荷的缘故,陆燕亭大部分时候,身上都是清清凉凉的,像熏了天然的香氛。   凉气略过手臂时,凌度抬手抓住了陆燕亭的胳膊:“等等。”   “怎么了,凌同学?”陆燕亭就地靠在了门框上,懒洋洋地问他,却没有挣开胳膊的意思。   “要是为了偷听的事,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你们声音太大了。”   “不是。”凌度另只手探进秋季校服的外套口袋,把手机掏了出来:“联系方式……”   陆燕亭挑着眉等着他继续说。   塞了两个人的门框确实承受了它本不该承受的拥挤,凌度把手机递过去的时候就发觉他们离得有点近了。   但临时调整姿势更欲盖弥彰,凌度就没管,把消息界面怼到了陆燕亭眼前:“你把我拉黑了。”   “所以呢?”   凌度说:“麻烦解除一下。关于裴挺的事情,我需要跟你单独聊一下。”   犹豫片刻凌度紧接了句:“谢谢。”   陆燕亭无言看着他。   他的眉眼深邃而凌厉,是很英气的长相,眉弓突出,垂着眼睫看他时没什么情绪。   “不要。”他张嘴说,“凌同学,我们不熟。”   “不用熟,我们只交流裴挺的事。”   “那也不要。”陆燕亭跟着说。   凌度没办法解释其中缘由,攥紧了屏幕,良久,说:“打扰了。”   “没想到你这样就放弃了。”陆燕亭语气诧异,不似作假:“凌同学,你太伤我的心了。”   凌度没摸准陆燕亭究竟是要还是不要,屏幕缓缓滑了下来。   青春期的alpha真是太难猜了。   也太麻烦了。   凌度抿了抿唇:“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求我。”陆燕亭飞快答道,“你求求我我就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凌度不解地打量着他。   “怎么?为难了?你……”   “求求你。”凌度说,“燕亭。”   “……”   陆燕亭靠着门框的肩打了下滑,整个人一个踉跄。   乱七八糟调整好站姿时,凌度还是那个不解的表情。   他嘴上说着“求求你”,脸上却一点求人的样子都没有,只有眉间拧着,似乎在问:“就这?”   就这。   陆燕亭长长地舒了口气,飞快地把凌度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好了。”   “谢谢。”虽然不解,凌度还是弯着眸子对他笑了笑。   可能这就是高中生奇怪的胜负欲吧。   但是没关系,他是成年人,他没有这方面的胜负欲和羞耻心。   放学已经很久了,学校的学生散得差不多了,落日的余晖远远地印过来,投射在凌度浓密蜷曲的睫毛上,打下一小片阴影。   校内没有平常那样富有生气的吵闹声,多了几丝安逸和宁静。   他的脸上光影斑驳,语气轻快地跟他说“求求你”。   他小声叫他“燕亭”。   他说完“谢谢”后,歪着头无声地对他笑。   “你就……作吧。”陆燕亭没忍住,咬牙道。   凌度立马停滞了笑意,眸中泛上几分愕然:“?”   “你怎么又说我作。”   “我作什么了?”   “你说清楚。”   “你走什么。”   “陆燕亭!” 第19章 害怕   “少爷,可以下去吃饭了。”林阿姨敲响了房间的门,“把圆圆抱出来吧,我去喂。”   陆燕亭把上蹿下跳的博美捞起来,打开房门:“我自己喂就可以了。”   林阿姨规规矩矩地低下头,即使房门肆无忌惮地开着,也没有随便看过去,说:“好的。”   陆燕亭倒上圆圆平时吃的狗粮,蹲着看小狗狗旁若无人欢快地干饭。   刚刚还对他一副离不开的粘人劲,转眼就忘了。   没良心的。   陆燕亭狠狠薅了几把博美的狗头,才去洗手坐到了饭桌前。   陆准和柳羌芜没有等他的意思,已经吃上一阵了。陆准还穿着笔挺的西装,大概是刚从会议桌上下来,脸色不太好看,虽然他几乎没有脸色好看的时候。   柳羌芜看得出来陆准心情不好,坐在座位上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对这种除了咀嚼和碗筷碰撞声外别无人音的饭桌气氛陆燕亭早已习以为常,也并不感觉拘谨,坐下后就拿起碗筷挑自己喜欢的吃。   陆准脾气很差,会议又多,一开会就生气,一生气就摆脸色,一摆脸色柳羌芜就不敢说话。   他在家的生活就是这样翻来覆去的循环。   “听小吴说你最近周末经常出门?”陆准最先吃完,放下筷子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房,反而开口问他。   陆燕亭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说:“嗯。”   “去哪里,干什么?”陆准问。   “学习。”   陆准沉声反问:“学习?”   陆燕亭夹了离自己最近的菜,没有再多说的意思。   “如果你天天都想着学习,能连一班都进不去吗?”陆准声调隐隐扬了起来,是动怒的前兆。   柳羌芜察觉到了他们两个之间渐渐剑拔弩张的气氛,忙开口劝道:“小陆说去学习也是好事吗,学习好啊,是吧?”   柳羌芜给陆燕亭疯狂使眼色,让他给陆准解释清楚,陆燕亭低头继续夹菜,当作没看到。   “你看看你。”陆准本就心情不好,此时火气更上头了,一怒之下用力拍上了餐桌,陆燕亭胳膊肘撑在餐桌上,被这一拍,刚才夹起的菜根滑出了筷子,在桌面上滚了几圈,从边缘垂直掉了下去。   陆准还在说着:“学习学习学不好,靠自己考不进去一班,我都没脸让人家给你塞进去,给你安排的钢琴课几周没去过了?人老师都告到我跟前了,让我的脸往哪搁。”   “让你跟人家贺家孩子好好相处,你不听也就罢了,跟人家说的是什么话?”   “让你给贺理事长道歉,宴会还没正式开始人都没露面你就敢提前跑掉,我上个月忙着开会没时间收拾你,正好今天一并算算账!”   “一家子一家子算什么账啊。”柳羌芜离开座位,绕到陆准身后帮他轻轻拍着后背顺气:“高中生吗,叛逆点总是正常的,你别跟他怄气。”   “我跟他怄气?他不气我就不错了!”陆准发泄着松了松领带。   “他高三了,钢琴课该放一放,专注学习是对的。”柳羌芜顺完了气,又去帮陆准捏了捏肩,力道恰到好处,说话间近乎恳求地望着他:“小陆啊,你听话,快跟你爸解释解释,你是去好好学习的对吧?”   陆燕亭攥紧了木质的筷子,指尖硌得发疼。   他看得懂柳羌芜求助的眼神,他太害怕陆准生气了,相较而言,只要他不犯病,他就是容易心疼她妥协的那个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班里分了学习小组,安排三个人周末一起监督学习。”陆燕亭移开视线,说。   “就你们那个班?一群半吊子聚在一起,能学出什么来?”陆准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他,工作上的怨气积累已久,唯一的儿子却不能顺着他,还要样样跟他作对。   柳羌芜无条件地包容忍受他的坏脾气,但他不会。   陆燕亭扔了筷子,直视回去:“那我还学不学?”   “学习是为我学的吗?学习是给你自己学的!”陆准听他摔筷子,出离愤怒了,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陆燕亭听他的话也差点笑出声:“我不是为你学的吗?从小到大,我哪样东西不是为你学的?钢琴,奥数,射箭,能拿出点成绩让别人刮目相看的你都让我学了,有哪样你问过我的意见了?”   “你问过我想不想学了吗?”   “这都是你应该学的!”陆准指着他,“你如果哪样能学得出人头地我还用给你报那么多?这么多样,你哪一项学好了?老子花了这么多资本在你身上,这么多年,是头猪都能运个奖杯回来了!”   “你自己看看,你又学成了什么鬼样!跟我顶嘴,作对,老子这么多年算是白养你了!”   柳羌芜想去安抚陆准的情绪,被他一挥手扫开了。   所幸只磕在了沙发上没有受伤,柳羌芜缩进沙发上,不敢插嘴了。   陆燕亭咬住腮肉,憋住气去扶柳羌芜,压抑道:“妈,你先回屋。”   柳羌芜担忧地看了看两人,点了点头。   林阿姨看准时间接过柳羌芜,把她扶走了。   待两个无关人士消失在战场上,陆燕亭讥讽道:“我让你养我了吗?”   “你连生我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凭什么又要过问我的人生。”   “凭你是我的儿子!”陆准抄起手边的碗砸了过来,“你再不甘心也不能爬回柳羌芜的肚子里,你陆燕亭,就是我陆准的儿子!这一辈子都改变不了!”   陆燕亭站在原地,没躲。   碗身很光滑,但陆准砸过来时没有收力道,碗擦着他的额角过去,砸在墙上摔碎了。   薄荷味弥漫出来,陆燕亭背过手随意地擦了一下。   当你从小到大慢慢认准了一个人的个性,那么他做出再离谱的事情,你也不会为此震撼生气了。   因此你早已经看透了他的为人,你知道这就是他真实的样子,你无从改变,任何语言在他面前都是乏力的。   “所以我这个儿子在你眼中,有多少价值,你衡量出来了吗?”   陆燕亭扳着手指:“学习不行,零分,钢琴不行,零分,零分,零分。”   “信息素。”陆燕亭扳起了唯一的数字,“哦,信息素,s+,联姻吃香,加一分。”   “一定要利用好这个价值,一定不能失去这个价值。”   “要利用就利用个大的,贺理事长家正好有一个适龄的omega。”   “陆理事,我猜得对吗?”   陆准颤抖着手指,面上五官扭曲起来:“滚。”   “滚!”   陆燕亭正有此意,迅速走上了楼。   陆准没想到他滚得这么快,错愕又窝火地在他身后喊:“陆燕亭你听着,贺宜年的事情没得商量!”   本来也没指望有商量。   陆燕亭头也不回地加快步伐。   经过柳羌芜和陆准的房间时,陆燕亭站住了。   房门没有关严实,漏了一个小缝。   陆燕亭抬手敲门。   没等第二下敲下去,柳羌芜打开了门,把他拉了进去。   “小陆!”柳羌芜蹙着眉,又是担心又是埋怨地说:“你怎么又跟你爸吵起来了。”   “我不是说了吗,你听话一点,别跟他犟,你爸这个人,他生起气来六亲不认的。”   “妈。”陆燕亭问,“你伤到了吗?”   “没有。”柳羌芜安慰道,“你爸没有用力推我,你……你头怎么了?”   柳羌芜瞪大了眼,哆嗦着退了几大步。   陆燕亭反应过来,伸手遮住了伤口:“没事。”   但是他的手背上还残留着先前的血迹。   亲人之间信息素的影响会小很多,近乎于零。   柳羌芜却又退了几步,仿佛已经闻到了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薄荷味,   她要喘不过气来了。   陆燕亭垂着眼,默不作声地看着柳羌芜。   他知道,作为母子,他的信息素对柳羌芜根本没有影响。   就算他是个s+,柳羌芜只是个A级omega,他的信息素也不会产生任何压制力,但柳羌芜还是一步一步地后退,瞳孔颤动起来,其中隐含的恐惧情绪,甚至超过了看他和陆准打架时的不安。   “小陆。”柳羌芜不敢看他的眼神,眼泪转眼间掉了下来。   “对不起。”她哭着摇头,不断地后退,直到后背接触到墙壁,退无可退,她靠着墙支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哭到不能自已:   “对不起,小陆。”   “妈真的……太害怕了。”   她无意识地动着手臂,摸索到了后颈的腺体,奔溃的哭泣影响到了呼吸,柳羌芜痛苦地张大嘴,一边扣着腺体,一边艰难地大口呼吸。   “对不起……”   她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神情怎么也控制不住。   对面在看着她的是他最亲的儿子,但她害怕到不敢正视一眼。   “妈……”陆燕亭闭上眼,“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我现在就出去,你好好休息。”   他的第一次信息素紊乱是和分化一起到来的,在医院。   医生都看在旁边,没出什么大事。   医生建议他立即手术,把信息素浓度降下来。虽然会因此降到普通的s等级,但不会有其他的副作用。   但陆准制止了他们。   后来就再也没人就他的病症提出过意见。   他还是那个不稳定的s+。   他事后有找机会自己去询问医生,但为时过晚,他永远都是那个不稳定的s+了。   他犯病时越来越不能掌控自己,直到一次易感期,家里只有他和柳羌芜两个人。   而他大逆不道,在那一天失去了理智,攻击了他的亲生母亲。   他没有全然失智,在最后一刻把自己反锁进了房间。   可攻击的行为也像信息素紊乱的病症一样,永远不能被抹去了。   柳羌芜一直都是个胆小的omega,顺从家里的联姻嫁给了陆准,并竭尽全力做好自己的角色,她战战兢兢地维持着他们的小家,即使无人认为这是个家。   从那天起,她不止害怕那个喜怒无常的丈夫,还害怕那个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 第20章 还是有事一下吧   “你头怎么了?”凌度偏头问。   陆燕亭进教室时他就发现了伤口,很长一条,还没有开始结疤。   昨天见面写卷子时还没有,是昨晚新增的。   陆燕亭坐下后,那条伤口就正对着他这边,想不注意都难。   为时一个月的同桌做下来,凌度自认表示一下关心也是正常范围的询问,没有任何让人误解想多的含义。   陆燕亭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他一眼,随后说:“没事。”   “还是有事一下吧……”凌度放下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么长的伤口,不及时处理很容易感染,到时候去医院更麻烦,还耽误学习……”   “凌同学。”陆燕亭“啧”了一声,向后靠在了旁边的墙上,凉凉地问:“除了学习,你还能说点别的事吗?”   凌度在脑海中极速思考了一番,决定收回最后一句:“不及时处理很容易感染。”   陆燕亭等了几秒钟,没听到更多的话,气笑了:“行,处理。我下节课间去医务室处理,行了吗凌同学?”   “不用等下节课间。”凌度摸了摸口袋,掏出张创口贴,放在陆燕亭桌子上:“先贴上吧。上次我被篮球砸到,随身带了几张创口贴,还没用完。”   陆燕亭瞥了瞥放在英语卷子上的创口贴,没动:“怎么贴?”   “撕开,贴上去。”凌度说。   “……”陆燕亭缓缓磨了磨后槽牙。   “那个。”凌度回头,说话的是一直坐他们后面的看起来有点腼腆的女同学:“如果需要的话,我有小镜子……”   不记得叫什么名字。   陆燕亭一记眼刀飞过来,那个女同学吓得缩了缩肩膀:“打,打扰了。”   “不打扰。”凌度抡着胳膊拦住了陆燕亭看向这边的视线,对那个女同学点了点头:“如果方便的话,感谢。”   “凌度?”陆燕亭不可思议地吊着眉瞟过凌度放在创口贴旁边的小镜子。   确实小,是个圆形的迷你镜子,背面是粉色的,还贴了很符合女生审美的卡通贴纸,平时放在桌洞里,需要时掏出来看一眼,方便又不显眼。   凌度想了想:“我可以帮你拿着镜子。”   陆燕亭哼道:“休想。”   “看镜子。”凌度捏着圆镜的边框,说。   陆燕亭收回愤愤不平瞅着他的眼神,飞快地撕开创口贴,按在了伤口上,随后敏捷地抢过凌度手里的镜子,完全不引人注意地放回了身后的桌子上。   凌度叹了口气,抬手让他把头凑过来。   陆燕亭警惕地挪了一点过去。   冰凉的手指抚过匆匆贴上的创口贴两边,把翘起的胶带抚平了。   陆燕亭怔了怔,保持着侧身抬头的姿势不动,眼珠子转了一圈,落到凌度鼻尖上,又慢慢移到清亮的瞳孔上。   凌度专心地看着他的额头,面不改色。   他剪了头发没多久,本来快要遮到眼睛的额发裁去一截,剩下的刚刚到了眉毛,露出了完整的眉眼来。   眉间靠右的位置长了颗浅色的小痣,之前隐在了额发中,如今也看得很清晰。   这个过程短暂到只有一瞬,陆燕亭却恍若过完了半生,直到凌度喊他才随意地应了声,坐直了:“什么?”   “别忘了去医务室。”   “……嗯。”   “该还手就还手。”凌度坐回正常距离,说话时没再看他:“被单方面打太丢人了,陆同学。”   陆燕亭视线逼过去,但凌度已经拿起了笔,跟他说:“要上课了,手机放下去。”   “我不要。”贺宜年背过手,把手机藏起来:“除非哥哥你把联系方式给我,不然我就去告诉你们老师。”   凌度眯起眼,没说话。   “别生气嘛哥哥。”贺宜年讨好道,“你不愿意主动给我,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没生气。拿来。”凌度说,“给你。”   贺宜年高兴地扫了码,盯着凌度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在自己的手机上敲好备注,拿在向他手里小幅度挥了挥手:“谢谢哥哥~”   自从他前两天跟贺宜年说了几句不明所以的话,贺宜年就跟抽了风一样,时不时冒出一点掩盖在可爱外表下的真实性格,也完全不在意他会不会发现。   “怎么哥哥都叫上了。”裴挺退下来休息,坐在了旁边,听到他们一点谈话内容,诧异道:“你们什么时候相处得这么好了?”   明明上次还互拼茶艺来着。   “秘密。”贺宜年笑着说。   “好吧。”裴挺遗憾地摇摇头,捋起头发抹了把汗,抓住座位旁边的水灌了下去。   “咕嘟咕嘟”灌完半瓶,裴挺才接着说:“秘密就秘密,哼,我也有秘密,也不告诉你们。”   贺宜年低下头在手机里打了一段字,然后示意凌度看手机。   凌度点开消息,贺宜年说:过两周爸爸要请你去餐厅吃饭。   猜到了凌度的反应,贺宜年很快又发来一条消息:他知道自己来请你你不会去的,所以让我来搞定。   凌度看向贺宜年,他攥着手机摆出“拜托”的手势。   “答应他!答应他!”裴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看见贺宜年的手势,当即起哄道。   “虽然你们背着我偷偷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裴挺委委屈屈地说,“但是答应他!答应他!”   “他猜错了。”凌度说,“我去。”   贺宜年愣了愣,沉默片刻,弯眸笑了:“欢迎。”   “那个……”裴挺在一边瞧瞧发问,“可不可以也叫我一下那个,两个字的,叠词。”   “裴哥,你别闹。”贺宜年好笑着拒绝。   裴挺撇撇嘴:“我才没闹,喊他都能喊哥哥,到我就裴哥。”   “可怜我独生子女,至今也只被我舅舅家的两岁小屁孩喊过‘哥哥’,我真是太伤心了。”   凌度嫌弃地推开裴挺:“离我远点。”   养了一个多月的裴挺,终究还是没能让知识洗涤过滤了他那颗不掺假的恋爱脑袋。   下节课是生物,对凌度来说没有听的必要,但是七班的生物老师不太好说话,看不惯有人在他的课上干其他的事,凌度上次没写几题数学,就被这位姓曹的老师骂了个典型。   大概意思是你别看你现在成绩好,你不听我的课以后再看看,不听课的学生是不会有好成绩的。   你们这些好学生一个个心比天高,还没学会走呢就想着飞了……   再不管管,到时候窗户一开,嘿,一个个都飞出去了。   ……   这位曹老师骂人还挺有意思的,善用比喻拟人之类的修辞,有着一颗想当语文老师的心,可惜学了生物。   凌度没像往常那样左耳进右耳出,记住了一点核心思想。   观点他是认同的,生物跟着老师学可以少走很多弯路,虽然不是绝对正确,但适用于大多数的学生。   只是不适用于他。   他算是作弊了,大学搞了四年生物,研究生博士又是四年,毕业了还在教生物,不严格地来说,他跟这位曹老师还是个同行。   被骂过一次,凌度没打算明目张胆地驳人家面子,于是把有的资料堆了堆,摞在前面拦住了大半个头,从讲台看过来只能瞅到头发丝。   谁知还是没写几题,这位曹老师又走下了讲台,这回直接站在了他的桌子旁边。   “怎么着,你是觉得你把前面拦住我就真看不到你在干什么了?”曹老师抱着胳膊,手指一拍一拍地敲着试卷,很有节奏。   凌度无奈地站起来,上交了“罪证”,老实道歉:“对不起。”   “别对不起。”曹老师连脚尖都在打着节拍,冷着脸指了指黑板:“你是都会了吗?所以不听我的课?既然都会了,那上去给同学们讲讲,这题该怎么做。”   “老师!”下面有人喊,“这题超纲了!”   曹老师定点扭胯威胁地指着发声的学生:“胡长洋同学,再多嘴你也上来讲讲。”   胡长洋“嘿嘿”干笑两声,缩下去了。   凌度顿了顿,迟疑地问:“老师,您认真的?”   “比真金还真,上去。”曹老师不容置疑地把他催上了讲台。   凌度慢吞吞挪到了讲台中央,从讲桌上捏起了一只粉笔。   他看上去有点嫌弃粉笔灰,捏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只碰了三根手指。   曹怀在下面继续抱着拳,看到这一幕有点鄙夷地拧了拧眉。   在凌度捏住粉笔之后俯视完全班,最后视线落在他身上时,曹怀鄙夷的脸上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困惑。   凌度虽然长得好看,但一直有礼而疏离,整个人藏匿在沉稳的气质下,不显不露的,看着还有点好欺负。   捏着粉笔站在讲台上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某些压抑许久的锋芒从中不可避免地泄露了三分,只此三分,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同学们好。”凌度咽下险些脱口而出的“上课”,转身看了眼黑板上的题目:“这题确实是超纲的内容,我个人认为第三版汪精岩的生物化学教材中,对这一知识点诠释得最好。”   “汪教授安排在第三章 节,你们感兴趣可以课后找一下电子教材。”   “回到正题——”凌度背手在黑板上划了条线,“想明白这一题的解法,我们首先要知道一个概念……”   “……”   洋洋洒洒写了一黑板的板书和板画后,凌度习惯性地点了个同学:“还有什么问题吗?”   该同学用懵逼的表情摇了摇头。   凌度还想点一下裴挺,一般讲完一个题目,裴挺的问题有一箩筐,但看向熟悉的位置时,那里已经换了人,凌度才意识到裴挺窜到六班去了。   凌度不无遗憾地转向陆燕亭的方向:“陆同学呢?”   陆燕亭动了下眉头,咬字带着笑意:“没有,凌……老师。”   凌度被陆燕亭一声老师喊得回过神来,忙不迭去看教室里那位真正的老师,徒劳地找补道:“曹老师,那个,您看还行吗?”   一站上讲台他有点……没收住。   课下跟裴挺单独讲课还好,到了真正的讲台上,“凌教授”这个身份止不住地要冒出来宣告存在感。   曹怀脚尖也不打拍子了,胳膊也放下了,诡异又沉默地盯了他整整十秒。   十秒后,曹怀原地蹬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来来来,你就在上面待着吧,我下来,我这位置给你站了,我休息!”   凌度没拿准他是开玩笑还是真生气了,刚准备走下来,曹怀激动地叫住他:“你别动!你就站那!”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学生一个个都卷过老师了,我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曹老师,别,您的,您的。”凌度尴尬地说,“是我不该在您的生物课上写数学,我的错。” 第21章 不要喜欢我   凌度拒绝了贺擎宇叫司机接他的要求,自己打车到了吃饭的餐厅。   餐厅名字很熟悉,是梅立旗下的一家专做中餐的高档私人定制餐厅,门口的服务员被交代过,看到他下车就迎了上来:   “凌先生,请跟我走。”   服务员把他带到后面一个私人的包间,凌度敲门走了进去。   “这就是我说的,最后一位。”贺擎宇看到他走进来,笑着站了起来,对饭桌上的另一个人说。   凌度停在了门口。   “站在那里干什么?”贺擎宇招手让他过来,同时给他介绍饭桌上陌生的人:   “这位是陆理事,你叫陆叔叔就行,那位是柳女士,你陆叔叔的妻子,你叫柳阿姨。”   “陆叔叔,柳阿姨。”凌度机械地重复道。   “老陆啊,这位也是我的儿子。”贺擎宇说话时面上没有任何难堪或者羞愧的情绪,介绍得自然又体面。   “今年高三了。对了,说起高三——”贺擎宇转向坐在房间角落盯着门口的男生,“小陆今年也是高三吧?都在一中上的吧?我们凌度成绩很好的,不知道小陆你有没有听过。”   “听过。”陆燕亭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认识。”   “看来还是熟人呢,那你们坐一块吧?”贺擎宇把他拉到陆燕亭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马上都是一家人了,都不用拘谨啊。”   陆准附和着说:“是啊,都快是一家人了。理事长,您坐,您坐。”   “燕亭年纪还小,不懂事,多次顶撞了您。”陆准斟满了一杯白酒,“我今天这不是亲自把他给您带过来,当面赔罪了吗。”   “陆燕亭。”陆准厉声叫他。   “诶不用不用。”贺擎宇忙说,“孩子还小,能理解,能理解,赔罪就不用了,我这么大人了也不能跟孩子一般见识是吧?”   两个家庭的主人你来我往客套了几轮,很快就让服务员上菜了。   梅立跟柳羌芜坐在一起,拉着她小声说话,贺知霜一个接一个捡花生米吃,不管桌上的风云变幻,贺宜年和他被贺擎宇安排着坐在了陆燕亭的两侧。   “一家人?”陆燕亭许久之后近乎叹息地反问了一句,眼神盯着桌面,声音却分明地逼到他的耳朵里:“我怎么不知道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凌同学。”   凌度没吭声。   他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更没有什么好跟陆燕亭解释的,这种事情说与不说,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但在这种场景这个时间被贺擎宇以这种方式在陆燕亭面前猝不及防地揭露这件事情,他还是会产生感到片刻的无措。   他以为这只是个贺擎宇想拉近关系的普通饭局,就像上次在家里一样。   上辈子贺擎宇从来没有主动安排他和陆准见过面。   他以为这辈子也会一样。   可他忘了,这辈子他接受了贺擎宇的提议,愿意成为他们贺家的另一个“儿子”,所以贺擎宇把他的身份在几乎板上钉钉的亲家面前揭露也是合理的。   是他被打到措手不及了。   因为对象是陆燕亭。   菜品很快就依次上齐,大人之间推杯换盏,不好沾酒的高中生人人倒了杯饮料。   贺擎宇使了个颜色,让贺宜年跟陆燕亭凑近点聊,贺宜年于是靠过来小声问:“陆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后厨去给你做。”   “不用,谢谢。”陆燕亭说。   贺宜年提了几次话题都被陆燕亭打了回来,只好重新坐稳了,专注吃菜。   凌度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喝完了杯中的饮料,顺手捞过手边上好的白酒,还没打开瓶盖时,手腕已经被陆燕亭抓住了:   “明天还要上课,好学生,喝了酒你还起得来?”   这边的动作吸引了桌上其他人的注意力,贺擎宇顿了下笑起来打着哈哈:“小陆说得对,不能喝。看来小陆跟我们凌度平时关系确实不错啊?”   陆准跟着旁人远远看过来,眼神放在陆燕亭扣住凌度的手上。   陆燕亭松开指尖,无意识磨蹭了下,最后把饮料递到他跟前,说:“还好,一个班的。”   凌度自己倒上饮料,说:“谢谢。”   “一个班的?”陆准状似不经意地发问,“我记得一中是按成绩排的班级吧?”   “家里发生了点意外。”贺擎宇收了笑容,缓声说:“对我们凌度来说是伤心事,就不要提了吧。”   凌度瞬间抬眸去看梅立的表情。   她面色如常,但与此同时也向他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半路碰上,梅立于是勾唇浅浅对他笑了一下,似是安慰。   凌度回以一笑,眉间有点冷。   陆准摸出了此刻些许尴尬的氛围,忙端起酒杯:“失言了,我自罚一杯。”   “不知者无罪。”贺擎宇接下了陆准自己给的台阶,俩人熟练地揭过话题,聊起了今天的新闻。   酒过三巡,陆准突然说要去卫生间,喊陆燕亭去扶他一把:“喝得有点多,见谅。”   “无碍无碍。”贺擎宇招呼陆燕亭,“让小陆扶好了,别摔着。”   陆准架在他的肩上走到卫生间,这一层的卫生间是独立的,只有他们一桌会用。   甫一迈进卫生间,陆准就抬起了头,眸中不见丝毫醉意,回手关上了门。   陆燕亭知道陆准的酒量,并不信他的说辞,因此见怪不怪地靠在了洗手台上:“你又想干什么,陆大理事。”   陆准从西裤插袋里面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燃之后睨了他一眼:“看来你喜欢的是贺家另一个?”   陆燕亭屏住呼吸,沉默地等着陆准吸完几口烟,眼神带了几丝凶狠。   他没有反驳的余地,陆准再不称职,再以自我为中心,也是了解他的。   “多新鲜呐。”陆准满足了烟瘾,看透了陆燕亭的心理活动,吐着烟雾嗤笑道:“你是我儿子,你平时什么鬼样子我见多了。”   缓慢地吸完了整根烟,陆准把烟蒂按灭扔进了垃圾桶,走到洗手台前洗手。   流水“哗哗”地冲着烟味,陆准关上水龙头,转头跟他说:“不如换一个吧。”   陆燕亭深深盯着陆准。   “贺擎宇那老头带凌度来什么心思你也能猜到吧,机会摆在这儿了,我偶尔也想照顾一下亲儿子的个人感情。”   陆准细致地擦着手:“换一个怎么样,亲儿子?”   “换一个?”贺擎宇略带震惊地叫出声,“这……”   “这怎么能说换就换呢。”   贺擎宇关切地看向贺宜年:“小年,这……”   贺宜年紧紧咬住下唇,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人,抿嘴笑了:“我没关系的啊,我都可以。”   贺知霜“噌”地站了起来,压着怒气拍了下桌子:“你们别欺人太甚。”   “坐下。”梅立说。   “妈!”贺知霜不可思议地叫出声。   “我说坐下。”梅立没用多大音量,但整屋的人都能听到。   贺知霜最后狠狠剜了陆准一眼,冷着脸坐下了。   “见谅。”梅立解决了问题,淡淡说:“小年都说没关系了,你们决定就好。”   “这……”贺擎宇转而问陆燕亭,“小陆觉得呢?”   凌度凝眸轻轻地看向他,眼里没什么情绪,陆燕亭没等视线对上,就飞速滑开了。   陆准替陆燕亭开了口:“燕亭当然没什么问题,我也是征求了他的意见。”   “那……”贺擎宇最终迟疑地望着凌度,“不知你觉得……”   “对不起。”凌度推开椅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桌旁所有人鞠了一躬:“我拒绝。”   “不再考虑考虑?”陆准忙问。   “抱歉。”凌度把椅子推回原处,看着陆燕亭说:“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就先走了。”   大步走到饭店门口时,有人追了上来:“你……那个,不能喝,酒瘾还挺大。”   凌度沉着声音叫他:“陆燕亭。”   “你故意的?”   陆燕亭垂下了眼睫。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故意的。   但在这种场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表现出对凌度的亲近,让陆准发现并不困难。   他……确实有私心。   凌度退后站远了些,低头在手机软件上打车。   “对不起……”陆燕亭叫他。   手机显示司机已经在路上,凌度抬起了头,看进陆燕亭的眸中。   天色沉了下来,夜灯的霓虹投射进了眼前人被水色润湿的瞳孔里,凌度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点什么一闪而过的东西。   “陆燕亭。”凌度全名全姓地叫他,“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   “那你呢?”陆燕亭皱着鼻子,“你为什么就可以做这些事?你不由分说地靠近我,说些真真假假的话,转头还要让我不要当真,不要放在心上,不要做这做那——”   “凭什么你就可以,我却不行?”   “凌度,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凌度愣了下,轻声说:“同学,学生……亦或是朋友。”   “什么都行。”   “陆燕亭。”凌度想伸手碰一下他,因为他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可最终却也只是颤了颤指尖,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不起。对于发生的所有,我都感到抱歉。”   “你怎么想我都好,就是……”出租车司机到达了指定位置,在他们面前闪了闪车灯。   凌度和司机确认了乘客,转身小声地跟陆燕亭说话,声音散在晚风里,不太真切,却重若千斤。   他说,就是不要……喜欢我。 第22章 两个学神和他们的破绽   上辈子三年的婚姻,凌度自认全然出于交易与“合适”。   他并不介意当陆燕亭没有气味的药,再适当满足一下正常成年人的生理需求,至少他也有爽到,并不亏。   但重新遇到高中时候的陆燕亭之后,凌度不得不认真审视过往种种,陆燕亭当初与他结婚的缘由里,除了“合适”,究竟有几分真心。   他不敢赌,用一个自己臆想猜测的理由继续心安理得地接受陆燕亭的好意。   他也没资格去给别人的感情下定义。   他更不可能接受少年人无知无畏的爱意。   “怎么了?怎么了?”裴挺握着笔没捣几个字,就受不了般向后一靠:“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   陆燕亭头也没抬。   凌度给了个眼色,让他接着写试卷。   “都不说话。行,都不说话!”裴挺愤愤不平地把笔捡回来,“我也不说话了!”   沉着气写完了手下的数学试卷,裴挺委委屈屈地跟他说:“学神,最后一题我不会。”   这套卷子整体难度偏低,但裴挺只有一题不会仍然是很大的进步,凌度把试卷拿过来,发现这题的难度和整张试卷都不是一个量级。   更要命的是,他还没复习到这种解法。   前前后后复习了两个多月,他只能算重新摸清楚了高中数学的大部分题型,偏一点难一点的还没来得及涉猎。   凌度没动笔,看了两分钟,知道这题自己算不出来,因此把卷子递回去,示意裴挺去问陆燕亭。   裴挺脑门上蹦出一个问号:“学神你又要考老陆了?但是这题老陆哪算得出来。”   “算得出来。”凌度说。   裴挺半信半疑地把卷子挪过去:“老陆你帮我看看。”   陆燕亭讲题没有技巧,甚至不爱说话,就一言不发地写着比答案解析详细一点的过程,裴挺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活活看了二十分钟,终于一拍脑门:   “妙啊!”   “学神你是不是给老陆偷偷开小灶了?”   凌度摇头,陆燕亭给裴挺讲题的过程中他自己对着答案也算出来了。   “又不说话。”裴挺叨咕道,“你俩干啥啊?闹别扭了?”   “老陆?”陆燕亭不理他,他又蹦跶到凌度跟前:“学神?老陆惹你生气了?”   “我的问题。”凌度说。   陆燕亭直到此时才看了过来,是自那晚之后看他的第一眼,眸中情绪翻涌。   凌度没回看,避开了视线的交接,让裴挺好好学习。   “学什么习嘛,我跟老陆这资质再怎么学也学不到一班的,学神我知道你望友成龙。”裴挺快要哭出来了,“但是孩子真的学不会,孩子真的尽力了。”   “哪天能在一班看到我们是要烧香拜佛的……?”   “……额?”   “???”   “!!!”   裴挺霹雳吧啦敲起了手机屏幕:“@ting1.0!@ting1.0!@ting1.0!老陆!你猜怎么着!下学期一班要来个跟你同名同姓的!你说巧不巧!”   陆燕亭在群里回:“真巧。”   “还有更巧的呢!”裴挺兴致勃勃,“那个人甚至第二性别都跟你一样!”   “真巧。”陆燕亭又回。   “我跟学神都在五班诶,哇啊我爸跟老爹刚刚都快把我亲窒息了!muamua!先让我亲亲学神!感谢学神扶贫!话说老陆我怎么没在五班看到你?”   “我在一班。”   “哦,你在一班啊。”裴挺回完三秒后消息群炸了起来。   “你什么?你在几班?陆燕亭??!!”   “一班。”陆燕亭淡定地又回了一句。   “一班那新来的是你?”裴挺把成绩表“刷刷”翻到第一页,目瞪口呆地盯着陆燕亭的分数:“佛祖显灵了???啊不是,怎么就显着你一个人身上了??”   裴挺大多时候不太机灵的脑子此时依然兢兢业业发挥妙用,半晌后终于费力地动了动,颤抖地打字:“老陆你……过去那么多年跟我苟在七班,不会是为了照顾我的智商吧?”   陆燕亭没有回裴挺,只在群里说:“以后周末我就不去了。”   “好。”凌度很快就回道。   裴挺自顾自凌乱了会,单独敲开陆燕亭的聊天框:“?”   “你什么意思兄弟?”   “别装看不到。”   “你说话啊?!”   “行了,你也别说话了。”裴挺从床上弹射起飞,穿好外套,站门口捣鼓着手机屏幕:“给老子在家待着,老子现在去找你。”   “挺挺,这么晚了,要出门啊?”陈郁从厨房探出个头来:“叫司机送你吧。”   “好嘞谢谢爸!”裴挺等陈郁喊司机的功夫,又低下头疯狂输出:   “有本事你别跑。”   他不打算跑,也没地方跑。   裴挺可能催着司机把轮胎转到冒烟了,二十分钟后,就站在了楼下给他打电话。   “出来!”   “陆少爷,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吗?”裴挺觑着开门走出来的陆燕亭,“一班?玩呢?”   “还有……”裴挺扒拉了下陆燕亭的肩膀,沉沉看着他:“你跟学神,到底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陆燕亭穿着单薄的睡衣就出来了,外面没有空调,但他把手揣着裤兜站得笔直,垂着眼皮重复道:   “没什么……情况。”   “你跟人家表白被拒了?”裴挺咂摸出了点不同寻常,小心翼翼问。   陆燕亭凉凉地瞥他:“没有。”   “那怎么……”   “我压根……”陆燕亭咬牙挤出三个字。   裴挺顺利地接上:“没来得及表白。不愧是学神。”   陆燕亭抬脚踹他,被裴挺事先预料到行动轨迹,顺利躲了过去。   “一码归一码陆少爷!”裴挺指着他,“所以一班又是怎么回事?你被什么雷劈了开灵窍了?”   “你踏马那么多年跟我待七班不会真是照顾我呢吧!”   “不全是。”陆燕亭一只手摸了摸后脖子,“就是不想如陆准愿而已。”   “老子那么多年!真以为!你跟老子一个智商!”裴挺小声“艹”了下,压着嗓子吼他:“行!陆燕亭你可真行!”   “我失恋了。”陆燕亭说,“重点不应该是这个吗。”   “你该的!”裴挺没好气道。   陆燕亭沉默站了会,说:“你知道凌度跟贺擎宇什么关系吗。”   “理事长?”裴挺暂停生气,纳闷道:“能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什么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   “我靠?”裴挺注意着陆燕亭的脸色,心想他这嘴才踏马是开了光了,一胡说一个准。   “怎么回事啊到底?”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陆燕亭踢着脚边的石头,“但是父子关系跑不掉。”   “……”裴挺手动合上下巴,怔怔喃喃:“这可真是……”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裴挺又问,“下学期真待一班了啊?从此就抛弃你兄弟我了?不是……你躲学神也不带连我一起躲的啊。”   “你知道老子这两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起早贪黑,周末还要苦哈哈地去学神家,都没时间打游戏,段位早被别人超出一大截了。”   “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人,那我该怎么跟人家说?人家也辛辛苦苦带了我们……我!辛辛苦苦带了我!两个月!”   “那我突然跟人家说不干了,不尴尬啊……”   上嘴唇碰下嘴唇叽里呱啦地输出,裴挺一边愧疚着,一边在群里艾特凌度:“@凌度,学神,既然放寒假了,那我以后也不去啦?”   陆燕亭挑眉:“不尴尬?”   “那我单独跟人家待着,不更尴尬吗……”裴挺心虚道。   凌度仍然很快就回了消息,只有一个字:“好。”   裴挺打开对话框,决定输入一段感天动地感人肺腑的文字,以表达自己对于凌度的感激之情,刚刚打到“您对我的帮助有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时,另一个人的消息弹窗了出来。   备注是个篮球的emoji,显示此人发了张图片。   裴挺刚想把手机藏起来,陆燕亭已经飞快地捏住了手机一角,裴挺拽了拽,纹丝不动。   “老陆……”裴挺讪讪讨饶,陆燕亭拽着手机没动,眼神示意让他打开消息界面。   裴挺还想再挣扎一下,篮球的消息又来了,这次是文字:   “裴哥,可以帮我看看这一题怎么做吗?”   “听说你这次考得很好,恭喜呀。”   接二连三的消息噌噌冒出来,裴挺刚找过陆燕亭麻烦就被陆燕亭找上了麻烦。   “扯平了!”裴挺忙说,“扯平了好吧!”   “点开。”陆燕亭不吃这一套,说。   裴挺无辜地眨眨眼:“不好吧陆同学。”   “贺宜年?”陆燕亭猝不及防松手,裴挺拽着手机被惯性带了两步,手指无意间点上屏幕,贺宜年的消息界面占据了主页。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聊得火热的界面,陆燕亭扯了扯嘴角:“你自己想清楚。”   “嘿,你追人家凌度我可没让你想清楚。”裴挺点开图片上的题目,“放心好了陆少爷,我绝对站在你这边!”   “我的游戏账号谁给的?”陆燕亭问,“小号又是谁爆出去的?”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嘛。”裴挺嘿嘿一笑,“安啦安啦,让我看看这题,好眼熟啊,是不是上回学神给我们做的?”   裴挺本来以为看给题目就走个过场,没想到真能会,震惊道:“好像真是,我还记得答案呢。”   裴挺激动地当场回了个长语音:“这题其实没那么复杂,题干有陷阱,你看……”   “天呐,没想到是这样,裴哥你好厉害,真的太棒了,不愧是你。”   收到贺宜年的夸夸三连,裴挺乐得龇着大牙搁那笑。   贺宜年紧接着问:“裴哥,那以后我有问题,还可以来问你吗?”   裴挺大手一挥:“随便问!”   随即反手点开“学神和他的两个破绽”小群,修改群名“两个学神和他们的破绽”,屁滚尿流地爬回去艾特凌度:   “@凌度,学神学神,我仔细想了想,我还是不能没有你,你对我的帮助有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我不走了!我要跟着你学知识!”   “……”凌度打出一串省略号后回,“作文还得练。”   “好嘞!” 第23章 新年快乐,生日快乐   跟裴挺单独约着学习后,凌度把地点定在了图书馆。   没有陆燕亭有事没事飘一下薄荷味在那拄着当个人型制冷机,alpha跟omega在密闭的空间待着确实欠妥。   夏湾一中安排了补习,但没补多久,除夕前一周就给学生放了假,很不管那些没有自制力学生的死活。   虽然陆燕亭已经不在群里说话了,他和裴挺的交流仍然默认都在“两个学神和他们的破绽”小群进行。   放假前一天晚上,凌度通知裴挺:“@ting2.0,寒假到了,但学习不能松懈,明天开始早上九点图书馆集合,一周休息一天,有问题吗?”   得适当照顾裴挺需要睡懒觉的心思。   “……”裴挺回答,“没问题。但是学神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有咱们于萌萌的精髓了。”   “于萌萌?”   “就是于孟啦,七班的班主任。”   “谢谢。”   学神我真的不是在夸你诶!裴挺心里咆哮,手下卑微打字:“学神,我可不可以带一个人来,他也想跟我们一起学习。”   “可以。”   “哥哥早上好~”贺宜年甜甜地给他打了个招呼。   “……”凌度看向裴挺,“早上好。”   “哥哥别这个表情嘛。”贺宜年闪身过来拦在裴挺前面,挡住了视线,跟他说:“是我闹着要来的。”   “不是,我是自愿的。”裴挺忙在后面发言。   凌度有种自己是马上要拆散新婚小情侣的恶婆婆直视感。   “进去吧。”凌度先行走进图书馆。   “哥哥。”贺宜年从后面赶上来,踮脚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我跟陆哥的事情照旧。”   “又说什么悄悄话呢?”裴挺参观图书馆内饰的功夫眼见两人又遮遮掩掩起来,急忙追问。   “没什么。”贺宜年轻轻撞了下凌度的胳膊,一点绿茶香散在空气里,他欢快道:“就是谢谢哥哥。”   凌度从包里摸出个抑制贴,顺手按在了贺宜年后颈:“下次贴好再来。”   不等贺宜年说话,凌度又问:“身份证都带了吧?”   “学神你都特意交代了。”裴挺把身份证拿出来,“那肯定不能忘。”   凌度把自己的身份证拿出来,顺便拿过贺宜年磨磨蹭蹭掏出来的,一起交到裴挺手里:“去前台办个卡。”   “我?”裴挺指了指自己。   “你。”凌度说,“办我们三个的。”   “好……”裴挺犹豫了下,还是一个人去了前台。   “不要接近陆燕亭。”凌度看着裴挺的背影,淡淡说:“为你好。”   贺宜年声音软软地,跟他说:“那就不是哥哥你能决定的了。你不要,还不准我要吗?我不觉得丢人。”   “不是丢人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贺宜年打断他,“不喜欢?我看也不是这么回事。”   “想说不是?没有?”贺宜年看穿了他接下来的话,好笑道:“不是吧哥哥,这都不敢承认?”   承认什么?凌度愣了愣,挑眉侧眼看他。   但贺宜年偏开头笑出了声:“真有意思,白长我那么多岁了。”   “除了情情爱爱,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其他的东西了。”凌度最后说,“你是来学习的。”   “除了学习,哥哥你能不能装点其他东西了?”贺宜年反问。   不止学习。   他脑子里装了很多,父母的死,李秘书的身份,贺擎宇的立场,乃至在他大一那年牺牲的“鲸鱼”,还有提前泄露发布会内容的内鬼。   可他什么都没有,只身一人又临近高考的高中生,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学习。   他这一辈子,注定是蜉蝣撼树,指着那一丝的可能,仗着一个“重生”的优势,拼尽全力看看能否还枉死的学者一个公道,还凌文衫和度秋……一个瞑目。   或许还可以尝试用自己的方法扳回裴挺的死局。   凌度也轻轻笑了:“走吧,裴挺回来了。”   裴挺把借阅卡发给他们,纳闷道:“咱们又不去借书,办这个卡干什么?”   “谁说不去借书了。”凌度下巴指了指借阅室,“里面有很多写作素材,很适合你。走的时候借几本回去看。”   裴挺费工夫又给自己找了桩事干,欲哭无泪:“真敬业我们学神。”   一周后就到了除夕。   这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凌度没有再喊贺宜年和裴挺出来,让他们先玩个尽兴。   贺擎宇好说歹说给他运到了贺家,跟他们一起吃了个午饭。   走过场这种事贺擎宇最在行,晚上他们还要去拜访家里老人,他的存在就并不让人欢迎了。   因此凌度提出回家时,贺擎宇并没有很坚定地留他,甚至认为他懂事会看脸色,只支使上次之后对他更看不顺眼的贺知霜送送他。   贺知霜只送他出了电梯,没有再接着走的意思,“再见”亦不打算说,当场就要关电梯。   凌度伸手拦了一下:“等等。”   贺知霜抬眼瞪他,意思是有屁快放。   “看得出来,你很在意贺宜年。”   贺知霜翻了个白眼,意思是说什么屁话。   凌度叹了口气,扒着电梯门跟她说:“你在意他,你要跟他说出来,至少稍微表现一下,不然他怎么会知道。”   说完,凌度挪开手,帮贺知霜按下关门键,跟她说再见。   他们是在市中心的房子里吃的午饭,出门很好打车,但凌度这次没坐出租车,在路边随便上了辆公交车,选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   除夕的公交车免费乘坐,但大过年的并没几个人像他这么闲,坐了几站后,一向拥挤的公交车上也只剩他一个人了。   老旧的机器喜庆地报着站台:“芳馨甜品店,到了。”   凌度顺着窗户朝外面看了一眼,这是家连锁的甜品店,味道一向不错,店面看着很精致。   等了两秒,在公交车即将关门的瞬间,凌度叫住了司机:“师傅,等等。”   “瞅你一路了,原来在这下啊。”司机并没有生气,好脾气地给他重新开了门:“快下去吧,新年快乐啊,跑完你这一趟我也提前下班了。”   “谢谢师傅,新年快乐。”凌度跟司机点头致意,跑两步下了公交车,让这位司机能早点回家过年。   早一秒也是好的。   甜品店里也没什么人,服务员昏昏欲睡地趴着,听到机械音的“欢迎光临”提醒才猛地惊醒了,脖子扭了两圈才找到顾客在哪,忙摆出营业微笑: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怎么还不下班,该过年了吧?”凌度问。   服务员看出来顾客是个好说话的,因此摆得端正的肩悄悄放下来点,笑容真挚地有点无奈:“没办法,赚钱嘛。”   “辛苦了。”凌度说。   “不辛苦不辛苦。”服务员离开柜台,走到他跟前问:“您看看需要些什么?”   完成了自己的职责,服务员小声说:“毕竟三倍工资呢,不赚白不赚。”   凌度好笑地走到玻璃柜前,问她:“有什么推荐的蛋糕吗?”   “什么类型的蛋糕呀。”服务员说,“送女朋友的?新年礼物?”   “生日蛋糕。”   服务员一拍手心:“哦,我们店里最近出了个新品,很别致的口感,您要不要试一下。”   “好。”   服务员带着他拐了个弯,到达旁边的展柜,给他指了指里面一个绿色小巧的蛋糕:“就是这个。”   凌度看向蛋糕铭牌——薄荷慕斯布朗尼。   “布朗尼部分是用黑巧克力和黄油做的,口感顺滑,慕斯部分如您所见,我们采用的是清爽的薄荷,虽然现在天气很冷,但是吃下去味道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凌度转了转眼眸:“是你做的吗?”   “哎呀,让您看出来了。”服务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我最近有在跟师傅学一些手艺,毕竟甜点师傅可比服务员赚钱多了,这是我自己研发的新品,但是别担心,味道真的很好的。”   “价格方面也比普通的蛋糕便宜很多,毕竟我还是个新手吗。”服务员忙接了句。   “好。”凌度笑着点了点玻璃,“那就要这个了,帮我包起来吧。”   “谢谢您。”服务员高兴地从旁边找过蛋糕盒,小心翼翼地把蛋糕用透明的盒子装起来:“需要赠送给您一些蜡烛吗?”   “不用了,装起来就好。”   服务员在盒子上打好漂亮的蝴蝶结,递到他手里:“欢迎下次光临,祝您生活愉快。新年快乐,顾客,愿您和您的家人度过一个愉快的春节。”   最后一句应该是这个服务员临时添的祝福语,凌度没有去纠正什么,也说:“新年快乐。”   出门就是公交站台,但凌度不打算去打扰另一个忙着下班回家的司机,他也不太认识这边是哪里,于是用手机叫了车。   约车司机很是善聊,一路上拉着他侃天侃地,就算他没回应几句,依然热情不减滔滔不绝。   聊到他那刚上高中的小女儿时,凌度到了小区。   司机意犹未尽地放他下车,最后跟他说:“新年快乐小伙子,跑完你这一单我也就回去过年了。”   “新年快乐。”凌度说,“对了,我也在夏湾一中,好像在高一的红榜上见过您女儿,很厉害。”   司机当场兴奋得想再跟他唠个十分钟的,凌度关上车门跑了。   联盟如今市区禁止放鞭炮,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电子烟花很火热,同时兴起的还有电子鞭炮,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周遭看不清电子烟花的激光,但时不时能听到电子鞭炮模拟的炮响。   凌度站到台阶上,刚准备掏钥匙开门,身后突然传出了异样的动静。   凌度条件反射地攥紧钥匙,匙头藏在手里,匙尖露出来,缓慢地回过头。   看清身后人的瞬间,凌度松开手指,钥匙掉到了地上。   陆燕亭不自然地别开身子,裴挺蹦出来,双手捧着个大大的蛋糕,上面点着“18岁”样式的蜡烛,火光不算明亮,却胜在好看:“学神,生日快乐!”   “你让我们好等啊!怎么才回来。”   太阳在此时落下了地平线,暮色中两个人的表情都暗了下来。   但火光闪耀跃过的地方仍然暖意笼罩。   陆燕亭眸中动了动,看向凌度的手。   凌度飞快把拎着薄荷慕斯布朗尼的蛋糕盒背在身后,姿势别扭地蹲下去捡钥匙。   拿到手中后凌度才松了口气,继续用身体挡着蛋糕盒,迟到地露出吃惊的表情:“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第24章 谁喜欢你了   “说的什么话。”裴挺把蛋糕怼到他脸上,“快吹蜡烛,马上要滴下来了!”   凌度在两双眼睛盯着下吹灭了蜡烛,忙又问:“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吧?”   他话问着裴挺,眼神却放在了陆燕亭身上。   裴挺“啧”了声:“他说他不是自愿要来的,是我硬拉着他来的。”   “我是问,你怎么会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凌度开门让两人进去,问。   “我还想说你呢。”裴挺窜到客厅的桌子上放下蛋糕,甩了甩手腕:“真不够意思,生日也不想着跟我们吱一声——你自己把身份证给我的,不怪我。”   凌度想起来上次为了支开裴挺让他去办了借阅卡,没想到他还看了上面的信息。   “诶学神,你手里拿的什么?”裴挺注意到了凌度的异样,问:“我看着像蛋糕诶,你自己去买了蛋糕想一个人吃吗?”   “不是。”陆燕亭也跟着看了过来,凌度忙走到冰箱前,把薄荷味的蛋糕塞进冰箱。   短时间内他并没有想好怎么解释,只徒欲盖弥彰地重复道:“不是。”   有个薄荷味的alpha在这,空气中弥漫一些薄荷味也很正常不是吗?   好在裴挺是个心大的,只是随口一问,看凌度不想提也就过了这个话题,兴冲冲拉陆燕亭坐下后招呼凌度:“学神快来,许个愿望。”   “现在吗?”凌度迟疑地走近,“其实不用,我没有什么愿望。”   他的愿望靠神佛无济于事,只有自己能帮自己。   陆燕亭在此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凑近了蜡烛——是打火机。   他把蜡烛又点上了。   凌度困惑地看他一眼,但陆燕亭并不接他的眼神,点完蜡烛就把打火机收了回去,目不斜视地注视着火光。   裴挺看着陆燕亭的死样不得已上来解释:“因为我们想嘛,在外面亮着蜡烛站你身后是不是更有感觉哈哈,就提前把蜡烛点上了。”   “不过我本来以为学神你会感激涕零,至少感动一下子……”裴挺心有余悸,“但你好像差点就要打过来一样。”   “不过许愿,肯定点着蜡烛许更有仪式感!快来快来!就许一次嘛!”   “……”凌度坐到两人对面,无奈闭上眼睛。   视野中陷入全然的黑暗,一向聒噪的裴挺也安静下来,耳边只剩规律的呼吸声。   那就希望——在座的所有人,今后平安喜乐吧。   凌度半睁开眼,轻轻吸了口气。   正打算吹下去时,裴挺突然开口:“祝你生日快乐……”   凌度一口气没聚起来,呛了个惊天动地。   裴挺被吓了一跳:“那个,虽然我唱歌难听了点,但学神你也不至于这个表情吧……”   “抱歉。”凌度说,“没有心理准备。”   裴挺彭撇撇嘴:“那现在有心理准备了吗?”   “有了。”   “祝你生日快乐……”   凌度尽全力忽略那惊天地泣鬼神的音调,重新深吸了口气。   耳边突然传来了微弱的哼唱,是生日歌的调子,但久违的全都在调上,嗓音低沉微弱却很抓耳。   凌度靠近蜡烛,轻轻吹着气,抬眼看向对面。   陆燕亭可能以为他这个时候不会抬头,因此大大方方地哼着生日歌,肆无忌惮盯着他。   被发现后耳边的哼唱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来,依然顺着戛然而止的调子哼了下去,陆燕亭也闭上眼,似乎这样就能当作没被发现,最终完整地结束了。   蜡烛的光焰在气流中熄灭,未曾开灯的室内沉浸入浓郁的夜色,遮掩住了某些人越看越红的耳朵。   裴挺高兴地“啪啪”鼓掌:“好耶!恭喜我们学神终于成年啦!!!”   不巧,已经成年十载了。   但这是他十七岁后最热闹的一个生日,与意想不到的两个人。   凌度走过去把灯打开,重新坐回原处,说:“谢谢。”   “客气!”裴挺有点兴奋地从背后拿出一个袋子,“生日礼物!”   “书?”凌度打量着塑料袋的形状,问。   “哈哈!”裴挺把资料掏出来摊在桌面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没想到我还有送别人资料的一天,瞬间感觉自己也高大上起来了。”   凌度收下了裴挺的好意,转而看向陆燕亭。   陆燕亭耳廓的温度还没有降下来,但不影响他面不改色地递给他另一个塑料袋。   “小题狂做!”裴挺没等陆燕亭打开就抢着解释道,“也是我选的哈哈!学神我选得咋样?”   “很好。”凌度予以肯定,紧接着话锋一转:“其实这些更适合你……”   眼瞅着裴挺大惊失色的神情,凌度轻声笑了:“不过我收下了。”   裴挺挺直了背:“吓我一跳!”   “吃蛋糕吗?”凌度翻出蛋糕刀,问。   “吃!”裴挺说,“一点点就行。”   “接下来你们还有活动?”   “不是你们,是我们。”裴挺说,“这可是除夕夜啊学神,我们不来找你,你就打算窝在家里吗?”   “我?”凌度摇头,“我不去。”   裴挺叫出声:“学神!”   “你们去就好了。”凌度坚定地拒绝,“我不出门。”   裴挺求助着瞟向陆燕亭,只见陆燕亭凝视凌度片刻,沉默着低头打开了外卖软件。   “啤酒!”裴挺忙道,“都成年了!来点啤酒哇!”   “?”凌度手里切着蛋糕,少见地露出困惑的表情。   裴挺贴心解释道:“好吧,既然学神你不愿意出门,那我们就只好把烧烤摊子摆到家里来啦。还是老陆有主意!”   道理上好像无懈可击。   凌度分好蛋糕,紧锁眉头盯住自己那份。   眼尖发现陆燕亭已经准备按下单键了,裴挺趁其不备一个突击冲上前抢过他的手机:“别以为我没看见!没点酒吧?!”   陆燕亭拧了下眉心:“不喝。”   “喝!”裴挺语气可怜至极,“在家老爹就被我爸管着不让喝,连带着我也遭殃,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都是成年人了吗,喝点酒怎么了嘛。”   “也不是白酒,就是啤酒!你看!”裴挺把图片亮给他看,“就这么点度数,啥事没有的!”   陆燕亭伸出一根手指,裴挺认同地点头:“好好!一瓶!”说着整出人脸付款页面,对准陆燕亭一扫,显示付款成功了。   裴挺满意地将手机还给陆燕亭:“谢了!”   看着桌上摆放的烧烤和一起送来的啤酒,陆燕亭挑起一边眉毛,眯了点眼睛瞥向裴挺,尾音上扬:“一瓶?”   “是一瓶嘛。”裴挺无辜地眨眨眼,“一人,一瓶,正好三瓶。一瓶不多!”   “他……”陆燕亭望着凌度,刚开口半路紧急刹了车,声音不上不下地吊在半空。   凌度说:“我喝。”   陆燕亭起身帮他开了瓶盖,递到凌度手边。   “谢谢。”   “我的呢?”裴挺嘎嘎乐得不怀好意。   自己开。陆燕亭用力放到他面前,瓶底在桌面磕出闷响。   “好——双——标——呀,陆少爷。”裴挺皱着脸给他作口型。   凌度不喜欢吃路边摊,烧烤麻辣烫之类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碰过,正凝重地审视着桌上的不明食物时,骤然被裴挺塞了串黑乎乎的烤肉进了手里:“学神,快尝尝!”   什么肉?   凌度的嫌弃少有地溢出了内里,张扬地暴露在表情上。   “羊肉。”似乎是看出了凌度的内心想法,陆燕亭从桌上拿起跟他一样的串串,咬了一口说。   “这是牛肉。”陆燕亭另外只手指了指凌度面前的物品,依次指过去:“那是五花肉,青椒香菇金针菇你认识,这个……”陆燕亭哽了下,“牛鞭,也是牛肉,你别吃。”   “裴挺你添了什么东西?”陆燕亭介绍到一半威胁地把串串尖指向裴挺。   “好吃!”裴挺嘴硬道,“真的好吃!学神你别听老陆的!”   凌度扫过那奇形怪状的东西,最终只慢吞吞咬了口手里勉强能看清肉色的烤串。   虽然品相不太行,但吃起来比他的手艺还行。   他没资格嫌弃人家长得不好看。   三人举杯喝过几轮,裴挺看了眼手机,跳起来:“我去,怎么这个点了。”   他仰头闷了酒瓶里最后一口,飞快道:“学神,我得先走了,我爸强制要求我十二点前回家跟他们一起跨年呢。”   “老陆你走吗?”裴挺习惯性问了句,没等陆燕亭回答,他就自己回了:“算了你再待会吧,至少陪学神跨个年呢,反正你家也没啥跨年的硬性要求。”   陆燕亭起身站到一半又坐了回去:“……好。”   裴挺急匆匆叫司机来接他走了。   凌度也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离跨年还有半个小时。   他回来时还不到晚饭时间,没想到竟然吃几串喝两口就十一点多了。   裴挺离开后的饭桌有种诡异的安静。   烧烤早就没有了一丝热气,凌晨的寒气也后来居上,蔓延进屋子的每个角落,凌度打了个寒噤,仰头喝掉最后一口,直起身:“我去开空调。”   开完空调回来,屋子缓慢地增添了些许暖意,陆燕亭放下烤串,盘腿缩进沙发上,盖上了短款羽绒服的帽子,下巴也埋到衣服里,只露出双眼睛盯着他。   一瓶啤酒确实不至于喝醉,凌度脸上没有一丝热意,脑海中却愈发混沌。   凌度没再坐下,动手收拾起桌上的垃圾。   全部打包进垃圾袋的时候,陆燕亭下巴从羽绒服里冒出来,温声跟他说:“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窗外响起了长长的烟花前奏,几秒后绚烂地绽放在了夜空,短暂地透过窗口泄入几分别样的光亮进了这方寸之地。   这回不再是电子烟花了。   有人仗着被罚款也要过一把新春的烟花瘾。   一家打头阵,其余的几家也有样学样,窗外短时间内有色金属燃烧产生的缤纷色彩伴随着哗啦啦的作响此起彼伏。   凌度也说:“新年快乐。”   没等凌度接着再说什么,陆燕亭扬了扬下巴,半边眸子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凌度,你别自作多情了。”   “谁喜欢你了。”   陆燕亭自己大概也知道,他现在左脸写着“喜”,右脸刻着“欢”,脑门上还藏了个“好”字,因此说完这话就匆匆别开脸跳下了沙发:   “我回去了。”   凌度送陆燕亭出门,看到司机在门外等着,陆燕亭坐上后座,车辆很快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今晚吃得不算多,但也饱了,并不需要再进食些什么。   但脚步不受控制地自己挪到冰箱前,双手自己打开冰箱门,拿出冰了一晚上的薄荷蛋糕。   然后自己拆了透明盒子,自己捏着勺子,轻轻挖了勺浅绿的慕斯,自己放进了他的嘴里。   服务员没有骗他,味道真的很不错。 第25章 你别冲动   凌度把慕斯部分都吃完才放下了勺子。   慕斯是夹在蛋糕中间的,上面抹了绿色的奶油,凌度拨开奶油,回过神来的时候,小蛋糕已经从中间掏空了。   剩下的部分一片狼藉,黑巧的风味是完全没有尝到。   他已经吃撑了。   凌度把勺子插到蛋糕中间,尝试再拨出个蛋糕的形状出来,至少不算太难看,多次未果只好作罢。   罪过,现在更难看了。   乱七八糟的淡绿奶油与黑巧的浓黑混在一起,融合出了墨绿色,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凌度盯着它看了会,小心翼翼放回了冰箱。   不能浪费,明天再吃吧。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烧烤的气味,吃的时候还好,吃完甚是难闻。   所幸,现在他满嘴都是薄荷味了。   凌度飞快收拾衣物洗了个澡,出来时候外面的味道总算散得干净了。   经过客厅时,凌度看了眼玄关,轻声说:   “新年快乐。”   “我又成年了。”   说到最后一句凌度自己笑出了声,准备去关灯睡觉,新年的第一天就先放个假,不学习了,走到沙发跟前,突然注意到沙发上多了什么东西。   外壳很不显眼,跟沙发的颜色比较接近,刚刚走进了才发现一点异样。   凌度拿到手里,顺着卡扣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枚男士胸针。   造型简约大方,没什么复杂的线条,只在中心那里嵌了颗晶蓝的宝石,被打磨成了不算标准棱角光滑的六面体,悬在胸针上,做成了可转动的设计。   凌度更愿意叫那个六面体为“冰块”,想必设计者要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胸针边缘有类似水纹的样式。   水在零度状态下就会慢慢凝固成冰。   凌度翻过盒盖,背面的Logo他知道一点,是一家老牌的定制店,凌文衫以前给度秋买礼物的时候去过,需要提前至少两个月左右预约,还不一定排得上队。   价格设计和心意并存的一件……生日礼物。   这是刚刚陆燕亭坐了很久的位置。   他没有跟自己说,应该是想到了如果当面送,自己一定会拒绝。   事实上他现在确实在想着如何还回去,他捏着这质感冰凉的胸针,却仿佛捏住了什么滚烫难捱的东西,灼热而难以捉摸。   甚至他刚刚刷牙用的牙膏,都是薄荷味的。   他在冬日凌晨的凉夜里被无声无息的心意烫了个措手不及。   寒假剩余的时间凌度没再见过陆燕亭,也没有机会归还那份他无法承受的礼物。   裴挺倒是少有的坚持住了整个寒假的折磨,没怎么喊过累,大概率是因为贺宜年也跟着他学了全程。   爱情的力量。   至少也是真的……学了东西。凌度安慰地想。   “早上好啊学神!”裴挺挤过一个想跟凌度做同桌的不知名男生,笑嘻嘻打招呼:“我跟你坐同桌好不好!”   那个男生愣了下怒道:“我先来的!同学,讲究先来后到行不行。”   “谁能证明你先来的?”裴挺把书放在桌子上,招手让一个经过的同学过来:“朋友你说,他先来的我先来的?”   路人一头雾水地摇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你看。”裴挺无辜摆手,“没人能证明你先来的。”   “低排名上来的素质就是不行。”男生啐了一口,走开了。   “对,你素质行,你素质行你怎么跟我一个班了呢,你这么能怎么不去一班呢?”裴挺撸着袖子跟在后面骂道。   “你先没理的。”凌度叹了口气让裴挺坐下,以免他真冲上去跟人家打一架。   裴挺委屈道:“他先骂我的,学神你不想跟我坐一起吗?”   凌度没脾气地掐着眉心按了按:“你别冲动。”   “不论做什么事,你都别冲动。”   眼见凌度神情渐渐凝重起来,裴挺只好不明所以地说好。   五班的老师换了一批,陌生的教学模式,陌生的节奏,但看他都同样的怜爱。   不知道黎尚有没有跟其他老师说过什么,但他遇到的老师从来没有认为他是能力上的问题,一直坚定地觉得他想考还能呲溜直接窜第一,很像某些邪教。   比较意外的是,五班和七班的生物老师是同一个。   那个喊着“你在上面待着,我下来”的奇葩老师。   曹怀经此一役终于不再盯着他,他写其他作业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但有事没事就喜欢找他上去发挥一下。   他在七班的时候就成了第二个生物老师,没想到上到五班,同样还能接着发扬光大我国的教育事业。   裴挺那时候去了六班,没见过这阵仗,每次都啧啧称奇,是除了生物老师本人外喊得最欢的。   “精彩!精彩啊学神!”裴挺“啪啪”鼓掌给他捧场,“我简直茅塞顿开了!”   “我讲之前你不会?”凌度问,“这题上次试卷里面有,我已经给你讲过两遍了。”   裴挺忙说:“夸张!就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   凌度似信非信地点头。   这节课大课间,凌度继续刷着题目,裴挺靠着墙刷着手机。   没刷多久,裴挺咬牙“靠”了声。   “怎么了?”一般这个时候裴挺“靠”完就要把手机递过来给他看了,因此凌度直接放下了笔,转头时裴挺果然凑了过来。   “有病吧这群人?一天天闲的吗在这猜来猜去的,自己脑子里几点东西自己不清楚吗,就知道妄加揣测。学神你看!你看他们说的啥啊这都!”   刚刚的成语用的还不错。   凌度先想到这里,才看向裴挺的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群聊,名称是“夏湾一中高三交流群”,人数有上千,大概汇集了大部分高三的夏湾学生,虽然凌度并没有听过这个群。   裴挺把聊天记录向上翻,翻的过程中凌度瞥到了一些词汇,跑偏的思绪集中过来。   事件的起因是有人分享到群聊的一个帖子。   标题凌度还有印象,正是凌度之前看过写得真真假假虚实结合的那篇“昔日学神凌度堕落七班,带你走进学神的内心世界”。   凌度点进去,楼主后来又更了很多内容。   一些他和陆燕亭上课的对话,互动,甚至连创口贴和小镜子的事都提到了。   帖子的评论区楼主带头造起了谣,说他和陆燕亭一定两情相悦,甜甜蜜蜜地在一起了。   下面有人赞同有人反对,但大概还算和平。   毕竟现在的时代贴吧流量已经下去了,附和的人不论支持反对都不成气候。   直到有个人匿名把帖子转发进了群聊里,发言:天呐,好好磕啊。   事情才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个匿名账号冒出了头。   “我没看错吧?陆燕亭?跟谁好磕?凌度?辱学神了吧。”   “陆燕亭怎么还不去死啊。”   “匿名就可以怨气这么大了吗上面这位?”   “怎么,还有人帮陆燕亭说话吗?他做过什么事还用我们再讲一遍吗?”   “天呐天呐,什么事啊。我没听过,仔细讲讲。”   “不会是……那件吧?”   “哪件哪件?我现在急得跟瓜田里的碴一样你们知不知道,最烦讲话讲一半的。”   “听说他啊,有怪病!别看他信息素强度高,其实自己控制不了的,一犯病就咬人!”   “对对对,上次在操场我也看到了,好吓人啊,感觉下一秒就要咬上我了。”   “还听说!曾经有个Omega……”   “什么什么?!”   “被他堵在卫生间里面,强行标记了!s+的信息素压制,发起疯来哪个omega能抵得住!”   “这个我也知道!那天我经过卫生间,里面全是他的薄荷味!难闻死了!”   “妈啊,哪个omega啊。”   “不知道啊,那个omega后来再也没有过消息,八成是被他们家强制退学了!他家里面什么背景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太可怕了吧他……”   “对了,他之前一直都是在七班的吧?这次怎么在一班了啊,我看见他进来的时候吓死了!!!”   “都说了人家背景大了,想去一班那不是轻轻松松,太子爷比不起比不起。”   “妈的最烦这种特权生。”   “……”凌度没再接着看后面99+的消息,低头拿出手机跟裴挺说:“拉我进去。”   裴挺眨眨眼说:“好。”   裴挺已经混上了管理员,当场就同意了他的申请,凌度深吸了口气。   “那个,学神……”裴挺战战兢兢加震撼,“你别冲动……”   他是一个心理年龄28……哦不,29岁的成年人,跟如今普遍没成年的一群高中生争论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没有任何的意义,心里冷静地想着,凌度冷静地戳开了聊天框。   他没有开匿名,冷静且飞快地打字:“我是凌度。”   发送。   聊天群里飞速刷屏的消息一卡,刷出一排“???”   裴挺又小声说:“学神,你真别冲动……”   凌度点点头,手下继续打字:“卫生间的当事人是我,当天的监控应该还存在保卫室,有需要我陪你们去调,我没有退学,陆同学也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情。”   “传播谣言若达到一定的范围和影响力,我们有权追究一些人的法律责任。”   “匿的只是名字,不是ip,相信高三的高材生们都对此有所了解。”   “还有,陆同学的成绩与考试过程真实可查,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凌度想了想,加了一句:“谢谢。”   然后不顾群里刷疯了的问号,径直退了群。   裴挺张着嘴巴半晌后小声自言自语:“说冲动谁冲动……” 第26章 别乱叫   裴挺看了眼群里消息,有个匿名评论在“???”的刷屏中浑水摸鱼悄悄发了一句“磕死我了”。   裴挺忙收起手机,没让凌度看见,凌度这一通整得他反而是消气了,甚至还有些哭笑不得。   “学神,不气不气。”裴挺拍拍凌度的胳膊。   凌度斜眼瞅他:“我生气了?”   “没有没有。”这两人果然是一脉相承的嘴硬。   裴挺忙给凌度找面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其实这种话,我跟老陆都见多了。”   “学神你不用这么尽心尽力的解释,我就是一时气愤一下,其实老陆看见了,还不一定有我生气呢。”   “那些人只愿意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我们解释不清的。”   “我们在七班待了很久,其实七班学生对老陆什么个性都还比较清楚的,你看在七班的时候没谁说怕他,都混熟了知道他是什么人。”   “但是其他班的人肯定都听风就是雨,谣言这东西传着传着就面目全非了,拦也拦不住,老陆还是个不喜欢给自己辩解的人。”   “见多了,习惯了,就该不为所动了吗?”凌度轻声问。   裴挺哽了哽,接下来要说的话在嘴里打了一架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他最开始也是会跟他们吵的。   他说陆燕亭才不是这样的人,你们都误会他了。   他们说你跟陆燕亭是一丘之貉,一根绳上的蚂蚱,都是万恶的资本主义与剥削阶级。   他摆事实有理有据,为了证明那些真实存在的东西跑断腿,他们空口胡说零成本,随意捏造就可以带偏一大帮子人。   他从气愤到麻木,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   裴挺不是当事人,尚且需要两年,陆燕亭从分化的那一天到现在,又需要多久来消化那些凭空产生的恶意呢?   他将“不在意”的情绪放大到表面上,直到再也看不出来任何异样,为此又作了多大努力呢?   裴挺不得而知,因为陆燕亭从来不说。   “上课了。”凌度叫他放下手机,老师快来了。   裴挺嘴上应着,手里搁桌底下开了屏幕,悄悄点进群里,关闭了“匿名”的功能。   有几个没注意,继续刷着“???”,一个个备注跃然纸上。   正好上课铃声打响,群里陷入了死寂,只剩下不小心暴露马甲的几个人空荡荡地飘着社死后的尸/体。   裴挺趁他们撤回前眼疾手快截了屏,随后安心放下了手机。   秋后算账,方是小人所为。   他裴挺从来不是个君子。   放学后,意想不到的人来找了他。   “徐巧巧?”凌度搁置收拾的动作,站起身询问来人:“找我?”   徐巧巧进了五班就往他桌前一站,目的十分明确,这一句询问属实出于礼貌与不解。   “对……”徐巧巧一脸为难。   眼见她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凌度只好先道:“说吧,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帮的,算是还你借我笔记的人情。”   “也不是什么大事……”徐巧巧扭捏了会才巴巴瞧着他,“凌同学,你应该知道我是一班的班长吧?”   徐巧巧询问的表情不似作假,是真的怀疑他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至少是当了他两年多班长的……凌度无奈道:“知道的。”   “那……”徐巧巧又开始憋着气,脸涨得通红:“你跟那个……陆同学……熟吗?”   “我听别人说……你好像跟他还蛮熟的。”   说熟……也确实算熟,曾经睡在一张床上的那种熟。   说不熟……也确实挺不熟,现在的关系处在非常尴尬进不得退不了的地步。   凌度斟酌一番说:“还行吧,怎么了?”   “就是……”徐巧巧闻言眼睛亮了点,“黎老师,让我搜集一下新同学的信息。”   “但是我不太敢……跟他说话。凌同学你跟他熟的话可以让他填一下这个表吗?”   徐巧巧小心翼翼把手里一直捏着的表递过来,表格中间被捏得久了有点皱,徐巧巧发现后用手搓了搓,大致搓平整了才交到他手上。   凌度看了眼表格上的信息,问:“一定要本人填吗?”   “倒也不是……”徐巧巧有点意外,“但不是本人填不准确吧?凌同学你……”   凌度坐下来摸出了黑笔:“那就行,我直接帮他填吧。”   徐巧巧的迷惑快要溢出巴掌大小的脸了:“啊?你知道怎么填吗?这个填错了虽然没大问题但也不太好……”   “知道。”凌度没再多作解释,下笔在姓名的地方写下“陆燕亭”三个字。   性别,第二性别,身份证号,家庭住址……需要填的都是一些基本信息,凌度对此算是了如指掌,结婚的时候都有专门背过,甚至连他的生辰八字都能倒背如流,并不用专门去麻烦陆燕亭本人一次。   操着飘逸的行楷飞快填完了整个表格,凌度随手交还给一直站桌前等他的徐巧巧:“好了。”   “啊。”徐巧巧恍若才回过神来,着急忙慌地接过:“好好好,谢谢凌同学!”   “对了。”凌度叫住徐巧巧,“你直接去跟陆燕亭本人说也可以的,他不吓人。”   徐巧巧犹豫着“嗯”了声。   凌度也没打算一句话就能改变旁人对陆燕亭的看法,背起书包正准备出教室,放学有一段时间了,教室里的学生走得差不多了。   谁知走他前面的徐巧巧突然大叫了一声,几乎是惊恐地倒退蹦回了教室。   凌度在后面单指按了一下徐巧巧的肩膀,没让她控制不住直接摔了:“怎……”   “陆陆陆陆陆……”徐巧巧舌头打起了结。   “陆燕亭?”凌度接过话,等徐巧巧站稳后才喊门外的人。   “你先走。”凌度跟徐巧巧说,“没事。”   徐巧巧感激地回望他一眼,窜出了教室。   凌度刚想开口,只见徐巧巧又窜了回来,恭恭敬敬给陆燕亭鞠了一躬:“对不起!”然后重新窜走了。   “什么时候来的?”凌度问。   “跟在她后面。”陆燕亭说。   “来得正好。”凌度伸手进口袋,把盒子拿在手里,递过去:“还给你。”   陆燕亭瞥了眼凌度白皙的指尖,眼神无辜,困惑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什么?”   “你的东西,还给你。”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知道。”陆燕亭语气真诚,“我没见过。”   凌度:“……”   行。   凌度暗中捏了捏盒子,把它又揣回口袋。   意料之中。   “填的什么?”陆燕亭站在门外没动,只问道。   凌度回:“登记表。”   “为什么帮我填?”   “她怕你。”   “我是问,为什么帮我,填。”陆燕亭重新断了句,双手插在兜里,存在感十足地立着。   虽然学生走了很多,但毕竟有些收拾得慢的,陆燕亭说完有学生从他身边经过,凌度让了一下,正好避开了陆燕亭的视线,说:   “顺手就填了,不用谢。”   “……”陆燕亭突然就不知道要接着说什么了。   “还有什么事吗?”凌度见陆燕亭不再说话,问。   “有。”陆燕亭直勾勾地盯着他,“群里的事,我听裴挺说了。”   我就知道。   凌度一直绷着的冷淡表情差点没撑住。   事实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可以避免,他不去群里发那一段解释,不去主动填那份表格,他们从此继续相安无事。   他也可以装作对陆燕亭的事情从未在意过。   他更不用现在在这顾左右而言他,拨开话题。   但他做不到不在意。   许是因为那份无论如何几乎耍赖也要送给他的礼物,抑或是因为同床三年的相敬如宾,他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   “事情是因我而起。”凌度说,“由我出来解释也是应该的。”   “你别……”   “误会。”陆燕亭帮他说出来了,“我没有误会,凌同学你不用每次都跟我说那么明白。”   “哎呀,凌同学,你还没走啊?”   身后有陌生的声音叫他,凌度仔细打量走到门口的男生,个子比他高一点,脸稍微有点印象,是上午跟裴挺起冲突的那个。   凌度正打算让路,那个男生却在门口没走,左右看了看他跟走廊站着的陆燕亭,神色玩味:“那天在厕所的真是你啊?”   “是。”凌度坦然承认。   “想不到啊学神。”男生有点兴奋地笑了起来,眼神轻佻地扫过凌度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滑到后方被挡住的腺体上:“表面上这么冷,私下玩得还挺开的。”   “其实我也还不错,你要不考虑考虑我呃……!”   凌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燕亭已经一拳打了上去。   凌度离得近,看得出来那一拳完全没留手,目的明确地照着脸去的,指关节摩擦着脸部肌肉的声音难听刺耳。   那个男生脸上挑逗的神情都没来得及收住,当场就被干倒在了地上。   凌度皱了下眉,跟过去蹲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手放下来我看看。”   男生有点意外地慢吞吞松开手,没想到凌度会先来担心他,当场不好意思摆上痛苦的表情了,磕磕绊绊地说:“没、没事……”   “还好,没流血。”凌度说。   男生略带惊喜地说:“我、我还是挺皮糙肉厚的……”   却见凌度闻言,眯缝了下眼睛,向来没什么情绪的眸中泛上一丝冷意,说话时语调未有起伏:“管好你的嘴,别乱叫。”   男生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凌度回头招手让陆燕亭过来,翻来覆去反复看了几遍手指确认没受伤才说:“出血了怎么办。”   陆燕亭摇头:“我有分寸。”   没见得。   陆燕亭现在眉眼间的戾气也没散干净,似乎是觉得刚才打得还不够过瘾,眉头紧紧拧着。   凌度碰了下他不自觉攥紧的拳头,一触及分:“走了。”   梆硬的拳头顷刻间力气卸完了,变得软绵绵的,陆燕亭声音闷在嗓子眼里:“嗯。”   倒地的男生:“……你他妈……!!!”   回过神,面前哪里还有人,早就走了个精光。 第27章 聚餐(百收加更)   高三下学期,一中强制要求所有高三生参与晚自习,凌度有更多的时间辅导裴挺学习,再将周末利用起来后,裴挺的进步可谓飞快。   先是四班三班一直爬到了二班,到三模的时候,已经差点摸到一班的尾巴了。   即使最终也没进一班,裴挺依然满足极了,高考前两天放假的时候逮着没让他跑,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嘴里还念念有词。   “干什么?”凌度眼神追着他绕圈。   “蹭蹭学神的考运,天地日月之精华。”   “……”   班里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好奇地围过来。   等裴挺解释了用意,凌度身边瞬间围了一大波人:   “学神让我们也蹭蹭!谢谢!”   当学习学到了一定的地步,你可以相信的大概只有玄学了。   当代高三生深谙这一道理。   凌度无奈站直了任由激动的学生们进行高考之前最后的一次努力——求神拜佛蹭考运。   高考前一天晚上十点,裴挺给他发小窗消息:“学神,我睡不着。”   “闭眼,很快就睡着了。”   裴挺再接着给凌度发,他就没再回了。   学神的耐心是有限的。   裴挺睁着眼在床上又躺了会,反手捞过靠枕垫在后面,点开了置顶的聊天框:“小年~”   贺宜年回得很快:“裴哥你怎么还没睡?明天不是要考试了吗?”   “有点紧张,睡不着。”   “那怎么办?”   裴挺能够想象得到贺宜年此时面部表情打出关切话语的样子,可能还穿着睡衣,天气渐渐回暖,穿的大概是单薄款,能看见锁骨的那种。   裴挺舔了舔嘴唇,打字:“我本来想跟你视频聊聊天的,毕竟我太想有人陪陪我了,但是老陆他们明天都要高考,肯定早早休息了,想来想去我只能来打扰你了。”   “不过这么晚了你肯定也休息了,视频聊天不方便吧?”   “是不太方便……”贺宜年说,“我已经躺床上了,并且我有裸睡的习惯,不太能开视频啦……”   原来连睡衣都没穿。   裴挺感觉一股热气上冲,满脑子的浆糊沸腾起来了。   “那,那你接着休息……”裴挺的话在聊天框里还没发出去,贺宜年那边飞快发来了下一条消息。   是个语音。   裴挺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一时没找到耳机,只能心虚地把听筒拼命靠近耳边,点开了语音条,贺宜年软软的声音从扩音器里放出来:   “哥哥,祝你明天高考顺利呀。不能开视频,我就语音祝福一下吧。”   裴挺把手机扔下了床,方方正正的手机在榻榻米上滚了几圈,死不瞑目地闪了闪,自动熄屏了。   再不睡今晚就别想睡了。   凌度闭着眼睛安静地躺着,没过多久,翻了个身,打开手机。   裴挺接着发来的消息他还没读,第一次参加高考紧张点是正常的,但他相信裴挺很会调整自己的心态,不是什么大问题,因此点进去消了红点,就盯着某个聊天框发呆。   他给的备注是规规矩矩的“陆燕亭”。   酝酿了一丝困意,凌度刚摸上熄屏键,聊天框的对面动了动,凌度睁大了眼睛,发现不是错觉。   陆燕亭给他发了消息。   很短,只有两个字:   “加油。”   就像那一晚的“晚安”一样短。   凌度删掉下意识打的“谢谢”,重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按下去,也回:   “加油。”   随后关掉了手机。   高考第二天结束出来,裴挺抓起手机就在“两个学神和他们的破绽”小群刷屏:“聚一聚聚一聚聚一聚!”   “一个都不准缺席!特别是你@ting1.0,多久没见着你人了?一班待着就不走了是吧?”   “啊啊啊啊啊老子终于解放了啊啊啊啊啊!!!”   凌度问他:“要对答案吗?”   裴挺痛心疾首地说:“不对!刚考完就对答案,什么魔鬼啊学神!”   于此同时,陆燕亭在群里说:“对。”   自从陆燕亭去了一班,就几乎没在这个群里发过言,上一次还是寒假说以后不去凌度家学习了。   官方的答案还要过几个小时才能出来,凌度把自己写的整理了一下发上去:“应该差不多。”   “啊啊啊我不看我不看别给我看!!!”裴挺哀嚎道,“我把自己聊天记录删了啊,你们对,我坚决不看!”   “如何?”过了一段时间凌度问。   “差不多。”陆燕亭只说。   那应该问题不大。   凌度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知道陆燕亭的水平,但难免会担心一下是否发挥失常,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就像送孩子送战场的家长们,心里明镜清孩子的水平,还是要一边怕失常,一边祈祷着超常发挥。   “聚餐!聚餐!聚餐!”裴挺不满抗议。   “我没问题。”凌度回。   过了一会陆燕亭也说:“好。”   裴挺这次没再选烧烤店,定了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餐厅,地方不大,但走进去摆设布置走得是温馨风,处处有小设计,服务员领着他们三个去了拐角的位置。   这边没有包厢,普通客户和vip一视同仁,和邻桌之间用了镂空的屏风隔开,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有人,看不清在做什么。   裴挺落座之后大手一挥:“我请客!都别跟我抢!”   凌度自己坐一边,陆燕亭和裴挺坐在对面。   裴挺跟服务员确认菜品,凌度等服务员走后,问:“现在可以对答案了吗?已经考完三天了。”   “做个人吧学神!”裴挺怒而开口。   凌度兴致泛泛地撑着下巴不说话了。   走过去时凌度有注意到,每个桌上店家都摆放了绿植,他们桌子上放的是绿萝,大片的叶子绿油油的长势喜人,度秋在家里也养了一盆,但他不善料理,临近高考那几天不小心放外面晒得没几天好活了。   绿萝喜阴,受不了长久的高温直射。   裴挺拉着陆燕亭聊得欢快,大部分时候是裴挺在那逼叨逼叨,陆燕亭适当附和两声。   菜很快端上了桌,与此同时送来的,还有两大瓶白酒。   陆燕亭没再发表反对意见,只说:“少喝点。”   “没问题!”裴挺给他们面前的杯子都倒上,端起杯子面向凌度的方向:“学神,我敬你一杯,感谢你对我的悉心栽培。”   这话虽然听着有点怪。   凌度也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毕业了,不用再叫我‘学神’了。”   裴挺当场拒绝:“那不行,虽然毕业了,但你永远是我的学神!”   没法纠正,凌度便也随他去了,酒杯端至唇边轻抿了一口。   酒的味道比他料想的要好一点,不是平常的白酒,更像发酵来的果酒,味道带点清甜,凌度于是又抿了一口,放下酒杯时,他共计抿了三口。   裴挺照例主导着桌上的气氛,两个不爱说话的也能被他硬塞几句“嗯啊”出口。   凌度摸了摸耳垂,正想找借口去趟卫生间清静一下时,对面传来了“砰”的一声,特别响亮。   凌度有点惊讶地看了几眼趴在桌上的裴挺,视线不自觉转向他身旁的陆燕亭:“他喝了多少?”   “就一杯。”陆燕亭说,“人菜,还爱喝。”   发现陆燕亭盯着他摸耳垂的手,凌度顿了顿,放回桌子上。   他虽然喝的次数多,但大概知道这个身体的水平,没敢像上辈子那样敞开了灌,只尝个味道,所以到现在,杯子里也还剩一大半。   没有裴挺活跃氛围,只剩他跟陆燕亭两个人互相瞪着,场景有些许尴尬。   陆燕亭去了一班后,几乎断了和他的所有联系,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徐巧巧来找他那回,虽然没起什么冲突,但终究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还打了个人。   那个男生最后告到了一班班主任那里,正好凌度跟黎尚熟,解释清楚后黎尚没找陆燕亭麻烦,反而让那个不记得是张亮还是赵亮的给他道了歉。   他们当面的对话就此停滞在一句轻声的“嗯”里,没有了后话。   他能够明确感受到,陆燕亭一直在躲他。   如果要确定一个明确的时间点……是从那个他说“不要喜欢我”的晚上。   陆燕亭用今后稳扎在一班的实际行动向他表明了态度。   半年下来,凌度认为陆燕亭应该有所冷静,年少的冲动不知散了几分。   总归是一个新的开始,他们不该如此生疏,思量至此,凌度端起酒杯,抬到了齐眉的高度:“那我们喝一个吧,陆同学。”   陆燕亭看着他,也端起了酒杯。   两个半满的瓷制白色酒杯在半空中撞了下,一触及分。   凌度本意只想接着抿一口,但视线不知怎地,突然落在了陆燕亭身上。   而陆燕亭也在看他。   陆燕亭半仰了头,酒杯放在唇边,不知有没有喝进去,酒杯上方的眼神却自始至终盯着他的方向,从他也看过去的那一秒起,陆燕亭没有错开过分毫。   他没看过去的时候呢?   凌度恍惚间有点走神,回过神来时先是仓促地收回了视线,随后心里“咯噔”一下,茫然又惊讶地瞪着空空如也的酒杯。   怪这酒太甜,怪陆燕亭眼神太直白,酒杯瞬间见了底。   事实证明,就算是果酒,度数也是不会骗人的,凌度闭了下眼睛,面前的世界旋转起来。 第28章 酒醉   陆燕亭眸中闪过一丝异样,放下手里的酒杯,问道:“还好吗?”   不太好。   凌度掌心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结果头摇完,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脑袋突然跟灌了铅一样,不摇还好,一摇瞬间就脱离了身体的掌控。   凌度想着完了,马上步入裴挺的后尘,额头却触碰到了冰凉的东西。   凌度反应了会才意识到,他贴着的是旁人的掌心,陆燕亭托住了他的脑袋,让它免受磕碰之灾。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立即抬起那颗罪恶的脑袋,礼貌地向那人表示感谢。   渐渐化开在血液里的酒精却喧嚣地告诉他,贴上去,你会很舒服。   凌度一时不知道该听谁的,于是遵从着本能,用发烫的脑袋,在陆燕亭凉盈盈的手心左右滚了两下。   确实舒服了。   “凌度。”陆燕亭叫他,嗓音发紧:“你真的,还好吗?”   凌度贴着他的手心晃了晃,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但按凌度的个性,意思大概率是“好”,很好,非常好。   眼见凌度有就顺着这个姿势睡一觉的架势,陆燕亭小幅度动了动食指,点了下凌度的额头:“醒醒。”   凌度没有睡着,自己一动他也就动了,只是动的方向……不太妙。   额头的温度被掌心降了下来,但陆燕亭能隐约察觉到,凌度的两颊依然滚烫,而他显然是将自己的手掌当作一个天然舒适的降温器。   于是凌度歪了歪头,将左脸一点一点蹭过去,贴实了掌心方才满意,当场又要闭眼。   陆燕亭小臂绷起,把凌度的脑袋挪动些许,不叫他接着睡:“凌度,凌同学。”   凌度皱了下眉,抬起眼皮,瞳孔转了几圈才找到他的位置,看清是他时弯起了眸子:“燕亭,别闹。”   凌度说着感觉左脸也凉快了,想把右脸慢慢再蹭过去,陆燕亭没让他得逞,倏忽站起身子。   手中捏着的脑袋还在乱动,陆燕亭拇指换了个方向,两只手指移到下方,轻松掰住凌度的下巴,让他的脸朝向自己。   不太清醒的酒鬼没弄明白现在的状况,困惑地眨眨眼。   陆燕亭弯腰靠近他,指尖用力陷进脸颊里:“叫我什么?”   “燕……”凌度喊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冷静地思考起现状。   他从没有这么长久地近距离观察凌度,鼻侧的小痣旁边挂了滴薄汗,皮肤很好,手感是细腻的,眼睛形状也好看,如今半垂着眼睛思考,睫毛就在下方投出了分明的阴影,眼皮困得泛红。   凌度展现给他们的大多都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喝醉了却有点像那天推开他隔间门时那样,无所畏惧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凌度没有思考太久,再次看向他后眸中带了笑意,下巴在他的手掌心蹭了蹭,小声开口:“老公?”   陆燕亭手臂痉挛一般抖动起来,险些没握住那颗笑吟吟的脑袋。   “你……再说一遍……”陆燕亭咬着牙。   “疼。”凌度没如他意,皱着眉喊了声,伸手上来扒他的手指。   陆燕亭失魂一样任由他扒,五根手指都被凌度掰了下来,只剩下掌心贴着下巴,承担着重量。   他刚刚没控制好力度,指腹按进凌度的皮肤里面,留下了清晰的指印,左边两个,右边一个,还不对称,瞧着滑稽中带了分莫名的含义。   凌度左右手分别扒住他的几根手指,不满地瞪着他。   陆燕亭深吸口气,喉结上下滚了滚,脸上颜色比喝醉了的凌度还精彩,自暴自弃地盯着他:“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凌度认真地听不懂:“什么?”   “又是燕亭,又是……老、老……那什么,凌度。”陆燕亭勾住凌度的食指,“我们现在……究竟算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傻了。”凌度的诧异不似作假,“我们不是早就合法了吗?”   陆燕亭拧着眉:“合什么法?”   凌度低着头不说话了。   好像不是,好像没合法,应该说,现在还没合法。   凌度一个激灵从陆燕亭的手心抬起下巴,眼神里一点清明闪烁不定。   陆燕亭手掌没动,沉沉望着他。   凌度处在要理智不理智的边缘,他的心里突然烧起了一把火,但他不知道怎样去灭掉,刚才的掌心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了,他拘谨又茫然地坐在原地。   “没……没有。”凌度说。   “没有什么?”   “高考!”凌度睁大眼,“高考,对,高考完了,好、好好学习,燕……陆、陆同学。”   陆燕亭继续看了会他,反手把自己的酒杯递到凌度唇边:“喝吗?”   凌度下意识咬住杯沿,酒杯中的果香扑面而来。   “喝。”于是凌度没怎么挣扎地说道,就着陆燕亭的手,一口气喝光了小半杯。   陆燕亭打量着凌度的表情,试探着把同一只手伸过去:“趴吗?”   成功捕捉到一只送上门的凌度。   这小半杯的量效果奇佳,见效奇快,凌度眼神当场迷离了,闭着眼睛又想睡觉。   陆燕亭才不让他睡,接着叫醒他:“凌度,我问你一个问题。”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顺便接收到了关键词“问题”,教育行业的灵魂推着凌度兴奋起来,欣然道:“好啊。”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   陆燕亭眼睛一亮:“是……谁?”   “生科院的章河山教授。”凌度说,“他是爸妈的恩师,更是我的,学术方面的成就我也难以企及,要是能多活几年或许可以赶一赶……哦还有,化材院的林教授我也喜欢,他给我的研究提供了很多便利……”   陆燕亭听着凌度越扯越远,可谓胡言乱语,无奈打断道:“陆燕亭!你觉得……他怎么样?”   “陆燕亭?”凌度未曾思考便脱口而出,“他很好啊。”   “当真?”   “自然是真的。”凌度好似看穿了陆燕亭的自娱自乐,换了人称道:“你很好啊。”   陆燕亭抿嘴憋笑:“那你喜欢他吗?”   “自然是喜欢的。”   “跟那什么章教授林教授的喜欢……一样吗?”   “自然是一样的。”   ok白搭。   陆燕亭气急,又不敢再用力,只好愤愤地咬自己的嘴唇:“你可真行凌度。”   至少今天一晚上见到的笑容抵得上过去将近一年了。   陆燕亭宽慰地想,凌度现在也眯着眼睛,很欢乐的样子,倒也……值了。   如果可以更值点就好了。   陆燕亭心虚地瞅着凌度被水色润湿的嘴唇,轻声说:“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问!”凌度大气道。   “我可以……”凌度现在几乎有求必应有问必答的模样让他升起了不好的想法,陆燕亭咽了咽口水,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太过了,他想,这是不应该的。   至少不是现在……   凌度等半天没听到后话,不解地端详起陆燕亭的表情。   一张脸红得乱七八糟,视线闪烁着不敢跟他对上,却有意无意地瞥向他鼻梁下方。   凌度福至心灵,更大气道:“亲!”   “?!”陆燕亭被觉察到想法,万分惊恐地僵住了,不可思议瞪视凌度。   他知道自己刚刚说的什么吗?不是“喝!”发错了音吗?   凌度安然等了片刻,见陆燕亭仍旧一动不动,甚是墨迹,只好自己从座位上蹬了起来,迎面撞过去。   “干什么呢你们?”有人诈尸般一声大吼。   陆燕亭吓了一大跳,整个身子弹射向后起飞。   凌度没刹住车,径直撞上了他的胸口,紧贴着胸口发出一声痛呼:“嘶——”   裴挺目瞪口呆地看着俩人的姿势:“干……干什么呢?”   陆燕亭捂住凌度后脑勺让他站稳了,同时狠狠剜了裴挺一眼。   早不醒晚不醒,现在醒什么醒。   裴挺:“?”   陆燕亭捏着凌度后颈把他抬起来,一看凌度竟然就着这个姿势闭眼睡了。   裴挺没见过这阵仗,张着嘴巴:“不愧是学神,他怎么醉成这样?”   “有你醉得快?”   “我这不是上头快,下头也快吗。”   裴挺看了看时间,叫服务员来结账,然后说:“该回去了吧,学神你送?”   陆燕亭回想方才凌度的状态,拒绝道:“一起吧……”   “怎么?”裴挺“嘿嘿”乐了,“怕你自己一个人把持不住?我刚刚可看到了哟。”   看到了你就该闭嘴。   陆燕亭给他一个眼神,裴挺缩了下肩膀:“我那不是一个激动吗……其实你现在叫醒学神继续,我绝对安静如鸡!一句话都不说!你就当我死的!”   陆燕亭说:“叫车!”   裴挺跟他一起架着凌度到了出租车上,依依不挠地问:“真不继续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换贺宜年,你继续?”   “继续啊!”裴挺跃跃欲试,“谁不继续谁是狗!”   “……”陆燕亭放弃交流沟通。   窗帘没有关,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凌度动了下,感觉全身酸痛,大脑头疼欲裂。   但长久的习惯养成让他意识一旦清醒就坐起来。   凌度坐在床上,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看了眼自己,穿的是昨天的衣服,就这样被塞进被窝里,外套都没脱,看来今天得把一整套都洗了。   昨天跟裴挺还有陆燕亭去聚了餐。   断片的记忆渐渐回笼,凌度下了床去卫生间洗漱。   他喝了白酒,果味的。   他喝醉了。   凌度凝滞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他又叫陆燕亭“燕亭”了。   牙膏沫顺着嘴角滑下来,滴进水池里,凌度心如死灰地想,不止“燕亭”。 第29章 我的小可爱   “燕亭。”   “老公。”   “喝。”   “亲!”   “……”   凌度拒绝再回想,加快速度刷完了牙,使劲往脸上泼了泼冷水。   并没有什么用,他喝醉了大脑依然兢兢业业地发挥作用,事无巨细地帮自己记下了昨晚的所作所为。   回到家里卧室后他还扒着陆燕亭的肩膀,想让人家一起躺着,陆燕亭吓得当场把他囫囵塞进被窝里就跑了。   惨不忍睹,不忍直视,世风日下,伤风败俗。   凌度做了很久心里建设后打开手机,陆燕亭果然给他留了消息:“醒了告诉我。”   “醒了。”凌度镇定地打字,“谢谢你们昨晚送我回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过我昨晚喝多了,不太记事,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凌度先发制人。   陆燕亭几秒后回他:“做了。”   “?”凌度愣住了。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礼貌在哪里?体面在哪里?   “什么……事?”凌度进行显微镜下细胞切割操作时都没虚过的手第一次不受控制起来。   “自己想。”陆燕亭说。   凌度装傻到底:“当真不记得了。”   “却还记得昨晚是两个人送你回来的?”   “……”   大意了。   凌度说:“猜的,看来我猜对了。”   回完这一句,凌度不再看陆燕亭发来了什么,免得多说多错,宿醉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大脑目前宣告要罢工,不宜思考和应付陆燕亭。   还有人也给他发了消息,备注是徐巧巧。   凌度不记得什么时候加的徐巧巧,可能是重生之前,她一直没给过消息,所以至今也安静地待在联系人里面。   徐巧巧邀请他去参加一班的聚餐。   其他班人来来去去变动得很大,一班来来回回基本都是那些个人,他虽然流放了将近一年,徐巧巧却还总当他是一班人。   但是聚餐就算了,罢了,不愿再见了。   更何况一班的聚餐,陆燕亭也有去的可能性,即使无限接近于零,凌度亦不想赌。   倒不是怕了……就是……就是怕了。   凌度在家窝到了出成绩的那天,分数并不意外,各科稳定发挥,跟上辈子没差几分,一中的状元是稳的。   不算丢人了。   “两个学神和他们的破绽”小群里,裴挺在激动地艾特他:   “@凌度@凌度@凌度!!!学神!爸爸!老爹!老天爷!你们看到了吗!我出息了!”   下面附的截图是查到的分数,比三模成绩还好点,进华大比较困难,但一流的大学随便挑了。   “恭喜。”装死了多天的凌度欣慰地送上祝福。   陆燕亭卡着他发消息的点下一秒就也艾特了他:“@凌度,多少?”   凌度报了分数,换来裴挺表情包刷屏以示敬意:“学神就是学神!凡人难以望其项背,跟我待一个班那么久委屈您了,@ting1.0,你呢?”   陆燕亭发了截图,凌度放大仔细看了分数,进联防科大是随便选专业的水平,当即更欣慰了。   正准备关手机继续装死,陆燕亭又艾特了他:“@凌度?”   “@ting1.0?”凌度同样回个不明所以的问号。   陆燕亭回复他上一条恭喜的消息,再次艾特他:“@凌度。”   “@ting1.0。”凌度心想幼不幼稚,手下诚实地打字:“恭喜。”   之后任由裴挺再如何发疯文学,他勤勤恳恳地装死,装到了拿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录取通知书是直接寄到学校,他必须本人到场签字才能拿走,装死装不下去了,这面是非见不可了。   凌度抱着些许忐忑的心情到学校,却只见到了裴挺。   发现他不动声色观望的神情,裴挺跟他解释:“老陆今天来不了。”   “怎么了?”   裴挺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易感期,出不了门。”   “对了,这个给你。”裴挺把一个信封状物品塞到他手里,“麻烦你去给老陆送一下,我急着赶飞机!我爸跟老爹今天高兴疯了,拿完通知书就催着我去马尔夫代,出了校门我就得去机场,没时间把这个给老陆。”   凌度打量着手里联防科大的录取通知书,说好的本人到场签字才能带走呢?   “等等。”凌度瞥见他的通知书外封,困惑了下:“你报的什么学校?”他不记得那几所985里面有校徽长这样。   裴挺将通知书的外封亮给他看:“联戏!”   ?联什么?   裴挺怕他没看清,将上面的名字怼近了点:“联盟戏剧学院!”   ?   凌度张嘴,又闭口,再张嘴,最后深吸了口气。   你拿能去985的分数报了所戏剧学院?   “老爹说我绝对是联戏近百年来文化课分数最高的学生!”裴挺骄傲道。   因为几乎没有谁考这个分了还会去报联戏我的小可爱。   凌度从未有过如此复杂的感受。   你辛辛苦苦扶正了一棵长歪了的苗子,日日夜夜给他浇水施肥,终有一天他蓬勃了,茂盛了,叶子翠绿翠绿的,好看又健康,结果一个不留神,他上赶着给雷一顿劈。   “噗呲”就拦腰折断了,救也救不回来了。   “你……怎么想到去联戏的?”   “学神我好像没跟你说过。”裴挺挠挠头,“我家是干娱乐公司的,就最火的那个行星时代,我家的,我去给我们家增添点业绩,当然最开始几年肯定得老爹给我喂资源哈哈。”   “过两年老爹准备整个选秀节目,我到时候就去那里先出个道,出完道再去演几个电视剧,就我这脸,那不妥妥一炮而红吗!”   内……内娱完了。   凌度暂时承受不了这么重的打击,冷静地提醒:“你不是赶飞机吗?”   “哦对!那学神再见!老陆的事就拜托你了!”裴挺一个激灵窜出了教室。   凌度被裴挺一打岔,忘记了陆燕亭的事,此时攥着那封烫手山芋,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原地站了十分钟,凌度才游魂一样荡到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跟司机报了陆燕亭家的地址。   站在大门外,凌度又是心理建设了十分钟,方才按响熟悉的门铃。   开门的是陆家做饭打扫的林阿姨,干了很多年,他们结婚之后也一直是她在陆家做工。   这辈子还没见过他的林阿姨出于义务询问道:“请问您找谁?”   “您好,我是陆燕亭的同学。”凌度把通知书的信封交出去,“来给他送通知书。”   林阿姨接过通知书,注意到上面的学校信息,脸色一变,伸手拉住他:“小同学,辛苦你了,进来坐坐吧?”   凌度刚想拒绝,半开的门缝里突然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   凌度下意识叫道:“团团?”   “不是叫团团,是叫圆圆啦。小同学你猜得还蛮像的。”林阿姨一手逮住想溜出去撒欢的纯白色博美,一只手拉住他:“进来坐坐吧小同学,看你跟我们圆圆也很有缘的样子。”   圆圆多年后生了个叫团团的小狗,被陆燕亭抱回他们家养了。   母子俩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圆圆被林阿姨拦住撒欢,整条狗委屈地“嘤嘤嘤”叫起来,他一伸手,就迫不及待往自己怀里钻。   凌度把小狗抱了个满怀,有点尴尬地站着,被林阿姨直接拽进了大门:“来来来,我给你倒点茶水。”   陆家的房子装修走的冷色调,到处是黑白灰的拼接,凌度看了几眼就毫不意外地收回视线,抱着团团他娘逗着玩。   圆圆比团团还会撒娇,感觉他好欺负还温柔,在他腿上跳来跳去,时不时“嘤嘤”两声,好不热闹。   凌度不厌其烦把它抱下去,它又蹦跶着跳回来,凌度不知几次伸手去抱它时,圆圆突然抖了一下,自己飞快跳了下去,原地转了两圈,一溜烟窜到了沙发底下。   凌度抬起头,陆准站在他面前,西装革履,公文包加身,应该是准备出门:“凌度?”   “陆理事。”凌度起身打招呼,“我来给陆燕亭送通知书。”   陆准这才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信封,封面联防科大的标志相当显眼。   “小林。”陆准面不改色地叫林阿姨,“让陆燕亭下来。”   林阿姨从厨房赶过来,手里端着刚刚泡好的茶:“理事您忘了,小陆少爷这几天易感期,锁在房间里面呢。”   陆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想起来有这回事,抓起桌上的通知书,脸上阴晴不定。   顾忌着凌度在这里,他最终没有发作,也没说什么,拿出了主人的态度跟他说:“辛苦凌同学了,我还有点事,正准备出门,今天就不能招待你了。”   “小林,叫柳夫人。”陆准跟林阿姨交代完,一边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过来,一边跟他点头出了门。   “对不起小同学。”林阿姨先跟他道了歉,过来给他沏茶,端了很久茶壶的手腕有点抖。   凌度接过来自己给自己倒好茶,说:“没事。”   他大概知道林阿姨说什么也要留他一会的心思,陆准不满意陆燕亭选的学校,很可能是直接背着他敲定的志愿,所以看到通知书的那一刻脸色才相当精彩。   有他在这里,至少陆理事不会把易感期且信息素紊乱的亲生儿子给直接从房间里薅出来。 第30章 别闻它,闻我   凌度没喝完,尝了几口林阿姨的心意就准备告辞,林阿姨却真的把柳羌芜叫出来了。   “不用着急走。”柳羌芜在家穿着很随意的浅绿长裙,头发没有过多打理,简单地披散下来,过了肩,气质温柔。   她走到自己旁边的沙发坐下,声音带点乞求:“跟我聊两句吧。”   失去妆容的修饰,柳羌芜面容中的憔悴一览无余。   凌度坐回去,说:“好。”   柳羌芜松了口气,打手势让林阿姨下去后,轻声问他:“我们小陆是不是喜欢你。”   过于直接了。   凌度斟酌道:“这种事情,您还是问陆同学比较好,我不太好说。”   “你别紧张。”柳羌芜给他重新倒了一杯茶递过来,“我没有别的意思。”   “阿姨。”凌度说,“其实是你别紧张。”   柳羌芜指尖顿了下:“被你看出来了?真是抱歉……”   她沉默片刻才接着说:“小陆是我唯一的儿子,但我从小对他关心不够,又碍于老陆让他受尽了委屈,我不是个好妈妈。”   凌度心说确实,面上礼貌地微笑。   柳羌芜自己端起茶杯,两只手捧在掌心,看着他说:“我不是想让你怎么样,小陆的情况我自己知道……”   “情况?”凌度反问,“陆同学什么情况?”   “你应该也听说过一点。”柳羌芜解释道,“我们小陆分化的时候信息素出了点问题,闻到别人信息素的味道会比较……危险。”   “柳阿姨。”凌度问,“您很怕他吗?”   柳羌芜怔愣住了,似乎很是意外他提出了这个问题,不安地搓了搓掌心的杯子:“不……不是。”   她否定完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气氛一瞬间凝滞起来。   “他是您的亲生儿子。”凌度说,陈述的语气。   “我明白。”柳羌芜眨眨眼,“但是你确实不了解,平时还好,但是遇到易感期,小陆攻击性很强很强,凌同学,这也是我要提醒你的,你要小心……”   “柳阿姨。”凌度打断道,“您真的认为,陆燕亭会伤害到您吗?”   “不是认为,这是事实存在的现象……”柳羌芜着急辩白道。   “如果连您也害怕他的话。”凌度缓缓问,“那该由谁来相信他呢?”   柳羌芜哽住话语,不解又彷徨地蹙紧眉头。   “他现在是易感期?”凌度看了眼楼上。   “对,你小心不要靠近那边,虽然用装置隔离了信息素,门也从外面反锁上了,但终究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凌度没听完,不明意味地勾了勾唇角:“阿姨,让我去吧。”   “什么?”柳羌芜愣了下。   凌度离开沙发:“让我进去,陆燕亭的房间。”   “不行。”柳羌芜激动地站起来,“这太危险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   “不会有事的。”凌度认真看着她,“陆燕亭不会伤害我。”   “不行。”柳羌芜急道,“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阿姨。”凌度说,“您想过陆燕亭如今的感受吗?”   “您让我不要靠近他,远离他,您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而我只是想告诉您,不会有事,他不会伤害任何人。”   “相信我。”凌度慎重道,“也请……相信他。”   “如果有什么意外。”柳羌芜把报警器交到他手里,“按响它,保安就在楼下。”   凌度接过,说:“好。”   “钥匙。”柳羌芜颤着手腕把钥匙放到他另一只手里,“请一定要小心。”   “好。”   柳羌芜和保安都退到了楼下,紧张地看着他。   陆燕亭的房间单独花高价安装了隔离信息素的装置,站在门外感受不到任何信息素,也无法了解房间里面的情况。   凌度淡定地用钥匙打开门,走进被层层防护的牢笼。   房间里面是一片黑暗,凌度闻到浓郁的薄荷味,清凉又呛人,裹挟着熟悉的信息素,在一瞬间急剧地向他袭来。   凌度还没关好门,腿就一软,险些当场跪了。   情况比他料想的还要糟糕点,空气中的信息素没有散去的途径,于是愈积愈浓,而今几乎凝成了液体,在每一次呼吸中强势霸占了胸腔。   凌度刚下意识深呼吸完就暗道“糟糕”,忙趁着还有点力气伸手朝后去摸索房门,想把它关严实了。   薄荷味突然由远及近,凌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用双手卡死了肩膀,重重按在身后的门上。   房门被这股力量推着,“砰”地一声关紧了。   凌度听到沉重的喘息声,有金属质感的凉意徘徊在自己颈侧,上下摩挲着,旁人遇到可能要不寒而栗。   眼睛渐渐适应了周遭的黑暗,凌度看清了房里的场景,也摸清楚了自己的现状。   是陆燕亭趁着黑暗把他压在了门板上,跃跃欲试想啃他脖子,但被碍事的止咬器限制了动作,只好不甘地蹭着近在咫尺的脖颈。   “燕亭。”凌度叫他,把报警器和钥匙一同顺手扔在了地上,然后就着当前的姿势别扭地拍了拍他的背,手下的肌肉猛地绷紧了:“恭喜。”   陆燕亭张开一直紧闭的眼睛,瞳孔微缩,指尖更加用力扣紧了他的肩膀,震惊地抬起头。   陆燕亭一激动释放出了更多的信息素,全是带着攻击威胁意味的,凌度不着痕迹皱了下眉,但语气未变:“你考上联防科大了。”   “你……”陆燕亭终于确认了眼前的人,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负裴挺所托,来给你送通知书。”凌度说。   “好。”陆燕亭说,“你送到了,可以出去了。”   凌度没说话,只看着他。   黑暗里其实看不太清表情,但凌度的瞳孔很亮,即使光线很暗,依然能准确地捕捉到。   陆燕亭无声地跟他对视着,许久,手指松动,慢慢放开了他的肩,一只手抬上去,默默抓住了止咬器的铁环。   凌度面色不改,身体却背靠着门,“呲溜”滑了下去。   陆燕亭没想到这个情况,空出来的那只手张皇地托了他一把,慌乱中不知碰到了哪里,陆燕亭僵硬着仿佛刚刚驯化的手,原地蹦出去三米。   凌度身为s级的omega,对alpha信息素的耐受阈值其实很高。   但对陆燕亭的信息素,凌度的腿软更多是出于“条件反射”。   他也没想到这个情况,欲言又止,最后决定翻过这一页当作无事发生,勉强靠自己站稳了,清了清嗓子道:“我不出去。”   凌度望着陆燕亭,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转口问道:“你手怎么了?”   陆燕亭紧紧抓住止咬器的食指上,缠了个明显的创口贴。   “你又咬自己了?”凌度皱眉。   陆燕亭两只手一起抓着止咬器,用力扯了扯展现给他看:“没有!”   止咬器有特殊的构造,佩戴者本人无法摘除,凌度相信了他的说辞,于是更为不解:“那你缠创口贴干什么。”   陆燕亭静静凝望着他,将缠着创口贴的食指隔着止咬器递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凌度先是一头雾水,接着却想到了一个吓到自己的想法,惊疑不定地眨眨眼:“我给你的?”   眼见陆燕亭要点头,凌度少见略带崩溃地说:“拿下来!脏死了!”   “不脏。”陆燕亭说。   凌度心里遭受了沉重的一击。   但现在没有时间让他收拾情绪,凌度尝试伸出手,循循善诱:“燕亭,你过来。”   陆燕亭迟疑了下,还是走了过来,走到一半,他蓦地拧紧了眉心,双手抓住止咬器两边,整个身体颤抖不止。   发作了。   凌度拽住陆燕亭的胳膊肘将他拉近,趁机把要被盘包浆的创口贴从他手上扯了下去。   久远的创口贴早已失去了黏性,很轻易就被他扯下来扔到了地上。   陆燕亭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不顾作乱的信息素,有点着急地摸着自己手指。   凌度向前扑到他怀里,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凑到耳边小声道:“别闻它,闻我。”   说话间,凌度终于悄无声息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   进房间的那一刹那,他其实就已经被刺激到腺体,叫嚣着要释放信息素了。   但他硬生生压了下来。   这滋味并不好受,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即使没有他的安抚信息素,陆燕亭仍然可以理智地跟他说话,就算……人有点不正常,但是易感期的alpha,缺乏安全感,可以理解。   压抑了许久的信息素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   凌度本以为陆燕亭该冷静下来了,就像上次那样,陆燕亭却在怔愣之后急促向前几步,重新把他压到了门上,完全不知轻重。   凌度还没来得及给受创的肩胛骨叫一声疼,陆燕亭突然将冰凉的止咬器抵在了他脸侧。   冰凉的金属旁边是灼热的呼吸,陆燕亭叫着他的名字,“凌度”,“凌同学”,胡乱地喊。   “怎……”   “对不起。”陆燕亭一只手挪到后面按在了他的腰上,重复道:“对不起,我后悔了。”   “什么?”金属物体贴在脸上感受不太好,凌度扭了点头,问。   “你别出去。”   “你别听我的。”陆燕亭不满他躲避的动作,说话间不依不饶凑得更近。   “我知道。”