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名:朕要搞基建   作者:998   文案:   外科主任宋玉竹穿越了,本想着悬壶济世,奈何烂透到骨髓的朝廷实在是没救了,干脆揭竿而起反了吧!   带着骁勇善战的小狼狗一路打到上京,掀翻皇帝老儿的桌子,这个天下由他来做主!   *   新皇登基,百废俱兴。   大臣们发现新帝跟前朝的那些皇上有些不太一样。   废除旧制,统一度量,制定新货币?   革新变法,建妇幼堂,全国统一高考?   鼓励发明,培育良种,国家走向富强!   -   有人敢反对,夜里辅国将军便拿刀站在他家床头,吓得他半死。   宋玉竹:既然都穿了,还不拿出点金手指试一试,对得起自己的老祖宗吗?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玉竹,赵骁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古代发展科技兴国   立意:有能力者,必要为万世开太平!   vip强推奖章:   外科主任宋玉竹上辈子猝死在手术台上,一睁眼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原本想凭借自己的本领悬壶济世,没想到这个王朝已经腐朽的无药可救。皇室昏庸残暴,官府腐败无能,百姓苦不堪言。宋玉竹索性揭竿而起反了,建立新王朝,颁布新法规,施行新政策,带领这个国家走向新时代。   作者文字生动有感染力,将古代基建描写的栩栩如生,让读者感受到在古代搞基建的快乐。 第1章 省亲   大清早,外头天还没亮,灰蒙蒙的天色里隐约见两辆马车急匆匆的驶进东街胡同。   要是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两辆马车不一般,小叶紫檀的车轮子,一个就能买下县里的一套大宅子。奈何这个时辰人都还没醒,只有看家的畜生被车轮声惊醒,隔着院墙汪汪狂吠。   车上的人大概是被狗吵的心烦,哑着声音问:“什么时辰了?”   “刚过丑时三刻,爷,咱们到家了!”赶车的小厮把马车停在一处大院子门口,朱红的院门上高悬着两个纸糊的灯笼,照出门匾上铁笔金钩宋宅两个大字。   “大爷回来了,是大爷回来!”负责看门的小厮一见马车,立刻跑去通报。   不多时四五个穿着得体的男人迎了出来,叫小厮搬来马蹬,先扶着车上的男人下车,再去后面接家眷,一行人簇拥着进了院子。   屋内灯火通明,宋家老太太坐在上首,扯着脖子朝外面一遍遍张望。站在旁边的二儿媳秦氏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哈欠,擦掉眼角的泪痕心中有些不满。   大伯一家也不是没回来过,这一次怎么搞得兴师动众,还要全家人熬夜来迎接,不知道的以为当今圣人微服私访呢。   三儿媳江氏倒是眼睛瞪的溜圆丝毫没有困意,原是手里偷偷攥着儿子给的薄荷香包提神,这才没困倦。   昨天下午听相公说大伯一家要回来省亲,让她提前准备好,江蓉心里也是纳闷,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突然从上京回来了。   不怨两人奇怪,就连宋老太太也不知道大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宋家是医药世家,到这一辈嫡支共有三子,长子宋霖今年已经三十有八,在上京的太医苑任苑首。平日里负责皇上皇后和诸位嫔妃的脉案,若非要事轻易不得离京,所以这次突然回来省亲实在让人意外。   丫鬟把茶壶里的水又换了一回,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宋老太太立马扶着椅子站起来,秦氏和江氏连忙跟在身后搀扶。   不多时宋家大爷二爷三爷,连带着家眷都到了。   “娘,我回来了。”   宋老太太抓着大儿子的手上下打量,满眼的疼爱藏不住:“这一路奔波辛苦了吧,早已命人备好热水和饭菜,你们先去梳洗,吃完饭再睡一觉。”   “不急,娘您先坐。”宋霖扶着老太太回到上首,旁边的小厮麻利的给宋大爷也搬了把凳子放在旁边,一行人纷纷落了座。   宋霖这次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着妻儿一起回来的。妻子杨氏与他年岁相仿,两人育有两女一子,女儿们早已成年出嫁,唯独小儿子宋玉民今年才十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玉民快过来,让奶奶瞧瞧是不是又长高了。”老太太笑着朝小胖墩招了招手。   宋玉民挪着碎步走到她身边,小声的叫了句:“奶奶。”   宋老太太高兴的摸摸孩子圆乎乎的脸蛋道:“长了不少,快跟你玉竹哥一般高了。”   江氏一听老太太提起自家儿子连忙道:“是差不多高,待会玉竹醒了我让他找你顽。”   宋玉民闷声点了点头,然后一溜烟的跑回娘亲身边。   秦氏拿帕子捂着嘴偷笑,大爷一表人才怎么生了这么个拿不出手的儿子,见了人连话都不会说,真不知道是怎么教养的。   宋老太太把目光放在大儿子身上询问:“霖儿,这次突然从上京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提到这件事宋霖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他先是挥手屏退了所有小厮和丫鬟,然后让三弟宋柏把门关紧。   大伙见他这副模样瞬间也紧张起来,闲杂人被清完宋霖才说出口。   “圣人……恐怕不行了。”   “啊?!”平地一声雷,大伙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二弟宋桥连忙追问:“是害了什么疾病吗?”   当今圣上今年才四十岁出头,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宋霖面色难看的摇了摇头:“若是病还有得治,圣人这是被掏空了身子。”   屋里的人瞬间沉默下来,圣上好美人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这些年荒淫无度,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女人身上,导致身体早早就蛀空了。   “屋里没有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如今圣上已经起不来床了,全靠一口老参吊着命,想来也就是四五日的光景,届时恐怕我……也会自身难保。”   太医苑苑首是医官里的最高的官职,每日面见天颜,是多少医官们一辈子到达不了的高度。   但好处往往也夹杂着害处,历朝历代圣人临走前几乎都是由太医苑苑首送走的,其中涉及到许多宫廷秘闻,为了保守秘密,就算宋霖毫无过错也依旧逃不掉陪葬的命运。   宋老太一听立马反应过来,拉着儿子的胳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宋霖也落了泪,回握住宋老太的手:“我原以为圣人年轻,升到太医苑苑首也没甚干系,没想到倒成了我的催命符,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香兰和玉民送回来,托付给娘和两个弟弟帮忙照料。”   宋桥和宋柏连忙道:“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大嫂和玉民我们必定会好好照顾!”   宋柏又道:“大哥,你索性别回去了,带着大嫂和玉民留在家中岂不是逃过一劫?”   宋霖苦笑着摇头:“哪有那么好的事,我这次是求了指挥使杨添光的情偷偷回来的,马上我就得回去,我若不回去,害得不止一两个人了,咱们整个宋家都要跟着陪葬。”   听到此处秦氏和江氏才明白过来,原来大伯要没命了,这次回来是托孤的……   江氏看着宋玉民便想起自己的儿子,心里满是疼爱,可怜孩子这么小就要没爹了。   秦氏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担忧大伯如果没了,以后上京的人脉还能不能用?前阵子他相公刚跟高句丽的商人搭上线,准备年前再进一批高丽参。如今大伯要是没了,这一路关卡不知要打点多少银子,想想都肉疼。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宋老太哭过后收拾好情绪:“圣上的身体还有旁人知晓吗?”   “皇后和相国公都知晓了。”   “其他皇子们呢?”   “他们还不知。”倒是有皇子曾私下接近宋霖想要打探消息,都被他搪塞过去了,在宫里行医这么多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宋霖招手让妻子递过来一个盒子,“这里面是我这些年积攒的银子,都换成了正招百两的银票,共计十三万两,如今都交给母亲处置,供他们孤儿寡母吃住便好。”   秦氏一听这个字里居然装了这么多银子,惊讶的叫出了声。   大伙齐齐的看向她,窘的秦氏脸红脖子粗,拿手帕捂着脸不敢抬头。   宋老太冷哼一声道:“霖儿你放心,这银子娘必替你保管好,将来给玉民置办田产铺子,护他们娘俩一世安宁。”   “这我便放心了。”他自知妻子柔弱,儿子年幼内向,这么一大笔银子放在他们身上,如同孩童抱金于闹市,恐怕是祸不是福。   “上京那边我已经安排好,等我走后……”宋霖哽咽一声,惹得宋老太又跟着垂泪。   “等我走后会有人把尸体偷偷送回来,麻烦二弟三弟将我葬在父亲身边。”   宋桥和宋柏终于忍不住呜咽的哭出了来,三个兄弟如同年幼那般抱在一块泣不成声。   江氏和秦氏也拿出帕子擦眼泪,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杨香兰早就哭干了眼泪,呆呆的搂着儿子满脸憔悴,她什么都做不了也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夫君赴死。   宋霖交代完遗言,跪地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娘您保重身体,不孝子宋霖去了。”说罢起身便往外走。   宋老太心疼的捶打着胸口:“儿哎!我的儿哎!”秦氏江氏紧忙扶住她,生怕老太太激动厥过去。   住在前厅不远处的宋玉竹便在这一阵哀恸声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在外间值夜的小厮宋全忙点着羊角灯进来伺候。   橙黄色的烛光照亮卧房,照出床上人的模样。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量还没长开,皮肤白的透亮。淡眉杏眼微微上挑,挺拔的鼻子下面是一双薄唇。   “全哥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寅时,少爷再睡会。”   宋玉竹拿衣服披在身上道:“不睡了,我怎么听见前院有哭声?”   宋全帮他把衣服系好:“听宝宁说是大爷一家回来了。”宝宁是在老太太院子里当差的小厮,平日跟宋全关系不错。   “大伯回来了?”宋玉竹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早就到了。   宋全帮他整理好衣服道:“只回来呆了一刻钟,刚刚又走了,留下了大夫人和玉民少爷。”   宋玉竹觉得这事不太对劲,起身便往前院走去。   刚走到花墙就听见一阵哭喊声:“我不留在这,我要跟爹一起走!” 第2章 宋玉竹   宋玉竹脚步一顿,侧身藏在花墙后面的假山旁,透过镂空的砖缝向外张往。宋全不知道少爷要干什么,无奈也跟着藏了过来。   正院里宋玉民正在撒泼,半大小子疯似的往外跑,被一群下人拦住了去路。   宋老太太带着哭腔道:“好孩子咱们不去,咱们留在这。”   “我要去找爹爹!”宋玉民是个轴性子,别看年纪不大劲头倒不小,三四个小厮都拦不住他。   “民少爷快回去吧,大老爷已经走远了。”   宋玉民哭的满脸鼻涕眼泪,挥手打在小厮脸上:“滚开,别拦着我!”这一拳把保宁打得鼻子流了血。   眼看拦不住了,最后还是杨氏出面,冷着脸大声呵斥道:“宋玉民,你给我滚回来!”   “娘……我想要回家。”   宋柏安慰侄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住在这一样的。”   宋玉民犟道:“这才不是!我要回上京!”   杨氏见他劝不听,怒火中烧,踩着绣花鞋三步并两步走到宋玉民身边,扬起手狠狠的甩了他一个巴掌。这一巴掌用尽了全力,直接把宋玉民打的摔倒在地半天起不了身。   “哎哟,这是干嘛呀!香兰你打他做什么呀!”宋老太太心疼的直咧嘴。   宋玉民捂着脸看着平日里疼爱自己的娘亲,不敢相信她会打自己   杨香兰僵硬的表情逐渐崩裂,赤红的双眼蓄满泪水:“玉民别闹了,以后你爹就不在了,你让娘如何指望你啊?”   少年止住哭声,抽噎着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杨氏身边拉住她的手道:“娘,你别哭了,我听你的话。”   “嘶……”藏在假山后面的宋玉竹倒吸一口凉气,大伯母说的话什么意思?大伯刚刚不是还回来过么,怎么突然说以后就不在了?   小厮丫鬟们见宋玉民不闹了,连忙把人扶起来带去后面梳洗,杨香兰则矮身给宋老太太赔不是。   宋老太太知道她心里苦,舍不得苛责,挥挥手命身边的大丫鬟送她去休息。   安顿好他们娘俩,宋老太长松一口气,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娘!”大伙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连忙把老太太送回后院。等人都走后,宋玉竹才从假山后面出来,若有所思的回了自己院子。   宋全跟在他身后心里直嘀咕,这民少爷跟自家少爷年龄相仿,怎么看起来差距这么大呢?   能不大么,宋玉竹虽然外表只有十五岁,但里面装的却是个成年人的芯子。简单说他是穿来的,带着记忆胎穿到了宋家。   上辈子宋玉竹是市医院的胸外科主任,在一次连轴转的手术中,突然过劳猝死在了手术台上,再睁眼时就变了嗷嗷待哺的小奶娃子。   刚穿来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后来时间久了慢慢就习惯了古代的生活。他本来就是稳重的性格,不会无聊的装什么神童。按部就班的学吃饭,学说话,学走路,除了看着性格有些老成外跟别的孩子没什么不同,所以也从未引起过别人的怀疑。   两人回到院子里,外面天色已经露出鱼肚白,宋全吩咐小厨房做早点,宋玉竹叫厨子在粥里添了些鹿茸、干姜、大枣和甘草进去。闹腾了这一夜,想来爹娘也都够头疼的,放些安神的药食在里面,待会给两人送过去。   宋玉竹进屋走到书桌前,食指轻叩着桌面,脑袋里把刚刚发生的事过了一遍。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大伯娘说出那种话,而且看样子祖母他们已经知晓。大伯的官职不低放在现代差不多是卫生部长,他这么急匆匆的回来托孤,莫不是……皇上出事了?   宋玉竹随便一猜,没想到猜了个正着。   “少爷,粥熬好了,现在吃还是等一会再用?”宋全出声打断他的思考。   “把粥带着,我去母亲院子里吃。”   *   宋宅坐落在东街胡同,是一处四进的大院子,前朝时是中州大司马的私宅。后来被宋家买下来又修缮过一次,在西侧挖了个人工湖,整座院子宽敞雅致,住上四代人也不拥挤。   宋玉竹走在前头,宋全拎着粥跟在他身后,穿过几个窄门就到了宋柏住的院子。   江蓉才从老太太那回来,熬了一宿累得腰酸腿疼,刚坐下歇息一会就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抬头向外看去,见是儿子稳步走了进来。   “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一会。”江蓉笑呵呵的朝儿子招手。   宋玉竹走到她身边坐下道:“听见声音睡不着就起来了。”   江蓉想起刚刚前院发生的事道:“吵着你了吧,要是困就在娘这再睡一会。”   “我不困,我让小厨房熬了些安神的粥,待会娘喝了赶紧睡一觉吧。”屋里的丫鬟从宋全手里接过食盒布在桌上,江氏又让人取了些爽口的小菜过来,娘俩对坐在矮桌上喝了起来。   “娘,我听见大伯娘说,玉民堂弟他以后没爹了是怎么回事?大伯出了什么事吗?”   江蓉脸色变了变,挥手让伺候的小厮和丫鬟出去道:“这事娘同你说完你可别出去乱说。”   宋玉竹一脸无奈的看着他娘,他像是那种乱嚼舌根的人吗?   江蓉知道儿子性格老成,心里也从未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一股脑的将早晨发生的事跟宋玉竹说了一遍。   “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只可怜你玉民堂弟,小小年纪就没了爹。”江蓉是个憨实的性格,忍不住又要掉眼泪。   宋玉竹赶紧找话题引开她:“祖母怎么样了?”   “你爹给把过脉了,没什么大事,就是年岁高了加上太过激动,喝了药已经睡下了。不过你大伯母看着面色不太好……你爹要帮她诊脉被拒绝了,想来郁结在心,一时半刻好不了。”   吃完早饭江蓉也有些困倦了,昨晚一宿没睡喝了儿子送来的安神粥,这会忍不住眼皮打架。   宋玉竹起身道:“娘您休息吧,我去爹书房看一眼。”   “哎,你去吧。”   江蓉看着儿子的背影忍不住在心中感叹:生了这样一个懂事的儿子,真是上辈子积德行善。   这孩子打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穿着开裆裤哇哇哭闹的时候,她儿子就能安安静静的自己用饭。   别的孩子五六岁在玩闹的时候,玉竹已经开始跟着他爹识字看医书,这些年几乎把家里的医书都翻遍了。十岁便跟着父亲出诊看病,小小年纪在县里颇负盛名,如今已有小神医之称。   其实她不知道宋玉竹上辈子死的时候三十多岁,比他爹宋柏年纪都大一点,怎么好意思跟孩子似的撒尿和泥?老脸还要不要了。   至于十岁行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自从他过了十岁生辰那日,脑海里凭空出现一本书,书上空荡荡的只有一行字:“救治100名患者(0/100)”旁边还有一个奖励栏(?)里面的东西待定。   宋玉竹心里虽然疑惑但从未跟别人提起过,这些年尽量去医馆帮忙,但那本书似乎有自己的评判标准。普通的跌打损伤和伤寒感冒都不算数,只有救治重伤重病的患者才算一个,所以五年来也只救了八十多个人。   宋玉竹走到宋柏书房门口口敲了敲门,刚好宋桥也在。   宋柏道:“玉竹你来的正好,这件事你也跟着听一听,毕竟以后宋家的事都要交给你们这一辈。”   宋家最开始只是个小医馆,自大爷宋霖进京当官后,生意才慢慢做大了起来。现在分为宋家医馆和宋家药坊。医馆由宋柏负责,而药坊的生意则是由二伯宋桥打理。   宋玉竹乖巧的立在宋柏身边听两人叙事,期间不多言多语,只等两人都不讲话的时候,张口说上一两句。   少年的声音清脆,说出的话也有自己的见解,听的人心旷神怡,让宋桥忍不住多看了侄子两眼。以前只觉得这小子生了一副好模样,没想到现在这般出息,再想起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明明两比宋玉竹年纪大不少,可性子浮躁不及他十分之一。   “眼下爹和二伯只担忧医馆和药坊的生意不好做,我更担忧如果圣上真走后……新皇上选谁继位。”   宋桥是个精明的性子,立马明白其中的意思,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皇上这些年荒淫无度,后宫中生下了许多皇子。除了早夭和未成人的皇子,一共有十余个都已成年,但一直迟迟未立储君。   皇上是个仁慈的好父亲,成年的儿子都阔绰的送了封地,如今突然去世,这些皇子哪个不想坐上龙椅?到时候恐怕比九龙夺嫡还热闹。   宋柏道:“甭管谁做皇上,只要咱们家不参与其中,好好经营医馆药坊,应当也没甚么干系。”   宋桥摇头:“就怕那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咱们还是提早做打算吧。”   宋玉竹在心底给二伯点了个赞,一大家子里总得有个居安思危的人,不然这百年基业顷刻间就会烟消云散。毕竟一个小小的宋家与偌大的王朝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说了会话,宋桥从弟弟书房出来回到自己院子。   进屋时秦氏正靠在矮榻上歇息,丫鬟春红轻轻给她揉着头见宋桥回来了连忙起身告退。   “你跟老三商量的怎么样了?”秦氏坐起来问。   宋桥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还能怎么样,大哥没了以后药坊的生意肯定不好做。”   秦氏一听连忙坐起来道:“那怎么办?咱们订的那批高丽参还没到呢!”   宋桥问:“玉沣呢?”   “一早起来说有个诗会,跟他那些同窗出去了。”宋玉沣是宋桥的次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他不喜欢医药只喜欢读书,念了几年学堂也没什么长进,如今连个童生都没考上。   大儿子宋玉堂倒是喜欢做生意,天南地北的跑出去进货卖药,偏偏对行医不开翘。如今二十岁了竟连脉像都不会看,相比侄子小小年纪医术高明,越发觉得自家两个儿子不成样子。   宋桥把杯子重重的磕在桌子上:“明个不许他再跟那群狐朋狗友们出去玩乐!”   秦氏吓了一跳:“好端端的,这是又怎么了?” 第3章 救人   “让他读书,读了这么多年读出什么名堂?每天跟着那群浪荡子们在戏坊花楼里买醉,明日起不准再去,跟着我去药坊识药辨症。”   秦氏本就头痛,被他这么一嚷这会像凿了钟似的嗡嗡直响。   “你小点声,玉沣喜欢读书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者说功名岂是那么好考的,他还小呢等过几年成了亲就能塌心读书了。”   宋桥一听火蹭的起来了,“他还小?再小有玉竹小?人家八岁就能背下几百个药方,十岁就跟着老三出去治病了!”   秦氏也不乐意了,儿子再不好那也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一样米养百样人哪能各个都跟宋玉竹似的猴精?   “你要是嫌弃我就明说,别指桑骂槐说儿子们不好,我看咱们老大务实老二文雅是顶顶好的两个孩子,怎就像你说的那么不堪了?”秦氏委屈的不行,说着抹起了眼泪。   宋桥觉得自己跟她讲不通,宋家是医药起家,如今两个儿子都不学医岂不是忘了本,将来九泉之下老爷子不得拿龙头拐捶死自己。   “慈母多败儿啊!”宋桥恨恨的扔下一句话起身去了小妾的院子。   秦氏气的仰倒,抄起矮榻旁的青窑三足熏香炉朝门口摔了过去,站在门外的春红偷偷翻了个白眼,赶紧拿扫把清理干净。   *   时间一晃过了六七日,上京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   宋家老太太自那日儿子走后大病了一场,连续三四天没进米面,两个儿媳加上闺女都在跟前伺候不敢离身,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前天上午才堪堪能吃下去一些软烂的东西,宋玉竹也借着机会去看了看老人家。   不知道为什么,宋老太打小就不怎么待见宋玉竹,也不能说是不喜欢,确切来说对他没什么感情。每次见到他仿佛陌生人一般,但对其他的孙子孙女都挺疼爱的,这让他有些不解。莫非这老太太异于常人,能看出他是穿越来的?   刚立秋不久,天气还没冷下来,大概是体虚怕冷,宋老太太屋里已经点了火盆,暖烘烘的带着一股馊了的汤药味,熏得人直犯恶心。   宋玉竹进来的时候,宋老太太正靠在塌上喝药,见他进来耷拉着眼角都没给个正眼,只哼哈的应答了几句便挥挥手让他离开。   伺候在旁边的江氏心里不得劲,儿子又不是洪水猛兽,值当这般对待吗?   秦氏挑着眉毛满脸得意,宋老太对待她生的儿女可不是这般,每次见到都是拉着手嘘寒问暖心疼的不得了。   宋玉竹倒没怎么在意,自己占了人家孙子的身子,她不喜便不喜吧,也不指望她活着,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便直接去了医馆。   *   宋玉竹这阵子正在整理医书,宋家几代人传下来的典籍有很多,杂而乱。近百年的传承中不少偏方都夹在其中,若不仔细分辨很难找出来。   宋家上一代宋霖还能进太医苑当官,宋桥和柏医术也精湛,到这他这一代竟只剩宋玉竹和几个本家旁枝的兄弟会医术,再不整理出书籍,眼看着青黄不接怕以后会失传。他打算把这些医书重新分类,然后编纂成册留给后人,也算是尽了宋家子孙的责任。   宋玉竹上辈子虽然学的是外科西医,但医学这东西都是相通的,加上这些年耳濡目染几乎把宋家的医术学得个精透。就连宋柏都自愧不如,儿子辩症比自己更准。   “竹少爷来啦。”医馆的掌柜的见宋玉竹过来,笑呵呵的打招呼。   “明叔,我爹呢?”宋柏是坐堂医,平日都留在这里不外出。   宋大明道:“三老爷接诊了一个病人,这会正在后院诊治呢。”   宋家医馆分前厅后院,看起来跟现代的小诊所差不多。前边主要负责诊脉和抓药,后院则有单独的隔间,隔间大概三尺见方,里面设有平板床,可以用来施展针灸放血之类的法子救人。   宋玉竹一听里面有病人,立马朝后院走了过去。   刚到后院的门口,突然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住去路。   这男子年纪不算大,身量很高,穿着一身墨色的贴身短打。苍白的脸上沾着血污,但依旧难以掩盖他俊朗的容貌。   他单手持长刀拦住宋玉竹道:“你是什么人,不许进去!”   “是竹儿来了吗?”屋内传来宋柏的声音。   “爹。”宋玉竹收起打量的目光朝里面喊了一声。   男子连忙收起刀,低头道:“得罪了。”然后一声不响退到旁边。   宋玉竹推开门见里面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病人,他爹正在施针止血。   以宋玉竹上辈子的临床经验看,这人多半活不了了。   一条长口子贯穿在腹股沟韧带的大动脉上,鲜血跟水龙头似的往外流根本止不住,加上古代没有先进的医疗设施,很快就会失血过多休克而亡。   “血止不住啊。”宋柏身上沾了许多血污,拿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   宋玉竹上前扒开男人的眼珠看了看,瞳孔已经放大,习惯性的说道:“人不行了,通知家属准备后事吧。”   外面的人一听立马闯了进来。   宋柏赶紧解释:“伤得实在太重了,这一路又耽搁了些时辰……”   男人似乎并没有太多意外,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银子递过来:“多谢郎中帮忙诊治,这是药费。”   宋柏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没治好不收钱。”   男人沉默的走到病床前,打算把床上的死者带走,他刚抱起尸体,脚下踉跄重重的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宋柏吓了一跳,连忙喊医馆里的伙计过来帮忙,把人抬到旁边的隔间里。   “爹,这两人是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一大早就在医馆门口,说是行商在路上遇见劫匪受了伤。”   宋玉竹心想,这俩人可不像行商,且不说死的那个人腰间戴的玉珏,上面雕刻得可是云龙纹,哪个寻常百姓不要命敢佩戴那样的玉珏?再说持刀这个男人,举止间进退有度,更像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护卫。   顾不得多想,两人赶紧去给晕倒的男人诊脉。这次是宋玉竹坐诊,宋柏在旁指点。   修长的手指在他腕上一搭,宋玉竹的眉毛立马拧成了疙瘩。“爹,快把他身上的衣服剪开!”   宋柏抄起大剪子剪开衣带,掀开衣襟一看,好家伙,这小子够能撑的!胸口上赫然插着一根断了的箭头!   宋玉竹拿手试探的碰了碰,男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宋柏沉声道:“这种箭带倒钩,插的太深了,贸然拔出恐怕会引起血崩。”   宋玉竹当然知道,箭头的位置就在心脏旁边,如果处理不当会伤到心脏周边的血管引发大出血。   父子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得动刀子取。”   宋家的医典上记载,老祖宗活着的时候就给人做过开腹手术。   “高宗十三年,有男子腹大如孕,疼痛难忍,每日食饭三碗而不解。遂开刀取之,后大安。”这个病用现代话说就是严重的肠梗阻,大便解不出来把肚子憋大了,宋老太爷直接开刀把人给治好了。   可书上写的和真正实施起来有天壤之别。   “玉竹啊,待会你帮他施针止痛……我拿刀取箭头。”宋柏紧张的擦着汗,吩咐伙计去拿工具。   太爷留下一套精铁铸的刀子,放在箱底已经几十年了,年幼时父亲曾经拿出来给他看过一次,如今真让他施刀心里实在没底。   “爹,你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这箭头要是再不取出会危及他的性命。”医者仁心,宋柏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这年轻人死去,好歹试一试,万一能救下来呢。   不一会伙计抱来一个精巧的木头盒子,里面装了一整套用精铁打造的手术工具。有刀子镊子夹子,居然还有粗细不同的缝合针。宋玉竹仔细看了一下,虽然这些工具模样怪异,但锋利程度绝不亚于现代用的手术设备。   伙计端来烧开的热水,宋柏把工具扔进去滚了滚,算是简易的消了消毒。他一手握着刀子,另一个手在男人胸口比划着,迟迟不敢下手。   宋玉竹见他爹的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干脆开口道:“爹,你帮他施针镇痛,我来开刀。”   “啊?竹儿你能行吗?”   宋玉竹心想,自己外科主任岂是白当的?上辈子做过的手术大大小小加起来得有上千场,取个小小箭头这有何难的?   不过在这种环境下做手术他也是第一次,手里这把奇形怪状的手术刀用着也不怎么合手,能不能成功就看天意了。   “我试试吧。”宋玉竹从父亲手里接过刀子。   宋柏松了口气,长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杀过,让他给活人开刀太强人所难了。   宋玉竹先让宋全在屋里点好蜡烛照明,再用熬好的三黄水(黄连、黄芩、黄柏)把箭头旁边的皮肤消了消毒。这个朝代的酒达不到医用酒精的要求,拿来消毒搞不好里面的细菌更多。   擦拭完宋玉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眼父亲,宋柏已经用银针封住男人的痛觉,朝儿子点了点头。   刀子在男人的胸口轻轻地割开一条线,鲜红的血珠顺着刀口涌了出来,宋柏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宋玉竹仿佛又回到了手术台上,神情专注又冷静,双手有条不紊的工作着,一边开刀一边止血,还能熟练的错开血管和筋脉,准确的找到箭头勾住的位置。   箭头是用冷铁铸造,足足三寸有余,刚好卡在患者的肋骨中间,往外拔时废了不少劲。宋玉竹手上的力道有限,实在拔不出来只能让外面的宋全过来帮忙。   宋全哪见识过这种血腥的场面,一边哭一边拔,最终好不容易把箭拔出来,蹲在外面哭了半个时辰。   取完箭头,宋玉竹开始缝合伤口,整个手术过程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宋柏的针灸功夫了得,丝毫没让床上人感觉痛苦。   宋玉竹看着他胸口上用羊肠线缝合平整密实的伤口,满意的点点头。悄悄打开脑海里那本书,见数字从(89/100)成功增长到(90/100),看来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看到第一个奖励是什么了。   “竹儿……这,这便妥了?”宋柏瞠目结舌的看着床上人,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宋玉竹连忙收起脸上的表情道:“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会发热,就看他能不能熬过去这几日了。”古代没有抗生素,插在这小子身体里的铁箭头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细菌,万一伤口感染,就算他医术再高也救不回来。   宋柏道:“能取出箭头已经不易,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说完开了个益气补血的方子,让伙计熬好药后给他喂下去。   宋玉竹的和宋柏的衣服都染了血,两人直接乘坐马车回了家。   坐在车上,宋柏一直打量着儿子,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竹儿,你何时对开刀术这么精通?”   宋玉竹就知道他爹肯定得问,提前把肚子里打的草稿说了一遍:“这阵子我不是在整理咱们家的医书吗,刚好看到祖爷爷留下的那篇开腹医经,觉得挺有趣的便研读了几遍,还拿兔子试了试,没想到兔子开腹后大多都能活下来。”   宋柏想起儿子前段时间确实让宋全买了一堆兔子回去,当时还纳闷怎么回事,没想到他在练习医术,丝毫没怀疑儿子太诓他。   忍不住感叹:“竹儿,你胆大心细比爹强!”   宋玉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自己这算不算开了金手指?   回到家宋玉竹洗了个澡,刚换好衣裳,宋全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少爷不好了,大奶奶她,她自缢了!” 第4章 不简单   宋玉竹赶来的时候,居安堂里已经设好了灵堂,杨氏的遗体摆在正厅中央,旁边坐了五六个喇嘛正在念往生经。   江氏和几个旁支的媳妇跪坐在一旁烧纸钱。因为杨氏走的太突然,好多东西都没准备,秦氏正张罗着命人去买办丧事用的东西。   以往老太太身体好的时候,宋家全是由她做主,这会赶上她病了大伙也不敢惊扰,全由秦氏代办。她也乐得管家,仿佛当了大官似的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干得不亦乐乎。   江氏见儿子来了,赶紧吩咐丫鬟给他扯了快白布系在腰间。   “娘,大伯母她……”   江氏眼圈一红,外面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拉着儿子去旁边的隔间。   “人是昨天夜里没的,今早送饭的丫头过来敲门没人开门,一推开就看见她吊在梁上,人都凉了。”   宋玉竹道:“早上发现的,怎么现在才通知大家?”   “怕你祖母知道。”老太太年事已高,大儿子离开让她重病了一场,若是听到大儿媳也没了,怕是受不住这刺激。   宋玉竹了然的点点头道:“玉民堂弟呢?”   “那孩子……刚没了爹又没了娘,受了好大的刺激,让你爹扎了针送去外面休息了。”   宋玉竹对这个不太熟的堂弟有些同情,短短几日就经历了丧父丧母之痛,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江氏声音哽咽的自责:“那日回来我就见大嫂面色不对劲,当时也没放在心上。若是这几日我过来开解开解她,兴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宋玉竹拉住江氏的手安慰:“娘,这不怪你。”宋霖在上京做官几年才回来一趟,江氏自打嫁入宋家跟杨氏满打满算见了不过四五次面,两人又都是个内向的性格,哪好意思上赶着过来打搅人。   江氏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哎,不说了,刚才我听宋全说你去医馆帮忙了?还没用午饭吧,我让云禾煮了银耳秋梨汤你去喝点,入秋干燥,梨汤润肺。”   “嗯。”宋玉竹知道自己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去母亲院子里休息。   母子俩从隔间出来时正好撞上宋柏和宋桥,两人神情疲惫,身上换上了丧服。   江蓉询问:“玉民那都安排妥了吗?”   宋柏点点头:“孩子精神不大好,醒着的时候大喊大叫,我怕惊扰了娘,刚刚送去别院了。这边都安排妥当了吗?”   “二嫂叫人安排着呢,我没经过事,什么都不懂,全仰仗她了。”   宋桥道:“应该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对了,大嫂留下了两封遗书,一封是给玉民的我没拆开看,另一封是给咱俩的,我私自打开看了看,上面写着让咱们帮忙照顾好玉民。”说着从怀里拿出信递给弟弟。   宋柏接过信看了一眼,上面没有太多话,只说自己无能无法忍受丧夫之痛,这便随丈夫去了。唯独放心不下自己的幼子,请两位叔叔帮忙照看,即便再九泉之下也承他们的情。   看完信宋柏满脸悲戚:“大嫂这何必呢……”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亲眼看着夫君去送死,自己无能为力,心中恐怕不知要多难受,煎熬了这么多日还是选择跟着一起离开,也算是解脱了。   两房商议了一下,丧事一切从简,只停灵一日便下葬了。   杨氏的母家在岳南,离着江城县有几百里地,眼下等不及他们过来奔丧,只能把消息送过去,日后再来祭拜。   丧事过后宋玉民成了个烫手的山芋,这孩子受了大刺激,竟然一句话都不说了。每日呆呆傻傻的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下雨都不知道往屋里跑。   秦氏倒有意接管他,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吃饭的时候秦氏把这件事跟宋桥提了一嘴。   “我瞧着那孩子可怜,如今无父无母的,不如接过来让玉沣跟他做个伴,两人年岁也差不了多少。”   宋桥嚼着鸭脯哼笑一声:“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大哥留下的银子可都是给玉民的,我劝你趁早别惦记了。”   秦氏撇嘴:“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家,再说也没想贪墨他的银子,只借一点拿去进货,将来赚了还能分他利子钱。”   “咳,啐!”宋桥端着痰盂吐了口痰,从春红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如今钱都在老太太手里攥着,她还不知道大嫂已经没了,你便是接来玉民也无济于事。”   秦氏见他松口连忙道:“无妨,先养着就是了,左右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   宋桥道:“你随意,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那孩子现在脑子不好使,你可别趁机磋磨他,要是被我知道肯定饶不了你。”   “相公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那见钱眼开的人么!”秦氏不高兴的嗔道。   宋桥嘴上没反驳心里道:你不是见钱眼开的人,那都不能叫开,叫盛放!   *   一大早宋玉竹便起身去了医馆,打算瞧瞧昨天受伤那人恢复的怎么样了。   这个时辰医馆里没有几个人,掌柜的正命人往药柜里填补新药材。见宋玉竹来了,忙打招呼:“竹少爷这么早就来啦。   “嗯,今日家中有事父亲来不了,我在这坐堂。”   掌柜的闻言笑道:“成,您和三爷谁来都一样。”   宋玉竹:“对了,那个受伤的男子怎么样了?”   “昨日您和三爷刚走不久他就醒了,挣扎着要离开,我跟宝忠把他拦住,喂了药便睡了,不知道现在醒没醒。”   宋玉竹点点头,径直朝后院走去。   *   后院赵骁刚睡醒,靠坐在床头捂着胸口,脸色有些苍白。这一路被追赶得疲惫,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宋玉竹敲敲门走进来:“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赵骁连忙站起身,不小心扯到了胸前的伤口,疼的他轻哼了一声。   “别乱动,你伤口还未痊愈,万一扯开了还得重新缝一遍。”缝合用的羊肠线跟现代试用的医用缝合线不同,韧劲不足很容易挣断。   不得不说这人的身体素质是挺厉害的,做了这么大的一个手术,没用麻醉没用抗生素,居然一天就恢复的七七八八。   赵骁也在打量着宋玉竹,昨天他晕倒的时候还有意识,清楚的记得是这个小郎中救的自己。原以为他只是有点年轻,如今仔细一看居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多谢小郎中救命之恩。”中了箭后,他曾试探的往外抜过两次,奈何实在插得太深了根本没办法拔|出来,最后只能削掉箭身,强撑着找到这家医馆。没想到因祸得福,救了自己一命。   “把手给我。”宋玉竹搬了把凳子坐在他身边。   赵骁没犹豫,撸起袖子伸出手让他把脉。   纤细修长的手指搭在他手腕上。“脉象上看暂时没什么事,只是有点气血不足日后养养就好了,把衣服脱了去床上躺下。”   知道他这是要查看伤口,赵骁连忙褪去上衣在床上躺好。   男人的身材很漂亮,小麦色的皮肤泛着光泽,宽肩细腰,胸肌腹肌分明。   这种肌肉不是后世吃蛋白|粉吃出来的大块肌肉,而是经过严格训练出来的小肌肉群,每一块都充满了爆发力。   宋玉竹伸手在他胸口上按了按:“疼吗?”   “不疼。”   冰凉的手指又在缝合好的伤口上轻轻按了按:“这里呢?”   赵骁倒吸一口凉气:“有,有一点!”   伤口没有感染也没有积液,看来手术很成功,宋玉竹满意的收起手。   “这几日多卧床休息不要乱动,两日后如果没有发热就可以离开了。”   “不行,我马上就得走。”赵骁起身把衣服系好,从床上下地。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宋玉竹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还未等赵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六七个官差打扮的人闯进医馆,进门二话不说就开始翻找。   “几位官爷有什么事吗?”宋大明吓了一跳,赶忙上前询问。   官差们并不搭理他,搜完前厅直接就往后院闯。   “军爷,您们这是要干嘛啊!有什么事好歹告诉我一声。”宋大明跟着一起跑进后院。   赵骁闻声脸色一变,隔间狭小没有能遮掩的东西,抬头瞟了眼头顶,他怕自己藏匿起来,留下小郎中暴露位置。   低声说了句:“得罪了!”说罢单手揽着宋玉竹腰纵身一跃攀爬到了房梁顶上。   宋玉竹吓了一跳,可了不得,这人居然还会武功! 第5章 搜查   官差们一间一间的搜屋子,掌柜的突然想起昨日那两个受伤的人,莫非是惹上了什么事?   连忙上前道:“官爷,有什么事好好说,不声不响的就搜屋子是哪来的道理啊?”   “滚开,朝廷捉拿钦犯,违令者格杀勿论!”   宋大明心里咯噔一下,那俩人是朝廷钦犯?这要是逮住了一个窝藏钦犯的罪名肯定是跑不掉了,药坊以后还开不开啊!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宋大明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悄悄往领头的手里塞。   没想到官差压根不接,反手推开宋掌柜的命手下快点搜查。   “哐当!”最后一个隔间门打开,几个官兵冲了进去,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   宋大明刚松了一口气,心立马又提到了嗓子眼,竹少爷呢?!刚才明明来了后院,这么人不见了!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竹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掌柜的也算是做到头了。   房梁上宋玉竹正被那受伤的男子抱在胸前,因为空间狭窄两人靠的非常近,赵骁甚至能闻到小郎中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微微发苦又有些回甘。   赵骁怕宋玉竹发出声音,一只手捂住他嘴,掌心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耳根发热,明明两人都是男子,这小子怎么长得这么俊,比他见过最漂亮的小娘子都好看。   官兵搜了半天见没有要找的人道:“这几日你们医馆可有碰见两个受伤的男子?”   “没,没有!”宋大明矢口否认,这种事谁会上赶着往身上揽。   “那两人是朝廷重犯,如果见到了马上通知县衙,若是隐瞒不报与他们同罪!”说罢一挥手带着手下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等他们都走后,宋大明焦急的喊:“竹少爷,竹少——”   “砰!”赵骁抱着宋玉竹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因为用力过猛撕裂了伤口,疼的他脸色发白,鼻尖上冒一层细密的汗珠。   “刚刚多有得罪,小郎中见谅。”   宋大明赶紧拉过宋玉竹挡在身后:“休要伤我们家少爷!”   赵骁强忍着疼痛道:“小郎中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伤害他。”   宋玉竹:“刚刚那些人是来抓你的吧?”   男子坦诚的点点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   “虽是抓我没错,但我们并非他们口中的朝廷钦犯,我名叫赵骁乃是晋州景王的护卫。”他怕宋玉竹不信,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递了过去:“这是我的腰牌,绝无半句虚言。”   宋玉竹:“明叔,你先出去忙吧,这件事不要跟别人提起。”   “欸。”宋大明虽不知道宋玉竹为什么要护着这人,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派人去通知三爷的好。   屋里只剩下赵骁和宋玉竹两人。   宋玉竹道:“你说你是景王的护卫,那昨日重伤去世的人……”   “别问了,有时候知道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宋玉竹挑眉,心中已经猜的七七八八,能佩戴龙纹玉珏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赵骁:“这件事因我而起,为了避免牵连你们,我还是早些离去的好。”   宋玉竹沉思片刻道:“先去床上躺下,你身上的伤口裂开了,需要重新缝合。”   赵骁一脸玩味的打量着他,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知道自己被搜捕竟还敢给他治病。   宋玉竹拿来药箱,净了手挑开药线重新帮他缝伤口,一边缝一边思想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明目张胆的劫杀皇子?再联想到大伯说的皇上身体不行了,看样子有人准备先下手为强。   “咔嚓。”宋玉竹剪断羊肠线。“好了,你可以走了。”   赵骁脸色苍白的合上衣襟。   宋玉竹擦着手上的血道:“昨日去世的那个人被伙计送到西郊的义庄,去晚了恐怕会被埋到乱坟岗里。”   “多谢,后会有期。”赵骁深深的看了宋玉竹一眼,转身从后窗跳了出去。   赵骁前脚刚走,宋柏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他接到消息说有官兵来医官搜查,想起昨日接诊的那两个人,心中不免忐忑。   到了医馆看见儿子正坐在前堂给人诊脉,仿佛什么事都都没发生过似的。宋柏没打扰,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等待。   “郎中,我这几日胸闷难受,白日困倦到了夜晚反而睡不着觉,仿佛身上有蚂蚁在爬一样,浑身刺痒。”患病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只见他面色憔悴,眼底青黑,想来有好几日不曾睡过整觉了。   宋玉竹搭了搭脉道:“伸出舌头我看看。”   男人张开嘴伸出舌头,一股粘腻的酸臭味飘了出来,宋玉竹面色不改道:“这几日是否食欲不振,口酸犯苦,伴有手脚心热,干渴难耐。”   “对对对,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是心虚火旺,当滋补心脉。”宋玉竹拿起笔开药,取丹参一钱,茯苓两钱,当归、生地、柏子仁各半钱。   “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饭后服用,先喝三日看看。”   “哎,谢谢小郎中!”病人拿着药方去抓药。   宋柏抽空询问儿子:“竹儿,刚刚那群官差干嘛来了?”   宋玉竹道:“回家再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   另一边赵骁刚从宋家的医馆出来就碰上一队官兵在搜查,吓得他立马藏进旁边的牛棚里,等官兵走远才悄悄出来朝城外走去。   城门口围了好多官兵,在那搜查进出的人。赵骁找了辆出城的马车,悄悄攀在车底,转眼的功夫就溜了出去。只是胸口的伤又扯开了点,疼的他微微打颤。   赵骁按着伤口想起那个小郎中,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医术也精湛过人。如今救了自己一命,自己欠他个人情,要是有缘再见……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眼下自身难保,景王已死,也不知晋州那边什么模样了。   步行了半个时辰,赵骁找到宋玉竹说的那个义庄,景王的尸首还未被送去掩埋。   路上带着死人不方便,思索片刻,赵骁还是决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界直接把人埋了,也算是入土为安。   *   晚上从医馆回到家,宋玉竹和宋桥直接去了书房,打算把白天的事说一说。恰好宋桥带着二儿子宋玉沣也过来了。   宋桥道:“白天听说有官差去了你那,发生了什么事?”   宋玉竹没做隐瞒,把白日在医馆发生的事跟他们讲了一遍,。   宋桥听完还没说话,宋玉沣反而惊恐道:“你居然放他跑了?!”   宋玉竹无奈道:“他武功高强,不放他离开我又能怎么办呢?”   “这,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万一他说谎话,那咱们岂不是成了窝藏逃犯?”   宋玉竹对自己这个草包堂哥挺无语的,干脆闭口不再接茬。   “爹!咱们还是赶紧去报官吧!趁那人还没走多远,万一捉到还能将功抵过……”   宋桥脸色有些难看,悄悄的在下面拧了他一把:“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啊!爹你掐我干啥啊!”宋玉沣疼的尖叫出来,宋桥尴尬的脸通红,后悔带他出来。   宋柏解围道:“医馆诊治了他,咱们便脱不了干系,万一被反咬一口怕是罪加一等。如今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才能躲过一劫。”   宋玉竹点点头,他爹倒是清楚得多。   宋桥眉头紧锁,那人跑不跑他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会不会乱起来?景王的死不简单,他怀疑是四王干的,毕竟江城县地处徐州地界,而四王的封地就在这里。   “玉竹,那人还说了什么没有?”   宋玉竹摇摇头:“只禀明自己的身份,我便让他离开了。”   宋桥警告道:“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说,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听见没有沣儿!”   “噢……”宋玉沣嗯了一声,医馆的事他才不关心呢。   宋桥话锋一转:“对了,你二嫂打算把玉民接过去照顾,不知你和弟妹意下如何?”   宋柏道:“那再好不过,劳烦二嫂多费心了。”   宋桥轻咳一声:“应该的,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宋玉沣一听不干了:“宋玉民来了住哪啊?难不成和我住一个院子啊?不成不成我那可没地方让他住。”   宋桥恨不得把这个倒霉儿子回炉重造,抬手捶了他一拳,咬牙切齿道:“少说点话!”   回到自己院子后,宋桥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脱了鞋便朝宋玉沣身上抽去。   “啊!爹你干嘛啊!”宋玉沣被打的抱头鼠窜往秦氏的屋里跑去。   “还敢跑,老子今天打死你个小王八蛋!”   秦氏刚换了衣裳,正打算躺下睡觉,见儿子哭嚎着跑进来吓了一跳,连忙命丫鬟点灯。   “这是怎么了?”   宋玉沣都都十七岁了,个子比他爹还高半寸,窝在秦氏的怀里抹眼泪:“我说我不去,爹非让我去,说了几句话不是拧我便是锤我,回来还拿鞋抽我。”   宋桥指着他气的说不出话。   “好端端的打儿子做什么?”秦氏心疼的摸了摸宋玉沣的脸。   “这个蠢材,让他跟我去老三那听听事,他倒好张口闭口胡言乱语,都不够给我丢人的!”   宋玉沣委屈的不行,他没觉得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倒是爹爹半点瞧不上自己。   秦氏一听又有宋玉竹,脸色不善道:“老三家的再好也是人家孩子,玉沣再不好也是你的种,老爷别里外不分。”   宋桥气笑了:“哈,你倒不问问他说了什么?你不是想要把玉民接过来养么,我跟老三提了一嘴。”   秦氏眼睛一亮来了精神:“他怎么说?”   “老三倒是没说什么,你这好儿子一口回绝,说咱们这地方小住不下玉民,让他别来了。”   “蠢货!”秦氏一听气的挥手给了儿子一巴掌。   宋玉沣捂着脸欲哭无泪,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作者有话说   宋-傻子-玉沣:委屈巴巴 第6章 治病   “停车,车上坐的是什么人?”一队官兵拦住路上行驶的马车。   赶车的车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他佝偻着腰跳下马车,连忙跪地道:“车上是我们家老爷和夫人,夫人前阵子得疾病去世了,老爷送夫人回来下葬的。”   官兵拿刀挑开车帘,见里面坐着一个身材干瘦续着胡须的中年男子,旁边还有一具尸体,穿着寿衣盖着白布看不清模样。   官兵捏着鼻子掀开布看了一眼便挥挥手:“走吧走吧。”   “谢谢军爷。”车夫连忙回到车上,赶着马车继续行驶。   车上躺着的尸首不是别人,正是被赐了毒酒已经离世的宋家长子宋霖。   那日他从老家离开后,独自一人回到上京,战战兢兢的的在太医苑当值。没出两日果然如他所料,皇上不行了!   折腾了一夜,皇上与七月二十八丑时驾崩。为了保守秘密当天早上跟他一起当值的四位太医无一幸免,皆被皇后赐了毒酒。   宋霖生前跟京中指挥使的关系匪浅,死后尸体便被杨添光派人换了出来,打扮成女子模样悄悄送回江城县老家。   马车穿过胡同拐进了宋宅的后门,车夫上前敲门,给小厮递了枚玉佩道:“请把玉佩交给您家二爷三爷,就说我送你们家大爷回来了。”   宋柏接到消息立马往后门跑,在还门口绊了一跤,摔的衣摆上都是泥土。   “快,快让他们进来!”   小厮连忙打开后门,把马车赶进了院子。坐在车上的男人掀开帘子下了车,朝宋柏拱手道:“我奉上京指挥史杨大人之命,把宋大爷送回来了。”   宋柏掀起衣摆,跪地要磕头感谢。   消瘦男人连忙伸手托扶住他道:“使不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望您节哀,早日把宋大爷入土为安。”   “应该的。”宋柏擦着眼泪点头。“快送二位去歇息,这一路受累了。”   两人也没拒绝,这一路带着个死人提心吊胆确实累得够呛,跟着小厮去了偏院休息。   没过多久宋桥也来了,他比宋柏还狼狈,鞋都没穿便跑了过来。   “大哥,大哥欸!”宋桥边跑边哭,像个孩童一般,丝毫不顾面子。   宋柏听见他的叫声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兄弟三人一母同胞,打小一起长大一起学医,感情非同寻常。即便之前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到如今也已化解,都变成了无尽哀思。   兄弟二人合力把大哥从车上抬下来。看见宋霖身上穿着女装,又忍不住哭出声。   管家宋大义上前去劝慰:“二位爷,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赶紧把大爷送到后院去,万一让老太太知道,可了不得啊!”   宋柏拉着宋桥起身哽咽道:“把大哥送回去吧。”   小厮们连忙上前去帮忙,抬着宋霖去了偏院。   因为宋霖的尸首是偷偷送回来的,丧事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办,只请了几个喇嘛过来做了法事,连夜悄悄送到祖坟葬了。丝毫没有惊动城里的人,可以说是悄无声息。   只有宋家人知道,顶梁柱倒下了,恐怕大厦将倾。   *   送走宋霖,宋柏也病了,虽然只是普通的伤寒,宋玉竹还是留他在家休息,自己去医馆坐堂。   上午诊治了几个病人,中午宋全送来江氏做的午饭。   “夫人让我转告你,这两日天凉了,早晚多穿些衣裳,小心着凉。”   “嗯。”宋玉竹净了手打开食盒,里面装着一盘子晶莹剔透的水晶虾仁饺和两个小菜。江氏做的饭菜味道非常好,即便放在后世也不比饭店里的差。   宋玉竹拿起筷子刚夹起一个,还没送到嘴边门口突然跑进来一个男人。   “郎中,郎中在不在,快,快去救救我家娘子吧!”   宋玉竹赶紧放下筷子道:“这位小哥,你娘子怎么了?”   男人带着哭腔道:“小公子您就别添乱了,快把坐堂的大夫喊出来吧!”   “我就是这的坐堂大夫。”   男人竹见他年纪不大质疑道:“你?你行吗?”   宋全皱眉道:“你怎么说话呢,我们公子可是这城中有名的……”   “全哥。”宋玉竹拉了他一把,这会可不是争辩的时候。   男人虽信不过宋玉竹,可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只能认命道:“我娘子难产了,好几个时辰了孩子还没生下来,接生婆说再生不出来大人和孩子恐怕全都保不住了!”   “宋全,给我收拾药箱!明叔,帮我抓一副止血的方子!”   “哎!”两人忙活起来,宋玉竹把他爹压箱底的那一套手术工具也带上了,以防万一真生不出来刨腹产。   收拾好东西,两人跟着男子朝他家走去,踩着淤泥小路,穿过两条狭窄的胡同,终于到了男人的家里。   屋内产妇躺在炕上双眸紧闭,脸色枯黄的如金纸一般,已然没了力气。   接生婆已经走了,只剩下女人的婆婆在一旁念叨:“没见过谁家生孩子像你这般难的。当年我生长福的时候一弯腰孩子就掉出来了,没用的东西,要是憋死我孙子,我可跟你没完!”   “让开!”宋全一把推开这老虔婆,让宋玉竹进来。   屋里没点灯,窗户还封着,阴阴沉沉的只能看清个人影。宋玉竹走到产妇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只见女人气若游丝,脉像十分凶险!   正准备伸手去探下面开了几指时,她婆婆冲了上来。   “你是哪家的小子!你摸了我儿媳的身子以后让我儿子怎么做人啊?”   宋玉竹冷冷的说:“让开,大人快不行了!”   女人的相公红着脸拉开他母亲道:“这是宋氏医馆的郎中,您别跟着掺合了!”   宋玉竹摸了摸,十指已经全开了,可惜胎位不正,孩子横在腹中没办法生出来。   “全哥点着蜡烛,我先给她施针,然后看看能不能把胎位正过来。”   “哎!”宋全从药箱里拿出蜡烛点燃,照亮屋里才发现,这家里简直一贫如洗,待会拿什么付药费啊?!   银针扎在产妇的后溪穴和委中穴,疼痛感减轻女人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她睁开眼看着宋玉竹,脸上带着一丝期盼。   宋玉竹从药箱里拿出一粒吊命用的老参丸子塞进女人的嘴里,拍了拍她的手道:“别担心,我会救你。”   女人眼珠动了动,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那老虔婆撇嘴嘟囔道:“儿啊,你从哪找来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别是被人骗了吧。”   宋玉竹没搭理他,掀开产妇的裙子准备帮她转胎位。   这活他上辈子干过,虽然他是外科主任,但妇产科缺人手的时候也过去帮过忙。转胎位对手法的要求很高,力道既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容易把孩子伤到,太小转不动位置。   没想到他把手刚放上去,那老妇人又开始作妖:“哎哟你可别伤着我的大孙子!”   宋玉竹气的够呛怒声道:“你若还想要媳妇孩子活着就把你娘带走!”   “你算老几,在我家凭什么撵我走?”   男人欲哭无泪,推搡着他娘往外走:“娘,算我求你了,快出去吧!”   她一走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躺在床上的妇人忍不住哼了一声。   宋玉竹抬起头,见她居然笑起来,眼角弯弯有了一丝生机。   转胎是个力气活,宋玉竹年轻体弱根本转不过来,又叫上宋全过来帮忙。   宋全这个小封建年纪不大想得倒挺多,背着手摇头道:“少爷我还没成亲呢,不能碰别的女人。”   宋玉竹扬手要拿针扎他,无奈宋全只得不情不愿的过来帮忙。   按照宋玉竹的指示,宋全小心翼翼的扶着产妇的肚子,两人合力转动,没一会胎位就正了过来,宋玉竹道:“夫人你再试着用点力气,孩子现在能生了。”   女人点了点头,咬着嘴唇拼命用力,很快孩子的头出来了!接着肩膀胳膊也慢慢露了出来,随着一声微弱的啼哭,孩子终于平安诞生!   宋玉竹擦了把脸上的汗,书上的字迹慢慢变成(91/100),还有九个人。   宋全激动的双手合十:“谢天谢地!孩子没事!”   门外的男子听见孩子哭声急忙冲进屋里:“哎哟我的娃娃!男孩女孩?”   宋玉竹帮忙把孩子包裹好放在妇人身边。   “女孩。”躺在炕上的妇人小声道。   男人瞬间沉默,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什么都没说便出了屋子。   那老妇人一听生的是个丫头,气的在外面拍腿咒骂:“呸,生个赔钱货这么兴师动众的!老娘可没钱给你付药钱!”   没想到这对母子俩居然真扔下刚生产的媳妇和孩子躲出去了……   宋全气的够呛:“我们家少爷好心好意过来帮忙救人,你们怎么这副态度?!”   女人抱着孩子挣扎的起身:“小郎中,多少银子我付你。虽然眼下我没钱,但赚了银子可以一点点还给你。”   宋全无奈道:“出诊费一两银子,加上施针和药丸就给……”   宋玉竹打断宋全:“夫人先躺下,你刚生产完身体虚弱,银子的事以后再说。”   就当是日行一善,只要大人孩子没事就好。收拾好药箱两人离开这个昏暗的小屋子。   回去的路上宋全满脸愤愤不平:“这家人真是可恶!明日我让医馆的伙计过来收账!”   宋玉竹摇摇头道:“这世道女子本就为难,那小妇人刚生了女孩,以后日子恐怕更加艰难,这点银子就算了吧。”   宋全背着药箱叹气道:“少爷你说这人真奇怪,明明他们都是女子还偏偏为难女子,这又是何苦啊。”   “全哥,你家中有姊妹吗?”   “没有,只有一个大哥叫宋安,在二老爷身边当值。”宋全是家生子,父亲正是宋家的管家宋大义。   宋玉竹:“这件事一两句话解释清楚,不过以后你若成家了,一定要好好对待你的妻女。”   这个封建的朝代,富贵人家还好,穷人家生了女孩,不如一头羊一只猪,即便他医术高超,也没办法医治这根深蒂固重男轻女的思想。   “那是自然!男娃女娃都一样喜欢!”宋全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一红不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突然见一队身穿两档甲的军户朝城中走去。   宋玉竹眉头紧锁,心中的忧郁加重。 第7章 山雨欲来   “这几日城中怎么多了那么多官兵啊?”   “谁知道,来来去去的也不知道在查什么。”   路边的馄饨摊上坐着几个食客,这些人大多都是贩夫走卒,消息最是灵通。   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道:“你们还不知道吧?”   “怎么了?”   “听说啊——”男人神神秘秘的左右看了看“听说景王死了,现在晋州换了城主。”   “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   “我不是有个侄子在护卫所当值嘛……”几个人聊得起劲,丝毫没觉得换人有什么不好,反正老百姓们也不在乎谁做城主,只要能吃饱穿暖就够了。   “老板结账。”角落里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灰色布衣,背着弓箭的男人吆喝一声。   “来嘞~客官您吃了一碗馄饨,四个芝麻烧饼,两碟小菜,诚惠一共十二文钱。”   赵骁从怀里摸出铜板放在桌子上,压了压头上的斗笠,起身离开。   自那日从江城离开后,他找了处依山傍水的地界把景王埋了,一路躲避搜查今日午时才孤身回到了晋州。   入城时他发现城门的守卫换了一批人,干脆伪装成猎户偷偷进了城。   吃完饭赵骁走进一条小胡同里,见前后无人,轻身跃上房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头赫然就是刚刚那几个商贩口中的护卫所。   天色越来越晚,到了下值的时辰,几个人从里面出来。   其中一个男人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过来,刚走进胡同,突然从房顶跳下来一个人,单手扣住他的脖子把人拖进旁边废弃的柴房里。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我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下面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娃……”   “闭嘴,看看我是谁!”   “老大?”王昆闻声惊叫出来。   赵骁松开他戏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了三个孩子?”   王昆惊喜的锤了他一拳:“就知道你肯定没事!”   “呃!”这一拳正好锤在他伤口上,疼得赵骁闷哼一声。   王昆缩着手问:“这是怎么了?”   “受了点伤。”   王昆连忙扶他到旁边的石墩子上坐下,“老大,我听传闻说景王他……”   赵骁叹了口气:“那日我们出城后,在三十里外遇上了一伙劫匪,这些人不要银子,见面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杀人。”   “对方人多势众,我们一路被追杀到江城县附近,三十个兄弟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景王也受了重伤不治身亡。”   王昆红了眼睛:“我早该料到如此,不然杨业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城防都换上了自己人。”   杨业是晋州司马,杨元景没来的时候,他是晋州的土皇帝,景王一来他便没了权力,只能拱手把晋州让给景王。杨业哪里舍得,暗地里投靠了四王,这次劫杀想来也出了不少力。   “现在该怎么办啊?”   赵骁沉声道:“你家中亲人都在晋州,护卫所虽不如从前,但好歹还能混点银子,你且在这安生的待着吧,这件事就不用管了。”   王昆:“那你呢?”   “我不能留在晋州。”一旦杨业知道他回来,誓必不会放他活着离开。   王昆从怀里摸了摸,掏出钱袋道:“老大,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用,我回家再给你取些!”   赵骁拍着他肩膀笑道:“不用,凭我的本事,到了哪都饿不死。”   “天下快不太平了,你小子好好保重。”   “欸!”王昆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日若不是他突发痢疾上吐下泻,兴许这会估计已经去阎王殿报道了。   天色已晚,赵骁还有别的是要办,匆匆到了别,趁着夜色朝城北贫民窟走去。   贫民窟住的都是穷人,乞丐和赌鬼,当然以前也是他的家。   赵骁不是晋州本地人,打他记事起就跟着杂耍班子四处讨生活。   班主脾气不好,喝醉了就往死的打他们,赵骁命硬不光活下来还学了一身本领。   后来有一次班主又喝醉了打人,赵骁忍不住还手把班主揍了一顿,然后偷跑了出来。   那会他才十岁出头,走街串巷四处乞讨,侥幸得了景王赏识进了护卫所,穿上干净的衣裳有了人样。   如今景王已死,赵骁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肯定报不了仇,不过却可以把这潭水搅混。   他轻车熟路的走到贫民窟,找到一处土地庙,里面睡了七八个小乞丐,这些孩子跟野狗似的,自生自长生命力极其顽强。   赵骁轻叩了几声窗棂,孩子们瞬间惊醒,警惕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有银子,赚不赚?”   乞丐堆里,一个年纪略大的孩子壮着胆子问:“多少银子,干什么活?”   “十两银子,背一首打油诗,明日我要整个晋州城的百姓都听到。”   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把他们卖给牙行也卖不到十两!   “干!干!”乞丐们像见到一块大肥肉似的纷纷凑了过来。   唯独那个年纪略大的孩子皱眉道:“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背一首诗就能赚这么多银子,你可甭哄骗小爷!”   赵骁翘起嘴角,觉得这小子倒是有点心机,便也没撒谎道:“当然有风险,这打油诗念出来可能会被官兵抓捕。”   那些小乞丐一听,瞬间没了兴趣,虽然他们穷但不傻,这么多银子就怕没命去花。   刚刚问话的小子反而起身走过来道:“这个活我接,但银子得加倍!”   “成交。”赵骁从口袋里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他。   小乞丐并不收钱:“事还没办成银子我不收,明日等我把诗传出去再拿你的银子。”   赵骁挑眉,这小子办事一板一眼倒是个好苗子,只是眼下自身难保他也没有培养人才的心思。   “夜黑风高杀人夜,四王把那景王劫,本是手足何须此,原是京中已无爷。”赵骁把自己随口编的打油诗背给对方,又听他背了两遍,见无误后悄悄把银子塞进乞丐的手里。   小乞丐眼珠一转收下银子道:“大爷放心,明日我定会让这首诗传便整个晋州城。”   赵骁点了点头,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   “哇!”乞丐们看着他的背影惊叫出来,这人好厉害啊!   小乞丐不动声色的藏好银子,知道这是对方给他的下马威,如果拿了银子不办事,下场绝对好不了。   回到庙里,一个年幼的小乞丐凑到他身边,牵着他的衣角小声道:“姐姐,你怎么不害怕他啊。”   没想到这个颇有胆色的小乞丐竟然是个女孩子。她揉了揉弟弟的头发道:“嘘,在这里不许叫我姐姐。”   “哥,你怎么把诗传出去啊?”   女孩握着银子眼里闪着光道:“阿弟别管了。”   *   中秋节,宋桥的长子宋玉堂从东州赶了回来。   宋玉堂今年刚满二十岁,长得方脸浓眉阔嘴,模样不怎么肖宋家人反而更像秦氏的弟弟。   性格也像秦家人,不喜欢学医,对做生意反而精通,这几年药坊的生意几乎都是他在管理。   宋玉堂刚进家门,秦氏便接到了消息连忙迎了出去,走到二门被儿媳方氏拦住。   “娘,玉堂跟爹和三叔他们在前头书房商量事呢,咱们先去后院等着吧。”   “有什么好说的,儿子刚回来也不让他歇歇。”秦氏不情不愿的带着儿媳回了后院。   前厅书房里,宋玉堂放下茶碗道:“这阵子生意越来越难做,去陕西收药回来一路关卡,那些官兵拦住马车便要钱,不给连人带车都全都扣下,长此以往生意还怎么做?”   宋桥这几天急的上了火,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一说话钻心的疼。他早料到如此,京中没了大哥打点,生意自然难做。   “生意的事先不提,堂儿你在东州城听没听到那首诗?”   宋玉堂道:“听到了,不过是街头巷尾的传言罢了,爹爹不必忧心。”   “就怕不是传言呐……”   宋霖已死说明上京那边已经出了问题,可京中一直没传出消息,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猫腻没人知晓,加上突然传起来的流言,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坐在旁边的宋玉竹突然开口道:“大哥,这阵子药材价格涨了吗?”   宋玉堂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涨是涨了,倒也不是全涨,大蓟、侧柏、血竭等药价格翻了三倍有余。妇人用的红花、益母和小儿用的甘草、川贝倒是没涨。”   宋玉竹在心里略一盘算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恐怕是要打仗了。”   宋柏不解道:“竹儿你从何得知?”   “大蓟、侧柏、血竭都是止血的伤药。”   三人瞬间明白过来,如果要打仗军中肯定要提前准备,药少了价格自然就高了。   宋桥喝了口凉茶道:“眼下不太平,药坊那边暂时不进药了,把账清一清,介时该关停就关停。”   “好。”宋玉堂点头。   宋柏:“老宅也得派人去修缮一下,万一真打起来,城中混乱咱们回乡下也能躲避战乱。”   宋玉竹在心中暗暗点头,纵观历史每个朝代混乱的时候,商人是最倒霉的,有钱无权被当肥羊来宰的。躲到乡下不失为好办法,只要留住根基,以后还能东山再起。   兄弟二人商议好后,宋柏带着宋玉竹离开。   等他们走后,宋玉堂忍不住道:“几年不见,玉竹堂弟出落的越发标志了,说话也有模有样。对了,怎么不见玉沣?”   “别提那逆子!昨个跟玉民打架,被打伤了脸,这会正关在屋子里闹脾气呢。”提起二儿子宋桥就气不打一出来,这小子仿佛是生来克他的!   自从前些日子把宋玉民接过来,安排在宋玉沣院子后,这小子总是三番五次的去找茬,偏偏自己还打不过宋玉民,被修理了好几次依旧狗改不了吃屎。   昨日又去招惹人家,宋玉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欠欠的拿了盆水去泼了人家身。结果把宋玉民惹毛了,抓住他就是一顿狠捶,打的他哭爹喊娘脸肿得跟猪头似的。   “弟弟老大不小也该懂点事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整天就知道玩闹。”   谁说不是呢,奈何宋桥每次一教训儿子,秦氏便拦着不让打骂。   “算了,由他去吧,你奔波了一路,快去休息吧。” 第8章 乱世起   宋玉堂回来,老太太心情好了不少,张罗着要给孙子设接风宴。   自从宋霖出事后,宋家已经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一大家子人聚在送老太太的院子里热闹热闹。   主桌上,宋老太拉着宋玉堂的手来回摩挲,眼底的疼爱藏不住。可谓是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宋玉沣则假装生气道:“祖母,大哥回来你眼里可没我了吧?”   “胡说八道,我院子里的蜜饯果子都让谁吃去了?”   宋玉堂佯装伤心道:“祖母把果子都给二弟了,那我怎么办?”   老太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多大人了,还为吃食打嘴仗。”   主桌上祖孙其乐融融,反观宋玉竹直接被撵去了旁边的客桌,跟着堂姐一家,还有姑姑家的几个表兄弟坐在了一处。   宋柏和江氏心里都不得劲,偏偏没办法说出口,一顿饭吃的食不下咽。   “玉民和香兰怎么没来?”席间老太笑呵呵的询问,她还不知道大儿媳已经没了。   秦氏连忙道:“玉民他身体不适,大嫂她……她也有些头疼,就不过来了。”   宋老太太道:“严重吗?柏儿待会过去瞧瞧,让丫鬟们端些饭菜送过去。”   宋柏闻声抬起头应了一声。   宋玉竹埋头吃着蟹酿丸子,他倒没在意自己做在哪桌,反正都是一样的饭菜,不跟老太太坐一起反而自在些。   中秋前后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这丸子用的都是蟹腿肉,一根蟹腿才多大点肉,这一盘丸子少说也得剥几百只螃蟹腿,那可都是厨子们手工一个个剥出来的。   不过味道也确实好,蟹腿肉有韧劲,裹上鸡蛋面粉在油里滚一遭,外酥里嫩咬一口直弹牙。宋玉竹一边在心底吐槽古人吃东西讲究费时费力,忍不住又夹了一颗。   一顿饭吃到申时末,见老太太有些困倦,大伙才散了。   回去的路上江氏气冲冲的在前头,宋柏跟在身后紧追慢赶。   “蓉儿,你俩慢点走。”   江蓉脚步一顿,回头怒道:“怎么我生的不是你们宋家的种,竟连坐主桌都坐不得?”   “别生气,娘她年纪大了,许是糊涂了。”虽然宋柏也气,但总不能数落自己娘的不是,只能哄着夫人说好话。   “我看她对二房那两个孙子倒是清醒的很!”   “这些年我伺候她尽心尽力,可她是怎么对我儿的?每次见面跟见到仇人似的!我竹儿那么好的孩子,她不稀罕有都是人稀罕!”   “娘子说的没错,咱们俩心疼他不就成了嘛。”   三房子嗣单薄,只得了宋玉竹这么一个儿子,平日江氏恨不得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如今却被这般区别对待,心里越想越难过。   “宋老三,你就看我娘俩好欺负罢!再有这样的事也甭叫上我们娘俩!管他香的臭的我们也不稀罕上前去!”说罢一甩袖子带着丫鬟匆匆的走了。   宋柏摸了摸鼻子面色惺惺,这何苦来哉的呢,不就是一个座位的事么。   按说娘对他跟两个哥哥没什么区别,从没有厚此薄彼,平日也没挑过江蓉的不是,他也挺好奇为什么不喜欢玉竹。   以前倒是随口问过一次,宋老太太只浑说他看错了,自己对每个孙儿都是一样的。如今傻子也能看出亲疏不同,宋柏决定再去问问母亲。   *   宋柏来的时候老太太还没睡下,丫鬟正给她捶腿。   老太太面容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道:“这么晚了不去休息,怎么又过来了?”   宋柏搬了把凳子坐在床边,从丫鬟手里接过美如意轻轻帮老太太锤着腿问。“娘,你阵子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开的方子喝着管用,吃饭都比以前多。”   “那就好,那就好。”宋柏低着头不知如何开口。   老太太看出儿子心里有事,拍拍他的手道:“有什么话还不能跟娘说?”   “儿子有一件事不解,想问问您到底怎么回事?”   “何事啊?”   宋柏没直接说,而是拐着弯的问道:“儿子是不是哪做的不好,惹娘生气了?”   老太太直起腰不解道:“这话从何说起?”   “那就是蓉儿伺候娘不够精心?”   宋老太太摆手道:“你媳妇是顶好的,比老二家的强多了!”   “既然儿子没惹娘生气,蓉儿也没地方做的不对,那娘为何不喜我们玉竹啊?”   宋柏委屈道:“今个给玉堂接风,那么多人你偏让玉竹跟外人坐一桌,这不是寒了我们的心吗?”   宋老太哑口,半晌喃喃道:“吃个饭,坐哪不是吃。”   宋柏放下美人锤道:“那怎么能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玉竹不是我的孩儿。”   宋老太脸色登时一变:“别胡说八道,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宋柏被赶了出去,可心中依旧苦闷,估么着这个时候回去江蓉的气肯定没消,便朝儿子住的地方走去。   宋玉竹也没睡,点着蜡烛正在看一本古籍,晚饭吃的有点多了,这会胃里顶的难受,太早睡觉容易消化不良和肥胖,宋主任上辈子可是很讲究养生的。   “还没睡呢?”宋柏敲了敲门径直走了进来。   “爹你怎么过来了?”宋玉竹起身道。   “你坐,我就是过来溜达。”   宋全颇有眼色的给宋柏搬了把椅子,父子俩坐在一处看着书。   “这本《杂病典》我看过,里面许多方法都不太靠谱,就比如说寒对寒,热对热这个法子我就觉得不妥,伤寒本就惧冷,居然还要人用冷水冲身,那病症岂不是更重了?”   其实这本书上写的法子有的确实可行,但也讲究对症下药。普通的小感冒肯定不能冲凉,但是如果持续高烧在没有退热的情况下,一定要物理降温,这跟现代的医学理论不谋而合。   “爹跟娘吵架了吧?”宋玉竹合上书笑道。   宋柏矢口否认:“没有,就是睡不着随便转转,你要是困了先睡,我出去溜达溜达。”   宋玉竹起身道:“正好我也睡不着,陪父亲出去走走吧。”   宋全拿来披风给两人披上,从宋玉竹住的院子出来,穿过回廊后面就是人工小湖,父子俩沿着湖边慢慢散步。   这个季节湖里种的荷花早就开败了,只剩一些残荷立在湖边,看上去有些萧条。   “今日座位的事你别往心里去,你祖母她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并不是对你有偏见。”   宋玉竹背着手笑笑:“没事,我又不是小孩,怎么为这点小事生气。”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过份老成,宋柏恍惚觉得儿子比他年纪还大。连忙晃了晃脑袋,许是自己今晚喝了酒脑袋发昏。   “娘她不高兴了吧?”   宋柏叹了口气:“她最疼你,自然是心里不舒服。”   “明日我去劝劝她,晚上爹就睡在我这吧。”宋玉竹深知她娘的脾气,不发火的时候特别温柔一个女子,一旦发起火跟点着了的炮竹似的,一时半刻平静不下来。宋柏这会儿回去肯定要吃挂落。   宋柏也好久没同儿子一起睡觉,点头道:“行,那今夜就住你那,咱们爷俩也有日子没好好聊过了。”   更深露重,两人转了一刻钟便回了屋子,宋全抱来被子,大架子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父子俩抵足而眠,宋柏给儿子讲小时候的趣事。   他这人从小就是个守规矩的孩子,长大也是个稳重的人,口中的“趣事”自然没甚么有趣。   “我刚学医那会儿,你祖父让我背药方,偏偏我是个追根问底的性子。背到桃花汤中赤石脂,干姜粳米共用之。便不停的追问,桃花汤没有桃花为什么要叫桃花汤?”   宋玉竹也疑惑道:“为什么?”   “你祖父是个急躁的性子,抄起戒尺便抽了我三下,说只管背下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等长大就知道了。”   “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这叫形色类比,赤石脂色如桃花,同干姜糙米煮熟后颜色晕染开,像极了一朵朵桃花。”   “哦~原来如此。”宋玉竹颇为配合的捧场。   宋柏忍不住笑出声,拍了儿子头一下:“你小子,拿你爹寻开心。”   父子俩笑了一会睡熟了,宋全把灯熄了也去外间睡下。   *   第二天,天刚亮宋柏便起身穿上衣服回了自己院子。   这一夜江蓉也消了气,见他回来连忙让丫鬟备水洗漱。   “玉竹醒了吗?”   宋柏拿热布巾擦了擦脸道:“没呢,还生气吗?”   江蓉帮他整理衣服道:“不气了,五根手指尚且不齐,又哪能保证别人都能如了自己的心意。”   “哎,你能想开就好,以后玉竹成家立业,你好好疼咱们的孙子不就成了。”   江蓉掐了他一把忍不住笑道:“不正经!”   夫妻俩正温柔小意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三爷,二爷让您赶紧过去一趟!”来送消息的人是宋桥身边的小厮宋安,平日轻易不会到他们院子来,如今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肯定是有急事。   宋柏不敢耽搁连忙往外走:“这么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安道:“我也不知,天还没亮二爷就起了,见了个朋友后马上让我来找您。”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两人赶到了宋桥的书房,宋玉堂也在,宋家成年的男子都到齐了。   一见面宋桥也没废话,张口便道:“三弟,赶紧收拾一下咱们回老家,外面要打起来了!” 第9章 出逃   “谁跟谁打起来了?”宋柏有些蒙,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得回乡下老家了。   宋桥把刚刚朋友送来的消息告诉弟弟:“刚才典当行的马老板来了,他小舅子在城中兵马司当值,昨个夜里被连夜叫去备兵打仗了!”   马老板跟宋桥两人可是是过命的交情,几年前他去上京采买时中途犯了心痛病,当时躺在马车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差点没死在半路上,幸好碰上了同路的宋桥帮忙给扎了几针,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马老板接到消息后亲自乘车给宋桥通风报信。   “如今大军集结在城外四十里外的丘岗,真要是打起来马上就能进城!”   宋柏听完六神无主:“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走了城中的百姓怎么办呐……”   宋桥焦急道:“眼下哪还管得了别人,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我已经让管家去准备马车,趁着消息还没传出去咱们赶紧走,不然晚了封了城门想走都走不了了!”   “哦哦,我这就去通知蓉儿!”   “马车数量有限只捡些值钱东西带,其余带不走的都留在这吧。”   宋柏忙点头:“我省得,姑奶奶和大姐那边怎么办?”   “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待会先把老太太孩子们送上马车,我还得去趟药坊,最后再走。”药坊里有不少贵重的药材,宋桥得亲自去看着入库。   “那我也留下跟你一起走吧。”   宋桥疲惫的点了点头,让他赶紧去忙,自己也回了后院。   *   “小心点,别把屏风刮坏了!”秦氏正掐着腰指挥下人往外收拾东西。   宋桥一看,古董字画文玩摆件全都搬出来了,居然还有一块三尺见方的屏风。   “你拿它干什么?”   “这可是苏绣的锦屏,一块值一千两银子呢,放在这万一被人搬走了……”   “胡闹!哪有地方给你放!你当是搬家呢什么都拿!收拾几件衣服,带上银子赶紧走!”   秦氏还不明白事态严重:“这些东西买都不好买,再说两个马车就拉下了,都带回去吧。”   “你若不愿意走,整个院子都给你留着!”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   秦氏愣住,这是干嘛啊,大清早的吃了炮丈了?   宋玉堂连忙劝慰:“外面大军已经集结,打进城咱们都得没命,娘你莫要耽搁了!”   秦氏这才慌了神,连忙挥手让丫鬟别搬这堆破铜烂铁,去收拾细软。   “玉沣呢?”   “刚派人去叫了,许是还没起呢吧……”   宋玉堂怒道:“命都快没了还有心睡觉!”说罢抄起旁边的竹竿朝弟弟院子走去。   秦氏敢怒不敢言,大儿子打小儿子她向来是不敢管的,不然大儿子那张巧嘴能念叨死她。   *   宋桥来到老太太院子里,下人们也同样在收拾东西。   宋桥嘱咐道:“只捡些有用的拿,香炉痰盂这些就别带了。”   “桥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要回乡下老家去?”宋老太太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满脸惊慌。   宋桥握住她的手道:“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咱们回老家住上三五天兴许就回来了。”他不敢告诉老太太实话,怕惊着她。   “回去住几日也好,我也想念老宅了。咱们得有十多年没回去过了吧,也不知道老房子塌没塌。”   宋桥没时间跟她闲聊,拍拍娘亲的手道:“您先在这等着,我出去看看马车来没来。”   *   三房一家已经收拾妥当,除了衣裳和银子、地契其余什么都没拿。   宋玉竹倒是拿了医箱和几本医术,怕路上有急事用得着,顺便把自己攒的几张银票夹在了书里。   三人一同去了前院,半路上刚好碰上被收拾一顿的宋玉沣和他大哥宋玉堂,还有一句话都不说低头跟在后面的宋玉民。   “三叔三婶,玉竹堂弟。”宋玉堂开口打招呼。   宋柏拍着他的肩膀道:“快去前院吧,别让你爹等急了。”   前院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宋桥没敢找太多马车,怕太招摇。一共五辆马车,每辆车大概能乘五六个人,丫鬟小厮们挤一挤差不多能把府里的人都装回去。   秦氏最后姗姗来迟,两个丫鬟一人背了个大包袱,这还是她挑挑拣拣后选出来的,不然两辆马车都乘不下。   老太太这才察觉不太对劲:“怎么都去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老二有事你可别瞒着娘!”   宋桥扶着她上了马车道:“没事,。”   “莫不是因为你大哥的缘故……圣人要抄咱们的家?”   宋桥哪有功夫跟她解释:“娘您别胡思乱想了,你快进去吧,待会让玉堂告诉您。”   老太太半信半疑的坐上马车,接着江氏秦氏也跟她同上了一辆马车。里面还能坐两个人,宋玉沣、玉民和玉竹站在外面不知谁上好。   老太太自然是想要自己稀罕的两个孙子坐上来,可大家哪敢啊!玉民那孩子现在还疯着呢,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再把老太太惊着。   宋玉沣倒是不客气,直接扒着车辕就上了马车,剩下一个位置秦氏手一挥干脆让儿媳方氏上了车。   宋玉竹则带着宋全坐上了第二辆马车。   紧接着第三辆第四辆车坐满,家里的小厮丫鬟已经都上了车,只剩下宋柏、宋桥和管家宋大义留了下来。   宋玉竹掀开车帘道:“爹,你跟二伯怎么不走?”   宋柏安抚道:“医馆和药坊还有点事,我跟你二伯忙完马上就跟上。”   宋玉竹点了点头,心里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些不安。   车夫挥动鞭子,马儿打着响鼻,沉重的木头车轮缓缓转动,宛若历史的转轮,载着一群人向未知的前方走去。   *   城外三千多兵马正在安营扎寨,还有八千多援兵正在从徐州赶来支援,这些士兵大多都是本地的军户,安好营房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聊天。   “咱们要跟谁打啊?”一个身边细瘦的小兵询问。   坐在他身边的男子挠挠头:“不知道,我他娘的还在被窝里睡觉呢,就被喊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   其实大部分人跟他们一样,都是稀里糊涂的上了战场,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   坐在帐中的孙义仁知道要打谁,他是江城县的把总千位,昨日接到四王赵元起的调令,命他立刻召集人马,务必要在江城县拦截住反贼。   四王口中的反贼不是别人,正是景王的亲弟弟八王杨元庆。   要说起这杨元庆可不是一般人,他比景王小两岁,但脾气可不小。但凡谁招惹了他少不了挨顿揍,就连他亲哥大耳刮子也没少挨。   不过有一点,这人护短的厉害,别看他能打景王,但别人可不行!更别说杨元起居然劫杀了景王,这可惹怒了杨元庆。得到消息后立马带领两万兵马朝徐州打了过来,势必要让杨元起给他哥陪葬。   江城县地里位置特殊与三地接壤,虽归徐州管辖却离着晋州更近,眼下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孙义仁坐在帐中头皮都快挠烂了,这丈他真不想打。听说八王带兵神勇,手下养了好几万骑兵,真打起来自己手下这点残兵剩将都不够给他塞牙缝的。   如今只能盼着援兵能早些到,不然他可顶不住!   *   再说宋家一大家子乘坐马车出了胡同,沿着东大街一路朝城门走去。   坐在车上的宋老太太急切的追问:“究竟什么要紧的事要咱们一家都躲出来啊?”   宋玉沣嘴快道:“祖母,我爹说要打仗了。”   “啊?”老太太颇为惊诧,她久不闻事,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   正准备开口寻问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呼喊声:“玉民你干什么去?快回来!”   原来刚刚马车在行驶的时候,宋玉民突然发癫,大喊一声:“我要找我爹!”说罢便跳了马车。   他倒是皮糙肉厚,摔了也没事,在地上打了个滚便跑回了胡同里。   眼下乱糟糟的,他这么个呆呆傻傻的孩子独自一人哪活得下去。宋玉竹动了恻隐之心,连忙叫车夫停下马车,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宋全见状连忙背上包裹追了过去。   “玉竹!”宋玉堂坐在马车上焦急的喊着。   “莫要管我,待会我们跟父亲一起走!”宋玉竹扔下一句话,两人便朝着宋玉民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宋玉堂无法,只得挥了挥手让车继续行驶。   老太太这会儿才想起来了少了个人:“香兰呢?她不跟我们一起回老家吗?”   江氏不说话,秦氏支支吾吾一时编不出借口,宋玉沣这个倒霉催的打了个哈欠道:“祖母你糊涂了,大伯母不是早就死了吗?” 第10章 落下   宋玉竹下了马车追着宋玉民跑进了胡同里,那孩子还真是四肢发达,跑的飞快转眼间便没了踪影。宋玉竹追了半天也没追上,累的双手扶膝一个劲喘。   他这副身板可真够弱的,听江氏说他是早产儿,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其实上辈子宋玉竹的身体也不咋样,要不然也不可能猝死在手术台上。   “少,少爷,找到民少爷了吗?”宋全追过来询问。   “没有。”宋玉竹捂着胸口直起腰。“去前面看看,兴许跑回家了。”   两人一路走到家门口,整个宋宅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一把铁将军在看大门,看来宋玉民没回来。   宋玉竹道:“咱们再去前边找找,若实在找不到,就去医馆找我爹。”   “哎。”   两人沿着胡同一边找一边喊。   “玉民!”   “民少爷,民……少爷?那蹲着的是不是他!”宋全眼神不错,在一个处灌木丛后发现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宋玉民。   两人连忙走过去,宋全怕他继续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民少爷,您跑什么啊?”   宋玉竹安慰他:“玉民别害怕,我是你玉竹哥哥。”   宋玉民闻声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宋玉竹,半晌竟突然张口喊了声:“爹!”   “爹?”宋全和宋玉竹惊了一下,之前只知道这孩子受了刺激,没想到竟然连人都认不清了。   “爹,蛋蛋好想你啊!”宋玉民猛得扑到宋玉竹身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   蛋蛋大概是他的小名,这孩子居然把宋玉竹认成了宋霖,膀大腰圆差点没把他扑倒。   宋全连忙伸手去拉他:“民少爷你认错人了,这是你堂哥……”   宋玉民抱的更紧,死活不撒手。   宋玉竹摆摆手,认错就认错吧,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当他爹也不算占便宜。这孩子怪可怜的,如今无依无靠,若自己不来找他兴许就得死在战乱中。   “玉民乖,咱们回家了。”   宋玉民抽噎着点了点头,牵着宋玉竹的手满脸依赖。   “先去医馆,别错过了车。”   宋家住在城东,医馆在城西,平日来去都是乘坐马车,眼下没有马车用,步行得走半个时辰。   这会街上人不少,来往的商贩叫卖着,街边的铺子也开了门,丝毫没有要打仗的模样。   宋全心中疑惑,莫不是二老爷听错了消息。   半路宋玉民吵着要吃炸年糕,三人不得不在小吃摊又耽误了半刻钟,炸好年糕急匆匆的赶到医馆。   医馆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只剩下两个伙计正在整理药材。   宋玉竹上前询问:“我爹来过吗?”   伙计们摇摇头:“没看见东家,早上掌柜的来了一趟,让我们把东西都锁进后院的仓库里,说这几天关门休息。”   宋玉竹皱眉,他爹既然没来医馆那肯定去了药坊,顾不上太多拉着宋玉民和宋全朝不远处的药坊跑去。   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药坊,正好看见伙计关门落锁。   宋全急忙上前拦住他道:“二爷和三爷呢?”   “可来的不巧,他们二位刚走。”   “啊?!”宋全脸都吓绿了,这可怎么办呐!人都走了他们去哪坐车啊!   宋玉竹暗道自己大意了,贸然下了马车,如今人都走了,剩下他们几个该怎么办?   “全哥,你知道老家的地址吗?”   宋全摇头:“不知道,我爹知道但是他没告诉我过我。”   再看看旁边傻乎乎的宋玉民,这小子更不可能知道。   宋玉民举着年糕送到宋玉竹嘴边:“爹吃糕糕。”   宋玉竹认命的叹了口气:“我不吃,你自己留着吃吧。”   “少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呐?”宋全没经着过这种事,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先回医馆吧,父亲要是知道我没上车肯定会回来寻找,咱们别乱跑再跟他们错开了。”   “哎!”宋全赶紧背上包裹牵着宋玉民,三人返回医馆。恰好伙计们也收拾完屋子,见宋玉竹来了直接把钥匙给了他。   宋玉竹到底是个成年人的芯子,并没有太过惊慌。这件事虽然发生在意料之外,但也不是全无办法,往好处想至少他们现在还有容身之地不是。   从包裹里掏出几两银子递给宋全道:“全哥,你去街上买些吃食,大概咱们三人吃五六天的量。”   宋全不解道:“买那么多干嘛?”   “以防万一。”就怕宋柏他们跟前头的车错过,等到了老家才知道自己没上车。从老家再折返回来,路上肯定会花费不短的时间,这几日他们安生的待在医馆里,别出去乱逛了。   宋全拿着银子走了,宋玉竹去后院收拾住的地方。幸好后院隔间里有床和铺盖,对付几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玉民,过来帮忙。”   “哎!”宋玉民吃完最后一块年糕年,在身上擦了擦手,兴匆匆的跟了过去。   “把屋里的被子拿到外面晒一晒。”   “嗯!”宋玉民还挺听话,又有一把子力气,抱起旧棉被挨个铺在晾晒草药的架子上。   这些被子盖的人多了难免有些味道,眼下也来不及涮洗,只能凑合着晒一晒,兴许一会宋柏就过来把他们三接走了。   但想法很美好,现实往往很残酷,到了中午宋柏的马车都没回来,按照时间推算,他们恐怕已经走了十几里外了。   宋全背着半袋子米回来,还买了一大块咸肉,几颗白菜和四五个萝卜。   “买熟食怕这几天放发霉,我想着咱们后院有熬药用的砂锅和木炭,煮点粥喝应该不错。”   宋玉竹赞赏的点了点头:“正好仓库里还有银耳枸杞,中午可以熬点银耳枸杞粥。”   宋玉民这傻小子吃饱了就不闹人,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宋玉竹无事可做,干脆拿出自己先前整理好的医书继续分类编撰。宋全则把吃食归拢出来放进后院的仓库里,那里边阴凉干燥,菜放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坏。   *   远处一大队兵马正在朝江城县驶来。这群军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一看就是投入了不少时间和金钱。   一辆由八匹马拉的战车被众人围在当中,车上坐的赫然就是八王杨元庆。他身量颇高,方脸招风耳,连毛胡子从下巴一直长到鬓角。穿着一身软皮子铠甲,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报!探子来报!前方五十里外的丘岗发现伏兵!”   杨元庆支着下巴问:“多少人?”   “回禀王爷,只发现了三百多个营房,应该不超过四千人!”   杨元庆脸上的笑意慢慢变大,瞪着眼睛大喊道:“我那四哥还真是看不起我,竟然派这么几个人过来。儿郎们杀!我要杀光他们喂我的熊!”   “杀!杀!杀!”兵将们举着武器大声呼喊,声浪一波接着一波,气势磅礴!战车旁居然还跟着两只肥头大耳黑熊,它们身上也穿着特制的甲胄,跟人一般立起来捶着胸脯,张开血盆大口吼叫!   这两只熊是杨元庆从幼时开始养的,性格凶残只吃活物,而且只听他一人的话。但凡有下人或者士兵犯了错误,就会被他丢去喂熊。   赵骁骑在马上脸色微变,以前只听闻杨元庆性格暴戾,没想到是这般模样,心里暗暗替城中的百姓捏了一把汗。   半个月前,他让乞丐把那首打油诗传出去后,便只身投奔了杨元庆。赵骁没隐瞒自己的身份,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跟杨元庆说了一遍。   杨元庆一听哥哥惨死,立马决定出兵讨伐四王杨元起,而赵骁也顺理成章的留在了他身边,还被封了个校尉的官职。   大军开拔,浩浩荡荡的朝江城县进攻,照这个速度,明日午时便能打到城门口。   *   此时的江城县百姓还不知大祸将至,同往常一般劳作生息。城中的权贵们倒是有听见风声的,早已卷了细软跑路。   一大早,宋玉竹从隔间睡醒,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房顶有些回不过神,过了半天才想起昨天三人被落下了。   宋玉竹皱眉拍着额头,看来只能多等过几天,看看能不能回来接他们。   宋全早醒了,正在院子里熬粥。   “少爷起来啦,这小炉子熬药还挺合适。”   宋玉民也起来了,宋全怕他捣乱,把扇子递给他让他帮忙扇风。   宋玉竹伸了个懒腰去井边打了半桶水,洗漱完继续去前厅写稿子。要是宋柏不来接他们,再有三两日这本医书差不多就编纂完了。   宋玉竹卷起袖子磨好墨刚拿起笔,医馆的大门便被敲响了。   “有没有人在啊?郎中在不在!” 第11章 打起来了   门外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一个上了岁数的老汉,老汉脸色难看嘴唇发青,疼的满头冷汗,鬓角都打湿了。   “小兄弟,你们医馆的郎中在不在,我爹腿摔断了!”   宋玉竹犹豫了一下上前打开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帮忙诊治一下也无妨。   “在,快进来吧!”   宋玉竹连忙搬过一把椅子让受伤的老伯坐下。   “这腿是怎么伤的?”   老汉:“儿子要成亲了,家里盖新房,我寻思上去添块瓦,谁成想一不小心从房顶掉了下来,腿刚好磕在旁边的石头上。”   儿子后怕道:“幸好只伤了腿,若是脑袋磕上去命都没了。”   老汉叹口气:“哎,年纪大不中用啦,净给孩子们添麻烦。想我年轻的时候从房上跳下来都没事。”   宋玉竹笑了笑,简单的查看了一下受伤的位置,小腿明显的折断偏向一旁,断的位置很整齐,这种情况处理起来很简单,只需接好骨头再用药,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玉民你过来一下。”宋玉竹喊了一嗓子,没一会宋玉民便颠颠的跑了过来。   “爹,叫我干什么?”   父子俩惊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宋玉竹心道,这人到底多大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大个儿子!   宋玉竹也懒得解释,直接吩咐:“待会你帮我按住这位老伯,千万不能让他乱动,听懂了吗?”   “嗯!”宋玉民重重的点了点头,这孩子没别的优点,就是力气够大,用来按住伤患再好不过。   宋玉竹:“接骨可能会非常痛,待会你也要按住你父亲。”   年轻人咽了口口水点点头道:“是您给接吗?”   “嗯。”宋玉竹拿着钥匙先去库房找了些接骨用的药材,又拿来提前制作的竹帘。   宋全端着煮好的粥道:“少爷,前头来病人了?”   “嗯,有个老伯摔断腿了,你帮我把这几味药捣烂,待会我给病人用上。”   回到前厅,宋玉竹找了根手指粗细的木棒递给老汉:“待会咬住木棒,尽量不要乱动。”   “哎!”老汉拿起木棍横在嘴里叼住,看着这个面嫩的小郎中心里有点没底。   宋玉竹握住他的小腿假装查看,接着以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咔嚓”一声将断骨接好。   “哎哟!”老汉闭着眼叫了一声,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其他动作。   “这,这就好了?”他惊讶的看着自己归位的小腿。   “还得抹药打上竹帘,伤筋动骨一百天,这阵子什么活都不要干了,好好养着,不然会留下后遗症。”   “郎中,什么叫后遗症啊?”老汉儿子不解的问。   “就是以后走路腿会瘸。”   “哦哦哦!”父子俩连忙点头称知道了。   宋全把药捣好替伤者涂上,再绑上竹帘,这就算妥了。   “多谢郎中,一共多少银子?”   宋玉竹摆摆手道:“银子就不要了,这几日医馆休息我们就是随手帮个忙。”   “那哪成啊,哪有看病不花钱的道理。”老汉大手一挥,儿子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吊钱递给宋玉竹,然后背起父亲离开医馆。   宋玉竹攥着铜钱看着两人的背影摇头苦笑,希望二伯听到的消息是假的,要是真打起仗,这些纯朴的老百姓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下场。   “小郎中!”宋刚要关门,门口又来了个妇人。妇人年纪不大,头发用青色的花布包着,背后还背着个襁褓。   宋玉竹:“夫人有什么不舒服吗?”   小妇人连忙摆摆手道:“没,没哪里不好,我是来还钱的。”   宋玉竹仔细一打量,原来是前些日子给接生的那个小妇人!   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帕,里面包了十几枚铜钱。   “我给人纳鞋底攒了一点钱先还给你,等下次有了在来。”这点钱还是她偷偷攒下来的,若是让婆婆看见定会要去。   “银子就算了,孩子怎么样?”   提起自己的女儿,小妇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小丫头能吃能睡,胖了好几斤呢。”说着解下襁褓让宋玉竹看看。这可是她们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小郎中,兴许母子俩要就去阎王殿报道了。   宋玉竹掀开襁褓看了看,小丫头还在睡觉,圆圆的小脸看起来可爱极了。   “天气冷了你也赶紧回去,以后不用再来付药费了。”她刚生产不过七八天,照例还在月子里,这么早就出来吹风可使不得。   奈何古代只有富贵人家才讲究做月子,穷苦人家的女子,生完孩子恨不得歇两日就去干活。因此许多妇女患上妇科疾病,加上封建思想和没钱医治,间接导致了这个时代的女子寿命比男人要短许多。   “嗯。”小妇人背上襁褓刚要往回走,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不好了!城外打起来了!”接着一大群百姓们疯狂的往城里跑,把小妇人挤得差点跌倒。   宋玉竹连忙扶住她道:“快进来!”   小妇人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拉住他的手便进了屋子。   “宋全,快过来帮忙把门叉上!”医馆大门用的实木门栓有三尺多长十多斤重,一个人插门有点费劲。   “哎,少爷怎么了?”   宋全匆匆从后院跑过来,见门口抱着孩子的女人一愣,突然想起这人就是那天自己帮忙接生的妇人,脸腾的烧了起来。   “别愣着了!快来帮忙!”   “啊,啊!”宋全赶紧和宋玉竹合力把医馆的大门叉住,又搬了柜台顶在门口。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会在这?”   宋玉竹神色忧虑道:“街上的百姓都是说城外打起来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宋全急的团团转:“那咱们怎么办啊!”   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祈祷他们内部矛盾别牵扯到平民百姓。   *   另一边宋家其他人终于赶到了老宅。   宋家祖宅在清水镇宋家庄,离着江城县有几十里路,虽然不算太远但山路居多,马车行驶起来尤为不易,所以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宋老太太因为宋玉沣一句话又犯了病,追问下才得知大儿媳早在回来没多久就自缢了。   心里虽然难受,但更多的是埋怨,玉民已经没了父亲,她这个当娘竟舍得扔下孩子一死了之,多狠的心啊!   一行人好不容易回到老家,马车在一处破旧不堪的老院子门口停下。大家掀开车帘目瞪口呆看着这几间破房子,难道这就是祖宅?   秦氏一见立马大呼小叫起来:“这地方怎么住人啊!”一想到这地方蛇鼠虫蚁什么都有,难受的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江氏倒是没说什么,赶紧让身边的丫鬟过去收拾房子,自己则忧心忡忡的不停的向来时的路上张望。也不知道儿子坐没坐上相公的马车,万一没坐上……江蓉抓着衣襟,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难耐。   他们这一大家人突然到来,惹得村子里许多人过来围观。大人孩子们跟看杂耍班子似的围着他们指指点点。   秦氏忍不住让小厮过去驱赶,那些非但不走反而嘻嘻哈哈的笑起来,颇是没脸没皮。   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个老者,拄着拐棍颤巍巍的上前询问道:“你们可是宋老狗家的后人?”   宋老太太的公公小名就是宋老狗,她矜持的点了点头道:“那是家公。”   “哎哟,宋老狗果然发达了!”想当年宋家太|祖父只是村子里的赤脚郎中,后来因缘巧合救了个贵人。那贵人见他医术精湛,在这村子里埋没了,就把他带到了县城,还帮忙开了第一家宋氏医馆。   宋老太太只说了几句话,便以身体不适回到了马车上休息,其他人则赶紧收拾屋子,快到日落时宋柏和宋桥的马车终于姗姗赶来。   江氏离老远便迎了上去,拦住马车道:“竹儿!”   车帘掀开,里面只坐着三个人,宋柏宋桥和宋家的管家宋大义。   江蓉觉得自己仿佛被雷击一般,身子一软,眼前一黑,登时不省人事。   “蓉儿!”宋柏吓了一跳,连忙从车上跳下来抱起夫人探了探脉搏,发现他娘子脉像混乱有怒急攻心之势。   “这是怎么了?!玉竹!玉堂?!”   宋柏抱着娘子往老宅跑,半路上碰见宋玉沣兜着一堆野果从树上下来。   “爹,三叔,玉竹和玉民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啊?”   “啊?!”宋柏一个头两个大,这到底哪跟哪啊!   宋桥厉声道:“玉竹和玉民不是跟你们一起走的吗!”   宋玉沣让他爹吓掉了手里的果子,委屈巴巴的说:“是一起走的没错……半路上宋玉民突然跳了车,玉竹也跳车去追他了……”   宋柏身子晃了晃,差点也晕过去,强忍着悲痛道:“你们怎么没等他一会?”   “玉竹堂弟说跟你们的车一起走,我们便没等。”   可宋柏和宋桥压根就没看见过他们啊!   宋桥当机立断道:“你留在这照顾弟妹,我回去找他们!”   宋柏连忙拦住二哥道:“我去找他,蓉儿就麻烦你们了。”   旁边宋大义得知儿子也没坐上车,心急如焚连忙要跟着一起回去。   正当几个人争执时,晕倒的江蓉悠悠转醒,眼泪跟决了堤似的,拉着宋柏的袖子哭道:“我的儿子我自己去找!” 第12章 不战而败   江城县外,负责领兵的孙义仁骑在马上,掀起头盔擦了擦脸上的汗。   刚刚军中探子来报,前方不远处有一大队骑兵正在朝江城县这边赶来,他们各个装备精良,兵强马壮。   一开始他还以为徐州的援兵到了,结果探子告诉他,对方挂着玄色的庆字旗。孙义仁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消失,差点吓尿裤子,连忙叫各个营房整兵列队准备应敌。   “援兵还没来吗?”   “回大人,还没有……”   孙义仁已经隐约察觉出不对劲,当初四王下命令让他务必在此拦截住反贼杨元庆,可眼下他手里只有不到四千兵,哪里能跟杨元庆的骑兵军抗衡啊!   杨元起这个王八蛋,他不派援兵过来估计一早就料到不是杨元庆的对手,把自己安排在这当替死鬼!   听说那杨元庆杀人不眨眼,自己若战败与他,下场肯定好不了,宋义仁心里萌生退意。   另一边赵骁骑着马跟着大军继续向前行驶,远远的已经能看见对方军中的营房。   杨元庆一抬手,所有人拉紧马缰停下脚步。   “王爷,不走了吗?”   杨元庆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道:“原地扎营,我要吓一下他们。”   他们能看见对方的兵营,那驻守在江城县外的官兵自然也能看见不远处的庆字军。   孙义仁带一众将士,看着对面的营房越来越多,他心越来越凉,人群中的嘈杂声也逐渐变大,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崩溃大喊一声:“我不想死,我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孩子……我不想死!”   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临阵脱逃,孙义仁大喊道:“不许喧哗!”   可人们哪听得见啊,盛朝已经几十年没打过丈了,这些军户早已归化的跟农民差不多。有的甚至做起了小买卖,哪还有心思打仗。就连他们身上穿的铠甲都是东拼西凑来的,跟本不像回事。   孙义仁汗如雨下,一个念头在心中燃起:要不降了吧……反正杨元庆也不算外人,他是皇上的亲儿子,跟四王有什么区别?   降了吧,投降自己就不用死了!家里娘子炸了素丸子,温了酒等他回去呢……投降的念头如野草一般疯狂生长。   “来人!快来人!”孙义仁一咬牙下了决定,叫来侍卫去营房里写了降书。   “把这个送过去,咱们不打了!”两军实力相差悬殊,根本就是拿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   侍卫也满心欢喜,拿起降书骑上马便朝庆字军跑去。   到对方营地的时候,负责送信的侍卫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幸好降了啊,对方兵强马壮,纪律森严,仿佛一把冷铁利剑,能把最坚固的防御撕开口子。   侍卫跟着前头的人走到了杨元庆的营房外,把手里的降书递交上去,等了片刻还没等到回信,突然从里面窜出两只黑熊!顷刻间把他扑倒在地抓开了他的肚子。   “王爷!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您不该杀他啊!”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上穿着青灰色的文士服,头戴儒巾,续着几根山羊胡,这人便是杨元庆的军师徐冰。   杨元庆摊手道:“我没杀他啊,是熊饿了。”   徐冰心道:你不把熊放出来,熊敢去扑人?奈何他不敢说太重的话,生怕杨元庆疯起来把自己也拉去喂熊。   “王爷,对方既然已经投降,那咱们不如直接收编了他们转路去徐州?”   “收编他们?”杨元庆扭了扭脖子“一群臭鱼烂虾收编他们浪费粮食,我的刀刚出鞘,正好借着他们磨一磨!”   说罢大喊一声:“传令下去,马上整兵出战,我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孙义仁不知道杨元庆杀了送信的侍卫,还在这头巴巴的等着休战书呢。   结果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乌泱乌泱数不清的兵马……   “杨元庆,我操你大爷!”孙义仁吓得屁滚尿流爬上了马。   “撤退,撤退!”退守到城内兴许还能撑一会,正面对抗宛如蜉蝣撼树,完全没法较量。   下令撤退后,大家撒开腿便往城内跑。可两条腿哪跑的过四条腿,一个照面便被冲的溃不成军。那些军户们甚至连挥刀作战的勇气都没有。   赵骁握着腰间的刀柄眉头紧锁,这跟本不能算打仗,这是单方面的屠杀,杨元庆压根都没想过招降他们。   孙义仁被吓破了胆,他一个小小的把总,驻守在江城县十余年,这辈子头一次打仗就碰上个阎罗王。   四千兵马,最后只剩下不到四百人跟他逃回了城内。他大喊着关闭城门!把希望寄托在这薄薄的一层木门上。   *   宋家医馆里此时多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女人名叫小梅,怀里的孩子还没起名,只随口妞妞这么喊着。   小梅惊魂未定:“外面这些人是怎么了?”   宋全道:“好像是城外打起来了。”   “哎呀,那可怎么办呀?我午饭还没做呢。”待会婆婆回来肯定又要骂她了,小梅抱着孩子满脸焦急。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做饭?”宋全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宋玉竹拉着他道:“全哥,咱们先把门窗加固,万一真打到了城内,能躲一时是一时。”   “哎!”宋全连忙去后院找木板和钉子。   小梅则忐忑不安的抱着孩子,满脸懵懂。她一介小妇人放在现代还是上学的年纪,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压根不明白打仗的后果是什么。   宋玉竹趴在门缝向外张望,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地上只留下几只鞋,大概是刚才跑的太急不小心落下的。   不一会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把小梅怀里的孩子都惊醒了。   小梅疑惑道:“打雷了吗?”   宋玉竹声音微哑:“不是雷声,是马蹄声。”看来已经打到县城附近了。   宋全和宋玉民也听到这声音,两人抱着木板跑到前厅:“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官兵快打过来了,咱们赶紧钉窗户!”   这个时候宋玉民派上了用场,他力气大拿着锤子哐哐哐,几下便订好一张板子。   封完窗子,屋里瞬间暗了下来,宋玉竹让小梅带着孩子先去后院的隔间里休息,他和宋全则轮流观察外面的情况。   *   城门口,大兵压境,黑压压的庆字旗随风飘舞。   孙义仁站在城楼上满脸绝望,刚才他吩咐下属把自己的妻儿从小路送出城去,如今已经了无牵挂。   “杨元庆!你不信守承诺!我已经派人送去了投降书,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杨元庆坐在战车上扣扣耳朵道:“有吗?可能我没看到。”   孙义仁一哽,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侍卫进了他们大营,他居然说没看到?!   “你这样滥杀无辜,嗜血成性,天下百姓不会拥护你的!”   杨元庆冷笑:“不拥护杀了便是。”   “你……你不得好死!早晚要下阿鼻地狱,我等着你!”对方软硬不吃,如今投降也免不了一死,不如拉几个陪葬的!说罢便让城墙上的士兵放箭!   这些弓箭兵倒是有点水准,一波箭雨过去,城墙下死伤了不少士兵。   杨元庆懒得玩这种没意思的小游戏,抽出佩剑大喊道:“攻城!城楼上那个人我要抓活的!亲手片下肉喂我的熊!”   四百人哪守得住两万兵马,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城门四分五裂,大军长驱直入把那些士兵杀的一个不剩。   孙义仁见难逃一死,干脆在城楼上自刎,省的活受罪。   徐冰见江城县已经攻下来,连忙上前道:“王爷,咱们可提前说好的,不能杀平民百姓。”   杨元庆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   徐冰:“您将来是要做皇上的,天下皆是你的子民,若是屠了江城县,以后怕是其他地方更难打!”   杨元庆也知道轻重,吩咐道:“捡着拿兵器的杀,别他妈乱杀无辜!”   “是!”   赵骁松了一口气,幸好他还有点良知,不然这些兵都杀红了眼,城里的百姓可遭了殃!   “嗖~”正当所有人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从街角射出一枚冷箭,正好射中杨元庆。   “哎哟!”杨元庆疼的大吼一声,脖子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   “狗贼,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士兵们从巷子里拖出一个男子,见他脸恨意怒骂着杨元庆。   原来这人也是刚刚的败兵,他同父亲一起上的战场,却不想溃逃的时候,父亲死在了半路上。   赵骁心道不好!这人可能会连累了全城的百姓!   果不其然杨元庆怒不可揭,大吼道:“杀!把所有的人都杀了!老子让他们全都死!”   士兵们愣了一下,转头看着杨元庆。   徐冰跪地道:“不可啊!这城中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还有老人和孩子,您要是屠了城,天下大势就没了啊!”   赵骁趁机挤到前头大声道:“王爷,您的伤要紧!他们这群贱民的命岂能跟您相提并论!”   “你!”徐冰气的瞪大眼睛。   赵骁话锋一转:“将来您坐上皇位,让这城中百姓多交十年的税!穷苦一辈岂不是比杀了他们还解恨!”   徐冰一听这才明白过来,连忙附和道:“没错,王爷您的身子要紧啊!”   杨元庆喘着粗气道:“那他妈还愣着干嘛,赶紧叫人给我拔箭啊!”   随军的军医连忙上前查看,这箭的位置比较刁钻,虽然扎的不深,却刚好从腋下穿过,卡在了肋骨缝里。军医试了几次都没拔|出来,疼的杨元庆嗷嗷直叫,挥手抽了他个大耳刮子。军医眼冒金星面如死灰,已然做好了喂熊的准备。   赵骁突然想起宋玉竹,那小郎中应该有办法把箭拔|出来!   作者有话说   杨老八:这群废物,拉出去通通喂熊! 第13章 倒霉   宋柏和宋大义坐在马车中,正在往江城县赶。这几日来回奔波累得不轻,两人眼底都是一片青黑。   “三爷,要不您歇会,从这到县城还得走上半天,您这么熬身体受不了啊。”   宋柏摇摇头道:“我睡不着,一闭眼都是竹儿。”   宋大义叹了口气,谁不担心呐,宋全也留在了城里,这几天急得他起了满嘴口疮。   山路颠簸,身上的骨头架子都快颠散了,下了山好不容易有了平缓的路,前头突然出现许多人。他们背着行李,拉着木板车,拖家带口颇为狼狈。   宋大义掀开帘子,拦住其中一人询问:“老丈,你们这是从哪来啊?”   老人停下脚步道:“从安图镇来的。”   安图镇紧邻着江城县,他们这么跑过来莫不是已经打起来了?!   宋柏急切道:“江城县怎么样了?”   老伯摆摆手道:“死了好些人呐!你二位要是去县城就趁早回吧。”   他口中说的死了好多人是城外那群士兵,两军交战时有许多逃到附近村庄,还有的伤势过重死在了半路上,吓得当地百姓赶紧收拾行囊跑路。   宋柏脑袋嗡的一生,差点从车上掉下去。   宋大义拉住他,自己也红了眼睛:“三爷,咱回吧,眼下就算到了县里也未必会找到少爷,没准白白送命。”   “我跟蓉儿许诺一定要把竹儿带回来的……”   宋大义怕他犯糊涂,只能强忍着悲痛道:“三爷!您不能倒下啊!咱家医馆还指望您呢!”   宋柏涕泪横流,满脸仓惶仿佛突然老了十几岁:“竹儿生性聪慧老成,兴许……兴许能躲过一劫。”   宋柏哽咽的说不下去,他就这么一个儿啊!想起前几日父子俩还在湖边散步聊天,抵足而眠,如今却是生死未卜,真是剜心般的疼啊!   *   医馆里,宋玉竹见大军进城后并没有滥杀无辜,慢慢放下心来,兴许过两天县城就恢复原样了。   正当他松了口气时,医馆的大门突然被敲响!   “叩叩叩,里面有人在吗?”   宋全朝门缝看了一眼,惊恐的站起来,指了指门外,做口型道:“官兵。”   宋玉竹心里咯噔一跳,拿起提前准备的棒子,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若是他们强行破门,自己就跟他拼了!   “开门,我们没没恶意。”门外赵骁轻叩着门板,心中也有些忐忑。万一小郎中不在,这事可就大了。取不出他身上的箭,以杨元庆的脾气肯定得屠城!   宋玉竹听着门外的声音有点耳熟,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是你?!”   赵骁闻声一喜道:“你还认得我。”   宋玉竹心想,身上开完刀第二天就能跑的人可不多见。   “找我有事吗?”   “有事,大事!你先把门打开。”   宋玉竹思索片刻,让宋全和宋玉民帮忙把大门打开。   门一开宋玉竹才看清,赵骁身上居然穿着一整套铠甲。   “小郎中你拿着你那些诊病用的东西,快跟我走一趟!”   宋玉竹警惕的后退一步道:“要我救谁?”   “八王杨元庆,你若不救他,整个江城县的百姓都得跟他陪葬!”   宋玉竹一听,事关重大由不得他拒绝,立马去收拾药箱。   “他怎么了?”   赵骁跟在身后道:“他中了一箭,伤情跟我差不多。”   宋玉竹赶紧又拿上那套压箱底的手术工具。   收拾妥当后两人往外走,宋全和宋玉民要跟着。   宋玉竹道:“你们留在着等我,一会就回来了。”   宋全能听他的话,可宋玉民不行,这小子脑子受了刺激,半刻都离不开他,拉着他的胳膊死活不松手:“爹,你别走!你别扔下蛋蛋!”   赵骁愣了一下,然后表情怪异的问:“这是……你儿子?”   宋玉竹瞥了他一眼道:“我弟弟,脑子病了离不开我。”   “那便一起去吧,待会我再把你们送回来。”   *   这会已经过了午时,天色有些灰暗,大街上密密麻麻排满了骑兵。   宋玉竹只看了一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上辈子他看过不少战争题材的影视剧,一直觉得冷兵器战争不如现代战争厉害。如今真正面对这样铜墙铁壁般的军队,才感觉出那种冰冷的压迫感。   宋玉民也感觉到害怕,牵着他的衣角紧紧的跟在身后。   经过那些士兵身边时,宋玉竹闻到熟悉的血腥味。上辈子他在手术台上可以波澜不惊的开刀切割,现在却无法直视那些士兵身上的血迹和碎肉。   毕竟自己是救人,而他们是在杀人。   赵骁悄悄靠近他道:“杨元庆脾气不好,待会你少说话。还有,我同他说你是医仙宋道远的后人,你可别给我说漏了。”   宋玉竹瞪大眼睛,心想大哥你可真能吹,待会自己要是拔不出箭,大伙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终于走到地方,大伙临时找了个屋子把杨元庆抬了进去。   他受伤的位置比较特殊,不能躺着怕箭越扎越深。坐着也难受,干脆侧身靠在椅子上,摆出了一个妖娆的姿势。   “他妈的,人还没来啊!”   “来了,来了!”赵骁连忙拉着宋玉竹进了屋子。   杨元庆骂骂咧咧的睁眼一看,顿时眉头挤成了一个疙瘩。   “找了个小孩来,行不行啊?”   赵骁拍了宋玉竹一下,宋玉竹连忙点头道:“可以的。”   “那赶紧的吧,可疼死老子了!”   宋玉竹先让人去烧水煮三黄汤,然后拿剪刀剪掉了杨元庆的一只袖子,施针帮他止痛。   