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小皇子重生后和蛮族首领私奔了   作者:Yana洛川   文案:   顾璟言是个小傻子,母亲病逝后被扔到冷宫自生自灭,后来蛮族打到京城,老皇帝带着美人财宝迁都避祸,他就这么被遗忘在冷宫,懵懵懂懂丢了性命。   等他再次醒来,睁开眼睛还是凄凄惨惨的冷宫,小傻子慢吞吞等着乱军杀进皇宫,然而,等来的却是造反成功的亲哥。   他亲哥,世人眼中已故的废太子,大军压境把老皇帝推翻自己做皇帝了。   那个据说杀人不眨眼的蛮族首领从天而降,直接把他扛出冷宫,扛到他哥跟前,“大舅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吧。”   小傻子:……   这发展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敲黑板】   1.主受,1V1,攻受双重生,原创无原型,沙雕攻VS美人受,封面人设感谢碧水咕咕赠图orz   2.受只是反应比较慢,活两辈子了该懂的都懂,不是真傻   3.生子,有小包子出没   内容标签:生子 宫廷侯爵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璟言,殷鸣镝 ┃ 配角:谢云钊,谢景明   一句话简介:殷大傻:娶媳妇好难QAQ~   立意:从头开始美好人生 第1章   数九寒冬,天寒地冻,雪花簌簌落了几天,冷宫的积雪已经能没过小腿。   这里位于皇宫的边缘,像是被无形的结界和周围隔开,和奢华金贵丝毫不沾边,院里长出来的野花野草尽数被大雪覆盖,冷冷清清没有一丝人气儿。   顾璟言怔怔的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冷风飕飕从破损的窗子吹进来,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炉子里的炭火早在半夜就已熄灭,单薄的被子几乎起不到任何御寒的作用。   苍白瘦弱的少年人坐在床上发呆,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又回到了这里,他应该已经死在漠北城外才对,那些贼人穷凶极恶,被追的走投无路只想同归于尽,不可能留下他的性命。   刀子穿过身体的疼痛感异常清楚,他似乎还看到了大傻疯了般冲过来,再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人死之后,还能再活过来吗?   少年人茫然的想着,抬起冻的有些僵硬的手戳戳身体,分不清现在到底是做梦还是现实。   死而复生,是真的吗?   冷风呼呼吹着雪花,夜色散尽,黎明降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然后走进来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太监。   顾璟言睁大了眼睛,看着记忆中已经死去多年的人,鼻子一酸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安……安伯……”   安伯没想到他已经醒了,放下手里的东西手忙脚乱过去,“小主子,是不是冷了?安伯马上把炉子点上,快别哭了。”   哭不得,可哭不得。   小主子身体不好,心智也比不过同龄孩子,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只能仔细养着,皇后娘娘在的时候有无数金贵药材供他们取用,如今没有皇后娘娘,他们被贬到没有人烟的冷宫,连饭食都被克扣,又哪来那么多药材给小主子温养身体?   安伯叹了口气,摸着少年人冰凉的身体,哄着他乖乖待在床上,然后将大小参差不齐的炭块放进炉子,他能找到的炭块都是别人捡剩下的,火苗升起来也不敢靠床太近,烟气大熏人,小主子受不住。   唉,宫里哪个皇子不是锦衣玉食,皇上将上一辈的恩怨发泄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身上,真是造孽啊。   顾璟言像是感觉不到冷,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在房间里忙碌的安伯,生怕自己一走神,这人就又消失不见了。   他没有别的小孩儿聪明,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可是现在,他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的确死在了贼人手中,只是又活过来了,回到了国都没有被攻破、他还和安伯生活在冷宫的时候。   世上原来真的有死而复生这种神奇的事情。   面上已经带了老态的太监穿着几年前的破旧衣服,手上也是布满了冻疮,明明才刚四十岁,身体却衰败的和六十岁的老人一样。   母后病逝之后,父皇将他放在冷宫不闻不问,以前的下人要么丢掉了性命,要么不知道被遣送到什么地方,只有安伯被留在冷宫照顾他。   偶尔路过的宫女太监们说,父皇是看他傻兮兮的,怕他自己把自己饿死在冷宫,所以才将安伯留下,虎毒不食子,圣明天子自然不能背上残害亲子的罪名。   后来,蛮族大肆入侵,很快就打到了京都,父皇带着美人朝臣南下避祸,将冷宫里的他忘的一干二净,要不是安伯拼死将他带出冷宫,他大概真的会成为本朝第一个饿死在冷宫的皇子了。   现在皇宫还没有被攻破,他可以带安伯躲过那些强盗去找大狗狗,天底下的贼人强盗都怕大狗狗,他一定可以让安伯活下来。   安伯将坏掉的窗子装回去,察觉到小主子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走过去给他掖好被子温声道,“怎么一直瞧着安伯看个不停,在想什么?”   少年人歪着脑袋,乖乖回答,“在想大……大狗狗。”   安伯愣了一下,然后叹息着拍拍他的手,“以后如果有机会,安伯一定给小主子寻来世上最温顺的狗崽儿,现在外面乱糟糟,宫里也人心惶惶……唉,怎么说起这些了,小主子饿了吗,安伯去做饭,你乖乖的待在这里不要乱动。”   “好。”顾璟言乖巧应道,看着安伯叹着气走去小厨房,然后用他那不怎么灵光的小脑袋瓜思索如何安全的离开皇宫。   然而,在蛮族入侵之前,皇宫各处都有侍卫巡逻,冷宫也不例外,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废物,安伯也不会武……   要不……等乱起来再逃出去……   少年人皱起秀气的眉头,郑重其事的思考了好久,最终还是瘪了瘪嘴选择放弃,想逃出皇宫实在是太难了,如果能轻易出去,安伯肯定早就带他出去了。   冷宫一点也不好,冬天的冷宫更加不好,就算流落到外面,他还可以和大狗狗一起挤在篝火旁取暖,哪像这里,连火都升不起来。   顾璟言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很快接受了自己死而复生的事实,他是个不太聪明的小孩儿,从小母后就教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开开心心的才最重要。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也不想那也不想,整日脑袋空空可怎么办?   少年人叹了口气,别的事情他慢慢想还能想清楚,死而复生这种事情,他就是打小就聪明也想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后说的对,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就好了,他想不明白,总有别人能想明白。   外面的雪还在下,顾璟言记不清这场雪下了多少天,只隐约知道外面乱军四起就是因为雪灾,许多百姓冻死饿死,走投无路之下揭竿而起,要推翻皇帝重建新朝。   他记得蛮族打进皇宫的时候雪已经化了,墙角的野花开了好大一片好看的紧,安伯怕他整日待在屋子里闷坏了,还找了个洒水壶让他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   冷宫的消息不灵通,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他们这里也不会受到波及,安伯不会和他说外面的情况,他也从不会问,好像只要不去想,外面的乱象就不存在。   他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顾璟言四处看了看,不想继续待在床上,慢吞吞的套上棉袄,绕开炉子走到窗前,看到安伯在小厨房里忙碌,这才又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离开的皇宫,只知道蛮族打进来的时候,皇宫里除了惊慌失措的宫女太监,一点像样的宝贝都没剩剩下。   那些蛮族打进皇宫就是为了抢金银珠宝,没想到皇帝离开之前竟然把皇宫里的宝贝全带走了,恼羞成怒之下大开杀戒,连续好些天,外面都是凄厉的惨叫声。   顾璟言忽的想起上辈子看到的血流成河,呼吸急促脸色煞白,心慌的忍不住颤抖,不顾风雪直接跑了出去。   安伯瞧见只穿了件袄子就跑出来的小祖宗,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将人哄回屋,“外面冷,小主子不能乱跑,这大冷天的,可不敢再生病了。”   冷宫没有太医肯来,以前留下的药早就用干净了,小主子不发病还能将就着过,一旦发病就是在鬼门关转圈。   皇后娘娘在世时,小主子的身体被养的很好,只要小心些,也能和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玩闹,有时天气好了,还能出宫游玩。   冷宫不是人住的地方,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这般磋磨,他们在冷宫待了两三年,连他尚且受不住,更何况身体孱弱的小孩儿。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踩低捧高的小人,落魄的凤凰不如鸡,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中宫嫡子一朝落难,随便来个下人都能肆意糟践。   皇后娘娘性子好,将门之女不屑于阴谋诡计,在世时也不曾与人为难,可只要她是皇后,就少不得挡了别人的路,当年圣上喜爱美色,后宫没有佳丽三千,美人娘娘加起来也足有上百人,人人都想往上爬,皇后的位子在那儿放着,又有皇帝的刻意引导,哪个美人能抗住诱惑呢?   宫里美人多,皇子也多,当今圣上龙精虎猛,小主子排行十九,后面的弟弟妹妹加起来又能塞满整个太和殿,这皇宫里,死上个把人真的掀不起半分波澜。   人人都说小主子痴傻,白瞎了中宫嫡子的身份,可是他知道,那些人只记恨自己没有中宫嫡子的身份,所以才会对小主子恶言相向。   他们刚到冷宫时,几乎天天都有绕远路假惺惺装成路过的皇子过来看笑话,似乎只要看到小主子落魄,他们就很快会成为接下来的中宫嫡子了。   以前看到小主子傻乎乎的模样只会心疼,来到冷宫之后,他竟是庆幸小主子不会想太多,只要不去想,那些恶言恶语就都能挡在门外进不来。   各宫娘娘殿下忙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势,看圣上对这个儿子没了任何念想,也很快将这里抛之脑后,只是这宫里不光身在高位的能作践人,宫人太监更是看碟下菜,恨不得将人踩进污泥里。   古往今来,从来都是犯错的妃子被打入冷宫,从来没有皇子被赶到冷宫生活,十九皇子痴痴傻傻,又被皇上厌弃,肯定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一个母家获罪满门抄斩,又没有母亲庇护的痴傻皇子,不欺负他欺负谁?   皇帝不管不问,小主子身为皇子的分例经过层层克扣几乎没有剩下,御膳房的人大多见钱眼开,对于受宠的皇子娘娘小心伺候,不受宠的就只能拿钱去买,对于他们这些不受宠又没钱的,心情好了就随便放点冷菜冷饭草草打发,心情不好了连残羹剩饭都没有。   小主子身子弱,半点苦头都受不得,他没办法,只能在冷宫开了个小厨房。   安伯收回心思,看着脸色苍白仿佛风一吹就能刮走的少年人心里满是酸涩,小主子的身体再经不起折腾了,如果天再这么冷下去,他们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   顾璟言被塞回被子里,身上被安伯强硬的加了两层棉衣,鼻尖通红像是受惊的小兽,眼里满是慌乱。   “不怕不怕,安伯在这儿呢。”粗糙的手拍在被子上,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小孩儿胆子小,大概是梦里被什么吓到了,不然也不会早早就醒来。   安伯温声细气哄着惶恐不安的少年人,想着放在小厨房的饭菜,放轻了声音道,“小主子乖,安伯出去端饭菜,你在心里数十下,然后就能再看到安伯,好不好?”   顾璟言听话的点点头,看着安伯走出房间,心里默念着开始数数。   一、二、三……七……   砰——   不怎么结实的木板门在大力之下直接砸在了地上,冷风夹着雪花呼啸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浑身是血的冷峻男人。   顾璟言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慢了一拍的脑袋瓜还没转起来,整个人就被紧紧的抱进充满了冷意的怀抱。   “小乖!”殷鸣镝声音颤抖,将茫然无措的少年人束缚在怀中不肯松开,他拼了命的安排好一切,就为了能提前找到他的小傻子,这一次有他在,谁都别想伤他一根汗毛。   “阿——阿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傻:找到媳妇第一天,媳妇被我冻病了QAQ~ 第2章   安伯知道外面已经乱了起来,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乱军会那么突然的打进皇宫,贼头子还直接闯到了冷宫。   他们这里冷清的连老鼠都不屑于来,这些人为何……为何……   老仆不通武艺,看到满身都是血腥气儿的蛮族贼兵闯进房间惊慌失措,托盘里的饭菜“咣当”一下全摔在了地上。   房间里,顾璟言冰凉的盔甲冻的瑟瑟发抖,挣扎着就要将人推开,大傻子大傻子大傻子,讨人厌!   殷鸣镝好不容易将心心念念的人找到,抱着心上人就不肯撒手,直到感受到怀里微弱的抗拒挣扎,才猛然意识到他的小傻子这时候还不认识他。   小乖胆儿小不经吓,他这么莽撞的直接冲进来,会不会把人吓出好歹?   浴血杀进皇宫的蛮族首领慌慌张张将人放下,看到小傻子的衣服不光被自己弄的皱皱巴巴,还从他身上沾了不少血迹,身体不由绷的更紧,“小……小乖……”   少年人脸色苍白,被他吓到后连哭都不敢哭,眼眶里已经蓄满泪水,泪珠随着咳嗽声要落不落,缩成一团的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   殷鸣镝知道他的小傻子天真又执拗,一旦认定他是坏人,再想转变过来就难了,心慌意乱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里一酸甚至想和他的小傻子一起抱头痛哭,“小乖不怕,不怕啊……”   外面风雪极大,木板门被踹翻之后,冷风卷着雪花直接吹进房间里,门口的地方很快就白了一片。   蛮族士兵们各个身高体壮,草原上的风雪比这更大,再恶劣的天气也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更何况这点小打小闹。   身体强壮的蛮族不在意风雪,身娇体弱的少年人却扛不住,刚被风吹了两下,脑袋就开始昏昏沉沉。   顾璟言想开口说话,让眼前的大傻子离他远一点,然而又一阵风刮进来,他刚开口就被吹的直咳嗽,胸口也跟着发闷,险些就要喘不过气。   少年人咳起来就止不住,盔甲染血的青年慌了神,跪在床前轻轻给他拍背,同时扭头朝外面吼了一声,让跟着他打进来的亲信赶紧去找热水。   他的小傻子身子弱,稍不注意就能病上好些天,还好他找过来了。   殷鸣镝手上力道极轻,这些活儿他上辈子已经练出来了,他们上辈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傻子的身体比现在还不如,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养的好了点,没想到竟然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外面兵荒马乱,小傻子什么都不懂,流浪在外时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这辈子他提前找了过来,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他的小傻子受那些罪。   守在门口的蛮族士兵不知道去哪儿找热水,目光落在愣在小厨房的安伯身上,眼中一喜大步走过去,用生疏的汉话边说边比划,“老伯,水、热水。”   打进皇宫之前,首领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千万不能吓到冷宫里的人,结果可好,他们进来后连动也不敢动,首领自己先出了问题。   那小皇子看上去细皮嫩肉的,猛不丁看到首领那凶残的模样,不被吓到才怪。   安伯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些蛮族贼人为什么会来冷宫,他已经听到了房间里小主子的咳嗽声,忙不迭拎了水壶跑进去,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仅剩的一颗药丸,不顾房间里还有别人,小心翼翼的把药给他们家小主子喂下去。   顾璟言咳的满脸通红,缓了好久才终于平复了呼吸,在他的记忆中,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生过病了。   安伯担忧的看着可怜的小主子,握着少年的手不放,警惕着旁边的陌生蛮族,生怕这人要对他可怜的小主子做什么。   殷鸣镝方才的位子已经被情急的老仆给挤开,方才只顾得担心要犯病的小傻子,这会儿看小傻子缓了过来,扭头唤来亲信道,“带他去见谢云钊。”   他上辈子没见过这个老太监,这人看上去对小乖很用心,上辈子没能陪在小乖身边,应该是在遇到他之前就丢了性命。   他的小傻子胆子小,他也从不会问以前的事情,生怕小傻子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再担惊受怕。   只要记住开心的事情就够了,不开心的全忘了才好。   安伯挡在床前,看着走进来的蛮族大汉,说什么也不肯留他们家小主子自己在这里,“你们要干什么?”   “谢云钊是你们大衍的太子,就是被老皇帝废掉的那个太子。”殷鸣镝耐下性子解释道,为了不吓到胆小的心上人,他也是煞费苦心,“我们不是坏人。”   安伯愣了,太……太子……   屋里的蛮族汉子收到他们家首领的示意,趁他怔愣的时候赶紧将人拉走,另一个蛮族汉子在外面探头探脑,将怀里抱着的白狐裘交出去,又赶紧出去当门神。   少年人被裹在厚厚的狐裘里,巴掌大的小脸在柔顺的狐毛中显得更小,漆黑的瞳仁还带着些许稚气,直直的望过来时,像是能直接看到人心里。   殷鸣镝心中难过,看着这时候应该还不认识他的心上人神情低落,仔细去听,声音中竟然还带着几分委屈,“小乖别怕,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他的小傻子现在不认识他,为了不被当成坏人,他只能把大舅哥拉出来当挡箭牌,如果小乖记得他,什么大舅哥小舅哥,有一个算一个,在小乖心里都没他重要。   蛮族大狼狗耸拉着尾巴,坐在床边儿小心翼翼的想靠近娇贵的猫儿,又担心会吓到胆小的猫儿,只能忍着心痒眼巴巴看着。   少年人歪着脑袋,漂亮圆润的眼中满是茫然,“哥哥?”   他排行十九,上头有十八个哥哥,除了早死的亲哥,剩下十七个都不是善茬,各个都想要他的性命,大傻说的是哪个哥哥?   他的哥哥弟弟都不是好人,大傻为什么会和坏人做朋友?   顾璟言有些生气,鼓起脸看着根本没有认识到错误的大傻子,和上辈子一样伸手捏住他的脸向两边扯,“你不要和我的哥哥做朋友,他们都是坏人!”   殷鸣镝:!!!   “小乖!!!”   蛮族大狼狗忽的支棱起来,恨不得蹦起来来表达自己的激动,老天有眼,不光他死而复生回到了过去,小乖和他一样也回来了。   他的小傻子,真的又回来了。   殷鸣镝颤抖着手将人抱进怀里,口中不停的喊着“小乖”,像是要把心中的惶恐尽数发泄出来。   上辈子是他没本事,在眼皮子底下都能让贼人得逞,他的小傻子什么都不懂,却生生因为他丢了性命。   他已经把那些不听话的家伙送去地下给老祖宗作伴,谁再敢打他的小傻子的主意,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谁都不能再伤到他的小傻子。   顾璟言费劲的想将人推开,还停留在这人刚才说的话上,“我哥哥都是坏人,你不许和他们做朋友!”   天地间风雪依旧,狐裘却能将所有的寒冷都挡在外面,裹在狐裘里的少年人固执的说着,听不到回答后更生气了,“大傻!你不许和他们做朋友!”   他的身体经不起情绪波动,气急之下开口,话没说完就又咳了起来。   殷鸣镝听见咳嗽声就心道不好,手上一用力将人打横抱在怀里,白狐裘从头到脚将人蒙的严严实实,再猛烈的风雪也吹不到里面,“让云二青去谢云钊那儿守着。”   门外的蛮族士兵应下后赶紧出去传令,他们就算是傻子,这会儿也该看出来首领对里面那位小皇子的重视了。   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最后受罪的还是他们。   京城外三十万大军压境,皇宫里还在纸醉金迷歌舞升平,老皇帝以为这天下在他的治理下海晏河清,就算有些小乱子,也是那些卑贱的农人贪心不足想谋取更多。   对待那些喂不熟的人,派兵镇压就够了,京畿一带兵强马壮,乱军就是再怎么作乱,也绝不可能乱到他的眼前。   皇帝这么想,宫里其他人也都这么想,朝廷百官知道京畿外的乱象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可是就算他们知道,也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说这些。   忠义直言的大臣已经被皇帝杀光了,他们想活命,就只能闭嘴。   这一闭嘴,就等来了三十万大军围城,更令人震惊的是,乱军中不光有中原人,还有草原上杀人不眨眼的蛮族。   那些乱民竟然和蛮族合作,荒唐!荒唐啊!   蛮族茹毛饮血,都是些不开化的野人,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乱民愚蠢,他们的主子也如此愚蠢吗?   京城到底还有些心系天下的老臣,他们知道蛮族杀进了皇宫之后再也管不了其他,冒着风雪要见乱军的首领。   但凡那乱军首领还有一点良知,就不能放蛮族进中原。   几个老臣火急火燎赶到皇宫,一路上没有看到蛮族士兵烧杀抢掠,乱军也没有惊扰百姓,心里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城里无事,那有事的就是皇宫,宫里都是贵人……   额,比起让百姓受难,还是让蛮族进皇宫烧杀抢掠比较好。   老臣们颤颤巍巍进入皇城,往日守在宫门处的金甲护卫换成了黑衣黑甲的士兵,乱军首领似乎猜到了他们会进宫,士兵们看到他们拦也没拦,都只当做看不见。   再过两年就能告老还乡的户部尚书脚步缓慢,看着士兵们身上的盔甲,目光惊疑不定,“陆大人,陈大人,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甲衣有些眼熟?”   礼部尚书陈大人沉重的点了点头,“安大人没有看错,是谢家军的盔甲。”   几人面面相觑,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和殿,不知道还要不要进去。   谢家已经被满门抄斩,谢家军也被打散了充进别的军队,这些盔甲原本已经不可能再现世,可现在,他们的的确确又回来了。   宝相庄严的金銮殿,同样黑衣黑甲的冷峻男子坐在龙椅上擦着剑,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却无比森冷,一双眸子乌黑深邃,更是带着刻骨的寒意。   三位老臣心惊胆战的走进大殿,看到他的脸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额上冷汗止不住的往下冒,“太……太子殿下……”   夭寿了,这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陛下的荒唐,所以让太子殿下死而复生替天.行道?   行的好!行的好啊!   谢云钊冷淡的看着他们,擦剑的动作没停,淡淡开口道,“带三位大人去偏殿。”   偏殿,先他们一步进宫的大人们,还在为死而复生的太子殿下抱头痛哭,至于生死不知的老皇帝,管他去死!   殷鸣镝抱着心上人大步闯入,轻手轻脚将怀里的人放在地上,拍着他的后背慌乱的解释道,“不是坏哥哥,是你哥哥,你亲哥哥,谢云钊你快说句话啊!”   龙椅上坐着的冷峻青年放下手里的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殿下,看着裹在狐裘里的少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离开皇宫的时候璟言还没有出世,根本不记得有他这个哥哥,就算母亲曾经提到过他,他又该怎么解释消失的这些年?   殷鸣镝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好友的帮衬,在少年人质疑的目光下,绝望的放弃了挣扎,“好的,你哥哥都是坏人,是我傻,小乖最聪明,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以后肯定不和坏人做朋友了。”   谢云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傻:大舅哥!你说句话啊大舅哥!   —————————— 第3章   谢云钊看着对他全然陌生的弟弟,抿紧了唇说不出话,璟言不亲近他也是应该的,他离开京城时这孩子还没出生,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哥哥,怎么可能让他亲近。   更何况,在世人眼中,他早已是个死人。   冷峻青年握紧了拳头,试图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可那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大衍太子早在十几年前就病逝在宫里,璟言和寻常孩子不同,他若直接解释当年的真相,这孩子未必能听懂。   单纯只听不懂也还好,怕就怕这孩子把他当骗子,此后更不肯再亲近他,   狗皇帝!都是那狗皇帝的错!   谢云钊垂眸咬牙,恨不得将那枉为人父的狗皇帝碎尸万段。   当年,狗皇帝还只是个皇子的时候,并不是最有望登上皇位的那一个,他母家不显,又不受当时的皇帝的重视,若无意外,这辈子就是个闲散王爷了。   然而他不甘心当个闲散王爷,所以处心积虑营造出低调踏实的形象,在一众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兄弟之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后来,他又想办法求娶了将门谢氏的女儿,设计将所有可能和他争皇位的兄弟排挤出朝堂,没有了竞争对手,他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下一任皇帝。   皇族子弟没有长的丑的,皇帝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再加上他会做戏,就算谢家心有疑虑,也还是在皇后的祈求之下将她嫁到了深宫。   谢云钊是嫡长子,刚出世就被立为太子,在皇帝没有暴露真面目时,他这个太子可谓是万千宠爱,帝后感情和睦,大儒来教他习文,名将来教他学武,身边来往的都是名士,天之骄子也就是这样了。   可是假的终究是假的,皇帝对皇后不是真心,对这个不得不立为太子的儿子更不是真心宠爱。   谢氏掌握着大衍八十万兵马,兵权是先帝亲自给的,皇帝能当上皇帝,和他娶了谢氏女也有很大的关系。   历来为将者都为皇帝所忌惮,飞鸟尽,良弓藏,皇帝坐上了皇位,对谢氏的防备更是一天多于一天。   谢氏知道皇帝忌惮他们手中的兵权,在先帝逝世时就主动提出交出虎符解甲归田,奈何皇帝想要的不光有权利,还有君臣相得的名声。   本朝自开国起,谢氏便一直镇守边关,他们用血换来中原百姓的安居乐业,在民间的声望极高。   皇帝就是再想收回虎符,也绝不会在刚登基的时候就动手,他要当个天下人都称赞的明君,而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伪君子。   后来边关外族进犯,大军防御不及丢了好几座城,这时又有人弹劾谢氏,说他们和北方蛮族勾结,所以才使得边关百姓遭此大劫。   那人拿出来了很多证据,皇帝大怒,不顾皇后的哭求,以谋逆叛国之罪将谢氏满门抄斩,之后从谢家书房里和蛮族来往的书信,库房里搜出来的大量金银,更是将通敌的罪名死死的扣在了谢氏族人身上。   母族出现这等丑闻,他这个太子当然也不能幸免,谢氏满门抄斩的当天,废太子的诏书也送到了东宫。   心高气傲的少年人一朝从云端跌落,接受不了打击重病逝世实在再正常不过,虎毒不食子,没有人想到皇帝连宠了多年的亲生儿子都能赐死。   所有人都说皇帝对皇后情深义重,就算朝堂上无数人上书请求废后,他也没有将皇后打入冷宫,只是自那之后,宫里便多了许多美人,皇子皇女也如雨后春笋般接连不断。   全天下都以为皇帝只是被皇后伤了心,所以才沉溺女色不理朝政,殊不知那人本就是个卑劣的性子,为了拿回兵权隐忍数年,装了那么多年的好夫君好父亲,一朝翻身当然不会再压抑本性。   他手上已经握着大衍全部的兵马,有兵权在手,别说朝臣的敦促,天王老子在他面前都得低头。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皇后要是再察觉不出猫腻就真是傻子了,可是谢家出事后她就被软禁在中宫,费尽心思将儿子送出皇宫已经是万幸,便是再有愤恨也只能忍着。   皇帝撕破温良恭谦的伪装,朝中议论纷纷,民间怨声载道,时间一长,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谢氏在边关经营多年,在皇帝对他们下手之前就有所察觉,虽是死伤惨重,却也保留了一部分力量,他离开皇宫后被送去残存的谢家军,然后改了母姓以谢氏子弟的身份辗转各地。   皇帝荒唐无道,百姓民不聊生,天下迟早大乱,等皇帝失尽民心,便是他们拉旗造反的时机。   当年皇帝给谢氏强加了勾结蛮族的罪名,他便将这罪名坐实,后世的唾骂他不在乎,他只要那狗皇帝的性命。   谢云钊卧薪尝胆十几年,等到了皇帝沉迷美色不问朝政,等到了朝中奸佞满堂不见忠良,等到了民间起义此起彼伏,等到了军中哗变接连不断,同样也等到了宫中皇后的死讯。   身姿挺拔的冷峻青年稳住气息,怕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儿吓到可怜的弟弟,也不敢靠的太近,沉默了许久才终于颤抖着开口,“璟言,我是哥哥。”   苍白纤弱的少年茫然又警惕的看着陌生的高大身影,抓着狐裘的手已经泛白,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懵懂脆弱让人不敢再对他说什么。   谢云钊心中苦涩,他知道母亲在皇宫里过的不好,也听说过皇后的小儿子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狗皇帝对谢氏恨之入骨,能杀死一个儿子,又怎么会容忍另一个流着谢氏血脉的孩子正常长大?   璟言痴傻,其中必然有那狗皇帝的手笔。   顾璟言知道他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但是他的亲哥哥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去世了,母后只有两个孩子,哪儿又冒出来了个亲哥哥?   在太子被废离世之后,皇宫里没有人敢提起废太子,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哥哥,在他记忆里,伴随着哥哥这两个字而来的从来只有恶意。   少年人不肯相信他们家大傻子的话,对所谓的亲哥哥更是连看都不看,缩到大傻子怀里捂着脸不肯再动弹。   殷鸣镝将心上人揽在怀里,隔着狐裘都能感受到热意,也不再和他说什么哥哥弟弟的,心中又慌又乱,连嗓音都跟着抖了起来,“云二青呢?不是让他来你这儿守着吗?人呢?”   他的小傻子知道他是谁,那就没必要再费劲儿的找关系,谢云钊这家伙根本靠不住,看现在这情况,小乖根本就不认他这个哥哥。   “小乖不怕,我们去看大夫,不难受了啊。”看上去人高马大的蛮族首领哄起人来异常的熟练,更是将木愣愣站在旁边的亲哥哥衬的一无是处。   云二青背着药箱在偏殿候着,听到声音后赶紧冲了出去,文文弱弱的年轻大夫在军中历练久了,跑起来不比正个八经的军汉慢。   顾璟言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睫毛轻轻动了动,声音也弱的几不可闻,“安……安伯……”   谢云钊听到这个名字终于找到用武之地,让人将下去休息的安伯找回来,而后继续紧张的看着身体孱弱的弟弟。   偏殿,一群老臣碰了面,先是抱头痛哭庆幸沉稳自持的太子殿下死而复生,哭完之后脑子转起来,终于想起来他们进宫是来干什么的了。   如今已经是天下大乱,太子殿下如此做法虽然不合规矩,但也情有可原,可中原再怎么乱也是中原自己的事情,蛮族毕竟是外族,一旦有外族掺和进来,事情就彻底变味了,借助蛮族的兵力反攻中原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蛮族贪婪,与虎谋皮必将为虎所害,不管太子殿下借兵时答应了什么条件,事成之后蛮族都有可能得寸进尺,太子殿下糊涂啊!   没有人知道谢云钊和殷鸣镝私底下是什么关系,就算知道他们是好友,也不会觉得那点情谊能抵得过国与国之间的冲突。   老臣们痛心疾首,不确定现在的太子殿下还是不是他们心中那个勤勉懂事的太子殿下,在偏殿商量了许久,才又互相搀扶着要去正殿。   蛮族狼子野心!不可信呐!!!   太子殿下!为了大衍的百姓!您可不能胡来啊!!!   正殿,狼子野心的蛮族首领正紧张兮兮的盯着心上人吃药,云二青的药箱里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小乖身上的病不是疑难杂症,只是需要精心调养。   可怜的小家伙在冷宫里只有安伯一个老仆照顾,哪里有条件调养身体?   可恶的狗皇帝,连亲儿子都能这么虐待,道貌岸然的中原人恶毒起来,比草原上最凶残的野狼还要可怕。   他可怜的小傻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爹?   谢云钊眉峰凌厉,听到他提起冷宫二字,声音像是掺了冰渣子,“放心,他会遭到报应。”   从来只有犯错有罪的妃子被关进冷宫,那狗皇帝竟然荒唐到把失去母亲庇护的亲生儿子扔在冷宫不管不问,他把璟言当什么了?   “小主子这几年越发不喜欢说话,娘娘留下的药也用完了,要是殿下没有回来,小主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安伯抹了把眼泪,看着昏昏沉沉的小主子,有无数委屈想替他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起。   殷鸣镝给心上人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将人束缚在怀里心里美滋滋,“有我在,以后谁都别想欺负小乖。”   谢云钊擦剑的动作一顿,看着尾巴都快翘起来的蛮族大狼狗寒声道,“你似乎还没有解释璟言为什么和你这么亲近。”   殷鸣镝冷哼一声,将怀中人抱的更紧,“是我将他从冷宫带出来的,他不亲近我亲近谁,你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哥哥吗?”   谢云钊抿了抿唇,看着连看都不想让他看的少年人,神色失落看向别处。   云二青整理好药箱,看到少年人似是被抱的不太舒服,于是敲敲箱子提醒道,“殷帅,放松些,小公子要醒了。”   殷鸣镝瞬间放松肌肉,待心上人皱起的眉头散开,这才又松了口气,“我先带小乖出城,云二青跟我走,等你安置好城里再去找我。”   谢云钊不太乐意让刚找到的弟弟离开视线,可现在的皇宫并不适合养病,狗皇帝和他的那些莺莺燕燕都没有处置,还要说服偏殿的老臣帮他安定人心,他要忙的事情很多,让弟弟留在身边,稍有不慎就会出差池。   前太子殿下神色不愉,在人已经大步走出去时才沉声道,“带上安伯。”   老臣们从偏殿过来,看到独自坐在台阶上的冷漠青年,呼啦啦直接跪了一片,“殿下,不能让蛮族进中原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太子殿下三思啊!   谢云钊看着底下跪着的老臣,没有喊起,只是淡淡开口道,“如今的蛮族首领,姓殷,名鸣镝。”   老臣们颤颤巍巍抬头,满是褶子的脸上如出一辙的茫然。   姓殷没啥问题,明……明啥来着?   谢云钊神色不变,继续道,“他的母亲是殷氏女,那个女扮男装上战场、将蛮族杀退三百余里的殷氏女郎——殷云裳。”   老臣们:!!!   他们能入朝为官,当然都是学富五车的读书人,刚才只是没有反应过来,毕竟正常人谁也不会以为那个名字会是那两个字,这会儿听谢云钊一解释,当即是恍然大悟。   何为鸣镝?鸣镝不光是飞时有声的箭矢,还有鸣镝弑父!   殷氏女郎销声匿迹了二十年,竟是直接杀进了蛮族的老窝吗?   巾帼不让须眉,巾帼不让须眉,巾帼分明他娘的比须眉还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委屈):我弟弟不喜欢我。   —————————— 第4章   皇城被大军围的严严实实,谢云钊借了蛮族的兵马,但是没有真的放任他们进城,他相信殷鸣镝,却不相信别的蛮族将领。   殷鸣镝也不在意这些,他满心都是在皇宫受苦的心上人,最要紧的是把心上人找到,就算身边一个亲信都不带,他也会闯进皇宫救人。   中原人心思多,他要把小乖带回草原,策马奔腾潇潇洒洒,至于中原这些乱七八糟的乱子,留给大舅哥自己搞定就行。   老皇帝爱奢华爱享受,即便不常出门,宫里也备着许多华丽舒适的马车,宫门外的黑甲士兵认出赶车的是蛮族士兵,拦也没拦直接放行。   车厢里非常宽敞,塌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桌上还放着精致的小香炉。   顾璟言脑袋昏昏沉沉,被放到软塌上后却不肯睡觉,像是刚睁开眼睛离不开人的猫崽儿一般,抓着他们家大傻子的衣摆不松手。   殷鸣镝见状,赶紧挪了位子坐过去,将软乎乎的心上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哄他睡觉。   他身上可比什么毯子都舒服,小乖以前睡觉的时候找不到他就睡不安稳,这些天在宫里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该死的狗皇帝,竟然敢那样磋磨他的小傻子,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赎罪。   蛮族大狼狗看着没有安全感的心上人心疼的不行,看小家伙依旧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俯身在他脸上啾了一下,然后将人抱的更紧,“小乖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醒过来,然后你就到了。”少年人微微动了动手臂,又把自己往这人怀里挤了挤,车厢里很暖和,香炉没有点上,空气里也依旧残留着些许香味。   殷鸣镝又松了口气,还好他来的及时,如果放任小傻子在宫里受罪,他找到的只怕就不是软乎乎的小家伙,而是奄奄一息险些丧命的小可怜了。   大雪无声飘落,马车轧在雪堆上咯吱咯吱响,蛮族大狼狗心满意足的拥着心爱的小猫猫,压低了声音和他说话。   他来的比小傻子早,宿醉醒来后看到阿娘的脸还以为是在做梦,他很少做梦,能在梦里见到被贼人害死的阿娘更是想都不敢想,然而还没等他抱着梦里的阿娘开始哭,就被拖到外面狠揍了一顿。   那也是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草原的冬天比中原更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阿娘把他拖出帐篷,二话不说就把他揍成了猪头。   会疼,不是梦。   他躺在雪地里躺了好久,直到大雪把他淹了,才终于敢相信他回到了好些年前。   阿娘还活着,他还是那个三天两头惹阿娘生气的臭小子,没有为了给阿娘报仇变成那个心狠手辣的蛮族首领。   他回到了所有祸事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这个时候,蛮族的大军还没有打进中原,他的小傻子还活着。   那天,他在雪堆里躺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上被亲娘拽回帐篷,手脚暖和过来后抱着莫名其妙的娘亲大哭一场,又被痛揍了一顿才真正冷静了下来。   活着好,活着妙,他上辈子能在群狼环伺中成为大首领,这辈子已经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要是混的还不如上辈子,他也不用想着打到中原去抢心上人,直接扒干净冻死外面得了。   他知道他的小傻子是中原的皇子,要抢人就必须得打到中原,上辈子他那不争气的大哥都能踏破中原皇城,他能未卜先知,肯定能用最快的时间把小乖救出来。   激动过头的结果就是,来自娘亲的又一顿胖揍。   连着挨了几顿揍,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阿娘是中原人,千里迢迢来草原不为别的,是为了征服王帐成为蛮族真正的掌权者。   他能有幸来到世上,只因为他爹年轻的时候长的足够英俊,提起这些,说起来都是泪。   顾璟言安安静静听他说话,听到他在草原上不停的挨打后,眼里很快蒙上一层水雾,“她打你,疼吗?”   大傻的阿娘好凶啊,他的母后就很温柔,可是母后已经去天上了,不然,他还可以把母后分给大傻。   少年人从记忆深处翻出母亲的模样,抿了抿唇神色低落,大傻的有凶巴巴的娘亲,他也想母后了。   “小乖不哭,等你把身体养的结实点,我们就一起回草原,我阿娘就是你阿娘。”殷鸣镝微微低头,在心上人脸上又啾了一下,很快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   比如,他是怎么和大舅哥联系上的。   他上辈子的确听过谢云钊这个人,中原皇城被他那大哥带兵洗劫,狗皇帝带着大臣美人皇子南下避难,他那大哥行事作风有多凶残他最清楚,小傻子被狗皇帝丢在冷宫自生自灭,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逃出皇宫,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时,小傻子甚至和路边的乞儿没有区别。   之后蛮族大军撤回草原,中原战乱四起,谢云钊的谢家军就是其中势头最大的一支。   他只知道谢氏当年因为通敌卖国被满门抄斩,却完全没想到这个谢家遗孤不光有谢氏的血脉,还是他们家小乖的亲哥哥。   那家伙是小乖的亲哥哥,为啥从来没主动找过小乖?   上辈子的事情殷鸣镝不想再追究,反正这辈子,就算找到了小乖,人也必须是他的。   护短的蛮族大狼狗无视了他的小傻子到他身边后就抛弃了皇子的身份,连身边的亲信都只以为少年是他从中原救回来的小乞儿,更何况谢云钊。   所有人都觉得那个被扔在冷宫的小皇子已经死在蛮族的铁蹄下,他们也没有在中原待太久,解决完正事后很快回了草原,在中原征战的谢云钊就是想找人也找不着。   蛮族大狼狗怀里拥着他的宝贝,声音越来越小,在他说话的时候,少年人已经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软软嫩嫩的小家伙脸上红扑扑的,不是生病时泛起的不正常的红晕,而是睡着后的红润,小傻子似乎终于能安下心,窝在他怀里睡的安稳,呼吸时的热气轻轻喷洒在手臂上,一下一下的让他的心都跟着痒了起来。   如此场景,在小傻子出事后,连梦里都没有再出现过。   殷鸣镝低头蹭蹭心心念念的小傻子,忍了许久才将眸中的泪意压下去,他现在有小乖要保护,绝对不能让人看见他掉眼泪。   老皇帝的马车非常舒适,就是走在雪地里也没有半点颠簸,城外的大营提前得到消息,远远看到马车就把一早准备好的东西全翻了出来。   可喜可贺,首领终于抢到了媳妇儿,火盆被褥什么的赶紧收拾好,万万不敢耽误首领的终身大事。   赶车的蛮族士兵稳稳的停住马车,刚想敲敲车厢示意他们到了,就听到他们家首领压低了的声音,“噤声。”   营帐外站着不少蛮族汉子,在众人激动的目光之下,他们英明神武的首领就这么抱着一个从头到脚都蒙在狐裘里面的人进了帐篷。   带着狼皮帽子的大汉神情恍惚,下意识想跟着进去,却被落下的帘子直接砸了脸,“那件白狐裘,是首领特意从王妃处求来的那件吗?”   另一人慢了一步,在帐篷外面探头探脑啥也看不见,退到外面唏嘘道,“首领不愧是首领,那时就已经做好从中原抢美人儿的准备,这叫什么来着,雨稠稠稠。”   “那叫未雨绸缪。”云二青将安伯安置在旁边的帐篷里,出来就听到这群家伙在糟蹋成语,“小公子睡着了,你们消停点,要是把小公子吵醒了,待会儿有你们哭的。”   “小公子?”带着狼皮帽子的蛮族大汉还问什么,帐篷就又被掀开了,他也顾不得和云二青说话,连忙迎了上去,“首领……”   首领找媳妇儿不找漂亮的姑娘,改成漂亮的公子了吗?   “你再这么咋咋呼呼,老子就把你的嘴缝上。”殷鸣镝皱起眉头,带着煞气的目光在一圈人身上扫过,比云二青叮嘱一百句都好用。   北风呼呼的刮,帐篷外面很快就只剩下了风声。   几个人走到旁边的帐篷外,另一个汉子拍拍蔫儿了吧唧的好兄弟,凑到他们家首领跟前笑嘻嘻说道,“首领,脱里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   “你再多嘴,嘴也缝上。”殷鸣镝抱着手臂,凉凉的落下一句话。   蔫儿了吧唧的当即又多了一个。   云二青嘴角微抽,“殷帅,阿思兰也……”   “你也想把嘴缝上?”蛮族首领面无表情扫过去,耳朵终于得到了清净,“脱里去谢家军那边,协助他们安排禁卫城防,阿思兰跟云二青一起,去城里的药铺抓药。”   云二青扭头,看着人高马大扛个马车也不在话下的蛮族汉子,不太想知道他们进城要搬空几家药铺。   殷鸣镝说完之后也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急匆匆回帐篷守着离不开人的小傻子,睡着了也得守着,万一小乖睡梦中惊醒怎么办?   脱里和阿思兰目送他们家首领又钻进帐篷,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到和他们比起来可以说是又瘦又矮的云二青身上,“云大夫?”   “殷帅带回来的是我家公子的弟弟,公子现在还在皇宫,无暇顾及小公子,所以才拜托殷帅将他带出来。”云二青扶额摇头,让阿思兰在门口等他一会儿,他去问问安伯小公子平时吃的是什么药,看看有没有办法做出来。   带着狼皮帽子的蛮族汉子,也就是脱里,茫然的挠了挠头,“那不是首领抢回来的小美人儿?”   看首领那紧张的模样,连提前好些天准备好的白狐裘都用上了,他还以为首领终于要找媳妇了,原来都是他的错觉吗?   阿思兰也不太明白,跟着迟疑的问道,“那是谢将军的弟弟,首领抢得回来吗?”   他们这会儿在中原还好,等过段日子,这边没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首领要是真把那小公子带回了草原,谢将军还不得拎着剑追杀到王帐?   俩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磨刀霍霍ing   ———————— 第5章   帐篷里放着炭盆,顾璟言在床榻上被裹成了蚕宝宝,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回来,蹭了蹭被子睡的更沉。   蛮族大狼狗守在床边,满心满眼只剩下他的宝贝。   老皇帝昏庸无道,天下兵荒马乱硝烟四起,不管外面怎么乱,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底下的官员也不会让乱子来到皇帝眼皮子底下。   真正满目疮痍的不是京城,而是老皇帝看不到的地方,别的地方兵连祸结,百姓的日子水深火热,京城在被攻破的前一天却还是繁华如烟。   谢家军规矩极严,进城之后不得烧杀抢掠,更不得戕害无辜,只要城里的百姓不出门,这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就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   被清算的都是当官的,被老皇帝看重的奸佞全拉出去砍了,剩下的暂且收押,如果没有太大的毛病就继续用,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现在缺人,小问题暂时顾不得太多。   谢云钊的身份在那儿放着,若是别的起义军打到京城,皇城少不得要血流成河,现在打回来的是“已故”的废太子,知道真相的大臣们就是绞尽脑汁,也非得把事情说成太子殿下不忍见苍生受苦,死而复生归来大义灭亲。   大雪依旧没有停,帐篷里温暖如春,散出去的热气将帐篷顶的雪融化成水,滴答滴答像是下雨。   顾璟言睡的时间不长,他现在的身体太虚弱,睡着了也不舒服,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没那么好养,被皇后精心养了十几年才堪堪好了点,皇后去世之后,他身边只剩下安伯一个人照顾,就算和以前一样什么活儿都不用干,身体也很快又垮了下来。   冷宫荒凉,又有宫人苛待,身体不坏才怪。   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大傻?”   “不怕,我在。”殷鸣镝生怕他发病,注意到小家伙呼吸有些急促就开始紧张,“小乖,睡醒了吗?”   少年人慢吞吞点点头,“难受,要洗澡。”   “好,洗澡。”殷鸣镝将人连被子一起抱起来,隔板后面,盛着水的木桶正冒着热气,衣服鞋子什么的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他怕惊醒睡觉极轻小傻子,不敢在他睡着的时候换。   蛮族大狼狗耳尖发红,把心爱的少年人从被子里剥出来,碍事儿的破烂衣服直接扔在地上,然后小心把人放进水里。   水汽蒸腾,少年的脸上很快被熏出了嫣红,又有些昏昏欲睡,殷鸣镝放轻了动作,察觉到小傻子的脑袋在自己肩上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又加快了动作,“乖,马上就洗好了,我们吃过饭再睡好不好?”   顾璟言勉强打起精神,捏捏瘪下去的肚子,委屈巴巴小声道,“要吃烤羊腿。”   殷鸣镝动作一顿,心道烤羊腿可不行。   小傻子身子虚,那些烟熏火燎的东西都不能碰,不过不慌,他上辈子已经有养媳妇的经验,很快就能把他的小傻子养的白白胖胖,到时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怕身体受不住。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说,小乖主动提出要求,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得弄出来。   少年人换上崭新的衣服,脖子上围了一圈软软的兔毛,看上去白白软软的可爱极了,蛮族大狼狗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乖巧的心上人,将人抱住啾了一下又一下,直到怀里的人被啾烦了,一巴掌打到脸上,才傻笑着将人松开。   云二青和阿思兰带了满满一马车的药材回到军营,拍掉身上沾的雪花回去复命,然而掀开厚厚的帘子,就看到杀伐果断的蛮族大首领正端着白粥苦口婆心劝小祖宗吃东西。   阿思兰后退一步,看着外面纷飞的大雪,在自己胳膊上狠掐了一下,疼的龇牙咧嘴才确定自己没有再做梦,“云大夫,里面那位是我家首领吧?”   云二青也不太敢确定,他认识的蛮族渠帅是个凶残起来和自家公子不相上下的狠角色,怎么一会儿不见就成这样了?   小公子一直住在皇宫,连他们家公子都未曾见过,更不用说一直在草原活动的蛮族人,就算离开皇城时公子特意叮嘱过,殷帅的态度也不该这么好。   云二青心下狐疑,站在帐篷外咳了两声,“殷帅,我们回来了。”   殷鸣镝头也没回,让他们先在旁边等着,端着勺子继续喂饭,“小乖,粥里加了你最喜欢的花蜜,味道可好了。”   少年人鼻翼微动,即便嗅到了粥里甜丝丝的味道,也偏过脑袋不肯喝,只继续眼巴巴的看着旁边香气四溢的羊腿,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的人心疼不已。   阿思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香喷喷的烤羊腿,揉揉空空如也的肚子,不争气的蹲在旁边咽起了口水。   云二青:……   放着烤羊腿在旁边,却只让吃没味道的白粥,他要是小公子,他也闹脾气。   “殷帅,要不您先歇着,我来照顾小公子?”云二青试探着开口说道,殷帅人高马大的看上去就不好相处,他不一样,军中上下都称他云二青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是个再好相处不过的大夫,和殷帅相比,小公子应该更喜欢他。   然而,少年人听到他的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往人高马大不好惹的蛮族大狼狗身边靠了靠,哄了半天也没吃进去的粥,也终于被吃下了第一口。   殷鸣镝没工夫宣示主权,耐心哄着小祖宗喝了大半碗,估摸着吃的差不多了,这才欢欢喜喜的把碗放下。   云二青摸摸鼻子,识相的蹲到旁边,和大块头阿思兰一起盯着烤羊腿叹气。   算了,能让小公子吃进去东西,他也算大功一件了。   殷鸣镝拿帕子将少年的唇角擦干净,下意识想在那软乎乎的脸蛋上啾两下,想起账中这会儿多了两个碍眼的家伙,不得不将啾啾改成抱抱。   皇宫里混乱不堪,小傻子刚被他带出冷宫时情况也不太好,云二青仓促间把脉也把不出什么子丑寅卯,这会儿时间充足,自然得再让他好好瞧瞧。   他肯带着那么多兵马冒险来到中原帮助谢云钊,不光因为谢云钊是他们家小傻子的亲哥哥,更因为那人身边有个医术高明的神医云二青。   草原上的大夫医术没有中原大夫精湛,治伤还行,治病根本不够看,上辈子惨痛的教训告诉他,像他们家小乖这种需要精心调养的病症,就是不治也绝对不能让族里的巫医看。   可怜他的小乖,遭了那么多罪,最后还是他绑来了个中原大夫,身体才真正好转起来,这次他直接把云二青要过来,肯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走那么多弯路。   顾璟言吃过粥,眼睛还是看着旁边的烤羊腿,就算知道不能吃也还是想吃,大傻方才明明说这是给他的,现在说话却说话不算数,根本就是在欺负人。   殷鸣镝招手让云二青过来,把心爱的小傻子裹的只露出脑袋和一只手,“小乖不急,把身体养好才最要紧,羊腿我先替你吃了,等过些天身子好些再还给你,好不好?”   云二青难以言喻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候分明就不该让小公子看到这些烟熏火燎的东西,看不到了就不会想,想不到自然就能乖乖吃饭。   这人可好,不光把烤好的羊腿放在小公子眼皮子底下,还想让小公子看着他吃,他和小公子没仇吧?   阿思兰在地上蹲着,看着冒着热气的烤羊腿,继续流口水。   谢云钊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连续下了许多天的大雪停的悄无声息,银装素裹之下,整座皇城显得格外寂静。   雪地映着月光,不用点灯也能看清道路,马蹄声从城内一直回到灯火通明的军营。   谢家军和蛮族军队分开驻扎,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殷鸣镝被亲娘拎着耳朵叮嘱了几百遍,不准在中原有任何放肆的举动,他也没有烧杀抢掠的心思,在找到心上人之前,让他去抢劫他都不去。   他带兵来中原更多还是压阵,三十万谢家军训练有素,老皇帝的那些兵马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够看,可是天下毕竟已经战乱四起,中原不只谢家军一路起义军。   江南、陇西、关中……到处都有起义军,谢云钊急着攻入京城,稳妥起见总要找个人合作,和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起义军首领相比,还是殷氏殷云裳更让他放心。   殷氏和谢氏一样,都是镇守边关的将门世家,当年谢氏惨遭灭门之祸,殷氏也没好哪儿去,狗皇帝将通敌卖国的罪名安到谢氏身上,为了让戏演的更真,自然是找了人真的通敌,如果蛮族没有得到边关的布防图,边关也不会接二连三吃败仗。   谢氏获罪满门抄斩,殷氏虽未获罪,却也在战场上死伤惨重,殷氏女郎率军撑到蛮族退兵,之后就再没了消息。   直到几年前,蛮族王帐派人和他接触,他才知道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殷氏女郎并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孤身深入草原,以王妃的身份控制了蛮族大部分部落。   中原在老皇帝的治理下混乱不堪,蛮族没有趁中原内乱发兵,皆是殷氏女郎功劳。   谢云钊没有回谢家军的营帐,直接在蛮族的驻地外翻身下马,他忙了一整天,也不知道殷鸣镝有没有用心照顾璟言。   营地中央的帐篷外,云二青听到马蹄上就赶紧跑了出来,公子啊公子,你再不回来,小公子就真的要被外面的野狼叼走了。   殷帅绝对是对小公子心怀不轨,他亲眼看到的,他有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大傻(自信):大舅哥好!   ———————— 第6章   谢云钊抖落身上的风雪,连盔甲都没来得及换,便带着尚未散尽的煞气大步走来。   云二青赶紧迎上去小声汇报情况,果不其然,匆忙赶过来的谢将军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小公子已经喝完药睡下,只是刚到陌生的地方,睡着了也睡不安稳,稍有动静就会惊醒,殷帅放心不下,便陪小公子一起睡下了。   帐篷外还留着淡淡的药味,谢云钊深吸了一口气,动作却是更轻了几分。   厚厚的帘子被无声掀开又很快放下,没有放进去一丝冷风,帐篷里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塌上睡着的少年被蛮族大狼狗宣示主权般的圈在怀里。   小孩儿不知道防备没关系,可那被托付的家伙也是理所当然的将小家伙揽在怀里,看的亲哥攥紧了拳头一阵火大。   殷鸣镝听到动静后瞬间绷紧了身子,看到来的是大舅哥后松了口气,手臂上结实的肌肉放松下来,免得硌着娇里娇气的心上人。   少年在自己怀里睡的正香,微微动动手臂,就能察觉到到绵软的触感,蛮族大狼狗用闲着的那只手朝大舅哥打了个手势,然后小心翼翼把另一只手抽出来。   媳妇儿太黏人,真是甜蜜的烦恼。   谢云钊忍着火气,害怕把睡着的弟弟吵醒,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来,只是他身上的寒意太重,就是不说话不动弹,睡梦中的少年也像被冻到了一般抱紧了旁边的热源。   殷鸣镝笑的露出满口大白牙,躺回去把迷迷糊糊想要醒来的心上人哄安稳,然后抬头朝大舅哥露出一个无辜的笑脸。   ——对不住啦大舅哥,不是我不想下床,实在是小乖不肯让我走,你也肯定不想让小乖睡不好,对吧对吧对吧?   谢云钊面无表情看着朝他嘚瑟的混蛋,勉强忍住揍人的冲动,转身出去吹风冷静冷静。   蛮族大狼狗VS暴躁大舅哥,大狗狗完胜。   殷鸣镝欢喜的躺回去,看着睡的小脸红扑扑的少年,吧唧亲了一口,在人醒来之前熟练的把人哄好。   顾璟言习惯了身边的气息,被打扰睡觉也只是迷迷糊糊的打的他一巴掌,少年人力气弱,打人也打不疼,白白嫩嫩的手落在皮糙肉厚的蛮族大狼狗身上,就像给他挠痒痒一样。   “不闹了,不闹了,乖乖睡觉。”殷鸣镝感受到怀里的身子动的越来越厉害,轻轻拍着将人抱进怀里,也不管外面的大舅哥现在怎么样,闭上眼睛很快也睡了过去。   帐篷外面,云二青看着他们家公子黑着脸进去黑着脸出来,叹了口气没敢凑过去,他的身子骨可经不起公子的拳头,还是老老实实在旁边当透明人比较好。   可怜小公子刚被找回来,就被殷帅给叼进了自己的窝,公子这个亲哥哥没来得及亲近就发现弟弟被野狼给叼走了,心里不知道窝着多少火气。   他敢这个时候凑上去,等着他的肯定不会是好事儿。   公子的暴脾气发作起来,不比殷帅稳重多少,阿思兰那种大块头过来能扛揍,他自己还是算了吧。   谢云钊木着脸坐在外面,吹着冷风也冷静不下来,殷鸣镝那混蛋说璟言和他亲近,只是因为璟言是他从冷宫里带出来的,现在看来,全是放屁!   那混账分明就是看璟言长的好看又乖巧,临时见色起意才把人哄到身边。   也是他疏忽大意,觉得那混账是个可靠的人,就把璟言托付了过去,没想到那就是个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   璟言年纪小,又什么都不懂,他也下得了手?!   谢云钊越想越怒,手里的剑连着剑鞘一起插进雪里,拳头砸在悬挂旌旗的杆子上,冻成冰块的雪团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云二青双手合十,为帐篷里的蛮族首领默哀片刻,果断去旁边帐篷找个角落睡觉。   雪后初晴,绵延数里的帐篷顶在晨光下闪着光,京城盖着厚厚的雪,红墙绿瓦尽数被白色掩盖。   