凌度被硌得难受,右手顺着止咬器的纹路摸到陆燕亭脑后,轻松打开了复杂的暗扣,然后说:“你先让开点。” 第31章 不是误会(二百收加更)   凌度说完,陆燕亭相当坚决地迈近一小步,长腿无处安放,于是本能地循着缝隙挤进他腿间,凌度后背悬空了一瞬,又落下来,心也跟着一提。   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不要”的答案。   无奈下凌度只好艰难地挪着虚脱的胳膊,从旁边一把将松开的止咬器扯离了自己的脸,飞快扔到地上。   金属撞击着木板发出几声闷响。   陆燕亭后知后觉摸了下脸,空荡荡的一无所有,于是停下现在的动作,缓缓抬了下眉心,看起来有些许无措。   凌度笑了起来:“怎么了?”   戴着止咬器时陆燕亭还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取下来立刻就装起了君子,隔着比之前还远的距离,一遍一遍看他。   “突然这么矜持。”凌度胳膊绕过他的头,食指在脸侧颧骨处轻轻碰了下:“我还有点不习惯了。”   “对不起。”陆燕亭说。   “这回又是哪里对不起。”凌度顺着问。   “我撒谎了。”陆燕亭答。   “什么时候?”   “你生日那天晚上。”陆燕亭小心翼翼把头靠过来,眼神一直注视着他,发现他没有逃离的意向才将额头贴到了自己肩上:“我说不喜欢你。”   陆燕亭说着,鼻梁蹭着他的锁骨,自以为不留痕迹地闻了闻,实则热气全然打在了皮肤上:“其实我撒谎了,我真的……好喜欢你。”   凌度猝不及防被这么直白地说“喜欢”,虽然早就有数,心跳还是久违地乱了一拍。   他不是没有被当面告白过,相反,他经历过很多次。   但他们都不是陆燕亭。   “还有吗?”凌度问。   “有。”陆燕亭呼吸沿着皮肤一路向上,蹭到了他耳后,信息素从后颈的腺体里面源源不断释放,这里是靠得最近的位置。   “你刚才跟我说,联防科大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凌度意外道:“你原来还关心通知书啊。”   “嗯。”陆燕亭说,“我考上联防科大了。”   “从此以后,我的婚姻,陆准再也无权干涉。你可不可以……”陆燕亭铺垫了许久,终于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耳根,然后抬起头问他:“别再推开我了。”   凌度一直挂着几分笑意的嘴角放了下来:“你考联防……是因为我?”   陆燕亭不太好意思地嗯了声。   这辈子的陆燕亭喜欢他,为了他考联防无可厚非。   但他知道的是,上辈子的陆燕亭,最后也是去了联防。   为什么?   为了不跟贺宜年联姻……还是为了他?   他突然不敢细想当年的种种。   “陆燕亭。”凌度捧起他的脸,声音很轻:“你为什么不说。”   陆燕亭歪了歪头:“我不是说了吗?”   “假如,我是说假如。”凌度说着“假如”,表情却分外认真:“假如我那天……没有同意你的好友申请呢?你还说吗?”   陆燕亭沉默下来,真的思考起了这个“假如”的结果,最后只说:“我不知道。”   他不会。   凌度已经提前经历了那条“假如”线。   陆燕亭什么都不会说,自己也不会因为考不好去到七班,他们在高中不会有其他的交集。   但在八年后,陆燕亭会将整理好的个人资料事无巨细地交给他,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不经意地问他:“你看我可以吗?”   然后他们会拥有一段长达三年以自己死亡为终点的合法婚姻。   凌度简单回忆了上辈子自己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一生,他尝试回想结婚之前陆燕亭的存在,但除了隔间那一段,除了周一发言时人群中寥寥的几眼,除了后来旁人口中“叛逆”的校友。   他想不到更多了。   一个简单的“同意”和“拒绝”选择的错位,陆燕亭就带着裴挺强势挤进了他的生活,从此他的高中走到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只需要一个“同意”。   “燕亭。”凌度捧住他的脸,喊他,然后凑近他的唇,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谢谢你。”   陆燕亭按在他腰上的手猛地收紧了。   高考后的暑假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凌度穿了件T恤就出了门,此刻那只手仅仅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用力攥住了他的腰,温度透过手心传到了腰侧。   陆燕亭瞬间瞪大了眼睛,怀疑方才是幻觉,但若有若无的西瓜味留在了嘴角,一刻不停地提醒他,全都是真实发生的。   “我……”陆燕亭的喜悦只持续了三秒,随后泛上了莫大的悲伤:“我误会了好多次你的意思。”   陆燕亭问他:“凌度,你……你告诉我,这一次,又是我误会了吗?”   凌度于是凑近他,再次碰了一下,但没有立即离开,直到陆燕亭缓过震惊和僵硬,眼神渐渐清明,凌度才悠然退回原位,说:“没有误会,事情和你想的,分毫不差。”   眼见陆燕亭表情越来越失控,凌度耸了点肩膀,稍微抬高自己的海拔,方便陆燕亭接下来的动作。   陆燕亭果然在下一秒就径直撞了上来。   两人的鼻息相纠缠,刚刚毕业的男高没有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急切而纯情。   凌度被他亲得嘴唇痒中带麻,最后自己上手掰住了陆燕亭的下巴,熟稔捏住,贴着他的嘴唇道:“我来。”   语毕,凌度用了点力气,陆燕亭双唇被他掰得漏了点小缝,凌度堂而皇之地探了进去。   陆燕亭先是一愣,之后呼吸彻底乱了,徘徊在腰侧的双手终于敢不安分地向下滑,摸到了大腿的位置。   凌度教了两下陆燕亭就完全掌握了技巧,转而强硬地抓住主动权,一边新奇地试探,一边想去舔更深的地方,凌度着急地拦住,陆燕亭就勾住他的,不放走了。   薄荷的凉与西瓜的甜融合在一起,竟有些醉人。   最后是凌度先受不住,推了他一把,陆燕亭收到了他的意思,没有立即动,依依不舍含了会他的下唇才退开来。   凌度偏头急促吸了几口空气,眼神移向他:“学得挺快。”   陆燕亭没回答,等他喘匀了气迫不及待凑上前,凌度伸手想挡一下,但手腕半路被轻松截住,一手一个怼到了门上,凌度好气又好笑地闭着眼,任刚开荤的男高随便亲了。   不知过了多久,凌度睫毛颤动,四肢都无力起来。   陆燕亭察觉到了异样,捞着凌度直接把他抱到身上,后背蹭着门,前胸贴着陆燕亭,凌度总算没掉下去。   “怎么了?”陆燕亭有点紧张地问。   “你还敢问。”凌度掀开眼皮,淡淡道:“在这待太久,我也发情了,陆同学。”   陆燕亭抱着他,凌度不用自己使力气,乐得清闲,高度也刚刚好,凌度低下点头,后颈腺体暴露在空气中,呈现出不自然的红色。   “燕亭,这回可以帮我咬一下了吗?”   陆燕亭没咬腺体,先一口叼住了他颈侧的皮肤。   腺体的肉凸起,有特殊的保护,也发育成了习惯被咬的样子,正常标记不会很疼,颈侧却全是敏感脆弱的皮肤。   凌度“嘶”了声,陆燕亭就松了尖锐的虎牙,只用唇瓣小心吮着。   他想留下痕迹。   凌度默认了陆燕亭标记领地的行为,慢慢等他一点一点嘬到腺体的位置,按这力度,八成留下了一排牙印。   他好像还要出去见柳羌芜?   凌度忘了还有这回事,刚想让陆燕亭收敛一点,发声时却变了调。   陆燕亭咬到腺体了。   一股热气瞬间冲上了脑门,凌度久违地有点面红耳赤。   那不是他的声音,希望陆燕亭什么都没听到。   可惜,陆燕亭显然听到了,齿尖一顿,而后更用力地砌进腺体里面,凌度感受到熟悉的信息素,汹涌地从后颈腺体蔓延到全身。   这个身体是第一次被标记,凌度高估了自己,难耐地抓紧手边的肌肉。   标记的过程仿佛一场慢镜头的电影,一点微小的动作都被不断放大慢速播放,偶尔再巡回重复某个片段。   薄荷的信息素渐渐进入血液流遍全身。   结束的时候,凌度出了一身冷汗。   陆燕亭在标记成型的瞬间打开了灯。   灯光不刺眼,是将将能照亮周围环境的暖光。   陆燕亭从他的脖颈抬起头,借着光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睫毛被生理眼泪沾湿了,湿哒哒地黏在一起,根根分明,有点糊眼,凌度不厌其烦眨了好几下才能看清陆燕亭的表情。   “干什么。”看出了陆燕亭的意图,凌度仗着现在的高度优势,吻了吻陆燕亭的鼻尖:“不是梦。”   眼看陆燕亭又要亲上来,凌度挣扎着不让亲:“好了好了,收拾一下。”   房间不再黑暗,钥匙,报警器,创口贴,止咬器,散落一地,原本整洁的房间显现出狼藉,悄无声息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   “不是误会。”陆燕亭突然问,“那是什么?”   光线下每一点表情变化都被尽收眼底,陆燕亭没再从凌度的眸中看到拒绝,此刻全然是笑意。   “自然是……”凌度终于承认,给了他准确的回应:“我也喜欢你。” 第32章 嗯呐   这样的事实其实并不难得出。   他无法界定一个准确的时间或者节点,从某一刻起突然喜欢上陆燕亭。   只是在他发现的时候,好像早就如此了。   就像陆燕亭说的那样,理所当然。   他没有办法再骗自己,这些通通无关爱情。   那些心动与慌张无法作假。   陆燕亭上辈子用尽全力向他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他迈得轻松而自得。   这一次,他无意中先迈了那一步,陆燕亭就毫不犹豫走完了他们剩下的距离,不顾一切地来到他身边。   他不会再躲了。   凌度挡住嘴不让亲,陆燕亭就张嘴啃了一口他不小心暴露在空气中的喉结。   这场偷袭可谓成功,凌度刚刚恢复一点的力气顷刻间卸了个干净。   虎牙磨蹭着喉结缓缓移动带来了微弱的触感。   凌度想说“别”,但声带震动时喉结也不可控制地抖动,陆燕亭显然更兴奋了,伸出舌尖抵住了它。   在事情变得更加无法收拾之前,凌度抓着陆燕亭头发把他扯了起来:“柳阿姨还在外面。”   陆燕亭眼神有点迷离:“?”   “再不出去,她就真该以为我们在里面干什么不可描述的事了。”凌度手指在他发丝间游走片刻后说,“以后还有机会。”   陆燕亭闻言,终究不舍地把他放到了地上,再把翻上去的T恤下角拉回原位,整理领口时,星星点点的痕迹从锁骨一直延伸到耳后,根本遮不住,陆燕亭停下动作,害羞的情绪后来居上。   “怎么办?”凌度故意逗他,动着手指点自己脖颈的皮肤:“我这样怎么见人。”   陆燕亭转身走到床边,从抽屉里摸出来几个新的创口贴,把最明显的两处挡住,然后自暴自弃道:“就这样吧。”   “出去?”凌度问。   “等会。”陆燕亭声若蚊蝇。   凌度想到了什么,视线向下瞥一眼,笑了:“行。”   “你好像有很多问题。”凌度觑着陆燕亭欲言又止的劲,“问吧,我尽量回答。”   “贺擎宇……”   “亲生的。”   “我们现在……”陆燕亭坐在床边,枕头按在腿上挡着一些尴尬的生理现象,谨慎地问:“算什么关系?”   “你觉得呢?”凌度反问。   眼见陆燕亭被问沉默了,凌度叹了口气:“怎么,亲都亲了,啃都啃了。”   反手摸了摸至今滚烫的腺体,凌度接着说:“咬都咬了,陆同学打算不负责任吗。”   陆燕亭悬在半空的心落到了实处,郑重道:“负。”   “继续。”   “没了。”   “没了?”凌度有点意外,“其他的不问了?”   目光滑过地下的报警器和钥匙,陆燕亭莞尔:“不问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房间内信息素释放的功率终于低于装置吸收的功率,随着两个人稳定下来,周遭的空气渐渐清新,凌度不用背靠门就能站直时,陆燕亭也拿开枕头说:   “出去吧。”   凌度点头打开门。   柳羌芜和保安都还站在楼下,看他完好出来后,柳羌芜让保安出去,自己匆忙走上楼:“我不该让你进去的,这实在太莽撞了……”   陆燕亭跟在他身后出了门,柳羌芜蓦地止住话语。   空气中仍然弥漫着她闻到就会心生战栗的薄荷味,但散发出薄荷味的源头却是凌度。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自然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脖子上的创口贴挡也挡不住,凌度就随便柳羌芜打量,最后说:“已经没事了。”   陆燕亭在凌度身后叫她:“妈。”   语气稀松平常,没有压抑的痛苦,没有暴戾的情绪,只是简单的一句“妈”。   柳羌芜突然止不住泪水,哭到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凌度没见过这阵仗,眸中含了点惊恐回望陆燕亭,小声作口型:“怎么办。”   “我来。”陆燕亭让他先走。   凌度经过柳羌芜身边时,崩溃大哭的柳羌芜拉住了他:“等、等等!”   “谢、谢谢你。”柳羌芜边说边哽咽。   凌度忙说:“不用谢,应该的。”   陆燕亭挑眉——应该的?   凌度眨眼——顺嘴了。   走出陆家的时候,贺宜年的消息刚好进来:“听说通知书下来了。”   没什么重点的寒暄凌度不打算回,贺宜年又发:“爸想见你。”   啧。   高三这一年他有意无意接受了一点贺擎宇的示好,把自己混成了贺家的边缘人士。   撑场面的聚会能想到他,介绍的时候不会特意提他,但有点消息渠道的那些人对他的身份心照不宣。   贺擎宇自己不认为丢人,他就更不觉得丢人了。   “你在家吗?爸说让司机去接你。”   “不在。”   “那你在哪里?”   哪里?   凌度回头看了眼刚走出没多远的陆家。   陆燕亭家。   为什么呢?   因为送个通知书,一个不忿给易感期的alpha顺带送上门个契合度百分之九九的omega,再顺带给自己捞了个男朋友。   虽然冲动,但不后悔。   “今天有事。”凌度回,“不方便过去。”   “明天呢?”   “后天。”   “哥哥,放个暑假你怎么还这么忙。”贺宜年回他一个嗔怪的语音,“那就说好后天,不准变了啊!”   一路上出租车司机好奇打探的视线几乎快溢出内后视镜,凌度进门就直奔洗手间,撕开创口贴仔细摸了下脖子上的痕迹,没忍住喃喃道:   “属狗的吗……”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许久没等到他回消息的贺宜年终于阴阳怪气起来:“哥哥原来忙到消息都不能回我了吗,好吧,那我就不打扰哥哥了。”   凌度回:“嗯。”   贺宜年送他六个点。   凌度确实没那么忙,但临时标记后的几天内他都会带着陆燕亭的味道,去贺家太张扬了,脖子上的痕迹消去也需要几天,后天是衡量下最好的时间。   将欲盖弥彰的创口贴全部撕下来,凌度捏在手里,在垃圾桶上方晃了圈,最终没有扔。   四下观望一番,凌度看着空白的镜子,找块边角地方粘上了。   我最多忍受你们两天。   凌度对镜子上的一对创口贴说。   去贺家的那天,凌度出门前赶到卫生间,亲手撕下来放回它们该去的垃圾桶。   说两天就两天,一天都不能多待。   贺知霜已经习惯了在贺家见到他,并没有再翻白眼,只当他是个空气,没吃几口就说饱了要回房间学习。   贺擎宇没同意,让她坐回去:“等会儿,听你哥说两句。”   贺知霜用了毕生力气才没在贺擎宇的注视下把白眼捡回来,冷着脸坐回座位。   出门时的好心情已经被贺家的气氛消磨得半点不剩,凌度淡淡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都是好学生。”   “分享分享你的学习经验也好,特别是让小年跟你学学。”贺擎宇笑道,“他经常考不到理想的成绩,很着急呢。”   “爸。”贺知霜说,“小年上次考得挺理想的。”   “是吗?”贺擎宇愣了下,“不是才年级五十左右吗?”   “那是上上次。”凌度说,“上次已经前三十了,他是从一百名上来的,进步很大。”   贺擎宇突然被两个孩子轮番反驳,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贺宜年碗里:“小年好强,我这也是怕他自己不满意,其实你们考成什么样子啊,我都很高兴。”   鬼才信。   桌上气氛凝重起来时,梅立的手机响了。   梅立没避讳其他人,接完电话跟他们说:“秘书来给我送资料,你们先吃。”   李秘书。   梅立一直只有一个秘书。   第一次见面后凌度还撞见过几次那位李秘书来给梅立送资料,从来光明正大,聊的也都是公司的内容,一些财务情况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无论他在不在场。   仿佛他真的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梅立有意向让贺知霜高中毕业就先接手一部分公司的资源,所以叫上了贺知霜跟她一起过去。   餐桌上只剩他们三人,凌度先一步开口:“您不用担心,我有时间也会多监督小年学习。”   贺宜年笑得感激:“那就麻烦哥哥了。”   贺擎宇找补道:“别把自己逼得太紧,身体最重要。”   “嗯呐。”   “?”陆燕亭发了个问号,“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恶心了。”   裴挺出离愤怒了:“恶心什么恶心!你懂个屁!这踏马叫可爱!可爱你懂不懂!也是我跟你讲个什么劲,毫无情调还追不到人的Loser!”   “?”陆燕亭又发了个问号,“谁说我追不到人了?”   “???”裴挺刷出一排问号后急匆匆地直接打了电话过来,电话那边“呼啦”吹过来一阵风,刺啦刺啦地响,一听就是在室外吹海风:   “陆燕亭你什么意思?”   陆燕亭等那边刺挠的声音吹过去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字面意思。”   “谁?你告诉我是谁,我帮学神弄死他!”   “我追过其他人?”   “???我靠?真假???陆燕亭你别蒙我我跟你讲!”   “爱信不信。”陆燕亭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凌度正好回复了他之前的消息:“裴挺明天回来?”   真的可爱吗?   陆燕亭抱着尝试心理回他:“嗯呐。”   凌度:“?” 第33章 用真心……就可以吗?   “教教我教教我教教我。”裴挺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追的怎么追的怎么追的?”   陆燕亭嫌弃地把脸扭到一边,思考了会:“大概……用真心?”   “用真心……就可以吗?”裴挺认真问道。   “是……吧。”   陆燕亭其实也不太明白凌度为何突然就愿意答应他了。   但他易感期的样子自己知道,有问必答,绝对实诚,绝对真心。   可能就是这样打动了人家?   裴挺立刻缩到一边给贺宜年发消息:“小年,明天周末出来玩吗?”   “去哪里啊?”贺宜年回。   裴挺:“游乐园怎么样?”   贺宜年:“就我们两个吗?”   裴挺紧急到“两个学神和他们的破绽”的小群求助:“@凌度,学神,明天出来玩吗?游乐园,老陆也去。”   陆燕亭:“?”   裴挺恶狠狠地抢过陆燕亭的手机,飞快撤回了上一条消息,打字:“对!!!”   发送完裴挺可怜巴巴地望着陆燕亭:“好哥哥,就一次,体谅一下单身狗渴望脱单的心情。”   陆燕亭伸手,裴挺老实上交手机,看了眼群里消息,陆燕亭没再撤回,但凌度很快就给他发了私聊:“刚才裴挺发的?”   陆燕亭新奇道:“你怎么知道。”   “你不会发感叹号。”   陆燕亭点回群里,看着很有裴挺风格的那三个感叹号,许久,默默勾了勾唇角。   “老陆你笑得……”裴挺半路想起来还得求人家,灵活改口:“真好看。”   同时凌度也回了“好”。   裴挺美滋滋地跟贺宜年报备:“还有老陆跟凌度,我们四个,可以吗?”   “嗯呐~”贺宜年回。   第二天,三个高中毕业生和一个准高二生相聚在夏湾最大的游乐园门口。   凌度小时候经常跟凌文衫和度秋来这里,不过从记忆上来算,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   后来的那些年他也来过几次,但都是自己一个人,说不上抱着什么心理,走过曾经和他们一起走过的地方,站在设施外面看别的家长带着孩子其乐融融,没转几圈就感到无趣。   再后来实验忙起来,他就没再去过这里。   排队拿到票的时刻,既熟悉又陌生。   凌度把门票攥到手心。   陆燕亭问他:“想玩什么?”   凌度想了一下说:“蹦极?”   “学神,你玩这么大啊。”裴挺听见了吃惊道。   “没玩过,想试试。”凌度说。   陆燕亭走到旁边看了会园内地图,说:“蹦极要走的比较远,在尽头了,你没有其他想玩的吗?”   凌度摇摇头,陆燕亭就跟裴挺说:“你带着贺宜年玩其他的,我陪凌度去蹦极。”   裴挺惊喜道:“这……这就分道扬镳了?刚进园啊。”   “你要蹦吗?”裴挺问贺宜年。   贺宜年面带惊恐:“我、我不敢……”   “好吧。”裴挺勉为其难道,“那就先这样分配,吃饭的时候再聚。”   贺宜年还想说什么,陆燕亭已经先走了出去。   凌度点头当作告别跟了上去。   “等……”贺宜年抿了抿唇,不太好意思地看向裴挺:“你也不蹦吗?”   “我……那个,我也害怕。”裴挺笃定道:“我也怕,不敢跳。所以我们去玩点别的项目吧?旋转木马什么的……”   贺宜年被逗笑了:“这是不是有点幼稚。”   “人家本来就是小孩子嘛,幼稚什么幼稚。”裴挺乐呵呵道。   “真想玩蹦极?”走远一些陆燕亭问。   “怎么这么问。”   “我还以为……”陆燕亭四下瞥了瞥,往他身边靠过来,胳膊正好碰在他的肩上:“你是想单独跟我相处呢。”   凌度看出了陆燕亭的意思,把手向陆燕亭那边伸了伸:“真的想玩。”   并且压根没想到单独相处这一层。   因为他和陆燕亭单独相处,意味着裴挺和贺宜年也要单独相处。   他不知道让他们接着发展下去是对是错,只能寄希望于这辈子还是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至少贺宜年现在不是暗自讨厌他了,是明目张胆地讨厌他。   把一切放在明面上说,总比背地阴人来得痛快。   思绪间,陆燕亭不动声色牵住了他的手。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   掌心相触的瞬间,凌度相信了“十指连心”的说法。   从生物角度来说,食指的血液确实与心脏相贯通,但全身的血液都来自心脏,这没有什么稀奇的。   从可能要命名为“爱情”的角度来说,指尖的触碰是大庭广众之下所能做的最亲密的事情,力度的轻重掌心的温度只有双方知道。   凌度碰过很多次陆燕亭的手,在床上做/爱的时候,如果姿势是面对面,陆燕亭就喜欢抓着他的手,按在耳边。   但“牵手”这个行为,是第一次。   陆燕亭没抓多久就将手指挤进指缝,完成了“十指相扣”的动态过程。   做这个动作时陆燕亭没有看他,眉眼却全是笑意。   暑假的游乐园人来人往,比他上辈子单独来的几次还要吵闹,他们没有靠近游玩项目,踩着大路直奔蹦极的方向,但步伐轻松,没人想着赶路。   夏季顶着大太阳走时拥有一个薄荷味信息素男朋友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他们牵手牵了一路,陆燕亭的手温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甚至还有点冰。   排队蹦极的人不是很多,毕竟极限挑战也不是人人都有勇气来玩的。   凌度和陆燕亭一起走到高台上,工作人员给他仔细检查安全装备,凌度问专心致志盯着他的陆燕亭:“你真的不跳?”   “不跳。”陆燕亭斩钉截铁,“我又不当空军。”   凌度笑了:“那你来干什么。”   “跟你单独相处啊男朋友。”陆燕亭眼神带了点幽怨。   工作人员听着他们的对话动作都麻利了起来,反复确认完安全后让凌度站到高台上,问:“看起来你不用我推你一把了?”   “不用,”凌度回答。   六十米的跳台不算很高,但上方的空气里是带风的,从背后吹过耳畔,扬起一点头发丝,打在脸上有点痒。   陆燕亭站在工作人员后面看着他,跟他说:“跳吧。”   凌度就向后倒了下去。   接近地面的地方是人工湖,身体经过短暂的失重后,绳子缓缓绷紧,凌度睁开眼,湖面擦着眼前略过,与此同时绳索绷到极致,触底反弹,他又逆着风和重力重新悬在了半空。   这是游乐园里比较高的位置,放眼望去能看到远处的大摆锤和海盗船。   凌度睁着眼感受着自己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小,快要静止时,上方放下了绳索,凌度将绳索扣好,机器拉动着他回到上方的高台。   甫一站稳,凌度就走下高台,推开防护栏,扑到一直望着他的陆燕亭身上,重重抱了一把。   陆燕亭有点懵地站在原地,任他抱完了又松手,工作人员赶上前给他拆装置,语气酸中带甜:“急什么还没拆呢,你也下不来,再给人家带下去。”   凌度没说话,因为一时的冲动感到有些尴尬,后面排队的都哈哈笑了起来。   “好多人跳一回,上来都说跟重生了一样,小兄弟你下去的时候挺镇定,上来是不是也恍若重生啊哈哈。”工作人员终于把装置解开了,陆燕亭关切地扶了他一把:   “没事吧?”   “没事。”凌度抓住陆燕亭扶他的手,反握住,眯着眼笑了:“确实是重生了。”   凌度攥紧了泛凉的指节,细细磨蹭后笑得更开:“燕亭,我重生了。”   “在哪呢?”裴挺给他们发消息,“玩个蹦极玩到晚上了都,马上要吃晚饭了,我们一起吧。”   陆燕亭看了眼手机,又放下了,随手把冰淇淋喂到凌度嘴里。   “有事吗?”凌度抱着刚才射击赢来的巨大玩偶,自己的手机跟着陆燕亭的一起震动了,应该是裴挺在群里发的消息。   “没事。”陆燕亭用勺子挖一小口,再喂给他。   凌度点点头,不管了。   “……”裴挺盯着许久没有动静的手机,问贺宜年:“他们好像没看到消息,要不我们自己找地方先吃吧?”   贺宜年乖巧地说:“裴哥你决定就好。”   裴挺找了家看起来不错的烤肉店,决定向贺宜年展现自己绝妙的烤肉技术,全程殷勤地把烤得外焦里嫩的肉块放到贺宜年盘子里。   贺宜年尴尬道:“裴哥,你吃,我也会烤。”   “没事没事我来我来。”裴挺忙拒绝,兢兢业业当个烤肉工人,等贺宜年放下筷子示意自己吃不下的时候,裴挺也把钳子放下,正襟危坐起来。   “怎、怎么了?”贺宜年忐忑地跟着他正坐。   “那,那个,小年啊,我觉得我表现得……应该挺明显的吧?”裴挺眨巴着大眼睛。   贺宜年装傻:“什么?”   “就是喜欢你,想追你,这不明摆着吗。”裴挺直截了当。   贺宜年下意识缩着肩膀退开,显得坐立不安:“有吗?可、可是裴哥你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啊。”裴挺默念着陆燕亭给的口诀,真心道:“我完完全全清楚明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贺宜年愣住,轻声问:“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就我们初次见面那篮球,你自己撞上来的嘛,为了加我好友接近老陆吧?我后来一看监控就知道了。”裴挺露出我还不懂你的表情,“还有啊,你在装傻对吧?你这么敏感,怎么看不出来我在追你呢,高考那天跟我说你喜欢裸/睡也是故意的吧?哥都懂!哦,还有……”   “够了。”贺宜年说。   裴挺第三个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陆燕亭不耐烦地接下,打开公放:“说。”   “陆燕亭,去你妈的用真心!”裴挺吼完就径直挂了电话。   凌度和陆燕亭面面相觑:“你怎么他了?”   “不知道。”陆燕亭无辜摇头。 第34章 死者为大(三百收加更)   “暑假怎么这么快。”陆燕亭站在检票口,小声抱怨道。   “三个月了,哪里快。”凌度给他整理了一下翻出来的衬衫衣领。   高铁站的播报细心地催促着:“请乘坐G12345号列车的旅客到6号检票口检票。”   人群磨蹭着动起来,凌度往旁边让了让,满意地收回手说:“去吧。”   “不想去。”陆燕亭没动,“至少一个月呢。”   凌度掏出手机晃了下:“准许你每天给我打个电话。”   陆燕亭一言难尽地“啧”了声:“男朋友,我去的是联防,联盟的边疆。”   “所以……?”   “联防的情况你是一点没看啊。”陆燕亭叹了口气,“联防从进校起学生就服从军事化管理,一周只能碰一次手机。”   “男朋友,我不是去上大学的,我是去服兵役的。”   凌度脸色少有地茫然一瞬。   他是真的没关注过联防的信息,虽然是个军官大学,但至少是个大……学?   谁家大学一周给碰一次手机啊。   “辛苦了。”凌度斟酌道。   “能不能走了能不能走了!”裴挺忍无可忍,“你们好歹一周能聊一次,看到这是什么没?”   裴挺把手机上大大感叹号亮给他看,凌度认识这个标识,代表他被对面人拉黑了。   “我!他妈!已经被贺宜年!拉黑!整整!两个月了!谁能为我发个声???”   检票的长队接近末尾,凌度不打算再刺激失恋两个月精神不太正常的可怜人士,推着陆燕亭排到了最后:“那有机会再联系。”   “好敷衍啊男朋友。”陆燕亭说。   “男你妹!”裴挺拦在两人中间,挡住陆燕亭缠绵悱恻的视线:“走!”   陆燕亭意犹未尽地检票走下站台。   颀长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台阶上,凌度细细品味心中莫名的感受,许久恍然,陆燕亭刚刚离开他的视野一秒钟,他竟然已经开始了“想念”。   想念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凌文衫和度秋离开后的每一天,他不曾停止过这种情绪。   但这是第一次有回应的想念。   当漫漫的想念穿越时间,想念的尽头不再是空荡荡的虚无,它有了终点与终结,名为“相见”。   这是一场终会相见的想念,于是便也有了期许,是充满希望的。   “学神,别看了,早走了。”裴挺幽幽开口。   “你的车是几点?”凌度灵活转移话题。   “还有半个小时。”裴挺拉着他坐回座位上,欲言又止又欲言。   凌度:“说。”   “我就是想问一下……”裴挺扭捏道,“学神你怎么就愿意答应老陆了……虽然你喜欢他这事也挺明显,但是之前不一直宁死不屈吗?”   “明显?”   “不明显?”   “……行。”明显就明显吧。   “老陆跟我说什么用真心……”裴挺撇嘴道,“结果你也看到了。”   “这恋爱……是非谈不可吗?”凌度皱眉问。   “学神你有资格说我吗?!”裴挺震撼至极。   ……没资格。   感觉自己也有向恋爱脑进化的趋势,不太妙。   “确实是用真心。”凌度最后笑了,“自己悟吧,恋爱只有自己能谈明白。”   “感觉你说话老神神道道了。”裴挺喃喃,“你比我跟老陆还小吧,怎么说话一股子过来人的味儿,一说话就让我想起我那贼烦人的老爹……学神我不是说你烦人啊。”   凌度承认自己有时候确实烦人,但不接受别人的指正,于是让裴挺麻溜地滚。   只有华大就在夏湾本市,凌文衫和度秋之前都在那里上班,就近让他上了夏湾一中,他不用赶车,收拾一下东西就能拎包入住华大新生宿舍。   走进华大校门的那一刻,凌度心情说不上是更沉重还是更轻松了。   这里无疑才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在这里学习工作教书,完成KL新型抑制剂走向市场的最后一步。   也见证了和他一样的组织成员暗地的努力。   “学长,你好啊。”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请教一下男生寝室往哪边走吗?”   “我也是新生。”凌度说。   拍他肩膀的眼镜男生愣了下:“我看你啥东西都没带,站这老镇定了,一点都不像咱们迷茫找不着北的新生哈哈。”   “我的东西提前放过了。”凌度说,“但正好去男生寝室,跟我走吧。”   眼镜男惊喜地拖着行李箱跟上:“那太谢谢你了!我叫李想!化材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哪个专业的?”   “凌度,生科。”   “生科啊!生化环材一家亲听过没哈哈,凌同学你哪里人啊。”   “本地。”   “本地!我也是本地的!这么巧吗!天呐你是一中考上来的吗?能出华大的只有一中跟我们育才了吧?”   育才是贺知霜在的私立学校,和夏湾一中算是夏湾的两个重点高中,争第一已久,但他离开一班后,已经不跟育才打交道了。   李想的话密集程度和裴挺有得一拼,没走几米凌度就开始后悔刚才的决定。   有些人还是活在传闻里比较好。   虽然凌度不太爱搭理他,但李想好像并不介意,凌度只要嗯一声他就能顺着唠个十句八句,相当自来熟。   “诶——等等等等。”送到男寝楼下,李想叫住准备离开的凌度:“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中午我请你吃饭吧,陪我走这么一路也辛苦了!”   是很辛苦。   太阳光线很热,凌度站在黏腻的高温下冷静地挣扎了十秒钟,不想给这个联系方式。、   距李想死于ATAR168型消音手/枪还有七年。   除了章河山和死人,凌度不知道组织里其他人的身份。   李想属于“死人”。   在李想死的那一天,凌度知道了他的存在,与此同时,“鲸鱼”这个代号也在组织中永久地沉默了下去。   秉承着“死者为大”的思想,凌度交出手机,让李想在上面留下了号码。   “那凌同学你先休息哈哈,中午的时候我联系你!”   没等凌度拒绝,李想吭哧吭哧扛着行李箱进了寝室楼。   他再次进寝室的时候,室友也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上辈子他按照床号给自己的室友们编了号,一到五号,自己是六号。   现在看到熟悉的脸,他的脑海中第一个蹦出的是编号。   三号最先注意到他,拧干了擦灰的抹布抬头问他:“六号床位是你吗?来得好早啊。”   “住得近,方便。”   五号羡慕道:“本地人吗?这么爽!”   一号收拾得差不多了,躺着从上铺抡只胳膊下来,手机屏幕里摆着个二维码:“加个群吧!我们都加过了,就差你了!”   凌度拿出手机扫进寝室群:“好了。”   寝室AO不能混住,但B是数量最多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们寝室六个人,他和四号是omega,剩下的都是beta。   四号那个omega听说进大学前就有了标记的alpha,大三那年他有大半年没见过此人,无意间听其他几个一唠嗑才知道是休学回家生孩子了。   他不理解,但他大为震撼。   凌度把自己的位置沾水又抹了一遍浮尘,还没坐稳,李想就给他发了消息:   “凌同学,你现在有空吗?我请你吃午饭去!”   “大家都收拾好了吗?”一号也突然从上铺蹦下来,问他们:“要一起去食堂吃个饭吗?我已经摸好了位置,就当是咱们寝室第一次团建吧!”   “那个……不好意思。”四号弱弱举手,“我跟我对象约好了,他今天来找我吃饭。”   凌度趁机说:“我也有点事情。”   三号问:“你也找对象吗?”   凌度还没来得及反驳,一号就悲痛地一挥手:“去吧去吧!让咱们单身狗团建去吧!”   李想在寝室楼下等他,扬言要请客的人并不认识食堂在哪,不好意思地让他又带路去了食堂。   付款的时候凌度李想抢着要付,凌度业务熟练轻松付完了自己的,说:“不用。”   李想捯饬半天终于把校园卡和银行卡绑定上了,匆匆付完钱追到凌度旁边坐下:“哎呀你怎么自己付了,说好了我请客的。”   凌度摇头示意没关系。   吃饭时李想话多还碎,几次想挑起话题聊点别的,看凌度兴致泛泛的样子终于识趣地闭上了嘴。   凌度耳边刚清静没一会,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   完了,谁又来吵他。   李想为对面不认识的大兄弟默哀片刻。   本以为会看见凌度更加不耐的表情,凌度却在看清楚来电备注的瞬间放下筷子,轻轻挑了下眉毛。   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李想却莫名感到凌度突然就从某种紧绷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整个人轻松起来。   李想正襟危坐不动声色地观察对面人的表情。   “怎么了?”凌度问。   “在吃饭?”陆燕亭听出了这边的动静,说:“没什么,就是马上要上交手机了,来跟男朋友报备一下。”   “什么时候拿回来?”   “周五晚上。”   “原来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啊,我以为你们要去外面吃呢!”凌度抬头,说话的是他的一号室友。   一二三五号室友刚刚吃完饭,准备回寝室,正好撞见了坐在门口的他们。   三号兴奋地指了指他跟前的李想:“你对象吗?长得不赖啊!”   凌度耳朵贴着放音孔,手机里面远远传来了人声,他听出来是在催促上交手机。   他能听到,对面的陆燕亭自然也能听到这边的动静,于是诡异地沉默起来。   凌度张嘴正想解释,陆燕亭慢吞吞开了口,语气森森然:“凌度,我才离开一天。我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就要变成别人的了吗?” 第35章 我还有十分钟   “不是不是。”李想忙摆手拒绝,“我俩今天刚认识哈哈,不过承你吉言,以后我试着发展一下。”   你发展什么?   “他发展什么?”陆燕亭在电话对面差点岔气了。   凌度对着手机小声说:“你等一下。”随后拿开手机拧着眉站了起来,跟一二三五号室友解释道:“不是男朋友,不熟。”   说着凌度把通话界面反手亮了一下:“男朋友在这里。”   李想见凌度面色不郁,有点尴尬地跟着站起来:“那个,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刚刚开玩笑的,你别介意啊。”   凌度瞥他一眼移开脸,不知道是“不介意”还是“别烦人”。   三号没想到随口一句话整出这场面,当即惴惴地低头跟凌度手机喊道:“对面那位兄弟,我的错,我乱说的!他他他……”   三号更加诚惶诚恐,瞪着凌度:“他挂了。”   凌度看向自动黑屏的手机。   陆燕亭不会主动挂他电话,八成是手机被收了。   但这也很麻烦,距能重新联系上陆燕亭还有五天,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虽然让他说也最多只有一句“保重”,但本质不一样。   很不爽。   凌度周身的气压都低了下来,几位数字室友看情况不对纷纷告辞,李想走不得留不得只得埋头忏悔:“我平时嘴嗨惯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那个……联系方式不会删吧?”   不能删,更不爽了。   之后的几天李想痛定思痛,终于没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全体大学生必备的军训也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地表温度直逼三十大几,训练中途就地休息,没有阴凉可以乘,凌度压下帽檐将将挡住太阳的直射,露在外面的嘴唇因为缺水显得有些苍白。   “凌同学。”李想递给他多余的一瓶冰水,“你还生气呐?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啊。”   “没有。”凌度没接,打开自己手边被太阳晒热的温水喝了口。   他气性没那么长,第二天就差不多算了。   现在之所以整天拉着脸,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军训,只有小部分原因是因为聒噪。   按理来说生科和化材的军训方队挨不到一块去,但李想是化材学号后几位,他们院人多,多出来的李想就正好补到生科空出来的方队里面了。   他上辈子确实没注意过自己跟此人是一个方队。   可能因为上辈子军训时候就半死不活的,并没有什么精力关注方队里面都有哪些人。   这辈子毫不意外依然半死不活。   李想是自己趁着休息时间跑去超市买了冰水,他手边的温水曾经也是冰水,一圈训下来就热了,甚至还有点烫嘴。   休息时间快结束了,凌度最后打开群聊,裴挺给他们分享了一张报名海报,留字:“爷上了!”   凌度点开大图,上面是一档选秀节目的海选。   “加油。”凌度回。   裴挺也属于聒噪那一类,但至少是讨喜的聒噪。   有了对比,此刻又开始刷屏的裴挺都显得眉清目秀了起来。   军训第三天,烈日,站立时长六小时,八百米早晚各一遍,半卒。   军训第四天,小雨,冒雨训练五小时,八百米早晚各一遍,加训时罚跑一遍,共三遍,九成卒。   军训第五天,烈日,踢正步不计其数,八百米照旧,九九卒。   结束一天的训练任务,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凌度没胃口吃晚饭,先回寝室洗了个澡,洗去一身黏糊糊的汗。   寝室空调吹着,其他人都去食堂吃晚饭了,凌度自己坐在座位上,发丝还湿着,滴答滴答向下落着水,凌度没管,把毛巾挂头发上吸水,打开手机。   没有动静。   说好的周五拿回手机呢陆同学?   几点了?   安静的手机突然动了动。   凌度冷静点开消息,是李想要约他吃饭,说在楼下等他。   凌度冷静关闭消息,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吃完晚饭的室友挨个回了寝室,五号见他早就开好了空调吹风,诧异道:“你没吃晚饭吗?”   凌度摇头解释:“没胃口。”   “我上来的时候看到李想了诶。”李想天天来找凌度,凌度不太搭理他,他就跟话多的几个室友唠嗑,已经混成了寝室的编外人员,不用编号就能区分人家的姓名,五天完成了他四年也没完成的壮举。   说话的是三号,凌度偏头看过去,他就接着说:“在寝室楼底下坐着,是在等你吗?”   “不是。”凌度说着,打开手机给李想回消息:“我吃过了。”   李想说:“哈哈,我也吃过了!”   没有其他人再发来消息,手机时间显示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凌度关闭屏幕,用毛巾随手搓了几把湿漉漉的发丝,直到不再滴水。   完成大事,凌度把毛巾盖头上,手机抓在手里,趴桌子上闭了眼睛。   几个室友发现他好像在睡觉,虽然疑惑为什么不直接去床上睡,依然放轻了动作。   军训完四肢酸痛,精神萎靡,就算趴桌子上姿势奇怪且难受,凌度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睡得很浅,他能感知到室友打游戏时拇指用力的捉急,开了麦准备大战一场想起他刚嚎一嗓子又半路哑火的憋屈。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时,手机震动起来。   凌度立即睁开眼,已经十点钟了,陆燕亭给他打来了电话。   “喂。”   “你已经睡了吗?”不知道为什么那边听着风有点大,陆燕亭轻声问他。   “没睡。”只要没上床就不算睡觉。   “在寝室?”   “嗯。”   “几栋啊?”   凌度刚醒来还有点发懵的大脑闪过一丝清明,忙追问:“你现在在哪?”   陆燕亭环视四周,说:“不知道,但是旁边有一棵超大的树,对面好像是个教学楼。”   “等着。”凌度说。   十点半左右就到门禁了,到时候进不去出不来,好在陆燕亭站的地方离得不算远,凌度只用了十分钟就找到了他。   夜里温度终于降下来了,还吹起了风,路上偶尔经过几个晚归的学生,蝉鸣从罗列的树影间传出,悠长却更衬寂静。   陆燕亭站在路灯旁边,百无聊赖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路灯从上方投射下来,照出一圈影子,周围是暖色的光晕。   夜风把他的外套掀了起来,陆燕亭踢走附近最后一块石头,心有所感,抬头看向他。   凌度走到了他跟前。   陆燕亭先看了眼手背的表,才开口说:“我还有十分钟。”   “我也只有十分钟。”凌度笑了。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吻上去。   陆燕亭搂住他的腰,舌尖灵活地侵袭。   从第一次亲过,陆燕亭就再也没让他教,自己探索得飞快而熟练。   有学生骑着车经过,到达他们身边时按了两下铃声。   陆燕亭转过身用后背把凌度挡住,兜着他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他们应该亲了不止十分钟。   结束时凌度打开手机,果然超了两分钟。   “你没吹头发?”陆燕亭手掌还放在他后脑上,被毛巾捂着的地方没有干,透着点湿意。   出来时他只来得及拿开毛巾,并没有时间检查头发干没干透。   他一直不喜欢吹头发,上辈子陆燕亭对此颇有微词,但不会表现出来,就默默拿着吹风机,不管他在干什么,都要执着地吹干了才放他走。   凌度把问题抛给他:“怎么突然来了?”   “找老师请了个假,明天训练之前要赶回去。”陆燕亭在他鼻侧的小痣上亲了下,表情凝重地忍了忍,结果是没忍住又滑到唇上嘬了口,最后艰难地挪开:“叫了出租司机,他快到了,得去赶飞机。”   “我赶了三个小时飞机过来的。”陆燕亭认真道。   “就待十几分钟。”凌度舔了舔下唇,“在七栋。”   下次直接去七栋。   陆燕亭听出了言外之意,还想再吻一会,出租车的大灯在此时“哐当”照亮了他们,司机打开窗户冲他们喊:“是你们叫的车吗?我看定位在这。”   陆燕亭懊恼地停下动作,纠结之下只抓起他的手,矜持地碰了碰:“看来男朋友还是我的。”   “是你们叫的吗???”司机闪了闪大灯。   “是我。”陆燕亭收回作乱的爪子,窜进副驾驶。   凌度在陆燕亭的注视下抬手摇了摇:“保重。”   这句保重终究是说出口了,气顺了。   军训第五天,半夜十点多,睡了一小觉,亲了男朋友,满血复活。   司机风风火火地蹬着油门飞出去一大截,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凌度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很好,他还有五分钟。   “阿姨,稍等。”凌度连忙叫住正准备锁门的宿管阿姨。   阿姨一边念叨一边重新把锁打开:“下次别回来这么晚了啊,你也就赶得巧,我要是已经锁完门,那你可就进不来了!”   “知道了,谢谢阿姨。”凌度帮她一起锁好门,才道了别。   “凌度?”李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真是你啊,这么晚了,你才回来吗?”   凌度记住李想旁边的寝室号,打算以后躲着点这边,说:“嗯。”   李想手里拿了块面包在啃,眯起眼睛有点困惑地看着他:“你嘴怎么了?”   嘴?   凌度下意识屈着指节,不出所料在唇角摸到一处破皮。   “没事,不小心磕的。”眸中笑意转瞬即逝,凌度跟他说:“早点休息。”   excuseme?   军训在万众瞩目的期待里画上尾声,凌度终于找回了上辈子熟悉的大学生活。   教室,图书馆,食堂,寝室四点一线,专业课的知识他早已烂熟于心,但其他杂七杂八的课程同样影响综测,他必须从大一开始就拿下遥遥领先的绩点。   生物学得讲究一个杂,大学物理无机有机化学和高数线代一个不落下,前两年都要挨个学习,大学化学的实验安排在化材楼,凌度在寝室偶尔被李想串门之余,每周还要在化材楼忍受至少一次的精神荼毒。   凌度有提前半小时到实验室的习惯,检查清点稍后实验使用的器材,即使正式实验后还有这个流程,他依然保留了这个习惯。   “又是你啊。”林炜进实验室后看到如常坐在自己座位的学生,问:“凌……?”   “凌度。”   “哦对,凌度!”林炜笑了笑,“每次都来得比我还早,显得我这老师上课都没你积极,上次实验报告我看了,写得很好,完全不像个新生啊,特别是最后小结那里……”   林炜说着放下自己抱来的一堆实验报告本,从最上面拿起凌度的翻到最后一页:“你提出的这个问题其实我们设计实验时候都有想到,但是没办法,要考虑成本的问题,只能求其次了,毕竟学校拨给咱们的经费有限,不过对实验结果影响还是不大的,能发现这个问题课后应该看了不少资料吧?”   “有看过一些相关文献。”凌度回答。   林炜晃到他身边,靠着实验台叹了口气:“可惜了,你是生科的,要是咱们化材的多好,说什么我也要给你忽悠到我的实验室来,就我实验室现在那几个研究生,嗐,不提也罢!诶——”   林炜兴致勃勃:“考研有没有跨考到化学的想法?面试我这里,直接给你过!”   “暂时……还没有。”凌度知道林炜的性子,不太着调,虽然后来一直有事没事就撺掇他跨考,不成就说再也不管他了,去找他帮忙测物质借机器的时候还是会很爽快地扔给他。   “他不去我去啊!”说话的竟然是李想,他从门口探个头进来,发现只有林炜和凌度两人,动作也猖狂起来,蹦到林炜跟前:“林老师啊,现成的人就在您眼前呢,收了我吧,嗯?”   林炜指着他;“你小子,不在隔壁实验室待着,跑这来干什么?”   “我本来在对面待得好好的,谁知道你们这边说话声音这么大,还个个都是我认识的!”李想二指并拢扶了下镜框跟他打招呼,“凌同学,又见面了!好巧啊!你也来上实验课吗?”   一个坏消息,李想上化学实验课的实验室原来就在他对面。   发现这一点后,每次提前半小时到实验室的时候,李想总先他一步坐在了座位上。   “你们认识?”凌度问。   李想抢着回答:“林老师带我专业课,我真的,没上华大之前就了解过有机化学方面的老师,一眼就相中您了,您就让我去您的实验室吧,您的研究方向我实在太喜欢了。”   林炜满脸一言难尽,最后说:“看你期末成绩,要是能进百分之五,让你试试。”   “没问题!”李想满意道。   李想还想跑到凌度跟前再唠两句,被林炜拿他的报告本拍了出去:“快上课了,回去!”   林炜拍完才发现顺手用的武器是自己学生的实验报告本,当场面色尴尬地还给他:“气糊涂了。你别听那小子乱说,我叫他妈一句小姨,他妈身体不太好,我妈就经常带我去他家玩,顺便照顾他,小时候就认识的。”   “但这小子太烦人,天赋有是有,我也是真不想收他进来。”   “没关系。”凌度感谢林炜还他一片清静,随后抓住林炜此刻些许的愧疚情绪追问:“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没问题。”林炜答应得很爽快,“随便说。”   “我们院的章河山章教授,我其实一直想去他的实验室,您可以推荐一下吗?”   “章教授啊。”林炜恍然,“原来你是奔着他来的,那确实,章教授德高望重,近些年为了专心搞研究还从院长位置上退了下来,你去他那里比来我这有出息。”   “但是……”林炜话锋一转,“章教授几乎不会收大一学生的,你们现在最重要的几门专业课都还没学到,进他的实验室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可以帮你跟他说,但是想进去还是难。”   林炜可能感觉他有些好高骛远,因此苦口婆心劝道:“你先专心学习,等大二结束,有了一些积累再去申请也不迟,到时候也更有把握不是吗?”   凌度没被他的说辞打动,神色坚定:“感谢您愿意帮我推荐,剩下的,我会努力的。”   油盐不进啊。   林炜寻思这孩子大概是从小到大没遇过什么挫折,因此自信心爆棚,到章河山那里碰碰壁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见说不动,林炜也不多劝,当场答应道:“行,我帮你跟他说。正好他这周末应该是有空的,要面试几个大三的学生。”   实验课下课后没多久林炜就联系他发来了面试的时间地址,最后没忘泼冷水:“我知道你的能力,但章教授这里真不是好进的,其他的学生都是大三的,你也看得出来难度,进不去别太难过,这是正常现象,祝你好运。”   凌度选择性忽视,回道:“谢谢老师。”   章河山面试的地点在生化楼自己的办公室,凌度到的时候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房门开着,里面却没有人。   离面试开始还有十分钟,章河山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他提前半小时到实验室的习惯很大程度上也是受章河山的影响。   但其他人并没有发现异样,紧张地看着手里的资料,几个人围在一起小声说话。   大学生很多时候是一种独居生物,除了室友和存在感强一点的班委以外,大部分人都只能混个眼熟,叫不上名字。   但眼熟还是比眼都不熟的强,很快排他前面的国字脸学生就发现完全不记得他这张脸,为了缓解焦虑有点好奇地凑过来跟他搭话:“同学你哪个班的?”   “三班。”   “我也三班的啊。”国字脸茫然道,“怎么没见过你欸?”   “56级,生科三班。”凌度说。   国字脸脸上几个线条竖了起来:“大一的学弟啊,你是真勇啊!这才开学几天啊!”怕他被打击道,国字脸忙给他科普:“你可能是网上搜索知道章教授是咱们院最好的老师,就想来面试,但是你不知道啊,他是魔鬼啊!你如果没准备好千万别轻易尝试。”   国字脸忆往昔痛心疾首:“我大二的时候抱着侥幸心理来过,被他给骂哭了。”   凌度打量着国字脸铁骨铮铮硬朗的脸部线条,心说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多谢学长,我会注意的。”   话音刚落,走廊里传来了说话声。   不是排队等面试学生那样的窃窃私语,是没压过音量直接交流的分贝。   章河山的办公室在顶楼最里面,很少有人过来,特别是这么多人。   走廊尽头转过来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Excuseme?”为首的那人用英文问他们,“请问这里是章教授的办公室吗?”   一群等面试的学生震惊在原地,偶尔有几个脑子突破“Iamfinethanks,andyou?”的学生断断续续答:“yes,yes.”   为首的男人松了口气,跟他们解释道:“我叫弗雷德,是西福斯大学派来和你们学校进行学术交流团队的负责人。”   西福斯大学是隔壁A国的顶尖学府,在A国地位和华大相当。   “章教授让我们来他的办公室商量后续交流事宜。”弗雷德突兀道,“可以问你们几个问题吗?”   面试开始了。   弗雷德一行人是真的来进行学术交流的应该无误,但大概率半路被章河山拜托来给他们造就一些小小的外语震撼。   弗雷德看起来也有点尴尬,但依然将带来的团队挨个分发到排队面试的学生跟前,人数正好对得上——除了他。   弗雷德左右看了两眼,似乎不理解怎么会多出他一个,最后不得不自己站到了他面前:“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ofcourse.”凌度答。   章河山确实不爱按套路出牌,很多反应慢的学生至今也没意识到现在就是在面试,反应过来的学生也被满场叽里呱啦的外语搅混了脑子。   能进华大的学生英语至少也是在中上等的,但那是限定在日常交流的范围内,可做学术研究,需要掌握的还有晦涩的专业名词。   有心的学生大一大二就开始背诵,更多的在这个阶段未曾涉猎过。   弗雷德立马就问他关于糖酵解途径中的几个关键酶,凌度毫不凝滞地用英文告诉他后,弗雷德眼睛一亮:“我还怕这个问题太难了呢。”   “您尽管问。”凌度说。   弗雷德被他毫不在意的态度激到了,当场篡改了早已准备好的题目,问:“信息素在omega和alpha体内的储存路经有何不同?”   关于二者的不同近几年才被发表在期刊里,不是课本上有的知识,弗雷德可能以为这个问题会难倒他,没想到凌度也眼睛一亮。   巧了,这是他的专业领域。 第37章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您问题的依据是莱纳教授带领他的团队在SSI中发表的那篇。”凌度说,“这是很有建设性的进展,依照他的观点,alpha和omega的腺体其实本质是一样的,从生理构造来说没有什么不同,信息素也储存在有着相似外形的软组织内。”   “一定要找出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omega的腺体因为需要抵抗侵袭发育得更为坚强,而alpha腺体反而更为脆弱。”   “只在腺体受到刺激产生信息素时,alpha的体内存在一种被他命名为激酶的物质,会催化alpha的信息素使其分化出攻击性。”   凌度很欣赏那篇文章,说了很久才意识到跑了题,紧急拉回来:“——回到您的问题本身,二者走的是一个旁路途径,但分走不同的支路,需要我将支路上经过的结构背出来吗?”   问出这个问题是因为细化的那些结构是很长的一串名称,况且如果不是他专门研究,他也不会去背诵。   弗雷德张着嘴愣神片刻,眼见凌度真的打算挨个背名称了,急忙叫停:“不不不不用了,这就够了。”   再接着背下去他也不清楚背的是真是假了,毕竟那篇文章他也只是作为同行瞻仰一下,不是他的研究方向,并没时间去背如此细化的东西。   弗雷德抱着“自己也不算了解的东西拿来问学生指定答不上来”的思想提问题,没想到翻了车,有点怀疑人生。   面前长相乖巧的学生被他叫了停,就稳当地停住了,等着他问下一个问题。   弗雷德接着问的都是常规的问题,想必发觉面试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凌度没再等到什么有意思的问题,有点无聊地背起了教科书。   五六个问题落罢,天南海北能想出来刁钻一些的常规问题都被问了遍,弗雷德和凌度对上眼,感觉那人垂着眼皮,失去了光彩,甚至有点困。   “OK.”弗雷德说,“请稍等一下,等所有人完成面试,我们会公布结果。”   凌度回过神来给他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相当敷衍啊这位同学,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已经无聊透顶了。   他回答其他问题的时间还没有发散思维时说的多,总体过程是很快的,凌度随意看向前面的队伍,有几个已经意识到自己连问题都没听懂,心如死灰地站着。   大部分还在和考官你来我往艰难地交流,凌度视线回到身边,排他前面的国字脸瞪着他,可谓惊恐。   “?”凌度不动声色挑了下眉,“有事吗?学……长?”   国字脸应该只慢他一步停止面试,听到他的声音慢吞吞凑过来:“学弟,你好恐怖。”   凌度听懂了国字脸的意思,谦虚道:“学长你也很厉害。”   “……”国字脸面颊上的肉抖了抖,“刚刚我那考官走过来用英文问我能不能回答他个问题,我脑子一抽反客为主问他能不能也回答我个问题。”   凌度:“所以……你问了他什么?”   国字脸两眼发直:“CanyouspeakChinese?”   凌度没想好要怎么安慰他,这在大脑短路界也是足以载入史册的,最后只说:“下次还有机会。”   弗雷德抱着胸无所事事等其他人面试完,自己刚刚面试的神仙跟旁边的小伙子聊起来了。   一张嘴就是他听不懂的“叽里呱啦”。   弗雷德听了两句,心里反应过来一句“shit”险些脱口而出。   那个皮肤差点比他们白种人还要白的学生,刚刚背的,是A国用的英文教科书。   一个单词都没错。   太熟悉了以至于他自己都没立即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人家的母语压根不是英文。   弗雷德抓耳挠腮,也没抵过心里一股子冲劲,借口上厕所躲到隔间给章河山发消息:“OMGooooooood!!!”   “好,面试已经全部完成,接下来由我宣布通过名单,你们可以面见章教授进行最后的交流。”   “这不是最后的面试吗?”有人小声问。   “当然不是。”弗雷德诧异地盯着发问的学生,“最后一步当然是由章教授自己选择,我们只是帮了他一个小忙。”   底下哀嚎一片,却又在情理之中,毕竟这场“面试”太过随性,章河山甚至都没有露面。   