他针灸的手法师承其父,比宋柏还要精湛一些,扎上针疼痛感马上减轻。   杨元庆的脸色稍微好了些,清了清嗓子吐了口痰:“你多大了?”   “草民十五岁。”宋玉竹如实回答。   “你真是宋道远的后人?”   “以前听祖父提过一嘴,不过年代久远是真是假我也不得而知。”宋玉竹心想自己这可不算说谎,杨元庆要是不信就去问他祖父,反正老爷子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唔,有两下子。”   没一会士兵把熬好的三黄汤端过来,宋玉竹又拿出那套手术工具摆在桌子上。   杨元庆瞥了一眼,吓得头皮发麻:“等会!你拿这些东西干啥?!”   “帮王爷取箭。”   “取…取箭不能直接拿手拔吗?”这些刀子不像治病的家伙,看起来更像是上刑的工具。   宋玉竹解释道:“直接拔箭很容易造成二次伤害,若是不小心扯断了经脉,恐怕有性命之危。”   杨元庆让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那你弄吧,可想好了再下手,我要是有一点不好,就立马把你丢出喂熊。”   宋玉竹知道这人没在开玩笑,门口那两只睡着的狗熊,旁边几根沾血的骨头他还是能辨别出是人骨的。   赵骁站在旁边有些后悔,自己把小郎中带出来的,万一杨元庆真要把他喂熊,拼死也得救他出去!   宋玉竹让杨元庆侧身躺好,然后拿棉花沾着三黄汤在皮肤上消毒。   别看杨元庆长的粗矿,长期锦衣玉食身上的皮肤比女人还光滑。宋玉竹深吸一口气,拿刀子割在肉上,屋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其实这枚箭扎的并不深,箭头也没有倒勾,比起赵骁那个处理起来简单多了。唯一麻烦的是,扁长的箭头卡在两根肋骨中间,他得把箭位置转正才能拔|出来。   “赵大人,过来帮一下忙。”   “哎。”赵骁听见他叫自己,连忙走了过来。   “待会我按着伤口,你慢慢往外拔箭,千万不能太用力。”   “好。”赵骁看着他额头上渗出不少汗,知道他现在压力很大,只盼着赶紧把箭拔|出来,送他离开这里。   宋玉竹轻轻扭动箭身,终于把卡在肋骨的箭扭正。   “可以了,往下拉。”   赵骁试探着轻轻拽了一下,竟然轻易就把箭拔了出来!   旁边的徐冰惊喜道:“哎哟,可算出来了!”只要杨元庆没事就好,城中的百姓就有得救。   杨元庆闻声扭过头:“拔完了?”他可真是一点疼痛都没感觉到。只觉得受伤那块凉丝丝的有人在拉扯   “王爷不要乱动,还得把伤口缝上。”   伤口缝好之后的活就用不上宋玉竹了,军医们赶紧撒药包扎,军中的伤药都是顶好的,比医馆的药强许多。   最后把封住痛觉的银针拔|出来就算完了。   宋玉竹:“王爷,我要起针了。”   近卫扶着杨元庆坐起身:“别起了,在身上扎着不行吗?”   “万万不可,这银针封住您的神脉才不会感觉痛,若长时间封堵会要人命的。”   杨元庆挥挥手道:“那取了吧。”   取下针,没过多久伤口上的疼痛感又回来了,不过比之前好得多。   赵骁见杨元庆已经没事了,连忙上前道:“王爷,我送这小郎中回去。”宋玉竹收拾了药箱,拉着宋玉民跟在他身后。   “等会。”杨元庆换上干净的新衣裳,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打量着宋玉竹。   “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宋玉竹。”宋玉竹低着头,心中隐约感到不太妙。   “你医术不错,别回去了,将来本王做了皇上让你去太医苑,封你个苑首当当。”   “……”   宋玉竹想起惨死的大伯,一时不知该是喜还是忧。   作者有话说   宋玉竹:这个苑首谁愿意做谁做! 第14章 小梅   杨元庆不是商量的口吻,所以宋玉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这些权贵们最害怕死,特别是还要跟着军队打仗,有这样医术精湛的郎中跟在身边多有安全感啊,杨元庆才舍不得把人放走。   赵骁见宋玉竹为难,硬着头皮上前劝道:“王爷他年纪还小,万一上了战场不小心死了,岂不是可惜?”   杨元庆不容置疑道:“那正好,你留在他身边保护他。”   这回两人都没了借口。   宋玉竹见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道:“多谢王爷抬爱,可否容草民回去收拾几件换洗的衣裳,跟亲人道个别?”   “去吧,去吧。”杨元庆倒也没拦着。   赵骁满脸歉意的把两人送到医馆门口:“实在抱歉,我没想到他会把你留下……”   宋玉竹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当初如果不跳车屁事没有。   带着宋玉民回了医馆,刚到门口宋全就迎了出来。   “少爷,您回来啦!”宋全见自家少爷无事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全哥,把我的包裹拿过来。”   宋全不解道:“少爷您要包裹干什么啊?”   “八王爷让我随军诊治。”   “啊?!”宋全吓得脸色一变,立马把他拉进医馆。   “少爷不能去啊!打仗可是要死人的!您身子骨弱,怎么经得起来回奔波啊!三爷膝下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呐!”   说罢扭头对外面赵骁祈求道:“这位军爷,您行行好,别让我们家少爷去了,他还小呢……”   “全哥……”宋玉竹打断他的话:“这件事没法子的。”   “等父母回来帮我给他们捎句话,不必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有时间我会写信回来。还有,我编纂的书稿只剩最后几页,麻烦让我爹帮我编纂好印成册。”   “少爷我跟你一起去吧!”宋全一咬牙决定道。   他从十岁开始跟在宋玉竹身边,虽然自己年纪比少爷大两岁,可两人相处起来,少爷更像是哥哥,处处照顾自己。如今少爷有困难,他更不退缩!   宋玉竹心里挺感动的,拍拍他肩膀道:“你走了玉民怎么办?这几日就麻烦你帮忙照顾他了。”   宋全眼鼻子一酸:“少爷……”   “好了,我又不是回不来了,医馆暂时托付给你。”说完转身往外走。   “爹!”宋玉民一见立马拉住他的胳膊。   “玉民回去。”   “我不!”这孩子当初被宋霖扔下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肯留下。最后没办法,赵骁一个手刀把他打晕,让宋全把人带了回去。   两人不敢耽搁太长时间,收拾好东西赶紧回了军队中。   这么些兵马聚集在城中太不方便,光马粪都快把西大街堆满了。杨元庆熏得够呛,下令命一部分士兵赶紧牵着马出城,就近扎营休整,明日午时启程去徐州。剩下的士兵全城搜刮钱财和粮食,敢有不从者,格杀勿论,此令一下满城哀鸣。   打仗是个烧钱的事,这两万兵马一天的花销大概就要上万银子。杨元庆的封地在西州并不算富饶,以前景王活着的时候没钱可以管他借,如今景王已死杨元庆就只好自己去抢了。   官兵们训练有素身体强壮,踹开大门便开始抢东西。百姓们见他们穿着盔甲带着兵器大多都不敢上前阻拦。   赵骁拉着宋玉竹悄悄问:“你家住哪?我让他们别去搜刮你家。”   “城东胡同,宋宅。”宋玉竹心想若是能把家保住也算是不枉此行。   “好,我交代手下去你家做做样子。”赵骁大小也是个校尉,手下有百十来个兵,这算不得难事。   宋玉竹感激道:“多谢。”   赵骁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你不怪我就好。”   *   宋玉竹走后,宋全把宋玉民背到后院的隔间,从外面把房门锁了。他怕这小子醒了出去乱跑,外面这么多官兵,可别不小心被误伤了。   小梅则背着孩子执意要回家,眼见天色已经晚了,再不回去难免要招惹口舌。   “你一个人不安全,要不我送你回去。”宋全挠着头,脸红的像煮熟的螃蟹。   小梅确实也有些害怕,小声道:“那就麻烦您了。”   宋全拿起一根木棒在手里颠了颠,跟在小梅身后半尺的距离护送她往回走。   这条胡同他走过一次,地上的淤泥依旧沾脚,小梅扶着墙走得磕磕绊绊。   快到家门口时,小梅停住脚步道:“你就送到这吧,若是被别人看见……该说闲话了。”   宋全恍然道:“哦好!我在这看着你进去。”   “多谢。”小梅加快脚步往家走,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婆婆的骂声:“这个小贱蹄子,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别是跟哪个野汉子快活去了!等回来看我不揭了她的皮!”   小梅吓得脚步一顿,不敢往里走。   她是王家买来的童养媳,七岁就来了,从小被婆婆打到大的,深知她搓磨人的手段,恐惧的瑟瑟发抖。   “娘,小梅不是那样的人。”   “呸,娶了媳妇忘了娘!你竟开始帮她说话了!”   “没有……儿子哪敢啊。”   小梅哽咽的吸了吸鼻子,每次都是这样,自己被婆母打的时候相公从来不会出手相拦,在旁边看着自己满地打滚哀嚎,事后再来安慰自己。   之前她都能忍下去,可如今她当了娘,身后还有娃娃,自己挨打不怕,就怕婆母拿孩子撒气……   正当她犹豫之时,身后的孩子突然醒了,在襁褓里发出嘤嘤的哭声。   院子里王婆子听见声音,提高嗓门大喊一声:“小梅,是你回来了吗?”   小梅见藏不下去,只得擦干眼泪进了院子。   “娘,我回来了。”   “你还有脸回来!都什么时辰了!”王婆子说着抄起门边的藤条枝便朝她抽了过来。   小梅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往后躲,那藤条又细又沉,抽在身火辣辣的疼,自己被打没事万一抽到孩子可怎么办!   “长能耐了,还敢躲!”王婆子说着追着小梅抽打的更狠了。   小梅哭喊着哀求:“娘!娘!我错了,你别打到孩子!”   “呸!一对赔钱货,抽死活该!”   眼见藤条要抽到后背上的娃娃,小梅用胳膊挡了一下,两条胳膊一麻疼的没了知觉。   小梅跪地求饶道:“娘你打我吧,别打孩子,她还小呢受不住,相公你把妞妞抱进屋去啊。”   男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小梅绝望的闭上眼睛,正当藤条挥过来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住手!你干什么呢!”没想到是宋全去而复返。   原本他见小梅进了院子已经准备离开的,可走了两步突然听见那边传来小梅的哭喊声,心中仿佛被浇了热油般滚烫的难受,忍了一会再也忍不下去,直接闯了进来。   “好哇,我就说你出去没干好事,奸夫都跟过来了!”   小梅的相公看见宋全,一下认出他就是那天给娘子一起接生的人,心中顿时涌出无名的火,接生时小梅的身子被他看过了!   宋全走上前把小梅护在身后道:“老虔婆,你说话干净点!谁是奸夫!”   小梅哭着解释:“娘,我是去医馆还钱的,被官兵截在了医馆里,真没有干别的事。”   王婆子白日在家睡了半天,并不知道街上发生了什么事,怒道:“官兵?哪来的官兵!你还学会撒谎了是吧!银子哪来的?今天要是不给我说清楚,咱们就去见官!”   私通的罪名可不小,男子刺字流放,女子则受杖刑八十,这八十杖能把人打死!   正当她撒泼时,大门突然被踹开,三四个穿着盔甲的官兵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翻腾屋里的细软。   王婆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阻拦:“你,你们要干嘛?抢老百姓的东西还有没有王法了!”   “滚开!”   宋全见情况不对,拉起小梅就往外跑。   “别跑,你个小贱货!”   王婆子既想追儿媳,又怕家里藏的钱被翻出来,急的直剁脚。   却不想他儿子不知哪来的狗胆,居然从厨房里拎了把菜刀出来,激动大喊道:“不许拿我家的东西!”   那些官兵可不会对他们手软,抽出刀便朝他砍了过去,王婆子麻利的挡在儿子身前,求情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一刀砍死,后面的男人也没幸免,被抹了脖子。   最后官兵从屋里的席子下面翻出了一吊铜钱,又匆匆忙忙去下一家搜刮。   院子里只剩下两具冰冷的尸体。 第15章 身世   宋玉竹没跟着大军撤出城,他还得留下来医治八王身上的伤。   赵骁怕他住不习惯,单独给他找了个干净的住处,然后便一直跟在他身边。   吃完晚饭,宋玉竹见他还不走,有些为难道:“你……你不必一直守着我。”杨元庆让他保护自己也没说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啊!   赵骁无奈道:“实不相瞒,不跟着你我也没什么可干的,八王并不信任我。”   杨元庆虽然给他封了个校尉,但几乎很少用到他,毕竟他是景王培养出来的护卫,怕对自己不忠心。   宋玉竹了然的点点头:“那你也别站着了,这边还有一个床你去歇会,城内应该没什么不安全的。”   赵骁走到宋玉竹对面的床坐下,解下身上的铠甲舒了舒筋骨,他个子高床小,不太能躺得下,只得把长腿搭在旁边架子上,头枕着双手躺在了床上。   天色还早,宋玉竹不太困,干脆跟他聊起天。   “你怎么跟着八王的军队,还当了官。”   赵骁长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那日从医馆出来,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回到晋州,才发现城内已经换了主人,没办法只得去投靠了景王的亲弟弟庆王。”   宋玉竹转过头问:“你多大了?”   “十九岁,怎么了?”   “没事,就感觉你挺厉害的,这么年轻就做了景王的护卫,居然还会武功。”   赵骁笑了一声;“那些都是杂耍班子里学的三脚猫功夫,算不上厉害,就是跳的比常人跳的高一点,力气大一些。”   “杂耍班子?”宋玉竹突然对他有些好奇。   “嗯,太小的事记不清了,只记得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杂耍班子四处漂泊卖艺为生。”   宋玉竹道:“这么小就开始学艺很苦吧?”虽然他也是从五岁开始学医,但毕竟自己是个大人芯子不能一言而喻。   “学艺不苦,挨打比较苦,跟我一同学艺的四五个孩子,最后死的就剩我自己。”赵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从没有跟别人讲过自己的童年,对这小郎中却特别有倾诉的欲。   “为什么会挨打?”   “呵,那理由可多了。学不好挨打,说错话也挨打,班主喝醉了酒更会打起来没完没了。最惨的一次他拿鞭子把我后背都抽烂了,疼的衣服都没法穿,大概是我命比较硬,病了三四天滴水未进都没死。”   宋玉竹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妥妥的虐待儿童吗!   “不过后来我跑出来了,临走还打了他一顿!”   “这种人渣打死都不解恨!”宋玉竹恶狠狠的道。   赵骁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唔,你说的没错,我是应该杀了他,可惜当年太小,下不了手。”   宋玉竹尴尬的咳了一声,觉得自己有点失态。   赵骁见他不说话,开口道:“说起来你也挺厉害的,小小年纪医术这么厉害,还有你那独到的——开刀治病方法,跟谁学的?”   即便赵骁当了这些年的护卫,杀过的人也不少,却仍做不到面不改色的拿刀割活人的身体。   之前宋玉竹帮他取箭的时候,他没看见具体过程。不过给杨元庆取箭他却是从头看到尾,那熟练的开刀手法,说宋玉竹杀过人他都不会怀疑。   宋玉竹扯谎道:“这是祖传的手艺,之前拿兔子试过很多次,所以看起来比较熟练。”   又聊了一会,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两人默契的没有再讲话。   经过这一夜的聊天,倒是把两人的关系拉进的不少,毕竟他们也算是“过命之交”。   *   第二天一早,徐冰让士兵把收敛来的财物堆积到一起登记造册。   这江城县说大不算大,统共不过六万余人,搜刮出来的钱财竟堆了半条街!金银首饰不算,光银子就有二十多万两,铜钱更是装了七八马车,把车辕都压弯了,有了这些钱,足够大军花费一段时间。   不过可苦了江城县的老百姓,他们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底,一夜之间被人拿走,又没地方说理去,气得不少人寻了短见。   唯独宋家沾了宋玉竹的光,连大门都没被破开,宅子里面什么都没少,跟走时一个模样。   过了午时大军开拔,宋玉竹帮杨元庆检查了伤口,除了有点红肿外并没有感染蓄脓,换了药又重新包扎一下。   换药的时候杨元庆又忍不住一顿骂骂咧咧:“便宜昨天射箭那小子了,要我说应该先卸掉他两条胳膊喂熊,剩下的过几天慢慢吃!哎哟!你他娘的轻点!”   宋玉竹心惊胆战的帮他包扎完,赶紧拎着药箱退了出去。   刚好赵骁牵着马走到他身边询问:“会骑马吗?”   “不会。”宋玉竹摇了摇头。   “军中的马车都拿来拉货了,你若是不介意跟我同骑如何?”   宋玉竹看了看马,俩男的骑在一匹马上,总觉得怪怪的,奈何自己实在没有骑马的经验,只能认命的点了点头。   赵骁双手托着宋玉竹的腋下,一用力便把人举上了马。   马儿大概有些认生,打着响鼻乱动,吓得宋玉竹紧紧扒住马鞍不敢动。   “别害怕,有我在掉不下去。”   宋玉竹深吸一口气,强装作镇定坐直身体。   出了城赵骁纵身上马,坐在了宋玉竹的身后,两只手绕过他的腰抓住马缰。   “待会跑起来别害怕。”   宋玉竹别扭的动了动道:“不过是骑马,有甚么好怕的。”上辈子开车一百二十迈不比骑马快多了?   结果话刚说出口便打脸了,开车好歹有车窗车顶,骑马是三百六十度全景天窗,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他睁不开眼,上万双马蹄声震得他双耳失聪,剧烈的颠簸仿佛要把他从马背上甩下去。   宋玉竹紧张的浑身发抖,赵骁以为他冷了,回手把自己身后的披风拉过来挡在他身前,隐约间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中药味。   宋玉竹没再逞强,靠在他身上,扭头看着自己熟悉的家乡渐渐远去,一股离乡的忧愁涌上心头。   十五年,不知不觉他已经融入到了这个朝代。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以后还能不能吃上娘包的饺子,听爹说冷笑话。   *   庆字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蝗虫过境般把江城县刮得个干净。   等兵马全都撤走后,城中百姓们才敢出门张望。   街头巷尾全都是:“你家被拿走多少银子?”   “才八两?我给儿子攒得十五两娶媳妇的钱都拿走了!”   “天杀的这群狗官,一个铜子都没给老子留啊!”   百姓们叫苦不迭,富商们更是心如刀绞,几十年的积蓄被扫荡一空,不过他们还有地契和铺子,总比穷苦的百姓要强一些。   宋家是三天后才收到城中大军已撤的消息,宋柏和江氏迫不及待的率先乘车赶了回来。   这些日子夫妻二人如火上烹油,个中滋味只有自己能体会。   自从那日宋柏和宋大义从半路回来后,江蓉便病了,日日躺在床上以泪洗面。   宋老太太来看望她一次,宽慰道:“老三媳妇想开些,你和柏儿还年轻,好好调养身体再要一个……”   她这句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江氏掀开被子扑棱从床上坐起来,斜眼冷冷的看着她:“这回可如了您的意吧!日日盼着我儿死!”   宋老太太捂着胸口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盼着玉竹死了?”   “竹儿还没死呢,你就惦记着让我俩再要一个?这不是盼着他死是什么?!就算没了竹儿,我也不会再为你们老宋家再添一男半女!”江氏披头散发神色癫狂,已然什么都不在乎了。   宋柏闻声赶紧跑进来:“蓉儿,娘,你们这是干嘛啊!”   宋老太太红着眼睛道:“你这么想我便是戳我的心窝子!柏儿是我的亲儿,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我最明白!我怎么舍得盼着玉竹死啊!”   宋柏拉着老太太往外走:“娘,您回去吧!”   宋老太太甩开儿子怒道:“我是偏心二房的不假,可那也是有缘由的!”   宋柏和江氏一听,登时愣住,她居然真的承认了。   宋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宋老太见瞒不过,长叹一口气道:“当年你娘子因为被马车冲撞动了胎气,才七个月就生下来玉竹。那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不足两斤重,胳膊还没有拇指粗,哭声也弱弱的,看着就不是福厚的孩子。”   宋柏道:“竹儿早产我知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宋老太继续道:“孩子那么大一点,你媳妇还在鬼门关,你分心照顾大人,我便让婆子抱到我那去养,你可知那一个月我都没睡过整宿的觉。”   江蓉这会已经平复下来,哽咽道:“我知道您当年不容易。”   宋老太太吸了吸鼻子继续道:“这是你们第一个孩子,实在太小了,身子又弱,我生怕他活不了。”   事情往往是越害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某天一早醒来,伺候她的丫鬟突然大喊一声:“老太太不好了!小少爷没气了!”   宋老太太颤声道:“我亲眼看着他浑身发紫,没了呼吸……”   宋柏不可置信道:“竹儿死了?那这个孩子是谁?” 第16章 发烧   “不,不可能,竹儿就是我的孩子!”江蓉目光坚定道。   当娘的哪能认不出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一样的眉眼,跟宋柏相似的性格,怎么可能不是她生的?   宋老太道:“他确实是你的亲子不假,但那日也确实是没了气,如果你不信可以问问春霞,一个人可能记混,不可能所有人都记错。”   春霞是宋大义的娘子,之前一直在老太太屋里当值,后来年纪大了才去管园子。   宋柏追问道:“娘,你说竹儿他……怎么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这也是宋老太太不解的原因,那天孩子身子明明都凉了,两人抱着孩子束手无策。又不敢告诉江蓉,她身体才刚刚好转,万一知道孩子夭折了,恐怕会更伤心神。   “我和春霞没了办法,打算先把孩子抱去葬了,结果她抱着孩子出去了半日又把孩子抱了回来,那孩子居然又活了……”   宋柏连忙道:“兴许是假死!爹活着的时候不是也治过假死的人吗?”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这件事在县城里还引起过轰动。冬日里有一家人匆匆跑来医馆,说他家老爷子起死回生了!   头天晚上儿女们看着他咽气的,棺材都准备好了,没想到第二天夜里老爷子从棺材里爬出来了,差点没把儿女们吓死。   宋家老太爷前去诊治的时候,发现这快病死的老人红光满面,一顿吃了两碗米饭,把了把脉也无碍,最后猜测许是假死。   后来那老伯又活了三四年,第二次死的时候儿女不敢提前下葬,生怕父亲再诈尸,三伏天硬是停了灵七天,最后尸体都臭了才敢拉去下葬。   大人可能假死,这么小的婴儿也能假死吗?宋柏不得而知。   宋老太太继续说道:“孩子能活过来我自然是高兴的,我从春霞手里接过孩子,结果却看到……”   “他不哭不闹,疑惑的打量着我,那眼神绝对不是个孩子该有的!吓得我连忙叫人把他送了回你们院子。”   江蓉这才听明白,原来婆婆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山精野怪附了身?   夫妻俩都仿佛听了怪谈一般,互相对视片刻,宋柏坚定道:“娘,兴许竹儿起死回生太过离奇,但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孩子,是我从牙牙学语教养大的儿子,您可以不喜欢他,但我和蓉儿永远爱他。”   宋老太:“我明白,许是我这些年魔怔了……玉竹是个好孩子,他是为了救玉民才跳下的车。”   老太太走后,江蓉反而想开了,任谁说什么都无法剥夺她对儿子的爱。换了衣裳梳好头发。在心中暗暗发誓,儿子肯定没事,自己不能先倒下!   *   宋柏和江蓉赶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城门紧闭要等到明日早上才能开城门。夫妻俩坐在马车上焦急的等待着天亮。   杨元庆虽然走了,却留了三百士兵在这里驻守,把原来的城防换了一遍,江城县便换了主人。   新来的城防兵比之前严苛许多,佩戴兵器者不得入城,非原籍者需持有原籍发放的路引方可通行,行商要收取货物的十分之一银子才能入城售卖。   寅时一过城门打开,车夫赶着马车排队往前走,到城门处宋柏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户籍给官兵查验,夫妻二人顺利的入了城。   “快,快去医馆!”   “哎!”车夫一甩鞭子,马儿哒哒哒的跑了起来。车上江蓉紧紧的抓着宋柏的手,心揪到了嗓子眼。   终于到了医馆门口,宋桥跳下马车便去敲门。   敲了半天里面传来宋全的声音:“医馆打烊了,过几日再来吧!”   “宋全开门,是我!”   “咣当!”宋全手里的水壶掉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打开门,见门口站着的宋柏和江氏忍不住涕泪横流。   “老爷,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竹儿呢?”夫妻俩异口同声道。   “少爷,他被官兵带走了!”   *   江城县离徐州有一百多里地,骑马差不多两天能到,但行军打仗可走不了那么快,马儿要吃草休息。行至半路天色渐晚,杨元庆便下令扎营休整一夜,明日再继续赶路。   从马上下来宋玉竹感觉两条腿不是自己的了,往前走了一步,竟然直挺挺的跌倒在地。   赵骁见状,一个箭步飞到他身边,把人扶起道:“怎么了?”   宋玉竹脸色发青,指了指自己的下身,两条大腿中间竟然都磨出了血!   同行的几个校尉骑着马停在两人身边,吹着口哨道:“哎哟喂,这小郎中是怎么了?”   赵骁懒得搭理他们,直接把人抱起来,命手下赶紧搭一个营帐出来把人安顿进去。   “嘶……好疼!轻,轻一点!”宋玉竹坐在凳子上,赵骁正在帮他脱裤子。   骑马是个技术活,宋玉竹第一次骑马哪懂什么窍门,大腿上的嫩肉都被马鞍磨破了,流出血浸透了裤子,干涸后又和皮肤紧紧的粘在了一起,脱都脱不下来。   赵骁眉毛拧成了疙瘩:“知道疼你怎么不说一声,一路上就这么忍着?”   “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啊……疼!”宋玉竹咬着唇,眼里都冒出水光。   “不行,这么硬撕会把皮都撕下来,我去拿点温水过来,把血块泡开再脱。”   宋玉竹脸色蜡黄的点点头,早知道骑马这么遭罪,还不如去坐后面拉物资的木板车。   赵骁端着木盆去管伙头兵要热水,那校尉又凑过来打趣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怎么了?”   男人一脸你还装的表情:“那小郎中是个娘们吧,我看她下马的时候裤子都红了,是不是来了月事?”   “别他妈胡说八道,他骑马把大腿磨破了。”   男人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啧,看他长的唇红齿白的还以为是个穿了男装的姑娘。”   赵骁要来热水赶紧帮宋玉竹处理受伤的地方。   伤的位置有点尴尬,刚好是两条大腿的内侧,脱掉裤子里面就只剩下一条单薄的亵裤。   宋玉竹死活不肯再脱:“还是我自己来吧!”   赵骁:“你有的我都有,都是老爷们害什么臊?”   宋玉竹红着脸道:“不是所有人都习惯在别人面前袒露身体的。”   “行,那你自己弄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叫我。”   赵骁掀开门帘走出了帐房,脑子里却突然冒出诡异的感慨:这小郎中的腿真白啊,触碰的手感也好,软乎乎的跟大白面馒头似的。   想到两人同为男子,赵骁连忙甩了甩头,把脑袋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   营帐内,宋玉竹小心翼翼的掀开裤子,看到磨破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居然磨了这么深的口子!   强忍着痛,撒上自己兑的创伤药,又拿干净的布巾包裹好,心中暗暗祈祷可千万别感染了!   要说怕什么来什么,宋玉竹本来身子骨就比常人弱三分,加上这几日担惊受怕来回奔波,一下子病倒了。   晚饭的时候赵骁过来叫他过去吃饭,见他睡得香甜便没打扰,从伙房端了一份饭菜回来。   等了半晌也不见他醒,赵骁怕饭菜凉了,起身过去拍了拍他。   “醒醒,吃完饭再睡。”   宋玉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应了一声便又昏睡过去。   赵骁这才察觉不对劲,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热的发烫!紧忙命人去找军医过来诊病。   “醒醒,宋玉竹快醒醒?”   宋玉竹被他从被窝里拉起来,冷的一激灵,他知道自己病了该吃药,却本能的不想动,只想躺下睡一觉。   “别睡了,睁开眼睛。”赵骁没照顾过病人,实在不知道怎么下手,见他又要睡觉,竟伸手去扒他的眼睛。   宋玉竹虚弱的拍开他的手,哑着嗓子道:“帮我倒杯温水,再浸一块湿布巾过来。”   “哎!”赵骁连忙去倒水,又沾湿了一块布巾拿过来递给宋玉竹。   “还需要什么?”   “不要了……”宋玉竹把水喝完,又拿布巾擦了擦脖子和腋下,最后叠成小方块搭在额头上。   不一会军中的郎中过来了,诊了诊脉道:“内伤发热,体虚恶寒,得吃些清热解毒的药。”写了一个方子让赵骁去军队补给的地方拿药。   等郎中走后,宋玉竹挣扎着掀开眼皮:“方子……给我看看。”   赵骁连忙把药方递给他,宋玉竹扫了一眼,见是些解表清热的药道:“将麻黄多加半钱,生杏仁减半,去抓药吧……”   “哎!”赵骁连忙按照宋玉竹的交代,让手下取来药,然后亲自蹲在营外生火煎药。   来往的士兵惊讶的看着他,平日里冷酷无情的赵校尉竟还会给人煎药,真是开了眼了。   熬好药后赵骁端着汤药进了营帐,见宋玉竹躺在床上正在做梦说胡话。   “小张,下午还有几台手术?”   “又得连轴转是吧?真当我是驴了,地主家也不带这么使唤的!”   赵骁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和脸颊依旧滚烫。   宋玉竹却突然抓住他的手,在脸上摩挲:“娘,我好难受……”   赵骁心一软,双手把人从被窝拎出来摇了摇:“醒醒,把药喝了再睡。”   “唔……嗯?”宋玉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赵骁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咕咚咕咚一口喝尽,喝完倒头就睡,睡前还不忘道了声谢。   赵骁帮他盖好被子低声道:“不必谢我,若不是我把你拉过来,你也不用遭这份罪。” 第17章 残酷   宋玉竹喝完药一觉睡到天亮,这一夜迷迷糊糊做了许多梦。   先是梦见上辈子给人手术,站在手术台上正准备开刀时,躺在下面的人突然开口说话:“疼死老子了!把你丢出去喂熊!”   宋玉竹面无表情的让麻醉师加大|麻醉计量,然后割开他的肚子,取出来一个熊崽……   紧接着又回到古代,自己变成七八岁的孩童在江蓉院子里背汤头诗。“桃花汤用石脂宜,粳米干姜共用之,为涩虚寒少阴利,热邪滞下切难施。”①   江蓉摸着他的脸,温声细语道:“我的竹儿真乖,娘给你蒸水晶虾饺。”   宋玉竹想拉住江蓉的手,可小小的自己怎么也碰不到娘亲,一着急便醒了过来,看着昏暗的帐篷顶子不知今夕是何夕。   身体跟被大卡车碾过一样,嗓子干涩的说不出话来了,大概都是高烧后的结果。   “咳咳……”宋玉竹清了清嗓子。   “你醒了?”赵骁闻声睁开眼睛,昨天晚上他在旁边守了一夜,快天亮了才靠在床边眯了一会。   “嗯……多谢你……”宋玉竹这次是真心实意的道谢,医者不能自医,若是没有他帮忙照顾,自己这一宿高烧准得烧傻了,   赵骁端来一碗温热的米粥:“快,趁热喝了,大军马上就要开拔了。”   宋玉竹不敢耽搁,端起碗喝了下去,又把晾凉的汤药也一口喝尽。肚子里有的食物,精神好一些,换上干净的衣裳下了地。就是两条腿还是疼的厉害,走起路来直打颤。   赵骁扶着他出了营帐,“今天你别骑马了,我跟伙头房的人打了声招呼,待会你坐拉粮食的车走。”   宋玉竹点点头,虽然木板车不比家里的马车舒服,好歹不磨腿。   外面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下着小雨,北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冰冰凉凉。   宋玉竹围着赵骁给他的披风,窝在一辆拉米的马车上。赶车的士兵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大概是一个人赶车久了有些寂寞,好不容易车上多了个人,嘴跟上了发条似的,叨叨个不停。   “小后生,恁就是给王爷拔箭的小郎中?”   “嗯。”宋玉竹应了一声。   “恁咋这么厉害呢,恁不怕他养那两只大黑熊啊?”   宋玉竹道:“怕也没办法,不拔箭兴许死的更惨。”   大叔呲牙一笑:“恁倒是胆子大,反正俺不行,俺见了王爷腿都哆嗦。”   宋玉竹心想谁不哆嗦啊?那人跟神经病一样阴晴不定的,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把你杀了。他有点怀疑杨元庆是狂躁症或者是xyy超雄综合征,不然没办法解释他这嗜血滥杀的性格。不过古代也没办法做基因检测,就算有自己也治不了。   “对了,小郎中恁能帮俺看看病不?”   宋玉竹强打起精神询问:“大叔你哪里不好?”   “腰疼,特别是这种阴雨天气疼的厉害。”   宋玉竹推测可能是风湿引起的骨痛,风湿分为热弊、寒弊和阻弊三种,需要对症下药,眼下他没办法诊脉只能问问他疼的感觉。   “哎哟,疼就是疼吗,俺哪会形容。”   宋玉竹耐心道:“您腰疼起来是灼热肿痛,还是僵硬难动或者弯曲不能直立?”   “恁这么一说,应该是不能动,一动便痛。”   那应该是寒弊,他们当兵的走南闯北,难免会寒湿入体,宋玉竹给他开了一副驱寒除湿的方子。加上针灸和火罐效果会更好一点。毕竟这种慢性病即便是在他那个时代也没办法根治,只能缓解疼痛。   宋玉竹趴在药箱上,用碳笔写完方子递给他道:“若是有机会,我给你针灸几次。”   大叔小心翼翼的收好方子,感激道:“那可再好不过了!小郎中恁可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宋玉竹闻声愣住,他……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吗?   上辈子同事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冷面杀手,原因无他,宋玉竹的性格实在太冷漠了,无论在工作上还是平时的生活中。   其实这跟他的童年有很大关系,上一世六岁时候父母离婚又相继再婚,他便跟着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老人家照顾孩子比较糙,能活着不生病就行,没有发现他患上了轻微自闭症,时间久了便把宋玉竹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   后来考上大学那一年,两位老人相继离世,从那以后宋玉竹便再也没什么在乎的人了。性格也越来越内向,导致身边朋友就那么几个,甚至连一段恋爱都没有谈过。   宋玉竹也知道自己不适合谈恋爱,他自知性格有缺陷,即便以后结婚生子也没办法做个合格的父亲,所以干脆放弃了婚姻和爱情。   其实穿越过来宋玉竹挺高兴的,有了疼爱自己的爹和娘,衣食无忧还能干自己喜欢的事业,这是上辈子做梦都求不来的,不知不觉打开了他的心扉,也弥补了他曾经匮乏的情感。   宋玉竹低着头翘起嘴角,做个热心肠的人似乎也不错。   小雨下了一上午,又湿又冷,快到中午的时候,乌云才慢慢散开露出阳光。   赵骁骑马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张温热的饼子递给他:“中午大军不停伙,我管人要了张热饼,赶紧趁热吃了。”   宋玉竹接过饼道:“你吃了吗?”   “吃过了,身上还难受吗?”   “好多了。”其实脑袋还晕晕乎乎的,腿上也疼得厉害,不过没什么办法,杨元庆不可能为了他停下休息。   “那就好。”赵骁拉着马缰慢慢跟着车一起走。   饼子有点干,宋玉竹像只松鼠似的鼓着腮帮子使劲嚼。行军打仗能吃口热乎的就已经不错了哪还敢挑三拣四。扯着脖子把干硬的饼咽下去,剌的嗓子眼疼,心里更加怀念江蓉做的清粥小菜。   “前面还有六十里就到徐州境地了,可能会打起来,到时候你在马车上别乱跑。”   “哎。”   赵骁:“老高,麻烦你帮忙多照顾照顾他。”   赶车的大叔道:“恁放心吧,只要俺活着肯定落不下他。”   赵骁摘下水囊扔给宋玉竹:“拿着喝,我先走了。”   “哎……你也小心点。”   赵骁闻声回过头,露出个灿烂的笑脸:“放心,小爷我命硬着呢。”   宋玉竹被他这耀眼的笑容晃的愣住,等人走远才回过神。脸不然的红起来,嘴里嘟囔:“这小子牙真白。”   “嘿,小郎中恁和赵校尉感情不错啊!”   “有,有吗?”   高大叔一脸八卦的模样道:“恁不知道哇,赵校尉有个外号叫铁面阎罗。”   “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外号?”这倒是跟他蛮配的,一个冷面杀手,一个铁面阎罗。   “因为赵校尉刚来军营的时候,直接被庆王提拔为校尉有许多人不服气。兵营里的老兵痞们最是心黑,明里暗里给人穿小鞋,要是脾气孬的,没几天就给欺负跑了。”   “不过这赵校尉可不一般,听说他刚来第一天有人找他麻烦,你猜怎么着?”   宋玉竹好奇道:“怎么着?”   “他直接卷起衣裳在营外把人狠狠的揍了一顿!并且扬言有不服气的出来打,谁能把他打服了,这校尉就给谁当!”   宋玉竹暗暗点了点头,这是赵骁的性格。   “那天我们都去看热闹,真真是从早晨一直打到天黑!他们营房里有一百多号人,愣是没有一个人能打过他的,这群孙子都被揍的服服帖帖,输的心服口服!”高大叔满脸得意的甩着鞭子,仿佛打赢的人是自己一般。   “真厉害……”宋玉竹忍不住感叹。   “是吧,我忒中意这个儿郎,恁看他身体多结实!长的又俊俏!”   “嗯……”宋玉竹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   “刚好俺家还有两个没出阁的闺女,也不知道赵校尉看不看得上。”   宋玉竹望着他的背影裹紧斗篷,也不知什么样的姑娘能配上这么威武的儿郎。   *   大军行至武家坡,这里是一个小镇,镇上有居民上千余人。   杨元庆直接让大军进去搜刮,钱财粮食全部带走,居然还有士兵抓了好几个女子带上了!   那些人家追着在后面磕头,求他们不要带走娘子、女儿,士兵扭头便是一脚,根本不为理睬。   宋玉竹吓得手脚冰凉,后脊一阵发麻。他拉着高大叔问:“他,他们这是在干嘛?!”   高大叔见怪不怪的说:“庆王走到哪都得收敛一通。”   “那些女人呢?她们可都是自己的同胞啊!”   高大叔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点着旱烟嘬了一口:“小郎君,恁习惯就好了,有些士兵跟着庆王……早就没了人性。”   这种事怎么会习惯?!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虽然穿越过来,可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事,内心除了震撼和恶心,根本没有别的想法。   民智未开化的古代,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残酷……   作者有话说   ①《桃花汤》汤头歌 第18章 活得了   上午下过雨路面有些泥泞,下午行进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赵骁骑着马走走停停,有空便到宋玉竹的马车边溜达一趟。   宋玉竹因为士兵强抢民女的事,一直无精打采,赵骁以为他的病又重了。   “还好吗?天黑前应该能扎营休息,你再坚持一下。”   宋玉竹:“我没事,你去忙吧。”刚才想跟赵骁提这件事,想了想,赵骁也不过是个校尉,跟他说完非但解决不了,说不定还会让他惹上麻烦,只能这么算了。   快到申时,天色又暗了下来,寒风刮的猎猎作响,不远处的天边乌云滚动,像是憋着一场大雨。   老兵从马车旁边的箱子里找出一个斗笠递给他:“戴上这个吧,待会下雨少淋湿点。”   “哎,谢谢!”宋玉竹没客气,这会儿可不是客气的时候,万一病情加重,可没有医院救命。   前头赵骁骑在马上一个劲的回头往后看,心里有些担忧,也不知道小郎中的身体怎么样了,要是下起大雨他怎么办?   “赵校尉别看了,再看脖子都扭折了。”同行的另一个姓方的校尉打趣道。   兵营里男子之间断袖的也不是新鲜事,老兵油子们挤眉弄眼,跟着一起起哄大笑。   赵骁皱眉道:“别他妈胡说八道,王爷让我照顾好他,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没办法交差。”   “得了吧,王爷要真看重这小郎中,怎么不像徐大人似的单独备量马车?要我说,你就应付一下得了,那小子看着就不像是个命长的,别费心费力不值得。”   “方老二,管好你自己得了!”   “嘿,我这可是为你好,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虽然同为校尉,但别人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只有赵骁是突然空降的,大伙自然是对他不怎么服气。   赵骁抬腿一脚踹在那人的马屁股上,疼的马一尥蹶子差点把他摔下去。   “你!”正当这要发火时,前面突然传来叫喊声。   “有埋伏!戒备!有埋伏!”   “希律律~~”所有人拉住缰绳停下脚步,不远处的山坳上,密密麻麻站着许多人,他们手持弓箭准备朝着他们射过来!   “轰隆隆!!!”天边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接着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砸在马鞍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射!”随着一声令下,漫天的箭混着雨水朝他们飞了过来!   “列阵,盾起!”骑兵们有条不紊的举起盾牌,待第一波箭雨过后,前面负责领兵的左将军魏淮大喊一声:“左将士听令!随我攻上山杀了他们!”   “杀!!!”近三分之一的人骑着马跟他一齐朝山上杀去。   赵骁也在其中,他压低身子几乎趴在马背上,耳边是叮叮当当的箭雨声,冰凉的雨水顺着头上的盔甲流到脸上淌进嘴里,带着一股铁锈味。   距离山前越近,弓箭便失去了作用,接下来就是最血腥的肉搏战了。   “赵骁!”前头突然传来魏淮的声音。   “末将在!”赵骁下了马跑上前去。   “你带着下属做先锋队,攻上山顶!”   赵骁目光一暗道:“末将领命。”转身带着自己一百多个士兵,率先冲上了山。   先锋军说白了就是送死的,魏淮看他不顺眼已久,想借此机会弄死他,赵骁没办法违抗军令,只能硬着头皮挥刀冲砍。   猩红的血在刀刃上绽开,耳边是嘈杂的厮杀声!赵骁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前面还有多少人,心中只剩一个念头,他得活着,他必须活下去,这条命可不是谁想拿就拿走的!   *   前面打的热火朝天,后方坐在粮车上的宋玉竹正蹲在一堆米袋子后面张望,辎重车因为在最后面,弓箭射不到这里,所以他们还是比较安全的。   虽然安全,宋玉竹也没掉以轻心,生怕有敌人偷袭过来,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   赶车的老高倒是没怎么在意,嘬着烟袋道:“对方打不过咱们的。”   “高大叔,您怎么知道的?”   “嘿,论起打仗小后生恁就外行了吧!我跟恁讲啊,这兵如刀剑,非得磨利了才能杀敌。四王他久居中原没有机会练兵。我们王爷不一样,西州紧邻回纥,那边的人野性,前几年经常过来杀人劫货。”杨元庆便拿回纥人练出这两万铁骑来。   “等着吧,再有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果然没过多久,山上的伏兵就被杀的差不多了,厚重的血腥味隔着一里地都能闻到。   雨停了,猩红的晚霞照亮山顶,宋玉竹小心翼翼的站起来朝远处望去,隐约能看见不少尸体挂在山间。他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胃里一阵阵翻腾作呕。   上辈子生活的在和平安定的年代,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如今穿到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朝代,前十五年能安安定定的长大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如今不能再依靠父母,自己必须要更努力的适应下去。   打了胜仗士气高涨,士兵们一边打扫战场,一边唱着听不懂的歌,悲壮又热血。   宋玉竹等到天黑,终于才看见赵骁骑着马走过来。   连忙跑上前询问:“你没受伤吧!”   赵骁整个人像在血里浸过似的,头发丝都沾着血,他满脸疲惫从马上滑下来,借着宋玉竹的肩膀站直身体道:“没有,我好累……”   “那就好!”宋玉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努力扶着比自己高大半头的人走到旁边坐下,拿出水囊递给赵骁。   “喝口水?”   赵骁簌了簌口,嘴里吐出来的都是血丝,这一仗杀的他手都抬不起来了。   打了胜仗杨元庆自然想要庆祝一番,命大军原地安营扎寨,喝酒吃肉!   徐兵在一旁不厌其烦的劝告:“王爷,眼下还不是庆祝的时候,敌军逃走许多人,万一四王又派兵杀个回马枪,咱们来不及反抗啊!”   杨元庆皱着眉头道:“扫兴,那就原地扎营休整,明天攻徐州城!”   安好营房后,开始清点伤亡人数。   赵骁手下原有一百一十二人,这一仗下来死伤的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不是打胜了吗,怎么会死这么多人?”宋玉竹不可思议道。   “我们营做了先锋军……”   宋玉竹明白过来,赶紧拿出药箱帮受伤的士兵救治。   “嘶,小郎中,你行不行啊!”说话的是个皮肤漆黑的小个子,他冲锋时让敌人在肩膀砍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这一路疼的他晕过去好几次,还是被同营的兄弟背回来的。   宋玉竹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挑出断口处的碎骨,然后拿出针线,一点点帮他把伤口缝好。   “还……挺厉害的,比那群老郎中靠谱!”   包扎好后,宋玉竹哑着嗓子低声道:“下一个!”   另一个后背被砍了一刀的士兵过来:“小郎中,给俺瞧瞧。”   宋玉竹借着油灯看了看,伤口不太深,只撒了伤药便让他离开了。   等处理的差不多了,一个士兵小声问:“宋小郎中,那个……肠子出来了,还能救吗?”   “人在哪?”   大伙齐齐指向角落里躺在木板上的壮硕男人,只见他肚子上长长的一条口子,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林大勇躺在木板床上面如死灰,攻上山的时候不小心被敌人砍了一刀,当时并没有在意,等回到大营才发现不对劲,肚子上居然开三寸多长的口子,肠子都流出来了。   兄弟们赶紧把他抬进营房去叫了军医过来救治。老郎中进屋一看,连脉都没诊扭头就走了,林大勇知道自己完了,他活不成了…   想起自己家中的老娘,忍不住浑身颤抖的哭起来,他不怕死,就怕自己死后年迈的母亲没人管。   就在身体越来越冷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温热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搏,林大勇吓得大吼一声连忙往后躲:“别杀我,我不想死!”   军营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有救不了的士兵,干脆给一刀,省的活着遭罪。   宋玉竹按住的胳膊道:“冷静点,没人要杀你!”   林大勇听不进去,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求求你,我还有老娘要养……别杀我……”   宋玉竹上前掀开他的衣裳,面不改色的扒开他腹部的伤口,翻看里面的肠子和器官。   旁边的士兵吓得捂住眼睛,心里直感叹,这小郎中胆子真大啊!虽然他们敢上阵杀敌,但让他们摸活人的内脏,可没人敢下手!   赵骁歇了一会走过来问:“还有的救吗?”   “有的救。”万幸内脏器官没受伤,缝合好应当死不了,不过就怕术后感染,要知道即便是上辈子做开腹手术,有的人都难免会伤口感染,更别提是没有消毒和抗生素的古代。   宋玉竹没发眼睁睁的看着他死,赶紧命人去烧热水,煮了三黄汤简易的消毒,把肠子归拢好塞进肚子里,缝上好伤口,死马当作活马医。   怕路上颠簸伤口挣开,宋玉竹细细密密的里外缝了四五层。   缝好肚子林大勇才明白过来,这人是在救自己……   眼泪哗啦一下流出来,虚弱的哭道:“俺要是能活下来,给你当牛做马!”   宋玉竹道:“先别急着谢,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这两日不要进水米,你伤的是腹部,等能排出气再食用。”   “哎!”林大勇应道。   赵骁笑一声:“中气这么足,应当是死不了。”   大伙哈哈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昨日还闹闹腾腾的营房今天只剩下不到半数人,那些兄弟都死在了这场战争中。   “叮!”宋玉竹脑袋里突然响起一声,他才想起那本书,连忙打开看了一眼。   任务1(100/100)已完成,任务奖励抗生素一盒。   宋玉竹瞪大眼睛,把手伸进袖子,里面居然凭空出现了一盒他再熟悉不过的药——青霉素!   怎么会这样?   这东西从哪来了?   这本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玉竹赶紧在脑子里翻看书,可上面除了已经完成的任务,再没有其他字。   他悄悄的拿出一小瓶青霉素放在手心,玻璃的触感让他浑身发毛。为了确保自己不是幻觉,他掰开一瓶偷偷倒进林大勇的嘴里,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应该死不了了。   出了营帐宋玉竹累的满身是汗,他昨日发热身体虚弱,加上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又救治了这么多人,现在已经是脱力状态。   赵骁扶住他道:“累了吧,快回去休息吧。”   “还好。”比起累,他更想要弄清楚,脑袋里的书是怎么回事?   两人走到半路,突然有两个士兵过来道:“宋郎中,魏将军让你去救治其他营的士兵。”   赵骁把宋玉竹挡在身后厉声道:“别的营里没有军医吗?!”   两人不为所动:“其他郎中忙不过来,请宋郎中过去帮忙!”   “你们别欺人太甚!” 第19章 讲故事   宋玉竹拍拍赵骁的肩膀:“无妨,我过去看看。”   赵骁不放心他一个人,自己也跟了过去,到了其他营房一看,七八十个受伤的士兵排着队等待救治,把他们全救完得天亮,小郎中的身体根本扛不住!   “其他郎中呢?”宋玉竹也沉下脸,觉得自己好像被针对了,这些士兵伤的都不重,完全不需要他来救治。   一个受伤的士兵道:“其他郎中们都休息了……”   “你教我,我来弄!”赵骁撸起袖子,让宋玉竹在旁边看,自己亲手帮那些伤病包扎。他本就带着怒气,下手又狠又重,搞得这些伤兵谁也不敢让他治。   赵骁起身道:“确定没人需要我们治伤?”   “没,没有!”大伙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冷笑一声,拉起宋玉竹便往自己的营房走。   回到自己的营房,有士兵打来水,赵骁脱掉铠甲,蹲在门口涮洗身上干涸的血。一桶水从头到脚的浇下,整个人湿漉漉的像只落水狗。   他无力的捶打着淤泥,这种没办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太糟了,他想要爬的高一些,再高一些!至少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死!   洗完澡两人都躺在床上沉默着。   宋玉竹还在思考那盒抗生素的事,这东西能凭空出现在自己身上,完全违背量子力学。可穿越这种事本身就不正常,想来想去也琢磨不透,索性由他去吧。   抗生素是个稀罕东西,在这个多灾多难的战场上,一瓶就能救一个人的命,他不是菩萨舍得拿出来救所有人。只留着给自己用,唔,旁边那小子勉强也能用一瓶。   宋玉竹转头看向旁边的人,见他情绪低落,忍不住开口道:“打完仗心里很难受吧?”   “嗯。”赵骁低声应了一声。人非草木,虽然他早已习惯了刀尖添血的日子,可看着那么多同袍战死沙场,心中还是难以接受。   “他让我给家里的娘子带句话,别等他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赵骁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宋玉竹知道肯定是战友留下的遗言。   “打仗就会死人,你没办法保护所有人。”   赵骁把手臂压在眼眶上,带着鼻音道:“我明白。”   宋玉竹突然有点心疼这小子,说白了赵骁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大男孩。自己上辈子像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最辛苦也不过是打两份工。   “咳,你要不要听故事?分散一下注意力会好些。”   赵骁侧头问:“什么故事?”   “想听什么我都会讲。”   赵骁龇牙着一口白牙道:“那我想听美人的故事,还要肤白奶大那种!”   “不会讲!”   “那算了吧,看你这小古板的模样,估计也讲不出什么有趣的故事。”   宋玉竹老脸一红,自己上辈子倒是看过几部片子,可真讲出来未免也太难为情了。   赵骁突然翻身坐起道:“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   “讲什么?”   “你想听小寡妇夜战三雄,还是孙二嫂水戏鸳鸯?”   宋玉竹就知道这小子没憋好屁,捂住耳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我讲的可好了,你确定不听?”   “不听不听,我睡了!”   “哈哈哈哈哈!”赵骁被他逗的捧腹大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宋玉竹转过头看着他:“不难过了吧?”   “嗯,谢谢你。”赵骁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认真的道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安慰,心里有种温暖的感觉。   “不用谢,以后小的还要仰仗赵校尉照顾呢。”   赵骁忍不住莞尔道:“你好像也不怎么古板啊~”   宋玉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道:“当郎中嘛,我本来年纪就小,如果性格再跳脱,病人怎么会信任我。”   “所以你都是装的老成?”   “也不算装吧,只不过在熟人面前会放得开一点。”   赵骁听到自己被默认到熟人行列有点高兴。“以后,我叫你玉竹怎么样?”   “为什么突然这么叫?”   “叫你宋公子显得怪生疏。”   宋玉竹望着帐篷,心跳快了半拍:“随便你。”   “玉竹,你就这么出来,家里长辈不担心吗?那日我在医馆并没有看见你父亲,怎么只有你们三个半大的孩子留在那?”   提起这件事,宋玉竹一肚子话说:“此事说来话长,我家里早收到外城外要打仗的消息,提前便安排了马车,把人们都送回了乡下老宅避难。”   赵骁疑惑道:“你们怎么没走?”   “还不是我那个好弟弟,他脑子受了刺激,中途跳下马车,我怕他一个人留在城内有危险,便追了过去,没想跟家里的马车错过了。”宋玉竹云云总总说了一顿,过了一会听见旁边传来浅浅的鼾声,赵骁已经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家里现在什么样了,父母得知自己跟大军走了会不会着急难过。   *   宋家前厅里,宋柏正焦急向外张望,这些日子他四处奔波,想办法把儿子从军营里弄回来,短短几日便老了七八岁,瘦的两颊都凹进去了。   不一会,宋桥从后院匆匆的赶进来:“玉堂还没回来吗?”   “没呢,他说申时左右回来,我便在这一直等着呢。”   “进去等吧,时辰还早。”   兄弟二人进了厅内,有小厮端来沏好的茶水糕点。   “我知道你爱子心切,可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你看看这些日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宋柏低头不语。   宋桥敲了敲桌面道:“别孩子没找回来,你自己先倒下了!”   宋柏苦笑:“二哥,若是玉堂、玉沣被抓进军营,你恐怕也得同我这般。”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也没办法感同身受。   “哎……”宋桥叹了口气,若是大哥还活着就好了,他朝中认识的人多,兴许能帮上忙。眼下兄弟俩凡是有交往朋友都找遍了,没一个能跟八王身边人说上话的,如今手里有银子都不知道往哪送,真是求送无门。   “噔噔噔!”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起身迎了出去。   宋玉堂面色欣喜道:“打听到玉竹的消息了!他现在跟着大军已经到了徐州!”   “真的吗?太好了!”宋柏一扫这些天的阴霾,眼里露出些神采。“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伤着?有没有病了?”   宋玉堂缓了口气道:“具体情况我还没问,我找的这人是八王身边右将军的弟弟,姓杨名固,之前在西州府开了几个酒楼,前段时间又来了江城县做生意。”   宋桥赶紧追问儿子:“他有办法把玉竹弄出来吗?”   宋玉堂支支吾吾道:“办法倒是有,但得使不少银子。”   宋柏:“便是倾家荡产我也得把玉竹赎回来!”   杨固张口要十万两银子才能把人捞出来,因为数目太大宋玉堂不敢应下,只得回来跟父亲和三叔商量。   “十万两……”宋柏听到这个数目也懵了,他手中所有的银子加一起也没有一万两。医馆的生意本来就比不上药坊,加上这些年管理的也一般,所以并没有攒下太多积蓄。   “我……我回去跟蓉儿商量一下,实在不行就把铺子卖了凑一凑。”   宋桥道:“你先别着急,我看看能不能在帐里给你挪几万两银子出来。”   “哎…哎。”宋柏急匆匆的回了后院。   宋桥也带着宋玉堂也回了自己院子。银子的事还得跟秦氏商议一下,毕竟药坊的生意也有秦家的股。   “要多少银子?!”秦氏一听眼睛瞪的溜圆。   “十万两。”   “让老三两口子再生一个吧。”   宋桥怒道:“你说的像话吗!”   秦氏冷笑一声:“甭说这宋玉竹不是我的亲儿子,就算是沣儿或者堂儿被抓到军营我也不会拿十万两去赎,真当自己儿子是金子做的不成?”   “娘,少说几句吧。”宋玉堂在旁边劝道。“三叔这些日子愁坏了,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咱们总得帮帮忙啊。”   秦氏拿手指在他额头点了点:“傻子,你当这钱给了人就能回来啊?就怕是拿了银子人也要不回来,最后落得人财两空。”   宋桥沉默,这道理大家都懂,只有宋柏夫妻当局者迷。   “我已经答应老三给他拿银子,不管怎么说人一定得救。”   秦氏一听顿时急了:“宋老二!我告诉你今天休想从家里拿走一分钱!这些年你私下贴补医馆的生意,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看不见,如今竟还想拿走我给儿子们攒的钱,门都没有!”   “秦凤莲!”   “怎么着,还想休我不成?!老三家救儿子让他们救去啊!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凭什么用我们的钱?”   宋桥气的七窍生烟,指着她手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赶紧把钥匙拿出来。”   “不拿!”   宋桥栖身上去抢,秦氏见挡不住,直接薅着他的头发狠狠了挠了两把,然后便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没发活了啊!你们宋家净欺负老实人啊~~”   宋玉堂赶紧把她扶起来:“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   宋柏回到后院并未把拿银子赎人的事跟江蓉说,只告诉她打听到了儿子的消息。   江蓉一听来了精神:“竹儿在那还好吧?”   “好,他医术高明得到庆王的重用,恐怕一时半刻回不来……”宋柏编了个谎话。   江蓉反过来安慰他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要性命无忧我便放心了。”   宋柏拉着妻子的手点点头:“没错,只要他没事,咱们就放心了。”   回来这一路他想了许多,这十万两银子如果让二房拿,应当是能拿出来的,可凭什么给自己拿?就算二哥同意,二嫂和两个侄子也未必会同意。与其坏了兄弟感情,不如不要。   老太太那倒有一笔银子,但那是大哥的卖命钱,自己更不可能去张嘴,这件事就此作罢吧……   没想到晚饭后,宋桥居然带着银票过来了。   宋柏看着他脸上的抓痕一时有些无奈。   “二哥……这银子……”   宋桥拍着他肩膀道:“拿着吧,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宋柏摇摇头把银子还了回去。   宋桥有些疑惑:“怎么了?刚刚不是说好拿银子救人吗?”   宋柏苦笑道:“那庆王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整个江城县被他刮干净了,这样一个贪婪的人,见了银子岂会放人?”   兴许他还会借此要挟,要二十万两,三十万两,到时拿不出银子,既伤了兄弟的感情又害了儿子,那才是得不偿失,所以这银子不能拿。   宋桥叹了口气道:“你能想通便好。” 第20章 攻城   一场秋雨一场寒,下完雨气温眼瞅着降了下来,路边的草都开始枯黄。   宋玉竹裹着棉被从床上坐起来,连打了三个喷嚏,感冒还没好,这么冷下去恐怕还得加重了。   掀开裤子,幸好腿上的伤已经结痂了,估计再有几日就能好。   “快,刚给你抢的肉包子,趁热吃了!”赵骁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扔给宋玉竹两个大包子。   热腾腾的包子刚出锅,这小子也不嫌烫手,居然就这么拿回来了。   “你吃了吗?”   “吃了,路上就吃完了。”赵骁坐在对面穿铠甲,今天准备攻城了,得绑紧一些,打仗的时候千万别掉下来。   宋玉竹见他自己绑得费劲,叼着包子从后面帮忙。赵骁穿的铠甲是皮革和铜片做成的,有二十多斤重,这种铠甲虽然穿起来笨重但抵挡伤害很管用,上了战场全靠它保命!   赵骁抬起双手道:“今天你藏好了,攻城的时候城中肯定会射箭,千万别被误伤了,实在不行就钻车底下。”   “唔……”宋玉竹帮他系紧后,嚼着包子道:“放心吧,跟着高大叔肯定伤不着。”   吃完饭宋玉竹去检查了一下昨日那几个受伤士兵。   几个伤兵恢复的都不错,只有一个伤口化了脓,重新清理好包扎上。这些伤患会跟着辎重车走在最后,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进行安顿疗养。   那个被开了腹的士兵今天居然都能坐起来,见宋玉竹过来换药,连忙起身要道谢。   “小宋郎中!”   宋玉竹摆摆手道:“不必多礼,今日感觉如何了?”   “好,好多了!”原本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肠子流出来还能活下来。   宋玉竹检查了一下,伤口轻微有点红肿,看来抗生素起作用了:“今日排气了吗?”   “排了!一早就排了。”   “那就好,中午可以吃些米粥,不可食用辛辣的食物。”   “大夫,我真没事吗?!”   宋玉竹看着他激动的眼神,突然有种上辈子查病房的感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没事了,不是大毛病很快就能好起来。”   “哎!”林大勇看着宋玉竹单薄的背影,在心中感慨万分。小宋郎中就是自己的再生父母,如果没有他,自己早跟其他兄弟埋进乱葬坑了,以后若是遇上危险,自己一定拼死保护他!   *   上京,皇上驾崩消息终于瞒不住了,长达一个月的时间,皇后和相国公一直以皇上病重为由把持朝政。   如今杨元庆公然领兵去打四王,朝廷本该派兵去阻止,奈何没有皇上的首喻,皇后无法动用三军,最后没办法才把皇上驾崩的消息放了出来。   老皇上的遗体一直藏在正明宫的内殿里,有太监拿冰块镇着,虽然没腐烂也不怎么像样了。   礼部赶紧筹办皇上的丧事,因为是国丧,过程繁琐又复杂,要通知所有皇子都要进京奔丧。   国家不可一日无君,满朝文武都在催促新皇登基,可这么多皇子究竟立谁?   有主张立长子的,毕竟皇后没有嫡子。但大皇子的生母地位低微,是个异族的舞伎,所以不少人反对他登基。   其次是呼声最高的二皇子杨元礼和五皇子杨元灏,剩下便是十二皇子杨元懿。(他生母是皇后的表妹)   一时间朝堂上党派之争达到历史高|潮,那些官员们老脸都不要了,在朝堂上吵不过,下了朝跟泼妇似的在宫门口骂街,更有甚者撕打在一起,头发胡子薅了不少,让老百姓看个热闹。   “元懿还没到吗?”福寿宫内,皇后忧心忡忡的问身边的太监。   圣人病逝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接杨元懿进京。十二皇子虽不是她所生,但自小养在身边,若是能让他登基,母家的地位才不会受损,自己的太后坐的也能安稳些。   “从蜀州到上京有上千里地,即便快马加鞭也得走一个月呢。”李明安给她倒了杯安神的热茶。   皇后端着茶杯面色忧虑道:“哀家这几日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事发生,就怕等不到他回来……”   “娘娘莫要胡思乱想,再等两日就差不多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传一阵脚步声,接着门被值守的小太监推开。   “皇后娘娘,不……不好了!大皇子他,他逼宫了!”   “谁逼宫了?!”皇后不可思议的站起来。   小太监伏在地上颤声道:“大…大皇子。”   “他拿什么逼宫?”   不怪皇后疑惑,要说大皇子也是够倒霉的,虽然是先帝的第一个儿子,但其长相肖其母更像外族人。白皮肤棕,色发的头,搁在现在妥妥是个混血帅哥,但在这个朝代则代表血脉不纯正,他的容貌就注定了没办法继位。   加上他出生时皇上也不过十三四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哪懂得为人父。所以这年他一直安安分分,从未表露出半分对皇位的渴望。   没想到这些都是装的,如今老皇帝已死,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爪牙。   没一会嘈杂的脚步声传道殿外,大皇子杨元朝站在门口恭敬的拜了拜:“儿臣拜见皇后娘娘。”   殿内一片静默,过了半晌大门从里面打开,皇后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大两岁的“儿子”道:“无召不得入宫,杨元朝你要造反吗?”   *   大皇子造反的消息很快从上京传了出来,杨元庆也接到了消息,不过眼下他没空管这些,攻下徐州才是要紧的事!   从昨天上午开始攻城,直今天午后还没攻下,这两天死伤了将近三千多人马,居然连城门都没摸到快把他气疯了!   徐冰道:“王爷,骑兵本就不擅长攻城战,况且这徐州是千年古城,易守难攻,您不必心急咱们另寻别的办法。”   “你倒是想啊!光动嘴皮子有个蛋用!”他不怕死人,他心疼那些花银子养出来的战马!这些马都是他从西域花大价钱买来的,死一匹就少一匹!   徐冰被骂也不生气,反正都习惯了就当是王八念经:“咱们之所以攻不进去是因为城外有一条护城河,七八仗宽的河水将人马拦在外面,只要有人悄悄潜入城内,把吊桥放下,大军便可长驱直入!”   “这他娘的还用你说,昨天夜里已经去了三十多个人,没有一个能游过河的。”城墙上有弓箭兵一直盯着河里,一旦发现有人过来,直接拉弓射箭。   徐冰捋着胡子道:“得找个善水的,趁着夜色能一口气游到对岸才行,中途换气露头肯定会被发现。”   杨元庆道:“传令下去,军中有善凫水者,能游过护城河放下吊桥,赏银千两,封千户把总!”   此令一下,出来应征者却寥寥无几,原因是西州地处西北,水少地多,整支军队会凫水的都没几个,更别说善水者。   没想到赵骁突然出列道:“我去!”   赵骁被人带到杨元庆的帐中,杨元庆一见是他惊讶道:“你会凫水?”   “王爷,我是晋州人,从小在水边长大的,自然会水。”   “好,好!好!”杨元庆连忙起身,走到赵骁身边道:“你小子要是能把吊桥放下来,我再多赏你两个美人!”   赵骁低头道:“美人就不用了,卑职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你说。”   “能否把在江城县带来的宋小郎中送回家,他还年幼,我怕在战场上受伤……”   杨元庆大手一挥:“我当是什么事呢!等攻下徐州城就放他回去!”   他身上的箭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身边的军医也不止宋玉竹一个,赵骁要是不提,杨元庆都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多谢王爷。”赵骁退出营帐,在外面等待天黑。   徐冰这老狐狸对赵骁有点印象,上次在江城县还是他帮忙找人拔箭,庆王才没屠城。   他走到赵骁身边低声询问:“赵校尉,今夜潜入城内可有把握?”   “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赵骁实话实说,可这一趟他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今日是右将军杨钊负责攻城,一整天没攻下来,明日估计就得换左将军魏淮。魏淮看自己不顺心,多半还得让他做先锋军,与其正面攻城让箭射死,不如谋条生路,兴许还能救出宋玉竹。   “哎,多加小心。”徐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营房。   太阳渐渐落下山,天色也暗了起来,赵骁脱掉身上的铠甲,换了一身轻便的夜行衣,腰上挂了几把短刃,准备要下水了。   河对岸就是徐州城,城楼上站满了弓箭手,他们点着火把时时刻刻的盯着下面,生怕夜间有人偷袭。   入夜,河水凉的刺骨,赵骁像一尾鱼似的,悄悄潜入河中……   靠在马车上宋玉竹裹着赵骁的披风正在打盹,突然像感觉到什么似的惊醒过来。   “高大叔,前边怎么样了?”   “不知道哇,看样子没有撤退的意思,兴许夜里还得继续攻城。”   宋玉竹掀开衣服从车上下来,他左眼皮一直狂跳,隐约感觉有些不安。朝前面走了几步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赵校尉行不行,那么宽的河,一口气能游过吗?”   “我看够呛,就算游过了河怎么潜入城里?照我看多半还得死在半路上。” 第21章 人间炼狱   宋玉竹愣住原地,这小子怎么这么鲁莽?万一被敌人发现了怎么办!   自己得帮他,必须要帮他!可究竟怎么帮?   宋玉竹恨自己上辈子学的医而不是兵法,这副孱弱的身体也帮不上忙!就在他百般焦急时,突然灵光一闪——声东击西!   赵骁是潜水游到对岸去的,最危险的时候就是上岸,城里严防死守不会放过一个角落让他进去。   如果庆字军假装撤军离开,敌人兴许会放松警惕,赵骁就有机会潜入城中放下吊桥!   宋玉竹连忙跑到徐冰的营帐外求见,作为军师,他拥有临场指挥的权利。   很快就有士兵通传让他进去。   徐冰的账房紧挨着杨元庆的主帐,就是小了许多,他披着衣衫正在看书。   “小宋郎中,不知深夜前来有何事?”   宋玉竹连忙作揖道:“肯请大人立即拔营撤兵!”   徐冰惊讶道:“拔营?”   宋玉竹咽了口口水:“没错,如今两军对垒,敌人防守周密,想要潜入城中困难重重,放下吊桥更是犹如登天!如果我们假意撤军,敌军定会放松警惕,偷袭也会更容易些。”   宋玉竹怕他不同意继续道:“军中会凫水的人不多,如果赵校尉死了,偷袭恐怕更难,正面攻城也能打进去,我想损失一定非常惨重吧……”   徐冰放下书连忙起身通知下属:“去禀报左右将军,就说咱们要撤兵了。”   *   赵骁已经潜到城门附近,奈何城楼上的戒备森严,他没法从水里爬上岸,就算上了岸也难逃被射杀的命运,   就在绝望之时,忽然听见河对岸传来一阵轰隆的声响,城墙上的人也被吸引了视线。   “敌人撤军了吗?”城楼上一个守卫小声询问。   “应当是撤了,他们把营帐都拔了。”   守卫伸了个懒腰:“太好了,兴许下半夜能睡一觉,这几日快累死老子了!”   没人注意到,有个人影从水里上了岸,顺着城墙悄悄向上攀爬。   *   一声尖锐的哨笛划破夜空,吓得庆王扑棱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被袭营了?!”   徐冰匆匆走进来道:“王爷!吊桥放下来了,现在攻城吗?!”   杨元庆推开身边的美人,脖子上挂着一个肚兜从床上下来,兴奋的大喊:“攻!立马攻城,打进徐州让儿郎们好好的快活快活!活捉杨元起,老子要把他挂在城墙上晒成人干!”   徐冰一听皱紧眉头,冒着被喂熊的风险劝说他:“王爷,您非但不能欺辱平民百姓,就算见到四王你也同样不能杀。”   杨元庆眼珠子一瞪:“凭什么?!他杀了我哥,我还不能报仇,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徐兵道:“他刺杀景王在暗处,大家虽知道是他下的手,却没证据证明一定是他杀的。如今你攻打他在明处,一旦你杀了他,那其他王爷肯能会对你群起而攻之!”   杨元庆吐了一口痰:“呸,他娘的,这么说我抓着老四还得养着他?”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大皇子已反,想必其他皇子已经开始绸缪,此时杀了四王,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杨元庆思索片刻,突然坏笑道:“不杀他也行,那就把他绑在我的团团身边,老子吓死他!”团团就是他养的那两只黑熊。   徐冰无话可说,只能盼着四王跑快点,别被杨元庆逮住,不然下场可能生不如死。   *   大军入城,辎重车最后才跟进去,宋玉竹焦急的向人打听赵骁的下落。   “赵校尉?刚刚听说好像被王爷叫过去了,今日他可出了大风头!赏银千两不说还进封为千户把总,王爷要赐他两个美人呢!”   宋玉竹真心为他高兴,既得了银子又封了官职,总算不白冒险!这臭小子算是苦尽甘来了!   原本杨元庆答应徐冰进城不动当地百姓,可打进城后却突然反悔了。这几日在城外受了窝囊气,让他本就暴戾的性子越发凶狠,居然下令让所有士兵在城内尽情享用!   两万多士兵,其中有一半的人化身成恶鬼,他们闯入平民百姓家中,掳走女人和孩童,当街施暴,做着禽兽不如的事!一瞬间徐州城变成了人间炼狱。   宋玉竹亲眼看着两名士兵前一刻还在谈论打完仗回家如何,下一刻便狞笑着冲进附近的一户人家,从里面拉出还没成人的小姑娘,撕开衣服欲行禽兽之事!   女孩的父母从屋子里追出来,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头都磕破了那些人也无动于衷。父亲鼓起勇气冲上来阻止,却被士兵一刀砍断了胳膊,妇人也被另一个人拖向旁边的柴房……   宋玉竹呆愣在原地,浑身血液逆流,双手控制不住颤抖。几十年树立起来的三观,顷刻间被彻底击碎。   仿佛置身在一场噩梦中,目光所及都是一幅幅人间惨剧,让他忍不住胃里翻腾。他跪在地上拼命的干呕,酸辣的胃液烧得喉咙嘶哑。   他们怎么了?他们是疯了吗!   “救……救我,救救我。”女孩趴在地上,绝望的朝他伸出手。   “不可以……不能这样啊……那些孩子还没成年,那些妇人已经许了人家!!!放开他们,快放开……”宋玉竹嘶哑着喊着,扑过去救人,却被那士兵一脚踹翻在地。   那人见他身上穿的庆字军服,才没挥刀砍过来,瞪着猩红的眼睛吐了口痰道:“呸,你要是想玩自己另找个去,别他娘的跟老子抢!”说罢便栖身趴在女孩的身上蠕动……   “别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宋玉竹的眼睛。   宋玉竹抓着他手祈求:“阿骁,求求你,救救她……快点救救她们……”   赵骁见四下无人,拔出短刃如猎豹般扑了过去,一刀割断了正在行兽|欲男人的喉咙,没让他发出一点声音,紧接着又把另一个士兵也杀了。   拉起地上衣衫不整的母女俩道:“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母亲咬紧牙关,背起女儿便朝房后的稻草堆跑去。   赵骁怕这两具尸体会给她们带来麻烦,拔出那两人的刀在尸体上砍了几下,伪装成互相搏斗的模样,然后拉起宋玉竹朝城墙边跑去。他救不了所有人,只能把宋玉竹带离这个地方。   宋玉竹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任由他拉扯,眼泪顺着眼眶不停的往下流,是他害了这些人……若不是自己出谋,兴许庆王一时半刻攻不进城,她们也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终于跑到城楼顶,赵骁把宋玉竹安置在一处背风的瞭望台上。见他抱着膝盖瑟瑟发抖,胸口微微一痛,连忙脱下衣服披在他身上。   “别怕,玉竹别害怕,我已经向庆王求了情,明日你就可以回家了!”   宋玉竹抬起头,牙齿仍控制不住的颤抖:“回家?”   “王爷答应我,只要攻下徐州就让你回去,明日一早我让人送你回江城县。”   宋玉竹是想回家,回到江城县,回到医馆里,继续做一个闲散郎中……   可是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倘若今日被攻陷的是江城县,被淫辱的是他的娘亲,到那时他又该怎么办?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连冲上去报仇的能力都没有!难道只能任人宰割?   不,不能回去!   这一刻宋玉竹突然清醒过来,在这个封建的王朝里,皇权至上,人命如草芥。学医根本救不了这个时代的人,只有掌握了绝对了权利才有资格改变这一切!   一个疯狂又大胆的念头在脑海里生根发芽……   “我不能走。”   “你留在这也帮不上忙,乖乖听话回去!”   宋玉竹擦干眼泪站起来说:“赵骁,你打算一直留在庆王的手下卖命吗?”   “不在这里又能去哪呢?这世道本就没我的容身之处。”   “你想不想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赵骁舔着后槽牙道:“做梦都想!”   宋玉竹目光炯炯的看向他,眼底迸出火光:“敢不敢跟我干票大的!”   “如今世道已乱,庆王暴虐无道,怎知今日的徐州城不是明天的江城县?与其坐以待毙等着厄运临头,不如先下手为强,夺得天下,主宰自己的命运!”   “叮!”脑袋里突然响了一声,只见那本书上突然多了一行字:任务2,夺得庆王兵权,任务奖励(?)   赵骁被他这番话惊呆了,他看着这个身材单薄的少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寒风吹吹乱他的头发,纤细的脖子不堪一握,眼前的宋玉竹看起来那么弱小,自己一只手就能取走他的性命。可他眼底那炙热的光芒又那么亮,照得赵骁心潮澎湃。   赵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咱们一没兵马,二没钱财,怎么反?”   宋玉竹指着城里那些士兵道:“兵马这不都是现成的么,只要给我时间,我必定把这些人拿下来!”   “杨元庆不可能拱手把兵权交给你。”   宋玉竹微微翘起嘴角:“我可以让他把兵权交给你。”   “你此番攻城立下奇功,已经在庆王面前露了脸,升为千户把总,这便是你大好的机会!”   “杨元庆身边除了徐冰,只有左右将军,左右军不合已久,若是找机会挑拨离间除掉二人,犹如断了他的双臂,这庆字军也就不足为虑了。”   宋玉竹转身看着城内:“我想要天下百姓不再受这涂炭之苦,想要恶人得到恶报,想要这吃人的朝廷翻天覆地!你愿不愿跟我一起搏一搏?”   赵骁望着他的背影,心底积压了十数年的不甘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喷涌而出:“吾愿舍命陪君子!” 第22章 落脚   这场残酷的“狂欢”一直持续到了天明。宋玉竹回到城内时,尽管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仍被城中的惨像刺激的差点崩溃暴走。   大街上随处可见浑身赤|裸的女子,她们身上伤痕累累,大多已经咽了气。偶尔见一两个还活着的,也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宋玉竹牙齿咬的咯吱响:“这群禽兽!”   赵骁紧紧抓着他的肩膀道:“别看了,如今到处都是庆王的眼线,你若救了他们,恐怕自身难保。”   两人走到一家开门的客栈歇脚,昨天晚上这里被士兵破开了门,见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乱砸一起,地上满是碎瓷器。   赵骁搬了把凳子让宋玉竹坐下,自己则去后面厨房找到水壶和两只幸存的茶碗。   “没有热水,凑合喝吧。”   “多谢。”宋玉竹捧着茶碗咕咚咕咚连喝了三杯。   昨夜两人在城楼上商议了一整晚,这会嗓子干的火烧火燎,宋玉竹没造反过,但上辈子水浒传和三国演义倒是看了许多遍,想要图谋江山,光靠他们两人怎么行?那不是跟过家家一样。   要想成大事,身边必须有人相助,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招揽贤才!   这座千年古城刚经历了痛苦的磨难,城中必然有许多人想要报仇,他们对庆王恨之入骨,对朝廷失望透顶,这些便是宋玉竹要收拢的第一批人。   宋玉竹说:“军中你有信得过的人吗?我需要两个随从帮我办事。”   “有,上次你救下的那个小子,他问我好几次,可不可以在你身边效力。”   “是那个被破开肚子的?”宋玉竹对他还有些印象,个头不小,身体也够强壮。   “嗯,还有一个叫田小波的,我在战场上救过他的命,那小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可用。”   宋玉竹点头:“明日你便把那两人带过来,军中那边别忘了安排妥当。”   赵骁说:“你放心,不过是两个伤兵,没人会在乎。”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赵骁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把宋玉竹看的有些心慌:“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以为昨夜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既决定同你一起走上这条路,断然没有回头的可能。”   两人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赵校尉,原来你在这里,王爷宣你过去受封呢!”来的人是杨元庆身边的侍卫。   赵骁赶紧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从里面走出来:“昨夜玩的太累,把这件事忘了。”   侍卫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那快走吧。”   等他离开后,宋玉竹忍不住又看了看脑海里那本书。   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第二个任务在他决定要谋反的时候突然蹦出来。   “夺得庆王的兵权……”这本书究竟是怎样触发任务的呢?   过完十岁生辰,好像那时候他把中医学入了门,宋柏带着他去医馆玩耍时帮一个老伯诊治了病,突然触发了第一个任务。   难道说书上的任务是根据自己的经历触发?   上次的任务奖励是一盒抗生素,不知道这次的奖励是什么。这种超越时代的产物,无论是什么东西,都能帮上大用处!   *   赵骁跟着士兵来到王府,昨夜士兵“狂欢”,杨元庆当然也没闲着,他直接住进了杨元起的府邸,把府里没来得及逃走的丫鬟侍妾全都抓出来淫弄一番,然后赏给了手下将领,自己则霸占了杨元起的侧妃冯氏。   冯氏本是常州司马的小女儿,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哪受过这种委屈,不堪受辱直接一头撞死在了桌角上。杨元起自己则在城破的前一个时辰仓惶逃往东州,去投奔七皇子杨元震。   杨元庆闹了一夜,这会已经没了精神,斜靠在矮榻上打着哈欠:“老四那个孬种,以为躲到老七那就能平安无事,等我休整几日再打到东州,连老七一起绑回来。”   徐冰立在旁边道:“王爷,上京那边您不管吗?若是大皇子登上皇位……”   杨元庆轻笑了一声:“那个窝囊废成不了气候,定州有老二在,用不了几天就能把他拉下马。”   定州紧邻上京,杨元礼不会坐视不管。他这些年韬光养晦,结交了不少权臣,想必这次有足够的理由进京“拨乱反正”。   门外有士兵进来通报:“王爷,赵校尉来了。”   杨元庆眉头舒展道:“快让他进来!”   “末将拜见王爷。”   “快起来,赵,赵骁是吧!你小子还真是个人才!听说你昨夜单枪匹马闯进城里,斩杀了数十个守城的士兵放下吊桥!本王许诺赏你银子和官职全都作数,还有那个小郎中,让他回家去吧。”   “多谢王爷!”赵骁连忙跪地谢恩。   杨元庆□□道:“昨夜没找见你,不然还能赏你两个没开苞的美人玩玩。”   赵骁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拳:“多谢王爷美意,美人就算了,昨夜卑职已经见的太多。”   “起来吧,年少有为好好干!”   “是!”   杨元庆困得睁不开眼睛,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挥挥手让他下去。   赵骁走后徐冰立马又上来道:“王爷,城中百姓昨日遇此劫难恐怕心中难平,您务必让两位将军约束下属,不得再侵扰百姓了……”   杨元庆烦躁一拍桌子:“行了,你这天天管来管去的也不嫌累,若实在闲的无事就去把老四留下的金银登记造册。”   杨元起跑的匆忙,并没有带走太多细软,王府的后院仓库里,几乎堆满了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   杨元庆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差点闪瞎了眼睛,除去古董字画,光是黄金就有近三万两!白银更是铸成了银砖,砌了整整一间屋子。   他正愁打仗银子不够花,瞌睡便有人送来的枕头!   都说徐州富饶,当年皇上赐封地的时候,特意给老四选了这么个好地方。杨元庆晚生了几年,轮到他的时候已经没有好地方供他选了。   西州虽然面积大,但有一半地方都是草木不生的荒漠,加上与回纥相邻战争不断,这些年自然攒不下多少钱。   杨元庆感慨道:“这徐州城真好,早知道前两年就应该抢下来!”   徐冰垂眸噤了声,区区一个徐州便已经知足了么……   *   “玉竹!”赵骁匆匆从门外走进来。   “你回来了,王府那边怎么样了?”   赵骁兴奋道:“杨元庆已经同意放你离开!”   “那就好,当务之急我得找个落脚地方。”宋玉竹身上有几百两银票,是那日离家的时候带来的,之前在军中一直用不上,这会刚好拿来盘个铺子。   两人从客栈出来街上乱糟糟的,偶尔有一两个行人经过,都是脚步匆匆不敢停留。   宋玉竹探口气:“徐州这一遭,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缓过来……”   赵骁跟他并肩走到:“杨元庆虽纵容手下侮辱百姓,但也好过屠城。我刚投奔他的时候,刚好他跟回纥打过一仗。打到了回纥的边城渠勒,他下令屠城,城中不轮男女老少一个不留,那才是惨绝人寰……”   宋玉竹正色道:“无论屠城还淫城,他都罪该万死。”且不说徐州百姓都是他的同胞,居然都能下这样的狠心,杨元庆此人暴戾凶残的性格可见一斑!   两人走到一家酒楼门口,见掌柜的正在门上贴售店的字条。   宋玉竹走上前询问:“借问店家,这酒楼是准备往外盘卖吗?”   那人回头看见两人身上的军服,吓得撒腿便往屋里跑。   宋玉竹无奈的跟赵骁道:“你在此等候,我进去询问。”   “嗯。”   宋玉竹进了酒楼里面,才发现屋子里的东西都很新,看样子刚装修不久,掌柜的正躲在柜台后面。   “店家您莫怕,我们并非是来寻事的。”   掌柜偷偷抬头打量他,见宋玉竹面嫩,不是凶神恶煞之徒,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道:“小郎君有何贵干?”   “我看您门外贴着售店,可是要往外盘铺子?”   “是……是的,没错。”   宋玉竹道:“这间铺子要多少银两?”   “三,三百两。”   宋玉竹有些惊讶,这么好的地方加上楼内这样精致的装修竟然只要三百两银子?   掌柜的似乎也看出他的疑惑,擦着头上的汗道:“放在平时自然是一千两银子我也不卖的。上个月才装修花了不到四百两,只是眼下成内乱成这般模样,我哪敢再开啊!”   宋玉竹道:“那这间铺子盘给我吧,我给您五百两。”   掌柜的惊讶的说:“您说的是真的?”   “是自然是真的。”宋玉竹拿下包袱,从医书里面翻出夹着的银票道:“方便的话现在便签订契约吧。”   “好!好好!”掌柜的生怕他反悔似的,赶紧跑去后院拿地契,立了字据按好手印,这间铺子就算易了主。   原本还需要去府衙登记,眼下城里乱成一锅粥,知府都跟着四王一起跑了,找谁去登记啊?   宋玉竹收好文书道:“这酒楼里还有你需要拿走的东西,可以现在带走,等过了今天这里便全都归我了。”   掌柜的连忙摆手道:“什么都不要了,我要带着老娘和妻儿回乡下养老了,祝小郎君生意兴隆啊!”说罢便急匆匆的离开。   赵骁见他走后赶紧进了屋子,见宋玉竹正坐在柜台里面看账簿。   “你真把这家酒楼盘下来了?我以为你会盘个医馆或者药坊。”赵骁踱步在酒馆里四处环视。   宋玉竹放下账簿说:“原本是有过这种想法,但医馆繁忙,怕没有时间筹谋。药坊需要进货炮制药材更是繁琐。”   “这间酒楼不错,价格也实惠,以后经营好了兴许还能赚不少银子呢。”   造反这件事花费的银子巨大,他不能像庆王似的走到哪抢到哪,这些钱从哪弄是个问题。   赵骁道:“我去楼上看看。”   宋玉竹点点头,自己则把身上的军装换了下来,这身衣裳现在可不是什么好物件。庆字军在外面作恶已经激起民愤,万一自己落了单,很可能被城里的老百姓打杀了泄愤。   换好衣裳宋玉竹打算贴个招工的告示,正当他磨墨的时候,门外突然闯进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小郎君,救救我!” 第23章 楼外楼   宋玉竹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询问:“你是何人?这是怎么了?”   “求求你救我!”女人跪地磕着头,眼底满是绝望。   “你先起来。”宋玉竹起身要去搀扶她,忽闻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连忙拉起她藏在里柜台里面。   “嘘,别出声。”   女人捂着嘴惊恐的点了点头。   外面的追兵踹开大门走了进来:“刚才是不是跑进来一个穿红衣裳的娘们!”   宋玉竹摇摇头:“没有人进来,您是不是看错了?”   后面的士兵说:“不可能,我亲眼看着她跑进来的!”   为首的官兵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宋玉竹,吐了口粘痰道:“你小子,别他妈不识好歹!想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几个人嘻嘻哈哈笑起来,嘴里不干不净。   宋玉竹面色不变道:“真没有女人进来,几位要不去别处瞧瞧?”   这些人从昨日进城开始便嚣张跋扈,哪会听他的话,不由分说冲进来便开始四处翻找打砸。   躲在下面的女人吓得浑身发抖,被宋玉竹死死的挡住。   眼看要搜到柜台这里了,宋玉竹大声道:“几位军爷,有话好好说,这样乱闯乱砸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   赵骁闻声出来,看见那几个人正在跟宋玉竹拉扯,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   几个箭步跑到几个士兵跟前,一脚踹翻为首那个士兵。这一脚用了七分力,把那人踹的躺在地上直翻白眼,估计肋骨都断了几根。   “谁他妈准许你们来这撒野的?”   几个士兵刚要发火,见赵骁身上穿着庆字的校尉服连忙收回手:“你,你怎么平白无故打人呢?”   赵骁冷笑一声:“到我店里闹事,不打你们打谁?!”   士兵们连忙解释道:“刚刚从王府里跑了个舞女,她昨夜把张守备杀了,我们见她好像跑进这家酒楼里,并非有意闹事……”   赵骁冷着脸道:“我没见过什么舞女,上别处找去!要是再敢来胡搅蛮缠,别怪我不客气!”   几个人被赵骁这副阎罗脾气吓得夹着尾巴跑了。   等人离开,宋玉竹这才挪开身子,放出藏在柜台下面那名女子。见她身上衣衫不整,又把自己刚换下来的军服披在她身上。   女人跪地砰砰磕头:“小女子谢过二位郎君救命之恩!”   宋玉竹扶起她道:“快起来吧,他们刚刚说你在王府里杀了人,可是真的?”   女人看了看赵骁,又看了看宋玉竹,认命的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确杀了一个欺辱我的军官。”   她本是四王府中的舞伎名叫玉奴儿,昨日大军攻入城里,杨元庆便把她们都抓了出来,命令脱掉衣服在大厅跳舞供将士取乐。   这群女子虽然身份下贱,却也从未被这般羞辱过,她的姐姐金奴儿一气之下便撞了柱子,尸首直接被拖下去喂了熊。   玉奴儿没有姐姐那般勇气,更怕自己死得不彻底被熊生吞活剥了,忍着羞辱跟其他舞伎脱掉衣裳跳起舞。   一直跳到深夜,杨元庆把她赏给了一个武官,她被拉着去了旁边的小屋子里。   这名武官之前打仗时伤了身体不能人道,竟然拿着烛台要往玉奴儿的身体里送,吓得她抓起旁边的铜香炉便砸在了武官头上,没想到一下把人砸死了……   她在房间里担惊受怕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趁着门外没人,偷偷跑了出来,结果刚跑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一路追到了这里。   宋玉竹听她说完恨得牙根痒痒道:“杀得好!姑娘莫怕,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从未欺辱过城中百姓。”   玉奴儿点头说:“我知道,若不是二位刚刚出手相助,小女子早已是刀下亡魂。”   “眼下你被人追捕可有去处?”   玉奴儿咬着唇摇摇头:“我自幼便被卖入乐坊,身边只有姐姐一个亲人。如今姐姐已死,我也准备找个无人的地方自我了结,算是干净的来,干净的走。”   宋玉竹连忙道:“你若没有去处,便留在我这里吧,刚好我们酒楼里还缺一个掌柜的!”   玉奴儿连忙跪地又要磕头:“小公子大恩大德,玉奴儿没齿难忘!只怕我杀了人,留在这里会给公子招惹麻烦。”   “你可愿换一副容貌?”   玉奴儿抚着脸颊道:“换副容貌?”   “没错。”   玉奴儿拽下头上的金钗便要往脸上划去!   宋玉竹惊骇道:“不可!”   赵骁急忙上前制止了她。   玉奴儿有些害怕赵骁,抽出胳膊往后退了两步决绝道:“公子既然让我留下,那我愿毁去容貌供公子差遣!”   宋玉竹道:“不用毁容他们也认不出你的,你只需换身干净得体的衣裳,把发型换掉,再画个浓一点的妆容,想必没人能认出你。”这个朝的女子化妆品一点不比现代少。就拿他娘亲江氏来说,除了日常的用的香膏,还有各式各样擦脸的胭脂水粉。   昨夜大军入城已是深夜,王府里虽然点了烛火却也比不过现代点灯那般明亮,加上这群舞伎穿的衣裳差不多,宋玉竹不信他们能记住玉奴儿的长相。   玉奴儿道:“我也可以吃胖一些,想来五官撑开了,别人更难认出我。”作为舞伎,她们要保持身形是不能吃饱饭的,每日只能食两餐,一餐不过小儿拳头大小,。   敲定主意,宋玉竹便让她去后院躲好,等安顿好自己再去成衣铺子给她买衣服。   赵骁道:“我也该走了,今天大军扎营,我刚提拔为千户,还要去点兵。”   “去吧,别忘了把那两个人给我带来。”   赵骁走到宋玉竹身边,随手摘掉他头发尖上的一枚落叶:“忘不了。”   宋玉竹心跳加速,等人走远了才缓过神来,嘴里嘟囔:“这小子是故意的还是天赋异禀?”   “啊!!!”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发生什么事了?!”   宋玉竹急忙朝后面跑去,见玉奴儿脸色铁青,浑身颤抖指着厨房说:“里面…有…有死人!”   宋玉竹推开厨房的门一看,见里面躺着一个中年男子,他面色铁青不知有没有呼吸,旁边摆着一个冒烟的炭盆。   “我本想去厨房找点水喝,一开门就看见里面这样……”玉奴儿藏在宋玉竹身后胆战心惊的说。   “别怕,去帮我把厨房的窗户打开,我看看他怎么样了。”宋玉竹捂着鼻子走了进去,探了探男子的脉搏和呼吸。   “还没死,快帮我把他拉到外面去!”   玉奴儿过来搭手,两人合力把人拽到后院的空地上。宋玉竹从厨房里舀了一盆水,泼在男人头上,没一会男子幽幽的醒了过来。   “咳咳咳……”   “我……我已经死了么?”男人看着旁边站着的两个容貌俊美的人,闭了闭眼道:“应该是死了吧。”   玉奴儿踢了他一脚:“你还没死呢,倒是差点把老娘吓死!”   宋玉竹惊讶的看了眼身边的玉奴儿,刚才还可怜兮兮的林妹妹,这会竟然变成了泼辣的凤辣子。   想想也是,若不是这样泼辣的脾气又怎么会把人砸死?这性格好!做掌柜的应当是吃不了亏。   男人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泪眼滂沱道:“二位救我干嘛啊?就让我死了罢!”   宋玉竹无奈的说:“你死也不能死在我店里啊。”   “竟是换了店家吗?多有得罪,我这便离开。”大概一氧化碳中毒头晕的厉害,男人起了几次身都站不起来。   宋玉竹蹲在他身边询问:“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寻死?”   “好端端?”男人双目赤红,哽咽着说:“好端端谁会寻死啊?我娘子幼子都死在了那群禽兽手中!如今只剩下我一人苟活,我还不如早早随他们去了。”   宋玉竹叹气,原来这也是个可怜人。   玉奴儿走到男人面前,突然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废物!堂堂七尺男儿,你不想着怎么为妻儿报仇,竟想着一死了之?徐州城就是有你们这样的软骨头才让满城妇孺们受辱!”   男人被打蒙了,捂着脸半晌才道:“我自然是想要报仇的……可我除了会做饭什么都不会……”原来他是这间酒楼的厨师,大军入城时他因为留在酒楼里躲过一劫,可家中的妻儿就没那么好的运气,等他回去的时候尸首都凉了。   他既恨自己无能,没有勇气跑回去保护妻儿,又恨庆字军作恶多端,一时想不开便烧炭自尽了。   宋玉竹伸手把他拉起来:“你若不想死便留下来吧,总有一天会给她们报仇的。”   男人连忙跪地道:“多谢二位相救!大恩大德我孙茂无以为报,愿当牛做马供二位差遣!”   如今酒楼的老板娘和厨子都有了,自己可以当个账房先生收账,还差两个跑堂的伙计。   下午赵骁便把那两个士兵送了过来,一个是林大勇,另一个叫田小波。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站在一起颇有喜感。   酒楼要重新开张,宋玉竹准备换个名字,既然谋的是江山,那便打开格局,大笔一挥把酒楼改成:楼外楼。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①’他要看看这腐朽的朝廷何时能休!   作者有话说   ①《题临安邸》作者林升 第24章 打探   杨元庆看样子要留在徐州不走了,这几日把城里位置好的大宅子赏给了自己的下属。赵骁因为破城有功,还被赐了一个三进的宅子。   之前他是校尉官职,手底下有百十多个小兵,打仗死的只剩下三十多人,如今连升两级变成千户把总,上头又给他分下来一千多人。   这些士兵都是左将军魏淮分配的,多一半是伤兵,剩下一部分要么是年纪大的,要么是身材矮小的,反正大部分都是歪瓜裂枣。   赵骁也没太在意,早就知道魏淮对自己有偏见,也没想着他能给自己调来好兵。不过有一点比较合他的心意,这些伤兵都没参加攻城那日的“狂欢”。自然也没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军营驻扎在徐州城西北角,这里原本就是徐州兵营,原本的那些兵有一部分死在攻城的时候,还有一些跟随杨元起跑去了东州,兵营闲下来便宜了他们。   赵骁换好千户服,来到新兵营。新分下来的这些兵里面少不了许多刺头,想来魏淮也不可能让自己轻松,赵骁系紧衣带,今天恐怕有场“硬仗”要打。   同其他营房一般先是把兵点了一遍,算是认了认人,然后开始训话。   “我不知道你们先前在哪个营房,是跟着谁的兵,只要到了我这里,凡事都得听我指挥,如有不从者,要么现在滚要么以后杀了祭旗!”   “听懂了吗?”   “听——懂——了——”一群人拉着长音,像是故意在嘲讽他一般,丝毫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赵骁冷笑一声,指着最中间的一个身材高壮的士兵说:“你,出列!”   “干嘛啊千户?我可什么都没干。”士兵笑嘻嘻的走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马震威!”   “好名字。”赵骁冷不丁一脚揣在他胸口上,直接把人踹翻在地!   马震威从没想到赵骁会突然出手,愤怒的从地上爬起来:“你干什!”   赵骁挑挑眉:“不服气啊?不服气就起来跟我较量较量。”   后面的士兵嗡的一声开始起哄,有人怂恿道:“马震威加油,干掉他没准你就能当千户了!”   赵骁瞥了那人一眼,吓得他立马闭上嘴,躲到旁边人的身后。   马震威脱掉外衫摔在地上,瞪着双眼怒视着赵骁:“属下就领教领教赵千户高招!”说着便朝赵骁冲了过来。   这人身高九尺,两百多斤重,拳头跟沙包似的,这要是打在身上不死也得要半条命。   赵骁不慌不忙的挽起袖子,在他冲上来的一瞬间,身形快到不可思议地躲过了这一击,反手勒在他脖子上,把人重重掼倒在地上!   “嗬……嗬……放开……我”马震威抓着赵骁的胳膊用尽全力掰,可扣住自己脖子的那条手臂仿佛如钢筋铁骨一般,丝毫掰不动。   赵骁冷漠的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情绪。马震威知道他要杀了自己……他一定会杀了自己,!他原本是何校尉麾下的士兵,因为不听指挥还打了校尉,被送到这里。   看着赵骁长得年轻,以为他跟何校尉一样是靠关系进来的草包,没想到第一天就被当成了鸡,儆了其他猴。   就在他窒息即将死去的时候,赵骁突然松开了手。马震威张嘴大口大口的呼吸,不知不觉眼角流下劫后余生的泪水。   “还有不服的吗?”赵骁起身扫视了一圈,一众人噤若寒蝉,连屁都不敢大声放,生怕吵着赵千户,被拉出来做范例。   “那我说的话,都听没听见?”   这次所有人齐声大喊:“听见了!”   “很好,各个营房的队长,带着他们去校场练兵吧。”   这招杀鸡儆猴效果不错,原本散乱的士兵瞬间提起精神,除了重伤未愈的几个人还需要养伤,其余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在校场上跑步练箭。   *   另一边宋玉竹也帮玉奴儿买来新衣裳,他眼光不错,买的衣服虽然是普通布料,但穿上去特别合身。   换了发型和妆容的玉奴儿,从原本容貌艳丽的舞伎变成姿态优雅的妇人。   玉奴儿照着镜子上下打量:“公子,这样别人真的认不出是我了吗?”   “只要你自己不露出马脚,别人自然没办法认出你就是王府里的舞伎。”   玉奴儿道:“我这名字也得改改,我不识字,请公子赐我名字。”   宋玉竹略一思索道:“改名为湘玉如何?”他突然想到上辈子看的电视剧里,有个女掌柜的也叫湘玉,性格泼辣但为人仗义,希望玉奴儿以后也能同她一般。   “湘玉?这名字好听,谢公子赐名!”玉奴儿满心欢喜,又要跪地磕头谢恩。   宋玉竹连忙拉住她:“以后你的身份是平民百姓,不要动不动就下跪磕头。”   “哎!”湘玉笑着跑下楼,眉宇间尽是畅快。   宋玉竹打算九月十九开张,眼下还有几日的时间可以筹备。酒楼里东西齐全,连后院的酒缸都是满的,可见这五百两花的委实不亏。   一楼用来经营,二楼则留了一间书房和一间卧室,剩余的两间屋子打通,宋玉竹准备留着做会议室。   赵骁派来的两个小兵颇为好用,那个叫林大勇的士兵,性格憨厚老实,却有一把子力气。一个人可以把后院几百斤重的石磨搬开,若是以后有人敢在酒楼闹事,有他在肯定安全。   另一个叫田小波的士兵,身材瘦小长相稚嫩,看起来年纪与他相仿,实则已经二十出头。他性格机敏,对赵骁忠心耿耿,用起来也格外放心。   宋玉竹问过两人知道来这里干什么的么?   二人均摇头道:“千户大人命我们听您差遣,只要不是为非作歹的事,什么都干!”   宋玉竹暗让田小波在城中打探,有没有类似反抗朝廷的组织。田小波听到后二话没说,直接应承下来,当天便伪装成乞丐,潜入了西街后巷的贫民区。   一切安排妥当后,宋玉竹抽空给家里写了封信报平安。他没有告诉父母自己已经离开了军队,不然宋柏和江蓉肯定会过来找他回家。   而是撒了个谎,告诉他们自己得到庆王青眼,留在王府里任了大夫,请父母勿要担忧,来日闲暇再回去看望他们。   自己这条路注定不太平,他不想把爹娘牵扯进来,将来若实在瞒不住了……再说吧。   *   前几日接连下雨,让贫民区的巷子里越发潮湿泥泞,一脚踩上去,软塌塌的稀泥陷脚,鞋都拔不出来。   肮脏的粪水夹杂着食物残渣,散发出浓烈的恶臭直让人作呕。   一个瘦小的男子正朝不远处的乞丐堆走去,这群乞丐有老有少,穿着脏兮兮的衣裳,大多居无定所。今天好不容易露出太阳,这群人便坐在一块石头上晒太阳捉虱子,唠闲嗑。   别看这群乞丐不显眼,他们走街串巷的要饭,消息最是灵通,所以田小波才寻到这里。   “听说庆王留在徐州以后不走了。”   一个身材消瘦的老乞丐,揪着虱子放在嘴边咬:“走不走又有什么区别,反正咱们一没钱二没地,谁来都得要饭。”   “说的也是,不过庆王太坏了,这几日城中糟蹋死了多少人啊,都是花一样的小闺女,造孽哟。”   田小波接话的道:“这群姑娘的家人不知道多恨他吧!”   老乞丐哼笑道:“恨有什么用?还不是得受着,老百姓对于那些大官来说,就像这身上的虱子,想让咱们什么时候死咱就得死,没法子的事。”   另一个年轻些的乞丐扭头打量田小波:“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田小波低着头叹口气道:“我……我家人都被庆王杀了,房子也被占了,无家可归才流落成乞丐。”   老乞丐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既然做了乞丐便别想那些事了,活过一日算一日吧。”   田小波摇头:“我想给爹娘报仇,可凭我一个人办不到,也不知道去投奔谁才行。”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乞丐道:“嘿,你要是个女娃就好了,可以投奔张姨娘,听说她建了个白虹阁,专门跟朝廷作对的,可惜只收女子不收男人。”   “这张姨娘是谁?”   那乞丐道:“你连张姨娘都不知道?她是百花楼的老鸨,虽干的是勾栏生意却是极为仗义,也算是女中豪杰了!”   田小波眼珠转了转,继续问:“那就没有男女都收的地方吗?”   “庆王可是好惹的?听说他养了两只凶悍异常的黑熊只吃活人,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跟他作对哟。”   太阳偏西乞丐们陆陆续续离开,田小波也悄悄回到酒楼,路上怕有人尾随还专门绕了几条胡同。   回到楼外楼,他把自己打探的消息告诉了宋玉竹。   宋玉竹拨着算珠沉思,城中既然没有这样的组织,不如干脆自己建一个。张姨娘建了白虹阁,自己建个玄衣楼,招揽城中的侠客义士为自己办事。   如今庆王刚在徐州落脚,根基还不稳,没时间搭理他们这些人。等庆王安顿好后,再想建立起来恐怕就难了,万一不小心混进来个卧底,再把他们一锅端了,所以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小波明日你再去一趟,把自己加入玄衣楼的消息散布出去。”   田小波疑惑:“公子,玄衣楼是什么?”   “跟白虹阁一样,都是对付朝廷和庆王的组织,玄衣楼男女都招,但必须是有用的人才。”   “属下遵命!” 第25章 招人   赵骁从大营出来直接去了酒楼。   一进门便让湘玉吓了一跳,只见她穿着一身鸳鸯色的襦裙和褙子,头发梳作妇人打扮,脸上居然还点了颗黑痣,哪还看得出这是前两日那个千娇百媚的舞伎。   “大,大人好。”湘玉见到他有些害怕,赶紧跑到后院去喊宋玉竹过来。   “你来啦。”宋玉竹挽着袖子正在后院折菜,后天便是九月十九,楼外楼重新开张,闲来无事他便在后厨帮帮忙。   林大勇看见赵骁走过来,立马站直身体恭敬的喊:“赵……赵,赵大人。”差点脱口喊出千户。   赵骁摆手让他继续挑水,自己则坐在宋玉竹身边,捡了一把韭菜挑起来。   宋玉竹道:“昨日我让田小波出去打探消息,他说城内只有一个白虹阁,她们只收留女子,我想趁此机会建立一个新的组织,名叫玄衣楼,招揽贤能加入。”   赵骁点点头:“可以,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当玄衣楼的楼主,顺便试探来应征的人身份和本事。”他怕自己年纪小不能服众,干脆让赵骁来做这个楼主。   “对了,我给你起了个代号,叫玄鹰如何?”   “好。”赵骁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玄衣楼的消息已经四处散播出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投奔过来。   宋玉竹没把面试的地点放在楼外楼,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来这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防被庆王他们注意到。   昨天下午,他在城西盘了一间杂货铺子作为报名点。如今城里铺子便宜,要不是手头银子不够用,身边也没那么多人手,宋玉竹还想再盘两家店铺。狡兔三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田小波散播完消息,便留在杂货铺做掌柜的,一旦有人寻过去应聘,就让他记下此人的名字和外貌和本领。   宋玉竹打趣道:“你不怕我是故意坑你啊?”做楼主听着神气,可承担的风险也是最高的,一旦出了事,楼主肯定是头号目标。   “你不会。”   “那你不怕万一被杨元庆发现?”   赵骁想了想:“被发现我就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反正我跑到快,他也未必会抓到我。”   “你倒是够仗义的。”   赵骁道:“我只对你仗义。”   宋玉竹被他撩的老脸一红,心怦怦直跳。   赵骁把手里的韭菜折完擦了擦手:“一切由你安排就好,需要我的时候,随时让人通知我。”   *   九月十九,宜纳才、开业、祈福、祭祀。   楼外楼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挂上了招晃,正式开业。   开业第一天,一上午只接待了三桌客人,宋玉竹倒是不慌,毕竟徐州刚经历的那样的事,普通老百姓哪有心思出来喝酒吃饭。   时间是一记良药,会让他们慢慢忘记伤痛。老百姓就像地里的野草,一茬又一茬,艰难生长又生生不息。   湘玉在大堂招呼客人,孙茂在厨房掌勺,林大勇跑前跑后的端酒端菜,宋玉竹则坐在柜台里算账。   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至少他们刚开业不会手忙脚乱。下午人稍微多了一点,有一桌客人要了几坛好酒好菜,赚了七八两银子。   直到酉时三刻酒楼才打烊,宋玉竹扒拉着算盘,这一天毛利润十五两,除去本钱六两,一个月大概能赚上差不多三百两银子!这还是生意惨淡的情况下,若是将来生意好起来,日进斗金不是梦啊!   从前听宋柏提起过医馆的生意,一个月也才赚二百余两,难怪从古至今饭店酒吧这种场所从未断绝过。   吃完晚饭,天色已经晚了,宋玉竹换了一身深色的长袍,由林大勇护送着去了西街的杂货店。   步行从酒楼走到杂货店需要半个时辰,看来以后还得添一辆马车。   过了秋分昼短夜长,这个时辰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路两旁的人家点起灯火,驱散了寒冷的黑夜的。   一阵风刮过,卷起满地落叶,林大勇赶忙侧身帮宋玉竹挡住寒风。   宋玉竹边走边问:“大勇,你是哪的人?”   “回公子,我老家在鲁地,后来闹饥荒便举家迁徙到了西州。”   “家中可还有亲人?”   “有一个老娘,今年五十二岁了。”在人均寿命才四十出头的古代,五十多岁确实年纪不小了。   “没有其他的兄弟姊妹了么?”   林大勇憨笑道:“没了,俺爹走的早,只留下俺娘自己把我拉扯大的。”   “你是怎么加入了庆字军的?”   提起这个林大勇有些气愤:“我本不是军户,但庆王在西州招兵,凡男丁满十六岁者皆要去应征,不然便挨家挨户的搜,搜到符合年纪不去的人,打脊杖三十。”   脊杖和臀杖不同,臀杖打屁股,屁股肉多打三十杖虽然会皮开肉绽,但死不了人。脊椎全是骨头,三十杖打完,人不死也得落下残疾!   “没办法,我便只得去应征了。”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杂货铺的门口,田小波正在关门,看见他来了连忙迎了出来:“竹公子!”   “今天店里来的人多吗?”宋玉竹跟着他进了铺子。   “多,上午来了七八个,下午又来了十来个人,全都是朝我打探玄衣楼消息的。”田小波把记录的册子递给他。   高三平,二十七岁,屠户,身高七尺,擅长杀牛宰猪;刘永贵,二十一岁,货郎,会卖货……这些人好像跟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没有会拳脚功夫的吗?”   “有几个,一个叫白一舟,说是武行出身,还有一个姓柳的男子,自称柳三郎,他说想要见一见您一面。”   宋玉竹合上册子道:“把会功夫和有特殊本事的人留下,告诉他们明日戌时去楼外楼相见。”   “好。”   *   第二日楼外楼照常营业,快到打烊的时候,还有四五个人坐在大堂里。宋玉竹对照田小波记录的册子,一一打量这几个人。   坐在前头身穿灰色布衣短打的男子,应该就是白一舟,他身边放着一把长刀,用布包裹的严实。自打进门开始便没要过酒菜,一直让小厮续茶。   角落里坐着那个老道,应当是常明道长,册子上记录他会起卦算命,还精通天文和药理,如果说的是真的,那他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些人中最显眼的,当然要数坐在大堂中间穿着孔雀蓝色长袍的男子,只见他头戴金冠,腰缠锦囊玉佩,一手执扇,另一手端着酒杯。打从进门开始便要了一桌子菜,这么一会已经喝了三壶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专门进来吃饭的食客。   还有两个人,一个略微年长一个有些年轻,宋玉竹没找到相符的记录。   宋玉竹见时候差不多了,朝湘玉使了个眼色。   湘玉轻咳一声道:“各位客官,不好意思我们楼外楼要打烊了,今天喝的不过瘾,请明日再来吧。”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没人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唯有坐在最外面的年轻人坐不住道:“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是……我是来见玄衣楼楼主的!”   湘玉笑道:“小公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年轻人皱眉:“不是说好要我今日在此等候吗?怎么说话不算话?”   湘玉依旧道:“实在不明白公子在说什么,我们要打烊了,要不您明日再来?”   年轻的公子气哄哄的站起身:“呸,什么狗屁玄衣楼,神神秘秘的,不想见就不见,小爷可没空跟你浪费时间!”说罢丢下一块碎银子,抓起桌子上的宝剑便走了。   湘玉也不恼,直接让小厮插上了大门。   宋玉竹这才起身道:“让诸位久等了,请随我上楼吧。”   剩下的几个人连忙起身,跟着宋玉竹上了二楼。走到会客厅门口,宋玉竹抬手敲了敲门道:“玄鹰大人,人已经带来了。”   赵骁早在里面等候多时,听见宋玉竹的声音弯了弯眼睛,轻咳一声道:“进来吧。”   打开大门,几个人依次而入,终于看见了这个神秘的玄衣楼主。   只见他背着手站在窗边,身穿玄色长袍,头发用乌金冠束在脑后,脸上则带了一枚玄铁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常明道长率先开口:“阁下便是这玄衣楼的楼主吗?”   赵骁转过身颔首:“正是。”   常明皱眉:“那您为何要戴着面具,藏头露尾,难不成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赵骁不恼,把提前准备好的台词说出来:“玄衣楼招的是对付朝廷的助力,而不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你若信不过我自然可以离去。”   常明抱着胳膊退到一旁,做观望的态度。   另一个人抱拳走上前道:“我叫白一舟,徐州安平县人士。虽不知您什么来头,但冲着这玄衣楼对抗朝廷,我便要加入!”   此人目光磊落,身上穿的旧衣洗的发白,自他进门开始便只喝茶,说明他手头拮据。有如此本领却不愿为朝廷卖命,倒是个可以招揽的。   “听闻你在武行学过拳脚功夫?”   白一舟转头看向旁边的宋玉竹。“是,虽不能以一敌百,但打十个八个壮汉还是不成问题的!”   宋玉竹突然问出一个犀利了问题:“大军攻城那日你在哪?”   白一舟神色戚戚道:“那日我护送恩人去梦都避难,等回来时已经晚了……”若是自己留在徐州,虽救不了所有人,但也能救下十几个孩子啊!   宋玉竹点点头,让下一个人继续说。   第三个开口的是名女子,她长像很普通,个子不高,身材瘦小,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谁家的小丫头误闯进来。   女人侧身给玄鹰行了一礼:“奴家肖细妮。”   宋玉竹坐直身体,田小波册子上可没有这姑娘的记录。   “奴家是奉张姨娘之命,特地来此面见大人的。”   赵骁道:“不知白虹阁的姑娘来我这有何贵干?”   肖细娘从肩头拿下一个包裹,双手呈了上去。赵骁打开一看,里面居然装着一沓银票!   “张姨娘说,我们同为一路上的人,本该互相帮扶,但她身为女子有诸多不便,以后便仰仗玄衣楼了。”   宋玉竹没想到张姨娘会派人送银钱过来!这些银票少说也得有上万两,出手还真是阔绰。果然应了那些乞丐的话,此女子虽身处勾栏却有侠心义胆!   肖细娘送完银子便走了,还剩下两人未介绍自家,其中一个就是刚刚坐在大堂中央最显眼的那位“孔雀”公子。   “轮到我了吗?我姓柳,家中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柳三郎,幸会啊幸会。”柳三笑眯眯的抱拳跟大伙敬了敬。见没人搭理他也不尴尬,“哗啦”一声打开折扇在胸前摇。   赵骁询问:“你为何要加入玄衣楼?”   “他们为什么来的,我自然也一样。”   “你擅长什么?”   “我功夫还成,学过两年书法绘画,还会摇骰子算不算?”   宋玉竹皱起眉,觉得这人满口谎话不像是要加入玄衣楼,反而像是来找乐子的。   “柳公子,你若无意加入请自行离开,玄衣楼不是玩乐的地方。”   柳三笑眯眯的走到宋玉竹身边,拿扇子抬起他下巴道:“小公子在这玄衣楼里是什么角色?是负责招揽新人的吗?”   还没等宋玉竹说话,赵骁已经出手了!   只见他抓起旁边的茶杯,朝柳三扔了过去,刚好擦着宋玉竹的鼻尖打在柳三的手上。折扇脱手而出,和茶碗一起掉在旁边的地板上   “咔嚓!”茶碗碎裂,屋子里瞬间变的异常安静。   “哎呀呀,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玄鹰大人好大的脾气啊。”柳三郎甩了甩手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弯腰捡起折扇,突然返身以迅雷之势朝赵骁攻去。   宋玉竹惊骇道:“小心!”   赵骁早有防备,他身上没携带武器,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石头摆件挡住柳三郎这一击,同时抬腿踹了过去。   柳三郎侧身躲开一记鞭腿,再次拿折扇击打过来,两人似乎有意在试探对方,所以并没有杀意。   赵骁的功夫没有路数,都是他在生死之间自己悟出来的,打起来也没什么章法,怎么狠怎么来,专往下三路攻击。柳三郎不同,他   虽然性子油滑,学的却是正统派系功夫,几十招下来已经见了颓势。   在吃了一拳后,柳三借力后退几步拉开与赵骁的距离:“不打了,打不过!玄鹰大人好功夫,在下甘拜下风,请求加入玄衣楼!”   宋玉竹被他前后变脸的功夫惊讶的不轻,幸好有赵骁在这坐镇,要是自己一个人未必能应付了他。   “你既然想要加入玄衣楼,便真诚一些,莫要把人当猴子耍。”   柳三郎收起嬉笑的表情,对宋玉竹稽首道:“我是江南柳家的幼子,过去的名字不提也罢,如今在江湖上有个混名叫柳燕子,善使轻功和暗器,如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愿效犬马之劳。”   常明道长惊讶道:“江南柳家?可是那漕运的柳家?”   柳燕子垂着双眸点点头:“正是。”   后面那个还未介绍的老者开口说:“三年前柳家惨遭灭门,你……你竟还活着?”   柳燕子苦笑:“我自幼喜爱功夫,十二岁拜在天守山一禅大师门下,后来师父仙逝,我便独自一人下山游历。突闻家中噩耗,匆忙赶了回去,没想到为时已晚……”   回到江南后柳燕子隐姓埋名,四处查找自家的仇人是谁。查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是江南巡抚下的令,屠他满门为的就是柳家的钱财和家业!   柳燕子辗转找到巡抚,潜入府中准备刺杀他。   就在勒死那老头的时候,巡抚面露苦涩,断断续续的说道:“三郎,我与你父亲本是故交,你满月时还尿在我身上……你真当以为……是我要杀你家人吗?若不是……上面的人……我岂能……”巡抚话没说完便咽了气。   柳燕子从江南仓惶的逃了出来,这一路他发现这个朝廷已经腐败的无可救药,他杀得了一个狗官,却杀不了千千万万个狗官。   所以在徐州听闻玄衣楼的消息后便想来看看究竟,不管这群人是乌合之众也好,是坚甲利兵也罢,这条路他不想再独行了……   宋玉竹点点头,柳燕子是个人才,以后有大用处!   最后只剩下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头发花白,后背微驼,却丝毫不减周身的气势。   他走上前朝玄鹰和宋玉竹抱了抱拳道:“我姓孙,单名一个彪字,家住在保定府,开了几家镖局,大伙都叫我孙总镖头。”   宋玉竹瞪大眼睛,若没记错,这孙家镖局可是大盛朝最大的镖局!分局遍布全国各地,之前二伯药坊运送药时还找过他们护送,没想到他竟也来了徐州?   赵骁也听说过他,连忙起身道:“原来是孙总镖头!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孙彪道:“我并非是来加入你们玄衣楼的,而是想要托你们办一件事,若是办成老夫必有重谢!”   “何事?”   “帮我找到我的女儿。”   老爷子年轻时走南闯北攒下一份家业,而立之年才成家,身下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女儿十八岁时嫁给徐州将守李子义,却不想庆王突然攻打徐州,李将军战死,女儿也被乱军掳去下落不明。   得知消息后,孙彪急忙从保定府赶过来,在城内四处打听女儿的下落,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四天,依旧半点消息都没有,老爷子心急如焚,一夜之间花白了头发。   正当他绝望之际,偶然从乞儿口中听闻玄衣楼的消息,便抱着试试的态度过来了。没想到这里卧虎藏龙,竟然碰上了江南柳家的公子,还有这个武功高强的玄衣楼楼主……兴许他们能帮自己找回女儿!   赵骁看向旁边的宋玉,见他微微点头。“这个任务我们接了,报酬等找到您家千金再说。”   孙彪低头道谢:“孙某就住在城中的福来客栈,若有小女的消息,请速速通知我,就算……就算人没了,我也要见着尸体!”   孙彪红着眼睛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的三个准备要加入玄衣楼的人。   宋玉竹起身道:“常明道长,你想的如何了?”   常明连忙拱手道:“贫道愿加入玄衣楼,共谋大业!”   赵骁道:“玄衣楼不养闲人,如今接下孙镖头的事,便劳烦几位各展身手了。”   三人知道这是给他们的试炼,齐声道:“定不辱命!”   *   “炸糕,热乎的炸糕诶!小兄弟,你买炸糕不?”   “不,不买,我想打听一下庆王府在哪?”   卖炸糕的老伯脸一黑,扭头推着车便走了。   宋全背着包裹擦擦额头上的汗,这已经是他询问的第三个人,徐州城的人似乎很不欢迎外来的人,听到他询问王府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非但不帮忙指路,还一脸愤恨的模样,吓得宋全都不敢再找人问路。   前些日子接到少爷的书信,得知他已经在徐州落了脚,宋全便打算跟过来。安顿好小梅和她的孩子后,和家里打了招呼便坐上了前往徐州的马车。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在今天早上赶到了这里。   望着陌生的街道,宋全心里十分忐忑。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还是独自一人来的,临走前跟父亲和老爷打包票,说自己来了徐州肯定会照顾好公子,如今却连王府都找不到在哪。   正当他一筹不展时,突然走过来一个身穿绸缎长衫的公子,摇着扇子询问:“这位小兄弟,你找庆王府干什么?”   宋全如实回答:“我们家公子在王府里做郎中,我是来投奔他的。”   “哦~原来如此,我知道王府在哪,带你走一趟吧。”   宋全一听眼睛一亮:“真的吗?真是太感谢您了!敢问公子贵姓?”   男人一副热心肠的模样:“我姓柳,家中排行老三,朋友们都叫我柳三郎。”   宋全连忙拱手道:“柳三爷!”   柳燕子勾起嘴角,拿扇子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道:“客气了,小兄弟打哪来啊?”   