外面有大军包围,皇宫也被起义军攻破,就算打进京城的军队没有惊扰百姓,也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出门。   偌大的城池,在白雪覆盖下寂静无声,如果不是升起的炊烟,看上去竟像是座死城。   顾璟言昨晚喝过药之后就睡了,帐篷里很暖和,被褥也是崭新的,有他的大狗狗□□,一夜无梦睡的好极了。   少年人睡的早,醒的也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那卷翘的睫毛就轻轻颤动了几下,迷迷糊糊的在旁边大火炉的怀里蹭了蹭,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有可以依赖的人在身边,少年睡的极为安稳,昨夜发生的事情半点都不记得,睡醒之后也没有吵闹,只是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脸。   殷鸣镝早早就醒了,这会儿只是在装睡,他好不容易把心上人找回来,恨不得将人变成手掌大随时随地带在身上,自然是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外面还守着个来者不善的大舅哥,小乖要是被大舅哥吓到了怎么办?   早知道中原皇城那么容易打,他就是自己一个人过来救人也行啊,哪像现在,平白无故给自己招来个打不得骂不得的活祖宗。   大舅哥的身份在哪儿摆着,小乖现在不认识他,等过些日子明白那人就是他记忆中那个早死的哥哥,肯定也会把人放在心里。   唉,谁让那是他大舅哥呢。   蛮族大狼狗装作没睡醒的样子,手臂收拢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少年人脸上带着睡饱了之后的满足,圆润的眼睛干净清澈,被这人弄的有些不舒服,于是伸手去揪他下巴上长出来的胡茬。   软乎乎的手指在脸上胡乱动着,殷鸣镝想装也装不下去了,笑着坐起来将人卷在被子里,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里腻歪,“小乖有没有想我?”   “没有!”少年人气哼哼不让他亲,使劲儿要把人推开,但是他的力气太小,在身高体壮的蛮族首领面前实在不够看。   殷鸣镝腻歪够了才终于将人放开,把娇气的心上人哄到不再闹脾气,然后伺候着他穿衣服,“小乖真的没有想我吗?”   少年乖乖的坐在塌上,张开手臂任他挑好衣服穿上,穿好之后才鼓着脸说道,“我们昨天才见过。”   殷鸣镝委屈的看过去,“就算昨天才见过,小乖也要想。”   话虽这么说,心里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可以忍受孤孤单单的日子,他的小傻子要是回来的太早,睁开眼睛找不到他,又待在冷宫那等折磨人的地方,肯定害怕的不行。   现在这样就很好,他的小傻子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自己,风风雨雨都有自己挡着,半点也不会吹到他身上。   殷鸣镝穿上鞋子,取下旁边挂着的兔毛披风给少年披上,狐裘太大了,小乖身量还没长起来,披在身上在地上拖着好长一截,走动起来也不方便。   顾璟言听话的任他打扮,半张脸裹在洁白柔软的兔毛之中,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小了些。   蛮族大狼狗看着心上人小小一团的模样,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遗憾,想到可能还守在外面的大舅哥,打了个激灵赶紧把人抱在怀里吸一口续命,“小乖,你在这里别动,我去将热水端过来。”   他得先去外面看看,如果大舅哥真的没有走,那可就完蛋了。   昨天晚上有美人在怀,干什么都是豪情万丈,现在睡饱了清醒了,想起来昨儿晚上刺激的那人是谁,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璟言歪着脑袋看着蹑手蹑脚的大傻子,不太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在自己的帐篷里还像做贼一样,他干坏事了吗?   大狼狗干坏事儿了吗?   当然干了!   旌旗下面,枯坐了整夜的谢将军薄唇紧抿,俊美的面容仿佛和满目银白融进了一起,浓眉墨眸面色冷凝,比旁边的冰雪还要冻人。   殷鸣镝掀开厚重的帘子,对上那双染着浓烈煞气的眸子,手上一抖瞬间缩回了帐篷,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出去,大舅哥就能拿剑把他劈成两半。   这可不行,小乖后半辈子的幸福还要靠他,大舅哥一劈不当紧,他难道还能再给小乖找个任打任骂把人宠上天的夫君吗?   不行啊大舅哥!   外面的人心思坏的很,咱家小乖长的好看又乖巧,一看就是那种容易被欺负的人,万一找了个对他虚情假意的伪君子,岂不是要害了小乖一辈子?   不行不行不行,他坚决不同意!   殷鸣镝后怕的拍拍胸口,脑海中已经上演了一出大戏,在他的戏里面,他被暴怒的大舅哥一剑劈成两半,他可怜的小傻子哭的喘不过气儿,却还是被冷酷的哥哥带走,从此以后郁郁不乐,连笑都不会笑了。   他们两个苦命鸳鸯,就这么阴阳两隔,惨呐!   顾璟言踩在地上,走到站在门口发呆的大傻子跟前,皱起眉头不解的问道,“大傻,你怎么了?”   “小乖呜呜呜呜~”蛮族大狼狗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眼泪汪汪可怜的不行,“如果你哥哥要拆散我们,你会和他走吗?”   少年人小脸皱成包子,生气的说道,“哪个哥哥?打回去!”   他那么多哥哥,全都没有大傻厉害,就算加起来也打不过大傻,为什么要害怕?   殷鸣镝噫呜呜噫装作备受欺压的小可怜,掀开帘子想给他的小傻子指明是哪个哥哥,结果帘子刚掀开一条缝儿,入眼便是黑色的盔甲。   !!!   夭寿啦!!!   小乖小乖!就是他!!!   谢云钊冷冷的站在那里,看着不要脸的混账东西,漆黑的眸子藏着惊人的凶戾,“殷帅怎么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傻:脑补,我们习武之人的脑补,怎么能叫脑补呢?   ————————————   这章贴上来的时候,蠢作者特意看了好几遍,自信的觉得稳了,这章名字没写错,结果,汪的一声哭出来,哭的比大傻还惨┭┮﹏┭┮ 第7章   ——殷帅为什么不说了?   ——因为殷帅想活命。   大舅哥看上去不好惹,实际上比看上去更不好惹,能以谢家遗孤的身份重建谢家军还打下来半壁江山的人,怎么可能好惹?   殷鸣镝上辈子只顾得整顿蛮族,没有和中原的起义军打过交道,等他有精力注意到中原的时候,谢云钊已经登基称帝了。   谢家军的强悍天下皆知,他没想过入侵中原,小傻子走后更是只想将怀有异心的部落打到不敢动弹,更没机会和大舅哥有交集。   对别人可以狠辣无情,对着小傻子的亲哥哥,他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放肆。   大狼狗将心爱的小猫猫护在身后,顶着大舅哥森冷的目光,讪讪开口,“谢将军今天不用进城吗?”   谢云钊扯了扯嘴角,逆着光的高大身影更加让人胆战心惊,“城中已经安排妥当,舍弟在殷帅这里太过打扰,我来带他离开。”   殷鸣镝将心上人挡在身后,舍不得让他被抢走,然而还没等他想好理由,他的小傻子就主动扑进了怀里。   少年人害怕的拽着他的衣襟,身体微微颤抖,“不走,我不认识他,别赶我走。”   “不怕不怕,我们不走。”殷鸣镝心疼的不行,哄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把人哄出来,只能带着歉意看向黑着脸的大舅哥,“对不住了,小乖不愿意跟你走。”   殷首领的歉意,写作歉意,读作炫耀。   谢云钊握紧了拳头,要不是弟弟还在对方怀里,他现在就想把人拽出去狠揍一顿。   璟言的确不认识他,但也不认识这混账,他们俩同时进的皇宫,他急着将狗皇帝的亲信一网打尽腾不出手,这才拜托这混账去冷宫接人,结果可好,人是接到了,却是直接给叼到自己窝里去了。   璟言自幼长在皇宫,他这个当哥哥的不在皇宫,母后身边就只剩下他一个孩子,狗皇帝枉为人夫枉为人父,璟言的心智会比不过寻常孩童,定然是他在其中搞鬼。   小孩儿什么都不懂,母后能护住他已经心力憔悴,没办法也不忍心再让他知道人间险恶,单纯的像白纸一样的孩子,若殷鸣镝有心引诱,他也看不透那家伙的险恶用心。   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看错了人,也不会弄成现在这种局面。   殷鸣镝看着大舅哥泛着青筋的拳头,怕他气出个好歹,也不敢再刺激他,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让门口守着的卫兵去打热水送进来。   小乖依赖他是好事,但也不能一直不认大舅哥,现在大舅哥能忍住,等哪天忍不住了,真的来硬的要抢人怎么办?   到时候打起来,可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情。   蛮族的大军,中原的兵马,几十万条性命都可能消失在战场上,小乖要是明白这些,肯定不会放任他们走到那种地步。   与其让大舅哥生气,不如他来让小乖接受大舅哥,这样大舅哥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以后揍他时也能下手轻点。   卑微弟婿努力讨好大舅哥,伺候完胆小怕人的心上人洗漱,自己也很快收拾干净,然后耐心的和他的小傻子解释。   大舅哥不是坏哥哥,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一点也不可怕。   皇宫里的那些哥哥总是欺负人,是因为他们不是一个母亲,大舅哥同样是皇后所出,是小乖的亲哥哥,肯定不会对小乖不好。   殷鸣镝耐着性子说的口干舌燥,谢云钊便站在那里,绷紧了身子看着弟弟的反应。   少年人低着头玩着手指,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被念叨的不耐烦了才小声说道,“母后说过,大哥已经去世了,是被父皇害死的,她说她不能厚此薄彼,所以在陪了我好多年之后,又去天上陪大哥了。”   谢云钊抿了抿唇,语气轻柔,带着说不出的颓然,“璟言,我是大哥,大哥没死,大哥一直都在。”   宫里人心险恶,他在外多年,除了最开始时和母后报平安,之后不敢轻易和宫里有联系,小孩儿心思单纯,母后清醒时绝对不会和他说这些。   璟言会知道这些,母后当时肯定已经神志不清了。   狗皇帝后宫中佳丽三千,谢家出事之后,短短两三年内,后宫的皇子皇女便如雨后春笋般降世,他不知道母后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还选择生下这个孩子,他只知道这孩子既然被生了下来,那就是他的弟弟。   他这个当哥哥的无法在母后膝下承欢,深宫寂寞,能有个孩子在身边,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璟言和母后相依为命多年,亲眼目睹母亲死亡,而后又被狗皇帝打发到冷宫糟践,心里该有多害怕?   顾璟言无意识的歪了歪脑袋,眸中带着困惑,漆黑的瞳仁像是能看透人心的镜子,干干净净湛然出尘。   谢云钊看着少年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痛苦的握紧了拳头,“璟言,大哥还活着。”   然而少年并不搭理他,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大狗狗怀里,只要他看不到,烦心的事情就不存在。   母后说过,大哥明明已经去世了,如果大哥还活着,母后一个人在天上多孤单啊。   外面又刮起了风,厚厚的帘子将风雪挡在帐篷外面,却挡不住呼啸的风声,谢云钊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眼中也泛起了红,“璟言。”   “谢将军,小乖刚睡醒,可能还听不明白我们的话,要不先吃饭,吃过饭后我再好好说他解释?”殷鸣镝心疼的安抚着他的小傻子,也不忍心再看大舅哥做无用功,小乖固执起来,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让他自己想明白。   谢云钊沉默许久,等不到弟弟的回应,只能哑着嗓子让人把饭菜送进来。   大营里的饭菜都是伙房统一供应,殷鸣镝自己没有开小灶的习惯,身边有了娇娇弱弱的心上人后才开始研究怎么吃对身体好。   他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他的小傻子身子骨弱,真要和他一样胡吃海喝,身体能养好才怪。   少年在有生人的时候向来听话,看着和昨晚一般无二的白粥皱起秀气的眉头,瘪了瘪嘴还是乖乖的将整碗粥都吃到了肚子里。   谢云钊毫无胃口,怔怔的看着殷鸣镝照顾少年吃饭,总觉得这人熟练的模样不像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这人一直生活在草原,即便可能曾经偷偷来过中原,也绝无进入皇宫见到璟言的可能。   大概是他想多了。   少年人喝完粥,目光落到席案上的饼子和肉食上,舔了舔嘴唇露出丝丝渴望,白粥不好喝,他也想吃肉肉。   殷鸣镝咧嘴笑的开心,让小家伙在那里乖乖坐着,眼睛笑的只剩下一条缝,“谢将军愣着作甚,快把饭菜全吃光,小乖看不到就不会闹人了。”   话音落地,蛮族大狼狗风卷残云的朝席案上的几个大盘子发动攻势,几乎只是眨眼的时间,饼子和肉就全进了肚子。   谢云钊:……   这二傻子,真的能照顾好璟言吗?   顾璟言睁大了眼睛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鼓着脸控诉的看着一点也不给他留的大傻子,气的直接动手锤他。   以前吃东西明明会留最好的给他,现在连一点点都不肯剩下,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饼子不好吃,肉也不好吃,等小乖养好身体,我们去草原吃最最好吃的烤肉,还有最最好喝的马奶酒……”大傻子打不还手,任由心上人软绵绵的拳头落在身上,说着说着感觉帐篷里的温度忽然降低,猛然意识到大舅哥还在旁边坐着,这才讪讪闭上了嘴巴。   谢云钊面无表情吃着东西,看顾璟言比刚见到的时候活泼了些,心里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弟弟脸上终于有了神采,不再像刚从冷宫里接出来时那般瑟瑟缩缩,难过的却是弟弟这般反应和自己毫无关系,小孩儿防备心极重,甚至不肯认他这个哥哥。   早知如此,他就亲自去冷宫接人,如果璟言第一眼见到的是他,现在会不会就是另一番光景?   殷鸣镝捏着心上人的白嫩的手指,看到大舅哥带着悔恨的模样,摸摸鼻子没有说话。   就算去冷宫的是大舅哥,他们家小乖也不会轻易卸下防备,他上辈子花了那么多功夫才让小傻子敞开心扉接受他,大舅哥见一面就想达成目的,未免太小瞧小乖的警惕心。   雏鸡的确会对刚见到的老母鸡有依赖,那也得看护着鸡崽儿的老母鸡是谁。   呸,他才不是老母鸡,他是草原上最矫健的雄鹰,能把所有觊觎鸡崽儿的家伙全都叨死的雄鹰!   护短的雄鹰等大舅哥吃完,恭恭敬敬的将人送出帐篷,被迎面而来的北风吹的赶紧将帘子放下,然后锤锤胸口保证道,“谢将军放心进城,我会好好照顾小乖的。”   谢云钊指尖微动,抬眸道,“小乖?”   殷鸣镝疑惑,“璟言还不乖吗?”   谢云钊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旌旗下面将插进雪里的剑拔.出来,迎着风雪离开了大营。   云二青躲在隔壁帐篷处探头探脑,看到送出来的蛮族首领并没有缺胳膊少腿,觉得他们家公子应该是怕小公子看到他凶残的一面,把所有的账都记在小本本上准备秋后算账。   “殷帅,药熬好了。”煞费苦心的文弱大夫端着黑漆漆的药碗走过去,手上除了药,还有昨日进城时特意寻来的饴糖,“小公子怕苦,糖也不能多吃,一次给他一颗就够了,殷帅千万放好了。”   殷鸣镝满口答应,怕药凉了赶紧进帐篷,心道他的小傻子可不喜欢什么饴糖,喝药也从来不用哄。   小家伙自小吃了太多苦,对别人来说难以下咽的苦涩汤药,对他来说就像寻常吃饭一样。   吃饭时偶尔还会闹脾气,喝药却是只有难受得很了才需要哄着喂。   殷鸣镝叹了口气,拿勺子搅了搅黑漆漆的药汁,确定里面没有药渣,这才递到顾璟言手上,等他乖乖把药喝完,然后拿帕子将他嘴角沾的药汁擦掉,“小乖,方才那人真的是你大哥,他没有死,一直都活着。”   少年人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执拗的说道,“大哥死了,现在就在天上。”   “可是,就算是死了,也还有再活过来的可能。”殷鸣镝将碗放下,试图从死而复生的方向让他的小傻子理解,死了都可能重新活过来,更何况谢云钊并没有死。   虽然他知道,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古往今来也只发生在他和他的小傻子两人身上,以后也可能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顾璟言低下头,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了起来,声音中也带了哭腔,“可是,如果大哥还活着,天上就只剩下母后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这章没话说,就一人一个小乖的么么啾吧~   ———————— 第8章   顾璟言不愿意接受哥哥还活着,他记不住太多事情,但是母亲去世之前和他说过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依旧牢牢在他脑子里刻着。   母后说,哥哥孤单太久了,她要去天上陪哥哥。   哥哥明明在天上,怎么会活着呢?   少年人眸中泛着水雾,说什么都不肯相信刚才见到的那位是他的亲哥哥,他是大孩子了,不会和哥哥抢母后,哥哥也不准闹脾气从天上回来,不准留母后孤零零一个人在天上。   殷鸣镝轻轻拍着想哭的心上人,将人抱到塌上裹严实,生怕他真的哭出来,“小乖不哭,我们不要哥哥了,哭了就会生病,生病很难受,不哭啊乖。”   顾璟言眸中的泪珠摇摇欲坠,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只是执拗的拽着大傻子的衣袖,“不要哥哥。”   “不要哥哥,我们不要哥哥。”殷鸣镝小心哄着,在心里将狗皇帝骂的狗血淋头,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皇宫将人大卸十八块。   要不是那狗皇帝不做人,小乖的母后怎么会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如果丈母娘还活着,大舅哥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小乖要大舅哥在天上陪着丈母娘,他就是有再多解释也没法再说出口,总不能让他的小傻子觉得人死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觉得娘亲在天上,好歹能留个念想。   少年人身子弱,经不起情绪波动,刚才喝的汤药也有安眠的成分,折腾了一会儿后很快开始昏昏欲睡。   殷鸣镝心疼的捏捏心上人没有几两肉的脸蛋,把斗篷脱下将人塞进被窝,厚厚软软的被子还残留着热气,少年被严严实实的裹起来,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困了就再睡一会儿,安伯就在旁边,我让安伯过来陪你好不好?”   顾璟言迷迷糊糊点点头,口中依旧说着,“不要哥哥……”   “好,不要哥哥。”殷鸣镝小声安抚着,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大舅哥啊大舅哥,不是小弟不帮你,实在是小乖不愿意接受,小弟也实在没办法了。   帐篷里安安静静,少年很快便睡了过去,殷鸣镝给他掖好被子,轻手轻脚走出帐篷,在外面吹了会儿冷风让自己冷静下来,去隔壁寻来安伯和云二青,让他们俩都去里面守着。   有云二青这个大夫在,小乖有什么不舒服也能立刻解决,借来借去的太麻烦,回头和大舅哥商量商量,直接把人让给他得了。   大营驻扎在城外五里处,谢家军和蛮族士兵分开驻扎,粮草供给也分的清楚,不是说谢云钊和殷鸣镝互相防备,而是他们的食谱不太一样,全放在一起士兵会有意见。   谢家军昨天直直闯入皇宫,宫内禁军和城门守军没有多少抵抗便举手投降,皇城的将领并不贪生怕死,只是几位老将认出了谢家军的盔甲,以及那黑甲玄衣面如冰霜的将领。   谢氏被满门抄斩时离现在还不到二十年,当时许多朝臣现在也不过不惑之年,仍记得那个天之骄子般的太子殿下。   没有人敢对当年事情提出质疑,就算他们知道皇帝处置谢氏的事情上过于急躁,只看到那些不知真假的证据就匆忙问罪,极有可能会造成冤案,他们知道谢氏满门冤,无辜被废且病逝宫中的太子殿下更冤。   太子离世时已经不小了,就算过了十几年,也能依稀看出当年的影子,守城的将领看到率军直逼皇城的谢云钊,要是不明白当年的所谓病逝是皇帝要除掉这个儿子而弄出来的假象,也就白活了那么多年。   虎毒不食子,他们那位荒唐的皇帝陛下,为了拿回兵权,竟然能忍耐那么多年,灭了谢氏满门还不够,连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   为君者当宽宏雅量,如此可怕的皇帝,就算太子殿下不杀回来,瞧着外面那一波又一波的起义军,京城只怕也撑不了几年。   守城的将领对如今的局势看的很清楚,军中的粮饷已经很久没能准时下发,各地的税收也被乱军劫的干干净净,国库只出不进,粮仓里只剩下储存不当的坏粮,冬日严寒,将士们的棉衣不是棉衣,只是两层夹着黑心棉的布料,稍一用力就能撕成碎片。   禁军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驻守各地的地方军。   如今天下大乱,驻守各地的军队可能也是乱军的一部分,朝廷没法让他们吃饱穿暖,为了活下去,落草为寇的兵绝对不在少数。   京城人口上百万,如果试图攻城的是别的乱军,为了城里的百姓,守军也会拼死抵抗,他们守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城贵族,而是他们自己的妻子儿女。   然而,所有抵抗的心思,都在看到谢家军熟悉的黑甲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谁能想到当年镇守边关、保百姓安稳的谢家军,有朝一日会调转矛头,朝他们自己的京城动兵呢?   守城的将领们只是稍作抵抗,便放任训练有素的谢家军进入京城,比起皇宫里醉生梦死的皇帝,他们更相信那位出类拔萃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也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谢家军进城之后没有惊扰百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皇宫控制住,血甚至还没有皇帝心情不好时杀大臣时流的多。   谢云钊策马进城,留在城里的副将赶紧迎上来汇报情况,“公子,军师在宫里待了一夜,到现在都没出来,您还是去看看吧。”   谢家军军师谢景明,谢云钊的表哥,那是真真正正从满门抄斩中被护送出去的谢家遗孤。   云大青愁的整夜都没敢睡,他们进城之后首先控制了禁军,然后开始按照军师给的名单清算那些作恶多端的佞臣,等他回过神来,军师已经带人进宫了。   军师身上压着满门的仇,平时看上去再温文尔雅,看到仇人时也不可能冷静,弄死几个皇子不当紧,真把老皇帝给宰了,接下来可能会坏事儿啊。   谢云钊眸光微沉,让云大青继续按着名单抓人,然后挥鞭朝皇宫而去。   街道上没有路人,只有巡逻的士兵,从城门到宫门,正常情况下要小半个时辰,快马加鞭下只用了一半的时间。   黑色的骏马在宫门口只是减了速度,冷面将军朝门口的卫兵点点头,鞭子一甩打马朝后宫而去。   皇宫内本不准骑马,就连马车也只能皇帝恩赐才能坐,不管身份多高,进宫都得靠两条腿,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也没那么多规矩要讲究。   东明殿外,温文儒雅的俊美青年正用帕子擦着手,他手上明明什么脏东西都没有,却还是一遍又一遍的擦着,雪地上更是已经扔了好几块用过的帕子。   谢云钊看到这人好好的站在那里,这才终于松了口气,“你想报仇,接下来有的是时间,何必非那么急?”   谢景明笑吟吟看着他,“等不得,来晚了人就被你自己处理了,哪儿还轮得到我?”   守在门口的卫兵对视一眼,低下头龇牙咧嘴不敢说话,狗皇帝同时惹上这两尊大佛,接下来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啧,那狗皇帝爱奢华爱享受,估计也舍不得主动寻死。   谢云钊还想再说什么,谢景明已经扔了帕子走出廊檐,“走吧,今天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你这个主帅不在,我可摆平不了那些顽固的老东西。”   那些大臣承认的首先是他谢云钊的身份,而后才是他这个人,不管他有多讨厌那个太子的身份,在局势稳定下来之前,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狗皇帝荒淫无道,天下不只他们一路起义军,为今之计是稳住京都登基称帝,名正言顺的上位,然后才好镇压各地起义军。   谢云钊回头看看寂静无声的东明殿,不想管那狗皇帝如今是死是活,转身朝太和殿的方向走去,“左右丞相已经押入天牢,罪名整理出来后直接推出去斩首示众,其他人该杀杀该用用,禁军的首领大多和谢氏殷氏有旧,我和殷鸣镝出面,京中不会出现兵乱。”   提到殷鸣镝的名字,又想到不肯认他的弟弟,谢将军握紧了剑,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颓败。   谢景明落后半步走在旁边,脚步顿了一下,思索片刻后神色复杂的问道,“你见到璟言了?那孩子怎么样?”   “不太好。”谢云钊抿了抿唇,仔细去看竟然还带了几分委屈,“璟言不肯认我。”   是他的错,他就不该就抓那狗皇帝,如果他进宫之后直接去冷宫接人,能被璟言亲近的人就不会是殷鸣镝那混账东西了。   两人边走边说,走到太和殿外时,旁边忽然传来了嘈杂吵闹的声音。   几个年岁相仿的皇子推搡着拦着他们的士兵,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他们不知道哪个是名义上的大哥,只看着走过来的两个人胡乱叫喊。   “大哥,弟弟有事要禀报,是八哥下令让御膳房克扣十九弟的饭食,是十四弟摔死了十九弟心爱的狗崽儿,弟弟是无辜的,真的从来没有欺辱过十九弟!”   “大哥,你别听九哥胡说,狗崽儿分明是我们一起摔死的,不光如此,九哥还让他养的猎犬来吓唬十九弟,弟弟已经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弟弟年纪还小的份儿上,肯定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对不对?”   “大哥……”   “大哥……”   几个人七嘴八舌胡乱撕咬,只一会儿的时间就把这几年做的事情抖落的干干净净,谢景明沉着脸,侧身看向旁边的黑甲将军,“这就是你说的不太好?”   被人如此欺凌,那孩子过的岂止是不太好?   谢云钊脸色铁青,周身的煞气凶戾再无收敛,看着还在互相攀咬的家伙们,森然开口,“我原本想着过些日子再处置你们,现在看来,直接处死似乎罚的太轻了。”   年纪小?   璟言年纪比他们还小,他们欺负人的时候在乎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爆哭):我可怜的弟弟啊~   ———————— 第9章   谢景明淡淡的看着被几句话吓到不敢吭声的皇子们,抬手将怒火滔天的谢云钊拦下,“先把人带下去,等傍晚有时间了,我来处理。”   谢云钊深吸一口气,走到几个皇子跟前,剑尖森冷,血腥气扑面而来,“你们最好祈祷不要让我再查出来什么。”   几个人被煞气吓的脸色发白,看着眼前的锋利剑尖,腿抖的几乎站不住。   后宫皇子皇女多的两只手数不过来,皇帝的宠爱是有限的,除了几个受宠的美人生下的孩子,其他的和透明人差不多,能保住自己不受欺负就行,根本没有心力再去欺负别人。   敢在这时候跑出来嚷嚷的,都是被老皇帝宠的无法无天的皇子,越说自己不无辜,干过的恶事就越多。   谢云钊自幼在宫里长大,那时宫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后宫也只有皇后一人,什么阴谋诡计勾心斗角都离他很远,但是这不代表他不知道后宫倾轧是什么模样。   黑甲将军将剑收回去,淬了冰的眸子移到旁边的士兵身上,“将人带回去好好看着,再让他们跑出来,连你们一起问罪。”   士兵们慌忙应下,连连保证不会再让这种情况发生。   他们昨日只接到看守的命令,并不知道上头要怎么处置殿里关着的那些皇子,今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出现争吵,一眨眼的功夫,这些皇子都叫嚣着冲了出来。   皇子毕竟是皇子,上头的命令下来之前打不得骂不得,万一伤到哪个不能伤的,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   现在得了准信儿,再动起手来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殿里老老实实待着的那些会被怎么处置他们不清楚,但是冲出来闹事儿的这些,等将军和军师腾出手来,没一个会有好下场。   娇生惯养的皇子受不住直面而来的杀气,连站都站不稳,更不用说走,到最后全是被士兵强行拖了回去。   谢云钊面若寒霜,在风口处吹了许久,才终于冷静下来,“走吧,进去。”   “放心,欺负过璟言的人,一个都逃不掉。”谢景明唇角微杨,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记得蛮族大营中有几只养的膘肥体壮的獒犬,那些家伙喜欢吓唬人,不如自己尝尝被恐吓的滋味。   蛮族大营,殷鸣镝展开羊皮舆图,从记忆中翻出京城周边的起义军首领的下场,觉得大舅哥接下来应该不会再需要他的兵马。   蛮族大军深入中原,中原人不放心,他们自己也不放心。   中原人害怕他们凶性大发突然发难,他们还怕中原人阴险狡诈先把他们骗过来然后再截断后路来个瓮中捉鳖呢。   他这辈子回来后就开始修身养性,手段没有上辈子那么狠辣,底下的部落族长在他面前也敢说话,这次带兵来中原,除了阿娘支持,那些小部落十个有九个都持反对意见。   那又有什么用呢,只要阿娘同意,其他就都不是问题。   殷首领捏着下巴,想起远在草原的娘亲笑的开心,上辈子阿娘会被贼人害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懂事,那些人从他身上下手,阿娘关心则乱,才会被他们得手。   他提前把危险的苗头全掐死了,没有他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在旁边拖后腿,整个草原上没有人会是阿娘的对手。   计谋和武力两方面,都没有。   他的阿娘,是草原最厉害的狼。   部落里不用担心,那么需要操心的就只剩下一件事,有大舅哥在旁边守着,他能成功把小乖带回草原吗?   可能性不大。   不能带小乖走,就只能他自己留下来,中原腹地对蛮族来说实在不安全,就算他要留下来,他的兵马也不能在这里留太久。   京城离草原太远,至少得撤回边关附近才行,这样即便大舅哥杀红了眼,他也能扛起小乖扭头就跑。   等到了草原,那就是他的地盘,大舅哥再想抢人可没那么容易。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和大舅哥兵戎相对,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他也不会放弃就是了。   脱里和阿思兰托着脸盘腿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家首领脸色变来变去,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说,首领是不是在想逃跑路线?”脱里压着声音,低着头小声说道,“首领要抢走那小公子,谢将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人多就是麻烦,如果只有咱们几个陪首领过来,带上那小公子直接就能跑,现在可好,兵马那么多,跑起来跟攻城似的,稍有动静就能暴露个彻底。”阿思兰头疼的挠挠头,他们来中原带了十万兵马,按照正常的战斗力,对上三十万的中原军队赢面不小,只要对方不是谢家军。   现在三十万谢家军就在他们旁边安营扎寨,稍不留意就会被别人包了饺子,偌大的中原,进来容易出去难啊。   首领也是,看上谁不好,非看中了人家谢将军刚找回来的宝贝弟弟,那是他们随随便便能绑走的人吗?   两个大块头相顾无言,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谁让那是他们首领呢,要是不小心把首领丢在中原,回王帐后王妃肯定砍下他们的脑袋当球踢。   为了不面对可怕的王妃,只能硬着头皮和谢家军斗智斗勇了。   谢家军的确厉害,他们也不差,草原的骑兵是天下最厉害的骑兵,草原的勇士是天下最厉害的勇士,不就是对上冷酷无情的谢将军和人美心黑的谢军师,他们不害怕!   才怪啊!   脱里摘下他的狼皮帽子,感觉随便一抓都能抓下来一大把头发,为了首领的终身大事,他都快愁秃了啊,“首领,那小公子的身份实在太贵重了,您还是换个人抢吧。”   据说中原的京城住了上百万人,什么陌上公子第一才子的多的很,大不了咱慢慢挑,总能挑到一个能代替那小公子,被谢家军困住真的不好突围,您要信我啊!   阿思兰也跟着附和,“或者暂且不动,等大军撤回草原,然后抢了那小公子就跑,中原的马跑不过咱们的骏马,只要跑回草原就万事大吉了。”   就是那小公子可能受不住颠簸,到草原后说不准是死是活。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馊主意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等注意到他们家首领已经面色不善的站到他们跟前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殷鸣镝磨了磨牙,一手一个将人拖出帐篷,拽到外面点上之后便昼夜不息的篝火堆旁,让他们明白什么叫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蛮族人大多性子爽朗,冰天雪地里驻扎在城外军营,闲的看见路过的飞鸟都全打下来送到伙房加餐,方圆十里内的麻雀斑鸠更是惨遭洗劫,连鸟蛋都没剩下。   这才驻扎了两三天,要是再闲上十几天,周边的树林里藏着的野猪熊瞎子都能让他们全折腾出来。   闲着没事儿干,看见热闹当然要凑上来,大营里的将士看到他们家首领拖着两位勇士到篝火堆旁,除了例行巡逻的士兵,附近几个帐篷的人全都围了上来。   里三圈外三圈,保证无死角的展示脱里和阿思兰丢脸的场面。   草原崇尚武力,蛮族人认可计谋,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武力支撑,计谋再怎么出色也不会坐稳大首领的位子。   殷鸣镝两世皆为大首领,不光因为有殷氏女郎给他铺路,更有他自己的强大震慑着底下的宵小。   脱里和阿思兰以前没少挨揍,二对一也完全没有胜算,然而蛮族儿郎只有站着死,没有趴着生,就算没有胜算,该冲也还是要冲。   然后,他们两个就趴在地上半死不活了。   周围的蛮族士兵大声喝彩,热血上头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再厚实的帐篷也挡不住他们堪比狼嚎的嗓门。   帐篷里面,顾璟言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云二青在研究药方,安伯坐在他旁边时不时说两句,他虽不通医理,但是对顾璟言吃过的药都牢记于心,那种药效果好那种药效果不好,都记得一清二楚。   云二青要研究新方子,有安伯口述出的以前的方子做参考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顾璟言醒来的时候,新药方已经拟的差不多了,安伯听到动静,赶紧过去伺候小主子起床,看小主子的脸色不像前些日子那般苍白,脸上的褶子笑成了花,“小主子饿了吗?想吃什么?”   “不饿,还饱着。”少年人乖乖应道,伸开手穿衣披斗篷。   云二青把纸笔塞进药箱,熟练的坐过去开始把脉, “脉象稳定,旧方子再喝两日就能换新方子了。”   等小公子身体再好些,他就做些药丸备着,药丸用蜂蜜和水调制,味道比汤药容易接受,还容易携带,什么时候不舒服了立刻就能吃,也能省下熬药的时间。   外面的喝彩一声比一声大,安伯拿湿热的帕子给他们家小主子擦脸,一个扭头的功夫,找不到大傻子的少年人就想离开帐篷。   “小主子,外面风大,我们等天暖和了再出去。”安伯拍拍他们家小主子,弯腰从旁边的破旧匣子里取出几个木质的九连环。   小玩意儿不值钱,却能很好的打发时间。   顾璟言看了看被他玩的失了色彩的玩具,摇摇头还是想出去。   云二青灵光一闪,试探着问道,“小公子想见殷帅?”   顾璟言侧身看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然后点点头,小脸在长长的兔毛中显得更加精致。   “殷帅就在外面,我去喊他进来。”云二青在心里为自家公子掬了把眼泪,转身出去告诉殷鸣镝他们家小公子睡醒了。   只是晚来了一步,小公子眼里就剩下殷帅一个人,公子惨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杀气腾腾.jpg 第10章   殷鸣镝活动开筋骨,一脚一个将脱里和阿思兰踢到一边,揪着他们的耳朵阴恻恻说道,“再让老子听到你们胡说八道,老子让你们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儿。”   脱里和阿思兰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儿,这是什么可怕的威胁?   不能啊首领,你不能自个儿有了心上人就不管底下人的死活,草原上最最最最英勇的勇士,怎么能娶不上媳妇儿?   两个人惨叫着捶地,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孤苦伶仃的后半辈子,而他们冷酷无情的首领,非但对他们的痛呼声置若罔闻,反而揍的更狠了。   旁边那群看热闹的不知道拦便罢,还笑的更大声了,中原真的太讨厌了,他们想回草原呜呜呜~   云二青顺着声音找过去,看到殷大首领在人群中虐菜,摇了摇头过去将人喊出来,小公子睡醒了要见他,再磨蹭下去,小公子就要跑出来吹风了。   殷鸣镝心情极好松开两个鼻青脸肿的家伙,去旁边帐篷洗了把脸换身衣服,把自己身上烤的暖洋洋的,这才乐颠颠的回去见他的小傻子。   围在篝火堆旁边的蛮族汉子们调笑着吹着口哨儿,被骂了也不恼,要不是害怕和脱里阿思兰一样被摁着打,他们甚至想凑过去瞧瞧那位被他们家首领护的严严实实的小公子长什么样。   帐篷里面,顾璟言玩着九连环,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外面,然后继续解那个玩了好些年也没有解开一个环的九连环。   他的匣子里有很多玩具,全是安伯给他做的,他们被扔到冷宫时除了身上穿着的衣服几乎什么都不剩下,安伯怕他无聊,所以抽空给他做了很多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他太笨了,别的小孩儿解几次就能解开的九连环,他解了好几年也没能解开。   上辈子安伯能带他离开皇宫已经很艰难,没法带上别的东西,匣子就那么留在了冷宫,也不知道被谁给拿去了。   寻常人不会去冷宫,宫里那些人玩的东西都是金玉打造而成,木头做成的粗陋玩具才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如果拿到匣子的也是个被赶到冷宫居住的皇子,或许就能把他解了好久都没解开的九连环解开了。   殷鸣镝掀开帘子进来,直接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在心上人脖颈里蹭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餍足的在旁边坐下。   这个帐篷是他亲自收拾的,地上铺着厚实的羊毛毯,直接坐在上面也不冷,还不用担心不小心绊倒磕着碰着。   安伯皱紧眉头,站在一边看着对他们家小主子动手动脚的蛮族首领,心里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   小主子不懂得拒绝,这位殷首领既然能当首领,肯定不可能不懂这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和小主子这么亲近干什么?   安伯越想越担心,杵在旁边生怕这人高马大的蛮族首领欺负了他们家小主子,决定等太子殿下回来让太子殿下好好和这位殷首领说说。   男女授受不亲,男男也授受不能亲。   小主子还小,不能平白无故被人占了便宜。   顾璟言习惯了睁开眼睛后就能看到他的大傻子,不觉得和殷鸣镝亲近有问题,看到安伯欲言又止的站在旁边,漂亮的眼睛满是疑惑。   怎么了?   安伯朝单纯的小主子摇摇头,叹了口气祈祷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殷鸣镝大马金刀坐在塌上,看着他的小傻子在地上玩着匣子里的玩具,察觉到安伯的警惕,抬头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他不笑还好,他这一笑,差点将安伯吓到带着他们家小主子立刻离开这里。   顾璟言拿九连环打了大傻子几下,将整个匣子都挪到塌上,“不准吓唬安伯。”   “才没有吓唬安伯,小乖不要污蔑人。”蛮族大狼狗可怜兮兮的看着心上人,如果身后有条大尾巴,这会儿估计已经把人圈起来了。   顾璟言凶巴巴瞪回去,眼睛圆滚滚像是炸毛的猫崽儿,“骗人,你都快把安伯吓哭了。”   安伯:……   倒也不至于。   少年人不喜欢闹人,手上有个东西安安静静就能玩一整天,殷鸣镝守在旁边,什么都不干也看不烦。   冬日严寒,天黑的也早,外面的篝火昼夜不息,天黑之后更是热闹。   大狼狗出门转了一圈,感觉外面没多少风,可以让他的小傻子出去走走,整天闷在帐篷里对身体不好,云二青说过,身子越是弱就越要多走动,动起来身体才能好。   顾璟言被裹的严严实实带出帐篷,看到外面全是人高马大的蛮族汉子也不害怕,他上辈子在草原上待了很久,对这些动不动就挨揍的蛮族汉子想怕也怕不起来。   殷鸣镝知道自己手下的兵都是什么德性,白天揍人的时候就格外强调过,谁敢吓到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小公子,就麻溜儿的滚回草原捡牛粪,捡不够王帐整个冬天用的就不准停。   能跟在他身边的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猛士,谁也不想衰了吧唧的跟几岁小孩儿一起捡牛粪,王帐整个冬天用的牛粪能堆成小山,这得捡到猴年马月才能解脱?   蛮族汉子们不敢轻易摸他们家首领的老虎须,看到被老虎藏在肚皮底下护着的小兔子终于出来露脸,表面上该干什么干什么,实际上各种挤眉弄眼眼神交流。   ——谢将军的弟弟,和凶残的谢将军一点也不像吼。   ——原来首领喜欢这种娇娇弱弱的,怪不得部落里爬床的姑娘汉子全被拎着刀赶了出去,他们要是有这小公子一半漂亮,估计就可能成功了。   ——听说王妃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生了首领这个人高马大还不会哄人的儿子,真把谢小公子抢回草原,首领会不会失宠啊?   ——首领会不会失宠不重要,重要的是兄弟你名字喊错了,谢将军的弟弟姓顾,是大衍朝的皇子,那是顾小公子。   ——哦哦哦,你不说还没想起来。   ——问题是小公子叫什么吗?问题是咱们首领没法把人带回草原啊兄弟们!   ——是吼,难不成让小公子去草原和亲?   “和亲?!!”   不知道哪个性子不够沉稳的士兵震惊的喊了出声,发现周边的兄弟们都朝自己看过来,挠挠头憨憨笑笑,蹲在地上缩成蘑菇。   殷大首领看着围在一起嘀咕个不停的兵,捏着下巴想着刚才听到的两个字,眼睛越来越亮。   对啊,除了抢人,还有和亲这个好办法。   大舅哥要是不愿意让小乖去草原和亲,他回头和阿娘商量商量,他从草原来中原和亲也行啊。   他堂堂蛮族大首领主动来和亲,两族交好的大喜事,大舅哥舍得拒绝吗?   绝对不能啊!   顾璟言裹着斗篷,看着无端开始傻笑的大傻子皱了皱眉,伸手放在他额头上,想试试这家伙是不是生病了。   “小乖,等你哥哥登基称帝后,我们就成亲吧。”蛮族大狼狗把心上人的手放到胸口捂着,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耀眼。   上辈子一直筹备着要成亲,那时候觉得以后日子还长着,等小乖身体养好,就举办一个草原瞩目的大婚。   结果他好不容易等到小乖身子好些,又被那些千刀万剐的家伙给搅和了。   不想还好,一想起来上辈子没来得及举行的大婚,殷鸣镝就想回去把那些人的尸骨从狼肚子里刨出来再杀一遍。   他二十好几的人了,想成个亲容易吗?   顾璟言对成亲没什么概念,反正只要他们两个一直在一起就好,不对,现在还要再加上安伯,有大傻在,不能让安伯一个人留在这里。   中原太危险了,不是这里打仗就是那里打仗,安伯自己留在这里,很可能连吃的都找不到。   大狗狗再接再厉,坐在篝火边揽着心上人小声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要成亲,必须经过你哥哥的同意才行。”   少年人生气的扭头,“没有哥哥!”   “小乖,娘亲在天上很好,不需要大哥陪也能过的很好。”殷鸣镝心疼的将人抱在怀里,试图让他接受可怜的大舅哥,“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小乖这么听话,你只当大哥惹娘亲不开心,被娘亲从天上踹下来了,好不好?”   顾璟言不说话,看着腾腾燃烧的火焰,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大哥好过分哦。”   母后那么好,他还惹母后生气,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殷鸣镝精神一振,心道大舅哥交代的任务成功完成,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他们成亲时的场景,“所以啊,大哥就在这里,我们成亲时不经过他允许,是不是不太礼貌?”   少年人皱起眉头,思索了很久然后点点头,“不能不守礼数。”   谢云钊出城后直接在蛮族大营外下马,走近篝火听到殷大首领和他单纯的弟弟说什么成亲,手里的剑蠢蠢欲动,还是想把那个惦记他家大白菜的臭野猪给剁成八百瓣。   成亲成亲成亲,梦里的成亲!   谢将军杀气腾腾的站在那里,冻的围观的蛮族汉子们瞬间做鸟兽散,殷鸣镝僵着身子转头,看着脸色黑沉的大舅哥,当即打了个激灵带着心上人站起来,“小乖,大哥来了,快喊哥哥。”   看在他辛辛苦苦完成任务的面子上,大舅哥就不能动手揍他。   躲在帐篷后面的蛮族士兵们看着他们家首领没出息的样子,摇头叹气感觉这门亲事有点危险,谢将军人中龙凤,大概看不上他们家首领。   殷大首领怒气冲冲一眼扫过去,躲在帐篷后面的士兵们也散的干干净净。   弟婿讨好大舅哥,这能叫没出息吗?   当然不能。   一群找不到媳妇儿的蠢蛋,活该找不到媳妇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傻:老子这叫战略性服软! 第11章   篝火堆旁只剩下三个人,除了风声,就是柴火燃烧时的噼里啪啦。   顾璟言看着“被母亲从天上踹下来”的亲哥,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紧紧握着殷鸣镝的手指,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哥哥……”   一声哥哥,在谢云钊耳中宛如天籁。   殷鸣镝看大舅哥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小乖果然还是舍不得大舅哥为难他,他的小乖就是最好的。   谢云钊看着火光照耀下垂眸不语的少年人,下意识伸出手,想把他脸旁的碎发拂至耳后,然而不等他碰到,少年就惊恐的缩了回去。   黑甲将军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弟弟心里只是略微熟悉的陌生人,停在半空中的手还是失落的收了回去。   殷鸣镝安抚着胆小的心上人,很想对备受打击的大舅哥说,一口吃不成胖子,小乖能喊哥哥已经很不错了,等以后再熟悉些,自然而然就能接受了。   但是他不敢,大舅哥不舍得对他的小傻子说重话,对他可不会手下留情,这两天是忙着处理京城的事情没空找他麻烦,一旦让大舅哥闲下来,他的好日子就彻底结束了。   唉,想念当年和小乖在草原上没人管没人问的潇洒生活,今天也想把那些贼人从狼肚子里剥出来再杀一遍。   谢云钊稳住心神,示意这人先把顾璟言送回帐篷,他有话要说。   小傻子懵了两天,终于明白过来他们家大傻在他那个哥哥面前就是个受欺负的可怜人,进帐篷时警惕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踮起脚尖凑到殷鸣镝耳边小声说,“如果他打你,你就喊我出去,如果他是我哥哥,肯定不会打我。”   母后说过,大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只是大哥比他更可怜,不光不被父皇喜欢,甚至连皇宫都不能留,只能提前去天上住着。   殷鸣镝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将他的小傻子放到塌上,啾了一下保证自己不会有事,然后斗志昂扬出去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顾璟言担心的看着他出去,有一下没一下揪着被子,不太希望大傻和哥哥打起来。   他知道去天上住着的人都是死人,母后和他说要去天上陪哥哥,是因为母后也要死了,那段时间母后病的很重,喝药也治不好,就会去天上。   他不傻,知道生老病死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的已经死去的哥哥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死了,又活了。   大傻死了,又活了。   哥哥死了,也活了。   难道所有人死了都能再活过来?   少年人皱着脸,越想越觉得奇怪,“安伯,人死了都会再活过来吗?”   安伯愣了一下,以为他们家小主子只是单纯疑惑太子殿下的死而复生,于是耐着性子和他解释,太子殿下不是死而复生,而是根本就没有病逝。   他是皇后身边的老人,知道的事情也多,当年的真相如何,满宫的人中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小主子年幼病弱,娘娘病逝之后,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护着小主子活下来,至于报仇……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他们两个一老一弱在冷宫苟延残喘,罪魁祸首却是天底下最有权有势的人,他们有什么底气说报仇?   现在太子殿下打回了京城,就算小主子依旧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该告诉他的也都能说了。   顾璟言抱着被子,静静的听安伯说完上一辈的恩怨情仇,那些夺权阴谋暂且没听懂,只明白了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为什么每次看见他表情都非常古怪。   像是在笑,又像是如愿以偿,目光恶意满满,看的他非常不舒服。   他不喜欢那个来去都带了一群人的父亲,每次看见他都躲的远远的,还好那人并不经常过去,他也很快就能把那些不舒服抛之脑后。   听安伯这么一说,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人的确不喜欢他。   少年人鼓了鼓脸,不喜欢就不喜欢,他还不喜欢那人呢,有母后喜欢他就够了,不重要的人哪儿凉快死哪儿,母后说长的丑的不准出现在他们面前。   哥哥不是死而复生,他离开皇宫是被逼无奈,不是故意对他和母后不管不问,那他之前是不是对哥哥太凶了?   顾璟言纠结的把被子揉成了团,垂眸小声问道,“那……等一会儿是不是要给哥哥道歉,我不该不搭理他。”   安伯以为他们家小主子安静半天是在难过,没想到想了那么久,只是在思考要怎么和太子殿下相处,失笑一声温声道,“只要小主子好好的,太子殿下不会在意这些。”   顾璟言摇摇头,放下被子从床榻上下来,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一角,发现自己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能回去继续纠结。   哥哥看上去很凶,会不会根本就不喜欢他?   夜风中,篝火旁,哥哥的确非常凶。   谢云钊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些穿着华丽的皇子,再想到从冷宫出来时身上只穿着破旧棉衣的弟弟,只想将那些欺负过顾璟言的家伙杀的一干二净。   黑甲将军深吸了一口气,杀人不过头点地,钝刀子杀人才最折磨人,“今夜借你们军中养的几只獒犬一用,明早喂饱后便还回来。”   殷大首领点点头,只是借几只獒犬,不是什么大事儿,大舅哥如此郑重其事,就只说这些?   “谢将军,城中有用得上獒犬的地方?”   “景明要用。”谢云钊眉眼低垂,眸中寒意更盛,“那些曾在宫里欺负过璟言的人,今夜都会后悔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   殷鸣镝暗骂一声,立刻让人把那几只膘肥体壮的獒犬送去皇宫,要不是大舅哥看上去还有别的事情要说,他更想自己跟狗子一起过去。   他上辈子遇到顾璟言的时候,皇城早就被蛮族的铁蹄踏成了废墟,老皇帝南下另立京都,北方成为各方势力角逐的地方。   蛮族的势力集中在草原,他对中原的争斗也没有太多关注,只知道最后是谢云钊的谢家军打到了南边。   而大舅哥弑父杀弟登基上位,名声可以说是坏的一塌糊涂,之后中原局势如何他就记不清了,他连自己怎么活着的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在意别人。   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上辈子没机会给小乖报仇,这辈子就算自己去不了,他的狗子替主人出战,也算替小乖报仇了。   不行!还是好气!   云层之后,月色渐出。   谢云钊眸中浮起一抹暗红,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终于亮出了獠牙,带着令人心惊的狠戾,“不着急,有景明在,那些欺负过璟言的人,都会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殷鸣镝手里捏着断成两截的树枝,周身森寒,眼神像是雪夜里觅食的饿狼,想要将触目所及的一切都死死咬住,“谢将军,那狗皇帝怎么处置?”   谢云钊凉凉开口,“弑父这种事情,做得,说不得。”   等城里稳定下来,拿到狗皇帝的禅位诏书,随随便便封个太上皇,是死是活就不重要了。   狗皇帝死了也不孤单,还有他生前宠爱的美人孩子去地下给他陪葬,当年参与谢氏灭门之事的人,都会去地下赎罪。   殷鸣镝一手撑着下巴,心道大舅哥这辈子似乎比上辈子理智不少,上辈子的谢云钊也是杀人不眨眼,但凡他有一点镇压流言的心思,消息也不会传的满天下都是,“京城已经打下来了,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撤回草原。”谢将军冷静开口,“答应王妃的粮草会准时送过去,接下来是中原自己的事,我希望蛮族不要插手。”   两族之间的交易,从来不是几句话那么简单,殷氏女郎是汉人不假,但是蛮族不会因为掌权者是汉人就摆脱持续了千百年的习性。   蛮族住在草原,入侵中原除了贪婪之外,更多时候是草原上的牛羊不足以让他们活下去,所以每年秋冬,边关都会告急。   殷氏女郎不欲开战,殷鸣镝对汉人没有恶意,都不是两族不开战的理由,想要蛮族不和中原刀剑相向,得让蛮族同样能活下去。   草原需要粮食,中原需要马匹牛羊,只要殷鸣镝一直掌控蛮族,两族能维持和平展开贸易,边关就能安稳下来。   谢云钊眸光微沉,他知道这人不像看上去那么大大咧咧,也不会是顾璟言面前那般无害,更不会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别人身上。   他敬佩殷氏女郎的所作所为,但是如果他们起了冲突,他也会立刻整顿兵马和对方开战。   只是不是现在。   他拿下了京城,外面还有别的起义军,这种时候不适合两头作战,   殷大首领捏着下巴,看着面无表情的大舅哥,笑的露出满口大白牙,“这是自然,咱们兄弟什么关系,中原的事情,蛮族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只要让小乖跟他回草原,就算之前说好的粮草全都不要都没关系。   谢云钊听出他话中有话,脸色显得更冷,“咱们什么关系?”   殷大首领笑的更灿烂,“您是小乖的大哥,自然也是我的大哥。”   谢云钊握紧了剑,眸中的暗红更加明显,“殷鸣镝,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大哥,何出此言啊?”蛮族大狼狗大惊失色,看着戳到眼前的锋利剑尖,扭头大声喊道,“小乖——救我——”   谢云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狗东西不讲武德!   ———————— 第12章   顾璟言正在帐篷里认真思考,如果哥哥不喜欢他,他是不是就可以和大傻回草原了?   少年人托着脸,漂亮的眸子满是纠结,哥哥真的不喜欢他吗?   安伯看着小主子盘腿坐在床上发愁,摇头笑笑不再说话,有太子殿下在,不管小主子愁什么,太子殿下都会解决,他们是亲兄弟,和宫里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不一样。   帐篷里安安静静,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惨叫,尾音婉转绕梁三日余音不绝,树上的乌鸦都能给他吓飞。   顾璟言愣了好一会儿,想起来刚才说过让大傻有危险了喊他,不等安伯阻拦,掀开帘子就跑了出去。   谢云钊提剑指着想要拐走他弟弟的混账东西,熟料这人行事不按常理,竟然油嘴滑舌把璟言骗出来。   油嘴滑舌也就算了,还当着他的面对璟言搂搂抱抱,当他这个哥哥是死的吗?   谢将军气的手背绷起青筋,偏偏对上弟弟那双警惕的眼睛,只能把剑放下,璟言本就和他不亲近,看多了他凶狠的模样,只能和他更不亲近。   殷鸣镝委屈的抱着心上人,埋头在他脖颈处蹭蹭,像个亲近主人的大狼狗,身上半点戾气不剩,“小乖,大哥不喜欢我,他要赶我走。”   顾璟言防备的看着刚把剑收回去的哥哥,安抚的拍拍其实并不委屈的大狗狗,低着头想了好久,然后小心翼翼试图改变哥哥的主意,“大傻很乖,哥哥不要赶他走,好不好?”   少年人心里还有些害怕,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大傻子,强忍着惧意抬起头来和凶巴巴的哥哥说话,白皙的手指将斗篷揪成一团,甚至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殷鸣镝感受着怀里颤抖的身体心疼的不行,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什么事情他和大舅哥私下交涉就好,何必让小乖出来担惊受怕,“其实大哥没有赶我走,他只是怕我对你不好,故意吓唬我的,小乖不怕啊。”   谢云钊听着这人改口,跟吞了苍蝇一样又想拔剑,然而弟弟已经满含期待的看了过来,为了不让弟弟伤心难过,就是捏着鼻子也得认了。   大舅哥扯扯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没有赶他走。”   面沉如水的黑甲将军,心不甘情不愿的露出笑容,还是在月黑风高的晚上,别说顾璟言本就胆子小,就是来个胆儿大的,这会儿也能被吓到双腿发软。   殷鸣镝抱着瑟瑟发抖的心上人,也跟着开始抖,“大哥,外面冷,要不我们回帐篷里说?”   他尽力了。   他真的尽力了。   是大舅哥太凶残,小乖被吓到真的和他没关系。   殷大首领已经不知道该和大舅哥说什么好,等到他点头就赶紧抱着心上人回帐篷,轻声细语哄了好一会儿才让他的小傻子不再颤抖。   安伯朝他们行了一礼,悄悄退出帐篷,不去打扰他们的谈话。   谢云钊将剑留在外面,空着手进入帐篷,看着举止亲密的两个人,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顾璟言原本还想着要和哥哥道歉,被亲哥的冷脸一吓,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连自己出去是干什么都忘了,更别说道歉。   就算能记得,他也会觉得,现在不该他给哥哥道歉,应该是哥哥给他道歉。   母后明明说大哥是个温和有礼的好大哥,安伯也说大哥很好相处,为什么只在他面前那么凶?   