弗雷德先点了两个学生,最后叫他:“凌度。”   这个名字对在场的大三生来说都是同样的陌生,过往两年的任何奖学金和比赛获奖名单都不曾见过,终于有更多的人注意到他,向他投来或惊异或打量的探视。   凌度走上前,弗雷德看着他,跟出列的三个人说:“请你们先在这里等待十分钟,章教授很快就到。”   “剩下没有通过的朋友们也请不要气馁,明年还有机会,章教授永远在这儿等着你!现在,你们可以先行离开了,注意不要拥挤。”   国字脸知道按自己的表现被刷下来情理之中,没有流露出很难过的表情,真挚地祝福他:“恭喜你!学长看你未来可期!”   “谢谢学长。”凌度被他逗笑了。   国字脸看着他的轻笑,心里蓦然小鹿乱撞起来,匆忙掏出手机:“加、加个联系方式吗学弟?”   凌度笑容僵了一下,收起嘴角:“不了。”   弗雷德的团队和落选的学生一起走了,只剩下弗雷德一个人在这和他们三个一起等章河山,弗雷德随口问他们:“你们怎么想到来章教授这儿的?”   “专业!”   “敬业!”   “你呢?”见其他学生都发言了,只有凌度沉默着,弗雷德好心提醒凌度。   “可能是……”凌度避开众人的视线,声音细微:“某种执念。”   弗雷德离得远,没听清,刚想让这位同学重复一遍,突然注意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电梯口转过来,忙忘了这茬子,跟他们说:“章教授来了!”   章河山今年六十四,还差一年到法定退休年龄,但熟知的都知道学院到时候不可能放他走,为了照顾老人的腿脚还特意在生化楼装了电梯,章河山自己也不会走。   他长得算慈祥那一卦,脸上却很少带着笑,碍于身份也难以有人跟他嬉皮笑脸。   弗雷德等着章河山走过来的功夫,凌度已经大步迈了过去。   他本是想扶着章河山,就像上辈子后来的日子那样,但走到跟前的时候才恍然,章河山现在还没到需要他扶着走的年龄。   他只是背有点佝偻,身子依然硬朗,是那个健康稍显年迈的章教授。   凌度冲到他身边,胳膊几回抬起,却是什么也没做,慢慢陪着章河山走到他们面前。   “进去吧。”章河山走进办公室,对他们说。   凌度和其他两个学生一起站在办公桌前,章河山坐下后,弗雷德在门口道:“那我就先走啦?”   章河山摆手让他走。   凌度站在最右边,章河山从最左边的学生开始问问题,声音不紧不慢,回答完毕的学生就可以先走,章河山语气平静地训走他旁边的学生后,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他和章河山两个人。   章河山叫住哭着跑走的上个学生,让他帮忙关个门。   上个学生一边哭得抽抽一边帮他们关紧办公室的门。   “凌度?”章河山最后将目光转向他。   凌度“嗯”了声。   “听弗雷德说你在刚才的面试中表现得很好。”章河山突然说。   凌度继续“嗯”。   “你叫凌度?”章河山又问。   “嗯。”凌度抬起头,“凌文衫的凌,度秋的度。”   章河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怎么……”   “爸妈……”凌度说,“经常我跟提起您。”   “你想知道什么?”章河山很久才说话。   最高层的生化楼只有章河山一个人的办公室,其他的是他的实验室,在电梯的另一边,章河山说完整层楼陷入安静,落针可闻。   “没有。”凌度停顿片刻摇头道,“我没有想知道的。”   凌文衫和度秋对有关组织和实验的一切三缄其口,留下的只有电脑里的资料。   上辈子进入华大,他走访所有父母生前提过的朋友,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他,他究竟该从何查起。   他只能机械地重复他们走过的路。   大二那年,他也去申请了章河山的实验室,他已经走到了最后的那步,章河山看着他,问他想知道什么。   他说他想知道他们死亡的真相。   这违背了他来此的本心,但那是他离真相最近的一次,理智崩塌,没有任何念头有这个想法强烈。   章河山冷静地摇头,说他无能为力,最后拒绝了他的申请。   他每一年去申请,章河山总是在最后问,他想知道什么?   他固执地重复相同的答案,得到相同的拒绝。   直到研究生毕业的那一年,凌度去申请他的博士研究生,章河山最后一次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他终于向自己妥协:“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从立下那个“什么都不追查”的决定到真正有勇气付诸实践,他用了六年。   “好。”章河山混浊的瞳孔动了动,“欢迎你来我的实验室。”   章河山仍然站着,双手伸出来,像是要给他一个拥抱。   于是凌度遵从直觉上前轻轻拥抱他:“谢谢您。”   还有,对不起。   走出生化楼时,落日西沉,暮色笼罩,天空像被蒙上了巨大的彩纱。   晚风带走身边最后一丝燥热的空气,龙柏枝条婆娑,沙沙作响。   手机震动起来。   【“爸妈今天回来得比较早,你不要在教室写作业啦,回来写,妈给你做好吃的!”   “让爸做吧,为我们都好。”   “凌度我抽你啊!”度秋在电话那边威胁道。   凌度把手机放下,收拾桌面上的书本:“知道了。”   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度秋把手机递给了凌文衫,自己拿钥匙开门。   凌文衫趁机小声对着手机说:“我拦着你妈,放心。”   凌度含着笑道:“好。”   对话到此已经结束,凌文衫却没有挂电话,作业全部塞进了书包,凌度背起书包准备回家,将手机重新放到耳边:   “那我先挂了。”   对面没有声音。   “爸?”   凌度听到一个异样快速的声音,擦着耳膜在手机里炸出一声闷响。   手机对面仍然没有人声传来。   凌度盯着通话中的界面,扔下肩上负重的书包,跑出教室,把手机重新贴近耳朵:“爸!”   无人应答。   凌度切断通话,重新拨打度秋的电话。   度秋很喜欢“寂夜”的曲调,但直到这一分多钟的纯音乐放到末尾,也无人接听。   凌度等着手机自动挂断,无缝衔接地接着打过去。   寂夜拨到第五遍结束的时候,凌度跑到了家门口。   房门大开,钥匙还挂在锁孔上,没人来得及拔。   无人接听的手机躺在玄关地板上响起了第六遍寂夜。   凌度挂断下意识拨打的电话,颤抖着手指拨打另一个号码。   “喂,这里是夏湾警局总部,请问您有什么事情?”   “我要……报警。”   对面声音认真起来:“您说,地址,需要出警吗?”   “需要。”凌度交代了这里的情况和地址,对面的接听员陷入长久的沉默后紧着嗓子问他:“请问您需要我陪您聊聊天吗?警察八分钟后到达。”   凌度没有回答,径直挂断电话。   度秋掉在玄关的手机突然又想起了熟悉的“寂夜”。   凌度踩着潮湿黏腻的地板,从红色的海中捡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一阵漫长刺耳的机械音后,对面传来经过处理辨别不出的声线:“再见。”】   “感冒了吗?”陆燕亭听了一声“喂”就追问。   “没有啊。”凌度偏开头咳了下。   “还说没有?”   “呛的。”凌度面不改色,“男朋友,我想你了。”   陆燕亭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自己没绷住咳了半天,好不容易稳住嘴角,至少没让身后的队友看热闹:“还有一周放假。” 第38章 我要脸   “一周啊……”凌度长长叹了声。   “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一万零八十分钟。”   “没让你做数学题。”凌度说。   陆燕亭捂住手机收音处,回过头威胁地指着几个假装玩手机,实则耳朵一个个全竖起来偏向这边的队友:“玩你们的手机。”   “好可怜,我们只能玩手机,你还有漂亮对象嘘寒问暖。”邱嘉乐在陆燕亭眯起的视线里默默挪远几屁股。   陆燕亭捕捉到关键词:“漂亮?”   邱嘉乐嘿嘿乐了:“真的漂亮!你自己设的屏保,那么大一张图,想看不到都不行啊。”   陆燕亭抓起手机打开阳台门,从外面关紧,确保一屋子血气方刚又八卦的单身alpha听不到,才清了清嗓子道:“男朋友,我要脸。”   不做数学题可能要当着一众外人面前,说些不要脸的话了。   凌度听出了言外之意,无声地笑了。   生化楼外面种了很多品种树,凌度在心里挨个去认它们的种属名,耳边陆燕亭的呼吸声不紧不慢,以他惯有的节奏强调着存在感。   压抑在心头的一些情绪渐渐被清扫,凌度终于也感到呼吸顺畅,深吸一口气冷不丁问道:“屏保?”   “啊。”陆燕亭没想到他听到了,迟疑道:“还记得上次去游乐园,玩过蹦极下来时有个人说想给我们拍照吗?”   “不是拒绝了?”   “拒绝是拒绝了……”陆燕亭心虚道,“但我后来去给你买冰淇淋的时候,他又找到我,说其实给我们偷偷拍了一张,我感觉拍得挺好的,让他传给我了。”   “怎么不跟我说?”   “你既然拒绝了,想来不喜欢拍照。”   凌度说:“传给我看看。”   没两秒,陆燕亭就私聊把照片发了过来。   拍得确实挺好的,那天天气很热,他们穿得都很单薄,尽管没有事先商量,两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简单的白衬衫。   光线强烈的缘故,照片拍得有一点曝光,整体画面偏白,摄影师不敢从正面光明正大地拍,选择了刚刚能看清他们侧脸的角度。   蹦极完下来,他的心理没遭受什么创伤,脚步却不受控制地虚浮,走两步没站稳,陆燕亭于是伸手去扶他,他不愿被搀扶,叫陆燕亭的名字,让他去帮自己买个冰淇淋。   陆燕亭扭头和他对视,洞悉了他的意图,眸中含了点无奈的笑意。   他坚定地杵在原地,分毫不动,从拍照的角度,只能看到小半张脸和鼻尖,以及因为挂不住面子紧抿的唇角。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不知陆燕亭的那位室友对着这张只露出他四分之一脸的照片,是如何得出“漂亮”的结论的。   陆燕亭笑得确实蛮漂亮。   凌度按下保存原图,把陆燕亭的部分放大铺满屏幕,最后把新的屏保截图发给陆燕亭:“确实不错。”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陆燕亭很久才开口道。   “不是不喜欢。”凌度回答,“只是有点麻烦。”   “燕亭。”凌度想了会又轻声道,“我很喜欢你,自然也会喜欢你的照片。”   陆燕亭使劲搓了搓发烫的耳朵,听声音有点崩溃:“男朋友,可不可以聊点别的。”   “为什么?”   “这个话题再聊下去,我怕我挂了电话就订今晚的机票。”陆燕亭说,“不能再请假我只能逃课了。”   “不准逃课。”凌度从善如流换了话题,“聊什么?”   “聊点煞风景的吧,我现在有点心潮澎湃……”   凌度没什么思考道:“最近怎么没见着裴挺刷屏?”   这个效果十分立竿见影,陆燕亭随意爬了会“两个学神和他们的破绽”小群的楼,说:“他封闭训练去了。”   “这么快?”   “你还说了加油。”陆燕亭指出来。   凌度向上翻,果真发现了自己敷衍不走心的“加油”。   惭愧。   二人聊天的时候,凌度从生化楼点着树名走到了食堂。   陆燕亭看着三十分钟的聊天时间,问:“你要吃饭了?”   “对。”   “那……”陆燕亭犹豫片刻,“我先挂了?”   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食堂的人零零散散,凌度挑了条没什么人排的队伍,手机贴紧耳边:“你吃了吗?”   吃过了,拿到手机前就吃过了。   “没有。”陆燕亭说。   “那一起吧,等你到食堂我再挂。”   陆燕亭从寝室窜到操场绕着转走了两圈,拿捏着距离道:“我到了。”   凌度跟他说:“男朋友,再见。”   边疆的太阳早早沉下了地平线,天边只剩微弱的一点光亮。   照不清脸上的晕色。   陆燕亭收起手机,用力揉了两把脸,顺着操场跑道跑出去。   冷空气迎面打上来,短暂提供凉意。   还是需要再冷静一下。   不能逃课。   “这次必须凑齐!”一号笃定地指着四号跟他:“一个都不能少。”   四号面色为难:“可是……”在一号愤怒指控的眼神中,四号败下阵来:“那我能带他一起吗?”   “带!随便带!只要你自己人到,带多少都没问题。”一号想起来什么转而问他,“你要带吗?”   何止不带,他自己也不想去。   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凌度含了会咽下去:“不带,他还没放假,过不来。”   经验告诉他说不去面临的情况比一顿饭更麻烦。   不要低估男大学生,特别是一寝室男大学生胡搅蛮缠的功力。   “一个月了,咱们寝室终于聚齐一次!”三号感慨着举起酒杯,“先碰一下!”   场地是二号选的,华大坐落在大学城中心,环绕着大学星星点点散落了很多小店,为了活跃气氛,二号选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烧烤店。   所幸陆燕亭带着裴挺已经先让他见识过烧烤的威力,凌度此时可以面不改色地和众人碰杯。   “你怎么不吃啊?”李想好心把一个烧烤盘拖到他面前,“够不到吗?”   “谢谢。”凌度伸出两根手指掐住尾部,捏起一串看起来还算体面的青椒。   因为一号仗义执言让大家随便带,三号兴高采烈带来了寝室编外成员李想。   凌度囫囵吞下青椒,抓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冷静一下。   似乎终于看出来凌度对眼前的食物不太感冒,李想“哦”了声叫服务员,给他上了一大盘卷饼:“吃不惯就啃这个吧。”   二号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睁着眼睛思量几番:“啊,凌度你不喜欢吃烧烤吗?”   “还好。”   二号没信,点起凌度身前一眼就能数清几根的签子,愧疚道:“我的问题,我没问清楚你们的喜好……”二号喃喃,“我以为不会有大学生不喜欢吃烧烤的……”   “啊不然我们不点新的了,换一家吧?”   “没事。”凌度拦住二号起身结账的动作,“不用麻烦了,我吃饱了。”   “现在换一家也排不上队了。”凌度示意他们看向隔壁排起长龙的队伍。   即将国庆放假的大学生活跃起来场面壮观。   二号悻悻作罢,强调道:“下次一定问清楚你们的喜好。”   “除了烧烤你还有什么不吃的吗?”   麻辣烫,火锅,炸串。   以及一切路边摊。   这话说出来就太难为喜欢热闹的小年轻了,凌度说:“没有了,你们不用管我。”   四号突然咳嗽起来。   “辣到了?”四号的男朋友关心备至,贴心地递冰水拿纸巾,一阵手忙脚乱。   话题很快被岔开,众人开始嫌弃又羡慕地调侃黏在一起的两个人。   凌度靠着椅背,又闷了一大口啤酒。   倒也不是羡慕,只是想念突如其来在某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但某人离他还有四个机时,三千多公里。   “你酒量还挺好的。”李想盯着他的酒杯。   并不好,会发疯。   凌度回想起了上次喝醉干的大事,闷头喝酒的动作稍显凝滞。   “诶对了。”李想偏头凑近,“听林炜……林教授说,你进章教授实验室了?”   凌度借抽纸巾的动作离远了,边擦着指尖边道:“嗯。”   “太厉害了吧凌同学。”李想仿佛没有发现他的躲避,自然地退回原位:“听说这次就进了两个人,刷下去一大批大三的学长学姐。”   “没想到章教授真的会收大一的学生啊。”李想神色惊喜,看起来很为他高兴:“凌同学你果然不同凡响,想来一定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好好学习就行。”凌度说。   李想忍俊不禁:“不愧是你。”   凌度不耐他言语间过分的亲昵,拧起了眉头:“李……”   李想忽然坐直了,食指轻轻推起鼻梁上的眼镜,方框镜片下眸中的调笑尽数收敛,正色道:“恭喜你。”他拿过酒杯,“小酌一杯以示震撼。”   不等他回答,李想自顾自喝尽了满满一杯啤酒,倒放杯口瞅着他。   “猛啊兄弟!”三号远远叫道。   凌度杯中啤酒已经见底,仰头就完最后一口,平静地放回桌上:“多谢。”   这类啤酒酒精浓度比平常的高一些,凌度本以为一瓶无碍,喝完还是有点晕。   凌度手肘撑住桌面,额头靠着手腕,闭上眼缓过一时的上头。   放在旁边的手机振动起来。   周围环境吵闹,李想看一眼凌度,他安逸地闭着眼,没有注意到手机的振动。   屏幕亮起,能看清来人的备注:燕亭。   李想轻声喊:“凌度?”   凌度皱着眉,没应。   屏保界面中,陌生的男人笑眼相迎。   隔了一个座位的几人点的是白酒,此时正喝到兴头上,拉扯着划拳。   李想不作犹豫滑开手机的接听键:“喂?” 第39章 卧槽!兵哥哥!   “凌度怎么了?”陆燕亭听出声音不对,径直问。   李想:“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一个普通同学。”陆燕亭声线没有起伏,“凌度跟我提过,麻烦让凌度接一下电话,谢谢。”   “不好意思呀,他现在不能接电话。”李想语调玩味。   “谁啊?”一号酒量最好,还没喝昏头,往旁边躲酒鬼打哈欠时正好看到李想摸着手机,好奇地问道。   李想没料到这么快就被人注意到,怔愣瞬间指了指安静闭着眼的凌度:“好像是他的男朋友。”   “真有男朋友啊?”二号乐了,“我一直以为他诓我们的呢,就是不想跟咱出去玩,平时好像也不怎么见面,打打电话还避着咱们,是不是关系不太好……”   “你少说点吧!”一号闻言上去给喝得最不清醒的二号一肘子,“才吹几两就满嘴跑火车!”   三号喝昏头了也还记得上次给人家乱认对象的事,虽然坐得离这边十万八千里,依然倔强地大声冲李想拿住的手机喊:“兄弟啊,上次对不住啊!你搁哪呢现在?要来咱这吃烧烤吗?我请你!”   “人家平时都见不着面,哪能来这里!”二号挣脱一号的桎梏跟着喊,“吃不上这里的烧烤是他没福气!什么品味看不上咱……”   “你能不能闭嘴了!”一号忍无可忍吼二号。   四号的酒大部分都是男朋友喝了,此时是最清醒一个,默默往旁边男生怀里躲了躲,避开战场中心。   李想还没来得及整点好玩的,至此整段垮掉,无奈诚实跟手机里面听了一大堆热闹的陆燕亭道:“他喝得有点多,现在醉了。”   “不过你放宽心,作为‘普通同学’,我会负责送他回寝室的。”李想打开自己手机看时间,“现在也才九点多,这位素未谋面的朋友不至于现在就来查岗吧?”   “醉了?”陆燕亭重复道。   “是啊。”李想说,“醉得神志不清呢,都睁不开眼……”   李想面不改色扯完谎准备确认一下凌度的情况,回头刚好和一双清明的眸子对上。   “我只是有点头晕。”凌度轻微眯了眯眼,证明自己眼睛睁得很好,九月底天气还没有转凉,李想却从凌度的眼神中咂摸出了冷意。   “我……刚刚叫你你没醒,感觉对面人应该挺急的就帮你接了一下。”李想笑着把手机递到他手边,“看来我应该叫大声一点哈哈。”   凌度拿到手机,瞥了一眼通话界面和时间,没说话。   “抱歉啊。”李想琢磨着该道歉了,先发制人:“我玩笑又开大了,要是他生气了我可以帮你解释。”   “我自己有嘴。”凌度声音平淡,“不用外人帮我解释。”   从第一天认识的“不熟”到一个月后的“外人”,还真是分毫未变。   李想默念有趣,脸上摆好了求饶的表情:“下次一定注意,再口嗨你就往死里捶我好吧?”   凌度没时间再跟他掰扯,身体转到另一边接起电话:“燕亭?”   “终于想起我了吗?”   这一声不止回响在手机里,同时也真切地出现在耳畔。   凌度意识到了什么,拿开手机回过头,陆燕亭果然就站在身后。   跨越四个机时三千多公里突然活生生地站在他身后。   陆燕亭的训练服没有换下来,军训早就结束,他穿着一身军绿迷彩服出现在大学城的街头,长胳膊长腿,尽管帽檐压低盖住了锋利的眉眼,只露出紧抿的唇线,依然引起周遭一阵骚动。   方才说话时听着喘气声有些重,凌度推测他是跑过来的。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凌度拇指挂断电话,从座位上站起来。   陆燕亭深吸口气,抬手蹭掉滑到下巴的汗滴,直勾勾地盯着他:“随便找人问了下附近的烧烤店,碰碰运气,看来碰对了。”   “卧槽!”三号从震撼里回过神来,“兵哥哥!”   陆燕亭先是从头到尾把他扫视一遍,确认无误才用眼神问他刚刚说话的人:“谁?”   凌度明白陆燕亭盯他的意思,可惜他也只能记起人家是三号床位,在蹦出“三号”之前改了口:“室友。”   三号左看看突然停在他们桌前的兵哥哥,右瞅瞅跟人高马大兵哥哥眼神顺畅交流的凌度,福至心灵:“卧槽!凌度你男朋友吗?”   凌度坦然承认:“是,男朋友,陆燕亭。”   “不算兵。”陆燕亭扯起紧贴小臂肌肉的军绿色布料,对三号解释道:“还没毕业,不算兵,你可以当它是……校服。”   “卧槽!”二号紧跟着爆出今晚的第三声“卧槽”,“你看看这线条,这胸肌……怎么练的?”   一号紧急把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按回座位上,苍白辩驳道:“这孩子喝多了喝多了,今晚有点口无遮拦,见谅啊……那个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不不不,不喝了,一起吃几口吧?看你这造型是赶着见凌度都没来得及换吧哈哈。”   陆燕亭没回答,只抬起下巴看了凌度一眼,算作默认。   “联防的吗?”李想抓住重点问道。   陆燕亭听见李想的声音,一直还算友好的表情显露出几分戾色,但那份冷厉很快便闪过,没让旁人觉察,只被坐在凌度身边的李想精准捕捉到了。   “嗯。”陆燕亭语气淡淡,“怎么称呼?”   “李想。”李想忽略他话中暗含的敌意,笑得真诚:“既然你来了,那凌同学就不用我去送了。”   “人家不来也轮不到你!”一号堵住他又要搞事情的话头,挨个点了一圈落座的众人:“咱们正儿八经的室友都坐这呢,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也就凌度人好不搭理你。”   “真错了。”李想双手投降,“再也不敢了。”   “坐下吃点吧?”一号招呼陆燕亭,“来都来了。”   陆燕亭看向凌度,凌度离开座位:“不了,他来得急,还有很多要收拾的,你们接着吃吧,我们就先走了。”   二号遗憾追问:“那能加个联系方式吗兄弟?我想知道,那个,你的肌肉……”   陆燕亭把二维码递过去,一号没拦住,让二号掏出手机愉快地扫了码:“谢谢兄弟!你跟我们花儿一定长长久久!”   “花儿?”   二号忙着加联系方式,一号没想到这都被抖了出来,生无可恋帮他解释:“就是……室花,寝室最帅的,我们背着凌度偷偷这么叫他,抱歉啊没跟你说过。”   凌度摇头:“没事,我不介意。”   他早就知道,只是个称呼,无关紧要。   告别醉的醉混的混一群人,陆燕亭跟在他身后,回到学校门口。   “你的行李?”凌度眼尖指向大大咧咧靠在路边的行李箱。   “嗯。”   “就这么随便放着?丢了怎么办?”   “你没丢就行。”陆燕亭闷着声音。   “怎么过来的?”   “出租车,直接从机场打过来。”   说着学校门口停放出粗车的地方就行驶来一辆空载的车,凌度伸手拦下,推上陆燕亭的行李走到后备箱。   等司机弹开后背箱,凌度拎起看起来巨大实则没装几件衣服的行李箱放进去,盖好后备箱。   行云流水处理好行李后,凌度打开出租车后座,让陆燕亭坐进去。   陆燕亭一言不发坐到靠近车门的位置。   凌度没有立即关上车门,陆燕亭抬起点帽檐,发现凌度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两相沉默僵持片刻,陆燕亭终究妥协地挪到后座另一侧靠窗,凌度如愿坐到他旁边,关闭车门,跟司机报了自己小区的地址。   司机发动车辆,窗外景色变换,陆燕亭缓缓别开脸看向外面斑斓的灯光。   凌度注视着陆燕亭侧脸的线条。   若用“生气”来界定陆燕亭如今的情绪,不太贴切,因为他有问必答。   若说一切正常也不妥当,因为他不问就不答。   凌度想到一个新鲜的词汇,司机在专心致志开车,看起来没有要跟后座乘客唠嗑的意思,凌度上半身没动,仅手指慢吞吞移到故意不看他的人手边,碰了下后用气声问:“你在闹别扭吗?”   陆燕亭手背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温度,没等他条件反射躲开,那人就快速攥住了他两根手指,继续小声说:“对不起。”   凌度的视角里,陆燕亭脖颈的喉结细微抖了下。   司机似乎是嫌车厢里太安静,开了没多远就打开车载音乐播放器,随机选首炸场子的快节奏歌曲,发动机和音乐的噪音掩盖了一些微弱的动静,将驾驶座与后座隔离出两片天地,一片放着听不清歌词的曲调,一片渐渐弥漫异样的气氛。   有了音乐,凌度动作更为猖狂,指尖从手掌的缝隙挤进去,和他五指交扣:“回去跟你解释,好吗?”   陆燕亭掌心向上放平任由他作乱,眼神继续望着窗外:“凌同学平时也这么没边界感吗?”   “我的男朋友。”凌度抓起他的手放到唇边小心吻了下,“要什么边界感。” 第40章 你的解释呢?(四百收加更)   陆燕亭还是没转头,五指却突然用力,攥得他指骨有些生疼。   车内的音乐随着节拍跳动,凌度没再逗他,将两人握紧的手放到不显眼的位置,顺便想起去看一眼司机的内后视镜。   司机波澜不惊地跟他交换眼神。   凌度空出的右手食指放到唇边,无声给他比一个“嘘”。   见过大风大浪的司机单手把内后视镜的镜面翻上去,示意他们随意,他什么都没看见,但之后的路程车速几乎起飞。   本来半个小时的车程司机只用了二十分钟不到就熄火让他们去拿行李。   陆燕亭挺直身板坐得端正,没有下车的意思,凌度扫司机贴在椅背的二维码付款,手机自动播报的到账声音入耳,陆燕亭终于转了头,略带迟疑地打量他。   十指紧扣,凌度轻松就把陆燕亭从车上拽了下来:“下车。”   直到拿完行李,凌度站在门口打开熟悉的房门,陆燕亭依然一副走神的模样。   “进去啊。”凌度好笑地推他一把。   陆燕亭一令一动踩到地毯上,凌度在身后将行李箱拖进玄关,房门关闭发出清脆的响声,室外的光线被隔绝,视野陷入黑暗。   陆燕亭心有所感,稍微低下头。   凌度微凉的唇瓣撞到下巴,下一秒找准位置,接触到干燥的嘴角。   他没有着急下一步动作,反而虚虚悬在唇上一厘,若即若离地触碰,少顷,含糊道:“你嘴巴好干。”   话音落下,凌度探出舌尖,细细舔过陆燕亭唇上的每一寸柔软,最后轻轻反复碰他紧抿的唇缝,让他张嘴。   这次没等凌度再开口发出指令,陆燕亭抓紧彼此相扣自然垂下的手,另只手也摸索去和他的右手十指扣紧,同时按上墙面。   陆燕亭平时总是很容易害羞,亲近多次依然会面红耳赤,但被他多次挑衅后又会暴露出一个alpha的本能,边烫到烧起来,边贴着他压着他强势地亲吻。   脸上表情和唇齿间的动作向来不匹配。   此时亦然,他喜欢紧紧贴着自己,或压着门或靠着墙,前胸零距离接触,温度相互感染,炽热的情绪也在津液的交换里攀上顶峰。   凌度熟知陆燕亭的亲吻,招架得游刃有余。   就是陆燕亭带了一路的帽子有些碍事,帽檐数次磕到他的额头。   凌度第三回 被磕到时终于踮脚顶了一下,摇摇欲坠的帽子向后掀翻过去,滑落到地上,一直被遮盖的头顶得以呈现在眼前。   室内光线太过昏暗,凌度疑心自己看错了,挣扎着抽出一只手,摸到陆燕亭的头皮,触感真实而扎手。   凌度哽了哽,把陆燕亭作乱的舌尖顶出去,喉中溢出一声:“等、等等。”   陆燕亭用力咬了下唇后缓缓移开脸。   凌度顾不上计较陆燕亭的小动作,手掌拍开玄关墙壁的大灯,刺眼的灯光下,支棱起来的发丝甚为壮观。   “你……”凌度深吸口气,“你头发呢?”   陆燕亭还没缓过方才的亲热,眼神灼灼地盯着他:“剃了。”   凌度双手抱住陆燕亭的头人工让他冷静一下,指腹蹭了下手边只剩发根的头皮,感觉自己头皮也跟着一麻。   “什么时候剃的?”   “上次见过你,回去就剃了。”陆燕亭说。   凌度大脑还在运作,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你不是请假的?”   “请假了。”陆燕亭说,“但第二天迟到了。”   见他震撼的表情,陆燕亭解释:“飞机延误了三个小时,没赶上第二天的早训,辅导员很生气,就罚我把头发剃了。”   “现在已经长出一截了……”陆燕亭觑着凌度的态度不太自信问,“很难看吗?”   “不难看。”凌度飞快接口,“只是有点……意外。”   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陆燕亭留寸头的模样,所以乍一眼很是意外。   但也只是意外,陆燕亭这张脸的硬性条件摆着,注定他就算真剃光了头发也不会难看。   更何况这寸头还有他大半的功劳。   陆燕亭安慰道:“没关系,我只是提前剃了,等课程到后期,我们班全都要剃成这样。你要不……提前适应一下?”   谢谢,有被安慰到。   陆燕亭的话提醒了他,这个发型是陆燕亭的大学阶段。   他完全缺席因而陌生的大学阶段。   不是上辈子的陆燕亭没留过,只是他没见过,他再次遇见陆燕亭时,他的头发早已长回了正常的长度,褪去了所有的青涩和害羞,在联盟军方占据要职,强大而无所畏惧。   他不再会因为自己一个眼神和动作就失态,将不知多少情绪都完好地藏匿在了深沉无波的眸下,经年的朝夕相处中未曾泄露分毫,只有陆燕亭亲吻他时下意识的小动作,才会让他将这个鲜活明朗的大学生与多年后成熟的陆大校联系起来。   凌度心脏仿佛被针刺了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脸上表情一时没稳住,嘴角骤然撇下去。   陆燕亭以为他被新发型打击至此,有点惶恐地自己上手摸了摸:“真有那么难看吗?”   “都说了不难看。”凌度意识到情绪失控,很快调整过来,强迫嘴角扬到合适的弧度,认真注视着他:“信我。”   “那你这次回来……”   陆燕亭说:“这次回来是学校提前放假,不用担心,没有惩罚,毕竟是国庆。”   凌度松口气,陆燕亭见无事发生,就借机伸手扒拉凌度捧他头的手,一手抓一个手腕,郑重其事地让他重新贴近。   白炽灯的灯光从头顶打下,落在微垂的睫毛上,凌度眼型狭长,眼尾翘起,在先前的亲吻里红了眼眶。   陆燕亭低头碰了碰他眉心偏右的小痣,终于领悟到凌度的意思,贴着他的眉心小声问:“我还……回去吗?”   凌度附耳过去:“去洗澡。”   ……   陆燕亭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时,凌度还靠在玄关的墙壁。   “怎么不去坐着?”   凌度没有回答,盯着陆燕亭晒成麦色的皮肤,眼神顺着人鱼线滑进下半身穿好的裤腰里,上下审视几番,认可了四号的观点,点评道:“肌肉确实不错。”   陆燕亭快速套好拿在手里干净的白T恤,别开视线:“好、好像不行,没有……准备。”   凌度不置可否,门铃突然响起。   陆燕亭眼睁睁看着凌度面不改色从外卖员的手里接过一个塑料袋,确认收货关好门,提着一袋东西转过身,一字一顿:“准备。”   不管陆燕亭直愣的表情,凌度提溜着塑料袋走过来交到陆燕亭手里:“你研究一下。”   凌度说完就径直进了浴室,陆燕亭提着轻巧的东西,像拎了颗炸弹。   塑料袋是透明的,陆燕亭视力好,在门口时根据形状就能判断出里面装的是什么……避/孕套和润/滑液。   研究什么?研究……用法吗?   浴室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物品破碎的声音时,陆燕亭刚一脸凝重地读完瓶装润/滑液的使用说明。   紧接着传来的是凌度一声闷哼。   凌度今晚喝酒了。   虽然不多,但接吻时有酒精的味道,陆燕亭顾不上其他,脑子一热冲进了浴室:“你……”   凌度胳膊撑着瓷砖,听见门被推开抬头稍带惊讶地看向他。   浴室内雾气氤氲,凌度浑身赤裸,手扶着浴室墙壁也想到门边来查看情况,洗手池旁的玻璃炸开了花,倒映出自己和凌度四分五裂的脸。   所幸没有碎片炸出来。   陆燕亭连忙闭上眼:“你、你伤到了吗?”   “没有,只是滑了一下。”凌度瞥见他抓紧塑料袋和瓶子的手,轻笑道,“刚刚冲完洗发水,地有点滑。”   “那我先……”   “一起吗?”凌度问。   “都要脱了还穿这么多?”凌度语气没什么紧张感,还有闲工夫调笑。   陆燕亭把穿上没几分钟的T恤脱掉,偏头亲上凌度的唇。   …………………   “你的解释呢?”陆燕亭弯腰凑到他耳边,小声问:“男朋友?” 第41章 你不会阻止我的,对吧?   自然是忘了。   凌度没想到这个时候陆燕亭会停下动作来问这种事情,生理眼泪一下又蓄满了眼眶,摇摇欲坠。   陆燕亭舔去凌度方才溢出的泪痕,复而珍重地吻了吻,眼里含了点餍足,手上却不客气在他小腹轻轻游走,力度很轻,但滑过之处激起一片战栗。   很有耐心在等他的回答。   凌度用力眨眨眼,等遮挡视线的水雾都流下去,才稳了稳呼吸,说:“我怀疑,李想和我父母的死有干系。”   他的声音带着未散的情欲,声线沙哑,尾音却颤抖起来。   陆燕亭猛地直起腰。   凌度急促吸了口气,极力稳住的声音变了调。   “对、对不起。”陆燕亭有点慌张地松开手指,解除凌度手腕的束缚,回归到零距离。   凌度双手轻微抬起,陆燕亭领会到意思,把他从床上抱到怀里。   胸膛亲密相贴,凌度下巴垫住陆燕亭结实的肩膀,手指顺着自己抓破的痕迹轻抚他的后背,低声道:“不用道歉,”   “对我父母的死,你了解多少?”   陆燕亭摇头:“不算了解,大概就是新闻上公布的那些。”   “细节我自己可能也记不清了。”凌度扭头吻了下他的脖子,呼吸落在颈侧皮肤上:“他们被射杀的时候,正在跟我通话。”   “我和爸的铃声都是度秋……就是我妈设置的,跟她的一样,全家同款,这么多年我没换过,但是不太想再听到……”   陆燕亭回想到唯一一次无意听见凌度手机铃声的那次,即使很快就调整好,依然让其隐藏极深的真实情绪初现端倪。   没有说话,陆燕亭默默搂紧他。   “已经过去很久了。”凌度感受到他的反应竟然笑了出来,“我没事。”   “但是——”凌度语气平静,“对于他们的死亡,我一定会找出一个真相。”   “因为一些契机,我注意到了李想。”   凌度本以为李想是像组织其他人一样心甘情愿为KL新型抑制剂做出贡献,尊重omega的人。   但越是相处越会发现,李想与这些组织需要的精神差之千里。   用“玩笑”并不能掩饰一个人骨子里的品质,他总是在尝试打探自己的底线,发现还能忍受便更进一步,打着朋友的旗号做出越界的事情。   借头晕假装喝醉一试便知,李想的道德标准比他料想的要低得多。   这样的人,智商再高,为了组织的安全,也会从一开始就隔绝在外。   但他之后确实进入了组织,发表过一些文章。   华大分区人员的选择全权仰仗于章河山的眼力。   那么如果不是章河山看走眼了,就只有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李想脱胎换骨了,或者说,表面上脱胎换骨了。   提前泄露他上辈子新闻发布会内容的组织成员还没有找到。   每一个他能叫出的代号,都为KL新型抑制剂的成功研制到量产化贡献了不可磨灭的一笔。   只有李想,只有鲸鱼。   他进入组织没多久就“身死”,发表的文章也是无关紧要的小点。   死亡本身打造了一个绝妙的位置,一个不需要做出努力同时又能接触到计划最新研究进展的位置。   章河山按捺他六年也要让他放弃追查真相,正因为只要他不主动暴露,组织可以最大程度保障他的安全。   联盟每所大学每间实验室每一年每一天都进行着难以估计的实验,旁人无从得知他们是否利用某些常用器材进行过秘密的研究,就算所有材料的出入都登记在册,他们每个成员进行的实验也都只是计划里很小的一部分,单独看都是最寻常不过的探索实验。   甚至很多实验都是无用功,得到的结果毫无意义,再失败些连结果都不会有。   错综复杂进行的实验交织在一起为组织真正的目的打造了最好的防护网。   特别是他所在信息素领域的实验,为了防止信息素泄露影响他人,每一间标准的实验室都必须有严格的隔离和进化装置,无关人士未经允许不得擅入。   这也是组织计划得以暗中进行多年的后盾。   他亦是真正加入组织后才知道,组织双盲的交流方式,碎片以至于进展龟速的实验,都是为了成员的生命安危考虑。   暴露的风险存在,但被尽可能地降低,外界的威胁也从未停止,“他们”如影随形,但所有人都尽了最大努力保护隐藏自己。   只有活着才有可能。   这也是章河山要让他明白的。   他不清楚组织总共有多少人,可万众一心之下,他知道的死于“他们”的例外只有三个:凌文衫、度秋和李想。   加上他也不过四人。   凌文衫和度秋同时暴露的原因正是他一直追求的真相。   他提前暴露的原因是因为“内鬼”。   如果那个“内鬼”,真的是“鬼”呢?   ——那么他和李想的死亡,都有了解释。   这只是他的一个猜测,也许是异想天开,但他终于找到了目前可以追查的方向,也一定会抓住李想不放。   就算李想后期真的回炉重造了,那找到杀死李想的人,同样是一个突破点。   凌度没有向陆燕亭解释更多,因为那涉及到“重生”这种非现实主义的东西,只说:“我不确定我的猜想是否正确,但我不会放弃。”   再过平静的语气也无法掩盖这一刻凌度声音中的笃定。   “会很危险吗?”陆燕亭问。   凌度知道陆燕亭对此早有答案,没有回答,手掌按到他胸前,用力推下去。   陆燕亭顺从地躺倒。   “你不会阻止我的,对吧?”   陆燕亭抓住凌度抚摸他胸前肌肉的指节,另只手去擦凌度泛红的眼皮:“保护好自己。”   不知在联防里都学了些什么,短短一个月,陆燕亭的指腹已经浮起一层薄茧,方才探索他时糟了老大的罪。   第一次开荤都没轻没重,凌度理解,歪着头清浅眨两下眼,睫毛忽闪扑到陆燕亭指尖:“我尽力。”   陆燕亭还想再强调几句,凌度已经用接下来的动作把整个话题搪塞了过去。   算了,陆燕亭躺平。   还有他。   ……   “接电话。”凌度一巴掌拍陆燕亭脸上。   陆燕亭翻遍了屋子才在角落里找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出去的手机,看清来电人后随意地接通:“说。”   “surprise!”裴挺兴高采烈的声音传来,“猜猜小爷在哪里?”   “南极?”   裴挺才不管陆燕亭乱扯,声音依旧雀跃:“哈哈你打开窗户看看!”   陆燕亭盯着凌度房间的窗帘,陷入沉思。   窗帘遮光能力不错,滤除了大部分光线,最后照在凌度雪白一截大腿上的只有寥寥,不影响睡眠。   陆燕亭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你在我家楼下?”   “被你猜到了哈哈!”裴挺笑声爽朗,“你可不知道,苦死我了那个封闭训练,爱豆真不是好当的,天天起得比高中时候还要早,睡得比狗晚,小爷啥都不会,从头学习,就我这个韧带,现在还疼得要死要活——诶你今天怎么那么慢?一个月没见了不想我吗?我!你的好兄弟!大老远国庆休息三天!第一时间就来看你诶!”   “……”陆燕亭斟酌道,“你先回家,晚点我去找你玩。”   “?”裴挺察觉到不对劲,“你不在家?你们学校这么离谱吗国庆都不给人放假?我要去教育局投诉啊这!”   “不是,我放假了。”陆燕亭说。   你先别急着冤枉人家学校。   “那你……”裴挺诡异地沉默下来,因为电话那边出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凌度终于被裴挺喋喋不休的大嗓门吵清醒了,有点迷瞪地捂着腰从床上坐起来,望向捧着电话的陆燕亭:“裴挺?”   陆燕亭:“……”   裴挺:“……”   裴挺:“???!!!”   裴挺惊悚地盯住自己手机屏幕,反复确认打得就是陆燕亭的电话,并没有半路戳到别人的号码。   “那你现在在哪?”裴挺不死心地问出口。   陆燕亭无奈道:“凌度家。”   “……”裴挺脑壳和韧带一起隐隐作痛,“早上九点,学神家?”   “嗯……”   吧嗒。   陆燕亭扫一眼屏幕,裴挺已经挂断了电话。   “找你出去玩?”凌度困倦地问。   陆燕亭收起手机走到床边,替他揉了两下一直按着的腰窝:“对,才九点,你再睡会吧。”   凌度点点头,接着躺回去。   这一场回笼觉睡到了十二点。   凌度再次睁眼时,陆燕亭已经穿戴整齐,盯着床头巨大的宠物熊发呆。   “上次去游乐园赢的。”凌度说。   注意到他醒来,陆燕亭笑了:“没想到你一直放床边。”   “昨晚没看到吗?”   “昨晚有更吸睛的东西。”陆燕亭说,耳廓肉眼可见烧起来。   凌度轻笑一声,收拾散架的骨头自床上爬下来,从衣柜翻出件白衬衫,在陆燕亭目不转睛的凝睇中扣好纽扣,挡住暧昧不堪的痕迹。   走进浴室,凌度少见发出“喔”的一声。   “怎么了?”陆燕亭跟进浴室,视线和凌度一起放到四分五裂的浴室镜面上。   “竟然没碎片掉下来。”凌度说。   “得换了。”陆燕亭让他站远一点洗漱,自己去一边打电话:“我找师傅。” 第42章 合法   凌度洗漱好走出浴室,陆燕亭还在打电话,听着是正跟餐厅报菜名:“鲍鱼蒸蛋,对,再来个番茄排骨汤吧。够了,好的,谢谢。”   凌度走到沙发旁边,捞过抱枕垫屁股底下,等着陆燕亭打完电话,说:“可是我想吃你做的饭。”   陆燕亭愣住了:“可是我不会做饭。”   “?”凌度跟着愣住了。   上辈子他们家里是没有固定保姆的,只会找些钟点工隔段时间整体打扫一遍,陆燕亭不在家他就在学校食堂凑合吃了,陆燕亭在家会自己下厨,他就回家蹭一顿好的。   陆燕亭岂止会做饭,手艺甚至比很多餐厅大厨都好。   竟是后来学的吗?   “一点都不会?”凌度不死心地问。   “一点都不会……”陆燕亭想了想,补充道:“方便面会下,你吃吗?”   “不吃。”凌度捞过沙发上另外一个抱枕抱怀里,撇撇嘴。   “……”陆燕亭差点被可爱死,但这话不能说出口,说出口就是真的死。   凌度一直以来信息素都没有味道,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莫挨老子的气质,他并非不喜欢笑,相反,他经常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礼貌地跟你道谢。   但你心中清楚地明白,那笑意从未自心底发出,只是一个锻炼多年得出的“社交礼仪”。   可如今不一样。   凌度甚至都没有在笑,陆燕亭却感到踏实。   他浑身上下带着你的薄荷味,衬衫底下藏着你昨晚留下的痕迹,颈后腺体留着你情到浓时的咬痕。   面含不满地跟你抱怨没吃到想吃的东西。   凌度坐得好好的,不远处的陆燕亭突然飞快走近几步,手机扔到沙发上,搂住他接了个长长的吻。   唇齿间分不清是方才牙膏的薄荷味还是陆燕亭的信息素味。   离开时陆燕亭先行堵住凌度的话头:“我学。”   凌度张张嘴,又闭上。   “但其实,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很久了。”陆燕亭抹去他唇角的水痕。   凌度说:“问。”   “你为什么……”陆燕亭眼眸渐深,“这么了解我?”   “这样说可能有点奇怪。”陆燕亭轻声道,“但你好像真的很了解我,更准确点说……未来的我。”   “甚至连……”陆燕亭咽下了后面一句。   甚至连床上。   凌度熟知他每一次的起势是想换什么姿势,总能先一步不费力气地摆好,免去多余的步骤。   就像是已经和他做过千万次那样熟练。   自从凌度撩着头发动作利落地让他帮忙咬的那天,他不曾再相信过凌度口中的拒绝。   无论他说“不要喜欢我”,抑或是其他察觉到危险撤离的眼神,凌度自己从不知道,他的喜欢,也暴露得彻彻底底。   凌度咬住陆燕亭停留在他唇边的拇指,含糊道:“大概是因为……我未卜先知?”   “真准。”陆燕亭拽了下,没拽开。   “燕亭。”凌度逗完松开牙齿认真道,“你是我命中注定会合法的丈夫。”   合什么法?   陆燕亭记得自己趁凌度喝醉时问过这个问题,凌度没有回答。   现在那个答案却猝不及防呼之欲出。   婚姻法。   ……   在白日宣淫真正付诸实践前门铃恰到好处地响了。   陆燕亭压住眼底喧嚣的情绪,紧急收拾好衣服去拿点好的午餐,可能要改名叫下午餐。   虽然没有陆燕亭的手艺好,但也是他精心挑选了的餐厅,凌度吃得还算满意。   吃完饭,陆燕亭去给裴挺回电话。   “哪位啊?”裴挺喊,“什么陆燕亭?我不认识。”   “你在哪里?”陆燕亭少有的好脾气哄他。   “我搁南极呢,没事勿扰啊,有事也别找我。”裴挺说。   陆燕亭道:“我叫贺宜年一起。”   “哎呀,这不是我的亲亲兄弟老陆吗?忙完啦?累不累?”   “去哪里,几点。”   “电影院!三点咋样?看完正好去吃个饭,哦对,其实你不来也是可以的,学神是不是那个,不太方便?你在家陪着他就行,我不介意的~”裴挺大方道。   陆燕亭果断挂了电话。   刚从通讯录底部千辛万苦翻出贺宜年的联系方式,凌度叫住他:“我来吧。”   陆燕亭迟疑道:“你们关系不尴尬吗?”   “有你们关系尴尬吗?我亲爱的同父异母弟弟的未婚夫?”   “没订过婚。”陆燕亭知道凌度不介意,只是单纯逗他,还是无奈解释道:“我的身份ID上周已经正式挂在了军务系统里面,虽然还没有职位,但没人可以左右我的婚姻了,陆准也不行。”   “男朋友,我是清白的。”   “我知道。”凌度笑道,“但是我来吧。”   他跟贺宜年的关系其实也算不上多好。   但总归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上次的消息记录是贺宜年问他一道数学题,他附图一张写明了答题过程,贺宜年给他发卖萌表情说“谢谢哥哥”。   除了题目,贺宜年没再像上辈子一样给他发各种各样的见面邀请和联络感情之类的寒暄句子。   交流单调而客套。   “谢谢哥哥”的表情包都没换过。   “下午三点有空吗?”凌度开门见山。   “什么事?”   “看电影。”   “哥哥。”贺宜年发来语音通话,“你没事儿吧?”   “挺闲的。”凌度说。   “你是闲,我还有八套数学卷子六套英语卷子理化生政史地各一套卷子外加十首古诗词的抄写,怎么,哥哥你帮我写吗?”   “卷子要自己写。”凌度不留情面,“但是今后每周我可以帮你补习一天,这个国庆剩下的时间我也可以辅导你。”   陆燕亭惊恐脸作口型,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一起来。”凌度跟着作口型。   “……”贺宜年冷静思考一秒,“成交,免费的华大高材生不用白不用,地址给我。”   “哥哥,假期愉快哦~”贺宜年语调轻快地挂掉电话。   “我现在去刀了裴挺还来得及收回刚才说的话吗?”陆燕亭认真问。   凌度说:“来不及。”   “为什么?”陆燕亭皱眉。   凌度闭眼,鼻尖拂过一阵带着血气的松木香,随后睁开眼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多做一点。”   趁结果还能改变之前,多做一点是一点。   至少现在不会一起歪了……吧?   贺宜年远远看到一个眼熟的背影。   身形高大,头发丝不知喷了什么东西,根根分明地翘立着,像只招展的海胆,靠在影院门前共享单车上凹造型。   贺宜年转身拨打凌度的号码:“哥哥,你骗我?”   “下午三点,看电影,哪个字骗了?”   “……”贺宜年没想到凌度能干出来这种事,深呼吸两回体面地挂断了电话。   裴挺此时也注意到了他,偏头给出精心设计的角度,自信满满地跟他挥了挥手:“嗨,好巧啊。”   傻B。   一个聪明的傻B。   贺宜年内心补充完整,冷笑道:“你来干什么?”   “看电影啊。”裴挺姿势凹僵了,状似自然地直起四肢,从后口袋摸出两张皱在一起的电影票:“来呗。”   贺宜年盯着裴挺唇角不尴不尬的笑意,莫名讽刺:“看什么电影,看我热闹呗,我比电影精彩。”   “装可爱,装可怜,处处算计结果别人全都心知肚明,就我一个乐呵呵地以为人家被我耍得团团转,联姻的还跟哥哥跑了,不比电影精彩多了?”   “我不是……”裴挺愣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想是什么意思?”   “我听别人说,喜欢谁要跟人家真心诚意交代,那我不就真心交代了吗。”裴挺急道,“我以为你也会喜欢坦诚一点的……”   “我如果不呢?”   裴挺眼睛滴溜溜转调动着微不足道的脑细胞:“那我改?嘶……不行啊,我也不能跟你撒谎啊,那谈什么对象,可、可是……”   贺宜年忍无可忍骂出口:“裴挺,你傻B吧?谁要跟你谈对象啊?”   裴挺被劈头盖脸一句骂得有点懵,条件反射想怼回去又猛然想起对面是心上人,这样一寻思,好像还挺爽的……   毕竟贺宜年一直温声细语地跟他讲话,很少有爆发大声骂人的时候。   “嗯……”裴挺红着脸道。   “……”贺宜年气笑了,咬牙啐道:“什么毛病。”   “爱你的毛病。”裴挺原地支棱起胳膊手指戳头顶给他比了个大大的心。   电影院门前人来人往,这大开大合的动作很快吸引了几个人围观,不明所以的过路人经过跟着气氛喊两句:“答应他!答应他!”   裴挺嬉笑着给刚刚喊得最欢的大哥鞠了一躬:“谢谢,谢谢。”   贺宜年一身恶寒,走快两步把这没羞没躁的玩意拽进电影院:“看电影!看电影!”   靠,一打岔,酝酿好的情绪一时间不知道跑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刚刚想说什么也完全忘了。   裴挺受宠若惊:“好好好,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我们小年最好了~”   “能不能闭嘴?”   裴挺眼神暗示他放手机的位置:“能不能把我,那个,从黑名单里面解救出来?”   “不能。”   裴挺不干了:“那我也不能。”   贺宜年横他一眼。   “能能能!”裴挺委屈抿上嘴,从左到右做了个拉拉链的姿势,表示自己已经闭严实了,您还满意不? 第43章 雨露均沾   “说实话。”章河山请他坐下,“你真的很让我意外。”   “我知道你有天赋,生科竞赛一等奖降分录取,当然我看了你的总分,就算不降也完全没问题。”   “但这实在……”见多识广的章教授第一次不知如何形容一个学生,“超出我预料的有天赋了。”   凌度说:“您过奖了。”   如果在实验室忙活了将近十来年也换不回这辈子章河山一句“有天赋”的话,他上辈子确实白过了。   但是对于自己本身而言,他不认为有多少“天赋”可说。   他只是比常人聪明一点,更懂得如何去学习一些晦涩难懂的知识,更知道如何拿到高分。   在实验上,他也只是拥有比常人更多的猜想与灵感,更敏锐与细心,容易找到突破点,做出成果。   但他付出过的努力值得他所拥有的那些赞誉。   他问心无愧。   “我这里有一个实验。”章河山把打印出来的文件交给他,“想交给你做。”   凌度大致扫过论文的摘要和实验过程,目光放在作者上:“虽然实验过程还有点问题……但这已经是一篇结构完整的论文了吧?”   “没错。”章河山看他一眼,“但是因为过程出了问题,现在基本要推翻重来。”   “我自己重新设计实验?”   “对。”   凌度问出重点:“我当几作?”   “如果成功——”章河山道,“一作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的一作是谁?”   “我手底下的硕士,叫刘芳菲。”章河山说,“这个课题是她的,试实验也是她带着几个大四学生做的,我全程没有参与过。最近她才来找我,说过程有问题,推不下去,我想让你试试,如果推成功了我可以把另一个课题给她。”   “我拿二作吧,课题是她的。”凌度说,“有个条件。”   虽然凌度谈起了条件,章河山眼里却带了欣赏:“说。”   “关于这个实验,我确实有一点想法,或许可以接着推进。”凌度看完心中已经有数,那个硕士犯的是新人常常犯的错误,章河山其实一眼就能指出,但他没有,是真心想多试探几分。   “只是重新实验我自己一个人恐怕来不及,可能需要师哥师姐的协助。”   “这方面没问题。”章河山痛快答应,“我可以跟他们说。”   “不过——”章河山话锋一转,“能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听你的就看你小子自己的本事了,学生嘛,总归是有点子脾气的,我老头子也不好调整。”   “您谦虚了。”凌度笑道,“我尽力。”   何止谦虚,简直是在摆明告诉他全权靠你自己,章河山如果愿意,一句话的事情,底下学生就不敢有什么勾心斗角,否则该滚就得滚。   现在是故意给他加大难度,不过凌度还不在意这一点难度。   想让章河山能放心提前拉他入伙,他必须将自己的能力淋漓极致展现出来,大张旗鼓告诉他,我就是你需要的人。   “这是刘芳菲的联系方式。”章河山推给他两个名片,“哦对,第二个是弗雷德,就是上次给你面试那小伙,回来死乞白赖要我给他介绍,我怕他撬我墙角没同意,不过现在看来这墙角应该是撬不走了,你感兴趣就跟他聊聊吧。”   “谢谢您。”   凌度两个一起申请了好友,最先同意的是外国友人弗雷德:“hello?youare?”   “凌度。”   弗雷德还记得他的名字,对话框里一时承不住对面的激动“Ohhhhhhhhh!是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A国交流学习?风景!优美!教学质量!perfect!”   “谢谢,不了。”   “哭哭。”弗雷德难过道,“来玩也行啊?”   “有机会一定。”   “说好了!”   隔壁国大概不太懂他们联盟的“有机会”和“下次一定”。   翻译器翻不出其中的百转千回。   随意寒暄了几句后,刘芳菲也同意了他的申请:“凌度?”   “是我。”凌度说,“师姐好。”   章河山带的学生不论年级会专门给他们拉一个大群,群里有备注,刘芳菲对他有印象不稀奇。   “我就说这个宠物熊头像我很眼熟嘛,去群里一翻果然认识,找我有事吗?”刘芳菲语气很友好。   凌度说:“章教授让我联系你。”   刘芳菲先是发送了个问号,感觉不太礼貌立马撤回说:“联系我是因为……?”   “关于《信息素隔离与果蝇催产素的有关性猜想》这篇论文。”   “章教授说的是你???”刘芳菲隔了很久才回下一句,“见面聊吧,正好我要去食堂吃饭,方便吗?”   “方便。”   “我不太明白。”刘芳菲带了个眼镜,个子一米七上下,妆容精致,看起来很干练,打完饭坐在他对面,皱眉打量他:“我把论文给章教授修改,他说晚点给我个人带我重新做一遍实验,我以为会是博士的哪位师哥师姐……你的意思是,章教授让你带我们做实验?”   “是的。”凌度还不饿,端坐在座椅上任刘芳菲打量。   “恕我冒昧,但是我记得——”刘芳菲放下筷子,“你是56级的新生吧?”   “是的。”   “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这个资格和经验,完成我们几个准毕业生和硕士都没推进成功的实验呢?我语气可能不太好,但这确实是我的疑问。”   “资格和经验可能谈不上。”凌度并没有因为质问变换过脸色,依然坐得稳当:“但我有这个能力。”   “抱歉,这听起来有点……好笑。”   刘芳菲没有笑,凌度却笑了:“正式实验的部分结果和试实验出现了偏差?师姐有没有想过‘量’的问题?”   “试实验的用量为了节省倍缩了,但清宁素和磺胺汾的性质在微升级别会出现跃迁式的质变。”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两个试剂,测量时间也有问题,信息素在离体的三天内便会迅速衰弱,活性大不如前,这个应该是常识,但你们好像并没有在意,很多时候依然拖到活性衰弱后才测量,我记得有一个数据是一周后才得出的,误差太大了。”   “负责那个数据的师弟那一周忙着考试,忙忘了,我也狠狠批评了他。”刘芳菲附和完才一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默默消化了自己原来是个小废物的事实,痛快道:“我拉你进群。”   “对了。”刘芳菲警惕地盯着他,“你要拿几作?”   “二作。”   刘芳菲先是松了口气,后又飞快提了上去:“原来的两个二作已经定了,你拿的话,另一个怎么办?”   “我可以一个人拿二作,他们打包去三作。”   你是懂雨露均沾的。   自己的一作地位不变,刘芳菲不是很在意二作三作都是谁,本来二作三作就差不多,但她还是不能径直帮组员做决定,只说:“你们自己讨论一下可以吗?我不参与。”   刘芳菲拉他进了三人加他四人的小群,和群里成员说明了情况,之后的四个小时无人发声。   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有个人后知后觉问道:“所以我要去三作了?”   刘芳菲打圆场说明天去实验室,到时候再看。   另一个从未发言过的此时才回复“收到”。   凌度跟着“收到”了一下。   没人告诉他是哪个实验室。   周六早晨,凌度再看一眼群消息,刘芳菲补充了句九点集合。   仍然没人告诉他是哪一间。   章河山手里具备信息素实验标准的实验室只有三间,凌度都认识,挨个找过去,其余两间都有人,凌度去隔壁无尘更衣室换好实验服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八点五十的时候,刘芳菲姗姗来迟,看到自己找过来的凌度,一拍脑子:   “哎呀,我是不是忘记跟你说哪间实验室了,看我这记性,你去问章教授了吧?”   凌度等着刘芳菲换好实验服出来,正好九点钟,刘芳菲打开了实验室的门。   “师姐。”凌度无奈开口,“如果方便的话,钥匙可以让我复制一份吗?我比较习惯提前进实验室。”   刘芳菲透过隔离面罩看他一眼,说:“好,我结束给你。”   剩下的两个人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相继到齐,进来各各穿着隔离服,看不清表情。   “你说。”刘芳菲把话题甩给他。   剩下两个都是男生,凌度先道:“师哥好,我叫凌度。”   能进章河山实验室的都是精英里选出来的精英,大部分天生怀着一股子傲气的,个子矮一点的那个想点点头跟他打招呼,被个子高的一巴掌按在了头上,示意凌度继续。   “我有办法推进实验。”凌度开门见山,“你们目前遇到的所有问题我都能解决,章教授是让我来帮忙的,不是为难你们的,我有信心做出比你们更高的贡献,也有底气拿更高的位置。”   “口出狂言。”高个子讽道。   矮个子怔怔看向高个子:“他说得好有道理啊,我们要不听一听?二作三作差别不大,左右也就是混个名字……掐我干啥!” 第44章 你不可以(五百收加更)   “如果你们对我的说法仍然不满意。”凌度放出杀手锏,“我自己有课题,这篇的二作给我,我课题的二作给你们。”   他的课题很多,并且九成是自己独立完成,大二之后就没有过二作,他不介意让别人来署个名字。   为了争取一篇文章的二作让步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你的课题?”高个子笑出声,“我要一个大一新生的课题?你学过三羧酸循环没?知道什么叫信息素解离吗?”   凌度面不改色背完定义,对着顿时鸦雀无声的实验室说:“考我这些没有意义,我能过了章教授面试那一关,说明我的基础知识没有问题。”   “稍等。”凌度翻出手机,现场默出几个上辈子无关紧要的课题,发到小群里,然后抬头说:“你们选一下,都可以。”   矮个子当场不顾阻挠叛变了:“我要第二个!谢谢学弟,哦对,我叫杨树!”   高个子盯着手机里面几行字,脸色阴晴不定。   “师哥你呢?”凌度给高个子递台阶。   “第三个。”高个子咬牙,“杨桦。”   “那那那那第一个。”刘芳菲插嘴小声道,“能带我一个吗?”   “好,就这么定了。”凌度点点头,“这篇文章二作是我一个,同时实验尽量听我安排可以吗?”   众人模糊不清地嗯声,刘芳菲没忍住问道:“你说你自己那么多一作课题不做,来我这小课题凑什么热闹。”   那放下去的课题随便捞一个上来,都值得章河山给人家组个小组。   “我喜欢跟你们合作。”凌度眯眼笑道。   这话不算作假,是他主动要求让人来帮他,如果不这样,一作硬安章河山也会安他头上,对于别人的文章,章河山向来只看贡献,不留情分。   你没本事做好这个课题,那交给别人也是该的。   “那我分配一下接下来的任务吧。”   “这就开始了?”杨树呼道,“刺激。”   “首先,把实验台收拾一下,每次实验前后要保证物品摆放物归原位,危险药品放入专门的储存柜。”