宋全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从江城县来的。”   “路途不近,走了三四日吧?”   “可不是!这条路忒难走,路上马车又陷了泥坑,耽搁了好长时间呢。”   柳燕子笑了笑:“这几日雨水多,路确实难走一些。”   走着走着宋全觉出不太对劲,这人怎么领着自己专往狭窄的小胡同走?看着路两旁矮小破乱的房子,宋全心里直打鼓,王府总不可能建在这种地方吧!   “柳三爷,您莫不是记错了路?”宋全停下脚步,紧张的四处张望。   “没记错,我领你走的是小路,穿过这条胡同前面就是王府了。”   宋全不信他,摇头后退两步道:“我…我还是出去走大路吧!”说着转头就跑。   柳燕子眨眼的功夫追到宋全身后,抓住他的肩膀道:“小兄弟,你跑什么?不去庆王府了吗?”   宋全怎么挣扎都甩不开这只手,吓得他大喊:“你放开我!救命啊!救命!”   柳燕子一个手刀把他砍晕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包裹背在身上,拎起宋全随手扔进旁边的枯井里。   *   今天楼外楼天还没黑就打烊了,老板娘湘玉早早关了大门。   过了申时后门被人敲响,白一舟最先来的,他见到老板娘恭敬的点了点头,湘玉也矮身给他行了礼。   “白少侠请进吧。”   不一会,常明道长也来了,他依旧是那副道人打扮,手里拎着卜卦算命的旗子,从后门匆匆进了屋。   “道长。”白一舟见他过来连忙起身。   “白少侠请坐,这几日你可查出什么眉目了吗?”   白一舟:“略有些线索。”他在李将军府邸周边挨家挨户的询问,终于找到一个人,他说那天早上好像看见将军夫人被一群官兵带走了。   常明道长说:“带去了西北军营?”   白一舟点头:“没错,我也觉得人应该被带去了军营。”   两人正说着后门又响了三声,湘玉打开门一看是柳燕子。   “怎么才来?”   柳燕子摇着扇子道:“半路碰上个小杂碎,花了点时间。”   湘玉皱着眉道:“快进去吧,就差你了。”   人到齐后,赵骁戴好面具从二楼下来,嘈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三个人同时看向他。   “交代你们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三人异口同声道:“有了。”   常明道长率先开口:“我在孙镖头那要到了孙家小姐的生辰八字,为她卜了一卦,卦象上显示她身处的宫位在乾即为西北,命数辛丑半吉半凶,说明人现在还活着,但不是很好,若不及时相救恐怕命数将近。”   宋玉竹惊讶的看着他,九宫八卦寻人?靠谱吗?   白一舟接着他的话道:“我查的方向同道长不谋而合,城中西北原是徐州守军的军营,现在已经被杨元庆的部下所占。”   柳燕子摇着扇子道:“二位说的没错,孙家小姐现在是在军妓营里呢。”   赵骁皱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将军府里的人告诉我的啊。”   那日柳燕子离开楼外楼便悄悄潜入了李将军的府上,这里已经被庆王封赏给了另一位将军。府里的下人也换了一批,不过没全部换掉,后厨的几个厨娘留下来了。   柳燕子找到一个厨娘,朝她打探孙家小姐的消息,那厨娘起先什么都不肯说,柳燕子稍微使了些手段,吓得她终于开了口。   大军攻城那日,庆字军闯入府里乱砍乱杀,见到女子便奸淫,孙家娘子自然也没能幸免。她先是被士兵献给一位将军,那将军嫌她长相普通,便丢给下面的士兵。士兵把她淫辱后第二天便掳走了,同她一起掳走的还有府里的几名丫鬟,厨娘因为年纪大了才躲过一劫,她听见那群士兵说要把她们充进军妓营里。   柳燕子拿扇子敲着头有些为难:“只可惜军营我进不去,也不知那孙小姐现在是否还活着。”   宋玉竹听完看向赵骁,如果在兵营里就简单了!赵骁如今是千户,从里面带出一个军妓应当不是难事。   赵骁道:“剩下的事交给我,你们去竹公子那支取三十两银子做酬劳。”   柳燕子扑哧一笑,他倒是不缺银子花,柳家当年富可敌国,他出门游历的时候,家里给准备了不少金银,现在还没花完。不过头一次赚钱觉得有些新鲜,笑眯眯的走到宋玉竹身边道:“那就多谢竹公子啦~”   三十两银子说多不多,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也不少了,白一舟和常明道长两人生活拮据,口袋里经常比脸还干净,这钱属实够他们用一段时间。   柳燕子把玩着银子,突然想起身上劫来的包袱,连忙打开看了看。没想到里面只装了两本书和几件破衣裳,书还是看不懂的医书,随手就丢在了一旁。   刚好宋玉竹路过时扫了一眼,见书封上的名字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下面的署名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连忙捡起来翻看了一下:“这书你从哪里得来的?”   柳燕子随口撒谎:“路边捡的。”   宋玉竹正色道:“柳燕子,这书你到底从哪弄来的!”   柳燕子见他面色不对劲,觉得事有蹊跷。实话实说:“在城里碰上个外地来的小子,说要找庆王府,我便悄悄把他劫了。”   宋玉竹焦急道:“他现在人在哪?”   “大人您认识他?”   “认识!你不会把他杀了吧?”   柳燕子摸了摸鼻子:“那倒没有,被我敲晕仍在沈家胡同后面的枯井里了……”   “快带我过去找他!”   *   此时的宋全坐在井底已经坐了半日,又冷又饿,一条腿好像还摔断了,想爬都爬不出去,喊了几声救命也没人回应,又怕把那个匪徒叫回来杀了他,只得抱着胳膊小声哭。   “呜呜呜呜,少爷,宋全无能,还没见到您就要死在这里了,还把您的书都弄丢了。”自己死在这里,怕是这辈子都没人知道他的尸首在哪……越想越难过,宋全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喂,还活着吗?”井口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吓得宋全立马噤声装死。   “应该还活着,刚才还听见他哭呢。”柳燕子尴尬的挠着头,巧了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把自家人劫了。   宋玉竹连忙趴在井边喊:“全哥,是全哥吗?”   宋全听见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自家少爷,激动的大喊:“是我,是我啊!”   赵骁纵身跳了下去,吓得宋全猛地向后躲开,奈何井底就那么大一点的地方,他靠着墙无路可退。   “别怕,我带你上去。”   赵骁扶起宋全,几下便攀爬了出来。   出了枯井,主仆二人一见面,瞬间都红了眼睛!   “少爷!”   “全哥,你怎么来了?”   “三爷接到您的信,说您已经在徐州安置下来了,我不放心您一个人在外面,便同家里说了声追随您来了。”   宋玉竹拉着他胳膊一阵后怕,幸好今天自己误打误撞发现了医书,要不然全哥可就饿死在这枯井里了!   “这位小哥,今日多有得罪哈……”柳燕子仗着脸皮厚,朝宋全作了个揖,把包裹还给了他。   宋全没想到凶手也在这,吓得后退一步坐在地上。   宋玉竹连忙安抚道:“全哥莫怕,他不是坏人。”   宋全心想,都劫财害命了这还不是坏人?少爷出来一个月究竟认识了些什么人呐!   赵骁道:“时候不早了,先带他回酒楼歇息吧。”   宋全起身走了一步,结果又摔倒了。   “你腿怎么了?”宋玉竹询问。   “嘶,好像是折了。”   大伙七手八脚的把他送回了楼外楼,赶回来已经到了亥时。宋玉竹让大伙各自回去休息,只留下湘玉和林大勇在这帮忙。   湘玉端着一大碗面条从后厨出来:“饿了吧?我听竹公子说你在井底困了半日。”   “谢谢您!唔,那井底又湿又冷,差点以为活不成了呢。”宋全接过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宋玉竹坐在旁边看着他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小院似的。   湘玉见他们主仆二人要叙旧,自觉的退到一旁。   宋玉竹帮他倒了杯茶水:“慢点吃,别噎着。那日我走的着急,只留下你和玉民两人在医馆里,很是为难吧?”   “还好,我怕民少爷乱跑,便把他锁在了后院的隔间里。您走没两天老爷和夫人就回来了,把我们带回了家。”   宋玉竹连忙问:“我爹娘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夫人想你想的厉害,前阵子总哭,还病了一场,老爷送她回兹宁小住了几日,回来看着好了许多。”兹宁县是宋玉竹的外祖家,想来是舅舅舅母开导她了。   “那就好。”宋玉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江蓉,得知她没事自己就放心了。   宋全吃完一大碗面,打了个饱嗝:“哎~还是在少爷身边舒坦,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如今可算是有着落了。”   “对了,老爷还让我给您带了两本您编撰的医书,还有夫人给您做的新衣裳。”   宋玉竹拿起书翻了翻,最后几页是父亲帮忙整理出来的,内容详细,条理清晰,想来用了心。   又拿起衣服看了看,厚实的布料,细密的针脚,都是他喜欢的颜色,衣服上还沾着娘屋里熟悉的熏香味,让宋玉竹鼻子有些酸涩。突然从衣袖里掉出一沓银票!捡起来数了数足足有五千两!宋柏和江蓉怕是把自己存的老底都给他拿来了。   宋全乍一见这么多银票也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幸好劫我那人没发现这银子!”   “对了少爷,您信上不是说留在王府做郎中吗?怎么会在这酒楼里?”   “此事说来话长,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与你细说。”   “哎!”宋全自然是信任自家公子,吃完饭林大勇也把热水烧好,扶着他去后院洗了洗澡,换身干净的衣裳。   因为宋全来的突然,没给他安排住的地方,宋玉竹直接让他同自己睡在一起。   宋全连忙摆手拒绝:“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跟少爷睡一起?”   宋玉竹笑道:“小时候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宋全想起他刚来宋玉竹屋里当差时才十岁,因为换了新环境晚上睡觉做噩梦。半夜吓得哭哭啼啼,还是宋玉竹端着油灯把自己叫过去同睡。   宋全拒绝了半天,实在拒绝不了才红着脸说:“少爷,我夜里要是打鼾磨牙,您便把我踹醒。”   宋玉竹拿出被子铺上:“无妨,兴许我打的鼾声更响。”   宋全瘸着腿过来帮忙:“少爷可从不打鼾的。”这些年在宋玉竹身边伺候,他可从未听到少爷打鼾磨牙,睡相那才是真真的好看。   “快躺下吧。”宋玉竹为了他方便,自己睡在里侧,宋全则睡在外面。   宽敞的架子床睡上三四个人也不挤,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都有些想家。   宋全小声说:“还是咱们江城县好,哪像这的人,又坏又冷漠。”   冷漠也是有原因的……只是这件事太沉重了,他不愿讲给全哥听。   “快睡吧,不早了。”   “哎……”宋全又困又累,没一会就响起了鼾声。   *   第二日一早,赵骁便派人去军妓营中寻找,有没有一个姓孙的女子。   没过多久,手下来禀报说:“军妓营中一共有三名姓孙的女子,其中两人是从西州带来的官妓,还有一个好像是前些日子从城里带回来的。”   赵骁点点头道:“去几个人,把这个从城内带来的孙娘子送到我营帐内。”   手下一愣,他从未见千户去过军妓营,今日怎么突然去要人?壮起胆子道:“千,千户那的娘们儿都不干净,您要不……要不去城里找一个清白的来?”   赵骁抬腿踹了他一脚:“寻思什么呢,这人我有用!还有,别惦记着城中的百姓,让我知道阉了你们!”   “小的哪敢啊!”   “别废话,快去办事!”   很快下属便从军妓营中把人带了过来。   即便赵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仍旧被她凄惨的模样吓了一跳。   女人头发蓬乱,脸被打的青紫,嘴角还挂着血迹,双腿以奇怪的姿势弯在身后,从进屋开始便昏迷着。   赵骁握着拳头砸在桌子上,怒道:“她怎么这副模样?!”   “小的不知道啊,听看守的人说她已经三日未进水米,明日若再不吃东西便要拉出去埋了。” 第26章 镖局加入   “叩叩叩!”酒楼后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湘玉打开门,见赵骁抱着一名女子站在外面。女人身上盖着披风看不清长相,只能看见披风下露出的一双手,手指扭曲指甲破碎,沾满了干涸的血渍。   湘玉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了?”   “快去叫玉竹去楼上。”赵骁抱着人径直上了二楼。   没一会宋玉竹匆忙跑了上来,推开会议室的门便看见一名陌生女子躺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赵骁道:“孙娘子从军妓营里找到了,人受了重伤。”   宋玉竹连忙探了探脉,脉象绵软无力,按之又空洞,身体受了很重的内伤!   “快让人去烧热水,再拿两床被褥过来!”   “哎!”湘玉连忙跑下楼。   赵骁皱眉:“还有的治吗?”   宋玉竹第一次露出困难的神色:“她身上的伤太多了,我不清楚究竟都哪里受了伤。”皮外伤很容易诊治,若是受了内伤,在没有X光片和超声B超的情况下,光凭把脉没办法确定具体情况。   很快湘玉就抱着被褥上了楼,找了张干净的桌子铺好,把人抬了上去。   女人始终在昏迷着,偶尔呓语两声,虚弱的喊着:相公救我,要么就是别碰我……   因为孙娘子受伤的位置比较特殊,宋玉竹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湘玉在旁边帮忙。   宋玉竹从药箱里先拿了一颗吊命用的老参丸子塞进女人的舌根下面,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解开她身上的衣服。   原本鹅黄色的襦裙,被血渍脏污染成了灰褐色,两人废了半天力才把衣裳脱下来。   湘玉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抽泣起来。她们同为女子,物伤其类更能感受到剧烈的痛苦。   当日竹公子如果没救下自己,怕是她也会这般……   宋玉竹上辈子做过许多手术,见过最惨的车祸把下半身压烂的,可那毕竟是意外,而孙娘子却是被人为故意迫害成这般!   他颤声道:“先帮她把身上擦洗干净。”   湘玉到底是个坚强的女子,若是换成其他人,恐怕都不敢下手去碰她。   一盆热水染成深红色,林大勇又拎上来一桶水,来回反复擦洗了三四遍才勉强把人擦干净。   宋玉竹开始检查女子身上的伤,普通的皮外伤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其中伤的最重的是下半身。   几乎快撕裂开了,处理起来有些麻烦,就算缝合好以后也会留下后遗症。其次便是胸口上的伤,宋玉竹凭借经验摸出她肋骨至少断了四根,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双腿严重骨折,手指骨折,颅骨骨折,很难想象她这些日子到底经历什么非人的遭遇。   “先从最严重的地方开始吧。”宋玉竹施针帮她镇痛,然后便缝合下体。湘玉在一旁握着女人的手腕,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为什么女子就要受到这般屈辱,回想起自己这十八年来,从幼时被卖入乐坊,每日吃不饱,还要受到鞭笞。到后来进入王府,给庆王取乐再被赏赐给武官,从都来身不由己。可这究竟是凭什么啊?她们不是人吗?她们又比男子哪一点差啊!   花了一个多时辰,宋玉竹才把伤口勉强缝合好,湘玉连忙去找来自己的衣裳给她穿上。   接骨的时候,孙娘子疼醒了,她迷茫的看着周围的人,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的要躲藏起来。   湘玉抱住她哽咽道:“阿姊你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唔……啊!呜呜……啊啊!”孙娘子恐惧的叫喊着,宋玉竹这才发现她嘴里的牙都被打掉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冲出房间蹲在楼梯口疯狂的呕吐起来。   赵骁连忙走到他身边,帮他拍后背:“玉竹,你怎么样了?”   宋玉竹双目赤红,咬着牙狠狠道:“真是禽兽都不如!这些人没有娘吗?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她!”   赵骁拉起宋玉竹,把他按在怀中安抚:“正因如此,咱们不是才要改变这一切吗?”   过了半晌宋玉竹冷静下来,推开赵骁道:“去派人通知孙娘子的父母过来吧,孙家镖局纵横南北,有了他们加入,玄衣楼的消息以后会灵便许多。”   “好!”   “阿骁,我们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宋玉竹擦掉眼泪,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只要这些当权的畜生们还活着,就有千千万万个孙娘子饱受这炼狱般的痛苦,我们势必要掀翻他们!”   *   孙彪和娘子接到消息后,急匆匆的从客栈跑了过来,上二楼前,尽管湘玉提前跟两人说了孙娘子受了很重的伤。可当他们真正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时,依旧刺激的不轻。   孙夫人直接晕厥过去,孙镖头虽然没昏倒,但他张着手不知道从哪抱自己的女儿好。   赵骁道:“令千金已经诊治过了,不过她伤的实在太重,恐怕一时半刻好不了,还需要很长时间修养。”   孙彪仿佛没听到一般,蹲在女儿的床边小声喊:“妞妞,醒一醒,爹来接你了。”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青紫的脸庞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孙彪轻言细语道:“爹爹不该让你远嫁,当年若是给你招个夫婿守在我身边多好。”   孙娘子眼皮动了动,眼角流下泪水。   孙彪抬起手轻轻的帮女儿拭去泪水:“乖妞,爹跑了这么远来找你,你都舍不得睁开眼睛看看我?”   湘玉扭过身擦拭眼泪,心里五味杂陈,可怜天下父母心,外人看着孙娘子这副模样都心疼的不行,孙老爷此刻恐怕心如刀绞。   宋玉竹施针把孙夫人救醒,她疯了似的跑到床边,抱住她嚎啕大哭:“我的心肝,我的乖女儿欸!”她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未出嫁前连阳春水都未沾过,怎么……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了!   湘玉拉住她道:“孙老夫人,她身上全是伤,你不能这么晃动她啊!”   孙夫人吓得收住手,可眼里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她捶着胸口,心痛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孙彪腾的站起身,转头便要往外走。   宋玉竹连忙上前拦住他:“孙镖头,您要去哪?”   孙彪像只被激怒的老兽,嗓子里呼噜呼噜喘着粗气:“别拦我,我要去杀了那群畜生!”   “您打算杀谁?杀那些欺辱过你女儿的士兵,还是下令淫城的杨元庆?”   “不管是谁,只要欺辱过我女儿的,我一个都不放过!”   赵骁低声道:“您杀得了他们吗?即便把整个镖局搭上,能跟杨元庆的两万铁骑相抗衡吗?”   孙彪怔住,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多岁。   “爹……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叫声,孙彪回过头,女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妞妞!”孙彪泪眼滂沱,连滚带爬的跑到女儿身边:“爹在,爹在这呢。”   “娘……”   孙夫人哭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一遍遍的摸着女儿的头发。   孙娘子挣扎着要起来,连忙被湘玉制止住:“姊妹,你伤的太重不宜挪动,快躺好了。”   孙娘子喘了几口粗气道:“爹……我想回家。”   “好,爹这就带你回去!咱们回保定府!”孙彪小心翼翼的抱起女儿,像是抱起一块无价珍宝。送到外面已经准备好的马车上,安顿好妻女后,他又折返回酒楼,对着赵骁便跪了下去。   “使不得,孙镖头折煞我了。”   孙彪道:“你能帮我救出女儿,老朽感激不尽!那日我曾许诺过必有重谢,金银之物辱没了您的身份。玄鹰大人若不嫌弃,以后孙家镖局加上二十七个分局,全部供您驱使!”   赵骁扶起他道:“如此便恭迎孙镖头加入我玄衣楼!”   *   镖局的加入,让原本小打小闹的玄衣楼瞬间变得强大了许多,天南海北的消息每隔十日便会送来一次,大大方便了原本闭目耳塞的宋玉竹。   从镖局那得知,上京已经乱了起来,半个月前,大皇子杨元朝无诏登基,不光囚禁了一众反对的大臣,还把周皇后囚禁起来,逼迫她交出传国玉玺。   周皇后不肯交出玉玺,杨元朝便把她关在冷宫不给饭菜,没想到竟真活生生把周皇后饿死了……   二皇子得知消息后,连夜带领八千兵马从定州赶到上京,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来捉拿反贼杨元朝。   另一边四皇子不死心,一直想借七王的兵力打回徐州,拿回自己的封地。他还许诺杨元震,一旦打败庆王,这些年在徐州积累下的金银财宝,将全数赠给他做报酬。   杨元震虽然心痒痒,但也知道自己不一定是杨元庆的对手,所以一直没有答应。四王一边嫌弃他胆小怕事,一边怂恿他联合老五一同讨伐杨元庆。   而此时的杨元庆已经在徐州乐不思蜀,暴戾淫邪的性格也愈演愈烈!   杨元庆发明了一个逆天的玩意——叫“美人香车。”何为美人香车?即挑选七名身材匀称窈窕的年轻女子,让她们穿上同色的襦裙,身上套上马鞍,如牲口一般拉着马车在街上巡游。   女子们要一边笑着一边拉车,中途还得停下跳舞,杨元庆便坐在这马车中,品尝着美酒佳肴好不快哉。   若是有人中途拉不动了,他会让人拿鞭子狠狠的抽她们,直打的这些姑娘浑身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吓得徐州百姓,家里有女儿的都不敢让她们出门,生怕被掳进王府当了人牲。   就在这水深火热之中,玄衣楼开始了第一次刺杀行动。   目标就是杨元庆的左膀右臂——右将军杨钊。   *   这次刺杀不是突然决定的,而是宋玉竹和赵骁预谋已久。   要说军中谁是杨元庆最信任的人,那必然是杨钊无疑。杨钊是建王杨轩的儿子也就是杨元庆的亲堂弟。   两人年纪相仿,自幼便在一起长大。别看杨元庆性格暴戾恣睢,对自己亲哥都能甩大嘴巴子,可跟杨钊关系却好的不行,而杨钊此人也对他忠心耿耿。   当年杨元庆被封西州后,杨钊二话没说便带着家奴跟了过去,为的就是留在杨元庆身边保护他。此人心狠手辣这些年助纣为虐他也出了不少力,能养出这么‘一条好狗’也算是杨元庆有几分本事。   话说回来,杨元刚去西洲的时候手底下没有兵,大司马魏淮主动交出自己手里的兵权,杨元庆也没亏待他,直接将军队一分为二,一半由杨钊带领,另一半则继续由魏淮管。   除去杨钊相当砍掉杨元庆的臂膀,他也就不足为虑了。   *   楼外楼的二楼,宋玉竹脸色绯红嘴唇苍白,时不时咳嗽几声。手里捧着一杯金银花茶,整个人都缩进披风里没有精神。   每年到了冬季他都会犯一次严重的感冒并支气管炎,今年也不例外。往年有江蓉悉心照料没觉得有多厉害,今年身边没了人照顾,一下就病倒了。   早上宋全帮他煮了桂枝汤,喝完发了汗,这会嗓子还是疼的厉害,没有现代的特效药和治疗手段,姑且半个月能好利索就不错了。   “叩叩。”门被敲响,常明道长走了进来。   “来啦,快坐。”   常明道长点点头,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小竹公子生病了?”   “老毛病,不碍事。”   “我也略通些药理,若不嫌弃帮您诊诊脉?”   宋玉竹含笑着伸出胳膊由他探脉。   常明捋着胡子晃着头道:“细微小至如弦,沉而极细最不断,竹公子这是先天的病症,不好用药。”   宋玉竹点点头:“道长说的没错,我自幼便体虚多病,这些年吃了许多药也没什么用。”   常明还有句话没说完,这种脉象之人多半不是长寿的命格,不过这话太得罪人,还是不说为好。   “对了,上次您在找孙家小姐的时候,是用的九宫八卦寻人法?”   “正是。”   宋玉竹来了兴趣道:“这是怎么推演出来的?您能不能给我算一算?”   “有何不可?不过卦不起空,空卦不准。”   宋玉竹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他:“这个可以吗?”   “嘿嘿,可以可以!”   常明熟练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递给宋玉竹:“你只需把自己所问之事在心中默念,将铜钱在手心摇晃扔出,摇三便即可。”   宋玉竹想了想抓起铜钱握在手心,闭眼摇了摇。   铜钱滚落到桌子上,两枚旋转着落了下来,一枚滚了许久在桌子的另一端停下。三枚铜钱均是正面,第二次结果相同,第三次依旧是三阳。   常明不可思议道:“居然是乾卦……”   “何为乾卦?”   “周易说卦传中言:乾为天、为圆、为君、为父、为玉、为金、为大赤、为良马…”①得此卦象大吉大利,万事亨通……真是难得啊,不知竹公子许了什么事?”   “我……”   “老道士又忽悠人呢?”柳燕子摇着扇子笑嘻嘻的走进来。“竹公子你可别信他,上次他给我算命,说我以后能封官拜爵呢,骗了我好几两银子。”   常明涨红的脸道:“我何时骗你了?你不信便不信,别血口喷人!”   没一会白一舟也进来了,宋玉竹握着拳清了清嗓道:“今日玄鹰大人有事来不了,我便代他传个话。”   “这次的刺杀任务,谁想参加?”   常明率先开口道:“我不擅长杀人,不过玄鹰大人要是用得上我,让我去也行,我会使毒,可以杀人于无形。”他说完话柳燕子和白一舟本能的往旁边躲了躲。   宋玉竹:“道长就留下吧,此次任务凶险,万一你去了遇上危险,恐怕没办法全身而退。”   白一舟道:“我去!若是被发现了,杀几个垫背的也不亏!”   宋玉竹摇了摇头,白一舟此人光明磊落,让他刺杀人属实有些为难,更适合带兵打仗征战沙场。   其实最佳人选是柳燕子,他擅长轻功暗器,为人狡猾,一旦失败逃跑不成问题。   只不过他一直摇着扇子装死,半晌见无人说话试探的问道:“我去?”   宋玉竹击掌道:“柳少侠高义!”   作者有话说   ①《周易》   柳燕子骂骂咧咧:“我高你祖母!” 第27章 刺杀   刺杀一共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制造混乱。   庆字军的左右两军不合已久,眼下没有到撕破脸皮的地步,还能在一起共事。宋玉竹要激化矛盾,让左右两军彻底撕破脸皮,最好让军营混乱起来,才更容易趁乱刺杀。   第二阶段就是杀杨钊,如果在第一阶段完成顺利的情况下,杨钊和魏淮两人此时已经有了嫌隙,而赵骁刚好利用这个嫌隙杀掉杨钊再嫁祸给魏淮。   最后一个也是最难的阶段,杨钊死后宋玉竹无法预料魏淮的行动,所以干脆做出两份计划。   第一种是,如果魏淮直接去面见庆王,那么想办法让杨元庆认定人就是他杀的,借刀杀了他。   另一种可能则是魏淮会逃跑,如果他真的跑掉了,依照杨元庆的脾气肯定会下令追杀,赵骁要做的就是亲手解决他。   环环相扣,无论那种结果都是要魏淮死,只有同时除掉他们两个人,赵骁才有可能爬上去。   宋玉竹摘掉披风起身道:“具体的刺杀计划还要等玄鹰大人来了再定,明日午时你记得准时过来。”   *   翌日午时,柳燕子如约而至,赵骁也在楼上等着他。   “随便坐吧。”   柳燕子没像往日那般吊儿郎当,反而恭恭敬敬说:“不坐了,玄鹰大人只管吩咐我该如何行事。”   骁打量着他,这人外表看上去虽然玩世不恭,但真正的性格却截然不动,大概表象只是用来迷惑人的手段。   赵骁道:“刺杀杨钊这件事,事关重大,如果只是杀了他,我用不着你。”   柳燕子低头道:“属下明白。”他自认为功夫不错,可那日两人交手时,玄鹰明显没用全力。   “待会我会给你一套庆字兵服,潜入西北大营。”   柳燕子惊讶的抬起头:“属下没进过军营,怕万一露馅……”   “不用担心,我跟你一同去。”   柳燕子心中略有些猜测,玄鹰一直带着面具示人,说明他的身份特殊不想暴露出来,难道他是军中之人?   庆字军的军服是玄青色,胸口和后背都有庆字的标志,这件衣服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被人穿的脏兮兮,上面还一股汗臭味。   柳燕子捏着鼻子把衣服换好询问:“这便妥了?”   赵骁上下打量:“头发弄的乱一点,脸上再抹上几道灰,别让人记住你的脸。”军中的汉子们一个个邋里邋遢,很少有柳燕子这么干净的,这样进了军营很容易被人注意到。   “不被人注意啊,好说!”金燕子摘掉发冠,从腰间的香囊里拿出一块肉色的泥,在脸上按了按,不一会竟然换了副模样。   “你还会易容术?”赵骁有些惊讶。   “只学了点皮毛,若是仔细看还是能发现端倪的。”   赵骁点点头,自己也摘掉面具换好的军服。今日去军营行刺杨钊,他的身份瞒不住,所以干脆放弃伪装。   柳燕子见他摘下面具愣了一下,没想到玄鹰大人的年纪这么年轻,原以为他比自己年长许多呢……   两人从后门离开,赵骁边走边说:“杨钊每日午饭后会在军营待到申时,我们只有两个时辰动手。”   柳燕子紧跟在他身后听得仔细。   前面突然出来一个路人,两人立马躲进旁边的矮墙后面。等人走后,赵骁继续说:“我需要你惹一场争端。”   军营中左右军不合已久,柳燕子需要伪装成杨钊的部下去殴打魏淮的手下,这场事端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闹出人命,才会惊动杨钊和魏淮。   “待会你便冒充杨钊的部下。”   柳燕子翘起嘴角道:“这事我在行,您告诉我打谁,我必把他打成重伤不治!”   两人走到大营门口,有把守的士兵看见赵骁连忙打招呼:“赵千户回来了。”   “嗯。”赵骁径直走了进去,跟在后面的柳燕子低着头惊耳骇目!谁能想到堂堂玄鹰大人竟然是庆字军的千户把总?!   赵骁似乎猜到他会惊讶:“不必惊慌,我虽在军中任职,可我不是给庆王卖命的走狗。”   柳燕子连忙道:“属下明白!”能计划刺杀杨钊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庆王的人?   赵骁脚步一顿:“前面那个校尉,姓方,名广信。他是左将军魏淮的外甥,此人在攻城那日杀害良家妇孺十余人,待会你想办法把他打死。”   柳燕子目光一暗,舔着嘴唇道:“遵命!”   *   赵骁把柳燕子留下后,自己同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兵营。   校场上,几个士兵正打着赤膊在耍角抵。   “千户!”   “千户您来了!”大伙停下来纷纷跟他行礼。   赵骁摆摆手道:“你们继续玩,我坐这看会。”   马震威起哄道:“那哪成啊!听说咱们千户有拔山扛鼎之力,可得让俺们见识一下啊!”上次被赵骁杀鸡儆猴后一直心怀不满,今天要找机会报复回来。   其他人大喊:“对!千户修理修理他!”这小子刚刚连战了七八个人,全都不是他的对手,有些得意忘形,竟扬言是他们军中角抵最厉害的!   赵骁笑着脱了外衫道:“那今天就练练你们!”   “好!”大伙击掌欢呼。   赵骁穿衣的时候看着精瘦,等脱掉衣服露出那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加上身上那些还未抚平的疤痕,瞬间野性了不少。   马震威挠挠头道:“千户手下留情,可别让俺输的太惨了。”   赵骁笑道:“还没打就怯阵了?”   “俺才没有!”汉子往手心吐了两口口水搓了搓:“来练!”   角抵这项运动说简单也简单,就是两人看谁能把谁摔翻在地,说困难也困难,需要力量和技巧并用,唯一的规矩大概就是不能扒人裤子。   马震威是角抵能手,他身材高壮力气奇大,军营里鲜少有人能抵过他。只见他分开双腿,微微弯下腰,双手握在胸口如一尊铁塔似的立在哪里。   赵骁表面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却是顾虑重重,也不知道交代柳燕子的事能不能办妥。   随着一阵呐喊声,两人正式开始较量!   马震威一上来就大算给赵骁来个下马威,双手抓住他的肩头,竟然想直接把他抓起扔出去!   赵骁侧身躲开正面攻势,反手扣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拉直接把他给拽脱臼了……   “不好意思,习惯了。”赵骁都是阴险毒辣的路数,忘了角抵是力量对决。   马震威强忍着痛把胳膊推了回去:“再来!”   这次两人重新扭打在一起,时而勾挑,时而摔抱,你争我夺打的好不精彩!旁边叫好的声音一浪接过一浪!   “老马加油啊!”   “赵千户,用力摔!”   就在两人都用尽全力时,赵骁猛地扭身,用了个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借力一个过肩摔把马震威重重的摔进土坑里。   “哇哦~~~~!”将士们欢闹着冲过去把赵骁围住。   赵骁脸色一变,捂着腰大喊:“哎呦别闹,不行不行,我腰扭了!”   马震威吓得赶紧爬起来说:“千户,您没事吧?”虽然他恨赵骁上次修理自己,但也不敢真把他伤着,毕竟官职在哪摆着呢,赵骁想要整死自己,一句话的事。   赵骁拍着他肩膀道:“你小子有把子力气。”   马震威红着脸挠挠头,赶紧扶着赵骁去了旁边的营房休息。   “千户,我去叫郎中过来给您瞧瞧?”   “不用,我躺会就好了,你继续跟他们玩。”   “真没事啊?”   “真没事,快去吧。”   等马震威离开后,赵骁立马从床上起来,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衣服,准备开始行事。   *   另一边柳燕子和赵骁分开后,便一个人混进了军营中,悄悄跟在方永信的身后。   吃完午饭,大部分将士都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休息,有的在外面晒太阳,有的在营帐里午休,还有人去军妓营房里耍乐子。   方永信此人淫猥,几乎日日都要去军妓营里享乐,今日吃饱饭也同往常一般朝军妓营走去。   军妓营在大营的西北角,是单独的几个营帐,里面关着四五十个女子。其中有一些是从西州带来的军妓,都是犯了罪的官籍女子,还有一部分是在徐州掳来的良家女子。   “方校尉来啦。”看门的士兵看见他满脸堆笑着打招呼。   方永信打了个饱嗝:“嗝,小红儿在吗?”   “在呢,在呢。”   方永信从怀里捏出一角银子扔在守门士兵的身上:“一个时辰。”说罢便走了进去。   柳燕子见状也学着他的模样走到军妓营门口,掏出一两银子递给看门的士兵:“一个时辰。”   守门的士兵拦住他:“哎?你是哪个营的士兵,怎么瞧着这么面生?”   柳燕子佯装愤怒道:“你他妈瞎了狗眼?连你爷爷我都不认得了!”   士兵被他暴躁的脾气吓得一愣,虽然不认得他,但也不敢强行阻拦,拿了银子连忙放行。   柳燕子进了营房四处打量,见这里的女人们蹲在院子里涮洗衣服。她们大多数遍体鳞伤,目光呆滞,如行尸走肉般见到陌生人也不抬头,偶尔还能听见营房里传来尖叫和啜泣声。   柳燕子收回目光,随着方中信朝最后面的一间营帐走去。   不一会里面便传来凄惨的呼叫声,方永信满脸淫荡的解开腰带:“红儿,爷今天疼你。”   “方校尉?”突然有人走进来。   方永信怒道:“谁他妈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柳燕子玩味的走到他身边:“滚出去?你怎么不滚出去啊?”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方永信握着拳头朝他冲了过来。   柳燕子躲都不躲,直接硬生生的接下这一拳,抬腿便踹在他的命根子上。这里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被狠踹一脚疼的方永信疼的满地打滚。   “你敢打我,你信不信……”   “信不信什么?”柳燕子抓着他的头发毫不留情的砸了下去!一拳,两拳……十拳打下去,这人已经分辨不出模样了。   “别……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方永信鼻口喷血,眼珠子都被打爆开,疼的他呜哇大叫。   瘫坐在旁边的小红儿已经吓傻了,她抓着衣裳捂住身体,紧紧的闭着眼睛。   “不要……求……别……”方永信被打的进气多出气少,眼看着就不行了,柳燕子终于收了手。   自己的指骨都打断了,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柳燕子甩甩手轻笑了一声:“呵,姑娘,快把衣裳穿好,一会该有人过来了。”说完起身便朝外面走去。   半晌营帐里瞬间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   “军妓营打死人了!”   “谁把谁打死了?”   “好像是右军的一个士兵把方校尉打死了!”   有人小声窃窃私语道:“要我说打死也活该,他这阵子祸害了多少个姑娘了。”   “嘘,这话可别被魏将军听见,方永信是他亲外甥,这事准没完!”   赵骁听见营帐外传来议论的声音便知道这件事妥了!他悄悄走出营外,见不少人都朝军妓营那边跑去看热闹,自己低着头朝杨钊的军营走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魏淮看着地上衣衫不整,满脸鲜血的外甥气的七窍生烟。   “小……小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守门的士兵吓得瘫坐在地上,满脸惊恐。   魏淮怒道:“中午都有谁去了军妓营?”   “除了方校尉,还有一个好像是右军的士兵。”   “他人现在在哪?”   “小的不知……”   “来人,去右军把所有的人我叫过来!让他一个一个辨认!”   杨钊闻讯赶来冷笑道:“魏将军好大的威风,我竟不知这右军也归你调遣?”   “甭说那些有的没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杀了我外甥我自然要他抵命!”   杨钊脸色一变:“只凭他片面之词就认定是我营中的人,未免也太草率了些!万一这小兵认错了,魏将军又该如何?”   “不可能!左军谁不知道他是我外甥,谁敢对他动手!”   “那可说不准,他跋扈惯了,兴许早有人看他不顺眼呢!”   “你!”魏淮知道他话里有话,气的脸色涨红。   左右两军本就不合,如今又发生这样大的事,针尖对麦芒似的,眼看着一场混乱就要发生!   魏淮深吸一口气,及时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杨钊是杨元庆的心腹,闹僵了自己肯定落不得好。   强忍着怒气说:“杨将军这般护短在下无话可说,不过您可小心点,别哪天战场上刀剑无眼再伤了你!”撂下狠话便气冲冲的离开了。   杨钊没把他的话没当一回事,冷哼一声回了营帐。   “将军,已经查过了,午休时咱们军中并未有人去过军妓营。”一个士兵进来禀报。   “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人离开后,杨钊起身准备去庆王府上给魏淮穿小鞋。他脱掉军服刚准备换衣服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扭过头却发现来的人是赵骁,“你……”   杨钊捂着脖子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似乎疑惑为什么要杀自己。温热的血不断从脖子里喷涌出来,杨钊像一条缺氧的鱼,在地上抽动发出嗬嗬声。   等他血流的差不多了赵骁才低声道:“助纣为虐,你该死。”   杀完人赵骁赶紧把血迹清理干净,将杨钊搬回床上,伪装成休息的模样。然后趁外面没人的空隙,悄悄溜了出去,一路飞奔回自己的营房,换好衣裳躺在床上继续装睡。   杨钊的死直到酉时才被人发现,整个军营炸开了锅,赵骁被下属摇醒。   “千户,千户别睡了,出大事了!”   赵骁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道:“出什么大事?”   “杨将军被人杀了!”   赵骁装作惊讶道:“什么?谁干的?”   士兵支支吾吾低声说:“我听闻好像是杨将军跟咱们魏将军起了矛盾……”   “那也不至于下杀手啊!”赵骁连忙穿上鞋跑了出去。   军营里已经乱了套,杨钊突然被害,右军副将认为是魏淮下的毒手,竟鼓动士兵要替杨钊报仇!   魏淮有口难辩,怕事情愈演愈恶劣,干脆命手下护着他离开了大营。   眼看事态即将白热化,赵骁连忙召集所有手下,穿好盔甲,戴上武器,随时准备去追击魏淮……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更新在晚上11点。   推一下预收《咳血战神》   人马座,第七星系的韦德星是一座臭名昭著的监狱行星。   这里生活的人,要么是星际海盗,要么是反叛军,还有一些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   残酷的生存空间加上稀缺的资源,让这里的人更加丧心病狂。   -   某一天,捡破烂的星际海盗头子捡到一个生存仓,费了半天劲打开发现里面居然装着个绝世美人!   美人失去记忆,柔弱的像株冰凌花,走几步路都要咳口血。   海盗头子小心翼翼的把美人捧在手心,生怕一阵风把他刮死。   -   后来有一天虫族入侵,他亲眼看着娇滴滴的美人,一拳打死了雌虫女王……   美人一脸无辜的甩着胳膊:“小拳拳好痛。”   海盗头子糙汉攻X柔弱咳血但能打受   ps受失忆的时候是柔弱小白花,恢复记忆变成矜持高岭之花(反正都适合艾草) 第28章 追击   此时王府里,杨元庆还在饮寻欢作乐,对军营里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昨日下人给他献来一个江南的琵琶女,此女虽然相貌不扬,但弹的一手好琵琶,声音也如天籁般动听。   唱着江南小曲儿像小猫儿叫似的,挠的杨元庆心里直痒痒。   突然丝竹声被外面的一阵骚乱打断。   杨元庆不悦的睁开眼睛:“何人在外面吵闹?”   不一会进来一个士兵道:“王爷不好了!右将军被人谋害了!”   杨元庆仿佛听见笑话一般:“杨钊被害了?同我开什么玩笑呢?”   负责传信的小兵吓得两股战战,都快哭出来了:“是,是真的,杨将军的尸首已经被人送过来了,就停在前院……”   杨元庆扑棱一下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朝前院跑了过去,看见院子里果然停放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他走上前,掀开一角见里面躺着的真是杨钊。   “哎哟我的天爷!”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道:“谁杀的他……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他!”   跪在一旁的副将龚辛哭的像死了亲爹似的,一边抽噎一边道:“下午魏淮跟我们将军争吵过!还扬言要在战场上杀了将军!”   其实副将惊吓多过伤心,说实话杨钊活着的时候对他们一般,死了就死了。可他怕杨元庆跟疯狗似的乱咬人,再拉上他一起陪葬。   “魏淮?”   徐冰闻讯匆匆赶来,看见躺在院中的杨钊也是惊了一下,连忙询问龚副将事情的原委。   “魏淮的侄子在他手下做校尉,今日死在了军妓营中,魏将军怀疑是我们右军的人把他害了,便要查验我们……”   后面的事徐冰已经猜出一二,他面色凝重道:“王爷,此事有蹊跷,魏淮哪来那么大的胆子谋害杨将军?”他若是有胆,当初也不会见杨元庆一去西州,便拱手交了兵权。   此时杨元庆哪听得进劝告,满脑子都为杨钊报仇!   杨钊从六岁起便跟他在一起玩耍,已有二十个年头,比亲兄弟还亲!如今惨死在军中,杨元庆不把凶手凌迟了才怪!   他赤红着双目怒道:“去,赶紧去把魏淮叫来,我要亲自审他!”   *   另一边魏淮由几个亲卫护送着离开了军营,他越想越心惊,杨钊突然死在军营,刚巧下午与他发生过争吵,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奔着他来的!   可人并不是他杀的,这话自己信,杨元庆能信吗?   想起庆王暴虐的脾性,魏淮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后脊发凉……   不行!自己不能留在这,要是落到杨元庆的手里,他可不会给自己分辨的机会!没准直接绑了喂那两只熊!   恐惧如同荆棘一般,顺着脚腕缠在他身上,魏淮突然他勒住缰绳。   “崔安!快回去召集人马,咱们马上回西州!”   副将不解的问:“将军,为何要突然回去?”   都火烧眉毛了,他哪有空解释为什么。“甭管为什么了!赶紧快召集听令的人,随我一起回西州!”   “是!”副将没想太多,连忙骑马返回大营去召集人马。   左军算上后勤一共有八千多人,如果正常行军打仗拔营,得需要两个时辰才能离开。   魏淮心急如焚哪还等的了两个时辰,下令所有人轻装上阵,只骑上马带上武器,其余什么都不要带!   赵骁作为他麾下的千户,自然也接到了回西州的命令。他不慌不忙的把自己手下的人召集到一起道:“今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跑出军营,万一被当成反贼,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是!”大伙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酉时三刻,魏淮只带走了两千亲兵,快马加鞭离开了徐州。他这一走不要紧,直接坐实了人是他杀的,差点把杨元庆气疯了。下了格杀令,命全军追杀魏淮,谁杀了他赏金千两,并接任将军之职!   *   柳燕子从大营出来,跑到一处无人的地方脱掉衣服,摘下脸上的伪装,整理完头发又变成了那个风流倜傥的柳三爷。   他摇着扇子回到楼外楼,这会酒楼里没什么客人,宋玉竹正坐在柜台里拨着算盘发呆。   柳燕子走上前,拿扇柄敲了敲桌子。“竹公子干什么呢?”   “你回来了?!赵……玄鹰大人呢?”   “他留在军营里了。”   宋玉竹追问:“怎么样?成功了吗?”   “让湘玉姐姐给我上一壶好酒我再同你说。”   宋玉竹急的要命,哪有闲心跟他逗闷子。   柳燕子不再开玩笑,压低声音严肃的说:“应当是成功了,不然大营里不会突然乱起来。”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   街上的行人吓坏了,扔下东西便往胡同里跑,还有几个人径直跑进了酒楼里躲藏!   “这是怎么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湘玉和宋全急匆匆的跑过来询问。   有百姓作揖道:“店家行行好,让我们躲一会,外头又来官兵了!”   湘玉也吓得够呛,愣愣的点了点头:“躲着,躲着吧。”上次的事发生还不到半个月,整个徐州城的百姓都心有余悸,生怕这种惨事再来一遍。   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发现马蹄声越来越远,有胆子大的探出头张望,已经看不见军队的影子了。   “官兵好像走了。”这些人一听纷纷往家跑。   结果还没跑出去多远,轰隆隆的马蹄声再一次响起来,这次人更多,马蹄声跟打雷似的震得耳朵都刺痒。   吓得他们连忙又退回到酒楼里,等到天黑才悄悄离开。   *   “少爷,吃点东西吧。”宋全把后厨刚做的饭菜端过来,酒楼都打烊了宋玉竹还留在前厅不休息走,焦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不饿,全哥你吃吧。”   宋全把饭菜放在桌子上,拉住他的胳膊坐下来说:“少爷这几日我一直没问您,这徐州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既然没在庆王府当差,为何不回家啊?”   “没什么事……”   宋全语重心长的说:“这徐州城再好,还能有咱们江城县好啊?老爷和夫人可都等着您呐!”   宋玉竹声音顿了顿:“全哥,并非我有意瞒你,而是这件事太大,我怕说出来会吓着你。”   宋全紧张的问:“您……杀人放火了?”   “比杀人放火还要大的事。”宋玉竹看着他道:“我造反了。”   宋全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看了看擦桌子的林大勇,再看看扫地的湘玉姐。“少爷……这……这……”   宋玉竹按住他肩膀:“别慌,他们都知道了。”   “为何啊!”宋家祖上三代良民怎么到少爷这,看着最老实的一个孩子,干出最胆大包天的事。   宋玉竹把前些日子徐州发生的事跟他讲了一遍:“杨元庆能下令让士兵淫辱整个徐州城的女子,他日就会下令屠杀我们江城县,就算没有杨元庆还有杨元朝、杨元震……我不想爹娘他们也遭到这样的困境。”   宋全听完长叹一声:“少爷,宋全无能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您放心,只要是您决定的事,我会永远支持你!”   *   魏淮知道杨元庆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他拼了命的跑。出了徐州一路朝着西州狂奔,恨不得马儿跑的快点,再快一点!只要他回到自己回到大本营就可以保住性命!   他在西州当了十多年的大司马,威望比杨元庆还大!就算杨元庆打回来,他也可以召集人马抵抗。   加上杨元庆刚打下徐州,根基还没扎稳,若真敢来攻打自己,那就是自寻死路!杨元起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他的想法很美好,奈何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耳光!跑着跑着,正前方突然出现一队人马拦住了他的去路!   “吁~”魏淮拉住马缰,目瞪口呆的看着正前方的人。“不肯能!他们怎么会跑到我前面去的?”   他不知道徐州去往西州的必经陆旁还有一条小路,这条小路虽然不好走,但可以节省下许多时间。   “魏将军,您这是要去哪啊?”赵骁握着腰间的佩刀,满脸都是兴奋的神色,终于追上了啊!   “赵骁?!”   “是您自己调转马头,还是属下送您回去?”   魏淮目眦欲裂:“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要绝我的路!”   “无冤无仇?魏将军贵人多忘事,想必是忘了之前怎么为难我的吧?”   魏淮知道这小子不会放过自己,回去肯定是死,往前还能搏一条生路。   魏淮大喊一声:“全军戒备,准备冲阵!”   其实走小路追上来的只有赵骁这一队人马,还不足一千人,对方正面硬冲肯定拦不住。   赵骁连忙拖延时间:“魏将军!您别执迷不悟了,杀了杨钊即便跑到天涯海角庆王也不会放过你的!”   “放屁!我没杀杨钊!”   赵骁不接他的话,继续喊道:“弟兄们,你们可知道从徐州出来就是叛逃?”   底下的官兵们交头接耳,原来这么急匆匆的赶回西州竟是护送魏淮逃命吗?他们可不想与庆王为敌啊!   想想杨元庆在徐州的所作所为,若是跟着魏淮回到西州,杨元庆会不会直接下令屠城?!他们的亲人都在西州,怎么敢叛逃啊!有的人已经慌了,大声质问魏淮如果没杀杨钊为什么要带兵离开?   魏淮有口难言:“将士们,别被他骗了,我们赶紧杀出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赵骁道:“大军马上赶到,若不想死的赶紧快来我这边,我保你们不死!”   人群中有了第一个动摇的,马上就有第二个,行军打仗最怕的便是军心动摇。   魏淮看着一队队人马越过他站在了赵骁的身后,最后竟只剩下不足一百人。   他绝望的大喊:“你们真当杨元庆会放过你们吗?等着被清算吧!”   远处轰隆隆的马蹄声逼近,赵骁目光一变,事不宜迟,这功劳不能让别人抢了!   抽出腰间的佩刀直接冲杀过去!   大军姗姗来迟,赵骁连忙下马道:“拜见龚将军。”   龚辛看着已经死去的魏淮,脸色晦暗不明。   不多时下了马扶起赵骁笑道:“赵老弟多礼了,你斩杀魏淮立了大功,王爷定会好好奖赏你。” 第29章 策反徐冰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宋玉竹从傍晚等到天黑,直到深夜,轰鸣的马蹄声才再次响起,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一大批官兵骑着马从城外匆匆回来,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不知道赵骁有没有抓到魏淮。   冷风顺着窗缝吹进来,“咳咳咳……”宋玉竹握着拳头咳了起来。   宋全端来沏好的金银花茶递给他:“少爷,您得好好爱惜身子,就算……就算要造反也得把饭吃了啊!”从中午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眼看着这几天瘦了一大圈。   “我不饿,吃不下去。”他满脑子都是计划到底成没成功,如果成功了,那徐州的兵权会落在谁身上?   左右两军都有副将,右军副将龚辛是杨钊的心腹,杨元庆有可能提拔此人顶替杨钊的位置。   左军的副将崔安是魏淮提拔上来的,庆王必不可能把军权交到他手上,最好的结果便是赵骁顶替魏淮接手左军。   正当他冥思苦想之时,脑袋里突然叮当的响了一声!   宋玉竹怔了一下,激动的打开脑海里的那本书,只见上面原本的任务2从红色的字体变成绿色,显示已完成!后面的奖励也从问号变成了具体实物,这次的奖励居然是二选一!   宋玉竹颤抖着点开第一个奖励。   问号反转,里面是一套现代手术工具。里面包含手术刀、止血钳、弯剪、直剪、弹簧抓钳、缝合线……   这些东西是他过去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工具!宋玉竹看的眼睛发热,如果把手术工具拿出来,那他的外科医术能发挥到最大水平!   再看第二栏,里面是一个3D立体地图,地图标注了大盛朝的所有疆土,居然还能点开放大,查看各个地方的未来三日的天气情况!   宋玉竹手心都出了汗,这是真开挂了!   有了这幅地图以后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治理天下,都及为有用!想都没想直接选了地图!手术工具以后可以做,这地图可没办法复制!   选完奖励后,地图没有直接出现在他手里,而是在书上多了个地图的选项。宋玉竹尝试打开,瞬间一副长约一尺,宽半尺的大盛疆土地图展现在他脑海里。   地图上山川河流、都城田地都标注的清清楚楚,随便放大一座城市,东州:未来三日晴,气温十三度至二十度。   地图似乎还有其他功能,点开都城后,上面都是马赛克和问号,山脉和田野也同样的问号。宋玉竹关上地图若有所思,兴许这张地图还能继续升级?   开心过后宋玉竹陷入沉思,他还没弄明白任务的触发条件是什么,上次因为自己想要谋反,突然就蹦出了任务。也不知道下一次任务会什么时候触发。   “少爷,少爷?”宋全在旁边焦急的唤了他半天。   “啊?”宋玉竹终于缓过神。   “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把饭菜端上来,我饿了!”   *   王府里,赵骁和龚副将跪在地上接受封赏。   杨钊的死对杨元庆刺激非常大,整个人病恹恹的靠坐在椅子上,耷拉着嘴角像是憋着一股大的。   “人带回来了?”   龚辛低头道:“回禀王爷,大军赶到的时候,魏淮已经被赵千户诛杀。”   “尸体呢?”   赵骁道:“派人带回来了。”   杨元庆坐直身体说:“我记得魏淮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站在一旁的徐冰拱手道:“王爷这件事还没查清楚……”   “闭嘴!”杨元庆捡起桌子上的茶杯砸在徐冰的头上,把人砸的头破血流。   “查什么?人如果不是他杀的,他跑什么?!”   徐冰捂着脑袋低下头,脸色难看的要命,他知道今天自己劝不了庆王。魏淮啊魏淮,你若不跑只死你一个,你跑了恐怕都要牵连全族给你陪葬!   龚辛咽了口口水:“回……回王爷,魏淮是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今年十三,小儿子刚满六岁。”   “把魏淮的尸体烹了,拿去给他们吃,吃完再将魏氏全族人吊死,挂在城墙上曝尸三个月。”   “王爷不可啊!”徐冰扑通趴在地上求情。   “魏氏全族有上千人,他们在西州根基深厚,与城中的权贵结为姻亲。若全杀了,怕是要得罪了整个西州的权贵!”如今杨元庆在徐州还没站稳,转头丢掉自己的大本营,犹如断了自己的后路啊!   杨元庆腾的站起来,拽着徐冰的头发把人狠狠撞在了桌角上!拿起一个铜制的酒樽往头上砸。双目赤红犹如疯了一般:“本王让你闭嘴听不见吗?闭嘴!闭嘴!闭嘴!”   鲜血顺着徐冰的额头往下淌,他双眸紧闭,万念俱灰。当初他投入杨元庆营中,以为可以大展拳脚,没想到最后竟也落到这般下场……   旁边侍卫随从们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龚辛有心劝阻,可他哪敢啊!以庆王的脾气说不定连他一起也杀了!心里更是升起一股寒意,徐冰那样忠心耿耿的人,最后都落到这种下场,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如何……   眼看着徐冰要活不成了,赵骁突然开口道:“王爷,杀了魏家人太可惜了。”   杨元庆扭过头,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指指着赵骁:“你说说怎么办?”   “人死了一了百了,有什么痛苦的?活着受罪才是最苦的,属下听闻回纥以北的北地乃是极寒之地。那里寸草不生,野兽到了那都活不下去。王爷不如把魏氏的族人流放过去,让他们在绝望中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杨元庆冷冷的看着赵骁,过了半晌道:“来人,传令下去,魏淮谋害右将军杨钊,罪大恶极,本王念其曾立下功劳,免去诛族之罪。魏氏全族无论男女老少,即日起流放北地,永世不得回来!”   杨元庆拿徐冰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赵骁,赵骁……你不错,这几次功劳都有你,本王说过杀了魏淮的人让他做将军,以后军营就交给你了。”   如果徐冰还醒着肯定会劝告庆王,不可以将兵权集中在一人身上,以防发生叛乱。但是现在徐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合该是杨元庆的福报!   侍卫端着盛放军符的托盘走上来,持有军符才能调动大军,这两块军符原本魏淮和杨钊各拿一块,如今竟然全都给了赵骁!   龚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原以为杨钊死了,自己代替他接任右将军的职,没想到庆王竟然如此器重他!这小子满打满算来到军中也不过两个月!   可惜他没胆子反驳,更不敢质疑庆王,只能握紧拳头接受这个结果。   赵骁双手接下军符,面上虽然不显,其实内心早已经汹涌澎湃!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把庆王的军权揽到自己手中!他抬起头,野心勃勃的看着杨元庆:“谢王爷赏识,属下定不辱命!”   *   赵骁从王府出来,见两名侍卫正拎着徐冰往外走。抬手拦住二人:“你们这是要把人送去哪?”   “王爷说把他扔街上去。”   眼下徐冰受了重伤,若是直接扔到街上不管,人肯定活不成了,没想到他机关算尽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赵骁道:“把人给我吧。”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把人交给了了赵骁。   徐冰以为自己死了定了,庆王拿酒樽一下下击打在头上,如同钟鼓一般,震得他头昏眼花。   没想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支撑着身体想要起身,却因为伤的太重,又摔回了床上。   “你头上伤的厉害,最后不要乱动。”   徐冰摸到头上包扎着的布,抬头看向走来的人。因为脑震荡他眼花的厉害,直到宋玉竹走到跟前才认出他是谁。   “你,你是那个小郎中!”   “徐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徐冰惊讶的说:“是你救了我?”   “算是吧,赵骁把你从王府里带出来,我为你治了头上的伤。”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宋玉竹道:“就当是感谢那日攻城时,徐大人帮忙吧。”当日若不是他及时下令撤军,兴许赵骁很难潜入成内。   徐冰叹了口:“那日还不如别攻进去……造了这许多的杀孽。”   “多谢小郎中救命之恩,庆王脾气反复无常,兴许想起我再打杀一遍,留在这里恐怕会牵连你们,我还是赶紧走吧。”徐冰挣扎着要下床,刚坐起来便开始呕吐不止。   这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宋玉竹赶紧让人拿水过来,把呕吐的脏污清理干净,又喂徐冰喝下温水。   “徐大人在这安心的修养,既然赵将军送你过来,庆王必不会再为难你。”   “赵将军是谁?……赵骁?”徐冰这才后知后觉出不对劲,处处都不对劲!   先是杨钊被害,接着魏淮被擒杀,到最后赵骁上位!短短的一日时间,军权更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徐冰捂着头道:“你,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宋玉竹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徐大人这般精明,还猜不透吗?”   “你和赵骁是打算架空庆王的军权,你们要谋反!”徐冰不亏是军师,脑子转的确实够快,一语道破天机。   他重新审视着对面的少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宋玉竹背着药箱满,战战兢兢的给杨元庆治伤。第二次见他时,宋玉竹惶惶不安的劝自己撤兵。   如今是第三次见面,跟前两次完全不一样,只见他穿着一件华贵的暗青色衣袍,衬托出如画般的容貌。双手垂在身侧,脸上既没有洋洋得意,也没有谨小慎微,周身散发着一种上位者才有的坦然……   徐冰咳了一声:“你们还真是胆大包天,就不怕杨元庆发现?”   “成大事,必须要担相应的风险,这个道理想必徐大人也明白吧。”   “是我小看你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晚辈宋玉竹。”   “玉竹……玉竹,性平,味甘,柔润可食,您跟这味中药相距甚远啊。”   宋玉竹勾起嘴角:“人都是会变的,一个月前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您这些年跟随在杨元庆的身边尽心尽力的辅佐,可曾想到会落到这这种结果?”   徐冰实话实话:“没有。”   他一直以为杨元庆就算再混蛋也没到这份上,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自己最后也没逃过他的毒手。   “说罢,你们救我有什么目的。”   “良禽择木而栖,我想请先生为我们谋划!” 第30章 更迭   徐冰脸色变了又变:“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谋事?”   “凭先生三番五次曾劝阻庆王杀戮。”徐冰和杨钊不同,杨钊是毫无底线的助纣为虐,而他是时时刻刻的劝阻庆王勿要做杀孽,正因如此赵骁才会救他。   宋玉竹道:“先生可知攻入徐州后,他下令淫城,整个徐州多少百姓惨死在铁蹄之下,又有多少年轻的姑娘生不如死?”   徐冰锤在床上愤怒的说:“入城前他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动百姓,可惜出尔反尔……”   宋玉竹趁热打铁:“正因为他性情不定,如果让他坐上皇位,天下百姓岂不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人值得您为他卖命吗?”   “我又怎知你与庆王不是一丘之貉?”   “先生若不嫌弃可在此居住,我说的不算,不如你亲眼所见。”   徐冰闭眼道:“我没多大本事,也不想做谋朝篡位的罪人,宋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他以为宋玉竹走了,睁开眼发现宋玉竹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   宋玉竹揭开他头上的纱布,查看了一下伤口道:“先生别害怕,您不想帮我们,我也不会为难你,等伤养好了便自行离开吧。”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徐冰捂着脑袋若有所思,他竟然没打算杀自己灭口?   门外赵骁低声询问:“如何?”   宋玉竹摇了摇头:“暂时劝不动他。”   两人并肩上了楼,赵骁把昨日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如今军符已经交到我手中,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军营那边你想办法,把忠于庆王的人换成自己信得过的人,以防兵变时发生意外。”   赵骁:“你放心,没多少人对他忠心,官兵惧怕他的较多。”   宋玉竹目光森冷道:“准备囚禁杨元庆,不能再放任他胡作非为了!”   *   十月初一,二皇子杨元礼带兵攻陷上京,只做了十三天假皇上的杨元朝,被迫自缢在永乐宫中。   杨元礼进京却没急着继位,而是给所有的皇子们送去消息,让他们归京一趟,把父皇的葬礼办完,再商议登基一事。   隆武帝的皇陵已经建完,却一直没能下葬。尸体总这么拿冰镇着也不是回事,还是早日入土为安的好。   杨元礼借后宫嫔妃,威胁在外的皇子,回来可以接其母妃去封地荣养,如果不回来,那嫔妃们就随先皇一起殉葬。   难为他能想出这么损的点子,除了生母早逝的十二皇子和七皇子其他人的生母都还活着,这明摆着是一场鸿门宴。   杨元礼之所以敢这么威胁,自然是有底气。周皇后已死,朝中多一半大臣支持他上位,只要把几个兄弟拘在上京眼皮子底下,不信他们能翻出多大浪花。   不过事情出乎他的意料,消息送出后,竟然只有三皇子杨元禄回来了,其余的人鸟都没鸟他。   杨元禄年幼时害了病,一条腿比常人端短了半截,是个天残,所以从未动过继承皇位的心思。   被无视的杨元礼大怒,下令后宫嫔妃除了自己和三皇子的生母,其余所有人一并殉葬!   先帝活着的时候,后宫嫔妃多达一千七百余人,年纪最大的已经近五十岁,年纪小的才成年不久。她们有世家大臣的女儿,也有宫女舞伎,更多的是从全国各地上供来的平民美人。   盛朝从开国至今已经将近四百年,还从未有如此大规模的殉葬,满朝文武一时哗然!   但杨元礼执意如此,大臣们也没有办法,最后这一千多名女子,上至贵妃下到福人全部被拉到皇陵,跟着隆武帝一起下了葬。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种做法太过天怒人怨,下葬一周后,上京发生了地震,古代人管这叫地龙翻身,帝陵十六座皇陵,单单把隆武帝的皇陵震塌了……   其实震塌隆武帝的皇陵,搁在现代很好解释。一是因为隆武帝死的太突然,帝陵后半部分都是匆忙建好的并不牢固。二是同时殉了那么多人,人死后会释放出大量气体,可不就把皇陵震塌了么。   但是百姓不懂这些,上京百姓议论纷纷,都说是杨元礼做的太绝,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如果杨元礼再沉稳些,应该先安抚民众,等舆论下去后再登基。   可惜他太着急了,根本不愿等下去,这个位置空悬一日,他便一日不得安宁。在隆武帝下葬的后不到七日,马不停蹄的登基继位,改国号为永安,取永保安宁之意。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刚继位不到半个月,南方又发生大面积降雪。已经三十多年从未降过雪的长江以南,一夜之间积雪达到七十公分厚!压塌了房屋无数,百姓冻死之人更是数不胜数,一时间杨元礼德不配位的谣言四起。   杨元礼干了件更蠢的事,他不想着怎么赈灾救民,而是下令不许百姓议论此事,一旦发现立即流放。   一时天怒人怨,百姓敢怒不敢言!   *   “真冷啊,穿了两件夹袄还觉得凉飕飕的,往年这个时候咱们还没加冬衣呢。”宋全吸着鼻子往取暖的火炉里夹了两块木炭。   宋玉竹倒是不怎么冷,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大氅,这大氅是赵骁从王府拿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做的,穿着既保暖又轻巧。   他拨着算盘,把今日酒楼的营业额算完道:“冷就对了,听说东州已经冻死七八万人。”前几日他就在地图上看到南方大面积降温的消息,只是没想到这场雪下的这么大。   据史料记载,盛朝近百年都未下过这么大的雪。房屋根本禁不住厚雪积压,南方百姓没有御寒的衣服,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里,冻死冻伤了太多人。   湘玉搬了把凳子凑到炉火边取暖:“我的天爷,死那么多人,官家不管吗?”   徐冰冷笑一声:“管?怎么管,朝廷不拨银子下来,他们哪里舍得自己掏腰包?”   自从那日被救后,徐冰心灰意冷打算回老家种田。   在楼外楼住了几日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兵法礼法,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辅佐明君造福百姓么,若是回去种地岂不是浪费了一身的本领。   徐冰不吭声就这么住下去,宋玉竹也不撵他,两人心照不宣的相处起来。偶尔宋玉竹还会拿着镖局送来的信件跟他探讨。   徐冰是有大才的人,宋玉竹之所以留下他,是为了以后做打算。他自知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身边正好缺一个像徐冰这样的人。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徐冰也渐渐了解了楼外楼和宋玉竹。原本以为他们小打小闹,没想到背后势力已经发展的这么大了。不光把控住徐州和庆王的兵马,连盛朝最大的镖局都在为他们办事,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徐冰捋着胡子幽幽道:“年关将至,百姓流离失所,若是朝廷再不管,恐怕南方要乱了。   乱了才好!宋玉竹正需要这样一个契机。   古往今来造反的人那么多,真正成功的却寥寥无几,因为个人的力量太小,得民心者得天下。   宋玉竹便要借天下百姓的之口,掀翻杨家的桌子!   *   王府后院,杨元庆披头散发,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脏衣服,瑟缩在一间小屋子里发抖。   送饭的小厮把硬邦邦的馒头隔着窗户扔过去,他急忙扑过去捡起来,抱在胸前啃得津津有味。   小厮吐了口痰鄙夷道:“啐!你也有今天!”   杨元庆恍如没听见似的,三口两口就把馒头吃完,然后端起旁边一个瓦罐,咕咚咕咚的喝起凉水。   杨元庆被软禁了,在他把兵符交到赵骁手上第二天,身边的几个侍卫就被换了下来。   一开始杨元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要美人,没人搭理,他要美酒佳肴也没人端来。气的他开始发疯,拿着鞭子便朝身边的侍卫抽打过去。   没想到平日里胆小听话的侍卫们,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他们抓住他的鞭子夺了下来,然后围着杨元庆狠狠的殴打,打的他差点昏死过去。   杨元庆拼命的大喊:“来人,救命!”   没人管他,仿佛一夜之间他的身份成了摆设,杨钊死了,魏淮也死了,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亲手把兵权交到姓赵的那小子手里,同时也把自己的命交到了他的手上。   事到如今杨元庆才想起徐冰,当年他便劝谏自己,不可以把兵权交到一人之手,以防兵变。   可杨元庆攻下徐州就飘了,他哪里还记得那些话?如果他在身边的话,他定然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再见到赵骁时,杨元庆恨得咬牙切齿,疯似的朝他扑过去,想要杀了他。   可他那纵情酒色的身体哪是赵骁的对手?赵骁甚至都不用手,一脚就把他踹飞出去,疼的他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赵骁……赵兄弟,本王相信你才把兵权给你,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赵骁走到他身边,踩着他的头道:“庆王,这话您得问问那些死去的无辜百姓,他们尊你为王你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呢?”   杨元庆色厉内荏道:“我是庆王!你若杀了我,我的兄弟们不会放过你!”   赵骁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让人把他囚禁在了王府后院的一处柴房里,每日只给一个馒头,一罐水。   宋玉竹之所以养着他并不是不想杀他,就凭他做的那些事,杀他十次都不解恨!   原因是杨元庆的王妃和儿子都在西州,若直接杀了他,恐怕那边控制不住,所以还得留着他这条狗命,等把西州揽入囊中后,再处决他。   北风呼啸,杨元庆吃完馒头捡了些稻草盖在身上取暖,此时的他比外面的乞丐还不如。   “叩叩叩……”突然木门被敲响,他吓了一跳连忙从草堆里爬起来。   “谁……谁在外面?”   门外传来低哑的声音:“王爷还记得我吗?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第31章 历史大舞台   杨元庆颤颤巍巍走到门口,透过破碎的窗纸看见外面站着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   “你…你是谁?”   “王爷,我是喂熊的老胡头,您还记得吗?”   杨元庆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个平日打理熊的老头!   他激动的抓着窗棂道:“胡…胡大伯快把我放出去,等我回到西州定把你封个大官!大大的官!”   “王爷,您小点声,可别惊动了守卫!”   杨元庆吓得立马捂住嘴,压低声音道:“快放我出去!”   老胡头哎哎的答应着,拿出提前准备的铜钗撬开门锁。   “王爷,外面全都是士兵,你可得跟紧我。”   “嗯!”杨元庆心提到了嗓子眼,踮着脚尖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跟着老胡头紧贴着墙走,听到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浑身哆嗦,生怕被人发现。   走着走着,老胡头突然停住脚步,杨元庆在后面低声催促:“怎么不走了?”   “王爷前头没路了,不过下面有个狗洞,咱们得钻过去。”   杨元庆一听,立马拽开他,自己率先钻了过去。如今这般情境,别说钻狗洞,只要能活着逃出去,就算钻粪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等他回到西州,集结人重新马踏平徐州,抓住赵骁这个逆贼,定要把他做成人彘!   杨元庆钻过狗洞等了半天才见胡老头磨磨蹭蹭的钻过来。   他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   “哎,哎…年纪大了,腿脚不听使唤。”老胡头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他继续往后走。   两人摸黑走了好长时间,杨元庆虽然夺下了四王的王府,但每日寻欢作乐对王府了解的并不多,也不知道这老头要带自己去哪里。眼下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着他一直往前走。   “快到了吗?”   “快了,快了,穿过这栋门,前面就到了。”   杨元庆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就在他刚穿过大门的一刹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哒”的关门声,那个姓胡的老头居然没跟上来,而是从外面把门锁上了。   “胡伯,你要干什么?!”   老胡头低声笑着,嘶哑的笑声在黑夜中让人毛骨悚然。他越笑声音越大,不小心呛咳了一声:“咳咳咳,王爷,你回头看。”   杨元庆猛地回过头,发现身后不远竟有两团夜光在半空中漂浮,随着亮光越来越近,他才看清楚,那哪里是夜光,这分明是他养的那头熊!不一会亮光变成了两对,两头熊都醒了……   “胡,胡大伯……你,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你快放我出去!”杨元庆不敢大声吼叫,他紧贴着大门,裤|裆一热传出腥臊的味道。   老胡头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说:“姑娘们已经好些日子没吃饱饭了,今个给它们加个大餐。”   杨元庆惊恐的摇头:“不,不能这样,我是庆王,你不能杀我!赵骁不会放过你的!”眼看着熊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熊身上带着血腥的恶臭味。   “求求你放我出去……”   “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天,等把你送走我也死而无憾了。”老胡头自顾自的从怀里掏出一双银锁,在手心摩挲着。   杨元庆被熊追着来回跑,他这几日没吃什么东西浑身无力,两只熊跟他差不多,也饿了七八天,看见他两眼都冒红光。   “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跟你无冤无仇,啊!”杨元庆摔了一跤,瞬间被熊扑在了身上,他用尽全力去踹着熊,嘴里喊着:“团团是我啊,我是王爷!我是杨元庆!”   畜生就是畜生,吃饱的时候它认主,饿极了在它眼里谁都是食物!   “啊!!!”杨元庆被撕掉一条胳膊,疼的他眼前发黑。不过也趁机摆脱了熊,他目眦欲裂大声叫喊:“来人啊!快来人救我!”   “别喊了,我已经把来时的门锁上了,他们一时半刻进不来的。”   杨元庆大吼着:“你为何要杀我!”   “为何?王爷怕是早就忘了,我惨死在你手中的一双女儿。”   杨元庆这些年糟蹋过的女子数不胜数,他哪里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搞了老胡头的女儿。   “她们那么可爱,那么美丽,我视如珍宝的女儿们。是你强掳了她们!还用马活生生的把她们拖死了!”   杨元庆一听马拖死的姑娘,瞬间想起自己刚到西州时,在街上看见一对卖酒的双生女,他下了马车去买了壶酒,两个女孩笑着对他鞠躬。异族女孩漂亮的模样深深印在了他的心底。   他立马派人把女孩接进皇宫,打算封她们做美人,谁承想这两个异族姑娘并不感激他,还张口骂他!杨元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骂,他既新奇又暴怒,让人按住其中一个姑娘,强迫了她。   没想到另一个女孩趁其不注意,居然拿着瓷罐冲上来砸在他头上!气急败坏的杨元庆直接下令,让守卫把两个女孩扒光衣裳,拴在马后面在城中来回拖行……   两只熊啃完胳膊明显还没吃饱,扭过头继续朝杨元庆攻击过来。   房间里响起慎人的惨叫声,老胡捂着脸又哭又笑:“好姑娘,吃吧,吃饱了一起上路。”   *   “杨元庆被杀了?!”半夜三更宋玉竹突然接到王府送来的消息。立马穿上衣服,坐着马车匆匆朝王府赶过去。   到王府时,赵骁已经等在门口,宋玉竹下车,他上前帮着拉了拉披风,两人一同进了府内。   宋玉竹询问:“人是怎么死的?”   “喂熊的老头把他引到熊房里,被熊咬死的。”   宋玉竹脚步一顿:“还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他那么爱拿人喂熊,没想到最后自己也会葬身熊口。”   “喂熊的老人为什么要杀他?”   赵骁道:“问了半天他什么都不说,只让我把他和两只熊埋在一起。”   宋玉竹跟着他去了后院的熊舍,里面已经清理过了,两只熊都被士兵杀死,杨元庆的头颅就摆在熊身边,身体部分几乎被熊吃干净了,还剩下几根沾着血的骨头。   杨元庆死不足惜,只是西州那边还没安排妥当,如今他突然死了恐怕会有些麻烦。   宋玉竹起身道:“暂时先把杨元庆的死讯瞒下,抓紧时间控制住杨元庆的亲属,西州那边也要防范。”   赵骁点点头:“是。”   两万兵马还是太少了些,如果只守着一个徐州还够用,要是把西州和晋州都控制住,这点人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银子不缺,杨元起留下的金银,加上杨元庆之前四处搜刮的钱财,足够他们再养活五万兵马。   只是杨元庆当初攻城时造的孽,导致现在征兵肯定不好征!   宋玉竹揣着手道:“我们是时候招兵买马了……”   *   南方依旧雪灾肆虐,北方居然又下起了冬雨!   十一月的上京,惊雷闪电响了一整晚。   冬天打雷在自古以来就是不祥之兆,民间有云“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老百姓认为,冬天打雷,乃是朝廷滥杀生灵,为政不仁所致。全国各地谣言四起,都在说杨家人倒行逆施,滥用酷刑,上天都看不下去了!   宋玉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命各地镖局把“春雷不发冬雷不藏,兵起国亡!”的谚语散布到全国各地!   很快江南地区一伙不大不小的起义军开始活动,为首的领导者叫许四平,冬月初八带领着几百人攻陷了当地的府衙,历史上称此为永安第一义。   紧接着中州的也有一伙民间起义军,打着:“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的口号”,掀起了一股起义小高|潮,三百多人的起义军,不到一个月便发展为三千余人的起义军团。   南方也有多个势力纷纷崛起,可谓是历史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隆武帝在位时,好事一点没做,他耽于享乐,修建几十所行宫。加重赋税,剥削百姓,导致积怨颇深。加上贪官污吏横行,犹如蚂蚁一般将大盛的江山蛀成了筛子,所以起义军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朝廷居然没有下令清缴他们,好像丝毫没放在眼里一般。   其实不然,杨元礼病了,病的非常重!那日冬雷把他吓着了,连续高烧三日不退,上京太医苑十几位太医束手无策。   宋玉竹也终于打响了自己的第一枪——“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等均之!”①将原本的庆字军改为承天军,意为:奉天承命,诛杀奸邪。   他一下场便是王炸!别的起义军团都是以普通农民为主,虽然人多势众,但战斗能力一般,而且没有实战经验,估计朝廷派去几千人马就能把他们剿了。   而承天军不同,他们都是有实战经验的老兵,且擅长马上作战,即便跟朝廷正面对抗,也不输一二!   庆字军不光换了原来的军旗,连军服都重新做了一套。由玄黑色改为藏青色,样式也稍加改动,把现代服装的优点融合进去,衣服上加了许多口袋,前后印有承天的日月星辰旗帜。   紧接着他把诛杀庆王的消息在全城通报,命人将庆王的尸骸游街示众。当然尸骸是假的,真的早被熊啃干净了。   游街这日,百姓纷纷走上街头,他们手里拎着最肮脏的东西砸在“杨元庆”的尸体上,一边砸一边哭,那些压抑在心中的仇恨和愤怒一股脑的发泄出来,恨不得将马车都砸个窟窿!游街回来时,那具由死猪扮成的尸体都快被人砸扁了。   大伙看着直摇头感慨,杨元庆让熊咬死还落了个便宜,要是活着恐怕会被愤怒的百姓活生生砸成肉泥。   接下来就是征兵事宜,想要夺得天下靠这两万人肯定不够,宋玉竹同赵骁,徐冰还有常明等人共同商议后,决定兵分两路。   徐冰跟随赵骁,带领一万兵马前去夺下晋州,宋玉竹带领其他人则留在徐州招兵买马。   作者有话说   ①唐末黄巢起义口号,意思是要均贫富。 第32章 生辰   第一战之所以选在晋州,是因为赵骁从小就在晋州长大,对这里非常熟悉。加上他在景王身边做了几年的护卫,对晋州的兵力有一定了解,所以很有把握一举拿下。   自从景王死后,晋州就又归为大司马杨业的手中,杨业此人虽不及庆王这般滥杀无辜,却也不是什么好人。   搜刮百姓,以各个名头增收重税,除了朝廷必缴的田赋和徭役税,他还私增了许多奇葩的税。   例如婚嫁税,何为婚嫁税?就是百姓娶亲时,需要向朝官府缴纳银钱,而银钱的多少根据女方的嫁妆来定。陪嫁越多缴纳的银钱越多,这直接导致后来晋州女无人问津的情况。   他还会从往来的商人那扣取大量的税钱,弄得那些商人宁可绕路走也不入晋州城。江城县就是间接的受益者,来往的商人大多在那里补给休息,时间久了便越来越繁华。   景王接手晋州后,情况有所好转,百姓的日子才堪堪好过一点。   可惜好人不长命,景王被刺杀后晋州又归到杨业手中,如今他变本加厉,剥削的当地百姓叫苦不迭。   *   冬月十八,徐州迎来了第一场雪。细细的雪花如撒盐一般,将整个徐州蒙上一层白纱。   宋玉竹也迎来了自己的第十六个生辰。   盛朝男子十六岁加冠,宋玉竹也终于算是成年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上辈子他的生日也是十一月十八日,跟这辈子想同。不同的是,上一世每逢过生日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医院加班过的,而现在多了好多朋友陪在身边。   “长寿面来喽!”厨子孙茂端着满满一大盆的面条从后厨过来。紧接着林大勇和田小波也端上丰盛的菜肴。   宋全抱着一个大酒坛子满脸笑容道:“公子,今个您十六岁了,可以喝酒了!”   徐冰捋着胡子笑道:“加冠之礼,那是得好好喝一杯。”   “叩叩叩……”后门被敲响,常明道长和白一舟顶着满头的雪走了进来。   湘玉拎着鸡毛掸子给两人扫雪:“外面雪下大了吧?”   白一舟跺着脚道:“大起来了,徐州好些年没下过这样大的雪了。”   常明抖落旗子上的雪,放在一旁:“往年都是一点小雪花,还没落地就化了,今年路上都落白了。”   宋玉竹笑着朝两人招招手:“鞋都湿了吧,快过了烤烤火。”这个朝代还没有橡胶制品,鞋底都是拿布缝的千层底,所以下雨下雪很容易湿透。   两人走到宋玉竹身边,拱手作揖道:“竹公子生辰安康,望君乘风以破浪兮,揭百尺竿而高起。”   宋玉竹连忙起身还礼:“借二位吉言!”   紧接着赵骁也来了,他今日穿着一身黑色洒金的长袍,袖口和腰身束起,勾勒出劲痩的身材,利落又帅气。   宋玉竹看了一眼,禁不住心跳加速。   “你来了。”   “嗯。”赵骁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头盒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   “生辰礼物。”   宋玉竹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玉珏。   “这是我从波斯商人那买来的暖玉,听说佩戴在身上,冬日能驱寒,想来对你身体应当有益处。”   宋玉竹笑盈盈的收下道:“那便谢过赵将军啦。”   赵骁戏谑道:“竹公子,不必多礼。”   正当两人眉来眼去的时候,柳燕子姗姗来迟。   “哎呦,今个可热闹啊!竹公子生辰大吉啊~”这么冷的天,他手里依旧摇着折扇,肩上还扛着一个硕大的包裹,那包裹里许是活物,动来动去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湘玉拧着眉道:“你肩上背的什么玩意?要是活物就关到后院去,可别弄脏了大堂。”   柳燕子笑嘻嘻道:“给竹公子送了个大礼来。”说着将包裹仍在地上,一个被绑住手脚堵住嘴的男人,从布袋里滚了出来。   宋玉竹站起身,见此人身脸上被打的一片青紫,惊恐的看着这一众人,吓得呜呜乱叫。   “这人什么来头?”   柳燕子掸了掸身上的雪道:“这人是我在赌坊发现的,他一直探听承天军的消息,我便留了个心眼,悄悄跟着他走了一趟,你猜怎么着?”   赵骁皱眉:“别卖关子!”   “咳,我发现他居然往城外递送消息。几番拷打下他才说出,自己是四王杨元起留下的细作。”   柳燕子把细作嘴里的破布拽出来,踢了他一脚道:“说说这几日你都传出什么消息了?”   “呜呜呜……小的,小的只把承天军正在整军准备出发的消息传出去了。”   原本计划明日赵骁便带着一万兵马讨伐晋州,如今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把大伙都惊出一身冷汗。   万一明日赵骁带兵真走了,杨元起肯定会借这个机会来攻打徐州,届时快马加鞭,也赶不回营救他们!   徐冰道:“看来杨元起还没死心,居然鼓动了杨元震准备攻打徐州。这还真是份大礼!”   宋玉竹起身走到细作身边询问:“你什么时候递出的消息?”   “就,就在昨日。”   “你们是怎么联络的?城里可还有其他人?”   细作起先还不肯说,见柳燕子抬起手,吓得他抱住脑袋立马大喊:“有,有有!”   柳燕子拿扇子戳了他脑袋一下:“都快自顾不暇了,还想帮别人隐瞒?”   “我说,我都说,只求大爷饶小的一命!”   “还敢讨价还价?”   “不敢不敢!”细作颤颤巍巍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他们之前都是跟随四王的人,杨元起逃走时故意留下他们,在城中打探消息,方便以后能重新回来。   “我们一共有六个人,除去两个联络不上了,剩下的四个人,两个负责打探消息,两个负责传递消息。”   昨日他打探出的消息已经被其中一人送往东州了,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后天那边就有动静了。   宋玉竹继续问:“另一个负责打探消息的人姓甚名谁,现在在哪?”   “他叫贾丁,在红袖坊做龟公。”   柳燕子立马说:“放心,这事交给我,一会就把人给你送来!”   宋玉竹摇头:“暂时不要惊动他,继续让他送消息出去。”   徐冰捋着胡子道:“竹公子是打算将计就计,把他们一网打尽?”   宋玉竹点点头,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多!正发愁不知怎么拿下东州,如今杨元起和杨元震自己找上门来,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那这家伙怎么办?”柳燕子拿脚踢了踢细作。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求求公子饶我一命。”细作吓得砰砰磕头。   宋玉竹说:“先把人送到后院柴房关起来,等事成之后再说。”   细作见自己死不了也放弃了挣扎,认命的让人拿绳子捆好。林大勇拉着他去了后院的柴房。   安排妥当后,大家围坐在一起终于吃上饭。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气氛自然是热闹非凡。   特别是今日的寿星宋玉竹,被连着敬了三杯酒。虽然酒的度数不高,杯子也不大,但从未沾过酒的他喝的小脸红扑扑的。   柳燕子端起酒杯又来敬酒,赵骁抬手压住宋玉竹的酒杯道:“他还小,喝不了太多酒,我代他喝。”说着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宋玉竹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挡酒的一天。   上辈子他倒是喝过酒,同事们结婚生子要去喝喜酒,领导高升也得喝,好像喝酒成了维系关系的一种办法。不过那会可没人帮忙挡酒,喝不了也得喝,否则就是不给面子。   “赵将军好酒量!”旁边徐冰和常明道长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抚掌叫好。   柳燕子把玩着酒杯,目光在赵骁和宋玉竹身上来回游荡,好像看出了点端倪。   他是个妙人,见赵骁越帮忙挡酒,便越来劲,一杯接着一杯的敬,最后成了两人比拼酒量。   柳燕子常年流连酒楼,酒量自然不浅,偏偏赵骁也不是什么善茬,他在没入景王府之前,那是什么人?是街溜子,臭乞丐,地痞流氓,喝酒这种事自然不在话下。   眼看着两人越喝越多,偏偏谁也不醉,吓得湘玉连忙让林大勇把剩下的酒都搬回了后院。   宋玉竹也怕两人喝坏了身体,连忙道:“不许再喝了,明个还有正事呢!”   赵骁听话的点点头,放下杯子不再喝。   柳燕子又在两人身上巡视,然后漏出一副了然的笑容,气的宋玉竹牙根痒痒。   一顿饭吃到了戌时,见时候不早了,大家纷纷告退,最后只留下宋玉竹、赵骁和徐冰三人坐在楼下喝茶。   宋玉竹小声问身边的人:“喝醉了吗?”   赵骁摇头:“没。”嘴上说没有,可身体却很诚实,居然悄悄牵着宋玉竹的手,握在掌心摩挲。   宋玉竹的袖子宽大,倒是能遮掩,可脸上飞起的红晕却是遮不住,他轻咳一声想让赵骁注意分寸。没想到对方直接双手合十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徐冰出去方便了回来,冻得哆哆嗦嗦:“咱们明日还是照常行事,赵将军带一万兵马出城,余下的人留在城中戒备。”   宋玉竹道:“城内留五千兵马足矣,其余的都带去出。”   徐冰捋着胡子想了想道:“那赵将军便不能走远了,在城外三十里处扎营,随时回来包抄四王的后路。”   赵骁点点头:“好。”   商定好了具体事宜,徐冰打着哈欠去后院休息,宋玉竹则送赵骁走到门口。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整条路都被雪覆盖成白色,照得街道仿佛都亮了几分。   “外面冷,进去吧。”赵骁吐着酒气低声道。   “要不……你留下住一宿?”刚喝了这么多酒,这么晚一个人回去有些不放心。   赵骁目光深深的看着他,半晌哑着嗓子道:“不留了,明日还要早起整兵。”   “对了,给你个好东西。”宋玉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轴递给他。   “这是徐州的地形图,兴许打仗你能用的上。”   赵骁接过来揣进怀里,两人对视着,空气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你……”突然一阵寒风刮过,宋玉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赵骁笑着帮他拢好衣服:“快进去吧。” 第33章 埋伏   送走赵骁后,宋玉竹心情愉悦的回到卧室。   其实他早就发现赵骁对自己的心意,说实话心里除了高兴还有一丝担忧。毕竟这个朝代对同性恋的接受度也没有很高。所以两人都心照不宣,一直压抑着感情。   今天喝了酒,大概都有些控制不住,还好彼此都清醒……   上辈子他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谈恋爱什么滋味,如今碰上赵骁,才明白什么叫情窦初开。   可理智上告诫他,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至少在正事没办完之前,不能沉浸在男欢女爱中。   宋玉竹叹了口气,看看自己刚被握过的手指,果然自古唯有情爱最摧人心肠。   *   上京皇宫,十几个喇嘛正在驱邪。长乐宫里烟雾缭绕,刺鼻香烛味呛的人喘不过气。   齐皇后捂着鼻子,满脸担忧的问:“这能成吗?”   旁边的太监低声道:“这是大召寺的喇嘛,听说法事办的不错,寻常百姓也不少请他们的。”   皇后点点头依旧忧心忡忡。   自从那日冬雷过后,杨元礼就吓病了,连续高烧三四日不退,好不容易退了烧,又开始不停的咳嗽。   夜里还经常说胡话,说自己能看见杨元朝在寝宫里来回走动,吓得皇后连夜叫来了驱邪的喇嘛,想给大皇子做一场法事,把冤魂送走。   若是放在现代,杨元礼就是因为重感冒发烧感染了肺炎,去医院输输液就好了。可在没有特效药和抗生素的古代,这种病几乎是不治之症,只能等死。   法事要连续做七天,杨元礼面色苍白的坐在皇位上。那日大皇子就在这殿里自缢,他们冲进来时,杨元朝的尸首挂在房梁上随风摆动。   当时杨元礼并没有在意,直接让手下把尸体解下来,草草下了葬。如今想起来,越发觉得惊悚骇人,余光似乎总能看见大皇子挂在殿中。   他握着拳头又开始咳嗽起来,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嘴里涌出一股腥甜。   “皇上……”宫人端着温热的茶水递给他。   杨元礼拿起杯子没喝水,而是往里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心中隐隐感觉,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法事做完杨元起依旧没有好转,咳病反而更加厉害,偶尔还能咳出血来!太医苑的太医们束手无策,眼看着新皇气色越来越差,宫中谣言四起,说是因为皇上逼死了大皇子,所以大皇子的冤魂一直跟着他索命。   朝堂上又开始商议立新的储君。   有人提议召集其他皇子入京,杨元礼自然不会答应,自己刚下令诛杀了他们的母妃,要是让他们当上皇上,自己的妻儿母后焉能活命?   杨元礼有个儿子今年已经六岁了,虽然不是皇后所出,但一直养在齐氏身边,他打算先立了太子,如果自己真好不了,再让他登基。   可让六岁的稚儿当皇帝,这不是开玩笑吗!言官们纷纷劝阻,有的甚至不惜死谏,哐哐撞柱子。   大概老杨家人天生都是一副冷血冷心肠,杨元礼非但没改变决定,还下令再有言官死谏,直接祸其家人。   意思就是你怎么死的,你家里人也得怎么死。你们不是愿意撞柱子吗,把你们的妻儿老小全都绑来撞柱子。   此令一下,这些言官瞬间老实下来,没人再敢在朝堂上死谏了。   不过也有不怕死的,读书人的脊梁最是压不弯打不倒。隆武七年的两榜状元朱信择,一夜连做七首诗怒斥新皇昏庸无道,滥杀无辜。   他父母早亡,唯一的亲人便是一位远房的叔叔,去年也病逝,如今自己一个人自然不怕牵连无辜。   第二日朱状元就被大理寺下了诏狱,此时的杨元礼已经起不来床了,依旧愤恨道:“他既……然不怕死,便拉到城中活活烧了!朕……朕要他们永远闭上嘴!咳咳咳咳……”   行刑这天,老百姓自发的走出家门,目送着他奔赴刑场。   朱信择非但不害怕,还在囚车上仰天大笑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①苍天呐,你睁开眼好好看看吧!您的子民都在受苦受难!天子不闻不问,他昏聩多疑,刚愎自用,大盛危矣!”   刑场上早已搭设好了木台,上面撒满了火油。朱状元被绑在柱子上,随着行刑官一声“时辰到!”火把扔在他脚下,大火瞬间将他吞没。   寒风凛冽,却不及人心寒,百姓们听着上面痛苦的哀嚎声,呜咽着想要向前冲去救人,却被官兵们死死的挡住。   这场惨无人道的火刑,彻底烧掉毁了杨家的气候。不出半月全国各地文人,纷纷口诛笔伐杨元礼残酷不仁,不配做皇上!   就在这混乱中,迎来了这一年的祈丰节。   盛朝每年的十月二十五日为祈丰日,顾名思义祈祷来年丰收、百姓能富足安康的节日,也是盛朝最隆重的节日之一。   这一天皇上要沐浴更衣,在祭坛上香祈福。祈福完还要游街,将供奉过的面点果子馒头洒给百姓。   对于靠天吃饭的平民百姓来说,能求个风调雨顺便是最大的愿望。   结果今年杨元礼病重,加上外面天气又寒冷,干脆下令取消祈丰节……   他这种做法再一次激怒百姓,可谓是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   徐州这边,赵骁带领这一万多精兵已经离开城内,悄悄驻扎在三十里外的一处山坳中,等待着伺机而动。   “老大,咱们在这蹲了好几天了,这是打算干什么啊?”马震威端着一盆温水给赵骁递过去。   “等人。”赵骁洗了洗脸,把水泼在外面。   “等谁啊?”   赵骁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猜猜。”   马震威挠着头:“不说就不说呗,俺哪猜的出来。”   赵骁踢了他一脚道:“出去练兵去!”   “哎!”马震威笑嘻嘻的跑了出去。   自打赵骁当上庆字军的将军后,他将两军重新整合,把听从自己命令的武将留下,不听命令的直接踢到新兵营里,从小兵做起。   同时也提拔了几个能用的人才,其中就有玄衣楼的白一州和原来手底下的马震威。   白一州是宋玉竹举荐的,这人性格坦荡,且有一身武行的本事,来军中历练两年,以后必定是一元独当一面的大将。   马震威这小子原来是个刺头,在别的营房不是欺负这个,就是打哪个,性子很是招摇。自从拨到赵骁手下,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特别崇拜赵骁,见到他比见了自己亲爹都亲!   加上打仗勇猛胆子又大,赵骁直接提拔他做了自己的副将。   剩下的人中大多还是原来的职位,没怎么调动。当然也有贼心不死的,其中就有之前杨钊的副将龚辛。   杨元庆的死讯没公布前,他曾三番五次违抗赵骁的命令,还打算带人冲进王府营救杨元庆。   倒不是对杨元庆有多忠心,而是想捞个救主的功劳,将军的位置岂不是就会落到自己手中?   然而他计划漏洞百出,很快就被手下的人悄悄告诉了赵骁。   赵骁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人起了个铁面阎罗的外号。直接下令将龚辛绑了,当着一众将士的面砍了他的头。   他还重新制定了军法,过去的事既往不咎,从今以后凡欺辱百姓者军杖八十,八十军杖基本上要了人半条命,不死也得残。滥杀平民者,斩立决。   这些老兵油子们最会看人脸色,知道赵骁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不敢再动其他的小心思。   赵骁还将军妓营遣散,徐州本地的姑娘全都放还回家中,剩下的官妓有想留下的,可以去伙房帮忙,每个月领一贯钱。   那些可怜的女子,只有几人决定要回老家,更多的选择留下来去伙房帮忙。她们的亲人大多获罪死了,回去也没活路,不如留在这里还能讨个生计。   赵骁从军营出来,望着徐州城的方向,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这是临行前宋玉竹送给他的,里面装了几味安神的药材。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微苦回甘,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闻完又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赵骁抬头看看天,灰突突的乌云聚集,今夜兴许还得下雪。   *   城中,宋玉竹和徐冰坐在二楼的议会堂,桌子中间摆着一个张徐州的地图。   这张地图是宋玉竹照着脑海里的地图画的,把徐州四周的地形全都画了出来,精细的让徐冰啧啧称奇。   这幅地图他一共画了两份,另一份让赵骁带走了。   绘制这副地图的时候,宋玉竹还发现了个不得了的功能。   他在脑海里点开其他城市,上面都是马赛克和问号,点开徐州城时那些马赛克却消失了。问号也变成了具体的标记,徐州擅长种植的农作物、矿脉、人口数量以及各类资源……   宋玉竹整个人都惊呆了,连忙又点开其他的城市查看,上面依旧是马赛克,只有徐州地图开放。难道说这跟自己掌控了徐州有关?   “竹公子,这地图哪来的?!”   “一个朋友送的。”   “可得好好收敛着,杨元庆当初要是有这副地图,轻而易举就能攻进徐州城!”   宋玉竹担忧道:“他们人数不少,我怕赵将军应付不过来。”据探子来报敌方大军有近三万人,比整个承天军的人数都要多。   护城河的河水也已经结冰,一旦冰厚实了,护城河的作用也就没了。   这几日他一直派官兵砸冰,可看了一下地图上的天气预报,未来三日徐州气温依旧持续下降,有两日河水就能冻结实。   徐冰安抚道:“竹公子不必忧心,杨元震说是三万人,其实都是唬人的,把辎重车都算上,满打满算有两万人就不错了。”   “当初杨元庆声称自己两万兵马,其实有许多人都是后边打边招的,真正的主要战力也不过一万三千人左右。”   “你放心,只要赵将军回防的及时,他们肯定打不过咱们。”   夜幕降临,徐州城楼上灯火通明,守城的士兵们一个个瞪着眼睛,生怕有敌人偷偷潜入。   两个月前他们还是在城外攻城的人,如今身份颠倒成了守城的人。   城中百姓一个个更是担惊受怕,上一次攻城已经让他们遭受了巨大的灾难,如果再来一次,简直没办法想象……   一个身穿灰色棉衣的男子骑马,趁着夜色悄悄出了城,他身材消瘦单薄,从后面看像是未成人少年,此人正是宋玉竹手下的田小波。   今日丑时探子来报,杨元震带着三万兵马已经抵达徐州边界,他此行是出城给赵骁送信来的。   马儿在冰天雪地里跑不了太快,脚下的蹄钉直打滑。   翻过一座山时,山涧突然传来一声“唔嗷”的狼叫声。   坐下的马儿受了惊,甩开蹄子疯狂的跑了起来!   “吁!吁!”田小波紧紧拉着缰绳,可马吓得不听命令,刚好前头就是一个陡坡,脚下打了滑,驮着他一起摔了下去。   这一摔不要紧,马直接摔劈了腿,田小波也磕在石头上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说   ①《狱中题壁》 第34章 第一役   城外杨元起和杨元震坐在帐中,旁边还有此次领兵的将军葛洪涛,以及两个副将和军师张梨。   杨元震背着手,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徐州询问:“确定城中的兵马都离开了吗?”   张梨点头道:“城内探子来报,军营里大部分士兵前几日朝晋州方向离开,如今城内不到五千兵马。”   “他们想要占领晋州?”   杨元起冷笑道:“这承天军胃口还真是不小,也不知道那个赵将军什么来头,胆子倒是够大的,竟然敢杀了老八,夺了他的兵权。”   张梨道:“那个赵骁之前在晋州跟在杨元景身边,听说是个狠角色。后来景王遇刺身亡,他便转投到了八王麾下。”   杨元起摸摸鼻子,当初派人追杀景王时,确实听说他身边有一个功夫不错的护卫,最后还让他们逃走了。没想到那人会有这般能耐,这也算是放虎归山。   杨元震道:“既然城中防守不多,明日我们便准备攻城。”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对方夜防说明已经知道他们的到来,定会派出士兵前往晋州通风报信。他们必须赶在对方回防前攻下徐州!   *   翌日,天微微亮,徐州的东城门外便汇集了大批人马!这些士兵穿着皮甲,头戴兜鍪,手里举着盛字大旗。   宋玉竹和徐冰接到消息立马换上衣服,匆匆来到城楼上。一眼望过去,看不到边的敌军让人心发颤。   徐冰道:“看来对方有备而来啊……”居然还用马拉了冲车来。   宋玉竹也被那个庞然大物吓了一跳:“先生,那是何物?”   “那是破城门用的冲车。”冲车长约三丈,宽一仗,底下是四个巨大的车轮,车身上则是杵状的长柱,上面还包着铁皮,由几十个人推着撞击,可以轻易撞碎城门。   徐州城的城门是木铁结构,木头是用三寸厚的红木,周围包裹着铁片,上面刷了棕油,用上百年也不会腐坏。可依旧承受不住冲车的撞击。   留在城中守城的副将名叫杜冲,年纪二十七八岁,是一名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将。之前因为性格木讷一直得不到重用,后来赵骁上位后才将他提拔上来。   他匆匆上了城楼对两人稽首道:“见过徐军师,见过竹公子。”   “杜将军请起!赵将军那边还没消息吗?”   杜冲摇头:“还没有。”   昨日宋玉竹就已经派田小波去送信了,按说现在肯定送到地方了,莫不是中途出了什么差池?   宋玉竹蹙额:“再派两个人去送信!”   “是!”杜冲连忙安排人手去送信。   三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这几日路上积雪道路难行,快马加鞭也要走上半日,就怕回来晚了,家都被人偷了!   城外忽然传来“砰砰”的战鼓声,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骑马走向前方大喊道:“城内的人听着!你们杀了庆王夺了兵权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念你们没有在城内滥杀无辜,四王和七王决定饶你们一命,只要你们放下手中的兵器,乖乖打开城门……”   徐冰眉头一皱道:“是杨元震的手下葛洪涛!”   宋玉竹连忙询问:“您认得他?”   “谈不上认识,略有耳闻。”   杨元庆攻下徐州后,杨元起跑到东州,徐冰怕四王搬救兵杀个回马枪,特地派人去查过此人。   “他的父亲名叫葛斌,是元勇将。先帝在位时,曾命其北上抗击胡人,他带兵将两胡部落杀到了乌孙境地,不知道此人是否肖其父。”   宋玉竹在心底捏了一把冷汗,赵骁那边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万一对方冲杀进来,仅靠城中这几千人怕是拦不住。   城外的人依旧在叫嚣:“叫你们领头的出来!莫不是装乌龟不敢见爷爷我吧?!”   “哈哈哈哈哈……”那些士兵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宋玉竹刚要张口回骂,副将拦住他道:“公子你莫要出头,让我来!”   杜冲此人有个外号叫杜大嗓门,那洪亮的嗓子比起帕瓦罗蒂也不逞多让!   只见他站在城楼上,掐着腰大喝一声:“放恁奶奶的狗屁!庆王是人揍的吗?!他杀了多少平民百姓,祸害了多少无辜的姑娘!我们杀了他那身替民除害!”   “没错,替民除害!”宋玉竹和徐冰同时抚掌助威。   杜冲仰着头继续喊道:“恁们愿意当朝廷的走狗,尽管当!俺们可不愿意!”   葛洪涛怒道:“你们难道要谋反不成!”他声音不及杜冲的大,听上去也没了之前的气势。   杜冲掐着腰道:“谋反怎么了!老子今天就是要反!你便是杀了我们,也有千千万万的百姓去反你们!”   “哦!哦!哦!”守城的将士们挥舞着兵器气势大涨。   宋玉竹忍不住感叹,在古代当将军,没有个好嗓门也不行啊!   葛洪涛面色不虞的退回大军内,杨元起气急败坏道:“老五,咱们跟他废什么话啊,直接攻进去把叛军杀了不就得了!”   张梨摇头:“护城河已经被他们砸开,现在河面只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禁不住冲车的重量。没有冲车攻城太困难,等明日冰结实了我们再冲过去。”   杨元震沉着脸点点头,就是怕等这一日夜长梦多……   *   城外赵骁已经等了五日还不见城内传信,闲来无事他牵来一匹马,背着弓箭在附近打猎。   路上的积雪下完就化了,雪水第二日又结成了冰,马踩上去直打滑。他干脆下了马,步行往前走。   走了不到二里地,见前面雪地里隐约趴着一个人。走到附近赵骁越看这人越眼熟,拿马鞭把人翻过来,没想到竟然是田小波!   昨夜田小波摔下山坡一个时辰才醒过来。睁开眼便被眼睛的景象吓了一大跳,三四条恶狼围着他的马正在啃食!田小波不敢乱动,趴在地上撞死,直到狼吃饱离开才悄悄起身。   大概是那匹马足够肥,田小波捡回一条命,可摔那一下也不轻,头晕眼花直冒金星。   他靠着毅力一步一步的朝军营走去,一直走到天亮,眼看着就要到大营了,没想到脚下一滑再一次摔倒,这回彻底晕了过去。   赵骁扶起田小波,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肯定是城里出事了!   “小波!小波醒醒!”用手试探一下,鼻尖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扛起人骑上马便往大营跑去。   “整军回防!整军回防!”   士兵们接到命令立刻拔营,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出发了!   一路上赵骁脑海里全是出当日杨元庆破城时的惨像。   如果自己回去晚了……   如果宋玉竹死了……   光是想想心都揪在一起,疼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愤怒吼了一声,抽了坐下马一鞭子,马儿吃痛甩开蹄子疯狂的向前跑去。   跟在旁边的马震威吓了一跳,连忙加快速度跟上去:“将军您别着急,小心马劈了腿!”雪天行军最忌讳的就是快行,万一马摔了,人也得跟着摔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骁强行压住自己的怒火,降慢了速度,可心却如在滚油中煎一般,个中滋味只有自己能体会。   行军三个时辰,迎面突然看见两人骑着马朝他们赶来,这二人正是后面派出送信的。   赵骁连忙上前去拦住二人,急切的询问:“城里怎么样了?!”   两人翻身下马,跪地道:“回禀将军,盛军已经驻扎在东门外,我们出来时,杜将军正在叫阵!”   赵骁拉起二人:“还没开始攻城?”   “没有,我们砸了护城河上的冰,眼下河水还没冻结实,应当攻不了城。”   “好!好!马震威!”   “末将在!”   “你率五千人马立即回城支援,余下的人随我去后方包抄!”   军令一下,大军立刻分为两拨,马震威带着辎重车和小半数人急匆匆的回了徐州,赵骁则带着白一舟和大部队朝旁边走去。   赵骁身上也有一副徐州地形图,那是宋玉竹在出发前交给他的。地图上清晰的记录着徐州城周边所有的路。连路途的距离都有标注,简直就是行军打仗的利器!   他带领一众士兵走小路,以最快的速度前进,应该赶在天亮前能绕到敌军后方。   *   此时的盛军正在不断朝护城河上射火箭,十石的弯弓冲击力巨大,若是箭头扎破了河面箭尾的火就会熄灭,说明冰还没冻结实,反之则是冻结实了。   到寅时三刻,一只点燃的火箭射到冰面,箭头扎进冰里却没穿冰层。   孙梨带上貂皮帽子道:“二位王爷,时候到了。”   杨元起和杨元震立马起身,下令立即攻城!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整齐划一的士兵呼喊着口号。   巨大的声浪,把城楼上看守了一夜的士兵吓得一激灵。   弓箭手赶紧携带好箭囊背上弓,依次排列站在城楼上。其他人则穿戴好铠甲,骑在马上随时准备出城迎敌。   宋玉竹一夜没睡,这会丝毫没有困意,见要攻城了,马上和徐冰一起去了城楼。   柳燕子跟在他们身边,负责保护两个人的安危。   外面天还没亮,天上星光点点,寒风凛冽,吹动着火把,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   宋玉竹深吸了口气,干冷的空气充斥鼻腔,带着一股铁锈味。   这是他们的第一战,若是赢了,东州,西州,加上已经夺下的徐州尽入他囊中!   如果输了……恐怕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声响起,盛军终于发起进攻!数以万计的士兵护送着冲车朝城门冲了过来!   城墙上的士兵拉弓射箭,呼啸的箭鸣划破长空!   徐州城门大开,马副将和杜副将带着八千兵马冲杀出来!   宋玉竹目光坚毅的看着战场上的厮杀,这场战役只能胜,也必须胜! 第35章 大胜   葛洪涛没料到会突然开门应战,被里面冲出来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他们人数众多,在损失了上百个士兵后,及时调整阵型和承天军战了起来。   打着打着他发现不对劲,这承天军怎么这么能打啊!这他妈像群疯狗似的,冲进来一顿乱杀,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反观自己带的兵,打起仗来畏首畏尾,手里拿着刀都不敢往头上砍?这他妈还打个屁!   站在城楼上的宋玉竹一行人也发现了这个情况,眼看着八千人把对面的三万大军撕开了一条口子。   徐冰捋着胡子道:“庆……承天军之前在西州时打仗如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可盛军不一样,他们安逸太久了,平日最多缴缴匪,根本练不出兵。”   宋玉竹点点头,突然想起自己来徐州路上,伙头兵高大叔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些兵都是用血磨出的刀子,以前在杨元庆手里,他把刀刃挥向平民百姓。竹公子,希望您以后用这把刀时,能三思后行。”   宋玉竹郑重道:“晚辈知晓!”   八千人对上三万兵马,虽然一开始占了上风,时间久了慢慢露出颓势。葛洪涛不愧是大将之后,带兵勇猛且有韧劲,慢慢把战局扭转回来,将承天军打回城内。   马震威受了伤,一条胳膊被长枪穿,伤到了动脉血管,血跟水龙头似的止都止不住!   宋玉竹赶紧让人拿衣带帮他绑住胳膊止血,从宋全手里接过医箱,帮他处理伤口。   “嘶,公子您还会医术呢?”马震威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精神头不错,看样子止住血还能出去大战一场。   “嗯。”宋玉竹心想,多新鲜啊,自己不光会中医还会西医呢。   “也不知道将军他那边怎么样了,待会要是被破开城门就麻烦了。”城内有许多手无寸铁的百姓,真打进来很容易误伤到他们。   宋玉竹手下麻利的帮他缝好伤口道:“放心,他肯定会及时赶过来。”   马震威不再说话,靠在墙边休息,一夜没合眼加上失血过多,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正当他迷糊的时候,突然被一声巨响惊醒。“我操,这什么声音?!”   宋玉竹赶紧回到城墙上,见盛军正在用冲车攻城!三十多个人同时推着冲车撞击城门,剧烈的撞击让城楼都跟着颤抖。   城楼上的士兵在拼命射箭,奈何他们身上顶着盾牌,弓箭根本射不进去!   古旧的城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如果这么撞下去,很快城内就会被破开!   城中百姓也有听到这声音的人,他们有的抱着亲人祈祷,有的痛哭流涕,还有些男人拿起家中的斧子榔头守在家门口。   这些人经历了上一次的攻城后的劫难,不敢再把希望寄托在守城的士兵身上。如果要死,那也要保护好妻儿,堂堂正正的站着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骁带领士兵终于赶到了!   他们骑着马从盛军身后突然出现,像一张大网将盛军围困在里面,慢慢收拢。   杨元震惊怒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们去了晋州吗?!”   “完了完了,肯定是中计了!”杨元起一边骂娘,一边收拾东西叫人护送自己离开。   见杨元震还愣着,赶忙道:“老五,你也赶紧跑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走了他们怎么办?”那可是他这些年的心血!还有葛将军,自己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杨元起没他那么有良心,当初徐州城都能弃城逃跑,现在更是顾不得太多,坐上马车便朝北边逃去。   他逃跑是专业的,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失败朝那边跑,手下帮他找了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直接去上京。   军师张梨面色铁青,他也没预料到对方居然会埋伏在身后。如今腹背受敌大势已去,只有一个办法能保全军队,就是攻进徐州城!   只要进了城,清理完城内的敌人,再防守城外的人,他们还有可能活下来。   “攻城,快点攻城!”葛洪涛大喊着让士兵撞击城门,他自己回头望了眼远处奔来的士兵,为首那人骑着一匹黝黑的骏马,手里拎着一把长刀,如同杀神一般,挥手之间带走一个士兵的性命。   冷汗顺着额头滴进眼睛里,葛洪涛连忙骑马奔向杨元震:“王爷,我让人护送你离开!”   “你呢?”   “我不能走,我走军心就散了,我得留下来继续攻城!”   “那我也不走!”杨元震算是这十几个皇子里,为数不多的有情有义之辈。   葛洪涛来不及感动,眼看着对面就已经把大军包围住,唯独留下西北角……看来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   若是将他们围困死了,士兵们背水一战兴许还能反败为胜。如今留下这一线生机,士兵必然抱着逃命的想法,朝西北涌去,一时间乱作一团。   “王爷,您还是走吧!我让副将护送您离开!”葛洪涛大喊一声,等了半天也不见副将过来,爬上马四处张望,见副将早他妈死得死,跑得跑……   “哐哐哐!”城内敲起战鼓,雪花伴着鼓点簌簌落下,战争终于到了最后关头。   杜冲率领剩余的士兵打开城门,疯狂的发起了第二次冲击。   赵骁这边听见鼓声士气大振!士兵们大吼着冲向敌军,承天军终于在这一刻汇合成功,将敌人的战场分割成了两部分。   赵骁更是一人单枪匹马,将对方的主将挑下马。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灰色的天空笼罩着一层阴霾,今天的徐州依旧有雪。   寒风如刀子一般割在脸上,宋玉竹握着拳咳得弯下了腰。   柳燕子连忙询问:“公子,您没事吧?”   宋玉竹摆摆手:“无事,老毛病了。”   天气异常的冷,今早他看地图上的天气预报,徐州未来三日依旧在持续降温,用不了多久气温就会降至零下二十度。这对一个中南部地区的城市来说,绝对是个严酷的考验。   徐冰道:“公子,您先回去休息吧,这场战役马上就要胜了。”   宋玉竹没硬撑,他确实难受的厉害。吹了一夜的冷风,即便身上穿的厚实,从头到脚也都是凉的。   宋全和林大勇扶着他下了城楼,坐着马车匆匆回到了楼外楼。   酒楼里,湘玉也一夜没睡,见宋玉竹回来了,连忙迎上去问:“公子怎么样了?”   “应当没事了。”   湘玉拍着胸口道:“可吓死我了,昨夜听见咚咚的撞击声,吓得我腿都软了,还以为城又破了。”   宋全跑去后厨端来一碗姜汤,孙茂提前熬了一锅,就等着他们回来喝驱寒。   宋玉竹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胃里热乎起来,额头上发出一丝汗。   宋全帮他捏了捏后背说:“公子,您先去休息吧,等赵大人回来我再叫你。”   宋玉竹摇头,这会让他睡也睡不安稳,不看到人完完整整的回来,这颗心放不下。   林大勇拎了一筐炭进来,填进炉子里,火苗蹭的旺了起来,炉子都烧出红光。   一直等到午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门被推开,赵骁带着一身风雪走了进来。   “好家伙,还是咱们这真暖和啊!”   屋里的人全都站起来,激动的朝他围了过去,宋玉竹拉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受伤没有?”   赵骁摘掉兜鍪,擦了把脸上的血道:“没有。”他穿着重甲,轻易受不了伤,若受伤估计也是救不回来的重伤。   “城外怎么样了?”   “幸不辱命,歼敌五千七百人,活捉一万三千人,其中有敌方的主将和七王杨元震。剩下的人跑了……”   宋玉竹悬着的心终于归位,“好!好!其他人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还在打扫战场,咱们的人也死了不少。”   “先把伤兵安置好,战死的士兵一定要做好后续的抚恤,明日再处理伏兵的事宜!”这么些俘兵眼下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地方安置,只能先绑住手脚关在兵营里。   “嗯。”赵骁点了点头,转身又走进了风雪中。   宋玉竹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想起一句话:“胜,不妄喜,败,不遑馁,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①   这一战让赵骁彻底蜕变,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将军!   *   这场战役实属惨烈,两方死伤的士兵多达七八千余人!鲜血把城外这块土地染成了红褐色。离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浓浓的血腥味。   死了这么多人,光是处理尸骸都是个大问题!   不能就地掩埋,眼下天气寒冷埋土里无事。等到明年春暖花开,野兽就会循着味道把地刨开,这些尸体也会跟着一起腐烂,散发出的恶臭都能熏死人,更别说还有各种各样的细菌,会引发瘟疫。   宋玉竹决定直接把尸体拖到郊野烧了,虽然这个时代还不流行火葬,但这是最安全的处理方式。   死去的将士,记录好名牌,每人一百两抚恤银,务必送到至亲手中。   其余的士兵该嘉奖嘉奖,该升迁升迁。他们把脑袋拴在裤腰带里跟着自己打江山,万万不能亏待了。   宋玉竹还特地派柳燕子在徐州城周边的村落里,买来几百头生猪生羊,晚上在军营里杀猪宰羊,升起巨大的篝火,来庆祝这场胜利!这是承天军的第一仗,开门红给大家提了不少士气。   等处理完这些事已经是三日后,杨元震让看守的士兵传话,想要见宋玉竹一面。 第36章 砍树   其实宋玉竹也挺想见他一面,毕竟杨元震能留在最后,没跟着四王一起跑了,也算是个有胆识的汉子。   两人在楼中楼见面,为了防止杨元震逃跑,负责看守的士兵,将他手脚上都锁上了沉重的铁链,每走一步都哗啦作响。   七王杨元震跟杨元庆同岁,只比他大了两个月。他个子不算高,身体也不如杨元庆强壮,不过仔细看,兄弟二人的相貌还是有一点相似之处。   乍一见面,杨元震目瞪口呆问道:“你……你就是他们口中的竹公子?”   “正是在下,七王请坐吧。”   杨元震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依旧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身材瘦小,年纪轻轻的男子就是占领了徐州城的新主人。   “你们莫不是在骗我?”   宋玉竹反问道:“你还有什么值得我们骗的?有什么事赶紧说罢,我还有许多事要忙,只给你一刻钟时间。”   杨元震犹豫了一下道:“贸然带兵攻打徐州是我夜郎自大,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只要你放了我们,从今以后我将再不管徐州的事。”   宋玉竹支着下巴,脸上带着笑意:“继续说。”   杨元震清了清嗓子:“我想你们也不想跟朝廷为敌吧。”   “等我回到东州会向我二哥上奏,到时候把徐州封给你,也好名正言顺的当个王爷。”   “哈哈哈哈哈……“宋玉竹被他的话逗笑了。   “你笑什么?”杨元震不解,毕竟他已经把诚意摆出来了,这些还不够吗?   宋玉竹捂着肚子道:“你,你是哪来的自信,我们不敢跟朝廷作对?”   “造反可是要诛九族的?”   宋玉竹擦了下眼角笑出的眼泪:“杨元庆我们都敢杀,还怕诛九族?”   杨元震这才猛地清醒过来,他们要的不仅仅是徐州,而是整个大盛的江山……   “既然无事就让人送他回去吧。”宋玉竹喊了一声,门外负责看守他的士兵连忙进来,拖着杨元震往外走。   “你们这是大逆不道!是要处凌迟的!”   宋玉竹让人赶紧把他带走,他可没空跟他闲聊,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那一万多名俘兵还扣留在军营里,每日吃喝拉撒得花费不少银子,宋玉竹不是活菩萨,白白养着这些不忠于自己的士兵。   