大哥分明就是不喜欢他QAQ~   殷鸣镝轻轻拍着蔫儿下去的心上人,语重心长的给大舅哥上课,“大哥,小乖胆儿小,你想和他亲近不能这么凶,小乖会被吓跑的。”   谢云钊下意识皱眉,他凶?难道这人就不凶了?   蛮族的凶残天下皆知,草原上环境恶劣,能在那里生存的人生来练就一副好体魄,脾气也和个头一样厉害,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整个蛮族所有部落,能耐着性子和人讲道理的人两个巴掌都能数出来。   现在,蛮族的大首领,和他说怎么不凶?   如果在外面,谢将军这会儿已经动手将人撂倒了,好在温暖的帐篷让他多了几分耐性,想起这两天每次过来,这人都跟讨骨头的大狼狗一样,似乎明白了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璟言害怕他身上的凶戾,对这人的撒娇痴缠却没有表现出排斥,也就是说,他想让弟弟不再害怕,也得和这人一样撒娇?   堂堂八尺男儿,怎能如此……如此……   谢云钊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在外一贯强势,就算肯拉下脸面,也不知道该如何讨弟弟欢心,反而可能弄巧成拙,将弟弟吓的更不敢接近他。   殷鸣镝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看着有些紧张的心上人道,“小乖不怕,大哥没有不喜欢你。”   顾璟言抬头看了冷冰冰的哥哥一眼,对上那双黑鸦色的眼睛,很快又缩了回去,“才没有,大哥就是不喜欢我,所以才那么凶。”   殷鸣镝扭头,看向大舅哥的眼神满是谴责。   让你凶。   让你凶。   现在小乖不亲你。   怪谁?   怪你自己。   谢云钊将所有的锋芒都收敛起来,冷静下来尝试着和弟弟说话,“璟言,大哥没有凶你,大哥只是看到你太激动了。”   他这两天每晚都来这里,却一直没有和弟弟说上话,他以为弟弟怕他,所以不敢主动凑上来,没想到因为他的退缩,反而让弟弟有了错误的认识。   他就算讨厌世上所有人,也不会讨厌这个弟弟,即便他们两个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他也不会讨厌讨厌这个弟弟。   黑甲将军叹了口气,坐到塌上看着少年清澈如水的双眸,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对这个弟弟全无了解,知道的那些消息还是从别人口中得来,单纯只有那三两句话,只能让他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璟言捏着被子,在凶巴巴的哥哥坐到旁边时,心已经蹦到了嗓子眼儿,偏偏他的大傻子这时候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他也只能直面凶残的哥哥。   谢云钊没有再开口,他也不敢说话,只能祈求的转向旁边的殷鸣镝,眼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不安。   哥哥一直不说话,到底想干什么啊?   殷鸣镝恨铁不成钢的挤到俩人中间,小声哄着又被亲哥吓到的小可怜,不让扶不上墙的烂泥再看他,这人明明强大到能打下江山,怎么和亲弟弟相处起来那么让人揪心呢?   刚才还想着如果实在不行,他就把小乖留在中原养病,自己先带兵回草原,现在看来,留什么留,必须带走。   他可怜的小傻子受欺负了也不会说,只敢偷偷躲在被子里委屈,大舅哥这个不靠谱的,他敢把小乖留下才有鬼了。   之前在皇宫的时候,他以为大舅哥不说话是刚见到小乖太紧张,现在已经过了两天,再怎么激动也该缓过来了,结果这个不争气的见了小乖之后还说不出话。   又不是见你心上人,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这是老子心上人,老子扭捏了吗?   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跟个养在深闺的大姑娘似的,小乖都比你会说话。   殷大首领揽着备受打击的心上人,从试图让他接受还有个哥哥,直接变成了哥哥什么的不重要,小乖有他就够了。   谢云钊闭上眼睛,艰难的平复心情,连声音都带了颤意,“璟言,哥哥没有不喜欢你。”   “可是你一直不说话。”顾璟言已经快哭了,说什么也不肯从殷鸣镝怀里出来,“你都不肯和我说话,肯定是和其他哥哥一样都讨厌我。”   从小到大,那些哥哥弟弟都有玩伴,就他没有,母后说他身子弱,不能出去和别人玩,实际上都是骗他的,分明是那些人讨厌他,母后怕他受欺负,所以才不肯让他出去。   谢云钊听着少年的哭腔,捏着拳头垂眸不语。   殷鸣镝对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大哥,您要闲着没事干,去宫里给军师撑腰吧,万一碰到哪个不长眼的想反抗,军师不一定能打过人家。”   狗子已经到位,你去皇宫和狗子一起给小乖报仇去吧,这儿有老子自己就够了。   谢云钊没有动弹,只是看着肩膀轻颤的少年,重复刚才的话,“璟言,哥哥没有不喜欢你。”   殷鸣镝很想继续劝大舅哥不要再做无用功,再强大的人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当哥的不擅长照顾弟弟不是啥大毛病,这不是还有弟婿嘛~   紧接着,很懂得照顾人的殷大首领就被心上人给推开了。   顾璟言眼眶红红,鼻尖也红着,抬眸看着依旧很凶的哥哥,忍着胆怯主动开口,“大傻,你出去,我要自己和大哥说话。”   母后说大哥很聪明分明也是在骗人,这就是个大笨蛋,比他还笨!   殷鸣镝难以置信的捏捏耳朵,“小乖,你说什么?”   “璟言说,让你出去。”谢云钊眼中现出光芒,心脏怦怦直跳,直接抬手将碍眼的傻大个儿扔出帐篷。   殷鸣镝被赶出帐篷,心里像是猫爪儿在挠,担心他的小傻子会不会再被大舅哥吓哭,又期待他能自己处理事情,狗狗祟祟蹲在帘子外面听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不怎么放心的让人牵马过来。   小乖和大舅哥培养感情,他去皇宫和狗子们一起给小乖报仇。   狗皇帝狗皇子,还有那劳什子狗美人,谁能咬得过他拿成堆的肉喂出来的獒犬,他就不带小乖回草原。   他直接入赘到中原!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们:??? 第13章   皇城还在白雪的覆盖之下,映着月光,皑皑白雪将路照的如同白昼,夜风吹过去没能将冻的僵硬的雪卷起来,吹在脸上倒是疼的厉害。   马蹄踩在雪上声音很是清晰,京城刚换了主人,白天没有人出门,晚上更没有人敢出来闲逛,半轮冷月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照着地上策马飞驰的人影。   城门早早就关上了,殷鸣镝敲开角门,在士兵们诧异的目光中,拿出从谢云钊那里讨来的令牌,没有停留继续策马朝皇宫而去。   几点疏星散落在天边,似乎也在听着马蹄踏过雪地的簌簌声响。   白皑皑的皇宫比平时多了几分冷肃,不起眼的宫殿里,上了年纪的老皇帝呆滞的看着外面,双鬓发白连眉毛都耸拉了下来。   他原本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身形高大气势非凡,走到哪儿都是最亮眼的存在,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得到皇后的芳心,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又沉溺于酒色之中,再怎么出色的外表也经不住多年如一日的折腾。   现在的他,看上去只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殿外重兵把守,院子里凄厉的惨叫声接连不断,他能听出惨叫呼救的是哪个儿子,却没有半点想救人的冲动。   哦,就算他想救人,也没有办法将他们救下来。   他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失去自由的阶下囚,将他害到这般地步的,正是他的亲生儿子,那个他不得不忍气吞声宠给天下人看的好儿子。   那混账身上流着谢氏的血,果然和谢氏的人一样全都该杀,是他当年疏忽了,如果当年直接斩草除根,将那混账和那女人一起杀死,如今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是他小瞧了谢氏女的本事,那种情况下还能将人送出宫,还瞒了他那么多年,如此心计,留在宫里还真埋没了她。   可惜再怎么有本事,还是被他困在宫里给他生孩子,到死都走不出那座宫殿。   老皇帝浑浊的眼里划过一丝疯狂,听着耳边接连不断的呼救惨叫,转过头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谢景明负手站在窗边,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声音轻柔如同江南三月吹过的春风,眉眼间都透着温柔,“诸位皇子带猎犬去冷宫的事情一定瞒不过您,陛下既然喜欢猎犬,在下便特意寻来草原上长大的上等獒犬,相信陛下一定会喜欢。”   老皇帝慢吞吞转过头,“朕最喜欢的,是谢家人全都死绝。”   谢景明语气依旧温柔,眸光温润似乎能包容一切,“陛下怕是要失望了,谢家人注定死不绝,不光死不绝,以后的天下也会姓谢。”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老皇帝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恨恨的看过去,“这天下是朕的!永远都是朕的!”   “如果做梦能让陛下好受些,您尽管继续做梦。”谢景明笑意清浅,说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面带歉意继续道,“对不住,竟忘了陛下身子不好,睡着后可能会一睡不醒,以后已经没有做梦的机会了。”   老皇帝嘶吼着要冲上来,然而刚走两步就跌倒在地,他脚上绑着粗粗的麻绳,最多只能离开椅子三尺。   角落里躲着几个瑟瑟发抖的美人,看着温文尔雅的俊美青年,像是在看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就算表现的再温柔无害,也掩盖不住他的可怕。   蛮族大营里养的獒犬很是凶猛,这些威风凛凛的大狗在草原上和狼作战也不落下风,用来吓唬几个外厉内荏的家伙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那些皇子在看到张着血盆大口的獒犬时就吓的瘫倒在地,自己带着猎犬欺负别人时笑的开心,真正落到被欺压的境地,一个个哭的比死了亲爹都厉害。   殷鸣镝跟着带路的士兵一路找来,大老远就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搓搓胳膊忍不住问道,“军师在给人用刑吗?”   带路的士兵脚步未停,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早上时有几个皇子闯到将军和军师跟前,胡乱攀扯将曾经欺负过小公子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将军和军师很生气。”   “原来还在收拾那群狗东西,军师的速度有点慢啊。”殷鸣镝的脸色瞬间阴沉,他以为在营地里磨蹭那么久,谢景明已经把人折腾的差不多了,不过现在正好,他来的还不算太晚。   身材高大的蛮族大首领冷下脸,看上去不比谢云钊容易接近,长腿大步走到紧闭的大门之前,直接上脚将门踹开。   谢景明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来的是谁后皱起眉头,扔下被困在殿里的老皇帝转身出门,深更半夜的,殷鸣镝来皇宫干什么?   老皇帝僵着身子坐在那里,似乎想到了什么,也跟着看向了门外。   如果来的是他的人,这些人全都得死。   这几天受的屈辱,他会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他会将这些谢氏余孽千刀万剐,将他们的头颅挂在城墙上,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和他作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可惜他的打算注定要落空。   殷鸣镝踹门进来,闻着四周浓重的血腥味儿,再看看带着和煦笑容的谢景明,感觉这个表哥比留在军营里的亲哥还要可怕。   谢云钊报仇,杀人不过头点地。   谢景明报仇,杀人是件细致活儿。   如果非要惹一个,还是惹大舅哥比较好,至少死的时候能有个痛快的死法,如果不幸惹火了表哥,那完了,只能等着生不如死了。   还好他们不是敌人。   殷大首领看着缓步走来的温雅青年,庆幸他们没有站在对立面,不然遇到谢景明这种境界的对手,他只能扭头回草原找阿娘求助。   他宁肯和大舅哥真刀真枪的干仗,也不想和这些玩心计的耍阴谋。   谢景明从殿中出来,脚步徐徐像是走在铺满鲜花的花路上,“夜深天寒,殷帅为何来此?”   殷鸣镝瞥了一眼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家伙们,面不改色说道,“獒犬性子烈不好控制,我来帮军师看着它们。”   送獒犬过来的蛮族士兵:???   首领,您说话时要不要往旁边看看,是他们的体格不够高大不够显眼吗?   狗子性烈不好控制,他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啊!   谢景明注意到几个蛮族士兵震惊的表情,只当没听出这人在扯谎,“既然如此,就有劳殷帅了。”   殷鸣镝摸摸鼻子,吹了声口哨将玩的并不怎么尽兴的獒犬召回来,弯腰拍拍狗头,状似无意问道,“这些人看上去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军师介意介绍一下吗?”   洒满血迹的庭院中,月光下的白雪都带着不祥,往日养尊处优的皇子们奄奄一息躺在那里,早就没了身为皇子时的骄矜傲气。   谢景明对血腥场面接受良好,家族获罪时刑场上的血,打仗时士兵身上的血,甚至自己身上的血,他也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自然不会惧怕这种小场面。   所以,殷鸣镝为什么会对这些人感兴趣?   温文尔雅的青年挑了挑眉,语气依旧温柔,“殷帅想听他们的身份,还是想听他们做过的恶事?”   殷鸣镝诧异的看过去,“有区别吗?”   谢景明轻笑一声,“没有区别,只是在下有一点不明,殷帅为何对他们感兴趣?”   第一次来中原的蛮族首领,深更半夜跑来皇宫看他报仇,怎么看都不会觉得正常。   殷鸣镝拍开黏人的狗子,站起身来义正言辞道,“璟言那么乖巧,这些人欺负他不会反抗,简直罪不容赦天理难容,蛮族儿郎各个都是见义勇为嫉恶如仇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好汉,怎能容忍这等恶事发生在眼前,谢将军走不开,我蛮族儿郎血气方刚眼里容不得沙子,都能帮璟言出气。”   谢景明:……   蛮族士兵:???   血气方刚眼里容不得沙子不假,见义勇为嫉恶如仇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什么的,首领您真的没糊涂吗?   谢景明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他觉得这人大半夜跑来皇宫不为别的,单纯只是为了消遣他。   亦或者是,别有用心。   温润如水的眸子落在气势如虹的蛮族首领身上,像春日的暖阳般温柔和煦,然而,被这般柔和的目光注视着的殷大首领,这会儿只想搓着胳膊缩成一团。   大舅哥可怕,表哥比大舅哥还可怕,他真的能成功把小乖带回草原吗?   谢景明不知道眼前这人心里的小九九,多谋善算如他,略一思索便猜出了可能是怎么回事,因为这些人欺负璟言,所以这人才风风火火跑过来。   什么见义勇为嫉恶如仇替天.行道除暴安良,都是胡编乱造的借口,云钊说他把璟言托付给这人,究竟是怎么个托付法,为什么这人的态度如此奇怪?   院子里安静的只剩下风声,连凶猛咬人的獒犬都消停了下来,就在这时,殿中忽然传来嘶哑的吼声。   “谢氏满门皆乱臣贼子!勾结蛮族意图颠覆我大衍江山!当诛!!!”   殷鸣镝:……   嗤,这话说的,跟他们真的是乱臣贼子似的。   哦,对狗皇帝来说,他们好像的确是乱臣贼子。   当皇帝当到全天下都盼着大舅哥逼宫成功,他还有脸骂?   “军师,里面关着的是那狗皇帝吧?”   谢景明微笑点头,“正是。”   殷鸣镝活动着手指,“冒昧问一句,禅位诏书拿到了吗?”   谢景明继续点头,“你来之前,刚刚盖上玉玺。”   殷鸣镝咧嘴一笑,“既然如此,他是死是活就不重要了,对吧?”   “正是。”谢景明面上依旧是恰到好处的微笑,“他宠爱的美人每天会喂给他加了毒药的参汤,他的身体会逐渐僵硬到再也动弹不得,等到云钊登基,他会和他宠爱的美人一起,在阴暗的牢房里腐烂生蛆,这些事情,他都知道。”   殷鸣镝:!!!   笑容逐渐僵硬。   对不住,小乖还在大营等着,万一大舅哥再把他吓哭就不好了,我得回去守着,表哥再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傻:小乖呜呜呜呜呜表哥好可怕嗷嗷嗷嗷嗷嗷!!! 第14章   夜色已深,帐篷里灯火通明。   殷鸣镝离开之后,谢云钊冷峻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有外人在场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和刚找回来的弟弟相处,现在帐篷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好像也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顾璟言对这个哥哥的印象已经从凶巴巴的冷面将军,变成了比他还要笨的大笨瓜。   少年人抬眸,看着脸上满是自责的哥哥,缓缓开口,“母后说,大哥很聪明,会骑马射箭,会写字作画,每个教过大哥的先生都对大哥夸赞有加。”   谢云钊声音沙哑,“母后提起过我吗?”   他当年狼狈逃离皇宫,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狗皇帝后来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宫里应该不会有谁敢提起他这个废太子。   会在璟言面前说这些的只有母后,他们在宫里过的不好,母后和璟言说这些时心里该有多难受?   顾璟言认真的点点头,敏锐的察觉到哥哥的失落,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可是大哥和母后说的不一样,母后夸人时总会夸过头,大哥分明没有她说的那么聪明。”   说着,少年人似是想到什么,小心翼翼看了眼更加失落的兄长,感觉自己不能这么说哥哥,于是慌忙弥补,“母后以前总是夸我聪明,其实我一点都不聪明,也比不过大哥,只是……”   他有些慌,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一丝也不见。   ——大傻,你快回来,我好想要把大哥说哭了。   谢云钊眼眶微红,若非他这些年吃尽了苦头,对情绪的控制极好,只怕这会儿已经落下眼泪,“母后都说过什么,璟言能告诉哥哥吗?”   当年谢氏忽然获罪,母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族人上刑场,又被迫将他送离皇宫,狗皇帝撕破温柔的假面,从儒雅的夫君瞬间变成杀害全家的凶手,她却困在深宫,什么都做不得。   明明母后出嫁之前,也是和殷氏女郎一样可以上阵杀敌的女中豪杰,却为了稳住狗皇帝,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是病逝,不得不委身于仇人。   而后,还有了璟言。   如果璟言是个健康受宠的皇子,他绝对不会对这个弟弟有半分好感,只会觉得母亲在宫中幽囚受辱过的艰难,打下京城后必定会将他和老皇帝的性命一同取走。   可是璟言不是。   这个不被期待来到世上的弟弟不光胎里带来的弱症,心智比不过寻常孩童,更没有被那狗皇帝宠爱,他能平安长大,全靠皇后拼命护着。   谢云钊知道女子怀胎时要注意很多事情,稍有不慎就会对腹中胎儿造成影响,母后出阁前能舞刀弄枪,身子骨一直很好,如果不是有人暗害,绝对不会生下如此体弱多病的孩子。   分明就是那狗皇帝故意为之。   母后在世时,他能用璟言的性命来拿捏她,母后离世之后,璟言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便被随随便便扔到冷宫受人欺辱,全都是他故意为之。   就算他因为以前的忍气吞声对谢氏有怨,璟言何其无辜?   若璟言是个公主,不受宠最多也就是被人嘲讽,可他是个皇子,宫里和他同龄的皇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又占了中宫嫡子的位子,生来就会是别人的眼中钉,狗皇帝根本就没给他留活路。   他离开京城之后,狗皇帝没有再立太子,那么多皇子想要登上皇位,若不是璟言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肯定早早已经被他们害死。   谢云钊轻手轻脚坐回塌上,待眼中热意退下,然后沙哑着嗓子缓缓开口,“大哥的确不聪明,以前在母后身边时,功课不能让母后满意,就会被她打手板。”   他说话速度很慢,顾璟言很快也不慌了,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听到打手板时忍不住好奇问道,“打手板是什么?”   他是乖孩子,从小到大都没受过罚,因为身子弱,也从来不会和兄弟们一起念书,读书认字都是母后手把手教的,因为他很乖,母后只会夸他,根本没有不满意的时候。   大哥还要受罚,看来他是真的不聪明。   少年人眉眼弯弯,不知道什么叫遮掩,笑的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谢云钊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柔和,刻意想要温柔下来的时候越刻意越僵硬,真正到了弟弟跟前,能张开口说话,却不知不觉便软和了下来,“打手板就是,把手伸出来,用特制的棍子打手心,母后是将门虎女,不似寻常妇人,两下就会让手心肿起来。”   顾璟言睁大了眼睛,低头看看自己没有多少肉的手,不敢相信他的母后会那么厉害,又是后怕又是担忧的问道,“那大哥岂不是经常受伤?”   他以为大傻的娘亲已经是世上最凶的娘亲了,没想到他的娘亲也毫不逊色,还好他是小儿子不用挨揍,大哥好惨。   谢云钊扬起唇角,深邃的眸子染上笑意,轻声道,“没有经常受伤,只要不是大哥故意偷懒,母后不会下狠手。”   南征北战多年,很少有人记得这位纵横疆场的冷面煞神曾经也是锦衣玉食的王孙贵胄,在离开京城之前,那双手拿的最多的是笔墨纸砚,而不是沾血的长剑。   他以前强迫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情,父亲虚假的疼爱让他恶心,想起母亲又太难受,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只能强迫自己忘掉从前。   可那些记忆岂是说忘就能忘掉的?   谢云钊试探着碰了碰弟弟的头发,没有感觉到抵触,轻叹一声将人拥入怀中,他以为提起以前的事情会很痛苦,然而直到现在才发现,他还在怀念那时的生活。   不是老皇帝虚假的疼宠,而是和母亲一起,做对会被夸奖、犯错会挨罚的日子。   月上中天,帐篷外面又刮起了风,帐篷内灯火闪烁,带了丝哽咽的声音缓缓讲述着深埋在记忆中的些微小事,直到灯花爆开发出声响,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说了那么多。   顾璟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少年人裹在斗篷里,脑袋一点一点可爱的紧,比醒着的时候更加惹人疼。   谢云钊轻手轻脚将他的斗篷解下,习惯了拿剑的手做不惯这样细致的事情,稍一动弹就把少年惊醒了。   “说……说到哪里了?”顾璟言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眼前却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到底还是困意占了上风,盖上被子后很快又睡了过去。   谢云钊静静的站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后吹灭灯盏走出帐篷,压在心头的黑云彻底散去。   第二天一大早,城门刚开,殷鸣镝便迫不及待的策马飞奔回蛮族大营,中原太危险,他想回草原。   顾璟言昨晚睡的很晚,但却睡的非常安稳,哥哥的故事讲的太好,睡梦中甚至出现了他们两个人同时在母亲身边的梦境。   如果大哥一直都在,肯定能把欺负他的坏小子全部打走。   梦见的东西醒来时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梦中的开心依稀还在,少年人蹭蹭被子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想要坐起来,猛然看到旁边垂头丧气的蛮族大狼狗吓的心脏怦怦直跳,“你怎么了?”   “小乖~~~”大狗狗扑过去将人抱在怀里续命,感觉能把人带回草原的可能性更低了。   单单一个谢云钊,他还能想办法解决。   再来一个谢景明,他实在解决不了啊。   想娶媳妇为什么那么难呜呜呜呜呜呜~   顾璟言懵懵的任这人吚吚呜呜假哭,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你也梦到你阿娘了吗?”   殷鸣镝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熟练的伺候心上人洗漱穿衣,他连媳妇都带不回家,哪儿还敢梦到阿娘?   做噩梦吗?   小乖这么乖巧听话,小乖的娘亲也一定是个温婉美人,如果她还活着就好了,到时候可以去草原王帐做客,让阿娘看看别人家的娘亲是什么样,就知道自己有多凶残了。   该死的狗皇帝,让他躺在阴暗的角落里腐朽生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就该……该……   算了,和表哥的处置比起来,被野狼分尸都算死的痛快,他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天朗气清,帐篷外挂着的冰溜儿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皇城各处都换上了谢家军的将士,大军入城没有烧杀抢掠,也没有惊扰百姓,经过几天的惶惶不安,百姓察觉到外面的局势已经安稳,终于不再如之前一样提心吊胆。   有那些见过谢云钊的老臣在,朝堂上下很快都知道了外面的大军是怎么回事,擅长口蜜腹剑欺上瞒下的奸臣被杀的差不多了,还没被贬官下狱的都是留有良知的臣子。   能留在京城当官的除了世袭的勋贵,基本都是过身经百战一路考上来的,读遍圣贤书的读书人,谁当年没有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豪情壮志?   老皇帝醉生梦死荒淫昏庸,千辛万苦考上来的官员看清皇位上坐着的是什么人后,要么顺势而为溜须拍马只要前程,要么平平庸庸熬日子,还有些性子烈的直接辞官或者申请外放,总之和老皇帝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年纪大的老臣们偶尔还会想起刚登基时那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然而转念一想,老皇帝退位了,他们就能迎来一个真正励精图治的好皇帝,这还犹豫什么?   赶紧换啊!   谢景明找出了老皇帝藏起来的玉玺,禅位诏书盖上大印刚拿出来,还没等他开口说里面是什么,大臣们就争先恐后的跪下来,贺声如雷。   “太子神纵灵武当继大统,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   “上圣明——”   “圣明——”   “明——”   什么废太子?   有本事把废太子的诏书找出来啊!   没有诏书!   这就是他们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 第15章   谢云钊登基称帝,事情进行的比想象中更加容易,谢景明满肚子计谋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大臣们便将该做的全做好了。   皇帝下诏,太子继位,没毛病。   登基仪式非常繁琐,好在老臣们有经验,他们其中有甚至还有熬死了两位皇帝的强人,就算太子殿下多年来不在京城、对规矩礼仪不甚了解也没关系,礼部的人懂就够了。   谢景明在城里盯了几天,发现那些大臣们并没有敷衍了事,反而比他们自己人都上心,心情一度非常复杂。   他知道狗皇帝不得人心,没想到竟然能如此不得人心。   是个人才。   谢云钊没想装出仁善明君的假象,却也不是不管百姓死活的暴君,城中百姓发现日子非但没有变坏,反而因为没有纨绔流氓的欺压过的更顺心了,出门买菜遛弯儿也不会出事,于是街上也渐渐有了活气。   谢家军退到城外三十里处暂时安营扎寨,京城安稳了,别的地方却还乱着,他们接下来还有许多仗要打。   蛮族大军不能在中原多待,他们来这里本来就是防着关中起义军在谢云钊攻打京城时背后捅刀子,现在京城已经拿下,他们要是继续待着,接下来要挨打的可就是他们了。   殷鸣镝知道现在没有办法将心上人带走,只让脱里带兵回草原,他留三十亲卫在京城,理由都是现成的。   新帝登基,蛮族和大衍数百年的好邻居,肯定得有人留下道贺,他这个大首领亲自参加登基大典可是以前皇帝都没有的殊荣,大舅哥就算再有意见也不能赶他走。   至于登基大典之后……   到时候再说。   大衍朝的皇帝都是老子死了儿子继位,像谢云钊这般老子没死儿子就要继位的还是头一遭,不过礼部也没慌,朝中上下都把宣读禅位诏书的那天当成老皇帝驾崩的日子,顺着日子往后排,让钦天监夜观天象推算良辰吉日。   按照以往的规矩,良辰吉日要在老皇帝殡天后的那个月里挑选出来,为了让礼部有准备的时间,日子还不能太赶,这么一来,殷大首领至少能在中原待上两个月。   宫里的老皇帝还不知道他在大臣们心里已经被默认死亡成为先帝了,先帝“逝世”之后,即便新帝的登基大典还没有举行,依旧能被大臣们称为陛下。   等登基大典举行过后,那就更名正言顺了。   皇帝不是个清闲活儿,大舅哥要忙,没空照看弟弟,正好给他乘虚而入的机会。   呸,他才不是乘虚而入,他是好心帮忙。   阳光恰到好处,京郊别院里,人高马大的殷大首领拎着只巴掌大的鸽子,熟练的拔毛放血串在树枝上。   别院外面,几十个蛮族汉子围坐在一起,旁边是杀好的羊,烟熏火燎热闹的很,大部队回了草原,他们跟着头领留在中原,无所事事就想着怎么吃了。   昨日宫里送来了几只窝了一冬满身肥膘的羊,首领只留了半只,剩下的都赏给了他们,蛮族儿郎最擅长的就是上刀子烤肉,有肉当然要生火。   别院不只有殷鸣镝和这三十亲卫,还有云二青和数百谢家军,谢云钊自己分不出精力来照看弟弟不假,绝对不会什么都不管直接把人交给殷鸣镝。   他已经吃够了教训,如果不是没能第一时间赶去冷宫,弟弟也不会隔了那么久才和他亲近起来,现在就算没空亲自过来,也绝不能让殷鸣镝那个狗东西暗中使坏。   蛮族汉子们有肉吃,谢家军自然也不会干看着,还有个闲着没事儿出来蹭东西吃的云二青,人越来越多,很快就打成一片。   草原上吃肉简单粗犷,架到火堆上抹佐料,烤好之后直接上手撕,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最快活。   云二青看着整只的肥羊,感觉自己可能适应不了蛮族如此豪气的烤肉方式,让人取了些黍米黄酒和鸡蛋,自己要了一块肉,揪着阿思兰让他帮忙切成小块,然后从别院里搬出个炉子自己烤。   蛮族吃肉豪迈,他们谢家军开庆功宴时也没比蛮族汉子们文雅多少,以前还能跟着军师开小灶,现在军师不在,只能他自己搬炉子开小灶了。   云大夫把洗干净切成小块的肉放进用黄酒鸡蛋等调味品调好的面糊里,托着脸等一会儿再开始烤。   阿思兰看着他瞎折腾满脸莫名其妙,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接下来的动作,正好旁边的烤全羊可以开吃了,赶紧拿着刀子上去抢肉吃。   今儿送过来的肉的确不少,可他们的人更不少,加上谢家军的弟兄足足上百人,不抢根本没得吃。   云二青看着他们火急火燎的边吼边抢,感觉肉腌的差不多了,串成小串儿开始悠哉悠哉给自己打牙祭。   火舌舔着肉串发出滋滋的声响,诱人的香味儿随风散开,飘到别处还好,飘进别院后顾璟言能坐得住才怪。   烤肉霸道的香气轻而易举的将好久没吃过好东西的小馋猫勾了出来,少年人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热闹声响,满眼都是羡慕。   不羡慕人家能出去玩,只羡慕人家能吃肉。   他就不行,他每天只能吃那些苦了吧唧的药膳,可惨了。   殷鸣镝不敢让他吃那些烟熏火燎的东西,又扛不住心上人可怜巴巴的祈求,只好出门打只鸽子给他解馋。   少年人非常好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炉子上抹了蜂蜜的鸽子,清亮的眼睛盛满了期待,如雪后初晴的阳光,“大傻,我们什么时候回草原?”   他对京城完全没有归属感,上辈子在草原上过的开心,便把那里当成了家,现在就算有了哥哥,也依旧不觉得自己要一直留在京城。   他们家大傻是蛮族首领,肯定要回草原,他们两个是亲亲密密的爱侣,自然不能分开。   殷鸣镝苦恼的翻了翻树枝,另一只手捏捏心上人白嫩的脸蛋,叹息道,“不急,等大哥登基之后再做打算。”   他也想现在就走,可是大舅哥不肯放人,直接将心上人抢走风险太大,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可怜他连成亲需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差小乖跟他回去,没想到这辈子的成亲之路多了那么多障碍,卡在最重要的一步上走不下去了。   唉,他好惨。   蛮族大狼狗在心里为自己掬了一把眼泪,并没有表现出来太多,这些事情他自己能解决,让小乖知道只能平添烦恼。   鸽子个头小,熟的也快,抹上蜂蜜后颜色逐渐变深,看上去金黄可口丝毫不输外面的烤羊肉。   殷大首领拔出匕首将鸽子肉分成小块,仔细的把骨头全部去掉,然后放在盘子里端到心上人跟前。   刚烤好的鸽子热气腾腾,香甜的气息很快让顾璟言忘了刚才的问题,拿筷子夹了一小块,吹凉之后放入口中,然后满足的眯起眼睛。   人活着就要吃肉!   不能吃肉不能活!   殷鸣镝将炉子挪去角落,回到屋檐下看着一只鸽子就能哄好的小傻子,会心一笑也不管什么大舅哥大表哥了。   不管他们怎么拦,小乖都和他最好,小乖主动和他亲近,他们就是憋屈也得忍着。   京郊别院很是安谧,附近都是皇庄,没有人会到这里打扰,最适合静养,有云二青在,顾璟言竟然没在又一次下雪的时候病倒,着实让安伯惊喜的不行。   围墙外面的士兵们很快将羊肉分吃殆尽,回头看到云二青手上滋滋冒油的肉串,脚步不听使唤就围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为什么会觉得云大夫烤出来的肉比他们烤的好吃?   云二青眯起眼睛,闲着的手放在腰间抽出几根闪着寒光的银针,谁敢抢他的肉,就要做好在床上躺半个月的准备。   谢家军知道云二青不是表现出来的这般无害,蛮族汉子们却不知道,阿思兰小心的凑过去,比划着小手指试图从小绵羊嘴里抢食儿,“云大夫,肉是我切的,我就要这么小一块,不过分吧?”   “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云二青笑的温和,银针直接甩到他身上,“小的们,拖下去。”   明明是正儿八经的随军大夫,这会儿却比深山老林里的劫匪还像劫匪。   阿思兰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在哄笑声中被蛮族汉子们和谢家军一起扛回了别院。   无甚特色的马车停在别院门口,谢景明掀开帘子,听到外面的哄笑声轻笑摇头,这个云二青,还是那么不稳重。   院子里面,顾璟言小口小口将鸽子吃完,揉揉肚子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只,于是端着盘子看着大厨,“还要!”   “吃多了晚饭就吃不下了,小乖要乖乖吃饭。”殷大厨拒绝的非常干脆,把盘子和筷子全部收起来,然后将心上人哄回房间,“太阳快下山了,外面冷,我们进屋看书好不好?”   顾璟言依依不舍的看着被收走的盘子,脑瓜儿转了转放低要求,“那明天还要。”   “明天做鸽子汤,比干巴巴的烤鸽子更好吃。”殷鸣镝琢磨着要不要让大厨做菜时少放点药材,耳尖微动听到院外有声音,扭头看过去,正好看到大表哥那张带着和煦微笑的俊美脸庞。   “殷帅。”谢景明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客气,温文尔雅的模样轻而易举就能让人产生好感,“我来看璟言。”   顾璟言侧身看过去,没有初见谢云钊时的惊恐,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这位是表哥。”殷鸣镝握了握拳头,被迫开心的向心上人介绍比大舅哥更危险的大表哥,“小乖怕吗?”   “不怕。”顾璟言摇头,“他好看。”   蛮族大狼狗:QAQ~   “璟言,我是表哥。”谢景明听到他的话后轻笑一声,语气中也带着柔和的笑意,“殷帅,在下想和璟言单独待一会儿,可否行个方便?”   殷大首领笑的坚强,“方便。”   忍住眼泪。   完全忍不住。   不忍了。   呜哇哇哇哇~   隔壁院子,书房,殷大首领像是被抢走肉骨头的大狗狗,蔫儿了吧唧的找出纸笔开始写信。   阿娘,快来帮忙,不然您儿子可能就娶不上媳妇了呜哇哇哇~   作者有话要说:   大傻(自信):看我大召唤术! 第16章   最冷的天已经过去,不过房间里的炉子还没有撤去,顾璟言怕冷,这炉子至少得留到春暖花开时才行。   谢景明脱下穿着的大氅,看着乖巧等他的少年人,压下心中繁杂的思绪无声叹息。   小孩儿被接到别院那么多天,他这是第一次过来,心里的芥蒂没办法说丢就丢,理智告诉他这孩子是无辜的,错的都是那狗皇帝,可是感情上还是无法接受。   他是谢氏最小的孩子,出生的时候皇后还没有出嫁,父兄忙于军务,自有记忆起,教他念书习字的就是家中女眷,皇后姑姑出嫁时,他还曾跟着到了京城。   如果没有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姑姑可能会想办法逃出皇宫,找到谢家军再次变成那个英姿飒爽的谢氏女郎,即便无法逃出皇宫,没有孩子的拖累也能过的轻松很多。   可她还是留下了这个孩子,在深宫中挣扎了十几年,才怀着恨意离开这个世界,而这个孩子可能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的母亲为了让他能活着到底牺牲了多少。   人死不能复生,错的只有那狗皇帝,不管他接不接受,姑姑都想要这孩子好好活着,与其纠结苦闷,不如亲自过来看一眼。   姑姑手把手养大的孩子,即便心智不高,也必然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谢景明稳下心神,笑容不似面对外人时客气疏离,在这里,他不是运筹帷幄的军师,只是试图和幼弟相处的兄长。   顾璟言眨着眼睛,看模样非常好看的表哥进屋后就不说话了,想起亲哥在刚见他时也是这样,于是试探着问道,“表哥也是见到生人就紧张,所以才不敢说话的吗?”   谢军师对上少年“果然如此”的表情,知道这是谢云钊留给他的错觉,轻笑两声没有解释,“表哥看到璟言,心里有些激动。”   顾璟言很认真的回道,“我哥哥刚见到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只是他没有表哥温柔,凶巴巴的看上去可吓人了。”   “你哥哥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的确很凶。”谢景明缓缓走过去,从袖中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温声说着,“初次见面,这是表哥的礼物。”   玉佩是每个谢氏子弟都有的信物,那场劫难过去之后,世上拥有玉佩的就只剩下他和谢云钊两人,现在又多了一个璟言,也算是圆了姑姑的遗愿。   ——锡羡垂光,景星庆云。   这孩子从的是一直都是谢氏的族谱。   “谢谢表哥。”顾璟言接过玉佩,并不知道这玉佩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很好看,和漂亮表哥一样好看。   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表哥有给他准备礼物,他也不能让表哥空手而归,少年人跳下椅子,跑去里间把他的宝贝箱子搬出来,挑挑拣拣发现好像哪个都配不上漂亮表哥,瘪了瘪嘴依依不舍的把最宝贝的九连环拿出来,“这是给表哥的礼物。”   谢景明看着他回到里间,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刚才把人吓着了,然后就等来了少年人心疼又不舍的回礼。   唔,比云钊可爱多了。   “谢谢璟言。”谢景明丝毫不嫌弃少年的回礼是个丑了吧唧的玩具,礼物这种东西,心意比价值更重要。   青年笑容温和,收下礼物后带着小表弟去椅子上坐好,语气温柔循循善诱,“璟言知道该怎么解开吗?”   小傻子脸一红,玩着手指小声辩解,“不会解也可以玩,就是因为解不开,所以才要玩。”   有挑战的玩具才是好玩具,如果三两下就能解开,就不能拿它打发时间了。   谢景明眸中笑意更深,解不开才要玩,解开了就不好玩了,九连环这种难度的玩具,他四岁之后就再也没碰过,小孩儿把最宝贝的东西拿出来,简直傻的让人心疼。   隔壁书房,殷鸣镝把求救信写好,封好之后交给亲卫,让他务必尽快把信送回草原,京城离草原不算太远,算上阿娘准备的时间,正好能赶上大舅哥的登基大典。   中原皇帝的登基大典,他们蛮族只来个大首领白吃白喝实在不像话,得送些礼物过来,阿娘多年未曾回中原,肯定也想念中原的风光了,正好趁此机会到京城看看。   说不定还能顺手带回去个儿媳妇。   大舅哥太难对付了呜呜呜呜~   大表哥绵里藏针好可怕呜呜呜~   阿娘你快来啊~   殷大首领看着送信的亲卫策马离开,叹了口气朝心上人在的院子走去,房间的门开着,远远就能看到两个人坐着摆弄着什么,脑袋都凑到一起去了,比他和小乖在一起时都亲密。   蛮族大狼狗蔫儿了吧唧的蹲在门口,想念上辈子可以和心上人肆意亲近的日子,不是恍若隔世,现在是真就隔了个世界。   不过如果让他选择,他还是宁愿要现在的生活,虽然大舅哥盯的紧,不能和小乖亲亲抱抱,更不能嘿咻嘿咻,但是小乖有哥哥疼爱,他也救下了阿娘,所有的事情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他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呜呜呜呜~   还是委屈呜呜呜呜~   房间里的少年人似乎听到他们家大傻的心声,抬头看到蹲在门口的傻大个,放下手里的九连环便跑了出去,“怎么了?”   少年人敏锐的察觉到眼前人的失落,学着这人以前安慰他的样子将人抱在怀里,心上人主动亲近,是男人就不会拒绝,殷鸣镝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坐在房间里没有动弹的大表哥,反客为主揽住他的小傻子,“没事,刚才是在数蚂蚁,小乖和表哥在玩什么?”   “九连环!”顾璟言眼睛亮了,扬起下巴骄傲的说道,“我已经解开两个环了哦!两个!”   白嫩的手指在眼前晃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解开的是两个、不是一个。   殷鸣镝很给面子的作出吃惊的表情,“小乖真厉害。”   顾璟言抿抿唇,说话的时候很骄傲,被夸奖了又有些不好意思,想起教他解环的表哥还在房间里,拍拍大狗狗的脑袋让他站起来,“是表哥教的,表哥不光好看,还聪明。”   谢景明微微垂下眼,修长的手指将茶壶端起来,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璟言,请殷帅进来喝杯茶吧。”   殷鸣镝看着大表哥刚见到他的小傻子没一会儿就把人哄的开开心心,心里酸涩感觉前路更加艰难了,没办法,谁让他是拱白菜的野猪呢。   顾璟言这会儿开心的不行,那个九连环他已经玩了很久,上辈子逃出皇宫后箱子没有带出去,活着已经很艰难,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天在别院养病,闲来无事继续玩,直到昨天晚上也还是没能解下来一个。   唉,看来重活一次并不能让人变聪明。   可是现在,表哥只说了几句话,他就解下了两个环,足足两个环!   少年人很少这么开心,甚至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他是乖巧听话的孩子,随便拿个东西就能坐一整天,殷鸣镝看着他的小傻子开心,自己又高兴又心酸。   高兴的是心上人这辈子性子越来越活泼,不和上辈子一样整天整天的不动弹也不说话,心酸的是心上人说的全是别的男人的好,一个字都没有留给他。   要不是谢军师是小傻子的亲表哥,他都怀疑他的小傻子见异思迁想移情别恋了。   不对!中原似乎有亲上加亲的习俗!   虽然他们家小乖不是姑娘,但是如果将那种情况换到他们身上,万一谢军师真的对小乖有奇奇怪怪的心思,在中原人眼中可是大喜事。   大舅哥这是赶不走他,特意找了大表哥来勾引小乖,试图把小乖从他身边抢走吗?   诡计多端!老奸巨猾!   也不看看谢景明今年都多大了,小乖要是再小几岁,他给小乖当爹都够了,大舅哥是被猪油蒙了心吗?   无能狂怒!   谢景明面上笑容依旧,看着挺拔如松、俊朗刚毅的蛮族首领脸色变了又变,将茶杯往前推了推,声音轻柔淡然,“殷帅请坐。”   他听谢云钊说过,这家伙似乎对他们家璟言一见钟情了,天天守在旁边,怎么赶也赶不走,就算别院围了里三圈外三圈,他还是有办法混进来。   能成为蛮族大首领的人,当然不能小觑。   璟言在冷宫里第一眼看到的是这家伙,下意识对他产生了依赖,强硬的他们分开有些不妥,不如慢慢让璟言摆脱对他的依赖。   云钊现在忙,登基称帝后会更忙,他自己以后却是能慢慢空闲先来,谢氏已经因为权势吃过大亏,即便皇位上坐着的是他亲手带大的表弟,他将来也不会进入朝堂。   他清闲下来,正好可以照顾璟言。   谢景明将茶杯推过去,自己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抿一口,神色似流云般柔和,连眉眼都透着舒适安逸。   他很好奇,这家伙听到璟言夸他后会是什么反应。   生气?愤怒?想来硬的?   殷大首领的确被心里的猜测弄的非常恼火,可是心上人就在旁边,他不能太凶,不然可能会沦落到和大舅哥一样的下场。   冷静下来,再仔细一想,就意识到他的猜想完全没有发生的可能,因为他仿佛听谁说过,大表哥早在七八年前就成亲了。   英年早婚,说的就是谢家军的谢军师。   蛮族大狼狗在心里将自己唾弃了一顿,又隔空朝无端挨骂的大舅哥道了歉,朝眼睛亮晶晶的心上人笑了笑,然后看向大表哥大声说,“军师,我也想学解九连环。”   等他也学会了,就不需要别人来教,他自己就能教。   谢景明:……   他收回这人不可小觑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大表哥(复杂):这怕不是个傻子。 第17章   谢景明和殷鸣镝打过交道,那时的蛮族首领冷峻无情,年纪轻轻便控制了蛮族王帐,将不臣服的部落尽数驱逐到极北的苦寒之地,像是草原上的头狼,冷漠孤傲令人胆寒。   现在,谢军师看着面前这位嚷嚷着要学解九连环的傻大个,完全没办法把他和那个杀伐果断的蛮族首领联系在一起。   殷鸣镝拿着九连环,看着笑容僵在脸上的大表哥,假装没有看出他的拒绝,笑的灿烂又说了一遍,“军师,我也想学解九连环。”   谢景明:……   顾璟言以为表哥不太乐意,这才第一次见面,不好太麻烦别人,于是扯了扯他们家大傻的衣角小声说道,“没关系,等表哥走了我教你,我能解开两个呢。”   谢景明:……   小傻子,你的声音再小,离这么近表哥也能听见。   谢军师温和的看过去,声音柔和像是三月的春风,“九连环只有一个,殷帅这是要和璟言抢玩具?”   “军师何出此言?”殷大首领收起笑容,将他们家小乖最宝贝的九连环放在桌上,义正言辞的说道,“街上卖小玩意儿的很多,即便买不到,让安伯重新做一个也不费事儿,在下怎会和小乖抢玩具,在下只是想先学会,然后慢慢教小乖。”   顾璟言跟着巴巴的点头,“表哥,他比我聪明,学的更快。”   两个人站在一起,亲密起来丝毫不顾及还有外人在场,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样的亲密不正常,谢景明深深的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殷鸣镝,语气轻缓,“既然如此,殷帅便过来吧。”   殷鸣镝还没有动,顾璟言先欢欢喜喜的坐了回去,殷勤的把空了的茶杯全部满上,然后兴致勃勃的等着看表哥现场教学。   他叫小乖,他很乖。   大傻叫大傻,可他真的不傻。   他自己都能学会,大傻肯定能一口气解开九个环,就是那么厉害。   厉害的大傻子被大表哥温柔如水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绷紧了神经小心翼翼坐到椅子上,端起心上人推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压压惊。   大表哥这么好说话,肯定笑里藏刀不怀好意。   谢景明轻笑一声,让他自己先摆弄九连环,没玩过这些小玩意儿的人,得熟悉了之后才能教,没有外人打扰,正好让他和小孩儿加深感情,“璟言想知道你哥哥小时候的糗事吗?”   “哥哥小时候的糗事?”少年人的注意果然被吸引开来,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想知道。”   表兄弟二人旁若无人的说着悄悄话,留下蛮族大狼狗委屈兮兮的拿着并不喜欢的九连环,蔫儿了吧唧尾巴都摇不起来了。   阿娘,你快来呜呜呜~   皇宫,谢云钊放下笔揉揉手腕,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出去,“景明还没有回来?”   “没有,军师说他去城外别院,今晚就不回来了。”云大青快步走来,军师早早就派人来说,只是将军一直在忙,没找到机会进去打扰,这才拖到了现在。   要不是宫里现在离不开人,他也想去别院看看,云二青那臭小子过去后连个话都不知道给他这个当哥的传,简直气死个人。   “他到底还是过去了。”谢云钊脚步一顿,低叹一声然后换了方向,“大青,随我去长庆殿。”   皇宫的人被他换了干净,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放出皇宫另谋生路,如今的皇宫只有士兵,如果不是宫殿推翻重建过于耗费民力,他甚至连这座皇宫都想换掉。   长庆殿便是关押狗皇帝和他的美人子女的地方。   谢景明让殿中的美人每日给老皇帝喂药,那些美人为了活命丝毫不敢反抗,她们都是聪明人,不然也不能被老皇帝宠爱那么多年。   老皇帝是皇帝时能给她们荣华富贵,所以她们争宠夺爱斗的不可开交,现在老皇帝成了阶下囚,别说只是喂药,就是让她们动刀子杀人,她们也不会下不了手。   大军刚打进来的那几天,老皇帝只是被困住手脚,她们还战战兢兢生怕被责骂,后来老皇帝在药力的作用下逐渐动弹不得,她们灌起药来内心也没了波动。   没有生过子嗣的嫔妃只是觉得世事无常,掌管别人生死的皇帝一夕之间也能被别人掌管生死,事情太过荒谬,仿佛是做梦一样。   有子嗣的嫔妃天天听着一墙之隔的儿女的呼救声,满心只有孩子,更是恨不得老皇帝赶紧去死,如果老皇帝死了,她们可能就被放出去了。   最能惹事的几个皇子被谢景明放藏獒咬的半死不活,没有太医没有药,没几天就在挣扎中断了气,他们死之前不停的向疼爱他们的父皇母妃求救,发现求救无门后又变成了谩骂,最后连骂的力气都没有,遂含恨而卒。   长庆殿面积很大,然而皇帝的美人儿女实在太多,所有人关在一起,那么的宫殿住起来也拥挤的狠,动静稍微大一点就能被旁人听到。   老皇帝生了那么多孩子,十几年来却没有再提过立太子的事情,而且年纪越大,就越不想面对继承人的选择问题。   他后宫三千佳丽,膝下儿女成群,被万人崇敬天下拜服,可他不是神仙,总是要老要死的,他自己渐渐力不从心,儿子们却年轻体壮正是好时候,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所以他在太子病逝后不立太子,皇后逝世后也不再立皇后,看着身边的女人和儿女为了他的宠爱争的头破血流,这才让他有活着的感觉。   只要他还活着,所有人就必须看他的脸色行事,像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只有他开心了,才会扔出几块骨头让他们争抢。   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是所有人的主子。   老皇帝还在等着宫外的援兵,最开始听到儿子敢骂他,怒急攻心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可他已经不是那个手握大权的皇帝,嫔妃们过了几天囚禁的日子,对他的尊敬畏惧也散的七七八八。   嚣张的皇子都是受宠的妃嫔而出,几个嫔妃当惯了高高在上的贵妃,都想着亲生儿子有朝一日登基上位将其他几个彻底挤下去,没想到对手没挤下去,儿子却快没了,看到老皇帝无能的连亲生儿子都救不了,火冒三丈也加入了谩骂的行列。   嫔妃生活中最重要的就是宫斗,皇子的数量翻上一番也比不过她们的战斗力,当天就把老皇帝骂到吐血三升动弹不得。   几个重伤的皇子撑了几天接连断气,失去孩子的女人更是疯狂,什么温柔贤惠,什么谦恭温良,全都撕破伪装露出恶心的真面目。   谢云钊神色冷淡走进长庆殿,让云二青将所有女人都带下去,站在床榻前看着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的老皇帝露出森冷的笑意,“被自己的女人破口大骂感觉如何?是不是恨不得将她们全都杀死?”   老皇帝眼睛瞪的滚圆,唯一能动弹的手将床单抓的皱成一团,“孽子……孽子……”   “你放心,她们和你互相折磨,直到你彻底僵死在床上。”谢云钊唇角扬起,笑意却不达眼底,“景明有没有告诉你,下个月便是我登基的日子,朝中大臣听到禅位诏书时,跪地山呼‘皇上圣明’,你觉得你自己配得上这几个字吗?”   “乱臣……贼子……”老皇帝嘴角溢出血丝,嗓子依旧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当……当诛……”   “即便我是乱臣贼子,那又如何?满朝文武都认为我是正统,不管怎样,登基大典都比你当年更名正言顺。”谢云钊冷笑一声,看着只能想蛆虫一样挣扎蠕动的男人,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姓谢,等我年老,如果景明的孩子不愿坐上皇位,我会在民间寻个机灵聪慧的孩子,让他接手大衍的江山,这天下,从今往后,和顾氏再无关系。”   老皇帝双目血红,身体在床上不停地抽搐着,只恨当年手段过于任慈,没能亲手将这个孽子杀死。   谢云钊说完之后,后退一步站在那里,好像和他离的近了都会被沾上脏东西,“母后在宫里煎熬了多少年,你就得赎罪赎多少年,有这些美人陪着也不会孤独,你说是不是,父、皇?”   最后两个字凉凉的落下,比寒冬的冰棱子砸在身上更加摄人。   云大青将那些美人换个地方看着,揉揉耳朵滤掉她们歇斯底里的声音,嘴里叼着根草茎等他们家将军出来。   以后娶媳妇一定得娶个温柔点的,像屋里这样凶残的他可降不住。   不多时,谢云钊从殿中出来,让手下将长庆殿关着的所有人送去城外荒山的庄子里看管,皇子皇女年幼无辜的酌情另外看管,剩下的这辈子都别想踏出荒山一步。   “云大青,收拾东西,我们也去别院。”   草原王帐,依旧是风雪交加的寒冬。   越往北越荒凉,草原上的春天来的晚,冷风卷着雪花,茫茫草原被白雪覆盖,只有王帐顶上的明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帐篷里铺着厚厚的羊毛毯,火盆烧的极旺,外面和里面相比便是冰火两重天。   全身裹在兔毛斗篷里的温婉女子拿着手炉,看着儿子不远千里从中原送回来的求救信,咔吧——一声,精美的铜制手炉直接被捏出了坑。   她以为臭小子火急火燎写信求助是被谢家小子扣在了中原,结果可好,竟然是找到心上人却搞不定心上人的家里人,一定是挨揍挨少了。   想她殷云裳聪明一世,怎么就生出那么个憨憨儿子?   呼——   淡定,儿子傻,全随他爹。   作者有话要说:   阿娘:儿子能打,随我,儿子傻,随他爹。 第18章   天边晚霞渐收,谢云钊踩着夕阳的余晖踏入别院,轻车熟路的朝弟弟住的院子走去,璟言好几天没见他,再不去小傻子面前转悠转悠,小傻子就该把他忘了。   暮色沉沉笼罩了整座城,驻守在京郊别院的士兵行走间没有发出丝毫响声,远处隐隐传来归巢鸟儿的哀啼,京郊荒凉,太阳落山后更是让人害怕。   小院儿里灯火通明,在略显阴森的郊外显得格外不似凡间。   谢云钊以为这次过来还会见到弟弟被外面的野猪霸道的圈在怀里,没想到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宝贝弟弟和表哥坐在一起说悄悄话,嚣张的野猪却蔫儿了吧唧的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个小玩意羡慕嫉妒的看着表哥。   唔,场面还挺有趣。   亲哥哥看着这一幕无声翘起唇角,朝无精打采的蛮族大狼狗点点头,然后心情颇好的唤弟弟的名字,“璟言。”   他是璟言的亲哥哥,每次过来都能看到宝贝弟弟和别人亲近,说心里没有不痛快那是假的,那是他的弟弟,他还没来得及亲近,殷鸣镝凭什么能和璟言那么亲密,就凭他首先把璟言带出冷宫吗?   事实证明,就凭顾璟言首先看到的是殷鸣镝,愿意主动和殷鸣镝亲近,大舅哥就没法开口拦着。   亲哥哥心里嫉妒的不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和别人亲近无计可施,心里再多不满也只能藏着,不敢在弟弟面前表现出来分毫。   那孩子在宫里吃了太多的苦,安伯说他以前常常成天成天的不说话,木着小脸在窗户边一坐就是一整天,被人欺负了也不出声,如果不是安伯看的紧,小孩儿无声无息死在哪个角落都没人知道。   现在的璟言冷了饿了会说话,脸上也多了笑容,即便那笑容不是因为他们,那也是真真切切的笑了出来。   殷鸣镝是真的一见钟情也好,虚情假意也罢,只要能让璟言开心,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早知道这家伙会在景明身上吃瘪,他就该不该等景明自己想通再过来,越早让这家伙和璟言疏远,真正分开时就越不会伤心。   蛮族首领不可能一直留在中原,璟言是他的弟弟,自然会一直留在他身边,殷鸣镝能借口登基大典在中原留上几个月,登基大典之后,可没有理由再给他留几个月。   顾璟言看到哥哥过来,笑的露出了小虎牙,表哥和他说了许多哥哥小时候做过的笨蛋事情,哥哥看上去那么稳重,没想到小时候比他还不让人省心。   这大概就是人无完人吧。   谢云钊心情非常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弟弟面前出现了形象危机,无视了眼巴巴看向这里的殷大首领,在旁边坐下然后温声问道,“璟言在和表哥说什么?”   顾璟言眉眼弯弯笑的开心,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和表哥已经拉过勾勾,刚才说的话都是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哥哥。   谢云钊狐疑的看向旁边坐着的温润青年,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谢景明借喝茶的动作掩饰住笑意,只当自己刚才什么坏事都没干,他只是想让璟言多了解了解亲生哥哥,促进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感情,怎么能叫做坏事呢?   温文尔雅的俊美青年放下茶杯,当着受害人的面朝身侧的少年眨眨眼,“这是我和璟言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顾璟言跟着附和,“是秘密!”   三人身后,依旧被排挤在外的蛮族大狼狗吸吸鼻子,醋坛子已经掀翻了好几缸。   小乖不搭理他,小乖要移情别恋了,媳妇被外面的野花勾引走了呜呜呜呜~   大狗狗哭唧唧的咬着手绢儿,看到他的小傻子笑的开心,坚强的表示自己不在意,不就是被无视吗,习惯就好了。   阿娘呜呜呜呜呜~   你快来帮忙呜呜呜呜呜~   早春的天还冷的很,随着登基大典越来越近,京城的气氛也越来越火热。   大衍的皇室是顾姓,谢云钊是太子不假,但是他改名换姓直接随了母家那边,皇室直接从顾变成谢,和改朝换代也没差多少。   朝中有些大臣试图提过这件事情,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们都知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明白谢云钊心里有恨,旁敲侧击意识到他不会把名字改回来,私下里感慨了几天也就略过了这个话题。   太子殿下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还没坐上皇位就把京中的贪官污吏杀了个干净,又不像老皇帝那样没有主见,不管他姓甚名谁,只要不是个听信谗言的昏君,那就是他们的好皇帝。   谢云钊打进京城之前,关中江南等地都有起义军,只是谢家军打起仗来太强势,哪儿的起义军都不敢和他们硬碰硬。   