凌度指着实验台旁边的玻璃瓶,“浓盐酸用完就摆这里?”   “酒精灯不能靠台边放。”   凌度“啧”了声:“你们实验安全到底跟谁学的?”   注意到凝滞的氛围,凌度顿了两秒:“……师哥师姐们?”   谢谢,你真的很礼貌。   里里外外终于交代清楚了注意事项,分配完初阶段的任务,凌度安稳度过了两周平静的校园生活。   这天结束实验后,凌度换完常服出来,高个子的杨桦靠在走廊墙边等他。   凌度很少能看到他不穿实验服的样子,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看过来时半死不活的眼神。   凌度想直接经过,杨桦叫住他:“凌度。”   凌度只好停下等他说话。   “抱歉。”杨桦手指伸进外套口袋,“刚开始一直针对你,你确实很厉害。”   “没关系。”凌度并没有放在心上。   杨桦从左右口袋分别掏出一样东西,凑到嘴边,边点燃边说:“谢谢你不计较。”   “?”凌度刚走到杨桦旁边,杨桦的动作行云流水,以至于他一时没意识到那人要干什么,等反应过来时打火机的光亮已经闪烁,杨桦嘴边升起一缕轻烟。   杨桦惆怅地吸了口,叹道:“我果然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他个子是真的高,往墙上一靠,点亮的烟头正好对准墙边的装置。   杨桦还想再发表一些言论,低下头有点困惑地对上凌度裂开的表情。   下一秒,墙边的烟雾报警器发出翁鸣,水流劈头盖脸从侧面和头顶喷下。   杨桦靠得近,首当其冲,刚吸一口的烟顷刻被浇灭,自己呛进一鼻子水,当场咳得昏天黑地。   凌度站下面一点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依然猝不及防被兜头一汪水柱浇了个透彻。   实验室的烟雾报警器报警功能倒是次要的,主要是为了防止火灾大规模扩散,灭火功能相当强悍。   如今作为被灭的那团火,凌度有幸亲身体验了一把华大实验室的智能设备。   烟头熄灭,报警器很快感应不到烟雾,偃旗息鼓停止无差别攻击。   凌度闭眼抹了一把湿透的头发,发丝间蓄的水仍然一滴一滴自两颊流下,摔落到地面,砸出水花飞溅。   “谁让你……”凌度凉凉道,“在实验室的走廊吸烟的?”   “对、对不起。”杨桦和他一样懵,“我忘了。”   “你是章教授带的吗?”   “其实不是。”杨桦不好意思道,“面试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章教授没让我进门就直接把我淘汰了,我虽然跟芳菲姐混,但章教授不管我的……”   杨桦突然想起,面试的那一天,他也是如此的急躁又焦虑,于是娴熟地掏出了烟盒……还没来得及点燃,章河山的助手就通知他被淘汰了。   竟是如此!   果然不是,他先入为主了,章教授带不出这样的玩意。   凌度指着地上的水渍:“清理干净,自己去找管理员交代罪行。”   杨桦痛苦地留下打扫,凌度一个人走出生化楼。   快入冬的季节顶着潮湿的衣物走在空旷的校园里,风一吹,当真是凉快。   先回寝室换了一身干衣服,凌度直接叫出租车到寝室楼下,司机载着飞快他回了家。   打开家门,陆燕亭坐在餐桌旁,正在解围裙。   “尝尝。”见他进门,陆燕亭指着一桌饭菜道:“第一次做,多多包涵。”   “下雨了?”陆燕亭走过来接他,手指摸到带着潮意的发丝。   “一点意外,没事。”凌度洗完手坐下,想去拿筷子。   陆燕亭扣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到沙发跟前,轻松转移了阵地:“先吹头发。”   “我饿了,男朋友。”凌度扭头去亲陆燕亭的唇,被他伸手挡住了,凌度只亲到了温热的掌心。   “先吹头发。”陆燕亭说。   凌度没脾气地坐直,在飘香的饭菜里任由陆燕亭操着吹风机把他从内到外吹圆润了,才问道:“能吃了吗?”   陆燕亭满意地放下吹风机:“吃吧。”   说是第一次做饭,陆燕亭绝对谦虚了,看品相就不是第一次能做出来的样子,毕竟他第一次尝试炒菜,根本看不出菜长什么样。   现在他能认出来桌上有茄子,西红柿,甚至是鱼肉,肉都能看出肉的样子。   都是他喜欢的菜,陆燕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记下了他的喜好。   “对了。”陆燕亭趁他尝菜露出惊喜表情时说,“我下个月不能回来了,这个月开始选人进行带枪特训,要求更严格。”   凌度咬着筷子,片刻松开道:“你的病怎么办?特训,有人受伤免不了。”   “没事,我有办法。”陆燕亭说。   凌度盯住陆燕亭的表情,突然道:“手给我。”   陆燕亭把放在桌上的手收下去,笑道:“吃饭呢,别耍流氓。”   凌度起身走过去,抓起陆燕亭搁腿上的手,翻到手心,不顾他微弱的反对捋上袖子,熟悉的针眼暴露在眼前。   细小的针眼排列出特定的形状。   “陆燕亭……”凌度声音抖了一下,“你做了这么多菜,自己闻得到吗?”   “还好。”陆燕亭见瞒不过就随便他看了,但是开口岔开了话题:“过两天发现就好了,你就看不出针眼了。”   “你以后都靠打隔离针度过?”   隔离针是临床的特效药,一般是怕手术医生被病人的信息素影响,特定隔离嗅觉,但精准性不是特别高,其他感觉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这是受管制的处方药,使用不当会给嗅觉造成永久性的损伤,需要专业的医生操作。   “我跟学校报备了我的情况,学校特批医生给我打的,没事。”陆燕亭知道他的担心,轻声道。   凌度看着陆燕亭云淡风轻不当回事的模样,忽而不知如何开口。   他想说,这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你是以后都在军方当职。   你要经历很多次腥风血雨的场合。   他想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可陆燕亭上辈子早已给了他答案,甚至从未让他发现过。   陆燕亭对他了如指掌,他却并不关心陆燕亭患着信息素紊乱,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能在军方闯出一片天地。   凌度闭眼,低头轻飘吻过每一处细小结痂的伤口。   “碗……”陆燕亭小臂肌肉绷紧,霎时硌嘴起来。   “明天唰。”凌度去寻他的唇。   ……   睁眼的时候,凌度恍惚了一瞬。   不像是躺在床上,像是倒在了云端,身体却如千斤重,矛盾不堪。   几点了?   凌度探手摸手机,被屏幕上的九点惊了一下,掀开被子当即要下床。   陆燕亭注意到他的动作,捏住被角问他:“去哪?”   “实验室。”凌度说,“迟到了。”   “没迟到。”陆燕亭说,“你请假了。”   凌度拍了拍脸,思考后笃定道:“我没请假。”   “我帮你请了。”   “?”凌度下床的姿势已经摆好,被陆燕亭又硬生生塞回了被窝,昏沉沉一颗头倒回枕头上:“干什么?”   陆燕亭注视他半晌,无奈叹了口气:“你发烧了。”   昨晚凌度的身体就越来越烫,他一时不查,今早人就烧起来了。   “淋水了怎么不跟我说。”还是今早那个叫杨桦的打电话来问,他才知道。   “你打隔离跟我说了吗?”凌度躺着冷静地向他伸出手,“扶我起来,我可以过去。”   “你不可以。”陆燕亭被怼住,索性不理他,在凌度怔愣的目光里埋好他伸出被窝的胳膊:“在家好好休息。”   “……”凌度反应慢了半拍,可能不止半拍,就被完整地裹好了。   “陆燕亭。”凌度皱眉,“你现在越来越猖狂了你知不知道。”   陆燕亭手掌放他额上,测了测温度,随后道:“可能是你惯的吧。” 第45章 现在晕了吗?   可能还真是他惯的。   凌度一边不可思议一边迷迷糊糊地想。   因为陆燕亭从未提过过分的要求,从来尊重他的想法,他一直以来也尊重并尽量满足他的意愿。   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懒得拿主意,就全权交给陆燕亭做主。   比如家里的装修,晚饭的主食,采购的超市……   这个习惯良好地保持到了这一辈子,以至于他对陆燕亭的所有照顾都可以心安理得坦然接受。   唯一的不同是,上辈子的陆燕亭面对他的拒绝会犹豫,会跟他讲道理,会客观地看问题。   这辈子面对他的拒绝,未来的陆大校主打一个“我不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   认定了自己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事实上他看着陆燕亭的脸,也确实生不起来这场气。   最多不满。   于是他不满地说:“男朋友,我饿了。”   “想吃什么?”   “一栋楼下的肉馅包子。”   “我去买。”   陆燕亭痛快地出了门。   一栋听着离八栋很近,实则中间横亘了八百米长的铁栏杆,想过去基本需要绕大半个小区。   凌度听到关门的动静,果断从床上爬起来,对着新换不久的镜子洗漱完,穿好衬衣和裤子,临出门前看到挂在玄关的外套,迟疑须臾还是取下来穿上了。   他在发烧,但他的思绪正常,只是一点点头晕,并不影响他做实验,以及骗男朋友。   刘芳菲的课题到了最后收尾阶段,今天就能出结果,他必须要去实验室亲自查看才放心。   在实验面前,男朋友要先靠边站,发烧也要靠边站。   凌度手轻快地放在门把上,按下去。   没动。   凌度不死心又上下晃动几番,脑中滑过匪夷所思的真相——陆燕亭把他反锁在了家里。   联盟的科技早就发展到了指纹锁瞳孔锁人脸识别开锁等等高级阶段,只是他们家沿用了最朴实无华的钥匙配锁模式。   这个高档小区历史悠久,几乎是和附近的华大一起盖起来的,翻新了很多次,没有盖过高楼层,虽破但贵,是他爷爷买下来的,两位老人家因为自然灾害去世之后留给了凌文衫。   度秋嫁给凌文衫后,他们一家三口在这住了很久,没人提出换个锁,原来的锁也很坚强从没出过问题,就一直用到了现在。   三把钥匙,凌度给了陆燕亭一把,自己随身携带一把,开门后和墙上备用的钥匙挂一起。   现在墙上空空如也,陆燕亭带了三把钥匙出门后反锁了大门。   难怪出去得这么痛快。   怪他平日太文明,此时此刻一句脏话也想不出,只剩一串倔强的乱码闪现跳跃。   凌度原地自闭数秒,终于放弃逃狱,将方才裹得严实的外套拉链拉到底,准备收拾好犯罪现场假装他很乖,从没想干过骗男朋友这种事,免得未来什么时候陆燕亭搬出来压他。   刚把外套挂回原处,凌度边解衬衣纽扣边往卧室走,身后的门突然发出了钥匙转动的响声。   没等凌度反应过来,房门就突兀地打开,一栋楼下包子铺熟悉的肉包子香味随着陆燕亭带进的风一起飘过来。   凌度衬衣单薄,户外的风掺着凉意,从衬衫下摆渗透进赤/裸的背脊,凌度肩胛不受控制地缩了缩。   陆燕亭见况快速关好门,将包子顺手挂到立式衣架上面,挨着凌度的外套,脱了自己保暖的风衣径直披到凌度肩上,了然问道:“在干什么?”   风衣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凌度捏着风衣角不让它滑落,转身冷静道:“随便逛逛。”   衬衣纽扣刚刚解到一半,敞开的衣领下隐约可见昨晚欢愉的痕迹,陆燕亭盯着锁骨上的牙印,压着笑意问道:“正好逛到了玄关?”   你死不死啊。   凌度暗骂了句绞尽脑汁才想到的脏话,声音因为心虚提了上去:“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跑过去的。”陆燕亭额上浮着薄汗,“就当晨练了。”   是他误判了,以自己的速度估算陆燕亭回家的时间实属考虑欠缺,忽略了个人身体素质导致的交通方式的差异。   陆燕亭见他沉默,手掌不由分说又往他额头探,片刻后道:“烧还没退,你回床上躺着,我去帮你把包子热一下。”   “这点小烧,我都不晕,躺什么躺。”凌度睁眼说瞎话。   陆燕亭注视他,凌度直觉不对小退了一步,陆燕亭放在额头的掌心倏地向下捏到他的下巴,拇指用力勾住脸颊的软肉,抬起他的脸亲过来。   凌度猝不及防磕松了牙关,陆燕亭舌尖就溜进来,朝他喉咙深处舔,唇舌碰撞出暧昧的水声,不绝于耳。   直到凌度呼吸困难,声带脆弱地溢出抗拒,陆燕亭才停止作乱,轻咬一口他的下唇移开脸,凝眸碰了碰凌度不知是烧得还是憋得通红的脸:   “现在晕了吗?”   陆燕亭牌硬核物理致晕机,你值得拥有。   凌度不忿又凑上去拿捏着力道咬住陆燕亭的嘴唇,留下不深不浅的印子,方才罢休,决心不跟他计较,胳膊肘捣开陆燕亭贴过来的前胸:“热包子去。”   “那你——”   “我躺着!”   陆燕亭声音含着得逞的笑:“收到,长官。”   当真是惯得无法无天。   心如擂鼓呼吸紧促自己摊平到床上的时候,凌度郁闷地想。   但躺在床上凌度也不会闲着,趁支使陆燕亭端茶倒水的功夫,凌度实时监控实验室的情况,要求杨树每隔半小时向自己汇报试验进度。   第五次向那位学弟拍照汇报结果时,杨树竟然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一般情况下凌度只会回谢谢,这次竟然是长长的一串文字。   杨树支棱起精神,打算拜读一下上级的指示,越读越感觉不对劲。   “你好,我是凌度的男朋友,他今天身体不舒服,手机暂时离身,之后不会及时回复,但进度还是麻烦你共享过来,等他状态好了会回复你,谢谢。”   “我靠。”杨树震撼地瞅向杨桦,“我以为你骗我的呢,这位学弟竟然真能交上男朋友啊。”   “我骗你干什么!”杨桦终于出了一口早上被冤枉的仇,哼道:“早说了打电话的时候是他男朋友接的你还不信,听我说昨下午不小心给人家淋透了之后那个语气……嘶,吓人得很。”   倒也没有指责他之类的,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声调冷了三分,就连最后的“感谢告知”都给他一种带着杀意的错觉。   “手机。”凌度盯着陆燕亭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眼神暗含杀意。   陆燕亭把湿毛巾盖到他滚烫的额头上,因为某人喜欢乱折腾,现在温度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手机。”凌度强调道。   陆燕亭摸着他的脸,用天然凉意的手背给他降温:“等你温度降下去。”   凌度还想反驳,陆燕亭突然叹了口气,认真看着他:“凌度。”   他眸中的情绪翻涌,但等凌度一细看,又尽数消失了,只余深沉:“我这次回联防,过年之前是没有假期了。”   现在刚刚十二月。   凌度安静下来,又听陆燕亭接着道:“特训请不到假,我凌晨两点的飞机,所以……你好好照顾自己,尽量在我走之前退烧可以吗?”   他是一个很自我主义的人,凌度知道自己,看着什么都可以,但那是因为他不在意,不关心,他在意决定了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或动摇。   陆燕亭是这个例外。   特别是他软着语气跟你撒娇时。   凌度发现自己受不住,这样很不好,但他无法控制。   如果陆燕亭真的要求他停止去做危险的事情,凌度不知他要用多大的努力才能说出那句“不行”。   还好,他也明白,陆燕亭不会这样做。   “好……”凌度终于开口。   为了防止自己仍然心心念念远在学校的实验,凌度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只要睡着了就不惦记了。   发烧的缘故,他竟然闭眼时就失去了大部分意识。   额上的毛巾续了几次,陆燕亭出去买了药,中途叫他起来吃药,顺便给他贴好发热贴,没有换毛巾的折腾,凌度再次睁眼后,面前是一片黑暗。   陆燕亭坐在他床边,俯下/身来想吻他,突然注意到他半睁的眼眸。   没作犹豫,陆燕亭还是轻柔地碰了碰他有点干燥的嘴唇,小声说:“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烧已经退了,你明天想正常上课就去吧,我也管不到你了。”   “等等。”凌度挣扎着从床上撑起半边身子,胳膊搂住陆燕亭的脖子:“给我个标记。”   “不是昨晚才……”陆燕亭看着凌度的表情顿了顿,“好。”   犬齿小心刺进腺体,薄荷味的信息素从伤口缓缓注入,陆燕亭完成了一个简单的临时标记后松开牙,凌度就这个姿势抱紧他,静谧无光的房间回荡着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心跳。   “走吧。”凌度推开他。   “抑制贴。”陆燕亭指向自己的后颈,“别忘了。”   临时标记很容易就被看出来,omega都会贴东西挡一下,凌度说完“知道”,陆燕亭就点点头,拎着行李箱走出房间,消失在视线里。 第46章 你不准想!   上完专业课,凌度直奔实验室。   早上醒来后看了消息,杨树发来了一堆图片和彩虹屁,并报告试验成功的好消息,凌度心里已经有数,不过终归要自己看一眼才放心。   换好实验服,戴上隔离面具,凌度弯腰凝眸观察被供起来的一排透明玻璃瓶,其内液体由浑浊的黄色转向澄清,看不出一丝杂质。   完美。   “我就知道你要先来看一眼。”   刘芳菲没多久就也进了实验室,好笑地看着凌度小心翼翼的模样。   凌度点头跟她打招呼:“结果和猜想完全契合,恭喜你。”   “谢谢。”刘芳菲诚挚道,“没有你,我没法做到这么完美,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弯路。”   “论文需要我帮忙吗?”   “不了不了。”刘芳菲拒绝道,“我一个人可以,你已经帮了我太多。”   “对了,你之前给我们的课题……”刘芳菲又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开?”   “你要的是脏器畸形那一篇?”   “对。”   “等你的论文写完,很快。”   刘芳菲忙道:“没问题。不过我有一点很困惑啊,就只是困惑。”   凌度看向她,示意她直接问。   “脏器畸形其实更偏向医学方面的问题吧?你怎么能想到跟信息素强度和特殊性联系到一块的?要是成了咱靠医学专利都能赚一大笔吧?”   “钱赚不到多少。”凌度打击道,“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最多也只是得到理论上的可行性,实操几乎不可能,小白鼠和人类的信息素差别就算只有细微,对脏器畸形的病人来说也是致命的,所以这篇文章我只打算投到A+类,临床等等难题就交给他们专业的去克服吧。”   刘芳菲听着热情并没有退散:“A+也是我可望不可及的了,这篇B类文章就给我折磨成什么样了。”   “至于你说的灵感……”凌度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因为一篇新闻。”   “新闻?”   “对。”凌度问,“带电脑了吗?”   “带了。”刘芳菲从椅子的包里拿出来解锁,交给凌度,凌度熟练地登录一个网址,找到一篇新闻指着上面文章:“看看。”   刘芳菲疑惑地盯着电脑上蹦出来的警方通报——十多年前的社会新闻?   警方的通报其实没有透漏太多信息,刘芳菲看下面的评论区方才大概拼凑出了经过。   夏湾虽然是最繁华的首都,管辖地区内仍然有荒山,有天一个户外生存爱好者上了荒山,准备挑战三天两夜独自野外生存,随身携带了录像设备,全程直播。   结果指南针失灵,在荒山里迷了方向,七万八绕意外在荒山上发现个废弃基地。   此人平生最爱挑战,当场改换目的准备一探基地内部。   没靠近两步就被人发现,当场枪毙了。   如果没有直播,此人就此消失在荒山野岭,但巧的是,直播设备将发生的一切向全球实时公布了。   尽管警方及时介入,限制了视频的传播,此次事件的影响仍然是巨大的。   夏湾警局根据直播的路线很快找到了地方,攻破后发现里面是一处惨绝人寰的做人体实验的地方。   表面破败不堪,内部装备齐全,根据残留的人体组织还侦破了多起失踪案,可谓近几十年最大的案件之一。   侦破这起案件的刑警队长功劳簿中也画上了浓重的一笔。   刘芳菲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这和我们今天说的课题有什么关系吗?”这起新闻太过重大又戏剧性,她当时也有所耳闻,但已经被完美解决,后来也没有大规模的失踪案例,大部分人听说只剩唏嘘,激不起什么浪花了。   “人体实验。”凌度指着通报中蓝底白字的四个字,“我想其中进行的大概率有‘脏器畸形’这一课题。这桩病例,如果用人体进行实验,进度一定是突飞猛进的课题之一,正好我自己是信息素相关专业。”   刘芳菲目瞪口呆,刘芳菲大为失色,刘芳菲五体投地。   “原来课题的灵感都是如此……”刘芳菲咽下“匪夷所思”,重新组织措辞:“别致。”   难怪人家能想到那么多新奇还有研究意义的东西,是她浅薄了。   “那我先回去写论文!”刘芳菲关上电脑忙道,“尽量不耽误你的时间。”   “多谢。”   “谢什么谢认识这么久了还张口闭口谢谢。”裴挺把冰淇淋递到他手里,“不过学神大冬天吃冰淇淋真有你的啊。”   凌度笑笑没说话。   这个习惯改不了。   凌度没特意指明要什么口味,但裴挺很有眼色地挑了一款薄荷味很浓的,咬到嘴里清凉又拔牙。   “唉。”裴挺没讲几句情绪就低了下来,“不知道老陆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回来啊,虽然见着了他也天天贴着你,但这么长时间不见还怪想他的呢。”   凌度默默再咬一口冰淇淋。   “诶对学神。”裴挺情绪来得快散得也快,不知想到什么,兴奋地摇摇他胳膊:“你看了吗?!”   “看什么?”   “我就知道!”裴挺委委屈屈打开手机去翻群消息,指着自己前两天发来的链接:“我们节目上周播出了第一期,我艾特了你三遍让你去看的!”   凌度隐约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但他和刘芳菲忙着新课题资料收集的事情,看过就放在了一遍,敷衍地回了一句“好的”。   “抱歉。”凌度安慰道,“今晚回去看,你表现得如何?”   “那叫一个惊艳四座!”裴挺吹完谨慎地观察了四周,然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不过我是内定的,我老爹砸了好多钱,他们一定要送我出道的嘿嘿。”   “你你你……”有人在他身后大喊了一声。   裴挺吓得一个激灵从凌度身边蹦开看向来人,是个长得挺可爱的小姑娘:“干什么?”   “你是不是那个……就是最近热播的那个节目里面的……那那那那个谁……”小姑娘急得满脸通红。   “哪个?”裴挺眼神流露出鼓励。   “啊!”小姑娘灵机一动,眼睛亮了起来:“韩乾!”   “诶对对对是我!”裴挺指着小姑娘手里抱住的笔记本,“要不我给你签个名吧?等我以后火了你可就没这个机会了?错过了这个街就没了这个店呐。”   小姑娘年纪看着不太大,懵懵懂懂地伸出笔记本:“好,好,签这里就行。”   热情地打发走新晋粉丝,裴挺心情很好地坐回原位。   “你签的什么?”凌度挑起眉毛。   “自然是‘裴挺’。”裴挺一乐,“我才不傻签别人的。”   “人家看不出来?”   裴挺眯着眼睛,笑得人畜无害:“我的签名专门找人设计的,她根本看不出来我写的啥,等以后哇,我的签名一定比那个什么韩乾难求,她就偷着乐吧。”   “万一人家就是想要韩乾的?”   裴挺声音一虚:“那我到时候给她一个换货的机会还不行吗?”   凌度张嘴咬完最后一口冰淇淋,起身找垃圾桶。   “真没想到啊,在这里碰到你。”   凌度扔完垃圾回身,掏出口袋的湿巾,边细致地擦手边面无表情对刚才开口的人说:“好巧。”   李想饶有兴致打量凌度身后警惕盯着他的裴挺:“你朋友?”   “你住附近?”凌度没有回答,目光移向李想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里面装了新鲜的绿叶子菜,看着刚从隔壁的菜市场买回来。   “是啊。”李想痛快承认,指了指身后那栋楼:“就住上面,要顺便上去坐坐吗凌同学?正好我买了菜,要不再顺便吃一顿吧?”   “好啊。”   李想瞳孔一缩,有点震惊地注视凌度,却见他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好啊。”   “好……”李想很快收拾好表情,不经意地笑道:“我还以为凌同学你不喜欢跟我在一块呢。”   “还好。”凌度说。   “叫你那位朋友一起来吧?”李想下巴指了指听着他们对话CPU干爆了的裴挺。   “不用……”凌度还没说完就被裴挺打断了,“好!我也去!”   李想笑了下转身带路,裴挺急匆匆赶到他身边,极力压抑着震撼离谱不可思议等等思绪尽量保持着最稳妥的语调,尾字仍然破音了:“学神,你们什么关系啊?”   “我说出来玩你就推荐了这里,不会是为了见他吧?”   “你你你你……”裴挺半是崩溃地问道,“你跟我们老陆还好吧?我们老陆头顶没被带什么绿颜色的帽子吧?”   “这位朋友你不用这么紧张。”李想听了两句逗他,“我跟你们凌同学什么情况都没有,就算我想有……”   “你想什么想!你不准想!”裴挺龇牙,“凌度有男朋友了,八块腹肌!个儿贼高!一拳能打趴下十个你!”   裴挺说完还是不放心,拿过凌度的手机,把闪亮亮的屏保摆给他看:“瞅见没?贼拉帅!兄弟你不要想些有的没的知道不?”   凌度很后悔拉上裴挺来这里,虽然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能一次就碰上。 第47章 赌对了   “我真是开玩笑的。”李想无辜地扶了下眼镜,“敢问怎么称呼啊?”   “裴挺。”裴挺警惕道。   李想按下电梯开门键,走进后说:“我叫李想。”   市区的楼盘高如天价,能在商业繁华区买一间房证明李想家里也是有底蕴的。   开门时迎面而来的淡淡草药味却让凌度皱了皱眉。   “抱歉。”李想注意到他的表情,解释道:“家里有人生病,经常熬药,难免会残留些药味,很难闻吗?”   凌度皱眉不是因为难闻,而是这味道过于熟悉。   “令堂?”凌度记得林炜提过,李想的妈妈身体不太好,但他没想到竟然是脏器畸形。   脏器畸形没有特效药,患者脏器随着发病程度的加深渐渐畸形,挤压破坏正常器官,痛苦不堪,至今没有根治的方法,只能缓解。   缓解方法其一是注射他人正常的信息素,中和病人本身特异的致病信息素,但需要信息素供体和病人的信息素契合度足够,且需求量巨大,提取大量信息素对供体本身来说也是伤害,一般只有病人的直系亲属或者伴侣才愿意供应,尽管如此仍然只是杯水车薪。   他用小鼠做实验,就是希望找到患者特异性致病信息素的成因,从根本上解决脏器畸变,但小鼠和人的信息素还是有差异,他没有足够的实验体,在小鼠身上只初步进行了猜测,那是篇不够成熟的论文。   缓解方法其二就是中药藏红花,其内含有特殊的物质,能减缓病人的痛苦和发病的速度,脏器畸形病人家中,几乎摆脱不了这种味道。   他上辈子做这个课题用了四个月,实验室购进大批大批的藏红花试图解析其内物质,其他的中药他可能不了解,藏红花的气味绝对不可能闻错。   他第一次见李想就闻到了,但他误以为是李想的信息素气味,并没有在意,直到进入家里,更为清晰的气味萦绕在鼻尖,他才意识到这个气味不是由李想本人发出的,而是他在环境中待久了衣服上不小心染上的。   “对。”李想坦然承认。“不知道我们见多识广的凌同学有没有听说过脏器畸形。”   “听说过。”   凌度在李想的指示下换好鞋子,李想给他们端来一杯水,让他们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毫不意外道:“虽然少见,不过果然难不倒我们凌同学啊。”   “什么‘我们’,谁跟你‘我们’啊。”裴挺插嘴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行行行。”李想妥协地摊了摊手,“你们,你们。总之是你们一定要来我家做客的,那就别怪我招待不周了,毕竟我本来也就是客套一下,谁知道你还真过来。”   窗外还很亮,李想就没有开室内的灯,借着自然光线在眼睛的遮掩下肆无忌惮审视凌度:“凌同学平日不是对我爱搭不理的吗?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说来就来了?”   本来理由不是那么好编的,但这就送上来了。   凌度面不改色扯谎:“我最近在研究脏器畸形有关的课题,跟林教授提了一嘴,他就告诉我令堂正是此病的患者,我想跟她聊几句,看看能不能有所突破。”   “这么巧吗?”李想若有所思问道。   “正是这么巧。”凌度从口袋掏出一支录音笔,“不知她方不方便。”   “看来凌同学是有备而来了。”李想笑了下,“方便倒是方便,正好她最近状态不错,也缺新鲜人说说话,上次还嫌回回都是我找她说话,烦了。”   “但是——”李想还是笑着,眼尾不动声色眯了眯:“希望凌同学别太过打扰,聊两句就好,久了怕还是伤身体。”   “那我也……”裴挺跟着说。   “他不行。”李想立刻就指向裴挺,不客气道:“他这么一惊一乍,万一吓到我妈怎么办。”   “我哪有……!”   “好。”凌度对裴挺道,“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可以吗?”   “学神?!”裴挺被他们三言两句决定了去向,眼睁睁见其他两人搭伙走向卧室。   好在李想很快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见他抡长了脖子巴巴望着卧室门,嘲道:“我这不是出来了吗,怎么对那个姓陆的这么不自信。”   “我这是对你不自信。”裴挺翻了个白眼,“你哪有那个毅力能抵挡咱们学神的魅力。”   李想不跟凌度待在一个房间,裴挺松了口气,有心思大发慈悲地指着刚刚拎回来的绿叶子菜问他:“需要帮忙吗?”   “哟,您还会做饭呢啊?”李想阴阳道。   “哟,瞧不起谁呢。”裴挺当场撸起袖子就要进厨房,被李想紧急拦下来:“说笑说笑,我做我做,您是客人,哪能让您亲自动手。”   裴挺“切”了声,不跟他一般见识,别人台阶给多高他就敢站多高,当即就拿出了客人的态度坐了回去:“那麻烦你去给我做饭了?”   李想憋着一股气拎起菜走进厨房,听到裴挺在外面问:“你家有人是警察啊?”   李想探头出去,见裴挺已经飞快转移了阵地,溜达到了客厅的陈列柜前面,摸着下巴察看陈列柜最上面摆放的功勋奖章。   装裱精致,奖章本身材质不稀奇,稀奇的是上面刻的公章,来自夏湾警察总局,授予李岩承同志一等功。   “一等功啊!”裴挺失声大喊,“卧槽牛批!你爸吗?”   “嗯。”李想淡淡应声,打开水龙头,喷涌的水声把裴挺的第二声“卧槽”盖了过去,但裴挺马上提高音量又喊道:“你爸真的牛批啊。”   “家里有病人。”李想烦躁道,“能不能小点声。”   “好好好。”裴挺悉心认错,“我错了我错了,您继续,我不打扰了,我安静。”   裴挺说完想摸一下活生生的一等功功勋奖章,又怕自己玷污了那神圣的东西,挣扎几番终是作罢,老老实实坐回沙发。   李想端上最后一盘色香味俱全菜肴的同时,凌度也从卧室走了出来,关闭手中的录音笔。   “聊得怎么样啊,凌同学?”李想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凌度却点了点头:“有点眉目。”   李想围裙解到一半,猛地抬头看向凌度:“什么眉目?”   “不好跟你说。”凌度模糊道。   “刚刚没来得及,如今我冒昧地问一下。”李想把围裙完全解开,拿到手里,一脸轻松,声音却暴露出自己不算平静的内心:“凌同学研究的这个课题,有机会治好这个病吗?”   “我的最终目的是这个。”凌度说,“能不能成功要看具体情况,我也不能担保,毕竟是医学界的难题,李同学也不能指望我聊两句就能解决不是吗?”   “自然。”李想意识到失态很快调整过来,笑道:“那今晚请的这顿饭想来还是我赚了。”   “可以吃了吗?”裴挺左右来回看了两眼,发出疑问。   “不行。”李想一字一顿,“要等人。”   裴挺数着餐桌旁边李想摆的椅子数:“你妈妈也要出来吃吗?”   “你把她请出来吗?”李想嗤笑,“她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进食得等我们吃完,我再去喂。”   裴挺知道自己脑子一抽说错了话,于是稳妥地闭紧了嘴。   刚闭嘴没两秒,外门指纹锁响起了识别成功的声音,大门自动打开。   裴挺灵机一动:“是不是你爸回来了?我让看看活的一等功……呃?”   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的西装革履的男子,五官跟李想有些许相似,但个子更高,棱角更锋利一点,鼻梁上也戴了一副黑框眼镜。   年轻男子有些意外地看着屋子里多出来的两个人,视线滑过裴挺最后落在凌度身上:“凌少爷,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碰见你。”   男子退后一步做出离开房门查看门牌的动作:“我不会是走错了地方吧?”   “哥别闹。”李想上前把男子拉进来,关紧房门跟他们介绍:“李蒙,我哥。”   “我爸很忙晚饭要在单位吃。”李想嘴角抽动不明意味地瞅向裴挺,“让你失望了。”   “想不到你还有个哥哥。”裴挺先是感慨,后察觉到称呼的不对,好奇重复道:“凌少爷?你在叫我们凌度?”   “哦,忘了介绍。”李蒙放下公文包,简单整理衣领后朝凌度的方向小幅度鞠了一躬:“我是凌少爷母亲特聘的秘书。”   “凌度?”裴挺惊异地睁大眼,“这都能碰上吗?学神学神,这是真的?”   凌度用力咬住下唇的软肉,疼痛刺激下逼着自己露出了合适的笑意:“在外面就不用叫我什么少爷了,你已经下班了。”   “我是二十四小时工作制。”李蒙浅浅笑道,“没有下班时间,随时听候梅女士差遣。”   耳畔的声音其实已经听不太真切,凌度以为自己在贺家无意中见过他那么多回,早该习惯了他的语调,直到此时才发现并没有,骤然见到仍会心有余悸,伴随枪声而出的那句“再见”尤在回响。   但他赌对了。 第48章 不普通   身后树上传来衣物摩擦微弱的窸窣声。   陆燕亭继续趴在不起眼的草丛里,脸上涂满五颜六色的迷彩,安静隐匿在了月色中,枪口对准前方的训练体,在他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树上也同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陆燕亭飞快滚到一边,躲开射到他刚刚匍匐位置的特制子弹,锁定了树上的准确位置,快速瞄准射击。   树上躲藏的“敌人”被特制子弹击中,发出一声痛呼:“啊!别补了别补了,正中心脏,我死了!”   陆燕亭没理会,麻利又添几枪,确认“死”透了才停手,反手把一直盯住的训练体也击倒,积分到手,陆燕亭熟练地装子弹,转身前往下一个地点。   “诶不是,队长,下手这么狠啊。”邱嘉乐嚎了一嗓子,“疼啊!都说了死了死了,就算特制的子弹也疼啊!”   见陆燕亭还是没理,邱嘉乐从树上蹦下来,小跑两步追上陆燕亭:“队长,你怎么发现我的?我还以为自己藏的挺好的呢。”   “不是你队长。”陆燕亭威胁地晃了晃枪管,“你今天的队长在对面,死人不要说话。”   “我就知道。”邱嘉乐“啧啧”两声,“分组下来我就知道你一定要搞我。”   “没关系,我的一日限定队长会给我报仇的!”邱嘉乐紧跟着喊。   训练的森林中突兀响彻两声尖锐的鸣笛声,而后隐藏的摄像头上方传出机械的电子音:“训练结束,训练结束。二号小队成功击败一号小队所有成员,取得胜利,请参与训练的学生立即前往集合地。”   “重复一遍……”   “你的限定队长也死了。”陆燕亭收枪补刀。   邱嘉乐:“……”   集合完毕后,教官就刚才的表现简单讲了两句,说完让他们原地解散,晚上再详细复盘。   陆燕亭正打算跟邱嘉乐一起上车回学校时,教官叫住了他:“学号000,你等一下,有人要见你。”   教官带他进了教官专用运输车,先行离开了训练场,运输车驶到联防科大的行政楼前,把他放了下去,教官坐在驾驶位向楼上指了指道:“3201。”   陆燕亭摸着自己脸上的迷彩:“不用洗一下吗?”   教官意外地笑出八颗白牙:“说得跟咱们学校谁没涂过似的,没人管你!快点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大人物!”   陆燕亭敲响3201的门,里面很快传来一声:“请进。”   没听过的声音,不是学校经常露面的高层。   很少有办公室的门牌上不标明职位,就算校长办公室都写得明明白白,这是唯一一间只有房间号的办公室,陆燕亭报备注射隔离剂时来过几次行政楼,这个房间一直关着门,判断不出来有没有人。   “报告。”陆燕亭敬了个军礼,视线滑过军装男人肩上的三颗金星,神色一凛:“上将!”   “不用紧张。”男人温和地笑了笑,“就随便聊聊,来得比较赶,没时间换衣服了。”男人说着遥遥点了下陆燕亭的脸:“就跟你现在一样。”   男人脸上笑着,眼角皱纹堆叠,不看这一身军装和肩章,确实就像一个普通的花甲老人,不过陆燕亭没跟着逗笑,正经地问道:“听说您找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学校第一次接收信息素紊乱的学生,你报备的时候有人就问到我这里了。”男人伸手示意他坐下,“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同意你接着留在这里接受训练。”   陆燕亭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沉默片刻道:“多谢。”   “小事情。”男人摆摆手,“你自己应该知道隔离剂的后果,决定来这里想必也做好了准备,我就不多劝了。我今天找你是为了其他的事情。”   “啊?什么啊?”裴挺愣愣追问,“学神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他只是低头吃了两口菜,感觉炒得还行,虽然没有自己手艺好,但勉强能入口,再抬头时饭桌上聊的话题已经不是他能插嘴的范围了。   什么什么素?什么什么剂?什么什么玩意儿?   “在聊我妈的病。”李想嫌弃道:“听不懂你就别听了,吃你的饭。”   “我又不是专业的!”裴挺不再自讨没趣,老老实实干他的饭。   “所以你学化学,是为了你妈?”凌度放下筷子问。   李想慢吞吞“嗯”了下:“华大医学部建那么多实验室,光做脏器畸形研究的就有三个,至今也没研究出来什么特效药,都是废……白费心思,我自己有这个能力,只要再给我几年,我不相信研究不出来。”   “当然以我现在的水平肯定还不行。”李想勾起嘴角,自顾自跟凌度放在桌边没喝过的酒杯碰了碰:“我们凌同学艺高人胆大啊,现在就敢碰这种课题了。”   “凌少爷最近也在研究这个吗?”李蒙跟着放下筷子,不经意看过来。   凌度:“是的,以前听别人聊过相关的一个新闻,有所感悟就记下了,最近正好有时间。”   “新闻?”李蒙的眼神轻飘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似给足了被注视之人尊敬和重视:“这倒有点意思,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新闻呢。”   “挺久的一个新闻了。”凌度状若思索半晌,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十三年前,你们应该都有所耳闻,警方叫它八二五案,因为发生在八月二十五日,民间更多叫它‘茗山直播案’。”   “啊我听过我听过!”裴挺终于遇到能说两句的东西,显得特别积极:“就是一个小哥在茗山搞直播,野外生存,结果被人枪杀了的那事对吧?好像还发现了什么很可怕的地方?搞什么……人体实验的?总之特别惊世骇俗!这都法治社会了怎么还有这档子事啊,枪都能随便使的吗呃……”   裴挺逼叨到一半,猛然想起旁边坐着一位枪击案的受害者家属,虽然本人好像从没表现过什么后遗症,但他还是像被掐了麦的主持人,支支吾吾几句后忏悔道:“学神,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继续,当我啥都没说。”   凌度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正好不用自己提了,于是说:“基于巧合,最近重新注意到了这个新闻,想试试看这方面的课题。”   “这和脏器畸形有什么关系呢?”李蒙细心问。   凌度回视他:“联盟内脏器畸形之所以难以有大的进展,归根结底是因为人体实验不被允许,我听说这个新闻时就在想,如果这个被发现的人体实验室里面也有进行脏器畸形的研究,会不会已经做出什么成果了呢?”   “当然,现在答案早已无从考究。”凌度说着自己笑了下,“这个实验室在十三年前就已经被警方销毁,其内之前到底在研究什么恐怕也只有少数见过的警察知道了,这个警察还得有点文化,看得懂数据。”   “确实。”李蒙也对他笑了笑,“凌少爷当真思路别致,不怪梅女士在我们面前对您赞不绝口。”   “这倒是让我意外了。”凌度露出吃惊的表情,“梅女士可从没当面夸过我。”   “私下里没少夸。”李蒙自己端起酒杯敬他,“是凌少爷您优秀。”   “过奖了。”凌度没再拒绝,端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   吃完饭,两边都没有客套着留一留的意思,二人进入电梯,裴挺忙深吸口气拉住凌度胳膊:“学神,我话快了,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凌度说着没事,四肢却还是僵硬的,裴挺以为是自己的锅,更难过了:“我下次说话一定先过过脑子。”   别了吧,你过过脑子说的话可能更可怕。   电梯降到底层,凌度等门打开,先一步迈了出去,裴挺见凌度很快步履如常,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一点:“不过你们真的尽唠些我听不懂的东西,这就是华大学霸聚到一起的魅力吗?”   “对了,我今天还看到他们家陈列柜上摆了个一等功的奖章,什么授予李岩承同志一等功啥的,特牛批的样子,可惜今天没见到他们爸爸。”   凌度闻言脚步一顿,回身问道:“李岩承?一等功?”   “是啊。”裴挺挠挠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凌度伸手让裴挺把头凑过来,“不过我教你一些你听得懂的东西,行吗?”   裴挺乖乖附耳过来,听裴挺念完一串字后面露迟疑:“啊?学神你没搞错?”   “没错。”   “行……吧。”裴挺秉持着学神说的都是对的自己无条件听从的思想,点点头:“我回去就学!”   李想家。   送走不请自来的客人,空荡的房间重新陷入沉默。   “哥。”李想突然开口,“你觉得凌度能成功吗?”   李蒙摘下没有度数的眼镜,取出随身携带的镜布轻轻擦拭,失去遮挡的侵略性视线落在李想身上:“就凭一个大一新生?”   “他不是普通的大一新生。”李想说,“他很聪明。”   “他当然不是普通的大一新生。”李蒙仔细擦完镜片每一处脏污,把平平无奇的黑框眼镜重新戴到鼻梁上,变回了那个最不引人注意低调的李秘书:“他是贺擎宇的儿子。”   “贺擎宇这个时候让他儿子过来提当年的事,存的什么心思你还不明白?” 第49章 520番外   【上辈子(划重点)婚后番外】   “这件怎么样?”陆燕亭取下衣架最外面那件风衣比到他身前。   “非常好陆先生。”导购上前热情介绍道,“这件风衣是我们店当季最新品,来自F国著名设计师,整体款式简洁大方,腰带的装饰修饰身形,特别符合凌先生的气质,米色也很衬凌先生的肤色,当然主要是凌先生长得好看,所以穿什么都好看。”   陆燕亭把风衣举到凌度脸边,米色衬托下常年泡在实验室中不见阳光的面色更显苍白,好在脸颊和唇色都是红润的,他养得还不错。   “你觉得呢?”陆燕亭询问凌度的意见。   凌度别开脸上下扫视了一眼风衣,最后对陆燕亭道:“你决定就好。”   “那就包起来吧。”陆燕亭把风衣交到导购手里。   导购欢快道:“好的陆先生。”   “销售话术罢了。”走出品牌专卖店,凌度随手指了下陆燕亭拎着的购物袋,上方印着这家名牌专卖店的logo:“我穿什么都差不多,不用专门带我来名牌店。”   “没事。”陆燕亭道,“我爱听,就买了。”   凌度反应了会才意识到陆燕亭在说爱听导购夸他的说辞,于是礼貌地微笑道:“谢谢。”   “门店的导购确实很会夸人,这也是促进消费的一种方法。”   陆燕亭习惯了凌度大部分时候不解风情的脑回路,随意消化了情绪,转而问道:“去超市吗?买点明天做饭的食材。”   “今晚不在家吃吗?”凌度捕捉到关键词。   陆燕亭一直微微扬起的眉梢降下些许:“我爸说今晚给我们举办个晚会,庆祝我们结婚三周年。”   “三周年了吗?”凌度愣了愣,意外地眨眨眼。   “正好三周年。”陆燕亭声音带了点歉意,“抱歉,当年结婚没有好好规划过,很仓促就领了证。”   “没事,我不介意。”凌度摇头,“是我提议的,不关你的事。”   三年前他在组织里的研究刚刚步入正轨,隔离面罩隔绝信息素的程度有限,实验室内信息素的浓度超过了隔离面罩的过滤范围,他又从未被标记过,对他人信息素气味太过敏感,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继续开展研究,迫不得已才选择开始一段婚姻。   这是拥有一个永久标记的合法手段。   他懒得经营类似旁人从恋爱到结婚的过程,只好选择相亲。   所幸他没有遇到几个离谱的alpha,就碰上了最适合他的伴侣。   实验刻不容缓,凌度连续和陆燕亭接触了三天,确定了彼此的生活习惯和爱好不会造成冲突时,就冒昧地提出直接去登记。   他至今记得陆燕亭听他说出“登记”两个字时震惊的表情。   “抱歉。”陆燕亭先是皱起眉头,意识到不妥后快速松开,反反复复几次声音依然破了音:“你刚刚说……什么?登记什么?是我理解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没有,虽然现在这样说可能有点突然……”凌度表情认真,“但我是做了慎重的考虑,经过这三天的相处,我认为我们拥有发展一段稳定关系,即婚姻的必要条件,你需要我的信息素,我也需要你,所以我们下午可以直接去登记结婚吗?”   “如果你认为太过突然我也理解,可以再商量……”   “好。”陆燕亭没让他再解释下去,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听或者理解错误后径直打断他的话,开口时沉沉盯着他:“我们下午去,登记结婚。”   他们没有婚礼,只在后来两天分别见了双方家长,算是给了一个交代。   他的家长早已去世,但还是让贺擎宇出面走了个过场,免得贺擎宇之后再找什么借口给他补办个婚礼,得不偿失。   然后他就搬进了陆燕亭单位分发的房子,离华大更近一点,也更适合两个人生活。   住进同一个房子的第二天晚上,他打激素针刺激自己发/情,让陆燕亭放弃了分房睡的矜持想法,给他完成了永久标记。   实验室杂乱的信息素终于无法再困扰他。   他们的婚姻在明确目的的驱使下被手动按下了加速键,不知不觉竟已平淡地走过了三年。   但“仓促”全然是他的责任,与陆燕亭无关。   “爸让我晚上带你一起去。”陆燕亭说,“推不掉。”   “自然推不掉。”凌度好笑地拍了下陆燕亭的胳膊,“两个人的婚礼纪念日,一个人怎么参加?不用担心麻烦我,虽然我不喜欢这种场合,但这是不可避免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没有逛多久超市,陆准就打电话通知他们去酒店。   陆燕亭把手机放回兜里,掏出钥匙问他:“先回家换套衣服?”   “好。”   因为家庭背景的不可选择性,带有交际性质的宴会很难推脱,陆燕亭在边疆的时候他还能找借口不去,一旦回到夏湾,这种场合几乎拒绝不了,所以他们家中常备几套经常轮换的礼服。   凌度换好礼服准备出门时,陆燕亭突然叫住他:“稍等。”   凌度以为陆燕亭还没整理好,准备坐下休息会,陆燕亭却走到他面前,打开一个精致的礼盒,跟他说:“三周年礼物。”   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男士胸针。   没有太过复杂的设计,只在胸针中心镶嵌了一颗可转动的六面体透明宝石,边缘做了水纹的样式,符合他的审美。   凌度接过礼盒,少有地断了思绪:“抱歉,我没有准备礼物。”   他认识礼盒背面的Logo,知道这枚胸针背后需要花费的心思。   “没关系。”陆燕亭取出胸针拿在手上,“只是顺便买的,我帮你戴上?”   “谢谢。”凌度抬起下巴方便陆燕亭动作,颈侧的线条绷得有点紧,一直延伸到西装衬衫的领口:“你需要什么礼物吗?力所能及的我都可以满足。”   陆燕亭手上动作灵活,轻巧替他别好了胸针,视线却不漏痕迹地上抬,盯住凌度抿起的嘴唇,血色被唇上的软肉挤压,比平时淡了点,陆燕亭说:“不用放在心上,我不需要回礼。如果一定要送的话,送我一个吻如何?”   没等凌度就此发表什么意见,陆燕亭自己轻笑了声否定道:“随口说的,快迟到了,我们走吧。”   他们到达酒店时,宴会已经开始,陆准责备了陆燕亭不守时的行为,凌度帮话几句带过话题,就算了结了。   虽然是以他们的名义办的宴会,但结交关系才是这场宴会真正的目的,来搭话的人没有几个是真心想祝福这段婚姻,大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奔走交谈。   作为主人公,更碍于柳羌芜的请求,他们不能先行离场,只好坐在显眼的位置陪喝了一肚子杂七杂八的酒。   尽管他的酒量这些年已经锻炼出来了,离场时还是难免脚步虚浮,陆燕亭知道他酒量的极限,早看准了他即将磕绊的时机适时架住他的胳膊:“还好吗?”   陆燕亭帮他挡了很多酒,喝得比自己多得多,凌度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柳羌芜礼服裙摆很长,花了点时间才在他们离开前赶上,语气有点着急地问陆燕亭:“是不是喝多了?可以回去吗?不行先去我们那吧?”   “不用麻烦了。”凌度提气道,“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们安排个司机吗?燕亭喝得也有点多,恐怕不能开车了。”   “当然可以。”柳羌芜忙道。   “妈,您先回去吧。”陆燕亭等柳羌芜安排的司机过来,用空出的手给她整理了一下披肩:“晚上外面凉,爸也在等你。”   “好……”柳羌芜看了两眼他和凌度握紧的另一只手,终于放心温柔笑道:“那你们路上小心。”   柳羌芜安排的司机经验丰富,快速平稳地将他们送到了门口,自己去地下停车场停车。   陆燕亭扶着凌度的腰,睁眼去刷瞳孔开锁。   甫一进门,一路上老实安静的凌度蓦地挣扎起来,陆燕亭想用力又怕伤了他,没抓住无奈让凌度从他手里滑了出去。   “怎么了?”被凌度反过来一巴掌拍在门上的时候陆燕亭困惑地问。   室内的声控灯感应到门边的动静,陡然亮起,人性化的暖色光线柔柔照亮了凌度的脸,并不刺眼,凌度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抬头瞅着他。   长长睫毛的阴影落入眼底,原本有些浅的瞳色便添了自然的润色,比寻常要暗上几分。   陆大校能准确察觉到敌人的意图,敏锐又迅速地提前制服他人,一身肌肉全是真才实学,格斗技术在联盟排也是顶尖之列。   但他此刻摸不准凌度的意思,抬起的眉间显得茫然而无措。   好在凌度很快就有了下一步的动作——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下,柔软的触感片刻即离,凌度挪开一点距离小声道:“请查收你的三周年回礼,陆大校。”   陆燕亭低下头贴住凌度额头,缓缓喘了口气:“不太够,凌教授。”   二人呼吸间充斥着宴会上带来的酒气,醉意熏上脑海,凌度了然地挺胸,胸针硌在二人西装外面,凌度没理会,接着续上薄荷味的吻:“管够。” 第50章 判不了几个   “妈。”李想端着餐盘走进卧室,“吃饭了。”   房间灯光为了照顾病人,开得很暗,李想把餐盘放到桌子上,回到门口时按了两下灯光开关,卧室内亮起适宜的光。   李想借着光线看向病床上的胡繁星。   她只有四十七岁,女性omega苍老速度相较而言很慢,但她在各种药物和激素的影响下已经几乎掉光了头发,少有的发丝也斑白,眼角额头爬上细细密密的皱纹,皮肤苍白中泛着病态的黄。   床头上钉着胡繁星和李岩承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女人笑眼弯弯,脸色红润,你很难将那个美丽健康的新娘和现在病床上瘦弱到不见肉,皮肤只能松垮地搭在骨架上的病人联系起来。   只有从眉眼的轮廓里可以依稀窥见她年轻时候的风采。   胡繁星动了两下胳膊,李想忙快步到床边,把病床撑起来,让胡繁星半直起腰:“角度合适吗?”   “合适。”   “那我喂你?”李想端过餐盘。   “我自己来吧。”胡繁星拒绝道。   李想就把病床旁边的桌板拉过来,餐盘放到桌板上,坐在床边看着胡繁星动作僵硬但还算成功地使用勺子,缓缓塞了口米饭进自己嘴里。   咀嚼半晌胡繁星咽下米饭,看着他小声问:“你哥回来了?”   “又出去了。”李想说,“他跟我爸一个样,天天就在家里睡个觉,偶尔忙急了连觉都在外面睡,能回来吃个饭都跟施舍样要提前通知。”   “不然我哪能这么晚还出去买菜,看看今晚菜色如何?”   “虽然没小蒙手艺好。”胡繁星轻轻眯眼笑道,“但已经进步很大了。”   “我哥哪有时间给你做饭啊嗐,你将就一下吧。”李想耸耸肩。   “对了。”胡繁星没吃几口就放下勺子,问他:“你偷偷告诉我,今天来的那小孩……是你男朋友吗?”   “哪能啊。”李想回想到陆燕亭的眼神,啧啧两声:“人家可看不上我。”   “这样啊。”胡繁星眼神暗下一瞬,“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带人回来,以为是你交的男朋友呢。那小孩长得怪好看的……”   “是好看……”李想没来得及细想就瞥见胡繁星有点八卦的视线,原地蹦起来:“那这世上好看的人那么多,你儿子还能个个领回家吗?行了胡女士你别想有的没的了,赶紧吃饭吧等会全凉了。”   “吃饱了。”胡繁星把碗向前推了推。   李想低头看碗里没少几口的米饭和盘子里一动未动的菜,拧起眉头:“吊针才打过没几天,你就又吃不下去饭了吗?明天再打一针?”   胡繁星能感受到五脏六腑在轻微地翻腾,挤压胃部的空间,她不但不想吃,甚至想呕出来。   “没有。”胡繁星说,“我只是没什么胃口,你看我成天躺在床上,胃里东西都来不及消化,当然吃不下了。”   李想看着她:“你中午也没吃几口,阿姨跟我告状了……明天打针吧,不能拖了。”   胡繁星抓起勺子,近乎恳求地望向他:“我又想吃了,真的。过两天再打吧,好吗好儿子?”   李想知道胡繁星是故意想让他放轻松,但他轻松不下。   胡繁星一定察觉到了什么,虽然她从来不说,但她不傻。   所以最近越来越排斥打“特效吊针”,能拖则拖,甚至不惜假装自己很舒适,吃得饱睡得好。   可脏器缓慢变形时的疼痛,并不会随之消失,胡繁星假装得再成功,也还是会被他发现端倪。   李想不动声色地观察胡繁星的表情,至少现在没有出现明显的痛感,说明上一次药效还没过,于是轻声道:“最多再拖两天。”   “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啊?”刘芳菲直愣愣盯着凌度抱进实验室一箱一箱的快递盒,藏红花的气味隔着箱子飘满了屋子:   “咱们还没开会讨论啊?还没写实验目的呢啊?还没申请好实验器材呢啊?需要那些材料啊?实验过程具体怎么开展也没确定呢啊?你先买这么多藏红花万一等我们讨论完过期了咋办?”   “实验目的说过了,实验器材我已经跟章教授打了申请,先在这边做,需要借的大器材直接找他,方便取用的明天就放我们实验室,实验材料大部分实验室都有,没有的我买来了,这成箱的就是,小白鼠也问林教授借了,也是明天送来,实验过程我刚刚发给你了。”   凌度问:“还有什么需要讨论的吗?”   刘芳菲点开消息框,足足万字的word文档,条理分明地写下了实验的每一步过程,甚至连她能做的事情都给红字标出了,感天动地。   我的老天爷,谁家做课题做得跟流水线工程一样啊?   问题呢?误差呢?前后矛盾呢?   一个都没有的吗???   凌度搬完了大批量的优质藏红花,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等刘芳菲消化信息。   按下快进键是无奈之举,造访李想家后,他才明白,他需要这份只能投A+的论文。   “你又在看这篇新闻啊?”刘芳菲终于搞清楚了她真的只是来混个二作的名头,甚至脑子都不用动,打打下手干干苦工就可以了的事实,快活又饱含罪恶感地凑过来:   “感觉你看过好多遍了,看它就能给你这个实验带来灵感吗?要不我回去也多看几遍?”   “你不用。”凌度道,“我只是自己比较感兴趣罢了。”   “实验器材和材料明天才能到齐,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吧,顺便熟悉一下实验过程。”   刘芳菲说:“好的。”   做一个快乐的小废物真好。   警方发布给公众的通告里面没有讲述案件太多的细节,如果不是受害者自己直播泄露了,如此大范围的刑事案件为了不引起社会恐慌,大概率是被警方直接压下去,一点信息都不会对外公布。   即使被迫通告案件进展,警方还是尽可能压缩了案件信息,减少事故地点被再次发现的可能性,其中提到的地点只有茗山,发布的现场照片也找不到任何方位线索。   茗山是夏湾市内的一片连绵群山,海拔不高,但占地面积广,地形复杂,多生长四季常绿的高大乔木,遮蔽视线和阳光,一旦进入很容易迷失方向。   上辈子绑架他的一群人也是知道这些,才选择将他绑上茗山,一个地毯式搜索要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的地方。   凌度查询各个网站,希望找到更多的细节,但大多都已经被警方屏蔽封锁,他只在几条评论里,见人提过“李岩承”这个名字,说家里有点关系,听说这位就是当时主办案件的刑警队长。   “局长。”   “进。”   “上次行动的报告整理出来了,您过目一下。”手下人把文件夹放到办公桌上,叹了口气:“太凶险了,没想到那几个歹徒殊死反抗,为了活捉差点搭进去几条命,还好您经验丰富安排得当,这才有惊无险。”   局长翻开文件夹,问:“审出来什么了吗?”   “没有。”手下人遗憾道,“口风太紧了,咬死不松。也对,估计自己都知道交代了是死,不交代也是死,不交代还能保证自己妻儿在外面安然无恙不会被报复。”   “接着审。”局长下命令。   “是。”手下人敬了个礼。   “对了。”手下人报告完想退出去时突然止步,犹豫了下道:“局长,您最好多休息休息,不用万事自己过目,底下那几个队长,哪个不是您亲手培养起来的?都深得您的真传,能力方面您不用过于担心,就放手让他们做吧!您看您现在,几乎住在办公室了,您自己不累,咱们看着也揪心。”   “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总该为嫂子想一想吧?您有多久没回去陪着人家了好好过几天了,放假也不休息,这样身体哪里受得了?我也是跟您久了才多嘴两句,像监狱安排这种小事,您就别操心了,不用事事亲为,您等得了,嫂子的病也等不了啊……”   局长安静阅读报告文件的视线凝滞片刻,抬头望向门口的人。   多年一线刑警队长的经历让他即使波澜无惊地看着人,眼神中也自带凌厉,手下人心中一凛,忙道:“对不起,我失言了。我本意是让您注意身体……”   “没关系。”局长笑着摆手道,“你先出去吧,我会注意的。”   “是。”   手下人出去后,局长并没有依言休息,接着翻书面报告,一字不漏地看完了,才轻轻靠到椅背上,长舒一口气。   桌面的公用电话适时响起。   局长等了两秒接起:“喂。”   “岩承?好久不见啊!”对面语气轻松地和他打招呼。   李岩承跟着笑了,互相寒暄了不痛不痒的两句,对面人终于谈到正事:“最近怎么样啊?”   李岩承翻动着面前的报告:“判不了几个,但还行吧。”   “说明李局您治理有方呐。”对面轻笑。   “你有什么事,不用弯弯绕绕直说吧。”   “我哪有什么事,不过是来关心关心李局的工作,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挂了,工作愉快啊岩承。”   “啪嗒——”   办公室重新陷入安静。   李岩承缓缓攥住话筒,塑料发出了脆弱的咔嚓声,在崩坏前被施暴者慢慢放回原处。 第51章 物种多样性   “不是这样。”凌度点了点试卷的文字,“注意题干。”   贺宜年视线跟到凌度手指的位置,沉思两秒,低头撕了写得满满当当的草稿纸,重新拿出一张空白稿纸,落笔写下“解”字。   笔尖悬停半晌,贺宜年抬头瞪着凌度:“你为什么不早说我看错题目了。”   “我在等。”   “等什么?”   “等你什么时候能自己发现。”   “……”贺宜年用力按下笔尖,白纸上留下一个深刻的黑点。   凌度没管贺宜年的脾气,伸长胳膊拿过刚刚被撕成两半又揉皱一团扔到旁边的草稿纸,双手摊开,指尖指着上面的某个数据:   “从这里开始,你就应该意识到题干出了问题,而不是硬着头皮接着算下去。”   “即使这里没发现。”凌度滑到另一个数据上,“这个公式写出来你至少也得回头看一眼前面,一个正常的导数题出现不了这种公式。”   “哥哥。”贺宜年咬牙气道,“你是真心来教我还是看我笑话的?”   “我在认真教你。”凌度语气平静,“做题目之前,首先要确保你看到的题目无误,否则所有的努力都是无用功,不可能得到正确答案。”   贺宜年索性扔下笔,压低声音问:“你在暗示什么?不妨说个明白。”   凌度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学习?”   贺宜年沉沉盯着他,眸中各种情绪交替闪过。   “真的喜欢学习,还是想证明什么?”凌度又问,“你认为靠学习就可以达到你的目的吗?”   不可以。   贺宜年深知,就算他真的考上了华大,在贺擎宇心中,他依然是个不堪大用的omega,以贺知霜的成绩可以轻轻松松考上的华大,他要用成百上千倍的努力,结果还是未知数。   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让他联姻改善基因的想法也随着陆燕亭进入军务系统作罢,他已经不明白在这样一个家里,自己还有什么价值。   梅立和贺知霜当他是亲人,对他发自内心的好,可她们都有自己的目标和追求,她们在自己的事业里忙得风生水起,分出的那一点对他的好也仿佛高位者对普通人的施舍。   在家人各各耀眼夺目的时候,他当然不甘平庸普通,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普通,这才是他无力的根源。   他渴望他人的关注和在意,但身边所有人都足够强大,可以自给自足,便认为他也可以,他就只好假装他也可以。   他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格,想和所有人合群,想成为他们理想中的omega的样子,温柔可爱又善良,或许可以多讨喜一点,却被某个傻B一语直接道破,原来他的费尽心思是一场众所周知的笑话。   而有些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喜爱,还要来嘲一句他的卑劣,比如面前这个高高在上审视他的凌度,他的哥哥。   “不可以,那又如何?”贺宜年眼神中带了明显的恨意,“你们随便谁都可以来踩我两脚吗?你又是什么时候看穿我的‘真正面目’的?”   “说起这个。”凌度肯定道,“你演得确实挺好的。”   “?”贺宜年发作到一半被一句真心实意的夸奖打晕了,两眼的恨意一时不知该凝聚到哪里,只好呆滞地眨眨眼:“什么?”   “我说,你演得挺好的。”作为曾经被坑害的当事人,凌度重复道:“真假莫辨。”   他能事先有所防备,是因为他上辈子亲身经历过背刺,裴挺原来早在高中就发现了是他没料到的。   裴挺清楚了解贺宜年的真实性格,在这个前提下仍然愿意帮忙绑架他,凌度不理解不支持,但他尊重物种多样性。   只要这辈子不再来一次,他不介意牵个线,把两个人手拉手带向社会与法治的方向。   这是作为曾经的人民教师应该做的。   贺宜年未曾想到收到的第一次夸赞竟然是来自凌度,结结实实懵了一把:“谢谢?”   “不用谢。”凌度把跑偏的话题扯回去,“学习大部分时候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只是对你可能不太适用,你什么都证明不了,但同时,你从来也不用证明什么。”   “不过多学一点并没有坏处,所以打岔停止,继续写你的题目。”   贺宜年还想再说什么,手指却鬼使神差不由自主重新抓起了笔。   ……虽然感觉你说得好没有道理,好想反驳,但莫名其妙好想听从呢……   至少被夸奖的感觉是很好的,不论被夸得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技能,反正是他本人。   检查完最后一张试卷,凌度的手机正好震动了,是刘芳菲打来的。   “实验室出什么问题了吗?”凌度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不是不是,你安排得那么妥当,哪能出问题。”刘芳菲语气却并没有放轻松,“是章教授,他刚刚路过我们实验室,看了咱们的实验,让我等下次见到你的时候告诉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我哪敢等下一次见面啊,立马就给你打来了。”   “章教授要见我?”   “对!他一般情况下都在办公室待着,你要是有时间去一趟吧,看看他老人家给咱们什么指示。”   “好。”   “你要走了?”贺宜年听到声音问他。   “嗯,下周见。”   眼见凌度即将走出房门,贺宜年急忙叫住他:“凌度!”   凌度回过头,贺宜年面色难看:“你最近跟爸关系很好?”   “还行。”至少能维持表面的和谐。   “给你提个醒。”贺宜年缓缓道,“贺擎宇走到今天的位置,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鲜,你可别傻呵呵觉得白捡个理事长父亲,人家认你这个儿子指不定贪图什么东西呢。”   凌度看向贺宜年,他果断别开脸,凌度笑道:“谢谢。”   章河山在办公室戴着老花镜看电脑,见他进来取下老花镜,轻轻放到桌子上:“那丫头果然等不及。”   凌度摇摇头:“是您等不及,才选择告诉她。”   老人的眼睛由于年龄大了,视力下降,经常出现病变,呈现出浑浊,章河山常年过度用眼,眼睛的病变要明显一点,取下矫正的老花镜后即使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也模糊了轮廓。   于是面前少年的脸更容易和记忆中的人联系起来。   凌度继承了度秋长相上所有的优点,性格又更像凌文衫一点,没有度秋那么闹腾。   他们死后,他不止一次反思过自己,是否做错了,是不是不应该让他最喜欢的两个学生参与进来。   他明明知道以他这两个学生的正义感和道德感最终一定会同意这场计划。   但他抱着“从未出过意外”的侥幸心理,大胆邀请了。   而意外就此发生了。   他甚至不敢去参加他们的葬礼,怕被发现,怕华大试验区失去负责人,怕自己被罪恶感淹没。   他现在甚至要做更难以启齿的事情。   “我好像还没有跟你说过他们。”章河山沉默许久开了口。   “您说。”凌度道,“我听。”   章河山眼神望向窗外,陷进了自己的回忆里,讲他和他们的初见,讲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谈恋爱,讲自己是他们婚礼的证婚人,同时代表男方和女方家属。   “我还见到你了,来的时候背着个小书包,为了等你放学,整个婚礼仪式推迟了一个小时,因为你被老师留下单独开小灶了。”   这些细节他记不清了,甚至不记得原来度秋和凌文衫的婚礼,章河山也在场。   所以他就安静地听着。   上辈子他愿意放下,已经是六年后的事情了,章河山当时没说这么多,只大概介绍了组织的情况,然后问他愿不愿意。   原来被时间消减痛楚的不止他。   “我考虑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这些,最终还是想把选择权交给你,让你自己决定。”   “你的父母死于我们的疏漏,我难辞其咎,但计划不能停下,我现在无法亲自向他们表达我的歉意,九泉之下若有所知,可能会怪我吧……”章河山声音颤抖。   “不会的。”凌度说,“他们敬您爱您。”   他也不怪章河山,选择的每一条路,都是他们自愿的,怪不得别人。   章河山只是做了他这个位置应该做的选择,没有对错。   章河山闻言,情绪终于濒临压抑的节点,控制不住剧烈地喘息,胸膛几经起伏,像是要耗尽这个退休年纪的老人所有的精力。   凌度走到办公桌后手法熟练地帮他拍着背,良久,章河山呼吸才恢复顺畅,咬着字问他:“你听他们提过‘计划’吗?”   “知道一点。”凌度说。   “果然没瞒住你。”章河山了然,缓声跟他介绍计划的详情,凌度早已熟知,但还是耐心地听完了。   “现在,我想向你发出邀请,你不用着急回答,请仔细考虑……”   “不用考虑。”凌度郑重道,“我同意加入组织,参与计划,在计划完成之前,决不泄露一字一句。”   “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第一要义。”   “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第一要义。”凌度跟着念道。   计划在他心目中已经是完全体,他撒谎时不曾眨过眼,真挚而真诚。   “好。”章河山说,“我还想再让你见一个人——计划的发起人。”   凌度呼吸一滞。 第52章 天真   “去这里。”章河山递给他一张留了地址的纸条,告诉他:“你会见到你想见到的人。”   ……   凌度跟司机报了纸条上的地址后,二指夹住纸条把它攥到手心。   他本以为章河山正式邀请他进入组织就是极限,没想到他还愿意直接透露组织的发起人。   意外的收获。   并且……凌度默念上面写的地址,眉头缓缓沉下来。   司机在夏湾最繁华的商业区停下车子,指了指车旁的大楼:“就是这里。”   凌度刚下车,司机又在后面补道:“小伙子,你要是去一楼可以随便逛,但要去上面不行,得提前预约的。”   “谢谢师傅。”凌度道了谢,转身进入旋转玻璃门。   前台见他直接去电梯,张嘴想拦:“先生,这里不能……凌先生!”前台看清他的脸,忙道:“董事长办公室在三十二楼,需要我帮您通知吗?”   “不用了,她知道我要来。”凌度走进电梯。   “好的。”前台低头忙回自己的事情。   他不是第一次来三十二楼,不止他,贺知霜和贺宜年都来过。   贺擎宇带着他们在全体员工面前混了个眼熟,说以后如果想向金融方面发展,可以直接进贺家的公司。   公司姓贺,董事长却姓梅。   “你来了。”硕大的三十二楼只有梅立一个人,见他输密码走出电梯,梅立快速签完桌上的几份文件腾出手来,清脆的高跟声由远及近,梅立弯下腰向他伸出右手: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还是请容我向你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梅立。”   “凌度。”凌度同样弯腰和她握手。   三十二层的采光绝佳,外侧墙面全部做成了透明的防紫外线玻璃,白天任性地大开着窗帘,一月的冷天依然被阳光晒出了暖意。   凌度被梅立邀请坐到皮质沙发上,她从饮水机里倒了杯水放在桌上,轻轻推过来:“介于我们之间其他的关系,我斟酌良久,还是决定向你公开我的身份,再由你决定是否接着参与由我发起的计划。”   上辈子他拒贺擎宇于三里之外,和梅立也没有过多交集,所以梅立认为不需要公开这层身份,这辈子他真正成为了贺擎宇的另一个“儿子”,梅立也成为了他名义上的继母,所以她认为应该向自己坦诚布公。   凌度端起杯子喝了口温水,问道:“您怎么认为,我就是绝对安全的呢?我昨天才同意了章教授的邀请,您今天就敢直接露底牌给我,别忘了,我可以认为,是您间接害死了我的父母,如果没有您的计划,他们不会死。”   “正因为如此,你才更不可能站到我的对立面。”   “我很抱歉……”梅立流露出悲伤的表情,“我以为我将他们保护得很好,可终究还是做得不够,忽略了很多因素,也低估了敌人。甚至直至今日……”   梅立痛苦地闭上眼:“直至今日,我也无法找出杀害他们的凶手,不是我不愿意向你透露,而是我确实一无所知。”   “您当真……”凌度重复道,“一无所知吗?”   “当真。”梅立笃定道,“但凡知道一丝线索,我一定会追查到底。”   凌度不明意味地笑了下:“多谢梅女士。”   看出了凌度神情间的质疑,梅立忙道:“孩子,我没有理由骗你。”   “也许在你看来,你的母亲跟贺擎宇生下了你,我又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我应该讨厌你。”   “但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的妈妈是我非常尊敬的人,她和你的继父都是beta,却依然愿意加入我的计划,对此,我感激不尽。”   “他们在世期间为我的计划贡献了不可或缺的财富,你又是那么的优秀,甚至将来极有可能超过你的父母。我们不该因为贺擎宇的关系,就产生隔阂,这也是我今天一定要告诉你我身份的原因。”   梅立诚恳道:“希望你不要怪我,现在才告诉你这些。”   “不会。”凌度说,“您有自己的考量。”   梅立叹了口气,认真看向他:“我的父亲叫我梅立,一方面是谐音‘美丽’,另一方面,也是想让我像梅那样立足于世。”   “但这一切,都被贺擎宇毁了。”   她没有什么高官背景,父亲只是普普通通的生意人,赚点小钱,供她一个独生女儿上学绰绰有余。   母亲早逝,她从小被父亲带大,性格更硬气一点,父亲虽然对她没有过很高要求,只希望她平安快乐,活得有底气就好,她自己却不甘心。   她不想只当一个平庸的普通人,到年纪了再嫁给一个更普通的alpha,或者像很多人追求的那样,直接嫁给一个优秀的alpha,靠着丈夫过活。   也许这听起来是很舒服的生活状态,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做就做人上人。   靠背景无法达到目的,她就靠自己。   她日以继夜地学习,考进最好的高中和大学,学习政治管理,辅修金融。   毕业后她也没有停止,一边兼职赚钱,一边学习更多的知识和技能。   联盟每隔几年都会选拔最优秀的一批人员,组成理事后备役,经过激烈的角逐和培养,最终成立新一届的理事成员。   最优秀的那位将成为理事长的候选人。   她被学校全力推荐进了后备役。   她想要的是最高的理事长候选人位置,这是所有位置里最难、竞争最大的,但她喜欢挑战,也想打破联盟多年来不曾有过omega理事长的记录。   比赛进行到最后,还留下的成员只剩她和那个叫贺擎宇的alpha。   她看不起贺擎宇,那是个高傲的伪君子,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还经常向他们炫耀自己已经有了标记的omega,怀孕有一段时间了,长得非常漂亮,等他拿到候选人的位置,他就向她求婚。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以炫耀的。   她有信心打败这个人。   决赛的前一天,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有资料倒背如流,她选择去租的房子楼下一家味道很好的餐厅吃个晚饭,因为价格不太亲民,她不经常去吃,但这是她住在这里的最后一顿,也是她即将实现自己梦想的前一晚,她决定奢侈一把。   吃完晚饭,天色暗了下来,她从角落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瓶饮料,上楼打算回家睡个好觉。   二楼到三楼的楼道灯坏了,很久没人来修,她跟物业反馈了多次,物业电话里说着“好的好的”“明天来明天来”,明天却从来没有来过。   等她比完最后一场,一定去物业大楼跟他们好好说说,虽然她以后不住这里了,后来人却还要用这间房子。   她的房子在四楼,梅立经过三楼时,发现一直没有住过人的三楼房间今天突然亮起了灯,照亮了她今晚上楼的路,难怪刚刚走的时候,感觉楼道里面没有之前那么暗。   门开着,梅立没有不经主人同意就向里面看,只在外面跟新邻居打了个招呼:“你好?谢谢你的灯。”   无人应答,梅立就打算继续上楼,身后兀地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从新邻居的家中传出,应该是新邻居听到她的声音出来看看情况,梅立高兴地回头:“你……”   她的嘴忽然被人用力捂住了,没等她牙齿咬下去,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而来——是致晕性药物。   视线渐渐模糊,一片混乱里,她看到了那个叫贺擎宇的男人,手里抓着一个喷雾,肩膀靠在斑驳的楼道墙上,对她晃了晃手。   旧墙皮本就不结实,被他蹭了下来,贺擎宇立即发现了,快速远离墙面,嫌弃地拍了拍胳膊碰到墙灰的位置。   再后来,她就失去了意识。   她醒在第二天的下午五点,三楼陌生的房间里,候选人的决赛停止在一小时前。   她一丝不挂,空气里弥漫着自己和另一个人的信息素气味,后颈的腺体处传来一阵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被人永久标记了。   和衣服一起落在地上的手机第三次响起,梅立捡起衣服穿上,点开手机,看到十几条未接电话,全部来自她的父亲。   见电话没人接,梅父似乎是知道女儿要早睡,打了几条没有再打,昨晚留下一条“晚安,女儿加油!”的讯息就停下轰炸了。   剩下的未接电话都是今天打的。   梅立点开一分钟前的未接电话回过去,梅父立刻接通了:“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啊,表现如何?是不是很好!我就知道我女儿一定可以的!”   “爸……”梅立轻声说,“表现得可能不太行……”   “啊?”梅父愣了下马上道,“没关系没关系!下次再来嘛,不急不急,咱机会多的是,不差这一次……诶诶诶?怎么哭了呢?别哭别哭,就一次比赛嘛不要咱是他们的损失!乖女儿别哭别哭……哎呀你现在在哪里,定位发给我,我去订票!”   她以为自己万无一失,只要够努力,就没什么做不到的。   但原来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遵守着她那一套天真的规矩。 第53章 等我回来   “你的妈妈当时已经怀孕八个月了,贺擎宇想瞒,但是没瞒住,度女士以为他出轨,和他分了手。”梅立面色不变,放在桌上的指尖缓缓用力:“我当时已经收集好了证据,准备起诉他强/奸,永久标记他想不认也不可能。”   “起诉前最后一次去医院确认标记的时候,医生告诉我,我怀孕了。”   “贺家知道消息后,为了息事宁人,让贺擎宇用信息素强迫我和他结了婚……那是我第一次知道s级alpha对标记omega的信息素压制可以达到这个水平。”   “我不甘心,但最可悲的是……”梅立一字一顿,“在这个生理构造下,除了妥协我竟然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了。”   “既然不能改变生理构造,既然我自己没有那个‘解决方法’,那我就找其他人,找有能力的人,我出资金,我要做一个计划,让所有omega都可以摆脱自己alpha的控制,不论他们想不想要摆脱,至少让他们有这个选择,而不是像我一样……”   “我的一生已经毁了,我成了众所周知的‘理事长夫人’,但还有很多人拥有无限的可能。”   “包括你,凌度。”   凌度沉默良久,轻声道:“我会继续参与计划。”   “谢谢你。”梅立站起身,向他鞠了一躬。   凌度拦住她没让鞠成:“不只是为了您,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您不用特意向我道谢。”   虽然关于一些事情梅立绝口不提,但他可以理解,因此略过那些,径直问道:“李蒙知道这些吗?”   “李……秘书?”梅立愣了下就反应过来,“你怀疑他?他跟了我好几年了,忠心耿耿……但是他也不知道这件事,你放心,在夏湾知道我身份的只有你和章教授。”   凌度不方便多言,只道:“不要告诉他。”   “好。”梅立没有问为什么,果断答应:“我会小心。”   和梅立道别后,凌度经过楼下的前台,前台想说“凌先生再见”,却发现那位好看的先生向她走了过来:“你好,请问你这里有李蒙的联系方式吗?”   “李秘书?”前台忙道,“当然有,李秘书有我们公司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凌度从前台那里要了李蒙的号码,边出门边发给他消息:“李秘书,你好,我是凌度,有时间见一面吗?”   “没时间,没时间,你们天天没时间。”裴挺愤愤不平地打字,沉寂许久的“两个学神和他们的破绽”小群随着裴挺的放假热闹起来:“你们再忙能有我这个新晋卡位出道爱豆忙吗?那我天天还有时间跟你们唠嗑呢,你们就回我一句没时间。”   裴挺艾特凌度:“@凌度,学神,老陆封闭训练我认了,那你忙什么呢啊?”   凌度隔了三个小时后给他回了消息:“做实验。”   裴挺:“………………”   “结果如何?”放下手机,凌度没管裴挺疯狂刷屏的省略号,抬头问刘芳菲。   “很好,非常好,实在是太好了。”刘芳菲忍住爆粗口的冲动,“怎么会跟预测实验完全一致啊?这不科学啊?这实验做的太顺利了吧?”   意料之中,凌度点了点头。   “这……”刘芳菲不敢置信,“这就算成了?成功了?”   “对。”凌度肯定道,“成功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文章就全权交给我吧,我会在二作添上你的名字。”   “这多不好意思,我不辛苦,你才辛苦。”刘芳菲说完麻利地收拾东西,“那就麻烦你了!”   论文早在实验做出之前就写好了,凌度整理完最后的收尾工作按下发送键时,陆燕亭的电话正好打进来:“成功了?”   “成功了。”   “恭喜。”陆燕亭笑了声,“上周就跟我说这周一定成功,看来我下次回去时可以收获一个不那么忙的男朋友了?”   “也不……一定。”凌度迟疑后道,“我到时候可能要开新的课题。”   也可能在警察局。   “凌度。”陆燕亭调笑几句后认真的叫他。   “怎么了?”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陆燕亭说。   “什么事?”   “等我回来。”陆燕亭没立刻回答,“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凌度打开手机屏幕扫了眼时间:“离过年还有二十二天,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呢,男朋友?”   “很快。”陆燕亭说,“你再等一等,是很重要的事情。”   “好吧。”凌度不置可否。   陆燕亭可以拿手机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凌度跟他随便聊了两句,陆燕亭就突然开口道:“我要交手机了。”   “这么快?”凌度把手机拿开耳朵,发现通话时长已经走到了一小时五十九分钟。   他一边聊天一边做周一要交的专业课作业,作业还没写完呢,时限竟然已经聊完了,凌度沉吟片刻道:“那提前晚安了。”   陆燕亭赶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快速又道:“等我回来!”   说完,手机被收走,电话的另一头回归寂静。   凌度捏着煲了个电话粥滚烫的手机,很久没有说话。   …………   裴挺坐在热闹的商业中心街头醒目的地方已经两个小时了。   虽然他裹得很严实,戴了口罩和帽子,还围了个他爸强烈要求出门必备的大红围巾,但两个小时都没有被人认出来,这不对劲。   再怎么说他参加的也是个大热的选秀综艺吧?   他老爹应该投了不少钱做宣传,现在抬头往上面一看,有几个大屏还登着他的海报呢。   ——站在边缘他也还是露脸了,不是吗?   裴挺正寻思着悄悄把帽子掀上去一点,口罩拉下去一点的可能性时,不算熟悉的楼下走出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对面是李蒙家,李蒙出现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家学神,为什么会从别人家楼里走出来。   裴挺面色严峻地打开小群,两个半小时前他问凌度:“@凌度,出来玩吗?就上次你推荐的地方,感觉挺有意思的,我刚刚去找小年他不同意说要学习呜呜呜。”   凌度回复他:“不好意思,今天没有时间。”   所以两个半小时后他为什么可以见到那个说着“没有时间”的学神出现在这里?   裴挺胆战心惊地目送凌度和李蒙走到不远处的摊位坐下,各自点了杯饮料。   周围人很多,虽然两个人离他不远,他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凌度正好面对他的方向,只能看到嘴唇在一动一动的。   裴挺痛恨自己看不懂唇语。   他们好像聊得很愉快?   学神笑了?啊?他笑了?他为什么要笑?啊?!   对面这位是帮自己弟弟来撬他家老陆墙角的吗???   裴挺急得就差抓耳挠腮,坐在摊位上聊了十分钟的两个人突然动了。   凌度走到马路旁边,拦下了一脸出租车,李蒙对他点点头,两个人一起坐到了后座。   裴挺忙挥手拦下另一辆,窜上副驾驶快速道:“师傅,帮我追上前面那一辆,你同行。”   “抓小三的吗?”司机听起来很兴奋,“这个我在行!你等着,我一定给你追上!”   说完,司机猛加油门,小小的出租车跑出了迈巴赫的气质。   前面的出租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后,越开人越少,最后停在了路边。   裴挺让司机开远一个路口再把自己放下,甩给敬业的司机三倍的车费,风风火火下了车。   李蒙和凌度停车的地方已经没人了,载他们的出租车司机也开远了。   裴挺盯着身旁“茗山”的路标,陷入沉思。   目光所及的大路只有一条,车子一般都是直接从这里开过去。   小路就是他面前的这一条,李蒙和凌度刚刚走的路,一些野营的喜欢从这边徒步上去,茗山外围平坦点的地方是野营圣地。   但现在不是野营最好的季节,茗山的冬景没什么好看的,所以这条路上就显得很冷清。   事情变得越发离谱了。   裴挺打开手机,搜索上次在李蒙家里聊的“茗山直播案”。   网上留下的信息少之又少,裴挺翻了很久评论区,才找到很久之前有人提了一嘴:“主办的刑警队长姓李,当时因为破了这个案子好像还被授予一等功了。”   李岩承。   裴挺拍拍自己的衣服,沿着小路走上去。   地下落了大片大片的枯枝,再往上面走一点,可以看到被清理出来的野营空地。   手机信号渐渐告急,他没有那个直播小哥用的卫星级设备,林子越来越深,裴挺听到了人声,趁手机还有信号时给自己老爹发了个信息:   “老爹,要是一个小时后我还没有给你发消息,帮你儿子报个警吧。”   …………   凌度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因为拿不准他碰到手机的时间,所以都会等自己打给他。   这次他刚刚开机,手机就响了起来,号码却不是凌度的,是他的二号室友。   陆燕亭问给他备注什么时,凌度脱口而出“二号”。   “你见到我们花儿了吗?”二号劈头盖脸问道。   “凌度怎么了?”   “他没有去找你吗?”二号声音紧了起来,“我们已经两天没见到他了,没来上课,联系他也没回复,我们想着可能去找你了就来问问……” 第54章 活你妹啊!   “现在相信了吗,李秘书?”头顶的枝丫愈发茂盛,他们已经走进了茗山较深处,再往里面走就快看不到人迹了,挺拔的树干直立向上生长,汲取更高空的阳光,凌度摸着手边榆树灰白的树皮,回过头轻声问李蒙:   “还是说,再向深处走一点,直接到李局长曾经‘炸掉’的实验室去?不过我的体力有限,到这大概就是极限了,再走就吃不消了。”   “如果一定要走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我们看到的,到底是一片废墟,还是什么,我就不敢保证了。”   “你不知道在哪里。”李蒙笃定道,“贺擎宇不可能告诉你。”𝘾𝙃   “不妨试一试。”凌度看着他,“贺擎宇都把我重新认回贺家了,明天他还要带我去改姓‘贺’,正式入贺家族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认为——”凌度抬了点下巴,语气淡淡:“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儿子,和一个可有可无的合作伙伴,孰轻孰重?”   “不可能。”李蒙听到此话反而放松了姿态,绷紧的肩膀微弱地沉下一点高度,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变化,凌度眼神却倏地锁定他的肩部线条,最后落到他调整眼镜的中指上。   “凌少爷,你什么都不知道。别闹了,再闹下去事情就不好收场了,我们回去吧,这里很危险的。”李蒙云淡风轻道。   “现在知道了。”凌度缓缓道。   李蒙手指一顿:“你在诈我的态度?”   “我说的都是实话。”凌度摊了摊手,“怎么能叫诈?”   “李想说的原来没错。”李蒙只怔愣片刻就恢复平静,伸手把碍事的眼镜从鼻梁上取了下来,带着笑意望向凌度:“你确实很聪明。”   “你现在知道了我们确实存在某种合作关系,然后呢?”李蒙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慌乱的情绪,淡定如常:“凌少爷,说什么话都要讲究证据,像你这样信口胡诌,我是可以告你诽谤的。”   “想不到你竟然还会跟我谈法律。”   “说笑了凌少爷。”李蒙自己笑了起来,“我可是最知法懂法的,不瞒你说,我大学期间辅修的就是联盟刑法。”   “那你一定知道——”凌度伸手从口袋掏出一支录音笔,放缓语速道:“像你们这样的行为,十年起步,上不封顶吧?”   李蒙紧紧盯住凌度手中的录音笔,扯了下嘴角:“怎么说?”   凌度在李蒙阴鸷的视线里按下播放键。   录音被剪辑过,没头没尾的,但录音笔质量极好,离得很远依然能听清楚说话人的音色,是胡繁星和凌度的对话。   凌度问:“阿姨,可以请问,您一般多久注射一次信息素药物吗?”   胡繁星答:“状态好的时候一个星期,状态差的时候隔天就要打,平均一下是三四天吧……”   凌度只放了这两句就按下了暂停:“人体体内每天大概有三百毫升的信息素随着血液循环,信息素含量低于五十毫升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供体一次最多供应二百五十毫升的信息素,正好满足一个脏器畸形病人一次的摄入量。”   “但这二百五十毫升抽出去容易,再由机体生产回来需要耗费至少一个月。”   “假设你们一家三个alpha的信息素全部契合,想要供应胡女士三四天一次的药物注射,就算有藏红花和陌生人捐赠的信息素辅助,也是天方夜谭。”   “所以多余的信息素是从哪里得到的?李秘书愿不愿意和我解释一下?”   “一个病人精神恍惚时候胡言乱语的注射频次。”李蒙没忍住嗤笑出声,“凌少爷不会以为能当作什么呈堂公证吧?因为长期受到病痛的折磨,很遗憾啊,我的母亲已经被确诊为精神类疾病了,诉说的一切都不含有法律效应。”   “她老人家记错了而已。”李蒙说,“凌少爷别冤枉好人了。”   “人嘴里说的话大部分时候都不可信。”凌度二指相并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唯一不会骗人的,只有自己的脑子和机器上白纸黑字跑出来的数据。”   “胡女士的注射频率谁来说都不好使,不过李秘书不是专业学生物的,可能不知道,脏器畸形病人接收外来信息素治疗的频率,不需要谁来说,只要抽取五毫升的血液样本,放进机器里面,五分钟就能跑出来,她曾经接受过多少人的信息素,上一次注射是哪天,一目了然。”   “巧的是,华大实验室正好有这种昂贵的专业机器。”   “当然,我并没有资格抽取胡女士的血液样本,但我想,警察应该有这个资格。”   “凌少爷。”李蒙眼睛眯着,失去眼镜的遮挡,漆黑的瞳孔暴露出隐藏极深的戾气:“你把我带到这里,就为了说一些真真假假的臆测吗?”   “我想干什么,李秘书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我不清楚。”李蒙声音带着残忍的诱惑,“你问错人了,应该问你的好父亲才对。”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凌度不紧不慢回道。   李蒙还是笑着,眼底一瞬间失去了怡然自得的温度。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凌度说,“只是你不信。”   “你在逗我玩吗?”李蒙终于放下虚伪的笑容,一字一顿:“贺擎宇认为,让你过来跟我谈判,就能撂挑子走人吗?未免太过自信了。”   李蒙伸手进怀里掏了一把,从敞开的怀中掏出黑色的管状物,平稳地对准他:“只要你死在这里,没人会知道。”   “你敢杀我吗?”凌度毫不畏惧地注视着正对自己黑洞洞的枪口,“我死了,然后呢?你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吗?不会,更好的是,贺擎宇终于失去了唯一的软肋。”   “你们手里有能继续威胁他的武器吗?他想走,你们拦得住吗?”   “明年夏湾就要迎来联盟的检查,把你们甩出去,他才能更进一步,不是吗?”   “凌度啊。”李蒙叹了口气,“我真是不明白,贺擎宇告诉你那么多事,你现在究竟是要帮他,还是想害他呢?”   “不妨我们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李蒙接着道,“斯人已逝,追究这么多有什么意义呢?如今我们相处得倒也不赖,不如就此各退一步,他当他的理事长,我们也安安分分地坐自己的事,两不耽误,如何?”   “晋不晋升的……”李蒙轻笑道,“他已经到了这个位置,再想往上走,自己吃得消吗?”   “理事长这个位置怎么来的……他难道不比我们清楚?联盟的高层可都对当年那场比赛记忆犹新呢,就算人人缄口不提,事实难道就不存在了吗?我上回还听哪家的小辈在暗中议论呢,想来是家里大人跟他们唠了两嘴。”   李蒙语气温柔,手中的枪却自始至终对准他,一刻也不曾移开。   见凌度不说话,李蒙以为他是有所动摇,继续循循善诱:“联盟的高层烂成什么样子,身处其中的人最是明白,不能为之妥协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呃!!!”   “活你妹啊!!!”身后爆出一句粗口,李蒙的头被猛地一拳头打向一边,身体控制不住平衡跟着惯性倒过去,没出口的话化作了嘴里的痛呼。   裴挺从不远处的视野盲区窜出来,飞奔过去捡起李蒙没抓住掉到地上的枪,搓了搓自己用尽全力打到颧骨上隐隐作痛的手骨关节,对捂着脸倒在地上的人啐了口:   “呸!怎么还无差别骂人呢?我老爹招你惹你了!”   呸完裴挺急匆匆跑到凌度身旁,上下囫囵打量一遍:“没事吧学神?还好我跟来了啊!枪啊!”   裴挺啧啧称奇地摸着手里颇有质量的物体:“我还是第一次摸到真货,手感真不错。”   凌度表情凌乱地瞪着裴挺,很久没说话。   “是不是被我感动到了?”裴挺自豪地挑了挑眉毛,“不用感谢哥,这是哥应该做的。”   “你还带了其他人?”说话的功夫,李蒙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掌撑着被打的地方,眼神阴冷地来回看着两人。   “不是我带的。”凌度皱了皱眉,“他自己跟过来的。”   “就是,我自己跟过来的。”裴挺骄傲道,“完全没让你们发现。”   “我告诉你。”裴挺指了指李蒙,“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到,你别想逃!”   “你报警了?”   “你报警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裴挺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和李蒙一起喊出声的凌度:“是啊……这不报警吗?你放心,他跑不掉的!枪现在在我手里!”   “哈哈哈——”李蒙大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裴挺没好气,“跑不掉的你……你你们?”   裴挺呆滞地举起枪,看着四周突然围上来的一波人,欲哭无泪摆弄着枪头:“学神,这玩意怎么用啊?”   凌度知道这附近是李家地盘,并不意外,看着李蒙:“你不能杀他。”   “他报警了。”李蒙不为所动。   “他爸是陈郁。”凌度道,“杀了他,陈家今后和你们至死不休,希望李秘书考虑清楚,不要徒增麻烦。”   “你说的对。”李蒙让围上来的人收起枪以免走火,“不过两位还是先跟我们走一趟吧,警察来了也好解释清楚误会,不是吗?” 第55章 福气   “报着玩?”前来调查情况的警察在茗山上山口抓到了“游玩”的一个青年和两个大学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报警是好玩的吗!”   “接到报案时,整个警局都要立刻动员起来,定位你的位置,分析案情严重程度,一系列操作进行下来,这要浪费多少警力和物力你知道吗?!”   “你一句‘报着玩’,我们这么多人白跑一趟!”警察回身用力挥舞着胳膊,妄图让不知好歹的小年轻看清他身后“吱呜吱呜”乱叫的警车和闪烁的红蓝警示灯:“你觉得这好玩吗!”   特别是普通的报案根本用不到这么多人,没头没尾的一句“我要报警”警方压根不会当真,熊孩子恶作剧多了去了,要是桩桩件件都当真,他们警察也不用睡了。   这是裴家走的关系直接省略了很多步骤才在短时间内召集起来的。   本以为这么着急会是什么大事,没想到竟然是个后台硬的浪荡子“报着玩”?   “不好玩不好玩。”裴挺低着头不敢反驳,偷偷拿眼瞅一起跟过来的陈郁。   他看起来刚从谈判桌上下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半路接到他老爹的消息就急匆匆赶过来了,要不是他老爹最近在外地出差,现在这茗山下可能就要现场上演一出夫夫混合双打,他要成为第一条被老爹和亲爸动手打死的冤魂。   他冤呐。   但他不敢说呐。   “我本来以为要迷路了的才发的那条消息。”裴挺硬着头皮解释,“没想到走着走着,嘿,我又走回来了,找到路了。”   陈郁整理了一下赶来的路上弄乱的制服,轻声说:“是吗。”   谁来救救他。   陈郁一个人就能把他打死啊。   “没事就好。”另一个人的声音插入了对话,“总归是个大点的孩子,既然没事,那就先散了吧。”   裴挺盯着从警车上走下来的男人,只见刚刚对他大呼小叫的警察麻溜地对来人敬了个礼:“局长!”   李岩承挥手示意那个小警察不用拘谨:“今天麻烦你们跑一趟了,回去让陈先生带着孩子去交个罚款,我做主,请你们吃个饭吧。”   小警察心里想着原来后台不止一家,关系都打通到局长那里了,面上不动声色:“是!那我先把这位先生带回警局?”   “我不去!”裴挺着急地看了站在李蒙旁边的凌度一眼,“我跟他们继续在这玩,还没玩够呢。”   “回家。”陈郁整理完衣服终于空出手来轻飘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玩。”   “爸~”裴挺声音抖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是带枪的李蒙旁边危险,还是回家面对的陈郁更危险。   “裴挺。”凌度很少全名全姓叫他,这两个字竟然让他听出了生离死别的意味:“你跟他们回去。”   “那你呢?”裴挺皱着眉头依依不舍望向凌度,“你们……不带我玩了?”   “你先跟你爸走,以后还有机会。”凌度对着他笑了下,“把罚款交了。”   裴挺还想再说什么,陈郁伸手按住他的肩头,手指几乎按进骨缝里,大冬天的绒衣也没能拦住几分力道,不容置喙地把裴挺一路捏回自己开来的车里:“走。”   “李局长。”陈郁坐上驾驶位前跟李岩承点了点头,“犬子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我开车跟着你们回警局交罚款。”   “好。”李岩承眯着眼睛笑了笑,跟李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裴挺被陈郁按在副驾驶,伸手拽安全带,没拽动,锁扣被陈郁锁死了,只好大声叫驾驶位上的人:“爸!我不能走!”   眼见陈郁准备发动车子,裴挺急道:“就算走,把凌度一起带走行不行?”   “你想带人家走。”陈郁踩下油门前瞥了他一眼,“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跟你走。”   裴挺看着陈郁的眼神,猛然意识到:“你知道什么?爸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我不知道。”陈郁把油门踩到底,专心看着前方:“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跟贺家走得太近,贺擎宇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的事情与你无关,以后也不要再管。”   “爸!”裴挺咬牙,“我不能不管!”   陈郁腾出右手上头使劲给他一下,弹得他脑瓜子“嗡嗡”响,陈郁紧接着字正腔圆掷地有声:“你管个屁!”   …………   “委屈你了凌少爷。”李蒙把蒙眼的布条拿下来,“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当然要收下这份大礼不是吗?你倒是给我提供了新的思路——有你在,贺擎宇应该会愿意好好再跟我们谈一谈。”   “他到底还是在意你这便宜儿子的。”李蒙动着手指揉皱了布条,然后把它随意扔到地上:“可惜养了个白眼狼。”   “我想你并不是想帮我们中间任何一个。”恢复平静后,李蒙自然而然察觉到他临时现编说辞间的漏洞,冷笑道:“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你想利用我,不过巧的是——我正好也想利用你。”   李蒙没有再开口让他猜到信息,把手机和录音笔搜走就利索地给地下室落了锁:“好好待几天吧,我保证,只要你好好当个人质,完成我的目的后,我可以把你完整地送回贺擎宇手里。”   凌度挪开眼,趁门还没关严实前最后打量了一眼地下室的摆设。   兜兜转转,他竟然又一次来到了这里。   看来上辈子由贺宜年出面的绑架案背后也有李蒙的手笔。   倒也正常,贺宜年没有那个财力和能力策划一场如此盛大的枪械横行的绑架案。   地下室位置偏僻,在茗山深处,上方是一个掩人耳目的猎户小屋,联盟全方位禁止野猎以后就荒废了,但茗山里还残留了一些残址,一般人不会想来深山处,更不会想靠近这些很有年头的木质危房。   一不小心塌了被埋起来是真正意义上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四周弥漫着带着霉味的潮湿空气,凌度不是很想回忆这些可能都是什么菌种。   正如李蒙说的,他并不想要自己的命。   杀了他毫无意义,还可能让贺擎宇彻底跟他撕破脸。   就算他知之甚多,李蒙也有恃无恐,因为整个夏湾,贺擎宇把控政界大部分话语权,由他亲手提拔的李岩承管控警方,他们在夏湾不说只手遮天,至少也是让其他高层震慑的存在。   有能力影响的人或者像陆准一样试图加入,或者像陈郁一样不蹚这浑水。   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联盟的高层已经烂了,从贺擎宇不择手段当上这理事长开始,也可能更早。   他离真相近在咫尺,但最后这一步却难如登天。   夏湾缺少破局之人。   一个人待在安静无光的密闭环境,是一种另类的折磨。   李蒙只说让他的身体完整,并没有说精神也要良好。   可能含有定位功能的手表也被收走,凌度只能听着地下室上方偶尔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打发时间。   如果没猜错应该有至少三个人,和上辈子关押他的绑匪差不多。   某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凌度盯着地下室的铁门,两秒后,门缝中泄露出微弱的光亮。   “吃饭了。”   凌度把原本靠在墙边的板凳搬到了地下室正中心,远离各种昆虫在上面筑巢建窝的土墙,饶有兴致地看向亲自给他送饭的李蒙:   “谈判不顺利?”   李蒙靠在门边注视着端坐在小板凳上的人:“不错。”   “可惜了。”凌度说。   李蒙沉默片刻没说话,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李蒙亮屏只看了一眼就扔给凌度:“你接。”   凌度没作犹豫径直滑开了收听键:“爸。”   “凌度?”贺擎宇愣了下,“你没事吧?李家那小子没怎样你吧?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绑架你!”   “我……没事。”凌度恰到好处顿了顿,“但是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这里好黑,我有点害怕。”   “很快。”贺擎宇说,“别怕,他们不敢伤害你。”   从来不跟他抱怨一句的省心儿子突然跟他说害怕,贺擎宇心揪了一下。   凌度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眉眼间几乎遗传了度秋所有的优点,以至于他见到的第一面就险些失控。   “好……”凌度声线没变,气息却刻意颤了颤,听起来就像是极力控制仍然没忍住瑟瑟发抖:“爸,你到时候能来接我吗?”   “好好好!”贺擎宇满口答应。   李蒙趁机拿过电话:“那理事长,请您认真考虑考虑我们的要求。”   说完,不给贺擎宇反应时间,李蒙飞快按下挂断键,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害怕?”   凌度说话时他全程观看,别说害怕了,凌度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害怕。”凌度动了动嘴。   “真是爸爸的好儿子。”李蒙轻笑,“有你是贺擎宇的福气啊。”   “过奖。”凌度转头问,“我在这里待了多久?”   “不长,也就四十八小时。”李蒙细声细语,“你放心,贺擎宇越快妥协,你越快能出去。”   原来已经两天了吗。   凌度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稳了对李蒙道:“慢走不送。” 第56章 果然……是你   论文已经投给了联盟内最有权威的期刊,按照他们的速度,两个月内结果是出不来的,这一点他在上辈子已经深有体会。   裴挺这个时候应该安然到家了,很大可能被陈郁直接锁了起来,以防孩子乱跑。   贺宜年大概率在头脑发昏地备考,高二的期末考试快到了,岂止两天,就算自己消失两三个月,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最多感慨一下免费老师怎么没了。   陆燕亭。   凌度在黑暗中静悄悄地探上了自己的后颈腺体。   上次的标记早就被身体消化吸收,陆燕亭下嘴从来很轻,怕伤着他,甚至很少乱动,因为会造成不必要的二次伤害。   除了做/爱时顺便的标记会激动一点,其他时候说标记,就只是一个简单的标记。   陆燕亭应该已经知道了消息。   今天是他失踪的第三天。   中午的时候有绑匪带着“假面”给他送了饭。   如果他对时间的估算还准确,送晚饭的人快到了。   下一秒,地下室的铁门发出行将就木的动静,长久浸没于幽暗环境的瞳孔得以接触到一丝昏沉的光线,凌度眯缝了下眼睛适应这点亮光。   这次又是李蒙亲自来送。   “恭喜你。”李蒙将餐盘放到地下室堆满了灰尘的桌子上,回身打量凌度波澜无惊的脸:“贺擎宇同意了,他明天亲自来接你下山。”   “合作愉快。”李蒙声音里确实带着愉快,“不知凌少爷你是否也愉快呢。”   地下室不止潮湿阴暗,还冷,正值一年中最冷的几个月,凌度出门时即使早有预料穿得比平时厚了很多,待在这样的环境里面三天,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以他的身体素质直到现在也没冻出毛病来是他最后的倔强。   李蒙说话的功夫,凌度眼睛缓过了刺痛,淡然地望着他:“不太愉快,李秘书你就打算让我这样见他?”   凌度面色苍白,额前的发丝有点长,凌乱地挡住眉毛和半双眼睛,不论高兴或是难过都没有过多的表情表达,是他弟弟会喜欢的类型。   他的弟弟向来喜欢难啃的骨头,可惜眼前这位显然不会对人家感兴趣。   李蒙将筷子递给凌度:“凌少爷,虽然我们一向优待人质,但还请你明白你的身份仍然是个‘人质’。”   “这深山老林,我们可没有什么条件给你洗个澡换身衣服,所以还请你凑合一下吧。”   凌度接过筷子,嫌弃地扒拉了两下饭菜,最后将直直完整地插回饭堆里:“不用洗澡换衣服,你带我出去看看吧。”   李蒙眉头一皱,正准备拒绝,凌度打断道:“别紧张。大晚上的,你也说了,深山老林,明天贺擎宇就会来接我安然回去,你还怕我跑吗?我要是想跑,还会带你来这里吗?”   “退一万步说,我就算跑了,以我的体力,能跑得过你们几个身强体壮的alpha吗?”   “我只是想呼吸两口新鲜空气罢了。”凌度抬手在鼻尖前挥了挥,“这里太难闻,我感觉自己馊了,受不了。”   “看来在这里住着。”李蒙轻蔑地笑了,“还真是委屈我们凌大少爷了。”   “人质也要有人权,不是吗?”凌度摊摊手,“毕竟明天之后,我们还得回归正常的合作关系,李秘书总得给我一个到时候‘不计前嫌’的理由。”   “虽然我并不认为我这么做了你就会真的‘不计前嫌’,谁都有报复心理,包括你。”李蒙说着却大开了地下室的铁门,凝滞的气流被带动,形成一股阴风迎面吹到凌度的脸上,李蒙欣然地盯着他突兀乱舞的额发:   “但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因为他有这个自信。   凌度从容地整理自己散开的额发,看不出因为他的“大发慈悲”有什么喜怒变化:“多谢。”   李蒙以为至少能看到凌度有些吃惊的模样,没想到他的表情管理仍然到位,只好略带失望地先行一步走出铁门:“跟我走。”   身后乱七八糟的响声之后传来一声闷哼。   李蒙出乎意料地发现最后吃惊的是自己,张大眼睛俯视半跪在地上的凌度:“凌少爷这是做什么?”   “不好意思。”凌度说,“坐久了腿有点麻。”   原来归根结底,也只是个比常人聪明一点的柔弱omega罢了。   李蒙模糊笑道:“慢点,不用急,我等你。”   凌度借着黑暗的掩护转动手指,从鞋底抽出一样东西塞进宽大羽绒服的袖子里:“嗯。”   地下室空间狭小,走出铁门顺着楼梯上去,就是他所熟知的猎户小屋,内部被暗中加固了结构防止坍塌,从外面却看不出来,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几个带了假面的绑匪见他跟着一起出来,纷纷举起枪对准他。   ATAR168型消音手/枪。   凌度视线定格那些熟悉的枪型一秒,正常地挪开。   李蒙抬手示意他们把枪放下:“别担心,我带凌少爷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免得人家回去跟家里抱怨虐待人质。”   冬季太阳西沉得很早,李蒙把他带到门外,随手指了指远处死寂的林子:“看到了吗凌少爷,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你附近唯一能看到的人类活口,要是乱跑进去,几天后贺擎宇找到的,可就是一具尸体了,你死之前一定记得留个遗言,是你自己要跑的,他不能赖我们身上。”   凌度仰头望向天空,连星星也不见踪迹。   “最近的天气,就算你精通天文知识也不能辨位。”李蒙语气轻松,“跑了就是死,你要跑一个试试吗?”   “试试就试试。”方便看守的缘故,李蒙站位离凌度很近,紧挨在他身后一步,听到凌度声音的时候李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凌度回身将一个冰凉锋利的物体卡到他的喉间:“跟我走。”   李蒙面色一滞:“你藏在哪里的。”   凌度不理会,快速转到李蒙身后,先他一步拔出腰间的枪,揣到自己怀里:“走。”   “凌少爷。”李蒙被抽走了枪,表情彻底冷了下来:“我说着玩的,你别真是想进林子里面走一遭。”   屋子里面密切关注情况的几个绑匪咒骂着抓起枪跑出来:“艹,让你非把人带出来,玩过头了吧!”   同伙之一吼他:“你小点声!”   “直接杀了!”最边上的恶狠狠道,“我的枪绝对比一个破长刀片快!老板,相信我!绝对准!”   李蒙心里骂了一句,嘴上劝道:“不能杀,杀了就拿不到赎金了。”   “人跑了不也拿不到赎金吗!”   “能往哪里跑!”李蒙感受到脖子上的温热,放轻声音:“凌少爷,你玩不好刀片,还没把我怎么样呢,自己先划到手了,何必呢?”   脑子里过了N遍才最终没有出错的一系列动作,手掌被自己的武器划出血在可预测范围,凌度不为所动:“跟我走。”   李蒙知道他不会杀人,也知道他跑不出去,使眼色让其他人跟上,嘴上痛快答应:“好,走。”   “你看天色这么晚了,凌少爷不如跟我回去睡觉吧?最后一晚我也不给你关地下室了,跟我们一起睡上面如何?”   “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你还想去哪里呢?这里离山下远着呢,你不可能就这样架着我逃出去的。”   “凌……凌度!”李蒙一直平淡的语气泄露出一丝紧张,“那里不能过去,会掉下去的。”   凌度低下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地势落差。   脚后跟已经悬空,跟过来的绑匪用手电筒照着他和李蒙,隐隐能看到到背后是一处不知高度塌下去的地形。   李蒙还在循循善诱:“你要是掉下去,一定会死的,别……”   凌度心说那可不一定,没等李蒙叽歪完,把他用力向前一推,自己跳了下去。   岸上李蒙大声骂了一句:“shit!追啊!”   凌度没听完整,已经一猛子扎到了水里,湍急的水流从四面八方钻进人体头部任何含有空隙的地方,还好他早有准备,没有呛到水。   茗山的温度还没有到零下,但大冬天窜在冷水里,凌度仍然一瞬间凉了个透彻,寒意从接触到的每一处肌肤流遍四肢百骸。   他游泳技术一般,不过穿的防水羽绒衣物形成了天然的游泳圈,地势巨大落差形成的势能也提供了动力,不用他扑腾,河水就推着他向下游飞快冲去。   茗山这点高度不会有多少积雪,这一点水流没冲多远就不成气候,凌度被冲到了一处只到自己脚踝的平坦地界,感觉自己像一只搁浅的鱼,头晕目眩还想吐。   1,2,3……   数到第四十五秒的时候,耳边急促的脚步声踏水而来,一束微弱的灯光打到自己脸上:“凌度!”   凌度用尽全力睁开眼,看到来人穿着记忆中的制服,蹲到他身边,胸前反光的铭牌上刻着“000”,脸却没有用假面,所以是他最熟悉的模样。   现在还没有升到少尉啊。   水流的声音忽远忽近,着急的呼唤声也渐渐恍惚下来,凌度知道不是陆燕亭的问题,是他的问题。   “果然……是你。”凌度动了动唇,不确定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   希望陆燕亭听见了。   可喜的是,他又赌对了。 第57章 洗洗?   “跳下去。”   “跳下去?!”   “对,跳,下面是河,水深够,应该不会触底……吧。”说完“跳下去”那个话多的绑匪才突然想起来一样问他,“对了,你会游泳吧?”   他还有说“不会”的权利吗?   “这是我打探后找到的唯一一条快速摆脱他们的路,走任何一条陆路你都会被追到,更何况你现在还受着伤。”话痨绑匪痛恨地看着他至今仍然流着血的脚腕,“一群畜生,不让人跑割跟腱都能干出来,你这个逃出去后一定要尽快做手术,不然可能影响到以后走路,我小时候贪玩被玻璃不小心划破过,打了整整一个月的石膏。”   “还好咱跑得快,否则另一个大概也保不住。”   “得亏你信息素没气味啊。”话痨绑匪心有余悸,“不然我是真的拦不住他们。”   “那你呢?”凌度问出关键问题。   话痨绑匪自然道:“我回去啊。”   见他迟疑,话痨绑匪大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避开了伤处:“你放心,他们不知道是我把你放走的,我回去给你当内应,不让他们找着你。”   “警察已经在搜山了,好像还惊动了军方的大人物,你顺着河流下去,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到浅水区,很快就能碰到救援人员!”   “谢谢你。”凌度一只脚没办法用力,于是单腿支着给他鞠了一躬。   他们是趁晚饭时间给其他绑匪下药偷跑出来的,他能搞到的药药效一般,撑不了多久。   “诶别了我受不起。”话痨绑匪急匆匆扶住颤颤巍巍差点自己摔倒的凌度,“我得在他们醒之前赶回去,你快走吧。”   “哦,这个给你。”话痨绑匪把吭哧吭哧抱了一路的木头递给他,“不会游泳也没办法了,这是附近最轻的木头,你抱着凑合一下吧,应该也淹不死,最多呛几口水,还好现在是大夏天,要冬天进去淹不死也得冻死,我可不敢让你试。”   凌度接过木头,点点头。   “凌度。”话痨绑匪在他跳下去前最后说道,“对不起啊。”   奔腾的水流卷着他侵袭而下,冲到一处平坦处很快就熄火,凌度滚了几圈被救命浮木压在身底下,五脏六腑仿佛都搅在了一起。   不能在这里待着,要是晕过去了浅水也能淹死人。   伤口被水泡得几乎失去了知觉,凌度咬牙一寸寸挪开怼在脸旁话痨绑匪口中附近“最轻”的木头,所有压力都被卸下,凌度以为自己放松太过出现了幻听。   他听到了脚步声。   一下一下,是皮靴踩在浅水里的发出的清脆“咔嚓”声,在周遭安静下来后异常明显。   凌度屏住呼吸,脚步声急促起来,飞快到了他身边,显然已经发现了他。   跑是跑不动了。   借身体的阻挡,凌度双手暗中掬起一捧带着泥沙的水,在背后人靠近的一瞬间扬起胳膊向后用力挥去。   细碎砂石击中了障碍物,来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凌度知道不论如何,机会只有这一次。   跑不动也得跑。   碎石击中的同时他就翻身滚到一边躲开来人的触碰,撑着地站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摇摇欲坠的脚腕就传来难以忽视的剧痛,凌度咬紧牙关才不至于痛呼出声,眼前却一黑,身体失去平衡——   大脑影响减弱,他那不争气的脊髓控制着完成了低级非条件反射,即自己把疼痛来源的那只脚抬了起来。   很好,完蛋了。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到,凌度撞到了一片结实的胸膛,来人给他当了个肉垫,自己脊背撞到了充满砂石的泥水里。   凌度这才反应过来,此人没有恶意。   “凌度。”来人声音被刻意压低过,突然叫他的名字,凌度脑袋还搁在胸膛上,耳朵正好放在了被河水沾湿的贴身衣物旁边,这一声好似直接对着他耳朵喊的,他甚至能感受到身下人说话间心跳的频率。   有点快。   