下午乘坐马车来到军营,见士兵们正在整理兵器和铠甲,这些军备物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对面缴来的。   白一舟看见他,离老远便跑了过来。   “竹公子!”   宋玉竹问:“在军营里怎么样?”赵骁提拔他做了校尉,虽然官职不高,但重在历练,毕竟他刚到军中,也不太会领兵打仗。   白一舟呲着牙笑道:“挺好的!结识了许多朋友!”   两人并肩便大营走去。   宋玉竹边走边问:“伤兵多吗?都怎么样了?”   “不算多,重伤的基本都没能下战场,活下来的也大多被救治好了。”   “战俘被关在哪?”   “都在后面马房里,有人看守。”   俘兵实在太多了,关了整整十七八个上百平米的马房。   宋玉竹跟随他来到关押处,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骚臭味。   这几日军营太忙,没人管他们,吃喝拉撒都在这狭小的马房中,味道自然不好闻。   不一会赵骁也匆匆赶过来:“我听守卫说你来了。”   宋玉竹:“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赵骁也发愁,过去庆王从不留俘兵,基本上捉到就会杀掉。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再这么干,跟庆王有什么区别?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人实在太多,就怕放开他们会引起混乱。”   “不能这么关着,得把他们利用起来。”   正当两人谈话时,马房里的俘兵突然骚动起来。   “救命,来人快救命!!!”一个身体高壮的男人,抱着另一个男子大声呼喊。   负责看守的士兵怒斥:“叫什么叫!再叫杀了你!”   男人祈求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兄弟,他快不行了。”   守卫可不会同情他们,自己的兄弟被他们杀了多少!抽出鞭子抽在他身上:“赶紧回去,再敢乱跑格杀勿论!”   男人不为所动,依旧大喊着:“快来人救救他,只要能救下他,让我干什么都愿意……”   宋玉竹一行人闻声赶过来,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守卫看见赵骁吓了一跳,连忙跪地道:“这人说自己的兄弟病了,让人帮忙救治。”   俘兵一见他们三人的穿着,便知道这是当官的,咚咚的磕起头来:“大人行行好,救救他吧!”   宋玉竹走上前,探了探地上人的脉搏。还活着,但情况不太好。   “把人带回去吧。”这里又脏又乱不是诊病的地方。   跪在地上的男人见状,竟然疯了似的扑上来:“不,不能带走他!”   赵骁抬腿一脚将他踹飞出去,这一脚力道非常大,普通人估计半天都爬不起来,没想到这人瞬间爬了起来:“求你们别杀他!”   宋玉竹道:“你误会了,我是准备救他,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一起去。”   男人点头,紧忙抱起地上的人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找了一座干净的营房,男子把受伤的人抱了进去,自己则蹲在一旁警惕的看着几个人。   宋玉竹检查了一下患者的身体,见他身上并没有伤,询问道:“你的这个兄弟之前有什么反应吗?”   “他说肚子疼,疼的受不了。”   “知道是具体哪里疼吗?”   男人想了想,把手放在小腹的右侧:“应该是这里。”   宋玉竹点点头,如果自己猜的没错,这人是得了急性阑尾炎。放在现代,一个简单的小手术就能治好,但在古代则是要人命的绝症。   幸好来时带着药箱,可以帮他开刀做个手术。   “叫人烧些热水过来,帮他把身体清理干净。”   “哎。”白一舟带着几个士兵出去。   蹲在旁边的男人流着眼泪问:“他还有救吗?”   “兴许有,兴许没有。”宋玉竹也不清楚阑尾发炎到什么情况,如果穿孔了,以现在的医疗设备应当是救不回来。   男人擦了把泪道:“只要大人能救活他,您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赵骁道:“你在之前盛军中是什么职位?”这小子应当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刚刚那一脚普通人肯定扛不住,而他现在看着跟没事人一样。   男人如实回到:“我叫李吉辰,是军中的千户把总。”   杨元震的军队原是东州驻地军,除去主将葛洪涛外,还有两个副将皆已战死,现在千户是最大的官职了。   宋玉竹问:“我如果救下他,你愿意效忠我吗?”   李吉辰举着手发誓:“只要大人救下他,我的命就是您的,若违背誓言下十八层地狱,百世不得托生!”   古人对誓言很看重,宋玉竹见他立了这么重的誓,心里已经接纳了他几分。   “这人是你亲兄弟?”   李吉辰摇头:“是契兄。”   宋玉竹不解的问:“何为契兄?”   身后的赵骁咳了一声:“相当于夫妻的关系。”   契兄一开始只在贫穷的山村里流行,许多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汉,孤苦伶仃,索性找人结伴过日子,这就是契兄的由来。   后来兵营里也有人私下结为契兄,不光是为了疏解欲|望,更多的是想要一个在战场上,有个可以相互依靠的后背。   躺在床上这个男子就是李吉辰的契兄。两人已经在一起五年了,从未分开过。这一次战役他们也在尽量保护着彼此,没想到被俘后,契兄突然肚子疼,疼的他在地上直打滚,直接晕了过去。   很快有人把热水端过来,李吉辰请求自己帮契兄清理身体。   宋玉竹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赵骁在身边保护自己。   “他病的很重,一会我要在他肚子上开一条口子,切掉他坏了的肠子。”   李吉辰瞪大眼睛,他还从未听说过有这种治病的方法,吓得连忙摇头:“你是要杀了他吗?!”   “如果不取出他烂掉的肠子,你的契兄肯定会死。”   男人看着宋玉竹的眼睛,见他不似说谎,最后认命的点了点头。握紧拳头在心底暗暗发誓,若是契兄死了自己也不会独活,拼命也要拉着这两人给自己陪葬!   赵骁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紧紧的盯着他,生怕他暴起伤着宋玉竹。   阑尾炎是的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小手术,宋玉竹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完了,创口还没有一寸长。   “这…这就好了吗?”   宋玉竹清洗着手上的血渍道:“应当是死不了。”   李吉辰一听连忙跪地朝他磕头:“谢大人的救命之恩!我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赵骁问:“你有什么本事?”   “我……我会带兵打仗。”   宋玉竹哪信得过让他带兵:“这样,你既是盛军的千户把总,能号令这些士兵,我打算让他们去附近的山上砍柴。”   “砍,砍柴?”李吉臣和赵骁惊讶的同时问道。   “没错,取暖用的木柴。”天气越来越冷,寒流恐怕一时半刻退不下去。眼下还没进腊月,就已经零下十多度了,若是过阵子再降温,百姓恐怕扛不住。   “当然也不会白让你们干。没人每日砍够三担柴,会给十文钱,每多砍一担,多加三文。”   “十五人分一组,采用连坐制,如果有一人逃跑,其余人全部斩杀。”连坐这个办法是徐冰帮他想的,虽然他不想滥杀无辜,但有人想逃跑,他也不介意杀鸡儆猴。   “还有砍树时,一丈内必须留一颗树,若是乱砍,军杖三十!”砍树不是长久之计,眼下没别的取暖方法,等明年天气转暖,再好好研究地图上的矿脉。   李吉辰点头应下,虽然不知道为何让他们上山砍树,但这件事比打仗轻快多了,还有银子赚,士兵们肯定会同意!   出了营帐赵骁询问:“你让他们砍这么些柴干什么?”   宋玉竹揣着手道:“气温降的太快了,得提前做准备。”   过几天他还要去东州走一趟,一是为了考察一下东州的雪灾情况,听说数以万计的房屋都被大雪压塌,很多流民聚集在东州城外。   二来他打算试试,自己脑海里的地图是不是像他想的那般。   战争胜利后,宋玉竹脑海里的地图并没有扩张,东州地图依旧是马赛克的状态。或许必须控制了那座城市,才能激活地图。 第37章 流民   砍树的事安排下去,很快这群战俘开始干起活。   俘兵们本来就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听到砍柴还给钱,更没人跑。   一天两顿饭管饱,还能赚银子,多好的差事啊,天晓得杨元震已经欠了他们半年的军饷!   要不是实在揭不开锅,杨元震也不可能上了四王的贼船。   杨元起答应他,打下徐州会把自己这些年攒的钱财全部送给他。结果银子没捞到,自己也沦为阶下囚,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群战俘们知道自己不会死,还能赚钱,不到一周就把半个山都砍得树木稀疏。   他们倒是遵守规矩,相隔一尺的树不敢全都砍光。因为砍光树木,山体就会失去控制,明年到了雨季很容易发生山体滑坡。   砍回来的木柴堆在大营的一角,足足有十多丈。   其实古代士兵的忠诚度并没有多高,就像庆字军,变成承天军也就是主将一句话的事。他们也是人,也要吃饭睡觉,假如跟着承天军能吃饱肚子,他们不介意是不是谋反。   那个做完阑尾炎手术的士兵身体也好了起来,他叫安丰,之前在盛军中任辎重守,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他听说自己是被承天军的人救下,心中五味杂陈,又得知契弟已经投靠他们,自己也毅然的加入了承天军。   *   腊月初三,宋玉竹和赵骁带上一队三千余人的兵马,朝东州出发。   杨元震攻打徐州时,几乎把自己所有的军力都带走了,现在的东州只剩下不到一千兵,所以这三千人足够进城。   此行宋玉竹只带了宋全,赵骁则带上了对东州比较熟的李吉辰,让他在身边帮忙。   徐冰和两个副将留在徐州镇守,相处这些日子来,宋玉竹对徐冰的信任度仅次于赵骁。   这个中年男子是真心为民着想,可惜一开始投入杨元庆的帐中。现在终于另投明主,卷的非常厉害,一天只休息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为徐州操劳,堪得上一句古代劳模!   玄衣楼的事则交给了柳燕子。   赵骁带兵打仗没时间再去管理组织,宋玉竹则把权利交到柳燕子手里,虽然这个人平日看着不太正经,但办事还算稳妥。   宋玉竹没打算把玄衣楼放在明面,这个组织相当于以后的特情办,专门处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他吩咐柳燕子在徐州各地招收奇人异士为自己所用。   *   马车在冰天雪地里行走,车里虽然生了火盆,但依旧不算暖和,实在是气温降的太低了,宋玉竹觉得体感温度至少在零下十五度。   宋全拨了拨木炭说:“少爷,这么冷的天,您东奔西走。说句不好听的,不怕落下病根。”   宋玉竹知道全哥是为他身体着想,笑道:“没事,徐州到东州又不算远,咱们过去看看,就当是见识见识风土人情,等回来的时候捎些特产给家里。”   “少爷要回家吗?!”一听到这个,宋全抱怨全无,其实他早就想家了,就是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   “如果没有其他事,过年的时候,咱们回去一趟。”宋玉竹也有些想家,想念娘做的水晶虾饺,虽然只过了不到半年,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太好了!少爷,这次回去我想带个人来徐州,可以吗?”   “带人?带谁过来?”   宋全脸一红,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说出口:“那个,咱们帮忙接生的小梅”   宋玉竹惊讶道:“带上她?她家里人让吗?”依稀记得这个小梅可是有一个厉害的婆母。   “她家里没人了。”宋全把后来发生的事跟宋玉竹说了一遍。   “那日你走后,我送她回家,结果发现她被婆婆虐打,我气不过便把带她回了医馆。没想到二天午后大军离开,再送她回去时,发现她丈夫和婆母全都被官兵杀!”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无依无靠,宋全便求了父亲,让他帮忙给小梅找个活计吃饭。   宋大义倒也不是刻薄的人,见这女子可怜,就让她去后厨做帮工,虽然赚不了多少银子,但供吃供住,孩子也能活下来。   宋玉竹听完道:“如此她倒也落得个清净。”   宋全点头称:“是啊。”   “你想娶她吗?”   宋全脸红的冒烟:“有……有想过。”   宋玉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好事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害臊的!”   宋全挠挠头:“我还没同小梅说过,也许她不会同意。”   “只要你真诚待她们母女,我想小梅一定会同意的。”这个世道女子本就为难,她一个小寡妇又没有娘家人,独自一个人生活,还要照顾年幼的孩子,实在太难了。   无论是爱情还是迫于生计,小梅应该都不会拒绝。   宋全道:“等我回去便在城中买个两进的小房子,把她们母女安置进去。”宋玉竹对他亲厚,这些年的月钱加上赏银攒了三百多两,足够他在城里买一间宽敞的小院。   两人正说着,前面传来一阵骚乱。   马车停下来,宋玉竹掀开车帘探出头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赵骁骑着马走到他身边:“前面出现一大批流民,差不多有三百人。”   宋玉竹扶着他的胳膊跳下马车。   不远处,一大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聚在前面,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见官兵也没有避让的意思,如行尸走肉一般,眼里没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停军!”   士兵们拉住缰绳,停在路中间。   宋玉竹急步向那些流民走去,赵骁连忙下了马跟着他一起走过去。   走近才发现,人群中居然还有女人怀里抱着小婴儿,孩子发出微弱的啼哭声,母子俩都被冻的浑身青紫。   赵骁不等宋玉竹开口,大喊一声:“快叫人拿些备用的军服!”   宋玉竹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充斥着他的胸腔,让他痛的发颤。   很快有士兵抱来一队军服,承天军冬季的军服都是夹了棉花的,沉甸甸的保暖性特别好。   赵骁:“去,给这样女人和小孩分发下去!”   “是!”很快那群流民骚动起来,人群中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身材消瘦,脸上满是风霜,但腰杆挺的笔直。   他走到宋玉竹和赵骁身前,深深的拜了下去:“下官江余县县令李庸,多谢大人赠衣之恩!”说罢从身上的包袱里拿出自己的官印和文书。   宋玉竹连忙把他扶起:“江余县?你们是归哪个州府管治的?”   “归东州府管治。”   “那为何会离开东州去别的地方?”   男人红了眼眶,嘴唇颤抖哽咽的说不出话。   宋玉竹连忙安抚道:“别着急慢慢说。”   “哎!”男人重重的叹口气道:“我们之前是要去东州避难,可东州城门紧闭根本不让流民进去。如今东州城外汇集了上万流民。官府根本不管,那些人饿极了竟……竟开始吃起死人!”他不想自己的民众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物,只好带着他们漫无目的走下去。   李庸擦了把鼻涕继续道:“我们江余县受灾严重,上万人只活下不足一千,中途病死饿死又不尽其数。最后只剩下我们这些人,我不知道去哪能活命……”   赵骁听完道:“来人!把辎重车上的粮食分一层给他们!”   士兵们抗着米袋走过来,流民身上背着锅具,十多袋大米紧着吃应该够他们行到徐州。   宋玉竹让宋全拿来纸笔,天气太冷墨水都冻成了冰,他直接将毛笔含在嘴里,等化开后在纸上写了一封引荐信。   “你拿着这封信去徐州,他们定会好好安置你们的!”   男人双手颤抖着接过信,哽咽道:“下官还不知大人姓甚名谁?”   “他们都叫我竹公子,你也么叫吧。”   “多谢竹公子!”李庸连忙磕头谢恩,流民看见有了食物和衣服,脸上也慢慢有了表情。纷纷跪地磕头,有的人激动的哭泣,有的人开心的手舞足蹈,他们无一不对这个伸出援手的人充满感激。   安顿完这些人,赵骁见宋玉竹脸色苍白,连忙拉着他回了马车。   坐在车上,拿手指轻轻擦去他嘴角的墨迹道:“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吩咐我就可以,千万别染了伤寒。”   “好。”宋玉竹没逞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马车继续前行,身后的李庸放声高歌,流民击掌相送:“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得君相助,米粟饱腹,愿君顺遂,握粟出卜。①”   他读书十七载,考中进士当上县令,原以为能造福一方百姓,没想到却落得这般地步。幸得竹公子出手相救,他们才得以活命!   此恩大于天,他愿尽生平所学,为竹公子尽绵薄之力!   宋玉竹听到他的歌声,心潮激荡。心中的目标更加坚定,终有一日,他要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让他们吃饱穿暖,老有所依幼有所育!   *   大军三日后赶到了东州城外。   远远的就看见蜗居在城外的流民。   他们各个骨瘦如柴,穿着好几层破烂的衣裳,颜色各异看起来有些滑稽。   这些衣裳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从死去的人身上扒下来的。根本顾不上衣服是否合身,只要能保暖就够了。   大军逼近,一些流民吓得赶紧收拾东西离开,有些人放弃挣扎,目光呆滞的看着他们。   宋玉竹原以为会大战一场,没想到东州城门突然打开,先是冲出来一队人马,把城外的流民都撵走,然后知府和大司马并一众官员亲自迎了出来。   杨元震战败被俘的消息早就传到东州,这些官员们也知道承天军早晚要来,干脆直接开门相迎。   这些人安逸惯了,根本没想过要出兵抵抗,况且就算想抵抗也没有兵马。城中的兵都被七王带走啦……   为首穿着官服的两个人走上前,恭恭敬敬的朝马车躬身稽首。   “下官东州大司马公羊青。”“下官东州知府钱鸣安。”   “恭迎大人。”   马车车帘抖动,一个身穿藏青色棉袍的青年从车上下来。   “起来吧。”   作者有话说   ①前四句出自诗经《小雅采薇》后四句我自己编的。   握粟出卜:《诗·小雅·小宛》:“握粟出卜,是何能谷。”郑玄笺:“但持粟行卜,求其胜负。”后用以指祈求神明护佑,去凶赐吉。 第38章 杀鸡儆猴   大军入了城,宋玉竹绷着脸和赵骁走在最前面。   东州城比徐州城要更大一些,这一路走来,路两旁的铺子栉比鳞次,街上百姓穿的衣裳干净整洁,看起来一副安居乐业的模样。   对此城外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钱知府跟在宋玉竹身后小声奉承:“哎呀,不知道竹公子这般年少有为,竟然轻而易举的击败杨元震的军队!真厉害,了不起!”   “我听闻承天军从不滥杀无辜,不惊扰民众,谦恭仁厚此乃真是徐州百姓的造化啊……”   他不知道宋玉竹什么脾气,只能简好听的说,结果说了一路,嗓子都说干了,这竹公子也没开口应和一句。   钱明安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有些没底。   公羊青却没像他那般阿谀奉承,跟着其他官员走在最后。   原因是他虽为东州大司马,但也只有个名头,手里既没军权也没钱,这些年被杨元震被打压的很惨。日子过得甚至不如普通的商贾人家。   前几日听闻杨元震被俘,说实话他比宋玉竹还高兴,当天让下人杀了两头牛庆祝。   所以东州换不换人,对他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有名无实的大司马。   钱鸣安满脸堆笑着继续说:“下官已经在府上为公子和将军准备了宴席,请务必赏脸去喝上一杯。”   钱鸣安嘴上虽然恭维,心里却觉得承天军虽然打败了杨元震,但本质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乌合之众,总有一天朝廷会过来平叛。   眼下自己好酒好菜把他们招待好了,等朝廷派人来时再跟他们翻脸,省得遭受鱼池之秧。   过了一会见宋玉竹还不说话,凑上去小声道:“我还为公子准备了几个江南瘦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也是一顶一的…哎…哎?”   赵骁拽着他的衣领把人甩到旁边:“这么有闲心,不妨把城外的流民安置了。”   宋玉竹停下脚步看着他:“你叫什么来着?”   “下官钱鸣安。”   宋玉竹上下打量他,见此人肥头大耳,虽然穿着官服,可脚上却踩着一双江南织锦的棉鞋。上面还用金丝银线满锈着八宝图,光这一双鞋便价值百两,东州知府可真是阔气。   “饭我就不吃了,不过还是要借你府上一用。”他一挥手,赵骁带领三十几个官兵朝他家里跑去。   “公,公子您这是要干嘛啊?!”钱鸣安吓得变了脸色:“您,您不能这样,不是说不伤害百姓吗?!”   宋玉竹摊手:“我伤害百姓了吗?”   “您也不能派人闯我的府邸啊!”   钱鸣安抓住宋玉竹的袖子。“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讲,您要美人还是银子,我有的都可以给您,勿要伤了我家里人!”   后面的护卫上前把他拉开,宋玉竹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妻儿。”   很快,赵骁一行人把整个知府清理出来,钱鸣安的一众妻眷全都赶了出来。这些女子穿着华贵的衣服,头上带着金玉首饰,满脸惊慌的看着这群士兵。   “人全都清出来了,不算奴仆,一共十六个人。”   钱鸣安的妻妾共七人,其余的八个则是他的至亲,最大的儿子已经二十二岁,最小的女儿九岁,还有一个刚牙牙学语孙子。   宋玉竹道:“把他们和钱大人一起送到城外。”   “不可,不可以啊!”钱鸣安吓得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这次是真怕了。听说城外的百姓已经饿了一个多月,自己若是出去,岂不会让他们生吞活剥了?!   原以为这个小子年纪轻轻很好糊弄,没想到这般狠厉。   钱鸣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竹公子,下官错了,求您开恩啊!我那小孙子才一岁,还不会走路,若是出了城让他怎么活啊?!”   他的妻女闻声也小声的啜泣起来,一家人紧紧靠在一起,不安的看着这行人。   宋玉竹怒斥道:“你的孙子是命,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命!”   想起路上那被冻得满身疮的小婴儿,宋玉竹红了眼眶:“你知道城外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东州吗!”   钱鸣安哽咽着摇头:“下……下官不知。”   “因为他们把你当成父母官,是他们救命的爹娘啊!你却直接把他们拒之门外,摸摸你的胸口还有良心吗!”   钱鸣安不敢反驳,只能磕头认错说:“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把他们放进来!”   其实城外的流民并不算很多,就算城内安置不下,施粥施些衣物流民也花不了他多少银子。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限你明日之内把城外的流民安置妥当。这件事要是还干不好,那就可以除掉官帽了。”   “是!”钱鸣安咬牙接下任务,之前心里的轻视全无,只恨自己引狼入室。   身后那些官员一个个缩着脖子装鹌鹑,他们被宋玉竹这招杀鸡儆猴吓得不轻。   原以为迎了尊菩萨来,没想到却请了个杀神。连钱知府这么油滑的一个人,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他们哪还敢造次。   收拾完钱鸣安,赵骁带着大军去之前东州守卫军的军营安置士兵。宋玉竹则着带宋全、李吉辰和几个护卫住进了一家客栈。   *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钱鸣安回到府邸气的浑身发抖。   钱夫人命人赶快拿参茶过来。   钱鸣安推开茶碗,把一盏价值千贯的汝窑滴油盏摔得粉碎。   钱夫人眼睛都没眨一下,拍着钱鸣安的胸口顺气:“老爷您消消气。”   钱鸣安怒道:“这帮贱民,居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杨元震在东州尚且给我几分薄面,他们算什么东西!”   “一群不入流的流氓,强盗!仗着得了几分势头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钱夫人道:“这些人确实可恶,居然还闯进咱们府中,可把我们吓坏了。”   可眼下他们带着那么多兵马,钱鸣安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   到了晚间,公羊青派人悄悄给客栈送来一封信。   信上把杨元震之前留下的部署,以及钱鸣安这些年贪赃枉法的事都写了上去。   信的最后写道:“我自知无用,但依旧想盼着东州城能好一些,请公子善待东州百姓。”   公羊青这番投诚倒在宋玉竹的意料之外,他叫来李吉辰询问这东州大司马是何用心。   李吉辰进屋后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道:“大人有所不知,公羊青跟钱鸣安有些过节。”   “所为何事?”   “当年杨元震初来东州,大司马并不想交出兵权。后来钱鸣安使了些手段,帮着杨元震把这权夺了下来。”   那会李吉辰也只不过是个小校尉,知道的并不详细,只听军中的人闲聊说,钱鸣安派人偷偷绑了公羊青的女儿,逼得公羊青交出兵权。   事后杨元震对大司马百般打压,所以这些年公羊青心里憋着火呢。   宋玉竹听完若有所思,这东州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有意思。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等人离开,他快速打开脑海中的地图查看。果然如自己所料,东州地图也全部开放了!   东州地理面积很大,东部是沿海地区,中部是平原,西北是山脉与徐州和冀州接壤。   东州产盐,在古代,盐铁茶是最值钱三种东西,按说杨元震不该这般穷才对。   原因是这里私盐猖獗,老百姓宁可花几十文买又苦又涩的私盐,也不愿花几百文去买官盐。   盐场里的官盐已经堆的像小山那般高了!   宋玉竹惊叹一声,杨元震这个傻子,手握金山银山不知道怎么用,这东州给他真是浪费了!   既然官盐的价格卖不出去,就派人以私盐价格卖呗!反正这东西在海里,不说取之不竭,至少取几百年还是够的!   其实他不知道,这里面猫腻多着呢。   私盐是钱鸣安的地盘,怎么舍得让出来?所以在杨元震派出下属售卖私盐时,钱鸣安便暗地里用重金收买此人,让他卖不出去。   几番尝试下来,杨元震便真以为盐难卖,干脆放弃了这个念头。   东州还产丝绸,但今年大雪恐怕要把不少蚕种冻死,明年丝绸肯定会大幅减少。   其实这种气温很不正常,宋玉竹之前看过盛朝的年史。书上说每逢九月雁门关外开始落雪,十月平头关冻霜,近十一月上京到冬季,腊月中南地区才会结冰。   东州作为东部沿海城市,受海洋季风影响,往年冬季气温很少降到零下,今天却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雪。   宋玉竹怀疑这个世界已经开始进入小冰河时期。学历史的时候记得宋朝当年也是进入小冰河时期。   如果气温继续降低,南方的水稻将没法再种两季到三季,北方农作物匮乏只有黍米和稻子,产量低的令人发指,将来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上辈子熟悉的耐寒的玉米还没有引进,根茎类食物只有萝卜。他忧心忡忡的望向窗外,自己得加快前进的步伐,只有早日推翻朝廷,才能想办法改变现在这个局面。   傍晚时赵骁从军营回来,他把杨元震留下的那一千兵马直接收编了。这些人也没反抗,七王都被俘了,他们反抗有什么用?   宋玉竹把公羊青送来的信递给他。“此人倒是有点意思,我打算过几日把钱鸣安换下来,让他治理东州。”   赵骁看了看信上的内容:“你决定就好,那个钱知府我看着也不顺眼。”居然还敢给玉竹送瘦马,真想一刀切了他!   “眼下钱鸣安还不能杀,咱们初来东州,对这里还不熟,今日我吓了吓他,他应当能把流民妥善安置了。等过一段时间再拿他开刀。”   “嗯。”赵骁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解开身上的甲胄伸了伸筋骨,赶路时不觉得累,休息下来反而浑身酸疼得厉害。   宋玉竹伸手帮他捏了捏肩膀,结实的肌肉像快铁疙瘩似的,按都按不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其实我心里很高兴。”过去赵骁活着只为了吃饱饭,不被人瞧不起。自从遇见宋玉竹,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目标,心里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他小声絮叨着今天的事:“刚刚去东州的兵营里转了转,里面的营帐长期不用都被老鼠磕碎了,兵器库中的武器也许多锈的用不了,给他们真是浪费了……”   “这几日好生歇歇吧,过段时间恐怕还有好几场硬仗要打。”朝廷不可能放任他们不管,眼下全国各地揭竿而起的人太多,从近到远估计年后就能打到这里。   那时才是真正的考验,他们得赶紧借这个机会猥琐发育起来!   “嗯。”赵骁侧头蹭了蹭他的手背,像只求人安抚的大型犬。   宋玉竹摸了摸他的脸颊,粗粝的胡茬刺的他手指微微发痒,心里仿佛也如一汪湖水被微风吹出涟漪。   鼾声传来,赵骁居然累得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第39章 放火   安置好赵骁,宋玉竹吹了油灯去了隔壁的房间。   宋全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服侍着宋玉竹上了床,终于忍不住开口:“少爷,我见您对那赵将军不太一般,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宋玉竹答非所问道:“你觉得赵骁这个人怎么样?”   “他啊……不好说,一开始我都快恨死他了!当初您帮他治伤,他却恩将仇报,把你从医馆带走。”   宋玉竹笑了笑:“确实,那会我也挺生气的,后来知道杨元庆的脾气,如果我不去治病,恐怕咱们全江城县的百姓都得跟着他陪葬。”   宋全哎了一声:“湘玉姐跟我说过徐州城的事。不过后来相处起来,这个人挺靠谱的,对您也特别好!”   “对我特别好?”   宋全挠挠头:“是啊,有时候感觉他比我还像你的随从,事事都尽心尽力。”   宋玉竹笑着说:“时辰不早了,去睡觉吧。”   “嗯。”宋全转身往外走,心里直嘀咕,少爷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呢。   *   翌日宋玉竹早早起来,带着一众人朝城外走去,今天难得是个晴天,太阳从云彩里露出了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城门口,钱鸣安正在组织衙役施粥,还有不少官兵在旁边维持秩序,防止流民争抢发生暴动。   “竹公子,您来了!”钱鸣安满脸堆笑的凑了上去。   “昨日您一语点醒梦中人啊!前些日子我一直害怕流民进城扰乱安定,却忘了他们也是东州的百姓,实在该死!现在将功补过,希望为时不晚。”   宋玉竹哼笑一声,不得不说,钱鸣安堂堂一州知府,这能屈能伸的性格,一般人可做不到。   “城外流民大概有八千五百余人,全让他们进城实在不好安置,下官想着不如让老人和孩子先进来如何?”钱鸣安看了眼宋玉竹的表情,生怕自己说错话。   “可。”   官兵把老人孩子可以进城的消息传出去,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只有七八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站在城门口。   这些人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他们神情惶恐的看着四周的官兵,丝毫没有进城的喜悦。   宋玉竹道:“钱知府就打算让这么几个人进城吗?”   钱鸣安擦了擦额角的汗:“下……下官也不知人数这么少……要不让女人也进城吧?”   宋玉竹朝旁边的侍卫颔首,马上有人再去传话,流民中的女子也可以进城。   这回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流民中分明有不少女人,他们为何不进城?   其实一开始流民们是想要进城的,可被关在城外一个多月后便已经没了这种想法。虽说城外活下去不容易,但好歹还能活着,万一进去没准连命都没了!   钱鸣安脸色难看,这群流民给脸不要脸!放在要不是宋玉竹非让他安置,平时他才懒得管,他们居然还敢不听话?   “您看……并非是下官不想安置他们,实在是这群人不配合啊?”   “竹公子,老夫倒有一个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公羊青走过来,朝宋玉竹稽首作揖。   “公羊大人有什么办法请说。”   “这些流民并非不想入城,而是怕进了城也活不下去。况且这么多人进城,没有赚钱的营生,万一暴动起来也会害了城中百姓,不如把他们送去盐场。”   钱鸣安猛地抬起头,狠狠的盯着公羊青,这个老匹夫怎么突然提起盐场?!   宋玉竹示意他继续说。   “杨元震管治东州时,不重视盐业,城郊的盐场荒废已久,公子可以让这群人去晒盐煮盐。”   钱鸣安急忙打断他的话:“大人,官盐并不好卖,老百姓们宁可偷偷买私盐也不愿买官盐呐!”   “官盐定价多少?”   “一两盐三百文,这是朝廷定的价格。”   宋玉竹冷笑一声:“改价一两盐三十文。”又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卖这么高价格当然卖不出去。   钱鸣安急忙道:“大人万万不可,官盐的价格几百年都没变过……”三十文一两,岂不是比私盐卖的还便宜,自己还怎么赚钱了?   赵骁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钱知府恐怕还没搞清楚,现在东州可不归朝廷管,竹公子定价难不成还得听你的不成?”   钱鸣安低下头道:“下,下官不敢。”   宋玉竹朝公羊青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公羊青是有备而来的,昨天晚上一夜没睡,抓耳挠腮想出这个办法,即可以搞钱鸣安,又能在竹公子面前露一露脸,越说越兴奋。   “晒盐也不让他们白干,除了供应吃食,每晒一石盐赏十文钱,上不封顶。这样他们既能活下去,又有干活的动力,您看如何?”   宋玉竹拊掌道:“是个好办法!就按你说的这么办!”   钱鸣安张了张嘴又闭上,面色阴郁的看着脚下的残雪。   真是难缠啊!自己已经百般退让,他们反而越逼越狠,竟真反客为主,看来得想个别的法子了……   赵骁专门派了一千多名官兵送他们去了郊外的盐场   流民中突然传出混乱声,一个穿着还算得体的男人大喊着要见官。   赵骁命人把他带过来。   这人连忙上前磕头道:“草民名叫郑甲,原是东州商贾,贩卖过生丝,茶叶和绸缎,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听闻大人要重新贩盐,不知道缺不缺打杂的伙计,若是有用的着草民的,尽管吩咐!”   这小子倒是头脑灵活,说话条理清晰也有胆识!知道自己去了盐场赚不了多少钱,刚好他会经商,兴许能搏个出路!   古代交通不便,绝大部分人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没离开过家乡。所以识路的人太少,一个商队里,能认路的老行脚都是宝贝。   宋玉竹:“你都去过什么地方?”   郑甲道:“草民去过上京,冀州,徐州,中州和西州!”   “起来吧。”   “谢大人!”郑甲握着拳微微颤抖。   卖盐的事眼下还不着急,等流民提炼好精盐再安排也不迟。   宋玉竹道:“流民还需要食物和衣服,钱知府看看该怎么办?”   钱鸣安愣了一下,喃喃道:“府衙的库房还有些银钱,差不多能支撑个把月。”   “个把月可不行。”   “下官……愿再拿出五千两赈济流民。”   赵骁冷着脸说:“五千两太少了,听说钱知府吃一顿宴席就要上千两银子,这点钱还不够你塞牙缝的。”   钱鸣安咬着牙问:“赵将军想要多少银子?”   “先拿十万两出来,不够再说!”   钱鸣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是真敢开口要啊!虽然十万两于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可自己的钱拿去给那些流民,实在心痛!   旁边公羊青看着他扭曲的脸,笑的差点背过气去,这么多年可算出了一口恶气!看着他吃瘪比自己白捡银子还高兴。   “十万两太多了……下官同其他官员凑一凑,看看能不能凑出来。”   宋玉竹道:“我先替诸位百姓谢过钱知府了。”   *   回到府衙,钱鸣安大发雷霆,这伙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样下去不行,这一次要十万两,自己拿出来了,下次他们就敢要二十万两。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银子,凭什么拿去给那群贱民用?   钱鸣安的心腹下属张海意走到他身边小声道:“大人,您若下不了手,此事就交给我来办。”   “你打算怎么办?”   张海意在脖子上比划一下:“趁着夜黑风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们都杀了!”   “可我们没有兵马!”   “大人糊涂,他们住在城中客栈里,要什么兵马?”   钱鸣安恍然道:“你说的没错!既然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官心狠手辣!”   张海意派人去赌坊里找来一个叫佟四的男人。   很快府里的小厮便带来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此人正是东州城里有名的混子,过去有见不得人的活,张海意都会交给他办。   “给老爷们见安了!”佟四跪地砰砰磕了三头。   张海意道:“交给你一件事,事成之后赏你一套宅子,一千两银子,外加两个美娇娘。”   佟四瞪大眼睛:“大…大人莫不是跟小人说笑吧?”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佟四激动的说:“不知大人要小的办什么事?”   张海意朝他招了招手,佟四赶紧爬起来凑到他身边,侧耳倾听。   “你夜里去客栈,然后把他们……”   佟四愣了愣,他虽贪财好色却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凭自己的本事去杀那几个人,就怕还没动手就让人弄死了。   “大人,您甭为难小的了,要是杀个普通老百姓,小的还能干,听说那里面可有个将军,我这不是去自寻死路嘛!”   张海意伸出手指佯装看了看:“听说你娘子刚给你添了儿子?”   佟四脸色一变,知道这件事自己若是办不成,恐怕还得连累家人。   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任务:“大人放心,您既看重小的,定会把事情给您办妥!”   张海意挥挥手道:“下去吧。”   等人走后,钱鸣安咽了口唾液问:“这人行吗?”   “大人放心,他杀人的勾当干了不少,应当失不了手。”   “那就好,待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   佟四从府衙后门出来,同往常一样先去赌坊玩了两把,把钱输干净后回了家。   家里娘子正在给娃娃做衣裳,见他这么晚才回来怒斥道:“成天出去跑,一个大子赚不回来。家里的米缸都快见底了,明儿个饿死我们娘俩得了!”   佟四笑嘻嘻的捏了把儿子的脸说:“别着急,赶明个爷就让你住上大院子!”   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女人气的抱起孩子:“你就吹吧!”   半夜佟四悄悄起来去了偏房,兜里揣上两个火油瓶子走了出去。   聚福客栈已经熄了灯,一个人影蹑手蹑脚的走到客栈后面,悄悄点燃火油瓶子从窗户扔了进去!   陶瓷瓶子在木头地板上炸开,火苗飞溅的到处都是,瞬间就燃了起来!   “不好了!走水了!” 第40章 行刑   浓烟顺着门缝涌了进来,宋玉竹从床上惊醒,捂着嘴咳的撕心裂肺。   “少爷!楼下走水了!”宋全跑进来,背起他便往外跑。   木质结构的房屋烧的太快了,一开门,火焰轰的一下扑进来,直接把两人堵了回去!   “楼梯走不了。”宋玉竹连忙去开窗,客栈的窗框到了冬季都钉上了,根本推不开!   宋全咬着唇道:“这可怎么办呐!快来人救命啊!”   烟越来越浓,两人呛得喘不过气。这么下去不被烧死也得被呛死!   “哐当!”木门被撞开,赵骁顶着潮湿的棉被冲了进来!   “玉竹!”   “我在这!”   赵骁寻着声音摸黑过来,一把抓住宋玉竹的肩膀。   “走!”说着一脚踹碎了窗框,抱起他就准备跳出去。   宋玉竹赶紧喊道:“宋全也在这呢!”   “少爷不用管我,你们快走!”   火已经烧进了屋里,房梁被火焰烤的发出毕毕剥剥的脆响。   “砰!”一截烧断的房梁把三人的位置分割开,宋全吓得腿一软,坐在地上拼命往后躲。   赵骁大吼一声:“宋全,快过来!”   宋全鼓起勇气站起来,拼命跳过火堆,赵骁抓起两人的肩膀,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高空坠落感吓得宋全失声尖叫。   宋玉竹也没好到哪去,他紧闭着眼睛,死死抱住赵骁的肩膀。   脚下一痛,巨大的冲击力让三个人同时向前摔倒。   赵骁扶起宋玉竹问:“怎么样,受没受伤?”   “我没事,快想想怎么救火!”   客栈里并非只住了他们几个人,算上护卫、行脚的客商,加上投奔亲戚的外地人和跑堂的小二至少有二十多人,一把大火全都封在了客栈里!   赵骁面色凝重道:“火着的太快,救不了了。”   “砰!”不远处也跳下一个人,大概跳下来时扭了腿,发出一声闷哼。   赵骁过去一看,原来是李吉辰。   “将军,客栈怎么着起火了?”   赵骁摇头,这火起的蹊跷,白天不着,平日不着,偏偏等他们睡熟了才着起来,而且燃的这样快,说没猫腻他是不信的!   一阵寒风吹过,把火焰风吹的又高了一丈!眼看着大火把整个客栈围住!   “此地不宜久留,我先把你们送到大营,明日再想办法查清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惊魂未定,随着一阵轰隆的倒塌,住在客栈里的客人和伙计们彻底被火舌吞噬……   “哎哟少爷,哎哟我的天爷!”宋全吓得抱着他直哭。   宋玉竹也紧握着拳头浑身发抖,如果不是赵骁及时赶过来,今晚他们就葬身在火海里了!   宋玉竹双目赤红道:“肯定是人为的,估计跟钱鸣安脱不了干系。”   赵骁握着他的肩膀说:“放心,我绝对会让放火的人付出代价!”   *   东州知府府邸,钱鸣安也一夜没睡,天快亮的时候,聚福客栈着火的消息传过来。   钱鸣安拊掌大笑:“好哇!佟四这小子果然有点本事!”   他在卧房来回走动,兴奋的脸颊通红,丝毫没有熬夜的疲倦感!   一想到自己不用拿出十万两银子,也不用跟那两个小兔崽子点头哈腰,顿时神清气爽,比喝了王八血还滋补!   “来人,备轿!”他要亲自去送他们一程!   大火烧到寅时,城中的巡捕营拉着水车赶来,见客栈只剩下几根残垣断壁,也没有救的必要了,直接又拉了回去。   不少百姓们走出来,围在客栈旁边看热闹:“太惨了,死了这么多人。”   “怎么会着起火来?”   “谁知道,兴许是厨房的火没灭?”   “让开让开!”钱鸣安的轿子赶了过来,他从怀里掏出手帕捂住鼻子,走出轿子看着烧焦的客栈,心里已经笑开了花,偏偏还要装作一副心痛的模样。   “客栈里可还有幸存的人?”   负责清理残骸的衙役连忙上前道:“回大人,昨夜子时着的火,客栈里的人都睡着了,只有楼下打杂的伙计跑出来,其余人皆死在里面。”   钱鸣安脸上笑意快藏不住了,他轻咳一声道:“真是可怜,快把尸骨捡出来好好安葬吧。”   哎呀,年轻人好好待在徐州不好么,偏要来东州撒野。如今化为一摊焦骨怨谁啊?只能怨自己锋芒太露呗!   客栈清理完都快午时了,二十一具烧焦的尸体整整齐齐的摆在门口盖着白布。   钱鸣安欣赏完,坐着轿子回了府上。昨晚一宿没睡这会有些困倦了,让厨子给他炖了一盅人参鸽子汤,然后搂着小妾呼呼睡了过去。   睡梦中似乎突然听见身边传来一阵尖叫声,他想要睁开眼看看,眼皮如千斤重怎么睁都睁不开。钱鸣安嘟囔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妾桂枝吓得花容失色,只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走进房中,她刚叫了一声,就被赵骁一个手刀砍晕扔到旁边。   然后按着宋玉竹交代的,将银针扎在钱知府的耳后安眠穴。这个穴位可以让他一直昏睡不会乱动,拎起他便去了前院。   钱府的府邸已经被承天军围的水泄不通,钱家所有人都被押到前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宋玉竹让人把门窗都用黑布遮住,只有留一盏蜡烛放在最前面的。   不一会赵骁把人带过来,钱鸣安的一众妻妾惊恐的哭喊:“老爷,您怎么了?老爷醒醒啊!”   赵骁把人扔在地上冷笑一声:“先别着急哭,待会有你们哭的时候。”说完让人把这些人带到后面去,将钱鸣安耳后的银针取了下来。   宋玉竹大喊一声:“钱鸣安!”   “谁,谁在叫我?”钱鸣安悠悠转醒。   “你说谁在叫你?”   钱鸣安回过头,吓得大喊一声:“哎呦我的娘欸!你不是已经死了?”   宋玉竹勾起嘴角道:“我死的冤啊,你为什么让人放火烧死我们?”   钱鸣安虽然醒过来了,可脑子还不清醒,以为是梦里宋玉竹的冤魂过来找他。   “你别怨我,我也不想这么做,实在是你把我逼得太狠了!我好酒好菜招待你们,你非但不领情还想动我的私盐,那就留不得你们了……”   宋玉竹起身走到他身边,吓得钱鸣安往后退去:“冤有头债有主,我虽谋划害你却也不是我放的火,您别来找我!”   “谁放的火?”   钱鸣安把计划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您赶快投胎去吧,逢年过节,本官定让人给你烧纸钱。”   宋玉竹拍了拍手,赵骁把钱鸣安的家人带了过来,他看着自己的夫人、子女和妾室们,一脸懵逼。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士兵把遮光的黑布拉下,大厅瞬间变回白天,钱鸣安瘫坐在地上,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昨夜的大火没烧死这两人,今天居然用这么阴诡的法子把自己骗出真话。   “不关……不关我的事啊!我可没杀人!”   宋玉竹:“你虽没亲自杀人,却是主使者与杀人同罪,客栈二十一条人命,直接砍头太便宜你了。来人,把他拖出去,杖毙!”   钱鸣安一听吓得肝胆欲裂,杖毙?这是要把他活活打死吗?!   士兵冲来拉着他去了庭院。   钱鸣安挣扎着大喊:“你们这群反贼!我是朝廷钦封的知府!你没权利打我板子!放开我,啊!”   刑具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士兵直接把人绑在长凳上开始行刑。   一仗长的刑棍足足有十多斤重,打在皮肉上发出砰砰的声音。才几棍子下去,钱鸣安的声音就变了调,鼻涕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哎呦!竹公子,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把银子都给您,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哎哟!”   宋玉竹不喊停,行刑的士兵也不敢停,一下接着一下的打,很快就把他打的皮开肉绽,亵裤上全都是血。   钱鸣安的大儿子扑到宋玉竹脚下,磕头道:“公子,我父亲愚钝,可这件事并非是他谋划的,求您放我父亲吧!”   宋玉竹冷漠的说:“你放心,一个都跑不了,都得给客栈那二十一条人命陪葬!”   钱公子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打了七十板子,钱鸣安就咽了气,身体自腰以下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形状。   钱鸣安的妻眷们都吓傻了,紧紧的挨在一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今老爷已经死了,她们会不会也受到牵连?   不一会,那个放火的佟四和张海意也被带了回来。   佟四被抓时还在赌坊赌钱呢。   今天运气不错,连赢了十多把,桌上的银子都快堆不下了。   他满脸得意的抓起一把铜钱,扔给旁边围观的赌徒:“这才几个钱,等过几日爷就去正通街买座大宅子!”   旁边的赌鬼骂他吹牛皮,正通街一间宅子上千两,他哪来那么多钱?   “你们还别不信,昨天干了桩大买卖,爷们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话音刚落,七八个官兵冲进来,将他带走了。   张海意提前得知人没死的消息,吓得赶紧坐上马车准备逃出去,没想到城门口早有人守株待兔,直接把他逮住带了回来。   两人一进院子,就看见庭院里下半身被打的血肉模糊的钱知府。   佟四两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了。张海意虽然没晕也没比佟四好多少,裤子滴滴答答的流着尿汤,腿软成了面条。   宋玉竹审都没审,直接命人把他们带到烧焦的客栈门口,砍首示众。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还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杀了人。心中却没有后悔,只有愤怒和恨意!   钱鸣安因为一己私利居然谋杀了这么多条人命,死不足惜!   赵骁走到他身边问:“这些人怎么办?”   宋玉竹转头看向旁边的男男女女,吓得他们瑟瑟发抖。   钱夫人率先跪地磕头道:“公子,我知道老爷留下的银子藏在哪!求您给我们一条生路!”   “说。”   钱夫人不敢讲条件,连忙说出钱鸣安把钱都藏着城中的一家当铺内。大概有三百多万两,这些银子连杨元震都不知道。   宋玉竹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头上乱颤的翠玉金簪,这一支簪子够穷苦百姓吃三年。   虽说现代法律没有连坐一说,可这群人也不是无辜的。他们借着钱鸣安的光,过的养尊处优的日子,花的可都是民脂民膏。   “来人,把他们扔到城外自生自灭。”   “是!”一群人被士兵推搡着走出了府邸。   事情处理完,宋玉竹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第41章 中州平叛   这几日长途跋涉的赶路,加上昨晚发生火灾受到惊吓,宋玉竹一下病倒了。   赵骁抱起宋玉竹,连忙让人把府邸收拾出来,又叫城中的郎中来诊脉。   没一会郎中来了,给宋玉竹诊过脉后,只开了几服辛温解表的桂枝汤。   宋全守在旁边伺候,哽咽着说:“桂枝汤我都会开,吃这个管什么用啊。少爷自小身体虚弱,这一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要是我们家老爷在这就好了。”   可东州离着江城县上百里地,这么远把人接过来也不现实,赵骁皱着眉又派人再找几个郎中来治病。   病来如山倒,宋玉竹喝了汤药后,夜里又开始反复发热。宋全和赵骁两人衣不解带的在身边照顾,直到亮人才平服下来。   “赵将军,您去休息吧,我在这照看就行了。”连着两夜没怎么合眼,赵骁眼珠布满血丝,脸颊生出不少胡渣。   “没事,我不累。”   宋全忍不住感叹:“你是除了我们家老爷和夫人外,对他最好的人了。”   “你们老爷和夫人对他好吗?”   “好!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能不好吗?我们少爷幼时身体不好,老爷每日不管坐堂多晚,回来都要给他诊脉,开好明日温补的药膳,一直吃到少爷十二岁才停。”   赵骁还是头一次听宋玉竹的身世,忍不住了解更多:“他以前就这样吗?这么沉稳老成。”   宋全点点头:“我刚到少爷身边的时候,他才八岁,你猜我们公子怎么着?”   赵骁追问:“怎么着?”   “每日寅时起,读书,背药方,学诊脉。日复一日,没有一天落下!”   八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啊?赵骁回想起自己八岁的时候,还在杂耍班子每日为了吃饱饭,跟班主斗智斗勇。   “我们公子,是我见过最刻苦的人了,像他这般努力人,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咳,咳咳……全哥,你莫要夸我了,夸的我都脸红了。”   宋全和赵骁同时回头,看见宋玉竹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少爷,你醒啦!”   “你醒了。”   “嗯。”宋玉竹支撑着床坐起来,赵骁连忙坐在他身后,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钱鸣安的银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已经让士兵搬到府中了,大概有三百七十多万两。”   宋玉竹握拳咳了几声:“还真是官途吸尽黎民血,祸国掏穿盛世椽。”   “流民安排的怎么样了?”   赵骁道:“已经安排妥当,你不必忧心,好好养病。”   “嗯。”   *   腊月初六,洛阳官马道上,忽然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数以万计的士兵穿着铠甲,骑着骏马正在朝中州驶去。此行正是朝廷派出的的军队,由云麾将军沈从武亲自领兵,前去中州平叛。   中州是中原腹地,这里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自从有人揭竿而起后,反叛的人数越来越多,上个月听闻只有三千余人,这个月居然已经发展到两万多人了。   这些乱民抢占了中州府和各县的府衙,将原本的官员拉出去游街示众。连封地在此处的五王杨元宗也难逃厄运,直接被乱民吊死在城楼上。   朝廷怕他们成了气候,赶紧命大军前去讨平。   叛贼虽多,但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农民,没正经打过仗,所以朝廷只派了两万兵马   “还有多久到洛阳?”沈从武神色冷峻的询问。   副将道:“回禀大将军,还有三十里就到了。咱们是在此地修整一夜明日攻城,还是直接攻城?”   “直接攻城,不要浪费时间。”   “遵命!”   大军加快了行军的速度,战马嘶鸣着向前奔跑起来。   *   中州起义军为首的人,名叫张义,原本只是个落第的秀才。不过他颇有些口才,鼓动人心是一把好手,很快便招揽了不少有志之士,大家拥戴他为义王,王宫就在原来的中州府衙内。   此时洛阳城中,张义穿着厚重的华服,头戴金冠,面色惶恐的询问侍卫:“你说从官道上来了许多兵马?!”   “是,是的!”   “有多少人?!”   “俺没数清,反正人不少正在朝咱们这赶来!”   张义吓得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快,快去叫大将军过来,准备领兵迎敌!”   张义口中说的大将军名叫贺樵,原是个守城门的士兵,叛军兴起时他因为擒住杨元宗有功,便被张义封了将军。   贺樵接到命令后也吓得屁滚尿流,他哪打过仗啊!这辈子参与过最大的战役,就是十二岁时跟胡同里的小孩打群架,还被人揍了一脑袋包。   如今赶鸭子上架当了个将军,想跑都没法跑,只能硬着头皮穿上不合身的铠甲,颤颤巍巍的来到了府衙。   “大将军,你可算来了!盛军正在朝咱们这攻来,这怎么办呐!”   张义看见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且不说这草长得什么样,最起码不是自己一个人顶着这巨大的压力了。   贺樵想都没想张口道:“义王,咱们不是盛军的对手,赶紧逃命吧!”   张义大义凛然道:“咱们若是逃了,这中州百姓怎么办?”   贺樵心想,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什么装?谁不知道谁啊。   “你要是不想走就留在这,俺可不在这呆着!”说着摘下沉甸甸的头盔扔下,扭头就往外跑。   张义见状也顾不上太多,拎着沉重的衣袍跟在后面大喊:“等等我,咱们一起走!”说罢赶紧让下属赶紧收拾细软。   一个秀才王爷,一个守门大将军,和杂七杂八的官员,乘坐几辆马车,悄悄从西门离开。   *   盛军赶到时,整个洛阳城几乎是失守的状态,只有数百个手持兵器的农民在看大门。   他们种了一辈子地,啥时候见过这种阵仗,见乌泱泱的军队,吓得丢盔弃甲逃命去了。   副将纵马追过去,抓住一个跑的慢的带了回来。   “兵爷饶命!饶了俺吧,俺啥都没干!”这汉子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求饶,把副将逗的直笑。   “这他娘的也能算军队?真不知道洛阳是怎么失守的?”   沈从武倒是没笑,而是拿着长枪抵住这人的脖子,强迫他抬起头问:“城中现在什么情况?”   “俺不知啊……俺就是被派来巡守的小兵。”   “城里有多少兵马?”   “俺也不知……”   沈从武神色不耐道:“那个义王何在?”   “义王在府衙呢!”这个他倒是知道,结果话刚说完,就被一枪捅进了脖子。   沈从武道:“攻城,抓活的!”   大军横冲直撞的进入洛阳城,沈从武骑马直奔府衙。   府衙大门口站着两个侍卫,一个是香油坊的伙计,另一个是西街的铁匠,二人见有人过来,居然还敢上前阻拦。   “你,你你是何人?不不不,不许随随,随便进王府!”   沈从武啼笑皆非的看着二人,这就是反叛军?跟小孩子过家家有什么区别。   他甩着鞭子抽在结巴头上:“滚一边去!”   香油铺子的伙计被抽的满脸血,他捂着脸呜呜的大哭:“恁欺欺,欺负人,告告高诉俺爹去!”他爹正是率领农民在外巡逻的“游击将军”。   沈从武进了王府,见里面只有几个仆人。   “义王在哪?”   仆人们摇头:“俺不知道啊。”这些仆人大都是张义的亲朋好友,还有不少同村的人。他们被张义忽悠到这里干活,一个月能赚两贯钱。   士兵们把府衙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义王,最后还是从马夫那得知,一个时辰前义王已经逃走了……   城中倒也不全是义王之流,还有一些当初奔着义王来的能人,他们在这呆了一个月才发现,义王并非是传闻中那样的贤能的首领。   表面上说着推翻朝廷,拯救天下百姓,可实际上跟之前的官员几乎没什么两样,吃穿奢靡,还纳了好几个侧妃。   他们得知盛军攻进城了,赶紧组织百姓反抗。结果一个照面就被那群士兵杀的片甲不留。   没捉到张义交不了差,沈从武便拿这些造反的民众泄愤。让城百姓互相揭发,抓了上万个参与谋反的人,将他们套上盔甲,拉到城外虐杀……   鲜血几乎染红了附近的河水,残肢断臂堆得跟小山一样高。他还命城中百姓每日出来围着尸体转一圈,告诫他们这就是造反的下场!   自古以来谋反都是重罪,这波威慑着实吓破了中州百姓的胆子,这件事几十年后都老人们都不敢提。每每想起来都是头皮发麻,浑身发抖,恍如人间炼狱。   *   另一边张义和贺樵坐着马车一路南下,直奔着同为造反军的徐州过去。   马车长途跋涉了十多日,终于赶到了徐州城外。   守城门的士兵拦住马车,询问他们何许人,来徐州干什么,还要检查马车上的人。   赶车的马夫挡住车门厉声道:“不得无礼!车上的人乃是中州的义王,特地来徐州见一见你们城主!”   士兵看着这几辆寒酸的马车,鄙夷道:“什么义王,听都没听过,赶紧走!”   “你!”马夫气的红了脸。   这时张义的口才又发挥了作用,只见他下了马车,先是谦卑的朝守卫作揖,然后开口说:“这位兄台,请帮忙给城主传句话,就说中州张义前来拜访。”   士兵见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竟真唬住了,连忙道:“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通传!”   张义勾起嘴角,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贺樵也下了马车,咳嗽两声吐了口痰小声说:“你他娘的还真有两下子!” 第42章 回到徐州   徐冰接到消息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张义是谁。   心中嘀咕:他来干什么?徐州可不是好客的地方。现在还不知道跟他们是敌是友,更不愿主动招惹上中州。   “他们来了多少人马?”   “回禀大人,他们十几个人驾驶马车来的。”   徐冰惊讶:“没有领兵?”   士兵摇头:“没有。”   “那让他们先进来吧。”这件事非同一般,得赶紧给竹公子他们送消息过去。   城外张义一行人被告知允许进城,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唯独车夫有些不服气道:“竟然不亲自迎接我们义王!”   张义咳了一声:“出门在外,还是在人家地盘上,不要在意这些啦。”   进了城张义才发现,徐州跟自己想象中的非常不同。   原以为这里很洛阳一样,都是乱乱腾腾的景象。中州因为官府被他们推翻了,城里没了管治,老百姓闹翻了天,街上乱七八糟,随处可见打架斗殴的人。   没想到徐州街上干净整洁,百姓有条不紊的生活着,看起来丝毫没受到造反的影响。   士兵将他们带到楼中楼,一进来大伙发现这里居然是座酒楼。   贺樵把手揣在铠甲里感叹:“这徐州城主还挺有诚意,知道咱们吃不好饭,特地先招待招待。”   张义却皱起眉,就算招待不也应该在王府里吗,为何把他们带到酒楼?   不过其他人显然想不到那么多,围坐在桌子前,让伙计赶紧上些解饱的饭菜。这一路忙着逃命,风餐露宿连口热水都没有,眼下能吃上热乎饭,心里自然是高兴极了。   湘玉现在一旁看着这群人,说他们尊贵吧,吃起饭丝毫没规矩,边吃边嚷嚷,像极了市井小民。可偏偏衣着华贵,身上还佩戴着玉珏香囊,不像是寻常百姓能带的起的。   不一会徐冰从后院走出来,询问士兵:“中州那些人怎么还没到。”   士兵指着大堂里狼吞虎咽的人说:“大人,他们就是中州来的。”   徐冰也吃了一惊,捋着胡子看了一会,等他们吃的差不多了才踱步走过去。   “诸位吃的可好?”   贺樵剔着牙道:“还成,鱼淡了点,红烧肉火候有点小……”   张义悄悄拉了他一把,贺樵皱眉:“火候是小啊,给我牙都塞住了!”   张义连忙起身道:“不知这位兄台贵姓?”   徐冰捋着胡子笑道:“贵不敢当,在下徐冰。几位若是吃饱了,不妨上楼说说来徐州所为何事?”   贺樵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穿着灰突突的棉袍的中年男子好像是徐州城主?   吓得他顾不上剔牙,连忙起身跟着一起上了楼。   徐冰把他们领进议会堂,有小厮端上茶,几个人局促的坐下,张义拱手道:“徐大人见安,在下中州张义。”   徐冰摆摆手让他坐:“中州义王,略有耳闻,不知你们突然来徐州有何事?”   张义眼圈一红竟掉下泪来:“此行在下有要事与城主商讨。”   徐冰道:“莫要心急,慢慢说。”   “我们中州自从推翻朝廷后,势力迅速扩大,百姓欢欣鼓舞,眼看着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却不想……朝廷派出大军前来清缴。”   “城中的百姓们手无寸铁,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本想跟百姓共进退。奈何贺将军不愿看着我赴死,舍身护送我逃了出来,只可惜没办法救下中州所有百姓。”   张义捶着胸口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把同行的人都吓了一跳,心想你可真能装啊,当初跑的时候,属你跑的最快!   徐冰听罢沉默片刻:“义王想要我们帮忙?”   张义伸出食指道:“我想朝城主借一万……兵马攻回中州。”其实他心里清楚徐州肯定不会借他兵马,他也压根没有往回打的想法,这么说就是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徐冰道:“借兵一事,事关重大,还是等我们城主回来再说吧。”   张义愣了一下:“你不是城主?”   “在下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军师。”   张义脸色有些难看,自己演了半天没想到对方只是个军师?这徐州城的城主面子好大,竟然连一面都不见。   “几位若不着急暂且在城中休息一下,过几日城主回来,我再同他说这件事。”   “敢问城主大人去了哪里?”   徐冰道:“他们啊,刚打败了东州的杨元震,现在正在东州安抚民众呢。”   张义一听眼珠乱转,这徐州城主跟自己好像不大一样,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能接近他,好好拍拍马屁,兴许能留在徐州混个官当当。   等这几个人离开后,湘玉气的骂骂咧咧:“什么人啊!白吃白喝还挑三拣四!呸!”   徐冰笑道:“莫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了。”说起来同为百姓起义,竹公子却跟他有着天壤之别。   无论是气度还是心计,宋玉竹比起京中的世家子弟也不逞多让,很难相信过去他只是一个医馆的小郎中。   “他们还想借一万兵马打回中州呢,大军出动,吃穿用度,哪样都少得了银子,这几个人也好意思张嘴。”   *   中州平叛和张义去了徐州的消息同时送到东州。   宋玉竹看着桌子上的两封信陷入沉思。   中州的信是商队送回来的,前面虽然写的字数不多,但把义王逃跑,以及当地百姓惨遭虐杀的惨状描写的淋漓尽致。   信中说:鲜血流至一里外,离老远就看见那座用尸体堆积的“人山”。护送的商队吓得不敢进城,连夜改道去了陇西。   另一封信是徐冰送来的,信中说到张义想要借兵一万前去中州。   还说此人颇有一副好口才,在城中笼络了不少百姓,如今上了街,百姓前呼后拥的称他为义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徐州城的城主。   马副将曾带兵警告过他一次,结果这人也不知用了什么迷魂汤,忽悠的马震威对他俯首帖耳,称他为“真君子。”   赵骁看了信,气的舔着后槽牙道:“这傻子,等回去看我怎么修理他!”   马震威是他提拔上来的,如今被奸人迷惑,自己也没有脸面。   宋玉竹笑笑:“那个义王倒是有点意思,虽说是个草包,但也不全无用处。”光是这个口才,不去干传销真是可惜了。   “咱们什么时回去?”赵骁有些焦急,怕回去晚了徐州都改姓张了。   徐州有徐冰坐镇,宋玉竹还是挺放心的,他不相信徐冰也会被蛊惑。义王怕是只能忽悠些没什么见识的普通民众罢了,不足为虑。   “不着急,第一批精盐马上出来了,安排妥当咱们就回去。”只要把盐路打开,以后就不愁没银子花了。   东州的事宜暂时由大司马公羊青代管理,宋玉竹给他三个月的试用期,期间如果他敢背叛自己或者鱼肉百姓,定不会手软!   军队则留下了李吉辰和另一个姓朱的千户率领两千兵马镇守,李吉辰的契兄还在徐州,不怕他敢有异心。   一切安排妥当,腊月二十宋玉竹一行人才迟迟赶了回来。   出来大半个月,徐州城外也堆了厚厚的一层雪,马车压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因为提起打过招呼,还没进城就有许多人迎了出来。   林大勇和田小波骑着马,徐冰则坐着马车上,后面还有副将杜冲,柳燕子,白一州和常明道长,唯独不见马震威。   赵骁骑在马上寻视一圈,见人群里真没有他,一股火噌的窜了起来。   “驾!”他骑马率先跑了过去。   “赵将军,回来啦!”大伙欢快的叫他。   “嗯。”   “这一趟辛苦了!”   马车行过来,宋玉竹掀开车帘,挥手让他们赶紧回去,这么冷的天还出来迎接。   宋全坐在一旁嘿嘿的傻笑:“公子,虽然咱们在徐州待了没多长时间,怎么一看见大伙就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宋玉竹笑道:“是啊,我也有同样感觉。”   回到了楼中楼,宋玉竹一下车湘玉就迎了出来,拉着他一个劲的感慨:“您可算回来了!大伙可想死你啦!”   一众人簇拥着宋玉竹进了酒楼内,厨子孙茂赶紧端来一碗姜汤。   “公子,快趁热喝了,驱驱寒!”   “哎,谢谢。”宋玉竹端起姜汤一口气喝干净。   孙茂抓着衣摆满脸高兴道:“厨房还有呢,各位都盛一碗吧!”   宋全也没客气,放下包裹就去盛汤,屋子里一人一碗,谁也没落下。   姜汤送到徐冰面前,只见他面色凝重的摆手:“先不急,下官有重要的事跟您说。”   “去楼上,赵骁你也来。”   三人一起上了楼,楼下的人知道他们有正事要办,也没太在意,围着宋全让他讲讲这阵子在东州发生的事。   宋全这小子口齿伶俐,把他们遇上难民,差点被大火烧死,以及少爷怒杀东州知府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惊讶的大伙时不时发出吸气声。   楼上宋玉竹和赵骁坐下,徐冰焦虑的走来走去。   他倒不是为了张义发愁,而是怕盛军兵讨伐他们。   中州大败后,给朝廷造成一个错觉,好像起义军也不过如此,轻而易举就可以打败,甚至不如山上的土匪。   “马上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这心里总打着鼓,就怕他们改道南下……”   赵骁道:“来了咱们也不怕,咱们未必不能与朝廷一战!”   徐冰摇头:“打自然是可以打一场,可万败了,徐州的百姓怎么办?”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宋玉竹询问:“那个义王现在人在何处?”   “他在城中的客栈住下了,这阵子可是出尽了风头,日日在城中说故事,百姓们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对他极为推崇。”   宋玉竹打趣:“你没被灌迷魂汤就好。”   “我怎么可能会信他?明眼人一看他就知道是绣花枕头,嘴里说的话也不可信。”   “不信就对了,镖局送来东州消息,说朝廷派兵马去中州平叛。张义连反抗都没反抗,直接逃跑了,他一跑导致城中数万名追随他的百姓被虐杀,尸骸遍野。”   “造孽啊!”   赵骁坐不住了,他起身道:“没什么事我先去趟军营。”   宋玉竹和徐冰相视一笑,知道这小子憋着火气呢,只盼马副将别在这个时候触他的眉头。 第43章 张义   赵骁骑马狂奔回到军营,把马鞭往侍卫手里一扔,翻身下了马。   “马震威呢?”   士兵连忙道:“马副将出去了,下午应当能回来。”   “去,叫几个人马上把他给我找回来!”   “是!”   不多时,马震威笑呵呵的赶了回来:“将军您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们得下午能到呢。”   掀开营帐的门帘,马震威收起笑脸,任谁都能看出赵骁正在生气。   “你过来。”   马震威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心里七上八下,谁又惹老大生气了?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军营里怎么样?”   “挺好的啊!将士们每日勤加训练,俘兵也认真砍树,没出什么事啊。”   赵骁看着他的眼睛问:“就没别的事想跟我说?”   “啊,对了!最近我结实了一个朋友,他人是真的不错!说话也招人听,而且他的理想跟竹公子一样,都是想要掀翻朝廷,带领百姓们过上富足的生活!”马震威把张义夸的天花乱坠,丝毫没注意赵骁脸已经黑的像锅底灰。   “将军,要不要我帮您引荐此人?我想您一定会喜欢他的!”   赵骁冷笑一声:“好啊。”他倒要看看这个张义是何方神圣。   *   张义住在相逢居客栈,这会正给几十个百姓讲当初推翻县衙的事。   “还记得那日是个雷雨天,滂沱大雨像撒豆子一般,哗啦啦的下个不停。百姓们却纷纷打着伞出来,所谓何事呢?原来是为了一桩冤案!”   “中州府长明县有一户姓刘的人家,当家的二十出头是个木匠,媳妇比他小两岁,才十八岁正是芙蓉一般的年纪。夫妻二人成亲没两年,家里只有一个刚学走路的奶娃娃。”   “这日,两人带着孩子赶着牛车去县里送家具,却不想因此招惹上了横祸!”   旁边的百姓纷纷屏气凝神,被他勾起了兴趣。   “县里有一户姓贾的富贵人家,在刘木匠这订了几把椅子,夫妻二人来送货。天气炎热,门房好心让小娘子抱着孩子进院纳凉。却不巧碰上了贾家的小公子从外面回来。”   “这贾公子是个色坯子,见到香汗淋漓的刘家娘子便走不动路了,当即让随从上前询问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刘娘子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小厮问她什么,她便回答了,没想到就此埋下了祸根!”   “那日夜黑风高,贾公子带着十来个打手悄悄来到了刘木匠住的地方,二话没说便砸开了门,从床上拽出刘家小娘子。”   “刘木匠抱着孩子紧追其后,却被贾家少爷狠狠的踹了翻在地,父子俩跌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妻子被人带走了,可怜那还不会说话的娃娃,只会抱着爹爹哇哇大哭。”   听故事的百姓闻之纷纷落泪,几个月前庆王攻入徐州的时候,有多少小娘子被糟蹋死,又有多少娃娃没了娘?   “后来呢?刘娘子找回来了吗?”   旁边人纷纷责怪他:“勿要打断义王,让他继续讲。”   张义继续道:“刘木匠一怒之下便去报了官,却不想贾家早买通了官府,非但不还人,竟然还要打他的板子!”   “百姓们气不过,便自发围着县衙想帮忙讨说法,可县令执意要行刑。大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木匠被打的苦苦哀嚎。就在这时,让人没想到的事发生了,刘木匠两岁的儿子竟然走到他父亲身边,挡着父亲不让衙役打板子。”   大伙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刘木匠怕伤到孩子,推着他远离,可两岁的孩子懂什么,越推越不走,那丧尽天良的衙役竟然举起刑棍砸在了娃娃的身上……”   “哎呀!”大伙惊叫出声。   “我实在看不惯,振臂大喊:“冲进去救人!”数以千计的百姓冲进了衙门,救出刘家父子,将作恶多端的县令活活砸死!”   “好!义王好样的!”百姓们纷纷鼓起掌来。有的人还擦着眼泪询问:“那刘家夫妻后来团聚了吗?”   “团聚了,之后我又带着一众百姓又冲到贾家,救出了刘娘子,将强抢民女的贾家少爷绑到大街上,让百姓唾骂他!”   “好!”又是一阵鼓掌声!   张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欢呼的百姓心里一阵得意。这故事他已经讲了十多遍,可依旧人人爱听。大概普通人的事比较容易跟老百姓共情,特别是这种报应不爽的故事。   其实这件事半真半假,真的是刘木工家娘子确实被抢了,假的是他并没有胆量报官。而是贾家少爷花钱想让官府打死他,没想到误伤了孩子才激起民愤。   后来这些百姓便是第一波跟着他造反的人。   站在门口的马震威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朝他走了过来:“义王!”   “马兄弟,你刚刚走的匆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我们将军回来了,刚才叫我回去问话。”   张义眼睛一亮,既然将军回来了,那城主应该也回来了吧。他对这个神秘的竹公子可是好奇极了。   “我跟将军提了你的名字,将军也想要结识你。”   “真的吗?”张义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那快带我去吧,别让将军等急了。”   *   张义跟着马震威来到军营,看着校场上练得火热的官兵,他心中一动。   当日在中州时,他因为目光短浅并没有想过练兵一事,所以才在盛军平叛时落荒而逃,如果他手底下能有这么些精兵强将,就算是盛军来了又如何……   “义王,快点啊。”马震威朝他招招手,两人一起进了赵骁的营帐。   一进来张义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抬头看了眼这个姓赵的将军,见他年岁不大,可身上的威仪却让人心惊胆颤。   说白了,半年前他也不过是个白身的秀才,当了几个月的义王并不能让他涨多少见识。   “你就是义王?”   “不敢当,不敢当,叫我张义就好。”   赵骁哼笑一声:“你从东州逃出来的?”   “啊……是,是的。”   马震威道:“将军,义王他们且战且退,最后只剩下这么几个人,能逃出很不容易了,您莫要看轻他。”   赵骁看了眼这二愣子道:“你听他说的?”   “是啊!”马震威将张义讲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盛军攻城那日,义王率领数万民众奋起抵抗,奈何兵器不如盛军,百姓也没有作战经验,苦苦支撑了七八日被盛军破了城门。”   “义王本想留在城中跟百姓共存亡,贺将军怕他被俘,便私自敲晕了带到咱们徐州。这一路义王几次想要回去赴死,都被他们拦住了!”   “义王还打算借一万兵马打回中州,给百姓们报仇雪恨!”   马震威越说越敬佩:“这样有胆识,有抱负的人,难道还不值得我们深交吗?!”   张义笑着摆了摆手:“马兄弟谬赞了。”   “您当得起!”   赵骁看着二人这副兄友弟恭的模样,火噌噌的往上烧。   “既然他这么厉害,你便跟着他吧,将你的军服脱掉,明日起不用再来军中了。”   “啊,啊?!”马震威愣住,“将军这是为何啊?”   “我看你这么崇敬他,跟着他不是更好?”   “没,没有,我不走……我不走。”马震威扑通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这才后知后觉到赵骁生气了,而且气的不轻。   旁边张义也吓了一跳,不明白这个赵将军为何突然发火。   赵骁起身走到马震威身边,照着胸口踹了一脚,“斗大个字不识,竟然跟人家称兄道弟起来,也不怕让人给你卖了!”   马震威不敢还嘴,爬起来低着头挨训。   “你他妈知道他是什么人?听他编几句瞎话就被哄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张义颤颤巍巍道:“赵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赵骁抬起手扯了他个大嘴巴:“闭嘴!老子让你说话了吗!”   这一巴掌打的张义掀翻在地,满口是血,他惊恐的看着这个暴怒的男人,自己好像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   赵骁继续道:“中州被攻,你知道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吗?”   马震威摇了摇头。   “上万人!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就因为相信了这个骗子,被盛军拉到城外砍头射箭,活活虐杀死,而你口中的义王早他妈提着裤子跑了!”   马震威震惊的抬起头:“这……这是真的吗?”   赵骁拎着张义的衣领把人拖过来:“你自己告诉他,是不是真的?”   张义没想到中州发生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顿时面如死灰,张张口只能解释道:“我没想到……盛军会杀他们……”   “畜牲!”赵骁抬手把他扔了出去,摔的张义惨叫一声。   马震威瞪大眼睛看着他,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居然跟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称兄道弟,心里顿时恶心的不行。   “同为副将,杜冲为何能坚守本心不被他所迷惑?马震威,你太让我失望了!”   马震威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砰砰磕了几个人头道:“将军,是我错了!我自愿卸任副将之职,从小兵做起,立下功劳再做您的副将!”   赵骁点头同意,让他下去了。   营帐里只剩下他和张义两人,张义趴在地上装死,希望能借此饶他一命。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想死就给我起来。”   张义吓得连忙爬起来,跪地磕头求饶。   “跟我去见一个人。”   张义不敢拒绝,连忙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要不是宋玉竹想见一见他,赵骁早就把他砍了,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   把人带到楼中楼,张义跪在地上不敢造次。   一个声音突然从头上传来:“你就是张义?”   “草民张义拜见大人……”这回他不敢再用义王自居,他的那点老底早让人揭了,再装下去没准小命都保不住。   “抬起头。”   张义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四目相对,他惊讶的发现眼前这人年轻的过分!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   他就是徐州城的城主竹公子?   宋玉竹简单的问了他几句话,张义一五一十的回答。   他本来就是个秀才出身,没什么见识,在宋玉竹面前又有些拘谨,丝毫没了往日能言善辩的模样。   宋玉竹想到此人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心中满是厌恶,挥挥手命人把他带了下去。   赵骁问:“这人还留着吗?”   “暂时先留下吧,将来兴许能用上,把他送到柳燕子手里,让他好好调教调教。”柳燕子与马震威不同,他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这人什么德行。   宋玉竹笑着问:“小马怎么样了?”   “自己辞官了,回兵营里做大头兵。”   “也好,他年纪轻经历的事少,这次当做教训,以后可不能再轻信别人。”   “剩下的其他人怎么办?”同张义一起来的还有七八个人。   宋玉竹道:“若是遵纪守法,暂且让他们在城里待着,如果不服管教直接撵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赵骁点头说:“好。”   交代完正事,宋玉竹道:“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我打算带全哥回家一趟。” 第44章 回家   自打从江城县出来后,宋玉竹只给家里寄了两封信。   并不是不想他们,而是自己干的这件事实在骇人听闻,他怕吓着家中的长辈。   不过现在徐州和东州已经控制在自己手中,心中的顾虑小了许多,也时候跟他们坦白了。   最起码让他们有个心里准备,这个朝代可没有独善其身一说。一人惹事全家都得遭受牵连,宋玉竹不愿让父母稀里糊涂就跟着自己受了难。   腊月二十五,宋玉竹和宋全二人由柳燕子和梁一刀等人护送着离开了徐州,朝江城县出发。   本来赵骁想跟他一起回去的,不过徐冰没同意,他怕盛军突然偷袭,到时候没办法回防。   赵骁只好送他们的马车走了十多里,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梁一刀是楼外楼新招的人,善使长刀,武功虽不如柳燕子,不过打十个八个人不成问题。有他们在身边保护,这一路自然是安全感倍增。   路上宋全兴奋的脸通红,一会提起父母,一会说起小梅,心中满是喜悦。   前些日子他刚在徐州买了间小院,两进的院子有三间正房,还有偏房和倒坐,即便把小梅母女接来也足够住了。   宋全捂着胸口道:“少爷,你说我们马上要到家了,怎么心这么慌呢?”   “这叫近乡情怯。”   宋全听不懂什么意思,反正就觉得心砰砰直跳,既期待又害怕。   宋玉竹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荒芜的田野。心中也是如此,他还没想好怎么跟父母开口提这件事,生怕吓着他们。   马车行了三天终于抵达江城县外,看着熟悉的城门宋玉竹和宋全都红了眼眶。   终于到家了……   “糖葫芦,糖葫芦,酸甜的糖葫芦诶~”   “热乎的面果子!一块管饱~”   听着城内熟悉的叫卖声,看着来往的商贩,宋全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呜呜呜呜呜……回……回家真好……少爷,咱们……咱们能不走了吗!”   宋玉竹哭笑不得,“你若不想走可以留在家里。”   宋全想了想摇摇头:“还是算了,不陪在少爷身边我不放心。”   马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宋家的医馆,宋玉竹掀开车帘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招牌,鼻子一酸差点落下了泪。   柳燕子吹了个口哨:“公子,这城中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带小梁转转。”   宋玉竹道:“城东有家赌坊,旁边就是安居客栈,你们就在那休息吧。”   “得嘞~”柳燕子甩了甩鞭子,带着梁一刀走了。   宋玉竹急步走进医馆,里面还是老样子,伙计们忙忙碌碌的正在给病人抓药,掌柜的则趴在柜台上算账。   “二位是看病还是拿药?”新来的伙计并不认识宋玉竹。   “不,我不是来看病的。”   掌柜的闻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宋玉竹:“竹少爷?您回来啦!”   宋玉竹笑着点点头:“好久不见,明叔。”   宋大明连忙从柜台后跑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哎哟我的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这段时间可想死我了!”   宋大明不是装的,相处这么多年,他是打心底稀罕这个懂事又稳重的少东家。之前听闻他被庆王的军队带走,急得上了好大一场火,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我爹呢?”   “东家出去诊病了,应该快回来了。”   宋玉竹环视了一圈,见大堂里坐着两个人:“那是等着瞧病的?”   宋大明点了点头。   宋玉竹脱掉外袍递给宋全,自己撸起袖子便走了过去,准备给二人把脉诊治。   “这位小郎中看着面生是新来的吧?我们不找他瞧。”那两人居然还看不上宋玉竹。   宋大明哭笑不得:“这是我们少东家,医术顶顶好呢!你们今天运气好碰上他了!”   其中半信半疑的伸出手,宋玉竹切了下脉搏便道:“这几日是不是偶尔干咳,觉得胸口憋闷,喘气费力?”   男人连忙点头:“是的!”   “偶尔喘息急了还犯恶心?”   “对对对!你说的一点都没错!”男人看着宋玉竹的眼神都变了,没想到这小郎中看着面嫩,瞧病的本事却不孬!   “此乃因风寒引起的肺阻痹,风者,百病之长也。病入舍与肺,名曰肺痹,发咳上气。①”   男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郎中我该怎么办好?”   宋玉竹拿起笔开方子:“因于风者,需薄荷、桑叶之属,兼寒又用麻黄、杏仁,阻痹用连翘、竹叶、沙参。三碗水熬成一碗,每日饭后服用,连吃三日就会见效,去抓药吧。”   “哎,哎!”男人赶紧收起拿起药方道谢。   宋玉竹连看完两个病人,擦了擦手,刚准备喊下一个,结果抬起头就见宋柏背着药箱,立在门口,双目通红的望着自己。   宋玉竹哽咽道:“父亲……您回来了。”   “竹儿!”宋柏急步走过来,紧紧的抱住儿子,父子俩都激动的落下泪来。   半晌宋柏才平复下心情道:“你回来怎么没与我说一声。”   “说了怕您跟娘亲着急,索性给你们一个惊喜。”   “倒真是个惊喜!快跟我回家,你娘要是看见你,不知道会多高兴!”   宋柏放下药箱,拉着儿子便坐上马车,马儿疾驰着朝宋宅跑去。   路上宋柏拉着他的手询问:“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看着你瘦了一些,脸色也有些苍白。”   “天气寒冷,着了几次风寒。”   “出门在外可得好好保重身体,万不能马虎。”   “嗯。”宋玉竹看着宋柏泛白的鬓角,心里一阵难受。自己离开前父亲还是满头黑发,短短四个月,便让他生出白发。说起来他也不过三十四岁,上辈子自己离开时就是这个年纪。   宋柏絮絮叨叨跟他讲家里的事,说宋玉民的疯病好了,现在能认得人,也能正常说话。还跟着他学了一段时间的医术,虽然不及儿子,但悟性也不差,以后当个坐堂医应该没什么问题。   “娘她身体还好吗?”宋玉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江蓉。因为江氏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他怕自己离开这段时间,让娘亲忧虑加重,坏了身体。   “你娘的身体还好,有件事……爹还没跟你说。”宋柏意外的红了脸,半晌才喃喃道:“你娘快给你添弟弟妹妹了……”   宋玉竹愣了一下,立马惊喜道:“真的吗?这是好事啊!”   宋柏老脸一红:“起先我跟你娘都不知道,自从你离开后她便总吃不下饭,偶尔闻到油烟味还会干呕。我还一直以为她是胃口不舒服,开了几副治胃病的药……”   江蓉的月事一直不准,几个月没来也没往那方面想,毕竟都十多年没怀孕了。   直到快显怀了,姑奶奶宋岚来的时候,随口问了她一嘴,是不是怀上了。   江蓉这才想起这个问题,等宋柏回来连忙让他给自己切了脉。   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可不就是喜脉!夫妻俩都愣住了。推算了一下这个孩子都快四个月了,如今便是不想要都不成了,轻者伤身,重者直接一尸两命。   两人一夜没睡,最后商议决定,这个孩子来的有缘,甭管男孩还是女孩,留下来给宋玉竹做个伴吧。   添丁进口是喜事,宋家老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这是自大儿子去世后老太太第一次这么开心,还特地开了箱子,给了江氏一对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镯子。   可把秦氏嫉妒的不轻,不过嫉妒也没法,谁让她没那么大本事。于是逢人便讥笑着说:“我那妯娌可厉害,三十多岁了又怀了一胎。”这个时代人均寿命才四五十岁,三十多岁实打实的高龄产妇。   话说回来,马车终于到了家门口。   宋玉竹和父亲下了车,看着熟悉的大门,宋玉竹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到家了!   门房小厮过来开门,见宋玉竹先是一愣,然后大喊着:“竹少爷回来了!竹少爷回来了!”   管家宋大义闻声连忙跑了出来,见自己儿子跟在两人后面,登时抹起了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一群人簇拥着他们先去拜见了老太太,长幼有序,他们不能越过她去。   宋老太太看着眼前如翠竹似的孙子,心里一阵感慨。当初因为自己的多心,冷落了他十多年,如今想想真是可笑。如今看他这般好的模样,心里越发觉得惭愧。   老太太朝他招招手:“过来让祖母瞧瞧。”   宋玉竹有些惊讶的走过去,离着有一步的距离停下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终究是伤了他心,跟自己不亲近也是难免的。   “你这次出去苦了你的爹娘,如今回来就别走了罢。”   宋玉竹道:“孙儿回来只能小住几日,过完年还是要走的。”   宋柏惊讶道:“还去?那个庆王不是已经死了吗,还回去作什么?”   “此事晚一些我再与爹爹说。”   宋柏没再追问,两人在老太太屋里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回了后院。   一路上宋玉竹心跳加速,想念之情溢于言表,几乎是飞奔着跑进了娘亲的小院。   江氏刚吃完午饭,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身上穿着厚实的袄裙,手里还捧着个汤婆子,人看着圆润了一圈。   宋玉竹走到她身边,小声的喊了声:“娘…”   江蓉缓缓睁开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拉住宋玉竹的手道:“你这臭小子还知道回来看一看娘。”   结果摸到儿子温热的手,瞬间睁大眼睛,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竹儿,竹儿你回来了!”   宋玉竹抱着她哽咽道:“娘,我回来了。”   “我的儿,我的儿……”江蓉泣不成声,捶打着宋玉竹的肩膀,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宋柏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好了,快别哭了,儿子好不容易回来,让他进屋歇一歇。”   江蓉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   宋玉竹看娘亲鼓起来的肚子,紧张的扶住她的胳膊:“娘,你慢点,不着急。”   “没事,娘好着呢!”   进了屋,母子俩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上辈子宋玉竹不是个多情善感的人,姥姥姥爷过世的时候,因为自闭症的原因他都没怎么掉泪,还被邻居议论说没良心。   这一世,从小生活在父母的关爱中长大,不知不觉心也变得柔软,再见父母忍不住落下泪来。   江蓉两手托着他的脸上下打量:“我儿瘦了,个子也长高了。”   宋玉竹小声说:“都十六岁了呢。”   宋柏长叹一口气,若是没有这些事,儿子十六岁应当在家里办加冠礼的,如今都错过去了。   江蓉紧紧的抱住他:“娘想你快想疯了,总梦见你受了欺负。”每每梦醒都要哭一场。   “这次回来还走吗?”   宋玉竹道:“爹,娘,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与你们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宋柏和娘子见儿子这么郑重忍不住问:“什么事啊?”   “我谋反了。”   作者有话说   ①《岐黄之术》 第45章 坦白   “什么反?”江蓉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玉竹连忙握住娘亲的手坐下道:“您别激动,坐下来听我说。”   宋柏神色凝重道:“竹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宋玉竹想了想,先从自己离开江城县后遇上的事给两人讲了起来。   “那日我被迫拉去给杨元庆治伤,他见我医术不错便把我留了下来。”   “这些宋全跟我们说过了。”   宋玉竹继续道:“之后我随大军一起去了徐州,谁成想看见了一场人间惨剧……”   宋玉竹把攻城那日,徐州百姓遭受的苦难,详细的跟父母说了一遍。   “杨元庆纵容士兵在城内□□。那些可怜的女子,明明什么都没做,便遭受了生不如死的对待,只恨我无力提刀解救她们与水火!”   女人更能共情女子,江蓉眼里噙着泪水,抓着衣襟心揪到了一块。   “后来我便决定留在徐州,同赵骁一起谋划了之后的事。”   宋玉竹继续讲他们是如何建立玄衣楼,又如何利用玄衣楼刺杀杨钊,然后夺得了杨元庆的军权。   讲到杨元庆被自己养的两只熊吃掉时,夫妻二人同时吸了一口冷气。   原以为儿子说的谋反是小打小闹,听到最后他把杨元震都俘了,东州也拿下时,宋柏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竹儿,你说的那个赵骁能靠得住吗?万一哪天闹翻了,会不会把你害了。”   “爹,你知道他是谁吗?”   宋柏摇头,心想自己怎么会认识那样厉害的人?   “这个赵骁正是那日咱们在医馆救下来的人。”   “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   “我信任他就如我信任你们一样,所以才敢把这件事告诉你们。”   江氏红着眼圈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这段时间,受苦了吧。”   宋玉竹嗓子一哽差点哭出声来,原以为父母会劝自己不要乱来,或者骂他一顿不知天高地厚。没想到两人第一时间都是在关心自己。   “孩儿走上这条路,断没有回头的可能,就怕以后连累了你们,和我这没出世的手足。”   宋柏沉默了一会道:“玉竹,为父知道你心智成熟,我想你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就算将来失败了,我们也不会怨你。”   江蓉跟着点头。   宋玉竹:“家里怎么办?我怕祖母和二伯一家知道后会闹起来。”   “别怕,明日我去跟他们说。”   宋玉竹想了想道:“还是把二伯和堂哥们叫到书房,我同他们讲吧。”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江蓉道:“不说这些了,这么远回来还没吃东西吧?娘去给你包饺子。”   宋柏连忙拉住她:“你歇着吧,还是让厨娘去做。”   宋玉竹也道:“娘,我还想跟您说说话呢。”   江蓉慈爱的看着儿子:“好,那娘就陪你说说话。”   宋柏去厨房安排饭菜,母子俩坐在靠椅上,江蓉给他讲这些日子家中发生的事。   “你堂哥屋里纳了房小的。”江蓉神秘兮兮的说。   “真的啊?别是二伯母给纳的吧?”   江蓉捏了他一把偷笑:“可不就是!她跟你嫂子合不来,自己又不敢得罪,便弄了个妾室恶心你嫂子。”   宋玉竹对秦氏挺无语的,这女人经商的手段不错,要是能把这心气用在事业上,估计宋家药坊的利润能翻一倍。   “堂嫂肯定不能同意吧?”   “不同意也没办法,毕竟是婆母给纳下的,也不能撵出去。不过啊……”   江蓉附在儿子耳边悄悄说:“你嫂子的娘家也给你二伯送了房妾室,这回谁都别想消停。”   宋玉竹惊的目瞪口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江蓉吃了大房这么多年的亏,如今看她吃瘪心里自然是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一想起儿子前途未卜,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   “你说谁回来了?”秦氏嗖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摘掉头上的暖敷。   “三房的竹公子。”丫鬟春红说。   “他竟然没死?还真是个命硬的。”秦氏倒也没说什么风凉话,毕竟二房就这么一个男丁,虽说江氏肚子里还有一个,能不能生出来还两句话呢。   “去拿库房的钥匙,估摸一会老爷得过来取东西。”   “哎。”春红应了一声,转身去拿钥匙,刚好更跑进来的宋玉沣撞了个正着。   春红被撞了个趔趄,宋玉沣赶紧伸手去扶她。   春红抬头看了他一眼,连忙又低下头,双颊泛红眼波荡漾。   宋玉沣压根没瞅他,着急忙慌的说:“娘,我听说堂弟回来了!”   “我也刚听说。”   “我想去看看他,你给我拿点东西。”   秦氏道:“春红去拿钥匙了,待会一起去库房。”她早注意到春红那点小心思,这小贱蹄子惦记老二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可惜这傻小子还没开窍似的,压根都不搭理她,让秦氏好气又好笑。   等了半个时辰,宋桥也闻讯赶了回来:“听说玉竹回来了?”   秦氏爱搭不理的应了声:“嗯,中午回来的。”   “去开库房,我拿件像样的东西,待会给他接接风。”   秦氏倚着床栏道:“玉沣在里面选呢,你自己找吧。”   宋桥见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知道这阵子准是给她气的狠了。可想起妻子非要搅和大儿子两口子的日子,又是气不打一出来。   “你要是难受就好好休息吧。”说罢出了屋子。   秦氏对着他的背影狠狠的剜了两眼,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一个娶了媳妇忘了娘,一个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   傍晚宋玉堂从药坊回来了,加上宋玉民,今天宋家三房男丁终于聚齐了。   六个人围坐在一起,都在感慨宋玉竹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宋玉沣率先开口道:“你这些日子在徐州过的怎么样?徐州好玩吗?”   宋桥咳了一声打断儿子:“这阵子受苦了吧,我听说庆王残暴不仁,有没有挨欺负?”   “多谢二伯关心,这段时间还好,就是想家想到厉害。”   宋桥点点头,毕竟年纪还小,想家难免不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这次回来就不用走了吧?我听说庆王已经死了?”   “还是要回去的。”   宋玉竹顿了顿:“我有一件事想跟大家说,这件事关乎咱们宋家的未来。”   “不知道二伯有没有听到徐州的事。”   宋桥道:“略有耳闻,听说出了一个承天军,把杨元庆杀了占领了徐州。”   宋玉堂接触的人多,他知道的更详细些:“这个承天军很不一般,不光把庆王的军队全盘接手,还把东州的杨元震也俘了,也不知道掌权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真是让人敬佩。”   宋玉竹微微一笑:“承天军确实已经占领了徐州和东州,接下来还会陆续拿下晋州和西州。”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承天军的掌权者。”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宋玉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竹弟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开什么玩笑?”   他笑着笑着见宋柏和宋玉竹脸上丝毫没有笑意。   咕噜咽了口唾沫:“你说的是真的?”   宋玉竹点点头。   “你…你们这是谋反吧……”   宋玉竹脸色冷静且镇定道:“那又如何?”   宋桥沉下脸,啪的拍在桌子上,“胡闹!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这是把宋家都拉下水了!”   宋玉竹已经料想到会是这个后果,他泰然自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我既走上这条路,没有回头的可能。眼下有两个选择,第一你们同我一起反。”   宋柏噌的站起来,“不可能!宋家祖祖辈辈都是良民,从未做过这般出格的事!没想到出了你这么个大逆不道的……”   “二哥!”宋柏打断了他的话,儿子再不好也是自己你,岂容他说的那么难听。   宋玉竹:“既然二伯不肯,那只好选择另一个办法,我们三房分出去,从此以后与宋家再无瓜葛。”他的身份一直在暗处,分了家即便以后失败,宋家也不会受到牵连。   “分家是你这小儿说分就分的?!”   宋桥怒气蹭蹭的涨了上来:“老三!你不说句话吗?倒反天罡了!”   宋玉堂连忙拉住父亲,他眼里闪烁着精光,觉得兴许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竹弟真成了,那宋家也跟着水涨船高……   宋柏道:“玉竹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可能管着他一辈子。”   “所以,你这是也打算要分家?”   “二哥如果同意,我没问题。”   宋桥铁青着脸冷笑:“好,真是好样的!”原以为三房不声不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没想到一出声就是炸弹!   “既然要分家,那明日就去娘那说吧,反正我是不会同你们一起造反的!”说完甩着袖子走了。   宋玉沣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提起前准备的《散金方》塞到宋玉竹怀里。   “以前知道你喜欢医典,特地给你找来的,也不知道你现在喜不喜欢。我爹生气了,我得赶紧走了。”说罢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屁颠屁颠的跟在宋桥身后。   宋玉堂反而留了下来,目光熠熠的看着宋玉竹道:“我很好奇堂弟这几个月是经历了什么?”居然从一个治病救人的小郎中,一眨眼就变成了造反头子。   以前虽然知道宋玉竹聪明,稳重,却不知道他还有这般胆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庆王夺兵谋反。   宋玉竹:“没什么太惊奇的事,堂哥若是想听,抽空我讲给你。”   “好,一路辛苦,早点休息吧。”宋玉堂放下一幅画,起身也离开了。   最后屋子里只剩下宋玉民一个外人,他拘谨的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这……这是我搓的醒脑丸,困了乏了捏一粒贴在太阳穴上……可以提神醒脑。”   宋玉竹接过来道谢:“多谢民弟弟了。”   “不,不谢,这是从你编撰的书上学来的方子。”   这孩子真是不容易,之前话都说不利索,现在都能自己做药了。   宋玉民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道:“三叔,你们如果要走,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按说宋玉民是大房子嗣,分家不能跟着三房,不过宋玉民情况特殊,爹娘都没了。这段时间他和宋柏也相处出了感情,跟着三房是最好的选择。   宋柏点头道:“好,明日我会跟你祖母说的。”   宋玉民这才露出笑容,脚步轻快的离开的书房。   宋玉竹看了父亲一眼,父子俩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无奈。   宋玉竹拉住父亲的胳膊道:“我还以为您不会站在我这边呢……”   宋柏叹气:“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不站在你这边还能占哪边?”   “快回去休息吧,想想明日怎么对付你祖母,她可未必会同意分家。” 第46章 过年   分家不是件小事,自古以来都有父母在不分开家的说法,所以这件事必须先跟宋老太太商量。如果她不同意,这个家肯定是分不了的。   “反了,这是反了!”宋桥怒气冲冲的回到自己院子里。   “这是怎么了?”秦氏闻声连忙起身询问。   “老三家那小子,可真是出息了!居然敢谋反了!”   “哈?”秦氏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小子过了生辰才十六岁吧,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呢。   宋桥别是在外面冲撞了什么吧……   “桥郎,你还知道我是谁不?”   宋桥拧着眉毛看着她:“你没病吧?”   秦氏翻了个白眼:“刚刚你说三房家的小子怎么了?”   “他造反了!”   “啥?!”秦氏瞪大眼睛,仿佛听了天书似的:“别逗了,他拿什么造反?”   “这话你问他爹去,我可不知道!反正老三这会儿正要闹分家呢。”   “那就分呗,反正咱们也亏不了。”医馆的生意不景气,这几年亏得比赚的还多,宋桥没少往里搭银子。分开更好,省的以后帮衬他们了。   宋桥拧着眉道:“你把宋玉民忘了?”   秦氏一拍大腿:“老太太那还有他的银子呢!”就说三房怎么没事突然要分家,原来是惦记大房的银子啊!   那十三万两银子,快抵上半个宋家的家底了,如今宋玉民跟他们走的近,等分家时银子肯定也得给他们。   “不行,这事我得跟老太太说一声,不能让他们这么分!”秦氏穿上鞋就要去老太太院里。   宋桥拉住她道:“你先别着急,今个都二十八了,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别让老太太过不好年!”   “你就不怕他们先开口?”   宋桥了解弟弟:“老三他也不会说的,你管好自己就得了。”说完起身去了新纳的妾室屋里。   秦氏气的够呛,一把将桌子上的茶壶推了下去。“老娘累死累活的操劳,你倒好,天天就知道往那臊窝子里跑,不管了!银子爱谁分谁分,老娘不要了!”   “二奶奶,您消消气。”春红上前安抚她。   “啪!”秦氏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看清自己什么身份,不是你该惦记的收收心思,别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春红脸白了又白,低着头喃喃的应了一声,连忙去拿扫把清理屋子。   *   宋桥和宋柏兄弟二人倒是颇有默契,谁都没提分家的事。可府里已经隐隐察觉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   大清早宋玉竹刚起来,宋全便端着一碗雪梨银耳羹过来:“夫人给您熬的,让您睡醒了喝。”   雪梨清肺化痰,知道宋玉竹气管不好,每逢冬日江氏总给他炖这个吃。   宋玉竹喝了一口,便知道这是娘亲手熬的,准是又没睡好觉。   自从他跟父母说了谋反的事后,两人忧心忡忡,眼底都是黑眼圈。宋玉竹有些后悔告诉他们,特别是江蓉还怀着孕,怕她身体受不了。   “全哥,这几日你不用在我这伺候了,好好跟家里人待几天,咱们初三就得走了。”   宋全笑着说:“行,那走时可别把我落下啊!”   宋玉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荷包扔给他:“接着。”荷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着银锭子,足足有上百两。   “少爷,给我这么多银子干嘛?”   “拿去给小梅母女好好置办点东西,我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宋全红着脸傻笑:“好嘞!”   送走宋全,宋玉竹直接去了母亲院子,今个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丫鬟们贴着福字和窗花,江蓉挺着肚子帮忙指挥高低。江蓉已经七个月的身孕了,冬天路滑,院子里都洒了盐,生怕结冰摔着她。   “娘,您快去歇会。”   江蓉道:“我一天歇着,不累。”   “昨晚又没睡好吧,你看你眼底都是黑的。”宋玉竹心疼的说。   “还不是你爹,翻来覆去的,扰的人睡不好觉。”   江蓉打了个哈欠:“我去歇会,你在这待着,一会让厨娘给你煮圆子吃。”   宋玉竹笑着点头。   不一会宋柏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两副药包。   “爹,这是干嘛?”   宋柏支支吾吾道:“你娘睡不好觉,我给她抓了两幅安神的药。”   好家伙,合着这俩人都在骗自己呢。宋玉竹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可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不起,让你们跟着担心了。”   宋柏握了握儿子的肩膀:“没事。”   “分家的事,您跟祖母说了吗?”   宋柏摇头:“还没说,我打算过完年再说。你祖母年纪大了,就怕她身体经不住……”   “我知道这些年,你祖母对你有些冷落,其实也不能怪她。”   冷落?那完全就是无视好么!   宋柏道:“小时候她也是喜欢你的,后来发生了些事情,让她误会了。”   宋玉竹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宋柏没瞒着他,把母亲说的事跟儿子说了一遍:“其实都是她胡思乱想,你莫要怪她了。”   宋玉竹面色怪异的点了点头,大概那会是自己刚穿过来忘了伪装,不过时间太久已经完全记不清了,没想到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   另一边,宋全回来后,先跟家里续了叙旧,第二天一早带着从徐州买回来的东西,去了后面的杂院。   院子里小梅正在洗衣裳,孩子背在身后的包裹里嘬着手指,小脸蛋冻的通红。   宋全一看见小梅,就紧张的说不出话,走到她身边轻咳了一声。   小梅闻声抬起头,露出个灿烂的笑脸:“宋二哥,你回来啦!”   “嗯……”宋全腼腆的笑笑,从身上拿下包裹递给她:“给娃娃买的。”   小梅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是值钱的东西,收下吧!”   小梅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一个木头的拨浪鼓,上面刷着红漆,还画着荷花和鱼,看起来精致美观。   她拿起来晃了晃,身后的娃娃“咯咯”笑出声来,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要抓。   “真是谢谢你啦!”   包裹里还有一根银簪子和两身棉衣服,一身是给小梅的,一身是给丫头的,布料是普通的棉布,颜色都是一水的红色。   “这些东西俺就不收了,太贵重了。”小梅把包袱递了过去。   宋全红着脸道:“你留着吧,衣服是在成衣铺子里定做的尺寸,拿回去家里也没人能穿。”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小梅抱着衣裳不知如何是好。旁边屋里的厨娘李嫂走出来,轻轻拍了她一巴掌:“傻丫头,给你你就穿着。”   “宋二哥跟我非亲非故,我怎么好意思收他的东西。”   “他对你啥心思,你还看不出来啊?”   “我……我,我都成过家了,还生了孩子。”   李嫂道:“那又怎么了?你年纪不大,模样长得也周正,我看你俩是顶顶合适的!”   小梅被她说的臊红了脸,想起当初宋全求他父亲把自己安置进府里,还特地嘱咐过别让她挨了欺负。如果没有宋全,自己和妞妞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呢。   可自己一个寡妇身份,跟他在一起,难免会让人说闲话,不知道宋二哥的父母会不会同意。   小梅把洗完的衣服晾好,解下后背的襁褓,抱着女儿摇晃拨浪鼓小声说:“妞妞……想不想要爹爹呀?”   娃娃咯咯的笑起来,红红的小脸蛋满是喜悦。   *   一眨眼就到年三十,天还没亮,外面就传来稀稀拉拉的鞭炮声。   宋玉竹换上娘亲提前做好的新衣裳,先去父母屋里拜了年,收到两份压岁钱后,又跟着二人一起去了前院。   老太太屋里火炉烧的旺旺的,一大群人围坐在屋里逗她开心。   宋柏三人过来拜年,宋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朝江氏招手,让她快去坐下休息,双身子可不敢乱动。   又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宋玉竹,这是他的压岁钱。   宋玉竹惊讶的收下,往年自己可没有这待遇。每次老太太发压岁钱的时候,都是直接略过他的……   宋玉竹虽然不在乎,可江蓉在乎,每每回去都把她气哭一次。   这次终于没让娘亲生气,宋玉竹对祖母多了一丝好感,当然也仅仅一点。   “要我说咱们老祖宗可是好福气呢,马上又能添个小孙孙啦。”说话的人是宋柏的表外甥媳妇叫罗素真,算起来跟宋玉竹是一辈的,但年纪比大他许多。她是个能说会道的女人,在老太太面前很得脸面。   宋老太笑得满脸褶子:“什么都好,能母子平安就好。”   江氏微笑着点头,自己也是盼着肚子里的孩子能安全的生下来。   当年生玉竹的时候要了她半条命,如今隔了十多年再一次生产,心里依旧十分害怕。   罗素真仔细打量着宋玉竹,突然拍手道:“哎哟,竹兄弟咱们可有两年没见过了,出落得可真俊啊!以后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不怪她惊讶,宋玉竹的确变化很大,不光是容貌更加俊朗,周身的气度也与常人不太一样,那是一种长期在上位者身上才能出现的从容和泰然自若。   女人们嘻嘻哈哈的笑起来,嬉闹间门被推开,秦氏带着宋玉沣走了进来。   “给母亲拜年。”秦氏矮了矮身子。   “祖母新年好,我的压岁钱呢!”宋玉沣跑过去,亲厚的搂住宋老太的胳膊。   宋老太太摸了摸宋玉沣的脸,笑呵呵的从怀里拿出压岁钱递给他。   “拿去买糖,甜甜嘴。”   罗素真打趣道:“咱们玉沣嘴够甜了,再甜就得抹蜜喽!”   宋玉沣笑道:“嫂子又拿我打趣。”   不多时宋桥和宋玉民,还有宋玉堂夫妇都来了。   宋玉堂的媳妇张氏好像刚哭过,眼睛还红红的,宋玉堂站在她旁边小声安抚。   秦氏见状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小蹄子大过年的还腻歪自己,真是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宋桥面色不虞的拿胳膊捅了她一下,没想到这一下捅了马蜂窝   “你怼我干嘛?!”秦氏本来嗓门就大,加上她一肚子怨气,跟炮仗似的喊了出来。   宋桥吓了一跳:“你小点声。”   “凭什么要我小点声,是怕人听见丢了脸面?”   屋子里一瞬间静悄悄的,宋老太太垂着眼睛不说话。   罗素真也颇有眼力见的起身道:“家里还有事没忙完,明日再来陪老祖宗说话。”   宋玉民怯生生的走到宋玉竹身边:“三哥,我能挨着你吗?”   “嗯。”   宋玉竹拉着玉民,往母亲身边靠了靠,待会要是打起来,可千万别冲撞了她。   宋柏头大如斗:“有事回去再说,今个过年别在这闹。”   秦氏睨着眼睛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怕谁听见不成?”   宋玉堂皱着眉拉住她道:“娘,你能别这样吗?”   秦氏反手扇了他一耳光:“孽子!我白养你一回!娶了媳妇忘了娘,那张氏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维护她?”   宋玉堂被打懵了,不知道他娘今天到底怎么了,突然就发起疯来。   其实秦氏积怨已久,丈夫对她冷漠,儿子向着媳妇,加上儿媳的娘家往公公房里塞人,重重叠加在一起,终于在年三十这日爆发了。   “宋桥,你儿媳给你找的小妾,睡的还妥帖吗?” 第47章 离家   张氏一听,捂着脸便哭了起来,宋玉堂拉着她给老太太告了声罪便走了。   宋桥老脸通红:“胡言乱语,给我滚回去!”   “我不滚,我是你们宋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妻,我凭什么滚?你要想宠妾灭妻咱们就衙门里见!”   “二嫂……你消消气,有什么事好好说,二哥不是那种人。”   “你也不用在这装好人!你肚子里的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想要借着分家,算计大房的银子,也不怕大哥大嫂晚上来找你!”   “你胡说什么呢?”宋柏气的脸红脖子粗,他什么时候算计过宋玉民,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宋老太太闻声抬起头:“分家?分什么家?”   宋桥:“娘你别听她胡说,春红快带你们奶奶回去!”   春红哪敢上前,嗫嗫的张嘴道:“夫人,咱们回去吧。”   宋桥抓着她的胳膊道:“要吵回去吵,别在这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还有比公公睡儿媳妇送的妾更丢人现眼的吗?你都不害臊我怕什么?”左右今日都撕破脸皮了,干脆借着机会好好撒泼。   “老太太您还不知道吧?您的孙子谋反了,哈哈哈哈哈!”秦氏觉得这事可笑,说出来把自己都逗笑了。   宋老太太愣住:“谁谋反了?”   “宋玉竹啊!听说徐州城现在是他归他管。”   宋柏和宋桥的脸难看起来,本想着过完年再提这件事,没想到秦氏今天不知怎么了,突然发起疯,看来这个家,不想分都不成了。   “这是真的吗?”宋老太太询问三儿子。   宋柏点点:“是。”   “这…这可是要诛九族的重罪啊!玉竹,你莫不是跟你爹说笑的?”她也不信这个小孙子能干出这么大的事。   宋玉竹面色平静的说:“本不想惊动祖母,不过既然二伯母说出来,我也就不瞒着了。”   “我的确是举兵谋反了,你们若害怕可以随我一同去徐州,我会派人保护你们。”虽然江城县也在徐州的管辖内,可毕竟离着远,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秦氏抱着胳膊道:“我不走!我凭什么走?谋反的又不是我儿子。”   宋老太太看着宋玉竹,张了张嘴,想起自己惨死的大儿子和大儿媳,竟说不出他大逆不道的话。   半晌她挥了挥手道:“都回去吧,我年纪大了,管不了那么多,你们想分家,就自己商量着办吧。”说完面色疲惫的让屋里的丫鬟送客。   宋柏担忧的喊了声:“娘……”   秦氏道:“分家可以,大伯给宋玉民留的银子可不能都给三房拿走!”   宋玉竹看了眼二伯和二伯母,原来今天闹这出,是在这等着呢。   宋老太让丫鬟去开箱子,拿出当初宋霖带回来的钱匣子,里面的银钱分文没动,全都还给了宋玉民。   “如今玉民的病好了,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孩子,钱就由他自己管吧,他愿意跟着谁就跟着谁。”   出了老太太院子,宋柏扶着妻子,面色不虞的看着二哥和二嫂。   宋桥也没脸面见弟弟,他冷声道:“行了,这下都如了你的意!”   “什么叫如了我的意……”秦氏还想吵,宋玉沣拉着她的手说:“娘,咱们回去吧!”再吵下去怕是爹爹真要翻脸了。   秦氏也懂得见好就收,目的达到了甩着袖子离开了。   宋玉竹扶着江蓉道:“娘,咱们也回去吧。”宋玉民像条小尾巴似的,抱着钱匣子跟在两人身后。   院子里只剩下宋桥和宋柏兄弟俩。   宋柏冷声道:“二哥是去你那,还是我那?”   “离你书房近,去你那吧……”   两人来到宋柏的书房,宋柏让小厮磨墨,自己开始写分家契书。   大家族分家是要开祠堂请长辈的,宋家虽然家业不小,人丁却有些单薄,嫡枝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老爷子没了,老太太不管,剩下的亲戚虽然也姓宋,毕竟隔着一层,也用不着惊动他们,所以分家这事也简单。只要兄弟二人商量妥就行了。   “药坊的生意一直由二哥管理,分家后自然还是二哥做主,我不会干涉。”   宋桥心里不是滋味,虽说他这个人能算计,可毕竟和宋柏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也不想算计到弟弟头上。   “老三……要不就算……”   宋柏道:“今日闹成这样子,便是我不想分都不成了。”   “医馆的生意过去虽然是由我打理,可毕竟我对做生意不太在行,这些年你也补贴了许多银子,以后便都交给二哥吧。”   宋柏愣住,他没想到宋柏连医馆都不要了!   “你,你们夫妻以后靠什么进项生活?还有玉竹,他也大了,娶妻生子哪不用钱……”   “二哥不用操心,等到了徐州我会再开一间医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应当也够用了。”   “至于玉民那孩子,看他自己的意愿,如果愿意留下,我们也不会阻拦,二哥意下如何?”   宋桥无话可说,老三把整个宋家让给了他,几乎净身出户,自己再提意见就太过分了。   “真就到这份上了吗?”   宋柏写好契约,按了手印:“虽然分了家,咱们还是亲兄弟,以后娘便托付给你了。”   宋桥重重的叹了口气,撩起袖子按了手印。   虽然两人还是兄弟,可感情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   宋柏拿着契书回到后院,江氏连忙询问:“怎么样了?”   “分好了,我什么都没要。”   江蓉道:“没要就没要吧,我的陪嫁还有不少,足够咱们一家花了。”   “爹娘,你们放心,到了徐州不会让你们为难的。”他手握东州盐场,一年最少有百万两进项,还能饿着父母吗?   站在最后面的宋玉民,怯生生的走上了来说:“三叔,三婶,这钱你们拿去用吧。”说着竟然把钱匣子递到了宋柏手上。   “我想跟着你们一起走……”   宋柏感动的摸了摸他的头,把钱匣还给他:“好孩子,钱你自己收好,你既然愿意跟着三叔,那过几日三叔就带着你一起走。”   大年三十,宋家第一次没在一起过年。   四个人在小院里放炮竹,煮饺子,热热闹闹反而比以往更加温馨,   以前过年要在老太太院里吃饭,宋老太对宋玉竹不喜,弄得江蓉也坐立不安,饭都吃不好。   今年在自己院子里过年,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没有比这更舒坦的日子了。   唯独宋柏有些神色郁郁,毕竟宋桥是他哥哥,宋老太是他娘亲,自己选择了小家便要舍弃大家。   宋玉竹知道父亲为难,爷俩破天荒的喝了杯酒。   这酒是泡了老参和枸杞的药酒,劲头十足,一口喝下去呛的宋玉竹满脸通红。   江蓉拍手笑起来:“竹儿,你这酒量倒是得了你父亲的真传。”   宋柏喝了酒,脸红的也跟虾子一般,   酒过三巡,宋柏终于敞开心扉,搂着儿子的肩膀道:“玉竹,爹知道你比我强!我的儿子十岁便能行医,是顶顶聪明的人,自然不会做傻事。”   “为父相信你,也支持你,甭管你走了多远,我……我和你娘永远在后面,万不会舍了你,让你独自前行……”   宋玉竹笑着笑着红了眼睛:“谢谢爹,谢谢娘……”   江蓉道:“好啦,你们爷俩喝醉了,快去休息吧。”   *   一晃就到了年初三,宋柏把要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统共装了三个箱笼,一辆马车就能带走。   大清早,柳燕子和梁一刀带着人过来接宋玉竹。马车停在宋宅门口,不多时宋玉竹扶着一个大肚子的妇人走了出来。   紧接着后面宋全指挥小厮们抬着箱笼也出来了,后面还有丫鬟小厮……   柳燕子愣住:“公子,怎么带这么多人?”   “这是我娘,那是我爹,还有我堂弟,我要带他们一起回徐州。”   宋全则挠着头,一脸害羞的说:“这……这是我娘子,和我家丫头。”   小梅怯生生的站在宋全身后,身上的小红袄衬得她小脸红扑扑的,看着别提多俊俏了。   宋全回来就跟家里说了要娶小梅的事,起先宋大义不同意,后来府里突然闹分家了。   