太子即将登基的消息传出去后,还有人暗戳戳觉得谢家军势头太大,正好能拖住朝廷的手脚给他们打掩护,然而没高兴几天,就发现要登基的那个太子不是老皇帝的那群儿子,而是曾经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的谢家军头头谢云钊。   那谢云钊明明和他们一样都是起义军,怎么转头就成太子了?   狗皇帝皇子皇女一大堆,根本就没立太子,他们是草莽,又不是聋子瞎子,狗皇帝昏庸无道搜刮民脂民膏,生出来的儿子也跟他一样暴虐荒淫,但凡有个靠谱的太子,他们也不会被逼的揭竿而起。   能好生生的过日子,谁想天天刀尖上添血,这不是被逼到活不下去,缩头是死伸头也是死,还不如造反拼个活路。   结果他们造反正干的如火如荼,谢家军那伙人不光打进了京城,头头还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太子的位子多少钱买的,他们也想要。   京城的大臣知道谢云钊的身份,外面的起义军则是一点儿也不相信他是太子,狗皇帝只立过一个太子,那个太子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如果说死个三五天再死而复生他们还能相信,这已经死了十几年,说不准尸体都只剩下骨头了,还能死而复生,消遣他们呢?   天底下大大小小几十处起义军,没一个相信那禅位诏书上的内容的,所有人都觉得这又是谢家军那位坑死人不偿命的军师搞出来的事情。   大军压境围住京城,把狗皇帝杀了抢走玉玺,再把那些当官儿的全都抓起来威胁,谁敢说谢云钊不是他们的太子,杀无赦。   这么简单的计策,他们要是打进京城,他们也能干。   谢家那位军师这次的阴谋也太浅显了,这就是什么来着,江郎才尽。   京城的人大概全是傻子,那么简单的计谋都肯相信,还不如他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草莽,汇聚了天下读书人的京都,也不过如此。   起义军首领们酸的不像话,造反都造了,谁还没个打进京城黄袍加身当皇帝的梦想,现在梦想被别人实现了,他们心里怎么可能没点想法。   问题就是谢云钊那家伙能打进京城,他们不光打不过去,守着现在的一亩三分地儿还天天担心会不会被吞并,人比人就是气死人。   谢家军对京城发起进攻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想过从背后捣乱,结果一扭头,谢云钊那个胆大包天的东西从蛮族借了十万大军过来,这像话吗?   他们中原人怎么打都是自己的事,他倒好,竟然和草原蛮族狼狈为奸,是个中原人都看不下去这等荒唐行径。   要说蛮族和中原的恩怨情仇,那都不用想当年,往前数十年都还在打仗,中原的日子不好过是人祸,草原的日子不好过是天灾。   一旦雪下的猛了,草原上就没有草给牛羊吃,牛羊冻死饿死一大堆,那些蛮子就开始南下劫掠城池,抢他们的粮食过冬,他们是世仇,是仇人,怎么能和蛮族勾结在一起?   谢云钊!罪人!   原本准备背地里使坏的起义军首领们看着彪悍的蛮族大军,再看看自己手下抢了官府的盔甲武器也很没官兵模样的兵,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等蛮族暴露本性开始劫掠,到那个时候,他们就能站在替天.行道的大义之下继续招兵买马,一鼓作气把那些蛮子和谢家军全都赶出中原。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不等他们找到机会招兵买马,蛮族军队就自个儿撤回草原了。   起义军首领们都傻眼了,什么玩意儿,你们蛮族不都见了城就想抢吗,为什么忽然转性了?   蛮子全回了草原,谢云钊也在京城站稳了脚跟,接下来还怎么打,这不是欺负人吗?   谢云钊那家伙比蛮子还凶残,他们错过了捣乱的机会,接下来就只能自己被按在地上摩擦,狗皇帝留下的大臣也是欺软怕硬,谢云钊说他是太子他就是太子了吗,为了当皇帝竟然认贼作父,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全都是软骨头!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骂,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改变,登基大典如期举行,殷云裳也在大典开始之前抵达了京都。   殷鸣镝这些天过的是水深火热,要不是谢云钊和谢景明没有时间天天待在别院,他的小傻子这会儿指不定就被骗走了。   大舅哥不善言辞,可大表哥不一样,大表哥模样温柔好看,七巧玲珑心骗小孩儿简直一骗一个准,还好小乖心里最重要的依旧是他,不然再这么下去,他就真的抢了人就跑,也好过心上人被哄的移情别恋不喜欢他。   殷大首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娘亲盼来,早早便亲自去官道上等着,别院人少,还都是自己人,官道上人来人往,他就不信阿娘能在大庭广众下揍他。   他的阿娘在外人眼中从来都是温婉娴静的娇弱美人,揍儿子从来不会被人看到,只要生人足够多,他就是安全的。   他纵横草原的蛮族大首领,才不是被娘亲拎着耳朵揍屁股的毛头小子。   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傻(龇牙):老子超凶.jpg 第19章   早春的风还带着凉意,京郊别院比城里更冷,顾璟言畏寒,至今依旧裹的像个胖球,房间里的火盆也没有撤走。   再过两天就是他哥的登基大典,大哥接受百官朝拜的高光时刻,他无论如何不能缺席,就是换衣服太麻烦了,大哥和表哥也要这么麻烦吗?   噫呜呜,太惨了。   暖融融的房间里,一排士兵端着托盘,每一个托盘上都放着为了登基大典特意赶制出来的新衣服,就算登基的不是小公子,小公子也必须是大典上最漂亮的崽。   顾璟言穿着新衣服,看着剩下的新衣服,想着可能还有很多没有送过来的新衣服,整个人都蔫儿了下来,“安伯,我觉得这身很好看,剩下的不用试了。”   一件两件他还能开开心心的穿上,一二十件真的不行,太累了,他是个没有力气的小废物,干不来那么耗费体力的活儿。   安伯看他们家小主子怎么看都好看,前些年吃不好穿不好,缺医少药的把好不容易调理过来的身子又给折腾坏了,这几个月在别院精心养着,脸上也多了些肉,看着就让人欣慰。   衣服只是试试合不合身,剩下的不上身,根据刚才试过的衣服去改也可以,不能把小主子累着。   已经累着了的顾璟言:QWQ~   早说啊,早说他就只试一件就好了,安伯故意欺负人。   安伯对上少年人控诉的眼神,露出了和以往一般无二的慈爱笑容,“小主子歇歇,安伯让他们去改衣裳。”   顾璟言叹了口气,将繁复华丽的新衣服换成舒服的棉袄,然后故作沉稳的让他去忙。   安伯天天为他操心,只是想看他穿上新衣服的精神模样,他能怎么办,当然是满足安伯这个小小的愿望了。   少年人的心理活动极其丰富,自个儿在房间里念叨了许久,发现今天一大早就没看到他们家大傻,于是裹上斗篷去隔壁房间瞅了瞅,看到被子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上,捏着下巴露出狐疑的表情。   这都中午了,大傻跑哪儿去了?、   出去玩竟然不带他,是不是不喜欢他啦?   殷大傻!你是不是找打?   在别院里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小心伺候的小祖宗不高兴了,他上辈子在殷鸣镝身边时没受过委屈,这辈子睁开眼睛就又被亲哥表哥找到,自然也没再受过委屈,当年在皇宫战战兢兢的记忆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现在的小祖宗只记得殷大首领告诉他的话,谁让他不高兴了,直接揍,自己打不过,就找人去揍!   蛮族士兵们看着走出院子询问他们首领去处的少年人,表情都有些古怪,他们能跟着殷鸣镝留在中原,自然都是亲信中的亲信,你推我搡谦让了好一会儿,看到小祖宗的眉头皱起来,这才赶紧推了个倒霉蛋出来。   看上去很是憨厚的蛮族汉子挠挠头,借着转身的动作凶残的瞪着把他推出来的家伙们,转过来后又是憨厚老实的模样,“小公子,首领进城有事,很快就能回来。”   首领走之前说的好好的,最慢午时肯定会赶回来,现在都未时三刻了还没有回来,肯定是被王妃拖到角落里挨揍去了,他难道要和小公子实话实说吗?   夭寿啊,这是能说实话的时候吗?   首领这门亲事本就跟那悬崖上的小鸟儿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摔下去啪叽——一声死的不能再死,谢将军和谢军师看小公子跟看眼珠子一样,就差在身上缝个布袋天天揣兜里带着,要不是小公子愿意和首领亲近,他们早就被赶回草原了。   整座别院的人都知道,在小公子心里,他们首领就是那英明神武所向披靡救他于水火中的天兵战神,要是知道首领被王妃拎着耳朵揍,心里原本光辉的形象破灭了怎么办?   不行,不可以,为了首领后半辈子的幸福,绝对不能让小公子知道他们家首领在王帐的德性。   不然的话,亲事真的会凉!   蛮族汉子们各个胆战心惊,对他们首领的亲事比自己的亲事都紧张,进别院的时候首领说了,他要是娶不到媳妇,他们就一起娶不到媳妇,全部回草原打光棍儿。   首领没媳妇不要紧,他们不能娶不着媳妇啊,他们可是打遍草原无敌手的勇士,是姑娘们抢着要的好夫婿,怎么能被首领连累到娶不到媳妇?   不行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就算把命搭在这里,也坚决不能让小公子对首领不满意。   他们首领除了在王妃和小公子面前时会伏低做小,其他时候都是凶残的暴君,无奈那一面不能让小公子看到,万一把人吓跑了,他们一群人全回草原打光棍儿吗?   被退出来的倒霉汉子在心里把身后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对上眨着清澈的眼睛等他解释的少年人,假装自己中原话学的不好,边说边比划试图拖延时间。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顾璟言上辈子和他们首领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该学的常用语都学的差不多了,就算他中原话草原话夹杂着来也能听懂,不光能听懂,还能用草原话问回去。   少年人皱着眉头,觉得他们家大傻身边带的这些亲卫一个个看上去都不怎么聪明,他记得上辈子大傻身边的亲卫说中原话说的很顺溜,怎么这辈子和他说话还得靠比划?   是他们重逢的太早,这些人还没来得及学好中原话吗?   唉,还好他会草原话,不然连交流都成问题。   顾璟言放过了因为不会说中原话而急的满头大汗的蛮族汉子,挪了一步选了另一个人,用草原话问道,“你们首领什么时候回来?他出门都没和我说,是不是不回来了?”   蛮族汉子们:!!!   首领什么时候教小公子说草原话了?   这才多久就说的这么流利,谁再说小公子不聪明,他们直接打爆他们狗头!   这是不聪明吗?这分明比他们学中原话学的都快!   首领也是,为什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这还怎么拖延时间?   首领啊首领,您自己娶不到媳妇就算了,何必还要折腾他们?   造孽啊!   蛮族大汉们面面相觑,震惊之后,该答还得答,比起首领的死活,还是不让小祖宗生气更重要,“小公子,王妃今天抵达京城,首领去接王妃了。”   蛮族在草原上以绝对的优势压制着别的部族,殷鸣镝是掌控实权的大首领,但是只要他爹还没死,草原王的尊号就落不到他头上。   虽然王上在王帐也是听王妃的,可那毕竟是他们的王,还是他们首领的爹,该尊敬还得尊敬。   顾璟言想起殷鸣镝之前说的喜欢揍他的阿娘,裹紧了斗篷紧张的问道,“他会挨打吗?会不会伤的很重?要提前准备伤药吗?”   蛮族汉子们:……   所以,首领在小公子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连他见了王妃要挨揍都知道还不嫌弃,这大概就是真心相爱吧。   殷鸣镝本来计划的很好,直接把娘亲接到别院,他们娘儿俩计划好怎么让大舅哥点头,然后开开心心把家还,回到王帐后立刻大婚,只要他动作够快,大舅哥的反悔就追不上他。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早春的寒风没能让他的热血凉下来,亲娘温温柔柔两句话直接让他从云端摔了下来。   在别院待久了,竟然忘了王妃来中原需要先进城修整,见了皇帝之后才能跟他去别院,这一折腾,就从白天折腾到了晚上。   殷大首领到底还是没能逃脱亲娘的教训,不是□□打击,而是精神打击,出门在外连媳妇的哥哥都搞不定,如此无能之人,人家哥哥凭什么放心把孩子嫁过去?   伏低做小有个屁用?   你得支棱起来才行!   中原不是自家地盘,暂时找不到僻静的地方教训儿子,殷云裳只能降低要求,拧着儿子的耳朵手把手的教,她在草原从无敌手,没想到儿子平时看上去挺机灵,关键时候还得靠她这个娘亲。   然后,殷大首领就和亲娘、大舅哥、大表哥一起踏上了回别院的路。   过两日就是登基大典,大舅哥和大表哥正是最忙的时候,这时候不应该留在皇宫忙正事儿吗,为什么还要大老远的跑来别院?   阿娘也是,以前只说让他和谢氏子弟好好相处,也没说她和小乖的娘亲是闺中密友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还让不让人娶媳妇了?   一天之内经历了数次打击的蛮族大狼狗再也欢快不起来了,回到别院后噫呜呜噫要找他的小乖亲亲抱抱求安慰,于是,就看到了桌上摆着的各种各样的伤药。   云二青提供,不好用可以揍大夫。   顾璟言在知道他们家大傻那位凶巴巴的阿娘来了京城后就紧张了起来,生怕可怜的大狗狗被亲娘揍到鼻青脸肿没法见人,拉着云二青把各种可能用到的药都找了出来。   身上的伤可以慢慢养,脸上的伤坚决不能拖,不然他们就没法在大哥的登基大典上见人了。   身上并没有带伤的蛮族大狗狗:委屈——想哭——忍住——不能在心上人面前丢人——忍不住——不忍了——呜哇哇哇哇~   备受打击的殷大首领将心上人抱在怀里,委屈的像是真被揍了一样。   顾璟言乖乖的任他抱着,抬手拍着他的后背不停的安慰,“乖哦,不怕不怕,我让我哥哥来保护你好不好?”   殷鸣镝:!!!   哭的更大声了。   门外,殷云裳无奈扶额,让这臭小子支棱起来,结果可好,比之前还黏糊。   私底下亲近也就算了,在谢家小子面前这么黏糊,当哥哥的可不得担心自家小孩儿以后受欺负?   傻儿子,阿娘该怎么拯救你哦?   作者有话要说:   阿娘(叹气):随他爹,随他爹…… 第20章   殷云裳看着旁若无人和人家小孩儿亲近的傻儿子,再看看脸色都不怎么好的谢云钊和谢景明,忍不住扶额叹息。   傻成这样,能把人带回草原才是怪事儿。   大表哥很快恢复如常,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只是苦恼的对着殷云裳道,“王妃也看到了,殷帅留在中原,我和云钊实在放心不下。”   殷云裳:……   老娘要是娘家人,老娘也放心不下。   让人不放心的是她儿子,她能怎么办,不帮儿媳妇就没了。   这中原,果然不是好回的。   臭小子在信上没有说心上人是谁,她以为找的是个家世比较厉害的姑娘家,现在可好,不光家世厉害的超乎想象,成亲对象还变成了个男娃。   两个男娃成亲虽然不多见,但也不稀奇,可大衍国祚几百年,还真没见哪个皇子娶过男妃,更不用说嫁去草原了。   人家中原的皇子,在中原过的舒舒服服,哥哥登基之后就是最尊贵的亲王,凭什么要跟臭小子去草原受罪?   如今蛮族不会大肆发兵中原,谢家小子也不是好惹的,等他登基之后将中原那些起义军全部处理完,到时候谁打谁还说不准呢。   她生的儿子她了解,臭小子带兵打仗的本事没得说,在别的方面就是个毛头小子,还是个惯会惹人生气的毛头小子,看现在这情况,大概是非这小殿下不可了。   让这小殿下嫁去草原,不如想想怎样说服谢家小子同意这小殿下娶男妃,小家伙的身份在这儿摆着,人家找男妃也要容貌家世品行都是上上乘的才行,他这傻儿子……   家世,下一任草原王,蛮族大首领,勉强还行。   模样,她和臭小子的爹模样都不差,这小子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也是难得一见的俊俏儿郎,虽然和人家小孩儿一比显得壮实了亿点点,勉强也算是过关。   至于品行……傻儿子有这东西吗?   殷云裳很怀疑,她觉得就算她把傻儿子打包送到中原当男妃,人家家里人都不一定想要,更不用说让这傻小子成功把人娶走了。   唉,儿女都是来讨债的,儿子遇上难题,当娘的不管谁来管,再不省心也是她生的。   看上去温婉柔弱的女子拢了拢斗篷,抿抿唇不好意思的说道,“给二位添麻烦了,鸣镝无甚心机,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是以情难自持有些失礼,还望二位担待。”   长辈放低了姿态这般说,就是谢景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只能将这位看上去柔弱其实却能上阵打仗的殷氏女郎交给谢云钊,自己进屋把可怜的小表弟解救出来。   姓殷的手上没个轻重,动手动脚把璟言弄疼了怎么办?   谢云钊没有进去,他说话没谢景明那么委婉,既然带殷云裳来了别院,就已经做好了把事情说清楚的准备,“王妃,璟言还小,之前又在宫里伤了身子,我和景明这两年都不想考虑他的亲事,更不会让他大老远跑去草原。”   宝贝弟弟他们自己还没稀罕够,外面的野猪最好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殷云裳无奈叹息,“你们兄弟二人刚刚重逢,我也不好说太多,只一点可以像你保证,我儿和他父亲一样是个痴情种子,我与你母亲又是多年好友,如果小殿下也喜欢我儿,不管是在中原还是在草原,我儿都不会辜负他。”   谢云钊顿了一下,抿紧了唇没有再说话。   殷鸣镝是不是痴情种子他不清楚,璟言对那混账是依赖还是喜欢暂时也无法确定,但是草原王是个痴情种子……必定是被迫痴情。   殷云裳轻笑不语,也不管谢云钊听了她的话是如何反应,伸出纤纤素手在门框上敲了两下,看着模样精致的少年人柔声道,“小殿下,我是你母亲的朋友,你可以唤我姨姨。”   殷氏和谢氏都是跟随开国皇帝一起起家的将门世家,天下稳定之后,殷氏镇守幽州,谢氏镇守云州,都是驻守边关的将门世家,自然没少打交道。   殷氏女儿家不少,谢氏这一代却只有一个掌上明珠,家里都是哥哥弟弟,想找同龄女儿家玩耍,最合适的不是云州当地的官宦子女,而是同为戍边将领家的殷氏女儿。   可惜后来谢家姐姐嫁到宫里,她们之间的联系也渐渐断了,早知道后来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她就该自己嫁到皇宫,狗皇帝敢算计她娘家,就做好被她反过来算计到家底赔光的准备。   可惜,世间没有早知道。   中原富饶,北方的草原上的部落时常南下劫掠,有时是因为草原白灾,牛羊冻死,为了活命必须到中原抢粮草,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是没有灾祸也要抢,他们已经形成了习惯,到了那个时候就想南下,不抢点东西心里就不舒服。   北方草原和中原自古以来就没太平过,不是中原弱势被压着打,就是草原弱势被赶到极北的苦寒之地,双方都看对面不顺眼,想太平下来哪儿有那么容易。   大衍开国几位君主皆是手腕强硬的明君,草原上的大小部落被打的几十年不敢对中原有觊觎之心,蛮族身为草原上势头最大的部落,草原王的封号就是那时候赐下的。   没有哪个王朝的的皇帝能代代英明,大衍也不例外,开国几位明君之后,迎来的便是中庸守成之君,如果只是这样,那还没什么,大衍开国的皇帝太能打,直接把周边的小国部落全打的不敢动弹,后来的几位皇帝手段丝毫不输开国皇帝,百余年的打压,足够让大衍支撑过几位平庸之君再次迎来明君。   天道好轮回,明君没迎来,倒迎来了个昏君。   中原王朝无力打压周边小国时,草原上的蛮族悄悄壮大势力,抓住机会将同在草原的大小部落痛揍了一顿,成功取代大衍成为那些部落要讨好的对象。   草原王成了真正的草原王,而不是中原朝廷为了安抚而随意封的王,接下来自然不会闲着,收拾完草原,当然要继续打老敌人。   中原那开国皇帝肯定是瞧不起他们蛮族,别以为他们不知道中原人封王要有好听的封号,那皇帝要是真心诚意要封王,怎么会随随便便选了草原两个字当封号?   虽然草原王听上去也不赖,但是这名号听上去就很敷衍,那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等他们蛮族把中原打服了,他们就给中原皇帝封个中原王,气死那些掉书袋瞧不起人的老古板!   当年的草原王是蛮族前前任大首领,年轻时候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年老之后火爆脾气不消反涨,正好赶上中原皇位更迭,立刻马不停蹄的挥军南下,就算没法让他们元气大伤,也得狠狠的咬下一块肉来。   大衍位处中原,北边也有山脉天险和草原做缓冲,想打进来也没那么容易,就算越过阴山,也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任他们纵横。   跨过阴山之后,便是重兵布放的云州,如果不从阴山南下,燕山一带更是山岭险峻易守难攻,幽州三面环山,还有榆关天险,只要有重兵把守,就是十倍百倍的蛮族也别想打进来。   蛮族前前任大首领进攻中原的时候,老皇帝刚刚登基,当时的大衍还没被他祸害成现在这般境地,殷氏驻守幽州,谢氏驻守云州,最重要的两处关卡被守的死死的,蛮族大军被挡在外面急的跳脚也打不过去。   将士能守边疆,架不住皇帝是个靠不住的,说皇帝是狗皇帝狗都嫌弃,但凡脑子正常一点,都不会在草原接连犯边的时候算计边关武将,可他不光算计了,还把人家算计到满门抄斩。   草原和中原之间,幽云地区最是重要,只要幽州和云州这两个口子不被撕开,蛮族想打到中原,除非他们出了个和大衍开国皇帝一样的大首领。   奈何口子没从外面破开,反而从内部被自己人个撕了个口子。   幽州之后是数千里的平原,一旦落入敌人手中,对方的铁蹄顷刻间就能抵达中原,云州比幽州略好些,后面还有雁门天险,即便丢了云州,也能充分利用雁门关的地形将敌人挡在关外。   因为雁门天险,老皇帝对付镇守云州的谢氏时丝毫没有留手,设计给谢氏安了个勾结蛮族的罪名,在战事未停的时候就直接将谢家所有人送上了刑场。   中原皇帝主动杀大将,这种好事儿可不是年年有,蛮族前前任大首领乐疯了,率领麾下铁骑呼啸而至,直接把临时上任的云州守将打的落荒而逃,若非雁门守将是个有真本事的,只怕当时就能让他攻破雁门关。   雁门关没有破,榆关却也因此遭了大难。   蛮族从云州绕过燕山,和榆关外的大军会和打了殷家军个措手不及,粮草补给什么都供应不上,殷家军损失惨重,除了没有叛国通敌的罪名,下场并不比谢家好多少。   如果狗皇帝不折腾,大衍等到太子长大继位,以谢云钊的手段,蛮族嚣张的气焰全都得给他掐灭了,然而没有如果,狗皇帝不仅不拿驻守边关的将士当回事儿,甚至连亲生儿子都能下杀手。   殷云裳看着茫然中带着些紧张的少年人,想起旧事更是恨不得阉了那狗皇帝,早知道当年的事情有那么多隐情,她就不千里迢迢跑去王帐了,直接调转方向改名换姓进宫,就算可能会让谢家姐姐不高兴,也好过让她受那么多罪。   她们俩联手做掉狗皇帝,等小太子长大登基,她就可以继续回边关逍遥了,狗皇帝死了,谢家姐姐肯定不会把她拘在皇宫。   殷云裳无声叹了口气,现在想再多也没有用了,事情已经发生,只能努力向前看,而不是沉溺于对过去的后悔,她去草原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稳住了局势,没让那垃圾狗皇帝害了边关将士后再害了边关州郡的百姓。   顾璟言听到声音的时候就看到外面还有其他人,看着和母亲一样温柔似水的女子,迟疑了好久才小声问道,“姨姨……是大傻的娘亲?”   “大傻?是鸣镝吗?”殷云裳笑的更加温柔,屋里比外面暖和,脱掉臃肿的斗篷露出底下的纤瘦身躯,弱柳扶风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倒,“我是他的娘亲。”   大傻?   傻儿子呦,连人家孩子都知道你不聪明,你这些天到底干了多少蠢事?   阿娘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顾璟言看着声音温柔的美人儿,再看看委委屈屈的大傻子,生气的握紧拳头直接砸了上去,“你骗我!”   他的阿娘明明这么温柔这么好看,怎么可能会把他揍到爬不起来,大骗子!   殷大傻:???   不,我冤枉!   小乖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是冤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傻:西湖的水,我的泪~ 第21章   殷鸣镝这次是真的委屈,委屈到眼泪能淹没别院的那种委屈,阿娘看上去温柔娴静和她实际上是个暴躁大力士有关系吗?   没有!   殷云裳朝傻儿子眨了眨眼,轻轻拉着少年人的手,温声细气的安抚道,“他身上的肉太结实,把手打疼了怎么办,以后他惹你不高兴了,姨姨帮你打他。”   殷大首领控诉的看着连眼神都不想分给他的亲娘,感觉自己找来的不是己方帮手,而是对方帮手,有阿娘在,何愁大舅哥不能对他更不满意?   他可真是太惨了。   小乖小乖小乖,你不能被表象给骗了啊!   顾璟言听多了他们家大傻在家挨揍的事情,中午知道蛮族那位凶巴巴的王妃到了京城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位孤身深入草原的奇女子到别院后连他一起揍。   想象中五大三粗扛着刀杀过来的奇女子没能见着,只见着柔柔弱弱的温婉女子,说话的声音也温柔的很,怎么可能是大傻说的那个动不动就揪着他的耳朵出去揍的凶娘亲。   殷大傻!   大骗子!   连娘亲的坏话都能说!   不知羞!   过分!   少年人心中最重要的就是娘亲,也见不得别人说如此诋毁他们的娘亲,听着美人儿温温柔柔的安抚不光没能消气,反而更生气了。   殷云裳大概知道傻儿子在心上人面前是怎么介绍自己的了,连那么私密的事情都能和这小家伙说,可见是动了真心。   他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他吗?   殷云裳愁的不行,她来来回回想了很多遍,也没能从傻儿子身上找出多少能让人家小孩儿喜欢的优点。   在草原上能征善战是优点,在中原可不那么有优势,有人喜欢身强体壮能干活的,更多的人却是嫌弃这种是大老粗,只喜欢儒雅温和的读书人。   长的好也分很多中,温润如玉的俊脸很招人喜欢,锋芒毕露的俊脸只能让人不敢接近,比如谢家那两个小子,谢云钊和谢景明站在一起,绝对是谢景明更受欢迎。   她的傻儿子正经起来和谢云钊不相上下,远观是个杀伐果断的俊小伙儿,近看只能把人吓跑,难为这孩子至今还肯和他亲近。   殷鸣镝绝望的看着亲娘和心上人说悄悄话,他有预感,那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谢景明嘴角噙着笑意,示意惨遭亲娘痛击的殷大首领跟他出去,殷氏女郎是草原王妃,也是姑姑年轻时的好友,看到璟言应该有不少话想说。   同样是姑姑的孩子,云钊已经长大,又即将登基称帝,他们两人的身份注定不能说太多,璟言不一样,这孩子还小,又什么都不懂,不能和云钊说的话,在他面前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来。   殷氏女郎在他和云钊面前是蛮族王妃,在璟言面前却只是姑姑的旧友,是可以亲近的姨姨,他们也找不到理由拦着。   就是不知道她和璟言亲近单纯是念旧情,还是为了殷鸣镝,亦或是两者皆有。   顾璟言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看着温温柔柔的殷云裳,不受控制的就想起了藏在记忆深处的娘亲,很久以前,他和母后还生活在宫里的时候,母后也是这么温柔的和他说话。   大哥说母后生气的时候很凶,不过他一直很乖,从来没有见过凶巴巴的母后,母后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和这位姨姨一样。   等会儿,大傻说姨姨凶,会不会因为他和大哥一样都不乖,所以温温柔柔的娘亲们在他们面前就变得凶巴巴。   一定是这样。   房间里,顾璟言听着刚认识的姨姨说话,外面,谢云钊和谢景明对视了一眼,将双眼无神的蛮族大狼狗带到外面亭子里,直接开门见山说道,“登基大典之后殷帅要和王妃一起回草原,大衍和蛮族可以正常往来,但是璟言绝对不会去草原。”   殷鸣镝扯了扯嘴角,眸光微沉轻声道,“璟言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成亲后会一生一世在一起,二位非要拆散我们吗?”   “你们不过认识几天,谈什么喜欢?”谢云钊冷着脸,对他的话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算现在一见钟情,过些日子也会变,感情从来都靠不住,璟言有他这个哥哥在,不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来当依靠。   长兄如父,他们亲爹还在,但是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以后,他可以既当爹又当哥来照顾璟言,将他前十几年缺的疼爱全补回来。   等过几年璟言长大了,府上要添什么样的人他来安排,只要璟言喜欢,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不管怎样,他的弟弟绝对不能离开京城。   殷鸣镝眯了眯眼睛,褪去了在顾璟言面前时的傻气,无形的压迫力悄无声息的回到身上,“军师也这么觉着?”   谢景明看着变了个人似的殷鸣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看上去才像那个将草原牢牢控制在手中的蛮族大首领,之前太憨了,憨的他以为草原狼全都变成了小绵羊,不然怎么会被这么个憨憨当上大首领?   世上有负心汉,自然也有痴情人。   他知道谢云钊无心情爱,也不相信情情爱爱,幼时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惨烈,端方守礼的太子殿下病逝之后,世上活着的就只剩下穿了刺猬壳子的谢云钊。   如今刚找回璟言没多久,正是他最紧张的时候,偏偏璟言不和他亲近,反而和外人亲近,他自然想尽办法想将弟弟留在身边。   如果时间充裕,等他们兄弟俩和寻常兄弟一样亲近时再冒出来个对璟言心有好感的人,云钊或许也会生气发怒,但是绝对不会和现在这样,不问璟言的意思,直接强硬的让璟言留在他身边。   说到底,还是他们兄弟俩相处的时间太短了,璟言什么都不懂,云钊怕的就是那孩子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他给忘了。   这种事情只能他自己想明白,旁人过多干涉只能让他更加坚定将璟言留在心里的想法。   虽然,他也一样想让璟言留在京城就是了。   谢景明但笑不语,将亭子留给他们两个,自己去找云二青询问小家伙这两天身体如何,趁今天过来了,多问问才能安心,登基大典之后还有的忙,等再闲下来,可能要等两个月之后了。   他相信世上有一见钟情,更相信世上有见色起意,殷鸣镝表现的再怎么无害,也掩盖不了他是蛮族的事实。   蛮族生性野蛮,喜掠夺,璟言留在京城很好,真要被哄去草原他也不放心。   夜深人静,卧房窗户边儿传来些微动静,浅眠的少年人皱了皱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垂头丧气坐在床边的大狗狗,人还没完全清醒,身体已经坐起来熟练的拍拍他的后背,“怎么了?这次真的被姨姨打了吗?”   “没有。”殷鸣镝将人抱在怀里,在他脖颈处蹭了蹭,然后闷闷说道,“大哥不愿意让我们成亲,他嫌弃草原太远,还说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只要分开几天,小乖就能把我忘了。”   顾璟言过了刚醒来的那阵迷糊,清醒过来有些生气,“他瞎说,我们认识的时间比他长多了,不难过啊,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   “可是登基大典之后,我和阿娘就必须离开京城,小乖只能自己留在这里,真的不会把我忘掉吗?”蛮族大狼狗依旧没有精神,如果谢云钊死活不同意,他是真的没办法名正言顺的带小乖回草原。   他相信他的小傻子,就算什么都忘了,也不会把他忘了,他们不是谢云钊想的那般刚刚认识,而是真真正正经历了几次生死、还真正死过的人。   他回草原可以照顾好自己,小乖在中原能照顾好自己吗?   殷鸣镝不放心,就算有谢云钊和谢景明在,他也还是不放心。   当皇帝忙的很,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吃饭睡觉都要被人看着,一点做的不对就要被言官骂,谢云钊没当皇帝都没空来别院看小乖,当皇帝之后肯定更没时间。   谢景明就更靠不住了,他是谢家军的军师,一路扶持谢云钊登基称帝,就算他无心权势能够全身而退,也有自己的小家要照顾。   谢云钊不放心他,他更不放心谢云钊,他和他的小傻子有上辈子的生死牵绊连着,谢云钊和他的小傻子却是真真正正的只认识了几个月。   就算是亲兄弟又能怎样,亲兄弟间喊打喊杀的少吗?   更何况还是皇家,中原的皇家有多混乱用脚丫子想都能想出来,他是小乖的亲哥,不是亲娘,连亲爹都靠不住,一个哥哥又能靠得住多久?   “可是,我想和你回草原。”少年人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大狗狗,清澈的眼睛倒映着他的身影,“他只是我哥哥,管不到我去哪儿,我想和你一起回草原,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说了不算。”   在顾璟言心中,刚刚找回来的哥哥的确对他很好,温温柔柔的表哥也很好,可是这里不是他想待的地方,他留在这里只是为了养病,等他身体好了,还要回草原的。   他和大傻在草原上生活那么多年,凭什么哥哥一来就不让他回草原?   这也太霸道了!   殷鸣镝对上少年认真的表情,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路走歪了,他一直后悔上辈子没能早早遇到心上人,让他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觉得这辈子如果有哥哥疼爱,应该会比上辈子过的更开心。   可是他忘了,在他的小傻子心里,他才是最重要的,就算再多有再多哥哥,在他心里最多也只是可以说话可以亲近的人,甚至在没有见面之前,他们还是陌生人。   小乖两辈子的记忆中,除了照顾了他前十几年的先皇后,就只有一起生活了近十年的他,谢云钊和小乖只相处了短短几个月,还是聚少离多,即便能在小乖心中留下位置,也只是占了不起眼的小角落。   离开与否,小乖的想法最重要。   想通了的蛮族大狼狗立刻支棱了起来,眼中也恢复了神采,看着有些不高兴的心上人,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我们就一起走,不过小乖要保密,在离开之前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等我安排好就马上回草原,好不好?”   去他的大舅哥!   只要小乖乐意!   别说草原,他们出海都没人能拦住!   顾璟言捂住嘴巴点头,只露出一双同样明亮的大眼睛,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于是凑到他们家大傻子耳边小小声说道,“不让别人知道悄悄离开,我们这样的,外面是不是叫私奔?” 第22章   殷鸣镝感受到耳边吹拂的热气, 听着小傻子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话,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手臂用力将人抱的更紧, 声音低哑,“好,我们私奔, 回草原后立刻成婚。”   等到成亲!   等到成亲!!   等到成亲!!!   殷鸣镝, 你他么给老子忍住!   殷大首领绷紧了身子,不着痕迹的换了个姿势,手臂松开虚虚将心上人圈在怀里,生怕心上人察觉到自己手臂上绷紧的肌肉。   小乖还小,不能太过分, 你他么给老子忍住!   被圈起来的少年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漂亮的眼睛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已经想好回草原后要怎么撒欢儿了,“不让别人知道, 我们悄悄离开。”   在别院只能天天待在房间里,出去玩都找不到有什么好玩的,还是回草原好,草原上就算没有人,也有花花草草兔子狐狸等等陪他玩。   最最重要的是, 在草原上他们家大傻是老大,没人能拦着他们俩亲近。   少年人越想越开心,拍拍大狗狗的后背, 等他松开手臂直接朝脸上啾啾啾了好几口, 等过了那阵激动劲儿, 才做贼似的小声问道,“我们天亮就走吗?”   “不行,要等你哥哥的登基大典过去之后才能走,”殷鸣镝留恋着脸上温软的触觉,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肯定和草原上饿了好几天的饿狼一样吓人。   趁着夜色偷偷翻窗进来的蛮族大首领阖上眸子,默念静心诀缓了许久才将脑子里只剩下嘿咻嘿咻的自己打败。   殷鸣镝啊殷鸣镝,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回草原,成亲之后有的是机会嘿咻嘿咻,小不忍则乱大谋,给老子忍着。   蛮族大狼狗把脑海中那个只想坏事儿的坏狗狗噼里啪啦揍了一顿,非常克制的回应了心上人的啾啾,把人哄去乖乖睡觉,然后悄无声息回自己的房间。   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他在春天的半夜里洗个凉水澡不过分吧。   过分是不过分,就是有点折腾人。   大半夜被喊起来拎水的阿思兰看着他们家精神亢奋的首领,下意识转头看向顾璟言的小院儿。   没点灯,很安静,没被打扰。   唉,这大概就是心上人就在眼前却怎么都吃不到的痛苦吧。   阿思兰拎着水桶唏嘘不已,惨还是首领惨,他们这些亲卫虽然都没娶到媳妇,但是也不用受这种罪啊,唉,太惨了。   殷大首领看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手下,眯着眼睛摸着下巴上看不出来的小胡茬,觉得天亮之后得给他带来的这些家伙全部长点记性。   抢媳妇不是小事,这种时候要是敢给他出差池,回草原也别当什么勇士了,去栅栏里和牛羊一起等着被宰不比当勇士轻松。   已经躺回床上的阿思兰拉过被子,忽然感觉背后有点发凉,扭头看着没有关紧的房门,打了个哈欠把自己裹严实,没一会儿就又响起了呼噜声。   殷鸣镝扶额叹息,也懒得再折腾了,扔了衣服站在井边,几桶凉水从头浇到脚,冷静下来的不只有身体,还有脑子。   小乖想和他回草原,大舅哥绝对不会同意让他带走小乖,怎么离开还是个问题。   中原皇帝登基大典之后,前来道贺的各国使臣都要离开,被皇帝以礼相待送出京城,和抢了皇帝的宝贝疙瘩偷偷溜出京城,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还好他昨晚没有在大舅哥面前说过分的话,万一让大舅哥察觉到不对提前警戒,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全身而退。   事关他和小乖下半辈子的潇洒生活,大舅哥那里必须瞒结实了。   殷大首领坐在院子里擦着头发,眸色深沉计划着逃跑路线,别院在城外,不用经过城门审查,登基大典之后大舅哥和大表哥都会很忙,趁夜逃走不是问题。   他手下那些兵看上去大大咧咧没个正经,办正事儿时很少出纰漏,别院里的谢家军对他们没有防备,先把那些家伙药翻了,再把别院里的下人绑起来,至少能争取两天的时间。   从京城到边关,快马加鞭两天就能跑个来回,马车走快了也是颠簸,小乖的身体经不住那么折腾,坐马车还不如被他抱着骑马,如果大舅哥和大表哥忙的很了,可能等他们俩发现,他们就已经回到王帐了。   事关重大,为了阿娘回去后不把他打到下不来床,得先和阿娘通个气才行。   他被打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他们家小乖现在还觉得阿娘是个温柔善良的弱女子,被吓到了就不好了。   受过惊吓还不算,还要为他提心吊胆,他被揍到下不来床,小乖还不得哭死啊。   殷大首领打了个寒颤,把扔在旁边的外袍披上起身回房,过几天是一场硬仗,养好精神才能成功带心上人回草原。   他能理解大舅哥不肯放人,他和小乖有两辈子的缘分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旁人就算是亲娘他都没有说,见了小乖之后也是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把死而复生的事情说给别人听。   世人祭拜鬼神又忌讳鬼神,发生在他们两个身上的事情太过离奇,再亲近的人他都信不过。   在大舅哥心里,他是那心怀不轨的凶徒、是仗势欺人的蛮子、是挟恩图报的恶人、是见色起意的浪荡子,看到从冷宫中救出来的少年人长的漂亮又性子乖巧便起了诱哄的心思。   要不是他是带着大军来帮忙的,小乖又的确粘着他,大舅哥可能在大军撤走的当天就把他砍成两截了。   现在这情况也没法解释,他知道他和小乖那么多年的感情,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会分开,可大舅哥不知道,非但不知道,还先入为主把他当成油嘴滑舌连小傻子都骗的贼人,能放心让小乖和他回草原才有鬼。   大舅哥的反应越激烈,越能证明他是真的在乎小乖,如果他随随便便就让小乖去草原和亲,反而说明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弟弟。   他不在乎小乖,那还是个屁的大舅哥,那是即将被他打败的垃圾。   在乎也不行,不在乎也不行,这般两难的局面,大概就是老天让他和小乖重逢要付出的代价吧。   贼老天!   死而复生要报酬也不早说!   临到关头才消遣人!   是不是闲着没事儿干了!   殷大首领在心里将贼老天骂了个狗血淋头,骂过之后该发愁还是得发愁,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想得罪大舅哥,但是让他在心上人和大舅哥之间选一个,他肯定要选他的小傻子。   大舅哥知道他带小乖离开京城后会生气暴怒失去理智,但是他身边有其他人劝着,中原还没有稳定下来,他就算再想带兵抢人,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兵。   大舅哥失了分寸,还有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理智的谢景明,有大表哥拦着,他生气归生气,气完之后也没法干什么。   大舅哥有人劝着,他们家小乖不行,如果他真的自己回草原留小乖自己在京城,小乖着急伤心身体就先会受不了,毕竟在小乖心里,十个大舅哥加起来也没他重要。   蛮族大狼狗心里美的不行,开心过后就是后怕,如果他真的走了,他的小傻子在别院找不到他,会不会自己悄悄离开别院要找他?   大舅哥拿下京城,中原没有像上辈子那样乱成一团,但也没安稳到能让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四处乱跑,被大舅哥的人找回去还好,万一没找到呢?   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傻子,会不会和上辈子一样,在他眼皮子底下永远闭上眼睛?   殷鸣镝抿紧了唇,指尖放在心口上,上辈子失去心上人的那种撕心裂肺似乎还有残留。   蛮族大狼狗看着渐渐亮起来的窗外,眼神逐渐凶残,所以,就算把大舅哥气死,他也必须把小乖带在身边。   当哥哥就好好当哥哥,那么黏弟弟干什么,就算他们家小乖比所有人都好,那也只能他自己能黏。   夜色散去,东方泛起鱼肚白,惊蛰未到,草丛中已经有了虫鸣。   顾璟言昨天晚上被吵醒,又听了他和他们家大傻的私奔大计,激动到躺回床上也没能立刻睡着。   私奔啊!!   那么刺激的事情!!   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小傻子裹着被子看着头顶的床幔,不太聪明的脑袋瓜转的飞快,对即将来临的私奔既期待又紧张。   他在皇宫的时候没有看过闲书,念书认字都是皇后手把手教的,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那些乱七八糟的画本子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被翻着看了。   到冷宫之后,矜贵小皇子变成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可怜,还看书,有书也被安伯换成银子买米买面了。   正常来说,他应该连私奔是什么都不知道,可那只是正常情况,小傻子在皇宫没有看过闲书,在草原时几乎是泡在各种杂书里过日子。   草原的冬天太冷,殷鸣镝怕他冻着,每到冬天就让人去中原买各种各样打发时间的物件,其中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话本能占据绝大部分。   顾璟言也不挑,手边有什么就看什么,不光知道官家小姐和落魄书生私奔离家历经艰难有情人终成眷属,还知道卿卿我我你爱我我爱他他却爱着他的主角在故事结尾时会有情人终成亲兄弟。   他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小傻子满脑子都是上辈子看过的各种话本,不知道自己和大傻会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是走投无路双双化为蝴蝶、还是别的什么没看过的结局。   反正不可能是亲兄弟,他们两个长的一点都不像,这个可以排除。   他胡思乱想了半夜,直到天亮才又有了睡意,于是很合理的到日上三竿还没睡醒。   谢云钊和谢景明天刚亮就回了皇宫,殷鸣镝醒来后先去找了亲娘,挨了一顿捶后走出院子,发现他的小傻子还没有睡醒,心跳加快赶紧去试他的体温。   温热的大手刚放到脸上,少年人就迷迷糊糊的把他拍开,裹着被子往床里面滚了两圈,找到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殷鸣镝:……   好的,只是单纯没睡醒。   殷大首领放下心来,看着守在外面煎药的云二青,眼睛一眯决定走的时候把这人也绑了,云二青是个能照顾小乖的大夫,就算他被绑了,大舅哥也肯定不会派人去救。   既然如此,那么从今往后,这人就是他们家小乖的专属大夫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二青:??? 第23章   院子里, 尚未意识到危险降临的云二青左右看看,没发现有人在背后悄悄使坏,于是搓搓胳膊嘟囔了两声, 拿起蒲扇继续扇炉子。   煎药的活儿给别人他不放心,小公子的身体虚的厉害,娘胎里带的病症最不好养, 好不容易养好了一点又被折腾到比没养的时候还严重, 狗皇帝是生怕这个儿子死不了还是怎么着?   房间里,顾璟言睡的正好,知道外面天已经亮了也不想起床,殷鸣镝小心哄了一会儿,发现实在哄不起来, 只能把床幔拉上窗子关掉,然后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时间紧急,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 他们只有三四天的时间准备,得抓紧着来才行。   阿思兰呆滞的听着他们家首领的计划, 要不是记得不远处就有谢家军的弟兄巡逻,只怕已经被吓到嚎出来。   谢将军不喜欢他们家首领和小公子亲近,这是别院里所有兄弟都有目共睹的事情,架不住小公子愿意和他们家首领亲近,这才能和平共处到现在。   不然的话, 他们早和大军一起回草原了,哪儿能在中原留在现在。   谢将军不喜欢首领,首领喜欢小公子, 如果没法让小公子的娘家人同意, 就算他们家首领再喜欢, 这门亲事也得作罢。   总不能真把人家小公子抢回草原吧?   弟兄们私底下开玩笑时这么说,谁能想到他们家首领真的能干出来这种事情?   阿思兰傻了,他们想让首领抱得美人归,首领高兴了他们才能不被折腾,可是他们想归想,没谁真想过要抢人啊。   蛮族汉子茫然的看着他们家首领,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首领,这是中原京城,别院还有谢家军的弟兄守着,咱们真抢啊?”   “不抢也行。”殷鸣镝面沉如水,不等阿思兰松口气便继续说道,“你有办法让谢云钊松口,我们就不抢。”   阿思兰:……   那还是抢吧。   蛮族的勇士从来不怕打仗,他们打那些未开化的野人尚且不怕,更不怕中原的弱鸡兵马,虽然现在弱鸡中原中有格外能打的谢家军,但是真干起仗来,谁输谁赢还说不准。   能征善战的骁勇儿郎,帮首领抢个媳妇怎么了?   抢到了那是他们的本事!   抢不到才丢人!   阿思兰在不停的给自己洗脑,做好心理准备后让自己打起精神振作起来,胡子拉碴的脸板起来显得很是不好惹,“首领,我们要带小公子离开的事情,王妃知道吗?”   “阿娘知道。”殷鸣镝点点头,将人带到到隐秘处安排任务。   登基大典结束之后,他们会和阿娘的队伍汇合,一同从城门处离开,这个时候,留下几个人在别院,把留守的谢家军全部迷晕,把云二青绑了,然后带上他们家小乖立刻离开。   大衍的官员只会送到城门口,他接到小乖直接快马加鞭回草原,剩下的人不用着急,到时候就算大舅哥意识到是他带走了小乖,只要找不到人,就不会对使团做什么。   阿娘的身份在那里放着,她和先皇后又是好友,怎么算都是大舅哥的长辈,大舅哥不能也没办法扣着她不让她离开。   计划听上去很粗劣,但是架不住好用,目前别院的谢家军对他们毫无防备,而“邪恶”的蛮族就将利用这份信任给予他们非致命的打击。   对不起了大舅哥,小弟知道这事儿办的很混蛋,但是为了小乖,你就委屈几年,等过几年看到我和小乖依旧恩爱应该就能消气了。   在消气之前,就算把小弟当成心怀不轨的凶徒、仗势欺人的蛮子、挟恩图报的恶人、见色起意的浪荡子,小弟也绝对不会把小乖留在中原。   事情实在不好解释,就让时间来证明他和小乖的感情有多真吧。   阿思兰不知道他们家首领心里正上演着悲壮的大戏,听到要绑了云二青一起走眼睛一亮,嘴巴吧唧了两下然后怀念的说道,“别的不说,云大夫烤出来的肉是真好吃。”   殷鸣镝面无表情看过去,刚还怀念烤肉味道的蛮族汉子瞬间打了个激灵,正了脸色保证道,“首领放心,绝对不会坏事。”   “最好不会坏事。”殷大首领阴恻恻的往他脐下三寸扫了一眼,目光如刀将人吓的瞬间捂着宝贝跑远。   不敢坏事!   不敢坏事!!   绝对不敢坏事!!!   苍天啊,首领自己娶媳妇娶的艰难,折腾他这个无辜的手下干什么?   谁家的宝贝不是宝贝,哪儿能拿大宝贝来威胁人,首领你不是人!   云二青将煎好的药倒进碗里,眼角余光扫到动作古怪路过门口的阿思兰,不知道这人又在发什么神经,招手示意他将帮忙把药炉收拾干净,然后端着冒着热气儿的苦药进屋。   阿思兰看着还不知道过几天要经历什么的可怜大夫,站直身子捏捏手臂,转身听话的把药炉收拾干净放回小厨房。   别院的蛮族汉子里,除了首领只有他和云二青最熟,小公子养病需要安静,他们的弟兄和谢家军的弟兄都守在外面,别院里面倒没多少人,云二青不敢指使首领干活,只能奴役他了。   他可真是太难了。   为什么率领大军回草原的是脱里而不是他,他的性子比脱里稳重多了,带兵那么重要的事情应该交给稳重的他才对。   啊,帮首领抢媳妇比带兵更重要。   那没问题了。   顾璟言很少赖床,他向来浅眠,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吵醒,不管睡的多晚,清晨都会早早醒来,再怎么困倦也睡不着,只能等下一个晚上才能酝酿出睡意。   昨晚兴奋的太久,他以为早上会很头痛,没想到非但没有头痛,反而还睡了那么久,真是太令人惊喜了。   他宣布,睡觉觉是世上最舒服的事情,没有之一。   顾璟言心情好极了,洗漱之后换好衣服,看到云二青端来的药好心情也没有消失,他睡过了整个早上,这是中午的药,半个时辰后就可以吃午饭,也就是说,他今天可以少喝一次苦药。   掰掰手指一算,更开心了!   云二青看着小祖宗开开心心喝完药,有些诧异他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小公子之前喝药也不用哄,但是也能看出来他并不喜欢喝药,喝药时不用哄,喝完之后反而需要殷帅去哄,也难怪殷帅舍不得离开中原。   不过不用担心,等殷帅离开中原,他会接替殷帅的任务,在小公子喝完药后哄小公子开心,他是大夫,哄人的经验可丰富了。   小公子今天那么开心,应该是因为大公子明天就要登基称帝,连喝药都喝的那么开心,看来在小公子心中大公子还挺重要。   等下次见到大公子时提上一句,大公子肯定也高兴的很。   云二青例行把脉,将脉案记下来,感觉这些天的调理效果甚好,不由在心里把自己夸上了天,再复杂的病症在他手里都不是问题,不愧是他云二青。   倒霉大夫乐颠颠端着空了的药碗离开,看的殷大首领更加坚定把他一起绑走的想法。   这小子医术还不错,小乖的身体这些天的确好了不少,连续调养个几年,应该能比上辈子好的更快。   顾璟言看到他们家大傻站在门口,从椅子上蹦下来跑过去,眉眼弯弯笑的好看极了,“吃过午饭,我们是不是要去皇宫?”   “小乖不可以这么开心。”殷鸣镝接住扑过来的心上人,趁周围没有外人,在他鼻尖上啾了一下,俯身到他耳边轻声道,“如果大哥问你为什么这么开心,你该怎么回答?”   顾璟言扬起小脸,非常骄傲的回道,“因为大哥要当皇帝了,璟言与有荣焉,所以开心。”   殷鸣镝诧异的看着会说漂亮话的心上人,没忍住又在他脸上啾了一下,“小乖这么厉害,我才是与有荣焉。”   殷云裳袅袅娜娜走到院子门口,看到傻儿子光天化日就开始和心上人腻歪,轻咳一声示意院子门没关。   顾璟言听到声音,将挡在面前的大狗狗推开,看着温婉大气的美人乖乖喊道,“姨姨好。”   “阿娘、”殷鸣镝靠在门框上,看着非常能骗小孩儿的娘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他的小傻子一起喊娘。   叫姨姨听着也挺亲切,但是还是喊阿娘听着更顺耳。   殷云裳的目光路过傻儿子落在乖巧的少年人身上,走过去拉着他的手柔声问他昨晚睡的怎么样、有没有喝药、现在感觉怎么样等一串问题。   顾璟言也不嫌唠叨,每个问题都认真回答,殷云裳之前对傻儿子找什么样的心上人并不在意,经过一天的相处,现在已经恨不得这孩子是她亲生的了。   不过没关系,这是谢家姐姐的孩子,又傻乎乎的看上了她那憨憨儿子,以后到了草原,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真正的亲生儿子默默的走在后面,感觉自己和这个家格格不入。   顾璟言刚喝过药,要等半个时辰才能吃饭,殷云裳在来别院之前已经将该问的问题都问了一遍,现在问只是为了让小家伙对她放下戒备,他们下午一起进城,在此之前都是她和这孩子加深感情的时间。   她家里的男丁都是舞刀弄枪的粗人,对女子也没有那么多束缚,边关战事紧急的时候,女子一样要上阵杀敌,所以家里的女儿也都刀枪棍棒样样精通。   想当年,她和谢家姐姐都是闺阁女子的时候,就一直想要个乖巧听话能让她们保护的弟弟妹妹,后来发现弟弟妹妹都和她们一样能打,只能放低要求,将目光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她这傻儿子和乖巧听话不沾边,在草原那地方,真乖巧听话像个兔子她才要头疼,璟言这般,正是她和谢家姐姐当年最喜欢的模样,可惜这性子同样不能出现在皇宫。   即便不像谢云钊,能和谢景明那样绵里藏针,他们母子俩也不会在宫里吃那么多苦。   殷云裳带着少年坐在厅中,她知道怎样能最快的让人卸下心防,言语间说的都是些家常小事,有她和先皇后年轻时的事情,也有殷鸣镝小时候干过的蠢事。   顾璟言是个非常合格的听众,不管说对方说什么,他都能作出最能令人开心的反应,少年人心思单纯,惊讶好奇都写在脸上,黑珍珠似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让说话的人非常有满足感。   真正的亲儿子默默坐在旁边,插不上话只能喝茶,依旧觉得自己和这个家格格不入。   等时辰到了,下人将饭菜端上来,殷云裳自然而然的抢了傻儿子的位子,温柔似水的给小兔子一样的少年人布菜,眼神怜爱只恨这孩子不是她亲生的。   此时,真正的亲儿子端着只有白米饭的碗,觉得自己和这个家更加格格不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傻(委屈):我不该在这里,我该在桌底。 第24章   饭桌上其乐融融, 温柔的母亲不停的给孩子夹菜,乖巧的孩子眉眼弯弯道谢,然后把夹到碗里的饭菜吃掉, 不是母子,胜似母子。   亲儿子孤零零的坐在旁边无人问津,眼巴巴的看看亲娘, 再可怜兮兮的看看心上人,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羡慕谁好。   顾璟言饭量小,吃了一小碗很快就放下了碗筷,等到闲下来,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   少年人不好意思的抿抿唇,换了双筷子给他们家大傻夹肉, 眨巴着眼睛等着他吃掉,“多吃肉, 能长高。”   已经长不高的蛮族大狼狗:……   心上人夹的肉, 就算长不高,该吃也得吃。   殷云裳轻笑着看着两个孩子, 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今天一大早,傻儿子就和她说要把心上人抢到草原,就算谢云钊不同意,也非得把人带走。   她以为傻儿子还没睡醒, 是在梦游说胡话,结果臭小子叭叭叭和她说了一大堆,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 他是认真的, 他要和人家小孩儿成亲过一辈子。   出门几个月就要定终身, 别说谢家小子,她这个亲娘都不相信。   奈何傻儿子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也知道儿子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既然肯将事情告诉她,必然已经做了万全的打算。   拦也拦不住,不如不拦。   傻小子也不小了,她以前怎么催都不松口,如今终于有成亲的念头,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拦着?   现在看他们家傻小子不是一厢情愿,好歹也能放心些,如果璟言到草原后住不习惯,或者不愿意成亲,她到时会全须全尾的将人送回中原。   这是谢家姐姐的孩子,就算结不成亲,她也会好好照顾。   傻儿子认准了人,现在也只能对不起谢家小子了。   用过饭不久,宫里接人的马车就到了门口,其实按照正常的邦交来安排,殷云裳应该住在城内驿馆,大衍建国数百年,和周边部落小国的邦交都有固定章程,使臣在京城的走动也必须有专门的官员带着,否则一旦进了什么不该进的地方,影响的就是两国之间的关系。   只是殷云裳的身份过于微妙,所以她来到中原后不光不用被束缚在驿馆中,还能来别院看顾璟言。   殷氏女郎孤身深入草原,稳住蛮族停了战端,整个中原都要承她的情,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殷云裳还在,蛮族就不会和中原展开大战。   登基大典很是繁琐,准备语希圕兌。的这些天却也没出乱子,谢云钊雷厉风行的将老皇帝留下的烂摊子收拾了七七八八,被留下的的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们死而复生的太子殿下的铁血手段,也没胆子给他找不痛快。   君不见,敢让太子殿下不痛快的家伙,这会儿都到地底下拜见老祖宗去了。   大臣们被新皇的强硬手段弄的非常紧张,紧张了几天也就缓过来了,大衍在老皇帝的折腾下已经是个千疮百孔的破布袋,正需要有个开国皇帝那样的君主来力挽狂澜。   如果没有太子殿下,以中原之前的乱象,接下来很可能就是乱军四起,国将不国。   大厦将倾,改朝换代只是顷刻间的事情,与其被别人从外面打破,不如让太子殿下从里面破开,比起不知道善恶的起义军头子,他们还是更相信他们的太子殿下。   最最重要的是,太钰檄子殿下继位合乎正统,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会支持他,就算大衍实际上已经和改朝换代差不多,也不会发生历来改朝换代那种诛杀名士大儒来镇压读书人的事情。   历朝历代,不管前朝君主如何残暴,总有一群读书人念着前朝的好,以为故国守节之名归隐山林,偏偏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就喜欢征召这种归隐山林的名士,好像不把人收为己用就不会治理国家一样。   一方非要让人入朝为官,一方死活不肯离开深山老林,两方较劲较到最后,往往是皇帝没了耐心直接把人杀了。   ——老子得不到,也绝对不会让你们给前朝的老东西守节!   天下人都知道这种较劲能要了性命,每到乱世依旧还有许多文人明知是死路还要往前走,历代的文人皆有傲骨,如今能够保下他们的性命,何乐而不为。   谢云钊登基名正言顺,又有朝臣顺水推舟,君臣之间很快相处的像是几十年的老搭档,看的谢景明不只一次叹息能站在朝堂上的全是老狐狸。   但凡那狗皇帝能分出一分心思在朝政上,有这群人的辅佐,京城也不会那么轻易被他们打下来。   派去别院的马车出现在皇宫大门时,天边太阳已经偏西,谢云钊脱不开身,等在外面的只有谢景明。   车厢里只有顾璟言自己,明天就是登基大典,殷鸣镝和殷云裳得去驿馆准备,再怎么不放心也只能让他自己进宫。   谢景明也害怕他对皇宫有了心理阴影,所以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推开手边的事情亲自出来接他,如果实在害怕这地方,今晚就随他一起宿在宫外。   顾璟言很少自己一个人出门,在他记忆中,不管什么时候,身边都是有人陪着的,这会儿自己一个人在车厢从城门到皇宫门口,木着脸全身上下都写着紧张。   