凌度把自己上半身支起来,看到来人穿了一身联盟的军方制服,肩章上的军衔是少尉,胸前刚才硌他脸的是代表编号的铭牌,月色下反光的金黄铭牌上刻着“000”。   不远处的河水还在哗啦啦流过来,冲刷过浸没在水里的双腿和来人横过来垫在他上面的半个身子。   为了保证头的高度,他用两臂肘处向后撑在水中,军帽混乱中掉到了水里,被冲到了更远的地方。   带了“假面”的一张脸暴露在面前,昂贵的材料上沾到了自己方才随手砸过去的污泥,连眉头也没能幸免。   好像误会人家了。   凌度沉思两秒,从旁边小心翼翼扒拉了一处暂时称得上清澈的水,捧到他面前:“洗洗?”   000盯着指缝中漏得差不多的河水,顿了顿:“不了,谢谢。”   说着,他扭头自己从河里捞了一把,囫囵将脸上的污渍洗干净。   凌度注意到他动作有点别扭,思考片刻发觉最大的可能应该是自己还骑在他腰上,于是连忙滚下去:“抱歉。”   “没事。”000洗干净了脸,一手扯着自己的肩章给他看:“联盟陆军少尉,奉命来救你。”   “奉谁的命?”凌度问。   “……”000说,“上级。”   “怎么就你一个人?”凌度接着问。   “分头搜查,我的通讯器弄丢了,跟他们失去了联系。”000一板一眼道。   凌度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   “我怕……”000迟疑道,“吓到你。”   其实是他自己害怕。   害怕是日以继夜精神恍惚时候的一场梦。   他如果出了声,这场梦就该散了。   ……不说话难道就不吓人了吗?   凌度没说出口,轻轻“嗯”了一声。   “还好。”000沉默许久突然主动开口,“我找到你了。”   凌度点头道:“谢谢你,刚才不好意思。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认识,我是顺着水声找过来的,本来只是想顺着水流走不容易迷失方向,没想到看到你了。就是我应该脱离队伍很远了……”000看着他,“你还能走吗?”   凌度严肃地摩挲到水中自己的脚踝,不出所料仍然疼痛难忍,只好无奈道:“不太行,我的跟腱被割了。”   000呼吸停了一下:“什么?”   凌度以为他没听清,也可能是生物不好不知道“跟腱”是什么,于是解释道:“就是小腿下面的一处肌肉,对人体行走、站立和维持平衡都有很大影响的一……”   他的解释蓦地止住,因为000在他说话时手掌已经伸到水下,把他受伤的那只小腿拎出了水面,另一只手准确地摸到了跟腱的位置,但没有按下去,000凝视着断裂的伤口,眉心狠狠皱了起来。   凌度好似看出了000一语未发的谴责,先行说道:“泡在水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背我走一截。”   000没说方便还是不方便,只半跪了下来,背对着他。   凌度扶着他的背站直身子,然后趴到坚硬的脊背上:“打扰了。”   000体力很好,背了个人走路也丝毫没有影响,呼吸节奏如常。   只是心跳的声音有点大。   这个人可能有心脏方面的毛病,连带着身体也热到发烫,刚从凉水里捞出来,整个人还能像一只即将蒸熟的虾。   这一点对他倒是很友好,他以为自己会冷,但待在这样灼热的背上,并不会冷。   000背着他走了大概三十分钟后,前方出现了手电筒的光亮。   “是你的同伴吗?”凌度凑到他耳边小声问。   “不是。”000回答得很快,“我们的手电筒比他们的亮。”   “警方?”   “也不是。”000声音比他更轻,“警方的手电筒偏黄色。”   那就是绑匪那边的人了。   “怎么办?”凌度问,“有方法避开吗?”   “如果一定要从这里过,被发现是必然的。”000说。   “那就回去。”凌度说,“回到刚才经过的山洞,那里地形很隐蔽,应该可以躲一段时间。”   “你的腿……”   “不要紧。”凌度无所谓,“已经没感觉了。现在被他们发现还得连累你,不如躲一躲。”   000执行力和行动力都很强,即刻调转了方向。   山洞是路上000发现的,位置很刁钻,外面爬满了大叶子的藤蔓植物,如果不是000眼力卓绝,随意一扫是看不出来其内别有洞天的。   以防万一,000和他一起进入山洞后,又从山洞内壁扒拉下来更多的植物塞到缝隙中,一直把狭小的洞口堵严实了才停手。   本就是夜晚,视野受限,又有这么多自然的植物做掩护,至少今晚可以安然地度过。   洞内的空间比洞口要大一点,凌度和000都靠着洞壁,000可以完全不碰到他的身体。   “你觉得明天会是谁先发现我们?”   “也可能谁都没有发现。”000说,“在我们睡着的时候,所有队伍都找过了这片区域,于是去了其他地方。”   周围环境太暗,凌度预感000说话时在看他,可一丝亮光都没有,连月光都透不进来,凌度就不确定了。    第58章 你找到我了   睁开眼的时候,四周仍然是无穷无尽的漆黑。   头痛欲裂,凌度一瞬间恍惚,忽然不知自己的重生,究竟是否真实存在了?会不会只是昏倒在山洞里的一场大梦?   “凌度。”梦中叫他的那个声音突然清晰地在耳畔响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有人从旁边慢慢挪到他身侧,带着凉意的手掌心轻轻贴到自己滚烫的额头:“你醒了?感觉如何?”   不是梦。   真的改变了。   “你刚刚在看我吗?”凌度莫名其妙地问,声音有点哑。   “这算什么问题,你烧糊涂了吗?”陆燕亭含糊地笑了下,“我当然在看着你。”   他知道,他早就该知道。   山洞地上不知会爬些什么物种,安全起见,陆燕亭把凌度上半身靠在了洞壁,自己睡在洞口附近望风,听到那人呼吸节奏改变才凑过来看情况。   话音刚落,一直安安静静的人却有点着急地抓住了自己手。   “别动。”陆燕亭忙道,“你手上的……”   凌度没管,抓住那只手撂开,用超乎寻常的力气从原地弹起,不声不响地搂紧了他的脖颈。   这一下出人意料,陆燕亭被扑到另一侧的墙壁上,肩背磕到了石头,陆燕亭胳膊揽过去护住凌度的头,呆了很久才接着说完:“……伤。”   “燕亭。”凌度头发还没完全干透,湿漉漉的发丝蹭在颈侧的皮肤上,伴随着说话间若有若无的热气,凌度声音很轻:“你找到我了。”   他好像第一次从凌度的口中听出珍重万分的意味。   那个人向来游刃有余,不负责任地挑拨他,又轻而易举地在自己开口之前就化解了所有旖旎。   就算在一起了,他也一直都明白,自己并不能改变什么,凌度有不顾一切也要做到的事情,他说“等我回来”,一遍一遍地说,凌度没有应承过。   他以为能从那人的嘴里听到一句“喜欢”,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他要求的也不多。   可如今硕大的“在意”砸到头上,他一时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很久方才感到心底油然而生的喜悦,这样的环境,这不应该,但他控制不住。   他动作僵硬地把另一只张牙舞爪的胳膊从空中收回来,放到凌度的背上:“没事了。”   凌度原来穿的羽绒衣浸了水,陆燕亭脱了下来,给他披了自己干燥的外套,但在刚刚大幅度的动作里掉到了地上,怀中的身体比上次抱起来瘦了不少。   感受到温度的流逝,陆燕亭才恍然,主动结束了这个持续良久的拥抱,摸着地上保暖的衣物重新披到凌度肩上:“很冷,你已经发烧了,别再加重病情了。”   “对了,我有事情还没告诉你。”陆燕亭细致地整理好衣服,“说了回来跟你说的。”   “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凌度说。   “我先……”   “我先说。”凌度认真道,“也很重要,我必须告诉你。”   陆燕亭把凌度受伤的手小心捏过来,检查无碍后才道:“那你说。”   “高三那一年,我十七岁,我的父母在和我打电话时,被消音手/枪杀害于小区玄关,报警后,取证调查三个月未果,案件被搁置。”   “一年后,我考进华大生物专业。”   “六年后,在我二十四岁的那一年,章河山教授向我发出参与计划的邀请。”   “再一年后,我二十五岁。”凌度反手握住陆燕亭的手指,在他左手无名指靠近指跟的位置缓缓画了一个圆圈:“我们去民政局领了证,建立了合法的婚姻关系。”   没有理会陆燕亭猛然攥紧的指节,凌度平静地接着道:“三年后,由于卧底泄露计划完成的消息,我自己被相同型号的手/枪,杀害于我们居住小区的地下车库。”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当我一睁眼。”凌度一字一顿,“我回到了高三那一年,父母离世的一周后。”   “我知道你们或许疑惑过,为什么父母才死了一周,我那时候却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燕亭,我不是无所谓。在你们眼中,我刚刚失去双亲,可在我的世界里,我已经失去他们十一年了。”   “算上这辈子的时间,也有十二三年了,我仍然爱着他们,可我也早已习惯了没有他们的生活。”   “我不想忘记,我清空那么多的记忆空间,只想多记一点关于他们的东西,随便什么都好。”   “可事实是,时间永远不等人,再过熟悉的知识也会渐渐淡忘,再过熟悉的人,当你长久地见不到他们,你也终究逃不过眼睁睁看着曾经深刻铭记的东西一点一点从脑海中遗漏的命运。”   “客观地来看,我真的很不幸。”凌度低下头,把自己埋进陆燕亭胸前:“但可能福祸总是相依吧,我恰恰幸运地遇到了你,幸运地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不想再留下任何遗憾了,不论是我苦苦追寻的真相,还是你,我都不想再失去。”   “轮到你了。”凌度扣了扣陆燕亭紧致的肌肉,“什么事?”   “……”陆燕亭剧烈吸了两口空气,“什么?”   “问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呢。”凌度轻笑,“吓到了?吓傻了?不敢相信了?”   陆燕亭手掌滑到凌度发丝间,指尖默默点了点:“疼吗?”   “什么疼不疼?”   “被枪杀。”   凌度愣了下:“其实还好,一击爆头的话,算是比较痛快的自杀方式,子弹在脑中爆炸瞬间可以摧毁大脑大部分脑神经,所以没什么痛感,来不及发生反射就已经死了……”   陆燕亭紧急叫停:“好了,不用说了。”   “对不起。”凌度后知后觉讨好地蹭了一下他的衣服,“我上辈子表面的工作是华大留校教书的教授,习惯了解释最基本的原理。”   他确实不疼,但他忘了陆燕亭会心疼。   “对了。”凌度抬起头,“现在什么时间?”   “距离我在下游捡到你,过了大概十个小时。”陆燕亭向洞外看了一眼,“现在天应该快亮了。”   “但你不能出去。”陆燕亭说,“你在冷水里滚了这么久,早冻发烧了。”   “好。”凌度手臂向后环过他的腰,把冰凉的手掌贴到后背上:“那你帮我捂一捂吧。”   陆燕亭没想到凌度这次这么好说话,顿了很久才从外套外面抱住他。   手指被触碰过的地方不合时宜地痒了起来。   陆燕亭忍了很久,终究没忍住,拇指指腹磨蹭着自己的无名指,小声问:“结婚了?”   凌度鼻尖抵住他的肌肉:“嗯。”   “三年?”   “嗯。”   “那你之前喝醉喊的……那个,是以前经常喊的?”陆燕亭犹犹豫豫地问。   “倒也没有经常……”凌度没想到他这个时候竟然还念念不忘,无奈解释道:“偶尔,有时候。”   “偶尔是……”   凌度屈起腿,抬直上半身子,学着陆燕亭的接吻习惯在他下唇咬了一口:“上/床的时候,一些成年合法夫夫的小情趣,行了吗?还要问吗?”   陆燕亭不问了,因为下一秒,他按住自己的后颈,把人捞回去,将浅浅的咬噬演变成炽烈的深吻。   凌度没吻多久就被针钻一样传来尖锐疼痛的大脑按下了暂停键,不得已老老实实挪开耍流氓的嘴,把头埋回原处:“不行了,疼,让我睡一会。”   “对不起。”陆燕亭重新抱住他。   “我先动的嘴。”凌度迷迷糊糊道,“不怪你。”   “正午之前喊我起来啊。”意识陷入沉睡前凌度补充道,“贺擎宇……要来了。”   说是正午,陆燕亭卡在最后一分钟把他喊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表跟他说:“还没到十二点。”   山洞体积有限,他们呼吸产生的二氧化碳充盈在狭小的环境里,洞内的温度还能忍受,更何况他抱着人形加热器睡了长长舒适的一觉,虽然烧还没退,但至少可以清醒地思考。   凌度没计较这些,他说的本来就是计算了陆燕亭的因素在内的时间。   陆燕亭把自己的外套穿在了他身上,洞外温度骤降,凌度扯了一下他不算厚实的衣料:“冷吗?”   “比穿着湿衣服的你要好一点。”陆燕亭把压缩饼干和纯净水递给他,“我不怕冷,没关系,现在去哪里?”   凌度叼着坚硬的饼干,走到前面:“这边。”   空气中某种味道越发明显,凌度还想再靠近一点,被陆燕亭拦住了:“前面有人,再过去会被发现。”   但这个距离已经够了。   矮小的建筑轮廓隐隐藏匿在四季常青树的缝隙中,不仔细看很容易略过,特别是晚上。   上辈子他和陆燕亭走到这里,被绑匪的手电筒逼退了回去。   但绑架他的那一伙人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有那个速度赶到他们前面,逼退他们的只能是另一伙人。   上辈子他脚受伤了,没那个机会一探究竟,这辈子总算可以看一眼。   空气中藏红花的气味不是很明显,如果不熟悉,很容易就被当作普通的草木香忽视了。 第59章 跑   “这是什么地方?”陆燕亭皱眉道,“森林里面怎么会有这种建筑。”   “十来年前的茗山直播案。”凌度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案发地。”   “官方消息是已经炸毁了实验室,杜绝任何非盖章准许的人体实验。”陆燕亭眉头并未舒缓,“怎么会还留着。”   陆燕亭想起来什么一般低头看向他:“你想过去?”   凌度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有枪吗?”   “没有。”陆燕亭飞快道,“想什么呢,我只是个大一新生,哪个教官敢给我配枪。”   凌度掏出从李蒙那里顺的手/枪,手/枪跟着他在水里泡了一路,好在质量过硬,材质防水,并没有大碍:“我有,你会用吗?”   “饶了我吧。”陆燕亭把枪揣回他的怀里,“我会用,但是不敢用。非法持有枪械,不说能判多少年,至少我的学是上不了了。”   凌度还想挣扎一下:“没有让你真的用,就是打几下空枪,威胁一下,吓人懂吗?”   “按照我的资质和经验。”陆燕亭仔细检查了保险栓以防走火,然后才道:“这次行动本来也没我的位置,我自己偷偷跟过来的,要是再被发现开枪……”   陆燕亭无奈地抓住手柄,认真和他对视:“男朋友,你悠着点,我暂时还不想退学。”   “放心。”凌度在他反悔前急忙把枪一股脑推到他胸前,握着他的手指让他抓稳:“我心里有数。”   “早知道不把通讯器扔了……”陆燕亭盯着手里的大杀器。   “通讯器你自己扔的?”   “对。”陆燕亭叹了口气,“通讯器有定位功能,我没跟几步就被发现了,队里有规矩,不让我乱跑,不把通讯器扔了我哪能跟他们说自己走丢了。”   “哪能提前赶路来找你。”陆燕亭接着道,“他们有制定好的的行进计划,但我等不及。”   凌度哽了哽,上手摸着他的脸:“上辈子你真是没跟我说几句实话啊。”   陆燕亭没想到随便解释两句把上辈子的自己给坑了,诧异地挑起眉,惶恐心虚地抿起嘴:“嗯?”   凌度很久没再说话,陆燕亭愣了会别开脸,下巴指着远处的建筑,提醒他注意正事,别纠结自己莫名其妙背的锅了:“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凌度眨眨眼:“只是想给李蒙送个惊喜。”   ^   “惊喜?”贺擎宇冷笑一声,“我看是惊吓才对。李蒙,我最后再问一遍,你把凌度藏哪里了?我已经同意了你的要求,你却还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李蒙笑着说:“别紧张,理事长,我没有把他怎么样。”   对面的手下和其他人发着消息,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表示人还没有找到。   李蒙笑意淡了下来:“理事长,不瞒您说,我也很想知道。”   “什么意思?”贺擎宇带来的人端起枪对准他。   李蒙缓缓开口:“他跑了。”   “满嘴胡言!”在一丘之貉身旁,贺擎宇也不再讲究什么彬彬有礼的态度,彼此都知道对面的人是哪路货色:“他一个身娇体弱的omega,被你们一群alpha看着,怎么跑?能往哪里跑?”   “身娇体弱的omega……”李蒙默默念了两遍,险些笑出声:“您对您的儿子误解可真大。理事长,我说的都是实话。”   “看到这里的血迹了吗?”李蒙扬起头,手指磨蹭着被刀片抵过的地方:“这就是你那‘身娇体弱’的好儿子干的。”   虽然凌度手上伤得比他脖子还重就是了。   贺擎宇并不相信,吩咐手下人:“搜!”   李蒙好整以暇,站在原地看着贺擎宇带的手下把小小的猎户屋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最后脸色难看地回来跟他说:“没有。”   李蒙露出“早就跟你说了你不信”的表情:“理事长,我什么时候骗过您,凌少爷确实跑了。”   “寒冬腊月,外面接近零下的温度。”贺擎宇胳膊颤抖地夺过旁边人手里的枪,自己对准李蒙,言辞狠厉:“你们故意让他跑走,还要让我来现场知道这个消息吗?”   “冤枉啊理事长。”李蒙无辜地举起双手,“你冷静一下,我是真的想跟你做好这场生意,随便想想也知道我不可能真的对他做什么,我护着他还来不及呢,要是凌少爷真死了,我们以后还怎么接着合作?他真是自己跑的。”   眼见贺擎宇举起的枪毫不动摇,李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没跑多久,也就十几个小时,还不到一天,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协力把四周搜一遍,以凌少爷的体力,跑不远的。”   “你闭嘴!”贺擎宇骂道。   “……”李蒙讲道理还被骂,妥善闭了嘴。   气氛僵持之时,自己的手机突然响起。   李蒙礼貌地跟贺擎宇打请示:“理事长,请问我可以接个电话吗?可能是我派出去找凌少爷的人有了消息。”   贺擎宇看着他:“接。”   李蒙耸耸肩,从口袋把手机拿出来,开了免提后才放到耳边:“说。”   “不好了。”对面的男人呼吸急促,声音带着恐惧:“基地突然被不明人士发现了,现在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人员死伤惨重,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手机对面就传来消音手/枪射击产生的特殊声音,男人听起来更加害怕,一字一抖:“怎、怎么办啊……”   “汇报具体情况。”李蒙一直轻轻松松的表情凝滞起来,“用的什么武器,能初步判断大概是什么人吗?”   “和我们用的好像是一样的武器!”男人这句话说得很快。   “一样的武器……”李蒙眼神从虚空中瞬间锁定现在仍然拿枪指着他的贺擎宇,“我知道了,你坚持一下,电话不要挂,我马上到。”   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李蒙死死看着贺擎宇:“理事长,你也听到了,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我解释什么?”贺擎宇感觉此人无理取闹,“我们用的枪都是同一批型号,但这可都是李岩承保下来的,他给了哪些人他自己最清楚!”   “枪械这种东西,还能给哪些人!”李蒙大声道,“理事长,除了你的人,我们没有再给任何人!”   “我还没有跟你计较凌度的事情,你倒先质问起我来了?”贺擎宇愤怒地拉下保险栓。   “理事长!”李蒙咬着后槽牙,“你现在是要用我们提供给你的武器,杀了我吗?先不说凌度的失踪是否与你有关,毕竟我难以相信一个从未来过茗山的omega,竟然知道哪里有河可以逃走,如果不是你提供的消息,又会是谁?”   “就说现在实验室遭遇的状况,除了你,还会有谁!知道实验室在哪里的,也只有你的人!理事长,我想相信你,但你也要相信我不是吗?现在种种证据都指向你想过河拆桥,甚至直接拆地基,你说不是你,好,我们现在都冷静下来,实验室离这里也没多远,我们现在各自带一批人过去,一探便知!”   贺擎宇面目狰狞:“……好!我暂且信你一时,走!”   李蒙重新接回电话:“还活着吗?对面多少人?”   “多……多少人?”男子声调诡异地转了个圈,扁着嘴抬头看向拿枪指着自己的一二两个人。   没有再多了。   就两个人。   长得更温柔一点的那个伸手给他比了个数字。   男子磕磕绊绊地回道:“好、好像有十来个,我也不敢冒头出去,不太确定。”   那个温柔一点的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肉,男子痛得哀嚎一声,李蒙听见了动静着急问:“怎么了?”   没等自己回话,温柔一点的那个果断挂了电话。   温柔个屁啊!   男子想去揉刚刚被扭的肉,又怕那个凶一点的抵着他脑门的枪,哆哆嗦嗦看着两位:“好、好了吗?我说得还行吧?”   下次再一个人偷偷溜出来休息他就是狗!   凌度摸着下巴:“不错。”   男子一喜:“那我不用死了吧?”   凌度表情莫测:“你猜。”   男子苦着脸:“别啊……啊!”   陆燕亭用枪托利落地把男子敲晕过去。   “棒!”凌度小幅度地给他鼓掌。   陆燕亭揉了一把凌度的头发:“我还以为你想直接冲进去呢。”   “我又不傻。”凌度笑了,“别忘了,我们只有两个人。”   “棒。”陆燕亭学着他的动作给他鼓掌。   凌度指了指陆燕亭手里的枪:“还有子弹吗?”   “两发。”陆燕亭回答。   “消音器。”凌度问,“有办法取下来吗?”   “这个简单。”陆燕亭在枪上摸了两下就顺利地取了下来,“打?”   “打。”   陆燕亭对着天空射了两枪,寂静的丛林凭空响彻两道尖锐的“嘭嘭”声,留鸟被吓得从巢里扑棱起翅膀,又被外面的冷空气逼回去。   “现在怎么办?”陆燕亭问。   “怎么办?”凌度把晕倒的男子拖到一边草丛里藏起来,然后认真道:“跑。” 第60章 怎么死的   “往哪跑?”陆燕亭看着他,“你认识路吗?”   “横着跑。”凌度指了个方向,“后面是李蒙贺擎宇他们,前面是基地看门的,我不认识路,但是横着跑不会有错。”   “如果能撞到你们的队伍最好不过。”   基地近在咫尺,里面的人听到枪响,很快派人出来查看情况,陆燕亭拉住他的手,沿着基地周围窜了出去。   迎面而来的冷风打到脸上,刀割一样刺痛。   剧烈奔跑给脆弱的呼吸器官带来了承重的负担,尖锐的气流从鼻腔灌到肺脏里。   但抓着自己的手是温热的。   陆燕亭没跑多远就察觉到了他呼吸的异样,慢下速度问道:“你还可以吗?”   凌度弯着腰,一只手按在膝上,说话时嗓音是哑的:“不、不可以。”   “休息一会吧。”陆燕亭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这么远也够了,等会不是还要回去吗。”   凌度艰难地仰起脖子看了他一眼。   “我也不是傻的。”陆燕亭把他抱到隐秘一点的位置,轻声说:“你把所有人都引到这里,自己肯定不会直接溜了,等躲过这一阵还是要回去的。”   “放手去做吧。”陆燕亭说,“做你想做的事情,只要让我陪着你就好。”   凌度抓紧两人相握的手,没有再说话。   也说不出来话。   陆燕亭突然用力把他拉到了怀里,贴到耳边问他:“休息得如何?”   “?”凌度莫名其妙眨眨眼,“才过去了一分钟!”   “有人来了。”陆燕亭用气声道。   凌度动作一紧,呼吸也收敛起来。   “找到了吗?”   来人不止一个,问话的声音有点粗。   “明明看着往这边跑的!”另一个人操着不知哪里的口音回道,“一转眼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敢跑我们家门口放枪,胆子真不小!”   “今天不是摊着老六望风吗?他又去哪了?一天天就知道偷懒,给老子逮到不活剥了他!”   “回去吗老大?”另一个人又问,“没追到人,要是再被那个姓李的发现连我们也不见了,估计麻烦不小。”   “他妈的。”声音粗的“老大”恶狠狠骂了句脏话,“说曹操曹操到,姓李的一天天阴魂不散简直。”   骂完了老大还是得刻意挤出和谐友好的声线接起电话:“喂?请问有什么指示?”   “袭击?什么袭击?哪有袭击?!”   “基地?!不可能!”老大激动道,“我们兄弟几个一天天昼夜交替地守着,不放过任何一个活口,怎么可能有袭击我们还不知道?!”   “老六?”老大愣了愣,“这……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出去望风后就没再回来……我真的是不知道……好好好,我去找,我去找!我现在就去找!您放心,我一定把他找回来给您个交代!”   挂断电话,老大飞快把手机砸到地上,就差用力踩上两脚:“什么货色啊!对我大吵大叫!给他脸了!啊!”   “是是是。”另一个连忙跑过去看看手机摔坏没,发现没问题小心翼翼捡回兜里:“老大你消消气,我们现在毕竟还要仰仗人家过活,等给他哄高兴了就能给我们安排身份住址了,到时候天高海阔还不任我们兄弟闯!再也不用受这气!现在先忍一忍啊!”   “现在回去?”眼见老大被劝得犹犹豫豫,另一个乘胜追击:“姓李的八成还是会不放心自己过来看一眼,我们先去把老六逮着,到时候什么锅都堆他身上……”   “等等……”老大视线落到前方巨大的石头上,“人是哪里看不见的?”   “好像就是到了这附近,呲溜就消失了。”   老大点点石头:“过去看看。”   ^   “是个人!”手下把刻意藏在不显眼地方的昏迷男人拖出来,扒拉了一下脸上沾的泥,叫出声:“老六!”   “还活着吗?”   手下食指伸到鼻子下面探了探:“活着!就是好像冻着了,要给他准备点热乎的东西吗?”   “准备什么?”李蒙气得笑出了声,“让他冻着吧,冻死最好。”   “刚才打电话过来说基地被袭击的就是这个人?”贺擎宇冷笑道,“李蒙,你好大的能耐,就被这样一个人耍得团团转。”   “至少我知道打电话求证一下,”李蒙讥讽地看向贺擎宇,“不像某个理事长,被人家卖了还帮着数钱。”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李蒙不可思议道,“理事长,你还不明白吗?是谁故意让你来接他,又在前一天溜之大吉,让你我心生嫌隙?”   “又是谁,在我们最剑拔弩张之时找人打那个电话,火上浇了好大一把油?”李蒙步步紧逼,“本来为了我们的合作关系,我不想多言,毕竟我们能接着合作下去,凌度功不可没。”   “但是——便于长久合作关系的稳定,我不得不跟你提个醒,理事长,你的好儿子,所求颇深,你曾经对人家做过什么事,人家心里都一清二楚!”   “所有人。”贺擎宇下令,“后退三十米。”   “退。”李蒙支使自己身后的手下也退到一定的距离。   贺擎宇抓住李蒙的领口把他按在了树上,呼吸急促起伏:“所有人都可以跟我提当年的事,只有你们不行,你们李家人不行。”   后背硌到了坚硬的树皮,李蒙神情却不带一丝惧意:“理事长,是你没有说清楚。”   贺擎宇指尖收紧,领口的布料勒到了脖颈,李蒙连挣扎都没有:“您现在才来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呢?合作这么多年,我们帮您做了多少事,您又从我们这里捞到了多少好处,您自己难道不明白吗?”   “您帮助我的父亲坐到了局长的位置,我们心存感激,但之后的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是您受的利?”   “想轻而易举就获得这些,不付出一定的代价,可能吗,理事长?”   “您现在甚至还想脱身,继续当您那清正廉明备受爱戴的理事长……”李蒙咬着字缓缓道,“来不及了。”   贺擎宇狠狠地瞪着他:“闭嘴!”   “为什么要闭嘴?”李蒙怼回去,“我说的话您不爱听也没办法,这都是事实。您不相信我打电话的结果,好,我陪您到了这里,现场的情况难道不明显吗?分明是您那好儿子故意扰乱视线放的烟雾弹,他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没错。”另一个人的声音打破了此处的僵持,“这正是我想看到的。”   贺擎宇匆忙松开手,震撼地望向来人:“凌……度?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止凌度,他旁边站着陆家的独生子,用保护的姿态把他揽在了怀里,和凌度一同冰冷地看着争吵的两人。   凌度在二人的注视下开了口:“在你让他们退开之后,他们如果不退开,我们也没这个能耐靠近,感谢贺理事长给我这个机会。”   “他怎么会在这里?”贺擎宇表情难看地指着陆燕亭,“陆准那玩意看不好儿子吗?”   李蒙意有所指地来回打量贺擎宇和对面的凌度,意思非常明显——您就看得好儿子?   “我今天站在这里,只是我自己的意愿。”陆燕亭一动未动,“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大可放心,陆准还是你最忠诚的下属。”   “理事长,我早就说过。”李蒙终于有时间整理被贺擎宇抓皱的衣领和歪下去的眼镜,慢条斯理毫不慌乱:“是您儿子自己跑的。”   “凌……”   凌度打断贺擎宇叫道一半的名字:“别叫我名字,我觉得恶心。”   “你听我说。”贺擎宇声音轻柔下来。   “好,你说。”凌度眉头压到眼角,那是陆燕亭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如此实质化的恨意和愤怒,夹杂着沉积多年的阴翳,在一瞬间尽数涌了上来,凌度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我不想听你说那些借口,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我的父母,凌文衫和度秋,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61章 真相   “我没想杀她!”贺擎宇激动地喊出声,“凌度,我对她的感情超出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我不可能想杀她……是李岩承,都是李岩承自作主张!”   “理事长!”李蒙紧跟着喊道,“你确定要这个时候跟你的好儿子全盘交代吗?”   “我为什么不能说!”贺擎宇瞪大的眼珠里爬上血丝,“度秋的死与我全然无关,如果不是你们,她怎么会死?你们为了逼我协助才痛下杀手,我早就受够了!”   “贺擎宇,这么久了……”李蒙深吸一口气,“你不会一直这样想吧?与你无关?你只是个被我们威胁的受害者?你怎么敢的?”   “你既然想说,那就好好对着凌度说。”李蒙重重把气吐出来,拎起贺擎宇的后领把他往前怼了一步,让他正对着凌度的脸:“好好跟他说,当年那通电话是谁打的,是谁先威胁我爸的?”   ^   “叮铃铃——”   手机响起了熟悉的铃声,虽然凌文衫多次委婉提醒这个旋律虽然好听但有点诡异,还不如自带的音乐,他并不是很想设置成来电铃声,该提议还是被度秋轻而易举否决了。   “喂?请问您是?”对面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是凌文衫先生吗?”手机里的女声很有礼貌,“我找您的妻子,度秋女士,请问她方便吗?”   “方便,稍等一下。”凌文衫放下手机,快乐地去厨房换下度秋自告奋勇的做饭行为,把锅铲小心翼翼抢到自己手里:“有人找你接电话,剩下的我来吧。”   度秋不情不愿地离开厨房后,凌文衫才松了口气,把强调了不知多少遍依然被遗忘的油烟机打开,盘踞已久的烟雾得以找到一个出口,纷纷涌去。   凌文衫偏开头打了个喷嚏。   度秋接起凌文衫放在显眼位置的手机:“喂?”   “你说你是——谁?”   “梅立。”梅立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先别急着挂电话,度女士,我今天找你另有其事。”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度秋也很冷静,“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当年你们狼狈为奸的事实在我这已经翻篇了,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贺擎宇的消息,包括你。”   “不,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贺擎宇的事情。”   “我不管是什么事情,我还有事,先挂——”   “关于‘计划’。”梅立抢在度秋挂断前道。   电话那头呼吸一滞:“你怎么会知道?”   梅立安抚度秋的情绪:“在电话里不方便说,我给你一个地址,你有时间来一趟我们当面说吗?不放心的话可以把你的先生一起带过来。”   “不用他。”度秋说,“地址给我,我自己去。”   “说吧。”度秋把包扔到程亮的玻璃桌面上,“找我什么事,以及——你怎么会知道‘计划’?”   “我是‘计划’的发起人,度女士。”梅立开门见山。   度秋霸气横秋的姿势一僵:“什么?”   “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梅立把计划的具体资料递给度秋,等她一脸震撼地看完了终于道:“现在相信了吗?”   “为……”度秋莫名其妙,“为什么是你?当年你带着孕检和标记DNA鉴定来找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虽然我现在很感谢你把那个祸害抢走了,我才能找到最适合我的人,但这是两码事。”   “当年我是……不得已而为之。”梅立递给她另一份调查,上面是报警记录和警察笔录,报警人声称自己被强/奸后又自行撤销了起诉。   “为了赢得理事长候选人的位置,贺擎宇下药后把我强/奸并标记了。”   “事后我想起诉贺擎宇,但在取证期间,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与此同时,上诉的过程中困难重重,我找了三十多家律师事务所才找到一个新手律师愿意接我的案子,其他人都忌惮贺家的势力不愿接这单,多少钱都不接。”梅立说,“而贺擎宇那个时候在筹划和你的婚礼。”   “我告诉他,如果他不和你分手,我就把事情公布出去,他不同意。”梅立冷静地阐述着事实,“所以我去找了你,逼你主动和他分手,之后……我如愿以偿嫁给了他。”   “这不可能……”度秋失声道,“他虽然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但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己私欲强/奸自己的竞争对手???”   “度女士,我知道说出事实你不会相信,所以当年为了尽快达到目的,我才说是自己勾引了他,因为出轨的结果达成,不论过程如何,以你的性格都会选择和他分手。”   “他对你也许是真心的。”梅立缓缓道,“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这不……”度秋回想到曾经跟她说着海誓山盟的男人,梅立找来的时候,她只当贺擎宇出了轨变了心,那就算了,她再找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便是,好的对象那么多,她不差这一个。   幸运的是,她并没有等多久,就遇到了凌文衫。   于是久远的“前男友”就成为了记忆里的一粒沙,淹没在过去的洪流中,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但真相好像远比她知道的要离谱。   一个你以为还算熟悉的人,突然就面目全非了。   “我明白,这让人一时难以接受。”梅立说,“如果不是前两天翻看了章教授提供给我的组织名单,我也没想到你们会参与进由我发起的用于对抗贺擎宇的计划。”   “我不想瞒你,你应该知道,你们为之奋斗的人中,有一个——”梅立抓住她的手,按到胸前:“是我,你记忆中的‘第三者’。”   “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度秋另一只手也激动地抓住她,“梅立,强/奸犯不得好死。”   “只要计划成功。”梅立反手握住她的,“只要我摆脱了他的信息素压制,以我现在的势力,付出所有,我也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不。”度秋说,“不用等到计划完成,我们现在就去报警,他已经逍遥了这么多年,凭什么还可以再接着自在,我们就要处处躲藏?我们做的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我们是为了联盟的omega而努力,把计划公开,我们可以得到更多的支持,联盟多的是敢于发话的正义人士。”   “没有那么简单。”梅立摇了摇头,“你把联盟想的太好了。”   “那至少……”度秋痛恨地咬住下唇,“至少先将贺擎宇绳之以法。”   “我做不到……”梅立无奈道,“有这一层标记在,我不可能做得到。”   “我做得到。”度秋站了起来,“我可以。你把证据交给我,我去报警,以我个人的名义,你不用出面。”   “他的势力太大了……”   “我也不是一个人。”度秋认真道,“让我试试。”   “度秋……”贺擎宇几乎捏碎了电话,“你要告我?”   “你用非法的手段为自己牟取利益,我为什么不能告你?”   “是梅立勾引的……”   “这个时候你还要狡辩吗?”度秋声音颤抖。   贺擎宇呼吸急促,质问道:“是不是她让你告的!”   “是我自己查到的真相!”度秋冷哼道,“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我的生父是臭名昭著的强/奸犯,我的妈妈是其中一个受害者,本来以为自己有勇气照顾好我,最后还是生下我就丢给了福利院,没几年自己也病死了,我告诉过你,我此生……最恨强/奸犯。”   “联盟的强/奸案我一直都有关注,最近才意外翻出来这件中途夭折的案子,贺擎宇,告你不是为了其他人,只是为了我自己,我咽不下这口气。”   度秋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以度秋的人脉,一定可以找到愿意给她做辩护的高级律师。   他当年仗着贺家,做事大大咧咧不计后果,留下了太多证据。   怎么办?   贺擎宇立即想到了早年搜查茗山时报上来的异样。   还好他留了一手。   ……   “我和你们说,帮我解决上诉,我没让你们直接找人杀了她!”贺擎宇状若癫狂。   “那种情况下,除了杀人,让喋喋不休的人永远闭上嘴——”李蒙面露讥讽,“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我不是让你们想了吗!唯一的解决方法是杀人吗?”贺擎宇破口大骂,“李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想法,杀了他们,让我身上背了人命,我才能真正被你们拉到一条船上去,度秋的死,是你们一手造成的!”   “理事长,现在不是争论谁的错的时候。”李蒙招呼退开的手下回来,表情冰冷地看着凌度:“听了这么多,听到你想知道的东西了吗?是不是准备好——下去陪你父母了?”   李蒙放任贺擎宇随便抖露真相,是因为打定主意,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了。   既然阻止不了头脑发昏的告密者,那便杀了所有听众吧。   “我想你搞错了。”凌度从陆燕亭怀里摸出通讯器,轻声问:“这些够定罪了吗?”   “够了。”   “即将去陪他们的,是你。”凌度掐断通讯。   李蒙等了很久才发现手下没有围上来,心底生出一丝不妙,回头看去——   只见裴挺站在其中一个被制服的手下身旁面带微笑地跟他打了打招呼。   陈郁和梅立跟在裴挺旁边,同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身穿整齐划一陆军制服的队伍端起枪,遥遥锁定了中心的他们。   凌度慢吞吞道:“你不会以为——我们是两个人过来的吧?” 第62章 不是一个人   “过去看看。”粗声的男子命令道。   “好!”   脚步声越来越近,男子暗中扣下了扳机,凌度和陆燕亭对视一眼,陆燕亭对他摇了摇头,自己摸到石头边缘的视野盲区蹲下。   落针可闻,男子转到石头侧面,意识到不对劲刚想低头看去,手腕传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枪支“啪嗒”掉到了地上。   陆燕亭正想趁机制服他,却见男子两眼一翻,直挺挺向前倒在了脚边。   石头后的另一个同伙也很久没有了动静,陆燕亭起身看过去,那人也倒在了不远处。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熟悉清亮的声音大喊道,“老子又回来了!”   “裴挺?”剧烈奔跑的后遗症好没完全消失,凌度这一声声音不大,嗓子却差点劈叉了。   裴挺闻言笑容一呆:“见到我这么激动吗学神?我有点那个……受宠若惊。”   陆燕亭没看裴挺,快步回到倒地的人旁边,伸出手到脖子去探脉搏。   “是麻醉枪!死不了!”裴挺吃惊道,“干嘛啊!我看起来像能杀人的吗?!”   “麻醉枪使用不当也能致命。”陆燕亭确认那人呼吸正常才道。   “你太让我伤心了老陆!”裴挺嘴一歪,泫然欲泣:“我辛辛苦苦联系上你你还让我不要掺和。”   “小点声!”魔法还没施展就被后面走过来的陈郁一巴掌拍到了脑门上,“上一个大声嚷嚷的现在还瘫在地上。”   “是是。”裴挺缩回陈郁背后,唯唯诺诺:“您说的对。”   “陈叔。”陆燕亭看向陈郁,“多谢。”   “我也不是为了你。”陈郁摆摆手,“客气。”   凌度从陈郁背后带的一波人里准确捕捉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这次确保不会叫劈嗓子才问:“贺宜年?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以为我想来吗。”贺宜年见实在藏不住只好硬着头皮从身材魁梧的壮汉后面小步挪出来,“还不都是裴挺嘴碎话多,吵得我烦人,正好放假就跟过来看看。”   “对!他不是自愿的!”裴挺抢着道,“都是我逼的嘿嘿,学神,你可不知道,我为了来救你付出了多少!我这腿差点给摔断了!”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陈郁忍了又忍终于一脚踹裴挺屁股上,“给你能耐的?”   …………   家政阿姨每天的工作重复而安逸,但是大户人家给钱痛快,这一家人也很友好,时不时还会给点小费。   这样的家庭,小费也是笔大数目,刘阿姨很舒心,擦玻璃的动作也轻快了许多。   沾水的抹布滑过透明的玻璃,玻璃对面闪过什么东西。   刘阿姨疑心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赶忙拿干净袖子蹭了蹭眼睛,定睛一瞧,正好跟吊在玻璃外面的人大眼瞪小眼。   裴挺心道不好,一只手抓紧床单,腾出另一只手凑到嘴边:“嘘——!嘘——!”   刘阿姨冷静地深吸一口气,扔下抹布冲进屋里:“陈先生!!!不好了!!!裴少爷他他他!他跳楼了!!!!”   裴挺:“……”   屋里一阵乱七八糟的动静,裴挺重新抓住拼接到一起的床单,加快下行速度,已经到三楼了!二楼!一楼!   最后两米!   裴挺正准备一鼓作气跳下去,低头一看,陈郁站在草坪上抱着胸仰着头,如沐春风地对他笑了笑。   裴挺仓惶地伸长脖子向上望了眼,思考着再顺着床单爬回四楼的可能性。   床单没给他这个思考空间,因为下一秒上方的拉力就一松,裴挺紧急往下一蹦,还好下方是草坪,四季常绿的专业草坪提供了很好的缓冲,裴挺在地上滚了一圈最后正好单膝跪到了陈郁腿前。   没有犹豫多久,裴挺就把另一只腿也跪了下去:“爸……”   他刚刚已经听到了陈郁吩咐锁死大门的声音,现在想跑也来不及了。   “别叫我爸。”陈郁说。   “爸~”裴挺缠绵悱恻地腻歪道,“对不起。”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郁咬着牙,“让你不要管贺家的事是为你好,我们管不着也没那个本事管!你倒好,锁房里还跳窗?抬头看看你住几楼?!”   “爸,我疼,哎呀好疼摔的。”裴挺捂着腿。   “摔不死你!”陈郁没好气骂完抬手叫人去找医生。   裴挺眼见有所松动乘胜追击,一把抱住陈郁的腿:“爸,你帮帮我吧,就去救一个人!把他带出来咱就走,绝不多事!”   “你可真敢想!”陈郁一根手指戳到他头上,“从那片林子带出一个人?我们进去了能不能出来都不一定。”   ^   “一定可以考好的!”裴挺哭天喊地,“你就出来这一次好不好不差这一次呜呜呜。”   贺宜年不为所动:“不去。”   裴挺小声道,“要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你出不出来啊。”   “?”贺宜年放下笔,看了眼通话记录:“什么意思?”   “没什么。”裴挺语气很快恢复正常,“那你还是好好学习吧,我先挂了。”   “等等。”贺宜年顿了下,似乎是在迟疑问不问这个问题,通话静默了良久,贺宜年终于磨磨蹭蹭地问:“这周末怎么没见到凌度?他不是说来帮我补习吗?”   裴挺没绷住:“呜……”   “咋?”贺宜年盯着发出了奇怪声音的手机,表情惊疑不定:“你有什么毛病?”   “学神他……失踪了。”   …………   裴挺被踹到一边,习以为常地爬起来,动作麻利熟练,拍拍屁股就道:“学神老陆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打道回府了!”   凌度缓缓摇了摇头:“不行。”   “安静。”陈郁说,“有其他队伍来了。”   “十二点钟方向。”陆燕亭说。   陈郁接着道:“和五点钟方向。”   “都是被枪声吸引过来的吗?”裴挺震惊道,“哪来那么多人啊?”   裴挺端着个麻醉枪也就是装装样子,还是不会用,这两拨队伍一前一后几乎锁死了他们的退路,往哪边走都会撞上。   陆燕亭听了会脚步声径直道:“戒备五点钟方向就可以,十二点钟是联盟陆军第七中队支队。”   “军方?”陈郁扫他一眼,“军方怎么会介入?第七中队常年驻守边疆,谁能调动来夏湾?”   “别开枪。”看清五点钟方向带队的人,凌度开口道:“不是敌人。”   贺宜年连忙又往壮汉身后藏了藏,一脸惊恐。   敢情都不是敌人?   裴挺端着麻醉枪茫然盯着走上前的女人,越看越眼熟,等女人把视线落到自己旁边的贺宜年身上,明显地皱了皱眉,裴挺才想明白这莫名熟悉感的根源——   妈呀,是未来丈母娘!   “贺宜年?”梅立眉头越皱越深,“你怎么会在这里?”   又没藏住!   贺宜年身体细微抖了抖,小声叫:“妈……”   梅立把贺宜年拽出人群,重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梅女士。”陈郁伸手在两人面前拦了拦,“你好,是我把他带过来的。”   “你一个omega,怎么能来这里……”梅立急了两句意识到了失态,转身握住陈郁的手:“你好,抱歉,刚刚有点失礼。”   “别忘了。”陈郁笑了笑,“你也是omega,我也是omega,我们不都出现在这里了吗?”   十二点钟方向的动静比这边热闹许多。   “你完了!陆燕亭我告诉你你完了!”邱嘉乐冲上来把通讯器塞到陆燕亭手里,“你竟然敢扔下老子自己一个人溜走,还是不是兄弟啊?!”   “通讯器丢了,我跟你们走散了。”陆燕亭摆出早已找好的借口。   “你小子……!!!”邱嘉乐发火到一半猛地注意到陆燕亭旁边和他牵着手的凌度,气焰呲溜弱下来:“这是嫂子吗?我的天呐嫂子好漂亮,嫂子好!我叫邱嘉乐!嫂子叫什么?”   凌度:“凌度,你好。”   他见过对面这个激动得无以复加的男人。   比起邱嘉乐,他叫得更多的是“司机”,因为不知道具体的名字。   结婚那一年,陆燕亭把他的副手安排给自己当了司机,借“开车”之名施行“保护”之责。   他用到司机的机会不太多,工作中此人不苟言笑,他就以为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时的交流也停留在客套的环节。   司机扑向他之时,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不声不响就用命保护他的人。   还好,这辈子他知道了。   梅立被贺宜年的出现打乱了计划,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问他的情况,最后说:“对不起,我骗了你,度秋的死,我难逃其咎。”   “她为了我的一口气,丢了自己的命,之后贺擎宇注意到了‘计划’的存在,对我严加防备,为了防止暴露,我对你撒了谎。”   “这些日子,我一直寝食难安,千万小心,直到听到你消失的消息……无论怎样,我不能再让她唯一的孩子也出事。”   “只是我没想到……”梅立苦笑着望向周围,“竟然来了这么多人,想来你早有安排,是我着急了。”   不,他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陆燕亭被叫到队伍里来回批评,认错态度良好。   这是他唯一意料之中的人。   他以为那两枪,只能引来军方的队伍,夏湾缺少破局之人,他便从夏湾之外寻求助力。却没想到,还引来了陈郁和裴挺,引来了梅立,引来了夏湾原先的局中人。   寂静的茗山在此刻空前的热闹,凌度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清晰地认知到,这一辈子,他真的不是一个人了。 第63章 真的吗?   李蒙望向对准自己的枪口,表情一凛,但随即飞快地冷静下来,遥遥看着凌度:“定什么罪?我们跟你说着玩呢,就凭这两句话能定什么罪?”   “怎么还来了这么多人?”李蒙扔下枪双手上举,像个误入战场的无辜人士:“各位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放下枪,我们好好商量商量,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凭这些话当然不能定什么罪,你们乱扯的我哪有证据。”凌度顺着他道。   李蒙笑容刚刚满上眼角,就见凌度接着开口:“你觉得我刚刚在确认什么?”   军方眼疾手快上前控制住了李蒙和贺擎宇,李蒙却瞪着实验室的方向,目眦欲裂:“凌度!”   “我手里没有证据,但你手里有啊。”凌度随手指了个他的手下,“把这些人的假面撕下来,哪个不是行走的证据?”   “李秘书,你要被定的罪,可不止指使杀人这一条。”   裴挺听了这话直接跑到凌度随手指的人旁边,往脸侧摸了许久终于摸到接缝,“刺啦”撕下了假面,盯着男人陌生的脸愣了愣:“什么证据?哪有证据?”   “赵吉,39年被判死刑,于40年执行枪决。”陈郁拉回丢人现眼的儿子,念着自己知道的身份,意外地挑了下眉:“难怪要用假面,原来真面目见不得人。”   “军队刚刚已经控制了你的实验基地大部分区域,其他人也跑不掉,本该死于枪决的大批死刑犯为什么会出现在茗山,由李秘书掌管,你该向他们解释的是这点。”凌度缓缓道。   裴挺兴奋地蹦到凌度跟前,恍然大悟:“学神!帅气!”   陆燕亭给他一个眼神让他先闭嘴别破坏气氛。   “反了!反了!”贺擎宇被按住胳膊,不可置信地喊道:“一个个都反了!”   “这话说的不对理事长。”陈郁最擅长落井下石,“我可从来没顺过你,哪来‘反’这一说。”   “梅立!”贺擎宇死死盯着梅立,“你也要帮着他们吗?”   梅立站得笔直,熟视无睹,面色却一瞬间变得苍白,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头往下落。   信息素压制!   陆燕亭注意到梅立的异样,猛地释放出攻击性信息素,s+的级别压制了在场其他信息素的作用,虽然难受,但至少比信息素压制带来的无力感好受一点,梅立缓解过来,说:“谢谢。”   信息素被一个小辈压住,连自己的omega都不能控制得了,事情超脱想象的挫败感打败了度秋死亡带给他的沉痛,贺擎宇终于意识到,现在不是追究对错的时候。   完了的是李蒙和李家,不是他。   他还有机会。   贺擎宇转头俯视着精神恍惚的李蒙,什么话都没说,但李蒙明白他的意思。   不能把他供出来,他手上没有直接沾过血,只要咬死不知道,不清楚,撇清了关系,他最多被降职,根基不会倒。   这件事是他早就在做的事情,他为了继续晋升已经计划跟李家分道扬镳,往来的证据销毁了大半,如果不是凌度,他不会再见这个人。   李蒙一定明白,自己现在是他唯一能仰仗的,只要不把他供出来,他可以保住李想,保住他们大部分的资产。   他知道怎么做的。   “李秘书。”凌度突然说,“你知道令堂还跟我说过什么吗?”   李蒙和贺擎宇交流的视线一颤。   “你把我的录音笔收了上去,我只给你听了其中一小部分,其他的地方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凌度看着李蒙的眼神,了然:“果然,你没有听。”   “令堂误以为我是李想的男朋友,跟我说了很多。”凌度垂下眼,似乎是在回忆。   【“说了这么多,还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病床上的女人笑容很满,仿佛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凌度,取自我父母双方的姓。”凌度回答。   胡繁星费劲地抬起手,凌度半路扶住,她就抓着自己的手不放了:“你跟我们想儿要好好的。”   “我不是……”   胡繁星笑着摇摇头,示意她都懂,干燥的指尖迸发出的力量不像一个沉疴已久的病人,凌度就不说话了,默默点了点头。   “有你在……我就稍微放心一点了。”胡繁星轻声说,“就算我死了,至少想儿还有寄托。”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胡繁星又说,“看在我跟你讲了这么多的份上。”   凌度说:“您说。”   “今后,不管李想做了什么你接受不了的事情,你都可以给他一次机会,原谅他。”胡繁星眼神带上乞求,“不论什么事情。”   她什么都知道。   凌度望着她,却说不出那一句“好”。   “算了。”胡繁星看出他的为难,自己解围道:“是我太过分了,不该这么问你的。”   “活到现在,我已经够幸运了。”胡繁星安静地笑着,“我还奢求什么呢?”   真想一死了之啊。   胡繁星一言未发,凌度乍然读懂了她的未尽之意。】   “你们不计后果不顾一切地为她付出,只是好像从没有一个人问过她的意愿,她究竟是否想继续……这样活下去。”   “注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救命信息素,用陌生人的性命吊着自己苟延残喘,这是她想要的吗?”   “李蒙,如果你信我。”凌度看着他,抬手指向实验基地:“这个实验室的数据给我,我可以研究出来彻底治愈脏器畸形的药物,给她换个活法。”   “你都不知道里面都得到了什么数据。”李蒙轻蔑一笑,“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除了相信我。”凌度说,“你别无他法。”   贺擎宇情绪激动:“李蒙!凌度已经骗了我们多少回了!”   “贺擎宇。”李蒙看他一眼,“我们倒了,你不可能独善其身,就算我不说,蛛丝马迹也足够让你吃一辈子牢饭,你竟然还天真地想一脚踹开我们,哈哈哈哈哈——”   “凌度,某种意义上,我们也是一类人。”李蒙笑到浑身发抖,“你为了两个死人不惜性命破釜沉舟引来这么多人,我呢?我不过是想让一个人活下去罢了,为此死再多的人我也不在乎!你说,我们是不是一类人?”   “只是很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见到亲手杀死他们的凶手了。”   “他枪法很好,我就派他去两枪解决了凌文衫和度秋,本来是想放他走的,就是没想到……他的信息素也很好用,我又舍不得放他走了,最后硬生生抽干了信息素,尸体切碎了往后山一埋,方便快捷,你是不是还应该感谢我,帮你报了仇……”   压着李蒙的士兵嫌他废话多,一肘打在了他的腹上,李蒙就说不出话来了。   “带走。”带队的长官吩咐。   士兵压着两人走下去,凌度听着那个动手之人最后的下场,许久,捂着眼笑了。   陆燕亭默默抱紧了他。   林中的人声仿佛都渐渐走远,没人来打扰他,一切尘埃落定,逝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他说用尽全力还他们一个真相,真相在凶手口中竟如此轻描淡写,甚至连动手的人都死了。   “你跟他才不是一类人。”陆燕亭有点不忿地说。   心中莫名的沉郁和空旷突然就随着这偏离重点莫名其妙的话一起散了。   凌度好笑地松开手,眼眶红了一圈:“我当然知道。”   “去死吧!”紧随而来的是突兀的枪响。   这一声出乎意料,凌度愣了愣,乱七八糟爬上一股心悸——地上还躺着一个“老六”!   敌人都被制服了,但昏迷的老六被遗忘在了角落,所有人都松懈下来之时,他却在身上藏了一把枪。   没人想到他在此时醒了过来,凌度仓促转头,一个人已经挡在了身前。   “裴挺!”凌度呼吸一滞。   “砰砰砰——”老六一直把弹匣打工才扭头啐了口唾沫,“呸!上赶着找死!”   陆燕亭飞快上前踢走老六的枪,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大喊的大喊逮人的逮人。   凌度刚想靠近,另一个人推开他冲到了前面,定睛一看是陈郁。   贺宜年紧跟在陈郁后面,凌度被两人一人一扑棱险些摔倒。   还好陆燕亭及时发现回来扶住了他,捏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凌度看向倒在地上的人,陈郁竟然坐在旁边用力拿脚蹬了一下一动不动的“尸体”,嘴里骂了一句“死孩子”。   只有贺宜年完全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异样,急得眼泪飚了出来:“裴、裴挺!你说话啊,你、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还不行吗?”   “真的吗?”裴挺听话地睁开眼,兴奋极了:“你说的,不能反悔啊!”   贺宜年噙着满眼要落不落的眼泪跟一脸轻松的裴挺面面相觑,沉默许久终于崩溃地学着陈郁一脚踹到裴挺身上:“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啊!”   “他穿了防弹衣。”陆燕亭凑到凌度耳边解释,“装的,我按着那老六时他还暗中给我眨眼。”   “这这这……啊,不是,我闹着玩的你别哭。”裴挺被贺宜年的眼泪吓得不敢说话了,只好寻求场外援助:“学神你快来劝劝他,要不是你跟我说学一学什么‘帮人挡子弹的正确姿势’,我哪能因为学不好直接穿了防弹衣!”   陈郁气不过又踹了一脚:“不穿防弹衣你还有命搁这耍滑吗?!我临时就能搞到这么一件最新成品还差点让你给我浪报废了。”   凌度也被气笑了:“我让你学的是‘如何不看到子弹就想着帮人去挡’!能一样吗?”   裴挺不好意思道:“听岔了,听岔了。” 第64章 温度?角度?   “疼疼疼疼——”裴挺龇牙咧嘴地往后靠,“轻点轻点!”   陈郁面不改色吩咐医生:“他不疼,用点力。”   医生职业道德还在,没真的继续用力,放慢了动作:“还好,三发子弹都打在了防弹衣上,弹片全部挡住了,就是射击点离得太近了,子弹的冲击力伤到了共计三根肋骨,其中一根有点错位,其他的都只是简单的擦伤,运气真好,内脏毫发无伤。”   “是爸的防弹衣质量好~”裴挺拍马屁道。   陈郁不理会,转身和跟来察看情况的陆燕亭凌度道:“听到了?他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特别是你——”陈郁着重点了点凌度,“大冬天在茗山待三天,应该冻坏了,回去泡点热水澡收拾收拾自己,过两天应该会有警察去找你了解情况。”   “多谢。”凌度回道。   裴挺眼见两人就要走,着急得差点从病床上蹦起来,被周围护士赶忙按了回去:“别乱动!一会轻伤都被你整成重伤了!”   裴挺只来得及从一众按住他的胳膊里挤出个头来:“那个,小年真不来看我啊?”   陆燕亭慢吞吞丢给他一句:“自求多福。”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明显,但此时却能够不带来莫名的安心,陆燕亭低头问他:“你要做个检查吗?”   “不了。”凌度摇摇头,“我没什么事,李蒙只是关了我几天。”   “手……”   “回去消个毒就行。”   “那……”陆燕亭笑了下,“回家?”   “好,回家。”   陈郁安排了司机直接把他们送回了小区,凌度摸钥匙开门的时候才想起来什么回头看向亦步亦趋跟着他的陆燕亭:“你……不用回家看看吗?我是说,你自己的家。”   “‘你今天敢收拾东西去上这个学,以后就别进我陆家的门!’”陆燕亭学着陆准的语气念完,故作烦恼地皱了皱眉:“怎么办呢男朋友,我爸早就不让我进家门了。”   “你要不要收留我啊?”钥匙转动,空闲三天的房屋迎来了它的两位主人,房门从身后关上,陆燕亭仗着身高优势默默把脑袋放到了他的肩窝里,良久,才困难地移开:   “听陈叔的,先去洗个澡吧。”   凌度抱着他的脑袋在额头位置亲了一下:“我收留你。”   没等陆燕亭反应过来,凌度就拿上浴巾去了浴室。   进门崭新的镜子映照着自己的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惨样,凌度思考了两秒认定是他打开浴室门的方式不对。   原来他一直是这样见人的吗?   面面相觑片刻,凌度回手锁紧了浴室门。   在他收拾干净之前,谁也别想进来。   还好男朋友很自觉,没有来过问,手上临时包扎的绷带浸了水,早已失去了包扎隔离的用处,凌度扯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伤口不算深,只是泡过水又一顿颠沛流离,看起来有些许惨不忍睹,为了防止出去被念叨,凌度冲洗干净周围就尽量没再让它碰水,一只手洗完了澡。   出去时空调已经被打开,温度适宜,陆燕亭拿过来睡衣盯着他穿严实了,把他领到沙发上,旁边的茶几摆满了从医院带回来的灭菌消炎药。   凌度乖乖把手伸过去。   “刚刚忘记交代一句,不要碰水。”陆燕亭语气无奈,“容易滋生细菌。”   凌度头顶着另一条用来吸水的浴巾,面色被雾气蒸得很红润,闻言缓慢眨了两下眼睛,睫毛也是湿的,看起来有点无辜和莫名其妙的……委屈。   好吧,原来还是会被念叨。   陆燕亭很快就处理好了伤口,小心拎起手腕查看了效果,满意地放回去:“好了。”   凌度自觉坐到了吹风机旁边,闭着眼扬起点脖子,等陆燕亭调试温度。   柔风缓缓吹散发丝,陆燕亭拨弄着他额前的碎发,说:“你的烧好像还没退。”   凌度睁开眼,又被细细的风逼了回去,只好安静待着:“我觉得还好。”   吹风机的风转移到脑后,凌度就如愿睁开眼,用余光轻轻看他一眼,眼尾很红:“还可以做点,其他的事情。”   吹风机的风骤然加快,是掌控的主人不小心按到了其他的按钮,陆燕亭扳着他的脑袋把他脖子扭回去,声音听起来不自然:“先吹头发。”   凌度就安静地让他吹了。   房间里只剩吹风机运作微弱的风声,凌度脑袋一点一点的,险些一脑门栽下去的时候陆燕亭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关闭了吹风机:“吹干了,困了你就先去睡。”   凌度清醒瞬间挣扎了一下:“我不困。”   陆燕亭把吹风机放回原位,说:“那我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说着“不困”的人已经完全睡熟了。   为了验证自己“不困”,凌度拒绝了他说去床上躺着的要求,坚持坐在了沙发上,这会缩在角落里,头放在沙发靠背上,睡得很不情愿。   陆燕亭抱他起来的时候凌度醒了醒,但没有睁眼,只将胳膊自然地绕过他的脖颈,头就埋在他胸口接着睡了。   在学校抱他去医务室那次他就意外于凌度的习惯了,原来都是上辈子养成的。   他很高兴,上辈子的他虽然好像并未诉说过自己的心意,但仍然将怀里的人养得很好。   凌度从前嘴上说着拒绝,身体却总是很诚实,下意识的依赖是不能作假的。   但他比上辈子的自己更幸运。   凌度接受那条好友申请的举动,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意外和也许要称作“命运”的东西交织,他们真的相爱了。   …………   凌度睁开眼时,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不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烧确实没退。   这场病经过长时间的压抑来势汹汹不可阻挡,跟上回淋了点水意思意思着烧一下完全不同。   以他的身体素质这是正常情况,逞强果真要不得。   睁眼就是陆燕亭跟他报度数,闭眼就是陆燕亭伸手来探温度。   凌度烧得迷迷糊糊精神失常之际突然想到陆燕亭给他的备注,扒着眼操着浓浓的鼻音问他:“我的名字明明有两层意思,温度和角度都可以解释,你备注的时候为什么偏偏选了角度?”   “……”陆燕亭坐在床边,沉默地看了他两眼,见他没有飞快睡过去的意思,只好皱着眉回想当初写备注时候的心情:“我当时应该是想直接发消息问你备注什么。”   “如果你问我……”凌度说,“我会告诉你都可以。”   并寻思高中时候的老公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   “所以我没问。”陆燕亭好笑地帮他擦去退烧贴两侧液化下来的水滴,“我好像是在想,零度,可以是摄氏度,可以是华氏度,那你是摄氏度还是华氏度呢?这真不好抉择。”   “但是0°只会有一种意思,那我一定要备注唯一的那个。”   “……很幼稚。”陆燕亭盯着凌度眯缝起来的眼睛,无奈道,“别笑了。”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凌度亲身体验了一把老祖宗的聪明才智之后,终于在卧床整整五天后温度降到了正常水平。   警察局的传唤也无缝衔接。   这一案件涉及范围过大,情节过深,甚至连局长都下了马,夏湾高层经历一场盛大的势力大洗牌,梅立借机控制了贺擎宇留下的大部分资产,陈郁也趁乱蚕食了大波无主的苍蝇,捞了很多好处。   但这些统统与他无关了。   警察只是将他当作受害者和重要知情人进行例行询问和做笔录,没有为难他,走出警察局,外面是个艳阳天,陆燕亭在路边等他。   “我记得你说过有事情要告诉我。”凌度说,“一直被耽误,现在终于有机会了,说吧。”   陆燕亭一脸为难:“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关于军方?”   “对。”陆燕亭说,“跟你提的时候你也没告诉我,你是那什么……重生的,上将要镇守边疆,没办法亲自过来,所以听说你失踪后就派了军队加急赶来,没想到真能给贺擎宇他们端了。”   “他想跟你说说话。”回到家,陆燕亭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显示视频通话的邀请界面。   凌度按下接通。   视频对面的环境有点昏暗,隔了两秒,一只手打开了桌面的台灯,一个军装男子出现在屏幕中心。   “很抱歉选择这样非正式的途径跟你见面。”上将开口道,“只是我难以离开边疆,不得已而为之。”   这位是联盟最负盛名的将军之一。   “你母亲所在的福利院是我常年资助的,她应该是很信任我,在世前曾经寄过一封邮件给我,上面介绍了上任理事长的罪行,但我认为此控诉太过匪夷所思,并未在意。”   “直到她死亡的消息传到我这里,我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已经来不及了,我远在边疆,也难以干涉夏湾事宜。”   凌度说:“没有您的队伍,我们不可能制伏他们。”   “我只是尽了微薄之力,这支中队是我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事情能够妥善解决,是夏湾人共同的努力。”   “辜负了她的信任,我一直难安。”上将表情流露出一丝释然,“还好最终结果尚可。” 第65章 撒什么娇   “经过三轮开会讨论,我们最终决定……将茗山实验基地的数据向学术界公开,大概一周后,知网就会有整理得出的结果,希望这些用血肉和生命得到的有关脏器畸形的数据最终能够得到妥善的使用。”   章河山给他发来了长长的一段文字。   多次申请终于有了结果,凌度松了口气,回道:“感谢您的通知。”   “不。”章河山对他说,“感谢你的勇敢,现在我们的计划已经进入公开招募的阶段,越来越多有能力的学者参与其中,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躲躲藏藏,这都是你的功劳,我相信很快就会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章河山很久后才回他:“对不起,对于曾经阻止你追寻真相的行为,我感到很抱歉。”   凌度缓缓打字:“您也只是做了您该做的事情。”   对话结束,陆燕亭每周五可以使用手机的时间正好到了,手机准时响起了久违的铃声。   虽然听到还是会心里一惊,但他已经不怕了。   “对不起。”陆燕亭接通立刻道,“我要食言了。”   凌度靠到路边挑了下眉:“怎么说?”   “哎——”陆燕亭语气沮丧,“被罚了。”   “因为什么?”   “因为茗山的事啊,悄悄跟着部队上山还‘走丢’了,学校真的很会算旧账,我本来以为没事了,结果开学告诉我要连续两个月周末打扫训练场地,我昨天都买好了去找你的机票——”陆燕亭越说越低落,“现在好了,连续两个月都见不到你人了,跟上回封闭训练比也不逞多让。”   凌度抬头跟保安大叔对视一眼,保安坚定地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可以,凌度只好贴近了收音筒:“那你能不能跟你们保安商量一下,让我进去?”   “进去哪里?”陆燕亭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凌度一个字一个字念着校门上的名字:“联防科技大学。”   “你——”陆燕亭从床上蹦起来,引得旁边室友频频侧目:“你来边疆了?!”   “是啊。”凌度再看一眼保安大叔,保安大叔仍然一脸正气丝毫不妥协,凌度无奈叹了口气:“本来想直接杀到你们寝室楼下的,但是被这位敬业的大叔拦住了,说什么都不给进。”   “你、你等着!”陆燕亭那边传来霹雳吧啦乱七八糟的动静,他很快就重新道:“我先把手机交上去,你在门口等我。”   “好。”   “等、等等——”还没来得及挂断,陆燕亭就又火急火燎带点不好意思地问道:“哪个门?”   “叔叔。”凌度转头问一直警惕地瞪着他的保安,“请问这是哪个门?”   保安慢吞吞道:“南门。”   “好!”陆燕亭说,“十分钟!”   说是十分钟,陆燕亭最终只用了八分钟不到就冲到了校门口,把校园卡给保安检查后,保安放他出了门。   “怎么突然想到过来找我?”陆燕亭是从寝室一路跑过来的,边疆气温偏低,他只随便套了个外套就出了门,还小声责怪穿着羽绒服的他:“怎么穿这么少啊,这边很冷的。”   等在外面,双手冻得冰凉,凌度捧了一下陆燕亭滚烫的脸颊,很快就松开道:“你不能找我,当然是我来找你了。”   “小同学,就算你男朋友出来接你,你也是不能进来的。”保安大叔不放心地提醒道。   陆燕亭牵过凌度的手走开,自觉帮他捂着,回头跟保安大叔道:“好的。”   “管得这么严吗?”凌度跟在身后说,“华大都是随意进出的。”   “联防是军校,自然严一点。”   “我们现在去哪里?”凌度问一直向前走的陆燕亭。   “进校。”   “不是不给进吗?”   “嘘——”陆燕亭跟他小声道,“我有办法。”   陆燕亭牵着他绕联防外侧围墙走了又有十分钟,前方是一片遮挡视线隐蔽的小树林,完全走进树林后,阳光都不太明显了。   陆燕亭很快在一处围墙旁边停下,跟他说:“会翻墙吗我们学神?”   凌度无声打量围墙的高度,发出不可能的质疑:“这个高度怎么翻?”   话音刚落,墙上就突然窜上来一个人头。   一个活生生的人头。   凌度哽了哽,就见这位大哥见墙外有人也一点不慌,熟练地翻上墙头,手掌一撑就完好地落到了地上,还跟他们打招呼:“兄弟,没见过你们啊,第一次翻?”   “对。”陆燕亭回答。   “别担心。”大哥笑道,“房教官刚刚才检查完,现在翻进去没有老师发现!”   陆燕亭谢过那位自来熟的大哥,扭头跟他说:“就这样翻。”   “……”凌度走远两步,送出拒绝三连:“我不行,我不可以,这不可能。”   “试一下。”陆燕亭牵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就一下,相信我。”   “……”凌度沉默片刻又好气又好笑,“你没事撒什么娇啊,我试!”   陆燕亭想反驳说他没有撒娇,但既然目的达成了,有没有撒娇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结果。   大男人撒个娇又怎么了。   陆燕亭走到围墙旁边蹲下,背对着他,说:“踩上来。”   凌度第一次干这种事,对着宽阔的肩膀比划了半天仍觉无处下脚,抬起又放下去,感觉自己要疯了。   “随便踩,哪里都行。”陆燕亭察觉到了他的局促,安慰道。   凌度龟速抬起右脚放到了右肩上:“这样?”   “对。”陆燕亭伸手抓住他裸露在空气中的脚腕,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说:“另一只,双手扶好墙。”   脚腕的触感让他想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凌度屏气把另一只脚也放了上去,肩上承担了另一个人的重量,陆燕亭却仿佛完全没感觉,只又抓了一下他的左脚脚腕,说:“我要站起来了。”   “嗯……”   陆燕亭缓缓站起,凌度摸到了墙头,连忙扣紧,用力把身体转移到了墙上,趴在上面看起来有点高兴:“成功了。”   陆燕亭原地跳起,双手扳着墙头蹬了两下轻松把自己也翻了上去,没作停留就直接跳进了校内,站在下面对他举起双手:“跳,我接着你。”   凌度就又高兴不起来了,一提气跳了下去。   陆燕亭接的刚刚好,凌度扑到他怀里,没受什么冲击力,张嘴刚想说话,陆燕亭就着怀抱他的姿势把他按到刚刚征服的墙上,急切地吻过来。   边疆的空气很干燥,两个人的唇瓣都带着凉意,嘴角初接触有点生硬,很快在焦灼的亲吻中被打湿,被添热,一呼一吸都很迫切。   这里不是接吻的好地方,安静地吻了一会,陆燕亭就啄了啄他的下唇松开手,清清嗓子问道:“要来参观一下吗?”   “人都拐进来了。”凌度抬手帮他拍掉方才沾上的灰,“现在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那就——来参观参观吧!”陆燕亭从善如流改口。   “哇哦。”身后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刺激。”   陆燕亭“啧”了声,回头威胁道:“守口如瓶。”   邱嘉乐立即举起双手:“当然当然,一定一定。”   “不是让你不要跟来了吗?”陆燕亭皱眉道。   “我没跟啊。”邱嘉乐耸耸肩,“我在‘守株待兔’呢,没想到真能逮到,队长你们亲个嘴前也不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吗?我刚想跟你打招呼来着,哇你一个饿狼扑食,那我还能开口吗?”   陆燕亭手掌作刀比到脖子旁左右划了划。   “哇你好吓人哦。”邱嘉乐敷衍地说完,笑嘻嘻跟凌度说话:“嫂子好!又见面了耶!”   “你好。”凌度点了点头。   邱嘉乐观察着周遭氛围“嘶”了下:“我是不是该走了,我本来想跟你一起带嫂子逛逛的嘛,现在看来好像不需要我,我还是走吧。”   “等等。”陆燕亭伸出手,“人走,校园卡留下。”   “无情!无义!”邱嘉乐控诉着,还是乖乖上交了校园卡:“那你们玩得开心啊,我回去跟他们炫耀去我见着嫂子真人两回了哈哈哈!!!”   硕大的电灯泡终于走开,陆燕亭吸了吸鼻子:“我下次注意。”   “不用注意。”凌度无所谓道,“我看见他了。”   陆燕亭背对着邱嘉乐,他可是眼睁睁看着人走过来的,不过以后成为陆燕亭的副手兼职司机,邱嘉乐终将对此行为见怪不怪,早点习惯也不是不行。   小伙眼睛不大,刚刚可能爆发了潜能,炯炯有神。   “先去哪里?”   “先去吃个饭吧。”陆燕亭说,“学校限制学生自由出入,所以我们食堂的饭菜味道还是不错的。”   边疆的食物和蔬菜确实比华大食堂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吃完饭天色暗下来,陆燕亭又带着他参观了之后要打扫两个月的训练场地,场地内灯火通明,陆燕亭以前看着会觉得兴奋,现在只心疼明天开始遭罪的双手。   凌度粗略估算了一下场地的面积,回头学着陆燕亭怼裴挺的语气跟他说:“自求多福陆少爷。”   想了想,他又补了句:“我会常来看你的。” 第66章 绝对不行   “准考证号。”   “考生号。”   “怎么这么卡啊。”   “全联盟一千多万高考生同时查成绩,当然卡。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凌度点了点电脑屏幕上转圈圈加载中的字样,好整以暇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贺宜年的准考证号和考生号的?”   裴挺害羞一笑:“我求知霜姐拍给我的,以后都是一家人,拍个准考证号小意思啦。”   “人家比你小。”凌度早有预感,不无意外道:“别乱认姐。”   “凌哥哥~”裴挺捏起嗓子,“你以后也是我的一家人,请多关照呀!”   凌度还没来得及起鸡皮疙瘩,裴挺就激动地指着屏幕:“啊啊啊啊啊出来了出来了啊啊啊啊啊学神你快帮我看看!”   裴挺快速捂住自己的眼睛:“多少多少?!”   凌度去看显示屏上的分数,被裴挺的举动带得莫名有点紧张。   他查自己高考分数的时候也没感到紧张过,因为对所有分数都有了大概的预测,最终成绩和他的心理预期只浮动了上下三分。   但对这个自己辅导了两年的“弟弟”,他一方面像个操心的老家长,一方面又像个对自己学生知根知底的老师,即使了解手下学生的水平,又在寻思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还好显示屏上的分数还算不错,至少他可以说这两年没白干。   “还行。”凌度拉开裴挺的手,让他自己看:“比你当年考的要高一点。”   “卧槽。”裴挺发出字正腔圆的一句脏话后,兴奋得手舞足蹈:“啊啊啊啊学神这哪叫还行啊啊啊你不要拿自己跟常人比啊!普通人这个分数!叫什么!叫学霸!叫绝棒!我未来老婆帅呆了!哪里是高一点点!别不拿四十分不当分啊!”   兴奋完了裴挺抓住他的胳膊,眼神认真:“你说我现在再冲去表白是不是可以一举拿下!”   凌度想了想,说:“你试试,话……少说一点。”   “等等。”凌度在裴挺冲出网吧包间之前叫住他,“他给我发消息了。”   裴挺紧急回身伸长脖子凑过来:“说了什么说了什么,提到我了吗?”   凌度点开聊天界面,贺宜年发的话很短:“哥,我要去华大。”   印象中这是贺宜年第一次只叫他单音节的“哥”,看起来还有点不习惯。   “好。”凌度打字回道,“来。”   对面沉默了一会没忍住问道:“你怎么不问我考多少分?”   凌度抬头看了一眼旁边明晃晃亮着分数的屏幕,面不改色打字:“我相信自己教学的水平。”   裴挺暗中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也相信你的能力。开学见,学弟。”凌度接着回道。   “学神。”裴挺捂住嘴,“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吗?”   “是事实,也是艺术。”凌度把他脑袋戳远一点,“快点去吧,过了高兴劲儿人家就不理你了。”   “口罩。”凌度指了指桌子上的物体,“你别搁这引起什么骚动。”   “差点忘了。”裴挺美滋滋带严实了口罩跟帽子,“人家现在也是有点知名度的小明星了嘻嘻。”   …………   高考成绩出来十几天后,全国大学生也正常放假了。   联防经历过最荼毒学生的大一,到了大二暑假却和其他大学一样放得很早,期末考后凌度本来是想留在实验室做实验,陆燕亭突然发消息告诉他自己放假了。   收到消息时凌度正在用移液器挨个向离心管里滴加试剂,因为太过惊讶多聊了几句,整整一排的离心管都错过了最佳反应时间,全部白搭。   这种错误不可原谅,凌度因此在实验室又多待了五个小时,把前面的步骤重新做了一遍。   结束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了,陆燕亭两个小时前跟他说到了学校门口。   凌度收拾好实验台面,打扫完地面才离开生化楼。   到达学校门口,凌度正想打电话问他到了哪里,身旁低调的黑车突兀地闪了两下灯光。   凌度放下手机,陆燕亭果然下一秒就从驾驶位走了下来。   “什么时候学的驾照?”凌度问。   陆燕亭帮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在学校,班里组织的,我就报名了。”   “看什么?”车门打开了,凌度却没立即坐上去,而是歪着头有点奇怪地看着陆燕亭:“又不是没见过。”   陆燕亭靠着车没有说话。   外面光线不算好,但陆燕亭的视线分外扎眼,将他自上而下地打量完,最后回到他的脸上,说:“真的没见过。”   凌度这才想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收拾好了桌面,收拾干净了实验室,就是忘记了把自己收拾干净。   不接触信息素相关的实验时不用穿特质的隔离服,只需要穿普通防护的纯白的实验服,今天的实验与信息素无关,凌度就只套了件实验服,处处都规整得挑不出毛病。   他上辈子最后穿实验服的时间比常服要多得多,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以至于最后急着走的时候也忘了脱下来,一直到刚才被陆燕亭注视着才意识到不对劲。   凌度恍然道:“忘了脱了,现在送回去也太晚了,我明天去实验室的时候再带过去吧。”   陆燕亭慢吞吞点了点头。   夏湾的夜景很美,陆燕亭的开车技术不像个新手,一路上都很稳,凌度撑住车窗随意欣赏着窗外滑过的霓虹色彩,没看多久就忍不住扭头道:“你专心看路,别看我。”   陆燕亭忙不迭把头摆正,说:“好。”   话音刚落,车速“蹭”地就提了上去。   凌度没心思看夜景了,帮着上路的新手一起看路:“急什么,要不我开吧,虽然我没证,但应该比你开安全一点。”   陆燕亭当然没答应。   车子行驶到小区的停车场,凌度就知道陆燕亭在急什么了。   黑色的小车平稳开进停车位,凌度刚松了口气,手掌放到车把手上,一按,发现车门没有动静。   凌度以为陆燕亭不熟悉操作误把车门锁了,回头却看见他手指正按在控制车门的按钮上。   “再按一下。”凌度指导,“就能打开了。”   陆燕亭没有照着他说的做,反而移开了手,飞快解开安全带,倾身向他过来。   凌度有点意外地跟他碰了下唇:“怎么了?”   陆燕亭张嘴含住他的唇珠,不说话,只越亲越深。   薄荷味的信息素蔓延开来,凌度才有点反应过来,浑身发软地推开他:“不行。”   眼见陆燕亭又要亲上来,凌度紧急叫停:“你、你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陆燕亭被他按着额头,没办法如愿,闻言睁大了眼睛,低下头看了看。   凌度不解地皱着眉:“什么?”   陆燕亭就用手指勾起了他实验服的领子,声音越说越小:“穿着这个……”   “陆燕亭!”凌度终于明白陆燕亭这一路的反常是为何了,明明易感期也不是最近,怎么还火急火燎的,凌度咬着牙气笑了,坚定道:“绝对不行。”   陆燕亭有点委屈地眨了眨眼。   凌度用力把人推开,把刚才被弄乱的领子重新翻过来,决定好好讲道理:“你知道,我穿着这件实验服都干过什么吗?”   “处死过不计其数的小白鼠和牛蛙等等活物,培养了百十来种菌株,你别看它现在这么白,上面沾到的人类肉眼不可见的有害微生物是庞大的数字,我绝对不可能穿着这个跟你……”   凌度深吸口气:“你别这样看着我,你就算再跟我撒娇也是不可能的。”   “真的……”   “真的不可能,不可以,别想了,你换个生日礼物。”   …………   凌度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想把最上面那一颗头开个孔挖开看看里面是进了什么水。   不然他不可能去学院里交个报告要求申请件全新的实验服,然后放洗衣机里消毒洗了三遍现在再穿到自己身上。   脸呢?清白呢?凌大教授?!   陆燕亭出去跟裴挺过生日去了,发消息说自己八点钟回来,他找借口避开了聚会。   离八点还有十分钟,他尚有时间换下这身衣服。   凌度手指放在纽扣上,几经挣扎后又松开。   算了,不要了。   八点整,陆燕亭准时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凌度表情凝重地坐在沙发上。   屋内没开灯,陆燕亭拎着一盒蛋糕跟他说:“给你带了点回来。”   将蛋糕放到桌子上,陆燕亭走到墙边打开灯,声音困惑:“怎么不开……灯?”   最后一个字被诧异的音调吞到了嗓子眼里。   凌度破罐子破摔,对他勾了勾手指:“生日快乐?”   ……………   耳边清脆的声音传来时,凌度以为是高/潮带来的错觉。   但陆燕亭反应迅速地把他抱了起来,凌度没受住“啊”了一声,陆燕亭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腺体,表情有些许一言难尽。   凌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此番真心实意心甘情愿地又“啊”了下。   “你哪里找的师傅?”凌度回手小心碰了碰四分五裂的镜面,镜中倒映出他们相对懵然支离破碎的脸:“投诉他。”   陆燕亭欲言又止。   凌度让他:“说。”   陆燕亭就说:“我也……没那么用力吧?”   凌度语气谴责:“很用力,非常用力,下次注意。” 第67章 没关系(小贺专场)   他真的考上了。   贺宜年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分数,去华大最好的专业也绰绰有余。   真的到了这么一天,他却由心底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虚幻感。   真的是他吗?没有出什么问题或差错吗?   可是所有的号码他都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认了那是他本人无误。   那……他又该告诉谁呢?   这应该是一个好消息,极好的消息,他们家里从前只有贺擎宇会主动来关心他的成绩,然后给出“低了”或者“尚可”的评价。   他就也养成了出成绩先去跟他报备的习惯。   但现在贺擎宇已经……   法院的判决还需要点时间,不过最终结果基本不会发生改变了,死刑是他能获得最好的归宿。   贺宜年谈不上无动于衷,但要说多难过也不至于。   自从明白自己和姐姐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他想到贺擎宇的第一反应是恶心,然后才能依稀想到,他曾经叫了这个男人十几年的“爸”,从小到大收获过三句“好”,一次是幼儿园拿到奖状的时候,一次是被合作伙伴夸“乖巧”的时候,一次是陆准看着他说“跟我们家小陆很配”的时候。   如果现在这个成绩拿给贺擎宇看,小概率会得到第四句“好”,大概率是他轻描淡写报出贺知霜和凌度的分数,然后说,还差得远呢。   他确实差得远,只是现在连得到这个评价的机会都没有了。   还有谁会关心他的成绩呢?   贺宜年摸出手机,心说,我只是报告一下,毕竟也算被人家教了两年,就报告一下。   “哥,我要去华大。”   对面竟然回得很快:“好,来。”   “你怎么不问我考多少分?”   “我相信自己教学的水平。”   果然是凌度,还是这么会气人。   贺宜年撇嘴到一半凌度突然又发来一条:“也相信你的能力。开学见,学弟。”   贺宜年:“……”   也是这么会糊弄人。   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被糊弄得挺……开心的。   贺宜年关闭查分页面,今日份的开心就此结束。   门外突然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贺宜年打开门,贺知霜果然站在门外,身后竟然跟着梅立。   梅立最近两年都很忙,白天很少会在家,贺知霜进了华大金融系,提前被召进公司锻炼,平时除了学校课程还经常去公司,跟梅立忙得不相上下,在家里能看到一个人都很稀奇,更不用说两个人同时在家了。   “怎么了?”贺宜年迷茫地问。   贺知霜扭头看梅立,梅立使了使眼色,贺知霜只好又扭回头,声音含含糊糊:“听说今天好像出……高考成绩。”   “对。”贺宜年点点头。   他那八百年没轻声细语说过话的二姐憋得脸都红了,半天支不出来声,贺宜年等了会慢慢报了自己的分数,然后小心问:“你们是要问这个吗?”   “是了!”贺知霜激动地一拍手,“好棒啊!”   贺宜年愣了愣:“哪、哪里好棒,都没有你当年考得多。”   “为什么要比我考得多?”贺知霜也愣住了,“这个分数不就是好棒吗?”   “知霜。”梅立碰了碰贺知霜的肩膀,开口道:“你先去公司,我跟小年讲两句。”   梅立把房间的门关了起来,贺宜年发觉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贺知霜仅仅只是性格要强,不爱说话,对他的袒护还是肉眼可见的,梅立是真的,不在意他。   只要他活着就行,最后如何好像根本不重要。   记忆中,和梅立单独相处的时间接近于空白。   他没有主动避过,主动的只能是梅立。   “我……刚刚也听到了你的分数。”梅立说,“考得很好。”   贺宜年向后抓住桌角,拘谨道:“谢谢妈。”   贺宜年动作中的戒备简直要溢出身体,梅立在心里组织了很久自觉妥善的说辞骤然溃不成军,喉咙深处泛上浓浓的苦涩。   面前成年不久的男孩有着一张和那个强奸犯八成像的脸,一举一动却截然不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贺宜年看到她的第一反应是躲开,是后退,是悄悄缩起肩膀,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求不被她发现并注视。   可能是他刚会走路的时候,远远见着她,于是小手扒拉着推开保姆,跌跌撞撞地向她跑过来,想搂住她的腿,让自己抱一抱他,却被她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也可能是他第一次从学校得到奖状的时候,满怀忐忑地把奖状放到她的办公桌前,却被她挥手扫到了地上,视线没有从文件上分走半分,只让他去旁边玩别耽误自己赶DDL。   所以贺宜年在最敏感脆弱的年纪就此明白了什么,再也不期望从她这里得到类似“母爱”的东西了。   她最开始对贺知霜的态度其实也无外乎此,但贺知霜很争气,甚至并不需要她提供任何回应,贺知霜可以从自己的成就和努力中得到情感价值,再反向输出给她。   她拒绝着拒绝着就渐渐发现贺知霜身上和她承自一脉的性格,再加上贺知霜长得也与自己相像,半点另一个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她终于摆脱了“为强奸犯生的孩子”这一层心理阴影,接受了贺知霜。   贺宜年的存在本来就是贺擎宇给她二次下药的结果,她更加抗拒排斥,心里那道坎始终迈不过去。   而今贺擎宇倒台,这个家以后只有他们三个人,她本想让一切顺其自然,却突然发现,贺宜年成了这个家唯一被隔离出去的存在,离她们越来越远。   她的错误必须由她亲自弥补。   “对不起。”梅立颤抖着说出这句晚了十八年的道歉,“小年,是妈对不起你……”   凭什么一个人造成的伤害要用那么多人的性命和一个十八岁孩子截至目前的人生作赔,她这样和贺擎宇又有什么区别?   可她竟然时至今日才明白这一点。   贺宜年眨了眨眼,不明白今天是怎么了。   是他的幸运日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来告诉他,我们没有不在乎你,我们有自己的苦衷。   他想,如果是其他人,大概要狠狠推开那些后来醒悟的人,冷酷地告诉他们:我不需要你们假惺惺的怜爱!   但他只会在眨眼间哭到哽咽,然后抱住他小时候就想抱住的人,虽然他已经从那个只能将将够到小腿的小孩,长到了能双臂轻易搂住梅立的成年人,但他还是可以认真地说:“没关系。”   没关系,他的爱本来就很廉价,所以没关系,你们还愿意要我,那我就全盘接受。 第68章 他有病吧?!(副CP专场)   屋里这边还没温情多久,屋外又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贺宜年和梅立两个人肿着眼互相看了看,没控制住一起笑了。   梅立戳戳他:“去开门。”   然后自己悄悄背过身,疯狂用手背冰敷眼皮,企图在人进来之前把红成兔子的眼睛给捂回去,将尴尬留给亲儿子。   贺宜年就只好深吸口气再给亲姐姐开个门:“不是说去公司吗?”   贺知霜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只看到梅立的背影,于是示意他凑过来:“半路突然想起来,有个事儿,忘记跟你说了,所以就又赶回来了。”   贺宜年听话地把耳朵凑过去。   贺知霜扒着他的耳朵说:“我把你准考证拍给裴家那小子了。”   “啊?”贺宜年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贺知霜怎么跟裴挺扯上关系的,“为什么?”   贺知霜面露难色:“就是……他答应给我要……韩乾的签名照,我们一物换一物,公平公正。”   “谁是韩乾?”   “这不重要!”贺知霜搓着他的脸,“总之那小子一定不怀好意,你小心点。”   贺宜年相信贺知霜真的是他的亲生姐姐,童叟无欺。   梅立很快接了一个电话跟贺知霜一起匆匆忙忙赶去了公司,贺宜年坐到课桌前,无聊地扒拉着手机通讯录,寻思裴挺什么时候忍不住给他发消息。   等了半个小时仍然没有动静,这不科学。   贺宜年正准备放下手机时,心里突然莫名一跳,陡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没等他弄明白这种感觉是不是错觉,头顶猛地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一阵劲风擦着头皮略了过去。   贺宜年回头一看,凶器砸到了背后的墙壁上,又反射到地上,余威尚在,在光滑的地板上转了五六圈最终才停下。   室外燥热的空气从窗户破开的孔洞乌拉乌拉往里窜,贺宜年的火也跟着乌拉乌拉往外冒。   甚至都不用思考,随便拿身上的哪个器官去想也能一秒猜出来这事除了裴挺没人干得出来。   难怪这么久没动静,原来是搁这闷声干大事来了。   贺家的窗户不是讲究强度的钢化玻璃,而是特意设计的艺术品,贺擎宇最喜欢这种能展现自己品味的东西,刚搬进来就给别墅上下都换成了中看不中用的五彩斑斓的玻璃。   而今这些绚丽的玻璃碎片咔哧咔哧从中间的洞开始龟裂脱落,贺宜年退后了几步,等它们全掉完才一推窗户,低头看向一楼还捏着下一块凶器蓄势待发又半路夭折的裴挺:“脆吗?”   “还、还行。”裴挺下意识回答完,才慌里慌张扔下手里的石头,装备齐全的口罩下依然能看出表情呆滞:“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你怎么不直接把手机扔上来呢?不然我还以为你都忘了自己有个手机能通讯,不用石头砸人家窗户也能找到人呢。”   “我怕直接联系你你又不回我。”裴挺挠了挠后脑勺,“我看你家窗户跟我家长得差不多,以为也一样能防弹呢,没想到竟然这么脆。啊没砸着你吧?”   “还行,死不了。”贺宜年哼道,“你怎么不怕砸到别人屋里?”   “我特意拉了你家阿姨问的哈哈她指的可准确了。”裴挺沾沾自喜,“还是盯着咱妈跟咱姐的车走了之后才过来的。”   “哪个跟你‘咱妈’‘咱姐’了?说话注意点。”贺宜年指了指他。   裴挺搬过来两年前得到的圣旨:“你那时候明明说了!什么都答应我!”   “裴挺!”贺宜年气得牙痒痒,“你确定要跟我算这笔账吗?!”   “好吧。”裴挺自知理亏,悻悻低下声音:“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嘛?我这不是什么都试过了还是追不上嘛。”   “裴挺。”贺宜年扒拉着手边的窗台,碎掉的玻璃块沿着墙面滑下去,被太阳折射出更耀眼的色彩,贺宜年扒拉干净了窗台手肘撑上去,从二楼俯视着他,表情看起来是认真的疑惑:“你喜欢我什么?”   裴挺整个人一激灵,回想起了第一次表白的惨状,拿出十二分的精神磕磕绊绊问道:“你、你是要我说真心话还是假话?”   “真心话。”   “那你这次不准再生气了!”   “行,不生气。”嘴上先答应好了,到时候生不生气还不是他说了算。   “就……”裴挺感觉这会是很长的一段故事,干脆盘腿往地上一坐:“感觉什么都挺喜欢的。”   “啊?”   “哎呀。”裴挺扣起了自己的手指,“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吗?我一篮球砸你鼻子上的那会,小爷我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当然不是一见钟情!不过当时看你流那么多血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后来班上一哥们跟我说打篮球的时候手机不知道掉哪去了,正好我跟监控室的大爷熟,就拜托我帮忙去看一看,我查监控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第一反应是,卧槽,这小子明明是自己看准了碰瓷上来的,亏得小爷还愧疚了那么久,真不道德!”   “第二反应是……是……”裴挺扭扭捏捏道,“哇,这小子还挺带劲的,碰瓷都敢碰瓷到我身上来了。”   挺带劲的本人:“……”   “我打小就运气好,幼儿园认识了个老陆,成绩还差不多,一直能分到一个班,当了十来年的朋友,当然我后来才知道那逼崽子是故意考差逗我玩呢,算了算了这个略过不提,提起他我就气!”   “重来重来,我打小运气就好,投了个好胎,不愁吃不愁穿,老爸虽然偶尔凶了点但跟我老爹是真恩爱,对我也是真好,我很早就发现了,就我这个人吧,活得是真挺没心没肺的,能一天到晚都这么乐呵呵的原来那么难,这也间接体现了我的运气好。”   “裴挺。”贺宜年幽幽道,“没让你现场写篇语文高考作文,不用如此承上启下结尾点题。”   “真的像高考作文吗?”裴挺乐道,“看来学神给我的特训真有用啊!这么多年都还记得!”   贺宜年:“……恭喜你,你作文跑题了。”   裴挺猛地抬头望着他:“啥?”   裴挺急忙找补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活了这么多年,碰到的人都对我太好了,第一次碰到像你这样……这样……”裴挺谨慎地斟酌着用词,“这样特别的人。”   “合着就我坑过你呗?”   裴挺努力思考了一下,肯定道:“好像还真是。”   “李蒙怎么算?”   “李蒙怎么能算?”裴挺震撼道,“我又没拿他当过朋友。”   自己不认可的人坑了就不算坑,你是懂逻辑的。   贺宜年手掌扶着下巴:“裴挺,我真羡慕你。”   “还是别羡慕了。”裴挺兴致缺缺,“三年了马上连个人都追不上。”   贺宜年叹了口气:“所以我说我羡慕你呢,这不就追上了。”   “哪里追上……”裴挺僵了一瞬,诈尸般跳起来:“追上了吗?!”   “嗯呐。”   裴挺原地静了会,字正腔圆吼道:“学神牛批!”   “关他什么事?你不应该问我怎么突然就答应了?”贺宜年皱着眉。   裴挺疯狂摆手:“我才不问!反正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总之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啊!我都听到了!”裴挺说着飞快掏出手机找到录音界面拼命向上举着手:“不行,要不你再说一遍,说清楚一点,刚才没录到!”   贺宜年:“……”   刚刚是不是答应得太轻易太快了?不然现在这股被拉上了贼船还下不来的危机感,是从何而来?   对裴挺的第一印象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   脑子不太好使的家伙,很容易利用。   让给陆燕亭的联系方式就给了,让透露陆燕亭的行踪就发定位了,抹了两下眼泪就巴巴凑过来安慰了,事事都哄着他,特别好忽悠。   只是没想到最后利用是利用了,忽悠是忽悠了,结果转头发现把自己也忽悠进去了。   看得出来那人后来对他表现的好感,他于是更加不遗余力地展现弱势可怜的一面,第一次收到告白的时候,他也有想过,不如就这样吧,反正是个傻子,随便推拒两下,这一辈子就这么算了拉倒。   没想过那个人竟然会大张旗鼓地径直揭露自己隐藏的小心思。   他慌乱之余是被戏耍的愤怒,那么多年刻意的伪装原来不过自欺欺人。   其实除了愤怒,他更为惊恐。   为什么明明看透了本质,却还要对着这样的自己告白?   为什么?   他明明恶语相向了,这人却从来没有受过影响,甚至好像大概还……乐在其中。   他真的有病吧?有大病吧?!   望向一楼那个用尽浑身力气求着他再说一遍好让他录音的人,贺宜年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裴挺。”贺宜年撑在被那个人意外强势破开的窗台,居高临下地重复了一遍:“我答应你了。”   “你说清楚点。”裴挺不依不饶,“答应我什么了?”   “答应做你男朋友,行了吗?”   “录上了!”裴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录得明明白白!贺宜年!你跑不掉了哈哈!!!”   贺宜年仰天翻了个漫长的白眼。 第69章 你看我可以吗?   “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   身边没见过几面的同班同学纷纷欢乐地把学士帽抛向空中,凌度偏头躲了一下才没被隔壁兴奋过头的小姑娘一帽子砸到脸,相机在此时“咔嚓”“咔嚓”连拍不停,凌度有点懵的转回头,不敢想象毕业照最后拍成了什么样。   还好这个大学算是圆满的。   想做的实验都做完了,想得到的真相也终有答案。   计划全面放开以来,参与之人前仆后继,整体进度被按下了加速键,等毕业照拍完,他也能回去把自己最后的成果公布出来,计划可以提前四年画上句号。   华大的毕业照是大学里拍的最晚的,走下站架,裴挺最先冲上来,大喊:“学神!毕业快乐!”   陆燕亭把裴挺推到一边,提醒道:“小点声。”   已经有人注意到大热天裹成粽子行踪诡异的裴挺,拉着朋友小声议论:“是不是有点眼熟啊这人?”   贺宜年冲上来把裴挺的帽子口罩墨镜全部调整了一遍,还是感觉不妥当,只好拽着人走开:“换个地方说话!”   裴挺乐呵呵答应:“好好。”   凌度摇头:“不好,我得回去做实验,你们去玩吧。”   凌度对着贺宜年指了指裴挺:“正好你带着他去参观参观校园。”   裴挺刚开始委屈:“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华大你怎么还不待见我。”转念又一想:“啊那我正好跟我们小年单独相处去!”   凌度目送两人走远,还好大多数人都沉浸在毕业的喜悦里,打扮奇怪的校外人士得以蒙混过关。   陆燕亭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你跟我来。”   凌度把陆燕亭带到了实验室,让他坐下,然后说:“脱。”   “这不太好吧。”陆燕亭环视了一圈消毒良好,充满了学术氛围的实验室,凌度已经换上了实验服,整个人带着专业的距离感。   也性/感。   凌度打了他一下:“让你脱外套,想什么呢?”   陆燕亭把外套脱下来放到腿上,乖巧坐好。   凌度接着道:“袖子捋上去,右胳膊。”   陆燕亭边捋袖子边盯着凌度手里长度不凡的针管缓缓问道:“男朋友,你说要做实验……实验对象难道是我吗?”   “猜对了。”凌度动作熟练地拿橡胶管在他上臂绑了个结,用镊子从旁边锥形瓶中捏出来一团浸着酒精的棉花,轻轻擦拭渐渐凸出的静脉血管:“但是没有奖励,还即将损失一百毫升的血。”   小臂前不久打过隔离针的针孔还没有消下去,陆燕亭隐隐明白了凌度想干什么,感到气氛有点凝滞,于是笑了笑:“难怪你都不让我吃早饭,午饭也拖到了现在。”   “抽完就带你去吃,虽然我们食堂的饭菜味道很糟糕。”   “你会抽血吗?”陆燕亭凝视着凌度贴上他皮肤的针头。   凌度将针头扎进上表皮,深入血管中,然后道:“没给人抽过,不过经常抽小鼠的血,应该差不多对吧?”   陆燕亭轻笑道:“你说差不多就差不多吧。”   空荡的针管中很快充盈了鲜红的血液,凌度抽到九十多毫升就停了手,拔出针头给他按上新的酒精棉花:“自己按着。”   陆燕亭按住伤口,凌度从消毒柜摸出一个玻璃瓶,将新鲜抽出来的血液打进去,存放好回来时,陆燕亭还在听话地按着那团棉花。   “应该可以了。”凌度把棉花挪开,见伤口已经停止渗血了,只在皮肤表面留下了青黑的淤血痕迹。   陆燕亭静静看着他的侧脸:“你有把握吗?”   “没有。”凌度飞快回答,“但总要试试。”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治不好也没关系。”陆燕亭语气轻松,“打隔离针也挺方便的。”   凌度没立即说话,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鼻尖才道:“你闭嘴。”   可能是白天在华大玩得很高兴,晚上睡下后,陆燕亭久违地又做了一个梦,有关凌度的。   但他清晰地知道这是梦,因为这个梦书接上回,他睁眼时正坐在医院走廊的公共座椅上。   急救室打开了一条缝,医生向外喊:“凌度的家属在吗?”   陆燕亭反应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个家属指的是他,是他把昏倒在玄关的人带来了医院。   “在。”陆燕亭举手道。   “还好。”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长久不好好吃饭,又一时气急攻心罢了,现在给病人打了点葡萄糖,应该一会就能醒了,我们马上把他转到普通病房,你到时候可以来看看。”   陆燕亭点头,医生就又说:“一定要看着病人好好吃饭,你们现在这个年纪,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为了学习把身体搞垮了,不值当。”   医生以为凌度是学习学得不知轻重才昏倒了,陆燕亭没反驳,只继续点头说好。   凌度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陆燕亭进去看了一眼,那人面如锡纸,躺在洁白干净的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要惨白几分,只有眼角哭得还留了点红没下去。   陆燕亭本想多看两眼,但躺着的人真的如医生所说,很快微弱地抖了抖眼皮,像是要醒过来,陆燕亭就急匆匆跑出了病房。   病房内安静了片刻,传来了声音,是凌度在问给他换点滴瓶的护士:“请问您知道是谁送我过来的吗?”   护士姐姐耐心地告诉他:“不好意思,我刚刚过来,不知道哦。”   护士换完点滴瓶要离开病房,陆燕亭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走出了医院。   这就是他们高中最后的交集。   周一升旗的时候,凌度还是会如常上去发言,底下人群偶尔会有骚动,凌度会沉声喊一句“安静”,然后等秩序恢复正常,才继续自己的发言。   事件的主人公逐渐看不出异样,八卦的学生自然而然也失去了兴趣,所有的生活回归正规,再过震撼的新闻也只会是大部分人人生中一小段值得一提的经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凌度没有再晕倒过,发言的时候,也没有再向他所在的方向看过。   好像也没再碰过烟。   高考结束,所有人都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他去了联防,果不其然收获了陆准的强烈反对。   他并不在意陆准的反对,陆准反对他的多了去。   大学的生活机械而重复,高强度的训练与繁多的理论知识并举,势必要培养最精英的联盟军官。   放假的时间,他进过华大几次,有时候能在食堂碰到凌度,大多数时候见不到。   不爱笑,但会逼着自己笑。   跟高中没什么变化。   大三那一年,他在学校表现突出,被提拔成了少尉,跟着上面的任务去到了茗山。   下了飞机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在茗山,他救了心爱之人的性命,失去了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隔离针的效果显著,那人鲜血涌出来的时候他一点味道都没有闻到,凌度完全呆住了,陆燕亭冲上去把他拉到安全处,听到中枪倒地的人说:“对不起……凌度,你快逃吧。”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回头不可置信地拉住裴挺,没有得到回应。   为什么会是裴挺,无人能给他答案。   他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是普通的一次行动,结果却事关凌度的性命,拼死拼活救回来了这个人,庆幸之际转头却发现绑匪之一是裴挺。   他就这样被追赶着一无所知迈进了旋涡的正中,却从来没人给他一个解释,告诉他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还是不够强大。   回到学校,临近毕业,他主动请求各种危险的任务,虽然难度高,但履历优秀,晋升飞快。   他的头衔越来越高,上尉,上校,大校,渐渐接触到权利的中心,也被调回了夏湾。   他想更加强大一点,强大到可以重启当年的案件,强大到可以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   但好像来不及了。   因为凌度不会停在原地等他,凌度在相亲。   陆燕亭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所以做了万全的调查和准备,将资料递给对面人的时候,他的手在不易察觉的颤抖:“里面是与我相关可以公开的所有资料,包括财产情况,当前职务,不良嗜好和家族病史。听说你正急需一个‘已婚’的身份。”   “你看我可以吗?”   事情比他料想的要顺利很多,凌度接过资料,认真地看完了,最后说:“可以。”   他们结婚了,有了终身标记,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他可以很自然地给凌度披上风衣,然后告诉他:“路上小心。”   本来是准备亲自去送凌度的,但前段时间他的少将审批下来了,这是联盟近几十年来最年轻的少将申请,必须严苛以待,上面紧急调用他过去开会。   将衔就有权重启旧案了。   陆燕亭在公寓门前等军方派过来的车,目送邱副官护着凌度走远。   不曾想过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熟悉的枪声将他从梦中惊醒,陆燕亭从床上坐起来,心跳声音大的一如梦中的枪响,急促,震耳欲聋。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称呼这场“梦”,因为它真实得就像自己真的过完了那样的一生。   陆燕亭伸手向旁边摸过去,被褥里一片空荡荡,连残留的温度都不剩。   手机上显示现在是凌晨六点,可凌度不在床上。   周末的话,凌度的生物钟是上午七点准时起床,八点半到达实验室。   陆燕亭冷静地掀开空调被,到卫生间看了一眼,没有人,又冷静地去厨房看了看,没有人,最后冷静地到玄关,打开鞋柜,数了数里面的鞋子。   凌度不在家。   陆燕亭冷静……冷静不下来了。   也许是实在没有勇气,他只能梦到枪声响起,而梦不到那是怎样的画面。   可空旷的房间,回响着他一个人的呼吸声,他没有记忆,就会不受控制地产生猜想,如果他真的目击了那个现场……   时针走向六点半,他不该再站在玄关,不该再去想那些,他应该回到卧室的床上,继续睡一觉,醒来后就可以正常地问凌度:“你去了哪里?”   但他的脚一步都挪不开,仿佛就此扎根在了这里。   六点五十五分,门外传来了模糊的脚步声,随后紧闭了仿佛千万年之久的房门被人用钥匙打开。   凌度关上门,有点吃惊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去了哪里?”陆燕亭不知为何,眼眶有点红,终于问出了这一句。   凌度表情闪躲:“没去哪里啊。”   陆燕亭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凌度躲了几次视线,最后忍无可忍叹了口气,手伸进口袋里:“我本来计划着给你一个惊喜的,已经联系好了裴挺,人家兴致勃勃策划了好久。”   “谁知道……我刚趁早拿完作案工具,就被你给堵在了门口,这还怎么惊喜。”   “那就算了。”凌度静静打开手掌心的盒子,认真看着他:“我的财产情况,当前职务,不良嗜好和家族病史都还没来得及准备,不过你都知道,咱们就跳过吧,听说我的男朋友可能需要一个合法的丈夫……”   “你看我可以吗?” 第70章 (完结章)饶了我吧   “取消了?!”   “对。”   “啊?为啥?我场地都订好了!刚刚才跟花店联系,让他们去总部紧急空运了9999朵现摘的玫瑰花!现摘的!花都在飞机上了,你现在让我咋办吗。”   凌度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手机,罪恶地升起一丝庆幸。   放心交给裴挺吧,他会把一切都搞砸的。   “抱歉。计划赶不上变化。”   裴挺声音沮丧:“好吧,那我现在让他们掉头?”   “等等。”凌度问,“这事你跟贺宜年说了吗?”   “你不是说了要尽量保密吗,小年我都没告诉,嘴巴可严了!”   结果被他自己一冲动搁家里玄关完成了一辈子的壮举,凌度心虚道:“那你要不也顺便求一个?”   裴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凌度盯着通话时间又走了整整五分钟,裴挺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陆燕亭不满地挠了下他的手心,露出了催促的眼神。   凌度清了清嗓子问道:“那就先这样?”   裴挺啪嗒挂断了电话。   陆燕亭附身吻过来,凌度却走神地想,将来哪天会不会突然爆一个热搜?标题大概是:惊!内娱新晋顶流竟英年早婚,究竟是……   嗯……   登记选在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天气甚至都不算好,挑在这一天只是因为正好他的实验没有那么忙,本来是随意抱怨两句实验遇到的瓶颈,导致他最近特别闲,于是顺水推舟外加心血来潮地问:“不如我们去登记吧?”   陆燕亭现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证件拉着他去了民政局。   实验瓶颈还是没有解决,但是心情变好了。   他这辈子本来想补给陆燕亭一个正式的求婚,一场盛大的婚礼。   可惜出师未捷,后面的流程就被陆燕亭抢了过去,婚礼也并不盛大,只请了熟悉一点的朋友和同学。   当然因为这个“熟悉”的主语被迫包括了裴挺,婚礼上出现的大部分人就不是他印象中的“熟悉”了。   比如现在这个有点扭捏地跟他们打招呼的女生他就完全没印象。   稀奇的是,陆燕亭好像有点印象,表情竟然变了又变。   凌度来了点兴趣,多跟她聊了两句,直到有别人过来他才罢休,打算回去好好盘问一下。   见他们要走,女生叫住了他:“凌同学,你跟我聊了这么久……是不是现在也没想起来我是谁?”   不巧,真的是。   凌度回以抱歉一笑。   女生双手抓马地收张两下缓解尴尬,最后说:“我可是在你们身后坐了好几个月啊。”   凌度眉一挑:“小镜子?”   “诶对!”女生激动道,“我借过你一个小镜子!不对,准确来说是借给……他。”女生弱弱地指了指陆燕亭。   陆燕亭不堪回首地闭了下眼,友好道:“谢谢。”   “但、但是……”女生紧张道,“有件事情我还是想跟你们坦白一下。”   “你说。”   “高、高中时候你可能看过一个帖子……”女生缩起肩膀,“那、那个是我开的,实在对不起!我都是胡编乱造的!因为高三压力太大了那个时候也不熟悉你,我就随便编点东西自娱自乐一下,没想到那么多人会去看,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演变成那样,非常非常非常抱歉!”   难怪更新得那么快,原来就坐在他们后面。   凌度对贴主倒是没什么情绪,顶多认为这人真的很会结合现实编故事。   也难怪现在成了一名……小说家?   “没关系。”凌度说,“我没放在心上。”   “谢谢你!”女生愧疚得快哭了,“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妈妈!您看到了吗?我当年拉郎的CP竟然成真了!   后面过来的人是黎尚,跟他唠嗑叙旧完几次欲言又止,凌度于是让她随意些。   黎尚先说:“看到你能幸福,我很开心。”又摸了摸鼻子道:“其实你当年跟我说有喜欢的人了,我回去苦心钻研调查了许久,以为你说的是……那个……七班的裴挺。”   裴挺莫名被cue站在不远处惊恐地摆了摆手。   “因为你后来一直跟他一起升班,我是怎么也没往小陆身上想。”黎尚连忙又说,“但是小陆也很好!我带了他几个月,这孩子真的听话,不知道外面怎么传成那样的哎。”   黎尚把他们的手叠到一起:“都好好的。”   他也是第一次办婚礼,流程走了很多遍,最后站到台上的时候还是与所有的流程都不同。   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群在同一刻看向台上,只有陆准是黑着脸的,柳羌芜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安抚着陆准的胳膊,小声安慰。   陆燕亭也盯着他胸前的浅蓝透明胸针小声说:“怎么把我送你的这个也戴上来了?”   “这又不是你的东西,你怎么会知道?”凌度慢吞吞道,“你又没见过。”   陆燕亭:“……”   “饶了我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