二儿子还得跟着宋玉竹走,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索性由他去吧。   宋全把这件事告诉了小梅,娶她当正头娘子,也愿意接纳妞妞。   小梅红着脸点头,收拾了包袱便跟着宋全一起走了。   柳燕子拍了宋全肩膀一下:“你小子好福气!”   马车不够用,宋桥连忙又叫人去府里赶出来两辆。   兄弟二人站在门口,互相道了别。   “你跟娘说一声,就说我走了……”早上宋柏去老太太院里辞行,被拒在了门外。   宋桥红着眼睛点点头:“此去山高水长……你们好好珍重,有事给家里写封信,不管什么时候,这里都是你的家,我也是你二哥!”   “唉。”宋柏擦了把眼泪,转身上了马车,车队晃晃悠悠的朝城外驶去。   马车正常行驶三天就能到徐州。   不过此行有个怀胎七个月的孕妇,车队只能放慢了速度。   宋玉竹和父母坐在一辆马车,旅途颠簸,为了上江蓉能舒服一些,马车铺了厚厚的软垫。   车队在第四天早上抵达了徐州城门外。   守城的士兵看见柳燕子手里的令牌,立马打开城门,恭恭敬敬的迎接他们进了城。   江蓉和宋柏两人不约而同,掀起一角车帘看向外面。   宽敞整洁的街道,叫卖东西的商贩,琳琅满目的商铺,看得两人眼花缭乱。这州府果然比县城要繁华许多啊!   宋柏兴奋的说:“徐州城里应该也有咱们家的药坊,我记得二哥以前来过。”说完神色又有些落寞,毕竟跟二房已经分了家,药坊跟他更没什么关系。   江蓉拉住他的手安慰:“以后咱们在这开医馆,没准还能碰上二哥。”   马车在楼外楼门口停下,宋玉竹和宋柏扶着江蓉下了马车。   “娘,这就是我说的楼外楼。”   徐冰和湘玉一众人匆匆从酒楼里迎出来:“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宋玉竹见徐冰面色凝重,心里咯噔一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冰道:“京中传来消息,朝廷派出大军准备来徐州平叛了!” 第48章 见父母   “先进去再说。”   “哎。”徐冰这才注意到宋玉竹身边跟着两个中年男女,心中猜测这二人应当是他的父母。   进了屋里,宋玉竹介绍:“这是我父亲宋柏,我母亲江氏,以后会随我留在徐州。”   大家面容和善的对二人鞠躬问安。之前动不动就跪地磕头,还是宋玉竹强烈要求,以后见面只需要鞠躬即可。   江蓉抓着儿子的胳膊,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宋柏比她强一些,假装镇定的跟他们点了点头。   “宋全,你先带着我爹娘去你住的地方安置,等过几日买了宅子再搬出来。”   “哎。”   “你们别担心我,会这边的事处理完,我就去找你们。”   宋柏和江蓉点点头,带着宋玉民一起去宋全新买的小院里暂作休息。   等人离开后,宋玉竹脸色一变:“柳燕子,徐冰随我去楼上,派人去叫赵骁回来。”   朝廷派兵这件事他有预料,只是没想会来的这么快。   宋玉竹问:“消息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两日前。”徐冰跟在他身后回答道。   “信上都说了什么?”   徐冰从怀里掏出信封递给他道:“公子您亲自过目吧。”   宋玉竹展开信纸,见上面字迹潦草,只有几句话:保定府的军队被征调,有三万余人,不日将启程前往徐州。   这封信是孙彪亲笔所写,镖局的大本营就在保定,这些年他在保定有不少人脉。过年时意外从朋友口中听到消息,立马写信派人快马加鞭送了过来。   宋玉竹放下信,算了算时间,如果消息准确那平叛的盛军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朝廷为什么这么着急出兵?”   徐冰道:“我也奇怪这件事。”   眼下并不算出兵的好时候,天气寒冷,没有回暖的迹象,路上积雪还未融化,非常影响行军的速度。此时行军除了多准备粮草,还要带上取暖的炭火,否则能活活把人冻死。   宋玉竹道:“派兵攻打中州,情有可原,毕竟中州距离上京太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可突然派兵攻打咱们,实在让人有些些意外。”   徐冰随口猜测:“莫不是上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杨元礼才这么着急要攻打下咱们?”   没想到还让他猜了个正着,杨元礼不行了。   之前的肺病总也不见好,人瘦得脱了形,原本将近八尺的身高,现在瘦得不足六十斤。整个人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全凭一口参汤吊着命,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灭了。   杨元礼自己也知道快不行了,立儿子杨瑞为太子,命太傅冯治和帝师田齐柩监国,之后便是下令要派大军前去清缴叛军。   他怕自己一死,天下大乱,届时年幼的儿子根本压不住各地的叛军。   没一会门外出来急步的脚步声,赵骁裹着一身风雪走了进来。   一进屋便把目光紧紧的锁在了宋玉竹的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一切安好才放下心。   “你回来了,这一路可还好?”   “嗯。”宋玉竹也在看着他,赵骁脸色不太好,眼底一片青黑,显然这几日没怎么休息好。   徐冰道:“这几日赵将军每日从早到晚的练兵,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大战在即,赵骁哪敢掉以轻心,这可不是玩闹的,关乎徐州几十万百姓的命。   赵骁脱掉披风挂在旁边,自己挨着宋玉竹坐下,两人的肩膀不自觉的靠在了一起。   宋玉竹:“不知道这次盛军的主将是哪位?”   徐冰道:“我熟知的几位将领里,除了攻打过中州的沈从武,还有归德将军许定坤,再就是镇守在北关的怀化大将军叶清。叶清不大可能来,这次多半是派沈从武或者是许定坤来。”   赵骁正色道:“这个沈从武什么来头?”上次听闻他在中州大开杀戒,赵骁就有意想要会一会此人。   “沈从武是沈明的儿子,沈明你们可能不熟悉,他三十出头时就去世了,距今已经有十多年了吧。不过他活着的时候,可是一员勇将,曾经带领三百人马,直接打到了金人老家去。”   “也正是因为他性格鲁莽才丢掉了性命,不知道他这儿子又像他几分。”   宋玉竹又询问了许定坤。   “许老将军,如果没记错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不过他年岁虽大,但经验丰富,打过的大小战役不计其数,所以他比沈从武更难缠,其余的人我便不太解了。”   宋玉竹心中感慨,幸好身边又徐冰这样的人才,不然他们两眼一黑,真打起来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既然如此咱们便两手准备,阿骁这几日你练兵时,把伏兵也带上。”   赵骁一愣:“要带上他们吗?”   “对,我再让人赶制出一些军服,给他们都换上。”   “你打算把他们都合并到承天军里。”   不合并是不行,以后还会打许多场战役,死伤的士兵越来越多,如果不补强,光靠这点人早晚打没了兵。   徐冰道:“赵将军记得把他们打散了,塞进各个小队里,千万不要把他们放在一起。”以前就出现过俘兵临阵倒戈的事情,分散开可以大大避免这种事发生。   赵骁点点头:“我明白。”   宋玉竹轻叩桌面:“顺便张贴招兵的告示,是时候扩大军营了。”   他们从东州拿回来那么多银子,现在正好花在刀刃上。   “另一边,先生你派人联系镖局,让他们帮我收集物资。”   “不知道公子想要什么?”   “火油和粮食。”   火油这东西还是在东州差点被谋杀时发现的。原来这个朝代已经有类似石油这个东西了!当然跟加工后的石油还有些差距。听说是沿海地区挖井时,挖出黑色的水,水腻浮水上,如漆,采以燃灯,极明①。   他们管这东西叫火油,不能食用,但可以当做灯油,点燃起来耐烧而且助燃快,只不过产量比较少。   宋玉竹打算多囤积点火油,留着对方攻城的时候用。   其次便是加固城门,上次杨元震攻城时,给大家留下的阴影很深。万一这次对方再带来冲车之类的攻城武器,得提前有个准备。   取暖的木柴已经足够用了,剩下的就是食物。   宋玉竹打算拿出五十万两银子囤粮,这些粮食不光是为了养活人马,更为了明年做准备。   如果气温持续降低,明年农作物肯定会有影响,到那时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   三人一直商量到掌灯时,才恍然发觉已经这么晚了。   徐冰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哎呦,忘记时辰了,公子奔波一路还没来得及休息,在下不打扰了,明日再在商讨此事。”说罢起身稽首下了楼。   屋里只剩下宋玉竹和赵骁两人。   漆黑的屋子里没点灯,赵骁摸索着握住宋玉竹的手。粗粝的手掌在如脂玉般的手指上摩挲揉捏。   宋玉竹心跳加速,手心出了汗。   他回握住赵骁的手,偌大的手掌如他的人一般,比宋玉竹整整大了一号。手指也比他的要粗很多,关节上是冻疮和老茧。   十指纠缠交扣在一起,两人都乱了呼吸。   “叩叩,公子,赵将军在里面吗?”门外突然传来湘玉的声音。   宋玉竹连忙抽出手,红着脸站起来道:“湘玉,进来吧。”   “怎么不点灯啊,楼下做好饭了,快趁热吃吧。”   “哎。”宋玉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回头看了一眼赵骁,见他满脸懊恼的抚平衣摆,忍不住笑出声。   “玉竹……”   “走吧,去吃饭。”   *   楼下,孙茂做了一桌子的拿手菜,湘玉已经提前给宋全那边送了一份过去。   湘玉道:“也不知道宋伯母吃不吃的惯。”孕妇胃口跟普通人总是不太一样。   宋玉竹感谢道:“难为你想的周到。”自己光忙着办正事,差点父母那边忘了。   赵骁惊讶道:“你父母来了?”   “是啊,对了刚才你不在,没见到他们,要不要跟我去见一见?”   “这……这么晚了,不会打扰他们吗?”   宋玉竹起身道:“不晚,这会他们应该还没休息,走吧随我去看看。”   “我是不是该准备点礼品……这么空手去不太好吧。”   宋玉竹噗嗤一笑:“就是见个面,他们俩对面挺好奇的,想要看看赵将军长什么模样。”   赵挠挠头:“那好吧。”   吃完饭,二人踩着雪来到宋全的小院。   院子里点了灯,宋全让出正房给宋柏夫妻二人住,自己则带着小梅和孩子住在了偏房。   宋柏不是第一次见赵骁,可依旧差点没认出这就是那日救治过的人。   眼前的男人身高九尺,体格健硕,穿着深色大氅,长期风吹日晒皮肤粗糙,双颊和下颌一层浅浅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比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更加成熟稳重。   “伯父,伯母好。”赵骁拘谨的跟二人稽首。   宋柏局促道:“你,你也好,快坐吧。”   宋玉竹在一旁介绍:“这是我父母,这是赵骁。”   江氏悄悄打量他,觉得这小子长的倒是够精神,模样也周正,忍不住跟他唠了唠家常。   “你是哪的人?家中父母可还好?”   赵骁立马站起来道:“我是晋州人士,今年二十岁,父母不详,没有兄弟姊妹……”   宋玉竹拿胳膊肘碰了他一下,有些哭笑不得的说:“咳,不必介绍的那么详细。”   赵骁耳根通红,这是他第一次见长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倒是江蓉对他的印象好了三分。   简单的聊了几句,时候也不早了,宋玉竹让父母早些休息,顺路让赵骁送他回楼外楼。   走在路上,宋玉竹忍不住笑出声:“呵呵…哈哈哈哈……”   “玉竹……你莫要取笑我了。”   宋玉竹笑的停不下来,这傻小子太有意思了。   赵骁气不过,走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拉进怀里。   宋玉竹愣住,赵骁高比自己一个头,几乎把整个人拢在怀里。   宋玉竹想要挣脱,结果被他扣住肩膀不能动弹,看着他慢慢低下头,心脏如擂鼓一般震耳欲聋。   宋玉竹闭上眼睛,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他额头上……   “让你取笑我!”说罢赵骁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昂着头,迈着阔步走在前面。   宋玉竹有些哭笑不得,当初敢在军营里跟自己开黄腔的人,现在纯情的连接吻都不敢啊~   作者有话说   ①《博物志》 第49章 比试   宋玉竹回来了,征兵也提上了日程。   之前杨元庆在徐州作孽太深,导致百姓对官兵的印象非常不好。尽管赵骁对军队治下严格,但依旧没办法消除百姓心里的抵触情绪,所以在徐州境内征兵非常困难。   他现在需要口碑,更需要百姓的支持和拥护,不然光靠手头这点兵和俘兵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宋玉竹想到了一个人——张义,这人有一张巧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兴许能帮他化解和百姓的矛盾。   上次见完张义,宋玉竹便把他丢给了柳燕子。柳燕子把他又塞给了常明道长,好家伙,这回专业对口了。   一开始张义还不服常明,对他爱搭不理,总觉得跟个装神弄鬼的道士在一起,辱没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没想到相处几日下来,张义对他那张口就来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直接拜了常明为师。   过去他骗人只能骗骗不识字的老百姓,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才不会听他的话。   常明道长不一样,他是专挑有钱有势的坑,往往一户下来就够他们吃半个月的。   *   再次见到宋玉竹,张义恭恭敬敬的跪地磕头。   “起来吧,以后来我这不必下跪,作揖即可。”   “哎,哎。”张义赶紧爬起来,紧张的站在常明身边。   “今日我叫你们来,是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要交给你们,我想要你二人编故事。”   两人闻声皆是一愣,常明问道:“不知公子要编什么样的故事?”   宋玉竹指了指张义:“先前你在中州编的故事,照着那些给我编几个像样的,我需要打消百姓心中的顾虑,让他们支持承天军。”   “是!”张义连忙点头应道。   其实单单编故事,宋玉竹能比他们编的都好,上辈子看了那么多神话故事,随便掐头去尾都能编出一段来。   不过他缺少张义那种煽动性,不得不说这小子说话的感染力非常强,如果用好了很适合在群众中造势,这也是他当初能造反成功的主要原因。   “故事编出来记得先让我瞧瞧,去吧。”   两人离开后,很快门又被敲响。   林大勇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来:“公子,这是镖局的武师傅。”   “竹公子好。”武师傅抱拳给宋玉竹行礼。   “不必多礼,快请坐。”   武师傅不敢坐下,他低着头道:“孙总镖头吩咐过,如果公子有需要办的事,尽管跟我们提,镖局优先安排您的事务。”   宋玉竹道:“是这样,我打算买一批火油,你看能不能尽快帮我送过来,价钱好说。”   武师傅道:“火油产量少,只有沿海一带百姓会囤一些做灯油,不知公子想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尽可能多的帮我带回来。”这东西可是宝贝,将来没准有大用处。   “遵命。”   “另外,我还想囤一些粮食,不知武师傅可有门路?”   “镖局很少行货,不过认识的货商不少,如果公子需要,我可以帮忙引荐。”   宋玉竹欣喜道:“那再好不过,烦请武师傅尽快帮我联系到粮商。”   镖局的人离开后,宋玉竹翻看了看这些日子从东州送来的信件。   公羊青接手了东州后,他这人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借着宋玉竹的势才坐上这个位置,所以对他极为忠心,把东州发生的大小事宜详细的禀报给宋玉竹。   郑贾那小子做生意有一手,私盐卖到了附近几个州府,第一个月就赚了七万两银子。   除去盐场流民的花费,剩余六万五千两银子。这几乎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着实让人眼红!   宋玉竹在脑海里打开地图,点开东州看了看,东州气候清朗,当地并未发生大事件。   这也是地图新开发出的功能之一,除了查看地形位置和天气外,一旦自己管辖的城市发生重大事件,地图上都会亮起红点,这个功能大大利于以后的管理。   忙完正事已经到了午时,湘玉敲敲门询问是否要用饭。   宋玉竹起身道:“不用了,中午我回去吃。”爹娘来了就是好,感觉像下班回家似的。   收拾了东西,林大勇护送他回到小院。   家里的饭菜也刚做好,小梅做饭,江蓉帮她看孩子。小丫头乖乖的坐在江蓉身边,不吵也不闹,看着别提多稀罕人了。   见宋玉竹回来,江蓉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竹儿回来了,累不累?”   “还好,想到你们在我身边,多累都不觉得累。”   宋玉竹伸手抱起小丫头逗弄,小姑娘大概要长牙了,抱着宋玉竹便要去啃脸。   小梅进屋吓了一跳,连忙从他手里接过孩子,怕把宋玉竹的衣服弄脏。   “爹呢?”   江蓉道:“他跟宋全出去了。”   上午宋柏带着宋全在街上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闲置的铺子,准备买一间开医馆。   正说着,外头门响了,宋柏和宋全从街上也回来了。   宋玉竹问:“铺子看的怎么样了?”   宋柏道:“看中了两间都挺合适,一间在城南离这比较远,不过铺子面积大,以后我跟你娘都能住过去。”   “另一间离这里不远,不过铺子面小一些,后面库房只够存放药材。”   宋玉竹想了想道:“就买那间小的吧,你们俩的住处我再另行安置。”   总在楼外楼办公不是长久之事,宋玉竹打算重新选一个宅子作为居住和办公的地方。   *   吃过午饭,宋玉竹回到楼外楼他把住宅的事交给徐冰,让他帮忙物色一座合适的宅子。   徐冰犹豫道:“公子,四王府还闲着呢,不如让人收拾出来,您搬进去住?”   杨元庆死后四王府便空闲了下来,里面的侍从和丫鬟小厮被遣散了不少,还剩下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没有亲人投奔,留下来看房子。   那地方非常大,装修的也豪华,所有用品一应俱全,住进去确实省了不少银子。   徐冰道:“还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先生请说。”   “过去咱们在暗处,所以不得不在酒楼里藏着。现在既然已经掌控了徐州,就该堂堂正正的称王才对。”一旦称王,相当于立了旗,有想要投奔的人,也知道该往哪奔。   现在徐州百姓连城主都不知道是谁,非常不利于他们之后的发展。   称王这件事,宋玉竹有些为难。因为一开始是由他与赵骁两人共同建立玄衣楼,赵骁在明处,自己在暗处。   后来他设计刺杀杨钊,但真正实施的人也是赵骁,与杨元震大战夺下东州,也是赵骁的功劳。算起来赵骁比自己更适合称王。   “这件事……还是等赵将军过来再商量吧。”   徐冰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公子,恕在下直言,赵将军是将才,是枭雄,但并不适合做君主。”   因为他身上缺少仁德。   一个杀伐果决的皇帝固然是好事,但没有仁德的皇帝,同样会给百姓带来灾难。   徐冰能看出赵骁此人忠于宋玉竹,因为宋玉竹不让他乱杀无辜,所以他才不乱杀。如果宋玉竹让他杀人,那他肯定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甭管对面是老人还是孩子。   “赵骁如利刃,而您是刀鞘,只有在您的约束下他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称王不光为了您自己,也为了天下百姓!”   宋玉竹明白徐冰的顾虑,赵骁此人并非是良善之辈,慈不掌兵,义不养财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过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赵骁想要称王,宋玉竹不介意辅佐他登上皇位。   “此事还是等他来了再说,不过四王府派人去收拾出来吧,切记勿要奢靡,简单实用就好。”   徐冰低头道:“遵命。”   *   军营今日热闹非凡,原因是赵骁下令,把俘兵分插进各个营里。   这些人是以后就是队友了,越强活下来的机会才越大,所以校尉们都争抢健壮勇猛的士兵。   “这小子明明是我先看中的,凭什么去你那啊!”一个身材高壮的士兵正在被两个校尉争抢。   “我寻思他身上也没写你名字啊,怎么就成你的人了?”   “嘿,你这小子存心是吧!”   “不服气就比划比划,谁赢了谁先挑人”   旁边围观的人起哄:“好!比试比试□□,谁胜了谁先挑人!”   两个校尉摩拳擦掌,准备出手比试,这种时候谁怂谁是软蛋,就算想挑厉害的兵也没人愿意跟他走!   赵骁看热闹不嫌事大,居然也凑过来道:“既然要比,那校尉们都过来比试比试,谁赢了谁先挑!”   “好!!!”士兵们高兴的拊掌大笑,赵将军也忒带劲了!   就连俘兵们都被感染的跟着一起欢呼。被人争抢本来就是个给面子的事,大家哪有不开心的道理?   八个校尉分成四组,抓阄两两相比,胜者再进行下一场比拼,决出最后的冠军者,获得优先选择权。   赵骁命人在校场划了三丈大的圆圈,比武的人不能用武器,只准用拳脚打,谁先出圈谁输。   大伙把校场围的密不透风,居然还有人开了场子,赌哪个校尉能拿第一,夺冠的热门当属白一舟,和另一个叫柴戎的。   白一舟是武行出身,身手自然没的说,而柴戎也是军中的佼佼者。大伙摩拳擦掌,想看看两人谁能拿个第一。   赌局开的不大,大多都是一两二两的,赵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了。   毕竟士兵们也是人,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每日除了训练,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小赌怡情,大赌他们也没那么多银子。   马震威这小子不知道从哪拿来个锣,笑嘻嘻的敲了一声:“开始!”   第一个下场比试的是姓葛校尉,他当了快十五年的兵了,虽然年纪大身手却丝毫不比年轻人差。   而且这些老兵油子狡猾的狠,年轻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才用了不到半刻钟就把对面的陈校尉打出圈外。   “校尉牛哇!”葛校尉营房里的人高兴的大吼。   葛校尉拉起陈校尉道:“承让,承让。”   陈校尉也没生气,握住他的手笑道:“老葛厉害啊!”   随着一组一组的比试完,到最后剩下白一舟和那个叫柴戎的校尉。   赵骁来了兴致,白一舟他熟悉,这小子的功夫扎实,下手也有分寸。而那个叫柴戎的小子,过去却没怎么注意过。   只见他身高不过六尺多,比妇人还矮一截,但身体特别灵活,像只猴子似的,滑不溜丢根本抓不住。   比试开始,白一舟抱拳道:“得罪了!”   话还没说完柴戎就已经窜了过来,跳起来薅住白一舟的胳膊,翻身骑到了他的肩膀上!   白一舟立马抓住他的脚腕,狠狠的往地上摔。   没想到这柴戎借力直接从他胯下钻了过去,一脚踹在他后背,差点直接把他踹出圈外。   “好!”赵骁忍不住拊掌喝彩。   柴戎这小子虽然不是正统的功夫路数,但把自己的身体缺陷发挥成长处,速度非常快,是许多功夫高手都做不到的。   白一舟打起精神,不敢轻视对方。等柴戎第二次攻过来时,防备住找机会还击。   两人你来我往,打的叫好声不断,而那群俘兵不知不觉也融入其中,跟承天军勾肩搭背成了朋友。   这是赵骁乐见其成的结果,这场比试就是为了让两军融合在一起。   最后白一舟被柴戎从后背偷袭成功,将他踹出圈外。   大伙欢呼着把柴戎举起来,往天上扔。   这个平日严厉又有点自卑的柴校尉,红着脸想吓唬他们,却忍不住笑出声。 第50章 大战在即   赵骁从校场回到营房,侍卫过来通传徐冰来了。   赵骁心里嘀咕:他来干什么?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徐冰揣着手走了进来,外面天气寒冷,冻得他直跺脚。   “赵将军。”   “快过来烤烤火,有事让人通知我一声就行,这么老远还亲自跑一趟。”   徐冰搬了把椅子围着火炉坐下:“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必须当面跟你说一声。”   赵骁抬头问:“什么事?”   “竹公子称王……你觉得如何?”徐冰仔细打量着赵骁的神色。不敢错过任何表情,他怕赵骁因为权力与宋玉竹反目。   一个势力的崛起和衰败,有时候不需要外力,内讧就完全可以瓦解。他不想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更不想看着承天军走向那一步。   赵骁一笑:“我当是什么大事呢,你同他商量就好了,还特意知会我一声。”   徐冰也笑了:“既然你不反对,那明日便把消息宣告出去吧。”   赵骁知道他在试探自己,也明白徐冰没有异心。   他起身拍了拍徐冰的肩膀:“老徐,你放心,我永远不会背叛他,就如同你不会放弃天下大同的理想。”   徐冰起身道:“是我多虑了,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公子打算把四王府修整一下,顺便把办公的地点挪过去。”   “好,你忙去吧。”   徐冰走后,赵骁坐在炉火旁发了会呆,宋玉竹称王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可心里的确有一丝不舒服。   平心而论,他是希望宋玉竹称王的,可却怕自己终有一日没办法跟他并肩同行。   那个少年在飞速前进,自己努力在后面追赶,生怕被他落下,却依旧只能望其项背……   这种没办法掌控的感觉让他不安,有那么一瞬间,赵骁心里曾生出过可怕的念头。   带他走吧……去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这样宋玉竹就只属于自己了。   当然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不舍得毁掉这个闪闪发光的男人。   *   永安二年,正月初六宋玉竹在徐州称王,号承天,百姓称其为承天王。   一个奉天承运的故事,也悄悄的在民间流传出来。   相传宋玉竹的母亲江氏怀胎七月时,夜晚梦见一条金龙,盘旋在房顶不肯离开。金龙要进她腹中投胎,可凡人之躯哪承得下神龙,于是当晚江氏便早产了,正好对上宋玉竹早产出世。   宋玉竹是金龙转世投胎,所以一生下来便与凡人不同,三岁能识字,五岁会做诗,十岁开始行医救人。   直到十五岁时,宋玉竹发觉行医救不了天下百姓。便化作金龙回到天庭,询问天帝如何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   天帝曰:“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①   金龙有感,回到人间,杀暴君,诛奸邪,承天运,建立承天军,解救天下苍生。   故事当然是假的,这是张义和常明道长两人花了两日时间编的,宋玉竹又稍加润色后传出来的。   这种故事放在现代,估计连小学生都骗不了,但在民智还未开化的古代,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愚民之所以称为愚民,是因为没有自己的思想,更不会思考故事的真假,一传十,十传百,承天王是金龙转世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如果跟他们说:我要带你们走向富强,让人人吃饱穿暖,百姓肯定觉得宋玉竹在骗人。而换个方式,编成神神叨叨的故事,百姓反而极为相信。   徐州百姓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对承天王崇敬有加。就连招兵的事也轻松解决了,这可是金龙转世,天帝的亲儿子,跟着他打天下岂不是很有前途?   加上承天军的待遇非常好,每个月二两银子的军饷,重伤补贴五十两,战死足足一百两的抚恤金,这在所有军队中绝对是最高的!   军队里一天吃三顿饭,偶尔还能吃到肉菜。冬天有棉衣战袍,夏天有单衣,连脚上的靴子都是缝了牛皮底子的,既保暖又不会潮湿,光是这待遇就比寻常老百姓家强多了。短短几日就招了上万名年轻力壮的士兵。   接下来便是买粮的事,镖局的武师傅为宋玉竹引荐了两个粮商。一位姓牛,叫牛青山,另一位叫叶林安。他们二人都是泸州的贩粮大商人,手里握着数以万石的粮食。   今年因为南方大雪封路,收上来的粮都堆积在了仓库里运不出去。若是不赶在明年夏收前卖出去,这些粮食就成了陈粮。陈粮价格要跌不少,所以他们比宋玉竹还着急。   得知徐州的承天王要买粮,二人快马加鞭,从泸州赶了过来。   这个朝代的主要粮食为粟、黍、麦、稻、菽(豆类)。因为产量低的缘故,粮食价格并不便宜,通常是一石白米价一两二钱,麦要更贵一点,最便宜的就是豆子,一石也要一两银子。   二人询问宋玉竹要多少粮?   宋玉竹问:“二位能卖多少粮?”   两人对视一眼,牛青山道:“在下可卖三万石。”   叶林安附和道:“我也一样。”虽然他们手中的粮不止这些,可商人做买卖没有卖空一说。   宋玉竹算了算古代一石差不多一百斤,六万石差不多六百万斤粮食,徐州府大概有这些粮大概能让数十万人活下来。   “依照市价,我都要了,如果还有余粮我也一样要。”   牛青山连忙道:“王爷,我们只要现银结账。”如今天下纷乱,好多钱庄已经不给兑银票了,搞不好银票都变成了废纸。   “可以。”宋玉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盐场日进斗金,根本花不掉。   叶林安道:“那十日内,我们派人将粮运到徐州。”   宋玉竹算了算日子,十日太久了,前方探子来报,朝廷的军队已经到了陵城,再有七八日差不多就到徐州了。   “太慢了,五日内必须送到。”   二人商量一番,马车黑白不间断的赶路,应当用不了五天。   宋玉竹见买卖做成,直接派人去取了一万两银子做定金。   两人见他敞亮,连忙起身作揖道:“好,承天王爽快,那便预祝天王马到成功!”   粮食的问题解决了,取暖了木柴也足够,若是大军围城,可以跟他们耗上两个月没问题,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剩下火油还在路上,不知道能不能赶在盛军之前运送回来。   军中招了许多新兵,铠甲和兵器不太够用。铁器严谨私售,宋玉竹想买也不容易,地图上看徐州虽然有两座铁矿,但现挖来不及了,只能等明年春天。   宋玉竹还想弄火药出来,这个朝代已经有鞭炮,里面的成分跟火药差不多。可惜他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只记得高中化学火药是由硝石、硫磺和木炭做成,究竟比例多少以后有时间再让人研究研究。   好多事等着他去办,宋玉竹分身乏术,昼夜忙碌,才几日时间人就瘦了一大圈。把赵骁心疼坏了,这几天天天沉着脸,往死的练那些新兵蛋子。   徐冰提醒宋玉竹,是时候该招揽贤才了,光靠一个人,把他累死也干不完所有的事。   宋玉竹想了想,确实需要能人,连夜拟了张告示:承天军招贤才,无论年纪,无论男女,无论身份。   只要有一技之长,即可报名。一经录用,每个月可领五两银子的俸禄。   告示张贴出去,报名者却寥寥无几,并非是百姓们不想赚钱,实在是人才太少了!毕竟这个朝代识字的人都不多,更别提有一技之长的了。   *   距离徐州三百里外,一条长不见尾的军队正在缓缓驶来,正是朝廷派来徐州平叛的大军。   杨元礼怕自己突然驾崩,为了不留后患,居然派出了许定坤老将军为主将,沈从武为副将,骑兵加上步兵共有五万余人前去平反,浩浩荡荡足足有两里长的队伍。   “将军,将军!”后面突然有人骑马追过来。   沈从武拉住缰绳皱眉道:“杨指挥使有何事?”   “许将军命您原地扎营休息。”   沈从武面色不虞道:“天还没黑呢,这才走了多远就扎营休息?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能赶到徐州。”   杨平并不理会他,只把消息传过来,扭头便骑马走了。   沈从武气的吐了口痰,大喊一声:“停军!原地安营休息!”   其实沈从武打心底觉得,那些叛军都是乌合之众,用不上派出这么多人。   当初去中州平叛前,听说有对方四五万大军,结果打过去全他妈都是刀都不会使的老百姓。出动这么多人,实在是浪费粮草。   奈何他上书了几次,都被驳回,最后还派了许定坤那老东西做主将,他为副将。官大一级压死人,那老家伙让停军就得停军,沈从武也没有办法。   许定坤年轻时的确战功累累,如今已经五十多岁腿疾厉害,连马都骑不了。这么大年纪在家里养老不好么,没了爪牙的老虎还能称为老虎吗?   大军原地扎营,沈从武怒气冲冲的朝许将军的军营走去。   走到门口便被杨平拦住,这小子是许定坤的亲外孙,估计此行就是准备带着外孙出来镀金的。   “沈将军有事吗?”   “我同许老将军商议一下攻城的事。”   杨平跟着他一起走进大营,见许定坤正在看一份信件。   “小沈来了,快坐。”   沈从武坐下道:“将军,咱们的行进速度是不是太慢了?”之前他从上京去中州时只花了不到两日的时间。如今他们从上京出来,已经蹉跎了小半个月了,还没走到徐州境内呢。   “年轻人,不要着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总要先摸清对手的实力才好。”   “那些刁民有什么实力?没准咱们还没到城外就把他们吓跑了!”   许定坤捋着胡子笑笑没说话,把手里的信递给沈从武。   “这是什么?”   杨平道:“从徐州送来的密信。”   沈从武打开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徐州竟然囤了三万多兵马?而且有一半是杨元庆的骑兵,另一半是杨元震的步兵……   感情这俩王爷养了点兵全都拱手让人了?   作者有话说   《孟子-公孙丑上》 第51章 伪装   “我知道你心急,但是你先别急,行军打仗光靠蛮攻可是不行的。”   沈从武面色不虞的拱了拱手说:“请老将军赐教。”   许定坤道:“杨元庆的骑兵,在西州是出了名的能打,他曾数次率兵打入回纥的都城。虽然杨钊和魏淮都不在了,但骑兵的实力还在,所以一定要多加提防。”   “其次是杨元震的步兵,虽说作战能力不如骑兵,但毕竟是正规军出身,打仗的本领也比普通百姓要强许多。如果我们不能提前安排妥当,很容易吃败仗啊。”   “老将军深思熟虑,沈谋惭愧。”沈从武嘴上说着惭愧,可心里丝毫没听进去。   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这老东西怕东怕西的,真要是怕死就赶紧回去,给自己让位置。   当然,这话他也只是心里想想。谁让对方是主将,他是副将呢。   “要不然,属下先带三千骑兵去探探虚实,若是不敌再从长计议。”   杨平看了看外公,两人都有些无奈,沈从武这脾气一般人顶不住,真是油盐不进。   “既然沈将军执意要去,那许谋也就不拦你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沈将军被俘,许谋可办没法救你出来。”   “这就不劳将军费心了,就算打不过我也不会被俘!”沈从武说罢出了营帐。   “外公,此人急功近利,恐怕要捅大篓子!”   许定坤捻着胡子道:“由他去吧。”良言难劝该死鬼。   这小子跟他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己念着他父亲的旧情劝也劝了,既然他不听,那自己也没有办法   当年沈明和许定坤同为主将时,沈明便喜欢铤而走险,以少敌多,出尽了风头。可最后还不是年纪轻轻就死在的战场上,留下孤儿寡母。   “平儿,无论是官场还是战场,都要记得一个稳字,只有稳住了才能谋定而后动。”   杨平点点头道:“外公我知晓了。”   *   沈从武出了营帐立即点兵出发,三千骑兵加上五天的粮草,随他急行去徐州探路。   畏手畏脚成不了大事,自己一定要一举拿下徐州,看他们到时候还有什么话说!   三千骑兵很快便挑选出来,这些人都是沈从武的部下。他们快马加鞭脱离了大军,朝徐州方向跑了过去。   一直跑到天黑才找了一处背风的地界,安营休息。第二日天刚刚亮又继续赶路,两天时间就跑了近一百里地。   越往南走道路反而不好走,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多,气温也逐渐下降。   沈从武搓着手嘴里骂骂咧咧,今年真是奇了怪,北方一点雪见不着,南方却下起了大雪。   行至徐州境地的怀宁县时,突然在路上碰上一批起义百姓,他们穿着乱七八糟的军服和铠甲,手里拿着各式各种的兵器。   为首的人是怀宁县的勇士薛昀,因为当地县令鱼肉百姓激起民愤,薛昀便带领着乡亲们推翻了县衙。   听闻承天王正在招纳起义军,他便带着乡亲准备去徐州投奔。却不想半路跟沈从武带的盛军撞在了一起,吓得这伙人四处逃窜。   沈从武这几日憋闷坏了,好不容易碰上反贼激动的眼珠的都红了。   他甩着鞭子让大军围住这些反民,并不着急杀,仿佛猫儿戏弄老鼠一般逗弄他们,看着他们跪在地上求饶。   他骑着马,拿枪挑起一个半大的少年,长枪从少年的肩胛骨穿过,鲜血哗啦啦的流了一地,疼的少年嗷嗷大叫。   “你们是哪里来的,要干什么去?”   少年疼的说不出话,其他人求饶道:“大人行行好,我们都是附近的百姓。”   “百姓私带兵器等同谋反,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其余的人吓得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   少年的亲人不住的磕头求饶,奈何沈从武心狠手辣,对待反贼更不会手下留情,直接把人狠狠掼在石头上,摔断了气。   薛昀愤怒的大喊一声:“老子跟你拼了!”抓起刀便朝沈从武砍了过去。   沈从武夹住马腹,闪身躲开的他攻击。“你倒是有几分胆色,比那群鹌鹑强多了。”   薛昀喘着粗气再次朝他攻过来,没想到被沈从武拿鞭子缠住一条腿。马一跑便把他拉倒在地上,登时摔的头冒金星。   “我操你大爷!”薛昀大喊一声。   沈从武狠抽了马儿一鞭子,奔跑的马拖着他漫山遍野的跑了起来。等回来时,人已经被磨成了血葫芦,出气多进气少。   其他人见状吓得小声啜泣起来,看来今日难逃一死了……   沈从武指着其中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道:“你,出来。”   “别杀我,不要杀我啊!”男人吓得尿了裤子。   沈从武嫌恶的抽了他一鞭子道:“你们是哪的人,准备要去哪?”   瘦子一五一十的道:“我们就是附近的怀宁县人,薛昀要带我们投奔徐州承天王,结果遇上你们……”说完抱住自己的头,生怕他再抽鞭子。   鞭子没落下来,沈从武眼睛却是一亮,心生一计道:“你们一共多少人?”   “七……七百多人。”   “脱衣服!”   瘦子吓得瞪大眼睛。   沈从武不耐烦的甩了下鞭子:“让你们把衣服都脱了!”   人们不敢反抗,连忙脱掉自己的棉袄外衣,只穿条亵裤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沈从武让自己的手下把衣服捡起来换上,自己也找了一身干净的穿好,又在地上挖了些泥土涂抹在头发和脸上。   他打算伪装成这批反贼潜入徐州城,介时等大军攻来时,里应外合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副将见状担忧道:“这…这太危险了,还是属下去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徐州城里的人,估计跟这群反民没什么两样。”   “我们潜入城中,以响箭为信号,大军到城外鸣三支响箭,我们在城中动手。”   副将连连点头:“这群人怎么办?”   依照惯例肯定是直接杀了,不过眼下马上要打仗,杀了这些人未免有些可惜。   沈从武道:“给他们换上军服,打仗的时候拉去前面当人肉靶子。”   “是!”   “你带兵迅速回营,通知许定坤让带兵前来支援!”   *   此时的徐州城,一车一车的粮食从城外运进来,全部装在大营西侧临时搭建的粮仓里,放眼望去,巨大的粮仓堆的如小山一般高。   不少士兵都凑过去看热闹:“买这么多粮干什么?”   “该不是要打仗了吧?”   “打仗也用不了这么多粮食啊!”   赵骁从军营走出来,把士兵撵回去回去操练,自己则朝存放粮食的地方走去。   责管理粮草的人叫安丰,这人便是当初阑尾炎被宋玉竹救治下来的那名士兵。他之前是盛军的辎重守,因为能力出众,宋玉竹便让他继续管理粮草。   他派人做了一根细长的铜管,扎进米袋子里能取出里面的米。可以检查出买来的粮食是否发霉,或者参杂了石子以次充好。   安丰办事认真,几乎每一车都抽查好几袋,确定粮食都是好粮才让运进去。   “将军。”见赵骁走过来,安丰连忙抱拳行礼。   “运进来多少车粮了?”   “已经运进来一百多车了,听说城外还有一半没运进来的。”   “居然买了这么多粮……”赵骁牵了匹马,骑着朝王府走去。   王府里宋玉给两位粮商结清了余款,嘱咐他们如果还能收到粮食,优先卖给徐州。   牛青山和叶老板来时还有些担忧,生怕粮食运过来,对方不结银子。   毕竟这里比较特殊,承天军不归朝廷管,要不是当初孙总镖局担保,他们也不敢过来。   如今见他办事爽快真诚,打消了顾虑。   “王爷放心,我们收到粮一定优先供给徐州。”   送走粮商,赵骁道:“怎么突然买了这么多粮草?就算盛军围城,这些粮食也用不了啊。”   “今年冬天天气不正常,南方大面积降雪,而北方却几乎没怎么下雪,我怕今天会闹旱灾。”   记忆中小冰河时期往往伴随着大旱和大涝,万一真遇上了,这些粮能救下许多人。   “你……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宋玉竹被赵骁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脸红。   “我总觉得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跟你在一起永远不会有后顾之虑。”   宋玉竹让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道:“军营那边怎么样了?两军相处的还好吗?”   “还行,一开始肯定有矛盾,毕竟他们之间打过仗,还杀过对方的战友。”   赵骁管理他们的办法简单粗暴,有矛盾出去打,只许拿拳头,不准用武器。无论输赢打完两人永远不许再找对方的麻烦,否则军法处置!   这个办法很好,大伙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出完了气关系反而更近了一些。以前都是各为其主,打仗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做为战友自然要同仇敌忾,以后在战场上并肩作战。   两人正说着,有侍卫来报,徐州城外突然出现一批人,说是来投奔承天王。   宋玉竹面露喜色,这是自他称王后,第一波投奔他的人,二人连忙驾车朝城门走去。   此时徐州城外,七百多个盛兵穿着他人的衣服,手持各种各样武器,伪装成起义军聚集在城外。   为首的男子正是那个身材细瘦的男子,沈从武怕自己的口音暴露,干脆挟持此人,让他扮成首领上前答话。   很快城门打开,侍卫让为首的前去答话。   细瘦的男子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回头看了眼沈从武,见他狠狠的瞪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赵骁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   男子实话实说:“俺叫田大胜,从怀宁县来,县令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俺们实在受不了就反了。”   “听说徐州承天王招纳反抗军,俺们就想着来投奔,混口饭吃,请天王收下我们吧!”说着跪地开始磕头。那个将军可说了,自己如果能带着这些士兵混进去,可以放过他和他的家人。   “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有…有七百多少人。”   赵骁转过头道:“这些人,暂时让他进城安置下来?”   宋玉竹点头同意。   沈从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混进了城里,低头压下嘴角的笑容,跟着一众士兵入了城。 第52章 识破   进了城这伙人并没有东张西望的四处打量,而是井井有条的跟着前面带路的人,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   太安静了,安静简直不像是第一次进城的老百姓,而像训练有素的士兵……   赵骁眯起眼睛,在这这群人身上仔细打量,这些人小腿都是微微向外弯曲,应该是长期骑马留下的特征,普通老百姓可没机会骑马。   虽然身上换了衣服,可他们却忽略的脚上的鞋,平民百姓可不能穿靴啊~   那些反民的衣裳虽然有大有小,但勉强都能套上,鞋子这东西不合脚穿不进去,所以他们干脆都没换鞋。   上了马车赵骁跟宋玉竹说:“这些人有问题。”   “我刚想说,没想到你已经看出来了。”   从第一眼开始,宋玉竹就发觉不太对劲,虽然他们极力伪装成百姓的模样,可年纪伪装不了。   “这群人太年轻了,几乎全都是十六到二十六七岁之间健壮男子,没有年幼的也没有年老的,做为百姓起义军,实在不符合常理。”   “其次,为首的那名男子说自己带领当地百姓起义,可看他身上畏缩的气质,不像是有领导能力的人。”   两人十分好奇,究竟是谁想出这个点子,居然敢假扮成反民自投罗网?   回到府里,刚好碰上徐冰。   徐冰:“我正要去找您俩,听说城外来了一批投奔的起义军?”   “是。”   “这节骨眼上,来的人可得好好查验,万一混进细作可就坏了。”   宋玉竹和赵骁对视一眼道:“混进来的,可不止一个细作。”二人把刚刚发现的讲给徐冰听。   赵骁:“这些人怎么办?是直接杀了,还是先留一段时间?”   徐冰捋着胡子道:“这行军作风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宋玉竹:“沈从武?”   除了他实在想不出哪个二百五,敢带兵潜入敌方城中当细作。   徐冰:“先别杀他们,不如将计就计,看看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   沈从武不知道自己一个照面就暴露了。心中还在窃喜,这承天王也没什么厉害的,居然轻易就接纳了陌生人投奔,也不怕其中有细作。   领路的人直接把他们带到军营,他趁机又巡视了一遍反叛军。   看着校场上整齐划一的士兵,沈从武的脸色难看起来。   原以为承天军不过是群臭鱼烂虾,没想到这些士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无论是骑马射箭,还是近身搏斗都有板有眼,丝毫不比他手下的军队差。   若是两军交起手来,还真不一定谁胜谁负……   穿过校场,士兵把他们领到军营深处,这里之前是军妓营,后来遣散便空闲出来,赵骁命人把他们都关了进去。   沈从武警惕的发觉有些不太对劲,连忙拽出田大胜,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田大胜紧张的拍着大门道:“军爷,我们千里迢迢来投奔承天王,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   士兵道:“将军让你们在这里稍作休息,一会派人过来安排你们。”   沈从武稍稍放下心来,他把田大胜拉到角落叮嘱:“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我教你吧?”   田大胜吓得连忙点头:“小的懂,小的懂。”   “记得,跟他提要加入他们承天军,跟着一起打仗!”   “哎!”   等了一会,依旧没人过来,这些伪装的士兵有些慌乱起来,万一被人发现他们的身份,恐怕会死的很惨。   “稳住!不许乱!”沈从武小声呵斥,心中疑惑,难道入城时被发现了?   不可能,如果发现当时就该动手了,怎么会把他们放进城内?   沉住气,千万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有人来了,赵骁派马震威过来好好“照顾”他们。   马震威这小子一肚子坏水,知道他们是细作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直接带着他们去马厩清理马粪。   承天军养了上万匹战马,这些马白天有专门的人负责领出去吃草遛弯,傍晚才回到马厩休息。   马厩原本是各个营房轮流清理,如今这些人来了,闲着他们也是闲着,不如拉去干活。   一进马厩,这群盛兵被马舍里的粪便和马尿熏的人睁不开眼睛。   马震威捏着鼻子道:“天黑之前清理出来,清理不干净晚上没饭吃。”   沈从武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强忍着怒气上前道:“军爷,我们是来加入承天军打仗的,为何要清理马粪?”   “嘿,你小子怎么不识好歹?你当打仗容易啊?”   “战场上刀枪无眼,搞不好就丢了小命。你们这群农民又没有打仗经验,将军这是体恤你们才安排你们清理马厩,别人想干这个还干不了呢。”   沈从武被说的哑口无言,他们现在的身份确实不适合上战场,承天军也不缺士兵。只能硬着头皮拿起木钎和扫把开始清理马舍。   一直干到天黑,这群人才把几十间马厩清理干净,把沈从武熏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出了马厩,被告知赶紧去食堂吃饭,晚了就没饭了。   一伙人又马不停蹄的跑到食堂,每人分了一个豆饼子,一碗看不见米粒稀粥,沈从武被承天军穷酸的伙食震惊了,这是人吃的东西?!   饭还没吃完,要熄灯休息了,马震威撵着他们回到军妓营,一把大锁,直接把人锁在了里面。   沈从武这辈子都没感觉这么憋屈过,浑身上下都是臭烘烘的马粪味,忙碌了一下午连撒尿的功夫都没有。   想他将门之后,打生下来起便是锦衣玉食,即便后来上了战场也没受过这种待遇。如今却是连个热水澡都洗不了,气的他恶狠狠的咬了口豆饼,粗糙的饼子剌的嗓子眼疼。   再坚持几日,等大军攻下徐州,就把那狗屁承天王塞马粪池里淹死!   *   永安二年,正月十四。   盛军终于赶到徐州城外,许定坤从沈从武的部下口中得知,他们伪装成叛军潜入了城内。   许老将军被他这波骚操作惊的目瞪口呆,不过能潜进城内也算本事,说不定真能发挥奇招。   按照约定,许定坤派人放出响箭,刺耳的箭鸣声划破长空,几里外都能听见,城中的人应当开始准备了。   两军对垒,赵骁领一万精兵出城迎战,宋玉竹稳坐在城楼上,看着城墙下数万名士兵心潮激荡。   北风凛冽,冷铁折射出寒光,   许定坤坐在战车中,凝视着对面的将士,为首的将军他不认识,从别人口中得知是个姓赵的小子。以前做过景王的护卫,后来改投杨元庆麾下。   原以为此人是个狗头将军,可真正见到他时,许定坤瞬间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人身上的气势让他想起当年的镇国将军。   心里不免升出寒意,这是一场硬仗……   “咚咚咚…”对面竟然率先擂起战鼓!   杨平拉着受惊的战马,心里有些忐忑,这是他第一次领兵打这么大规模的战役,完全没有经验。原本计划由沈从武领兵,外祖父指挥督战,如今他人在城中根本联系不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外公……”杨平还没打就有些怯场了。   许定坤见状安抚道:“平儿莫怕,去取我的盔甲来。”   “外公…您要亲自上阵吗?”   许定坤点了点头,他虽腿疾疼的厉害,但也没老到拿不动刀。   两军对弈,最忌讳的就是将领怯战,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如果将领都害怕,这仗干脆别打了!   杨平涨红着脸道:“还是让我来吧!”   许定坤摇头:“此人不可小觑,你未必是他的对手!”说着下了战车骑上战马,走到了阵前。   太久不上战场,老胳膊腿都快锈住了,不过老将身上的气势还在,他深吸一口气,振臂一呼:“儿郎们,随我杀反贼,震国威!”   士兵们跟着大吼:“杀反贼,震国威!”   这边赵骁骑在黑色的骏马上,举起刀大喝一声“杀!”,承天军犹如一把利剑瞬间冲了出去。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冷兵器相撞,发出金石之声,赵骁仿佛战神下凡一般所向披靡,长刀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杀的盛军节节败退!   许定坤却不着急,故意引他深入,盛军早已布好困阵,一旦敌方将领进入困阵,便是千军万马也能让他有去无回!   眼看着赵骁的马越杀越近,在困阵即将合拢时,徐州城中固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炸裂声响。   赵骁并不恋战,扭头大喊一声:“收兵!”说罢带着部下且战且退。   这是徐冰提前和他商量好的,出来应战只是试试盛军的实力。见其布阵恐怕对赵骁不利,赶紧发出信号让他立即退回城内。   差一点他就入了阵!许定坤气捶着手掌大喊一声:“不好他要跑,休要放他离开!”   杨平追着赵骁想要把他截下,结果越追越远,竟然追到了城门附近,已经到了弓箭射杀的范围内。   许定坤吓得脸都黑了,大喊道:“平儿快回来!”   城墙上柴戎握着八石的强弓,瞄准下面的人,剑羽划破长空,瞬间穿过杨平的胸口把他定在了地上。   赵骁骑马过来,抓住杨平衣领,把人掠上战马俘了回去。   许老将军看着自己的外孙生死未卜,一口气哽在喉咙差点没撅过去。   到底是老将,很快平复下情绪,让大军撤回到安全距离,下午准备继续攻城。   赵骁带着杨平回到城内,解下头盔连忙跑到城楼上。   “怎么突然发信号撤军?”   徐冰道:“刚刚你差点中了许定坤的计谋,他设了困阵故意把你往中间引!”   赵骁挠挠头:“我说那群人怎么畏手畏脚,边打边退。”   宋玉竹担忧道:“幸好先生发现的及时,不然就麻烦了。”   徐冰眉头紧皱道:“早就听闻许老将军善用兵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接下来可要谨慎些了,万不可鲁莽。”   赵骁点了点头:“对了,我带回来个人,应该是对方的副将。”   宋玉竹和徐冰一听,连忙下去查看他带回来的那个人。   杨平还清醒着,肩上的箭伤疼的他满头大汗,几欲昏厥。   见赵骁和两个男子走过来,他愤怒的大骂:“反贼!要杀要剐赶紧给个痛快,我不怕你们!”   徐冰:“我刚刚听见许老将军叫你平儿,你是杨孝春的儿子吧?”   杨平抿着嘴不说话,没想到这人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世。   “你被俘,外公应当很着急,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你放弃攻城。”   “我外公才……”杨平见对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才得知自己被诈了。   “狗贼,我外公定不会放过你们!一定会杀了你们给我报仇!”   赵骁嫌他太吵,一脚揣在伤口上,直接把他踹的晕死过去。   宋玉竹道:“此人还不能杀,可以用他跟许定坤谈一谈条件。”   两个士兵把杨平带了下去,赵骁赶紧休息一会,等待下午应战。 第53章 大捷   军营里沈从武一众人早就听见了信号声,一个个打起精神准备冲出军营,跟外面的大军汇合。   可惜根本出不去,军营里还剩下两万多名士兵,他们穿着盔甲手持兵器,随时准备上战场。   沈从武固然胆子大,但不傻。这会要是冲出去,估计连骨头渣子都得让人嚼碎了。   只能耐下性子等待时机,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七日后……   这场战役持续了七天,许定坤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头一次碰上这样难啃的硬骨头。   那名赵姓的小将越战越勇,这几日打下来自己仿佛成了磨刀石,将他的锋芒越锉越锋利。   许定坤对他颇为欣赏,此人若是盛军将领,前途不可限量!   只可惜他是反贼,打的盛兵抱头鼠窜,五万兵马如今死伤近半,再打下去恐怕连自己也得折在这里。   到底是年纪大了,心气也不如从前了,竟然萌生了退意。   到了下午,盛军退到了城外十里处,许定坤坐在营帐中,想起自己的外孙,不禁潸然泪下。   他这辈子生养了四个孩子,只有一个女儿养大成人,其余都年幼早夭。   女儿也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养在自己膝下,教他骑马射箭,准备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没想到第一次上战场,就折在了这里,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女儿交代。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许定坤连忙擦掉眼泪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不一会护卫走进来到:“回禀将军,沈副将回来了。”   “你说什么?!”   “沈……沈从武回来了。”   “他还敢回来?!”要不是他擅作主张潜入城内,自己的孙儿就不用领兵出战,也不会惨死在承天军的箭下。   许定坤抓起佩剑跑了出去。   沈从武也是懵的,他们之前潜入城中后被安置在军营里,因为军营人太多,始终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急的他实在没了办法,只能让田大胜去说不想在这涮马厩了,要离开这里回老家!   没想到承天王真放他们走了,不光放走他们,还送了马匹和干粮……   沈从武带着士兵出了城,城外却看不见盛军的人影。以为许定坤败兵离开了,气的他连忙带上手下追了上去。追到十里外的一处山坡才看见驻扎在此的盛军。   许定坤拎着剑冲出营帐,看见不远处的沈从武怒道:“你这叛徒竟还敢回来!”   “许老将军,这从何说起啊?”   “这几日你去了何处?”   沈从武后退道:“我潜入城内,准备制造混乱!”   “城内乱了吗?”   沈从武有苦说不出:“军营里人太多,我们找不到机会下手。”   许定坤冷笑一声:“那前几日为何不出来,偏偏等到战败退军了才出城!还骑着承天军的马匹,看来你已经入了承天军的麾下了吧!”   沈从武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中了离间计!承天王故意在盛军败军之际将自己放出来,为的就是激怒许定坤,借他之手杀了自己!   “许将军……许将军三思啊!我若叛了为何还会跑回来?”   “那你就是临阵脱逃,来人,将他给我拿下!”许定坤哪容他辩解,今日不杀沈从武难解他心头之恨。   眼见着事态朝自己无法预估的方向而去,沈从武心生寒意,自己束手就擒肯定难逃一死,若是反抗兴许还有活路。   情急之下,他挥剑直接砍向许定坤:“许老将军失心疯了,快来人把他抓住!”   许定坤躲闪不及,竟被他砍下一只耳朵,疼的他哇哇大叫:“你这憨货,与你早死的爹一样,都是废物!”   他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沈从武怒喝道:“老东西,给你脸不要,竟然敢辱我亡父!”   二人的副将同时冲过来,拼杀在一起。   许定坤虽是主将,可此行带的士兵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沈从武的亲兵,内讧后这些人直接把刀刃挥向自己的同袍。   许定坤被手下护着退到战车上且战且退,见对方竟有意把他们往徐州城处逼迫,一旦徐州城派出兵马,腹背受敌。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徐州城门打开,赵骁带兵冲了出来,他战马上还驮着一个人,正是那日被射下马的杨平。   “外公……外公!”杨平被绑在马上,有气无力的叫喊着。   赵骁捶了他一拳:“大点声!”   这一拳正好砸在杨平的伤口上,疼的他都变了调:“你他妈……啊!外公,救我!”   “平儿?!”许定坤没想到自己的外孙还活着,一时惊喜交加。   赵骁龇着牙道:“许老将军,降了吧!你若不降,我便把你外孙挂在城楼上活活冻死。”   如今大势已去,不降必死无疑,许定坤长叹一声,自己布了一辈子的阵,没想到最后被人困进了死局里。   “罢了,罢了!”他挥了挥手,几千名士兵解下兵器,朝徐州城退去。   沈从武不敢深追,看着许定坤的带着部下入了徐州城内,连忙收兵回营。   任谁都没想到,一出离间计竟然钓到这么一条大鱼!   *   许定坤带着六七千士兵归降,宋玉竹欣喜若狂。   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而且此人对上京布防了如指掌,将来北伐时,肯定会发挥大作用!   宋玉竹在王府里热情的接待了许定坤祖孙两人。   杨平胸口的伤已经处理过,人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已无性命之危。许定坤则满脸憔悴,被削掉的耳朵包扎好,花白凌乱的的头发沾染着血迹,看上去愈发苍老。   二人得知眼前这个年轻到不可思议的男人就是承天王后,面色窘迫的伏地跪拜。   “老将军请起!”宋玉竹连忙扶起他。   “成王败寇,我们既已降了,要杀要剐悉从尊便吧。”   “老将军误会了,我并没想要杀您。”   许定坤抬头看了眼他道:“想让我带兵攻打自己人,老夫甘愿一死。”   宋玉竹道:“许老将军不是被自己人,逼迫到这般境地吗?”   许定坤知道自己应该中了离间计,奈何他跟沈从武已经反目成仇,如今再无回天的可能。   他这个人识时务,皇上缠绵病榻半年有余,说不上哪时就崩了,六岁的小儿继位,外戚怎么可能不干政?   自己跟皇后的母家还有过节,指不定将来在上京日子更难,还不如降个彻底,给外孙搏一条出路。   “我能跟你们主将说几句话吗?”   “当然可以。”宋玉竹让人叫赵骁进来。   赵骁一进屋子,吓得杨平直往后缩,许定坤怒其不争的叹了口气,外孙若是有赵将军这般胆量,自己何愁后继无人……   “许将军。”赵骁对他稽首。   许定坤回礼道:“赵将军带兵神勇,老夫甘拜下风,不知师从何人?”   “我没有师傅。”   许定坤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道:“你……你可愿学我许家的掠阵之法?”   赵骁立马跪地道:“晚辈愿拜老将军为师!”   许定坤连忙拉住他道:“败军之将,不敢称师,只求赵将军上阵时,能带上我这不成器的外孙。”   难为他这么大岁数,还在为子孙后辈考虑的周祥。   赵骁点头:“好,老将军若信得过我,就让他在我身边历练一番。”   许定坤激动的抓起外孙:“还不快磕头!”   杨平满脸不服气,又不得不颤颤巍巍的给赵骁磕了个头。   许定坤投降后,只剩下沈从武不足为虑。宋玉竹没想过要招降此人,三日后赵骁带兵突袭了盛军军营。   沈从武被迫逃窜,最后在怀宁县被赵骁砍下马。   此战共歼敌七千余人,俘兵一万六千人,其余的人四逃进山里,没办法再追了。   自此盛军之围已解。   *   冬去春来,虽然今年春天来的特别晚,可依旧绿了枝丫,路边也开了小花。   二月二龙抬头这日,江蓉在徐州平安产下一女,因其五行缺水,宋柏给女儿起名为宋玉潼。   小姑娘生的冰雪可爱,模样随了江氏,跟宋玉竹有七八分相似。   上辈子宋玉竹也有同父异母的兄妹,但几乎没什么联络,也没有感情。   如今有了这样一个嫡亲的小妹妹,疼的他不知如何是好,抽空便过去看看。   小丫头白嫩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把他这颗老哥哥的心都快暖化了。   *   二月中旬,骁带兵先后拿下晋州和西州。   自从杨元庆死后,西州就变成无主之地,先后被四五个当地的土匪占领。这些土匪行事比杨元庆更甚,不光强占民女还滥杀无辜,把西州百姓祸害的不轻。   赵骁攻进城的时候,把这伙人砍瓜切菜似的,一个没留,然后按照宋玉竹的嘱咐,留下三千兵马镇守西州。   西州知府名叫方浔倒是个好官,之前在官场上被排挤,贬到西州后又没有实权,这些年过的属实窝囊。   赵骁把西州重新交给他,命他妥善管理,若是敢鱼肉百姓,自然少不了他好果子吃!   方浔哪敢啊,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打晋州的时候稍微废了些力,杨元景活着的时候招了不少兵,他死后这些士兵都归了大司马杨业。   数万名士兵拼死守护晋州城,赵骁一时半刻还真打不进去。   不过他从小在晋州长大,对晋州太熟悉了,连城墙哪处坍塌可以进人都了如指掌。   夜里趁着城中守备松懈时,带着数百人潜入城中,打开了城门,直接生擒了杨业。   杨业怕死自然是降了,城中的兵马也尽收入赵骁的囊中。   赵骁想起自己的旧友,派人去找原先护卫所的王昆。   这小子突然见一群士兵冲进家里,吓得拿起兵器准备反抗。   士兵赶紧说清楚自己的来意,带着王昆去了见了赵骁。   兄弟俩一见面,把王昆都惊呆了,眼前身穿着盔甲大将军竟然是赵骁?!   两人相拥片刻,赵骁询问他是否愿意跟自己去徐州谋前程。   王昆自然乐意!这半死不活的护卫所早就待腻了,要不是为了赚那三瓜俩枣的养家糊口,他才不在这干呢!   三月初四,赵骁带着一众大军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徐州,而宋玉竹的地图也终于连通了中西部地区。   脑海中那本书再次发布新任务:统一天下,奖励:未知(此奖励一经选择,将无法更改,请宿主谨慎选取。)   看样子这次依旧是多重奖励。 第54章 说服   三月初三,上京传来消息,杨元礼驾崩了。   年仅七岁的杨瑞继位,改国号常安。   黄河以北,一场倒春寒的大雪如约而至,仿佛要把攒了数月的雪都下尽。   掌心大的雪花洋洋洒洒下了三天三夜,堆积的雪有一人多高,压塌房屋不计其数,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听说徐州的承天王施粥能活命,流民纷纷南下,千里迢迢的聚集在徐州城外,等待着施粥援救。   城楼上徐冰望着城外乌泱泱的流民道:“王爷,这几日的流民越来越多了啊。今日城门口负责施粥的大锅已经煮了近三十锅,依旧不够分。”   宋玉竹簇眉道:“这样下去不行,升米恩斗米仇,若是让他们吃惯了白食,恐怕日后会有大祸。”   流民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眼下粮食虽然还够吃一段时间,但总有吃完的一天。   城外的流民见不用劳作,每日便有吃食,更是赖在这里不走了。   有的干脆搭起了小窝棚,一家老小住在里面,混吃等死。   而且这些人不讲卫生,到处乱拉乱尿,污染了护城河的水,导致不少人患了痢疾。   宋玉竹发了怒,必须要好好管治这些流民了!   第一件事,就是统计流民的数量,年纪,性别以及籍贯,一一登记造册。   年轻力壮的男丁,都拉去挖矿!上了岁数的男丁留在城外建房,女人们负责织布种田,实在干不了活的老年人留在城外看孩子!   命令下达,这些流民自然是不会听从。不听好办,撵走不给饭吃,敢混进来领饭,直接大板子伺候!   打死了四五个刺头后,这些流民终于老实下来。   四五千名壮丁被带到地图上标注的矿场,去挖煤和铁矿石。   剩下两千多个年老但身体还算健康的男人,开始围绕着徐州城外建城。   这些房子都是以后给他们用的,老人们自然是上了十二分心,万一将来分给自己的那间偷工减料,岂不是得不偿失。   女人们领了种子,在城郊荒地上开荒种地,徐州地处华北平原,这最不缺的就是土地,只要他们肯干就能生活下去。   流民们有了秩序,也逐渐过上安稳的生活。   宋玉竹这才正式打开徐州大门,允许内城和外城的百姓互通贸易。   *   四月中旬,各地起义军纷纷投奔,徐州的兵马已经多达十万余人。   赵骁又提拔了三名副将,将原来犯错的马震威也提拔成校尉,可把这小子高兴坏了。   不过这次倒没再得意忘形,而是踏踏实实的领着自己的兵,每天从早练到晚,卷的其他营房咬牙切齿。   矿场上也挖出了成吨的煤炭,这些煤刚好拿去练铁。铁匠又把这些精铁打造出坚甲利兵。   宋玉竹终于决定,出兵北伐,统一天下!   *   此时的上京,人心惶惶。   其实盛朝衰败早已埋下祸根,自从天盛帝在位时期打败了金人后,盛朝近一百多年都没经历过战争。   长期重文抑武,削减军费,导致如今无兵可用。   武将们大多已经年迈,年轻一代又拿不出手,青黄不接一时间竟然难以找出一个人能领兵去抗衡承天军。   再加隆武帝在位时大肆分封土地,间接削弱了国家的实力。   现在唯一能领兵一战的只剩下镇守边关的叶清。   太傅已经代皇上写了诏书,命他速速回京。   可从北关回来至少要大半个月,这段时间可怎么办?   于是有大臣开始出馊主意,上奏折提议跟承天王议和,以秦岭为界,南边归承天王管,北边则继续由盛朝统治,暂时拖住承天军的脚步。   此奏折一上,满朝哗然,大盛的江山竟要分出一半给那些反贼?   帝师田齐柩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大骂此人为叛军走狗。老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岂能拱手让人?   太傅冯治却觉得此法可行,眼下皇上年纪还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叶将军回京再从长计议。   就这么吵了近半个月,承天军居然打到了商都,马上就要打过黄河了!   吓得他们不敢再拖,赶紧派人前去议和。   *   行军帐中,宋玉竹身穿素色长袍,头戴玉冠。白玉般的手握着炭笔,正参照脑海里的图画,描绘行军地图。   春寒料峭,营帐里却暖和的很,因为帐房里点了一个小炉子。   这炉子是宋玉竹根据前世记忆中画出来的,上辈子跟着外公外婆生活,乡下家家都有这样的小圆肚炉子。   炉子不算大,上面还有铁皮包的烟囱,几块煤就能烧上小半日,比之前的炭盆暖和多了。   煤炭早就在秦汉时期被发现,但一直没能大量使用,一是因为开采困难,在没有现代工具的情况下,全靠人力,开采出的煤数量有限。   二来,百姓掌握不好烧煤的技巧,很容易一氧化碳中毒。   如今有了带烟囱的炉子,士兵们轻松掌握烧煤的技巧。炉子上面还能放小锅和水壶,烧水煮面泡茶,行军途中使用,非常方便。   这次北上行军,他提前命人打造出几百个炉子,用来给士兵们取暖。   赵骁掀开门帘,搓着手走了进来:“嘶,这鬼天气怎么越来越冷了?”   宋玉竹看了眼地图上的天气预报,今天零下十九度,虽然不如冬天最冷的时候气温低,但这地处平原,周围没有山挡着,冷风刺骨,体感温度自然更低。   不过低温也有一个非常好的地方,黄河上的冰很厚,完全可以禁住大军横渡。不然这么多人马过河还是个麻烦事。   “快过来烤烤火。”宋玉竹收起画了大半的地图,从炉子上拎起水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上午我听说盛朝派来使者,要来议和?”   宋玉竹点头:“嗯,他们说把秦岭以南让给我们,隔山而治。”   赵骁:“咱们都打到这了,他们才想起求和,是不是太晚了?”   宋玉竹也没打算议和,此行就是要推翻盛朝,暂草不除根,将来必留后患。   盛朝派来议和的倒霉蛋是礼部侍郎刘蔺,此人三十出头,面白无须,人长的倒是极为端正。   来之前刘蔺就知道这事成不了,那群老家伙还活在大盛朝春秋鼎盛的幻想里,丝毫不在意承天军现在什么势头。   不过来都来了,就算不能议和也得拖几日,否则回去不好交差。   营帐外有守卫传话:“王爷,刘大人又来了。”   宋玉竹挑挑眉,跟赵骁道:“待会你见见这人,挺有意思的。”   “让他进来吧。”   刘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拱手道:“承天王安好,这位是赵将军吧?”   赵骁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刘蔺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脸上露出惊艳的表情:“久仰赵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英姿不凡!”   宋玉竹忍不住笑起来,这人怕是个颜控,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哎呀,徐州果然是人杰地灵!”刘蔺感慨道,两位领导都长的这么好看,让他心生好感,有机会他一定要去徐州看看……   赵骁被他看的面色不虞,重重的咳了一声。   刘蔺赶紧收回目光,后颈一凉,感觉到了杀意。   宋玉竹:“刘大人,坐吧。”   “哎。”刘蔺自己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宋玉竹身边,还是承天王更俊俏些,看着压力也小。   “天王,咱们上午说到哪了?”   宋玉竹道:“北邸燕王谋朝篡位失败,被车裂而亡。”   “啊,对对对,天王可知道他的妻妾子嗣后来如何?”   “如何?”   刘蔺幽幽道:“他的正妻胡尔氏被切成了人彘,关外猪圈中活了三年,两个儿子被宫刑后送到宫中做杂役,一辈子不允许站起来。”   宋玉竹感慨:“那还真是惨啊。”   “是啊,追根究底是因为燕王狂妄自大,妄图篡位最后才酿成恶果。”   赵骁听明白了,这孙子是在讲故事这吓唬他们呢。   “天王自我见你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坏人,你眼中带着对众生的怜悯。”   宋玉竹眯眼笑道:“啊,那你恐怕看错了。”   “难道您非要陷万民与战火而不顾吗?”   “如今可是盛朝陷万民而不顾。”   刘蔺急切道:“窃夺天下,将来恐怕要受天下人所指。”   “盛朝第一任皇帝又是在谁手中窃来的呢?”   刘蔺道:“那是因为前朝倒行逆施,百姓生灵涂炭,天朝皇帝是顺应天命,解救万民于水火。”   “现在的盛朝难道与前朝不同吗?隆武帝在位期间,耽于享乐,严刑重税,百姓苦不堪言,朝中更是官官相护,贪官污吏横行。”   刘蔺脸色涨红:“这……这也有好官的!”   “好官都在哪?被贬去苦寒之地?被排挤到边关?还是命其前去议和?”   宋玉竹继续道:“刘大人可知今年因为雪灾死了多少人?朝廷可有拨粮赈灾?百姓是否得到妥善安置?”   “我……”   “你们安坐在庙堂之上,怎知黄发垂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母亲为了保护孩子,死死的护在怀里,竟把孩子活生生憋死?男人们冻烂了手脚,还要给家里人赚一碗薄粥?”   刘蔺沉默了,承天王说的一字不差,如今的盛朝确实与前朝末年没什么两样。   宋玉竹讥诮道:“现在,你还想劝我吗?”   “新皇已经登基了……兴许以后会好起来的……”这话刘蔺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朝中依旧是那几个世家把持,皇帝年幼,母家势力渐渐起来,往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宋玉竹道:“兴许吧,但是时间太久了,百姓等不起,我们也不可能去赌一个孩子能否扶大厦之将倾。”   宋玉竹起身往炉子里添了两块煤,火焰窜高,帐房中越发暖和。   刘蔺面色颓丧的起身道:“下官知晓了。但愿这天下……能变好吧。”   站在一旁的赵骁开口道:“放心,肯能会越变越好!”   作者有话说   刘蔺是《娘子凶猛》里刘灵芝和徐渊的后辈,哈哈,友情客串一下。 第55章 出征   刘蔺自知议和无果,下午带着人离开了。   其实宋玉竹还挺欣赏这个人的。   此人祖上大有来头,其曾祖父是重华帝时期的名相徐渊,家学渊博,是正经的书香门第。若是能留下为己用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刘蔺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只能等以后攻下上京后,再招揽此人。   许定坤见盛朝使者的马车离开后,从营帐里悄悄出来。他败降的事没传到上京,为了保护女儿和女婿,刘蔺来时他一直躲在其他的帐中没敢露面。   人走后才来到宋玉竹的营帐里讨论起来。   “议和失败,估计那边很快会派出军队迎战。”   赵骁:“尽管放马过来,正好试试您教给我的行军布阵法。”   徐冰留在徐州坐镇。有许定坤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将做军师,自然是攻无不克,这几个月教了赵骁不少有用的行军打仗的技巧。   北上这一路,遇上盛军打了几场小仗,总觉得不过瘾,就等着会一会那个怀化大将军叶清。   许定坤道:“叶清此人不可小觑,他十六岁跟随其父叶长夙从军,曾经先后大败金人十多次,将金国打的往西北迁移都城上千里。”   差不多迁到后世外蒙和俄罗斯交界的地区。   叶长夙去世后,叶清便被朝中老臣排挤的去了边关守国门,这一守就是十五年,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   “这些年叶清一直没回过上京,所以我也不确定他现在什么情况。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人非常难对付。”   宋玉竹道:“不知这叶将军手下有多少兵马?”   “北关军,十多万总是有的,这些年朝廷频繁削减军费,叶清也没银子招兵,最多也就十五万。”   赵骁道:“咱们也有十万兵马,应该差不多。”   许定坤自嘲道:“北关苦寒之地,经常跟外族摩擦,士兵身经百战,可不是我麾下那些软蛋可比的。”   宋玉竹神色有些忧虑,这一仗恐怕难打。   他拿出自己画的地图道:“咱们只有十万兵马,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后招的平民,他们几乎没什么作战经验,正面硬碰硬,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借助地形优势,能不能巧取胜?”   许定坤撵着胡子,仔细看这张地图,见上面标注的数字有些不解道:“王爷,这三十二,一百五十九是什么意思?”   “这是地图的距离,这一段路有三十二里地,前面是一百五十九里。”   许定坤惊讶道:“您,您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还派人去丈量过这段路?   不可能,就算丈量路旁边的山脉,河流难不成也是丈量出来了的?这承天王究竟有什么神仙本事……他莫非真是金龙下凡!   宋玉竹没办法跟他解释,况且这事也解释不清,只能含糊道:“我从一本游记书中看见的,将军只管拿去用,定不会有差错。”   许定坤不再追问,不过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拿起地图道:“容在下仔细查看,研究一套克敌的阵法。”   *   三月十七日,叶清带着八万兵马从北关回到上京。   其实驻守在北关的士兵远不止这些,不过他不敢把兵全带走。金国这几年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若是不加以防备很容易让他们反扑。   叶清一回来,朝中的大臣们顿时腰杆又硬了起来。   这是谁?这可是战无不胜的怀化大将军,那群宵小之辈岂能是他的对手?   为了迎接叶清,朝中大臣还给他办了一场盛大的接风仪式,凑了十多万两银子,张灯结彩,红绸铺了十里地,鞭炮更是噼啪整整放了两日,比过年都热闹。   叶清骑在马上,看着城中奢靡欢快的景象,既觉得荒唐又有些愤怒,难以想象出反贼已经快打到家门口了,他们居然还乐不思蜀。   而且浪费这么多银子,够给他的士兵们一人添一件厚袄子了!天晓得之前他上书求朝廷拨军费时有多费劲,就连他自己身上穿的军服都打了补丁,战士们可想而知。   被召进宫中后,叶清跪在大殿上请安。   七岁的杨瑞被他周身的气势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抬头看着旁边的伴伴。   太监小声在他耳边说:“大将军请起。”   “大,大大将军请起。”稚嫩的童声在空旷的大殿上回响,叶清扶着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   太监继续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的说:“大将军辛苦。”   杨瑞小声说:“我不想说了……”   “皇上,太后刚刚嘱咐你什么了?”   “母后说我听话晚上才能吃蜜糕。”   “哎,您快说吧。”   “大将军你……你……哇!!!”杨瑞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太监抬头一看,见叶清双目赤红,脸色黑的像锅底一般,就连他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七岁的盛文帝被吓尿了裤子,钻进旁边太监的怀里不肯露面。   想想也正常,七岁放在现代不过是一年级的小朋友,见到一身杀气的军人,怎么可能不害怕。   但别的孩子可以这样,他不行,他是大盛的皇帝啊!   任谁看见这种场面,都会心灰意冷。   想当年,重华帝登基时才不多十岁,外忧内患,金人都快打到上京了,他尤能安坐在宫中,稳住军心。   如今再看到这样的新帝,叶清心中五味杂阵,要不是足够的信念支撑,他恨不得马上上交军符解甲归田。   藏在后面的太后闻声赶紧跑了过来,抱住儿子不住的安抚。   “将军莫要生气,皇上年幼第一次见到将军有些害怕,下次不会了。”   叶清面色凝重的道:“皇上、太后放心,臣……定会诛杀叛军,平定天下……”   齐氏点了点头,护着儿子回了后宫。   *   晚上的接风宴,小皇帝干脆称病不来了,由太后的亲兄弟,也就皇帝的舅舅永平侯——齐凡代为主持。   这人之前只是个纨绔子弟,如今当了国舅爷也没什么出息,接风宴搞的像下九流的青楼妓坊似的。   一群衣不蔽体的舞女,围在官员身边扭动腰肢,更有甚者直接坐在了大腿上拿嘴喂酒,画面简直不堪入目!   叶清气的双手发抖,差点捏碎手里的酒杯,忍了半刻钟后终于忍不下去,猛地推开身边妖娆的舞女,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宫宴。   这还是他记忆中的上京吗?是他父子俩拿命来守护的大盛朝吗?   齐凡吓了一跳,连忙派人去询问究竟,是不是自己照顾的不周?   那人追上叶清还没开口就被叶清一脚踹飞出去,没了半条命。   第二日叶清便整军出发,直接奔向前线。他不敢在皇城待下去,他怕自己的信念会被那群人毁的一干二净。   *   承天军这边大军也开拔,数万名士兵加上辎重马车横渡黄河。   河面上的冰有一尺多厚,上面还有一层积雪,马车压上去也能禁得住。   过了黄河就到了冀州境地,从这到上京只有五百里地,行军快的话最多五天就能打到皇帝的老巢。   夜晚大军在沭阳县安营扎寨,当地的百姓快吓死了,纷纷收拾了行囊往附近的山上跑   结果跑到半路发现大军居然没进城,而是在县外安营扎寨。   有胆子大的人回到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发现大军已经默默离开了。   百姓们啧啧称奇,自古以来官家打仗,受苦受难的都是他们,不少军队更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何为粮草先行?   先锋军队抢夺百姓的粮食,边打边抢,就像杨元庆那般,自然是不费一分银子。   打仗其实就是打后续储备,打银子和粮食。   承天军有东州盐场养着,财大气粗粮草不用担心,铠甲也都配备齐全,就连兵器都是最好的,谁还惦记老百姓那三瓜俩枣。   军帐里,热腾腾的水刚烧开,马震威泡了一壶茶端上去,   方桌围坐了一圈人,为首的宋玉竹单独坐在一处,赵骁和许定坤坐在他的下手两侧。后面便是三位副将,加上辎重守安丰。   “从夹门沟到如意坡有一条坡路,是天然的冲杀之地,若是我们能在此设伏,战马冲下,必定会占领上风。”许定坤拨着沙盘,模拟出当地的地形。   副将杜冲道:“可是咱们离这个位置还有很远一段距离,探子来报上京的大军已经开拔了。”   许定坤:“所以,咱们必须快他们一步。”   赵骁:“去通知所有将士,明日急行军。”正常行军每日能走四十里地,急行差不多能行八十里,赶在日落前差不多能到这里。   马震威:“是!”   柴戎似乎有话要讲,抬起手,又放了下了。   宋玉竹问:“柴副将有话说?”   柴戎挠挠头道:“属下……属下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今日叫你们来就是为了商讨的,但说无妨。”   “许老将军说,这里设埋伏,可路上的雪太大了,军队行过会留下脚印,一旦有敌方士兵探路,很容易发现。”   许定坤捏着胡子道:“这是个问题。”   行军打仗,两军都有探子,如果发现路面异常,盛军自然会提起警惕,对面若是不强攻,他们埋伏也没用。   赵骁道:“不如我先带一部分人马正面交锋试一试,若是打不过就撤军,他们追上来,其他人就在这里设伏。”   许定坤道:“此法可行,不过你要冒些风险了。”   两军交战,战事随时变幻莫测,就怕到时候想撤,也撤不回来。   杜冲道:“让我去吧,将军留下设伏。”   许定坤摇头:“叶清此人心思缜密,主将不来,他不会追上来的。”   看来必须得赵骁亲自领兵前去引战。 第56章 埋伏失败   灰蒙蒙的天空酝酿着一场大雪,如今已经四月份了,北方的天气冷的依旧像冬日一般。   叶清骑在马上,吐出一口白雾,这么冷的天气,将士们还穿着旧棉衣,根本没办法御寒,这几日行军有不少人冻伤了身体。   他派人管朝廷银子,结果户部张口闭口都是哭穷,最后只拨下来五万两银子。   这些钱除了给将士们换衣服,买粮,还得更换甲胄,着实有些捉襟见肘。   叶清又递了两封信回去,如石牛入海没了音讯,只能作罢。   大军行到第四天,探子来报,前方七十里外,发现了承天军的营帐!   数以万计的军帐驻扎在山脚空地上,吓得那探子看了一眼就软了腿,连数都没数直接跑了回来。   “对方有多少人马?”   探子颤声道:“数,数不清,密密麻麻的。”   叶清摆摆手让他下去,看来对方也是有备而来啊。   承天军的主将姓赵,听闻年纪不算大,而且还是野路子出身,一开始叶清对他并没有太多忌惮。   朝廷派许定坤和沈从武去讨伐,结果二人都栽在他手里,叶清也被迫召回,他这才派人仔细去查了查这个赵骁的底细。   谁能想到,此人幼年曾是杂耍班子里卖艺的?   英雄惜英雄,叶清还挺想看看此人到底有何本事。   “全军原地扎营,修整一日,准备开战!”   *   赵骁这边也同样收到盛军驻扎消息,对方在长治一带安营,预计有十万兵力。   两边的实力不相上下,但承天军这边的实战经验却不如他们,所以这一仗确实难打。   宋玉竹心中有些担忧,晚上吃完饭,派人去叫来赵骁。   赵骁正在跟许老将军闲聊,听闻宋玉竹叫他,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赶紧跑了过来。   “怎么了?”   “没事,你……你先坐下。”   赵骁搬了把凳子,坐在宋玉竹身边,见他面色不安道:“你在担心明后天的战役?”   宋玉竹点头道:“嗯,我总觉得,对方来势汹汹,咱们未必是对手。”   “不怕,有我在呢。”   宋玉竹拉住他的手道:“答应我,此行无论胜败,都要保护好自己,万不可拼命知道吗?”   赵骁笑道:“放心,我这么厉害,肯定不会受伤。”   “阿骁,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若你死了,我要这天下有什么用?”   赵骁愣住,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在宋玉竹心中这么重的分量。   “玉竹你……”   “我对你的心意,你不明白吗?”   赵骁一直知道宋玉竹对他有好感,可两人毕竟是男子终究不能长久。他甚至都想好了,以后宋玉竹登上皇位肯定会娶妻纳妾。到那时他便解甲归田,自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孤独终老。   赵骁咽了口唾液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玉竹拉住他的手道:“我当然知道,我心悦你已久。”   赵骁激动的说不出话,眼泪在眼圈打转,他猛抱住宋玉竹,强壮的双臂几乎把他揉进自己的怀里。   “我也心悦你,喜欢你,我想跟你睡觉!”年轻人说着露骨的话,臊得宋玉竹眉眼都红了。   “傻小子,快把我放下,快被你勒断气了!”   赵骁松了松力道,还是舍不得放开,他等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低下头衔住宋玉竹的薄唇亲吻起来。   唇齿相交,宋玉竹不再矜持,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回吻过去,亲的赵骁浑身紧绷,两人如同干柴碰上烈火,噼里啪啦烧了起来。   赵骁两只手托住他的腰把人抱起来,像打仗似的,亲的又狠又猛。   宋玉竹受不住这猛烈的进攻,浑身颤栗,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过了半晌勉强找回理智,气喘吁吁的推开他,不能再亲了,脖子以下该锁文了。   ……   赵骁像只大型犬似的,抱着他不停的在他身上磨蹭。   宋玉竹推着他的胸口,红着脸道:“现在还不行……等,等打完仗……回来再说。”   “打赢了他们就行吗?”   “嗯……”宋玉竹胡乱的点点头。   “好!一言为定!”说完依依不舍的亲了亲他红肿的唇,遮掩着衣摆跑了出去。   宋玉竹捂着砰砰乱跳的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欲|火。这小子真是属狗的,啃的自己舌头火辣辣的痛。   不过说起来,这好像还是自己的初吻……   上辈子宋玉竹没谈过恋爱,也没对谁动过心,工作忙起来完全没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原来接吻就是这种感觉吗?确实让人上瘾,身上仿佛被电流扫过似的,酥酥麻麻,差一点就擦枪走火……   不过眼下还有正经事要办,暂时还不能沉进在欢爱里,只能先委屈赵骁了。   古代行军打仗非常危险,特别是这种大型战役,宋玉竹之所以在战前挑明,也是有一点私心,他想让赵骁能有个执念。   至少……为了自己也别轻易受伤,败了不怕,只要人活着,总能再找机会卷土重来。   *   第二日大军开拔,赵骁昨晚一宿没睡,像打了鸡血似的,一点都不累。   满脑子都是这场仗得赢,一定要打赢!   “将军,什么事这么高兴?”马震威牵着马走过来。   “没你小子的事。”   马震威跟在他身后道:“将军,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去啊?”   赵骁暼了他一眼,哼笑道:“想立功啊?”   “想!太想了!”他上次因为听信张义的话,被赵骁教训了一顿撸了官职,虽然现在升为校尉,可心里还是有些不甘。   白一舟那小子都升副将了,自己比他功夫不差,来的还比他早呢。   “先遣军可有危险。”   “怕危险谁当兵啊!”   赵骁笑着捶了他一拳:“好小子,去骑马!”   “哎!”马震威屁颠屁颠的跑去牵了战马,跟着大军一起出发!   *   四月初十,赵骁率领三万先遣军与盛军在诘阳相遇,两军不约而同的避开县城,在附近十里外的平原上对峙。   寒风中,旌旗猎猎作响,铁锈味和马粪味充斥着鼻腔,这是战争的味道……   叶清第一次看见赵骁,此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年轻许多,可身上沉稳的气势,却与年龄不符,那是许多老将身上都不常见的将气。   道家管这个叫将星转世,地支三合,五行旺帝的命格。这种人太平盛世是一员猛将,乱世则是枭雄!   赵骁也看见对面的叶清,见他三十多岁,身材并不算高大,身上的战甲看起来也有些年头,腰间配着一把长刀。整个人看起来普普通通,唯独身下那匹战马看起来异常惹眼,比旁边的马高了大半个头,眼神凶狠,虽是马却犹如猛兽一般。   这匹马可是北关外野马中的头马,叶清花了三天时间,不吃不喝驯出来的。不光跑得快,性子也凶猛,往往打仗时,一脚可以踢断敌人的肋骨。   赵骁感觉自己的血都沸腾了起来,这是面对强敌才会出现反应。   他扭了扭脖子,拔出长刀,没有太多废话,猛的挥刀。身后数万名士兵大喊着朝盛军冲去。   这股气势让行军多年的叶清也不免浑身一颤,他同样拔出刀,大喊一声:“冲!”   身下的马儿像离弦的弓箭,嗖的窜穿了出去。   赵骁的目光锁在叶清身上,叶清也一样,二人不约而同的跑到一处拼杀起来。   “铛!”刀刃撞在一起,迸射出火花,耳朵都快震聋了。   叶清低头一看,对方的力道之大,居然一个照面把他虎口都震裂了。   赵骁也没好多少,不过他早习惯这种强度的厮杀,对面越强他反而越兴奋!立即调转马头再冲过去,途中还砍死了两个敌军的士兵。   叶清自然也是不惧怕,从衣摆撕下一条布,把刀缠在手里冲了过去。   二人劈砍,长刀在冷风中嚯嚯作响,士兵都不敢往前靠。   过了百十招叶清的体力逐渐下降,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跟这孙子继续拼,这人他妈的根本就不知道累!   “赵将军,你有如此能力,不效忠朝廷,当什么反贼啊?”有一丝喘息的时间,叶清忍不住询问。   “你给朝廷当狗,朝廷能喂饱你的兵吗?”   叶清不再跟他废话,调转马头撤回到后方,命士兵镭起战鼓,开始强攻!   赵骁这边人少,强攻肯定是打不了,立刻大喊撤兵,得把他们引到埋伏点去!   杜冲接到命令大喊:“收兵!”   承天军赶紧往回跑,有跑的慢的,几乎瞬间就被敌方的军队淹没了。   赵骁走在最后眉头紧锁,见不远处马震威为了掩护自己的手下,被四五个人困住没办法脱身,立即拿起弓箭射杀出一条缺口。   “小马,赶紧跑!”   “哎!”马震威冲开围困跑了出去,跑了一会才发现将军为了救自己,已经被一大群盛兵包围了!   他吐了口涂抹:“操他妈的,将军我来助你!”   赵骁且战且退,奈何敌军如群蚁附膻一般,不停的往自己这边靠拢。   眼看着要被困死,马震威驾马撕开一条口子。   “将军快走!”   赵骁不再犹豫,狠抽了一下身下的马,飞一般的冲出了围困。   再回头时,身后已经看不见马震威的身影……   赵骁双目赤红,怒吼一声,飞快的追上前面的大部队。   身后盛军穷追不舍,快点,再快一点,马上就到设伏的地点,他要杀尽敌军给小马报仇!   就在盛军即将进入埋伏点的时候,却突然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号角,叶清带着大军撤回了原来的驻扎地……   军营中,许定坤闻声脸色一变:“不好,埋伏被他识破了!” 第57章 补给   叶清一早就觉察出不对劲,敌方的士兵似乎只有已方半数之多。   打到一半还未见颓势,主将突然要退兵,也不符合常理。   追着追着他便怀疑对方可能会设伏,直接鸣金收兵不再继续追了。   承天军撤回几十里外的驻扎地,不过一个照面便损失了一千多号人,还折了个赵骁极为看重的马震威,气的得赵骁炸了毛。   回到大营,宋玉竹和许定坤一行人迎了出来,连忙询问战事。   赵骁摘下头盔道:“埋伏没用,对方根本不上当。”   许定坤道:“如果正面攻打,即便打赢了我们恐怕也会损失惨重。”   “那也不能这么打了!”   这场战役注定是持久战,双方开始都在互相试探。后续又打了两场,各有伤亡,渐渐的战争变了味儿。   承天军这边不再主动强攻,而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两边大军就这么对峙着,偶尔小打一场。   一直到五月份,天气逐渐转暖,庞大的军队消耗巨大,盛军开始露出疲乏之势,他们后方的补给不够了。   而承天军这边有徐冰在后方坐镇,粮草源源不断的往前线送,几乎每隔十日就有粮草抵达。   天气转暖,黄河开河后直接水运过来,速度反而更快。   不光是食物,药品和兵器也是供应的十分充足。   宋柏在后方也发挥了很大作用,他联系二哥宋桥,帮忙收了一大批伤药。   自从分家后宋桥便一直心怀愧疚,收到宋柏的信后,二话没说立马带着儿子去收药,花了三万两银子收了十车的大蓟、小蓟、三七和血竭送到了徐州城。   兄弟二人乍一见面,都没忍住红了眼眶。   宋桥拉着宋柏的手道:“当初后悔让你们离开,弟妹还怀着孩子,还颠簸了这么远的路。”   宋柏擦擦眼泪道:“没事,母子平安。”   “我收到你的信了,娘听闻弟妹生下千金非常高兴,还特地让我给孩子捎来许多东西。”   二人回了王府,宋桥去看了眼才三个多月的小侄女,想自己都当了爷爷的人了,如今又当了一回伯父。   宋桥把老太太拿来的东西递给江蓉。   沉沉的包袱里装着七八套做工精细,用料讲究的小衣裳,江蓉认出这是老太太的女红。   宋老太太年轻时女红了得,虽然这几年眼睛花了,但做孩子的衣裳还是得心应手,一点不比外面绣娘做的差。   宋玉堂和宋玉沣小时候都穿过她做的衣裳,唯独玉竹没穿过。如今老太太解开心结,给孙女做了许多套,似乎想要补偿当年落下的孙子。   包裹里还有两块金子的长命百岁锁,一块是给玉潼的,另一块则是给宋玉竹的。   她听闻宋玉竹跟着大军去前线打仗,心里也是担忧,送来这长命锁,想保佑孙儿平安。   江蓉眼圈微红,心里酸涩不已,说不怨恨都是假的,可终究是两个孩子嫡亲的祖母,想到她那么大年纪还给孩子做了这么多衣裳,便是想恨也恨不起来了。   “娘……娘她身体还好吗?”   宋桥点点头:“天气暖和了,身体比冬日好一些,偶尔还能出来溜溜弯。”   宋柏和江蓉同时点头说:“那就好。”   孩子太小,玩一会就困了,江蓉抱着孩子回了里屋。   宋柏和宋桥兄弟俩叙了叙旧,之前宋桥总觉得侄子年纪小,起义谋反都是胡闹。   如今知道他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承天王,带着十万大军北伐,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些自豪又有些惭愧。   “你交代买的药,我和玉堂都买齐了,不够的从咱们自家的药坊里凑了些,全都拿过来了。”   “真是太谢谢二哥了!”   宋桥摆摆手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玉竹带军在前方打仗,我们也一样担心,有多大力使多大力吧。”   宋柏:“花了多少银子,我叫徐大人结给你。”   “跟我还谈什么银子?”   “一码归一码,这药又不是光玉竹自己用,当然要结银子。”宋柏不能让二哥拿买药的钱。   两人推了半天,最后宋桥只收了本金,临走时把大儿子宋玉堂在这里帮忙。   这些药材都要炮制一遍,碾成粉末装进密封的坛子里,再送到战场上。   前方战事紧急,宋柏不敢耽搁,抓紧时间叫人帮忙炮制伤药。   徐冰也派人四处收购粮食,之前合作的牛老板和林老板,又先后卖给他十万石粮食,手里的银子够用,底气也足,这些粮全都由城中的军民护送到前线。   *   前线盛军军营里,叶清脸黑的像锅底,看完手里的信件,直接团成团狠狠的摔在地上。   负责送信的士兵吓得一抖。   “去,继续回去要粮!不光要粮,还要伤药!甲胄!武器!什么时候给,我们什么时候出兵!”   “是…是!”士兵赶紧退出营帐。   辎重守王琪眉毛拧成了疙瘩:“将军,再不送来粮,咱们可就断粮了!士兵已经连着吃了七八天的稀粥,这样下去可不行,吃不饱饭怎么打仗?”   叶清捏着眉心问:“还有多少粮?”   “七车,最多够吃三天。还得是不吃饱的情况下,要是放开肚子吃,最多能吃一天。”   “他妈的……”叶清恨的牙根痒痒,他带着兄弟们在前方卖命,后面那些人吃着山珍海味还得拖他的后腿!   这种大战打的就是消耗和补给,人家承天军一车一车的往战场运。   自己这边可到好,半个月接连递了了六七封信,朝廷愣是一车粮都没送来。没补给,没粮食,神仙来了也打不了这仗啊!   信上让他自行解决,怎么解决?抢当地百姓的粮食?那他妈的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朝廷没钱他相信,毕竟都快被蛀空了。世家难道也没钱?他们囤田万顷,粮食堆积的都发霉烂了也舍不得拿出来!   越想越气,叶清恨不得直接打回上京,杀了那群贪官污吏!   *   承天军这边,下午又从徐州送来了十来车物资。   伤药运来了,这都是宋柏配的药方子,比药坊里卖的还好。   还有五车腌猪肉,腌过的肉存放的时间长,长途跋涉运过来也不会发霉。   当晚宋玉竹就吩咐下去,给将士们烹了解解馋!   十几口大锅炖着萝卜猪肉,那香味几里外都能闻道。   盛军这边,士兵们啃着干巴巴的黍米饼子,剌的嗓子眼生疼,碗里的粥稀的能照出人影来。   “我好像闻着肉味了。”副将郑大安吸吸鼻子说,   参军道:“净扯淡,咱们都快吃不上饭了,哪来的肉味。”   “真的,不信你闻闻!”   参军也吸了吸鼻子,发现肉味并不是大营里传来的,而是从远处承天军营那边传来的。   郑大安骂骂咧咧道:“这群王八犊子,吃肉馋爷爷!”   参将叹了口气,一口干了碗里的米粥,一样是脑袋瓜子拴在裤腰上卖命,自己的命就别人轻两钱。   大营里有不少士兵也闻到香味,纷纷闹着要吃肉。   郑大安气的大喊道:“吃个屁!打不过那些软蛋还想吃肉?你们看我像肉不?把我炖了解解馋!”   有年纪小的士兵,委屈的抹着眼泪说:“凭啥人家打仗有肉吃,咱们连饭都吃不饱?”   郑大安拎着他道:“承天军好你去那边,去去去没人拦着你。”   小兵被他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老郑!”叶清从营帐里出来。   “将军……”大伙巴巴的看着叶清。   叶清也为难,他自己吃的伙食跟士兵们一样,嘴里都快淡出鸟了来了,可是有什么法子啊?   “老郑,随我进来,其他人回去早点休息!”   郑大安怯怯的进了大营:“他们闻着肉味,馋的直闹……”   “我知道,坐吧。”   “哎。”郑大安搬把凳子坐下。   “明日……我打算跟对方主将单挑。”   “啥?!”   “你先别急,这是我想了许久的,一直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咱们早晚得输?”   “那就直接跟他们拼了!就不信打不过他们!”   叶清摇了摇头:“对面有高人指点,知道正面打不过,一直耗着我们。朝廷不给粮食,咱们根本耗不过他们。”   郑大安气的脸色涨红,这他妈叫什么事啊!   “明日,我若杀了敌方主将,咱们便一鼓作气攻下他们,若败了……”   叶清握了握拳:“败了,你就带着弟兄们降了吧,我听说承天军不杀俘兵。”   “将军,你说什么呢!”郑大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叶清:“你还没明白吗?盛朝的大势已去,我们不过是维护世家的走狗,即便打赢又如何,将士们一样吃不饱肚子。”   “那咱们就一块降!”   叶清摇头:“我曾跟父亲发过誓,要拿性命保护大盛,我不能让兄弟们跟着我一起陪葬,老郑,这是军令。”   郑大安眼眶模糊,半晌跪地道:“属下……遵命!”   *   两军再一次对垒,赵骁和叶清坐在马上互相看着对方,眼底都藏着火。   这一个多月的交战,对彼此都了解颇深,也都极为渴望打赢对方,结束这场战役。   “哎,孙子们,昨天闻肉味馋得流口水没啊?”杜冲照常挑衅搦战。   郑大安吐了口涂抹:“啐!老子又不是没吃过肉,馋你那点杂碎?!”   “哎?我怎么听闻你们盛军快吃不上饭了!”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粮食多着呢!”郑大安嘴上喊着,心里却是比吃了黄连还苦。今早倒是吃饱饭了,每个士兵吃了两个大馒头。   可惜军粮车已经空了,若再打不下来,这顿饭怕是断头饭了。   郑大安还想继续骂,叶清拦住他,从腰间拔出刀道:“赵将军,今日你我也该决出胜负了吧!”   赵骁骑马走了出来:“乐意奉陪。”   白一舟:“将军,小心有诈!”   赵骁伸出手,叶清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对方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想要单挑来结束这场战役。再打下去必败无疑,因为探子来报,盛军至少已经半个月没有补给了。   十万大军每日消耗巨大,之前带的粮食恐怕已经见了底。   赵骁骑马走到阵中,叶清也单骑上前,二人只有一丈之遥。   赵骁道:“叶将军,我敬你是条汉子,可效忠这样的朝廷,你难道不心寒吗?”   “呵,我效忠的是大盛,并非是朝堂上那些脑满肠肥的奸佞!”   “就是有你这样的忠臣,他们才能安安稳稳的坐在朝堂上,为祸天下不是吗?”   叶清冷着脸不说话。   “降了吧,承天王许诺你将军之位,带着你的兵依旧镇守北关,必定喂饱你的兵,养壮你的马……”   “住口!小子莫要再说了,来战!”叶清拔出刀便杀了过来。 第58章 新纪元   “砰!”冷铁再一次撞击,数不清是第几次交手,两人从清晨一直打到了正午,烈日当头,汗水和血水湿透了衣裳。   叶清喘着粗气看着对面的精神奕奕的小将。太年轻了,如果自己年轻十岁肯定还能再跟他战三百回合。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刀刃已经卷起,上面满是豁口,腰背被对方砍了两刀,鲜血不住的往下流。高强度的拼杀让他感觉不到疼痛,然而透支的体力提醒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赵骁也不比他好不多少,握着刀的手都在抖,左臂被重重砍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被他用布缠住,顾不上包扎。   赵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再来啊,叶将军!”   叶清甩了甩脸上的汗水:“驾!”看来今日两人是不死不休!   赵骁矮身躲过袭击,回手砍在马背上。这人果然如许老将军所说,是难得的忠臣良将,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受降,真是可惜了。   叶清俯身躲开刀锋,马却躲不开,马屁股上被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马儿吃痛的大声嘶鸣,高举前踢把叶清甩下了马。   “将军!”郑副将额头上绷出青筋,紧紧握着手里的长枪,恨不得立马冲上去跟着他一起拼杀。   叶清大吼一声:“不要动!老郑,忘了我交代你的话吗?!”   郑大安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朝廷那群狗贼,逼迫他们到如此地步,便是降了自己也要杀光他!   赵骁不占他便宜,纵身下了马道:“来,继续!”   叶清看着他目光复杂,两人若是一起为将,大概能处成不错的朋友,可惜了……   刀光闪烁,赵骁强大的耐力让叶清招架不住,二人同时挥刀。   赵骁的刀砍在叶清的颈侧,叶清的刀却避开赵骁的脖子,最后落在他的胸口。   鲜血喷涌而出,赵骁连忙收刀扶住叶清倒下的身体。   “将军!!!”盛军控制不住骚动起来,郑大安满脸泪水,死死的压制住其他人,不能打起来,这是将军的命令,他必须办到!   叶清含糊不清的说:“赵……将军……莫要……莫杀我的兵。”   赵骁赤红着双目道:“好,我答应你。”   叶清笑了一下,眼神逐渐涣散:“真……真想……尝尝萝卜…炖肉……的滋味啊。”说完便没了气息。   赵骁握着拳头狠狠的砸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临死前竟连一碗肉都吃不上!   郑大安骑马走过来:“把将军还给我们。”   赵骁托起叶清的尸体,将他放在马上。   老郑擦了把眼泪哽咽道:“将军让我们降了你,我听他的话,不过俺可不服你!”   赵骁按着受伤的胳膊道:“随时奉陪!”   “你且等着,待我随你们去杀完朝廷的狗贼,再与你一较高下!”说完便带着叶清的尸体回到了盛军阵中,   赵骁看着盛军先是哗然,然后混乱,最后渐渐平息,士兵们卸下武器终于归降。   他咧嘴笑了一下,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   军营里,宋玉竹沉着脸正在给赵骁做手术,看着他满身伤痕,心疼的揪在了一起。   其中左臂上的刀伤最严重,伤到了筋脉,就算他能治好,以后恐怕也得留下后遗症!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营帐里点了十多个蜡烛,照得灯火通明。   外头许定坤来回走动,副将杜冲赶过来寻问:“将军怎么样了?”   “还在里头呢,伤的太重了,王爷要亲自给他包扎。”许定坤不知道宋玉竹的本事,心里担心的要命,奈何宋玉竹进去时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去。   白一舟也赶过来问:“将军如何了?”   两人同时摇头:“不知道啊。”   许定坤道:“要不去请军医过来瞧瞧,可别耽搁了!”   白一舟道:“放心,有王爷在肯定没事。”之前他见识过宋玉竹治病救人的手段,寻常的郎中可比不过他。   又等了半个时辰,负责打下手的侍卫从营帐里出来。   三人急忙拉住他询问:“怎么样了?”   “回大人,还得再等一会,王爷刚处理完将军的胳膊。”   赵骁躺在平板床上,因为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受伤的左臂已经缝合完,宋玉竹正在处理他胸口上的伤口,   侍卫端来烧开的热水,宋玉竹把用完的剪刀镊子扔进去消毒。   处理完伤口,撒上伤药包扎好,又拿出之前留下来的抗生素,毫无保留的倒进赵骁嘴里。   宋玉竹疲惫道:“让外面的人进来吧。”   “是。”   侍卫把帘子拉开,许定坤几个人匆忙走了进来:“将军还好吗?”   宋玉竹点了点头:“盛军已经降了?”   白一舟道:“降了,不过对方的副将并不想加入我们,他们说随我们打进上京后,便解甲归田了。”   “随他们吧,叶清的遗体如何安置?”   “盛军要把他带回北关,埋葬在祁连山下。”   “派人去帮忙安置后事,叶将军的家属一定要厚待。”   白一舟稽首道:“是!”   许定坤询问:“王爷,咱们既然已经拿下盛军,何时动身去上京?”   眼看着江山就要收入囊中,许定坤比他还心急。   盛军败降的消息估计很快会传到上京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宋玉竹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赵骁道:“明日一早启程。”   *   “不,不好了!不好了!叶将军战死,大军败了!”小太监扯着嗓子喊的撕心裂肺!   后宫中,七岁的杨瑞骑在伴伴身上,指着鬼哭狼嚎的小太监哈哈直笑。   太后闻声从殿中跑了出来:“你说什么?!”   “前线送来邸报,叶将军战死,盛军败了……”   齐氏只觉得耳边像被铜锣敲过似的,嗡嗡直响,听不见声音了。   太傅冯治率先入宫,他劝太后带着皇帝先走,东渡去高句丽避难,等以后再找机会复国。   齐氏已经吓傻了,只会抱着儿子点头。   冯治赶紧让宫人收拾东西,准备马车离开上京,自己也通知了府里的人,收拾了细软带上家室,一同去逃难。   小皇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宫,坐在马车上满脸惊奇。以为此行是出来游玩,掀开车帘四处张望。   看见街上有卖糖人的,拉着齐太后的手大喊:“母后我要这个,我要这个!”   齐太后抱着儿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杨瑞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惹她生气了,拉着她的手小声说:“母后,你别哭了,朕不要了。”   齐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吩咐随行的太监:“去给皇上多买几个回来。”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就当是留个念想……   皇宫的护卫护着皇帝的马车出了上京,朝东北方向使去。   朝中不少大臣听到消息,有的一边骂骂咧咧嫌弃叶清也不过如此,居然连那帮反贼都打不过,一边收拾金银细软,赶紧跟着跑路。   还有些人放弃逃跑,安坐在家中等待承天军入城,田齐柩便是其中之一。乱臣贼子胆敢谋朝篡位,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屈服!   逃亡的路上,马车越来越多,上京那群世家子弟竟然都跟着皇上逃了!   长长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突兀的出现在荒芜的山野中。马车上拉的都是沉重的金银,车辙把土路压出两条深沟。   古代的路面坑坑洼洼大多不平坦,马车行驶在上面非常颠簸,这些贵人也没出过远门,才走了半日就有人扛不住的了。   小皇帝更是晕车晕的厉害,哭闹着要回宫,三四个太监围在他身边安抚都没用。到下午杨瑞吐了几次没了精气神,趴在伴伴怀里直哼哼。   叫来随行的太医看了看,太医只开了些安神的药丸子,给小皇帝喂下去,没一会就又吐了出来。   齐皇后心疼坏了,可眼下没别的办法,不逃等反贼进京,他们都得死。   就这么没日没夜的跑了两天,杨瑞病得越来越严重,药食不进,连续高烧不退。到第三天早上,杨瑞居然自己退烧了,还吵着要吃蜜糕。   小太监欣喜的拿来蜜糕,杨瑞吃了两块,突然脸色发白,呼吸急促,猛地吐了几口绿汤,人便不行了。   杜冲率领大军追上时,年仅七岁的盛文帝已经崩了,齐太后抱着他的尸首也疯疯癫癫。   其余人看见大军,吓得窝在马车里一动都不敢动,全都被带回了上京。   *   十七万兵马没有全部入城,宋玉竹派白一舟率领三万兵马回徐州接他父母和徐冰入京。   郑大安和楚参将打算离开,宋玉竹跟二人彻夜长谈。就算他们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手下的兵着想。   这些士兵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到头来手里一分银子没有   眼下盛朝已经覆灭,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何不继续为他效力。   宋玉竹答应,降兵吃穿用度都跟承天军一样,每个月也能领二两银子的军饷,就连战场上死了的也能领抚恤金。   二人商议后决定,就算为了死去的兄弟也得跟着承天王。   赵骁在半路上醒来,他身上的伤好的很快,唯独左臂伤的太重,还不能使力。   这场战役对他的触动非常大,特别是叶清的战死,偶尔坐在马背上发呆,半天缓不过神。   七日后,大军抵达上京。   此时正是春夏之交,绿柳成荫,鸟语花香。   当宋玉竹的马车上穿过正阳门,走进这三朝古都,历史的车轮以不可阻挡之势滚滚向前。   后世的史书记载,五月的最后一天,承天王开启了新纪元。   作者有话说   乌拉!   我们的竹子要登基啦! 第59章 登基   改朝换代是残酷的一件事,前朝皇室的人基本上都不会留下。   除了已经崩了的杨瑞,上京还有三王杨元禄和逃进上京的四王杨元起,二人皆是难逃一死。太后齐氏因为疯了免了一死,不过被关押在庵堂,余生也不可能再放出来了。   盛朝的公主有六人,宋玉竹开恩没有杀这些女子,而是把她们贬为庶人,可以继续生活在上京。还有不少挂着虚职的尊爵,一律削为庶民,没收府邸,敢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隆武帝的两个皇子还遗留在外面,一个人在蜀州的十二皇子杨元灏,和云南的十皇子杨元吉。   这俩人既不归降,也不自立为王,拥兵自守在封地,仿佛跟盛朝没了关系。   不过宋玉竹早晚要拿下这两个地方的,因为地图上蜀州和云南没有开放,所以他的任务始一直办法完成。   上京中负隅顽抗的皇亲国戚杀了几个,其他人基本都老老实实的收拾行李滚蛋了。   前朝旧臣,挑挑拣拣的留用了不少,实在是手头没人可用了,武将还好,有赵骁,许定坤等人,文臣只有一个徐冰还留在了徐州。   最后就是清算世家,上京有尹、江、冯、齐四大家族,除了最后一个齐家是皇后的母家,其余三家都是上百年的根基。   他们手里把持着国家大半的财富。如同毒瘤一般,盘虬在百姓身上吸血,生生把这个朝代吸死了。   宋玉竹下令该抄家抄家,该流放的流放,一鼓作气把他们清理干净,防止以后牵掣自己。   他派了两千名士兵去抄家,居然都没够用,囤积的财富实在太多了!   这些世家们占着有数万顷良田,金银财宝不尽其数,粮食更是多到谷仓都装不下。任由陈粮压在下面发霉腐烂,也不施舍给穷苦的百姓们。可怜叶清将军带兵去前线打仗,将士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负责去抄家的是郑大安和白一舟二人,宋玉竹有意让郑副将去处理这些硕鼠。让他亲眼看看,之前效忠的是什么东西。   郑大安红着眼睛看着手下把一车车粮食从庄子里运出来,气的恨不得扒了这些王公贵族的皮!   若是当初这些世家肯拿出粮,将军怎么会牺牲,大盛又怎会亡?这群畜牲!如今被抄家流放,合该是他们的福报!   抄了七八天才把四大家族抄完,收缴上来的银锭子把国库都堆满了!派人清点了一下,共缴银子三千五百七十万两,要知道之前朝一年的税收也不过三百五十万两银子!   其余黄金四十八万两,铜钱七千六百五十万贯,金器一万六千件,银器三万余件,玉雕摆件三千七百多件,珊瑚摆件一千八百六十余件,龙眼大的珍珠足足装了七麻袋……这些东西全部入库,瞬间把空荡荡的国库填满。   粮食细分了一下,新粮共五十万石,陈粮一百三十万石,霉粮七十八万石,光是处理这些粮食都要半个多月的时间,赵骁把军营里的士兵全都拉去晒粮了。   这都是近百年剥削百姓的民脂民膏,若不是他们,天下百姓也不会活的如此艰难。   清缴世家的同时,宋玉竹也在招揽贤臣,像礼部侍郎刘蔺,刑部尚书张齐开,以及枢密院士秦凤图等肱骨之臣,宋玉竹不惜礼贤下士,三番五次登门拜访请他们辅佐自己。   刘蔺有归乡的打算,行李都收拾好了,盛朝灭亡,让他的心气散了,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朝堂上。   宋玉竹听闻他要离开,直接驾车来到他们家门口,拦住刘蔺道:“昔年你的曾祖父徐公,虽是乡野出身,却能力压世家青云直上,辅佐重华帝建立太平盛世,如今我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刘蔺道:“曾祖父有宏图之志,吾不及矣。”   宋玉竹道:“我听闻刘大人老家在冀州,你可知冀州今年大旱,从四月开始便没下一滴雨。如今土里干裂,百姓已经错过了春耕,来年还不知是什么景象。”   这可不是宋玉竹骗他,之前在冀州境内打了一个多月的仗,直到天暖和下来都没见一滴雨水,眼瞅着一场大旱灾即将到来。   刘蔺问道:“我若留下,天王能保证冀州百姓不挨饿吗?”   宋玉竹拉着他的手道:“你回朝,本王许你赈灾的粮食和银子。”   刘蔺不再犹豫,跪地磕头道:“臣,愿为天王尽忠!”   ……   有不愿意给新朝办事的,自然也有愿意继续为官的。毕竟不是谁都能为前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少官员寒窗苦读十几载,为得就是卖给帝王家。况且家中还有妻儿老小等着吃饭,不做官难道还回去种地?   得知新皇依旧启用他们,大伙乐颠颠的去报上了名字。   眼下为了维持国家的运转,只能先用着这些旧臣,待来年开了恩科再挑选新的人才。   虽然朝中官员依旧空缺严重,但六部已经运转起来了,总要度过这段艰难的时间。   官职制度是延续前朝的,宋玉竹没想过直接把封建社会改变成现代社会。况且几千年形成的社会体系,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前世比他厉害的明君那么多,没有一个能让古代封建王朝直接跨越到现代,宋玉竹没高估自己,改变社会体系搞不好会把这个国家弄垮。   *   六月中旬,徐冰和宋柏他们从徐州赶过来。   宋柏夫妻二人抱着孩子坐在马车上,已经四个月的小玉潼胖得小脸圆圆,躺在江蓉的怀里打着瞌睡。   宋柏掀开一角车帘,夫妻二人望向外面满脸的好奇和惊讶。上京比徐州城繁华许多,连地面都是平整的青砖石板路,马蹄踩上去发出哒哒的声音。   江蓉:“也不知道玉竹怎么样了,我心里突突直跳,总觉得不敢置信。”   宋柏也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会一统天下称帝,谁能想到,去年宋玉竹还跟着自己行医治病呢……   马车直接把他们拉到皇城边上,负责接应的是上京兵马司指挥使方炜,知道车上的人是新帝的父母,自然是尽十二分心。   宋玉提前准备了父母的住处,离着皇宫非常近的府邸。这里之前是三皇子禄王府,盛朝覆灭后,杨元禄驱逐出上京流放,这里就空了下来。   王府非常大,前后三进的大院子,修建的也富丽堂皇,因为杨元禄有腿疾,杨元礼对这个弟弟还挺大气的,赏赐了这么一间大宅子。   宋柏一家刚来的时候,吓得坐立不安。直到傍晚宋玉竹和赵骁过来时,两人才放下心来。   宋玉竹抱着圆滚滚的小妹,疼爱的不得了。   宋柏和江蓉认识赵骁,对这个年轻朴实的小子印象不错。   江蓉:“竹儿,我们进城时听闻,你……你要登基称帝了,是真的吗?”   宋玉竹点头:“国不可一日无君,等安排完杂事差不多该登基了。”   江蓉有些担忧的说:“那以后娘还能看见你吗?”   宋玉竹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又不是关外皇宫里不出来了,有时间自然会来看你们。”   江蓉这才露出笑容,心里越想越觉得自豪,自己的儿子多大的出息啊!九五至尊,天下的君王!   那个金龙转世的故事她也听过,之前还觉得可笑,现在竟也信了三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宋玉竹没时间多待,宫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天黑前带着赵骁又回了皇宫。   路上漆黑,宋玉竹难得跟赵骁有独处的时间,两人牵着手沿着城墙根走。   宋玉竹问:“阿骁,你想做什么官?”   “皇后行吗?”   宋玉竹笑道:“恐怕不行,我已经决定不纳后宫了。”   赵骁停住脚步:“那你的子嗣怎么办?没有子嗣谁来继承你的皇位?”   “为何偏要由我的子嗣继承皇位呢?”   “千百年不都是这么来的么,你若把皇位传给一个外姓人,不就改朝换代了吗。”   “只要是明君,能把天下治理好,是不是我的子嗣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想法太超前,赵骁有些不能理解,不过只要是宋玉竹的决定,他都会无理由支持。   赵骁把他拉到身边:“上次,你答应的事,还没兑现。”   宋玉竹脸色微红,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乱了他的心。   “你……何时想要……”   赵骁摩挲着他的手腕,声音喑哑道:“今夜。”   ……   *   徐冰众人的到来,加快了宋玉竹登基的脚步。   登基是件耗费巨大的事,就拿前朝来说,盛太|祖杨勇登基时花费了上百万银修建宫殿和雀台。   宋玉竹不打算沿用旧制大肆铺张浪费。   新朝建立,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既然已经改朝换代,就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登基前内造府询问皇上如何制做朝服。   宋玉竹看了看送来的图样,之前的朝服太过于繁琐。冠、衣、裳、蔽膝、大带、鞋子,光是这一身行头就有几十斤重。   而且做工极其讲究,耗资巨大,光是一件金丝的织锦的外裳就要上万两银子,由百十个绣娘三个月才能织造出来,   宋玉竹没那么多时间,也不想浪费钱,直接大笔一挥,绘制了新的朝服图样交给内务府。   他把朝服改成仿明制的服装,不过颜色没选褚红和明黄,而是选用低调的玄色。   把奢靡的金丝织锦布料,换成普通的绸缎布料,单独在肩膀上绣一条金龙,寓意着金龙转世的传说。   百官的朝服也跟着一并改了,一品文武官是藏青色绣麒麟圆领长袍,二品是孔雀蓝绣仙鹤圆领长袍,三品是天青色绣象圆领长袍,四品是朱红绣鸳鸯圆领长袍,往下全都是棕褐色长袍无纹饰。   官服简单大方,短短半个月就赶制的差不多了。   大臣们领到新官服,都是惊讶不已。这衣服好看虽好看……但用料未免也太简单了,看起来跟寻常富贵人家穿的差不多。官员贵族一直以穿锦为贵,如今突然换成这种廉价的绸缎,实在上不了台面。   光禄大夫蒋砚便是其中之一,他觉得穿绸缎有失身份,上书说自己宁可不做官,也不穿绸官服。   前朝的官服全都是织锦定做,做一件需要五尺布,还不算上面的刺绣和底衬,全算下来一件衣裳至少花费五百两银子。   满朝文武上千名官员,这是多大一笔开销?   宋玉竹看完奏折,直接派人传话告诉他:“朕不缺这种骄奢淫逸的人为官!”   好嘛,原本蒋砚只想拿桥,给自己挣个脸面,谁成想皇上直接给他定性成骄奢淫逸,这回里子面子都没了,连官职也没有了。   官员们听闻此事后都摇头说他糊涂,这新帝的脾气都没摸透就敢挑刺,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不少大臣又纷纷上奏奉承宋玉竹,说他勤俭节约,是明君之兆啊!   不过这身衣服穿在赵骁身上倒是非常合适,他肩宽腿长个子又高,是个十足的衣裳架子,换上藏青色的麒麟袍往那一站,宋玉竹眼珠子都移不开。   除了改变朝服,头饰也一并改了,之前的帝冠是平天冠,垂白玉珠十旒,皆广七寸,长尺二寸,前圆后方,朱绿里,玄上,前垂四寸,后垂三寸,系白玉珠为十二旒,以其绶彩色为组缨。①   戴起来实在繁琐,宋玉竹直接命内造府将其制成简单朴素的金冠。大臣们也跟着换,一品是黄翡冠,二品翠玉冠,三品墨玉,四品青玉,五品以下都是普通的汉白玉冠。   一切准备妥当,已经进了八月。   八月初六,诸事大吉。   宋玉竹在百官的朝贺下,登上雀台祭拜天地,正式登基。   改朝代为启朝,国号长治,寓意长治久安。   作者有话说   ①引自《后汉书,舆服制》 第60章 新朝新气象   登基这天一早,文武百官都在城西郊的雀台等候。   宋玉竹沐浴焚香后,身穿玄袍头戴金冠,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高台。告祭昊天上帝,皇地祗,日月,星辰,社稷太岁,海渎,山川,城隍。   然后便是念即位诏书,诏书上的内容不外乎是先骂一边盛朝的昏聩无能,百姓苦其久矣,再来就是说自己受命于天,生民无主,臣不敢辞,是以于雀台之上设坛昭告天帝,定天下之号曰大启。   一通忙活下来已经到了晌午,最后是百官朝拜,高呼万岁万万岁。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宋玉竹低头看着俯身跪拜的文武百官,心中荡气回肠,从此他便是这天下共主,以天子之名,号天下之威!   *   登基后还要昭告天下,告诉老百姓改朝换代了,如今的朝代不再是盛朝而叫启朝,年号是长治元年。   其实百姓对这些事都不太在意,过去几千年的历史中,国家兴亡,受苦受难的都是老百姓,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谁当皇帝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新皇大赦天下,准许百姓三年不纳税,这可把他们高兴坏了,前朝重税,百姓们苦不堪言,能不纳税自然感恩戴德。   上京皇宫,今天是启朝的第一次早朝。   长治帝宋玉竹端坐在皇位上。   早朝主要是封赏和官员调动,赵骁,徐冰,杜冲,白一舟等人,按照之前的官职一律往上封。   特别是赵骁,不但被封为一品辅国大将军,还另封为一品忠勇王,赐府邸。   如此厚赏让满朝文武都为之侧目,从古至今很少有帝王会封异姓王,便是天大的功劳一个爵位也顶天了,一是怕其势大谋反,二来外姓再亲,能亲过兄弟去?   