安伯和云二青在后面的马车上,没有和他在一起,只要没有和他在同一辆马车,那就不算陪着他。   少年人紧张了一路,感觉到马车停下后小心掀开帘子,看到长身玉立站在车前的温润青年,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表哥。”   谢景明低声和车夫说了一声,让他直接将马车赶到景泰殿门口,然后才钻进车厢安抚惴惴不安的小可怜,“璟言不怕,表哥在呢。”   少年的身形很是单薄,看到亲近的人后下意识挪到他身边,谢景明碰了碰他冰凉凉的手,将被扔到角落里的手炉放回他手上,“怎么把手炉给扔了,冻着手了怎么办?”   “我不冷。”顾璟言抬手拍拍脸,感觉自己脸上的肉似乎比以前多了,拍上去还挺舒服,不由又拍了几下,怪不得大傻喜欢啾他的脸,如果大傻的脸和他的脸一样软,他也会喜欢啾啾。   谢景明看着忽然又开心起来的小家伙,无奈摇了摇头,也不非让他用手炉暖手,直接将小了好几圈的手放在掌心捂着,“是害怕吗?”   “害怕什么?”顾璟言茫然抬头,脑袋瓜转了一圈又一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表哥说的是什么意思,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害怕,只是寂寞。”   他其实不害怕皇宫,冷宫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是有安伯一直在照顾他,除了时不时的生病,他其实并没有吃太多苦,而被扔到冷宫之前有母后在,他的小脑袋瓜能记下开心的事情就已经很不错了,不开心的事情当然是团巴团巴扔出去。   皇宫有什么好怕的,他只是自己在车厢里坐了许久,寂寞了。   少年人叹了口气,故作老成的看着随着马蹄声飘荡的车帘,满眼落寞。   谢景明:……   小小的孩子,跟谁学的这些浑话?   就不该让殷鸣镝那混账留在别院,这都什么跟什么?   顾璟言眨眨眼睛,感觉漂亮表哥的表情有些奇怪,手指动了动小声问道,“怎么了?”   他自己坐在车厢里的确很寂寞啊,他说错什么了吗?   “没怎么,是表哥刚才走神了。”谢景明无奈的揉揉他头顶的软发,正好马车到了景泰殿前,三言两语便将少年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待会儿得找时间和云钊好好说说,璟言识文断字,将来就算不靠这些吃饭,也不能被那蛮子给带歪了。   顾璟言好奇的看着四周,他虽然在皇宫里长大,但是整个皇宫他只熟悉两个地方,皇后住的正阳宫,和连名字都没有的冷宫,景泰殿是皇帝住的地方,他还从来没来过呢。   谢云钊远远听到动静,看到宝贝弟弟看什么都好奇的模样心中一痛,便是再不受宠的皇子,也不可能连景泰殿都没来过,宫里的皇子由皇帝选名师教导,皇帝考校时就会将他们全部唤到这里,可看璟言这模样,分明是从来没来过这里。   谢景明从后面走来,自然而然的牵起小可怜的手,朝里面的大表弟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说道,“璟言今晚和你哥哥一起睡,好吗?”   顾璟言脚步一顿,看了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气儿的哥哥,感觉自己如果和哥哥一起睡,晚上得多盖好几层被子才能暖和起来。   还是不要了吧。   少年人扯扯温柔表哥的手,声音弱的几乎听不到,“我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睡。”   明天要早起,万一他睡觉不老实影响了哥哥休息,害的哥哥在登基大典上提不起精神就不好了,他在别院也是自己睡,真正的勇士,就该独自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真的可以自己睡。   谢云钊抿紧了唇,垂眸看着脚尖,心中的苦涩快要溢了出来,表现在脸上就是,本就冷冰冰的俊脸显得更冷了。   璟言愿意让殷鸣镝那混账亲近,却连和他住一夜都不愿意。   他这个哥哥,着实失职。   顾璟言被亲哥身上的寒气冻的握紧了漂亮表哥的手,慌忙解释道,“我没有嫌弃哥哥凶,只是大孩子不能太黏人,哥哥有正事要忙,我真的可以自己睡。”   谢云钊闻言,握着拳头心情更加低落。   璟言嫌弃他太凶,所以才不愿意和他亲近,可殷鸣镝那混账也没比他温柔到哪儿去,为何就能让璟言亲近?   因为他不要脸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乖(紧张):我是不是把哥哥气哭了QAQ? 第25章   顾璟言试图解释, 发现自己越说,哥哥身上的寒意就越重,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 垂头丧气说道,“我愿意和哥哥一起睡。”   看那委屈巴巴的模样,不像是兄弟间的例行亲近, 反而像被强迫的小可怜, “强人所难”的亲哥站在那里,答应不是,拒绝也不是,只能面无表情的看向旁边的大表哥。   谢景明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能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察觉到牵着的白嫩小手已经被汗水浸湿, 侧身将吓到弟弟的罪魁祸首挡住,然后声音温柔说道, “是表哥的不是, 璟言害怕哥哥,那今晚和表哥住在一起, 怎么样?”   京城不比别院,小家伙离开熟悉的环境可能会害怕,只是一夜而已,明天登基大典之后就要回别院,今晚还是跟着他们睡比较好。   谢云钊:???   老子一点也不可怕!!!   顾璟言感受到来自亲哥的不高兴, 扯扯漂亮表哥小声说道,“哥哥生气了。”   谢景明脸上的笑容仿佛江南三月的春风,温柔似水仿佛带了柔光, 尤其在谢云钊无甚表情的俊脸的映衬下, 更让人想要亲近, “不怕,你哥哥永远不会对你生气,他只是看上去有点凶,其实可好相处了。”   顾璟言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探头探脑从漂亮表哥身后露出脑袋,看着至今依旧没有学会怎么和他说话的哥哥,小心翼翼问道,“哥哥真的永远不会对我生气吗?”   “当然。”谢云钊应的没有半分犹豫,“璟言是哥哥的宝贝,哥哥永远不会对璟言生气。”   谢景明挑了挑眉,没想到石头一样硬梆的大表弟竟然还能说出来这种话,顾璟言也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脸蛋儿微红继续紧张的问道,“如果我犯错了,也不会生气、不会打我吗?”   谢云钊下意识皱起眉头,意识到自己这样会吓到弟弟,将胸中戾气死死压住,努力让自己显得温柔些,“不管璟言做什么,哥哥都不会生气,更不会打你。”   狗皇帝那些儿子到底对他的弟弟做了什么,璟言为什么会觉得哥哥会打他?   谢景明眸中的笑意也淡了几分,朝克制着怒火的谢云钊点点头,然后便要带着顾璟言出去,“有哥哥和表哥在,以后不会再有人能欺负你了。”   “表哥,我愿意和哥哥一起住。”顾璟言刚刚从亲哥口中得到免死令牌,就是哥哥再凶也不会这个时候抛下他,大不了他待会儿多盖几层就是了。   哥哥说了不管他犯什么错不不会打他,有这句话在,他就可以放心的和大傻私奔了。   他和大傻将来在草原上生活,以后也没有太多和哥哥见面的机会,临别之前总得和哥哥亲近亲近,不然以后连见都见不到,更不用说睡在一块儿。   哥哥是大人了,以前没有他也过的很好,大傻不行,大傻没了他会死的。   少年人做好准备稳住心神,主动从漂亮表哥身后走出来,牵着亲哥的手往里走,“天快黑了,哥哥明天会很累,快去休息。”   “小没良心的。”谢景明看着空下来的右手,笑着叮嘱道,“云二青和安伯都在外面,待会儿吃过饭记得让璟言喝药,睡时把窗子关好,明早要早早起来,今晚不要熬太久,早些休息。”   顾璟言跟着点头,看着寡言少语的亲哥当漂亮表哥的应声虫,“不要熬太久,早些休息。”   少年人向来乖巧,看过去的时候让人觉得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谢云钊很少和弟弟这般亲近,紧张的全身上下都僵硬了起来。   越紧张,脸上就越冷。   谢云钊心中自责,他每次见弟弟都这般反应,璟言不喜欢他才正常,小孩儿心思单纯,对身边人的情绪更是敏感,每次见到他都只能看到他的冷脸,害怕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喜欢?   于是,晚饭之后,留在景泰殿的不只有顾璟言,还多了个无可奈何的谢景明。   在谢军师心里,表弟经历大变后已经变成了带着尖刺的刺猬,即便他们两个是表兄弟,也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服软。   造反不是件容易事儿,他们刚召集残存的谢家军时过的很艰难,但是这小子从来不会叫苦,再难再累也咬牙撑着,带兵打仗时身先士卒,身上的伤更是没断过。   可就算那样,这小子脸上的表情也从来没变过,要不是打到京城救出璟言后见了笑了一次,他都以为这小子在打仗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脸,不是不想有表情,而是没办法做出表情。   谁能想到战场上的冷面杀神在弟弟面前,竟然能没出息到那种程度,怕自己吓到弟弟,又想和弟弟亲近,竟然还学会了装可怜。   他能怎么办,当然是说什么就干什么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寝殿灯火通明,谢景明看着顾璟言把药喝完,端了温水送到他嘴边,等药味儿冲下去,这才揉揉他的脑袋夸道,“璟言真厉害。”   “也就一般厉害。”顾璟言矜持的回了一句,不知道自己现在笑弯了眼的模样有多不矜持。   他身体不好,上辈子临死前刚刚被大夫说不用再天天喝药,还没来得及开心就一朝回到解放前,殷鸣镝为了哄心上人,每天各种夸奖不重样,他们家小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干掉碗里那些黑乎乎的邪恶药汤,就是世上最聪明最厉害的大宝贝。   顾璟言听多了夸奖,对漂亮表哥含蓄的夸奖接受的非常良好,一碗苦药而已,虽然那药又苦又涩能吓哭不少小孩儿,但是他那么厉害,当然不会被药吓倒,不光今天能将那些难喝的东西喝光,以后也不会比今天差。   他可厉害了。   少年人一副“我知道我很厉害,我知道你们也知道我很厉害,但是我不能表现的太骄傲,别人该被打击的活不下去了”的小表情,看的谢景明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去换衣服睡觉,表哥收拾好很快就过去。”   顾璟言点点头,听话的绕过屏风去了里面,谢云钊已经换上了寝衣,散下来的头发还带着水汽,大概是刚洗完澡的缘故,看上去比白天柔和了不少。   景泰殿是皇帝住的地方,床榻在他刚进来的当天就换了新的,也不担心会有什么脏东西,寝殿地方大,床也大,别说睡三个人,就是来十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就是除了皇帝之外寻常没人敢住。   整个皇宫都是皇帝的,他乐意住哪儿就住哪儿,但是别人不一样,其他地方可以分给妃嫔,景泰殿只能他自己住,这是皇帝身份地位的象征,就是皇后都不能沾。   谢景明不太乐意留下就是因为这个,璟言在这里睡一晚没什么,他和云钊是亲兄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留下也不会被人说闲话,他自己不行,他在谢家军的地位已经够高,就算现在看不出来,难保将来不会有人觉得他功高盖主。   他不乐意,奈何谢云钊不放他走,宝贝弟弟到现在依旧怕他怕的不行,万一不小心把弟弟吓哭了,有表哥在至少有人能哄。   他自己是什么样自己最清楚,别说哄了,不把人吓到哭的更厉害就不错了。   表哥不能走,必须得留下。   景泰殿不能给别人住是狗皇帝自己定的规矩,现在宫里做主的是他谢云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和表哥相互扶持那么多年,行军打仗没那么多规矩,表哥是个柔弱文人,自己住一个帐篷遇到刺杀简直一杀一个准,他们两个在军中一起住了那么多年,现在只是换了个地方,怎么就不能住在一起了?   不能走!必须留!走了璟言哭了就真的没人哄了!   顾璟言不知道两个哥哥私下里的交锋,哼哧哼哧换好衣服,和看上去不那么凶了的哥哥打了声招呼,然后钻进铺好的被窝开始睡觉。   他以为自己换了陌生地方会睡不着,旁边还有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寒气的哥哥,晚上可能就是瑟瑟发抖的裹着被子数数等天亮,没想到闭上眼睛没多久,困意上涌就失去了意识。   谢景明进来的时候,看到已经睡着的少年脚步更轻了,“等天暖和了就接星饶来京城,那小子惯会折腾,有他陪着璟言,你也能放心些。”   谢云钊点点头没有出声,示意他动作轻点,别把弟弟吵醒了。   登基大典之后,别院只剩下璟言自己,这孩子从来没和他们提过要求,觉得孤单了肯定也不会说,谢星饶那小子一点也不像表哥,整日上蹿下跳的折腾,来京城后和璟言住一段时间,肯定很快就能让璟言把殷鸣镝忘的一干二净。   两人没再说话,轻手轻脚盖上被子,看被护在中间的少年人睡的正好,很快也都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顾璟言从被窝中被挖出来,迷迷糊糊洗脸穿衣,一碗药下肚才彻底清醒,少年人穿着华丽的朝服,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跟在漂亮表哥跟前看着亲哥接受朝拜就行。   登基大典仪式繁琐,顾璟言乖乖巧巧的站在那里当摆件,就算是摆件,他也是最漂亮的摆件。   殷鸣镝远远看着站在大表哥旁边的心上人,朝那边眨了眨眼睛,收到心上人的同款眨眼后心情大好,过了今天,他们就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亲近了。   谢景明察觉到身边小孩儿的心不在焉,侧身将底下飘过来的目光挡住,想着那家伙再怎么惦记也只剩下今天,只轻轻瞥了一眼让那边消停点。   殷鸣镝笑的露出满口大白牙,大表哥再怎么吓人,过了今天也吓不着他了。   光明的未来!   坦荡的前途!   香喷喷的小乖!   都在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   大傻:哈!哈!哈! 第26章   殷鸣镝朝高台上笑的开心, 被谢景明警告之后才收敛起来,冷峻高大的蛮族首领板起脸,身后站着同样人高马大气势凶悍的蛮族士兵, 怎么看怎么不好惹。   殷云裳站在这群蛮族汉子身边,就像小白兔误入了狼群,只看着就令人揪心。   当然, 揪心的仅限于不知道殷氏云裳是何许人也的人, 知道她是什么性子的人看到这一幕,只会感叹今日过后又会有不少人被这殷氏女郎的表象给骗过。   现在不能喊殷氏女郎,现在是草原王妃。   殷氏女在大衍会受制于皇室,草原王妃不会,人家现在在草原混的风生水起, 儿子是蛮族大首领,丈夫是草原王, 听说草原王对这个王妃言听计从, 在王帐里活脱脱是一个主内不主外的“娇夫”。   曾经大衍势头最盛的将门世家便是谢氏和殷氏,可惜老皇帝不当人, 谢氏儿郎殒命刑台,殷氏儿郎战死沙场,在老皇帝的算计之下,两家一夕之间彻底消失在朝堂。   老臣们看着祭坛上的年轻帝王,心里感叹殷氏女郎重情重义不忘家国。   在知道草原王妃就是殷氏失踪多年的那位女郎时, 他们以为蛮族和中原必定会不死不休,当初攻打中原的是蛮族大军不假,但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皇宫中阴谋算计的老皇帝。   还好殷氏女郎心怀天下, 否则以前些年的形势, 中原绝对挡不住蛮族大军的铁蹄, 到时家不家国不国,比内乱更加可怕。   中原不是没有被外族占据过,那是所有中原人都不敢去想的人间地狱,中原内乱,作乱的好歹是学过礼义廉耻的中原人,如果真的是个暴虐性子,用不了几年就会自己把自己作死,   外族入侵中原,那是真的不拿中原人当人,要不是中原太大,他们恨不得能把汉人杀到绝种。   殷氏女郎大义!   大义啊!   殷云裳正在发愁傻儿子能不能成功把儿媳妇带走,察觉到有人在往这边看,一眼扫过去全是颤颤巍巍的老臣,皱起眉头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殷氏在朝中还有人脉吗?   没了吧,她家和谢家不一样,谢家好歹出过几个性子圆滑的将军,她家那一个个都是噎死人不偿命的家伙,每次回京都能给家里添一堆仇人,要不是幽州的位置太过重要,驻守边关的将士不能饿肚子,估计连军饷都能全给扣下。   她以前没来过京城,但也知道殷家人在京城仇家遍地,皇城底下扔块砖砸到十个人,九个都和殷家有旧仇,这几位看上去年纪不小,难不成也是仇家?   感觉也不像。   所以,这到底什么情况?   “傻小子。”殷氏女郎神色郑重,唤了儿子一声示意他看过去,“注意那边的几位老大人,他们可能和阿娘的娘家有仇。”   殷鸣镝皱起眉头,“可能?”   殷云裳点头,“娘家太能招人恨,在京城仇家遍地走,阿娘也记不清到底是有仇还是没仇,反正防着点就是了。”   殷鸣镝:……   不愧是阿娘的娘家,和阿娘一样的让人难以招架。   高台上那几位年纪一大把,似乎连站着都摇摇晃晃,加一起都不够阿娘一拳头打的,还好他们明天就离开京城没机会起冲突,不然该担心的绝对不会是他们家阿娘。   殷大首领对娘亲的本事非常有底气,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等大典结束。   身上压着两座大山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策马奔腾的潇洒生活就在眼前,小乖再忍忍,我们马上就能自由啦!   谢景明将落在小表弟身上的觊觎目光挡住,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不安,殷鸣镝这些日子对璟言看的极重,璟言也极为依赖他,如果殷鸣镝对璟言是真心爱护,在马上就要分开的时候不可能这么淡定。   可他之前的表现,并不像虚情假意。   谢景明看了眼不谙世事的单纯小表弟,移开眼神眸光微沉,他自认看人不会出错,虽然不喜欢那家伙对着璟言献殷勤,但是如果最开始就是虚假的欺骗,那人也不可能在别院待那么久。   璟言开心还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孩子似乎不知道什么叫难过,即便有不开心的事情,转眼也就忘了,就算身体不舒服、每天要吃药,也一直是乖乖巧巧见人便笑。   安伯在冷宫里胆战心惊了好几年,看到璟言这样简直睡梦里都能笑出来,他说当年姑姑还在时,璟言也是这样逢人便笑,小孩儿单纯的很,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让人看了就欢喜。   他说他们刚去冷宫时,璟言还没有反应过来,只以为是换了个地方住,后来发现找不到姑姑,还不断有人上门欺辱,份例饭菜都被克扣,冬天更是连炭火都用不上,这才渐渐没了笑容。   还好小孩儿只愿意记开心的事情,不好的事情睡一觉就全都忘了,在别院了闷了几个月之后,不知道殷鸣镝很快就会离开,自然看到什么都会开心。   璟言能笑出来很正常,殷鸣镝为什么也能笑出来?   虽然那笑容很快就收敛了起来,但是那家伙就算冷着脸,也掩饰不住身后翘起来的尾巴。   谢景明耐心的等到登基大典结束,看顾璟言已经开始昏昏欲睡,待大臣们散的差不多了,直接让马车进来将人抱上去。   传言中手无缚鸡之力的谢军师,毫不费力的将少年人抱上马车,若是让外人看到,肯定全部都要以为自己眼睛坏了,但是周围的谢家军却都习以为常。   他们是谢家军精锐中的精锐,是将军、不对、是皇上最信任的亲卫,当然清楚军师在军中除了是军师,还是他们挑出内贼奸细的最好诱饵。   军中上下都是能够伏虎擒龙的生猛汉子,再没个柔柔弱弱不堪一击的军师让他们动歪心思,奸细内贼就更不好找了。   柔弱好,别管是真柔弱还是假柔弱,只要让外人相信他们军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就够了,至于军师私底下能不能拎着剑和将军、咳、和皇上打架,这些都不重要。   顾璟言站了一天,要不是想着不能在哥哥的登基大典上半途而废,只怕早就找个角落窝着去了,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参加这种典礼真的好累哦。   成亲也是典礼,会不会也这么累?   唉,他可真是太难了。   “表哥,要回别院。”顾璟言强打起精神,看马车似乎要去景泰殿,扯了扯谢景明的衣袖要换方向,“哥哥要忙,不能打扰哥哥,我要回别院。”   谢景明温柔的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宫中忙乱,的确不好打扰,表哥陪你回别院。”   “不用麻烦表哥,我是大孩子了,还有安伯和云二青在,可以自己回去。”顾璟言眼中划过一抹紧张,瞌睡虫跑的一干二净,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哥哥那么忙,表哥要是和我回别院,哥哥就找不到人帮忙了,这样不好。”   “也好,那璟言自己小心,到别院之后再休息,别在车上睡着了。”谢景明语气依旧温柔,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个耐心的叮嘱幼弟的兄长。   顾璟言按捺住心里的开心,乖乖点头,“表哥放心,我不睡。”   “乖,等过两天闲下来,表哥和哥哥一起去看你。”谢景明微笑着留了一句,看到少年人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面色如常的下了马车。   温文尔雅的俊美青年看着马车走远,脸上笑容不减,招来身边的亲卫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脚步缓缓走向景泰殿。   他倒要看看殷鸣镝那狗东西究竟能干出什么事儿。   顾璟言坐在马车里期待着明天的到来,哥哥和表哥这些天都不会来别院,也就不会那么快发现他不见了,等他和大傻回了草原,安定下来后再找哥哥们道歉。   他都到了草原,哥哥们心疼他,肯定不会狠心再把他抢回来。   别院和离开时没有变化,蛮族士兵们去了驿馆之后,整个别院都变得冷冷清清没有人气儿,顾璟言四下看了看,好歹是住了几个月的地方,忽然要离开还是有些舍不得。   云二青和安伯在后面的马车上,看到他先来赶紧将人哄回房间,水都没喝直接开始把脉,小公子身子虚,今天在外面站了一天,晚上的药得换个方子。   顾璟言等他把完脉,借口要休息让所有人都去外面,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明明身体很累,但是就是睡不着,于是轻手轻脚下床,找出纸笔开始给哥哥留书信。   哥哥和表哥过两天来别院,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会着急,看到他留下的书信,知道他不是被坏人绑走的,或许就不生气了。   少年人从茶杯里倒出半杯水,拿起墨块开始磨墨,感觉磨的差不多了,这才一笔一划的写字,他的字是先皇后手把手教的,因为手上没有力道,显不出什么铁画银钩的锋芒,但是一个个字落在纸上,工工整整的看上去极为舒心。   他趴在桌子上写了满满五六张纸,先是说了他要和殷鸣镝回草原,他们会过的很好,让哥哥们不用担心,也知道哥哥们不太乐意让他走,特意把他们家大傻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害怕哥哥们看到这里就把信给撕了,转而开始可怜兮兮的让哥哥们网开一面放他们一马。   等到信写完,消失依旧的困意终于找了上来,顾璟言等着信纸晾干,叠好之后左右看看,感觉小书桌不太显眼,又把信挪到了外面的圆桌上,放在圆桌上后又怕离开之前就被人瞧见,于是又挪回了屏风后面的小书桌。   退到床边看了看,又往上面压了个干净的砚台。   不太显眼中又带着点显眼,他精心挑出来的位置,哥哥们过来后肯定立刻就能看到。   小乖呀小乖,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少年人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哈欠,钻进被窝里睡的香甜,被喊醒喝药时也没有耍脾气,喝完之后想起明天要开始的历险,继续睡觉养精神。   私奔啊!很刺激的!   月上中天,皇宫景泰殿,谢景明示意谢云钊稍安勿躁,翻开纸张只看了一行就气笑了。   连个信封都没有,只是书案上随手拿的纸,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没有文绉绉的遣词,一看就是他们家璟言自己写的。   ——哥哥,表哥,我要和殷鸣镝回草原了,你们不要担心,虽然我们是私奔,但是我们以后肯定会回来看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乖(自信):哥哥们再见~~~ 第27章   夜色散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顾璟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想起待会儿要干的事情, 睡意很快消失的一干二净。   少年人伸了个懒腰,精神满满的起床穿衣服,看看昨天写的信有没有被风吹走, 将收拾好的包裹藏在被子底下, 左右看看发现一切都很完美,这才推开门迎接清晨的太阳。   安伯听到动静后,乐呵呵过来伺候小祖宗洗漱,发现小主子今天心情尤其好,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顾璟言看着和他相依为命了好几年的安伯, 知道不能带他一起去草原,于是悄悄在心里给他道了个歉。   安伯年纪大了, 可能受不了草原上的恶劣气候, 有哥哥和表哥在,留在中原也没人敢欺负他, 没了他这个拖油瓶需要照顾,安伯也能轻松过的轻松点。   鸟崽崽长大了总要飞走的,不能一直留在大鸟身边,不然可能会被大鸟给叨走,他得自己变成大鸟才行。   早饭之前, 药不能少,云二青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发现房间里的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开心, 也没去询问他们的小秘密, 只是看着小祖宗把药喝了。   他以为殷鸣镝离开之后, 哄孩子喝药的任务就该落到他身上,结果殷帅在的时候小公子哼哼唧唧需要哄,殷帅一走,小公子喝药也不需要哄了,药碗刚端过来就乖乖喝完,弄的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顾璟言喝完药,看着奇奇怪怪的云大夫,歪歪脑袋疑惑的看过去,想着今天过后就见不着这个让他天天喝药的罪恶之源,心情和刚才相比更好了。   小傻子不知道他们家大傻不光要把他带走,还要顺带着把“罪恶之源”一起带着,饭可以不吃,药绝对不能少。   反正就,能高兴一会儿是一会儿。   云二青搓搓胳膊,不知为何有些脊背发凉,房间里只有小公子安伯和他三个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他的直觉一直很准,不然也没法安稳活到今天,在他们谢家军中,随军的大夫比士兵还要危险,如果有别的势力的人想混进谢家军,最先选的就是扮成大夫进去。   派士兵进去的确容易,但是谢家军不管有多少人,最核心的永远只有那三千人,寻常士兵连他们将军和军师的人都见不着,更不用说刺杀勾引偷军机要函等各种高难度任务。   扮成大夫就不一样了,再怎么厉害的人在受伤的时候也得医治,军中大夫的数量比士兵少的多,见到统兵将领的机会也多,只要能见到人,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云二青随军多年,凭借精准的直觉揪出了十几个女扮男装的女奸细和二十多个货真价实的男奸细,他感觉不对劲,那事情肯定就真的不对劲。   别院里应该没有危险,他从昨天就开始不得劲儿,难道真的是错觉?   云二青回到小厨房,抱着手臂想了好一会儿,决定过两天有空了得进城找他哥打一架,不然心里一直不踏实老难受了。   阿思兰掐着点儿来的别院,来太早了小公子路上会饿肚子,来太晚了又可能会出变故,小公子吃过早饭后半个时辰,不早不晚刚刚好。   云二青坐在院子里看医书,眼角余光发现有人进来,看到是本该离开京城的阿思兰惊讶的不行,“你怎么又回来了?”   阿思兰苦恼的挠挠头,“我们首领放心不下小公子,非要回来看看。”   云二青:???   还真把他们家小公子当成自己家的了?   过分了啊!   “你们应该直接回草原才对,被别人发现拐回别院告到将军、告到陛下那里,边关打起来怎么办?”云二青实在搞不懂这些蛮族的想法,都说中原的书生容易沉溺于儿女情长,他觉得蛮族比他们还离谱。   现在是舍不得的时候吗?   殷帅和他们家小公子只认识了几个月,有什么舍不得的?   真不怕陛下直接发火把他们赶出中原还是怎么着?   “首领非要来,我也没办法,你家陛下要闹脾气的时候,你们能拦住吗?”阿思兰皱着脸,眼睛瞪的滚圆,手下人就要有手下人的样子,不听话的手下还当什么手下,他要是不听话,下次见面首领身边就没有他了。   云二青回想着他们自家的情况,刚想说他们家陛下要闹脾气军师能拦得住,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就看到阿思兰的大脸猛的凑上来,再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奸计得逞的蛮族汉子脸上的苦恼消失的一干二净,直接把被打晕的云二青往肩膀上一抗,然后大步走出去将人塞进马车。   顾璟言还沉浸在做坏事的紧张中,看到云二青被扔进来吓的差点蹦起来,“他……他死了吗?”   虽然他不喜欢喝药,但是也只想过要离云二青远点,没想要害死他啊。   阿思兰看到小祖宗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下来,给云二青调整了姿势然后赶紧解释,“小公子别怕,人没死,路上就能醒,我们都是好人,怎么会杀人呢?”   说着,还露出了和往日一般无二的憨厚笑容。   顾璟言小心翼翼把手放在云二青脸上,确定这人身上还有温度,呼吸也没有停,这才后怕的拍拍噗通噗通直跳的胸口,“刚才真是吓到我了。”   “小公子恕罪,咱们马上去找首领,很快就能跟上大部队,不怕啊。”阿思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点,就算不能像谢军师那么温柔,至少不能吓到人。   留下来殿后的几个蛮族汉子在别院里转了一圈,确定所有人都睡的昏天黑地没个一两天根本醒不过来后翻身上马去追马车,心里对仗着谢家军兄弟的信任而给他们下药的行为还挺愧疚。   对不住了兄弟们,他们这次是真的迫不得已,下次如果再有机会见面,他们肯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赔罪。   几个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之后,他们以为睡成猪崽的谢家军将士一个个都坐了起来,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同情的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惹火了军师只挨揍还是轻的,他们军师最喜欢的就是在敌人以为自己即将获胜时给他们致命的打击,肉.体上的打击不足道,精神上的打击才是最重要的。   要不然,有他们守在别院,怎么可能让小公子被偷走。   蛮族的兄弟们还是太天真了。   蛮族的车队走的很不快,他们来中原是为了友好,要是急吼吼的策马狂奔,路上会吓到百姓不说,还会让人以为他们和朝廷闹翻了身后有追兵。   在中原的地界儿被中原人误以为身后有中原朝廷的追兵,那可就麻烦大了,万一前面的城池被人报信,调来精兵来堵截他们,那岂不是无妄之灾。   殷云裳坐端坐在马车里,神色柔和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殷鸣镝骑着马走在旁边,走两步往后看一眼,走两步往后看一眼,生怕把他的小傻子给错过去。   “傻小子。”殷云裳温温柔柔的看着儿子,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事情进行的太顺利了?”   殷鸣镝正绷着神经,听到这话后当即摇头否认,“阿思兰还没回来,事情并不顺利。”   只有等他们出了大衍边境回到草原,那才叫真正的顺利,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还远远称不上顺利。   殷大首领越说越紧张,想着现在已经离皇城有一段距离,大舅哥和大表哥的眼线也撤的差不多了,于是想要自己去接庾屣人,“阿娘,你们先慢慢走着,我去接小乖。”   殷云裳看着只留给她一个背影的傻儿子,叹了口气更担心了,出来时还是个杀伐果断的稳重儿子,怎么在中原待几个月,在手底下的兵面前也开始露出了傻不愣登的一面?   孩儿他爹也傻,但是在外人面前还能做出嚣张霸气雷厉风行的模样,这小子可好,媳妇还没到手就暴露了本性,要是以后被璟言嫌弃可怎么是好?   殷云裳揉着额头发愁,车队继续慢悠悠走着,殷鸣镝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带着马车和几个蛮族汉子回到队伍中,和大部队汇合后的第一件事,把惨遭绑架的云二青扔到别的马车上。   小乖身边的位子只有他能坐,就算亲娘来了都不能让!   最多让阿娘坐另一边。   蛮族大狼狗弃了马钻进车厢,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心上人,忍不住上前啾了一口叮嘱道,“我们这两天辛苦一些,回到草原后才能慢下来,小乖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喝药,千万不能生病,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这次肯定不会生病。”顾璟言捏着拳头挥了两下,他这几个月一直在好好喝药,身体比上辈子去草原的时候好了那——么多,肯定不会在路上生病。   殷鸣镝把人抱在怀里,把梳好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才堪堪压下心中的激动,“小乖最厉害了,一定能蹦蹦跳跳的回到草原。”   他们上辈子回草原的时候赶时间,当时也没有太多交集,回到王帐时他的小傻子已经奄奄一息,差点被扔到雪地里自生自灭,要不是他多看了一眼,他们连上辈子的缘分都没有,更不用说两辈子都在一起了。   车队加快了速度往前走,天色渐晚,蛮族没有必须有驿馆才能休息的臭毛病,露宿野外和家常便饭一样寻常,就在他们准备在官道附近的林子里搭帐篷的时候,变故来了。   阿思兰抱着毡布,看着林子里笑意盈盈温润如玉的谢景明,像是看到了恶鬼一般。   夭寿了!!!   谢军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微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28章   昏暗的林子里, 黑甲凛冽的士兵乌泱泱的映入眼帘,最吓人的不是这些兵,而是如春日暖阳般温柔和煦的谢氏景明。   见鬼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思兰怀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大惊失色往回跑,首领!王妃!出大事儿了啊啊啊啊!!!   殷鸣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安抚的抱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心上人, 让他先去后面的马车上找殷云裳说话, “小乖不怕,很快就没事了。”   “阿思兰都慌的说不出话了,肯定看到了非常吓人的人,你别想骗我。”顾璟言紧张的抓着他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   他们现在要进行到“私奔了一半然后被抓回去棒打鸳鸯”的剧情了吗?   不要啊呜呜呜呜~   不是说话本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吗?   故事里私奔的人会被抓回去, 他们私奔应该就不会被抓回去啊,到底哪里出错了?   谢景明示意身后的士兵直接把车队围起来, 脚步缓缓走出林子, 朝对面的蛮族士兵们点头示意,然后看向惊慌失措的少年人, 柔声道,“璟言乖,到表哥这里来。”   顾璟言板着脸摇头,把身边的大狗狗抱的更紧了,“不去。”   谢景明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冷淡的看着一言不发的殷鸣镝,“殷帅,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足以让两族开战, 让璟言回来, 在下可以既往不咎, 如若不然,便是有王妃在,你们也别想走出中原。”   “关中陇西的叛乱还没有平定,江南的乱军已经竖起旗号自立为王,淮西最近又有人揭竿而起,中原还有那么多仗要打,军师确定要和蛮族开战?”殷鸣镝将心上人护在身后,挺直腰杆看着语气中满含威胁的大表哥,针锋相对,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   谢景明微微垂眸,看着周围都把手放在腰间武器上的蛮族士兵,轻笑一声不紧不慢说道,“中原有多少乱子是整个朝廷的事,在下只需要保证殷帅回不到草原就足够了。”   中原的乱军不足为惧,蛮族的兵马的确厉害,但是少了殷鸣镝这个主心骨,战斗力至少可以降低一半,中原和草原打了上千年,边关的城池最擅长的不是种地,而是防御蛮夷入侵,如果蛮族要和中原开战,关中陇西一带的叛军有九成的可能会调转矛头转攻蛮族。   毕竟中原和草原之间,和平只是暂时,战争才是常态,在外族入侵面前,内斗什么都不是。   谢军师唇角微扬,眨眼间又恢复了那个温和淡雅的模样,可惜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温和。   温文尔雅的俊美青年笑意盈盈,举手投足都带着文人的风雅,“两族交战死伤无数,殷帅愿意为了璟言挑起战争,你们蛮族的将士们愿意做无谓的牺牲吗?”   此话一出,殷鸣镝的表情更加阴沉。   杀人诛心,果然是大表哥最喜欢的招式!   阿思兰看到他们家首领的脸色黑的能滴水,打了个激灵率先喊道,“为了首领,死有何惧!”   有人带头,剩下的蛮族汉子也开始嚷嚷,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他们蛮族儿郎从来不怕死,死在战场上那是死得其所,谁当逃兵谁就是废物。   为了给首领抢媳妇而攻打中原有问题吗?   蛮族以前打中原也是为了抢东西,抢什么不是抢,只要首领一声令下,他们立马就能踏平中原。   区区谢家军,谁怕谁?   蛮族士兵人不多气势却凶,围着他们的谢家军时刻准备开战,两边的气氛很快剑拔弩张,大有一声令下就直接刀剑相向的架势。   顾璟言被漂亮表哥的话吓的不轻,他不是真正不谙世事的小孩儿,而是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打仗会给百姓带来什么样的苦难他清楚的很,因为他曾经就是那受苦受难的可怜人之一。   找不到吃的,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还要时刻担心不要被忽然冒出来的山贼土匪给杀掉。   他们可惨了。   小可怜想起那些快要忘掉的记忆,扯扯他们家大狗狗的衣袖,泛着水光的大眼睛带着祈求,“不要打仗,我不回草原了,你们不要打仗。”   殷鸣镝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握着有些发凉的手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安慰道,“小乖不怕,我们不打仗,刚才都是说着玩儿的,把表哥吓唬走就好了,不会真的打仗。”   顾璟言垂眸不语,有些舍不得的松开大狗狗的手臂,这人肯定是在骗他,表哥带了那么多人来捉他回去,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吓唬走?   话本里的人私奔只是被家里抓回去,就算抓不回去家里也没办法,他和大傻不一样,抓不回去也就算了,现在被半路截住,还可能会挑起两族之间的战争,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唉,还是牺牲他们两个,幸福千万家吧。   殷鸣镝看着所有心思都表现在脸上的心上人,手臂用力将人抱在怀里,在少年人看不到的地方,眸光凶戾宛如深夜中的孤狼。   如果实在不能悄悄回去,那就直接把人抢回去,反正全天下都知道蛮族生性好掠夺,他只是做了所有蛮族首领都会做的事情,有错吗?   殷云裳从后方走来,看着冷漠凌厉的傻儿子叹了口气,“你先带璟言下去冷静冷静,阿娘和谢军师说几句。”   殷鸣镝双眸恢复清明,看看摇头叹息的娘亲,再看看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表哥,顿了一下,提醒道,“阿娘下手轻点,不然我们就真的没法走了。”   大表哥这身材板儿还没他一半结实,在阿娘手下可能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了,现在只是口头放狠话,在没见血之前都能轻飘飘过去,一旦开打那可就真的没法善了了。   殷云裳朝傻儿子甩了个眼刀子,将他怀里惴惴不安的少年人带出来轻声安抚,“璟言乖,姨姨去劝劝你哥哥,你带鸣镝去那边玩一会儿,姨姨很快就好。”   “姨姨能说服表哥吗?”少年人期待又忐忑的看着比他们家大傻更靠谱的长辈,在殷云裳点头之后,强硬的“拖”着不肯离开的蛮族大狗狗离开。   谈判场面就交给谈判人员,战斗人员快撤离现场,我们不能捣乱!   谢景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心里也有些挫败,少年人转身时没有分出一点眼神在他身上,眼里自始至终只有殷鸣镝一个人。   看上去真的很喜欢那家伙。   殷鸣镝警惕的看了一眼半途打劫的笑面狐狸,不情不愿的被心上人拽走,靠在马车上闷闷不乐,“小乖,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才不会,大傻最厉害了。”顾璟言悄悄往表哥那里看了一眼,附到他们家大狗狗耳边小声说道,“只是表哥太狡猾了,你要保护我所以才会束手束脚,才没有没用,没用的那个一直只有……”   “乖,我们悄悄听阿娘和表哥在说什么。”殷鸣镝及时打断他的话,竖起手指在唇前作出禁言的姿势,然后一点一点挪到马车后面,把没有多少重量的心上人放在腿上,然后做贼一样悄悄听另一边的谈话。   顾璟言下意识捂住嘴,连呼吸声都放轻了,像是夜晚回窝的小兔子,竖起耳朵来听外面的动静。   将车队团团围住的谢家军:???   横眉怒目的蛮族士兵们:???   这是悄悄听还是光明正大的听?   殷云裳和谢景明听到马车后面的动静也没有在意,殷鸣镝像头死守着食物的狼,根本没有办法沟通,他们俩好歹能冷静的坐下来谈谈。   “王妃,你们这次有些过分了。”谢景明叹了口气,如果只有殷鸣镝自己胡来,他也不用顾忌那么多,可现在还有个长辈在,就算可以不管殷鸣镝,总得顾忌着殷云裳,“您是长辈,我和云钊不好说什么,但是璟言还小,您不能纵容殷帅把他骗去草原。”   “你既然当我是长辈,那我就托大应了。”殷云裳无奈笑笑,“景明,你自己想想,璟言在别院这几个月,你和云钊去看了他几次,如今云钊刚登基,中原四处皆是乱象,你们能分出精力照顾他吗?”   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中原内乱四起,草原却是蛮族一家独大,她肯答应儿子胡来,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谢云钊和谢景明的确在乎那孩子,但是他们要平定内乱,要忙军务忙政务,哪里有时间去照顾幼弟,璟言那孩子乖巧的过了头,奴大欺主,被欺负了也不会告状,甚至不一定能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欺负了,倒不如跟着傻儿子回草原,至少傻儿子能一心一意护着他。   谢景明抿了抿唇,淡淡道,“这些天先委屈璟言自己在别院,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我会将家眷接到京城,有他们陪着璟言,自然能把他照顾好。”   殷云裳摇摇头,“先不说把人接到京城之前的日子璟言怎么过,就算你把人接来,又如何能保证他们能和璟言相处的好?”   “他们都很好相处,不会对璟言不好。”谢景明笃定的说道,不想再进行无意义的争执,“不管您怎么说,璟言都不能和你们去草原,他是云钊的亲弟弟,封王的旨意过些天就会下来,要是传出王爷和殷帅一起离开的消息,让他以后如何自处?”   大表哥的话非常含蓄,没有说出私奔两个字,却将他们两个私奔有多荒唐讲的清清楚楚。   殷鸣镝捏捏下巴,将心上人放在旁边,从马车后面探出个脑袋,问道,“我来提亲,明媒正娶把小乖接回草原可以吗?”   谢景明微笑着摇摇头,“大衍不需要用和亲来维持两族的友好。”   殷大首领皱紧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我给小乖当王妃呢?”   谢景明:……   殷云裳:???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也不是不行。 第29章   殷鸣镝很认真的想了一下, 觉得他给心上人当王妃也不是不行,名头没啥用,把人吃到嘴里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他和小乖成亲,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夫,天下那么大, 他们想去哪儿去去哪儿, 王妃恋家想回娘家,别人凭什么拦?   顾璟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眼睛也亮了起来,对呀,哥哥们不想让他跟大傻离开, 大傻可以留在中原给他当王妃呀。   只要他们两个不分开,留在中原……唔……也没什么不好。   殷大首领的话说出来, 除了兀自高兴的小傻子, 其他人全部傻在了当场,是他们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他们的脑子出了问题, 为什么听不懂刚才那句话呢?   殷云裳看傻儿子郑重其事的模样,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后,忍不住扶额叹息,臭小子以前的稳重到底哪儿去了,怎么跟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急躁?   谢景明怔了许久, 看着眼含期待想留在中原当王妃的蛮族大狼狗,问道,“殷帅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这人如今是蛮族大首领, 等他的父亲、如今的草原王逝世之后, 便是下一任的草原王, 草原上部落众多,蛮族强势,底下的小部落就听话,如果蛮族的大首领跑到中原当什么王妃,他们蛮族的脸还要不要了?   中原地大物博,富饶的惹人觊觎,草原没有中原这般安逸,但是地盘却比中原大的多,就算极北苦寒之地不能种地也不能放牧,那也是草原王控制下的地方。   这家伙好好的蛮族大首领不做,当什么王妃?只要他想,什么样的人都能弄到身边,又何必非要盯着他们家璟言不放?   大表哥越想越觉得离谱,甚至已经开始猜测他们家小表弟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如若不然,殷鸣镝为什么刚见到他就跟见到食物的恶狼一样扑过去,而后就扒着不肯放手?   秘密当然是没有的,皇宫里所有人都可能有秘密,只有顾璟言这个单纯到家的小傻子不可能有。   死而复生这种非常规的秘密不算。   谢景明有颗七巧玲珑心,习惯一步三算将所有的可能的结果都想一遍,可惜聪明人也有吃瘪的时候,殷鸣镝只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草原上有爹娘,阿娘说了,遇到喜欢的人就要立刻出手,不然等心上人被别人哄走了,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   殷大首领可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他只知道他要和心上人光明正大的结为夫夫,他爹还能跑能跳,至少能在草原王的位子上撑个十几二十年,在他爹退位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和心上人腻歪。   草原有仗要打?阿爹上!   蛮族有乱子?阿娘处理!   他命好,不像大舅哥和心上人一样有个渣滓爹,他爹娘都好着呢!   大表哥现在担心他对小乖不好,一年后、两年后、三年后、五年后……总有一天能让他明白,世上不只有狗皇帝那种渣滓,更有他这样一心一意的绝世好男人。   就算大舅哥大表哥一直不看好他们,等过些年小乖身体大好了,他们俩是名正言顺的夫夫,悄悄回到草原然后再放出消息,谁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现在是小乖身体虚经不起折腾,将来可没那么多顾忌,大表哥是个不能打的,大舅哥当皇帝之后身手肯定也比不过带兵打仗的时候,他不一样,他能打啊!   短短一会儿时间,蛮族大狼狗已经想到了几年之后,他有自信把心上人带走,大舅哥和大表哥可没那个本事一直把人关着,这次不知道哪儿出了差池被追了上来,下次呢?下下次呢?下下下次呢?   他就不信这俩人会真的跟看犯人一样看着他们家小乖。   殷鸣镝身后的尾巴已经翘了起来,看大表哥沉默不语,手一伸将身边的心上人捞过来,笑的露出满口大白牙,“小乖,把你自己的想法告诉表哥。”   顾璟言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不怎么高兴的表哥,挺胸抬头大声说,“表哥!我要娶他!”   谢景明:……   殷云裳:……   蛮族士兵:……   谢家军:……   这话一出来,比刚才殷鸣镝说要给他当王妃更加让人心情复杂。   小祖宗唉,您要不要看看自己的个头,再看看旁边那家伙的体格,你们俩站在一起,谁嫁谁娶简直是一目了然,殷帅那么大块头,穿嫁衣出来得把客人全吓死啊。   殷鸣镝对他们的反应非常满意,乐滋滋的当着大表哥的面抱着心上人啾了一口,再接再厉继续说道,“我和小乖两情相悦,表哥现在就是棒打鸳鸯,如果非要我们分开,小乖自己孤零零的留在中原,心情郁郁生病了怎么办?”   顾璟言也不开心了,可怜兮兮的抱着他们家大傻的手臂,吸吸鼻子说道,“生病了就会死掉,我好可怜啊。”   殷鸣镝心疼的抱住可怜的心上人,“小乖出事,我也不会独活,阿爹阿娘肯定会把儿子死掉的错处安到你们身上,到时候两族真的开战,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天下还不得乱成一锅粥啊。”   顾璟言点点头,委委屈屈的继续说,“那么多人因为我们两个死掉,肯定会诅咒我们两个,到时候,我们就算变成了鬼,也是被人欺负的可怜鬼,我们好可怜。”   殷鸣镝:“小乖~~~”   顾璟言:“大傻~~~”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抱在了一起,看的旁边的人嘴角抽搐,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   首领和小公子的话听上去的确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可为什么他们就那么想笑呢?   谢景明看着抱在一起好像一分开就能立刻死掉的两个人,叹了口气后看向同样哭笑不得的殷云裳,“王妃,若璟言和你们走,您确定能照顾好他吗?”   殷云裳听见这话,知道这心思缜密心眼比荷塘里挖出来的莲藕都多的谢家小子终于肯让步了,当然是应的干脆利落,“我和你姑姑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即便没有鸣镝,让璟言去草原王帐跟着我住些时间,也比留在中原好,等中原平定下来,再让他回来也不麻烦。”   “有劳王妃费心。”谢景明后退一步,郑重其事的朝殷云裳行了个晚辈礼,在殷云裳受下之后,表示要和顾璟言单独说会儿话。   殷鸣镝防贼一样看着他,“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我和小乖说话从来不会防着别人!”   谢景明神色冷淡,“那便让璟言留下,没了殷帅,我和云钊可以给他找别人,男子女子都可以,这世上会哄人开心的人多了去了,不缺殷帅一个。”   殷云裳轻咳了一声,警告的瞥了傻儿子一眼,让他不要得寸进尺,谢家小子好不容易肯松口,再把人给气改口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刚才的表演?   顾璟言安慰的拍拍大狗狗的手臂,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跟着看上去更不开心的漂亮表哥去外面林子。   太阳落山,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谢家军的将士依旧围在外面,在收到命令之前不会放走任何一个人,殷云裳拍拍傻儿子的肩膀,直接拎着耳朵将人拎到后面的大车里,阿思兰看到这场面不由打了个寒颤,赶紧招呼旁边的兵继续搭帐篷。   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再不搭帐篷晚上就没地儿睡了,现在害的他们家首领挨教训都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是早早把帐篷搭好,不就不用在谢家军面前丢脸了吗?   在自己人面前怎么丢脸都没关系,他们不光知道首领经常被王妃教训,更知道首领在教训他们的时候有多凶残,谢家军不一样啊,他们没见过首领打仗时候的血腥场面,万一以为首领是个没本事的怂货,岂不是更不放心把小公子交给他们了?   家丑不可外扬!搭帐篷!赶紧搭帐篷!   谢景明没有走太远,林子里黑,小孩儿胆小,走太远了会害怕,两个人只是走到马车上的人听不到他们说话的距离就停了下来。   顾璟言猜到漂亮表哥要说什么,停下脚步后不等谢景明开口,赶在他前面说道,“表哥,我不喜欢别院,我想和他去草原。”   谢景明从来没听过他说不喜欢什么,在他的印象中,这孩子一直很乖巧,对什么都报以善意,仿佛世上没有能让他不开心的东西。   别院的下人说他每天都很乖,吃饭喝药从来不用催,就是太过粘着殷鸣镝而已。   他以为,这孩子很喜欢别院的生活,可是现在,少年人站在他面前,认认真真的说他并不喜欢别院,他喜欢的只是有殷鸣镝的地方。   谢景明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缓缓问道,“璟言,你知道草原离京城多远吗?万一他对你不好,你该怎么办?”   “他要是对我不好……”少年人声音渐低,眼神渐渐凶残,像是被惹急了的兔子,握着拳头恶狠狠的说道,“他要是对我不好,就阉了他!”   谢景明:……   想想俩人的武力差距,难度可能有点大。   第二天一早,微风拂面,晴空万里,谢景明对执意要离开的小表弟千叮咛万嘱咐,最终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   璟言走的开心,留下的事情可不开心,他这个表哥答应了,京城还有个亲哥等着他带弟弟回去,他身边带着的这些兵不能远赴草原,回去还得再挑些人手过去,至少在小祖宗想阉了那混账的时候能有帮手。   漂亮表哥看着车队走远,转身准备回京城,脚步一顿忽然想起了一直被忘在脑后的事情,“云二青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云二青:死鱼眼.jpg 第30章   云二青哪儿去了?   云二青被困在马车上, 被讨人厌的蛮族大首领一起绑走了。   谢景明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回头看看只剩下烟尘的官道,格外淡定的带人回京城。   璟言身子骨不好, 殷鸣镝连着云二青一起带走也算是心思缜密,草原上的大夫大多没有他们中原的大夫艺术精湛,有云二青跟着, 他能更放心些。   无辜的大夫惨遭绑架, 自己人还不肯救援,当事大夫表示,就很懵逼。   他在别院待的好好的,猛不丁被阿思兰那狗东西打晕了扔到马车上也就算了,还把他给绑了起来, 这是对待大夫的法子吗?   晚上的干粮没有克扣,结果吃完就又把他打晕了,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狗东西!咱们梁子结定啦!   他们谢家军出来的大夫, 和寻常民间大夫的差别大着呢,他云二青不光能治病救人, 更擅长下毒杀人,阿思兰那狗东西竟然敢暗算他,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昨儿晚上迷迷糊糊好像听见了军师的声音,军师亲自过来,为什么没把他救走?   马车停在空地上, 外面飘来阵阵烤肉的香味,云二青晕晕乎乎的醒过来,发现自己身上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 咬牙切齿的揉着脸从车上爬下来, 看着和人嘻嘻哈哈的阿思兰, 气沉丹田吼道,“阿思兰你个狗东西!给老子滚过来!!!”   暴躁的声音一出来,正在吃东西的蛮族汉子们瞬间做鸟兽散,他们之前在别院的时候听谢家军的弟兄们说过,军中的军师惹不得,军中的大夫也惹不得,如果碰到有人招惹了他们,不要围观,有多远跑多远。   他们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谢军师温和淡雅连说话都轻声细气,云大夫天天乐呵呵的看上去脾气也挺好,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肯定是谢家军的兄弟们在糊弄他们。   直到昨天晚上,谢军师笑眯眯的带人来堵他们,明明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站在那里却比他身后一堆兵都可怕。吓的他们家首领都失了智,岂是惹不得三个字就能形容的。   现在云大夫醒了,他们不跑难道等着和阿思兰一起挨教训吗?   惨遭抛弃的阿思兰:???   你们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云大夫!云大夫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嗷嗷嗷——”   “别打别打!仔细手疼!不能打脸嗷嗷嗷嗷——”   云二青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只想把这家伙的脑壳给掀飞,别管打得过打不过,气势上不能输,他就不信这狗东西敢还手。   阿思兰还真不敢还手,这是首领特意叮嘱要一起带走的宝贝,就是自己被揍成猪头也不能还手,万一一不小心下手重了,直接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云二青没了,他们上哪儿找医术好又对小公子上心的大夫?   在一众蛮族汉子的围观之下,阿思兰惨遭痛殴,惨叫声把附近林子的飞鸟全惊的飞了起来,正好打下来给弟兄们加餐。   篝火堆旁边,殷云裳将烤好的肉撕成小块放在盘子里,递到正在喝汤的少年人跟前,哄着他再多吃几口,“我没有记错的话,谢家老将军身边的副将似乎姓云。”   殷鸣镝正在熬药,头也不抬的回道,“的确,云二青还有个哥哥,叫云大青,是大舅哥身边的副将,身手怎么样不知道,不过能跟在大舅哥身边,应该是个能干的。”   顾璟言放下汤碗,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肉,不着痕迹的往外推了推,煞有其事的跟着说道,“我见过,他和二青长的很像,还能射箭打雁,很厉害。”   “他那点本事算什么,我不光会打雁,还能打狼打虎□□熊,小乖不能夸他。”蛮族大狼狗转过身,委屈巴巴的看着心上人,心里酸的不行,云大青那点本事才哪儿到哪儿,在他们蛮族,七八岁的孩子都能搭弓射箭。   他以前亲自打过老虎打过黑熊,还把草原头狼的皮毛做成帽子斗篷给小乖保暖,他做了那么多,小乖夸他很正常,云大青只是在小乖面前打了只大雁而已,怎么就能被小乖夸了?   不行!小乖只能夸他!   大狗狗很是霸道的将心上人圈住,被亲娘赏了白眼也毫不在意,反正他的小傻子不能说别人好,天底下最厉害的是他,云大青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殷云裳忍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儿子的蠢样儿,将人赶到一边看着药,然后温声细气的看着好脾气的少年人,“璟言真的不要再吃点吗?”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应该饭量正大才对,这孩子每顿只吃一点儿,跟小鸟一样吃几口就不吃了,不吃饭怎么能养好身子呢?   顾璟言有些为难的看着面前的盘子,正在纠结该怎么拒绝,被赶到一边儿的殷鸣镝就先开口了,“阿娘,小乖吃多了该难受了,你把肉放那儿,等药煎好了我吃。”   随后,少年人摸摸微微鼓起的肚子,不好意思的说道,“姨姨,我吃饱了。”   殷云裳怜爱的揉揉他的脑袋,“吃饱了就不吃了,在姨姨面前不用害怕。”   说完,便一口一口将撕好的肉吃到自己肚子里。   感觉自己还能再吃点的殷大首领:???   他刚才说自己可以吃,阿娘没有听到吗?   噫呜呜噫,小乖,阿娘现在都不疼我了。   大狗狗难以置信的看着盘子里的肉消失,再看看慢条斯理擦嘴角的娘亲,显得比刚才更委屈了,顾璟言笑的眉眼弯弯,费劲儿的将提前留下的整块羊腿端过去,“你又饿了吗?这里还有很多。”   殷鸣镝动作极快的接住盘子,估摸着羊腿的分量,扭头去看亲娘,“阿娘,您吃饱了吗?”   “吃饱了。”殷云裳温柔点头,“这是璟言心疼你,特意给你留的,就算是娘亲也不能送,傻小子,你得自己吃完,不然岂不是浪费了璟言的一番心意?”   殷大首领感动的热泪盈眶,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阿娘,我是你亲生的吗?”   “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温柔如水的女子站起身来,拍拍儿子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若不是阿娘亲生的,哪儿能开开心心的活到现在?”   殷鸣镝:QAQ~   顾璟言看看似乎是想哭的大狗狗,赶忙起来说道,“姨姨,天黑了,您快回去休息,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殷云裳顺着他的话要回帐篷,临走前不忘说一句,“璟言真乖,外面风大,和姨姨一起回帐篷吧。”   “不用不用,外面只有大傻自己多孤单,我得陪着他。”少年人摇摇头,在刚才的树墩上坐下,然后仰着头乖巧说道,“姨姨好梦。”   殷云裳看着两个傻孩子,摇了摇头留他们在外面腻歪,遥想当年,她年轻的时候也曾过过几天温柔小意的日子,可惜孩儿他爹不听话,愣是逼着她撕开温柔的假象。   男人不应该喜欢温柔点的女子吗,怎么她找的男人就那么不同寻常,白瞎了她辛苦学的温婉娴静,不过现在看来也还好,太凶了璟言就该害怕了。   这么乖巧的孩子,为什么不是她亲生的呢?   殷云裳感叹着走远,留下顾璟言和殷鸣镝在篝火旁边可以肆无忌惮的亲近,少年人把羊腿推开,安抚的拍拍大狗狗的手臂,“吃饱了就不吃了,阿思兰正在被二青揍,他们两个肯定来不及吃饭,这些给他们俩留着。”   可怜的二青,忽然知道要和他们回草原肯定接受不了,也许打阿思兰一顿就消气了。   他本来觉着自己回草原还要带着云二青很可怜,可是转念一想,不管带不带云二青他都要继续喝药,反而是可怜的云二青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他们绑走了,就像那什么来着,劫匪进村强抢民男,云二青就是那被抢走的小可怜。   “好,留给他们两个。”殷大首领点点头,云二青是他下令一起绑来的,阿思兰平白无故挨了顿打,的确得给块肉安慰安慰。   炉子上的药煎的差不多了,另一边云二青的气也撒完了,扔下鼻青脸肿的阿思兰,拍拍手朝这边帐篷这边走来,他倒要问问殷帅到底想干什么,无缘无故的为什么抓他?   就算殷帅因为得不到小公子和陛下反目成仇,抓他也没用啊,两军交战就交战,谁见过还没开战就把对面大夫给抓走的?   抓个军师抓个将军还有用,抓个大夫有个毛线用,把他弄到草原谢家军也不缺随军大夫,让他给蛮族治病那些蛮子敢喝他开的药吗?   这群二愣子!   抓他干啥啊!   云二青越想越生气,正想找殷鸣镝问个究竟,转过斗篷就看到篝火旁坐着的顾璟言,震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小公子怎么也被抓了?”   他知道了,殷帅得不到陛下的点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小公子从别院绑出来,要带回草原给他做压寨夫人,因为小公子身体不好,所以顺带着把他也带上了。   这些蛮子,果真跟土匪没啥两样,竟然连抢人这种事情都敢干,过分!   云大夫以非常不符合他形象的速度飞奔过去,强硬的挡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子身前,闭着眼睛视死如归的喊道,“殷帅有什么冲着我来,欺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算什么好汉?”   殷鸣镝:???   “云二青?你还没睡醒?”殷大首领端着温度刚好可以入口的药,看着莫名其妙的冲过来的家伙,皱起眉头绕过去让心上人喝药。   冲他干什雨吸湪队。么?   他有心上人了,没事儿别离那么近,让别人看见影响不好。   云二青睁开眼睛,看着傻乎乎的少年毫无防备的就要喝药,心头一紧慌忙喊道,“小公子快停下,药里可能有毒。”   顾璟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把药喝完之后放下碗,皱着脸说道,“阿思兰是不是下手太重,直接把二青给打傻了?”   年纪轻轻的,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乖:唉,傻fufu的,真不让人省心。 第31章   顾璟言说完, 看傻子一样又看了云二青一眼,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发现这人连反应都没有了, 只好叹着气回帐篷。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傻了呢?   他要不要赶紧给哥哥写信解释一下,云二青出来的时候还挺正常, 被打晕之后再醒来忽然就傻了, 现在立刻送他回京城,还能治好吗?   大傻要把云二青一起带走的事情为什么不和他商量商量,早知如此,他就不让云二青跟来了,都怪大傻。   云二青愣愣的看着叹息着离开的少年人, 再看看无奈扶额的蛮族大首领,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猜错了, “殷帅?”   殷鸣镝摇了摇头, 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放在旁边的羊腿, 说道,“这是给你和阿思兰留的,吃完之后再打他一顿吧。”   “小公子……还有这些……”云二青已经懵了,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才找回理智,“殷帅, 军师是不是来过了?”   他昨天晚上明明听到了军师的声音,可今天醒来却没有看到任何和谢家军有关的人,如果军师来过, 肯定不会让这些蛮子把小公子带走, 可现在小公子的确在这里, 那他昨天听到的到底是不是军师的声音?   云二青有些拿不准了,蛮族要离开京城回草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他们不光带走了小公子,还绑走了他这个军中最厉害的大夫,军师知道了会无动于衷吗?   肯定不会啊!   可现在,来救他们的人呢?   云二青傻了,他们都被绑走了,为什么没人来救他们?   殷鸣镝活动着肩膀,看着满脸茫然的云二青,难得这么有耐心的解释,“表哥昨天晚上的确来过,不过今天早上已经启程回京城了,中原内乱未平,小乖跟我回草原,云大夫医术高超,正好跟着继续给小乖调养身体。”   云二青晕晕乎乎的扶着旁边的架子,比刚才更懵了,“军师愿意让小公子跟您去草原?”   不能吧,军师和陛下恨不得将小公子留在京城一辈子,怎么可能愿意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是他没睡醒还是殷帅睡过头了?做梦呢?   殷大首领唇角含笑点点头,“云大夫好好休息,这一路上缺不得你,可别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说完,这才不紧不慢朝帐篷走去,喝完药该睡觉了,他得赶紧回去给小乖暖被窝,春寒料峭,小乖没了他不行。   云二青眼睁睁看着俩人全都进了帐篷,一脸空白的蹲在地上咬着还热乎着的羊腿,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军师既然来了,怎么可能不把小公子带回京城?   就算不把小公子带回去,总有时间见他一面叮嘱他几句吧?   不对劲,实在不对劲。   要不是确定殷鸣镝没有胆子在大衍的地界儿对谢景明下手,云二青都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一场大战,掠夺成性的蛮族将他们不能打也不能跑的文弱军师当场干掉了。   云二青一边沉思一边吃,直到整个羊腿都进了肚子也没想明白,和蛮族汉子们比起来称得上清瘦的大夫拍拍手,揉揉吃撑了的肚子,索性也不想了。   军师这么做肯定有军师的道理,他还是再去把阿思兰揍一顿吧。   吃撑了,消食。   另一边,谢云钊面沉如水,正坐在冷冰冰的台阶上擦剑,每当心情暴躁想杀人的时候,他就这么放空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可是这一次,擦剑的布已经破了五六块,不该属于他的冷静还是不属于他。   云大青发愁的蹲在角落里,他不光担心台阶上坐着的那位,他还担心被蛮族一块儿绑走的弟弟,云二青那傻不愣登的家伙,别真折在外面了。   陛下都在那里坐了一天一夜了,这次肯定得和蛮族开战,他们谢家军不怕打仗,可他们害怕饿肚子,陛下啊陛下,您自己不饿,好歹体谅一下身边人。   他在犄角旮旯里蹲的腿都麻了,肚子都饿的没感觉了,军师再不把小公子带回来,他没死在战场上,得先饿死在宫里。   天杀的蛮族,这也太缺德了。   在云大青的千呼万唤之下,谢军师终于回到了皇宫,只是回来的只有他自己,身后没有顾璟言,更没有云二青。   谢云钊抬眸,放下已经擦的没有半点灰尘的佩剑,哑着嗓子问道,“璟言呢?”   “你现在冷静吗?”谢景明没有回答,只是上前将他的剑拿到一边,然后淡淡说道,“我说没追上,你信吗?”   谢云钊抿了抿唇,已经猜到顾璟言没有被带回来,“为什么让璟言跟他走?”   “先不管殷鸣镝的做法是否妥当,云钊,现在中原大乱的情况下,你觉得我们能照顾好璟言吗?”谢景明他旁边坐下,面上没了惯见的温和浅笑,没等谢云钊回答,便神情冷淡的说道,“我觉得不能,你我在外面挣扎了那么多年,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如果璟言留在别院,在内乱未平的情况下,谁能分出精力天天去看他?”   谢云钊垂眸没有说话,那孩子毕竟没有跟在他们身边长大,他只能保证让他锦衣玉食过一辈子,其他的就算他想,只怕也做不到。   他已经习惯了冷心冷性,刚见到璟言的时候就把那孩子吓的不敢说话,性子哪是那么容易转变的,璟言明面上对他这个哥哥亲近,可每次和他见面时身边必须得有殷鸣镝陪着,分明是还在怕他。   在别院时尚且如此,如今他登基称帝,璟言要封王住在王府,那孩子性子太安静,肯定不会主动和他亲近,他想主动,又怕吓着小孩儿,最后也只能渐渐生疏。   不,不对,他和璟言本就生疏,兄弟二人不曾熟悉过,又谈何渐渐生疏?   谢景明看他不说话,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知晓我很少看错人,那殷鸣镝对旁人如何暂且不说,只要有璟言的地方,他的眼睛里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人,最重要的是,璟言喜欢他。”   中原乱不乱不重要,殷鸣镝愿不愿意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小弟的想法,就像殷鸣镝说的那样,璟言的身子骨本就不好,若再有事情郁结于心,再多药吃下去也没有用。   让小弟病恹恹的留在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病死在府上,还是让他开开心心的离开,要选哪个似乎都不用想。   和中原比起来,草原上的日子的确有些苦,不是说他们缺吃少喝,而是蛮族的生活方式中原人适应不了,可是转过来想想,璟言在宫里过了好几年被磋磨的日子,去草原好歹有蛮族首领和王妃护着,不管怎么样,总比在皇宫时过的好。   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要拦?   谢云钊习惯性的想擦剑,手放到身侧摸了个空后才想起来他的佩剑刚才已经被谢景明放到一边儿了,握了握拳只能把手放在腿上。   理智告诉他表哥说的都对,在中原内乱的情况下,让璟言开开心心的跟殷鸣镝去草原玩一趟是最好的办法,等到他们把中原平定下来,再把人接回来就是了。   理智是理智,但是感情上就是接受不了。   殷鸣镝那狗东西,不光拐走他亲弟弟,还敢忽悠他表哥,此仇不报,他就不是谢云钊。   那狗东西打着中原内乱的旗号把璟言拐走,还忽悠表哥说愿意给璟言当王妃,好,他先把中原这些跳脚的乱军全收拾了,再把人抓到京城来准备大婚。   不是说要当王妃吗?那就让他当!   谢云钊眸光微沉,等谢景明念叨完之后,起身回书房掀开舆图,看着上面标记出来的乱军势力,面无表情的想是一个一个打还是直接一片一片的端。   云大青在犄角旮旯里蹲了那么久,终于等到军师和他们家陛下说完,捶着又麻又疼的腿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问道,“军师军师,二青呢?他没事吧?”   谢景明:……   他把云二青给忘了的事情,应该直接说出来吗?   当然不。   谢氏景明多谋善断一步三算,自然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他将云二青留在殷鸣镝那里自然是有深意。   天底下比二青医术好的大夫不多,草原上的大夫用着不放心,二青此去是肩负重任,即便在条件艰苦的草原也要继续为他们家璟言调理身体。   云二青!任重道远!璟言身边缺了他不行!   云大青对他们军师向来是信服的,就算他很多时候都听不懂军师的计策,但是只要按照军师说的做,对面敌人就打不过他们,以前是这样,现在自然也是如此。   军师说二青肩负重任远赴草原,那必然就是远征的勇士,是他们谢家军的大功臣。   二青!不要怕!哥信你!   谢景明拍拍云大青的肩膀,看着他眼底的青黑让他下去休息,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转身走进内殿,看着铺开的舆图,温声道,“你刚登基,不宜大动干戈,且耐心等些日子,让那些乱军先互相打着,最后再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至于乱军怎么样才会互相攻伐,自然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殷鸣镝早猜到大舅哥和大表哥会将火泄到那些乱军身上,不过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大衍境内不用提心吊胆的赶路,也不用担心心上人的身子会撑不住病倒。   一行人慢悠悠走着,从春寒料峭一直走到开始穿单衣才终于回到草原王帐。   草原王这些日子过的非常不开心,他媳妇被儿子一封信喊去了中原,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连封家书都不给他寄,简直伤透了他的心。   他每天处理完政事就去外面坐着,路过的大雁都要被他打光了,也没见哪只大雁身上带了书信,中原人不是说什么“鸿雁传书”吗,为什么他们草原的大雁没那些本事?   草原王等啊等啊等啊,等到花都开了,终于等到王妃回来的消息,连一刻钟都等不了赶紧跑出去接人,看到从大车上下来的温婉女子,眼睛一红风一般冲了过去,“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乖(学习能力超强):娘子~~~ 第32章   顾璟言扶着殷鸣镝的手臂从马车上下来, 看着和他们家大傻有几分相似的蛮族汉子风冲到旁边的马车上,虎目含泪委屈的不能行。   他独守空房好几个月,能不委屈吗?   混账儿子连媳妇都搞不定, 还得让他媳妇大老远的跑去帮忙,他英明一世,怎么生出个这么没本事的儿子?   殷云裳无奈的看着哭哭啼啼的男人, 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 朝旁边使了个眼色,温温柔柔的揪着他的耳朵回帐篷。   “娘子,娘子你轻点,仔细手疼。”看上去格外彪悍的蛮族汉子捂着耳朵,踉踉跄跄的跟着进去, 生怕一不小心再把人带倒,“娘子, 娘子, 傻儿子回来了,咱儿媳妇呢?”   殷云裳笑的温柔, 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你要是敢把儿媳妇吓跑了,我和鸣镝就一起离家出走,让你一个人在草原孤独终老。”   两个人进了大帐,守在外面的下人赶紧把帘子放下, 低着头退到远处,都当自己是什么都听不见的聋子。   顾璟言看着温温柔柔的姨姨把比在场所有人都壮实的汉子拖走,惊叹一声小声问道, “那是你父亲吗?”   “小乖别怕, 阿爹只是看上去凶, 其实傻乎乎的可好相处了。”殷鸣镝同样压低了声音,将带回来的人安置好,然后带着心上人朝不远处略小些的帐篷走去。   上辈子小乖来草原的时候,阿爹阿娘已经被奸人害死,他们直接住的就是属于草原王的大帐,因为中原内乱,他也不在乎草原王的称号,所以那个时候的草原没有草原王,只有蛮族大首领。   顾璟言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即便这里的人和上辈子有很多不一样也没有太多害怕,他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对周边几十里都熟悉的很,就算不住大帐也开心。   天气已经暖和了起来,过些日子就能去河边捉鱼抓兔子了,他知道哪儿的兔子窝最多,上辈子抓不到的兔子,这辈子肯定能抓到。   殷鸣镝听着心上人信誓旦旦的话,嘴上附和着,心里已经想着要不要抓几只不会跑的兔崽子放在兔子窝附近等他们家小乖去捡。   草原上的兔子厉害着呢,惹急了后腿一蹬能把人给踢没,还得抱个狗崽子回来给小乖养着,上辈子就一直闹着要养,结果还没等到狗崽子送过来就出事了,这辈子必须满足他。   在中原的时候什么都不好做,现在终于回了他们熟悉的地方,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塌下来有阿爹阿娘顶着,他只需要把小乖养的白白胖胖就够了。   顾璟言开开心心进去,发现里面除了比大帐小了一点,摆设布置都和上辈子住的地方一模一样,“哇,大傻,你是不是很早就想接我回来了?”   少年人眼中满是欢喜,在帐篷里转了几圈,看到角落里的架子眼睛一亮,小跑着过去将花盆挪开,看到后面放着的玲珑罕鼻,惊叹道,“连藏在花盆后面的药膳都在,我在做梦吗?”   他上辈子身体好了之后不用天天喝药,但是药膳一直没有撤下去,药膳药膳,带了一个药字,自然也少不了药味,所以他总会趁大傻不在悄悄将药膳藏起来。   可惜不管他动作多小,被藏起来的东西也总能被翻出来,由此可见这药膳的味道有多大。   殷鸣镝看着他这边翻翻那边翻翻,开心的像个寻宝的孩子,只是笑着站在门口看着他探秘,等人玩累了才将人抱在怀里,“赶了那么多天的路,这几天好好休息,然后我带你出去打兔子。”   “这里是王帐,你有时间陪我出去打兔子?”顾璟言费劲儿的将人推开,摸摸他下巴上长出来的胡茬,嫌弃的皱皱鼻子,“怎么又长出来了?”   “没办法,胡子自己想出来,我们也管不了它们。”坏心眼的蛮族大狗狗故意用胡茬去蹭他,直到快把人惹火了才笑着松开,“放心,草原上的事情有阿爹阿娘处理,现在不打仗,我可以天天陪着你。”   “那姨姨肯定会看你不顺眼。”少年人笑弯了眼睛,“我们悄悄出去,打了兔子给姨姨抱着玩。”   “这倒不用,阿爹可能会不太乐意。”殷鸣镝拉着心上人往后一躺,眉眼含笑说着亲爹的坏话,“阿爹可霸道了,阿娘能抱的兔子必须是他打回来的,别人送的只能扔到厨房杀了吃肉。”   “你爹爹这么霸道,姨姨岂不是要少收很多礼物?”顾璟言摇摇头,他自己喜欢收礼物,别管贵重不贵重,只要是礼物就喜欢,如果他这辈子只能收到一个人的礼物,听着就很惨。   蛮族大狼狗心虚的摸摸鼻子,没说他和他爹其实是一脉相承,反而煞有其事的跟着心上人一起谴责亲爹,“就是就是,太霸道了,这样不好。”   阿爹,对不住了,为了儿子的幸福,只能牺牲您的名声了。   有媳妇的人这种时候不能反驳,等儿子我成亲之后,咱爷儿俩再好好说道说道。   帐篷外面,云二青若有所思站在那里,看着回到帐篷后就放下帘子的两对,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小公子第一次来草原,应该会害怕才对啊。”   少年人背井离乡来到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人看上去都很凶悍,这种情况下,没出过门的小祖宗不被吓哭已经能称得上勇敢,怎么看上去比殷帅还兴奋?   这是草原王帐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回京城了呢。   阿思兰记吃不记打的拍拍云大夫的肩膀,大大咧咧说道,“这说明小公子喜欢我们首领,来王帐就像回家一样,这是好事儿。”   现在没有不适应,以后和首领成亲肯定也不会不适应,这样就不用担心小公子思乡情切三天两头生病了,他们草原那么好,族人也都性子爽朗,他们那么好相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阿思兰笑哈哈说着,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路过的人,当即大喊着冲了过去,“脱里!你小子给老子站住!!!”   大帐旁边,几个月前就回来了的脱里扭头看到阿思兰,非但没有跑远,反而大笑着迎了上去,“兄弟啊兄弟,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两个大块头砰——的一声撞在一起,看的云二青忍不住搓搓胳膊退后几步。   不愧是凶悍的蛮族,恐怖如斯。   草原上太平和乐,天气转暖,牛羊成群结队的吃草,几岁大的孩子在马背上打闹,草原部落不管男人女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马就相当于他们的半身,所以他们骑兵强悍很正常。   顾璟言来到草原就开始撒欢儿,有殷鸣镝纵着护着,上辈子去过的地方基本上被他们两个祸害了一遍儿,云二青刚来的时候提心吊胆,生怕小祖宗哪里不习惯病倒,结果他神经兮兮的紧张了好久,小祖宗非但没有病倒,因为心情好活动的多,反而比刚来的时候更健康了。   云二青有点懵逼,大概似乎也许可能有点明白他们军师为什么让小公子来草原了。   他们家小公子被关在皇宫太久,压抑的狠了开始反弹,现在不喜欢别院那种安安静静的养病法子,而是反弹成了放荡不羁爱自由。   京郊别院毕竟地方小,军师和陛下把小公子看的太紧,渠帅在中原也放不开,只能天天闷在房间里打发时间,难怪他开的药和每日做的药膳见效很慢,小公子不开心,见效会快才怪。   军师那般聪明,定然是看出了小公子不能再留在别院,所以才拜托殷帅将人带到草原散心,如此料事如神,不愧是他们军师。   云二青终于凭借自己的机智找出了小祖宗来草原的理由,放下压在心上的大石头也开始开开心心的四处乱跑,他也是第一次来草原,如果能找到些中原不常见的药材岂不是赚翻了。   草原上的日子潇潇洒洒,中原的乱军抱头鼠窜,尤其是江南一带,由老皇帝的亲信拉起大旗招揽的乱军,更是谢云钊重点打击的对象。   在京城没被攻破的时候,老皇帝已经做好了迁都的打算,只等冬天过去天气转暖,他就会带着美人朝臣迁到江南,京城的确易守难攻,但是到底离草原太近了,万一蛮族的铁蹄冲破关卡,京城便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江南好,江南和北方还隔着长江天险,又不像北方一样一马平川,江南地界儿不适合骑兵冲锋,蛮族打不到这儿来,等到迁都,他还能继续逍遥快活当他的皇帝。   万万没想到,在他心里早已死去的大儿子会在临走之前捅他一刀,直接将他的打算全部打乱。   江南有老皇帝提前转移过去的大笔钱财,还有他宠信的臣子,他能死撑着不肯服软,就是坚信他宠爱的大臣不会弃他于不顾。   然后,就听到了他托付的那几个人拿着他的钱财在江南自立称帝了。   昏君佞臣是绝配,皇帝是昏君,被他宠信的臣子自然是佞臣,京城的新帝已经登基,他们拿着老皇帝给的大笔钱财本来可以舒舒服服过完一辈子,不只他们,子孙十八代都不会缺钱花。   奈何人的贪心是没有限度的,有钱还不够,他们过惯了有钱有权的日子,忽然没了权利怎么着怎么不习惯,于是沉寂了几个月之后,终于按捺不住开始了造反大业。   老皇帝在毒药的作用下本就动弹不得,被这么一刺激更是当场吐血三升,之前还有力气骂人,吐完血之后不光身体动不得,还口齿歪斜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珠子是自由的。   被看管在别院的妃嫔不甘心一辈子被关着,对害了她们的罪魁祸首更是恨之入骨,谢云钊不会杀了老皇帝,甚至在他受不住的时候还会派太医来吊着他的性命,妃嫔们不敢做的太过,但是折腾人的手段多的很,她们有的是办法让老皇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皇帝整日躺在床上,没人愿意伺候他,以前温柔小意的美人变得刻薄无情,鄙夷的态度让他恨不得将她们都掐死,但是他动不了。   他曾经将亲生儿子扔到冷宫不闻不问,现在自己也落得无人问津的地步。   他曾经故意让人克扣冷宫的食物分例,引导其他皇子去冷宫欺凌傻儿子,现在自己也饥一顿饱一顿,还要被曾经捏在手心里的人侮辱谩骂。   衣服被褥很久没有更换,身上因为长久的不动弹生了褥疮,浑身上下散发着难闻的气息,街角的乞丐看上去都比他干净。   他却什么都干不了,只能一直这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都是报应。 第33章   清晨, 微风徐徐,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正是最舒服的时候。   顾璟言早早起来, 从这些天的战利品中选出最漂亮的小兔子当礼物准备送出去,大傻的父亲太霸道,姨姨这么多年都收不到礼物, 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悄悄的送,不让大傻的父亲知道就好。   殷鸣镝无奈的跟在后面,看着他的小傻子蹑手蹑脚去大帐,摇摇头提前一步先把亲爹给喊出来,小乖胆子小, 万一被阿爹吓到怎么办?   少年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怀里的小兔子身上,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等他走到大帐, 殷云裳已经梳洗完毕等了他好一会儿了。   “璟言是来陪姨姨吃饭的吗?”温婉大气的女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将刚刚做好的蛋羹推过去, 笑道,“这里有你喜欢的蛋羹,没有药味,味道很好。”   “谢谢姨姨。”顾璟言听到“没有药味”几个字眼睛一亮,要不是怀里的小兔子踹了他两下, 他能直接把兔子扔了开始吃东西,“姨姨,你这里可以养小兔子吗?”   殷云裳笑盈盈点头, “可以呀, 璟言怀里的小兔子是要送给姨姨的吗?”   “我自己抓的, 给姨姨养。”少年人骄傲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将小兔子捧起来,说道,“现在还太小了,等养大点才能吃肉。”   殷云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刚才还在纠结等兔子长大了老死了该怎么办,没想到人家小孩儿将兔子送来就不是让她解闷,而是为了养肥吃肉。   额……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殷云裳看着单纯无辜的少年人,将他手里的小兔子接到手上,让侍女带他去洗手,然后摸摸小兔子柔软的毛发,叹道,“这是被鸣镝带坏了吗?”   她以为这样单纯的小孩儿应该不喜欢打打杀杀,没有来草原的时候,她也曾见过那些娇气文弱的男儿和女郎,看到只蚂蚁都能尖叫着跑远,在他们眼里,杀生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别管是蚂蚁还是兔子还是人,总之全都不能杀。   殷云裳摸着只有巴掌大的小兔子,心中叹道果然人不可貌相,这孩子身上到底是谢家姐姐的血脉,就算不能和他哥哥一样纵横疆场,纵横兔子窝也差不多。   大帐外面,一早上被儿子拽起来的草原王暴躁的很,撸起袖子就想跟儿子干架,糟心小子整天不干活,真当长大就不用挨揍了还是怎么着。   “阿爹,小乖要给阿娘送兔子。”糟心儿子死死的摁住亲爹的手,咧嘴笑出一口大白牙,“阿爹宽宏大量,肯定不忍心让小乖失望而归,对吧?”   草原王:……   他当年为什么要生儿子?   从其他兄弟处抱来个继承人不好吗?   “混账小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现在还没法成亲,那小家伙是中原的皇子,中原皇帝不答应,你小子这辈子都娶不着媳妇。”草原王竖起眉头,板着脸的模样看上去凶神恶煞很是吓人。   可惜吓得着别人,吓不着亲儿子。   殷鸣镝看着亲爹,正儿八经的给他讲道理,“阿爹,中原皇帝是小乖的哥哥,你是我爹。”   “咋啦?”草原王火气未消,看着不省心的糟心儿子,不知道第多少次后悔要了这么个儿子,“现在知道老子是你爹了没用,自己媳妇家里自己搞定,你爹我娶媳妇的时候可没那么多事儿。”   想当年,他对娘子一见倾心二见钟情三见便定了终身,之后甜甜蜜蜜连争吵都少有,这小子可好,二十好几了连媳妇都娶不到,一点也没学到他的本事。   殷鸣镝听着亲爹的嘲笑,嘴角微抽假装什么都没听出来,“阿爹,你要知道,我和小乖成亲之后,我爹就是他爹,话句话说,就是你能给中原皇帝当爹。”   “听上去还挺不错。”草原王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觉得给中原皇帝当爹这种事情非常有面子,于是拍拍糟心儿子的肩膀,沉痛的说道,“既然如此,你以后好好和小乖过日子,嫁妆爹给你出,别怕,就算你长的没中原那些小白脸儿好看,爹也一定不会让你吃亏。”   殷鸣镝:???   他怎么就没有中原那些小白脸儿长的好看了?   他的小傻子不喜欢小白脸儿,就喜欢他这样的,不知道别瞎说,不然容易父子反目晓得不?   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的蛮族大首领冷笑一声,看着亲爹扬起下巴,“嫁妆给多少?”   草原王:???   当爹的见儿子这么没出息,气的直接蹦起来和糟心儿子打成一团,他以为娘子和他说的是玩笑话,没想到这混账小子竟然真的打着嫁到中原的主意,这让他这个当爹的脸往哪儿放?   向来都是中原和蛮族和亲,还没听说过蛮族大首领嫁到中原的事情,这不是闹着玩儿吗?   殷鸣镝看到亲爹变了脸色,打起架来丝毫没有惧意,他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老爹早几年就打不过他了,不管是摔跤还是正儿八经的打,他都不会输。   两个人打成一团,路过的人显然见多了父子互殴的场面,远远看见地上翻腾的两个人就绕路躲开,这种时候不要多管闲事去拉架,不然等着他们的就是被两个人追着打。   殷鸣镝是儿子,不能太不给亲爹面子,互殴了一会儿之后告饶求和,然后躺在草地上说道,“阿爹,说好的准备嫁妆,不带反悔的啊。”   “老子是在开玩笑,你他娘的还真嫁啊?”草原王气喘吁吁,撑着手臂坐起来,没忍住又往傻儿子身上踹了一脚。   “阿娘都同意了,你有意见去找阿娘说,反正这婚事已经敲定了,你说话没用。”殷鸣镝揉着脸,往旁边滚了一圈,身上显得更凌乱了,“如果只是纠结嫁娶,劝您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   “纠结个屁的嫁娶,你嫁人丢的是你自己的人,老子担心的是后继无人。”草原王想爆粗口,又怕动静太大吵到大帐里面,只能憋屈的蹲在地上恶狠狠的瞪着不省心的混账儿子。   “阿爹,小乖也是男子,我们两个都是男子,你觉得儿子嫁到中原是丢人,小乖来草原难道就不丢人了吗?”殷鸣镝白了他一眼,无奈说道,“这话要是让阿娘听到,你又得挨打。”   成亲就成亲,哪儿丢人了?   他和小乖都是男子,男子之间成亲本就无所谓嫁娶,在中原是大舅哥的主场,在草原是他的主场,这样他和小乖就能成两次亲,正好把上辈子的给补上,哪儿有问题了?   阿爹这个憨憨,这么不知变通,难怪一辈子被阿娘吃的死死的。   “怎么跟老子说话呢?”草原王拳头砸在地上,凶神恶煞像是要吃小孩儿,可惜能吓到别人,却吓不到他已经长大成人的殷鸣镝,“老子就你一个熊儿子,你去中原,老子打下来的家业交给谁?”   “等会儿,家业是爷爷打的,别往自己身上揽功劳啊。”殷鸣镝一手捂脸,懒得和亲爹抠字眼,叹了口气后老气横秋的拍拍亲爹的肩膀,“所以啊,阿爹要多活个几十年才行,在儿子能带着媳妇留在草原之前,草原上还得您当家做主呐。”   “滚滚滚,老子没你这么糟心的儿子。”草原王气急败坏的将人推开,一身臭汗,赶紧收拾干净回去干活。   还多活个几十年,如果没有这个糟心儿子,他能多活几百年。   大狗狗看着亲爹骂骂咧咧的背影,往后一躺笑的开心,阿爹阿娘都在就是好,什么都不用他操心,只需要把他的小傻子照顾好就行。   天蓝蓝,云飘飘,今儿天气好,等小乖从阿娘那儿出来就带他去附近的河里抓鱼。   圈起来养了俩月的小鱼苗,这会儿应该都长成大鱼了。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只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就听到阿思兰和脱里飞奔过来的声音,这两个家伙,凑在一起后更不稳重了。   “首领,有正事儿。”脱里快了一步,手里拿着信封,边说边比划,“中原京城送来的信,是……”   “这种事情应该找大王。”殷鸣镝伸了个懒腰,指了指不远处的帐篷,说不管事就真的什么也不想管。   “首领,这是谢军师点名要给你的信,不能给王上。”脱里挠挠头,直接在旁边坐下,“虽然这信让大王看了也没什么,可毕竟是私事,万一是关于小公子的事情,让大王看见多不好。”   “阿思兰,把人拖下去揍一顿。”殷大首领笑骂了一句,将信夺过去打开,一目十行扫过去然后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冲进大帐,看着刚吃过饭正在玩兔子的心上人和娘亲,慌里慌张像是换了个人,“大事不好了,表哥要来王帐。”   “表哥来就来,你慌什么?”顾璟言抬头,看着刚在草地上打过滚的大傻子,皱皱鼻子催他去洗澡。   “表哥要来王帐,难道不该慌吗?”紧张兮兮的大狗狗把信放到桌上,扭头又要往外跑,“小乖阿娘你们等我一下,我洗完澡换个衣服马上回来。”   顾璟言:???   “表哥那么温柔,怎么把他吓成那样?”少年人至今依旧理解不了,为什么他们家大傻每次见到漂亮表哥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表哥和哥哥都不乐意他来草原,就算要怕也该怕哥哥才对。   唉,搞不懂。   殷云裳将信上的内容看完,然后笑着说道,“别担心,他只是有点傻,你哥哥要过来是好事儿。”   中原那些乱军被打狠了,跟无头苍蝇似的竟然要来草原和蛮族合作,如果不是担心这孩子在草原受委屈,这种小事谢家小子不必亲自来草原。   勾结蛮族反攻中原,这种蛀虫多活一天都便宜他们了。   哦,不对,他们蛮族现在是热爱和平的部族,不能用“勾结”这种难听的词,她很期待那些人来到王帐后看到谢景明时会是什么表情。   谢家小子坏心思这么多,难怪傻小子这么忌惮。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微笑.jpg 第34章   殷鸣镝是真的很慌, 在他眼中,大表哥来王帐就等于要把心上人带走,他们历尽磨难, 好不容易才回到草原,这才过了多久,中原的乱军怎么那么不能打?   蛮族大狼狗气的想咬人, 好在他还记得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弃天下苍生于不顾, 他和大表哥斗智斗勇是小事,中原太平才是大事。   大道理谁都懂,可他就是生气,一个走投无路来草原寻求帮助的贼头子哪儿需要他谢大军师亲自过来,就算真的有人找过来, 都不用中原打招呼,他们自己就会直接把人收拾了。   理由找的冠冕堂皇, 其实就是为了把小乖抢回去。   殷大首领风风火火的冲了身子换好衣服, 不管还湿漉漉的头发又跑回大帐,“阿娘……”   声音刚出来, 脑袋就被毛巾给盖住了。   殷云裳知道傻儿子的破毛病,让他站在外面把头发擦干净,把身上的凉气儿散干净再进来,“璟言,去把小兔子放到笼子里。”   “好。”顾璟言听话的捧着白团子去角落, 看到准备好清水和青草的笼子,轻手轻脚的将小兔子放进去。   姨姨这里准备的那么齐全,可见老早就想养宠物了, 就是大傻的爹爹太霸道一直没让她养, 所以笼子才空闲到现在。   里面的水是干净的, 青草上还有露珠,可见是今天早上才放进去的新鲜青草,天天换新鲜的水和食物却等不到宠物,姨姨真的太可怜了。   甚至还不知道小兔兔不能吃带露珠的草,不然可能等不到长大吃肉,就因为吃错了东西幼年早逝了。   少年人蹲在那里唏嘘不已,将笼子里的青草扒拉出来准备待会儿送来点晒好的干草,扭头看到他们家大傻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委委屈屈的站在帐篷门口,叹了口气走过去安慰,“表哥来就来了,你害怕他也要来,怕什么啊?”   “他来王帐没问题,可是他来王帐要带你走,那就是大问题了。”大狗狗将毛巾扔到旁边,听到心上人的话更委屈了,“中原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做,表哥忙的很,他肯抽空管一个不知死活的贼头子,肯定是要借着贼头子的掩盖干其他事情,我太了解他了,根本瞒不过我。”   顾璟言:???   “你和表哥又没见过几面,怎么就了解他了?”少年人有点不开心,在大傻心里,就算是漂亮表哥也不能比他更重要,他们俩才是最要好的,表哥干嘛呀。   殷鸣镝心道不好,换了个表情赶紧找补,“不是,我是说,表哥的阴险都写在脸上了,他根本骗不过聪明的我。”   “表哥明明很温柔,你凭什么说他阴险?”少年人眉头一竖,更不开心了,“我又不走,你干什么污蔑表哥?”   殷鸣镝:……   汪的一声哭出来.jpg   反正就,他说什么都不对。   顾璟言语重心长的拍拍大狗狗的手臂,一边叹气一边说,“只有听话的小孩儿才会哥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又不是听话的小孩儿,除了阿娘谁的话都不会听,尤其是哥哥的话,从来都是听完就忘,你现在怎么比我还傻?”   他上面那么多哥哥,谁的话他都不会听,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大狗狗感觉自己身上的水汽散的差不多了,走到椅子处坐下,然后把身上长了点肉的心上人放在大腿上,乱糟糟的头发蹭的更乱了,“表哥和那些哥哥不一样,他的话不能说不听就不听。”   顾璟言往后撤,不让他在自己身上乱蹭,一通乱捶把人捶老实了,这才煞有其事的说道,“你说的对,表哥的话要好好听,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中原?”   说完之后,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看向旁边喝茶的温婉女郎。   殷云裳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轻飘飘抬眼看向不省心的傻儿子,下一刻,殷大首领就站起来将心上人放下,讪讪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我看你是想挨打。”面上带笑的温柔娘亲屈指在桌上扣了两下,想着儿子大了不能再打,只能遗憾的放弃将臭小子暴揍一顿的想法,“璟言,如果你表哥来这里是为了接你走,你愿意跟他走吗?”   顾璟言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然后在大狗狗难以置信的表情下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要带着他一起走。”   大狗狗看着自己被拽起来的手,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带他一起就好,只要带他一起,其他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殷云裳对傻儿子没出息的样子简直没眼看,直接挥手让他们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别在这儿碍她的眼。   “好嘞,阿娘您歇着,我和小乖不打扰您了。”殷鸣镝笑的开心,很快就带着他的小傻子跑的没影儿了。   “那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一样。”殷云裳笑骂了一句,等两个孩子跑远,这才起身去找她的傻子,孩子们感情好,有什么事情他们做长辈的扛着,不至于让他们天天担心这担心那。   她耐心的观察了好几个月,两个孩子感情好的很,明明刚认识不久,相处起来却带着难言的默契,如果不是实在不合适,她甚至想用老夫老妻来形容。   两个加起来还没有她年纪大的孩子,哪里说得上是老夫老妻?   大概是她糊涂了。   镶着金顶的帐篷里,草原王面前放着一堆要处理的事情,他在这儿气哼哼坐了半天,一点东西也没看下去,混蛋小子太气人,他和娘子的性子都好的不能再好了,怎么就生出来那么糟心一个儿子。   门口的侍卫看他们家大王半天都没换姿势,眼角余光看到殷云裳朝这边走来,赶紧进去打报告,“大王,王妃来了。”   草原王猛的直起身子,看着面前摞了老高的公务,随手翻了几张然后磨牙怒道,“又是帓棘部落,他们怎么那么多事儿,整天抢这个抢那个,老老实实牧马放羊不好吗?”   殷云裳还没走到金顶帐篷,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怒吼声,“点兵!这次老子亲自带兵!不把他们打的跪地上喊爹这事儿不算完!”   听这熟悉的怒吼,今儿肯定没有好好干活。   侍卫在她进去的时候就退了出去,老老实实站在外面,想着能不能跟着去打帓棘部落,自从首领把部落里不听话的和周边不听话的都赶去极北的蛮荒之地,他们就没仗能打了,安逸了好几年,再不动弹动弹骨头都松了。   草原王把桌子拍的邦邦响,看到殷云裳进来噫呜呜噫开始告状,“娘子,你看,这些全是被帓棘部落欺负的部落,他们太过分了。”   “行了,说正事。”殷云裳扫了一眼连翻都没翻的公文,在旁边坐下然后笑着说道,“谢家景明要来草原,如果他要带璟言走,你愿意让鸣镝跟他一起走吗?”   “那混账玩意儿连要嫁妆的话都说出来,我能拦住吗?”草原王越想越气,抱着手臂感觉自己要冒烟,“他爱去哪儿去哪儿,他要这辈子不回来,我们就再生一个。”   “有傻小子一个已经够烦人的了,要生你自己生。”殷云裳捏着拳头砸了他一样,将话题带回来,继续说道,“两个孩子感情很好,以璟言的性子,就算在中原也不会触碰权势,等谢家那两个小子放下心来,就会松口让他们回草原。”   “臭小子娶个媳妇怎么那么费劲,他老子我当年都没那么多事儿。”草原王嘟囔着说道,看到殷云裳的眼神逐渐不对,赶紧改口道,“是娘子厉害,如果不是娘子,就没有今天的我们。”   芊芊素手落在肩膀上,没有能把骨头捏碎的力道,而是和看上去一样温柔小意。   草原王浑身僵硬,没有受到惩罚比受到惩罚更让人胆战心惊,“娘娘娘娘娘子,有话好好说,打人不好,把手打疼了怎么办?”   “没事,大王继续忙,妾身只是过来看看,说两句话就走。”殷云裳温声开口,指尖在他心口点了两下,浅笑嫣然,“谢家景明过些天就要到了,大王若是要征讨帓棘部落,记得抓紧时间,不要误了傻小子的亲事。”   “娘子放心,为夫定能杀他们个人仰马翻。”草原王握紧了拳头,眼睛都不敢往别处看,生怕他们家娘子一个不开心,直接把他揍到爬不起来。   他和傻儿子不一样,他是大王,他得要面子啊!   谢景明派人将信送到草原之后,便慢悠悠的等着陕北的乱军有动静,他承认他之前想错了,蛮族入侵的时候不一定所有的汉人都能拿起刀来反抗。   这不,人家蛮族在草原上老老实实待着,中原就有人迫不及待去寻求合作,想和他们一同反攻中原。   他和云钊敢让蛮族大军进入中原,是知道蛮族有殷氏女郎殷云裳在,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事成之后让他们退军,乱军想让蛮族入关,大概只想趁乱浑水摸鱼。   草原上部族众多,蛮族刚和他们有过合作,乱军不敢直接上来就找他们,这会儿应该还在纠结找哪个部落,谢景明不紧不慢的从京城到草原,他人都到了王帐,那边愣是还没有动静。   唉,这次的乱军,简直给乱军丢脸。   大帐之中,殷鸣镝警惕的看着远道而来的大表哥,把他的小傻子挡的严严实实的,生怕他二话不说直接就要把人带走。   谢景明微微一笑,“京城的王府已经布置好了,礼部也准备好璟言成亲要用的东西,只要璟言回去,休息几日之后就能娶妃。”   只说要娶妃,却没说要娶谁。   殷鸣镝打了个激灵,立刻将身后的少年人挪到前面,双眼放光问道,“有劳表哥费心,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说走就走!   谁不走谁是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傻:我对表哥的尊敬天地可鉴! 第35章   谢景明在来草原的路上想了很多, 殷云裳那里他不担心,殷氏女郎是个明事理的长辈,不会太为难他, 会难为他的只有那位莫名看上他们家璟言的蛮族大首领。   只是他想了那么多,唯独没有想过这家伙会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和他回京城。   这年头,蛮族已经不讲究到这种地步了吗?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谢军师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发现殷鸣镝不是在开玩笑, 而是非常正经的要给他们家璟言当王妃后,更是连一贯的温和儒雅都维持不住了。   殷云裳难得看到他作出这般表情,笑着摆摆手,说道,“将这傻小子一起带走吧, 嫁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傻小子的身份也足够当个王妃, 带出去不至于让璟言丢脸。”   谢景明:???   是他耳朵出问题了还是怎么着?   这正常吗?   殷鸣镝在别院和璟言一起住了几个月, 他知道那小子不是什么正经人,可是王妃您怎么也开始被带歪了, 堂堂蛮族大首领、未来的草原王,跟他回中原当个连政事都不能参与的王妃,他们没病吧?   谢军师很不明白,他这些年忙于复仇究竟疏忽了什么,为什么开始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的想法了?   殷大首领期待的等着大表哥点头, 结果等了好一会儿,大表哥一句话都没说,于是不开心的把他的小傻子藏回身后, “表哥不乐意让璟言留在草原, 那我就跟璟言去中原, 现在连我跟璟言去中原都不乐意了,难道非要把我们拆散才开心吗?”   委委屈屈的大狼狗身后,顾璟言探出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漂亮表哥,“姨姨已经答应了,我们可以一起走。”   谢景明:……   他该说什么?   他什么也没法说啊!   大表哥艰难的恢复温润淡雅的模样,看着生怕被自己拆散的“苦命鸳鸳”,轻声问道,“璟言,你愿意让殷帅成为你的王妃吗?”   少年人郑重其事的点头,“愿意。”   大表哥顿了一下,将目光转移到存在感极强的蛮族大首领身上,“殷帅,你愿意成为……”   “愿意!”殷大首领不等大表哥问完便迫不及待开始抢答,答案都是明摆着的,大表哥何必多此一举的询问,“表哥放心,不是小弟自夸,普天之下,再没有谁比小弟更适合给璟言当王妃。”   他上得厅堂下得战场,打得了土匪踹得了流氓,模样周正尚未婚配,和小乖两情相悦互定终身,天底下没有谁比他更合适给小乖当王妃。   大狗狗兴冲冲说完之后,帐篷里再一次陷入沉默,殷云裳无奈摇头,将两个小的撵出去玩,自己和儿媳妇娘家人商量亲事。   她和儿子他爹都没意见,自然得顺着傻小子的意思来,当爹娘的还有力气能干活,没必要非把孩子逼的遗憾终生,谢家的两个孩子不放心,就等到他们放心为止,她教出来的儿子她清楚,不是玩弄感情之人,吃得了苦也会疼人,不至于这辈子都回不来草原。   谢家小子也清楚中原和草原的区别,中原富庶不假,但是勾心斗角也多,璟言那孩子不适合生活在那种环境中,草原的部落虽说糙了点,但是那孩子过的开心,只看他在草原上几个月一次病都没生过就知道,他喜欢这里的生活。   殷大傻和顾小傻手牵手被撵出去,找了块草地铺上毯子开始说悄悄话,阿娘出马亲事肯定能成,接下来要想的是哪天成亲才好。   他们蛮族没那么多规矩,只要新人看对眼,去大巫那里领个祝福就算完事儿,听说中原的王爷成亲和皇帝一样规矩极多,还要钦天监算出好日子才行。   除了这些,殷大首领还有另一个困惑,“小乖,新娘子成亲的时候都要穿嫁衣,我去中原给你当王妃,也需要穿嫁衣吗?”   “当然不需要,你是不是傻?”顾璟言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新娘子,穿嫁衣又不好看,干嘛非要学别人,这在中原是要被人说东施效颦的。”   殷鸣镝忍着笑意,故作不解的逗着一本正经的心上人,“什么叫东施效颦?”   少年人坐直了身子,“东施效颦,就是你模仿别人模仿不好反而出丑的样子,别人家的新娘子都漂漂亮亮的,你又高又壮,怎么看也不像新娘子。”   说着,还比划了一下他们俩的身高,自信的挺直腰板,“我比你好看,我才更适合当新娘子。”   少年人容貌极好,难得明艳张扬的模样简直让人移不开眼,殷鸣镝心里发痒,恨不得将人搂在怀里揉进骨子里,只是还没等他有动作,旁边草丛里就传来了“噗嗤”的笑声。   云二青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他也不想笑,可是小公子的话杀伤力太大,他实在是忍不住。   殷鸣镝黑着脸,风一般的冲过去将偷听的家伙暴揍一顿,“偷偷摸摸,你想找死吗?”   “不哈哈哈哈哈不是哈哈哈哈哈哈……”云二青护着脑袋,挨打也止不住笑声,一边求饶一边笑,然后就被揍的更狠了。   顾璟言托着脸看着云二青挨揍,等两个人都消停下来才开口问道,“二青是来找表哥的吗?”   云二青疼的龇牙咧嘴,揉着脸点头,“小公子,我真不是故意偷听,这不是军师来草原了吗,接你回京城肯定也得带着我啊,我就想问问咱们什么时候走,收拾行李很费劲儿的。”   “那你估计还得再等等。”少年人换了只手撑脸,看着脸上肿了一圈的云二青,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击他,“表哥正在和姨姨商量事情,现在没空和我们说话。”   不过他感觉,表哥好像又把二青给忘了。   唉,可怜的二青,存在感如此之低,他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呦~   云二青被他们家小公子怜悯的眼神看的浑身不得劲儿,搓搓胳膊觉得还是躲远点好,“既然军师没空,那我待会儿再来,您二位继续,小的先撤。”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这两位祖宗都开始商量成亲穿什么衣服了,他们肯定很快就能回中原,有没有军师发话不重要,只要他早早把行李收拾好,什么时候走都不会慌。   嘶哈,还是赶紧把脸上的伤弄下去才行,殷帅也真是,不就是笑了两声吗,干什么非照着脸打,他可还没娶媳妇呢,被打破相了怎么办?   殷鸣镝看着云二青落荒而逃,拍拍手坐回毯子上,耳尖微动往左边一瞅,然后有气无力的躺了下去,“阿爹,你这又是干什么?”   草原王嘴里叼着根草茎,哼哼唧唧从草丛里钻出来,阴阳怪气说道,“儿子马上就要嫁人,老子还不能多看两眼?”   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别欺负他没听过这话。   不趁着水没泼出去赶紧折腾折腾,等水泼完他折腾谁?   顾璟言其实有些害怕模样粗狂的草原王,主要原因就是他脸上那团浓密的大胡子,就算知道这人其实很好也不太敢亲近,小声的打了招呼,然后低着头当隐形人。   每当这时,他就分外羡慕云二青的低存在感,能不被人注意到真的好好哦。   草原王每天一次感叹这娃娃养的比姑娘还娇气,被耳提面命了很多次之后也不敢再故意吓唬人,咧嘴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阿爹,你再吓唬小乖,我还让阿娘揍你。”殷鸣镝警惕的把心上人挡在身后,不让他直面面对那张凶残的脸。   “混账玩意儿,老子哪儿吓唬人了,看老子笑的多温柔?”草原王气的头上冒火,绕开不省心的儿子,看着乖乖巧巧的少年人,问道,“小乖,你觉得姨丈温柔吗?”   顾璟言瑟瑟发抖不敢动弹,“温……温柔……”   温柔什么啊?   大王真的不吃小孩儿吗?   安伯懂的多,他以前听安伯讲过不少故事,山里的妖怪都是被称为大王,然后趁月黑风高的时候去附近村寨里挑白白胖胖的娃娃打牙祭。   虽然他不小也不胖,可是他长的好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妖怪大王抓取吃掉了,大傻也总是给他讲这种故事,把他吓到不敢自己睡觉才肯罢休。   噫呜呜噫,他真的好惨。   “小乖不怕,待会儿阿娘出来让阿娘教训他。”殷大首领哄着快被吓哭的心上人,脚上毫不留情的把亲爹踹到一边儿,“不怕啊,阿爹虽然长的凶,可他真的不吃人,故事里都是骗人的,世上没有妖怪。”   草原王挨了一脚没有生气,听到傻儿子这么编排自己可就忍不住了,好小子,还敢偷偷说他是吃人的妖怪,三天不打真不把他这个爹当回事儿了是吧?   谁说他不吃小孩儿了?   他不光吃小孩儿,还专挑好看的吃!   一口一个小娃娃,裹上米糠炸到金黄,北边的胡人都馋哭了。   父子俩针锋相对,没一会儿就从口头挤兑变成拳脚相加,顾璟言搓搓胳膊叹了口气,拔了根草等他们打完。   呼,这才正常,假笑着的大王简直比冷着脸还可怕,他们家大傻以后绝对不能留胡子,太吓人了。   顾璟言知道草原上的人留大胡子的居多,再往北边那些苦寒之地的人基本上各个都有一把大胡子,听说那些人打仗可厉害了,遇到熊都不怕,还能跟熊对着打。   放到他们中原,就是遇到老虎和老虎对着吼,噼里啪啦直接和老虎干仗。   大傻的爷爷曾经带着人去那边和他们打仗,后来发现只能打个旗鼓相当,没办法才又退回来打中原,大王的名字叫乌拉,就是北边那些人打仗的时候这么喊,大傻的爷爷才给他取这么个名字。   不过乌拉大王也没能把蛮族的领土再扩大,草原已经很大了,他们人少,再往北那些苦寒之地,打下来也没什么用,没必要浪费精力打没用的仗。   谢景明从帐篷中出来四下看了看,很快就看到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年人,“璟言,怎么自己在这儿?”   “表哥。”顾璟言慢吞吞抬头,指着旁边翻滚的草丛,有气无力回道,“不是一个人,他们在打架。”   谢景明下意识看过去,不久前才见过的草原王,还有那位从来都没正经过的蛮族大首领,正跟五六岁的娃娃一样手脚并用打成一团。   大表哥木着脸点点头,“辛苦璟言了。”   果然虎父无犬子,难怪殷鸣镝会那么不正经,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还好那家伙不会生孩子,不然,他还真要考虑考虑该不该让他给璟言做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乖(重重点头):对!还好他不会生孩子! 第36章   清风习习, 今天也是个好晴天。   乌拉大王心情复杂的站在王帐外,他活了那么多年,身经百战无所不能, 自认为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了,可是现在这场面,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车队从这里出发, 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几十辆大车装的都是他那混蛋儿子的“嫁妆”。   什么鬼啊?!   车队慢悠悠的朝南边走,很久才看不到最后一辆马车,乌拉大王捶捶脑袋,恍恍惚惚回去找媳妇求安慰。   另一边,云二青坐在马车里, 目光幽怨看着他们家军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哀哀戚戚的缩在车厢里,好一朵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白花。   谢景明被他看的浑身发毛, “有话就好好说,别这么吓人。”   “属下原本以为,军师上次将属下忘在殷帅这里只是意外,没想到军师一错再错,心里根本没有属下, 太伤属下的心了。”云二青声泪俱下的控诉道,一边说一边擦眼泪,活像个被渣男抛弃的糟糠妻。   他千里迢迢来照顾小公子他容易吗?   开始被殷帅抓走也就算了, 该报的仇他自己能报, 阿思兰那家伙被他揍了好几顿, 比他当初挨的那一下厉害多了,可军师呢,不光开始追过来的时候把他忘了,走的时候也对他不管不问。   要不是他提前收拾好行礼躺在嫁妆车上,估计一觉醒来人又都没了。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一次还能是意外,连续两次还能是意外吗?分明就是故意的!   谢景明!你不是人!   云二青愤怒的控诉着接连两次将他忘掉的男人,眼里的泪水摇摇欲坠,颤抖着手边说边哭,他们俩在马车里看不到,隔壁马车里掀开帘子,顾璟言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那边围了一圈的凑热闹的人。   其实他也想近距离凑热闹来着,问题是他没法保持合适的距离,可能刚过去就被表哥和二青给发现了。   殷鸣镝抬头看看外面的大晴天,拿自己的外衫把将心上人裹住,又从车厢里找出个帽子给他戴上,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朝赶车的士兵打个手势,直接带着人从天而降落在隔壁马车顶上。   顾璟言被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睛,知道他们在干坏事儿,捂着嘴巴紧张兮兮的不敢弄出大动静,马车底下,“陪嫁丫鬟”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溜出来的小两口,摸摸鼻子识相的退回原位。   不是他们瞧不起谁,实在是以小公子的本事,就算有他们首领带着,也躲不过马车里的人,这会儿不赶紧躲开,待会儿他们肯定变成出气筒。   谢军师不舍得教训小公子,还不舍得教训他们吗?   殷鸣镝抱着心上人坐在车顶上,听着里边云二青的哭诉嘴角直抽,惨成这样,他不哭谁哭?   谢景明端坐在马车里,听见头顶的动静就知道有谁跑上去了,掀开车帘往上一看,正对上小表弟亮晶晶的眼睛。   大表哥:……   你们礼貌吗?   微笑.jpg   “璟言,下来。”大表哥眉头微蹙,只一个眼神就让看热闹的少年人缩回去不敢露头,殷鸣镝憋着笑将人抱下来,钻回他们的马车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猜二青待会儿要挨骂。”小傻子大半张脸都缩在外袍里,只露出一双笑的弯弯的眼睛。   殷鸣镝耸耸肩,“也不一定,大表哥脾气好,云二青肯定是知道不会挨骂才这么折腾,如果马车上是你哥哥,他肯定连话都不敢说。”   说着,还学着大舅哥冷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坐在那里,冷冷一眼扫过去,和平日里的傻憨憨模样判若两人。   这模样要是放在外面,足以让车队里那些“陪嫁丫鬟”们激动的嗷嗷叫,只需要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扛着刀叽里呱啦的冲上前奋勇杀敌。   这才是他们的大首领!能止小儿夜啼的大首领!一露面就能把人吓哭的大首领!   然而顾璟言一点也不怕,还能在冷酷无情的殷大首领怀里闹腾,少年人看着绷紧了身子的殷大傻,直接上手按着他的嘴角,手上一用力瞬间把冷酷的感觉破坏的一干二净。   俩人在马车里闹成一团,隔壁依旧是凄凄惨惨戚戚。   谢景明无奈的叹了口气,屈起指头在车厢上敲敲,让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云二青赶紧停下来,“连璟言都在笑话你,你丢不丢人?”   “我不丢人,明明是你把我丢了。”云二青这个时候还不忘玩文字游戏,看做错事情的人至今没有悔过认错的意思,拍着桌子继续抗议。   他丢人吗?他不丢人!丢人的是犯错的那个才对!   许久不见,军师不光学会推诿搪塞,竟然还血口喷人,这合适吗?   他已经那么惨了,还不能让他抱怨几句吗?   谢景明实在懒得和他折腾,索性直接换辆马车,让这家伙自个儿在车厢里哭嚎,正好他去旁边防着殷鸣镝带璟言干危险的事情。   行走中的马车那么危险,他们摔下来怎么办?   殷大首领傻傻的看着掀开车帘进来的大表哥,再看看隔壁还在哭天抢地的云二青,搓搓胳膊赶紧和心上人一起坐好,同时不忘在心里骂人。   云二青实在是太没用了,大表哥都走了他还哭什么哭,把大表哥拉回去再继续哭啊!   车队一路从草原回到中原,云二青再次陷入被无视的境地,不管他怎么折腾,总之就是没人搭理他,气的好好一个大夫愣是天天找阿思兰打架,还是只能他打对方不能还手的那种。   阿思兰心里苦,他什么都没干,为什么最后挨打的总是他。   不管怎么说,马车终于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离开了草原,路过边城的时候还得到了边境百姓的热情迎接。   这儿以前是谢家军的驻地,百姓对谢家军非常熟悉,看到哪个眼熟的士兵还会扔个果子过去,时不时还有年轻姑娘扔鲜花和帕子。   顾璟言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掀开车帘看的津津有味,谢景明回到这里,眉眼间不自觉的带了些笑意,“前些年天下大乱,朝廷管不到这里,云钊好歹也是几位大儒教出来的学生,原本只是让他小试牛刀,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只用了两年就将满目疮痍的边城边城了太平和乐的净土,城里长大的孩子,好多连打架斗殴都没见过。”