宋玉竹却觉得,这些封赏还薄待了他呢。如果没有赵骁,凭他自己即便有再多的想法,也没机会实现,更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   徐冰则封为左相入主中书,柳燕子及玄衣楼的众人,宋玉竹没放到明面上。不过暗地里都给了编制,柳燕子被封为暗卫统领,以后见不得光的事,一律交给他们处理。   待封赏诏书念完,一众人跪地谢恩。   接下来便是调动旧臣,有能力的官复原职,没能力的调任其他部门。   原来的户部尚书尹漳已经被流放,由下面的给事中待管,此人没什么能力,宋玉竹直接把刘蔺从礼部调到户部任尚书,可谓是连跳三级!   刘蔺也没想到自己能得宋玉竹青眼,战战兢兢的跪地谢恩。   然后又把知枢密院事秦凤图扶正,任枢密使。   秦凤图是隆武七年的状元,文采斐然有大才,奈何之前被冯治辖制,一直没什么太大作为。   宋玉竹道:“朝中有不少前朝旧臣,朕不知道前朝皇帝都是怎么做的,不过如今朕坐上了这个位置,你们就必须得听我的。”   百官们竖起耳朵聆听,生怕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这可是他们以后晋升保命的圣谕。   “敢有欺君罔上者,斩!阳奉阴违者,斩!贪污受贿,鱼肉百姓者,斩!”宋玉竹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虽然不大却带着杀气。   赵骁站在他下首,眯眼看着一众大臣,他视线扫到哪里,那的官员脖子就一凉,仿佛有刀子悬在颈上,十分骇人!   “你们穿上这身衣裳,就得为民请命,若是无能趁早请辞,朕许你们还乡的银子!”   他顿了顿,见朝中无人敢上前请辞。继续道:“当然为官清正者,朕也会另为褒奖,如今右相、内阁之位还悬空,有能力者进之,诸位爱卿,愿咱们共同将大启建设的富饶强大!”   “吾皇万岁万万岁……”   早朝结束,大臣们走出正殿,以前朝枢密使秦凤图为首的旧臣,和以左相徐冰为首的新臣,自动分成了两溜。   新臣队伍中寥寥无几人,旧臣却人多势众,两方泾渭分明好像隔着楚河汉界。   唯独刘蔺站在中间,旧臣容不下他,新臣他还进不去,连跳三级的感觉虽然不错,但他也光荣的成了孤臣。   他仰头望天,一脸无奈。   秦凤图看着徐冰,听闻此人之前只是杨元庆手下的一员军师,没想到投奔对了明主,如今登上丞相之位。   徐冰也同样在看着他。   秦凤图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徐相。”秦凤图拱手。   “秦大人无须多礼,以后同朝为官还要相辅而行。”   两人正说着话,小黄门来通传:“皇上招二位大人、刑部尚书张大人和户部尚书刘大人同去尚书房议事。   四人在一众官员的目送中去了尚书房。   尚书房坐落在正殿的后面,步行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皇宫是武朝初期建的,后来杨家人占领下来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加盖了不少庭院。   除了议事的正殿,旁边还有侧殿和偏殿。三宫六院,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一千三百多间屋子。   宋玉竹不愿浪费钱重新修建宫殿,直接让人收拾了几个常用的宫殿,剩下的屋子由宫人每日打扫,以后用得着再说。   尚书房是宋玉竹办公的地方,这里重新装修了一遍。   按他的吩咐,内务府将原本棕红色的墙面刷成白墙,摆件都挪走了,重新定制了整墙的书架,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古籍。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医典,史记,方便他平时阅读。   书桌也重新定做,椅子做成了更舒适了人体工学椅,这东西他画了图纸,没想到工匠做出的东西居然八|九不离,坐上去十分舒适,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和动手能力!   书房里还放置了不少绿植,翠绿的枝叶看的人心情愉悦。   四人进来时,都被书房新鲜的模样惊了一下,然后马上跪地拜见宋玉竹。   “平身,爱卿坐下吧,朕想同你们商量几件事。”   宫人搬来椅子,四人只敢把屁股搭个边,等待宋玉竹开口吩咐。   “朕想重新拟订刑法,不知爱卿们意下如何?”   盛朝用的刑法是武朝修著的《刑统》共计三十卷,此法距今已经五百多年的历史,里面有许多条令到今天已经不适用了。   就拿田地来说,武朝是严厉禁止百姓囤田,为了防止囤田,《刑统》上规定,超过十亩者降职一等,庶人杖刑三十。超过百亩者流放千里,超千亩者斩首。   上京那几大世家,哪家不是囤了几十万亩良田?如果按照《刑统》处置,够他们死几百次。   十亩田地对于百姓来说,又太少了,限制了他们的生产力。   古代的田地跟现代的不一样,没有高科技肥料的加持,一亩地产量不到三百斤,也就是两石多一些。家里人口多的,这些粮食勉强够裹腹。   《刑统》里面还有许多重刑,如磔刑、绞杀、腰斩、枭首、车裂、戮行等等,看的他头皮发麻   虽然知道这些重刑是为了管理百姓,道理讲不清就得用重刑威吓,但里面实在太多离谱的刑罚。   刑法是一个国家的根本,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只有管理好才能长治久安。   张齐开拱手道:“重新制定刑法,于万民是天大的好事啊!”   宋玉竹从书桌上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他:“张爱卿,此事朕便交付给你,尽快把刑法拟好。”   张齐开连忙接下,粗略的看了一眼,册子上拟定了几条纲要:集权,刑法,司法制度,后面还有细纲目录,看上去条理清晰非常适用。   他惊讶的看了眼宋玉竹,之前听闻新帝是郎中出身,还以为只会治病,没想到对刑法都这么精通,顿时收起轻视之心,连忙道:“微臣接旨!”   宋玉竹道:“还有一件事,冀州中州一带今年旱灾严重,赈灾的事已经跟刘蔺说了。”   “记住授人鱼不如受人渔,今年虽然能调粮赈济他们,若是明年依旧干旱怎么办?”   刘蔺明白他的意思:“微臣定会督促当地官员组织百姓挖渠蓄水,确保来年百姓能及时春耕。”   “好好干,朕看好你。”   刘蔺激动的连忙跪地道:“臣,定不辱命!”   宋玉竹压下嘴角的笑意,将他扶了起来。   “关于世家的土地,朕不打算把土地分封出去了。”   之前的四大世家,手握了国家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如今世家已经铲除,土地归了国家。一旦分封免不了又重新落入某些人的手里。   徐冰点了点头道:“皇上思虑周全,土地确实不该再落入世家手中,否则必然会重蹈盛朝的覆辙。”   “这些土地归国家所有,依旧准许之前的佃户种田。世家是取八留二,朕取四留六,收来的粮食作为国家应急储备。”   “圣上英明!”张齐开和秦凤图惊讶极了,他们没想过宋玉竹会考虑的这么周详!   “还有一件事要交给秦爱卿。”   秦凤图连忙起身道:“陛下请讲。”   “我打算明年春天开恩科,招揽天下有真才实学的人为我所用。”   秦凤图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皇上英明!臣这便去吩咐各州府发布恩科的消息!”   前朝到今日,已经有五年没进行科举考试了,天下的举子们早就盼着能开恩科了!   他作为一个读书人,最能理解举子们的心情,毕竟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呐!   “徐相,你帮朕在全国搜罗能工巧匠。”   徐冰愣了一下,连忙道:“不知道陛下想要招什么样的匠人?”   “朕听闻重华年间,盛朝曾有人发明出脚踏纺织机。”   “确有此事,不过听说纺织机纺出的布,不如手织的精细,慢慢就淘汰了。”   宋玉竹笑了一声:“织布机虽然不如人工精细,但却可以大大缩短织布时间。手工织出了的布匹量少价高,批量生产的出的布料价格廉价,损害了商人的利益,自然不愿在全国推广。”   “想要百姓穿暖,必须把布匹的价格压下来。”   徐冰斟酌道:“臣明白了,明日便派人去寻找。”   人才是第一生产力,古人的智慧这点都不比现代人差,只需要点播一下,兴许能让大启朝提前进入工业社会。   “朕不光要开恩科,还打算统一货币和度量,开设学堂,统一官话,建妇幼堂……不过在这之前,能让天下百姓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事,请诸位爱卿帮我。”   四人同时跪地道:“臣,定当尽心竭力辅佐皇上!”   秦凤图抬起头,热泪盈眶的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皇帝,心中偏见和轻视一扫而空,得此明君,天下百姓之大幸也!   四人离开书房后,赵骁才从后面的隔间走出来。   “玉竹,你越来越有皇帝的模样了。”   “赶鸭子上架罢了,你就别打趣我了。”   赵骁走到他身边,帮他捏了捏肩膀道:“你赐给我的宅子还没修缮妥当,臣今夜可否留宿宫中。”   宋玉竹红着耳根道:“允。” 第61章 早朝   祥云楼是上京最出名的酒楼之一,这里不是因菜肴闻名,而是因高档又私密的环境,非常得富商和官场上的大人青睐。   二楼雅间,腾云阁里户部给事中林广元放下酒杯,满脸愠色。   “刘蔺他算个什么东西!之前不过是个五品的礼部侍郎,如今竟然爬到我头上去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家得了新帝的青眼,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说话的是御史中丞魏禹。   林广元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这话我也只敢跟你唠叨几句,小皇帝脾气大,我也不敢轻易触他的眉头。”   魏禹苦笑:“能谋反夺天下的,有几个是良善之辈?他能重新启用咱们,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咱们啊——还是本本分分的做事,莫要被当鸡杀了敬猴。”   虽是这么道理,可林广元还是心有不甘,再次斟满酒一口干了。   “广元兄少喝点吧,酒多伤身……”   正说着,房门突然被敲响。   二人皆是一愣,今日聚会并没有通知第三人,而且饭菜已经上完了,应当不会有人贸然来敲门。   林广元站起身询问:“门外何人?”   “林大人,开门是我。”   屋里两人脸色一变,竟然是兵部尚书黄山。   打开门,黄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黄大人,您怎么来了?”林广元跟他不过是点头之交,虽然同朝为官,但刑部和户部平日并没有什么太多交集。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老家伙突然找上自己肯定有事情。   “不瞒二位大人,今日黄某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林广元:“快请坐,我让小二再上几个菜来。”   “不用上菜,我说完就走。”   黄山关上门道:“二位大人,觉得这皇帝怎么样?”   林广元和魏禹面面相觑,不知道黄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大人你在户部多年,眼看着就要晋升了,如今突然被那刘蔺横叉一脚,心里不气吗?”   林广元叹了口气:“气又有什么用?谁让咱们没刘蔺长相端正,能阿谀奉承呢!”   黄山:“我就明说了吧,倘若是姓宋的坐在皇位上,咱们这些老臣永远得不到重用!”   这话说的委实猖狂,不过确是实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玉竹并不待见他们这些老臣。   “如今他是没有可用的人才留着我们,待来年开了恩科,新人上台哪还有我们这些人的位置!”   他这话戳了林广元的肺管子,想他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这些年在户部尽心尽力。结果改朝换代,一下就把自己踢出了权力中心,不甘心啊!   魏禹:“黄大人,你说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黄山幽幽道:“咱们大盛依旧有皇储在,当初如果不是杨元朝无召登基,逼死了周太后,那登基的人就是十二皇子杨元灏,咱们大盛的根还没断呢!”   魏禹瞪大眼睛:“你,你想要谋反?”   “什么叫谋反?十二皇子才是正统!我们是盛朝的老臣,理应支持支持杨家才对。十二皇子在蜀州养了一支兵马,待时机成熟便会归京夺回江山!”   黄山越说越激动,最后夜泪盈眶道:“我们大盛的江山不能流落到他人手里!什么狗屁启朝,竖子小儿也敢称帝?”   林广元呆呆看着他:“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黄山从怀里拿出信递给他:“林大人请看,这是十二皇子的亲笔信。”   林广元拿出信仔细看了一遍,心中摇摆不定。   “林大人莫要犹豫了,我们帮十二皇子回到上京,将来复国后咱们就是从龙之功,别说一个户部尚书,便是相国之位,也在你我之间啊!”   林广元心中的天秤逐渐偏向了十二皇子,这种事虽说风险大,可回报更大啊!   当初先帝派刘蔺去议和,那小子肯定当时就投靠了承天王,要不怎么新帝一登基,偏偏把他提了上去!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自己能抓住,以后封王拜相岂不是易如反掌。   “黄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黄山见策反成功,舒了口气道:“你在户部把持着国库……”   林广元忙摇头:“银子我弄不出来,刘蔺新官上任三把火,把国库看的比祖坟还紧。”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两人说着说着想起旁边的人,同时看向魏禹。   魏禹咽了口唾液道:“我自然是跟林大人一样的。”   黄山:“好!有两位大人的加入,我想十二皇子定能早日复国成功!”   *   外面天刚亮,宋玉竹便醒了。   扶着腰坐起来,浑身酸疼,昨晚赵骁差点没把他骨头颠散架。宋玉竹实在遭不住了,半夜便把他撵了回去。   虽然挺享受跟他在一起,但那小子天赋异禀又年轻力壮,尝过了甜头后恨不得天天都缠着他做那事,身体实在吃不消。   咬着牙站起身,宫人赶紧过来帮他拿来衣服。   “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经寅时了。”   漱洗完,穿上朝服,准备今天的早朝。   其实古代皇帝很苦逼,早上五点半左右就得起床,六点上朝,夏天还好,冬天天还没亮就得摸黑起床去上朝,一个月只有初一和十五才能休息两天。   早朝的时间大约一个半时辰,也就是3个多小时。碰上大事经常五六个钟头起步,到中午都不一定能结束。   这期间皇上还好,饿了可以吃糕点,渴了可以喝水,内急也能去后面方便。   大臣们就不行了,屎尿都得憋着,还不能尿裤子,万一殿前失仪可是大不敬的罪,是要革职的。   武朝年间就有官员,因为早上多喝了一碗羹汤,早朝时实在憋不住尿了裤子,直接被皇上贬到了千里之外。   所以上朝的时候,大臣们基本都是不吃东西的。家住的远的,丑时就得起床,一直饿到下了朝才能吃上一口饭。   宋玉竹觉得这么工作太卷了,大臣们休息不好肯定会带着情绪上班,时间久了不出事才怪。   登基后他把上朝的时间改了,上五休二,早朝时间依旧寅时,不过尽量把时间缩短,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收拾妥当宋玉竹跑步去了前殿,寝宫距离前殿有一千多米的距离,前朝的皇上都是坐步辇去的,宋玉竹不愿坐着去,跑步还能锻炼锻炼身体。   他体质虚弱,实在不想刚登上皇位就英年早逝。   到了前殿,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官员已经到齐了,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聊,听见小黄门喊皇上驾到。连忙站好位子,文臣武将和各分左右。   今日早朝依旧是处理各地送来奏报,中州部分地区,冀州中部遭遇百年难见的大旱,三个月未降一滴雨,百姓错过了春耕,恐怕今年收成惨淡。   宋玉竹道:“此事朕已知晓,派户部尚书刘蔺亲自押送赈灾的粮食去救济灾民,白将军领兵协助,务必保证粮食能送到百姓手中。”   两人跪地接了旨。   盛朝被推翻后,南方有几个起义军团依旧拥兵自治,不服从当地官府的管治。土皇帝一般,在当地鱼肉百姓,宋玉竹派杜冲率三万兵马前去清缴。   要想富先修路,盛朝近四十多年没怎么修缮过官道了,从徐州一路打到上京时,宋玉竹见路面坑洼的厉害,上雨天更是淤泥深坑车马难行。   宋玉竹道:“官道不修,商人难通贸易,军队行军困难,百姓生活不便。朕决定拨银子修路,务必把官道修缮好,若是偷工减料,应付了事,朕定会严惩不怠!”   修路的事归兵部管,兵部下面有驾部是专门负责交通。   黄山面色一喜,拨银子可是好事啊!只要钱到了自己手中,用多用少还不是他说了算!刚好十二皇子那边也传来消息,准备招兵买马,手里的银子不够用,希望黄山能帮帮忙。   黄山连忙跪地:“微臣接旨。”   说完正事开始有人溜须拍马,正奉大夫田昭道:“臣前些日子梦见有金龙飞进上京,漫天彩霞,百兽朝贺。睡醒后臣思来想去原来是皇上您来了!”   宋玉竹嘴角抽动,要不是金龙转世这个故事是自己派人去编的,他差点就信了。   “朕知晓了。”   田昭刚起身,马上又有人道:“臣的家仆在山上偶然碰见一双白鹿,此乃祥瑞之兆,臣已经派人送进宫里。”   祥瑞这种东西,每朝每代都有,大多是拿来哄皇上开心的。   宋玉竹上辈子动物园里什么没见过?   揉着眉心道:“歌功颂德的马屁没事就少拍点,把心思用在正事上。”   两人脸色一僵没想到马屁拍马蹄子上了,悻悻的低下头,其它想拍马屁的大臣悄悄拍了胸口,幸好没先开口。   下了朝宋玉竹准备回家转一圈,这几日处理朝政忙得晕头转向,一直没时间回去,有些想小妹了。   宋府离着皇宫非常近,坐马车用不了半刻钟就到了。   其实这么近的路程非常适合骑自行车,有时间得把自行车的图纸画下来,让工部想办法制出一辆试试。   回到府邸,江蓉正坐在屋里做衣裳,丫鬟抱着宋玉潼在旁边玩。   六个多月的小玉潼已经会爬了,抓着线轴啃的满嘴口水。   “玉竹回来了!”江蓉放下针线,满脸惊喜的望着他。   丫鬟一见他连忙要下跪请安,宋玉竹摆摆手道:“在家里不拘这些。”   宋玉竹从她手中接过幼妹逗弄,小丫头也不认生,抱住他的手就啃。   “潼潼长牙了!快让大哥看看。”   小丫头好像真听懂了似的,长开小嘴哇哇的说着婴语,那小模样可爱的不得了!   宋玉竹捏捏她的小鼻子,摸摸软乎的小脸,真是爱不释手。   江蓉看着兄妹俩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你这么喜欢小孩子,怎么还不娶亲?当了皇帝不都要立皇后的吗?”   “不着急。”宋玉竹还没跟父母提过他和赵骁的事,怕两人一时半刻接受不了。   江蓉放下针线,儿子年纪不算小了,若是没发生这些事现在都该议亲了。不过他现在身份特殊,自己也管不了太多。   宋玉竹放下小妹问,“爹干嘛去了?”   提起这个,江蓉脸色僵了僵道:“前些日子你二伯来信,说要带着你祖母上京,今日应该是到了。”   如果没有后来分家的事,他们来就来了。分家时秦氏为了银子闹成那样,一想到她们来到上京,江蓉就像吞了苍蝇似的犯恶心。   “这事你就甭管了,有我和你爹呢。” 第62章 老家来人   其实二房来上京投奔宋玉竹一早料到,不过为了避免这些人倚势凌人,宋玉竹不会给他们封官拜爵,最多挂个七品闲职,保证他们衣食无忧足矣。   宋玉竹只待了一会,便起驾回宫,临走时依依不舍的亲了亲小妹,等小丫头再大一点就可以接进宫里玩了。   宋玉竹前脚刚走,宋柏便带着宋家的一大家子人来了。   不光二房和老太太来了,就连两个姑姐和老太太的娘家人都跟着来了,加上小厮和婆子林林总总差不多一百多号人,坐着三十多辆马车浩浩荡荡的进了京。   打开大门时,江蓉脑瓜子嗡的一下差点摔倒,相公可没说来这么多人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叫来宋全让他赶快去收拾客房,再多准备些饭菜。   宋老太太由两个女儿搀扶着率先下了马车,半年不见她头发全白了,眼神也不如之前清明,走起路还有些摇晃。   见到江蓉拉着她问长问短,又问了问小孙女可好。   江蓉道:“都好,丫头睡着了,睡醒就给您抱过去瞧瞧。”   老太太疲惫的点点头,毕竟年纪大了,走了这么远的路,身体有些扛不住。   江蓉连忙让府里的丫鬟送她去客房休息。   跟在后面的秦氏眼底藏不住的羡慕,边走边感叹:“哎哟这府邸可真宽敞,上京果然繁华,跟这一次比,咱们老家都不能看了!”   院子里雕梁画柱,精致的让人目不暇接,庭院也比老家大了两三倍,后面还有亭台楼阁,无一不是精妙雅致。   谁能想到那小子真就走了狗屎运,当上了皇帝呢!   不过话说回来,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宋玉竹当上了皇帝,自己的两个儿子,是不是也该提拔提拔?   听说宋玉民的傻子都安排到了太医苑做了官,自己的儿子怎么着不得封个侯爵做一做?   秦氏后面跟着方姨妈及她的家人。方姨妈是宋老太太的亲妹子,也不知怎么哄了老太太,让一家子都跟了过来。   她相公走的早,一个人把三四个孩子拉扯起来,早些年老太太没少接济她。结果时间长了,这方姨妈便没了分寸,总觉得自己跟宋家老太太是一样的。   她仰着头四处张望,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这么好的地方别是给神仙住的吧!   手里牵得小孙子更是一个劲的嚷嚷:“祖母,我要那个灯笼!”   “乖孙别闹,一会让伯伯给你拿。”   “不行,不行,我现在就要!”   方姨妈掐了一把淘气的小孙子,孩子扯着嗓子哇哇哭了起来,吵的人头痛。   看见江蓉,秦氏立马热情的迎了上去。抓着她的胳膊亲昵道:“弟妹好些日子不见你,真想你!看你气色不错,这些日子挺好的吧?”   江蓉尴尬的抽出胳膊:“挺好的。”   秦氏面色不变道:“听闻三弟喜得千金,如今得有七八个月了吧?还没见过什么模样。我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这块长命百岁玉锁,就当我这伯母的见面礼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江蓉心里隔应,也不想接她的东西,当初生玉竹的时候可没见她这么阔气。   秦氏把玉锁塞进她手里:“甭跟我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分家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姑姐们也拿出提前准备的东西递给江蓉,她俩倒是有点自知之明,没上赶着凑近乎。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蓉无奈的收下东西,招呼大家进屋。   秦氏笑眯眯的问:“孩子呢?抱出来让我们看看。”   “刚睡着,等醒了再抱出来让你们看。”   “好好好。”   江蓉:“一路上舟车劳顿,快去漱洗一下准备吃饭吧。”   下人带着他们朝后院走去,虽然府邸宽敞,可容纳这么多人还是有些拥挤。   到了中午,宋柏在家中宴请了一众亲人。   宋老太坐在上首,宋柏和宋桥兄弟坐在她两侧,下面是江蓉和秦氏,还有宋玉堂、宋玉沣、宋玉民三兄弟。最下首是两个姑姐和方姨妈带着她的宝贝孙子。   宋家好久没聚在一起吃饭了,一大桌子人,老太太难得胃口不错,多夹了好几口肉。   方姨妈突然开口道:“怎么不见玉竹,好几年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什么模样了。”   “咳。”宋玉堂咳了一声,“姨奶奶,皇上的名讳是不能随便叫的。”   “哎哟喂,我可是他姨奶奶,连名都不能叫了?”   宋老太太道:“没那么多讲究,该叫你就叫。”   方姨妈这才作罢又道:“怎么也不见你们家小丫头?”   江蓉道:“中午太阳壮,怕晒着她。”   “没事,孩子多出来玩才皮实,你看我们家顺子,天天往外跑,身体可结实了!”他孙子手里抱着个猪蹄,啃的满嘴油。   宋老太太也道:“年前我给她做的衣裳可还合身?”   江蓉吩咐丫鬟去把女儿抱过来:“娘做的衣裳都合身,料子也软和,孩子穿着舒适。”   宋老太太露出笑容:“那就好。”   没一会丫鬟把刚睡醒的宋玉潼抱了过来,小姑娘今个穿了一件红色的小衣,头顶扎了一个小揪揪,脖子上还带着金项圈,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她也不认生,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这些陌生人,满脸好奇的小模样实在招惹稀罕。   秦氏看见都忍不住抱了抱,心里感叹,江氏可真会生,两个孩子都生的这样好。   宋老太太年纪大了,只抱了一会儿便不敢再抱了,刚要把孩子还给丫鬟,就被旁边的方姨妈接下来。   “哎哟我的乖乖,长的可真俊!长大给我们顺子做娘子吧!”   秦氏拿帕子压了压嘴角,这方姨妈也忒不像话了,这丫头可是宋玉竹的亲妹子,以后要封公主的,他家那混小子也配?   江蓉给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把孩子接过来。   没想到方姨妈抱的还挺紧,油乎乎的嘴在孩子脸上亲了两口,腻烦的玉潼一个劲揉脸。   方姨妈道:“表兄表妹刚好凑一对,亲上加亲多好啊!”   江蓉沉下脸道:“方姨妈,把孩子给我吧。”   方姨妈还想说什么,突然感觉身上一热,“哎哟!臭丫头尿我身上了!”   丫鬟赶紧从她手里抢过孩子,江蓉起身道:“我胃口不舒服,就不陪着了。”说罢便离了席。   原以为秦氏就够烦人的,没想到来了个更没谱的方姨妈。   方姨妈还嘟嘟囔囔埋怨,这丫头把自己的新衣裳尿湿了。   *   吃过午饭宋柏赶紧回去看娘子,见她抱着女儿双眸发红。   “蓉儿,你还好吧?”   “好得很!”   “你,你莫要生气了,我也不知道来了这么多人……”   儿子没当皇帝前,吓得他们赶紧分家划清界限,如今登上皇位又巴巴的凑上,他心里也不舒服。   江蓉哽咽道:“竹儿刚登上皇位,屁股还没坐热,他们就来打秋风!你若敢纵容他们撒野,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宋柏连忙道:“娘子你莫要生气,除了娘留在咱们府上,其他人过几日我一定撵走!”   *   宋桥心里倒是有些分寸,吃完饭拉着秦氏进屋嘱咐。   “来之前咱们可跟说好了,到了上京不能给三弟一家添麻烦。”   秦氏满脸雀跃道:“咱们玉堂和玉沣可是他的亲兄弟,我听说前朝皇帝可都给兄弟分封王侯。”   宋桥冷笑道:“前朝皇帝还杀兄弟呢。”   秦氏一哽:“那,那不封王侯,总得给个官当吧?毕竟千里迢迢的投奔他来了。”   宋桥道:“分家文书我还带在身上呢,如今看人家得了势就想跟着沾光,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你占了。”   “给安排咱们就承他的情,不给安排也不能怨愤,实在不行就回江城县老家,又不是穷的活不下去了。”药坊每年的利润有几千两银子呢,宋家绝对可以算得上富庶人家。   秦氏一听要回去着急道:“我不回去!江城县那屁大点的地方哪能跟上京相比,要走你自己走!”   宋柏瞪着她道:“不想回去就给我安生点,不然别怪我不给你脸面!”   秦氏被他吓了一跳,喃喃道:“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坏心,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孩子……”   宋桥不再跟她废话,吩咐下人好好看着少爷和夫人,自己去寻弟弟宋柏说话。   小厮带着他来到宋柏书房,兄弟俩一见面,宋桥便看出宋柏面色不虞。   他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愚兄贸然进京,打扰到你了吧。”   宋柏道:“来之前你也没告诉我有这么多人,大姐和二姐一家跟来也就罢了,怎么方姨妈家的人都来了!”   宋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糊涂,被姨妈撺掇了几句便闹着要带着一起来,不然自己就不走了,我没办法,只能把他们都带上了。”   宋柏一直都是温吞老好人,从未跟哥哥起过矛盾,如今确实气的不轻。   “二哥,玉竹他现在刚登基,国事繁忙根本没时间管家里这些杂事。你们来小住几日我很欢迎,若是想借着关系攀附,我劝你还是趁早歇了这个心思吧!”   宋桥悻悻道:“我知晓,明日我便带着娘回老家去。”   宋柏见他这般又不忍心:“刚来便回去,娘的身体哪受的住,先在府上住一段时间再说吧。”   宋桥知道弟弟心软,也知道见好就收:“这么多人哪能一直住在你府上,明日我便去外面询问宅子,把他们接出去住。”   宋柏没拦着,自己要敢把这些人都留在府上,江蓉非得跟他拼了命不可。   *   宋家一大家子人入京的消息早就传到宋玉竹耳中,不过他却没怎么在意。   朝中每日有成堆的事处理不清,哪有时间管他们?这些人若是安分守己,就留他们在上京待着,敢折腾直接撵回老家去。   刚刚徐冰派人送来消息,已经找到制作脚踏织布机工匠。   宋玉竹打算将织布机先在冀州、中州推广。   今年两州春季雨水稀少,长期的干旱导致粮食大面积减产,眼下百姓手里还有些余粮,就怕到了秋收之计,万顷良田颗粒无收。   自古以外老百姓都是靠天吃饭,如今没了生计,赈济不是长久之计。   不如给他们找些活干,既能创造价值又不会浪费人力,一举两得。 第63章 发现水泥   宋玉堂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一家以后得仰仗宋玉竹,自然不能得罪三叔,第二天便拉着父亲出去看房子。   上京房价高,不过有许多抄家的房子空闲着,这些房子虽然价格便宜却鲜少有人问津。   一是普通老百姓拿不这么多银子,二来当官的也不愿买这种被抄家屋子,嫌晦气。   宋柏是商人,没那么忌讳,加上他的身份特殊,看在皇上的面子也得给他便宜几分。   最后只花了六千两银子在古街胡同买了一间三进的大宅子,把家里的人都接了过去。   他们刚搬出去,宋玉竹的封赏也紧随其后,赏了二伯一个五品的开国爵,算是最末等的爵位,每年可以领一百五十石的俸粮。   宋桥自然不缺这点吃食,不过有了这个身份,他在上京开药坊会更方便些。   宋玉堂喜爱做生意,宋玉竹就把他送进市舶司任七品执事,专门负责贸易。   宋玉沣则送进国子监,以后如果有出息考个功名,没有出息多读些书总是好的。   这个安排把秦氏高兴坏了,她一介商妇别的不懂,能去国子监读书可是天大的恩赐,连带着对宋柏夫妇都真心实意了不少。   宋玉竹这般行事也让二房明白,只要安生听话,自然会有好处。   两个姑姐也相继在城中买了宅子搬出来,唯独剩下方姨妈一家赖在府里不走。   江蓉厌烦她,也懒得跟她见面,每日待在自己院子里哄着孩子。   偏偏方氏是个没数的,领着孙子总想往江蓉院子里套近乎。   她心里的全盘可打的叮当响,如今宋家三房唯一的儿子当了皇帝,只有这么一个闺女。若是真跟自己孙子定下娃娃亲,那偌大的府邸岂不是都是他们家的了!   方姨妈也的确把宋府当成了自己家,指使下人干这个干那个一点都不客气,仿佛她才是宋家的女主人一般。   早上吃完饭,方姨妈又拉着孙子来到江蓉院子。   丫鬟禾香一见她就翻了个白眼:“我们夫人今个身子不利爽,方姨妈还是请回吧?”   “哪不利爽让我瞧瞧?刚好我也会探脉。”   禾香冷哼一声,自家老爷就是郎中,还用你过来现眼?   “不过是着了风寒。”   “那我更要进入瞧瞧了。”方姨妈推开丫鬟,拽着孙子就进了屋。   “外甥媳妇,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江蓉一听她的声音,腻烦的不行,连忙让小梅把潼潼抱进里屋,自己支着头假寐。   方姨妈进了屋,大声嚷嚷道:“哎哟,这几天确实降温了,早晚都冷,外甥媳妇多添件衣服。”   江蓉淡淡的道:“省的了。”   “怎么没看见潼姐?”   “睡着了。”   “能吃能睡就是福气,这个年纪的娃娃就是贪睡。”方姨妈这边寒暄着,小孙子突然挣开她的手朝里屋跑去。   “撒谎,潼丫头没睡!”   小梅抱着玉潼领着女儿藏在里屋,结果被他发现了。   方姨妈道:“没睡就出来玩会吧,孩子就是亲孩子。”   小梅抱着玉潼出来,女儿宋萍儿拽着她的衣角,跌跌撞撞的也走了出来。   顺子这小子手欠,见萍儿个子小,走路不利索,故意拿手推她,直接把小萍儿摔了个大前趴。   两颗门牙磕破了嘴,疼的她直哭。   江蓉赶紧接过女儿,让小梅哄哄自己的孩子。   小梅心疼抱起萍儿,小声哄着,心里有些不舒服。   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方姨妈跟没看见似的,笑眯眯的逗着宋玉潼。   江蓉皱眉道:“顺子去跟妹妹道歉。”   顺子摇头:“我才不道歉呢,一个下贱的胚子给我提鞋都不配!”这话哪时孩子能说出口的,自然是有大人教。   小梅抱着女儿呜呜哭起来。   江蓉怒火中烧拍着小桌道:“谁是下贱胚子?”   顺子吓了一跳,连忙跑到方姨妈身边。   “外甥媳妇,你这是干啥,别吓着孩子。不过是个下人的丫头……”   “下人的孩子怎么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们在我房里欺负我的人,谁借给你的胆子!   ”江蓉把孩子递给禾香,起身怒道:“来人,把他们给我撵出府去!”   外面进来四五个小厮,拉着他们往外走   方姨妈吓了一跳:“我…我可是宋柏的姨妈。”   “我儿子还是皇帝呢!敢在我府上撒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江蓉忍无可忍,把这几日受的窝囊气一并发出来。   这老婆子欺负江蓉性格好,一个外姓人,在宋府上不拿自己当外人。如今把人惹急了才知道害怕。   宋柏也没拦着,母亲那边他自会去解释。   方姨妈哭天喊地不愿离开,奈何江蓉今天是铁了心要撵她,小厮们抄着大棒再不走就打了,吓得她拉着孙子带着儿子和儿媳麻利的出了府。   走到大门口还不忘吐两口涂抹:“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你爹还吃过我们家的粮呢!”   一家人刚走出胡同,突然见一队身穿黑袍的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人笑眯眯的询问:“你可是方氏?”   方姨妈疑惑道:“你们是谁?”   “送你们一程的。”柳燕子一挥手,黑衣人冲上来抓住他们,麻利的捂住嘴绑住手脚,扔到提前准备的马车上。   家里的事宋玉竹早就一清二楚,之所以一直没插手就是想让江蓉能学着立起来。   作为当家主母,一味的忍让和妥协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以后像这种打秋风的亲戚兴许还回来,宋玉竹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总要学着自己处理。   方姨妈家这些人,被柳燕子恐吓一番送回了江城县,估计这辈子都不敢再来上京攀亲戚。   *   九月初,制作织布机的匠人终于来到了上京。   此人姓秋,是中州安阳县人,因家中排行老二,大伙便都叫他秋二郎。   脚踏织布机最早是由他爷爷秋海研制出来的,秋海的娘子有手疾,织布久了手腕疼痛难忍。   秋海体恤娘子织布不易,刚好他是个木工,抽空便研究出可以用脚踩着踏板织布的机器,也就是脚踏织布机的原型。   一开始踏板织布机速度并不算快,但却可以缓解秋娘子的手疾。用着用着,秋娘子发现,如果在织布机下面加两个弦,勾住丝线来回穿梭,速度要比原来快上几十倍!   她连忙让相公试着做了出来,没想到做成之后速度非常快!只要穿好丝线,保证另一边的线不错乱截断,就能织出又快又平整的布匹。   最快的时候,秋娘子一天可以织两匹布!要知道之前最多三天才能织完一匹布。   夫妻二人都是纯朴又善良的人,有了这样好的机器,没想着私藏而是推荐给了村子里的人。   村民一听自然是争先恐后的找秋海定做。   秋海也不仗着有手艺就抬高价格,只收取几十文的手工费,夫妻俩都为大伙能多织布感到高兴。   很快织布机便在安阳县兴了起来,这里一度丝线供不应求,普通的棉布也从原来的三百文一匹,降到一百八十文一匹。   缎布由三两银子一匹,降至二两三钱银子一匹。绢布和罗布同样价格下降了不少。   有商人闻到了商机,想要投资定制一批织布机,可算下来缺发现,赚的钱并不如以前多。   织布机压缩了织布时间,老百姓能织出更多的布料,他们把价格压的太低,商人没有利润空间。   这种事是商人无发容忍的,于是几十个商人联手打压脚踏织布机。   他们先是派人在布店里找麻烦,说织布机织出来的布质量不好,衣服更容易破。   一两个人说不好,老板还能应付过去,一连半个月天天都有人说布质量不好,搞得布店老板不敢收村民们用织布机织的布料。   紧接着商人们又开始大肆宣扬手工布料的优点,几乎把织布机贬低的一文不值。渐渐的村子里不再有人使用织布机,而秋海夫妻俩也将家里的织布机锁在了仓房里。   秋海去世后织布机渐渐的被人遗忘,几个儿子本本分分种田为生,唯独他的孙子秋二郎对织布机非常感兴趣。还仿制了一台,给娘子织布自己用。   前些日子突然有官府的人找上他,询问他家中是否还有人会做织布机。秋二郎如实回答,说自己会做。   没想到第二天便被带着入了京。   老实巴交的农民汉子哪出远门,又不知道官差带自己去上京做什么,这一路心惊胆战,差点没吓出病来。   好在到了上京后,接待他的人非常客气,询问了制作织布机的问题,便带他去工部的杂造局,让他制一台出来。   秋二郎花了半日的时间便做出一台脚踏织布机。杂造局里的人对这台织布机啧啧称奇,夸他是个难得做工人才。   秋二郎红着脸,挠着腮帮子道:“织布机是我爷爷做的,我不过是把爷爷留下的织布机拆开学了学,算不得什么。”   杂造局的管事询问:“这么好的机器,之前怎么一直没听人提起过?”   秋二郎把缘由解释了一通:“布坊说织布机织出来的布料质量差,把布价压得太低了,百姓们便舍弃了织布机,依旧用手织。”   “不过我家里用的布料都是织布机做的,用起来跟手织的一样!”秋二郎怕他不相信,连忙脱下外袍递给管事查看。   管事看了看,布料确实跟手工织出来的没有分别。又让人准备丝线试了试,织出的布又快又平整,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般粗糙。   秋二郎还在织布机原来的基础上多加了几条弦,可以排列组合,织出漂亮的花纹。   管事一口敲定,这是个好东西,连忙禀报给上司。   宋玉竹得此事知后,特意奖励秋二郎白银千两,赐八品管造官职,并将脚踏织布机命名为秋氏织布机。   秋氏织布机一经问世,瞬间火遍了大江南北,这可是皇上认同的织布机,商人们再也没办法打压了。   不过无奸不商,他们又从原材料入手,把丝线的价格抬高,即便老百姓想要织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宋玉竹要有准备,之前他便托孙家镖局在全国各地囤一波丝线,这些原材料刚好可以满足百姓的需求。   他们织出布后再以统一的价格卖给官府,加工定为一匹布二十文,为了防止百姓只织布不事生产,每家每户一个月最多可以卖三十匹布,各地官府均不准压价。   织出的布料售卖到全国各地,还有些贩往西域番邦,赚来的钱再去购买丝线。如此反复,很快这条生产线便成熟了。   百姓有了事干,即便今年田里收成惨淡,依旧能赚到钱。   后续刘蔺又从南方运来新粮,保证百姓都能花钱买到粮食,今年的旱灾不任而解。   *   织布机在大启朝轰动了一时,除了它好用之外,也有不少人看到了机遇。   长治帝对新事物接纳度非常高,特别是新发明出的事物,全国各地纷纷兴起了一波发明的热潮。   这是好事,问题是发明出来的东西却不尽人意。   什么圆形的马车,方形的雨伞,还有乱七八糟改形过的织布机,百姓的思维非常有局限性,完全不会创造新的东西。   直到九月末,两个背着沙石的男人,从鲁州千里迢迢赶到上京。   二人先去杂造局报了名,对方一听他们带来的是石头,问都没问直接拒之门外了。   “爹,我就说这东西没有人认的,咱们跑了这么老远,算是白来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蹲在旁边,满脸失望道:“这么好的东西,他们怎么就不认呢。”   两人口中说的好东西就是身后背着的棕色石块。   别看这石头不起眼,烧制完砸碎了沾水就会快速凝结,变成坚硬的石头,砸不烂,敲不碎。   老汉也是年轻时偶然间发现这石头的奇特之处,家里翻盖偏房的时候,特意将黄泥墙都换成了这种烧制后的碎石粉,结果过了二十多年,正房都快坏了偏房依旧如新。   他听闻新帝封赏了发明织布机的后人,心中也蠢蠢欲动,终于耐不住,带着儿子来到了上京。   来时路上想的很美好,若是封了赏就回去把家里的老房重新翻盖,再添一窝猪仔和两头大黄牛。   谁成想刚来就吃了闭门羹,人家压根不认他口中的宝贝。父子俩满脸愁容,身上带的盘缠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   正当两人发愁时,杂造局外又来了几个人。他们都是上京的富家子弟,最近四处收集新鲜的事物往上送,也不必非得得什么赏赐,为的就是能在贵人面前露露脸。   父子连忙背上袋子准备离开,刚走几步突然被人叫住。   一个身穿青色锦袍的公子朝他们走过来:“二位不是本地人吧,也是来献新物的?”   老汉和儿子拘谨的点了点头,他们不知道这个贵公子找上自己有什么事?   如实回答道:“我们从鲁州来的,想给皇帝献奇石,可惜官爷不收。”   公子眼睛一亮连忙询问:“是什么样的奇石?”   老汉让儿子打开袋子,摸出石头递给这位公子。   公子接过来一看脸色有些失望,原以为是玉石之类的东西,没想到跟路边的石头也没什么两样。   老汉连忙解释:“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把它烧了碾碎后掺上石灰,会变成非常坚硬的石头!”   说来说去还不是石头,公子兴趣缺缺的把石头扔还给男子。   老汉见没有人慧眼识珠,失望的拉着儿子离开。   这人瞧他们可怜,走了这么远就为了送一袋石头,忍不住道:“给你们十两银子,把石头卖给我吧。”   儿子满脸喜悦,十两银子可不少了,回去的盘缠够用了!   刚要把石头卖了,却被他爹拦住:“这石头我们家后山有许多,不是值钱的东西。送给您了,若是您有机会把他献给官爷,这石头造出的屋子用几十年都不会坏哟。”   男人接过老汉递来的袋子,爽快道:“既然你们不卖,那这石头理应还是你们的,我帮你把它献上去,若是真能得皇上嘉奖我也不会贪你们的功劳。”   老汉和儿子连忙跪地叩谢:“多谢公子帮忙!”   男人拎起石头跟其他人一起进了杂造局。   没有人想到,就是这一袋不起眼的石头,即将改变大盛的基础建设。 第64章 鲁州出事   宋玉竹今天早上翻阅工部送上来的新物册子时,突然发现了关于水泥的记录。   上面写着:鲁州有石,棕色色,煅烧碎之,加水搅拌,半日可凝结成块,砸之不碎。   这不就是水泥吗!   他立马派人去把这袋子奇石拿过来,让人试了试,烧完的石头砸碎成粉末,加上石灰和细沙搅拌成糊,倒进提起准备好的模具里,晾晒了半日,果然凝固成了水泥块!   宋玉竹惊喜极了,连忙派人去召送石头的人进宫问话!   宫人们看着欣喜若狂的皇帝有些不解,不就是一块石头吗,有什么可高兴的?   不过皇上高兴了,大伙就都跟着高兴,赵骁进宫的时候,看见宋玉竹正捧着一块石头笑得合不拢嘴。   “阿骁,快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赵骁从他手里接过水泥板道:“这是石头?”   宋玉竹神秘兮兮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他让人拿来一个花瓶过来,里面装的是之前剩下的水泥糊。   砸碎花瓶,里面赫然是一块坚硬的水泥疙瘩,形状跟花瓶一模一样!   赵骁惊讶道:“这是什么东西?”   宋玉竹让人把剩下的石头拿过来,“这东西我给他起名叫水泥。”   “它能做什么?”   “建房子,铺路用处可太多了!”现代建筑几乎全都是钢筋水泥建造的。   如今的盛朝的建筑还是砖木结构,民间百姓都是泥土房,这种房子不耐用,遇上大雨天气很容易塌。如果能把水泥普及,那将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好事!   *   送水泥的公子姓何,大名叫何昌永,他爹是六品的军器监,也隶属于工部,所以他跟杂造局的人都很熟。   那天他把自己搜罗来的新奇物件送过去时,顺手也把这袋子石头放了上去,然后就忘了这回事。   没想到过了几日,宫里突然派出人找自己,把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   心惊胆战的跟着内侍进了皇宫,趴在地上手心都出了汗,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旁边有宫人道:“陛下,就是此人献的奇石。”   何昌永愣了半晌才想奇石是什么,没想到那一袋石头居然入了皇上的眼,激动的他心砰砰直跳。   宋玉竹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何昌永,是兵器司何工事的儿子。”   “石头从哪弄来的?”   何昌永把自己从两个农民手中得到奇石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给皇上。   “奇石是那对父子发现的,草民只不过举手之劳,帮忙呈了上去。”   “那你知道送石头的那对父子现在在哪吗?”   何昌永摇了摇头道:“草民虽然不知,不过那对父子应当没出城,那日听闻他们二人身上已经没了盘缠,现在应当留在城中做工赚钱。”   宋玉竹听完颇为欣赏此人,幸好当时他把石头送上来了,否则就错过了这么好的东西。   又问了几句话,见这何昌永虽然年轻,但说起话来口齿伶俐,脑子也很活泛,是个个可用之才,让人记下名字,准备调进工部任职。   然后派人去寻找从鲁州来的父子二人。   *   送石头的那对父子因为没有回城的盘缠,在城中找了个卖苦力的活计。   从早忙到晚,每人一天能赚三十文钱,爷俩忙活几个月才能赚够回家的盘缠。   休息时儿子埋怨父亲:“当初咱们就该收了那公子的银子,两人这会已经往回走了。”   老汉道:“几块石头就要人十两银子,这钱我拿着不安心。”   “可这是咱们走了这么远的路送来的,怎么就不值十两银子了。”   老汉一摆手道:“说这些已经晚了,好好干活,攒够了银子再回家!”   没想到第二天干着活的时候,突然有官府的人找上了他们,询问二人是否从鲁州来的。   老汉和儿子连忙点头:“是的,是的。”   “你们来上京干什么来了?”   老汉战战兢兢道:“我们是来给皇上献奇石的。”   官差笑道:“那没错了,你们送的石头得了皇上的眼,以后要过好日子了!”   老汉心跳如雷,不可置信的问:“官爷,您说的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快随我入宫受封吧!”   父子俩欣喜若狂,没想到那个富贵公子真帮他们把石头献了上去!   皇上不光赏了他们千两银子,还派人护送二人返乡。   顺便让当地府衙开办水泥厂,雇佣百姓开采山中的岩石,烧制水泥售卖到全国各地,这种新型的建筑材料一经问世,很快就受到了百姓喜爱。   其他地方陆续也发现了水泥石,很快便在全国各地风靡起来,水泥砖房也纷纷拔地而起。   以前建房都用黄泥,好一点的会掺上石灰。这种屋子遇上大雨天很容易塌,换成水泥后不光美观,而且非常结实!   宋玉竹决定,把官道全都修成两丈宽的水泥路。   这是一项耗资巨大且长久的工程,不过修好了也是造福千秋万代的事。   官道向北修到通州,向南修到苏州城外,向东修至东州,向西跨越半数疆土一直延续到西州,贯穿整个大启朝的东西南北。   此路延绵万里,被后世的人称为“开创之路”,上千年年后依旧保留着遗址。   史书上对这条官道褒贬不一,有人觉得长治帝是暴君,这么长的水泥路全部由人力一点点的修出来的,不知道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   当然更多的是赞美,如果没有这条路,大启的经济不会发展这么迅速,百姓还活在刀耕火种之中。   不过那都是千年后的事,宋玉竹不得而知,眼下他有件十分棘手的事需要处理。   今日下了朝,他匆忙招赵骁去书房议事。   赵骁关切道:“刚刚上朝的时候就见你神色不对劲,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宋玉竹摇头道:“没有,鲁州好像出事了。”   早朝时,宋玉竹脑袋里的地图突然发出警报声,宋玉竹吓了一跳,以为又触发了什么隐藏任务。   结果打开地图一看,鲁州地界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叹号,上面还有一条红色小字,该地区民心降低到百分之四十,已经关闭该地区的查看权限。   这种事之前从未发生过的,宋玉竹震惊过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阿骁,辛苦你走一趟,帮我去鲁州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赵骁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放心,我一定会查清到底发生什么事。”   *   今年北方的秋天来的格外早,刚过了中秋节天气就冷了下来。   鲁州平遥县,几百个男丁正在修路,这些人都是附近乡镇服徭役的农民。   “爹,咱们干到什么是头啊?”刚满十六岁的乔栓子啃着豆饼子问父亲。   乔岭叹了口气:“不知道,也不知道家里的田地怎么样了,你娘一个人能不能收得了。”   乔家统共七口人,除了老人和孩子和父子俩,家中全靠乔娘子一个人抄持。   他们已经出来修了大半个月的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乔岭心里十分担忧。   徭役自先秦有之,分为力役和兵役两种,修路就是力役。   官府修路,百姓们接到通知,家里凡是年满十六岁的男丁,皆需要派出服徭役。如果不想服役,可以花钱赎,一个人折五两银子。   穷苦人家哪来那么多钱啊,只能老老实实过来修路。   “别歇着了,赶紧起来干活!”有官差甩着鞭子走过来,催促这些民丁起来运送水泥。   这人要把烧好的水泥运送到铺路的地段,送晚了会耽误今天的进程。   乔栓子背上竹筐,见父亲肩膀上满是血痕,伸手接过来一起抗在肩头。   “我自己来吧。”   “没事,爹你歇会。”   乔岭跟在儿子身后,看着比自己高半头的小子,满脸欣慰。   没走出去几十米远,前面突然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摔倒了,身上的竹筐把他压在下面半天爬不起来。   衙役非但没让人把他扶起来,反而抽了他几鞭子:“别他妈装死,赶紧起来!”   老人哎呦哎呦疼的直叫唤,乔岭连忙走上前去,拦住衙役道:“官爷你莫要打了,他若是装的早就起来了。”   “撒手?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说着甩着鞭子,狠狠抽在乔岭身上。   那鞭子都是浸了水的牛皮,抽在身上一条血泡,疼的他直吸冷气。   乔栓子瞬间红了眼睛,恶狠狠扑过来,把衙役一顿捶。   旁边的人见状赶紧把两人拉开,得罪了官差还有好果子吃?怕是小命都得扔进去哟!   衙役捂着脸,怒冲冲道:“你们这群刁民等我回去,让县令老爷治你们的罪!”说罢便一溜烟的跑了。   “爹,你还好吧?”乔栓子把他爹扶起来。   “我没事。”   被救下的老人家,满脸歉疚道:“连累你们父子二人了。”   乔岭强撑着笑了笑:“咱们都是一个村的,还能眼睁睁的看他把您打死不成?”   旁边有人附和道:“这些狗官不讲道理,天天修路还要被打,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是!老子早就不想干了!从早干到晚一文钱都不给,每天只吃两顿豆饼,哪里吃得饱啊!”   “家里的粮都快被雀吃没了,再不收,就算不被他们打死,今年冬天也得饿死!”   “不干了,不干了!”   大伙正准备撂挑子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一大队人马乌泱泱的跑了过来。   老百姓们以为是那几个衙役叫来的人,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动。   马蹄声越来越近,为首的男人骑着一匹漆黑的高头大马,头戴黄翡玉冠,身穿薄甲,拉住缰绳停在这群民丁身边。   “你们是负责修路的民丁?”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说话。   乔岭一瘸一拐的走到前面,跪地道:“回大人,我们都是大田镇的民丁,被征召徭役过来修路。”   乔栓子连忙挡在父亲身前:“衙役是我打的,你要发落就发落我吧!” 第65章 搜查   赵骁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巡视,见上年纪的男人脸上有条鞭痕,身上也有血迹。   “身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乔岭硬着头皮道:“回官爷,是被衙役打的。”   “衙役为什么打你?”   乔岭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有遗漏的后面村民七嘴八舌帮他补充。   赵骁听了个大概,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乔岭。”   “你们每日修几个时辰的路?”   “没算过,丑时三刻起来,一直修到天黑,中间只给半个时辰吃饭和解手的时间。”   “天天如此吗?”   乔岭点点头。   “官府管饭吗?”   乔栓子赶紧从口袋里翻出剩下的半个豆饼递给他:“每天给两个豆饼,一碗稀粥。”   赵骁拿手掰开,见豆饼子里面还混着野菜和豆荚,猪吃的都比这吃的好,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你们一起来修路的有多少人?可有伤亡?”   乔岭见他不像是县衙里的人,便道:“我们村一共来了八十三名男丁,其他村子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们这只有我和乔石叔受了伤。”乔石就是刚刚跌倒的老人。   赵骁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拿去治伤,路先不用修了,都各自回家去吧。”   大伙在原地不敢走,逃役可是流放的大罪,眼前这人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他说走就走,万一衙门追究下来怎么办?   郑大安走上前道:“这是咱们大启的辅国将军,他让你们回去,没人敢找你们的麻烦!”   百姓一听立马跪地磕头高喊:“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抗起锄头铁锹,马不停蹄的往家跑。   唯有乔岭依旧站在原地,乔栓子拽了他爹一把:“爹,你怎么不走?”   没想到乔岭上前拦住赵骁,跪地道:“大将军,这路是今日不用修了,还是以后都不用修了?”   他想的很周全,若是过些日子继续修路,那挨打的衙役肯定会继续找他们的麻烦,倒时指不定要挨多少打。   民不与官斗,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哪惹得起官差。   赵骁道:“你们放心,官府的人不敢再找你们麻烦,路也不会让你们白修。”   乔岭这才放下心来,连忙磕头谢恩:“谢谢将军!”   父子俩离开后,郑大安忍不住道:“这也忒黑心了,从早忙到晚还不给吃饱饭,老百姓不反才怪!。”   赵骁翻身上马,火蹭蹭的烧起来,玉竹让户部拨了三百万两银子修路。   如今百姓拿不到饷钱就罢了,连饭都吃不饱,那些狗官都把钱花到哪去了?   “去县衙!”军队轰隆隆的朝县城跑去,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就抵达了附近的平遥县。   县令听闻县里来了军队,吓得早早跑到衙门口恭候。   他还不知道是哪个官员来县里,揣着手心中忐忑不安。   不多时赵骁带着人进了城,刚到县衙门口,县令便挺着肚子匆忙的跑上去。   “下官平遥县令高鸿宝,见过大将军。”   虽然他不认识赵骁,不过见他这身穿着打扮应当是将军没错。   赵骁下了马,两步走到他身边,二话没说一脚将人踹飞出去。   “哎哟!”县令被踹懵了,捂着肚子都忘了喊疼,连忙爬起来磕头。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朝廷是如何规定民丁修路的时间?”   “修…修五日,歇一日。”   “你让他们歇息了吗?”   县令咕噜咽了口唾液:“歇…歇了……”   赵骁抬手又给了他个大耳刮子,打的县满眼冒金星。   高县令吓得趴在地上:“大人饶命啊!下官也是没有办法,知府大人下了命令,年前必须修足一百里地,若不抓紧时间根本修不完呐!”   他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修不完路,自己的乌纱帽也保不住,只能出此下策。   赵骁拎着他领子把人拉起来:“我再问你,民丁修路可有补贴?”   县令摇头道:“没有,州府只拨下来五千两银子,这些钱修路都不够,下官哪里去找银子补贴百姓啊……”   鲁州一共三十七个县,其中途径官路的只有十九个,每个县拨五千两也不过九万五千两,其他的钱都哪去了?   赵骁道:“修路一事暂停,让民丁回家收粮食,再敢让衙役殴打百姓,老子一刀剁了你!”   “是,是是是!”高县令吓得像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的点头。   赵骁上了马道:“继续急行,去鲁州府衙!”   大队人马离开后,高鸿宝才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疼的他哎哟直叫唤。   衙役们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来:“大人,这路还修不修了?”   “修个屁,没听说那位大人让民丁回家收粮吗?快去安排!”   “是!”   今个出门没看黄历,不知道触怒了哪路神仙,摸着高高肿起的脸欲哭无泪。   *   赵骁带着军队急行,两日后赶到了鲁州府衙。   鲁州知府名叫段康,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听闻辅国大将军突然造访有些意外,立马换上官服迎了出去。   赵骁的名讳他还是略有耳闻,听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当初带兵一路从徐州打到上京,连叶清都被他斩于马下,他可不敢得罪。怎么一声不吭的跑到鲁州来了?   马停在府衙门口,段知府赶紧上前跪拜。   “下官拜见大将军。”   赵骁理都没理他,握着马鞭径直走进了府衙里。   段康心中疑惑,颤颤巍巍的起身,旁边随从刚要扶他,被知府推开,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   “大将军,您突然来鲁州可是圣上有什么口谕吩咐?”   赵骁停住脚步指着他脑门道:“要不是看你年纪大,我早就抽你了!”   段康心里咯噔一下,涨红着脸问道:“这,这是因为何事啊?”   赵骁坐在上首道:“我问你,朝廷让你们安排修路,给你们拨了多少银子?”   “九月初送来十三万两纹银,属下把钱全部发放下去了。”   赵骁一拍桌子:“放屁!皇上让户部拨了三百万两银子,六个州分你们这最少也有五十万两!剩下的钱都哪去了?”   段康扑通一下跪地道:“将军!兵部送来银子的收据我还留着呢!白纸黑字可是按了手印的,下官怎么敢说谎!”   说罢赶忙让下属去取收据,递给赵骁查看。   赵骁看过收据后,冷笑一声,没想到老鼠竟然出在了家里。若不是他出来查看,这银子神不知,鬼不觉就被兵部吞下了。   “起来吧。”   段康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幸好这件事有凭有据,不然自己可就说不清了。   “虽然银子不是被你所贪墨,但你治下的各县重役,民丁连秋收的时间都没有,长此以往百姓定然心生怨愤,于国不利。”   “将军说的是,下官定当严加治理,命各县不可强硬逼迫百姓修路,减少时间另适当给予补贴。”   赵骁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这件事我会秉明圣上,民心重于一切,既要把路修好,也不能虐待民丁,听到了吗!”   “下官记下了。”   当晚赵骁一行人留在鲁州歇息了一夜,他写了封信命下属快马加鞭送回上京,接下来还要去其他州府查看。   若是猜的没错,这三百万两银子,兵部连一半都没拿出来。   *   上京,宋玉竹很快就收到了赵骁送回的信,见上面写着鲁州只收到十三万两修路钱,把他都气笑了。   看来还真有胆子大不怕死的,自己才登基多久,他们就已经忘了他说的话。   或许他们不是胆子大,而是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来人,去召柳统领进宫!”   调查的方向很简单,一个户部,一个兵部,银子从户部掏出去了,但究竟去了哪?   户部尚书是他亲手提拔的,他不信刘蔺敢吃里扒外。而兵部尚书黄山,此人过去官风清正,不然宋玉竹也不可能留他在这个位置。   很快柳燕子进了宫,宋玉竹把任务交待下去,务必查出这笔银子究竟去了哪。   兵部尚书黄山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这会他正在祥云楼跟林广元商议,如何把这两百万两银子送到蜀州。   “林兄,这次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在户部那边周旋,还不一定能弄出这么多银子!刘蔺再得皇上看重有什么用,这户部还不是你说了算。”   林广元摆摆手,脸上却没多少笑意:“黄大人,这些银子你打算怎么安排?万一牵扯出来,你我都没办法脱身!”   “放心吧,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除非皇上亲自去各地查看,否则没人敢往上报。”   林广元依旧有些不安:“咱们拿的太多了,若是只拿一半,这扣下两百万两银子……”   “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万一下次没机会了呢?”   林广元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没错。   “银子您打算怎么运出去?”二百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装进箱子里也有上百箱呢。   黄山道:“我准备雇镖局,把银子伪装成货物,过几日送出上京。”   “可靠吗?”   “自然是没问题。”   “那就好,尽快把银子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二人一直聊道酉时,天快黑了才各自回了家。   黄山坐着轿子回了府,小厮扶着他去了后院。   “老爷,今日睡在哪屋里?”   黄山随手指了指新纳的妾室的院子:“去娇凤房里。”   人逢喜事精神爽,黄山把这件事办妥心里舒畅,打算好好享用享用。   妾室房里没点灯,黑漆漆的看不清路。   黄山嘟囔着朝床边走去:“小美人,这么早就睡了?”   结果还没走到床边,脚下一个趔趄被什么东西绊倒,黄山刚想呼叫,瞬间被人用手刀晕。 第66章 获罪   黄山这老狐狸谨慎的很,柳燕子把他府里搜遍了,也没找到蛛丝马迹。   最后只能藏在小妾房中守株待兔,看看他是否把东西藏在身上。   把他打晕后,柳燕子在他身上摸索,果然在怀里摸出来两封信。   借着火折子看清楚上面的字后,柳燕子勾起嘴角,把信踹进袖子。   伸手拍了拍黄山的脸,这老东西,胆子可真肥,这回有好戏看了~   信送回皇宫,宋玉竹看完之后大发雷霆,立刻命人前去捉拿黄山。   官兵冲进黄府时,黄山刚醒过来,摸着疼痛的脖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外面吵吵嚷嚷灯火通明,打开大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自己的家眷全被羁押,几个士兵直接冲过来将他拿下。   “你,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可是兵部尚书!”士兵不理会他,不由分说的给他戴上枷锁,推搡着他们朝诏狱走去,   林广元也刚收拾妥当,准备熄灯睡觉,结果刚躺下府里的大门就被被砸开。   一大波官兵冲进来,把他从床上拖了下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便下了大狱。   剩下的余党也全都以迅雷之势拿下,一个不留。   第二天早朝,大臣们才发现朝堂上少了好些官员。大伙交头接耳,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宋玉竹疾步走上正殿,冷眼看着这些大臣道:“好奇这些人去了哪吧?”   官员们见皇上今天面色不善,赶紧低着头不再出声,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谁惹了皇上。   “来人,把黄山、林广元、魏禹等人给我带上来!”   不多时,七八个脱去朝服,衣衫凌乱的官员带着镣铐被推搡着上了大殿。   其他官员见状更是满头雾水,昨日这些人还同朝为官,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阶下囚,底犯了什么大罪,竟惹得皇帝如此愤怒。   几个罪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昨夜在诏狱里受了水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如今就是西天的如来佛祖也救不了他们。   “朕怜你们苦学不易,登基后留用你们继续在朝堂上办事,可你们是怎么回报朕的?”   “勾结前朝余孽,意图谋反,挪走修路的银子送给杨元灏?朕该夸你一句赤胆忠心,还是胆大包天!”   黄山闭上眼睛,面如死灰,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旁边的林广元握着拳头涕泪横流,肠子都悔青了。当初真是鬼迷心窍,信了他的鬼话!安生当个四品主事有什么不好的?如今自己肯定活不了了,只盼着皇上能宽恕自己的家人。   这里面冤枉就是魏禹,什么都没干,就跟着林广元吃了顿饭,结果就拉下了水。但是他包庇反贼也是事实,所以一并被下了狱。   宋玉竹道:“既然你愿意给前朝为官,那朕便准许你们追随盛文帝去吧。”   “皇上开恩!”   “皇上饶命啊!”几个人哀嚎着求饶。   “朕反思了一下,之前对你们实在过于仁慈,才让你们这吃里扒外。”   “朕不愿杀人,但并不代表不会杀人,也并非缺你们不可!”   宋玉竹指着满朝文武道:“朕想要发展经济,你们推三阻四,说商业发展的太快会影响农业。”   “朕想要搞科技发明,你们又上折子劝,劝朕把精力放在朝堂上,勿要玩物丧志。”   “如今朕下令修路,你们倒好直接扣了银子,让百姓拿命去修。你们若真有能耐,当初怎么没能辅佐文帝振兴盛朝?”   大臣们吓得像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跪了一地,他们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知道皇上这次是真怒了。   “朕还是那句话,想干就好好干,不想干马上收拾东西给我滚蛋!别仗着几朝元老的资历跟我唱反调!”   “微臣不敢……”百官噤若寒蝉。   这江山是他和赵骁打下来的,可不是这些旧臣的功劳!他不光是杀鸡儆猴,若是猴子不听话他一样杀!   徐冰见大伙吓得不轻,皇上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及时劝道:“陛下息怒,臣愿鞠躬尽瘁为大启效力。”   其他人也连忙道:“臣愿为大启效力!”这个时候还不表忠,被辞官哭都没地方哭了!   宋玉竹下令将黄山及其族人共计三百十七余人,全部斩首弃市。   从犯林广元斩首,其家属流放千里,永不得归京,剩余人除去官职,刺字流放岭南,永不录用。   刘蔺作为户部尚书,因治下不严,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吓得刘蔺连忙磕头谢恩,他也没想到平日看着与人为善的林广元会干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   匿藏的银子在黄家的别院找到,上百箱银两全部缴出,陆续发放给各地,用来修路。   这一遭把那些旧臣吓得不轻,好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直接告病还乡了。   宋玉竹也没留,清理出位置正好留给新人。   他心中清楚,这些老臣能用一时,却不可用一世,想要改革,必须要招年轻有思想的人才。   还有蜀州的杨元灏和云南的杨元吉也不能留了。   养虎为患,再这么下去指不定还会生出多少事端。   十月末,赵骁回来了,请缨带兵前去蜀州清缴盛朝余孽。   *   寝宫中宋玉竹正在帮赵骁收拾出征用的东西。   赐给赵骁的府邸一直修整着,都三个多月了还没修缮好,这厮成日赖在宫里,衣服也都留在了这。   “鲁州这趟怎么样?银子都送到了吧?”   “收到了,我盯着知府,挨个县都给发下去了。”   “那就好。”宋玉竹的地图也恢复了功能,民心显示只有百分之六十六,看来天下归心的夙愿,任重而道远啊。   赵骁道:“按照你之前定下的规矩,百姓干五天歇一天,每日补贴二十文钱,供两餐必须有米面菜。”   此规定一下,修路老百姓们都惊呆了,大家都不相信是真的。   结果修了两天发现,这次真的轻松多了,每天只需要干够四个时辰就可以休息。   而是免费供给的饭菜比之前好太多了,不光有白面馒头,居然还能看见肉沫!要知道,寻常百姓家里一年都吃不到几次肉。   大伙吃饱饭干起活自然更卖力气,原本每天只能修十几丈远,如今一天少说也能修二十丈。   干了五天后,衙役居然给每人发了一百文钱,撵着他们回去休息。   大伙这才明白过来,官府说的是真的,服徭役还能赚钱,天底下的好的事都让他们赶上了!   一天二十文钱可不算少,老百姓除了种地没有别的营生,这钱攒到年底都够买半只猪了。   家里有半大孩子的,闲来无事都跑过来帮着修路,一时间修路成了抢手的活。   赵骁道:“新修的水泥路我看见了,路面像一块大石板似的平整又结实,将来修好后,马车在上面行驶肯定特别快!”   宋玉竹笑道:“那还用说。”   其实水泥路到了后世已经被取缔的差不多了,因为水泥的延展性很差,沉重的大货车会把路面压碎,保养起来也十分困难。   不过这个朝代,马车最多能拉几百上千斤的东西,根本不受影响。   现在还没办法炼石油,若是以后有机会,把马路铺成沥青的更抗用。   宋玉竹把这些日子朝中发生的事跟赵骁说了一遍,黄山勾结杨元灏已经被他处死。   “蜀州那边把手伸的这么长,原本打算过了年再去清理他们,没想到他们倒先等不及了。”   赵骁拿起新打的护心镜,在胸口比划了比划:“既然他们不听话,就打到听话为止。”   “蜀州地貌复杂,我没有那边的行军图,此次前去,一定要小心行事!”   赵骁帮他摘下发冠,抚了抚头发,“放心,之前咱们那么难的时候都过来了,如今兵强马壮,还怕他们不成?”   天色不早了,两人熄了灯脱衣歇下。   *   上京的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冬月初二,第一场雪如约而至。   早朝时大殿里生了火龙,温度还是不高,不少官员都在袖子里踹了汤婆子,怕冻伤寒。   徐冰从南边过来的,还是头一次过这么冷的冬天。   下了轿子差点被寒冷的西北风吹个跟头。   后面张齐开急步跟上来:“徐相。”   “嘶,张大人先进去吧,某快冻死了!”   “哎。”两人结伴走了进来,见殿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大伙都跺着脚,嘴里念叨着今年怎么这么冷啊!   宋玉竹裹着厚披风过来,今年的冬天确实比去年还要冷!   这才进冬月,气温就已经降到了零下十七八度,到了最冷的三九天估计得降到零下三十度。   “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快平身吧。”地上凉,跪久了身子受不了。   “今日天气不好,大家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徐冰先把军情奏报上来,赵骁带着大军已经行至荆州,路上畅通没发生什么大事。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安长瑞,把修路的消息详细的上报给宋玉竹听。   “鲁州已经修了近七十里路,东州修了八十五里,中州修了一百二十里……”   宋玉竹道:“修路暂且停一停,天气寒冷,水泥容易冻住,让百姓明天春天暖和了再继续修。”   “遵旨。”   刘蔺拱手道:“皇上,今年冬天北方恐怕会有寒灾,户部是否要提前准备赈灾物资?”   宋玉竹吸了吸鼻子:“允,顺便派人去徐州调煤三十万石。”这些煤都是流民挖的,一直囤积在徐州以备不时之需。   明年春天,宋玉竹会把全国各地矿脉标注出来,提前挖矿准备物资。   上奏的事处理完,宋玉竹赶紧放大家下朝,自己也去后殿喝了碗热羹汤。   徐冰往外走,见张齐开还等着自己,连忙加快脚步。   “张大人,有事找我啊?”   张大人捂着耳朵道:“去茶楼说吧,这天忒冷了。”   两人乘坐轿子去了皇城边的茶楼,找了个雅间坐进去。   张齐开端着热茶暖手:“我听闻徐相还未娶亲,给你保个媒不知你愿不愿意。”   徐冰老脸腾的一红,磕磕巴巴道:“保媒?” 第67章 攻打蜀州   徐冰虚岁三十二岁,在现代来说还不算老,但搁在这个朝代确实年纪不小了,结婚早的都能做祖父了。   年轻时因为父母相继离世,没人帮忙抄持婚事,后来拜师普贤高僧学习兵法策略,治国之道,学成下山时就已经二十七八岁了。又在杨元庆身边三年,期间庆王倒是赏过他几个美人,徐冰见她们可怜,都放回去了,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是一个人。   宋玉竹觉得他一直这么孤孤单单的不是个事,如果跟自己和赵骁一般也就罢了。在徐州时徐冰明显对湘玉颇有好感,宋玉竹也挺想撮合这一对的,没想到湘玉不愿意。   湘玉是个有想法的女子,当初在王府的遭遇让她比寻常女子多了不少思虑。   她不愿意并非是嫌徐冰比她年纪大,而是觉得自己出身卑贱,大字不识一个,跟徐冰没什么共同语言。   眼下颜色好还可以以色事人,将来年纪大了,肯定会遭人嫌弃,还不如多赚些银子傍身来的安稳。   徐冰得知湘玉对他无意后也歇了娶亲的心思。   “怎…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保媒了?”   张齐开倒了杯茶水道:“皇上前些日子问我认不认识大龄的未婚姑娘,我以为陛下准备选秀了,没想到是要给你张罗的。”   “陛下说都入冬了,见你还穿着单鞋,觉得没人抄持家里不像回事,体恤你一个人不容易。”   徐冰端起茶杯,掩饰脸上的尴尬,心中却对皇上的关怀升起感激之情。   “皇上还说,之前在徐州时,兵荒马乱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安定下来,问你有没有成家的打算。”   徐冰吞吞吐吐:“我…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哪有合适的。”   “你还别说,上京真有个合适的姑娘,就怕你不同意。”   “哪家的,多大年纪了?”   “前朝御史大夫王客是我的旧友,他前几年去世了,家中还有个未出阁的老姑娘,已经二十七八岁了。”   “为何这么大年纪还没出阁?”   张齐开道:“姑娘是个好姑娘,性格随和长相也不差,就是运气差了些。”   “早些年,王家姑娘和别人定了亲的,眼看到了要成亲的年纪,夫家犯了大错,一家子都被流放了,这婚事只能作罢。”   “耽搁了两年再准备议亲时,王家夫人去世了,王姑娘又守了三年孝,就已经二十出头了。”   上京这么大年纪的姑娘,想要找个合适的夫家也不容易,要么是续弦,要么有隐疾,王大人不想闺女受委屈,结果一直拖了这么多年。   “前几年王大人重病去世,临终前把女儿托付我,让我帮忙物色个合适的人照顾她,正好皇上提起你,我便想起这桩事来。”   徐冰听完思虑片刻道:“既然如此,能不能让我与这位王姑娘见上一面。”两人年纪都不小了,若是合适当然好,不合适也别勉强。   张齐开一看有戏,高兴的说:“自然可以,明日休沐日,你安排个地方,我让夫人把人接过去。”   “就在你府上吧,明日我去拜访。”两人约定好时辰,徐冰便回了府。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徐冰便早早起身,命贴身的小厮帮自己挑选衣服。   家中的衣裳都是刚来上京时添置的,样式陈旧穿上去显得他年纪又大了几岁。   徐冰对着镜子看,哪件都不合适,最后只能换上了朝服,也就这身衣裳穿上能显得年轻几分。   整理好胡须,束好发冠,徐冰在屋中来回踱步。   “什么时辰了?”   小厮道:“刚过了寅时。”   他跟张大人约定的辰时到,这会出发似乎太早了。   徐冰走到书房,拿起书翻了两页,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三十多岁的人竟像十八九岁的少年郎一般,紧张的不行。   终于到了时辰,徐冰连忙让侍从备轿,朝刑部尚书家赶去。   走到张大人家门口,徐冰踌躇着又不太敢进去了。   正当他犹豫时,从远处来了辆马车停在张府门口,车帘掀开从里面走出来个身材窈窕,容貌端庄的女子。   她看见徐冰遥遥俯身行礼:“见过徐大人。”   徐冰愣了一下,磕磕巴巴道:“你,你怎知我是徐大人?”   “您身上穿着官服呢~”   徐冰尴尬的挠挠头:“你是王家小姐吧?”   “正是。”王庭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眼底满是笑意。   徐冰红着脸不敢看她,幸好张齐开来的及时。   “你们俩快进来吧,外面站着不嫌冷啊!”   正常未婚男女是不能独自见面,不过他们二人年纪都不小了,若能促成一桩姻缘也是好事,张大人夫妇干脆把厅房空出来,让二人相处半日。   两人一开始都有些拘谨,互相介绍了自己后,闲聊起来。   徐冰见多识广,随便王姑娘说什么都能答上几句,而且见解独特,很快就让王姑娘生出好感。   而徐冰见王姑娘性格温和知书达礼,心中已经满意了八分,听闻她还懂佛理,会画画,今日还特地带了一副自己画的观音像相赠,徐冰更是高兴的不得了。   两人聊的投机,都忘记了午饭时间,直到天色渐晚,徐冰这才起身告辞,两人约好明日去清风斋喝茶。   等他走后张夫人过来询问:“玥儿,你觉得徐大人如何?”   王庭玥双眸含羞道:“谦谦君子,方正之士。”   张夫人欣喜,知道这事八|九不离了!   *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日上朝宋玉竹见徐冰总是面带笑容,说话都宽厚不少。   下了早朝,宋玉竹召他去书房说话。   “徐相这是家里有喜事?”   徐冰揣着手笑得像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不瞒皇上,确实是有喜事。”   “张齐开给你保媒了吧,谁家姑娘?”   “前朝御史大夫王客的女儿,今年二十八岁,是个温婉可人的女子。”   宋玉竹见他这副陷入恋爱中的模样,心中也挺高兴:“订下日子没有?要不要朕给你们赐婚?”   徐冰跪地谢恩:“那就再好不过了!”   “快起来,咱们的关系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君是君臣是臣,该谢恩还是要谢的。”徐冰确实打心底感谢宋玉竹,如果没有他,兴许自己还在庆王身边,如履薄冰的当着军师。   要不是他救下自己,那日被庆王砸伤,早就暴尸街头了,如今又为自己张罗了桩这么好的姻缘。   说实话,就算亲兄弟也做不到这份上啊!   徐冰能报答的,只有自己的一颗忠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日子还没定,准备过完年选个好日子。”他们两家人口都简单,徐冰无父无母,家中亲戚也大多没了联络。王庭玥的父母也已亡故,两个弟弟皆成了家,只要两人愿意,想选什么日子都可以。   宋玉竹直接让内侍准备笔墨,给徐冰拟赐婚的圣旨。   两人聊完私事开始正事,宋玉竹打算办一个科研部,专门负责研究创造新事物。这个部门不在六部之中,直接听命与皇上。   这件事是他考虑多日决定的,毕竟只靠杂造局很难发掘出多少有用的东西。   徐冰虽然不懂科研部是什么,不过只要是宋玉竹提出来的,他都会无脑支持,立即决定去帮忙选科研部的位置。   其次是选择科研人员,不早小瞧古人的智慧,在南北朝的时候就已经有祖冲之这样的数学家、天文学家,这个时代当然也有专研科学的人。   宋玉竹准备把他们召集到上京,给他们提供资源,让他们发挥所长。   *   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军书由原来的十日一封变为五日一封。   赵骁已经攻入蜀州,蜀路难行,山路太多不适合冲锋,大军放弃骑马,直接步行前进。中途碰上几波埋伏,都是有惊无险的打赢了。   十二月中旬终于抵达了蜀州城外。   杨元灏只有三万兵马,守着蜀州城不敢出来应战。   启军围城,蜀州城挂出白旗,杨元灏请求议和。   赵骁带着大军跑这么老远,费时费力的谁跟他议和?开什么玩笑呢!   不得不说老杨家的基因强大,杨元灏跟几个哥哥一样狠厉,居然拿蜀州全城百姓做威胁,如果启军强攻,他便下令屠城。   出兵时宋玉竹曾下令,不许伤害平民百姓,赵骁还真让他为难住了。   强攻杨元灏势必会狗急跳墙,跟城内的百姓同归于尽。   *   城中王府内,杨元灏已经连续三天没睡好觉了,脸色苍白眼底一片青黑。   他知道再顽抗下去也只是拖时间,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他好像总是时运不济,当初先帝驾崩时,他收到消息立马北上,结果都走到了冀州了,听闻杨元朝逼宫,吓得他立马又回了蜀州。   后来杨元礼夺了皇位,听闻他重病恐怕时日无多,杨元灏又升起了希望,没想到他把皇位传给了年幼的儿子。   再后来蹦出个承天军,夺了天下,杨元灏依旧不愿相信大盛亡了。   直到大军打到了蜀州城外,他才不得不面对现实。   “王爷,该用膳了。”侍从端着精致的菜肴走过来。   “拿下去,我不饿。”   恰好他的谋士庄羽走进来,“这样下去您的身体吃不消啊。”   杨元灏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着远处延绵的山脉。   “城中粮食还够坚持多久?”   “一个月没问题,应当能等到云南王支援!”   杨元灏闭了闭眼道:“小时候杨元吉母妃的宫殿,与皇后的宫殿相近临,我们俩经常一起玩。”   “有一次我跟他追闹时,不小心打碎了父皇赐给母后的七宝琉璃盏,这桩事原本可以栽赃给宫人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他怕受到惩罚转头就给我卖了。”   庄羽不明白杨元灏说这个干什么。   “我那好哥哥不会来的,他胆小如鼠,若是知道大军讨伐蜀州,这会估计已经捧着自己所有的东西去上京投诚了。”   庄羽沉默,如果没有云南王解围,他们便是死局,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属下派人送王爷离开蜀州吧!” 第68章 擒贼   杨元灏红了眼睛说:“我能逃去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终有一日会被人抓回去。”   庄羽道:“听说南地之外有岛屿,咱们暂时先逃过去,等时局稳定了再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杨元灏似乎被他说动了,眼里露出希望的光,可瞬间光又灭了:“叛军已经把城围的水泄不通,就算我长出翅膀,也没办法穿过这八万大军飞出去啊。”   庄羽眼珠乱转,突然心生一计:“王爷属下有一计,您可愿试试?”   “除了你,我还能信谁?”   “那咱们只能破釜沉舟了!”   庄羽道:“今夜我派人在城中放火,制造混乱,百姓势必如惊弓之鸟四处乱跑。”   “城外的大军看见火光肯定会借机攻城。等城门打开时,王爷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就可以跟随百姓混出城外!”   此计虽险却也是唯一的办法,杨元灏咬着牙点点头:“好!一切按你的所说的行事!”   庄羽连忙派人去找了一个,身高和长相跟杨元灏有七八分相似的人,让他换上杨元灏的衣裳。   杨元灏看着此人,心里一跳,任谁看见自己的属下养着个跟自己模样相似的人,心里都会起疑。   庄羽连忙解释道:“王爷莫要担心,此人可以在城中多拖延些时间。”   杨元灏没空想太多,赶紧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准备等天暗了再行事。   *   另一边赵骁带着大军在城外驻扎,有士兵在城外叫阵,奈何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摆明了要当缩头乌龟。   因为地形原因,攻城的冲车用不了,蜀州城外是陡坡,推这么重的冲车上去事倍功半。   不过蜀州多竹,刚好让士兵砍竹子做云梯。   天色渐晚,突然有士兵发现蜀州城内冒气浓烟!   “将军,将军不好了!城里着火了!”   赵骁连忙跑出来,离老远都能闻到城中传来刺鼻的烧焦味!   “这帮孙子要屠城,整兵准备攻城!”   郑大安道:“将军,云梯不够用,才做了十几个。”   “够了,我带两千先锋军攻城开门!”   “我也随您去!”   赵骁按住郑大安道:“你不能去,咱们兵分两路,你负责在外面围堵趁乱逃跑的百姓,防止有人趁乱逃跑!”   “是!”   赵骁带上兜鍪,领着两千名先锋士兵扛着云梯朝城中跑去!   城楼上箭如雨下,身边陆续有人中箭身亡,大伙不约而同的护向中间的将军。   赵骁大喊:“不用管我,你们顾好自己!”   身后面的大军也在朝蜀州城上射箭,掩护他们前进。   攻城的脚步变快了,很快有人将云梯抵在了城墙上,人们开始往上爬。   赵骁爬的最快,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爬上了城楼,趁着头上士兵换箭的功夫,猛地窜出去,挥刀砍死一个弓箭手,随后又砍杀了几个过来帮忙的士兵。   随着爬上城楼的人越来越多,大伙朝城中一看,整个蜀州城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数以万计的百姓在受难,哀嚎声和尖叫声震耳欲聋。   “这帮畜牲!”赵骁一边砍一边怒骂,仿佛杀神下凡一般,把对面杀的屁滚尿流。   城门打开,大军冲了进来,被城里的浓烟炝个跟头。   此时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木制的房子烧的很快,借着风吹几乎瞬间就连成一片。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城门打开了,大家快出去逃命啊!”   杨元灏被庄羽和几个侍卫簇拥着,跟随百姓一起朝城外面跑去。   百姓们疯了似的往城门口处涌,大人被挤掉了鞋,光着脚跑,孩子被踩在脚下,母亲都来不及拉起,就没了踪影。   哭喊和怒骂声此起彼伏,这一瞬间蜀州城仿佛地狱一般。   赵骁眼底迸出火光,他抓着身边的校尉道:“去通知老郑,把所有的百姓拦住,一个都不能放走!”   “是!”   赵骁明白这是杨元灏使的诡计,他定是想趁乱逃出去。   郑大安早已派兵在城外拦截,看见乌泱泱的百姓后,立刻下令拦下。   “不许乱跑,否则格杀勿论!”   受到惊吓的百姓哪听他的话,四处逃窜根本拦不住。   “再跑老子可放箭了!”   郑大安连忙让士兵放箭,射杀最前面逃跑的百姓。见到前头死了人,这些百姓才吓得腿软停下脚步。   “只要你们不跑,我们不会杀你们的!”   士兵跑过来,将百姓团团围住。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杨元灏藏在人群中心急如焚,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不停滴落。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逃出去了!如今被拦住已经失去了先机,只盼着城中那个替身能为他挡下这一劫。   庄羽也荒了,这个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一旦惹得叛军注意,肯定难逃一死!   *   城中赵骁让一部分士兵去灭火救人,自己带着百十个人冲进了杨元灏的府邸。   王府里的人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婢女和小厮。   士兵们在府里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从衣柜里找到躲藏在里面的“杨元灏”。   “将军,找到了!”   “杨元灏”吓得瑟瑟发抖,嘴里不住的求饶:“饶命,饶了我吧……”   赵骁拎着他的衣领上下打量,虽然他没见过杨元灏本人张什么样,不过心里总觉得此人不像真的。   他拉来旁边的婢女询问:“这是你们家王爷吗?”   光线昏暗,再加上惊吓,几个人婢女都点头说是自家王爷。   赵骁冷笑一声,抓着此人出了城。   *   “将军,您回来了!”郑大安见赵骁拎着个人从城内出来。   “有人跑出去吗?”   “没有,所有人都拦在这了!”   赵骁拎着假“杨元灏”道:“我知道你是替身,现在你指出真的杨元灏在哪,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如果敢撒谎,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替身吓得一哆嗦面如金纸,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百姓,颤颤巍巍的朝他们走了过去。   杨元灏闻声闭着眼睛,死死的藏在侍卫身后,心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替身的脚步越来越近,杨元灏在心中不停祈祷:“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替身还是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就在他刚要指认时,庄羽抽出刀,直接砍在了身边杨元灏的脖子上。   “他是十二王!他是真的杨元灏!”   杨元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直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最忠心的狗居然会反咬他一口。   旁边的士兵立马将两人围住,庄羽跪地磕头道:“杨元灏下令在城内放火,在下实在看不下去,杀了他替民除害!”   赵骁走到他身边,强大的压迫力让庄羽后颈发麻。   “抬起头。”   庄羽缓缓抬头,看着面前这个身穿铠甲,满身血迹的男人,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你叫什么名字?”   “庄…庄羽。”   “在杨元灏身边任什么职位?”   庄羽道:“只……只是护卫。”   赵骁给了郑大安一个眼神,郑大安立马派人把他拖出此人,准备严刑逼供。   城内的大火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天边也渐渐露出鱼肚白。   赵骁道:“所有蜀州的百姓,马上回城内自行安顿!若有敢趁乱抢劫、偷盗、淫辱妇孺者,皆格杀勿论!”   百姓们排着队,慢慢的回了城。三万蜀军死伤了近半,剩余的全部归降。   *   上京,宋玉竹也同时收到系统的提示音,蜀州地图开放。   他赶紧打开看了看,蜀州今日天气小雨,气温7℃—13℃,蜀州矿脉比较丰富,除了普通的铁矿外还有金银矿,天然气、硫、芒硝、云母等等,以后发展好了,绝对是块风水宝地。   就是不知道赵骁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如今地图仅剩一块云南还打着马赛克,等云南拿下后,他的统一全国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不知道系统会给什么奖励。   人逢喜事精神爽,宋玉竹今天心情格外舒畅,可惜这种开心的事没办法跟旁人分享,毕竟捷报还没送回上京。   早朝时,科研部正式敲定,掌管该部的官员为正三品文官,下面分设三府,分为军工,医学和民生。   军工顾名思义,专门负责研发武器和火药之类的东西,医学则以研究药物也主,民生就比较宽泛,除了日常用品,植物和生物研究也归在民生之中。   宋玉竹从工部提拔了一个叫沈伦的官员,此人原是工部给事中,他听闻皇上设立科研部,了解到科研部的用途后,立马上奏请求把自己调任过去,随便什么职位都行!   宋玉竹把他叫到宫中,亲自见了他一面,跟他讨论了一通后,发现此人对数术研究极其高深,而且对科学方面也非常痴迷。   这种人才,宋玉竹相信只要给他环境,假以时日,他绝对能创造出奇迹!   科研部的位置选在六部旁边,单独分设。因为皇帝的重视,这个地方成了香饽饽,不少官员家中有子嗣的都想走关系进去任职。   不过宋玉竹提前早有准备,凡进科研部的人员,无论从上到下必须由他亲自审批才能进去,从根源杜绝了这地方成为养老和镀金的闲部。   宋玉竹还打算让人培育粮种,增加粮食产量。如今盛朝的粮食比较简单,后世产量大且耐寒耐旱易储存的马铃薯、红薯和玉米都还没引进,还得派人远渡拉丁美洲去寻找。   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还有十多天就过年了。   今年的上京比前几年热闹许多,因为前朝后期年年死皇帝,百姓都不敢贴春联放鞭炮。   如今可算是盼来一个身子骨还算硬朗的皇帝,自然是纷纷采办年货为过年做准备。   与此同时,从蜀州的军书终于送到了上京,除了捷报里面还夹着赵骁写给他的信。   赵骁的字写的不咋样,跟宋玉竹的字迹相比,仿佛鸡扒拉出来的一般。不过他是跟在景王身边后自学的,能写成这样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赵骁的信写的不长,大部分都在诉说自己对他的思念,里面还有些露骨肉麻的话,看的宋玉竹面红耳赤。   宋玉竹也十分想念他,这是两人自相识,分开最久的一次。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仿佛隔了很久了一般。   信的最后写道:蜀州已经拿下,我准备顺路去云南,除夕前恐怕不能赶回去,心中甚是遗憾。只能遥寄相思与明月,盼与君年年岁岁长相伴。   宋玉竹反复看了几遍,才折好放进旁边的匣子里。 第69章 系统奖励   年关将至,朝堂上也忙碌了起来,各部都要做年终总结以及明年的规划,跟现代的公司差不多,规划完一级一级审批,再递到皇上手中批阅。   京官和各地官员也要开始考评,考评的流程颇为繁复,由吏部的给事中和中书舍人共同考核。   给事中负责对京官考核,中书舍人负责对地方官员考核。根据其优劣表现分为三等。   公正廉明,职事修举的为上等,有意思的是前朝容貌也在考核之中,天盛帝喜欢容貌姣好的官员,凡是容貌端庄俊朗的官员,若无大错,都会评为上等,宋玉竹登基后此法便作废了。   公勤廉恪、有一长为中等,既无廉声,又多谬政为下等   考评上等的官员如果任期已满,可以考虑升职加薪,中等无功无过,若无意外继续留用,下等则会酌情减俸或者贬官。   官员们为了能考一个好的成绩,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   唯独皇上比较轻松,宋玉竹只要负责审查结果就行了。   上午上完朝没什么事,抽空回了趟家里。   一进门正好碰上宋玉堂带着弟弟送年货来。   二人见到宋玉竹很是激动,宋玉沣张口就要喊玉竹,宋玉堂赶紧拽了他一把,他立马反应过来。   两人齐齐跪地磕头拜见皇上。   “快起来吧,在家里不拘这些。”宋玉竹让身边的内侍把二人扶起来。   快一年没见,宋玉沣比之前成熟多了,不再是那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看来这半年国子监没白念。   宋玉堂则更加稳重,听说他在市舶司干的不错,有机会宋玉竹愿意让他往上升一升。   两人也在悄悄打量着宋玉竹,眼前的男人虽然没他们高,可周身的威仪却压的人喘不过气。   宋玉沣觉得堂弟好像变了人一样,让人不敢直视。   宋玉竹询问:“来到上京可还适应?二伯和伯娘身体怎么样?”   宋玉堂道:“都挺好的,就是这里的气候比咱们老家要冷许多。”   “北方是这样,进出注意保暖,勿要染了风寒。”   “是。”二人齐齐点头。   宋柏从前院回来,见兄弟三人在一处闲聊便没打扰。   聊了一会,宋玉堂颇有眼色的拉起弟弟道:“我们还要去看看祖母,就不耽搁堂弟了。”   宋玉竹点点头:“去吧,一会我也过去。”   两人走后,宋柏才过来:“昨晚你娘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可巧今天就回来了。”   宋玉竹跟着父亲去了后院,天冷了院子里的花草都冻死了,丫鬟闲来无事清理出来,用雪堆了许多小动物,看着栩栩如生颇为有童趣。   还没进屋就听见几声铜铃般的笑声,宋玉竹连忙走进去,看见小妹妹正被丫鬟逗的咯咯直笑。   江蓉看见儿子回来了,眼睛一亮:“潼潼,快看谁来了!”   宋玉潼已经十个月了,能听懂不少话了,她歪着头看着宋玉竹有些迷惑,似乎想不起这人是谁。   宋玉竹解开披风递给内侍,张开手道:“潼潼,让大哥抱抱。”   一个月不见,小丫头有点认生,钻进禾香怀里不出来。   宋玉竹佯装生气道:“小没良心的,亏哥哥这么疼你,竟然把我给忘了。”   过了半晌她又回头看着宋玉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好像突然想起他是谁,伸出两只小短手要宋玉竹抱。   兄妹俩把江蓉逗的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   小丫头一开始还有些拘谨,过了一会就伸手去摘他头上亮闪闪的金冠去了。   宋柏赶紧拦住女儿:“这个可不能拿着玩。”   宋玉竹摘下金冠放在妹妹手中:“这有何不可?只要她喜欢,天上的星星我都要给她摘下来。”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道:“你就惯着她吧!”   儿女感情深江蓉自然开心,可儿子迟迟不娶亲让她有些担忧。   “玉竹,过了年你虚岁也有十七岁了,我和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有潼潼这般大了。”   宋柏也道:“是啊,虽说国事繁忙,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能耽搁。”   宋玉竹有些无奈,偏偏父母说的话都是为他着想,只好推脱道:“过了年再说吧。”   中午一家人去老太太院子里吃得饭,如今宋玉竹不光能坐主桌,还能坐在老太太身边。   不过他不愿意挨着祖母,抱着妹妹坐在了江蓉身边,吃过饭便回了宫。   刚进宫就有内侍来报:“皇上,刚才徐相递了折子。”   “呈上来。”   内侍把折子递上来,宋玉竹翻来一看瞬间瞪大眼睛。   上面写着:云南王杨元吉北上投诚,自愿放弃封地,请求长治帝庇佑。   *   此时杨元吉正乘坐马车,带着一家老小北上。   前些日子他收到杨元灏的求助信,希望他能带兵解蜀州之困。   杨元吉看完信直接烧了,开玩笑,他不过是个不得宠的闲散王爷,当初被隆武帝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封地面积看着大,可大半部分都是瘴气横生的原始森林,除了当地的野蛮人,其他人根本没办法生存。   虽说手里有一万兵马,可身上穷的叮当响,哪敢出兵啊?杨元灏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作死还想拉上自己。   杨元吉理都没理,直接准备收拾东西跑路。   原本他计划造船出海,没想到蜀州落败的这么快,又听闻大军直接改道南下,吓得杨元吉连夜带着妻儿老小朝上京跑去。   自己自愿投诚进京为质,希望新帝能放他一马。   *   与此同时,宋玉竹的脑海里也响起了欢快的提示音:恭喜您,成功完成统一天下的任务,请领取该任务的奖励。   他赶紧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打开那本书,见上面的任务变成了绿色,奖励栏出现了两处选项。   点开第一个奖励:回到现代。   宋玉竹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条选项,脑袋里一片空白。   可以回去吗?   想起前世自己新买的房子,他热爱的工作,还有那些便利的生活用品和交通工具,宋玉竹激动的浑身发抖!   这个奖励提前两年,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   不过很快他就平复下来:“如果我选择回去,那这个世界的我会怎么样?”   书上浮现出一行小字:这个时代的宋玉竹会死亡。   “……”宋玉竹呼吸一滞,紧紧的握住拳头。   他死了赵骁怎么办?他的父母怎么办?这个刚刚建立的国家又该怎么办?   百姓还不能吃饱饭,孩子没机会读书,妇女们饱受压迫……他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完。   “可不可以暂时先不选,等几十年后再选择?”   书上的字缓缓拆开,重新排列组合:奖励只有十二个时辰,超时默认放弃。   宋玉竹咬着嘴唇,点开另一个选项:升级地图,开启科技树。   很明显如果他选择这第二个奖励,会留在这个朝代,并且加速国家的发展。   宋玉竹不再犹豫,直接点击第二个奖励,他不想离开自己的亲人和爱人,更不想放弃这个世界。   眼前突然闪烁起金色的光芒,一阵眩晕后,系统显示地图升级成功,科技树已开启。   宋玉竹连忙点开地图查看,点开后地图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依旧是3D模型,上面的信息也丝毫没有变化。   他试着点开新开辟的云南地图查看,地图上出现了正在加载中的字样。   过了一会,地图上突然弹出动态视频,正是宋玉随意点开的那个地方!   视频是360全景,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可以随着他的视野四处查看。   湛蓝的天空,茂盛的热带植物,树丛中偶尔穿过一只野兽,惊起一片飞鸟。   宋玉竹被震惊到说不出话,他赶紧点开下一个地方,马上画面又切换城雪山和湖泊,一群羚羊正在湖边喝水……   这太神奇了,简直就是上帝视角!有了这个功能,整个国家尽在他的眼底!   宋玉竹迫不及待的寻找赵骁的踪迹,按照信件寄来的时间,推测出他此时应该已经到了云南。   找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大军,此时的赵骁还不知道杨元吉已经降了,正带兵前去云南清缴。   宋玉竹放大画面,看见赵骁骑在马上赶路,走了一会大概是渴了,从腰间解下水囊喝了几口,喝完下了马走到一处杂草从里方便。   宋玉竹红着脸关掉画面,又点开了蜀州城。   之前军书上说,杨元灏下令焚城,百姓伤亡惨重。   蜀州的视频一弹出,宋玉竹整个蜀州城几乎被烧成一片废墟,只有零星几个房子还保留着原貌。   百姓们正在清理废墟,准备重建家园。   赵骁离开时留下五千兵马,帮助当地百姓重建家园,相信用不了多久,蜀州又能恢复到原来的勃勃生机的模样。   宋玉竹又点开徐州看了看,这里是他最初谋划的地方,承载着许多记忆,熟悉的街道让他眼眶一热。   今年的徐州依旧寒冷,不过因为开采了煤矿的缘故,家家户户都升上了小暖炉,有了这个东西取暖,冬天也不再寒冷。   顺着马路找到楼外楼,这里还是老样子,客人刚吃完饭,小二正在收拾桌子,新聘的账房先生算着账,告诉掌柜的今日赚了三十八两银子,湘玉数着钱笑得合不拢嘴。   宋玉竹心满意足的切换了画面,徐州外城已经建好了,跟他规划的图纸一样。如今内外城现在没什么区分,流民都有了新户籍,以后会一直留在这里生活。   徐冰走后徐州城便交给了李庸,此人正是当初逃荒来到徐州的江余县县令。   他一心为民,又有真才实学,被宋玉竹任命为知府,掌管这一州的百姓。李庸确实也没让他失望,把徐州管理的井井有条。   关掉徐州地图,宋玉竹又相继在西州、肃宁和襄州转了转,这些地方他没去过,不知道具体情况什么样。   大致转了转,百姓们正常生活,官府里也没什么疾苦冤案。   直到点开东州的地图,宋玉竹脸上的笑容渐渐沉了下来。   他随手点开一条街道,刚好看见几个官差正在拖拽一个人。   那人抱着树大喊:“官爷饶命,放了我吧!我不去盐场,求求您放了我吧!” 第70章 官商勾结   “官爷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六十多岁的老母要照顾啊!”   被抓的男人叫苟四,是个街边的混子,二十多岁还没成家,没有兄弟姐妹,家中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母亲。   官差不耐烦道:“你不去难不成让你娘去?去炼盐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差事,你害怕什么?”   苟四有苦说不出,他认识的一个朋友也进了盐场,听说在那干够半年就能赚几十两银子。结果这都去了七八个月,也没见人回来。   直到后来,有一次苟四在赌坊耍骰子,突然发现有人压了一块玉佩,那玉佩正是自己朋友的。   这东西是朋友的父亲留给他的遗物,那小子看得比命都重要,是万万不可能送给别人的。   苟四留意了一下那人,居然在他身上还发现了朋友离开时新买的靴子!靴子上面绣了一个黄字,是万万不会认错的,就算能丢了玉佩,还能把鞋也丢了?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苟四心中升起,吓得他后颈发凉,心中猜测朋友多半是死在了盐场。   如今官差突然找上自己,要带他去盐场,他哪敢去啊!   苟四涕泪横流:“放过我吧,我去了,我母亲怎么办呐。”眼看天气冷下来,家中米面也不多了,自己去了盐场,老娘肯定也活不了。   官差不再伪装,恶狠狠的说:“甭跟他磨叽了,赶紧敲晕了带走,今天抓够四十个才能完成任务,还差七八个人呢。”   苟四来不及呼救,就被人一棍子砸晕过去,被几个人拖拽到旁边的木板车上,上面已经挤满了男男女女。   这些人身上都困了绳子,嘴里堵了破布,像待宰的猪一般,惊恐的瞪大眼睛,不知道马车要把他们带去哪里。   宋玉竹愤怒的操纵视线跟着马车走,见他们中途又陆续捉了几个人,直到抓够了四十人后,几辆马车才出了城。   天色渐晚,画面也渐渐暗下来,宋玉竹认出这条路是通往郊外盐场的路,他再想看个究竟的时候,突然被弹了出来,画面显示今日查看时间已用尽,请明日再来。   原来这地图还限制时间的。   “陛下…陛下……”   宋玉竹猛地惊醒,睁开眼睛,见内侍站在旁边道:“陛下,到晚膳的时间了。”   不知不觉竟然他在地图里看了两个时辰,长时间的查看让宋玉竹头昏脑胀。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东州肯定是出事了。   “把晚膳端上来吧。”   视频里的男人说,他要被官差送去盐场,盐场里不是有流民工人吗?为什么还要抓普通百姓过去?   宋玉竹拧着眉毛喝了一碗汤便放下了筷子。内侍见他面色不愉,以为是今天的晚膳不合胃口,立马让膳房又做了几碟点心进来。   “朕没胃口,都拿下去吧。”不搞明白东州出了什么事,宋玉竹哪吃得下饭。   洗漱过后,宋玉竹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再次点开东州的地图,找到郊区盐场的位置。   视频里先是一片漆黑,渐渐的远处有火光闪烁,他操纵视频向过光移动,终于找到了盐场。   借着火光,他看见数以千计的平民百姓正在盐场煮盐。   这些人有男有女,大多面色枯黄,骨瘦如柴,守着煮盐的大锅不停的烧火搅拌。   旁边有十多个监工拎着鞭子正在来回巡视,看见有偷懒的,一鞭子扫过去,打的那人皮开肉绽!   突然有个身材瘦小的半大少年摔倒了,监工骂骂咧咧的走过去,拿鞭子抽了几下见人依旧不动,探了探鼻息,人已经没了。   “真她妈晦气,又死了一个!”   旁边的监工道:“今天不是从城里运来一车人么,赶紧换上。”   “新人不服管教,费心费力,哪如这些行尸走肉管得轻松。”   “行啦,知足吧,这个月底炼出精盐超过十万石,郑大人赏每人五百两银子,外加两个美人呢。”   提起美人,两个监工都露出了色咪咪的笑容。   “我可听说,这美人都是从江南买回来的,各个肤白貌美,而且——”   监工两只手往胸口比划:“又白又软,摸上去跟大白馒头似的。”   另一个监工咽了口口水:“光听你说我都难受。”   他甩着鞭子大喊一声:“都给我牟足劲干!今晚要不炼完五十石精盐,谁都不许吃饭!”   宋玉竹把视角转向其他地方,像这样通宵炼盐的棚子竟然有几十个,中途不断有死人被拖出来。   有的是被打死的,有的是体力不支累死的,死了的人被拉到附近的大坑中掩埋。看着坑的面积,这里保守估计得埋了上千人……   宋玉竹气的浑身发抖,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东州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来人,掌灯!”宋玉竹关掉视频,怒不可遏的从床上起来。   负责值夜的内侍闻声吓了一跳,连忙拎着宫灯走进来。   “万岁爷,您要起夜吗?”   “去拿笔墨过来,派人叫驿使进宫候着,朕有急信要送!”   “奴才这就去!”内侍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出了寝宫,连忙吩咐外面守夜的内侍,让他们去拿笔墨纸砚,召信使入宫。   宋玉竹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中途因为气愤,毛笔几乎把纸戳破,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的信,命人八百里加急,务必送到赵骁手上,让他彻查东州盐场!   *   赵骁收到信时已经是十多天后,杨元吉归降他扑了个空,这会儿正领兵从云南往回赶。   接到皇上的急报,以为上京出了事,   结果打开信一看,发现是东州盐场出了岔子。   信上说官商勾结草菅人命,将普通百姓强掠到盐场昼夜不息的煮盐,累死病死就在旁边挖坑掩埋。   宋玉竹吩咐他一定要查清盐场的事情,公羊青等人必要时可以先斩后奏,看来这件事把宋玉竹气的轻。   当初他们离开东州时,由大司马公羊青管理该地,一年的时间里并未收到东州有什么异样的消息。   相反盐场的盐卖的越来越好,盐贡由原来的每个月二十万两银子,增长到四十五万两。前些日子宋玉竹还口头夸赞过东州的一众官员,想着年底嘉奖他们。   如今看来,那些盐恐怕都是拿命炼出来的。   赵骁看完信仔细收好,吩咐大军立即改道去东州。   *   “大人,您尝尝这茶,从云南送来的普洱金瓜,三百两银子一钱,有价无市。”   公羊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只觉得一股茶香充斥口腔,回甘生津。   “好茶。”公羊青放下茶杯。   郑甲谄笑道:“大人喜欢喝,我让人再给您送些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又有什么事啊?”   郑甲道:“实不相瞒,卑职听闻辅国将军打了胜仗,从云南改道来东州了。”   他贩盐结交的权贵多了,耳通六路,眼观八方,为人也格外谨慎,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噗!”公羊青吓得一口茶喷了出去。   郑甲连忙递给他帕子擦了擦:“大人莫慌。”   他能不慌吗!当初皇上下令打死钱知府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如今他不小心爬上了郑甲这条贼船,若是被发现了,还不知道死的多惨呢!   公羊青揣着手在屋里来回走:“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来咱们这了,是不是盐场的事走漏了风声?”   郑甲摇头:“不可能,我派人去抓的都是无亲无靠的百姓,而且都是悄悄办的,不可能传出去。”   “那他为何改道东州?”   郑甲道:“兴许是来看路修的怎么样了?”   修路上公羊青可没敢动手脚,派去修路的民丁都是按照上头的吩咐严格遵守。就算辅国将军来了他也不怕。   公羊青面色稍微好了些:“若是为修路来的就好办了,随便应付一下就过去了。”   郑甲环视着书房里玲琅满目的古董财宝道:“大人不可掉以轻心,万一是奔着盐场来的,咱们也好提前做准备。府里该收起来的东西,提起收拾好,盐场那边我会处理干净。”   “你只要把盐场那边处理好,别让他发现端倪就行。”   郑甲离开后,公羊青立马让小厮把府里值钱的东西都收进库房,将之前陈旧的摆设搬出来,重新布置了一番。   为了保守起见,连自己新纳的那几房小妾都一并送到乡下庄子里,等躲过风头在接回来。   *   另一边郑甲也乘坐马车朝盐场驶去。   盐场里,工人们麻木的添着柴,搅动着大锅里的盐粒,他们还不知道厄运即将到来,或者这样的生活已经就是厄运。   郑甲伸出手掀开车帘,透过缭绕的白雾,看见那些瘦骨嶙峋的人,眼里没有一丝怜悯。   难以想象一年前他也是这些流民中的一员,如今他却掌握着这些人的命。   “郑大人,您来了!”监工首领狗腿的跑过来问好。   郑甲朝他招了招手,首领附耳过去,听见他的话后惊讶的瞪大眼睛。   “这,这么多人一个都不留了?”   郑甲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道:“留下来万一有人乱说话,咱们都得死。”   “小的明白了!”首领抽出腰间的长刀,立即召集所有监工,既然不能留就全都杀了!   这些百姓被监工用一根绳子绑住手脚,像一串那蚂蚱似的,既不能挣脱也逃不出去。   上百个监工拎着刀如杀牛宰羊一般,用了一天的时间把这群人全都砍死,然后原地挖坑掩埋了。   眼下天气寒冷,埋进土里的尸体一时半刻不会腐烂。为了不让人发现,郑甲还命人在填平的坑上建了两个猪圈,猪粪味可以遮盖血腥味。   盐场里换成了郑甲庄子上的佃户,他答应这些佃户只要瞒过去,每人赏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对于这群佃农来说简直太多了!他们辛辛苦苦种一年的地也攒不下一两银子。   全部安排妥当,赵骁带领的大军于正月初十赶到了东州。   公羊青早早带着一众官员在城门口相迎。   一见面,公羊青笑眯眯的遥遥朝他稽首道:“辅国将军,别来无恙啊!” 第71章 埋尸   赵骁骑马走到他身边,勾起嘴角道:“公羊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下官听闻将军要来,心中甚是激动,早早命人在府中备好了饭菜,将军若不嫌弃,可否来府中小聚一下?”   “好啊。”赵骁下了马,把手里的马鞭扔给郑大安,一个人走在前面。   公羊青马上跟在他身后,满脸堆笑道:“不知将军这次前来有何贵干?”   “没事,随便看看。”   “哦,哦。”虽然郑甲那边说已经收拾干净了,可公羊青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赵骁此行没那么简单。   “皇上身体可还康健,一年不见甚是想念啊!”   “挺好的。”赵骁边走边打量,街上行人不少,大多穿着整洁。街边的商铺也正常营业,看不出城里有什么不同。   到了公羊青的府上,一进门赵骁就挑了挑眉。只见门口角落里摆着一颗金钱竹,这竹子可不便宜,从岭南运过来一颗要上百两银子,如今放在外面叶子都冻黄了。   公羊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嘴角抽动了两下,心里怒骂下人办事不力,这竹子居然放在了门口!   继续往里走,庭院里跟之前没太大变化,就连桌子都是上次用的那张。   进了屋子,赵骁随便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道:“皇上命我回来的途中顺路看看官道修的怎么样了。”   公羊青一听,脸上顿时绽开笑容:“修了一百多里了,前阵子皇上下了命令,让明年春耕后再继续修,属下便让他们停了工。”   赵骁点点头:“那就好,待会我去官道转转,回去也好交差。”   “应该的,应该的,一会我亲自陪您去看。”   赵骁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没一会侍从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来,公羊青还特地让人搬了一坛子酒来。   “将军尝尝这酒,是朋友从江州捎回来的杜康,味道极好!”   “酒就免了,喝多了耽误办事。”   “好好好,那吃菜,尝尝这鱼炖的怎么样。”   吃完饭后,公羊青亲自陪同赵骁去检查官道。   东州城外,一条宽约两丈,平坦的水泥路面向北延伸。   公羊青又是一顿恭维:“皇上下令修的水泥路真好!修完了直通上京,到时候乘坐马车用不了七八日就能到上京,跟原来相比能节省一半的时间呢!”   “确实不错。”赵骁骑在马上继续往前走。   走出城快二十里地了,公羊青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将军,差不多可以了吧,您舟车劳顿不如回去休息休息?”   赵骁道:“我记得这里离盐场不远吧,正好顺路去瞧瞧。”   “这……”   “皇上夸赞你们制盐有功,盐税越交越多,是各州典范。”   “是…是吗?”公羊青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敲起鼓。也不知道郑甲把盐场安排的怎么样了……万一被他看出端倪,自己的脑袋可要搬家了!   离盐场越近,公羊青的脸越白,直到抵达盐场后,看着井井有序的盐工后,公羊青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他满脸笑容道:“将军,咱们进去看看?”   赵骁皱着眉头,径直走了进去。   玉竹在信上说,盐场里的工人不分昼夜工作,各个累的面黄肌瘦,可这些人看起来十分正常。   随手招来一个人,见他满头大汗,身上都衣服都被汗水沾湿,上面还挂着结晶的盐粒。   “在这干了多久了?”   盐工伏在地上道:“回大人,小的在这干了六个月了。”   “起来吧,活累吗?”   汉子笑道:“自然是累的,不过能赚银子累也高兴!”   他当然高兴,应付过去就能拿到郑大人赏的十两银子,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赵骁挥了挥手道:“去干活吧。”   “将军,您看这盐场管理的如何?”   “不错。”   公羊青谄笑道:“还望将军能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   这里越正常赵骁心中越是怀疑,玉竹八百里加急给自己送信,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恐怕这盐场里另有隐情。   出了煮盐的棚子后,赵骁继续往旁边向走。   突然出来几个人拦住他们的去路:“大人,前边是猪圈了,牲畜污秽别脏了大人的鞋子。”   赵骁不理会他们,径直往里走,没想到其中一个人居然挡在他身前。   公羊青吓了一跳,怒斥道:“瞎了你的狗眼!将军也是你能拦的吗!”   那人连忙跪地磕头:“小的知错,大人饶恕?”   往里走果然是猪圈,几十头生猪养在一处,排泄物堆积在旁边,臭烘烘的熏的人睁不开眼。   公羊青捂着鼻子道:“将军,若没什么事咱们就回去吧,这里实在太味儿了!”   赵骁在臭味中敏锐的闻到一股血腥味,不过他没轻举妄动,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渐晚,赵骁骑上马带着一众官员回到了城中休息。   *   晚饭过后,一顶小轿停在了公羊府的后门,不一会门打开,郑甲从轿子上下来,匆忙走了进去。   “大人,今日怎么样?”   “盐场安排的天衣无缝,那赵骁什么都没发现!”   郑甲舒了口气:“那就好,盐场那边暂时先让佃户们干着,等找来新人再替换下来。”   公羊青摆摆手:“随你安排。”   “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真是奔着盐场来的,难道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郑甲道:“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大人您只需把此人哄高兴送走了,咱们才能安全下来。”   “我省得。”公羊青不满意他这副说教的口吻跟自己说话。   郑甲连忙低下头:“前阵子属下派人在徽州贩盐时,得了一副商朝张垌的花鸟画,过几日我让人给您送来。”   “张垌的画!”公羊青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郑甲微微翘起嘴角:“属下是粗人,不懂鉴赏,还要大人亲自过目辨别真假。”   “好好好!等他们走后你赶紧拿给我瞧瞧!”   “是。”   *   城中客栈里,赵骁带着副将和校尉们开了小灶,吃了顿好的,吃完饭他单独把郑大安叫到房中。   “将军找我有事啊?”   “今夜你别着急睡,去城外安排一千士兵,明早进城听令。”   郑大安一愣:“将军,是不是城里出了什么事!”   “现在还不敢确定,明日进城后我再通知你。”   “好!那您呢?”   “我打算再去盐场探一探究竟。”   外面的天完全黑下来后,赵骁悄悄从窗户跳了出去,一个人翻过城墙,朝郊区的盐场走去。   此时的宋玉竹也操纵着系统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白天赵骁来盐场时把他急坏了,盐场里的一切都是假象!那郑甲手眼通天,竟然用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把这从里到外换了一遍!   奈何他只能看不能说,没办法及时跟赵骁联络,告诉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花了不到一个时辰,赵骁就赶到了城外的盐场。   这个时间盐场里的工人已经歇息了,周围却还点着不少火把照明,好像在故意提防着什么。   赵骁悄悄从旁边绕过去,走近盐棚时听见旁边有两个人正在闲聊。   “也不知道让咱们守在这干嘛?五经半夜谁会来这鬼地方!”   另一个监工道:“嘘——你别说,这几日我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后背发凉,好像有东西跟着似的。”   旁边的人吓得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老张,大半夜的,你他妈可吓我!”   “吓你干嘛?”   前些日子这里死了那么多人,怨气重的很,谁知道会不会有鬼魂回来索命。   他双手合十对着猪圈的方向拜了拜:“大哥大姐可别怨我们,冤有头债有主,是上头的人要杀你们,我们也没办法啊!”   “行啦,赶紧进去睡觉,明天就换别人值夜了。”   等两人走远后,赵骁若有所思,又朝白天的去的猪圈走过去。   猪圈里的猪已经睡着了,臭味依旧熏人,赵骁为了不惊动这些牲畜,只围着猪圈旁边查看一圈。   走着走着,他感觉脚底下好像踩到什么东西,掏出火折子点着一看,居然是一只人的手!   赵骁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这个猪圈就是为了遮掩死人的味道!   他后退几步,心里一惊,如果真如玉竹信上所说,那这里应该埋了上千个人!   即便他在战场上杀过那么多人,依旧被这些人的狠毒惊住!他们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做的恶事,竟然将原来的人全都杀了。   赵骁垂下眼眸,握紧拳头,怪不得玉竹说自己可以先斩后奏,这公羊青和郑甲,真是该死!   宋玉竹也暗暗捏了把汗,幸好阿骁发现了埋尸的地点,不然等下次再派人来的时候,这些尸体指不定会被郑甲埋到哪里。   第二天一早,公羊青早早就起来,准备给赵骁送行。   到了客栈见赵骁坐在大堂,正在吃着早饭。   公羊青挂上笑容走上前去稽首道:“将军,昨夜休息的可还好?”   赵骁夹着小菜道:“不怎么好,昨夜做了个噩梦,醒来半宿都没睡着。”   “不知是什么样的噩梦?”   “我梦见无数个惨死的人抓着我的衣角,请我帮他们申冤。”   公羊青面色不变道:“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将军这一年打了数十场战役,应当歇歇了。”   “我倒是想歇着,但是总有人作死,让我没空休息啊。”   公羊青悻悻的笑了笑,心想赶紧送走这尊瘟神,自己好鉴赏张垌的名画。   昨日听郑甲说完他便心痒痒,虽说郑甲只是个不入流的商贾,可每次送他的东西都能戳上他的心思。   赵骁喝完粥放下碗,门外突然涌进一群士兵,把两个人围住。   公羊青愣住:“将军,你这,这是干什么啊?” 第72章 科技树   赵骁摆手,士兵立刻将他绑了起来。   公羊青挣扎着怒道:“将军您这是做什么?下官不知到了什么错,为何要把我绑住!”   “别着急,一会你就知道了。”赵骁掏出银子结了帐。   走出客栈公羊青才发现,郑甲也被绑了,手脚还挂了镣铐。   两人目光一对视,公羊青见他眼底一片晦暗,心惊肉跳的低下头,已经猜出了几分。   赵骁带着二人再一次去了盐场,大军一来盐场里的监工就觉得不好,立马扔下东西跑路。   然而双脚哪跑的过马蹄子,很快就被骑兵追上,拿绳子套住脖子拉了回来。   “去几个人把猪圈挖开。”   “是!”   郑甲一听要挖猪圈,吓得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他竟然什么都知道了!   公羊青面色惨白道:“不关我的事啊,将军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骁并不理会他,随着猪圈被挖开,埋藏在地下的尸体也重见天日。   士兵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可挖出这些尸体时依旧红了眼睛。   这里面有未成人的孩子,也有年逾古稀的老人,更多的是则是跟他们年纪相仿的男女。   尸体密密麻麻的摆在地上,看得公羊青头皮发麻,他不清楚郑甲居然这么狠,把人都杀了。   赵骁走到郑甲面前,看着这个吓得已经说不出话的人,一脚把他踢进了死人堆里。   郑甲吐了口血,趴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对不住,对不住……我不该杀你们……我也没办法了……”   赵骁踩着他的头道:“别着急道歉,等你下了地狱,亲自跟他们说清楚。”   郑甲浑身抽出,嘴里发出嗬嗬的嘶鸣声,过了一会瞪大眼睛身体僵住,居然被活活吓死了!   