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街上做买卖的不少,耕田的农人也多,以前都是边城的人过不下去逃往中原,在他们这儿只有别的地方逃到这儿来,绝对见不着城里的人往外走。   有些人,生来就是拯救苍生的。   殷鸣镝托着脸叹了口气,“是啊,谢家军将这里护的严严实实,想打都打不进来,他们哪儿有那个福气看别人打架斗殴?”   顾璟言乐颠颠的举手,“我见过我见过,我以前经常见兄弟们打架斗殴,一群人聚在一起,打的可厉害了。”   “我们说的不是这些。”谢景明对上那双毫无阴霾的眼睛,摇了摇头只是笑笑,“待会儿带你去看看你哥哥在这里的住处,我们修整几天再去京城。”   看来这孩子在草原过的真的非常开心,他们分开的时候还是个腼腆胆怯的少年人,现在已经能主动和他们说话了,有进步。   “哥哥以前住在这里,表哥在这里是不是也有房子?”顾璟言看着路边整齐的房舍,一边说一边比划,“我听说边城有将军府,里面还养着老虎,是真的吗?”   “边城也分什么城,幽州那边老虎多,云州这边常见的是豹子。”谢景明笑了笑,云州附近的山里豹子很多,有些胆大的猎户进一次山就能猎好几只。   “不就是打豹子吗,我赤手空拳都能和黑熊搏斗,打老虎也不在话下,小乖要是喜欢老虎,赶明儿咱们去幽州,那地儿我熟。”殷大首领小声嘀咕,不就是打猎吗,他也会啊,大表哥为什么不夸他?   谢景明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任由俩傻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嘀嘀咕咕,堂堂蛮族大首领跟个三岁小孩儿一样,难怪璟言和他在一起过的开心。   马车一路往城里走,很快在将军府隔壁的宅子停下,谢家军如今的掌权者是谢云钊,将军府自从早年发生变故后就一直空着,谢景明没有住,谢云钊同样没有住。   院子里长着几棵粗壮的树,浓密的树叶中趴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顾璟言站在门口,抬头看着树上的小娃娃,满眼惊叹。   这要是摔下来……   还没等他想太多,树上的小娃娃就发现了他们,小孩儿脚下一滑张牙舞爪的往下掉,临到地上的时候翻身卸力手臂一撑又赶紧蹦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往屋里跑,“救命!救命啊!”   顾璟言和殷鸣镝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到神情有些僵硬的大表哥身上,这儿是云州城,他们应该不会找错家门吧。   谢景明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后护卫手里的□□借到手中,温声细气的让他们在门口等一会儿,然后慢条斯理的把大门关上。   殷大首领看着眼前关上的大门,想起他爹以前揍他时搞出来的动静,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把心上人的耳朵捂住,大表哥在小乖心里一直是温柔体贴的好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坏了大表哥的对外形象。   等揍完儿子,大表哥应该好好感谢他才是。   顾璟言不太乐意被捂住耳朵,刚把捂着耳朵的手拍开,就听到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谢!星!饶!!!”   “爹!爹!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噼里啪啦哐啷咣——   少年人抽了口气,赶紧把他们家大傻的手挪回耳朵上。   天啦撸,温柔表哥竟然打小孩儿! 第37章   顾璟言傻傻的看着紧闭的大门, 脑海中温柔漂亮的大表哥咔嚓碎成渣渣,取而代之的是拎着武器揍人的暴力表哥。   还、还能这样吗?   院子里,谢景明神色柔和的看着趴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小孩儿, 手上动作却毫不留情,用枪尖将人挑起来,任他在上面张牙舞爪鬼哭狼嚎。   “爹!爹!我真的知道错了!”谢星饶嗷嗷嗷的求饶, 只听声音还以为他被怎么教训了, 实际眼中一点泪花都没有。   谢景明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慢条斯理的走到院子里的兵器架旁,将挂着小孩儿的长...枪放到架子上,后退两步温声道,“爹爹走之前怎么和你说的?”   小孩儿在枪尖上挂着, 蔫儿了吧唧的小声说道,“要好好听先生的话, 上午念书下午习武, 不能爬树掏鸟蛋,更不能上房揭瓦。”   谢景明站在那里, 唇角微杨,笑意却不达眼底,“爹爹走了那么多天,你都做了些什么?”   谢星饶吓的动都不敢动,他不怕他爹发火, 就怕他爹明明生气还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前者撒娇打滚还能糊弄过去,后者等着他的只有屁股开花。   抗拒从严, 坦白也不从宽, 但是即便如此, 他也不敢隐瞒,只能老老实实回话。   他没有好好听话,还趁先生午睡把先生的胡子给剪了,家里树上的鸟已经绝迹,不过房顶没事,他没往房顶上爬。   谢景明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努力维持住风度,“朱先生呢?”   “去山里采药去了。”小孩儿垂头丧气的回了一句,他把朱先生的胡子剪了之后,朱先生一气之下进山当野人去了,他说胡子不长回来就不出来,谁请都不出。   山里有猎户和采药人搭建的小房子,朱先生又不会打猎,进山里不出来只能采药,说他去上山采药完全没毛病。   没毛病才怪。   谢星饶眼睁睁看着他爹拂袖而去,凄凄惨惨的继续挂在枪尖上迎风飘扬。   不是说打仗要打好多年吗,人家都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怎么爹和老叔速度那么快,他还想着俩人十几年后才能回来,不然也不会那么放肆。   狗皇帝和那些造反的家伙们怎么这么不能打,太让他失望了。   爹啊,太阳还没下山,挂在院子里很晒的,儿子再晒下去就晒黑了,黑了就不好看,就不像你亲生的了,让儿子下去好不好啦。   枪尖上的红缨飘啊飘,上面挂着的小孩儿晃啊晃,院子里只有两个老仆,听到动静后出来查看,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看了两眼就移开视线找他们家公子汇报情况。   顾璟言和殷鸣镝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眼观鼻鼻观心,乖的像两个木头人,直到紧闭的大门再次打开才又活了过来。   谢景明让外面的亲兵自由活动,他们的家眷都在城里,正好趁这个机会见上一面,不然到京城之后再回来可没那么方便。   此话一出,亲兵哗啦啦跑了大半,顾璟言好奇的看着留下来的这些,放轻了声音问道,“他们是留下来保护表哥的?”   “差不多吧。”殷鸣镝牵着小傻子的手,挤眉弄眼很是欠揍,“他们没媳妇,只好留下来保护表哥。”   亲兵们:……   看透不说透,殷帅,你这样的人在云州这地界儿很容易被套麻袋。   殷大首领人高马大,将所有幽怨的目光都档在身后,迈进大门看到挂在枪尖上当装饰品的小孩儿脚步一颤,遥想当年,他也被当旗子挂在杆子上过。   确定了,谢氏和殷氏以前关系的确很好,不然不会连教训不听话小孩儿的法子都一样。   顾璟言还没见过这场面,震惊的看着挂在枪尖上当挂件的小孩儿,脑海中将他们俩的位置换了一下,想想着自己在枪尖上飘来飘去,赶紧甩甩脑袋把那些可怕的场面甩走。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表哥这样罚孩子不好。   谢星饶发现面前站了两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赶紧揉揉脸让自己显得体面些,“是小叔吗?”   “那是你小婶。”谢景明将儿子的脑袋转到另一边,“这才是你小叔。”   顾璟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小孩儿笑笑,他现在显得矮,但是他还能继续长,不像表哥他们已经定型,他以后还能长个。   谢星饶:???   爹,你的脑壳是不是坏掉了?   小孩儿愣愣的看着五大三粗的“小婶”,再看看嫩生生比他还天真的“小叔”,整个人都不好了。   爹啊,你真不觉得有问题吗?   谢景明懒的和他解释,臭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趁现在让他长长记性,如果到京城后还那么闹腾,再挨打就怪不得他了。   “表哥,不把星饶放下来吗?”顾璟言又往后看了一眼,感觉这样有点不太好,“挂在上面不舒服。”   “没事,他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该下来的时候他自己就会下来。”大表哥温声说着,脚步不停带他们进屋,宅院不算太大,院子又占了大半的面积,真正用来住人的房屋并没有几间。   顾璟言还在想被挂在那里要怎么下来,进屋后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比他和安伯在冷宫的时候还要干净,于是扯扯殷鸣镝的衣服小声问道,“这里只有表哥和小侄子两个人吗?”   有爹有儿子,娘亲呢?   殷鸣镝对大表哥的家事也不太了解,他就听别人说过谢氏景明早早成婚,至于跟他成婚的是谁,俩人感情怎么样,细节方面一概不知。   难道表嫂已经遭遇不测,只留下他们孤儿寡父的相依为命?   太可怜了。   殷大首领心有戚戚的抓紧了心上人的手,上辈子他们家小乖走的时候,他比大表哥还要惨,大表哥好歹还有个孩子陪着,他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惨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这对苦命鸳鸯的脑回路向来很一致,俩人对视一眼,凄凄惨惨戚戚,要不是表哥在旁边,他们已经开始抱头痛哭了。   谢景明无奈的看着两个人,不动脑子都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星饶的娘亲只是不在家,你们不要瞎想。”   顾璟言:……   殷鸣镝:……   啊!哦!这样嗷!   俩人恍然大悟,瞬间从哀哀怨怨的状态中恢复正常,“表哥,我们第一次过来,不见表嫂会不会不礼貌?”   “没事,她不会介意。”谢景明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你们远道而来,应是我们失礼,只是现在情况特殊,等将来有缘见面,表哥再和你解释。”   “将来?有缘?”顾璟言眨眨眼,看看空空荡荡没有人气儿的房子,搓搓胳膊小声问道,“表嫂离家出走了吗?”   “别瞎说。”殷鸣镝赶紧接话,“或许表嫂有事情要忙,你知道,大哥和表哥要做的事情特别多,表嫂肯定忙别的事情去了。”   巾帼不让须眉,表嫂肯定也是个女中豪杰。   大表哥眼神飘忽,神情略有些尴尬,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移到别处,说了两句就带他们去房间休息,赶路颠簸,好不容易到了云州城,过几天又得赶路,要珍惜这几天的休息时间。   宅子里只有两个老仆清静的很,鱼希k椟伽除了谢星饶住的房间,其他的房间都空了许久没住人,谢景明让顾璟言在客厅里歇着,然后去院子里打水收拾房间。   看那娴熟的架势,这种事情以前一定没少干。   大表哥在干活,他们在旁边干看着实在不像话,殷鸣镝摸摸鼻子,过去用行动表明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当个贤夫良父,不就是收拾房间吗,小意思。   谢星饶淡定的挂在枪尖上,看着他爹和那个令人难以言喻的小婶干活,晃了两下小声喊道,“小叔小叔,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顾璟言蹑手蹑脚过来,仰着头刚想说话,感觉这个姿势有点累,又退后两步,“什么问题?”   “就是、我老叔、你大哥、他回来了吗?”小孩儿有点心虚,挨打的时候不紧张,被挂到枪尖上不紧张,他不怕亲爹收拾他,就怕大魔王回来二话不说就开揍。   “大哥现在应该还在京城,不过我刚从草原回来,也不知道大哥究竟在什么地方。”顾璟言不敢保证,看着唉声叹气的小孩儿小声问道,“表哥在收拾房间,你现在偷偷下来可以吗?”   “马上马上。”谢星饶挤眉弄眼,眨个眼睛的时间就从兵器架落到了地上,“小叔,我先出去躲几天,就不招待你了,以后有缘再见。”   话音未落,人已经没影儿了。   顾璟言傻傻的看着墙头,小侄子才多大,为什么说起话来那么像话本里行走江湖的大侠?   院子里,殷鸣镝啧了一声,“表哥,你儿子跑了。”   “无妨,他跑不了。”谢景明将抹布扔到盆里,慢条斯理的将手擦干净,眯着眼睛看了眼天色,笑意盈盈招呼着顾璟言过来,“饿了吗?今天家里没准备,表哥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殷鸣镝皱了皱眉,总觉得大表哥到了云州后就变得怪怪的,可真让他说那里怪他也说不出来,就是感觉很不对劲。   阿娘许多年没回过幽州,幽州的老宅还依旧有人打理,表哥和大舅哥这些年一直住在云州,这才离开了多久,怎么家里空成这样?   要不是那两个老仆反应很正常,宅子里还住着谢星饶这个小孩儿,他甚至以为这里刚被打劫过。   他们出去吃好吃的,可怜的小侄子逃难在外,啧啧啧……   然而,还没等他感慨完,逃难在外的谢星饶就又出现在了墙头上,耸拉着脑袋比刚才还要蔫儿。   小孩儿身后,面无表情的红衫女郎翻身坐在那里,拿剑柄将熊孩子怼下去,然后冷着脸看着底下,“想打架?”   顾璟言和殷鸣镝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大表哥。   谢景明以手捂脸,叹了口气介绍道,“你们嫂子。”   顾璟言:!!!   哇哦! 第38章   顾璟言的目光在大表哥和表嫂之间来回转悠, 看热闹的心思昭然若揭,殷鸣镝不好意思的朝大表哥笑笑,看样子也是想看热闹。   他们是一家人, 表哥的事情就是他们的事,只有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帮表哥解决麻烦,他们不是看热闹, 他们是在为接下来的调解做准备。   正经着呢!   谢景明无可奈何的看着旁边两个不省心的家伙, 再看看墙上的两位,他不想打架,也不想吵架,他只想让这些人消停下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就不能让他清闲几天?   可惜他只能想想。   谢星饶知道自己跑不了,想着爹娘都在, 俩人吵起来肯定没空搭理他, 于是打起精神准备听他娘这次怎么骂人。   他就是被挂在墙上,一整天没饭吃, 也要亲眼看到他爹吃瘪!   顾璟言仰头看着墙头上的俩人,再看看捂着脸的大表哥,小脸皱成一团,“有猫腻,太奇怪了。”   殷鸣镝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的确很奇怪。”   大表哥:……   “小白,让星饶下来。”谢景明叹了口气,让墙头上的妻子把臭小子弄下来, 然后示意殷鸣镝带两个小孩儿离开, 不准备让他们旁观接下来的事情。   “哎哎哎, 娘,娘你干啥?”谢星饶张牙舞爪的不想下来,墙头上位置那么好,下去后就不好上来了,难得遇到娘亲火力全开,错过这次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只是小孩子在大人的事情上向来没有发言权,他再怎么折腾,也还是被亲娘毫不留情的扔了下来。   他真的是亲生的吗?   谢星饶难以置信的看着冷酷无情的娘亲,眼泪汪汪的扑向他爹,意料之中的被亲爹躲开,小孩儿汪的一声哭出来,当即开始在地上打滚儿,“这日子没法过了!”   谢景明嘴角微抽,神色淡淡看上去有点吓人,“谢!星!饶!”   当你爹连名带姓的喊你时,就意味着你离挨打不远了,小谢公子非常清楚这个道理,二话不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可惜已经晚了。   一通闹腾之后,可怜的小谢公子再一次被挂在兵器架上当挂件。   不作死,就不会死。   顾璟言小心翼翼往他们家大傻身后挪挪,“表哥,我们不说话,悄悄的站在角落里好不好?”   大表哥轻飘飘一眼扫过去,小表弟瞬间变成鹌鹑,瞬间改变主意决定乖乖听话,不去主动戳大表哥的伤心处,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心里跟猫崽儿在挠一样。   殷鸣镝对看热闹的热情不高,看大家长暂时没空管他们,索性自己带心上人出门找好吃的。   顾璟言的注意力很快被好吃的吸引走,路过兵器架的时候还不忘和小侄子说他们会带好吃的回来,他们出来的时候带了好多钱,不愁没钱花。   “小叔,我想吃出门左拐第三条胡同里的酱大骨,还有他们家的卤猪蹄。” 小谢公子记吃不记打,听到有好吃的赶紧支棱起来,挂在枪尖上也不耽误他点餐。   顾璟言仔细的把他提到的东西记下来,然后开开心心出门觅食,“大傻,表哥表嫂是不是要吵架?”   “应该是,而且看样子他们夫妻间的裂痕不小。”殷鸣镝若有所思的捏捏下巴,他只记得大表哥英年早婚,上辈子死之前也只听过谢星饶这个名字,对表嫂的出身是一点都不了解。   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也没精力管这些,自己的日子还没过明白,当然没心情管其他的。   不管上辈子是什么情况,现在肯定和那时候不一样,上辈子中原兵荒马乱了几十年,活命已经很艰难,意外肯定特别多。   现在大舅哥早早的继位登基,还是正儿八经的继承皇位,从礼法道义上就先赢了,就算接下来还有不老实的想造反,也必然不成气候。   表哥有精力处理家务事,用不着他们跟着捣乱。   “这样哦。”顾璟言遗憾的晃晃脑袋,他还想帮忙调解家庭矛盾呢,现在看来应该用不上他。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两个人很快找到谢星饶说的地方,日当正午,胡同里的队伍排到胡同口,卤肉的香味传的老远,可见这儿的生意有多好。   阿思兰带着“陪嫁丫鬟”们蹲在胡同口流口水,草原上最常见的肉类吃法是烤着吃,时不时会上锅炖,卤肉这种高难度的吃法并不常见。   不是他们不想吃,而是厨子没那么大本事。   顾璟言走到他们跟前,非常豪气的拍着胸口,“你们等着,我们待会儿买一大锅,大家都有份。”   一群草原来的汉子眼睛亮晶晶的看过去,猜测小公子是不是终于被他们家首领传染,决定让他们把前面排队的人全部扔出去独占店里的肉,结果还没高兴一会儿,就开到豪情壮志的少年气势汹汹走到队伍末尾,然后站在那里不动了。   合着您的“等着”,真的就是“等着”啊。   阿思兰擦擦口水,扭头看向他们家大首领,挤眉弄眼没个正行,殷鸣镝上前赏了他一个脑瓜崩,朝拳头吹了口气,然后过去陪着心上人一起排队。   看什么看,他要给媳妇付钱!   蛮族汉子们难以言喻的移开视线,其实那话说的不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他们首领,现在不是被小公子熏陶的讲规矩了吗。   云州城的百姓不多,基本上全是士兵的家眷,彼此之间都很熟悉,忽然间看到那么多生人,下意识就想到这是他们军师带回来的。   他们云州虽然偏,消息却不闭塞,尤其是关于谢家军的事情,几封家书凑在一起,拼拼凑凑就能拼出来很多东西,小将军登基称帝,当年蒙冤受难的全部平反,狗皇帝中风动弹不得被扔到京郊自生自灭,实在是大快人心。   军师这次带回来的应该就是那个从宫里带出来的小皇子,那么问题来了,小皇子从宫里出来,就算和他们将军和军师不亲近,也不能认识那么多蛮族人,他们没机会认识啊。   云州的百姓知道他们之前和蛮族大首领有过合作,很容易认出来殷鸣镝身边的那些士兵都是王帐出来的精锐,再边城生活的人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想活下来也是不容易。   如果是二十年前,蛮族不等靠近城池就会被箭扎成刺猬,自从狗皇帝下旨抄谢家满门,他们就明白最可恶的不是蛮族,而是宫城里那位满脑子肥肠的狗皇帝。   谢家世代镇守云州,百姓对将军府的感情比对朝廷深厚的多,当年的事情太过惨烈,以至于这里的百姓转移仇恨,连经常劫掠他们的蛮族都得往后排,蛮族近几年老实,先把狗皇帝砍了再说。   后来知道殷氏女郎孤身深入草原,震惊之后对蛮族的看法更加复杂,他们的脑袋瓜不允许他们考虑太复杂的事情,反正想也想不明白,还是别想了。   家里的青壮都在军中,城里剩下的妇人居多,年纪大的人对模样好的年轻人下意识会纵容,再加上猜出身后少年人的身份心里更加怜爱,于是互相交换了眼色之后,都不着痕迹的绕到后面重新排队。   顾璟言兴冲冲的站在末尾,没一会儿就到了最前面,从来没排过队的少年人不觉得这个速度有问题,看到店里满满当当的各类卤肉,眼花缭乱不知道挑哪个。   殷鸣镝朝什么都没有买就去后面重新排队的百姓们道了声谢,让店家把他要的先打包好,然后掏钱把剩下的全部买下来,权当感谢这些百姓让着他们家小傻子。   小傻子被香味勾的走不动路,店家看他馋的不行,用油纸包给他包了块酱大骨让他先啃着,然后继续忙活,殷鸣镝喊了几个人过来拿东西,自个儿也拿了块酱骨头,然后牵着他的小傻子一边啃一边往外走。   还真挺好吃。   后面的妇人目送他们离开,摇头感叹了几句,要了块酱大骨和半个猪蹄准备付账,就看到店家摆手说刚才那个蛮族人已经把钱付过了,“小公子刚才拿的不少,店里剩下的这些给你们分分,谁也别拿太多,虎子娘,你家虎子喜欢啃骨头,多给你放块酱大骨。”   被唤做虎子娘的妇人有些惊喜,“多谢刘叔。”   “瑶瑶奶奶,猪蹄炖的烂,不担心费牙,您拿好了。”店家老刘麻利的装好另一个油纸包,聊天干活两不误,有钱赚还能让邻里受益,他这心里可是美的很。   云州的百姓前些年过的苦,他们是边城,粮食产量不高,只有朝廷那边的军饷粮草到位才能天天有饭吃,而且如果没有仗打,朝廷给的粮草也不会太多。   他们想敞开肚皮吃饭,草原上的敌人也想,对方一旦知道城里存粮多,原本没什么想法也被勾的想南下劫掠,后来狗皇帝觉得谢家要反,直接断了边关的粮饷,那些年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还好苦日子已经熬过去了,他们小将军厉害的很,云州的兵养的好,城里的百姓也不用担心家里有余粮会被抢,甚至隔三差五还能吃口肉,这日子放在二十年前简直想都不敢想。   可惜地底下的老伙计看不到这样的场面。   唉,想那些干什么,小公子来这一趟直接掏空了店里的存货,待会儿还得去买肉,不然明天就没得卖了。   城里只有寥寥几家卖吃食的铺子,云州城毕竟不是繁华的大城,这里的百姓更习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将军府附近除了卖肉和卖酒的铺子,基本只剩下小孩子的零嘴儿和玩具。   顾璟言没有在外面多留,他惦记着还在饿肚子的表哥表嫂小侄子,发现周围的房子都长一个样,一时半会儿分不清里面是干什么的,想着吃饱肚子再出来探险,赶紧催着大家回去吃好吃的。   谢星饶百无聊赖的等着亲亲小叔回来,刘伯的手艺没的说,大老远的就能闻到香味,吸溜,不能想,越想越饿。   话说爹娘吵完了没,吵完了赶紧让他下去,他已经过了喜欢在枪尖上打提溜的年纪,他们俩也是,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让人省心。   他这哪是当儿子,他分明是在当老妈子。   小谢公子抱着手臂吐槽,嘟囔着嘟囔着就看到他爹黑着脸出来,他娘紧随其后,走出来连招呼都不打,潇潇洒洒的翻墙走人。   谢星饶:???   他是捡来的对吧!   隔壁虎子爹见到媳妇儿子能高兴的连干十八碗烧刀子,他们家可好,打起架来能拆十八间屋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顾璟言带着酱大骨和卤猪蹄回来,招呼小侄子下来吃饭,表哥表嫂那里让大傻去送饭,他和小侄子一起吃饭来增进感情,这个安排简直完美。   然后,他以为正在屋里和大表哥说话的表嫂就又出现在墙头上,手里还拎着个文文弱弱看上去很不能打但是长的贼好看的年轻男人。   小谢公子吓了一跳,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娘连我后爹都找好了?”   谢景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谢星饶赶紧捂住嘴,假装刚才什么都没说。   救命,他刚才真的没过脑子,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人究竟哪儿来的?   他爹娘虽然天天吵架,但是其实感情好着呢,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插足,问过他的意思了吗?   爹啊,你被那么吓人,我害怕呜呜呜。   殷鸣镝悄悄瞥了一眼满脑袋绿光的大表哥,把没有反应过来的小傻子护在身后,已经做好这边一打起来他们就逃跑的准备。   不愧是表嫂!   恐怖如斯! 第39章   小谢公子一声“后爹”刺激到的不只亲爹一个, 还有墙头上的“后爹”。   “在下行事向来规矩,小公子别瞎说!”姜行舟听到那句“后爹”整个人都不好了,顾不得自己还趴在墙头上, 疯狂摆手强调自己的清白。   他还没说亲,名声万万不能坏,不然以后哪个姑娘敢嫁他。   白芸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将人从墙上扔下去咬牙切齿道, “这家伙姓姜,来找你的。”   她就是找第二春也不会找这种只有脸能看的弱鸡,连她都打不过,找来当祖宗伺候吗?   谢景明听到解释面色稍霁,至少有心情扯出个礼貌的微笑来敷衍人, “姜公子?”   姜行舟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沾的泥土整整发冠, 然后才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谢公子有礼,在下华亭姜氏, 姜行舟。”   顾璟言悄悄扯扯殷鸣镝的袖子,轻手轻脚走到屋里把油纸包放下,一边拆一边问,“华亭姜氏,江东那边的吗?”   他记得江东有好些个世族, 只有那些世家子弟有出门先自报家门的习惯,当然,也可能是他见识少。   “小乖没记错, 就是江东那边的。”殷鸣镝帮着拆油纸包, 恨不得把记性好的不得了的心上人夸上天, 连华亭姜氏在江东都知道,他们家小乖就是厉害。   顾璟言笑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矜持的让他不要那么夸张,“只是一般般,也没有太厉害。”   谢星饶:???   你们在这儿玩过家家呢?   真正的小孩子难以言喻的看着旁边两个大人,啃着猪蹄感叹家里能靠得住的只有他了。   他小小年纪肩膀上就承担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重担,谁见了不说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有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就是九万里。   他以后肯定比他爹出息。   小谢公子恶狠狠的啃猪蹄,好像现在不是在啃猪蹄,而是悲壮的易水送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再见了,他那天真无邪的过去。   嗷呜,猪蹄真好吃。   顾璟言刚才已经吃了不少,殷鸣镝怕他吃多了难受不让他继续吃,少年人乖乖的坐在椅子上晃着脚丫子,感觉小侄子的表情有点奇怪。   他和猪蹄没仇吧?   叔侄俩都觉得对面有问题,其实在其他人眼中,他们俩看上去都奇奇怪怪,府里暂时没法开火,只吃卤肉不能当饭,老仆已经去隔壁准备,过会儿就会把饭菜送来。   在等饭菜的时间里,顾璟言和殷鸣镝终于弄明白表哥家里是怎么回事,那叫一个剪不断理还乱,要不是他们的脑袋瓜足够好使,怕是晕乎半天都晕乎不过来。   云州不光有别的地方过来驻守的军户,更多的还是世代居住云州的百姓,家中男儿能当兵的就去当兵,剩下的男丁要么留在山里当猎户要么耕地种田,表嫂家就是山里的猎户。   这个猎户,不是她爹她兄弟,是她自己。   表哥当年被家里人拼死护送出去,是表嫂英雄救美将人带进山藏起来躲避追兵,一来二去日久生情,他们家大表哥就直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小夫妻开开心心的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   嗯,剧情很符合民间流行的话本,就是男女主好像弄反了。   优秀的话本故事都不会一帆风顺,主角的悠闲生活必定会有大反派来打破,在表哥表嫂的故事中,那个大反派就是他亲哥。   顾璟言上辈子阅书无数,尤其擅长把现有的故事加工成当事人都认不出来的鬼样子,于是,谢云钊和谢景明兄弟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复仇打脸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换了个人讲直接变得面目全非。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三皇五帝,汤武开国,此后三家分晋,战国七雄,七国纷争并入于秦,距今已有八百年矣。当朝太...祖开国武帝扩疆,一统天下国泰民安,及至今日又是三百年。   昏君当道,中原太平不在民不聊生,内有百姓起义外有异族入侵,偏偏昏君自毁长城,不光听信奸臣谗言,草草给边关守将定罪灭他们满门,还迁怒到他优秀的继承人身上,险些将那位真正有大才的继承人害死。   前情交代完毕,故事正式展开,险些丧命于亲爹之手的太子隐姓埋名来到边关,收拢外家谢氏的残留势力,忍辱负重积攒力量,势要推翻昏君,拨云见日,还天下太平。   小太子突逢大难,偶然听到外祖家的表哥还活着赶紧去找,结果他在卧薪尝胆餐风露宿,表哥却找了个地方岁月静好,这委屈谁受得了。   于是,一方是和自己一样肩负满门之仇的表弟,一方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又朝夕相处了好些年的妻子,表哥心似油煎难以抉择,纠结之后最终抛下娇妻幼子随表弟一起投身复仇大业。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表弟不负卿。   他们的复仇大业进行的非常顺利,但是在表哥心里,一想到被他辜负的妻子便痛彻心扉,可是他没办法,错过就是错过,就算他终于报完仇可以继续过以前一样的平淡生活,妻子也不会原谅他。   破镜不能重圆,好惨一表哥。   小谢公子呆滞的看着真人不露相的小叔,机械的嚼着炖的软烂的猪蹄,听着这人讲述那个被国仇家恨和亲情爱情撕扯的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人来用的倒霉蛋,非常不想承认那是他爹。   虽然他爹娘见面就吵架,但是他们真的没有闹到要和离的地步,有句话叫打是亲骂是爱,两个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见了面能提起精神吵架已经很难得了,小叔你不要往奇奇怪怪的方向想。   而且现在云州的主将就是他娘,就算他爹娘之间有矛盾也不可能因为那种无厘头的原因闹,他觉得在打仗这件事情上他娘比他爹厉害的多,云州娘子军厉害的很,攻城略地干什么都行,一拳一个你不在话下。   小叔冷静,不要胡思乱想啊!   谢星饶想抓着眼前人的肩膀使劲晃,让他把脑子里的水赶紧倒出来,在他面前胡说八道没事,万一被他爹娘听到,到时候连他一起挨揍。   他只是不小心听了个故事,不想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然而小谢公子还没想好要怎么劝,他那人高马大的小婶就先他一步把人夸的天花乱坠,好像刚才不是胡说八道,而是当代大文豪在讲学。   难怪这俩人是一对,这相处模式别人还真插不进来。   老仆很快把饭菜送过来,谢景明和姜行舟都没有过来,殷鸣镝出去看了一眼,回来招呼顾璟言和谢星饶先吃,那两位饿了自己会找吃的,小孩子不能饿,饿坏了再想养回来,那是难于上青天。   谢星饶回过神,拍拍胸口过去吃饭,他没法让小叔冷静,他可以自己冷静,只要他足够冷静,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快吃饭,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在他爹杀过来的时候翻墙逃走,娘也靠不住,他得想办法去山里找朱先生救命,朱先生最疼他,肯定舍不得看到他被赶出家门。   小谢公子偷偷做好打算,今天过的实在是惊心动魄,他要去山里缓两天再回来。   顾璟言开开心心吃完饭,问小侄子借了他学习用的文房四宝,吃饱喝足开始创作,反正他没有正事,不如把刚才听到的故事记下来,万一他也能写出在民间畅销的话本呢。   谢星饶抱着砚台死活不撒手,“小叔!故事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不要随意污蔑人!”   他谢星饶,堂堂谢府公子,顶天立地的好汉,脑子里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出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会!   顾璟言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是你自己不愿意署名,不是我要独占名声,话本写好之前想署名就来找我,写好之后再来找就来不及了。”   谢星饶:!!!   老天!还要署名!还要传出去!还让不让人活了?!   顾璟言说完之后就扔下小侄子不管了,认认真真的趴在桌上写故事,他可不是心血来潮开拓新天地,写故事他熟练着呢。   圆滚滚胖嘟嘟的字体落在纸上,谢星饶凑过去看了两眼,然后恍恍惚惚走到门口,蹲在门槛上仰天长叹,还好还好,小叔写字还没他好看,由此可见,小叔写出来的故事大概率没有书坊愿意要。   既然如此,那就没事儿了。   小谢公子到底年纪小,不知道钞能力的厉害。   殷鸣镝笑吟吟的看着心上人写字,已经开始计划到上京后买几个书坊专门给他们家小乖印书玩,能不能卖出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哄小乖开心。   上辈子心上人的身体一直养不好,跑马打猎那些需要体力的事情都干不了,平时没事儿就躲在房间里看话本,王帐里有个大书架,里面大半都是从中原搜罗过去的书。   顾璟言两辈子写字都这样,太小的时候握不住笔,等他能握住笔开始学字体框架好好练字的时候又没了学习的条件,没人告诉他四四方方有棱有角的字应该怎么写,他也意识不到要改,于是就一直这么圆滚滚。   对此,殷大首领的解释是,他们家小乖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中长大,能学会看书写字已经很不错了,圆滚滚有问题吗,看这字和他们家小乖多般配。   谢景明和姜行舟在外面站了半晌,在他快要维持不住笑容的时候,姜公子终于停下了叭叭,好不容易把人打发了,转身就看到儿子忧郁的蹲在门口,“怎么了?”   “爹,我先给你提个醒儿,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生气,多想想开心的事情,气坏了自己不值得。”谢星饶连忙爬起来,煞有其事的给他爹讲“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千万不要放弃希望,前方是光明坦荡,人间值得啊!   谢景明嘴角微抽,一巴掌把胡言乱语的儿子拍到旁边,然后走到书桌前看顾璟言在干什么。   顾璟言放下笔,拿起写的满满当当的纸,吹吹上面未干的墨迹,小心的拿给大表哥看,大表哥很给面子的将上面的东西看完,然后委婉的说道,“璟言要练字,星饶这儿有许多适合学习的书,不要抄写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星饶撇撇嘴,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张纸能看出来什么,有本事在小叔写完他的大作之后再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乖:我!当代大文豪! 第40章   谢景明将墨迹未干的纸放下, 非常委婉的劝小表弟少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殷大首领咧嘴笑的欢畅,挺胸抬头与有荣焉的强调这不是乱七八糟的话本,这是他们家大文豪根据现实故事亲自改编出来的话本。   什么现实故事?   表哥那么聪明, 还没看出来吗?   谢景明:???   大表哥震惊的听着这人的话,再看看小表弟骄傲的表情,张张嘴试图说些什么, 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承认璟言会写故事很厉害,但是这故事真的和他有关系吗?   “表哥不着急,我写故事可快了,半个月就能写完,等我写完印出来第一个送给表哥看。”顾璟言小心的把纸收起来, 大手一挥表示他写故事超厉害,等他写完, 话本一定能卖到脱销。   殷鸣镝不自在的摸摸鼻子, 错开目光看向窗外,不敢让心上人知道他上辈子写的话本全都没有没有往外卖。   他们家小乖的大作, 当然只能他一个人收藏。   谢景明听到小表弟还想把书印出来时大惊失色,当即决定明天就启程去京城,赶路的时候不好读书写字,等到了京城就立刻将人交给他亲哥,有亲哥在前面挡着, 这惊天动地的话本肯定流传不出来。   小谢公子如愿以偿的看到他爹变脸,正准备翻墙跑去山里找他慈祥和蔼的朱先生求庇佑,就看到他爹火急火燎的一边派人去山里请人一边下令明日一早所有卫兵在将军府门口集合。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刚回来就走, 老爹你真不怕娘和你和离是不是?   谢景明看出儿子的意思, 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强硬的将殷大首领拉出去谈心。   顾璟言摆摆手让他们随意,等俩人走远才走到呆呆的站在门口的小侄子身边讨论接下来的故事情节要如何发展才更吸引人。   谢星饶实在没法拒绝眼睛亮晶晶的小叔,只好舍命陪君子,用自己那记忆里超级好的脑袋瓜给亲爱的小叔补充故事情节。   小谢公子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虽然才和这位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小叔认识没多久,但是已经可以发展成无所不谈的好兄弟了,不是他自大,他敢说云州城有多少小孩儿,他就有多少好兄弟。   云州城是边地,但是不代表他们消息闭塞,尤其是这些年他爹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搞出一个消息网,最迟三天,别说中原,远在东海或者南疆的消息都能传到云州。   他年纪小,但也知道皇宫是吃人的地方,小叔在那地方长大不容易,他不能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欺负小叔,应该摆清自己的位置,主动去照顾没有童年的小叔。   只是,为什么小叔的想法和他差那么多呢?   小谢公子疑惑的托着脸,将脑海中的各种恩怨清朝扔出去,想着如果被关在皇宫出不来的是他,他脑袋里想的肯定是天塌地陷各地大灾,大衍被昏君治理的天怒人怨,只有藏在宫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他才能拯救这个被天神抛弃的世界。   有钱有权才是正道理,没有权利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法养兵,没有兵就没有底气夺权,就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人欺负也没法反抗,凄凄惨惨的过一辈子。   要他来说,天降神雷劈了皇宫就是他最好的机会,等他脱离逃出皇宫,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收小弟打反贼平叛乱,从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把以前欺负过他的人全欺负回来。   情情爱爱的多没意思,打天下才好玩,不然就会像小叔一样,可可怜怜、额、好像也不可怜……   谢星饶捶捶脑袋,后知后觉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他大杀四方走上人生巅峰,小叔没有向他一样的大志向,但是躺着什么都不干也能把以前欺负他的人全部干趴下。   他自己打不过,架不住有别人帮他打啊。   小谢公子捶胸顿足,他虚活近七载,平生未尝一败,没想到在今天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他竟然输了,他怎么能输呢?   顾璟言笑弯了眼,“笔给你,你来写。”   “我写就我写,小爷还真不带怕的。”谢星饶大声嚷嚷,虽然他连字都没认全,但是不代表他不能写话本,他可是云州城的孩子王,写出来的话本肯定比小叔更受欢迎。   等谢景明安排好回京的事情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同样圆滚滚的字,同样乱七八糟的故事情节,同样的……辣眼睛。   殷鸣镝忍笑忍的痛苦,大表哥的表情实在太好玩,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敢相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谢军师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愧是他们家小乖,就是厉害。   殷大首领为了不让表哥气出好歹,识相的把自家心上人拐出去晒太阳,剩下屋里的父子俩就算打起来也和他们没有关系,父亲教训儿子别人插手算什么。   午后阳光正好,殷鸣镝麻利的从行李中找出两个躺椅放好,吃饱就睡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尤其现在什么事情都不用他们操心,当然是能享受几天就享受几天。   这辈子阿爹阿娘都在,小乖也忘了他杀到红眼的模样,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被扼杀在萌芽,再不济还有两个厉害的兄长在,他们俩只要好好的过日子就行。   顾璟言睡不着,他刚和小侄子说了一大堆话,正是兴奋的时候,晒着太阳也不觉得困,于是翻身折腾旁边的人,“表哥刚才把你拉出去干什么了?还有那个华亭姜氏的家伙,他来云州干什么?”   殷鸣镝眯着眼睛,悠哉悠哉的晃着椅子,“表哥说让我不要总是带你胡闹,真是的,表哥怎么知道我们是在胡闹,我们明明可正经了。”   顾璟言小鸡啄米般点头,“是的是的,我们可正经了,所以那个姜氏的公子干什么来了?”   “来和表哥一争高低。”殷大首领下意识伸手想将人揽进怀里,后知后觉意识到躺椅上不方便他们亲近,这才啧了一声坐起来,“还记得那场烧了淮西大营的冲天大火吗,那把火的幕后主使就是这位姜公子。”   上辈子乱世持续了好些年,直到他们俩死去的时候都没有结束,草原上蛮族一家独大,中原北部有谢氏掌权,南方的情况比北方复杂的多,江东、淮西、南疆、西南夷……连苗民都能趁机出来作乱。   当时天下名气最盛的两个文人,一是谢家军谢景明,另一个就是江东姜行舟。   前者计谋无双,帮着谢云钊收拢谢氏旧部,将准备南下另建朝廷的老皇帝彻底堵死在京城,当机立断直接改朝换代,后者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为了给被行刺而亡的好友报仇,一把大火将淮西绵延三十里的大营尽数烧成灰烬,二十万淮西兵只剩不到一千人逃走,此后淮西一蹶不振,再也没有争夺天下的资本。   当然,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他提前布置,大舅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基称帝,大衍还是大衍,狗皇帝罪有应得遭报应去了,其他几个势力也找不到理由正大光明的造反。   所以说啊,最厉害的还是他。   要不是他反应迅速稳住草原局势,又速度飞快的和大舅哥达成合作,大舅哥哪儿能找到那么好的机会登基称帝,又上哪儿找机会把散落在各地的人才都收拢到自己手上。   俩人压低了声音说悄悄话,顾璟言满眼崇拜的看过去,听到精彩之处还不忘呱唧呱唧鼓掌,听的殷大首领一本满足。   “我觉得有点不太对,那个姜公子一点也不像心狠手辣的样子,他看上去还没我聪明。”小傻子呱唧呱唧鼓完掌,立刻开始转动脑袋瓜找不同,“表哥那么厉害,他来云州城找茬,简直是傻到家了。”   殷鸣镝非常赞同的点头,“就是就是,傻到家了。”   他回来的时机非常巧妙,正处在天下将乱未乱的时候,有他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解救苍生,天下自然乱不起来,什么江东、淮西、南疆,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老老实实的臣服于他……咳咳……他大舅哥。   姜公子没有经历那么多磨难,现在还是个自信过头的年轻人,听到有人将他和谢景明的名字放在一起就千里迢迢跑到云州城,要不是被面冷心善的表嫂捡回家,他自己就能把自己饿死在城外。   如今这天下,远远称不上太平,姜行舟手无缚鸡之力就敢带着包裹往边郡跑,不出意料还没走到云州身上的盘缠被抢的干干净净,啧啧啧,哪儿有半点冷血狠戾的模样,分明就是个二傻子。   “所以还是表哥厉害。”顾璟言撑着脸趴在躺椅上,当场得出表哥最厉害的结论,不是他偏向自家人,而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家表哥就是比行李都能被抢光的姜公子强。   他当年逃出皇宫的时候外面比现在乱的多,那种情况下他不光保住了自己的小包裹,还给自己找了个长期饭票,哪像那位姜公子,就差被土匪绑上山当压寨夫人了。   小傻子翻个身站起来,挺胸抬头自信的不要不要的,连他都比那位姜公子厉害,人家还没有放火烧山,这辈子也没有放火烧山的机会,也不知道谁弄的什么排行,他们肯定排错了。   房间里,姜行舟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抬头看到外面阳光正好,索性裹紧外衣出去晒太阳,看到院子里摆着两张躺椅眼睛一亮,直接自来熟的过来搭话,“小公子在说什么?什么放火烧山?”   顾璟言眨眨眼,“两军交战,一方安营扎寨,一方放火烧山。”   姜公子捂着胸口唏嘘叹气,“放火烧山,有失天和,提出这个注意的肯定是个不顾百姓死活的恶人。”   顾璟言:……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1章   姜行舟是个良善之人, 咳,他自认为的。   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出来的世家子,自然要温文尔雅与众不同, 世家子出门在外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世家,为了维持世家的牌面, 他们也得压着自己的脾性尽量表现的符合别人对世家的幻想。   没见过谁家出来的公子心狠手辣不拿人命当回事儿, 如果有,那肯定是离经叛道的反面教材,在家就是要被老古板们绑到祠堂上家法的存在。   姜行舟不喜欢听老古板们念叨,出门在外要么不暴露身份,只要暴露身份, 站在人前的就一定是学识渊博心地善良的优秀世家子。   没办法,谁家还没本难念的经呢。   顾璟言和殷鸣镝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上辈子什么大场面都见过, 对这人的本性更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看到他在这里装模作样实在是忍不住想笑。   姜行舟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俩笑成一团, 耸耸肩搞不明白这俩人在笑什么,他刚才说的有问题吗,没毛病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位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行舟狐疑的看着比亲兄弟还要亲密的两个人,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这两个一个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一个是蛮族的大首领,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他们俩这么亲密的原因。   不合理啊。   皇帝登基才多久, 中原和蛮族就算不打仗, 关系也不能这么好吧?   顾璟言笑够了之后揉揉有些发酸的脸, 终于肯放过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姜公子,让出地方邀请他一起来晒太阳。   再过一会儿就不暖和了,且晒且珍惜。   姜行舟:……   如果殷大首领不瞪他就更完美了。   从草原远道而来的队伍在云州城待了一夜便再次出发,队伍中似乎除了多了两个人之外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当然,前提是能无视小谢公子挨打时的求饶声。   顾璟言第一次和这么大的孩子正常相处,路上这几天可谓是长足了见识,各种想不到的调皮捣蛋法子他的小侄子都能想到,每天不被揍几顿就不舒服,他们家表哥那么温柔的人,这些天愣是被他折腾成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养孩子真的太不容易了。   京城近在眼前,小谢公子又一次被揍到只能回马车里趴着,顾璟言慰问完自作孽不可活的小侄子,然后就开始感叹小侄子没有他当年好养活。   幸好小侄子没有在宫里长大,不然以他那调皮的性子,能不能长那么大都说不准。   殷鸣镝坐在旁边听他说话,哄心上人哄的非常熟练,以至于说话不过脑子,“就是就是,星饶调皮,还是小乖最乖,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可能要被这个哥哥带的更调皮。”   等等,他和小乖都是男的,没有孩子可以让他们发愁。   殷大首领忽然反应过来,正想解释自己刚才只是口误,就看到他们家小傻子真情实感的在那里愁,“是哦,如果孩子随你,肯定不用星饶带就已经很调皮了,算了算了,还是像我好一点。”   谁会不喜欢乖小孩呢。   殷鸣镝解释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出口又变了个说法,“没事,孩子像谁都好。”   别管有没有,先把话放这儿,天大地大他们家小乖开心最大。   殷大首领揉揉心上人的头发,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同时暗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个十几二十年回来,如果小乖刚出生的时候就回来,他撒泼打滚也要想办法让阿娘想办法把心上人和丈母娘一起弄出皇宫。   只有没人疼的孩子才会无时无刻都在注意不让别人讨厌,正常长大的孩子应该是星饶那样,即便乖巧也不会完全没有脾气。   两个人坐着说悄悄话,声音却没有压太低,凑巧在旁边啃鸡腿的姜行舟整个人都傻了,是他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脑子出问题了,这是他能听的东西吗?   殷鸣镝似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人,单手拦着顾璟言,眼中划过一抹促狭的笑意,“姜公子似乎还不知道我们来中原的目的。”   姜行舟敏锐的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情更不适合他听,但是好奇心又不允许他临阵脱逃,于是谨慎的将鸡腿放好,然后才绷紧了身子问道,“殷帅的目的是?”   “和亲!”殷大首领字正腔圆的回道,连听错的机会都不给留,“看到后面那些车了吗,都是从草原上带过来的嫁妆。”   姜行舟满脸茫然,“所……所以……”   “所以,以后再看到我和璟言亲近不要那么吃惊。”殷鸣镝扬起唇角,露出闪着寒光的大白牙,“如果吓到别人,你自己掂量着办。”   姜行舟:……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一个蛮族大首领带着嫁妆嫁到中原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   看他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让中原的皇帝提出和亲保平安了呢。   姜公子神情麻木的继续吃他的鸡腿,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自己和这个队伍格格不入,现在看来的确应该格格不入,毕竟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正常人,正常人没有办法和不正常的人相处。   有问题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   车队在城外休整好才再次启程,谢景明让人将“陪嫁丫鬟”和“嫁妆”带去鸿胪寺,自己带着几个活祖宗去皇宫。   还好接下来要头疼的不是他,不然他非得未老先衰不可。   姜行舟进了城门后就主动离开了大部队,他以为他自己已经很离经叛道,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到底还是他输了。   姜公子心累的和众人告别,转身看看不甚熟悉的京城,然后长叹一声,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偷跑一时爽,回来可就不爽了,他已经能猜到别院那些家伙的脸色有多臭了。   呜呼哀哉,他真的好惨。   顾璟言挥挥手和姜行舟告别,回到马车里立刻端正坐姿,马上就要见到许久未见的哥哥,他紧张。   殷鸣镝倒是不紧张,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成亲成亲成亲,见到掌握了生杀大权的大舅哥之后就是他期待已久的成亲,这有什么可慌的,他高兴还来不及。   他们在路上耽搁那么久,大舅哥肯定已经把成亲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给弟弟娶媳妇不能磨蹭,他千里迢迢过来和亲都没说什么,大舅哥磨磨蹭蹭的像话吗?   迫不及待想“出嫁”的殷大首领一身精力无处发泄,于是开始安慰心上人,“小乖别怕,待会儿见到大哥也别紧张,以前什么样待会儿就怎么样,反正大哥不会凶你。”   顾璟言并没有被他安慰道,脸上的表情反而更紧张了,“可是,我以前看到大哥也很紧张怎么办?”   他也不想紧张,可是紧张不紧张他自己控制不了,他能在大哥面前说话不磕巴已经很厉害了,再多他真的做不到。   “没关系,到时候小乖在旁边听着,有我在什么都不怕。”殷鸣镝让他安心,他们俩有一个能说会道的就够了,都能说会道难保以后会吵架,现在这样刚刚好。   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想怎么腻歪就怎么腻歪,等马车慢慢悠悠进入皇城,顾璟言的心情已经从紧张变成信心满满,当然,这个信心不是自信,而是相信他们家大傻可以搞定一切。   有事没事儿喊大傻,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没必要改,反正他们俩什么时候都不会分开,为什么要改。   不就是大哥吗,见就是了。   不多时,两辆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谢景明一手牵着不老实的儿子,看到顾璟言期待的模样不由挑了挑眉,殷鸣镝和他们家璟言说了什么?   大表哥心中好奇,面上却丝毫不显,他们抵达京城的消息已经传到宫里,来了之后直接去御书房找人就行,新帝刚登基不久,整日不是忙着稳固朝中局势就是派兵平乱,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八个来用。   谢景明想着等形势稳定下来就离开,最开始觉得谢云钊登基称帝形势差不多也就稳定了,真正等到这时候才知道登基称帝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麻烦还多着呢。   忙起来就停不下来,能抽出时间去草原已经是难得,想要无事一身轻的回云州怕是还得再等几年,现在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时候,他也不放心让谢云钊一个人留下。   在新的班底培养起来之前,他的身份再怎么敏感也不能离开。   谢景明牵着儿子走在宫道上,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相信他和谢云钊的感情能靠得住,但是皇宫这个地方实在太可怕,可怕到……   “表哥表哥,你能飞到墙上吗?轻功嗖嗖嗖的那种?”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顾璟言略带兴奋的声音,“偷偷告诉你,晚上到房顶上看星星可有意思了,从高的地方往下看皇宫也很好看,就是搬梯子太麻烦,还容易摔下来,如果会轻功就方便多了。”   谢景明:……   好吧,是他想多了。   “璟言,所谓轻功都是话本中胡乱编的,就算是你哥哥,想上房顶也得搬梯子。”大表哥无奈的摇摇头,翻墙不用工具还行,房顶比墙高那么多,尤其是皇宫的宫殿,稍有不慎上面的琉璃瓦就会和人一起摔下来,那是轻易能爬的地方吗。   这孩子只能记住好事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以前遇到的不愉快忘了就忘了,如果以后受欺负也转眼就忘,他们还怎么给他出气?   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第42章   顾璟言是个隐藏颇深的小话痨, 只要能让他感到安心,他就能叭叭叭从早说到晚,谢景明的惆怅心思刚升起来就听到小表弟连说带比划的叭叭叭, 再多惆怅也散的一干二净。   谢星饶第一次来京城,对皇宫怎么看怎么新鲜,没一会儿叔侄两个就讨论起哪边的房顶最容易爬哪边的地摔下来最不疼。   大表哥脸上的表情愈发温柔, 两个小的察觉到危险的靠近, 搓搓胳膊赶紧止住话题,他们刚才什么都没说,也没约着一起上房揭瓦,表哥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他们。   顾璟言缩着脑袋躲到殷鸣镝身后,试图躲开大表哥危险的注视, 谢星饶没有宽厚的肩膀能躲,被他爹似笑非笑的模样吓的头皮发麻, 幸好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小叔没法保护他,他可以去找另一个叔。   “老叔啊!你哥他又不做人了呜哇哇哇!”   谢景明:……   还是揍的轻了。   顾璟言目瞪口呆的看着小侄子撒欢儿似的往书房跑, 一路横冲直撞最终一脑袋扎进他哥怀里,一时间看小侄子的目光犹如在看能从战场上七进七出的猛士。   那可是他那冷冰冰的哥哥,小侄子好胆量!   谢星饶滋儿哇喊着告状,大庭广众朗朗乾坤,打小孩的都该被抓出去不让进门, 他太惨了呜呜呜呜。   谢云钊:……   许久不见,这小子更皮实了。   顾璟言和殷鸣镝站在一起,乖乖的和哥哥打了招呼, 然后站在旁边假装自己是透明人, 可惜今天他们俩是主角, 再怎么低调也没有用。   谢云钊许久没见到谢星饶,看他刚来到这里就让亲爹下不来台不由摇了摇头,示意外面候着的下人都出去,这才将小孩儿举起来看看他有没有长胖。   “吃胖了也长高了,再过两年就能比你们还高,莫慌,小爷长的好看不会给家里丢脸。”小谢公子扑腾着想下来,同时嘴上也没闲着,笑话,他爹的个头已经定格了,他可还有很大的长高空间。   他比他爹厉害多了。   谢景明一手扶额,努力说服自己这熊孩子是亲生的不能扔掉,心平气和,他要心平气和,不能被一个臭小子坏了风范。   淡定,待会儿关起门来算总账。   臭小子一路上不消停,到皇宫了还那么闹腾,现在不把人收拾老实了以后更管不住。   谢云钊待将张牙舞爪的小孩儿放到地上,目光转到同样许久未见的弟弟身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弟弟满脸惊恐的往殷鸣镝身后躲,“我是大孩子!不要举高高!”   谢云钊:……   他原本没那么想,被这么一拒绝反倒觉得那么和弟弟亲近亲近也不错。   殷鸣镝看着难得有些促狭的大舅哥,单手护着吓的不轻的心上人想笑又不敢笑,没办法,在场众人他的地位最低,惹恼了哪个都不行,以大舅哥的脾气,说把他赶出去真没人拦得住。   谢云钊审视着即将成为弟弟王妃的蛮族大首领,看他们俩的相处没有丝毫勉强才稍稍放心,“璟言过来。”   顾璟言摇头摇的像拨浪鼓,“哥哥有话可以站在那里说,你想玩有星饶可以陪你,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殷鸣镝忍笑忍的艰难,害怕自己一出声就会笑出来,只能低着头不去看被受刺激的大舅哥,他真的不是故意看到这一幕,只是这里没有外人,别人都放松就他一个绷着也不像那回事。