赵骁冷冷道:“真是便宜你了。”   那边公羊青吓得,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士兵们一直挖到午时才把尸体全挖出来,之前死的加上后来杀了,一共七千三百四十七人。   赵骁命人把尸骸堆积到一起,浇上火油焚烧。   以前在处理战场上的尸体时,宋玉竹曾告诉过他,如果尸体不处理干净,来年天气炎热就会腐烂,招来的蚊虫会传染瘟疫。   大火一直烧到子时,所有的士兵都自发走到尸火前鞠躬送行。等火熄灭后,赵骁让人在这里建了个硕大的坟包,立了块无字的石碑,希望这些苦命的人能早日投胎。   最后就是处理公羊青,此人罪大恶极,若不是他助纣为虐,光凭借郑甲一介商贾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第二日赵骁命人将公羊青和郑甲所做的事公之于众,然后把公羊青囚在车上游街示众。   老百姓起先都不知道盐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如今听闻那些去了盐场工作的人已经没了命,不由的庆幸当初自己没去。更多人则对公羊青所做所为感到愤怒。   大家追着囚车怒骂吐口水,更有甚者往他身上砸臭鸡蛋,狗屎和烂菜叶。   公羊青缩在囚车里瑟瑟发抖,完全没了往日威风的模样。   囚车到了菜市口,公羊青才发现自己的一家老小都跪在这!   “爹!爹救我!”公羊青十多岁的小儿子面色惊恐,不停的挣扎大喊。   旁边的士兵踹了他一脚:“给我老实点!”   公羊青涕泪横流,趴在地上砰砰磕头:“赵骁,赵将军!求求您放过我的家人,这都是我一人所为,饶了他们吧。”   那些无辜的百姓谁饶了他们?   赵骁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士兵举起屠刀,将公羊家四十一口人,全部斩首弃市。   郑甲的家人不在东州,此人非常狡猾,害怕事情暴露祸及家人,竟然提前把人和半数家产都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赵骁让人审问了他的下属,得知郑甲把家人藏到了徽州,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   赵骁决定回去的途中再去寻找,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远在上京的宋玉竹睁开眼睛,从系统中清醒过来。   公羊青和郑甲之流死不足惜,只可惜了那些百姓,若是自己发现的再早一些,兴许能把他们救出来。   然而再想这些已经没有用,只能派遣靠谱的官员去接手东州。   盐场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当地百姓肯定也会留下心理阴影,让新上任的官员好生安抚,再重新开设盐场。   宋玉竹感叹,幸好自己当初查看了一下东州的情况,否则任谁也想不到,表面上一片歌舞升平的州府居然隐藏着这么黑暗的一面。   宋玉竹决定自己每日都要在全国地图巡查一遍,特别是各个矿场,一旦发现不妥,早发现早解决,千万不能埋下祸根。   东州的事处理完赵骁应该快回来了,他也有功夫看一看那个科技树到底是什么东西。   再次点开脑海中的书,第一页是地图,第二页则变成了一颗小树。   树上结了许多青色的小苹果,宋玉竹拿手碰了一下,整棵树居然颤动起来,然后树干上显示:您的科技值不足,无发摘取苹果,请升级后再尝试领取。   宋玉竹敏锐的察觉到一个词汇——科技值,是指这个时代的科技发展水平吗?   大树下面有一行小字,当前的科技值为:506满10000时,可以摘取成熟的果实。(注:每一个苹果里的奖励不同,根据当前科技水平随机发放。)   宋玉竹摸着下巴,看来苹果就是科技树的奖励,苹果应该不是普通的苹果,但究竟是什么奖励,得等到科技值达到后才能知道。   *   过完正月十五,官员的假期就结束了,科研部也正式挂牌运作起来。   沈伦作为科研部的主事,第一件事便是要钱,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   宋玉竹直接给他拨了一百万两银子,这些钱全都用于科学研发上面,还特地嘱咐他,买不着的东西,直接让工部帮忙造出来。   很快他带领着手下研究出了名堂,居然发明出了蒸汽车。不需要人力,只要点铁皮桶里的煤炭,就能驱动马车行走。   这种蒸汽车跟十七世纪的蒸汽火车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利用煤炭烧开水,用水蒸气膨胀原理推动活塞做功。   宋玉竹听到这个消息后激动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要知道上辈子西方国家就是从蒸汽机开始进入的工业革命!   “快备车,朕要亲自去看一看!”   *   “往左,左拐,对对对,慢一点,再慢点……”   “师傅,这太好玩了!”沈伦的徒弟江一道,正驾驶着蒸汽车在院子里做实验。   沈伦掐着腰道:“别光顾着好玩,注意下面的火候!”   “哎,哎!”江一道往下面加煤的口子里扔了几块煤,火苗窜上来,木车的速度慢慢加快。   “皇上驾到!”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叫声,吓得江一道手脚发麻不会拐弯了,居然径直朝着大门口驶去。   宋玉竹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仍旧被这奇形怪状的“马车”依旧吓了一跳。这跟自己后世所见到的汽车差距太大了。   车头是一个椭圆形巨大的铁皮炉子,炉子上方还有烟囱,白色的蒸汽便从烟囱里冒出来,驱动着马车向前行驶。   内侍看见这么个庞然大物朝自己走过来,更是吓得瘫坐在地上。   沈伦大喊道:“皇上快闪开,车子停不下来了!”   宋玉竹眼疾手快的拉起□□退到一旁,只听“哐当!”一声脆响,第一台蒸汽车撞在墙上当场报废。   沈伦跑过来,面色惊恐的询问:“皇上,您没事吧?”   “没事,快去看看驾车的小子怎么样了?”   铁罐子里可都是开水,撞漏了水流了一地,别把人烫伤了才好。   旁边的人又赶紧围过去把江一道从车上拉下来。这小子运气好,蒸汽杠的水都在另一边流出去了,只有手被溅出的热水烫了一点,身上没有受伤。   不过他吓得不轻,刚才差一点就撞到了皇帝身上,也不知道自己这小命还能不能保住。   没想到宋玉竹走过来亲自询问:“可有受伤?”   江一道抬起头,看见眼前这个头戴金冠,容貌清丽俊逸的男子愣住,呆呆的点了点头,又马上摇头:“没,没受伤。”   沈伦踢了踢他的胳膊:“那还不快起来拜见皇上!”   江一道这才反应过来,立马爬起来磕头:“拜见皇上!”   “起来吧,刚刚朕都看见了,这车子确实新奇,不过为何没有刹车?”   沈伦愣了一下:“何为刹车?”   毕竟以前的车都是马车,人赶着马用口令行事,还从未听过刹车是什么东西。   宋玉竹想了想道:“在车上安装一个紧急停车的装置,拉下时可以及时把车停住,以免伤到人。”   江一道眼睛一亮:“啊!这东西好,属下马上就去做。”说完扭头就往屋里跑。   沈伦眼角抽搐:“陛下恕罪,我这小徒弟脑子有些不够用,一心扑在这蒸汽车上。”   宋玉竹笑道:“无妨,是个人才。”科学狂人嘛,他都懂。   沈伦道:“只是此车虽好,但做出来也不太实用。”因为需要烧煤和柴才能走远,难不成要拉一马车的煤边走边烧?实在太费力了,而是造价也高了许多,根本不适合百姓们使用。况且马车就那么大一点,一次能拉多少煤?   “你等一下。”宋玉竹想起蒸汽火车,他命人拿出纸笔,在桌子上画了起来。   不多时宋玉竹把绘好的图样递给他:“若是修成这样的铁轨,上面跑这样的车,是否可以事半功倍?”   沈伦看着图纸愣住如果车能在这样特定的铁轨上奔跑,不仅可以节省能量,还能加快速度。只要把前面的蒸汽机做的足够大,后面一截一截的车厢可以装载多少东西啊!   沈伦越想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那尊庞然大物在铁轨上飞驰。   宋玉竹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拍了拍沈伦的肩膀道:“经费不够可以朝朕要,想办法把这台车搞出来。”   “属下遵命!只是这车看起来奇特,不知叫什么名好,还请陛下赐名。”   宋玉竹微微一笑道:“就叫火车吧。”   沈伦念了几遍:“火车,用火驱动的车子,甚好甚好!” 第73章 回朝   正月二十,赵骁带领大军终于回到上京。   小别胜新婚,这次分别了三个多月,乍一见面两人都红了眼睛。   当着一众大臣的面,不能表露心意,两人只能用眉目传情。   赵骁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奏报,蜀州大捷,杨元灏已经伏诛,余下的下属一部分归降,一部分斩杀。   他一死,杨元吉也主动归降,那些有异心的老臣算是彻底的偃旗息鼓。   赵骁又讲了东州盐场发生的事,诛杀了两名主事后,赵骁在两人的住所搜罗出打量金银珠宝。   特别是郑甲,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竟然私吞了上百万两银子,这还不算他搜罗的其他贵重物品,可见贩盐暴利。   大臣们听闻东州发生了那样大的事,各个面色迥异。   有人为百姓的遭遇气愤,几千条人命,说杀就杀了,这些人实在太过残忍!   也有人为赵骁的行事狠辣所畏惧,虽然公羊青犯错在先,可他毕竟是一州主事。赵骁竟然都没通知皇上,直接先斩后奏了公羊青一家人,实在目无法纪!照这样下去,朝廷究竟谁当家做主?   当天就有言官掺了他一本,不过此时两人哪有心思看奏折,下了朝回到寝宫,赵骁拉着宋玉竹迫不及待的厮磨到了一起。   这几个月快把赵骁馋疯了,深吻着身边的人,仿佛要把他生吞进肚子一般。   宋玉竹推着他的胸口道:“别,别闹了,我有正事要说……”   赵骁蹭了蹭他的额头,声音喑哑的说:“有什么事一会再说,我等不及了。”说罢便扯开了衣裳,露出精壮的上身。   宋玉竹被他吻的也有些意乱情迷,只能纵着他胡闹。   等两人平复下来时外面的天色都暗了,赵骁摸着空瘪的肚子道:“陛下,我饿了。”   宋玉竹咬着牙踹了他一脚,不小心扯动身后的伤,疼的他倒吸冷气,这么运动能不饿吗?   赵骁咧嘴傻笑,握着宋玉竹的一绺头发把玩:“对了,你说有事要跟我讲,什么事?”   宋玉竹决定把系统的事跟赵骁坦白,这件事他考虑了许久,赵骁是他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作为伴侣不应该瞒着他。而且以后科技树的奖励出来,也没办法跟他解释。   唯一让他担忧的是,不知道赵骁听完能不能相信自己。   “阿骁,如果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信吗?”   赵骁侧身,支着下巴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什么叫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宋玉竹突然想起以前看的一个画本便道:“你听过白尘梦远那个典故吗?”   赵骁点头:“听过。”   相传有一个叫白尘的男子,有一日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飞越了很远的地方,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后来在哪里死亡后又回来了,仿佛做了个梦一般。   宋玉竹道:“我跟他差不多,我是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   赵骁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思考片刻道:“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一般,小小年纪居然敢用刀子割开肉取箭,即便是行医多年的老郎中都不敢下手。”   “我在另一个世界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屠夫?”   宋玉竹喷笑:“不不不,我们那叫外科医生,这只是九牛一毛,在我们的世界里,开膛破肚是普通手术,那边都可以打开人的头颅做手术了。”   赵骁震惊的目瞪口呆,要知道这个时代伤风感冒都能要人命,开颅真是想都不敢想。   “在那个世界的你多大年纪?”   “三十四岁。”   赵骁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怪不得一直觉得玉竹比寻常人要成熟许多。   “那,那你娶妻生子了吗?”   “没有。”   赵骁高兴起来,虽然宋玉竹娶亲了他也不会介意,但是听到他只有自己,心里自然更开心。   不过马上脸色就变了,“你还会回去吗?!”   宋玉竹摇头:“不回去了,也回不去。”曾经有一次回去的机会,已经被自己放弃了。   赵骁抱紧他道:“我不管你来自何方,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   宋玉竹被勒的喘不过气,把这只大型犬推开又道:“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东州盐场的秘密吗?”   赵骁道:“好奇,不过你不说我也不会问。”   “其实我不光从别的世界来,脑袋里还有一个系统。”   “何为系统?”   宋玉竹摇了摇头:“这东西在我们那里也没听说过,不过它的功能非常强大,我可以借用他查看大启的每个地方,东州盐场的秘密就是头偶然发现的。”   “这么厉害!”   宋玉竹点点头:“这个功能也最近刚开发出来的,之前只能查看各地的天气和地形。”   “那你这几天有没有看见我?”   “当然看见了,那天晚上你一个人前去盐场查看,把我担心坏了。”   赵骁眼里露出兴奋的神色:“还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早饭吃了六个包子两碗粥。”   赵骁忍不住惊叹声:“这不就是千里眼吗!太厉害了!”   宋玉竹担忧的问:“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我跟常人与众不同。”   赵骁道:“我的玉竹自然是与众不同的,毕竟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坐上皇位啊!”   宋玉竹老脸一红,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徐冰的好事将近了,钦天监给挑的日子,二月十六。”虽然时间有点赶但两人都愿意,毕竟年纪大了,谁也不想再浪费时间。   忘了说一嘴,如今钦天监归常明道长管,他对这方面非常擅长,也算是带薪搞封建迷信了。   赵骁惊讶道:“老徐要成亲了?娶的谁家闺女!”   “前朝御史大夫王客的女儿,与徐冰年纪相仿,倒是桩好姻缘。”   赵骁摩拳擦掌道:“成亲那日我可得好好去喝他几杯喜酒!”   *   二月初,恩科考试也提上了日程,此次恩科在上京举行,参加的学子都是去年秋闱的举子。   恩科考试是件大事,全国各地都对此非常重视。因为本地有举子考中进士,当地的官员也是大功一件,若是考中前三甲,明年的考评必然是上等!   不过这次春闱跟以往不同,除了经意、策论、治道之外还另外加了两门数术和巧工。   参加后两项考试的人可以直接报名,则优录取。   自古以来民间对科学研究都是秉承一个嘲笑和打击的状态,因为古人觉得这是奇思淫巧,浪费时间浪费金钱。不懂科学发展对社会发展的重要性。   不过宋玉竹登基后,种种举措都透露出一个信号——他重工。   古代帝王要么重文重武,要么重农重商,这还是头一个皇帝重工的。   以前的工部排外六部的最末,凡调进工部的官员,不升就是贬官了,即便生半级也没人愿意去。   如今的工部的官员扬眉吐气起来,走路都带风。   特别是新建立的科研部,简直成了上京的香饽饽,谁不知道沈伦得皇帝青眼啊,一旬有四五日都要召进宫中单独问话。   一些老臣看不过去,把注意打到了徐冰头上,想借徐冰的口劝一劝皇上。   不要总把心思浪费在奇思淫巧上,这样下去,百姓人有样学样,以后国将不国,朝将不朝啊!   徐冰听完笑了笑:“皇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的事不是有诸位大臣们么。”   “再者说,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不如回去种田,何必当官呢?”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找他没用,徐相跟皇上是一伙的!   *   沈伦的火车已经开始造起来,他准备先造一辆小的做实验,等实验成功后再做台大的投入使用。   毕竟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虽说这会儿皇帝重视科研,指不定哪天突然又改变心意,能省还是省些的好。   可惜刚开始就遇上了麻烦,做火车和铁轨需要大量的铁。民间流通的铁根本不够用,去兵部请调,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却以库存不足为由不给调。   这几天急得沈伦满嘴起燎泡,倒是可以求助皇上,可事事都依靠别人,自己这个尚书还当它做什么?不如回养猪去!   大概搞科研的人,天生都有恒心和毅力。一次不给他就天天去要,就不相信铁杵磨不成针!   这不今日下了早朝,又跑到兵部来要铁了。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叫安长瑞,是个和稀泥的高手,说话好听又不得罪人,沈伦来了好茶招待,反正就是不松口给铁。   开玩笑呢,一张口就是十万石的生铁,兵部大库里统共才三十万石生铁,给他三分之一去做那劳什子火车,自己脑袋被驴踢了?   这些铁可都是军队的命,一旦发生战争,武器供应不上,他自己也是要掉脑袋的!   安尚书去如厕刚回来,就看见坐在厅房等待他的沈伦,腻歪的他龇牙咧嘴,怎么有人会这么讨人厌,天天来,他不烦自己都烦了!   不过他也没法撕破脸撵人,毕竟眼下沈伦正得宠不是。   安长瑞清了清嗓子走进来。   沈伦连忙起身稽首:“下官见过安大人。”   “沈大人,快坐坐坐。”   沈伦揣着双手坐下,脸上是万年不变苦大仇深的表情,张口还是那句话:“今日前来,是恳请大人能把生铁批给我们。”   安长瑞嘴角抽搐,自己倒了八辈子跟这个犟种同朝为官,都拒绝了那么多次了,就不能往心里去吗?   “沈大人不是我不批给你,你也知道,咱们库存的生铁不多,眼下时局还不稳定,若是都拿给你,万一打起仗怎么办?”   沈伦嗫嚅道:“十…十万石若是太多,五万也可以。”   “真的行,要不然您还是想想别的办法?”   沈伦摇头:“造火车用的铁太多了,民间流通的根本不够用。”   安尚书摊手道:“那我也没办法了。”   “麻烦您了。”沈伦起身要走。   安长瑞好奇道:“沈大人,你造那个火什么车究竟有什么用处,怎会需要这么多生铁?”   提起火车沈伦仿佛变了个人,他神采奕奕的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准备长篇大论。   安长瑞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嘴欠!让你嘴欠!   作者有话说   六部尚书都从二品官职,科研部尚书为正三品官职,沈伦比他低半级,所以需要见礼。 第74章 徐冰成亲   沈伦这人属实是没什么情商,难怪他榜眼大才子,之前当了七八年的工部侍郎。   安尚书被迫听了一上午的火车的构造原理和对国家发展的作用,听得哈欠连天。   “我们能把北边的货物运往南方,将南方的东西运到北方。若是行军打仗,辎重不再需要人力,火车可以源源不断的把东西运送过去……”   “哈……”安长瑞打了个哈欠,用拇指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水。   “好了好了,沈大人,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要不这样吧……”   沈伦停下来,满脸希冀的看着他,安长瑞也不好意思一点不给。   “最多只能给你调三万石生铁,您可得省着点用啊!”   沈伦惊喜的站起来,拱手道:“下官谢过安大人,便不打扰了!”说完一溜烟的跑回了。   安长瑞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摇头笑了笑,若火车真如他说的那么好,造出来倒也不错。   不过想让那么大的铁疙瘩跑起来可不是容易的事,自己倒是要看看沈伦有多大的本事。   兵部那边办事很麻利,上头批下来生铁,没几日便运送到了科研部。   三万石生铁可不是小数目,沈伦提前准备的库房太小,连一半都装不下,剩下的堆放在后院,几乎有小山那么高!   沈伦揣着袖子,看着成堆的生铁,脸上笑开了花,旁边的徒弟们被这仗势惊的目瞪口呆,师傅真厉害!居然搞到了这么多铁,这得做多少量火车啊!   其实火车所用的铁并不算多,大头都在轨道上呢。若是想铺设一条贯穿南北的铁路,这些生铁简直连零头都不够!   不过眼下先把火车造出来再说,想要把生铁炼成熟铁还需要铁匠。   沈伦派人在城中寻找铁匠,雇佣工人,最后招了六千多号人,轰轰烈烈的炼铁做火车。   谁都没见过火车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这东西做好后到底能不能走,照葫芦画瓢总要试一试。   与此同时,科研部的另外两个部门也逐渐成型。   从兵部调来的金炎负责武器的研究和制造,太医苑调来杜卿之负责医药研究。   *   一转眼到了二月中旬,徐冰的婚事也越来越近,过了十五便快到正日子了。   相国成亲,还是皇帝亲赐的婚事,这可是大启朝建立至今的头一份。不光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就连街上的百姓都对这场婚事充满了好奇。   早朝下朝时,官员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你们知道徐相爷取的是哪家姑娘?”   “听说是王家小姐。”   “琅琊王氏还是保定王家?”   翰林大学士道:“都不是,是前朝的御史大夫家的女儿。”   旁人想了一下:“哎哟,我记得那姑娘年纪可不小了吧?”   “和徐相年纪差不多大,两人倒也般配。”   资政却有些不屑道:“要我说,以徐相的身份地位,理应娶个身份贵重的女子才是。王家早就没落了,王客死后两个儿子都没多大出息,只有一个入仕,如今三十多岁才混了个六品的国子监司业。”   “孙大人你这话说的不妥,娶妻娶贤,王大人在世时为人清廉正直,想来他教养出的女儿肯定错不了。”   孙英抱着胳膊冷笑:“呵,若真是那么好的姑娘,能这么大年纪都没人要?”   有些人不招人待见是有理由的,这孙资政张口闭口贬低王家女,仿佛女子年纪大有多不堪一般。   其他人见状面面相觑,各自散去不再讨论此事。   *   古代成亲比现代要繁琐很多,比如说三媒六聘,三媒就是指三个媒人。   刑部尚书张齐开算一个,测日子的常明道长也姑且算一个,最后一个实在没人,拉来了秦凤图。   六聘则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跟亲迎。如果按这套流程走下来,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   不过两人都挺着急的,事急从简,三个月便都准备妥了。   酒席订了两百八十桌,满朝文武差不多都得来庆祝他的婚礼。   这两百八十桌还不一定能把人全部容下,品级低或者来晚了的,估计得等下一轮才能坐上。   能承办这么大排场的酒楼不多,最后订了祥云楼和鹤双楼两家一起办。   *   明日就是迎亲的正日子,徐府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   赵骁、杜冲、柳燕子、白一舟还有常明等人提前赶来帮他准备成亲用的东西,明早还得陪他去王家迎亲。   赵骁把一盏红灯挂在二楼房檐上,从上面飞身落地,旁边人纷纷鼓掌叫好。   柳燕子不甘示弱,拎着两盏灯便跳到另一侧房檐上,挂完还朝赵骁抬了抬下巴。   赵骁笑着给他输了大拇指,这小子的轻功确实厉害,自己比不过他干脆认输。   徐冰穿着一身红绸长衫,跑前跑后累的满脑门子汗,脸上的笑容却不变。   见收拾的差不多了,招呼大伙:“别忙活了,快进屋吃饭。”   正厅摆了一大桌子菜,十多个人围坐在一死边吃边聊。   常明道长捋着胡子道:“老徐行啊,一眨眼都要成亲了,你若不来找我算日子我都不知道。”   徐冰拱手道:“托了皇上的福,让人给我介绍了这么好的姻缘。”   常明:“说起来,皇上登基也有半年多了,怎么一直不见他册封后宫呢?”   “噗!”柳燕子嘴里的菜喷出来,连忙捂住嘴摆手道“不好意思。”   旁边白一舟掏出帕子递给他:“柳兄擦擦嘴。”   “多谢,多谢。”   他这么一打岔,常明把刚刚的问题忘了,说起自己给徐冰和王姑娘合的八字。   “你们二人的八字分开来看都略有不足,但合在一起又是相辅相成,是极好的命格!而且你二人命中子嗣繁多,是家门兴旺之兆。”   大伙听完嗷嗷的起哄,徐冰涨红着脸只剩下傻笑。谁能想到一年后的他能正正经经的结婚,将来还会有自己都孩子。   因为明天接亲要起早,大伙都没喝酒,住处远的索性都留在了府里休息。   吃完饭其他都去休息了,只剩下赵骁和柳燕子二人。   柳燕子看出赵骁有话要说,指了指头顶。   赵骁点点头,踩着旁边的栏杆借力,率先跳了上去。   不多时柳燕子也飞身上来,站在他身边道:“将军有事要吩咐吗?”   “私下别叫将军了。”   柳燕子不语。   赵骁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跟皇帝的关系?”   “在徐州的时候就猜到一些。”柳燕子颇为坦诚的说,只是没想到登基后两人依旧保持着关系。   前些日子宋玉竹召他进宫办事,不小心瞧见皇上脖子后面有一处齿痕,心中便有了猜测。   “我们俩的确在一起了,只不过玉竹不愿让旁人知道。”他明白宋玉竹的顾虑,帝君无子嗣,恐怕会与江山社稷不利。   “属下不会乱说。”   赵骁点点头:“今天的事谢了。”   柳燕子笑了笑:“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老徐成亲了,你呢?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柳燕子摇头:“我这辈子无拘无束惯了,不适合成家。”   当初进京论功行赏时,柳燕子原本不打算留在这里,后来宋玉竹找他谈了一次话。询问他要不要做暗卫统领,专门帮杀奸佞之臣。   柳燕子自然愿意,他的家人都是被前朝的贪官污吏所杀,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杀尽狗官为民除害,因此才留在了上京。   虽然他挺羡慕徐冰能有个家,但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无光的路,恐怕无法善终,为了没有牵挂,还是孤身一人比较好。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大伙就起来了。   接亲的花轿已经准备好了,抬花轿的人是赵骁从兵营调来的士兵,身体强壮健步如飞,定不会让新娘颠簸了。   杜冲还特地给徐冰准备了一匹性子温顺的枣红色的马,徐冰骑术欠佳,能稳坐在上面不摔下来就是极限。   全都收拾妥当,常明见时辰差不多了,大喊一声:“吉时到,起轿!”   徐冰紧张的爬上了马,赵骁亲自帮他牵着缰绳。   “徐大哥,坐稳了,兄弟送你去接新娘子!”   徐冰眼里闪烁着泪光:“哎!”   鞭炮声响起,接亲的队伍朝两条街外的王家走去。   王宅里,王庭玥穿着大红色的喜袍,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白嫩的脸上染着胭脂像天边的晚霞。   其实她长的并不惊艳,却是耐看型的。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杏眼微微上挑,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小了许多。笑起来腮边还有两枚浅浅的酒窝,难怪把徐冰迷的找不着北。   “姑娘,该梳头了。”丫鬟在旁边说。   王庭玥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过了今日她便冠上了徐姓,成了别人的娘子。   梳头本来应该由母亲梳,但王庭玥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只能由别人代替。   王家请的是张齐开的夫人帮她梳的头发,张夫人与王庭玥的母亲曾是闺中密友,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   她握着王庭玥的手,声音微微颤抖道:“延华要是能看见你出嫁的模样该多好啊。”   王庭玥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张夫人赶紧拿帕子按住她的眼角,“大喜的日子,咱们可不兴哭。”   “嗯。”王廷玥点头,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待平复下来丫鬟连忙又帮她扑粉。   张夫人帮她盖上盖头道:“徐相是良配,到了那边好好相与。”   王庭玥点头,当年退婚后母亲因病去世,她守孝三年,孝期结束已经二十岁了。   上京城中像她这般年纪的姑娘,有的孩子都生了两,提亲的媒人介绍的人要么是续弦,要么是平庸之辈,王庭玥不愿将就,慢慢便耽搁了下来。   后来父亲也去世了,守孝完她已经二十八岁,这回连媒人都没了。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谁能想到还能碰上徐相这样出色的人。   外面突然响起鞭炮声,丫鬟兴奋的跑进来:“小姐,姑爷来了!姑爷来接亲了!”   王庭玥连忙站起身,由张夫人扶着她走到门口。   很快接亲的队伍就到了王家门口,王庭玥的两个兄弟拦着大门出题。   奈何兄弟加一块也难不倒自己这个渊博的姐夫。况且这么好的姻缘,两人也不愿添乱,笑呵呵的放他们一行人进了门。   徐冰脚下生风,匆匆走到王庭玥的院子门口,铿锵有力的喊道:“娘子,随我回家吧!” 第75章 走失   接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从王家往回走,路两旁都是围观的百姓。   国相成亲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喜事,大家都出来沾沾喜气。   徐冰身穿红色长袍,胸口挂着一朵红绸捏的大花,昂首挺胸坐在马背上。   花轿上的王庭玥蒙着盖头,手里抱着苹果,听见外面的欢呼声,忍不住翘起嘴角。   有百姓不清楚轿上的姑娘是谁,小声询问:“新娘子是哪家的姑娘啊?家底可够殷实的!”   后面的陪嫁整整六十四台,装的满满登登,把抬箱子的扁都压弯了。   其实这些东西,有一大半都是王夫人留下的嫁妆,剩下的一部分则是王客生前给女儿准备的。   他觉得自己亏欠女儿太多,当初要不是他识人不清订下了婚事,女儿也不会受到连累,以至于二十多岁还没能成家。   不过王客为官清廉,并没有多少积蓄,仅存的一点银子都补偿给了女儿,没有钱给两个儿子在官路上打点。如今大儿子只是个六品的闲职,小儿子在平山书院任教谕。   不过王家兄弟俩却从未怨恨过姐姐,相反姐弟的感情非常好,他们也同样心疼长姐。   花轿很快就到了徐府门口,有吉人宣读婚书,然后全福的人去掀轿帘,把新娘子从花轿上接下来。   全福的人是指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夫婿健康,阖家美满之人。   掀轿帘的福人是礼部侍郎的娘子,姓刘是个长相圆润,性格爽朗的女子,她最爱干这个差事,谁家请她从不拒绝,用她的话说:“这是看得起我,让我沾喜气呢!”   她满脸笑容的掀开帘子,握着王庭玥的胳膊把人扶下来,然后一步一步的引到徐冰身边,让新娘子拉住绸缎的另一端。   徐冰就这样慢慢带着她进了家门,跳过马鞍,跨过火盆,最后在一众亲友的见证下拜堂成亲。   宋玉竹来时刚巧赶上拜天地,徐冰远远看见他,连忙伏地跪拜。   宋玉竹摆摆手让他先完成仪式。   拜完天地,宫里的赏赐也来了,两对多子多福双耳圆肚瓶,玉如意两柄,珊瑚摆件两对,玉碗十双,玉碟十双,玉簪八对以及布料若干……这些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讨个彩头。   大臣们都在感叹,徐相跟皇帝的关系确实不一般,这赏赐可不薄。   徐冰夫妻二人谢恩后,按照流程便是入洞房。徐冰把夫人送回去后连忙跑回前院,在侧厅找到宋玉竹一行人。   “拜见皇上!”   宋玉竹嘴里含着喜糖,笑眯眯道:“快起来吧,徐相今日看着格外有精气神。”   徐冰老脸一红:“陛下,您就别打趣属下了,臣给您在正厅单独摆了一桌,请移驾过去。”   宋玉竹摆摆手:“酒就不喝了,朕在这里他们也吃不下去饭,让赵骁代我喝两杯就得了。”   “哎。”   “行了,你快去招呼客人吧,朕这就回去了。”   临走前宋玉竹抓着赵骁的胳膊嘱咐:“少喝酒,喝多了又该头痛。”   赵骁把他送上马车,“省得了。”   皇上离开后,其他人果然放开许多,特别是武将们,一群大老粗,吵吵嚷嚷喝酒像打仗似的。   平日里难得聚这么齐,今天不谈正事只拼酒量,喝到后面都对坛子吹了。   相比而言,文臣那边斯文许多,平日里在朝堂上勾心斗角惯了,如今有机会坐在一起,免不了还得挤兑两句,气氛搞的有些尴尬。   还有些人,喝点酒就原形毕露,嘴里说出的话越来越不着调。   “要我说,徐相就该娶个年轻貌美的娘子,娶这么个半老徐娘有什么意思?”说话的又是孙资政,他仗着自己年纪大,别人不跟他一般见识,愈发不像话。   同桌的参政拽了拽他的衣袖:“孙大人,大喜的日子,莫要说这些了……”   “嗝,我说的有错么?娶个年轻漂亮的还能多享用享用,娶个年纪大的,没准连蛋都下不来。”   “您喝多了,我送您去歇歇?”   “别拉我,我没喝多,我酒量好着呢。”孙英跌跌撞撞的站起身。   邻桌的人见状忍不住小声嘲笑:“他倒是懂得享受,前些日子娶了个十六岁的女子续弦,比他孙女都小,一把年纪的人也不知道害臊。”   其实孙资政一直揪着王庭玥的年纪不放,其中另有隐情。   当年王庭玥守孝结束已经二十多岁了,有媒人张罗着给她说续弦的官员,其中就有孙资政。   那会孙资政都年逾五十了,比王客还大好几岁呢,他怎么可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直接命小厮大棒子把这不靠谱的媒人打了出去。   这件事传到孙英耳朵里,可把他气的不轻,心道这王家姑娘还是的什么天仙不成,嫁给给三品大员做正妻还委屈她了?!   后来王庭玥的婚事一直不成,也有他的手笔,他暗地里派人搅和黄了好几次说媒。   一直把王客熬死,王庭玥熬成老姑娘,他才暗戳戳的得意。想趁这机会纳她为妾室,让她后悔当年没答应嫁给自己。   谁能想到张齐开横插一脚,直接把人介绍给了徐冰。偏偏这假人孙资政都得罪不起,他心里恨得要命,只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眼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同桌的官员要么低头吃菜,要么找借口去茅厕。这种人谁敢跟他坐在一起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喜的日子,其他人也不想让他惹出事端,连忙叫了府里的小厮,扶着孙资政去旁边休息。   “莫要拉扯我,老夫会走路!”   “这就是徐相的待客之道吗!”   “王庭玥哪里好?哪配得上徐相您啊……改日老夫送你几个颜色鲜嫩的姑娘尝尝,便知道这人老珠黄的娘们没意思了。”   刚巧柳燕子吃完饭从侧厅出来,走到院子里就看见两个小厮扶着晃晃悠悠的孙资政走过来,听见老头嘴里依旧不干不净的。   柳燕子冷冷的暼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   宋玉竹从徐府出来没回宫,而是去回家转了一圈,还有两日就是潼潼的周岁生辰,他打算正式给妹妹封为公主。   刚把父母接进京的时候,宋玉竹就跟二人提过此事,不光要册封公主,还要追封宋柏和江蓉为太帝太后,   不过宋柏夫妻二人直接拒绝了,江蓉说:“潼潼年纪还小,这么早给她封为公主,怕压不住福气。”   至于他们二人,也不愿当太帝太后,这样普普通通守着儿女生活便觉得很好了。   宋玉竹尊重父母的意愿,只要自己对他们尽孝比什么虚名都强。   今天天气暖和一点,来的时候潼潼正在院子里跟小梅的女儿玩耍。   快满一岁的宋玉潼已经能扶着东西走几步了,旁边宋萍儿拍着小手鼓励她:“潼潼加油!”   小梅拉住女儿小声道:“娘在家教过你什么了?”   萍儿嗫嚅道:“不可以,叫潼潼的名字,要…要叫小姐。”   小梅点了点头。   萍儿歪着头说:“可是我才是姐姐呀。”她年纪太小,还没分清姐姐和小姐的区别。   宋玉竹道:“小孩子不论那些,随便叫。”   小梅见他来了,连忙伏地磕头:“拜见皇上!”   萍儿也有样学样的撅着小屁|股:“拜见皇上。”   宋玉竹觉得可爱,伸手把萍儿抱起来,捏了捏苹果似的小脸,想当初这小丫头还是自己接生的呢。   旁边的宋玉潼看见他,也伸出两只小短手也要抱抱。   宋玉竹故意逗她:“你叫哥哥,就抱你。”   “嘚…嘚嘚……”宋玉潼口齿不清的叫着。   宋玉竹伸手把妹妹也抱了起来,两个小姑娘在他怀里咯咯直笑。   江蓉闻声从屋里走出来,连忙跑过来道:“快放下,别摔着孩子。”   “没事。”   “摔着就有事了。”江蓉把宋玉潼接过来,小梅也抱起自己都女儿退下。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母子三人进了屋。   “徐相成亲,我去转了转。”   “我都忘了这事了,怪不得早上你爹说要去吃喜酒。”   宋玉竹:“妹妹的周岁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准备妥当了,准备了十桌宴席,只请些亲近的人来吃顿饭就成了。”   宋玉竹点点头,他们身份特殊,请朝中的大臣来也不太适合。   “我们小潼潼快满一岁了。”宋玉竹抱起妹妹挠她痒痒。   小姑娘笑得不停,嘴里喊着:“嘚,嘚嘚!”   江蓉惊讶道:“哎哟,潼潼居然都会喊哥哥了。”   小潼潼搂着宋玉竹的脖子,自豪的仰起头,似乎在说看我多厉害!把屋子里的人逗的哈哈大笑。   *   另一边小梅带着女儿出了宋府,两人步行往家走。   宋全当上管家后,宋玉竹给他消了奴籍,另赐给一座两进宅子,离着宋家不太远,步行一刻钟就能到。   平日夫妻俩白天在府里当差,傍晚便回家休息。   二人走到布坊门口,小梅想起女儿的鞋子有些小了,进去扯两块布,晚上空闲做。   挑选布料的时候,萍儿便一个人站在旁边玩耍等候。   等小梅交了银子拿着布准备离开时,突然发现女儿没了踪影!   她脑袋嗡一下差点跌坐在地上,连忙询问旁边的伙计:“你看见我闺女没有?!”   伙计摇摇头,刚才光忙着裁布,哪注意到旁边的孩子。   小梅赶紧跑出布坊,四处张望,大街上人来人往根本找不到孩子的身影!   她又跑到旁边的铺子寻问:“大嫂,见没见过一个这么大的小女孩,穿着红色袄裙。”   铺子里的人皆是摇头。   外头天寒地冻的,那么一点的孩子,万一被人拐走了,可怎么活啊!   小梅急得泪如雨下,四处询问无果后只能匆忙跑回宋府去寻夫君帮忙。   门口的小厮见她去而复返,询问道:“梅子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快,快去帮我叫宋全,萍儿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妇幼法令要来了 第76章 无法无天   看见宋全从院子里跑出来,小梅才找到主心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宋全扶着她肩膀急切道:“先别哭,孩子是在哪丢的?”   小梅抽噎着说:“我去布庄买布,把孩子放心旁边,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附近的铺子都问了吗?”   “问了,都没看见她……她那么小的孩子,话都还说不利索,万一被人拐了,咱们去哪找啊!”   宋全道:“你在这等我一下!”说罢便往府里跑。   刚巧宋玉竹也准备回宫了,看见宋全匆匆跑过来不知有何事。   宋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少…皇上,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吧!”   宋玉竹连忙把他拉起来:“刚才小梅不还带她出去了么?”   宋全急得眼圈通红:“小梅去布庄买布把孩子弄丢了!”   宋玉竹神色一变,立马吩咐身边的内侍:“你回宫去通知兵马司的人,提前关闭城门,再去徐冰府上寻赵将军和柳统领!”   “是。”内侍转身往外走。   “跑起来!”   “哎!”内侍吓得赶紧小跑着出了门。   江蓉连忙询问:“小梅呢?”   宋全:“还在门口。”   “快让她进来,这么冷的天别冻伤寒了。”   宋全擦了把眼泪,跑出去把小梅叫进来。   “走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丢了呢?”   小梅哭着摇头,手里还捏着准备给女儿做鞋的几块布料。   江蓉见她哭的这副模样,自己心里也难受,孩子是娘的心头肉,要是潼潼丢了,指不定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她腾的站起来:“夫人…我还是自己去找找吧……这么坐着我心里不安定。”她总忍不住胡思乱想,怕孩子被人贩子拐走卖了,怕她着凉冻着,更怕她已经遭遇不测。   如果自己不去买布就好了,买布时把她抱在怀里就好,奈何千金难买早知道,如今再悔恨也无用。   宋玉竹道:“你先别着急,我马上派人帮你找。”他没打算动用兵马司和军队,阵势太大容易吓着人贩子,搞不好直接把孩子杀了一埋,便是想找都没地方找了。   小梅感激的连连点头,眼泪依旧簌簌的往下掉。   江蓉拿来帕子递给她擦脸,自己也跟着掉了眼泪,这大半年的相处,早跟那孩子处出了感情,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外面天色越来越晚,小梅眼泪渐渐止住,紧张的站在门口一遍一遍的往外张望。   过了申时,赵骁和柳燕子二人匆匆赶了过来。   “□□跑去找我们,说让我们俩赶紧来宋府一趟,发生什么事了?”   宋玉竹道:“萍丫头丢了。”   赵骁一听连忙追问:“在哪丢的,派人去找了吗?”   “只派了府里的小厮询找。”   “用不用我派军营里的人去找找?”   宋玉竹摇头:“柳燕子。”   “卑职在。”   “你动用楼外楼的势力在城中寻找,务必保证孩子活着带回来!”   “遵命!”   柳燕子道:“烦请给我一件孩子的衣裳,或者玩具。”   白日里宋萍儿经常在府里跟潼潼玩,府里有不少她的衣裳,江蓉连忙让丫鬟找出一件递给他。   赵骁道:“我也跟着去找找,别担心肯定能把她找回来。”   二人说罢匆匆离开了。   酉时三刻,宋全又回来了,小梅立马迎了上去,抓着他的胳膊询问:“找到萍儿了吗?”   宋全摇了摇头。   小梅受不了这打击,眼前一黑,整个人朝后面倒去。   宋全连忙扶住她,丫鬟们七手八脚把她抬到旁边的矮塌上。   宋玉竹探了探脉,帮她施针,过了一会小梅的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   “她忧思过重,我帮她扎了安神穴,让她休息一会吧。”   宋全擦着鼻涕点点头。   *   出了宋府,柳燕子立马在城中放出烟花,召集手下过来,不多时三四十号人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这些人什么职业都有,许多干的都是下九流的营生。虽然平日里上不来台面,但接触的人多,伢行的人也都认识,用他们找人最方便。   柳燕子道:“马上在城中打听哪个伢行上了新货,两岁左右的女童,两个时辰后在天顺赌坊见面。”   “是!”一群人领命后各自散开。   赵骁道:“咱们俩去哪找?”   柳燕子想了想道:“将军随我去个地方。”   两人穿过几条胡同,走进一条小巷里,这里是上京最破落的一条街,很难想象上京中居然还有这种又脏又臭的地方。   赵骁第一次来这里,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大概跟他小时候的生活有关,他可是贫民窟的长客。   走到巷子尽头,一盏灯火跃入眼帘。   “到了,待会将军别说话,我跟他们交涉。”   赵骁点点头。   柳燕子没走正门,直接翻墙进了院子,赵骁也跟着翻了进去。   屋里坐着两个人正在吃饭。   “他妈的,今个又输了三十两银子,点子真背!”说话的是个胖子,差不多有三百多斤重,剃着大光头,脸上还有条狰狞的疤痕。   旁边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讥笑道:“你这猪脑袋就别去赌了,这么多年就没见你赢过。”   “放你娘的屁!老子当年一宿赢三万两银子也不是没有的事!”   “钱呢?都输光了吧,说你蠢你还不承认。”   胖子被她气的够呛,拎起大刀就要往她身上砍。   女人身法极快,眨眼的功夫跃跳到窗台上,抄起旁边的棍子就往胖子头上抽,两人居然在屋里这么打了起来!   赵骁惊讶的目瞪口呆,刚想上前询问,柳燕子连忙拦住他,摇了摇头。   二人武功极好,在屋里过了百十招才停下,把桌子上的饭菜掀了一地。   柳燕子上前敲敲门:“二位,有活来了,接不接?”   “哎哟柳爷来了,稀客啊!”两人同时扭过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柳燕子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丢过去:“帮我找一个人。”   胖子刚要伸手去接银子,却被女人一把拦下,打开看了看笑嘻嘻道:“柳爷要找什么人?”   胖子气的呼哧呼哧:“臭娘们!”   “找一个女孩子,两岁大。”   白秀扭着屁股走出来:“有孩子的东西吗?”   柳燕子把萍儿的小衣服递给她。   “要死的要活的?”   赵骁道:“自然是要活的!”   白秀看向柳燕子身后的赵骁,眼底露出一丝惊艳。   “哟,柳爷怎么还带外人来了?”   柳燕子硬着头皮道:“这是我朋友,不算外人。”   “可真是个美人儿。”   赵骁脸色怪异,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被别人叫美人,尴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白秀扭着腰走过来,低头赵骁身边闻了闻,瞬间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她警惕立马后退一步道:“行,活我接了,明天早上给你消息。”   “多谢!”柳燕子拉着赵骁出了大门,这才口舒了口气。   赵骁:“这两人是谁?功夫这么这么高。”   柳燕子边走边解释:“黑刀白秀,听过吗?”黑刀是指光头手里那把刀,白秀自然就是那个女子。   赵骁惊讶道:“听说过,我原以为是江湖传说,没想到真有这两个人。”   柳燕子:“这两人武功不俗,我们俩联手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那个叫白秀的女子似乎还有个特长,能通过气味找到东西,之前我让他们帮我找过一个朋友,也是要了一个物件,闻了闻就找到了。”   赵骁点了点头。   看着时辰差不多到了,二人朝赌坊走去,跟其他人汇合。   *   宋府里,大家还在焦急的等着消息,孩子不找回来谁都放心不下。   快到子时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家连忙起身见赵骁回来了。   宋柏连忙询问:“怎么样,孩子找到了吗?”   江蓉拉住他,让丫鬟给赵骁端了杯热茶,外面那么冷可别着了凉。   “谢谢夫人。”赵骁知道他们着急,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柳燕子派人在城中所有的人伢行寻找,都没找到。”   宋全心里咯噔一下,腿一软差点摔倒。   “不过我们又找了另外的人帮忙,最迟明早才能有结果。”   宋玉竹点了点头,若是都找不到就得动用军队了,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孩子找出来!   江蓉道:“这么晚了,你们俩还是去休息吧。”   “我不累,娘你跟爹去歇会吧。”   宋全也过来劝:“我自己留在这等消息就行……”一大家子人陪着他,宋全打心底感激,可他也清楚自己都身份,连皇上都陪着自己等消息,这实在是有些逾越。   宋玉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着急,明天若是没消息,我再派人去找”   “哎!”宋全感激的点点头。   *   煎熬了三个时辰,外面的天终于露出鱼肚白,柳燕子也如约而至:“孩子找到了!”   宋玉竹瞌睡全无,连忙询问:“有没有事?”   “没事,好好的。”   小梅和宋全激动的扑到他身边问:“孩子在哪?”   “她受到惊吓,现在在门外马车上呢,你们快去接她吧。”   二人飞奔出去,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出去。   宋玉竹边走边问:“孩子在哪找到的?”   “回陛下,孩子是在人贩子窝里找到的,确实是被人拐走了,幸好您昨天及时关了城门,否则孩子昨天就送出城了。”   赵骁问:“人贩子呢?”   “白秀手重,一把给掐死了。”   门口小梅哑着嗓子喊道:“萍儿!”   “娘……”马车上,萍儿听见小梅的声音,哇的一声哭出来,伸着两只小手要抱抱。   失而复得,母女俩哭做一团。   幸好萍儿只受了点惊讶,身上没有伤,走失时什么模样,这会还是什么模样。唯独小脸哭潸了,眼睛也哭肿了,像两只小核桃。   宋玉竹走到孩子身边,摸了摸她的小脸。   萍儿吓得缩进娘亲的怀里。   小梅和宋全跪地要磕头谢恩,赵骁连忙把二人拉起来。   让夫妻赶紧带孩子回去好好哄哄。   宋玉竹还得回宫上早朝,昨晚一宿没睡,这会却一点都不困。   上京都城,天子脚下,那些人贩子竟然这么大胆子拐卖儿童,简直是无法无天! 第77章 抓周   柳燕子说人贩子窝点里不光这一个孩子,里面还有七八个孩子,有不少男童和女童,最小的还没断奶,大的也才六七岁。   这些孩子中,女孩大部分卖到周边的庄子上,给穷人做童养媳,小梅当年就是这样被卖掉的,女儿差一点就跟她走上同一条路。   不过小梅运气好,碰上了宋全,萍儿就不一定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一旦卖到穷苦人家,小小年纪就得干活伺候一家老小,这样的孩子往往还没长大就夭折了。   男孩运气稍微好一点的,会卖给无子的人家收养,运气不好的卖做奴隶,实在卖不出去的便送到杂耍班子里做学徒,亦如当年的赵骁。   古代人没有计划生育一说,怀上了就生出来,养不起就卖掉或者丢掉,丝毫没有心里压力。只可怜这些孩子,小小年纪就被剥夺了自己都人生。   今日早朝,皇上破天荒的来晚了。   大臣们站在大殿里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来,也没人通知今日是否休息,只能站在原地干等着。   快到辰时宋玉竹才从殿外走进来。   百官伏地跪拜高喊着:“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今日别的事都延后,朕有重要的事要说!”   “朕有一仆人,自幼与朕一起长大,他成亲后只得一幼女,昨日却在街上被人贩子拐走。”   大臣们站起来面面相觑,不知道皇上说这件事干什么?   “天子脚下尚且这般,其他地方岂不是更加泛滥!”   城防总兵严硕一听,吓得扑通跪地道:“皇上恕罪,臣定让手下严加巡逻,避免再发生这样的事。”   “防得了一时,防不住一世,拐卖幼童这件事必须从根源掐断,才能防止这种事再次发生!”   刑部尚书张齐开躬身上前一步道:“古有律法,略卖人为奴隶者,绞,为部曲者,流放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不过人贩子狡诈,往往伪装成孩子都父母贩卖,加上民间因为贫穷养不起孩子的百姓众多,所以一直屡禁不止,官府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属于民不举官不纠。”   人口买卖是个大问题,封建社会根本没有人权一说,换句话说,贫民百姓本身就是一种商品。   许多人活不下去了,都是自愿卖身为奴。   有买的自然就少了不卖的,所以人贩子才这般猖狂。   想要把这件事解决绝非易事,就拿宋家来说,府里的小厮不少都是从伢行里买的,若是禁止买奴仆,这些仆人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况且封建社会制度不是一天形成的,就算宋玉竹想改也没办法突然改变。   思来想去只能把买卖的年纪往上提,“凡男女不满十岁,不是自愿卖身为奴的,皆不许买卖。”古代的孩子比较早熟,十岁差不多就是个小大人了。   当年宋全来府里陪伴他的时候也是十岁,毕竟不少地方女子十三便成亲了。   户部给人中连忙跪地道:“陛下万万不可,幼小的孩童被卖了兴许还能活命,若不让卖,那些无知村妇生下来就会直接把孩子溺死!”   宋玉竹沉默,他忘记这个时代民风彪悍,民智未开,人命如草芥。   徐冰拱手道:“法律还是要施行的,毕竟这些年幼的孩子被拐后,能活下来的也寥寥无几。”   “可总比被虐杀在摇篮里好啊……”   宋玉竹听着两人都争执,拍案决定:“朝廷拨款,在全国十八州的各个县建立抚幼堂,百姓不可私自遗弃孩童,养不起的都送到抚幼堂养大,国家出钱将其扶养至十四岁再自行离开。”   此话一出,大臣们一片哗然,全国各县建设抚幼堂,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有人劝阻:“陛下,就算建立抚幼堂也得有人照顾这些孩子啊。”   徐冰道:“这个简单,雇佣当地的闲散妇人照顾他们。只要给钱,相信肯定有许多妇人愿意赚银子贴补家用。”   依旧有人反对:“这钱不是小数目,如今国家百废待兴,哪里都需要银子,把钱花费在这上面不是浪费吗……”   宋玉竹怒道:“朕提出问题是让你们解决的,不是让你们推三阻四的!”   “陛下恕罪……”大臣们吓得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宋玉竹指着这些老臣,气的胸口痛:“你怎么好意思说口的?”   “你说建立抚幼堂无用,那些可怜的孩子怎么办?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还是被人贩子倒卖成奴隶?”   秦凤图及时站出来道:“陛下息怒,此举利国利民,不过此前从未有过抚幼堂一说,不如先选几个地方试试如何,若是有缺陷可以及时改进,然后在全国推广也不迟。”   宋玉竹脸上这才熄了怒火:“好。”   刘蔺也道:“银子也不是问题,下官可以派人游说让当地的乡绅富商捐资一部分。”   站在另一侧的安长瑞小声道:“商人为富不仁,你让他捐他们就能捐吗?”   刘蔺:“捐款后可以对他们进行嘉奖,根据捐钱多少,将他的名字冠在抚幼堂上,既能宣传他们的善举,也能让他们长长面子,我想各地商人肯定不会拒绝。”   其他人嘴角抽动,不亏是掌管户部的人,太能算计了!   宋玉竹道:“如此,这件事便交给刘爱卿,尽早把实验的地方原定,我会派军队协助你建设。”   “微臣领旨。”刘蔺颇为愉悦的接了圣旨。   能者多劳,虽然这件事麻烦,但为官者不就是帮皇帝解决麻烦的人么,若什么都不干,估计也离回家吃干饭不远了。   下朝后徐冰急匆匆的递了牌子,去尚书房见了宋玉竹。   “陛下,孩子找回来了吗?”   宋玉竹点头:“找回来了。”   “那就好,怪不得昨天赵骁和柳燕子急匆匆的离开。”   宋玉竹让内侍搬来椅子,两人坐在一起闲聊。   徐冰:“抚幼堂建立起来,恐怕会花费许多银子。”   银子其实宋玉竹手里有很多,他手握着大启的所有矿脉,其中不乏未开采的金银矿脉。只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一下挖出太多,恐怕会引起通货膨胀。   “刘蔺的办法就挺好的,先让他试试,若是不行朕再想别的办法。”   徐冰点点头:“也好。”   “成亲的感觉怎样?嫂夫人体贴吗?”   “挺,挺好的。”徐冰脸红的像螃蟹,拱拱手让他先休息,赶紧找借口遁了。   宋玉竹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徐冰脸皮这么薄。   *   萍儿这次可被吓的不轻,回到家连着发了两宿高烧,最后还是麻烦宋柏帮她针灸才好过来。   不过脾气也变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活泼开朗,现在见到生人便吓得往后躲,被小梅说过几次都不顶用,偶尔还会突然大哭。这些都是惊吓留下的后遗症,只能随着时间流逝,让她慢慢淡忘。   一日后便是宋玉潼的周岁宴,天刚亮宫里的赏赐就来了。   宋玉竹赏给妹妹的东西都是最好的,玉锁、玉镯、玉佩,全都是羊脂白玉,细腻的像一块油脂,孩子带在身上极其温润。   小儿拳头大小的南珠整整十二颗,都给妹妹拿着玩,其他的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   紧接着更贵重的赏赐送来,是宋玉潼的封号:长乐公主。   自先夏朝起,长乐就是嫡长公主才能赐的封号,也就是皇上和皇后的第一个女儿才能得到这个封号。   宋玉竹自知今后不会有子嗣,所以把最尊贵的封号给了妹妹。   其实宋玉竹心中另有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他还从未跟旁人提过,就连父母和赵骁也没说过。他想等宋玉潼再大一点,把她接进宫里由自己亲自教导,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宋玉竹心中清楚,光靠自己很难改变一个时代,他需要有人延续他的思想,还要开明有主见。   如今妹妹年岁太小,还看不出性格如何。若是接替自己,也得她自己是这块料才行。   古代对女子颇为苛刻,历史上仅有一位女帝登基,即便她做的比大多数男帝好,但褒贬依旧不一。   盛朝对女子压迫非常厉害,贵族女子成亲后基本就不可以外出抛头露面了。   民间百姓稍微好一点,女子需要劳作不可能待在家中不出门,但也限制了她们从事许多行业。   宋玉竹来自未来,即便是他那个发达的年代,依旧有男女不平等的事。但女人已经可以在各个领域崭露头角,她们丝毫不比男人差,相反比男人更细心和更富有创造力!   只不过现在提男女平等还是太早,只能潜移默化让世人逐渐接受这些。   今日刚好是休沐日,宋玉竹和赵骁也早早来了,不多时徐冰夫妇也到了,大家还是第一次见他夫人,对这个徐夫人颇为好奇。   相处下来宋玉竹发现她为人周到又有礼,见到自己荣辱不惊,说话又颇有内涵,简直就是女版的徐冰!   怪不得徐相这么着急成亲,有这样的贤内助能帮他分担多少事啊。   大家一一送上贺礼,这里礼物最重的当属赵骁,他直接给了宋玉潼一千金,也就是一百斤黄金。   宋玉竹看着一箱子黄金哭笑不得,这箱金子还是他赏给赵骁的,如今又送了回来。   赵骁挠着头道:“我也不知道给孩子买啥,就给钱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宋桥一家也来,如今秦氏低调了许多,大概被方姨妈一家的突然离开吓着了,不敢再招惹三房一家。   看见宋玉竹也都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时辰快到了,江蓉把打扮成福娃的宋玉潼抱出来准备抓周了。   宋柏给女儿准备了抓周用的东西,里面不在乎是小女子用的香囊,针线笸箩、金银首饰,以及梳子和一本医书。   宋玉竹看着觉得少了点东西,从袖子里摸出自己的私印悄悄摆了上去。   “快把潼潼放过去,看看她能抓到什么?”   江蓉把女儿放在桌子上,宋玉潼坐在圆桌上,先是巡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看到宋玉竹马上伸出两只短手要抱抱:“嘚嘚!”   宋玉竹指着桌子道:“去抓东西。”   宋玉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磕磕绊绊朝前面走去,走到这一堆玲琅满目的东西面前,伸出小手似乎想要抓那个针线笸箩。   江蓉露出笑容,女儿以后女红肯定不错。   结果她的小手却挪开,移到旁边的医书上。   宋柏屏住呼吸,难道闺女也喜爱医术?那自己以后得好好教她!   结果宋玉潼推开医书一把抓起宋玉竹放下的那枚和田玉章,开心的拍着小手:“嘚嘚,嘚嘚~” 第78章 海边夷人   宋玉竹一把抱起妹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虽然抓周只是讨个彩头,但是潼潼一把抓到了他故意放在角落里的小印,这不就是缘分吗!   赵骁看着宋玉潼手里的印章,他惊讶的看着宋玉竹,低着头略有所思。   待周岁宴席结束后,两人结伴回宫,赵骁终于问出口:“你……你打算让潼潼当皇太女?”   “如何?”宋玉竹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   赵骁沉默了一会道:“肯定会很难,不过有我在,即便是天下人反对,我亦站在你身边。”   宋玉竹大笑着牵住他的手:“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   休沐的第二天,工部送来一件东西,就是之前宋玉竹画的自行车,他们居然照葫芦画瓢给做出来了……   宋玉竹推着车子试了试,发现除了轱辘上没有橡胶做的轮胎,其余跟后世自己熟悉的自行车几乎没什么区别。   试着在殿外骑了一圈,回来时宋玉竹脸都是青的,实在太颠簸了,感觉自己的小兄弟都快甩掉了。   这还是在平坦的路面上,若是在乡下的泥土路里骑行,怕会把人都颠散了。   究其原因,一个是没有轮胎,二是车子没有做减震,这个时代还没弹簧这种东西。   户部侍郎满脸堆笑的凑过来道:“陛下,这双轮车可还好用?”   “凑合吧。”宋玉竹擦擦手,让内侍把车子搬进库房。   当初宋玉竹画出图纸的时候,可把他们愁坏了,一群人忙活了两个多月才造出这么一台车子。   车轮用的是小叶紫檀做的,车辆用的精铁,一块块凿炼出来的,最麻烦的是中间的齿轮和链条。小小的链条都是师父一点点打磨出来,再连接到一起的。   车子做出来后,大伙都不敢相信这东西能行走,没想到皇上真能把车子骑着跑起来,简直太神奇了!   宋玉竹心里清楚,这种跨时代的产物如今根本没办法批量生产,手工制作费时费力成本太大了,根本不适合在百姓中普及,只能等以后机器发明出来再做。   封赏了工部后,嘱咐他们莫要再研究这些小道了,赶快把浇灌的问题解决了,马上就要春耕了。   今年虽然不算大旱,但雨水依旧不多,为了避免粮食减产,宋玉竹已经命工部在各地做水利灌溉的设备。   现在百姓大部分使用的灌溉工具是桔槔,俗称吊杆,就是简单支个架子,中间是一根细杆,一端挂木桶,一端挂重物。   这种灌溉工具效率低,如果地离着水源较远,就得一桶一桶拎过去,费时费力。   宋玉竹让科研部改进了一下,将原本的普通水车加上蒸汽机系统。   只要燃烧蒸汽机,就能带动水车转动,带出水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大大加快了灌溉的效率。   工部负责将蒸汽机水车在全国各地推广使用。   *   二月底会试结束,卷子四月份才批改完。   这次之所以用了这么久的时间,一是参加科举的人数比以往多,二来皇上增加了数术和巧工两项考试多了许多人。   能批阅这两种试卷的人太少,所以时间延长了许多。   会试录取三百名贡士,前二十名的卷宗送给皇帝过目,由陛下亲自挑选钦点出第一名为会元。   这些贡士后续还要参加殿试,殿试主要是皇上亲自面试这些学子,再点出三甲,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则为同进士。   甭管是什么进士,只要考中了,就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朝堂。   哪怕是最差的同进士,依旧能补缺到各地任职县令、县丞等官职。   县令相当于后世的县长,要知道这可是实打实的父母官,掌管着一地的人口、土地和税收。   难怪古人拼命读书考试,有的甚至考到白发苍苍,依旧不放弃。   会试的卷子送到宋玉竹桌前看了,说实话随便拎出一张都比他写的好。   术业有专攻,宋玉竹自知学业不精,自然也不费太多心思。有秦凤图这样的大才子,和诸多翰林学士在,自然会优中择优,远出最好的那个。   不过数术和巧工挑选出了三十名贡士他却是每一张试卷都仔细阅读了。   居然还有了意外发现,其中有一个何兆的年轻人,他发现了蒸馏提炼法,而且通过该方法提炼出高浓度酒精。   这一发现让宋玉竹欣喜若狂,连忙派人两他召入宫中。   何兆今年刚满二十岁,是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年轻人,第一次被召进宫中吓得浑身发抖,趴在地上差点尿了裤子。   宋玉竹轻声安抚他道:“你是从哪发现这蒸馏一法可以提炼液体的?”   何兆颤声道:“草民曾在当地富商家中烧过火,有一次煮酒糟时,发现锅盖冷却后会凝结出小水滴,尝了尝发现此水滴比普通的酒味道更浓,便采集下来回去慢慢研究。”   他利用冷凝的原理,制作了一台简易的陶瓷蒸馏器皿,可以加快收集酒精的速度。   酒精的用处非常大,最常见的医用消毒杀菌,工业上也有广泛的用途,例如印刷、电子、五金、香料和化工合成等。   然而酒精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蒸馏法。宋玉竹记得石头也可以通过蒸馏法分离!   有了这个方法,他可以提炼出汽油和柴油做燃料。可惜现在没有内燃机,汽油的作用被大大削减,不过聊胜于无,只期盼这些人能早日研究出机器,加快发展的脚步。   宋玉竹钦点了此人去科研部,让沈伦好好培养不早埋没了。   其余人也一并送到了科研部,每个部门分十人,这些人将是大启革新发展的第一批领路人。   工业发展离不开各种矿产,宋玉竹选了十几处煤矿和铁矿,派当地政府开发。   开采出来的煤矿和铁矿石运送到冀州铁厂,统一加工锻造。   虽然产量照比现代来说,依旧少的可怜,却比前朝翻了十多倍!   铁器价格慢慢下降,普通百姓家里也都能用上铁锅和各种铁制工具。   宋玉竹抽空看了眼系统的科技树,发现树干上的科技值从506变成746,不知道这240点是从哪里涨的,不过距离10000点还有很大的距离。   想要得到第一个奖励,任重而道远啊。   *   一眨眼就到了六月,天气逐渐炎热下来。   这个季节大概是朝廷一年中最清闲的时间了,宋玉竹也有时间把妹妹接到宫中玩耍。   今日一早,宋玉竹便派人驾车去接妹妹进宫。   天气炎热,小姑娘只穿了一件鹅黄色薄沙襦裙,头发扎了两个小啾啾,上面还簪了两朵嫩黄色的小花,可爱极了。   宋玉潼是个小人来疯,不知道认生是什么,一进了宫门便四处疯跑,把后面的内侍吓得脸都白了,生怕摔着这个小祖宗。   快一岁半宋玉潼已经能说连贯的句子,虽然还是磕磕巴巴,却能表述出自己的意思。   这么大的孩子是最好玩的时候,对什么都好奇,跑进书房见宋玉竹写字,便手脚并用的爬到他腿上,瞪着大眼睛一个劲看。   宋玉竹握着她肉肉的小手,指着奏折上字念:“这是东,东南西北的东。”   小玉潼便晃着小啾啾,奶声奶气的说:“东,东年西白的东。”   宋玉竹被她大舌头的发音笑得肚子疼。   折子是东州递上来的,盐场经过上次的事情,已经重新整顿。   新上任的知府姓商,名叫商瑞,他祖上非常有名,正是修著《商书》的商冗。   此人虽然没有祖上的能耐,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务实型人才,知道皇上重视盐业,上任后立即派人重新建设盐场,招晒盐、煮盐的工人。   因为先前留下的烂摊子,让招工变得非常困难,最后实在没办法,商瑞亲自走访百姓。自己带头晒盐煮盐,并立下誓言,只要他在东州一日,定不会拖欠百姓的工钱,保证百姓的生命安全。   盐场这才慢慢恢复过来,百姓的工钱也从原来的十文钱一石,变成十五文一石,忙碌一个月大概能赚二两银子。今年上半年盐税增长了三层,是实打实的纳税大户。   宋玉竹心情愉悦的批了阅字,继续翻阅他的神色渐渐凝固起来。   东州沿海地区发现几艘海船,这些海船跟启朝的不同,尖头尖尾上面还挂着巨大的船帆。   有渔民乘船过去查看,发现船上居然有黄头发绿眼睛的夷人,他们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手里还拿着奇怪的工具。   商瑞一直派兵在海边严防死守,不许这些异族人上岸。   “潼潼,你先跟李伴伴玩,哥哥有事要办。”   宋玉潼乖巧的点点头,从他腿上爬下来。   □□连忙躬身上前:“公主,奴才带您去骑大马。”   妹妹离开后,宋玉竹闭上眼睛打开东州的地图。短暂的画面加载后,耳边传来一阵哗啦啦的雨声。   今天东州小雨转多云,二十七度至三十一度。   宋玉竹操纵视线,在沿海地区查看,果然在海浪中看见五六艘摇摇晃晃的木船。   船上的人是典型的欧罗巴人种,白皮,金发,蓝绿色的眼睛。他们身上穿着后世那种上衣下裤,只不过衣服的料子非常粗糙,顺着裤子向下看。   他们脚上都穿着一种奇怪的大头靴子,雨水滴落在靴子上居然直接滚落在旁边,如果没看错,这好像是雨靴?   黑色的雨靴虽然看起来样式怪异丑陋,可这可是实打实的橡胶制品。要知道橡胶对科学发展有着绝对关键的作用!   宋玉竹不知道这些人来自哪里,目的又是什么,现在他只想马上跟他们见一面。   他立刻修书一封,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到东州,务必把这些人送到上京,晚了怕他们离开。 第79章 夷语   东州帽儿弯因为形状似一顶帽子而得名,这里地形宽阔,四周都是平坦的礁石,是个天然的港口。当地百姓经常在这里乘船出海捕鱼。   站在岸边能看见不远处,有五六艘船停在海面上。   这些船已经在这里漂了十多日,一直没能靠近岸边,原因是岸上有上千人,昼夜守在登陆的地方,一旦船靠近就会射箭警告。   船长试了两次,被密集的箭雨逼退,不得已,只能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真是让人发疯,我们的淡水不多了,再不补给就只能喝尿了!”说话的是个大胡子水手。   另一个满口黑牙的水手说:“那群黄皮猴子手里的兵器很厉害,你要是不怕死可以过去试试。”   “该死,我们不能找别的地方登陆吗!”   船长拿着单筒望远镜,朝岸边看了看,神色担忧道:“我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剩下的食物和淡水不足以去别的地方。”   而且他有直觉,这绝对是个非常强大的国度,至少比他们之前去的那些国家都要强大很多,兴许会在这里找到发财的机会。   黑牙水手问:“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船长说:“如果天黑前他们还不许船靠岸补给,我就自己一个人乘小船过去试试。”   这个办法他们在别的地方试过,一个人没有威胁性,会让对方放下警惕。   其他人不再说话,上帝保佑船长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否则他们将没办法找到回家的海路。   *   傍晚,一艘小船突然从群船队中间,摇摇摆摆的划过来。   负责看守的军官看见,立马抬起手,所有士兵举起弓箭瞄准船上的人,但却没下令放箭。   随着船越来越近,大家才发现小船上只有一个人。   军官马上派士兵去告诉知府大人,没过多久,知府下令让此人上岸,将他带回衙门。   小船摇摇晃晃的在岸边停在,船长嘴里叽哩哇啦说着听不懂的话,军官一摆手,士兵立刻上前将他绑住,推搡着他朝远出走去。   “嘿,你们别这样,我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想补给些食物!”船长举着手,无可奈何的说。   士兵们听不懂他的话,好奇的打量眼前的人,心中满是疑惑,这人好像画本子上的夜叉,看起来怪吓人的。   士兵把他押送去衙门,从进入城市开始,船长的嘴就没合上过,天呐这是多么繁华又庞大的城市!   这里街道居然是整块的石板?这是神迹吗?这一定是神迹!   还有街上人们身上穿的衣服,居然如此轻薄美丽,五彩斑斓的颜色看得他眼花缭乱,上帝啊,如果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肯定能卖出好价钱!   到了府衙,商瑞亲自见了此人一面,尽管他见多识广,仍旧被眼前的白皮人惊了一下。   “你,你从何处而来啊?”   “#%*?&……”   商瑞和身边的下属面面相觑,根本不懂这人说的话。   船长看出此人身份不一般,连忙摘下帽子朝他鞠躬,然后伸手比划往嘴里放东西。   商瑞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命人拿来食物和一杯水。   船长看着下人端来的食物欲言又止,算了还是自己先吃饱再说吧。   他不会使用筷子,拿手抓起米饭和菜便开始吃。边吃边感叹,这里的东西也太好吃了!要知道他们已经吃了将近半年的土豆和干面包了。   就算是在自己的国家,他也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商瑞捋着胡子看着面前的异族人,今天早上从上京八百里加急送来书信,皇上要见这些夷人。就算此人不来,明日也准许他们上岸。   船长吃饱喝足后,比划着请求让船上的其他人也能上岸吃东西。   商瑞点头同意,信上说,皇上不光要见他们的人,还要把他们的食物和用品全都带到上京。   虽然他不知道陛下为何看重这些夷人,不过既然吩咐了,自己照办就是。   船长高兴的手舞足蹈,惹得小厮们捂嘴偷笑,然后兴匆匆的坐上马车赶回海湾,划着自己来时的小船回到船队中间。   “天呐,是船长回来了!”大副拿着望远镜惊讶的喊出声。   “上帝保佑。”其他人在胸口画着十字。   等船长上了船后,大家急忙围上前打量:“真是不敢相信,那些黄皮猴子居然没杀了您。”大黑牙感叹道。   “别这么说,他们非常友善。”   大胡子从口袋里掏出弓箭头说:“如果前几日没用这东西招呼我们,这话我还相信。”   “好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里的主人允许我们上岸了。”   大家欢呼起来:“真是太好了!”   “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这里有美味的食物,还有数不清的财宝!”   “噢~吼!”一群人扔掉帽子原地跳了起来,出海前就听说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国度,这里有无数的金银财宝,原本以为是神话故事,没想到真让他们找到了!   大家庆祝完赶紧起锚朝岸边驶去。五艘船共计七十六个人,全部上了岸。   这些人一上来便被军队们围住,吓得他们纷纷掏出匕首,刺剑防御。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船长急忙安抚船员。万一把对方激怒,他们这点人根本不是对手。   船员慢慢冷静下来,收起武器跟着士兵一起进了城。   一进城门,这群土巴佬彻底震惊了,这里是天堂吧!   他们不像船长喜怒不形于色,高兴的载歌载舞,有的人居然趴在地上跪拜起来,还亲吻水泥路。   街边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像看耍猴似的,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们还以为这些人在欢迎自己,连忙整理好身上的衣裳,戴正头上的帽子,希望给神秘的东方人留下好印象。   商瑞派人将他们安置在一处客栈中,提供了食物和衣服,并且让人想办法尽快跟他们能交流起来。   *   东州发生的事,上京宋玉竹都看在眼里,虽然他对这些欧罗巴人没什么好感,但他们的到来兴许可以带来新的转机。   特别是橡胶,无论是医用还是民用和军用都离不开它。   宋玉竹记得橡胶树生长在热带,得想办法把它引进国内大量种植。   其次是他们吃的食物,除了黑面包外,宋玉竹看见船上还有马铃薯也就是土豆。之前他还打算派人去海外寻找,如今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定要把这种作物引进国内,让百姓种上一些,赶上饥荒的年头,这东西可以救命。   还有一些问题,要等他们到了上京宋玉竹才能问的更详细一些。   例如他们从哪里来?航海中都发现了什么地方?还有欧洲那边发展到什么程度了等等……   不过看这些船的构造和他们穿的衣服,欧洲大概处在中世纪时期,科技发展远没有大启早,蒸汽机的发明和应用至少比他们早了三四百年。   六月末,这群夷人在军队的护送下来到了上京。   沿途的水泥路更是让这群人惊叹不已,一开始他们以为这是用一整块石头雕刻出来了。   后来走到半路时,发现整块的石头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在修路的百姓。   他们用石灰、细沙和另一种奇怪的灰土混合后,浇筑在压平的地面上,这么一块坚硬的石板就成了。   水泥路两侧还留着排污沟,路面积水和污水会顺着侧面的沟渠排进河流的下游。   船长看着水泥地若有所思,如今的欧洲是最历史黑暗肮脏的时代,整个英吉利①帝国几乎没厕所,大家都是随地大小便。   街上动物和人类的粪便堆积在一起,被雨水泡发变成恶臭的淤泥。   富人区稍微好一点,贫民区到了阴雨天简直出不了门,雨水会把屎尿汤子倒灌进房子里,让人没办法住。如果他们国家也能建成这样的路面,是不是会干净许多?   奈何语言不通,他上前询问了半天也听不懂士兵的解释,最后只能揣了一把石灰和那个奇怪的灰土装进口袋。   抵达上京后,他们再一次被繁华的东方古都所震惊。   这里不光干净整洁,街道两旁的亭台楼阁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虽然西方也有自己的城堡,可那些灰突突的石头屋跟这青砖红瓦的彩色建筑比起来,简直没什么看头。   “天呐,我们一定是到了天堂!”大胡子喃喃的感叹。   “这么干净的地方,简直做梦都不敢想……”   一个瘦小的水手指着远处金光闪闪的屋顶说:“我的老天,那是黄金吗?那的屋顶是用黄金修建的吗?”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金光闪闪的殿宇,紧接着他们就被带去了那个地方。   当他们穿过厚重的宫门时,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低下头,被这辉煌磅大的建筑所震撼。   这些人知道,眼前的国家十分强大繁荣,如果不出意外,这里将是他们出海的最后一站。   他们相信,无论从这里带回去什么东西,都能卖出好价钱!   侍卫进宫后跪地禀报,有内侍传话到宫中,等了约半个时辰,宋玉竹和赵骁徐冰一干人从书房步行来到前殿。   乍一见这群夷人,赵骁微微眯起眼睛,强大的压迫感吓得水手们瑟瑟发抖,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徐冰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忍不住捋着胡子感叹,这些人长得真奇怪啊。   船长壮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摘掉帽子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礼:“尊敬的国王,我们来自西方的英吉利,感谢您能让我们上岸修整,愿上帝保佑您。”   宋玉竹听着熟悉的英语,眼底微微闪烁着笑意:“What's Your Name?”(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①此英吉利为杜撰,整个欧洲跟启朝都是架空。 第80章 抚幼堂   英语说出口,整个大殿安静的落针有声。   “天呐,您竟然会说我们的语言!”   “我的名字叫安东尼奥,噢!我的上帝,这真是太让人吃惊了!”   赵骁和徐冰也惊讶的看着宋玉竹,之前他们并不知道皇上竟然还会夷语。   赵骁猜宋玉竹应当是在那个世界学的,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谁都没问出口。   宋玉竹的英语水平一般,只限于简单的交流,不过中世纪的英语跟现在差别不算太大,所以两人交流起来没什么问题。   宋玉竹挥挥手,让侍卫将其他人带了下去,只留下船长一个人问话。   “你们从哪里来?”   “我们从伟大的英吉利帝国而来。”   从安东尼奥口中得知,如今的欧洲处在中世纪时期,他们的国家是英吉利帝国,由亨利三世执政。   这些人从英吉利海峡出发穿过直布罗陀海峡和马六甲海峡,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来到了这里。   出发时一共来了十七船,中途被海浪打翻五条,还有一些人感染了坏血病,导致驾驶船的人手不够用,只能放弃一些船,最后剩下这六艘船成功抵达。   “这一路有发现其他国家吗?”   安东尼奥:“发现了许多小的国家,像您这样强大的国度,还是第一次碰见。”   宋玉竹微微翘起嘴角:“你们从别的地方带来了什么?”   “金银珠宝,还有动物的皮毛和武器。”安东尼奥是个聪明的人,知道自己瞒不过,干脆全盘托出,将这一路所有的见闻都跟宋玉竹说了,希望能给这个国王留下好印象。   赵骁和徐冰两人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不过从宋玉竹的表情来看,此人应该说了许多有用的消息。   宋玉竹指着他脚上穿的鞋问:“你这鞋是怎么做的?”   安东尼奥连忙脱下靴子解释:“这是我们在南方一个岛屿上发现的,当地的土著人把树割开,从里面流出的液体涂抹在脚上,等干了就变成一双不怕水的靴子。”   宋玉竹确定,这就是橡胶树,又询问了岛屿的确切位置,能不能找到?   安东尼奥说的名词宋玉竹听不懂,比划半天宋玉竹也没办法理解,看来只能抽空让他画张航海图。   宋玉竹最后问他们在航海图中吃的食物,安东尼奥连忙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几个煮熟的土豆。   “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捕鱼食用,还带了许多马铃薯和干面包。”   宋玉竹看见熟悉的土豆,心跳加速:“马铃薯有生的吗?”   安东尼奥点头:“应该还有一袋子,如果您想要,我会把它送给您。”   “不过国王陛下,这个东西发芽后有毒,您一定要小心食用。”   马铃薯是从美洲发现的,最开始传入欧洲时,只有穷苦的百姓食用,而发芽的土豆会毒死人也是经过许多悲剧后才总结出来的。   宋玉竹点点头,让内侍一会跟着他去拿。   “尊敬的国王陛下,请允许我们在这里修整一段时间,我们的船经受不住回去的风浪,需要重新制造几条船。”   宋玉竹点头:“可以。”   安东尼奥试探的询问:“我们可以拿金子再换一些货物带回去吗?”   “当然。”   “噢,上帝!您真是一个仁慈又宽容的君王。”   宋玉竹在心里冷哼一声,别给我戴高帽子,要不是为了橡胶和土豆,他才懒得搭理这群狡猾的欧罗巴人。   “虽然准许你们留在这里,但不许骚扰当地百姓,否则我会把你们绞死。”   安东尼奥脸一白,连忙发誓:“一定不会出现这种事!”   “陛下,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能不能让我们学习贵国的语言?”   这小子倒是有点脑子,知道身处异国,如果不学会当地的语言,相当于身处金山银山没有口袋,什么都带不走。   刚好宋玉竹也打算让人学一下夷语,招了招手让李得胜选几个十多岁的内侍跟着他们互相学习。   等人走后徐冰和赵骁连忙询问这人刚刚说叽里呱啦了什么。   “他说要暂时在我们这待一段时间,购买货物运回自己的国家。”   徐冰警惕道:“陛下,这些人非我族类,又知道了我们国家的位置,将来会不会带兵前来攻打?”   不得不说徐冰的想法非常有远见,在不同的时空里,宋玉竹所在的国家后来的确遭到西方国家的侵略。   不过现在的西方国家还完全没有这个实力,况且他们这次走在了前面,将来也未必会被侵略。   赵骁道:“他们胆敢攻打过来,我便让他们有去无回。”   “先不必担忧这个,你们尝尝这个东西。”宋玉竹把安东尼奥呈上来的煮土豆分给二人。   “这是什么?是水芋吗?”徐冰用手指捏了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   赵骁也尝了一口,虽然没什么味道,但应当能饱腹。   宋玉竹问:“你们觉得这个怎么样?”   徐冰道:“还不错,这东西是长在水边吗?”   宋玉竹笑着摇摇头:“不是,这是土豆,埋在土里长大的,这种粮食产量大,易种植,唯一缺点定大概就是容易招虫害和退化。不过利大于弊,百姓们种植此物,若是赶上灾荒的年头可以拿来裹腹。”   徐冰这才明白过来,皇上为何这么重视这些夷人:“这东西若真这般好,那这些人来的好啊!”   要知道在没有良种和各种化肥农药前,古时候的百姓在温饱线上挣扎,饿死一点都不新鲜。像土豆这种易种植且产量高的农作物,引进过来肯定能养活许多人!   这一袋子土豆被送到司农司,由大司农安排种植培育。   可惜他们船上没有携带玉米,如今的玉米主要生长在拉丁美洲,虽然也带去了欧洲,但欧洲人并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生玉米煮熟吃还好,完全成熟晒干后的玉米,上面有一层老皮,非常不容易煮熟。即便磨成面口感也很难吃,除了最下等的奴隶很少有人会吃这种东西。   其实玉米才是宋玉竹最想要的农作物,耐寒耐旱,非常适合北方种植。特别是这几年北方气候不好,粮食减产两三层,如果能把玉米引进,会大大增加粮食的产量。   宋玉竹有个大胆的想法,想要建造一艘大型的蒸汽机海船,跟着这些夷人去欧洲走一趟,把玉米种子橡胶树苗以及其他有用的东西都带回来。顺便还可以兜售一些土特产赚他们一笔。   货物他都想好了,就去卖陶瓷器皿,上辈子他们就喜欢这东西,肯定能卖出好价钱!   中世纪欧洲人吃饭还用手抓,贵族能用上银制的餐具和刀叉,普通百姓只能用木制的餐具。   造船需要时间,把蒸汽机当做动力更需要尝试,现在蒸汽机技术还不成熟,所以谈这些还为时尚早。   宋玉竹决定先把这件事交给工部和科研部,让他们抽时间研究出来,再制造一艘可以容纳千人的船只。   他把这件事跟赵骁商量了一下,没想到赵骁比他野心还大,竟然要带兵出征把英吉利帝国打下来做附属国。   宋玉竹哭笑不得:“阿骁,他们离着我们实在太远了,就算打下来也没办法管理。”   不过狠狠赚他们一笔还是不错滴。   *   八月,全国人口统计结束,户部将人数统计完呈了上去。   如今启国共有人口八千七百五十万,照比前朝约减少五十多万人,这几年的战争加上天灾,人口减少非常正常。   这八千多万人口中,十六岁以下的儿童占19%,十六岁至二十五岁的占37%,二十五至三十五岁的占百分之26%,三十五至四十五岁为13%,剩下四十五岁以上的百姓,才不足5%。   百姓的寿命太低了,能活到五十岁都是长寿,民间更有甚者,活到六十岁以上的老者被子嗣修建瓦罐坟。   何为瓦罐坟?就是把坟挖出坑,像个罐子似的,将老人背进去,子女每日给老者送饭时顺带送一块砖,等砖把坟口封住后,老人就在坟里等死。   当然有钱人家自然不会这么做,都是穷苦的百姓为了节约粮食,把不能劳作的老人送进坟地理等死。   宋玉竹捏着眉心,千百年来能让百姓吃饱穿暖,是所有帝王的理想。即便他比常人多了上千年的见识,依旧没有办法快速解决这个问题。   人口普查结束后,第一批抚幼堂也建立完毕。   刘蔺挑选的实验地点,一个放在了中州的长泽县,另一个在蜀州的清水县。   这俩个地方都经历过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不少孩子失去了双亲成为孤儿。抚幼堂建在这种地方可以最大帮助那些可怜的孩子。   两家抚幼堂都是由当地商会出资建设,按照宋玉竹的要求,里面不光有孩子们居住的地方,还有玩耍和学习的地方。   每个抚幼堂都雇佣着十位当地的妇女,照看里面的孩子。   清水县抚幼堂开门第一天,不少百姓站在门口看热闹。   他们不知道这地方是干什么用的,居然还有人往里伸头询问:“这里是酒楼还是客栈?”   门口的衙役道:“不是,这里是专门收留孤儿的地方。”   百姓们啧啧称奇:“没人要的孩子送到这里养?”   “对。”   “供吃供住?”   衙役不耐烦的点点头:“没错。”   大伙窃窃私语,不明白官府为何突然建了这么个地方,居然白给养孩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里面别是有什么猫腻……   抚幼堂开门七八日,愣是一个孩子都没见着,明明大街上的乞儿那么多,却没一个人敢进来的。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再有几天府衙就会派人来检查了。   清水县令想出个馊主意,居然派人夜里去抓街边的乞儿关进抚幼堂。 第81章 炸药   小黑蛋是清水县的流浪儿,今年刚满八岁,因为长的比较黑,别的乞儿便给他起了这个绰号。   他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打从记事起就在街边流浪。   像他这样的孩子清水县有不少,大家都有自己的地盘,平日谁都不会越界,否则见了面就会像野狗似的大打一场,大抵都是为了生存。   这日他刚在刘员外家的后门乞出食物,蹲在街边狼吞虎咽的时候,突然被一个黑色的麻袋罩住。   黑蛋拼命挣扎,可他小小年纪哪是大人的对手,被人抗在肩头根本挣脱不出来。   小黑蛋吓坏了,以为自己要被抓走卖掉。   他不想给人当奴隶,听说被卖做最下等的奴不光吃不饱饭,每天挨揍,遇上灾荒的年头还会被当成菜人,被割掉肉供主人吃。小黑蛋吓得呜呜哭出声。   这些都是原来地盘上的老乞丐告诉他的,老乞丐已经死了。   颠簸了半个时辰,小乞丐被扔进一间房子里。   等屋里没动静了,小黑蛋才瞧瞧打开麻袋口,朝外面张望了一下。这里黑漆漆的,似乎是个柴房,他壮着胆子站起来,见旁边还蹲着个孩子。   “二狗?”   “黑蛋!你怎么也在这?”被唤作二狗的孩子立马跑过来,两人靠在一起。   小黑蛋说:“我起被人套了麻袋抗来的。”   “我也是!”二狗年纪比他还小,不过能在恶劣环境活下来的乞儿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   除了一开始恐惧,二人很快就平复下来,四处打量这间屋子想着怎么逃出去。   突然门打开,一个身材胖胖的妇人走了进来,拉起二狗往外走。只见外面支着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   小黑蛋吓得脸都青了,这是要把他们活煮了吗?!   “放开我,放开我!”二狗吓得尖叫,小黑蛋也拉住他的胳膊,不让胖妇人把他带走。   “救命啊!杀人啦!”两人扯着嗓子喊起来。   胖大婶掐着腰怒骂:“叫啥子叫!瓜娃子脏的都没眼看了,还不快去洗个澡!”   洗澡?两人仔细一看,见旁边还放着一个盛水的大木桶。   胖大婶骂骂咧咧的给两人扒了衣服,一手拎起一个,像拎小鸡仔似的扔进木桶里。   桶里的水不冷不热,两人泡在里有些迷糊,不知道这些人抓他们干什么?   二狗壮起胆子询问:“大婶,你不会是把我们洗干净炖了吧?”   “呸!身上没有二两肉,谁吃你们?”   “那就好……”两人齐齐的拍拍胸口。   洗完澡,胖大婶又拿来两套干净的衣裳给二人穿上,头发也整整齐齐梳好在头顶挽了个发包。   两人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干净过,好像身上都轻了两斤。   胖大婶把脏水倒掉后,又把两个孩子带进一间屋子:“马上吃饭了,吃完睡觉!”   小黑蛋和二狗进了屋,发现里面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东街的小石头,西街的小花子……大家一见面瞬间热闹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孩子们七嘴八舌,把自己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我们都是被人用麻袋抗来的!”   “胖大婶说这是抚幼堂,专门养没人要的小孩。”   “他们说这里管吃管住,养到十四岁才不管了。”   “还说要教咱们读书呢……”   小黑蛋脸上都带着不可置信表情,天底下会有这么好的事吗?   大伙提心吊胆的吃了饭,再次被胖婶驱赶着去了住处休息。   睡觉的地方是间大通铺,左右各一张床,男孩睡东边,女孩睡西边,床上居然还铺着棉被!   胖婶掐着腰怒道:“赶紧上床睡觉,半夜尿尿都给我去外面尿,谁敢尿床上老娘把你屁股敲开花。”说完帮几个年纪小的娃娃掖了掖被角,吹了蜡烛走出屋子。   小黑蛋是第一次睡床,躺在床铺上手脚都不自在。感觉像睡在云朵里,身上的被子也暖和的不得了,闻一闻还有股香香的皂角味,好像在妈妈的怀里一般。   小黑蛋捂上被子,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们这种流浪的乞儿,就像路边的老鼠,没人会在意一只老鼠的死活。   可是胖大婶不光给他们洗澡,给他们做饭,还让他们睡上这么温暖的床。   小黑蛋吸吸鼻子,如果这是梦真希望一辈子都不会醒。   折腾了半宿,孩子们都困了,不一会屋子里传来轻轻的鼾声。   胖大婶从窗边挪开了身体,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些娃娃命苦,不过却也赶上了好时候。官府给建了个这样一个避风挡雨的地界,但愿他们能好好活下来。   有免费的饭菜,还有干净的衣服和住处,这些孩子自然不愿意出去再乞讨过日子。   第二天大家心照不宣的留在了抚幼堂里,跟着胖大婶收拾屋子,折菜,做饭。   没过多久,胖大婶就成功成了孩子口中的胖妈妈。   这些没人管的小萝卜头们,从小到大就没感受过母爱的滋味。   如今突然有人对他们嘘寒问暖,还给他们做好吃的饭菜,虽然胖妈妈有时候脾气暴躁,淘气的孩子还会挨揍。可一点不耽误他们喜爱这个胖胖的妇人,都盼着能在这里久一点,再久一点。   县里还出资找来两个老童生,教这些孩子读书认字。   清水县第一批进入抚幼堂的孩子们,即将在这里度过了一个难忘的童年。   没人知道,多年以后这里出了好几个秀才和举人,还有人当了县令呢!   *   远在上京的宋玉竹把清水县发生的事看在眼里,虽然县令办事欠妥,但阴差阳错,也算是帮扶了这些孩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相比蜀州,中州长泽县的抚幼堂却是人满为患。   建造时预计容纳三百人的抚幼堂,开门那日一下子送来了五百多个孩子。   原因是官府把抚幼堂夸的太好,这里的百姓听闻抚幼堂免费养孩子,便把家里年幼的孩子都送了过去,嘴上说养不起,其实就是来占便宜的。   反正这抚幼堂是官府开的,他们也不怕孩子丢了,在这里不光有免费的吃喝和新衣服穿,还有人教书学字,可比普通人家强多了。   穷生奸计,老百姓觉得把一个没有劳动力的儿童送养出去,过几年能干活了再接回来,岂不是能节省出许多粮食?   还有的人怕孩子进不去,甚至偷偷给官差送鸡蛋走后门。   问题也随之出现,抚幼堂原本是为了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现在人满为患根本容纳不了些人。以至于无家可归的幼童依旧在外流浪,而那些能吃饱穿暖的孩子却霸占着位置。   宋玉竹在地图上看明情况后,立马吩咐刘蔺将抚幼堂入门标准改一改。   第一,抚幼堂收留无父无母的儿童。(若是伪装孤儿入抚幼堂,父母杖责三十,罚银钱二十贯。)   第二,被遗弃的孩子,父母将无法再去相认,官府会出具断绝关系文书。   第三,收留残疾儿童和患病儿童。   此令一下,长泽县的抚幼堂被清出去一多半的孩子,剩下的孩子都是符合标准的。这些孩子将会在这里生活到十四岁。   抚幼堂之举,与万民百利无一害,户部正式在全国推行。   *   九月底,科研部传来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负责军工研究的金炎给事中搞出炸药的配比,坏消息是为此他炸掉了一只胳膊。   宋玉竹接到消息时吓了一跳,连忙让内侍备车过去看看。   赶到时见太医苑的太医们正在为金炎诊治,他的左臂被炸的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伤口血肉模糊,人已经休克了。   宋玉竹道:“其他人出去,杜卿之留下!”   杜卿之也是科研部的给事中,只不过他负责的是医用部门。   “是……”太医们不敢违抗命令,赶紧退了出去,可心里觉得金大人多半凶多吉少了。   杜卿之疑惑道:“陛下,您为何不让太医们继续为金大人诊治?”   宋玉竹挽起袖子擦了擦手道:“朕要亲自救他,把银针拿过来!”   “啊…哎!”杜卿之赶紧将银针递给皇上。   杜卿之见宋玉竹捏着银针下手又快又稳眼前一亮,这准头没十多年的功夫可练不出来。之前听闻皇上是郎中出身,原本以为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真有两手!   止住血后,宋玉竹要给金炎做截肢手术,因为伤口被炸的都是碎肉和骨头渣,没办法缝合还容易感染,只能将最下面一截受伤的断口锯掉再缝合。   杜卿之过去在太医苑见过老太医给人锯腿截肢,可自己却没干过这活,拿着锯不知从何下手。   没想到宋玉竹直接从他手里拿起锯,竟然要亲自动手。   “陛下,这种事……还是我来吧……”   宋玉竹道:“你行吗?”   杜卿之咽了口唾沫:“下官尽力一试。”   “试可不行,金大人的命可金贵着呢,去给我叫几个侍卫进来,按住他省得一会乱动。”   “哎!”杜卿之擦把冷汗,立马跑出去叫了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   侍卫们按住金炎,宋玉竹撸起袖子拿起消毒过的锯,开始锯胳膊。   血肉飞溅在宋玉竹的脸上,让他原本英俊的面庞变得有些狰狞,即便是英勇的侍卫也都脸色一白,不敢多看一眼。   杜卿之则满眼敬佩的看着宋玉竹,不愧是皇上啊,这种事大概也只有真龙天子敢这么做!   伤口锯平后再拿羊肠线一点点缝合上,宋玉竹还把最后一瓶抗生素给他用了,只盼着这小子伤口别感染。   期间金炎醒了一次又痛晕过去。   过了半日才彻底清醒过来,金炎醒来第一时间没问自己的胳膊怎么样,而是让人赶紧把□□调整一下再试试。   杜卿之坐在他床边面色忧郁道:“金兄,你莫要想这些了,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再说。”   金炎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臂没了,盛朝残疾者不能入仕为官,他的官路断了…… 第82章 火车   盛朝对官员的相貌要求颇为严格,容貌不整,身体有残疾或有口疾者,皆不可普入仕为官。   特别是明昭帝时期,就连脸上有疤都会被罢免,追求完美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   前朝就有大才子方如茂,因为口吃考中进士仍不得为官,最后郁郁而终。   金炎受了这么重的伤,左臂从腋下而断,只剩下一条右手,脸上还被炸伤,这样的人基本上已经告别了仕途。   罢官他不怕,金炎就怕自己研究出的成果付诸东流。炸|药威力巨大,若能为人掌控,将是开山辟地的利器!   “杜大人,求您帮我给皇上递个牌子,我想要见皇上一面!”金炎挣扎着要起来。   杜卿之连忙安抚他,“你先别激动,皇上明日会过来看你。”   “陛下来过了?”   “不光是来过,就连你胳膊上的伤都是陛下亲手处理的。”   之前他迷迷糊糊痛醒过一次,好像看见皇上在帮他治伤,原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金炎看向自己的断臂,心中一阵悲戚。   “你且好好修养,莫要胡思乱想。”   金炎点了点头,失血过多让他昏昏欲睡,没过多久又睡熟了过去。   第二天,下了朝宋玉竹和赵骁一起来看望金炎。   赵骁听闻此人研究出火药,威力巨大,能轻易炸开石头和土地,便想着能不能拿到军中使用。   二人来到金炎的住处时,他正在喝药,人比昨日好多了,除了伤口依旧疼痛外,已经能坐起来说话。   看见宋玉竹和赵骁过来,金炎连忙要起身问安。   “金爱卿快快躺下。”   金炎坐在床上,拘谨的给两人问了好。   宋玉竹帮他检查了一下伤口,见没有化脓才放下心来:“爱卿受苦了。”   “这都是臣该做的,不足挂齿。”   “好好养伤,朕还等着你的火|药呢。”   金炎惊讶的看向皇上,原以为自己没了一条胳膊肯定当不了官了。   他甚至提前想好求皇上把他贬官,只要能留在军工部,哪怕做个打杂的伙计都行。   没想到皇上依旧重用他,激动的金炎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晃晃悠悠的起身跪在床上给宋玉竹磕头:“谢陛下!谢陛下!”   宋玉竹连忙扶住他道:“快躺好。”他可不想损失这么宝贵的人才。   金炎躺下,眼睛里也重新亮起光。   赵骁道:“金大人,听说你们研究的火|药能否用在战场上?”   提起火|药金炎的话明显多了:“自然是可以!卑职研究出一种炮弹,把它放在筒子里,点燃后可以飞出很远的地方爆炸!”   金炎用仅剩的一只手比划着,嘴里发出“砰!”的声音。   “威力巨大!”   这种简易的筒子炮跟后世的迫击炮原理差不多,缺点是没有保险容易炸膛。   赵骁看着他残缺的断臂,敬畏的点了点头,威力确实不小。   金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其实这次爆炸是个意外。   试验的时候,炮弹放进筒子里等了好一会都没能发射出来,他以为是个哑炮,可巧上前查看时就炸了膛。   爆炸时他都没感觉到疼,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直响,眼前也是一片模糊,还是下属看见他手被炸掉了,才吓得抱起他往回跑。   宋玉竹虽然不懂怎么制作炸弹,但是可以根据现代的经验帮他提个醒,“你试试将炮弹中间分割开,做一个保险装置,增加稳定性。”   金炎闻声愣住:“陛下说的可行!臣这就去试试!”说着竟然要起身去工作。   赵骁一把将人按在床上:“好好休息,你若病倒了,皇上还得把火|药的研究交给其他人。”   金炎这回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安心养伤。   从金炎府上出来,宋玉竹忍不住感慨:“没想到金炎这么快就把炮弹研究出来了。”   “这东西在你们那个世界,是不是特别厉害?”   宋玉竹道:“阿骁,你用弓箭能射多远的距离?”   赵骁想了想道:“八石的弓可以射出六十丈远,强弩更远一些但也不会从超过一百丈,太远就没有准头了。”一仗为三米三,一百丈差不多是三百多米。   “你知道这个炮弹能打出多远吗?”   赵骁摇了摇头。   “可以打出上千丈远。”当然这只是普通的炮弹,若是后世的洲际导弹和核弹,几乎是半球打击。不过现在跟他说这些是天方夜谭,宋玉竹只跟他说了普通的炮弹距离。   “弓箭和弩超过距离便没了准头,射不中敌人就没有用了。”   宋玉竹一手握拳,一手摊平。   “可这炮弹却是范围打击,从这边发射到这边落下,即便偏移一点,爆炸后依旧可让这里夷为平地。”   冷兵器对上火药,根本没有一战之力,这也是宋玉竹执着研究火药的意义。他不想自己的国家千百年后,再次经历那段屈辱的岁月,这次他要走在前面!   赵骁作为一个将领,对战争方面非常敏感,一听便明白宋玉竹说的意思,战场上一寸长一寸强,如果这炮弹真如玉竹所说射程远威力巨大,那对敌军将是一场浩劫。   他激动的握住宋玉竹的肩膀:“这东西简直就是神仙利器,什么时候才能做好送到军中使用?我已经等不及想要试试了。”   “阿骁你别激动,这要等金大人什么时候身体恢复,才能继续研究啊。”   赵骁突然有点后悔刚刚拦住金炎,只能盼着他身体快点好,赶紧把炮弹研究出来。   *   秋分过后天气渐渐凉了下来,沈伦的小火车也做的差不多了。一人多高的火车连着六截车厢,能承几百斤的重量,点燃锅炉后在铁轨上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速度奔驰。   这速度不算慢,毕竟马车的时速才在二十公里左右,若是遇上崎岖路段,连二十也未必能跑上。而且火车不会累,只要有足够的燃料和铁轨,就能一直往前奔跑。   科研部研究出成果,皇上兴冲冲的邀请百官一同观看。   满朝文武都觉得皇上醉心研究这些东西实在没什么用,费时又费力。   不过哪个皇帝还没点自己的爱好?比起前朝的天盛帝热衷于建高楼广厦,重华帝好建帝陵,隆武帝好美色……摆弄铁疙瘩的宋玉竹已经好太多了。   大臣们虽然也有劝谏,但都没劝的太狠,毕竟物极必反,万一惹怒了皇上,让他变本加厉的搞这些没用的东西,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大臣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从没对这东西抱过什么希望。   一群人来到科研部附近一个宽阔的空地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讨论国事,有的讨论家事,也有人提起这辆火车,但话里话外都是嘲讽。   “这玩意儿叫什么来着?”   “火车。”   “啧,这么大块铁疙瘩也能叫车?”   “谁知道呢,听说还花了不少银子呢。”   沈伦带着一众手下检查完毕,躬身过来询问:“陛下,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   江一道把锅炉点燃,不一会火车冒气浓烟。等了一柱香的时间,火车停在原地,纹丝未动。   抚政大臣被呛的捂嘴咳嗽:“咳咳咳,我就说这玩意没用。耗时费力,也不知道沈伦怎么哄得陛下听信他。”   沈伦有些着急,明明提前检查好没问题,水加满了,煤也烧着了,按说应该可以前行的。   江一道拼命往里加煤,水都烧开了,可车依旧停在原地,好像坏了。   兵部尚书安长瑞揣着手两眼望天,觉得自己这三万石生铁可能砸水花了。   沈伦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忙碌的大半年,本想着今天给皇上长长脸,结果却做实了皇上把心思浪费在奇思淫巧上,这让他们科研部以后还怎么在朝中立足?   宋玉竹看出他们的慌乱,安抚道:“别着急,失败了也没事,朕不会怪你。”   “陛下……”   沈伦突然想起车闸好像没拉起来,他大喊一声:“江一道,车闸!”   江一道这才想起车闸没合上,连忙放下车闸,火车咯吱一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黑褐色的铁皮盒子竟然缓缓的向前推进起来。   大臣们瞬间安静,所有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火车前进。   没人推没人拉,这么大块铁皮居然自己跑了?这莫不是什么仙术吧!   “哦吼!”江一道站在火车上,激动的脱下外衫在手里甩动,沈伦在下面焦急的朝他摆手,这臭小子,怎么可以在陛下面前衣冠不整!   宋玉竹也激动的站起来,他拉住沈伦道:“无事,今日整个科研部重赏!”   眼看着火车越跑越远,有武将居然不顾身份,跟在火车后面奔跑起来,想要追上去一看究竟。   火车跑了二里地才停下,因为前面已经没有铁轨了,江一道拉住闸后呲着大牙从车上跳下来。   这次没人再说这东西没用了,能当上官的虽不一定聪明绝顶,但绝对不可能是傻子,若是铁轨足够长,那这火车岂不是天南海北哪都能去?!   沈伦跪在地上,鼻涕和眼泪流了一脸:“臣,幸不辱命!”   宋玉竹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他:“沈爱卿擦擦吧。”   沈伦不敢用皇上御赐的手帕,自己拿袖子擦了擦脸。   沈伦站起来哽咽的给诸位大人解释:“此物为火车,但这只是缩小的样品,真正的火车要比这大两三倍,能拉上万石货物!”   徐冰询问:“此物能否载人?”   “自然可以!”   大家议论纷纷,那以后出行岂不是方便极了!   若是出兵打仗,不光可以运送士兵还能运送粮草,这东西可让武官们眼热极了!   不过火车目前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没办法拐弯,只能把铁轨修成环形才能来回使用,这大大增加了修建铁路的成本。   宋玉竹倒是有办法,“沈爱卿可以制作双头火车,跑到终点后熄灭锅炉再烧另一边的车头就可以反向行驶了。”   这种双头火车现代的单轨也有使用,不过对于千年前的古人来说,还是非常超前的。   困扰沈伦许久的问题迎刃而解,他高兴的抚掌感叹:“陛下,妙啊!” 第83章 时疫   宋玉竹没有想到,一个火车的实验品会突然给自己涨了八千点科技值,加上之前金炎研究出火药配比时加了一千五百点,刚好满一万多一点。   科技树的第一个苹果终于熟了。   回到宫中他迫不及待的打开脑海中的科技树,一枚红彤彤的苹果挂在树梢。   用手一点,虚拟苹果抖动着掉落出来。   苹果的品相非常完美,隐隐还能闻到果香。   宋玉竹看着手里红彤彤的苹果陷入沉思,该不会是个真苹果吧?那就可坑爹了!   他试探的掰开苹果,突然眼前金光一闪,一张纸掉落下来。   赶紧打开看了看,这是一张普通的A4纸,上面画的图却一点都不普通,精细的结构图和注解,旁边写着:手摇式直流发电机。   宋玉竹目瞪口呆,嘴里喃喃道:“这挂可开大了……”   震惊过后宋玉竹把发电机的图纸叠起来夹在了书中,目前他没有把发电机造出来的打算。   因为修建火车已经耗费太多财力物力,这个国家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发展太多现代科技,他怕步子迈的太大扯着裆。   *   火车试验结束后,铸造也提上了日程。   铸造一辆火车需要的铁不算多,但修建铁路需要大量的铁,几十万吨的生铁兵部可拿不出来,就算能拿出来也不可能给科研部用。   于是全国上下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大炼钢运动。   秋收过后,百姓们自发拿起锄头铁镐,背上竹筐去山里采矿石。   朝廷规定采铁矿一石,补贴十文钱,百姓一天最多能赚上三十文左右。虽然钱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对于穷苦的百姓来说,是个不错的补贴家用的活计。   一时间采矿成了百姓之间最时兴的话题。   大家见了面都会询问:“今天挖矿了吗?”   “你挖几石啊?”   要是有懒散的人家,不去挖矿赚钱,还会被村子里的人嘲笑。   大批量的矿石挖掘,让原来的冶炼部门跟不上节奏,钢铁厂应势而生。   最大的两家钢铁厂都是由朝廷出资建立,一座叫广兴钢铁厂坐落在冀州,另一个长安炼钢厂坐落在中州。   华夏百姓对铁的炼造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早在战国初期就已经熟练的掌握脱碳和热处理的技术。   这个时代的使用的炼钢技术,是经过千年的改良后最先进的水排灌钢法,也称团钢法。这种炼钢方法简单,产量高易掌握。   铁厂由朝廷派出专人负责管理,招聘工人每天工作六个时辰。包吃包住,一个月能拿二两银子的工钱,这还不算,到年底根据钢厂的产量还会给工人大封红!   当地百姓一听有这么好的待遇,纷纷报名前去应招。   招工的管事不敢懈怠,按照上头的要求,只招年轻力壮的男丁,年纪太小太老的都不要。   这两座钢铁厂每日能产精铁三千石至四千石,这个数字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些钢材一部分用来做铁轨,另一部分做成工具农具,低价出售给百姓。过去买不起的铁器如今家家户户都能用上了。   工人们如蚂蚁筑巢一般,一点点修建铁路,虽然效率慢,但架不住成千上万的百姓加入炼铁的工作中。   相信用不了多久,大启的第一条铁路即将问世!   建铁路就不归科研部管了,他们也开始的新的研究项目——蒸汽轮船。   民以食为天,百姓还没达到温饱前,所有的理想都是空想。   宋玉竹想尽快造出轮船,把玉米引进国内,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   *   时间一晃来到了长治三年。   春天万物复苏,司农司成功培育出第一批土豆苗,他们将这些土豆苗埋进地里,等待着几个月后的丰收。   那个叫安东尼奥的欧罗巴人,经过一年的学习,已经能用简单的汉语对话了。   宋玉竹经常召他入宫闲聊,这人非常有意思,虽然说话颠三倒四,但却说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例如马铃薯要掐掉花朵,才能结出更多的果实,还有他那个简陋的单筒望远镜,是什么样的构造原理。   其实这东西宋玉竹小学做手工的时候就做过,只不过来到古代一时间想不起来,如今看见了,便随手改进一下,做成了双筒望远镜。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代的玻璃炼造技术非常超前,盛朝时就可以烧造出平整的大块玻璃。连水银镜子都做出来了,西方反而还没有这样的技术。   宋玉竹让工部帮忙磨了几片凹凸镜,自己动手做了几个望远镜,送给钦天监一个,让他们夜观天象使用,又派人往军营送了几个。   望远镜送到军营,几个将军都玩疯了。   这东西可太厉害了!杜冲给它起了个外号叫“千里眼”。   几百丈外肉眼看不清的东西,拿上这个能看的一清二楚!   行军打仗要是有了这东西,岂不是敌人干什么都能看得见!   晚上赵骁从军营回来时,还把望远镜揣回来了,生怕那些大老粗不小心把这东西玩坏了。   “玉竹,你做的这望远镜可太厉害,当初咱们打仗时要是有这玩意就好了。”   “是安东尼奥教我做的。”宋玉竹摘掉发冠,换上睡衣靠在床边看书,没好意思说自己当初没想起来。   提起那个洋人,赵骁有些酸溜溜的说:“我听闻你最近总召他入宫。”   “嗯,我想从他嘴里多了解一下西方的文化。”   “了解那些有什么用?”   宋玉竹放下书道:“滨州的船已经造的差不多了,我打算过段时间派人跟他们一起回去。”   “你打算派谁去?”   宋玉竹也在为这件事为难,正常情况下应该派鸿胪寺的官员出使,但这次去的地方是遥远的西方。   需要乘坐几个月的轮船才能到,中途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所以宋玉竹不放心派别人去。   赵骁道:“若是没有人选,让我去如何?”   宋玉竹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不行!”   “为何?”   “阿骁,海上航行跟陆地不同,海水瞬息万变,万一发生意外根本没办法活命。”即便是后世,游轮都有沉船的危险,更别说现在这种简陋的蒸汽机船。   赵骁道:“那些黄毛人都能安全抵达,我还不如他们吗?”   “这不是一码事,万一发生意外你让我怎么办?”   赵骁知道他关心自己,连忙安抚道:“好啦,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别生气了。”   宋玉竹叹了口气,拉住他的手道:“也许是我太自私了,可我真的不希望你身处险境。这件事过段时间再说,如果实在没有其他人选,我们再商议也不迟。”   赵骁弯腰亲了亲他的额头:“都听你的。”   *   过了端午节,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一大早宋玉潼便乘坐马车来了宫里。   “得得,得得!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两岁半的小玉潼,提着裙摆跌跌撞撞的朝尚书房跑去。   “哎哟小祖宗,您可慢着点,别摔了!”李得胜紧跟在长乐公主的身后,生怕她跌倒。   宋玉竹放下折子,一把将妹妹抱起来,“我看潼潼带了什么来啊?”   小玉潼举起一个蝈蝈笼子,里面装着一个翡翠色的大蝈蝈,颜色漂亮叫起来也好听。   宋玉竹拿起帕子擦擦妹妹额头上的汗珠,“嚯,这是谁给你的?”   “赵叔!”   宋玉竹一脸无奈,玉潼管自己叫哥哥,偏偏管赵骁叫叔,搞得他比自己高了一辈。   “那是赵大哥。”   “爹爹说留了胡子的就要叫叔伯呀。”   赵骁只是在下巴上留了一点胡茬,就升级成长辈了。   宋玉竹捏捏潼潼的小鼻子:“哥哥如果留了胡子是不是也成了叔伯?”   宋玉潼摇头:“得得就是得得,永远都是得得。”这丫头两岁了舌头还是捋不直。   “对呀,哥哥留了胡子也是哥哥,那赵大哥留了胡子怎么能变成赵大叔呢?”   潼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过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得得,你教我的乘法口诀我会背了!”   “哦?背来听听。”   潼潼背起小手,闭上眼睛开始背诵:“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八|九七十二,九九八十一!我背的对吗?”   “对,一字不落!”宋玉竹惊讶的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让内侍给妹妹拿一份冰沙。   宋玉潼就惦记着这碗冰沙呢,家里江蓉不让她吃冰怕她着凉,也只有到了大哥这才能蹭一点。   梅子味的冰沙,里面还有牛乳、赤小豆葡萄干和花生碎,味道酸甜又解暑,小孩子完全抵抗不了。   潼潼小口小口吃着冰沙,脸上全是满足的表情。   乘法口诀是前几日教的,没想到妹妹能一口气背下来。这孩子虚岁三岁,周岁才两岁半,未免也太聪明了些!   宋玉竹是在妹妹过完两周岁生日时,发现这孩子记忆力比同龄孩子好很多。   自己随口教她念了几遍三字经,下次见面时发现潼潼居然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   宋玉竹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其他小孩的记性是不是都这么好。   他试着教了教小梅的女儿,发现比玉潼大半岁的萍儿却是一句都记不住。   他跟父母提起,想要把玉潼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江蓉和宋柏自然没有不允,夫妻二人只得了这么两个孩子,年纪还差了这么大,兄妹感情好他们才能放心。   不过宋玉竹还没教她写字,因为孩子太小,手骨还没发育好,过早写字会让她的手指变形。   天气炎热,宋玉竹把妹妹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自己拿扇子帮她扇风。   宋玉潼把一小碗冰沙吃完后,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得得别跟娘亲说我吃了冰沙。”   “好。”宋玉竹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玉竹抬起头见徐冰和秦凤图还有刘蔺等人不知为何都进了宫。   连忙吩咐内侍把妹妹抱出去玩。   “都进来吧,发生什么事了?”   徐冰面色苍白道:“陛下,冀州发生时疫了!” 第84章 准备物资   “冀州永宁县送来急报,县中已有上千人感染时疫,病亡者数百人。”   宋玉竹急切道:“赶快把奏报呈上来!”   “陛下……”秦凤图和刘蔺拦着他,这奏报可是从疫区送来的,万一沾染了疫病,岂不是非常危险。   徐冰道:“放心吧,陛下精通医理,心里有分寸。”   刘蔺这才敢呈上去。   宋玉竹接过奏报,逐字逐句看了一遍,上面写着疫病是从永宁县天河镇开始的。   最开始只是有少数人呕吐腹泻不愈,后来人数慢慢扩大,到整个镇上的人差不多都染上了恶疾。   疫病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病患恶心呕吐腹泻不止,第二阶段腹泻加重,到了第三阶段开始便血,人也就不行了。   疫病蔓延的非常快,附近的几个镇上的人都有感染,县里也相继有人患病,不出几日医馆里便人满为患。   永宁县令察觉此病不一般,立马上报到州府。   冀州知府接到消息后,先是派人去救治,结果派去的人都染上了疫病,实在没了办法这才往上京递了急奏。   宋玉竹面色凝重道:“刘蔺,你马上命手下收集药品物资,准备送到冀州救援!”   “下官遵命!”刘蔺小跑着出了宫。   “秦凤图,你速去太医苑召集太医,年老者留下当值,其余人全部收拾行囊准备去冀州支援。”   秦凤图拱手道:“下官领命。”说罢也急步走了出去。   “徐相,你去通知赵骁,让他在军中调遣五千名训练有素的老兵待命。”   “是,陛下。此次疫病严重,下官愿亲自前往冀州主持抗疫。”   宋玉竹沉默片刻道:“那便有劳徐相了。”   “这是下官的份内之事。”   等人都离开后,宋玉竹赶紧打开地图,找到冀州的永宁县,画面加载了几十秒,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具尸体!   宋玉竹用了半分钟稳住心神,放大画面仔细查看尸体的形态。   从尸体的腐烂程度看,此人已经死亡三四天了。尸身呈灰败的颜,上面布满了苍蝇和蛆虫。   夏季天气炎热,加快了尸体的腐烂速度,虽然在视频里他闻不到尸臭味,但这样曝晒,尸体很快就会成为细菌的培养皿。只需要一场大雨,就会把致命菌送到各处。   如果他辩证没错,这场瘟疫应该是由霍乱弧菌引起的传染病。   霍乱多发与夏秋季节,这种病主要通过水源、食物以及蚊虫接触传播。   感染者大多数在前几天会发生腹泻,之后会发生强烈的霍乱症状,既剧烈腹泻呕吐、脱水、肌肉痉挛和高热等症状。   一旦感染此病根本没办法自愈,在没有抗生素和特效药的时代,几乎是必死的烈性传染疾病!   宋玉竹是学医的,知道这种病有多可怕,前世即便医学发达,依旧有国家大规模感染过此类病毒,造成数十万人死亡,是非常危险的甲类传染疾病!   宋玉竹深吸一口气朝四周看去,整个街道上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这情况可比奏报上的严重多了!   他驱动着视线四处查看,终于在一处简陋的草棚里发现了两个活人。   “爹,您喝一点药吧,喝了病就好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脸上蒙着布巾,手里端着一碗药汤递到男人嘴边。   男人面色发黄,眼窝下陷,嘴唇苍白没有血色,看样子已经脱水了。   “妮,爹不是跟你说了,别挨过来,万一过给你咋办?!”   少女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打湿了脸上的布巾,“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死啊。”   男人叹了口气,接过药碗强忍着难受喝了下去。   女孩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麦芽糖,放进父亲嘴里帮他压压苦腥味。   没一会男人突然剧烈呕吐起来,趴在稻草上把刚刚喝的药全都吐出来了,紧接着身下也开始排便,拉出的都是泡沫状的水便。   女孩要帮父亲换干净的稻草。   男人抗拒的大吼:“你快进屋去,不用管我。”   “爹……”   男人双目赤红:“你再不走,我便一头撞死在这!”他已经失去了娘子和三个孩子,如今仅剩下一个女儿,不能再让她也染上这疫病。   女孩没了法子,只能进了屋子,跪在地上朝着北边磕头。   “老天爷,求求您救救我父亲吧……”   草棚里的男人已经到了霍乱的中后期,身体严重脱水,基本没救了。   果不其然,女孩跪拜完再去查看父亲时,男人已经休克昏迷了。   “爹!爹你醒醒!”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道:“老天爷啊,请你睁开眼吧,我就剩这一个亲人了!”   宋玉竹看不下去了,猛地从画面中抽离,双手支撑着桌子剧烈喘息,冷汗把后背的衣服都打湿了。   不行,自己必须去冀州一趟,疫病如果控制不住,不光整个冀州,就连上京也逃不过。   “玉竹,我听徐相说冀州发瘟疫了?”赵骁从军营匆匆赶了回来。   “非常严重的瘟疫,我准备亲自过去。”   赵骁按住宋玉竹的肩膀:“我代你去,你教我怎么做。”   “这件事谁也代替不了我。”他学了两辈子医,精通中西医,他敢说在这个时代,没人能比他的医术更高明。   赵骁见他坚持,只能退求其次:“那我陪你一起去。”   宋玉竹摇头:“阿骁,我需要你在上京坐镇……”   赵骁瞬间急了:“宋玉竹,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不是你的后宫,也不是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我是辅国将军,是你的男人!我若连你周全都护不住,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没有……”   赵骁不容置否道:“这件事你拦不住,你要去,我必去!”   宋玉竹见他铁了心要跟着,没办法只能找徐冰商量,让他留在上京坐镇。   徐冰接到消息,无奈的摇了摇头,就知道拦不住这两人。   “夫人,别收拾行李了,皇上让我留在上京。”   王庭玥已经怀孕七个多月,挺着大肚子指挥下人收拾东西。听说不用去了,心里自然是开心极了。   “陛下怎么又不让你去了?”   “皇上要亲自去。”   “啊!”王庭玥捂着嘴,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大启皇上和前朝的帝王不太一样啊。   皇上千金之躯,居然会为了百姓亲自前去抗疫,怪不得夫君每次提起皇上,都是满口称赞,实乃天下大幸也。   *   赈灾前宋玉竹先去太医苑见了太医,太医苑一共有四十五名医官,除了七位上了年纪的医官留下当值,其余全部要去。   霍乱这种烈性传染病,防大于治,一定要保护好未感染的人。感染的人尽力救治,能不能救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宋玉竹跟他们说了疫区目前的情况,以及去了以后该如何行事。   安排完他再次询问:“你们可有不愿去的,朕允许你们留在上京。”   去疫区跟上战场没什么区别,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有不想去的也是人之常情。   医官们同时摇头,无论是不是真心还假意,他们都必须去。   陛下都亲自前去了,他们敢缩在后面?那岂不是要断了自己的官路?   宋玉竹看了看这些医官,有种跟同事道别的感觉。   “保护好自己,早点归来。”   准备回宫时,宋玉竹看见人群最后面的堂弟宋玉民,正满脸兴奋的朝自己挥手,停下脚步叫他上前问话。   这孩子在太医苑历练了两年如今已经十六岁了,模样没怎么变化,依旧是圆脸大眼,笑起来两个酒坑,就是个子窜的飞快,比宋玉竹还高半头。   “陛下!”宋玉民跪地磕头。   宋玉竹拉起他道:“叫哥。”   “哎!三哥。”   宋玉竹问:“你也去吗?”   “嗯!我跟师傅一起去。”他师傅就是如今的太医苑苑首白宁。说起来两人还是老相识,白宁正是他父亲宋霖的徒弟。   “去冀州听你师傅的话,万事小心。”   “哎!”   这次去冀州不光要携带大量的中药,还需要带蔗糖和食盐。   糖盐水是最简单的电解质水,感染上霍乱的人,有许多都死于严重脱水,及时补充电解质水也是治疗霍乱的办法之一。   傍晚时宋柏进了宫。   “爹你怎么来了?”   宋柏道:“玉民说冀州发生时疫,怎么样了?”   “很严重,永宁县十户九空。”   宋柏面色沉重道:“时疫泛滥,尸骸遍野,生灵涂炭。记得你祖父曾跟我说过,武朝年间发生过大疫,死了不计其数的人。”   “一开始死人还能装棺埋起来,后来棺材板都用完了拿席子裹,最后席子都没了,人死了就往空地随便扔,堆的跟小山似的。