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也不敢相信大舅哥在小辈面前会那么好脾气,说来也是,如果大舅哥在他面前有在别人面前一半和善,小乖也不至于这么怕他。   只对小乖温柔是没有用的,他们夫夫同心,想让小乖彻底放下心防得对他们两个好,可惜大舅哥到现在都没有悟透这个道理。   御书房里闹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几个人在窗边的案几旁坐下,谢云钊先是问了弟弟在草原上过的怎么样,事无巨细的将自己担心的事情全部问完,这才转向其他事情。   顾璟言知道哥哥肯定不会不知道他在草原上都干了什么,不过也没有不耐烦,问什么答什么,他自己回答肯定比别人写信清楚。   想来也是,他和大傻潇潇洒洒回了草原,留下大哥自己在中原累死累活的当皇帝,表哥有机会就想歇着,大哥当皇帝也不容易。   不过话说回来,他没听说最近什么地方再有叛乱,也就是战乱已经平息,哥哥不是昏君,在哥哥的治理下天下很快就会恢复太平和乐。   太平的时候会有很多能干的大臣给皇帝帮忙,哥哥只要熬过开始这几年,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谢景明端着茶杯听他们兄弟俩说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璟言为什么会觉得他哥身边没有能用之人,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们怎么可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不是看不到就不存在,如今的朝堂半数都是他谢云钊的心腹,剩下的半数是无甚威胁的先帝旧臣,敢搞事儿的已经被清理出去,真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苦日子的确有过,但是都是过去,傻小子天天想什么呢。   殷鸣镝低眉顺眼的等大舅哥啰嗦玩,听到这人终于提到“王府”“成亲”的字眼精神一振,连忙坐正身子听大舅哥的打算。   他人都来了,大舅哥总不能出尔反尔。   谢云钊无声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在他们面前表现的宛若无害的蛮族大首领,再看看傻乎乎比小孩儿还好骗的弟弟,示意谢景明将顾璟言带出去玩,他有话要单独和殷鸣镝说。   顾璟言站起身来,紧张兮兮的瞄了哥哥一眼,看他们没有要打架的意思,然后才忧心忡忡的跟着表哥出门,哥哥之前和大傻单独谈过好几次,这次应该是老生常谈,唉,既然是老生常谈,那就满足哥哥的愿望吧,“表哥,之前一直忘了问,我们这次回来是不是有王府可以住啊?”   谢景明无奈的看着小脑袋瓜里不知道想的都是什么的小表弟,“虽然你哥哥不介意让你住在皇宫,但是显然,你若是和殷鸣镝成亲,住在宫里就不太合适了。”   顾璟言重重点头,“懂了,我现在是有王府的人,表哥你现在住哪儿来着?”   谢景明:……   行吧,知道这小子对京城一点都不了解了。   谢星饶刚才就被打发到外面玩,听到脚步声小跑着过来,他路上只顾着玩儿了,同样也不知道来京城后要住什么地方。   小叔有王府,他爹怎么着也能有座大宅子吧。   他要求不高,和云州城的将军府差不多大就行,太小了折腾不开,天天翻修也挺费劲的,不是、他的意思是、宅子太小不方便逃跑,反正跑出家门了被人看见丢的是大家的人。   小谢公子眼含期待的想着接下来的住处,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爹脸上越来越温柔的表情,顾璟言怜悯的看着小侄子,即便不知道表哥要说什么,但是他能预料到能让表哥露出这样的表情接下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至少对小侄子来说,肯定不是好话。   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大表哥眉眼温柔,带着小表弟和儿子在不远处的八角亭坐下,语气温柔令人如沐春风,“我在宫外的确有府邸,不过你不能住,在宫外来回不变,你叔父在宫里给你准备了住处,你就在宫里老实待着吧。”   小谢公子:!!!   “为什么啊!”   谢星饶傻了,他们日子过的好好的,怎么就沦落到让他住皇宫的地步了?   难道他的身世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明面上他是爹娘的孩子,实际上却是老叔的孩子,只因为他生母身份特殊,只能将他记在爹娘名下?   老天,他是不是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这这这、这是他能知道的辛密吗?   小孩儿脸上的表情愈发惊恐,然后就挨了亲爹一个脑瓜崩。   好吧,是他想多了。   谢景明看着捂着脑袋哼唧个不停的儿子,艰难的压下翻白眼的冲动,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派来这么个小祖宗来折磨他?   顾璟言站在旁边看天看地看风景,就是不看挨教训的小侄子,他平时看话本的时候很注意避着小孩子,小侄子脑袋瓜里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怪他,是小侄子自己天赋异禀。   大表哥把儿子教训的不敢说话,抿了口茶恢复心平气和,这才转身和小表弟说话,“璟言还没去过王府,待会儿表哥带你去看看,如果不习惯就先跟表哥住几天,怎么样?”   顾璟言小鸡啄米般点头,他怎样都可以,只要表哥没意见,他也没意见。   小谢公子弱弱举手,“爹,要是我在宫里住不习惯……”   “那就努力让自己习惯。”谢景明语气依旧温柔,可惜话里话外完全没有顺着儿子的意思,这小子留在皇宫是折腾别人,出去折腾的就是他。   死道友不死贫道,能者多劳,还是把这磨人的臭小子交给能压得住他的人为好。   谢星饶哀哀戚戚的趴回桌子上,和煦的风也温暖不了他那颗被寒冰伤透了的心,究竟是为什么啊,明明宫外有大宅子还让他住在皇宫,总不能是他爹和老叔即将闹翻,要留他在宫里当质子吧。   大人闹归闹,关小孩子什么事儿,大人打架为什么要折腾小孩子,他真的是无辜的呜呜呜呜。   “爹,你们要不再商量商量,你在皇宫当质子,我替你出去住大宅子?”   谢景明扯扯嘴角,“质子?”   谢星饶:“难道不是?”   谢景明目光柔和,“走,同样的话到你叔父跟前再说一遍。”   顾璟言看着小侄子被强行临走,吨吨吨喝杯茶压压惊,然后感叹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大场面。 第43章   阳光有些燥热, 人的火气也跟天上的太阳一样,谢星饶被亲爹拎去教训,留下顾璟言和殷鸣镝两个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唏嘘不已。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小谢惨还是大谢惨, 总之就是,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顾璟言放下喝干净了的茶杯,整理好衣袖站起来, 感觉外面阳光正好, 虽然现在有些热,不过等他们出去之后就不热了,表哥没空带他们去王府,他们可以自己去溜达溜达。   不认路不要紧,皇宫里认路的人多的是, 不用他们两个带路。   殷鸣镝刚才听的仔细,不至于不知道以后住哪儿, 想着大表哥教训完儿子就会离开皇宫, 他们先走一步也没什么,于是让人回去通报一声, 然后兴致勃勃准备出门。   大乱初定,京城似乎没有被战乱干扰,和他们上次离开时相比更加热闹,皇宫周围没有商贩叫卖,住在这边的都是王公贵族, 出了皇城之后才能见到热闹的大街。   京城占地很大,这地方刚刚易主,当今天子尚未娶妻, 后宫空空荡荡, 宫里的宫女太监还没有卫兵多, 除了谢云钊住的地方之外,其他宫殿一直维持着之前的模样,连修缮都懒得修。   宫城外面是皇城,皇城住的是皇亲国戚,再往外是朝廷官员的住宅区,最后再过四座城门,才是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京城,有商贾富户,有大官王亲,有普通百姓,还有沿街叫卖的商贩。   经营了几百年的国都有条有理井然有序,大概开国那位皇帝喜欢对称,不光皇宫前朝后寝严格对称,整个京城的图纸中间折一下都能完全重合,房宅不能随便推倒重建,严密的多出来一间屋子都能轻易看出来。   宫城里空空荡荡,外面皇城比宫城还空,皇宫里好歹还住了个谢云钊,皇宫外面那些原本住在里面的亲王郡王国舅国丈们被清理的一干二净,要么早早听到消息收拾细软躲去荒山野岭避风头,要么和老皇帝一样被新皇打包收拾了,偌大的皇城安安静静,除了从皇宫里出来的马车偶尔经过,比荒郊野岭还要吓人。   顾璟言以前没有注意过外面,现在知道要去的是他将来的住处,出了皇宫之后就掀开帘子打量外面。   越看越不对劲,越看越瘆得慌,最后只好搓搓胳膊把自己塞到他们家大傻怀里,老气横秋的感慨道,“难怪表哥只说他住外面,没说住什么地方,还说如果我们在这儿住不习惯可以去投奔他,这么吓人的地方怎么可能住的习惯?”   他可以确定,除了他那见人杀人见神杀神的大哥,谁都不敢在这儿住。   包括他们家大表哥。   殷鸣镝熟练的把人圈在怀里,也觉得这地方有点冷清,“回头和大哥商量一下,我们和表哥做邻居,这边人太少,想出去玩都找不到人。”   内城住了那么多官员家眷,多他们一家也显不出来,小乖爱玩喜欢热闹,冷冷清清的再把人闷坏了就不好了。   两个人还没看到王府是什么样就已经打算好要搬家,到了之后又开始纠结要不要搬,虽然这地方冷清了点儿,但是看上去是真的不错。   大哥给他们准备的大宅子,他们看一眼就跑的话,大哥该伤心了。   外面静悄悄的听不见声音,王府还不算太寂静,至少该有的仆从都有,殷鸣镝召来不远处的亲卫,让他们把王府的房宅布置记清楚,从今儿开始这就是他们的地盘,就算没有邻居也得把府邸保护的严严实实。   他们家小乖以前身体不好不能出去玩,整天羡慕别人家小孩儿能活蹦乱跳到处玩耍,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不用天天卧病在床,当然要把以前缺过的全部补回来。   住在王府也没关系,只是来回稍微麻烦一点,只要马车布置的足够舒适,这都不是事儿。   马车慢慢悠悠走出皇城,离城里最热闹的大街还有一段距离,各种声音便远远传来,顾璟言听到动静精神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远处的人来人往,全身上下都写着兴奋。   他就是喜欢出门玩,热热闹闹开开心心才好,上辈子没机会过这种日子,这辈子一定要过够,草原上好玩,中原也好玩,他很好满足,只要有吃的有喝的,让他天天睡大街也不成问题。   现在可是太平盛世,走在路上不会突然冒出来个劫匪,也不会有人天天惦记着要他小命,天天睡大街也比上辈子过的安心。   不打仗超级好,大哥和表哥超级厉害,世上没有比大哥和表哥更厉害的人。   少年人在亲哥面前闭上嘴巴像个小鹌鹑,离开皇宫后叭叭叭停不下来,听的旁边的殷大首领心里冒酸水儿又不敢反驳,大舅哥英明神武的形象不能破坏,不然不光他们家小傻子有意见,被大舅哥知道后还得挨揍。   他不是打不过大舅哥,不管是赤手空拳还是上马作战,他都有自信把大舅哥打趴下、啊不是、是和大舅哥打个旗鼓相当。   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说出来伤感情。   殷鸣镝无奈叹息,托着脸看着小傻子连说带比划的夸哥哥,唇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喧闹声由远及近,马车在街口停下,顾璟言看看外面的太阳,扯扯殷大傻的衣袖问道,“我们现在下去走路,天黑之前可以走到大哥给我们准备的府邸吗?”   外面那么热闹,不下去走走真的好可惜哦。   小祖宗都开口了,殷大首领还能不答应吗?当然不能。   于是乎,跟在俩人身边的侍卫先去王府探路,这俩人光明正大在街上闲逛,京城毕竟是京城,只要朝廷在这里,再远也有行商愿意过来,更何况这儿不是什么山沟沟。   顾璟言喜欢这种太平和乐的场面,这儿看看那儿敲敲,也不说要什么东西,看到好玩的就多看两眼,乖的不能再乖,殷鸣镝跟在旁边,他们家小傻子不知道开口,他不能看不出来什么该买什么不该买。   左右花销有大舅哥报销,怎么也不会委屈他们家小傻子。   两个人走街头走到街尾,直到顾璟言走不动了才停下来,殷鸣镝挥挥手招来马车把意犹未尽的小祖宗塞进去,“今天先到这里,没玩够的话过两天再来,听说月底各地商人都会聚在这里,到时比现在更热闹。”   京城有大舅哥坐镇,没有宵小敢在这地界儿作乱,小祖宗一看就知道不是干大事儿的人,他只要一直和现在一样开开心心就够了,而殷大首领自己,至少最近一段时间都处于无事一身轻的状态。   草原那边有他阿爹阿娘在,出什么事儿都不用他操心,中原这边更用不着他操心,再怎么样他对中原人来说都是外族,大舅哥看在他们家小乖的面子上允许他在京城自由活动,不代表他在这儿能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关起门来甜甜蜜蜜的过日子可以,胆敢伸手碰中原的朝政,就算有他们家小乖在,大表哥也会毫不留情的把他的爪子剁掉。   啧啧啧,他图什么?   殷鸣镝清醒的不得了,他还年轻,将来也不会非要率领蛮族大军南下中原,通商比劫掠更适合他们之间的相处,只要草原上的族人能过上好日子,两族之间相安无事,其他什么都不是事儿。   他和小乖两个人没有国仇家恨,唯一的障碍大舅哥也在他的伏低做小下捏着鼻子认下他这个弟、额、弟婿,而且大舅哥肩膀上扛着整个大衍,大概率没空管儿女情长,他们家小乖喜欢新鲜,等大舅哥放下心,他们就能想去哪儿去哪儿。   他们上辈子做了很多计划,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到形势稳定下来就出了变故。   金乌西坠,天边晚霞绚丽,王府附近鲜少有人路过,马蹄声踢踢踏踏很有规律,兴奋了一天的顾小乖没一会儿就伴着马蹄声睡的昏天黑地。   王府的大门处挂着灯笼,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灯笼里的烛火已经点燃,府邸外面看着严谨肃穆,进去之后才会发现里面另有乾坤。   太严肃的住处不适合年轻人,府里没有长辈,自然是按着主人的喜好来布置,谢景明不知道他们家小表弟喜欢什么,好在有安伯帮忙,最后的成果很是不错。   安伯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在冷宫护着小主子,天下易主之后,谢云钊对这个称得上是弟弟的救命恩人的老仆很是优待,只是老人家忙活惯了,陡然清闲下来愈发闷闷不乐。   小主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乖乖巧巧被欺负了也不会说,陛下刚刚登基就让小主子跟着一个没见过几次的外族人离开中原真的好吗?   安伯提心吊胆担心的不行,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看上去再好,撕开那层伪装里面也不一定是个人,他们家小主子看谁都是好人,陛下怎么也没有防备之心?   可是再担心也没有办法,他只是个下人,左右不了主子的决定,就在他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又不放心两腿一蹬归西的时候,饱食终日的日子终于结束。   他们家小主子要回京城,需要他来帮衬着布置王府,谢天谢地,陛下没想拿小主子换取中原和草原的和平。   安伯年轻的时候好歹也是个大太监,能在危机重重的皇宫活那么多年肯定不是简单人,不是他多想,实在是那种情况让他下意识就想到了和亲两个字。   和亲就是往北边草原送人,是公主还是皇子有区别吗?   他可怜的小主子,怎么那么命苦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乖:(⊙_⊙)? 第44章   安伯自认为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他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当今陛下是他们家小主子的亲哥哥不假,陛下小时候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可是兄弟俩毕竟没见过面,陛下又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干出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中原发生变故的时候北边的外族往往都不会安分, 这个时候中原的皇帝就会选出和亲公主去安稳局势, 他们家小主子不是公主,但是那个一看就不好惹的蛮族首领看他们家小主子的眼神就像雪地里看到落单小羊羔的饿狼,这让人怎么放心呦。   安伯心里担心,不过有正经事情让他转移注意力,状态倒是比之前无所事事时好了许多。   饿着肚子不好受, 吃太饱了也不羽=|西整好受,他这把老骨头过不惯好日子, 留在小主子身边干干杂活儿就好, 能确定小主子过的好,他就是死也能安心闭眼了。   谢景明把儿子收拾老实后来王府等着, 顺便再开导开导对谁都警惕的不行的安伯,他和谢云钊对这人都很敬重,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在皇宫里护了顾璟言那么多年,别的不敢奢求, 能活下来他们就很满足了。   刚见面时一切都好,自从小表弟跟着大尾巴狼去了草原,这老人家看他们是越来越不对劲,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谢云钊是卖弟求安稳的大恶人呢。   不让这人亲眼看到那小祖宗在殷鸣镝身边是什么模样说再多他都不会安心, 王府的侍卫由禁军派人, 仆从还得有人来管,殷鸣镝从草原带了不少人过来,一个个的出门能一个打十个,处理内务没一个靠得住的,还是自己人用着最放心。   马车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变暗,顾璟言在车厢里睡的香甜,殷鸣镝轻手轻脚将人抱下来,动作娴熟一看以前就没少干这种事情。   谢景明从屋里出来,本来还想着和他们说几句,看到顾璟言已经睡着了只能作罢。   安伯许久没见着他们家小主子,从马车停下来就开始紧张,要不是见到小主子的时候落泪有失体面,他这会儿怕是已经老泪纵横。   紧张兮兮的老仆满眼通红,心里已经做好他们家小主子在外面过的不好的准备,结果情绪刚酝酿起来就看到脸色红润的少年郎被小心翼翼的抱着,在草原那种地方住了好几个月非但没有瘦,甚至还胖了一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家小主子在外面一定过的非常滋润。   安伯:……   就,刚酝酿起来的心疼,一下子就全消失了。   殷鸣镝朝俩人点点头,顺着指引找到卧房,哄着心上人起来洗漱脱衣服再把人塞进被窝,这才退出房间和大半天没见的大表哥说话。   府里的情况不用大表哥再费口舌给他介绍,他只关心一件事,“嫁妆”都进城了,婚事总不能一直往后拖。   殷大首领脸上带着傻兮兮的笑容,但是谢景明不会真的当这人是个傻子,甚至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狼崽子惯会做戏,“安伯,你先下去休息吧,明天璟言起来还要你照顾,要打起精神才能让璟言放心。”   谢景明三言两语将安伯劝走,示意殷鸣镝跟他去外面亭子里坐坐。   他和谢云钊都不想让弟弟那么早成亲,只是人不能言而无信,答应的事情不好反悔,眼前这人也不会给他们反悔的机会。   大尾巴狼就是大尾巴狼,披上羊皮也不会变成柔弱无害的小羊羔,也只有璟言那小傻子觉得这人和他一样傻,真要是个傻的,这会儿也不敢这么催。   夜幕降临,整个府邸一片寂静,顾璟言一觉睡到天亮,洗漱之后出门,看到殷鸣镝和谢景明已经坐在正厅有些不好意思,“表哥。”   “璟言醒了。”谢景明微微一笑,朝小表弟招招手,然后让人将早饭送过来。   顾璟言正要过去,余光看到安伯正在朝这边走来,眼睛一亮立刻抛弃了温柔表哥,“安伯,你什么时候来的,好久不见想我了嘛?”   少年人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大早上起来精神正好,缠在安伯身边转圈,看的安伯忍不住又红了眼。   谢景明不着痕迹的瞥了旁边的大尾巴狼一眼,抿了口茶水然后不紧不慢说道,“安伯年纪大了,不能跟着你们四处乱跑,璟言自小没和安伯分开过,以后还是留在京城更为妥当。”   殷鸣镝只是笑笑不说话,倒也没有反对。   他们家小傻子这辈子的确还没和安伯分开太久过,可上辈子这个时候,小傻子连吵架都不会,兵荒马乱的能活下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既然老天垂怜多给了他们一辈子,上辈子没机会做的事情自然都不能错过,他自己时不时会有些疏漏,有安伯这样的老人家帮忙盯着小傻子养身体,也省得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出问题。   至于安伯年纪大了不能乱跑……   笑话,只要车马安排的足够舒适,他们去哪儿都不是问题。   殷大首领自己没过过穷奢极欲的日子,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凭本事让媳妇过上好日子,总比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蠹虫强。   只是有些话不能往外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稳住大表哥,不重要的事情都推到成亲之后,而对现在的他来说,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成亲。   没名没分的他多吃亏啊,大表哥和大舅哥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不可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们忽悠了,必须赶紧把名分定下来。   唉,这就是恨嫁的滋味吗,果然不好受呢。   顾璟言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看到安伯后把什么都忘的一干二净,得知安伯以后留在府邸后更是高兴的不得了,“我昨天还问了大哥,生怕大哥要把安伯抢走,两个小孩儿可不好选了,很容易就会造成兄弟矛盾,还好还好,大哥不抢安伯真是太好了。”   安伯哭笑不得的哄着小主子去用饭,他这把老骨头哪儿还用得着抢,要不是陛下看在他和小主子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的份儿上允许他继续照顾小主子,他想再见到小主子都不容易,也只有小主子才会觉得他还有用。   少年人的声音充满了欢喜,连带着其他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谢景明无声叹了口气,陪着小傻瓜一起吃早饭,吃完之后才和他说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正经事情和这小傻瓜商量也没有用,他只会觉得殷鸣镝那大尾巴狼说的对,唉,分明他们的关系才最亲近,怎么就让殷鸣镝先一步得到这小傻瓜的信任?   大表哥很是后悔,他和谢云钊相处那么多年,最清楚那家伙是什么人,冷冰冰的别说讨小孩子欢心,不把人吓哭都是难得。   也是他的疏忽,当初就给把狗皇帝交给谢云钊,他自己去冷宫接人,这样被小傻瓜全心全意信任的也不至于是个外人。   王府的布置和皇宫截然不同,不管有没有安伯,谢景明都不会让这里看上去像皇宫,他们家璟言在宫里过的不好,过去的事情忘了就好。   正厅的装饰很是赏心悦目,最热的天儿已经过去,房间里不用放冰盆,外面的风吹进来也带了丝丝凉意,正是最舒服的时候。   谢景明斟酌着语气,心里再不乐意,面上也显不出分毫,“璟言觉得是过些天成亲好,还是再等几年好?”   殷鸣镝那打大尾巴狼拿这些天天气不错来和他说道,呵,清爽的天气又不止这几天,今年有,明年有,三年后有,五年后有,十年后也有,想今天来到京城明天布置婚房后天就成亲还是梦里更合适。   大表哥昨天晚上被气的不轻,这会儿也没给大尾巴狼留面子,他们家璟言还小,十年后成亲也不晚。   然而——   顾璟言眨眨眼,非常认真的托着脸想了一会儿,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婚事宜早不宜迟,先成家后立业,对,就是这样。”   谢景明:……   成家他可以理解,这立业……小傻瓜想立什么业?进朝堂吗?   那怕是会被欺负到哭着跑出来。   殷鸣镝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他说什么来着,大表哥想从中作梗也得看他们家小乖答不答应,别以为小乖傻乎乎的就好蒙骗,关键时候他们家小乖绝对不会拖后腿。   他们心有灵犀,不说话也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尤其在成亲这件事上,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想拦。   谢景明神色复杂的看着似乎根本不明白成亲是什么意思的小表弟,还没来得及找借口拖延,小傻子就已经挪去旁边和那大尾巴狼一起商量哪天适合成亲了。   黄道吉日由钦天监测算,一般情况下每月都有几个适合成亲的日子,但是想找最好的还得挑挑,不过看这俩人的样子,挑是肯定不会挑的,哪个最近就用哪个。   夏天还没有过完,俩人竟然已经开始畅享八月十五怎么过,这都什么跟什么?   大表哥越想越不开心,温温柔柔的叮嘱了小表弟几句,让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就直接和安伯说,或者找亲哥也行,亲哥表哥都住的不远,怎么着都不会让他在自己家门口受欺负,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王府去皇宫。   不能他自己心里堵得慌,谢云钊必须一起来。   顾璟言站在门口目送大表哥走远,等到看不见人了才转身问道,“表哥要去钦天监了吗?”   殷鸣镝抱着手臂,笑得有些欠揍,“应该是去皇宫找大哥。”   顾璟言唔了一声,“也是,成亲那么大的事情,大哥不能缺席。”   作者有话要说:   大傻:心塞也不能缺席哈哈哈哈~ 第45章   谢云钊的确很心塞, 他以为报仇成功后能学会心平气和,没想到还有更糟心的事情在后面等着,“璟言不懂事, 表哥为什么不教他?”   “璟言自己开心,我又何必上前当恶人?”谢景明不紧不慢的看过去,语气中带了丝丝幽怨, “想当年, 表哥我也不是没想过教不懂事的孩子,结果呢,某人死活不愿意成亲,难得璟言愿意,这种事情自然是赶早不赶晚。”   大表哥微微一笑, 毫不心虚的拿他们家小表弟的话来堵人,如果不是某人死活不愿意成亲, 他也不至于不敢让这家伙亲自过去劝。   就这动不动就黑脸的狗脾气, 不打起来都是好的,根本不可能好声好气的说话, 呵,现在怪谁,还不是怪他自己。   谢云钊沉默片刻,假装刚才的话和他没关系,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继续问, “你们定的哪天?”   这个问题出来,谢景明也笑不出来了,“不是我定的, 是殷鸣镝那混账小子不肯退让, 等钦天监算出最近的好日子, 下个月哪个离的近就用哪个。”   为什么是下个月?因为要留足够的时间准备大婚需要用的东西。   要不是要留时间准备东西,那狗东西甚至想今天到京城明天就成亲。   殷大首领提起这事儿时格外理直气壮,他自己带了足够的银钱,带了足够的劳力,大舅哥和大表哥提前给他们准备好了婚房,他和小乖都是男子,成婚的时候礼数可以精简些,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操办一场万人艳羡的大婚。   谢云钊:……   他现在取消了钦天监还来得及吗?   两个大人在书房里说话,门口,刚刚来到京城还没开始接受帝王式教育的小谢公子竖着耳朵试图听点小秘密,经过一晚上的探险,他已经确定皇宫不是个好地方,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他想尽办法溜出皇宫,说不准还能写个《小谢公子历险记》给小叔看。   不是他不爱学习,实在是这地方不适合他学习,像他这样机智勇敢的小孩子应该能文能武打小培养,他觉得在云州老家就挺不错,皇宫太严肃,他敢保证他和这地方合不来。   也不知道朱先生消气没,山里不是长住的地方,大热天的去避暑还成,过段时间天冷了还不得冻出好歹。   他都离开云州了,朱先生应该愿意挪窝了吧,都怪老爹走的急,不然他还能找娘亲叮嘱几句,希望娘亲别只顾得练武,关键时刻还得有人把朱先生从山里弄出来才行。   唉,真不让人省心,他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操心那么多?   小谢公子偷偷摸摸躲在门口,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以为他爹和他老叔要商量的是给他找多少老师,结果他们现在在商量什么,小叔下个月成亲?   不是吧,老爹把小叔从草原接回来就是为了让他成亲吗?   嘶,仔细想想好像没什么不可以的吼,所以小叔成亲后他能去王府玩吗?   成亲是大事儿,爹娘成亲的时候他没赶上,小叔成亲不能错过,他年纪小不假,没人说年纪小就不能帮忙啊,没准儿小叔和小婶、咳咳、姑且就叫小婶吧,没准儿小叔和小婶看他乖巧懂事省心好养活就在王府给他留间房呢。   小家伙在门口兴致勃勃想着,一不小心就搞出了点儿动静,里面两个大人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   “星饶,进来。”谢云钊捏捏眉心,眸中多了几分无奈。   谢星饶被点名也不怕,他可以说是从小闹腾到大,不是在挨揍,就是在挨揍的路上,没人比他更会分辨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别看他们家老叔啥时候都一张黑脸,其实可好欺负了。   小家伙心里想的什么直接就表现在了脸上,连猜都不用猜,轻轻松松就能看出来,谢景明看见这个糟心儿子就难受,昨天晚上和大尾巴狼谈了几乎整夜,早上又到皇宫说了那么多,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左右话已经带到,剩下的事情他懒得管。   璟言是个小傻瓜,让他这样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没有什么不妥,与其非要拦着殷鸣镝,不如多给那小傻瓜身边安排些人手,只要他们这边的底气够足,殷鸣镝就不敢胡来。   小谢公子眼睁睁看着亲爹走远,一脸控诉的指着门口,“叔,你看你哥,他是不是越来越过分了?”   谢云钊站起身来,敲敲小家伙的脑袋沉声道,“还行吧,今天再给你放一天假,我们去看看你小叔在外面住的习惯不习惯,明天开始早上习武下午读书,不准偷懒逃滑,记住了吗?”   谢星饶:……   没记住!   早知道进来后听到的是这些,他刚才就不该进来,没听到就能当不存在,不存在他就不用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王府的凉亭里清爽怡人,池塘里养着不少锦鲤,鱼食投下去后很快就能看到颜色鲜艳的鱼儿,小谢公子趴在栏杆上一边往池塘里扔鱼食一边吐槽,吐槽完了还不忘找同感,“小叔你说是不是?”   顾璟言端着果盘,一本正经的点头,“就是就是,他们太过分了,小孩子怎么能逼那么紧,我小时候就没有先生教,想玩到什么时候就玩到什么时候,现在的大人们啊,真是太过分了。”   他小时候只有母后教导,后来母后走了又和安伯相依为命,也没耽误他长成一个能识字明事理的翩翩少年郎,他不光识字,他还能写故事,由此可见,根本没必要找那么多先生,最多最多找两个就够了。   一个文,一个武,先生太多了他们自己内部也会吵架的,人多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大哥和表哥那么聪明,怎么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唉,真让人放心不下。   顾璟言怜悯的看着即将被好多个师傅一起折磨的小侄子,很不给面子的用自己快乐的童年来拉仇恨。   小谢公子把装满鱼食的托盘放回桌上,看着傻乎乎的小叔,止言又欲,欲言又止。   算了,老爹说的对,小叔一直开开心心的就好,什么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全都离的远远的,虽然他爹和他老叔以后都是大忙人,但是他不忙啊。   他谢星饶,未来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一定能把傻乎乎的小叔保护的严严实实。   小谢公子揉揉脸,忽然感觉自己很有必要好好学习,他很有可能是全家最后的希望,等再过个七八年,他就能拳打殷鸣镝脚踢蛮族兵,不要觉得他在异想天开,他对自己可有信心了。   小家伙叉腰站起来,看了一眼远处似乎在对峙的两拨人,小小的身体隐藏着大大的野心,“小叔看到了吗,他们迟早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无一例外,全部打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璟言吃掉最后一个果子,擦擦手擦擦嘴巴收拾干净,这才拍拍小侄子的肩膀感叹道,“有想法是好的,不过现在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做梦做早了。”   小谢公子凶巴巴的扑过来,“小叔,你这是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只是年纪小了点儿而已,现在打不过不代表以后也打不过,他可是云州城里最厉害的崽,别看他没打过仗,过些年上战场他肯定比他爹强。   俩人在凉亭里闹成一团,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谢星饶趴在桌上,歪歪脑袋问道,“小叔,成亲很忙的,需不需要帮忙?”   一家有事八方帮忙,成婚那么大的事情,亲戚朋友邻居都不能缺席,京城就这点不好,邻里关系不好处,不像他们云州,出门拐个弯儿就全是老熟人。   要他帮忙也没太多条件,只要给他留个睡觉的地方就行,别的不说,那皇宫真的不是人住的地方呜呜呜呜呜呜。   顾璟言对小侄子的抱怨深有体会,皇宫的确不是人住的地方,也就大哥那样的人住在里面不会害怕,还是住外面好,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就能撒丫子往外跑,皇宫里一道墙后面还是墙,遇到事儿了躲都没地儿躲。   他的亲身经历告诉他,皇宫真的住不得。   和闷糟糟的皇宫相比,还是帐篷住着最省心,甚至不用担心敌人防火,他们走的时候帐篷连着铺盖卷儿一起带上,再没有比帐篷更方便的住处了。   可惜京城和草原不一样,没法天天住帐篷,天天睡在不能动的大床上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谢星饶皱着脸听着他们家小叔说住帐篷的好处,心里把那个只会带坏人的蛮族首领骂了一遍又一遍,那家伙是不是觉得小叔傻乎乎的好骗,连他这样的小孩子都知道朝不保夕的日子不好过,那混蛋玩意儿就这么骗小叔和他去草原长住的?   呸!狼子野心!   小谢公子满肚子火气,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他觉得之前的安排还不够紧凑,上午和下午都安排了,晚上还闲着呢,小孩子不用睡那么早,他可以再加半晌的课。   不把殷鸣镝那个坏东西揍到爬不起来他决不罢休!   顾璟言看着小侄子怒气冲冲走远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真不好懂,说不开心就不开心,连一点征兆都没有,小孩的脸四月的天,真是说变就变。   小傻子摇头晃脑的感叹不已,不紧不慢的缀在后面,走到亲哥面前露出一个乖乖软软的笑容,不等亲哥有反应,就只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小谢公子沧桑扶额,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老叔,你们怎么那么不争气呢?”   一个在军中吓死人不偿命的活阎王,一个坑人不眨眼的笑面虎,两个人加一起竟然还能让小叔被这个大骗子给骗了,这像话吗?   苍天啊!大地啊!他怎么就没能早生十年呢?   他要早生十年,现在哪儿有这大骗子造次的机会,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气到跺脚.jpg 第46章   不管小谢公子有多大意见, 他人小力微也干不了什么,出门时想的在外面找个住处躲起来,回去时满心只想着多请几个师傅。   他谢星饶这辈子肯定比老爹老叔强, 只要他能从早学到晚,总有一天能把那满口胡言的大骗子干趴。   不就是学东西吗,他谢星饶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怕过, 别说十个师父, 就是再来十个也不是事儿。   没有什么能难倒他谢氏大魔王!   小家伙的态度变的太快,倒是让谢云钊有些惊讶,他以为要让这混世魔王乖乖听话还有的磨,想不到出门一趟还有意外之喜。   对此,殷大首领表示, 他不介意拿自己当靶子让小谢公子上进,反正不管小家伙再怎么努力也肯定打不过他。   七月流火, 天气渐凉, 很快到了钦天监算出来的良辰吉日,京城一日比一日热闹, 王府里里外外红彤彤的也一眼就能看出来要有喜事发生。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在院子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璀璨星河,太阳已经落山好一会儿,凉风吹在身上多了几分寒意,空中星子闪烁, 院中时不时可以看到几点流萤,安静祥和让人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王府里人少,巡逻的侍卫集中在前院, 穿过朱漆长廊来到后面, 连侍女仆从都见不着几个。   谢云钊和谢景明不止一次往这边送人, 只是顾璟言不喜欢,他上辈子离开皇宫后没那么多人伺候,这辈子在宫里也只有安伯一个人在身边,习惯不了走哪儿都是一群人的场面,王府现在这样就很好,不需要一直往这边塞人。   要是人多的没地儿安排,皇宫和表哥府上都能塞人,别总说他这儿荒凉,和亲哥表哥身边比起来,他这儿还算热闹的。   殷鸣镝拿了件薄斗篷给累了一天的小傻子披上,两辈子第一次成亲,还别说,挺想再来一次。   顾璟言已经把喜服换下,裹着斗篷扒拉米饭,成亲是个力气活儿,中午的喜宴根本不是为了让人吃饭,而是给那些过来送礼的家伙们找机会沟通感情,成亲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又能光明正大的推杯交盏而不会被弹劾结党营私。   当今陛下性情冷硬,不说他登基之后干了什么,就拿下京城平定叛乱的手段就让人不敢招惹,真被抓住什么小尾巴,到时候连求情的机会都没有,不被捆起来挂城楼都是陛下开恩。   他们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成亲,不对,他们甚至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成过亲,按理说那么大岁数孩子都该七八岁了,可宫里没有任何要选妃的意思,唯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还是谢景明的崽,他们也不敢说,也没人敢问,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注意到。   顾璟言第一次成亲紧张的不行,跑来跑去跑累了才消停下来,这一消停可不得了,竟然听到有人想催婚。   今儿是他大喜的日子,催婚自然不会催到他头上,表哥家崽崽都那么大了也不会被催,数来数去能被催的也就只有他哥一个了。   噫吁嚱,他们几条命啊,怎么敢在他哥眼皮子底下说这些,他哥看上去像是听劝的人吗?   小祖宗填饱肚子,放下碗筷立刻叭叭叭说个不停,不得了不得了,他今天在大堂的时候听到有人想给大哥选妃呢。   殷鸣镝幽幽叹息,他们俩大喜的日子,小傻子不关心自己,反而关心冷面大哥,这样真的好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顾璟言边说边比划,眼中带着闪亮亮的光芒,在烛火的映衬下格外漂亮,“有人想给大哥找对象耶,这难道不够令人震惊吗?”   殷鸣镝无声叹了口气,“那他们怕是要失望了,大哥将星饶接进皇宫亲自教导,背后是什么意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时候往刀口上撞,不知道该夸他们忠心还是夸他们死脑筋。”   顾璟言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大哥背后是什么意思?”   殷鸣镝:……   “没事,不重要,和我们关系不大。”殷大首领有种成亲前后没什么区别的错觉,站起身来抖擞精神,一脸深沉的将不知道今天晚上将会遭遇什么小祖宗抱回房间,“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不说那么多。”   大舅哥娶不娶妻他们管不着,小谢公子是个机灵的,被大舅哥大表哥联手教出来的孩子简单不到哪里去,江山落不到别人手上,再说了,他不信大舅哥和大表哥没留后手。   大哥的事情轮不到他们操心,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不能被别人的事情给耽搁了。   他已经嫁进王府,他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夫夫,再忍下去像话吗?   殷鸣镝今儿喝了不少酒,倒不是别人灌他,虽然名义上是他嫁到中原,但是那些大臣都知道他的身份,敢凑到他跟前敬酒的都没几个,更不用说灌酒了。   他喝那么多酒,纯粹是自个儿心情好忍不住,活两辈子第一次成亲,他激动点很正常,反应的太平淡才反常。   这儿不需要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好不容易盼到成亲他多喝几口酒怎么了?   顾璟言乐得不用走路,吃饱喝足又有精神折腾,回到屋里关上门,在床上滚了一圈反手从床底下拿出本小册子。   表哥赞助,感情不够深还见不到呢。   房间不似寻常人家成亲时布置的那么繁复,也没人敢闹洞房,天色一暗所有人都被请走,小两口不乐意被人打扰,也没人不长眼色非要在这大喜的日子给人添堵。   唯一一个明知道是捣乱还非要捣乱的小谢公子被亲爹拎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张牙舞爪挑衅说他一定会想办法甫珷溜出皇宫,结果就是狠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扔进车厢。   谢星饶:小爷迟早会回来的!!!   不管小谢公子多不情愿,到时间了该走还是得走,殷鸣镝以为今天最难缠的是谢星饶,万万没想到大表哥不在府上还能给他使绊子。   他们家小乖那么单纯,表哥搞什么,春宫图这种东西是能随便送人的吗?不知羞!   殷鸣镝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咬牙切齿的将那本不健康的小册子抽走,顾璟言眉眼弯弯,反手又从床底下抽了一本出来。   表哥准备了很多,看一本扔一本都看不完。   殷大首领竖起眉头,酒气上头二话不说直接欺身压上去,“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看书多麻烦,小乖想学的话还需要看这些?”   顾璟言:“唔唔唔……”   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对,反正就是,殷大傻你不讲武德!   府里其他人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全都自觉的离主院远远的,蛮族士兵组成的侍卫队在前院巡逻,没有活儿的其他人围坐在宽敞的院子里吹着夜风感慨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第47章 番外-崽崽来啦   冬日严寒, 不是出去玩的好时候,顾璟言窝在京城过冬,计划着天气暖和了要去哪儿玩。   他刚过了生辰不久就迎来了新年, 开心归开心,天气太冷不能出去玩实在是愁人,如果是小时候的他, 他可以在冷宫里再闷二十年也不会往外跑,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呼吸过自由的风的现在的他不安于室、咳咳、不对,不能那么用词,总之就是,让现在的他在房间里闷一整个冬天真的很难熬哦。   房间里温暖如春, 殷鸣镝从外面回来,拍拍身上宇席的雪花, 在外间的炭盆处烤了一会儿, 确定身上没有半点儿冷气了才绕过屏风进来,“小乖?”   顾璟言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 合上看了一半的游记叹了口气。   他没有撒谎,一整个冬天都窝在家里不出门真的很难熬,殷大傻太烦人了,赶都赶不出去,再这么下去可怎么是好哦。   好在殷鸣镝今天没满脑子不能放到白天说的事情, 喝了口水润润喉咙,再亲亲他们家小乖,然后就松开人说道, “今天晚上外面有花灯会, 小乖想不想出去看看?”   顾璟言眼睛一亮, 花灯会那么好玩儿的事情肯定不能错过,“要去要去,游记里写的花灯节可好玩了,听说全城的百姓都会参加,还有各种各样的花灯,花钱买都买不着,要猜出灯谜才能拿到。”   他没见过花灯节,但是他看过不少游记,不管是京城的花灯节还是其他地方的花灯节,过节的时候风俗不一样,但是灯谜肯定少不了。   难得有机会在京城这么玩,错过多可惜啊。   殷鸣镝笑着听他说游记里看到的花灯样式,将晚上出门要穿的衣服找出来,他们家小乖怕冷又怕热,穿少了会冻着,穿多了又不方便行走,今天外面又开始落雪花,还好雪花不算大,晚上的时候兴许会停下来,落雪之后天气更冷,要比往常更注意些才是。   花灯要到晚上才能看出好来,顾璟言在府上吃过晚饭,身上穿了一层又一层,裹的严严实实才走出家门。   一年之中难得有机会那么热闹,要出门的不只他们俩,云二青阿思兰他们也都闲不住,打着跟在后面当护卫的名义跟出来,其实就是想出来玩。   不说来自草原的阿思兰等人,云二青自己也没见过京城的花灯节是什么样,活那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种大场面,怎么着也得出去看看热闹。   殷鸣镝只想过二人世界,出门后把不长眼色凑上来的几个家伙赶走,然后唤来马车朝城里最热闹的大街而去,至于其他的人怎么过去他管不着。   顾璟言掀开帘子看到云二青委委屈屈的抱着柱子不撒手,还没来得及说话车帘就被拉上了,殷大首领存在感极强的往旁边一坐,轻轻松松便将他们家小傻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马车在离大街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今天过节没有宵禁,城里到处都是热闹,人走在里面尚且不好走,马车就更不用说了。   顾璟言看什么都觉得好奇,游记里写的不知道是真是假,自己亲眼看到的才是真的,等过了今晚,赶明儿他也能写个《京师花灯节见闻录》来供其他人翻阅。   嗨呀,他可真是太厉害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来到灯火通明的长街时夜空中的星星清晰可见,绵延的长街上挂着数不清的灯笼,两边的摊位上挂着各种各样的花灯,今天的灯笼要的就是一个心思巧妙,争奇斗艳只有没见过的没有心灵手巧的匠人做不出来的。   鼓乐声不绝于耳,灯火一眼望不到头,殷鸣镝寻了盏圆滚滚的灯笼递到他们家小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两个面具,先把心上人的脸遮住,然后把自己的那个给扣上。   不远处,云二青看着俩人脸上的面具煞有其事的摇头感叹,“看呐,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大尾巴狼,连面具都不加掩饰。”   可怜旁边的小白兔,至今还傻乎乎的以为大尾巴狼是他的同类。   阿思兰手里拿着一堆京城特色小吃,正和他的好兄弟们一起吃的开心,听到云二青的嘀咕声往前瞅了一眼,看他们家首领没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回过神来继续扫荡街上的好吃的。   不是他没见识,好吧,就是他没见识,怪不得那么多首领想打中原,这儿的好东西那么多,换他当首领他也想南下。   殷鸣镝瞥了一眼自觉不给他添乱的手下们,亲亲心上人的额头带着他往长街深处走去,想吃什么可以回府让厨子做,街边的小吃看看就行,不干不净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顾璟言知道轻重,他没有后面那些大兄弟的钢铁肠胃,出来玩就是单纯的出来玩,街上的好吃的和他没有关系,不过饿了也不怕,他们随身带着点心呢。   嘴上说着一点都不馋,实际上看到四处飘香的小摊时还是会心动,今晚不只花灯争奇斗艳,各种吃食也是层出不穷,没有点儿底蕴都没法在城里站稳脚跟,大老远从城外过来的小摊贩更是注意味道,不然卖不回本岂不是白跑一趟。   顾璟言带着兔子面具提着灯笼,面具没有盖住全脸,嘴巴眼睛都露了出来,清隽的眉眼看上去略显稚气,眉眼弯弯看上去灵动又讨人喜欢。   绵延的灯火会亮上一整晚,顾小乖顺着人群来到街道边儿上,眼巴巴的看着老翁锅里煮着的肉汤,提着灯笼挪不动步子。   殷鸣镝无奈的看着可怜巴巴的心上人,正想着要不要买一碗给他尝两口,就看到小傻子捂着胸口退到路边,扶着墙根想吐又吐不出来,“小乖!”   顾璟言有气无力的抬眼看过去,刚想说自己没事,胃里又一阵不适传来,难受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殷鸣镝脸色一沉,将人抱起来去人少的地方,云二青以为接下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场面,皱着眉头唾弃蛮族人不讲礼数,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放肆,就算是成过亲的夫夫也未免太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噫,没眼看。   然而还没唾弃几句,阿思兰把怀里的一堆小吃塞到旁边的大兄弟手里,拽上人立马跟了上去,“首领喊我们过去。”   云二青:???   喊了吗?为什么他没听到?   街上人头攒动,两边的小胡同里却没那么多人,顾璟言晕晕乎乎被抱到胡同里,手里还拿着灯笼不放,“别着急,可能是闻不惯街上的味道,一会儿就好了。”   虽然他到现在还是觉得那位老大爷摊位上的肉汤很香,但是出来的时候还没事儿,他又没有吃到嘴里,忽然不舒服也就只可能是闻到不能闻的东西了。   云二青被阿思兰慌里慌张拽过来,还没站稳就被沉着脸的殷大首领拎到跟前,“把脉。”   顾璟言对看病的流程很是熟悉,靠在殷大傻身上慢吞吞伸出手臂,云二青费劲儿吧啦的剥开一层又一层的衣裳,看到露出来的白嫩手腕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发现,他这口气还是松的早了。   这这这这这这、这脉象不对劲!   云二青学医多年,军中各种各样的病号伤员给他练手,自认为天底下没几个人医术比他强,可是这一次,他甚至想怀疑他是不是个半桶水咣当的庸医。   不是,怎么可能是喜脉呢?   云二青一脸茫然的说出结果,扯扯嘴角劝道,“要不还是再找几个大夫看看?”   殷鸣镝的脸色比刚才更差,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颤抖,这边还没吩咐好,他们家小傻子就一脸恍然大悟的拍手道,“原来是害喜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傻:(ΩДΩ) 第48章 番外-崽崽来啦   顾小傻似乎没有意识到怀崽是什么意思, 拍拍胸口缓口气儿,找到刚才不舒服的原因整个人都松了口气,找到原因比找不到原因好太多了, 对症才能下药呀。   不对!等等!害喜?!!   小傻子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发现周围几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对,愣愣的低头看自己的肚子, 额, 穿的太多,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什么,他最近的确感觉肚子上的肉肉有点多,可是冬天不出门吃胖了很正常,没准儿是云二青搞错了。   也不对, 云二青刚才是把脉,不是看他身上的肉, 和他最近发福也没关系。   所以, 他肚子里真的多了个小崽崽?   天惹,他肚子里竟然有个小崽崽!   顾璟言睁大了眼睛, 手指在腹部戳来戳去也戳不出什么感觉,不敢相信里面真的有个小崽崽,天呐,他也太厉害了吧,生崽这种事情都能干, 天底下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了吧?   殷鸣镝以为他在害怕,忍着慌张将人抱在怀里安慰,“没事, 云二青医术不精, 可能是他诊错了, 不怕啊。”   云二青低头不敢说话,他也想说是自己医术不精,可是刚才诊脉的时间不短,出错的可能微乎其微,现在只能用医术不精来糊弄过去,不管怎么着,先回去再说。   没有多少光亮的小胡同里,该怕的那个脸上只是震惊,隐隐约约还能看出几分“我竟然那么厉害”的心声,而安慰人的这个语无伦次明显吓得不轻,“不怕不怕,我们回去再找其他大夫。”   现在这情况显然不适合再逛下去,殷鸣镝连忙带人回王府,当即让云二青去皇宫找几个靠得住的太医来,比起即将拥有一个小崽子带来的惊喜,更多还是惶恐害怕,向来只有女子能受孕,他们家小乖是货真价实的男子,怎么会是喜脉?   顾璟言小小的打了个哈欠,“你别慌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怀崽崽诶,超厉害的。”   花灯节是属于晚上的节日,出去回来折腾一通,这会儿已经很晚,习惯了早睡的顾小傻在外面的时候精力充沛,回到熟悉的房间没一会儿就哈欠连天,要不是房间里还有外人,他这会儿已经躺下睡过去了。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睡饱了才有精神解决小崽崽的事情。   殷鸣镝在屋里转来转去,恨不得让宫里的太医直接飞过来,小傻子不知道怀崽有多危险,他却是知道的,女子生产尚且是过鬼门关,何况男子。   顾璟言托着脸看着他转悠,本来就昏昏欲睡,被他这么转来转去没一会儿就晕了,“殷大傻,坐好,别动弹,不然待会儿睡不着就全赖你。”   殷大傻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别那么失态,只是再怎么调整心情,脸色依旧难看的不行。   王府离皇宫不远,太医得到传唤很快过来,跟着累的还有谢云钊谢景明,以及闹着非要出来的谢星饶谢小公子,外面已经有一个云二青,还有什么棘手的病症需要宫里派太医?   云二青蹲在门口,看到他们过来火急火燎站起来,匆匆忙忙谢家兄弟俩打过招呼,立刻拉着太医进去诊脉。   他自己可能出错,其他大夫不能和他一起错,如果他们都没诊错,事情可怎么收场哦。   夭寿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太医不明所以,看到云二青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好问,很快,欲言又止的就又多了几个人。   云二青:“是我看错了吗?”   太医们:“要不再找其他人来看看?”   云二青:“……”   太医们:“……”   完了。   太医们凑到一起,不知道该怎么和旁边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人说现在是什么情况,云二青一手捂脸,艰难的朝殷鸣镝点点头,他们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他们小王爷肚子里真的多了个崽。   怀崽的那位说不得,能被谴责的就只剩下让人怀崽的那个。   殷鸣镝!过分!   顾璟言靠在床头昏昏欲睡,殷鸣镝和云二青配合着太医在打哑谜,剩下谢云钊和谢景明明知道有情况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他们弟弟的模样好像没什么事儿,看殷鸣镝和旁边太医的模样又好像很严重。   小傻瓜的反应没有参考价值,事情还得殷鸣镝这个大尾巴狼来解释。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顾小乖在房间里呼呼大睡,殷大傻在外面被大舅哥和大表哥混合双打,云二青唉声叹气的站在旁边,和太医们一起准备待会儿妙手回春把被打个半死的殷大首领救回来。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外面打成什么样子都和顾璟言没关系,不管是亲哥还是表哥都不会在他面前动手打人,更何况现在情况特殊,更要注意他的心情。   谢云钊和谢景明教训人非常有经验,哪儿疼打哪儿,不光打得疼,打完之后换身衣服就完全看不出来,他们打的时候特意避开了脸,只要殷鸣镝不说,他们家小傻瓜就看不出来。   大尾巴狼平时告状告的欢,这次过错全在他身上,要是有脸告状就尽管告,他们不介意给小傻瓜换个王妃。   事实证明,殷大首领还真没脸告状,他担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没事儿找事儿,小傻子显然非常喜欢小崽崽,还没显怀就紧张兮兮的生怕哪里做的不对伤到崽崽。   殷鸣镝不敢多说,只能想着法子折腾云二青,试图让那家伙速成妇产圣手,他自己也没闲着,快马加鞭让人回草原送信,这边一群大男人都不懂怎么生孩子,好在有个靠谱的娘亲,草原上的事情阿爹自己能搞定,他这边急需阿娘支援。   顾璟言:QAQ~   云二青有没有在短时间内成为妇产圣手他不知道,他们家大傻即将成为妇产圣手却是十拿九稳。   顾小乖对肚子里的小崽崽充满期待,完全没有殷大傻他们的紧张感,肚子显怀的时候正好天气也暖和了,小崽崽随他,是个乖巧的不能再乖巧的好崽崽,那些孕期出现的不良反应许多都没有出现,除了不方便行动,这个夏天竟然过的比以前所有的夏天都舒心。   嗨呀,他脸都比原来圆了一圈。   顾璟言和殷鸣镝分工明确,一个负责开开心心保持心情舒畅,一个负责紧张兮兮自己吓自己,到最后连殷云裳都看不下去了,把人拖出去揍了一顿才算完事儿。   时间过的飞快,好像一眨眼就到了崽崽出世的时候,殷鸣镝半夜听到顾璟言迷迷糊糊喊疼立刻清醒,下床出门一气呵成,赶紧把早半个月就守在府上的大夫稳婆喊进去。   殷云裳听到动静匆忙过来,一边差人去通知谢景明和谢云钊,一边安排府上的下人仆从听候差遣,傻儿子看上去面无表情,其实已经慌的六神无主,这一晚上还得她来守。   然而小崽崽乖巧的超乎他们的想象,连出生的时候都不曾闹腾,在谢景明赶到府上之前,殷云裳怀里就多了个丑丑的小娃娃。   这速度……着实有点快哈。   别人生孩子都是生完累的睡倒,顾璟言生崽是崽崽出来了他反而精神了,或者说,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迷迷糊糊感觉肚子疼,还没疼一会儿就身上一轻完事儿了。   “这么快的吗?”小傻子茫然的睁大眼睛,看到眼眶红红快要哭出来的殷大傻,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别哭啦,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待会儿让别人看到你哭鼻子多不好意思。”   殷鸣镝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埋进被子里平复心情,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要看看那折腾了他大半年的小崽子长什么样。   顾璟言看到被洗干净裹进襁褓中的孩子愣了一下,震惊的看看皱巴巴红彤彤的小娃娃,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他们家大傻棱角分明的俊脸,满脸都写着“我生的崽怎么能这么丑”。   殷云裳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接过襁褓笑道,“小娃娃生下来都是这样,臭小子刚出生的时候比小崽还丑,长开了就好。”   他们一大家子没几个长的丑的,小崽崽自然也不例外。   为了让他安心,殷鸣镝硬着头皮附和道,“阿娘说的没错,我刚出生的时候比这小子还丑。”   顾璟言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纠结了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相信,又说了几句话才安心睡下,只是丑丑的小崽崽给他的冲击太大,连睡梦中都在担心崽崽长的丑怎么办。   他长的好看,大傻长的也好看,崽崽要是一直丑下去可如何是好哦。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