朝廷实在控制不住疫病,武皇便下令焚城,一整座城都烧得一干二净……”   “爹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人焚城!”   宋柏点了点头,“对了,你送冀州的药是什么方子?”   “太医苑苑首配的四逆汤,附子八片,干姜一两半,甘草二两。功效是回阳救逆,四肢厥逆,恶寒蜷卧,腹痛下利,呕吐不渴。”   此药方为《伤寒论》中的老方子,专治霍乱之症。   宋柏捋着胡子道:“不错,为父还有个民间的偏方,不知能不能用上,此方名叫陈芥菜卤汤。”   宋玉竹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上大学时听老师提起过陈芥菜卤!   古时有不少百姓会在家中埋陈芥菜卤,专门用于治疗肺痨病。   陈芥菜卤的制作方法也不难,就是将芥菜存放在大缸中,日晒夜露,很快上面会长出青毛。   等青毛长至二三寸再将缸埋到地下,过了十年再挖出来。此时的芥菜早已化成汤水,这些汤水几乎就是简易版的青霉素。   宋玉竹欣喜若狂,他正在为抗生素发愁,“爹,你可帮了我大忙!”   *   疫病形势严峻,容不得耽搁,第二天一早,太医苑的医官带着第一批中药,坐上了前往冀州的马车。   同行的还有五千官兵,这些士兵是为了保护医官和药物,防止当地百姓哄抢哗变。   宋玉竹暂时没走,他在等医工部提炼酒精,酒精可以消毒杀菌,是疫区最不可缺的物资之一。   上京所有酒楼的酒都被送到医工部,简易蒸馏器十二时辰不间断的工作,提炼出高浓度酒精。   宋玉竹又派人在城中寻找陈芥菜卤。   官兵在城中收集了数十坛陈芥菜卤,再加上医工部的十多桶的酒精。   宋玉竹和赵骁终于踏上前往冀州的路。 第85章 抵达疫区   冀州地处上京以南,距离六百多里,乘坐马车急行需要三天时间。   七十多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着朝冀州驶去。   车上装得都是送到疫区的物资,除了药品食物,里面还有不少行军用的帐篷。宋玉竹打算建几个临时的隔离治疗点。   时下正直夏季,路两旁都是绿油油的树木,草丛中还点缀着野花,景色十分宜人。   车上的人却没心思看景色,宋玉竹和赵骁都在为疫情担忧。   不知为何,今天气温格外炎热,空气粘腻的让人心烦气躁。   马车敞着车帘,两人顾不得形象,把衣服敞开怀透风。   身上的衣服已经是最薄的丝绸,依旧热的二人满头大汗。   赵骁喝了口凉茶道:“我怎么感觉今天比往天热许多?”   “许是进了伏天。”   这么热的天气对于疫区的百姓来说是火上浇油。高温会加速身体的水分流失,也会让尸体快速腐烂,再由苍蝇和蚊子传播病毒。   宋玉竹闭上眼睛,打开地图查看冀州的情况。   今天冀州最高气温在三十度,未来三日都是晴天。   打开永宁县的地图,疫情比前几日更严重了,现在正处在发病的高峰期。   大街上没什么人,偶尔看见一两个行人,都是拿布巾蒙着脸来去匆匆,不敢再街上停留。   没患病的百姓们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怕被染上疫病。患了病的,轻症的跑去医馆求药,重症只能在家里等死。   可是医馆哪还有药啊,早在刚发病前几日,药就卖干净了,如今郎中都染上了疫病,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宋玉竹找到那日碰见的女孩,女孩的父亲大概已经安葬,家里只剩下女孩一个人,独自躺在床上。   她脸色苍白奄奄一息,也感染上了霍乱,而且病的很严重,如果不救治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宋玉竹想要帮她诊治,眼下距离到冀州还有两日的路程,等他们赶到时人早就不行了。   病人就在眼前,他却没办法帮忙救治的感觉太过于无力,宋玉竹赶紧切断画面,靠着车厢喘息。   赵骁握住他的手,紧张的询问:“你怎么了?”   宋玉竹疲惫的摇摇头:“没事,刚刚看了看那边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糕。”   赵骁捏了捏他的手安慰道:“别着急,咱们马上就要到了。若是那火车建成就好了,铁皮疙瘩不用吃草也不知道累,一日就能赶到冀州。”   “是啊……”如果在现代,直接开车去有半日足够了,更别说高铁和飞机,可惜这个时代什么都没有。   宋玉竹:“阿骁,到了疫区你尽量不要接触当地百姓,水必须烧开了才能入口,食物也要加热后才可食用。霍乱非常严重,即便是我也不敢保证能治好。”   “好,我听你的。”   *   另一边,从上京运来的第一批救援物资和太医苑的医官已经到了冀州的保定府,知府亲自去接的他们。   冀州知府名叫任青山,四十出头,方脸浓眉阔嘴,这些日子因为瘟疫蔓延,急的满嘴燎泡,瘦了七八斤。   他能不着急吗?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自己的辖地死了这么多人,来年考评定然是下下,皇上若是能把他贬官那都是烧高香了,就怕怪罪下来诛连家人。   如今不光是永宁县疫病严重,连附近的昌顺县和白安县都有了病症。   昌顺县是大县,有百姓十万余人,若是瘟疫泛滥开,恐怕要死好多人!   见到太医苑苑首,任青山眼泪差点掉下来,双手握住他的胳膊:“白大人,可算把你盼来了!”   “任大人安好。”   “别见礼了,快随我回府衙吧!”   一行人急匆匆的来到府衙,任青山让属下把疫病的情况汇报给白宁听。   “疫病最开始从永宁县的天河镇传出来,那里也是疫病最严重的地方,如今几乎没什么活人了。”   “一开始当地县令以为是痢疾,并没有太重视,后来患病的人逐渐增多才上报到州府。”   “知府大人得知消息后,马上派人组织救治,奈何人手和药物都不够用,只能往上京递了折子。”   任青山在一旁不住的点头,锅肯定是要甩的,不甩锅脑袋都保不住,反正永宁县县令自己都染了病,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   白宁听完眉头紧锁道:“目前只有永宁县这一个地方发生了疫病吗?”   下属看了看任青山,见知府点了点头,立马说道:“永宁县的临县昌顺,患病三百七十余人,死亡七十人,白安县患病一百四十人,死亡三十一人,其他县目前没有病例。”   白宁:“任大人,这几个县可派人去管治了?”   “派了,三个县我都派兵把守了。”任青山也知道瘟疫兹事体大不能马虎,早早就派兵将几个县都封了,不允许当地百姓乱走,以防瘟疫铺散的面积更大。   白宁道:“事不宜迟,我们不便在此久留。”   大家赶紧忙碌起来,按照陛下吩咐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疫区处理尸体。   霍乱病死的人,死后尸体依旧可以传播病毒,所以这些尸体不能随意掩埋,要全部集中烧毁,从源头切断病毒才是关键。   这么多尸体收集起来可不容易,毕竟永宁县死的人都比活人多了,老百姓根本不够用,只能派军队去办这件事。   郑大安带着手下兵分三路,自己率三千兵马连夜前去永宁县埋尸,另外派两位校尉各带一千人,配合医官去其他两个县施药救人。   任青山又调遣了两千士兵一同前去帮忙。   *   第三天傍晚,宋玉竹率领着物资车队浩浩荡荡来到了冀州府。   任青山先前并不知道皇上会亲自前来主持抗疫,接到消息有大批车队入城,还以为是上京的某个官员来了。   结果去迎接时,看见宋玉竹头上的金冠,吓得两眼一黑差点栽倒。   旁边的下属扶住他,任青山连忙推开下属跪地磕头。   “陛下,您,您怎么来了!”   宋玉竹搭着赵骁的手下了马车道:“闲话少续,马上给朕更换车马,前去永宁县!”   这一路疾驰,把马都累坏了,马车也颠簸的快散了架子。   “遵命!”任青山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派人去更换马车,自己也收拾了行囊,准备自跟着皇一起去永宁县。   从州府到永宁县近一百里的路,车队中途只停了一次,第二天早上就赶到了。   尽管宋玉竹在地图上来过这里很多次,但当他第一次走到这个地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瘟疫带来后果,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郑大安已经带兵烧了三天的尸体,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他听闻城外来了车,以为是送东西的,立马赶过来迎接。结果看见宋玉竹和赵骁二人都来了,惊讶的瞪大眼睛。   “卑职叩见陛下!叩见将军!”   赵骁:“老郑城中现在什么情况?”   “太惨了,死了好多人……”郑大安带着手下在西郊炼了两天的死人了,依旧有不少没烧的。   宋玉竹道:“士兵可有染上疫病的?”   郑大安点头:“有五六个,按照您的吩咐,把他们单独隔离在一起。”   “水呢?你们有没有把水烧开再饮用?”   “烧了,就连洗手洗脸的水都是烧开后晾凉才用的。”   宋玉竹点点头:“先带我去看看那几个士兵。”   大家匆忙的朝军队驻扎处走去。   一间帐篷里,五六个士兵躺在木板床上,脸色蜡黄嘴唇苍白。   他们都是从昨天开始上吐下泻,严重的几乎拉了一宿,感觉肠子都快拉出来了。   白宁帮几个人诊治过,熬了药喝下去,腹泻稍微好了一些,但依旧没有胃口,饭菜都吃不下去。   门帘掀开,郑大安带着几个人走进来。   士兵都认识赵骁,见将军来了连忙要下地磕头。   宋玉竹连忙制止:“都躺着吧,不必多礼。”   郑大安道:“陛下,人都在这里。”   士兵们一听郑将军恭敬的叫那人陛下,激动的瞬间坐直身体,皇帝居然来看他们了?!   宋玉竹走到其中一个士兵身边道:“把手伸出来。”   士兵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宋玉竹叩在他脉搏上探了探,寸关尺三部脉皆无力,重按空虚,又看了看士兵的眼睑和舌头,有些脱水还不算太严重。   “这几日好好休息,多喝水,不要胡思乱想。”   “哎!”士兵感动的眼泪都掉下来了,谁敢相信皇上亲自给他瞧病!他这辈子值了!一定要活下来,将来把这件事讲给后人听!   宋玉竹从帐篷出来,见到了白宁。   几日奔波让白宁沧桑了许多,原本干净的衣袍沾了许多脏污。   “下官拜见陛下!”   “快起来说话,县里的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病患依旧在增加,下官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各家各户将病人单独隔离开,没患病的人不许饮用生水和生食。”   “药够用吗?”   白宁摇头:“昨日就已经用的差不多了,今天上午的药都减半了。”   宋玉竹道:“正好,朕带来了药。”   他让侍卫把东西从车上卸下来。   “此物名叫酒精,有消毒杀菌的功效,你们将此物倒在碗里,给病人诊脉后擦拭自己的手。”   白宁上前闻了闻,一股浓烈的白酒味直钻鼻子,怪不得叫酒精。   “陛下,此物既然可以杀菌消毒,病患能直接饮用吗?”   “不可!直接喝下去会毒死人。”   白宁小心的放下酒精坛子。   “还有陈芥菜卤汁,你派人把这药汤分发给病患,记得先用针划破病人手腕处的皮肤,将陈芥菜卤汁滴在上面,等上一盏茶的时间,若无疹子方可食用。”青霉素过敏是致命的,这算是简易的皮试。   “是!”白宁立马带着手下去搬药。   安排妥当后,赵骁递来帕子,让宋玉竹擦擦头上的汗。   “去歇歇吧,这几日着急赶路都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宋玉竹抬头看了看天,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不行,得尽快把死者的尸首焚烧完毕,快要变天了……” 第86章 回京   冀州快进入雨季了。   宋玉竹看了眼地图上的天气预报,明天晴转多云,后天就有小雨。一旦下起雨,尸体腐烂后的病菌,会被雨水冲刷流河里,污染水源,届时还不知道要传染多少人。   所以务必赶在下雨之前,把死去的人全部焚烧。   他们来之前,郑大安已经带领下属烧了不少尸体,但是木柴有限,尸体又是极其难烧,没有足够木材很难烧干净。   带来的士兵虽然人手不少,但是又要砍木材又要烧尸体,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这样不行,必须让当地百姓也出来帮忙。”宋玉竹道。   任青山抓着头有些为难:“陛下,百姓们对这个病非常恐惧,已经患病的人没有力气干活,没有患病的人更不敢出来处理这些尸体。”   宋玉竹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出来,若不是延误了时间,疫情哪会这么严重,死了这么多百姓!   “那就让他们上山砍树!若是再不自救,所有人都得死,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是!”任青山吓得赶紧始吩咐手下挨家挨户的叫人,让他们去山上砍柴。   夜里橘红色的火光冲天,一车一车的木柴从山上拉下来,士兵们彻夜未眠,将郊外堆积的尸体全部焚烧干净。   第二天一早,天就沉了下来,空气的湿度很高,看样子随时可能下雨。   明面上的尸体烧完,士兵们还得挨家挨户去搜索尸体。   有不少人家,一家子都死绝了没人帮忙敛尸,尸体留在了家里,腐烂的不成样子。   这些尸体也要赶在下雨前处理干净。   赵骁带着亲卫去帮忙,以前他在战场给同袍收过尸,不过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战场上都是刚死不久的尸体,除了血腥味没别的味道   这可不一样,这里的人都不知道死了多久。有时一开门被屋里的惨相吓一跳,死去多日的人早已腐烂的没了人样,臭味熏的人头昏脑胀,堵住口鼻都挡不住那股味道,简直臭的令人发指!   他们搜出尸体直接堆在路口,有专门的士兵推着木板车过来收敛,再拉到城外焚烧。   这一条街搜到最后一户,赵骁握拳上前敲了敲门,依旧没人应声。   没人应声说明家里没人,或者没活人。   旁边的侍卫熟练的抱起石头上前砸门,木门还挺结实,砸了十多下才咯吱一声打开。   这家院子不算大,除了三间正房,左右还有两间偏房。往里走几步,尸臭味就传了出来。   两名侍卫熟练的分开查看旁边的屋子,赵骁则径直走进主屋。   屋子很干净,摆设也十分整齐,看样子家里是轻快的人。   穿过堂屋走到后面的卧房,赵骁屏住呼吸,一般尸体都是在这里发现的。   推开卧房的门,里面果然传来一股难闻的恶臭味,赵骁往床上暼了一眼,应当是个女人,死了多日尸体已经开始腐烂。   他拿剑挑下床上的罗帷将人罩住,拉着往外走。   刚走几步他似乎听见一声啜泣,习武之人耳力比常人好很多,他确定是这间屋子里发出的声音。   卧房里只有一个梳妆台和两个小柜子,人能藏在哪里?   他弯下腰,果然床底下藏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赵骁没想到居然找到个活人,这么小的孩子这几日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孩子被陌生人吓得尖叫一声,死死地躲在床底不敢出来。   赵骁没哄过孩子,学着宋玉竹哄妹妹的模样,挤出个笑容:“乖乖,出来跟我走吧。”   “哇!”孩子更害怕了,哭的撕心裂肺。   没办法赵骁只能钻进床下把人拽出来。   他拎起小孩上下打量,见他手里还抱着半个发了霉的馒头,像只小狗似的可怜巴巴。   赵骁摸了摸孩子的头:“你娘死了,跟我走吧。”   “你胡说!我娘没死,我娘没死!”男孩哭的满脸鼻涕眼泪,还不忘伸着小脚踢他。   赵骁叹了口气,把他夹在胳肢窝下,拎着他娘的尸体出了屋子。   侍卫们从院子里搜出五具尸体,估计这一家人只活下来这么一个孩子。   *   另一边县衙旁边临时搭建了许多帐篷作为隔离点。   重病的患者或者没有家属的病人,可以在这里治疗。   霍乱最重要的是止泻,人在长期腹泻的情况下很容易脱水,导致全身器官衰竭而死亡。不少人都是因为脱水后休克才死亡的,所以补充水分非常关键。   宋玉竹命人在县衙门口熬了几大锅烧开的糖盐水,百姓们可以自己拿着炊具过来盛水饮用。   糖是稀罕物,一两蔗糖要几十文钱。寻常百姓很少舍得放这么多糖煮水,大家端着锅碗瓢盆,纷纷排队过来打水喝。   领到水的人,有的直接就喝了,再去领第二回。   没打到水的人,急得在后边叫骂,大伙吵吵嚷嚷差点打起来。   “别着急,水有都是,一个个来!”负责打水的小兵掐着腰吆喝。从上京带来了几车的蔗糖,足够给他们煮水喝了。   宋玉竹今日换了一身深色的短打,脸上蒙了布巾,手上也戴了简易的手套,正在帐篷里查看病患的情况。   白宁跟在他身边,左手拿了个板子,上面夹着一搭宣纸,上面记录着这些病患的情况。   “陈芥菜卤昨日给他们用了吗?”   白宁道:“按照陛下您的吩咐,先划破手腕滴试后,除了两个起了疹子的人没用,其余人都用了。”   宋玉竹走到一个小伙子身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体温已经降下来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小伙子恢复的不错,语气轻快道:“不拉了,就是有的饿得慌。”   宋玉竹知道是那陈芥菜卤发挥作用了,“饿就好,待会儿我让人给你们送吃的。”   “哎,哎。”小伙子感激的拱手道谢。   宋玉竹又询问了一下旁边的老伯,老人上了年纪,身体恢复的比较慢,不过照比前几日已经有了起色   听闻他还有些头痛的旧疾,宋玉竹顺手帮他诊治了一下。   老人是颈椎不好扯得头痛,施针帮他扎了几个穴位,能缓解一下。   诊治完他拉着宋玉竹的手道:“小郎君,你这人真是热心肠,叫什么名字,等俺病好了给您立长生牌。”   旁边的白宁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老头还没痊愈呢,万一传染给皇上怎么办?   “老伯,我姓宋,就叫我宋郎中就行。”   “哎!”原以为自己这一把老骨头肯定熬不住了,没想到官府派了这么多人过来救治他们,不光给药还给吃食,真是天大的恩情!   陆续又询问了几个,腹泻都止住了,古代人的身体抗药性很低,这种简易的青霉素对他们有非常大的效果。   从帐篷出来,宋玉竹见柳树下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医官,他们躺在稻草或靠在树上就这么睡着了。   这几日把医官们累的不轻,人手不够用,需要照顾的病患多,他们几乎都是连轴转。   宋玉竹忍不住感叹:“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白宁打了个哈欠,连忙捂住嘴道:“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干的。”   傍晚天空打起闪,轰隆隆的雷声紧随其后,不多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赵骁在后院冲洗了两遍才敢进屋,身上还是有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宋玉竹拿来布巾帮他擦头发。   “尸体处理的怎么样了?”   赵骁道:“县里和周边的民舍都清理出来,烧干净了。”   “那就好。”   “对了,我今日在城中搜罗尸体时,找到一个男孩,才四五岁大,家里人都死绝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宋玉竹道:“你把他想养在身边?”   赵骁笑着摇头:“我哪会养孩子,给老郑了,他一直没娶亲想收养个儿子养老。”   宋玉竹靠在他身上,两人听着外面的雨声,难得有这么宁静的时候。   疫情暂时控算制住了,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雨季来临霍乱随时可能反扑。   宋玉竹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上京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   他将白宁暂时留在此处,让他注意这里的疫病,早发现早预防,防止再次泛滥。   两日后宋玉竹一行人离开永宁县,昌顺县和白安县的疫情也控制住,宋玉竹一行人准备回上京了。   不少病愈的百姓自发走出屋子出门相送。   那个病愈的老伯追着车相送,大喊着:“宋郎中,俺给您立长生牌!”   宋玉竹掀开车帘,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回去吧,大家别送了。”   等马车看不见后,百姓才停下脚步,太医苑的白宁走到老伯身边道:“你可知刚刚叫的宋郎中是谁?”   “老朽不知。”   “那是咱们当今皇上。”   “啊?!”百姓们都傻了,没想到这些日子竟然是皇上亲自跟他们瞧的病?!   *   任青山被罢了官,犯了这么大的错,皇上能饶他一命实属仁慈。他感恩戴德的叩谢了皇上,携着一家老小回江南老家去了。   归京的途中,宋玉竹特地走了新修的官道,水泥路面被雨水冲刷后干净的像一块大石板,马车走上去丝毫没有颠簸的感觉。   不过路还没修完,目前只修到了平顺,还得再等两年才能修到上京。   宋玉竹靠在马车上打开地图看了看,永宁县的街上已经有开门做生意的。   打烧饼摊子,卖米面的铺子,以及茶楼和饭馆都陆陆续续开始营业。   永宁县原本有人口三万余人,这次疫病过后剩下不足一万人。   不过有人就有希望,百姓就像是野地里的小草,虽然不起眼却也是最顽强的,相信不久就能重新焕发生机。 第87章 税收   疫病控制住后,也给宋玉竹提了个醒。这个时代的医疗设施落后,根本没有医院一说,生病只能靠当地的郎中医治。一旦发生大型的疫病,就如同永宁县一般,死伤惨烈。   郎中的水平也不同,没经历过系统学习,这些人大部分是是凭借个人经验给人瞧病。误判症状的事时有发生,所以患者的一半是依靠自己的运气,一般是靠郎中的本事。运气碰上一个靠谱的郎中,兴许一副药医到病除;运气不好的,一个普通的伤寒都能要了命。   而且医术好的郎中大多都集中在州府县城,供有钱人驱使,贫民百姓若是病了,只能依靠当地的赤脚郎中,病了放放血,吃点灶膛土或者上山采点药兑付着。这也是古人平均寿命低的原因之一。   宋玉竹想在每个州府建立,后世那种大型的综合医院,乡镇建立小型卫生所,确保百姓能治疗普通的疾病。   然而这件事说说容易,可真正实施起来却非常难。   医院不比抚幼堂,首先第一个问题就是人手不够用。一个经验老道的郎中,要经历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摸索,才能掌握中医的基本方法。   太医苑就那么些人,不可能全都分派出去,地方精通医术的郎中们,自己就有医馆行医治病,再请到医院里坐诊,拆了东墙补西墙没多大意义。   其次想要教出合格的郎中也不易,学医得识字,看医典开药方,不识字根本干不了这个活。   这个时代能上得起学的大多是富裕人家,他们都想考科举当官,怎么可能让孩子去当郎中?   郎中那是不入流的职业,就算考不上科举,还有家业等着继承,谁愿意当郎中赚那三瓜两枣的。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农耕社会,在劳动力不足的情况下,绝大部分人力都用在种田上,没有富余的人力可以支配。   脱离实际谈发展那就是耍流氓,所以想要摆脱这一现状,第一件事就是增加人口。   后世发展也离不开人口,一个能养活十四亿人的国家,如今只有八千万人,劳动力缺口可想而知。   其次是提高粮食的产量,只有百姓吃饱穿暖,生活富裕了才可以发展其他产业。   这也是宋玉竹没把从科技树上得来的图纸拿出来的原因之一。   *   十月末的时候,滨州传来消息,海港的蒸汽机船已经造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的内部安装和下水测试,预计来年春天就可以出海航行了!   这艘船是迄今为止建造最大的船,船长八十六丈,船宽十五丈,吃水四丈,预估排水量可达一千五百多吨,载货八百多吨。   哪怕放在现代也绝对是一艘庞然大物!   整艘船的龙骨用的是几百年的老杉木,密度高,油性好,结实耐用,能抗住海水和风浪。   船体分为上中下三个舱,最下面是动力舱,负责整艘船的航行动力,因为是蒸汽机船,必须要携带足够量的煤,速度最高可以达到三十海里每小时。   沈伦带着下属还研制了备用动力,一旦主动力出现故障,可以停下主蒸汽机检修,使用备用动力继续航行。   船舱第二层是储存舱和船员休息的地方,这里储存船员需要的淡水、食物和生活用品。   第三层则是货舱,也是整艘船最大的舱,里面能装下上万件运输的货物。   船上还配备了六门粗口径的大炮,金炎研究出炸弹保险后,炮弹的炸膛几率已经非常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有了这些大炮,一旦在海上遇上危险,可以直接与敌军开战。   这艘蒸汽机船,前后一共花费了七百万两白银,几乎是大启两年的税收。幸好当初从世家搜刮了不少银子,当然这些钱也让宋玉竹花的差不多了。   剩下就是决定派遣出海人选,宋玉竹打算派遣一支军队随船去西方。   他不光要让西方知道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发达且富裕的国家,更让他们明白,这个国家武力非常强盛,不可冒犯!   赵骁必须赶在明年出海前,训练出一支能力出众且识水性的军队。   如今京西大营常驻八万大军,其他的军队都被白一舟等人带去了西关。   原本建国后郑大安打算带兵回西关,结果被赵骁劝阻,把他留下来驻守京城。   原因是那会郑大安他们对大启还没什么归属感,若是把他们扔到西关,搞不好什么时候就叛变了。   所以赵骁干脆把叶清留下的将士全都留下,自己信任的下属则派遣去了边关。   这两年的相处,赵骁已经把留下的兵全都收拢,这些士兵对他忠心耿耿,就连郑大安也是愿意跟着他出生入死,打心眼里敬佩这个年轻的将军。   话说回来,赵骁说朝廷要选出一千人出海震慑那些白皮猴子,这些闲出屁的老兵油子们,一个个窜高的要去。   “将军,派我去吧,我定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将军让我去!我帮皇上把那什么英吉利打下来当附属国!”   “我也去,我也去……”   赵骁道:“别吵,你们当出海是玩去啊?海上可比陆地危险多了,如果碰上天气不好,一个大浪头把船拍翻,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郑大安呲着大牙笑道:“怕死谁当兵啊?”   下头的士兵振臂高呼:“怕死谁当兵?!”   赵骁嘴角忍不住笑意:“成,皇上只要一千人,这一千人必须会水,而且还得是精锐中的精锐。”   一提会水这件事,西州来的士兵顿时蔫了,他们都是旱鸭子没几个会水的,会水的也仅限于浅水坑里狗刨。   东州的士兵则各个高举的胳膊大喊:“将军我们会水,我们从小都是在海边长大的,凫水可厉害了!”   有的士兵甚至直接脱掉衣服,光着屁|股一头扎进军营旁边的护城河里,半晌才跃出水面,甩着头发上的水珠大喊:“俺能在水里憋好长时间的气!”   赵骁:“你他娘的赶紧上来!现在让你下水了吗?”   这小子叫葛中顺是个校尉,今年二十出头,长得圆脸打眼,笑起来还有两个虎牙。别看他年纪小,官职可是自己实打实杀出来的,上了战场犹如猛虎出笼,越打越勇。   赵骁对他有点印象,朝他招了招手。   葛中顺套上裤子屁颠颠的跑过去:“将军,俺行吗?让俺去吧!”   “出海可不是开玩笑,你家中还有老娘。”   葛中顺道:“俺家里还有仨兄弟呢,就算我英雄就义了,俺兄弟们也能奉养老娘!”   赵骁拍着他肩膀:“好小子,那就算你一个!”   很快各个营房都选出了善水的精锐士兵,凑出了一千人,这些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能以一敌十的强者。   赵骁也决定自己亲自带领他们前去西方。   *   天气渐渐转凉,上京的气温降至十度左右。明年是长治四年也是百姓正式开始纳税的第一年。   户部还没定下具体的纳税比例,如今百姓的主要纳税一是土地税,其次是人丁税,第三是徭役和兵役   盛朝重税,土地税是十取二,一亩地如果收了一百斤粮食,就要上缴二十斤,剩余的八十斤也未必能全都到老百姓的手里,因为还有不少百姓是佃户。   佃户没有自己的土地,他们种着当地富绅地主的土地,不光要给国家纳税,还要上交大部分粮食,最后剩下的一点才能留作果腹。   若是赶上年景不好,百姓更是苦不堪言,饿死那是常有的事。   朝廷可以减去一部分赋税,问题是,即便减轻赋税百姓依旧得不到多少实惠。大部分粮食仍然握在富人手中。   其次人丁税,也称作丁赋、丁钱,武朝年间定下的是四岁至十五岁交丁钱每人每年二十三文,到十六岁成人后,丁钱涨至一百文,这钱要一直交到五十岁。   到了盛朝丁税又涨了许多,从四岁改为两岁开始交丁钱,每人每年二十五文,十六岁成年后丁钱涨至一百二十钱,并且要交至五十三岁。   简单举个例子,一户农家,家中有七口人,两个成年男子,一个幼子,那么这户农家一年光丁税就要交二百六十五文钱,可想而知,这是多大的一笔开销。   丁税限制了这个朝代的人口增长,毕竟一个成年人每年要纳一百多文钱的税,年轻时还好,若是到年老时没了劳动力,这钱就成了负担。   所以丁税一定要改,但是怎么改是个难题。既要保证国库收入,又不能损害百姓利益,着实让宋玉竹为难。   早朝过后他将户部的一众官员留下,单独商讨税收的问题。   御花园中,宋玉竹坐在亭子里喝茶,天气冷了园中的花草已经开始枯黄,五六个内侍正在收拾园子,将枯萎的花移走,换成耐寒的植物。   “陛下。”刘蔺带着一众下属走过来。   “景节,过来坐。”景节是刘蔺的字。   “谢陛下。”刘蔺坐在侧边的小凳上,其余人就没这么这待遇,只能站在亭子外面供差遣。   宋玉竹放下茶杯道:“爱卿养花吗?”   刘蔺摇头:“臣是个俗人,不会养花,家慈倒是喜好养花,但养的都是易活的普通品种,最好是能开大花朵,热热闹闹的那种。”   宋玉竹眼里带着笑意,刘蔺祖上是屠户起家,跟他不合的官员背地里还叫他杀猪的。   “那株花好看吗?”   刘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支白中带粉的花朵,颤颤巍巍的在风中摇曳,即便是他这种俗人也能看出这花的名贵。   “好看。”   “那株美人颊坊间卖到一百多两银子一颗,可惜这花只开一季,如今快开败了,跟枯草也没什么差别,一会就被内侍拔出去焚烧了。”   “朕听闻江南富商爱好花草,院子里种满这种名贵的花。”   刘蔺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明年该征税了,户部可拟定出税收的标准?” 第88章 富贾   刘蔺连忙让左侍郎将拟好的册子呈上来。   “税收已经拟订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细微末节略有改变。”   拟订的方案是以盛朝为税法基础,将土地税降低至17%,丁税调整回四岁起征钱数不变,整体下调不多,这样可以保证国库的基本收入。   刘蔺知道,税法肯定不能让皇上满意,这三年他也摸出一点门道,陛下最看重的就是民生,与民争利的事肯定不干。   但前朝每年税收大概在三百八十万到四百五十万两白银之间,户部必须保证明年的税收能在三百五十万两白银以上才能满足国家的正常运转。   这些钱包括军费、官员俸禄、祭祀供奉、修桥铺路等等,还不算上皇宫内的开销,宫廷内由皇上私库出的。税收的银子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但凡多花一点,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前朝因为隆武帝开始败家,败到最后连打仗的钱都拿不出来,最后落得亡国的下场,世家们却各个富的流油。所以如何摆脱这一现状成了难题。   这两年宋玉竹修路造车造船,大刀阔斧花银子属实不少花,虽然从前朝世家手里搜罗了大量银子,但早晚有花完的一天。   如果不能保证国库充盈,他这个户部尚书恐怕就要做到头了。   果然在宋玉竹看完册子后,手指轻叩着桌面道:“税收方案朕不太满意。”   “丁税没什么改变,地税下调三个点也不能让百姓得利,穷人依旧穷,富人更加富,没有从源头解决问题。”   户部其他官员一听连忙低下头,一个个缩着脖子装鹌鹑,这种事他们做不了主,干脆也不当出头鸟。   刘蔺道:“臣另有一份方案,只不过还没完善,陛下可要一看?”   “好。”   刘蔺从袖口拿出另一本册子,呈了上去。   宋玉竹翻开第二本册子时眼睛亮了起来,这不是后世的“摊丁入亩”吗!   第二份方案是刘蔺和几个心腹花了近一年才拟定出来的。   主要内容就是削减丁税或免除丁税,将丁税和土地税合二为一,按照土地的面积征税。地越多征的税越高,相反地少或者没有地的平民只需要缴纳很少或不用缴纳税了。   这样可以大大缩小贫富差距,也能让穷苦的百姓切实得到利益,当然朝廷的税收只多不,这钱都从富商手里找平。   宋玉竹一页一页仔细看,脸色越来越满意,看完后忍不住长叹一声,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有人走在前面,刘蔺就是这个人。   “景节,你可知这税法意味着什么吗?”   刘蔺拱手道:“前朝乃至以往数朝都以丁税为主,百姓为了躲避纳税,除了抛弃幼儿,还有不少人不上户籍,丁税统计非常困难。”   “臣以为,按亩纳税比较简单明了,田亩起丁,田多则丁多,田少则丁少,计亩科算,无从欺隐。”   以前收税是个麻烦事,前朝的规定是由各地县官,从每年的十月开始收税,统一上缴到各个州府。   再由州府上报后入缴国库,但其中往往夹杂着许多琐事,例如某县去年田税十万钱,第二年突然削减到六万钱,那钱去了哪里?州府还要派使者前去调查,若是发生灾害还需写调查书呈上去。   还有的是丁税与当地户籍不符,人多钱少或者钱少人多都不行。   这么一来一回,往往到了年底还是弄不清楚,户部的官员天天跟着加班至三更,忙的哀声哉道,税法改后至少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   宋玉竹点头道:“不错,继续说!”   刘蔺见皇上认可这套新税法,眼里多了许多自信:“丁税限制了人口增长,按亩纳税后,人口肯定会加速增长,瞒报人口的情况也会减少许多,大大有利于国家的发展。”   这跟宋玉竹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就是想要国家增加人口,之前还发愁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如今不是迎刃而解了吗!   宋玉竹起身抓着他的胳膊道:“景节,有你这样的贤臣,是朕的荣幸啊!”   刘蔺感动的眼圈通红,能遇上重用他的明君,自己何尝不是幸运的!   君臣二人惺惺相惜的模样,看得旁边的官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也有人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户部的右侍郎丁敏听着两人的对话,眼角微微抽动,心中如狂风过境般,掀起惊涛骇浪。   皇上要改税法?虽然他不知道刘蔺交上去的册子写的什么,但从两人谈话中听出一些端倪,按亩纳税,这刘屠户倒真敢想……   古往今来还从未有这种税法,想必那些富户定然不会愿意朝廷这么干。   刘蔺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不过此法仍有弊端,臣一时想不到解决的方法。”   “说来听听?”   “田产多的富商肯定反对这项税法,实施起来恐怕困难。”   宋玉竹清楚这是一件得罪人的事,那些站在金字塔上层的人,掌握社会最多的资源,一旦触及到他们都利益,恐怕会天翻地覆。   不过他不怕,他手握兵权,还有新造出来的热武器,就算他们敢造反,自己也能打的他们乖乖听话。   “其次,税收一直掌握在各地官员手中,万一与商人勾结,恐怕会将富商的土地按在平民头上,强行让百姓纳税,这样一来岂不是更苦了他们?”   宋玉竹沉思片刻道:“新税法利国利民,必须要推行彻底。”   任何变革都是有利有弊,但只要利大于弊就可以推行实施。   至于其他阻力,那些富可敌国的两江富商,他们攥着大启的命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   很快“摊丁入亩”的税法方案开始实施,因为明年开始收税,所以今年务必要把土地确权。   目前拟定的第一版方案是,每亩地每年收税三十文钱(其中包含土地税和人丁税),启朝有耕田七亿亩,那么算下来一年税收两千一百万两银子,税收整整翻了七倍!而且大部分钱都是从富人手中收割来的。   打个比方,依旧是一家五口人,家中有五亩耕地,过去他们每年需要交丁税文,土地税若干。   如今改革后,他们每年只需要交一百五十文的税即可,剩下的钱和粮食全部由自己支配!   新税法一经发布,在整个大启朝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臣们心中道:新帝登基后一直无所作为,整天沉迷奇淫巧技,没想到在这憋个大的等着他们呢!   历经几百年的税法岂能是说改就改的?   第二天上朝时,不少大臣纷纷递了折子,请求皇上三思。税可以增减,但不能将丁税和田税混为一谈,这不是胡来吗?   然而宋玉竹是铁了心要变法,谁也拦不住,不光要马上将新税法颁布下去,还要在年底前丈量完各地的耕田。   下了朝,丁敏和几个同僚聚在一起,讨论新税法的事。   “你们户部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按亩纳税不是扯淡吗!”说话的是孙资政。   丁敏摆手道:“这可跟我没关系,是刘屠户想出的法子,亲自提交给皇上,都没跟我们商议过。”   吏部给事中,王明义道:“他倒是鼻子插大葱,净装相了,这满朝文武谁家没点田地,明年光交税都够受的!”   “是啊……”祭酒大人也揣着袖子叹气。   他们的田地有的是前朝官赐的,也有的是自己置办的,在朝为官难免不了礼尚往来,家底薄的官员,就指着田地里的银子用作花销呢。如今改了税法,让他们突然拿出这么多银子出去,心里自然不舒服。   丁敏冷笑道:“要我说啊,你们也别着急上火的,税法能不能施行想去还未知呢,要知道南方富商哪个手里不是握着千倾万倾的良田,让他们掏钱就是掏他们的心窝子。”   *   江南林家,是富甲一方的商户,从武朝年间便开始积累财富,如今到了这一代传人手中已经是第十七代。   富不过三代,那是还不够富,像林家这种百年大商贾,富可敌国可不是比喻句。   林翼今年六十岁,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像他们这样的巨贾活的滋润,有都是保养的法子,看起来自然年轻。   林家经历的朝代的变更后,依旧稳坐江南首富之位,跟此人密不可分。   林家大宅里,林翼坐在上首,身上穿着一件沉香色缂丝长袍,一寸缂丝一寸金,光是这一件衣裳就能买下江南一条街。   “林爷,您听说朝廷新颁布的税法了吗?”说话的是个身材胖胖的中年男子,嘴角上长着一枚黑痣,此人名叫绍春秋,也是江南的富商之一。   另一个年纪略长的老者怒拍桌子道:“这不就是奔着咱们来的吗!”   “要我说,咱们就不交,看他们能拿我们怎么办!”   一群人吵吵嚷嚷,唾沫横飞,把商场上的黑话都说出来了,可想而知他们有多气。   林翼放下手里的茶杯,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听说了。”   绍春秋小心翼翼的询问:“那,您看咱们该怎么办?”   林翼慢条斯理道:“就按大家说的,不交。”   绍春秋道:“官府是来收银子,咱们还能强行不给吗?”   所谓民不与官斗,到时候官家派兵来收拾他们一顿,倒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该拿的还得拿出来不是。   大伙眼巴巴的看着林翼,希望他能给大家想出办法。   林翼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道:“大启建国才三年,根基不稳,他想稳坐皇位就不会轻易出兵。”   “商人讲究和气生财,但还有一句话,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大家总不能任其宰割。”   林翼的话音落下,其他人面色各异的端起茶杯,心中多了些计较。这些老狐狸们,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这是打算令立明君啊…… 第89章 金人   林翼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狂妄自大,以林家的财富绝对有实力扶持新帝登基。   但是商人重利却也怕死,赚钱事小,若是连命都搭上,那可就事大了。   刚刚林老爷那句话说的委实猖狂,把大伙都吓着了,富商们纷纷起身告辞,最后只剩下绍春秋和李会均二人。他们一位是茶商,一位是丝绸商人,手里的财富都是在江南乃至整个国家排在前列的。   二人虽然心里也有所顾忌,一旦改税法改革后与他们利益危害太大,况且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是冲着他们来的,谁知道以后商税会不会也跟着增加?   李老板目露精光道:“林老,您说令这前朝的皇嗣死的可差不多了,只剩下十王杨元吉,此人胆小怕事,如今还被囚禁在上京,恐怕不能为我们所用……”   林翼道:“非得是前朝皇嗣吗?”   李会均和绍春秋面面相觑,难不成林老板还想要登基做皇帝?   林翼自然是没那个打算,组建一支军队耗时耗力,即便他有钱也难买到领兵打仗的大将。   他都六十岁了,还活能活多少年?怕是打下江山也是给他人做嫁衣。   “杨家人不能用,我们可以用金人,只要给他们足够的盐铁,定能搅合的北方不得安宁。”   绍春秋眼睛一亮,这法子好啊!只要北方乱了套,皇上就无瑕顾忌南方,那新税法岂不就成了摆设?   二人连忙道:“林老,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林翼起身:“不急,先命人筹备着,等税法颁布下来也不晚。”   他们敢利用金人牵制朝廷,这招说高确实高,但也是真狠毒,完全不顾百姓的性命。   想当年天盛帝时期,金人大举入侵,先后屠了十七座城。金人是按人头算战功的,被攻下的城中的男女老幼全部割头,那些头颅在雁门关都堆成了山。   哪怕过了上百年,雁门关外的野地里还能看见不少颅骨,那是刻在北关百姓心中的一道疤,提起来都是钻心的疼。   盛朝用了十多年,战死了数百万的士兵才将金人赶出关外,没想到这些商人为了金钱利益,居然敢与虎谋皮,简直丧心病狂,就不怕惹火烧身!   *   “停车,例行检查。”五六辆满载的马车排队等在陇西城门口等待放行。   车队的领头叫老邱,是个矮个子的中年男子,头上带着貂皮帽子,他下来马车揣着手跑到前头,挤出满脸褶子笑着说:“二位军爷,辛苦着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个负责检查货车的城门卒看着他有些眼熟,开口道:“还成,怎么了?”   老邱从悄悄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碎银子,塞进二人手中:“天气冷,买酒吃。车上都是布匹,刀一扎就烂了,还望两位官爷通融通融。”   那两兵卒捏着银子份量不小,少说得有五六两,不动声色的摆摆手给马车放行。   老邱给两人拱了拱手,赶紧上了马车带着货车入城。   陇西关市是大启边境的最后一站,自打去年朝廷允许通市后,这里比之前热闹许多,如今已经近腊月的天,大街上的行人依旧不少。   各种异族商人叫卖着中原不常见的物品,有香料玉石,也有奇神异兽,这些异族商人大多是以物换物,也有的用金银财宝,不过少有收铜币的,毕竟大启的钱币拿回去也用不了。   车队来到城中的一处酒楼门口停下。   这间酒楼看上去跟寻常的酒楼没什么两样,门口挂着招晃名为百香楼,里面有喝酒的客人,看起生意还不错。   老邱让车夫进去递了话,不多时酒楼侧门打开,放几辆货车进入。   马车一进到后院才看出不同来,这里的装饰和布置,分明就是金人的风格。   金人崇尚藏青色,整个院子里都挂满了了藏青色的帷幔,院子正中央还有一只用石头刻的鹰,正是金人的神鹰图腾。   马车进来后,院子里走出三四个男子,他们虽然穿着中原服饰,但长相和脸上蓄须的样式看,确定是金人无疑。   老邱装着胆子上前道:“请问哪位是完颜大人?”   “我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应声道。   “这是我们大人给您的信,请过目。”老邱从怀里掏出信封,双手呈了上去。   完颜寻接过信,递给身边的侍从查看,他不认识中原的文字。   侍从看完后在他耳边轻语,完颜寻脸色慢慢舒展,最后大笑出声:“林老板果然仗义!来人,卸货!”   一群金人涌上来,将马车上的油布掀开,除去表面上的几匹布,下面竟然全都是成块的铁!   这些铁统一铸造成方形,每块大约十寸大小,这可不是普通的生铁,而是百炼出来的精铁!一看这成色便知道是官造专供军需的物品。   大启法律,私自贩卖生铁超过一百石便要斩首,这些少说也有几千石,竟然这么堂而皇之的送到了边境,还售卖到金人的手中!   老邱谄笑的走到完颜寻身边道:“大人,这只是小小的订金,您若能帮助我们老爷,这样的精铁还会送来很多。”   完颜寻露出一个狠厉的笑容,大手拍在老邱的肩膀上道:“放心,有了这些生铁,我们定能把北方搅的不得安宁。”   这一巴掌拍的老邱差点摔倒,强忍着疼痛点头“哎,是是是。”   马车上的铁卸完后,老邱带着手下赶着空车出了院子,去旁边的客栈落脚,打算休息一夜再离回去。   几个同行的伙计坐在一起吃饭,各个都是面色慌张,忧心忡忡,这些人是林家养的伙计,平日负责四处运货。   来的时候都以为这趟运送的是布匹,谁能想到车里竟藏着那么多生铁啊!这要是被人发现,可是掉脑袋的事!   “邱爷,您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说话的是车队里上了年纪的老车夫。   “跟你说了你还来吗?”   “这……”老车夫被堵的说不出话。   旁边车夫的儿子愤怒的拍桌子起身道:“万一被官府发现,我们岂不是都要跟着赔命?!”   老邱满脸不在乎的摆摆手道:“坐下,小点声,你还想让人都听见?”   “这事不告诉你们,是为了你们好,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成了?再说跑这么一趟赚的钱,够你们花两年了。”   老邱从怀里掏出银子开始给大伙发钱,正常来陇西关市一趟能赚十两银子,这次林老板给他们翻了好几倍,一人足足给了五十两!   大家拿着银子面面相觑,其余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这趟虽然危险,赚的也却是够多。五十两银子足够一家几口人嚼用好几年了。   大伙沉默的吃完饭,各自回房休息去了,明天早上还得起个大早往回赶路。   没人注意旁边桌子坐着一个头戴兜帽的男人,这人刚刚从酒楼一路跟到这里的,正是驻守边关的白一舟。   说来也巧了,白一舟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带兵来关市维持秩序,初一十五是关市的大集,许多异族人会在这里通商,因为做买卖时语言不通,这些人经常发生争执。   异族人凶狠,偶尔还会发生人命官司,普通的衙役不敢上前管,当地知府给驻扎在关外的军队送了信寻求帮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白一舟便带着一队人进城来管理。   前段时间,他发现了百香楼的这伙金人,为首的人看样子地位还挺高,出入都有随从保护。   虽然大启不禁止外族人在城内开设商铺,但这里却很少有金人在境内做生意。毕竟两国是世仇,放在几十年前,百姓看见金人恨不得拿刀剐了他们,如今虽然没有那么大的恨意,却也不可能光顾金人开设的酒楼。   白一舟觉得此事不寻常,特地换了身衣服,伪装成异族人进去吃了顿饭。   他发现酒楼里无论掌柜的还是小二都是本地人,如果不是他偶然发现,根本不会发觉这是金人开设的酒楼。那些金人隐藏在城内究竟要干什么?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每次来城中巡逻的时候,都会来这里逛逛,结果今天就发现了这伙商队。   今天中午他见一个商队来到这里送了什么东西进去。马车半个时辰才出来,车上的东西都卸在了酒楼的后院。   可惜后院防备森严,白一舟没办法进去看个究竟,便跟上了这些人。   从几个人的谈话中,他已经隐约猜到,车上运送的物品不一般,等这几个人离开后,他结了账赶紧朝城门口走去。   外面天色已经渐晚,火红的太阳挂在西山,映的半边天都红灿灿的。   两个城门卒正在商量晚上去哪找乐子,今日得了这么多银子,不出去玩玩心里刺痒。   “要我说还得去红乐坊找小娇红,那小娘们可带劲儿了!”男人吸着口水,眼里满是淫邪。   另一个道:“还是去耍两把才舒坦,万一赢上几十两银子,老子就不干了,回家开个铺子……”   两人正商量的时候,白一舟拎着刀突然走了过来,直接架在其中一个城门卒的脖子上:“今日巳时入城的几辆马车,车上拉的是什么东西?”   小卒子吓得魂都飞了,扑通一下跪地嘴里大喊:“好汉饶命!”   另一个磕磕巴巴的说:“好,好像是布匹。”   布匹?金人要布干什么?   “你们两个查验过吗?”   “查……查了。”   白一舟把刀一用力,割的那小卒脖子刺痛,吓得他赶紧说了实话:“没,没查,车夫给了我们一人五两银子,说布匹易破让我们通融一下。”   白一舟从二人手中夺过银子,气的一人踹了一脚,这群吃干饭的废物!   他收起刀立马跑回刚刚的客栈,见那几辆马车还停在后院,心里稍稍安定下来,车上肯定不是布匹,可究竟运的什么东西,会让那几个车夫这么害怕?   白一舟将刚缴来的银子放在桌子上“掌柜的,一间客房。”   眼下人来人往不方便查看,只能等天色暗了再去探查究竟了。 第90章 官造精铁   白一舟特地开了一间挨着商队的房间,客栈的墙不隔音,他趴在墙边仔细听着隔壁的声音。   一开始隔壁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不多时里面传来对话声。   “爹,听老邱叔的口风,下回可能还得派人来送货,咱们要不再送两趟?”   车夫瞪大眼睛:“你不要命了!这要是被捉住可是掉脑袋的事!”   “一趟五十两银子,咱俩加起来就是一百两啊!要是能跑个三五趟,就能攒下一大笔银子。回老家置办几间铺子,以后就不用给人家当伙计了。”男子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车夫抽着烟袋不做声,心里也隐隐有些心动,五十两银子可真不少了,多少百姓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即便跟着商队,爷俩一年也攒不下五十两银子。   “要不,回去跟你娘再商量商量?”   “您可别跟娘说,她嘴巴松,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有心的人听了去,咱们爷俩可都得掉脑袋了!”   车夫再次沉默,过了半晌道:“也不知道林老板给金人送这么多铁做什么?”   “管他呢,只要咱们能赚到银子就成了。”   “你年纪小不懂,那金人可都是豺狼虎豹,万一打过来是要人命的!”   男子笑了一声:“爹,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咱们这些小民就别跟着操心了。”   车夫叹了口气不再出声,父子俩熄了烛火,没一会便响起鼾声。   隔壁的白一舟却是一丝睡意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大启有人在给金人送铁?   他疯了吗?!   这几年驻守边关,打的最多的就是金人流寇,那些人天生嗜血,无恶不作,边关许多村落都遭受过洗劫。   这些人往往来一次,便屠得整个村子鸡犬不留,男子砍头,女子淫辱,孩童更是直接拿马蹄踏死。   所以边关军也最恨这些金人,每次见面必定要打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中原和金国可是血海深仇,怎么还会有人会通敌?   白一舟想不通,他也不想思考这里面的弯弯绕,叛国者是死罪!金人也一样该死!   事关重大,他不敢打草惊蛇,赶紧连夜赶回军营,写了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回上京。   *   税法颁布的第一个月还算顺利,各地已经开始在丈量土地。   这段时间,每日早朝依旧有大臣上奏,请求皇上放弃税法改革,宋玉竹都是左耳听右耳出,只等着年底土地确权结束后再收拾他们。   宋玉竹担忧的事并没有发生,但是他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原以为按亩纳税后,富商们肯定会跳出来反对。然而只有北方少部分富商们抗议,江南最大的几个富商却没有一点动静,仿佛已经接受了新税法。   这实在有些不符合常理,宋玉竹怀疑他们还有别的计谋。不过眼下能顺利推行也算是好事,那些富商若真能安分守己,自己兴许以后改革商税时,轻点薅他们的羊毛。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连续几天的雪停了下来,整个皇宫都被积雪覆盖,雪花铺在红瓦上,晶莹剔透甚是可爱。   “大哥!大哥!”   宋玉竹刚下朝,就看见妹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斗篷,朝他奔跑过来。小小人儿被娘亲裹成了球,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跟她一同来的还有宋萍儿,两个小丫头四五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宋萍儿还好一点,性格比较腼腆,宋玉潼完全是个小魔王。进了宫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招猫逗狗,爬树摸鸟蛋,性格比男孩子还野。   宋玉竹愿意宠着她,当然也会管束她,别看她年纪小,如今已经能识几百个字了,还能背诵上百首诗词,百以内的加减法都会做,连宋柏夫妇都惊叹女的的聪明。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冷不冷?”   “不冷。”小丫头摇了摇头。   宋玉竹捏了捏她的小手,暖呼呼的确实不冷,抱起她,牵着腼腆的宋萍儿朝书房走去。   两个孩子最喜欢跟宋玉竹待在一处,因为他会讲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大哥,上次你给我们讲的孙大圣被师父骂走了,后来他回来了吗?”宋玉潼歪着小脑袋,满脸好奇的询问。   宋萍儿也跟着点头,两个小姐妹私下已经讨论好长时间,她们觉得孙大圣肯定会回来的。   宋玉竹给两人讲的是西游记,没想到过了小半个月她们还记得呢。   “孙大圣啊,他回了花果山打算继续做山大王,唐僧带着猪八戒和沙和尚去西天取经,没想到半路又遇上了妖怪,两个徒弟都不是妖怪的对手,结果师徒三人都被妖精抓走了。”   “啊!”两人同时瞪大眼睛,满脸惊讶的看着他。   “后来呢,后来呢!”   宋玉竹被两人可爱的小模样逗笑了:“后来啊……”   赵骁走进来道:“在说什么呢?”   “赵大叔,哥哥在给我们讲故事呢!”宋玉潼跟赵骁非常熟络,因为赵骁经常带她骑马出去玩。   “哦?我也听听。”赵骁搬了把凳子坐在两个孩子身边。   宋玉竹见他额上有细汗,询问:“有事吗?”   赵骁摆手让他继续讲。   宋玉竹道:“后来白龙马化成人形,去找到孙悟空,孙大圣得知师父被妖怪抓走了,心急如焚立马腾云驾雾前去营救唐僧,最后把师父和两个师弟都救了出来。”   “唐僧也明白自己错怪了大徒弟,最后师徒和好继续去西天取经啦。”   两个孩子心满意足的鼓掌,这还是宋玉竹教的,给人捧场时要鼓掌。   内侍李得海走进来道:“两位小主子,跟奴才去偏殿玩吧。”   宋玉潼知道哥哥还有事要忙,懂事的牵起萍儿的手,去偏殿玩耍。   等两个孩子离开后,赵骁的脸色一变,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宋玉竹道:“西关送来的急报,我已经过目,你快看看。”   宋玉竹接过信,眼睛一扫顿时也变了脸色。   “怪不得这两个月南方一直安安静静,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赵骁:“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我直接带兵打去金国!”   宋玉竹摆手:“不妥,如今大启才刚建国没几年,根基薄弱,一旦打起来就算赢了,咱们也会亏了元气,眼下得先把这私卖精铁的人揪出来!”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宋玉竹没想到这些富商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以这样的方式来抗议他。   宋玉竹恨得牙根痒痒,他们就没想过真把金国养肥了,整个大启朝会是什么下场?或许他们知道,但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就不在乎国家的兴亡,百姓的死活!   “阿骁,你马上派人去调查此事,查出精铁是从哪里流出来的,这么多铁流落出来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将所有涉事官员一律斩首不得通融!至于主谋……押解回上京,我要亲自审他。”   赵骁拱手道:“遵命!”   *   陇西关市,白一舟守在百香楼外,已经连续卖了半个月的皮草。   他伪装成大菀人,头上带着兜帽,脸上围着面巾,嘴里说着蹩脚的中原话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大菀来的上等皮草,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皮草多少钱一张啊?”   “五百两。”   “你怎么不去抢!”   白一舟不耐烦的说:“你买不买?不买别耽误我做生意。”   “买!”那人居然真从怀里掏出银票递了过去。   白一舟惊讶的抬起头,见此人腊月的天手里居然还摇着把扇子,一身青色的长袍,桃花眼里含着笑意,正是许久未见的柳燕子!   “柳兄,你怎么来了!”白一舟惊喜的站起身。   柳燕子笑着拿扇子把他按下:“嘘,陛下派我来协助你的。”   两人将近三年没见面,乍一见都是满眼欢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白一舟连忙收起摊位,带着他走进街角边的一间杂货铺子里。   “这间铺子是我盘下来的,平日让军营里的几个下属管理,用来监视百香楼的动静。”   “白将军。”掌柜的看见白一舟连忙起身行礼。   “这是上京来的柳统领。”   士兵马上扭头又道:“柳统领好!”   柳燕子摆了摆手,让他继续招呼客人,两人直接上了二楼。   “这次走私精铁的事多亏了你,若不是被你发现,恐怕会出了大事,陛下让我好好夸赞你几句。”   白一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凑巧罢了,我见城中有金人就多留意些,没想到真发现了异常。”   柳燕子叹了口气:“这三年不见,你变化好大,刚才险些没认出来。”   西北的风像小刀子,当年白一舟从上京离开时还是个白面小将军,这几年被刮成了皮肤黝黑的糙汉子,脸上也续起了胡须。   白一舟笑道:“你变化也不小。”   柳燕子摇着扇子问:“哦?我哪里变了?”   “比以前更能装腔作调了,这么冷的天,摇扇子你不冷啊!”   “非也非也,这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两人忍不住同时大笑起来。   老朋友相聚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不过眼下正事要紧,得先把皇上交代的事办妥。   柳燕子:“送精铁的商队又来过吗?”   白一舟点头:“这个月初六商队又来了一次,这次是十辆马车,车上少说也有三千石的精铁。”   “这么多!”   “我把城门卒换成自己都手下,我让士兵在商队入城时,悄悄掀开油布看了眼,车上拉的表面确实是布匹没错,但底下都是成块的精铁。”   柳燕子惊讶道:“成块的精铁?”   “没错,大概十寸见方。”   “那可坏了……”柳燕子眉头紧锁,握着扇子敲打着手心。   白一舟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忙追问:“柳兄,怎么了?”   柳燕子道:“十寸见方精铁是官造的,看来这走私精铁的贼还真在朝中。” 第91章 炼铁厂   官造的精铁跟民用的铁不一样,主要用于军队上,做成的刀枪锋利无比且非常耐用。而民间用的铁都是普通生铁,只适合做铁具。   官铁若是私下流落民间尚且是重罪,更别说直接送给金人,这不不光是通敌叛国,简直就是想要覆灭大启,其心可诛!   柳燕子道:“今夜我打算亲自去探一探那百香楼的后院。”   “我跟你一起去。”   柳燕子摆手:“你留在外面接应我,我进去看一看就出来,暂时不要惊动这些人。”   白一舟点头,他知道皇上是打算把这些人连根拔起,所以才特地派来柳燕子帮忙。   “那院子戒备森严,你千万要小心。”   柳燕子抖开扇子道:“我的轻功,你还不放心吗?”   白一舟被他臭屁的模样逗笑,拱手道:“有劳柳兄走一趟了。”   二人在杂货店里等到天黑,百香楼是每晚酉时关门,如今里面还灯火通明,不少客人在里面吃喝。   柳燕子换了一身轻便的夜行服,从后门出去提气悄无声息的飞上了房顶。   白一舟在下面感叹:“可真是个燕子。”   “陈魏,你去通知城中的兄弟们来这里集合,待会若是柳统领发生意外,咱们直接把百香楼一锅端了!”   “是!”陈魏就是杂货铺子的掌柜的,此时他已经换了衣裳,连忙跑了出去。   城中只留了三百人,不过对付那几个金人足够了,若不是上头没有命令他不敢轻举妄动,白一舟早就把那几个金狗宰了。   很快城中的手下都聚集在了杂货铺周围,他们虽然身穿各异的服装,打扮成白姓的模样,但腰间都藏着刀,就等着白一舟一声令下杀进去。   *   另一边柳燕子只身来到了百香楼后院的马棚上,他伏在瓦片上静静的查看里面的动静。   院子里有四五个金人正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嘴里说着听不懂的金语。   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帷幔和那座雕塑,其余的东西什么都没有,那些精铁究竟被他们藏到了哪里?   几千石的精铁,体积可不小,总不可能藏在屋子里,难道不翼而飞了?   过了一会,从楼里走出一个人,这人引起了柳燕子的注意。   此人穿着打扮也要比其他人精美许多,耳朵上还挂着翠绿的宝石。   柳燕子搓着耳垂沉思,他记得在哪听过,好像金国只有皇室才能戴绿宝石,不知道是真是假,回去问问白小船,他常年驻守边关兴许知道。   这些人吃饱喝足后又回到了楼里,柳燕子见院子里没人了,轻巧的从房檐上跳下来,开始搜索精铁的下落。   那些精铁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在院子各处找了一遍都没发现,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再不去白一舟那边该行动了。   柳燕子只能从院墙跳了出去,无功而返。   街角处,白一舟带着一众下属已经等候多时,见柳燕子一直不出来,差点就攻进了去。   “我回来了。”柳燕子蹲在围墙上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柳兄!”白一舟连忙收起刀,朝下属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   两人边走边聊,“百香楼后院是什么情况,可有发现那些精铁?”   柳燕子摇头道:“什么都没发现,整个院子里空荡荡的,一块铁都没看见。”   “没看见?那么多铁,他们能藏到哪里去?”   两人都是一头雾水,不过商队过几日应该还会来送铁,届时柳燕子可以悄悄去看个究竟。   走到杂货铺门口,柳燕子道:“我虽没找到精铁,但却有另外的发现。金人是不是只有皇嗣才许佩戴绿宝石?”   白一舟点点头。   “那就没错了,百香楼的幕后主使应当是金国的皇嗣。”   白一舟瞪大眼睛:“他们胆子可够大的!我马上再拟一封信送回上京。”   “这么大的利益,胆子大也能理解。”柳燕子打了个哈欠,这几日连着奔波,路上都没睡过一个整觉,这会困得他都睁不开眼了。   “你快去休息吧,楼上有客房,被褥齐全还升了暖炉。”   *   上京,宋玉竹也打了个哈欠,从地图里出来。   刚刚他进入地图去陇西查看了一下,刚好碰见柳燕子和白一舟在商讨夜探百香楼,他便跟着柳燕子一起去转了一圈。   院子里没有精铁,几千石精铁换算一下差不多五百多吨,他们究竟把铁藏哪去了?   “阿骁,醒醒。”宋玉竹推了推身边的人。   赵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道:“嗯?怎么了?”   “刚刚我用系统去探了探百香楼的后院,发现院子里的精铁全都没了,你说他们能藏到哪里?”   赵骁思考片刻道:“可能已经运出边关了。”   “白一舟和柴戎驻守边关,不可能放那些金人将精铁带出去。”   赵骁摇头:“明面上肯定出不去,就怕有守卫军被收买。”   宋玉竹叹了口气,这些精铁落到金人手中后患无穷,只能盼着军工部赶紧多造出火炮,将来直接把那群金人轰跑。   赵骁见他发愁,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安慰:“精铁就算送到金国,一时三刻也变不成武器,咱们还有时间谋划,不早了,快睡吧。”   “嗯。”   *   一晃就到了年根底下,赵骁调查精铁一案也有些眉目。   能产出这么多官铁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中州的长安炼钢厂,另一个则是冀州的广兴炼钢厂,赵骁派人逐一排查,最终发现端倪。   广兴钢厂这几个月的钢产量一直不太稳定,时高时低,低的时间恰巧就在百香楼收到铁的前一段时间。   他将铁厂所有管理抓到牢里挨个审问,一开始还没人承认,最后终于有人扛不住,透露了线索。   被审问出的人叫徐大,是钢厂后勤部门的管理,身兼八品官职,掌管着钢厂的人员调动。   前段时间家中的表弟突然给他带来不少银子,说想要购买厂里的私铁。   表弟名叫方树是他亲姑姑的儿子,前几年在南方做生意赚的些钱,没想到把主意打到铁厂。   徐大哪有那个胆子啊,他吓得连忙把银子推了回去:“小树,你莫要害哥哥,厂里每日产量都是有数的,偷卖被发现,哥哥的官身可保不住了!”   “那么大的钢厂,光是边角废料每天都有几百石,您悄悄运出来一些,哪有那么容易发现?”   “不行不行。”徐大满口拒绝。   “我原本就是个账房,能得上官看重提拔为官更该尽忠职守,万不可做出这种事,你莫要说了?”   方树心里不屑,不过是个小小的管理,一个月的俸禄不够他吃一顿饭的,还真拿自己当个官了。   不过他面上不显,眼下还不能得罪表哥,林家交代的事若能办妥,明年他能赚几万两银子。   “大哥你胆子太小了,一石精铁能给你这个数的银子。”表弟伸出三根手指。“你随便弄出一点,半辈子吃穿都不愁了。”   徐大疑惑道:“你要这么多精铁干什么?”花这么多钱就为了买些边角料?若真想倒卖铁,还不如花钱在民间收购。   “这你就别问了,反正不是什么坏事,你尽管把铁弄出来,银子肯定分文不差。”   徐大:“我弄不出来,你还是找别人去吧。”说罢便送了客。   方树气的在门口唾骂:“废物,给你银子你都赚不着!”   徐大心中气愤,但念着姑妈最后没跟他计较,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没过多久,他发现钢厂的产铁量不太对劲,废料突然增加了不少。   不过这些事不归他管,徐大虽觉得不对但也没细究,后来就是官府突然派人过来问话。   事关重大,徐大不敢隐瞒,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包括废料增加一事。   赵骁马上羁押了负责生产的管理员,此人叫高应明,一开始他还不承认,官兵在他府上搜出上千两银票后,他吓得瘫成一团,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招了出来。   果然是徐大的表弟,此人在徐大这没买通门路,便用徐大的名义去结识了高应明。   刚开始只是请客吃饭,熟悉了便开始送礼品。江南运过来的绫罗绸缎,东州运来的海鲜,高句丽的山参,把高应明哄的晕头转向。   所为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在一顿酒席过后,方树提出从厂里倒卖私铁一事,还拿出五百两银子做定金。   高应明喝的上头,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珠子都直了,哪还顾得上别的,一口应了下来。   第二天酒醒后虽然有些后悔,可看着那些银子一咬牙,还是干起倒卖官铁的勾当。   他将每日的废料增加三层,由原来的一百多石增加到四百到五百石。   这些废料之前是直接处理,铁厂附近有不少铁坊,低价卖给他们。   如今这些“废铁”高应明直接转手给方树,换来的钱少一部分上缴,剩下的全都中饱私囊进了自己口袋。短短两个月,他便卖了七八千石的精铁,赚了上万两银子。   事情查清楚,高应明按照圣旨,直接斩首示众。赵骁又派人去抓捕方树,没想到找到此人时,他已经死了。而且死状非常凄惨,竟然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方树的家人并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勾当,线索到这里断了。   *   腊月二十,商队再次来到陇西关市,入城时依旧是花钱贿赂守门卒后,载着几车精铁去了百香楼。   负责送货的还是老邱,这次他又带了一封信,信上说精铁一事已经惊动了朝廷,这是最后一趟,以后再另想其他办法。   完颜寻听下属念完信脸色一变,大手一挥竟然要手下杀人灭口。   一众车夫吓得跪地磕头求饶,然而完颜寻根本不理会,几个金人抽出长刀,切瓜砍菜一般将他们砍了头。   直到死他们也不明白,自己给金人送铁,他们为何要杀自己。   柳燕子趴在房顶目光一冷,他倒是想看看,光天化日之下,金人怎么把这几具尸体清理掉。   还有那些精铁,究竟被铁藏到哪去了? 第92章 大启四年   金人们杀完人,将马车上的油布掀开,检查了一下精铁,见没有问题,朝完颜寻点了点头。   完颜寻走到院子中央的神鹰雕塑旁,转动了一下鹰爪,那尊巨大的雕塑居然轰隆隆的响起机关声。   柳燕子瞪大双眼,只见那雕塑转动后,地面露出一个二尺多的地洞!   金人们抱着铁块扔进去,最后又把那几个死人也扔了进去。   柳燕子在心中嘀咕:“怪不得满院子都找不到精铁,原来是藏在了地下……”   精铁处理完,他们又把雕塑移回原位,几个人趴在地上叩拜雕塑。神鹰是金人的神,他们崇尚鹰的敏锐,凶猛以及遨游天空的自由。   完颜寻嘴里嘟囔喊出一串金语,柳燕子虽然听不懂,但也明白是祈求他们都图腾保佑他们早日攻下大启。   仪式结束后,柳燕子悄悄离开,准备把机关地洞的事告诉白一舟。   “大宛来的皮子,上等的皮子,瞧一瞧看一看。”白一舟依旧伪装成异族商人,蹲坐在百香楼附近售卖皮草。   突然他看见了个熟人,站在百香楼后院的门口朝里面张望,然后走进了百香楼里。   “去去去,我们没见过什么商队,上别处找去。”小二将男子往外赶。   “不可能,我爹他们明明赶着马车进了你们酒楼的后院。”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过来送货的马夫儿子。   “说没见过就没见过,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可报官了!”   男子吓得连忙跑了出来,依旧站在在后院门口徘徊不肯离开。   “皮草怎么卖啊?”一个人影挡在白一舟面前。   白一舟抬起头:“柳兄你回来了!”   “看什么呢?”   白一舟指着门口的人道:“那人应当也是商队里的人,不知怎么落在了外面不让进去。”   柳燕子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连忙疾步走了过去。   “小兄弟,你是外地来的吧。”   马夫儿子警惕的看着柳燕子,有些不明所以。   柳燕子打开扇子挡在嘴边小声道:“我知道你们是给大人送货的,商队的人都从其他门离开了,邱叔特地让我来找你过去。”   男子一听到老邱的名号,瞬间放下警惕,“邱叔让你来的?他们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竟然自己走了,那快去吧。”说着便跟柳燕子离开了。   白一舟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上二人。他还不知道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柳燕子只想把此人骗过来询问一番。   路上柳燕子不动声色的打探商队底细,这小子口风倒是挺紧,竟然一句实话都问不出来。   转过街角,柳燕子指着前头一间客栈道:“前面就到了。”   男子分神的一瞬间,突然后颈一痛,被敲晕了过去。   白一舟连忙跑过来把人扶住:“你怎么把他打晕了?”   “先弄到你的杂货铺子里再说。”   两人回到杂货铺子,柳燕子把自己在百香楼后院看到的跟白一舟说了一遍。   “百香楼后院里居然有地洞?!”   “没错,金人把铁块都藏在了那里。”   白一舟拧着眉,脸色不太好看:“若是地洞还好,就怕金人狼子野心,挖了条直通关外的地道,那些精铁恐怕追不回来了。”   这就能解释通,边关防备森严,金人是怎么把那么多精铁运送出去的。   柳燕子喝了口茶道:“我原以为商队的人都死了,没想到居然留下了一个,正好可以审问他是谁派来的。”   白一舟拿了盆凉水泼在男子脸色,一阵呛咳声,男子缓缓清醒过来,他看着陌生的环境和身上五花大绑的绳子吓得脸都青了。   “饶,饶命啊!”   白一舟冷着脸道:“现在我问你一句,你回答一句,敢有不实,我一刀剁了你!”   “是,是是是!”   “你姓甚何名,家住何处?”   男人哆哆嗦嗦道:“小的名叫王二郎,家住在了上饶县秋明镇王家村。”   “你跟你父亲前段时间是不是来这里送过一次货?”   “是……是的。”   “车上拉的什么?”   男人抿着嘴摇头:“小人不知。”   白一舟一个大嘴巴子扇了上去,打的王二郎满口喷血:“再说不知!”   旁边柳燕子扇着扇子直咧嘴,小白船越来越有将军相了。   “小人真的不知道啊!”王二郎知道,自己说出来肯定得死,不说兴许还能留下一条小命。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父亲他们现在身在何处,只盼着能熬过审问,回老家去再也不碰这行当了。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真当我们不知道你们给金人送的什么吗!”   王二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白一舟,他竟然都知道?   “给金人送精铁,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白一舟反手又扇了他个大嘴巴子,打的王二郎头昏眼花,趴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只是负责送货,其余什么都不知道啊!”   白一舟吐了口唾沫怒道:“你们是为谁做事,快说!”   王二见瞒不下去了,这才松口道:“我……我们都是江南林家的雇佣的伙计,专门替林家商铺送货。”   “前段时间,老邱叔……就是我们商队的头说,去陇西关市送点货,跑一趟双倍的钱,大伙便跟着他来了这里。”   “路上老邱叔根本没告诉过我们,车上拉的是什么东西,等送到了终点,我们才知道竟然是给金人送精铁,把我们吓得够呛……”   白一舟听他说完,跟自己之前听到的差不多,怒其不争道:“知道是精铁,居然还敢送第二次!”   王二郎低着头不敢作声,钱财动人心,赚过一次银子自然还想赚第二次,可他哪晓得,有命赚钱没命花这个道理!   柳燕子:“你爹还有其他人都被金人杀了。”   “啊!”王二如被雷击一般,僵硬的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看着他。   白一舟冷笑道:“不相信是吧,不相信你可以继续去百香楼门口等,估金人也会把你拉进去一起宰了。”   王二打了个冷颤,终于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白一舟懒得搭理这卖国贼,直接让下属将人拖了出去,自己又写了封急报送回上京。   “柳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柳燕子敲着扇柄道:“看来上京已经查到官铁的下落惊动了林家,所以他们暂时停止了对金人送铁。这几日我继续监视那些金人,上京收到信肯定会有动作。”   *   腊月二十八,上京的宋玉竹收到了陇西加急的军报,   得知了此事的主谋就是江南林家,而且金人恐怕还在陇西挖了地道。   事关紧急,他马上回信过去,命白一舟带兵端了百香楼,追缴官铁,填埋地道。同时派张齐开为钦差,专门去江南处理林家走私精铁,通敌叛国一事。   在喧闹的鞭炮和锣鼓声中,大启朝迎来了第四个春节。   三年的休养生息,让这个国家焕然新生。百姓们有了一些余粮,纷纷上街购买过年用的吃喝。有富裕的人家,还扯了几尺花布,给家里的孩子们添件新袄。   赶车进城的老农户,腰里揣着半贯铜钱,这钱买肉和细面回去包饺子的。   牛车上坐着两个儿子,今年地里收成好,两个儿子去修路又赚了不少银钱,今年家里可以过个好年了!   “爹,镇上可真热闹啊!你看还有卖炮竹的呢!”   老农户抽着旱烟感叹:“好多年都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了,我小的时候镇上也是这么热闹,后来税越来越重,大伙都吃不起饭了,哪还有余钱过年呐。”   大儿子道:“听说明年的税也改了,咱们家不用再那么多交丁税了,八亩田只需交二百四十文田税就够了!”   老汉放下手里的烟袋笑出声:“皇帝老爷英明啊,这是给咱们老百姓留活路呢!”   父子三人哼唱起一首乡野小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其实老百姓的心愿就是这么简单,能吃饱、穿暖、没有天灾人祸,便是最大的幸事。   *   年三十这天,宋玉竹白天照例宴请百官,有他在百官也吃不消停,露露脸便带着赵骁回了家。   宋府早就准备好了年夜饭,二房一家人也早早的来陪老太太过年。   宋老太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满头的头发都白了,人糊涂,眼睛也生了眼翳看不清。   宋玉竹过来给她拜年时,她竟把宋玉竹当成了自己的大儿子宋霖,拉着他的手不让离开。   还是秦氏上前解围:“老太太,您不是要吃粉蒸排骨吗,我让厨子给您炖了一锅,肉都炖软烂了,不用嚼都能吃。”   老太太这才松开宋玉竹的手道:“排骨里别放蒜蓉,我不爱吃……”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宋玉堂连忙跟了出来。   “拜,拜见皇上。”如今的宋玉竹实在不敢让他开口叫堂弟。   “玉堂大哥,有何事?”   宋玉堂见他对自己仍以兄弟称呼,心中忍不住一暖,开口道:“我听闻您年后准备派人出海去英吉利?”   “正是。”   “可否让我跟着一起去?”   这几年宋玉堂在市舶司干的不错,年底考评都是上上,明年应当能升从六品的司长。   宋玉竹没想到他有这种想法,以前堂哥走南闯北在生意方面做的确实不错,刚好他也缺一个能跟英吉利做生意的话事人。   “出海不比在陆地行走,伯父和伯母同意你去吗?”   宋玉堂一听有戏,连连点头道:“父亲支持我出去闯荡一番的!我这几个月私下还跟那几个夷人学了英吉利的语言,到了那里也没问题!”   说着便给宋玉竹展示了一段英语,虽然说的有些生硬,但完全可以听懂是什么。   宋玉竹没想到堂哥竟然下了大功夫,笑道:“如此,年后你便跟着一起去吧。”   宋玉堂欣喜的作揖道:“微臣谢陛下!” 第93章 林家覆灭   宋玉竹回到父母院子里,见赵骁正抱着小妹在玩耍,宋玉民和宋玉沣都在。   二人见到他,立马起身问好,变得拘谨许多。   “拜见皇上。”   宋玉竹摆摆手道:“在家里,不必多礼。”   他俩一个在太医院为官,已经升至六品主事,另一个去年参加了科举,只考中了秀才,明年打算再去试试。   宋玉民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玉竹,他对堂哥有着深深的崇拜和敬仰。当初要不是宋玉竹救了他一命,自己兴许就死在了那场战乱中。   宋玉沣则抠着手指有些局促,这几年在国子监的历练,让他稳重了一些,不再是从前那个憨傻的宋老二。   “都坐下吧,玉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月初回来的,师父要回家跟师娘过年,我也跟着一并回来了。”之前永宁县发生疫病,他和他师父留在那里一段时间,后来疫病控制住后,又去周边游历了半年,长了不少见识。   宋玉民比宋玉竹小一岁,今年也有十九了,因为父母离世的早,所以一直还没成亲。这孩子命苦,之前还犯了痴病,宋玉竹打算帮他寻一户好岳家,把婚事办了。   不一会江蓉从厨房回来,今晚的年夜饭有她亲自做的水晶虾仁饺子,听闻儿子回来了,连忙回到院子。   “伯母新年好。”赵骁连忙起身去搬凳子。   “快坐。”江蓉跟他很熟,不拿他当外人。   “宫里的事都忙完了?”   “嗯。”宋玉竹点了点头。   江蓉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眼里是藏不住的慈爱,虽然住的近,可这段时间国事繁忙,宋玉竹很少有机会回家看看。   宋玉民和宋玉沣有眼色的起身告辞,去了老太太院子。中午这顿饭宋家都是各吃各的,到了晚上才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没一会宋柏也回来,他和二房的宋桥去祭祖。宋家的祖坟在江城县离着上京几千里地,这么冷的天回去一趟不容易,兄弟二人一商量决定在上京建个祠堂,将先祖的牌位供奉在这里,逢年过节便不用回老家祭祀了。   “爹,回来了。”   赵骁一见到宋柏,又是连忙起身问好:“宋伯伯过年好!”   宋柏:“小骁来了,快坐!还没谢过你上次送来的两盒老参,品相真不错。”   宋玉竹拿胳膊悄悄撞了赵骁一下:“你什么时候给我爹送的参?”   赵骁低声道:“就是前段时间去冀州调查精铁时碰见的,觉得成色不错就给伯父买来的。”   宋柏夫妇都知道赵骁没有家人,每年都让宋玉竹都把他带到家中过年,如今已经成了宋家的一份子。   下人们摆桌准备吃饭,一家人聊起家常。   “玉沣十月份成亲了,你知道吗?”江蓉给女儿换了身吃饭穿的小褂子道。   宋玉竹惊讶道:“不知道,哪家的姑娘?”   “听说好像是国子司业家的女儿,书香门第,两人也算是一对佳偶。”   宋玉潼道:“嫂子叫倩倩,长得可漂亮啦!”   宋玉竹笑着捏捏妹妹的小鼻子:“你倒是打听的清楚,玉沣能娶个这样的娘子,想必二伯母心里很满意。”秦氏是商户出身,对书香世家很是仰慕,所以才一直支持儿子读书科举。   “对了,玉民年纪也不小了,大伯父和伯母去的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娘你有时间帮他物色个妥善的人家,也早点把婚事办了。”   江蓉:“我自然是帮他留意着呢,已经挑了几户不错的人家,只等他点头就托媒人去提亲。倒是你……虽为一国之君,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提起这件事,赵骁便尴尬的垂下头嗑瓜子。   两个人的事一直瞒着夫妇二人,宋玉竹原本打算明年再说,不过看这架势,爹娘怕是早就着急了。   “秋禾,你先抱潼潼出去玩,爹,娘你们坐下,我想跟你们二人说一件事。”   宋柏见儿子这么正式,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两人连忙坐下侧耳倾听。   “我恐怕不会成亲了。”   “为何?”江蓉惊讶的询问。   宋玉竹道:“儿子不孝,身体有缺陷,无法临幸女子,即便册封了那些女子,留在后宫也是受苦,还不如不成亲。”这话倒也不算欺骗他们,他确实对女子没有感觉。   “这……”夫妻俩惊了,他们还从来没听说过儿子有这方面的问题。   赵骁也惊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自己。   宋柏不相信,抓着宋玉竹的胳膊要帮他诊脉。   宋玉竹叹气道:“儿子自己就是郎中,又怎么没私下医治过呢?这是心病非药石可医。”   宋柏夫妻面色皆是心疼,怪不得儿子这些年不近女色,只是玉竹没有子嗣,以后皇位传给谁?   宋玉竹猜出父母的担忧道:“皇位的事你们无需担心,我打算等玉潼满十二岁时,封他为皇太妹。”   这也是宋玉竹为何没给其他堂兄封虚爵。他怕将来朝堂上的官员,会扶持宋家其他子孙为帝。   “啊?!”这下宋柏夫妻更惊讶了,要立女儿为皇太妹,那岂不是将来要传位给潼潼!   宋柏神色严肃道:“玉竹,国家大事不可以儿戏,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当皇帝的,玉潼她怎可担此大任?”   江蓉虽然心里不舒服,但相公说的话却是实话,女子在世本就诸多不便,还有各种礼法限制。让女儿做皇帝,将来岂不是要被世人诟病。   “爹,您觉得玉潼比起同龄人如何?”   “自然是聪慧过人!”   “你们担心她将来登基后没办法当个好皇帝?”   夫妻俩沉默一会摇头道:“我们是怕世人不认可女子为帝。”   赵骁道:“伯父伯母放心,我俩会帮玉潼把路铺平,让世人接受女子也可以在朝为官,登基为帝!”   吃过午饭宋玉竹提前回宫,今日说了这么多事,他要给父母消化的时间。   坐在马车上,赵骁拉着他的手道:“你为何要跟伯父他们说你身体不行?”   宋玉竹道:“他们二人性格古板,若是告诉他们,我是因为你不娶妻的话,恐怕会迁怒与你。只是委屈你没办法明面上与我在一起了。”   赵骁翘起嘴角:“我在乎这个吗?”   宋玉竹抬头轻吻他的嘴角:“我知道你不在乎,所以才这样说啊。”   赵骁托着他的头加深了这个吻,心中满是感慨,玉竹为了他不惜拿自己的身体当借口,得此良人夫复何求?   “砰!”外面响起爆竹声。   两人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骁笑着揉着他的头发:“金人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宋玉竹收敛了笑容道:“该给他们一些震慑了。”   “年后我带军队去一趟?”   “好,正好试试军火如何?”   军工部研制的矮炮也就是迫击炮,已经试用结束,开始投入正式生产了。   冷兵器时代,几台迫击炮绝对能打的金兵找不着北。   赵骁已经迫不及待要拿炮轰他们了,那矮炮的威力他见识过,一百丈开外指哪打哪,甭管多硬的盔甲都能给你炸碎了!   只是目前纯手工制作产量太低,等将来能批量生产时,估计赵骁能带着它打下整个亚欧大陆。   *   这个年过的有人开心自然就有人难受。   江南林家,林翼脸色不太好,自打他听说朝廷派来钦差大臣后,他便一直心神不宁。这几日头发都白了许多,看起来跟年龄相符了一些。   “良伯。”   “奴才在。”   “商队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   “回老爷,所有去过陇西的伙计都处理干净了,一丁点线索都没留下。”   “那就好。”林翼手里转着珊瑚手串,这手串虽不贵却是他父亲送给他的成年礼,朱红色的珊瑚珠子已经盘出包浆。   盘着盘着,手串突然断开,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良伯连忙蹲下帮忙捡珠子。   林冀:“别捡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门房跑进来道:“老爷,门外来了好多官兵!”   林冀身体一僵,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官兵将林家人全部被带走审问,几乎没给他们出逃的时间。   羁押期间不少人来求情,两江的知府都来了,请求张齐开放他一马。   林家在江南纵横多年,手底下握着两江不少生意,一旦林家倒了,两州都会受到影响,商税会削减一半。   然而这件事的性质不同,若只是简单的走私官铁,皇上也不可能这么大动干戈。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林冀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张齐开自然是不敢放人。   一开始林冀不承认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他笃定朝廷没有确凿的证据。然而他不知道,前去陇西的商队里还有人活着,王二郎便成了这个至关重要的证人。   他被官兵押送回江南,从他口中清楚的交代出,他们是受何人所托,在哪里拉的官铁,最后送到陇西金人手中。   林冀看着证词冷笑道:“我不认识什么王二郎,此人胡说八道,不知道受何人指使攀咬我。”   张齐开点点头道:“你不承认也无妨,还有别的证据,本官定不会冤枉了你去。”   很快陇西又传来了消息,白一舟带领手下将百香楼的金人全部擒住,其中便有金朝皇子完颜寻。   他们还在完颜寻的住处搜到几封信件,正是林冀写给他的。   张齐开看完这几封信,气的仰天长叹,难怪自古帝王都是重农轻商,不允许商人入仕。   商人重利轻情义,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他们握着江山半数金银,若是再入朝为官,那天下岂不是都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如今铁证如山,林冀再没办法抵赖,直接判了监后问斩。   林冀坐在狱中老泪纵横,他后悔啊,林家百年的家业,葬送在自己的手中。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抓着栏杆跪地恳求道:“大人,我自知难逃一死,可我家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并不知道我私卖官铁一事。我愿散尽所有金银,请求大人饶他们一命!”   张齐开道:“此事我做不了主,得上报给皇上。”   “那草民把同谋招出,请求大人帮忙给皇帝送一封信。”   张齐开斟酌后同意:“你不许胡乱攀咬,若证据不实,本官可不饶你!”   林冀摇头:“草民哪敢啊……”   林冀为了保下家人的性命,把自己的两个同谋也招了出来,绍春秋和李会均一个都没跑掉,跟着他一起下了大狱。   江南的事办完,张齐开将林家的资产全部收缴带回了上京。   不亏是江南巨贾富可敌国,光白银就有一千多万两,黄金三万两,铜钱八十五万贯,其余的东西都还没算。   宋玉竹合上奏折捏了捏眉心,贪心不足蛇吞象,就为了那点税收铤而走险,真不知道这些商人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不过这些银子确实解了燃眉之急,户部尚书刘蔺昨天就听到江南运回银子的消息,这几天逢人便笑,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第94章 碾压   话说另一边,白一舟接到了上京的命令后,马上召集人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攻入了百香楼中。   百香楼明面上的老板叫杨亭,居然跟前朝还有些关系,他父亲是隆武帝的亲侄子,自己也算是皇亲国戚。盛朝覆灭后他便隐姓埋名,在边关当起了金人的走狗。   事情败露,杨亭拉着完颜寻祈求能带他一起走。   没想到完颜寻一脚踹在他胸口上,用蹩脚的中原话道:“神鹰不会庇护你们低贱的中原人!”   杨亭吓得面如土色,瘫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们要逃跑,藏在屋顶的柳燕子掏出暗器,一镖打碎了鹰的爪子,将开暗道的机关打坏了。   完颜寻吓了一跳,其他金人连忙把他围在中间,抬起头四处寻找扔暗器的人。   机关被破坏,雕塑打不开了,这些金人被困在院子里无路可退。   白一舟带兵冲进院子时,看着那几个金人,眼底甭出怒火:“来人,将他们全部拿下!”   金人们抽出短刀抵抗,完颜寻见大势已去,只慌乱了片刻便冷静下来。启人应当不敢杀他,只要保住性命,他的阿父和兄弟一定会来救他!   完颜寻命自己的手下放下武器,举起双手道:“我乃是金国的皇子完颜寻,你若杀了我,必定会引起两国战争,我想将军您也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吧。”   白一舟舔着后槽牙走到他身边,看着完颜寻得意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   他虽不能杀完颜寻,却没说不能揍他,撸起袖子照着完颜寻的脸就是两拳,打的他鼻口喷血牙都掉了好几个颗。   那些金人挣扎着大喊大叫。   完颜寻愤怒道:“你会为你做出的事付出代价。”   白一舟冷笑:“老子等着你,将这些人带走!”   “是!”官兵将他们押送离开,百香楼里的人也一个没留,全部押送回了军营审问。   余下的士兵跟着柳燕子和白一舟,将那尊鹰的雕塑挪动开,查看地下还有没有精铁。   机关坏了,只能用蛮力推开,一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雕塑挪走。下面漏出一条漆黑的地道,白一舟点燃事先准备好的火把,带上一队人钻了进去。   地道非常狭窄逼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里面有些潮湿,地面上能看出有两道很深的印痕,应当是金人用小车运精铁时留下的。   白一舟举着火把走在最前头,剩下的士兵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地道非常长,走了半个时辰还没走到尽头,估计这里已经通到了城外了。   “怎么还没到头啊。”同行的士兵小声嘀咕,地道里空气稀薄,长时间行走不免让人有些心烦气躁。   “他娘的,这些金人是属耗子的吗,居然打了这么长的洞!”   白一舟道:“这么长的地道,不是一时半刻能挖出来的,看来金人蓄谋已久。”   幸好被柳燕子发现,不然他们都不知道那些金人是怎么逃出城的。若是以后打起仗来,敌人顺着地道钻进来,那情景不敢想象。   一行人又走了几百米,终于在前面露出了一丝光亮。大伙加快步伐,从一处隐蔽的山洞口处走了出来。   这里是城外的一处乱葬岗,周围没有人家也没有田地,怪不得一直没人发现。   可惜精铁已经被金人全部运送走,白一舟命人将地道填埋上,以防金人利用这里再次入城。又派一个营房的人沿着城外荒无人烟的地方逐一排查,防止其他地方还有别的地道。   *   完颜寻被被俘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金国,他是完颜宗烈的三子,也是最看重的儿子。   得知此事后,他并没有太过着急,中原人胆小怕事,肯定不敢伤害自己的孩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派人前来议和,说不定自己还能趁机敲诈他们一笔。   这种事以前金国没少干,可他们这次却估量错了对手,如今的大启可不是之前的盛朝。   没过多久大启确实派人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左相徐冰。   他带着一封议和书来的,书上一共写了三件事。   第一件,请金国归还大启的官铁,若是没有了,就合算成银子,八千石精铁只收他们十万两银子的加工费。   第二件,金国皇子完颜寻私自入境,违背了大启朝的法律,想要赎回需支付三十万两白银做赎金。   第三件则是金国以后不得骚扰启国边境,否则启国将采取强硬措施。   这三件事说完,把完颜宗烈都气笑了,中原人这是在开玩笑吗?他们就不怕自己直接起兵南下?   徐冰道:“我们皇帝已经非常有诚意,我想完颜大人应当不会舍不得这点银子吧。”   完颜宗烈阴恻恻的说:“我如果不支付银子呢?”   “那便按照大启的法律,您的儿子私自入境按律当斩。”   “你们敢!”完颜宗烈怒拍桌子,狠狠的盯着他。   徐冰并没有被他这副模样吓住,早在他出使时候赵骁带兵北上了,随时可以攻打过来。   他将议和书揣进袖子里道:“完颜大人不同意就算了,您若想战,大启奉陪。”说完拱手转身离开,态度嚣张至极。   完颜宗烈当了十三年的金国皇帝,这些年养精蓄锐,就是打算在他活着的时候能南下统一天下。   如今也是时候让中原人尝尝铁蹄的滋味了!   *   二月初,金国皇帝拒绝支付赎金,金国皇子完颜寻在西关绞死,尸体挂在了城外示众。   完颜宗烈大怒,亲自率十万骑兵南下攻打大启。   边关的百姓人心惶惶,大家都害怕战争更惧怕金人,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关外还有不少颅骨,都是当年金人砍杀的百姓。如今战火重燃,不少人怕被牵连,提前收拾了细软跑路。   二月中旬,赵骁率领五万大军和三百门矮炮来到边关。   许久未见,白一舟激动的跑过来相迎。   “赵将军!”   赵骁拍着他肩膀道:“好小子,这几年辛苦了!”   柳燕子摇着扇子走过来道:“我刚来的时候都没认出他,又黑又壮完全变了个模样。”   白一舟呲着牙挠了挠头,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交代清楚。   “如今金人已经集结了十万大军,正在朝这边进发。”   赵骁哼笑道:“别怕,我给你们带来个好东西。”说着让手下从马车上搬下来一门矮炮放在地上。   “这是什么?”白一舟还没见过矮炮,不知道这块铁疙瘩的威力。   柳燕子虽然之前听说过朝中的军工部研究出了新武器,却一直没见识过,这次正好见见他的威力。   负责打炮的士兵将矮炮调好角度,攻击目标选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炮弹装进膛中,点燃引线,很快炮弹从铁筒里飞出,直接飞到半山腰上,发出剧烈的爆炸声,将那山坡炸了个大坑!   驻守在西关的士兵们都惊呆了,一个个呆立在原地,看着远出的冒着烟的山坡。   柳燕子也忘了摇扇子,被矮炮的威力所震撼。   赵骁道:“这东西怎么样?”   白一舟道:“厉害!太厉害了!有了这个,甭管对面是铁骑还是步兵,一炮轰过去,保准炸的他姥姥的都不认识!”   大伙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上百年的屈辱让中原人谈金色变,如今他们有了新武器,再也不怕金人的铁蹄!   赵骁这一刻才终于明白,宋玉竹执着研究火药的目的,只有军事足够强大,才能在与其他国家交涉时处于上风。   几千年的历史让中原人以礼待人,虽不主动欺辱弱小却也不能任由其他人践踏尊严!   *   这场战争注定是碾压。   金人的骑兵在过去近千年都是碾压的存在,完颜宗烈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能这般强横。   如今金国的实力虽然不比天盛帝时期,但也足够打败这些中原人了!   他不知道,再厉害也骑兵也打不过大炮。   冷兵器碰上火药,完全没有还手之地。完颜宗烈亲眼看着自己的军队,被叮当的炮弹炸的没有还手之力。   他们不认识炮弹,以为是对方用的仙术,士兵们都被从天而降的“惊雷”吓破了胆。完颜宗烈的二子和五子也被炮弹击中,死在了这场战争中。   大启军用了二十天结束了这场战争,打的金人狼狈溃逃。   这场战争扭转了大启朝的地位,周边原本给金国进贡的小国,全部转头依附到启国。   这也不能怪这些小国家墙头草,它们本就艰难,若不依附强盛的国家,早晚会被灭国。   完颜宗烈回到金朝就病倒了,梦里都是“惊雷”的声音,没过多久就病逝了。他的大儿子完颜洪继承皇位。   此人性格平庸,没有其父的野心,马上派人给启朝送去了停战书,不光带来了银子还按照约定,不再侵犯大启边境。   然而宋玉竹却不干了,几十万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炮弹不用花钱吗?大军开拔吃喝拉撒哪样不花钱?还有这些年在边关烧杀抢掠的钱财,赔偿款三百万两白银不过分吧,战马也要五千匹。   赵骁早就相中金国的马匹,给他弄来一些配种。   负责议和金朝使臣气的说不出话,可他不敢拒绝,只能派人送信回去,询问皇帝能不能按照他们的提议进行赔偿。   宋玉竹道:“朕的时间有限,你们耽搁久了恐怕就不是这些银子了。”   “是……”使臣敢怒不敢言,启朝的官员却是扬眉吐气。过去的上百年中,百姓几乎在金人的阴影中生活,几乎闻金色变。   大人常吓唬孩子的话就是:“再不听话,让大胡子给你抓去吃了!”(大胡子是百姓们对金人的别称)   如今大启不光打了胜仗,还让金人赔款议和,简直闻所未闻!   下朝后不少官员都激动的流下眼泪,汉人终于能直起腰杆了!   很快金国同意了赔偿款,并且承诺六月后会派人将马匹送来。   一时间普天同庆,文人们纷纷做诗赞扬启军的勇猛。   秦凤图还题诗一首:汉家旌帜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①   边关百姓更是载歌载舞,歌颂着新帝英明和启军的勇猛。庆祝能生活在这样强盛的国家里,不用再担惊受怕的活着了。   作者有话说   戴叔伦《塞上曲二首·其二》 第95章 李清台   战争赔款是遏制金国发展的手段之一,作为游牧民族,金国的底子非常薄,这一场战役至少让他们几年都缓不过来。   大启就能借这段时间快速发展,别以为那几百门矮炮就能覆灭金国。草原上的民族天生好战,逼的狠了,恐怕会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大启也会被拖进战火中。   不过这场战役暂时解决边关的威胁,宋玉竹还有其他收货,他发现百姓对国家有了归属感。   自从打败金国后,宋玉竹第发现,边关的百姓开始自称大启人了。之前他在地图中游历时,百姓大多自称汉人或者中原人,哪怕前朝三百多年的大盛,也没能让他们自称盛人。   这个称呼让宋玉竹很激动,他决定趁热打铁,让内务府设计国旗国徽,让乐府普国曲开始在全国各地推广普及,还规定每年八月初六为建国日。   这一天普天同庆,全国上下休沐十日,刚好可以和中秋节一起度过。   这是大启建国后,设立的第一个法定节日,眼下才二月末,距离过节还早,可百姓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过第一个建国节了。宋玉竹不知道,这个节日后来与新年,端午并列的重要节日之一。   金人的事处理完,赵骁带兵回到上京,马上又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训练。滨州的轮船已经建成了,只等春暖花开出海航行。   与此同时,三年一届的科举考试也如约而至。   春闱在上京举行,数以万计的举子从全国各地赶来,整个上京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桂花糖,麻油糖,新出锅的糖藕嘞~”   “糖葫芦,糖葫芦,又脆又甜的糖葫芦哟~”   秦凤图和宋玉竹坐在临街的一间茶水铺子里,两人看着街上的举子闲聊。   今日朝中无事,宋玉竹便出来走走,他不是自己出来的,身边还跟着十多个暗卫,时刻保护着他的安全。   宋玉竹环视一圈道:“今年参加春闱的举子好像格外多。”   “回陛下,十八州一共来了一万三千多人。”   宋玉竹忍不住感慨:“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与你那一届比起来,人多了还是少了?”   秦凤图是隆武帝七年的状元,那会盛朝的国力还算是强盛。   “我们那一届参加科举的人数有八千五百余人,是盛朝人数最算多的一届,之后便一年不如一年了。”   “如今的大启才配的上中原大国之称。”   宋玉竹抚掌笑道:“善哉!”   前面突然有几个举子争论起来,争论的题目竟然跟前段时间的国事有关,内容是大启与金国如何相处。   一个身穿儒服,面容清秀的男子道:“金国自古以来便是狼子野心,对中原大地肖想已久,想要和平共处根本不现实,我们就该衬其病,要其命,将金国一举灭掉,也除去了我们心中的大患。”   另一个模样不起眼的男子反而摇头道:“启慧兄,你说的不对,攻打金国不是简单的事,边关会有无数的平民受到波及死于战火中。况且金人也并非全是坏人,全部灭掉有违人道。”   旁边的人呵斥道:“你怎么还为金人说话啊!”   “我并不是为金人说话,而是为我们大启的百姓说话。”   宋玉竹闻声对他们讨论的内容非常感兴趣,起身走过去看热闹,秦凤图连忙跟在身后。心里为这两个举子捏了把汗,可千万别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断了前程啊!   名为启慧的男子道:“既然不能强攻,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觉得该徐徐图之,与金人通商,将中原文化过渡到那边,让金人学习我们的语言,慢慢变成启人,不攻自破。”   宋玉竹眼睛一亮,这不就是同化么,后世对少数民族也是这般,将他们变成“自己人”才不会再起纷争。   “哈哈哈哈……”他话还没说完,旁边几个人便大笑起来。   “你说的太可笑了,金人愚笨怎么能学会我们中原的文化?”   “是啊,听说他们连地都不会种,只能靠打猎为生。”   男子不慌不忙道:“请问你们会种地吗?”   这几个人被问的一哽,启慧皱眉道:“我们是读书人,要做比耕田种地更重要的事,不会种地有何稀奇。”   “是啊,金人打猎就能为生,不会种地又有何稀奇?”   “你说的简单,谁去教启人中原话?你去教啊!”   其他人又哈哈大笑起来,男子微笑道:“为何要教?若是开通商贸,金人想要买咱们的东西就必须学咱们的语言,想要来大启经商就要学习咱们的文化,哪需要教他们?”   “凭什么让他们来买大启的东西。”   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你们如此排外,就算把金国打败,他们依旧成不了启人,就算以后没了金国也会有银国、铜国,边关百姓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种啊。”说完便起身朝外面走去。   宋玉竹连忙叫住他:“这位兄台请留步!”   男子闻声回过头,看见宋玉竹,以为他也是入京赶考的举子,拱手道:“不知有何事?”   “朕……我刚刚听你说要归化金人,否坐下来与我谈论一番?”   男子摆手道:“刚刚说的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当不得真。”   “无妨,我觉得挺有趣的。”   男子被邀请到二楼雅座,占了秦凤图的位置。他看着秦凤图的衣着不菲,连忙要起身让座。   秦凤图笑道:“你跟我们家少爷聊,我站着听就好。”   宋玉竹道:“不知兄台贵姓,何处人士?”   “我姓李,单名一个捷字,字清台,家住中州,兄台称呼我的字就好了。”   “我姓宋,家中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宋三郎。”宋玉竹随口给自己胡诌了个名。   两人互相介绍后,开始谈论起金国的问题。   宋玉竹道:“你刚刚说的与金国通商,让金人学习我们的语言,有没有想过万一通商后,金人逐渐富强起来,反而对我们的威胁更大?”   李清台道:“三郎说的不无道理,所以我们要对金人的商贸进行控制,盐铁等重要物资,不能售卖或者限量售卖。”   宋玉竹露出赞赏神色,鼓励他继续说。   “我们还可以其他方式笼络金人,例如与金国通商后,金人在大启朝居住满三年,可以入大启国籍,与大启的百姓待遇相同,能买地,建房,甚至读书参加科举!”李捷越说越激动,脸上都是兴奋的神色。   秦凤图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叹了口气道:“我说的这些,其他人觉得我好像偏向金国。实则不然,我本是肃州人士,六岁时居住的村落遭到金人洗劫。我母亲将我藏在灶台下面才躲过了一劫,可惜全族都被屠尽了。”   宋玉竹同情的看着他,没想到此人还有这番遭遇。   李捷道:“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被路过的行商救下带到了中州府,在那里被我的老师收养,他教授我许多知识,才得以考中举人参加春闱。”   “你不恨金人吗?”   “恨!不瞒你说,小时候我曾想要习武参军上战场报仇。后来师父告诉我,除非我能杀尽金人,否则两国的矛盾永远不会解决,可杀尽金人,我们同他们又有何区别?”   “解决两国矛盾的最好办法就是归化金人,让他们学习我们的文化,使用我们的文字,把我们当成自己人。”   宋玉竹道:“你的老师一定是个有大才的人。   李捷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的师父只是童生,他因为面上有一块青胎记没办法参加科举考试,当了一辈子的启蒙先生。”   宋玉竹一愣,起身道:“今日听君一席话收获良多,有缘再会。”   结了账准备回宫,秦凤图跟在他身后道:“陛下,这小子刚刚说的倒是有点意思,不过归化金人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   宋玉竹道:“难得有人能入你的眼。对了,此次科举结束后,命礼部将科举的规矩改一改,不限容貌,不限口才,不限身体残疾,只要有才德皆可残疾科举考试。”   秦凤图愣住,半晌眼圈微红道:“陛下……圣明!”   这项改革虽然听起来没有多大,可作为读书人,秦凤图太清楚这对天下的文人有多重要!   不看重外表,只看重才华,此乃天下读书人之大幸!   宋玉竹让他搞的一身鸡皮疙瘩,心道:“古人就是感性,动不动就哭一场。”   不过这次偶遇给宋玉竹一个提醒,大启如果想要发展壮大,就不能拘泥于眼前,要放眼未来。   周边的小国,要慢慢收拢统一,能同化最好全部同化,不能同化的,将来武力强盛后也可以武统。   *   很快会试就要开始了。   会试由吏部主持,为时九天。这是件既考验身体又考验学问的事,每届科举都有人坚持不住,中途放弃。   毕竟这会儿春寒料峭条件艰苦,在号房里吃住这么久,不落下病还能写出文采斐然的文章,绝对是大才!   大启朝的号房比起前朝已经好太多,宋玉竹让户部拨了不少银子,将原本的会院重新修缮,整体扩大一倍,最多可同时容纳两万名举子参加考试。   每个号房都安装了简易的取暖设施,一个烧炭的小炉子,上面可以热水煮粥。夜里还统一发放棉被,举子们不会那么难熬了。   会试结束后,所有考生的卷子都要密封,这些卷子由太学苑和翰林院共同批阅,挑选出前三百名优秀的卷宗入取为贡士,第一名为会元。   这些举子还要参加最后的殿试,由宋玉竹亲自出题,钦点出一甲前三人和二甲第一人。   这是大启建国后第二次科举,很快会试的成绩出来了,李捷果然名列其中,排在第十三名!   这个名次非常高,差不多能排外二甲的前列,若是殿试发挥优秀,说不定可以进一甲! 第96章 传胪   外面天还没亮,一群年轻的学子们聚集在宫门外。   今日殿试,也是他们即将金榜题名之日。   每个人脸上都控制不住兴奋的神色,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会试第一名叫黄十安,是苏州人士,他的父亲是江南白鹿书院的院长,也是当代的大文豪、大书法家。能考中会试第一名,完全是实力碾压,无论文章还是见解都高出旁人一截,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状元应当稳了。   第二名是那日在茶楼跟李捷辩论的男子,名为苏旭,字启慧,此人也是苏州人士,二人年纪都不算大,模样又出众,龙姿凤章,简直羡煞旁人。   相比他们,排外二十多名的李清台就显得有些不起眼了,无论长相和才华都没办法跟他们相提并论。他皮肤黝黑身材还有些瘦小,若是前朝重容貌的时候,殿试恐怕会直接贬到三甲。   天气好冷,大家聚在一起取暖,寅时三刻宫门打开,宫里出来不少内侍,为首的正是大总管李得海,他奉命带着这些学子先去前殿学习入宫礼仪。   说是学礼仪,其实也教不了什么,无非就是叮嘱这些人第一次入宫别说错话,犯了忌讳。   能考中贡士的人都不是傻子,哪怕再好奇也不敢在皇宫内撒野,三百人无一人低语喧哗,连脚步都是静悄悄的。   李捷走在人群中,低着头不敢乱看,只觉得心脏狂跳,仿佛要撞出胸口一般。   终于抵达前殿,李得海道:“各为贡士们请入殿稍作休息,稍后有礼官教你们面圣的礼仪,辰时开始殿试。”   “有劳大人了。”大家异口同声道。   李得海朝他们拱了拱手,贡士们弯腰回礼,双方都知道对方得罪不起,一个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另一些人指不定明日就飞黄腾达,身居相位。   寝宫里,宋玉竹已经起身,赵骁正在帮他系衣带。   “今日殿试吧?”   “嗯。”宋玉竹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冠。   “可想好了殿试的题目?”   “选了几个,你帮我参谋参谋是否合适?”   赵骁搬了把凳子过来坐下来听他说。   “第一单题,民之与官何位?官之与民何谓?”   赵骁思索片刻道:“你想让他们说怎么当官?”   宋玉竹点头:“是也不是,当官是其一,如何对待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人,如果不出意外大部分将会派到全国各地赴任,官职不会太高,大多为县令,县丞。”   “这些基层官员才是贴近百姓,他们若不能为民办实事,受苦的便是一方百姓。”   赵骁道:“这个题目可以,那第二道题呢?”   “第二题是,女子能何为?”   女人能干什么?这个问题非常敏感。赵骁瞪大眼睛:“你是想准备给潼潼铺路了?”   “也不全是为了潼潼,我想听听这些读书人对女子有何见解。”当然这里也夹着私心,若是贬低女子,宋玉竹自然不可能提拔,毕竟以后封玉潼为皇太妹的时候,这些人会成为最大的阻力。   “第三题,则是如何处理大启与金国两国之间的关系。”   赵骁对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要我说直接派兵用矮炮轰到金大都,把完颜洪抓来他们就听话了。”   宋玉竹道:“抓了完颜洪,还有完颜真,完颜铁达……就算把完颜家所有人都抓来,还有其他金人。”   “那就都杀光!”   宋玉竹看着他道:“你确定能杀的光吗?”   赵骁顿了顿:“额……就算不杀光,也能让他们惧怕。”   “惧怕不是长久之计,以前启人也惧怕金人,如今我们发明出火炮打败了金人。”   赵骁沉默片刻道:“玉竹,你说的我明白,可金人与启人自古便是血海深仇,如何才能和平共处呢?”   “这也是我想要找到的答案,所以交给今天的学子们来回答。”   时辰差不多了,李得海已经候在门口道:“陛下,贡士们已经入宫了。”   “这就去吧。”宋玉竹打开门,带着一众侍从朝正殿走去。   大殿上已经摆好了三百张桌子,这些贡士按照排名一次落座,等皇帝走进来时,所有人起身跪拜,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都坐吧。”   皇上的声音很年轻,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仪。   他们都知道皇上今年刚满弱冠之年,当年仅靠着一支起义军就推翻一个朝代,这样的人,谁敢小瞧?   李捷因为排名靠前,坐在了第三排,离着皇上还算是比较近的,不过就算坐在第一排,也没人敢抬头看看皇上长的什么模样,生怕触犯天颜,毁了自己的仕途。   宋玉竹将自己的题目依次问出,学子们只有一个时辰答题,旁边有沙漏计时,时间结束,不管答的如何都要将试卷上交。   学子们开始冥思苦想。   第一题还好,官与民不谓乎民生和为官之道,只要脑袋没病都不可能答偏,引经据典非常容易写出一篇华丽的文章。   第二题却让不少考生犯了难,女子能何为?   生子,服侍男人,抄持后宅?这答案未免太简单一些,皇上肯定不能问出这么简单的问题,可女子究竟能干什么呢?   在这个问题上,考生们被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女子无用论,另一派则是女子也能干许多事。   第三个问题时,坐在前面的苏旭一喜,这不是跟他前几日辩论的题目相同吗!正好可以将自己的想法书写下来,能省下了许多时间。   李捷听着题目也是一愣,他没想到那日争辩的题目竟然跟殿试题目相同。只是他的想法与普通人不太一样,若是引起皇上的厌恶……   李捷纠结了一会,最后闭了闭眼,认命的拿起笔将自己见解写下来,文章比口述更为详细,把上次遗漏的内容全部补上。   宋玉竹看着下面的考生,忍不住翘起嘴角,真想看看李清台看见自己的表情。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还有不少人没答完题。   内侍过来收卷子,所有人不得再提笔修改。   卷子收上去后,贡士们退到偏殿等候,由翰林大学士当场批阅,秦凤图也在其中。   每份卷子由四为大学士同时批阅,画圈为取中,画叉则落取。   全部取中的卷子再递给皇上过目,差不多也就十份左右,再由皇上亲自选出一甲前三名。   很快十份全部取中的卷子选了出来,秦凤图将试卷呈给宋玉竹。   宋玉竹翻看了一下,见其中没有李捷的卷子:“将中州李捷的卷子拿来给朕瞧瞧。”   李捷的卷子呈上来,上面只得了两个圈,剩下两个则是叉,看样子争议很大。   宋玉竹看了看卷子的内容,第一题答的中规中矩,虽然没有亮眼的地方,但其中不少实用惠民政策,不该得两个叉。   看到第二题,李捷的答案便有些大胆了,他竟然说男子能干的事女子也能干,女子能干的事,男子却不一定能干。   并且引经据典,女将军妇好上阵杀敌,女相江婉儿治国有道等等,男子虽然能上阵杀敌,治理国家却没有女子生育的能力,更没有女人细心和坚韧。   所以女子能做的事非常多,只是缺少机会。   这回答看得宋玉竹眼前一亮,在心中暗暗点了个赞,果然是自己看中的人,思想都是与众不同的。   第三题几乎不用看了,那日两人讨论过这个问题,清台的见解与宋玉竹所想的完全一致。   他将李捷的卷子单独放到一旁,又看了看其他人的卷子。   看到苏旭的卷子时,宋玉竹眉头紧皱,此人虽然在对待金人的方式上激进,却也算是爱国。   但对待女人上,思想却是非常保守且带贬低。   他将女子比做鞋子,明面上说女子包容,却暗搓搓的将女人踩在脚下,这种恶臭的大男子主义,让宋玉竹心生不喜。   再往后看,他竟然说女子无为便是德,女人什么都不用干,就是有德行的人了,宋玉竹直接抽出他卷子放在了另一边。   剩下的几张卷子,都是可圈可点,宋玉竹选出第一名苏州黄十安为状元,榜眼是鲁州曹如飞,探花则是徐州的叶辰。   李捷的卷子被放在一甲后面,即位二甲的第一名传胪。   名次排好,由传胪负责传唱,李捷坐在偏殿揣着手发呆呢,他决定自己殿试发挥的不好,这次肯定不在一甲,二甲也费劲,搞不好直接三甲成了同进士。   同进士也不错,兴许能回老家任个县丞,还能照顾老师。   结果不一会突然有内侍走过来,通知他皇上召见。   其他学子惊讶的看着他,李捷也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自己写的文章惹怒了皇上?会不会牵连家人?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跌跌撞撞的起身,跟着内侍走了出去。   走到大殿门口时,李得海小声道:“提前恭喜李传胪了。”   李捷耳朵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是懵的,传胪是二甲第一名,皇上召自己原来是传唱排名啊!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排到这个名次!   进了大殿,李捷伏跪在地上,头顶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清台啊,我们又见面了。”   李捷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玉竹,嘴里喃喃道:“宋三,三郎。”   内侍厉声道:“不得无礼!”   李捷吓得一抖,连忙磕头求饶。   宋玉竹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他扶起:“朕说过,你我有缘自会相见。”   李捷眼圈泛红,半晌才找回声音道:“学生那日唐突了。”   宋玉竹笑着拍着他肩膀说:“不唐突,那天说的不错,朕看好你,好好干!”   内侍将拟好的名册递给他,李捷双手接过再次叩头谢恩,迈着步伐坚毅的朝门外走去。   没人能想到,这个身材瘦小长相不起眼的男人,后来官拜右相,辅佐了两代帝王。 第97章 建立学校   科举结束后,殿试的题目在朝中广泛流传起来,第一和第三个暂且不谈,这第二题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少官员私下讨论过此事,有人觉得皇上可能就是随口一问,也有人觉得这件事非同一般,结合科举名次来看,凡是说男女各有长处的排名皆靠前,说女子无为无用的,都排外后面。   特别是苏州的苏启慧,他原本会试排外第二名,原以为会试稳坐一甲,没想到殿试后竟然排道了二甲中后,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皇上是准备充纳后宫了吗?   想要在朝中站稳脚跟,就得揣摩圣意,跟皇帝唱反调,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资政孙英便是个典型的例子,他今年已经六十多岁,去年宋玉竹就颁布六十岁以上的官员,可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酌情告老。他偏不走,觉得自己身体不错,占着茅坑不拉屎,还经常倚老卖老,说些膈应人的话。   其他官员懒得跟他一般计较,他反而得寸进尺。这次科举后,他将新科进士的文章拎出来品头论足,特别是李捷的卷子,被他从头骂到尾,贬的一文不值。   这话传到宋玉竹耳朵里有些生气,李捷是他看重的新人,怎能由别人任意辱骂,直接命他告老还乡。   孙英自然是不服气,跪在大殿上磕头道:“我乃是三朝元老,为国尽心尽力,皇帝不能无缘无故将我罢免!”   平日里跟他关系还算凑合的官员拉着他道:“孙大人,你莫要拿前朝的事跟新帝邀功,告老就告老吧,免得最后落得不好的下场。”   孙英要听劝也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他甩开同僚的手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说着便一直跪在大殿外。   宋玉竹被他烦得狠了,命玄衣楼去他家调查,看此人是否如表面那般忠君爱国。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人不光贪财还好色,六十多岁的年纪,家中竟然养了十多房小妾。   养小妾倒也没什么,可这些小妾并非全都是自愿的,还有几个姑娘未成年时,就他强撸回家中纳为妾室。   其中年纪最小的今年才十二岁,居然已经在府上服侍了三四年,不到十岁就被迫委身于他。这完全违反了大启的儿童法,按照法规,应当杖三十,流放千里。   宋玉竹没留情面,直接派人将他打入狱中,三十杖就要了孙英半条命,剩下半条命能不能撑到流放地都两句话。   朝中大臣听闻此事后,有人摇头感叹,可怜他当了一辈子的官,临了却不知死活的挑战皇权。   徐冰倒是拍手称快,他早就恨此人在背后诋毁自己的夫人,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实属咎由自取。   这件事在朝中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浪花,大家很快就淡忘了。   不过皇上又扔下了个炸弹,今日在朝堂上,竟然提议让女子参加科举考试……   自古以来还从未听说过哪朝有女子可以科举的先例,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惊骇,一提起来就遭到了几乎所有官员的抵制。   就连徐冰也让宋玉竹三思,无论前朝还是武朝,女子的地位都比较低,长达近千年的压迫,早就让他们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思想。   如今突然提议让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那是不是将来女子也可以入朝为官?   一想到将来与女子同朝为官,这些古人就觉得无法忍受,纷纷上奏请皇上不可开先例,女子入仕恐怕会祸乱朝纲。   宋玉竹也懵了,他没想到官员的反应会这么大。   下了朝,他脸色难看的回到尚书房,宋玉潼正在坐在小板凳上看书,见大哥回来连忙放下书迎了上去。   “哥哥!”   宋玉竹抱起她摸了摸头发:“今日怎么自己一个人来的,萍儿呢?”   “萍儿姐姐昨天着凉了,在家休息呢。”   宋玉竹将她放下,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哥哥有不开心的事吗?”   “是啊。”   宋玉潼一本正经的说:“跟我说说吧,我帮你想办法!”   宋玉竹被她认真的小模样逗笑:“哥哥想要让女娃娃们都能读书习字,可男娃娃不同意,该怎么办呢?”   “男娃娃为什么会不同意呀?”   “他们怕女娃娃学会了读书,便不再乖乖听话。”   宋玉潼道:“哥哥说过读书能明智,多读书是好事,难道男娃娃读了书就不听话的吗?”   宋玉竹摊手道:“是啊,读书本没错,他们怕女娃读书比他们好,将来参加科举当了官,抢占了他们的位置。”   宋玉潼道:“这就更不对了,自己不努力学习,哪有限制别人学习的道理。”   门外秦凤图和徐冰的脚步一滞,二人对视一眼,忍不住苦笑出来。   他们本来是想来劝宋玉竹的,没想到被一个孩子说的羞愧不已。四岁娃娃都懂的道理,他们竟然都不懂,亏他们二人还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陛下,秦大人和徐相来了。”   “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二人走进书房:“拜见陛下。”   宋玉竹看着二人道:“你们也是来劝我的吗?”   秦凤图道:“臣一开始确实是想要劝陛下收回提议,不过刚刚听完长乐公主的话,觉得实在羞愧。”   “哼,你倒是诚实。”宋玉竹拉着妹妹坐在自己身边,这次没让她去旁边玩,是时候该听一听国事了。   “臣惶恐。”   “徐相,你呢?”   徐冰道:“臣也一样,不过陛下您提议让女子参加科举一事,确实有些不妥。”   宋玉竹以为他又要劝说自己,没想到徐冰话锋一转道:“这件事且不说官员们会不会反对,天下文人会第一个跳出来指责您。”   文人的嘴是钝刀子,宋玉竹也知道其中利害。   “那你说该怎么办?”   “陛下应当循序渐进,让世人先接受女子可以读书。”   宋玉竹沉思下来,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冒进了。   因为太想要让古人接受后世的男女平等的思想反而着了相。   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哪能说变就变的,就算是后世也有不少偏僻地区重男轻女,女子依然没有读书的机会。   “你说的对,是我太着急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秦凤图和徐冰同时道:“陛下英明。”   准许女子读书是第一步,这是一个好的开端,兴许经过潜移默化,下一代人或几代人后才能让女人的地位上升,那些就不是宋玉竹能考虑的事了。   *   第二天早朝,宋玉竹便将昨天的提议取消,改为女子可以入学读书。   双方各退一步,百官们没有人再跳出来反对。开玩笑,万一给皇帝逼得逆反了,他们可没好果子吃。   不过让女子读书这件事,就算朝廷颁布下去也没多少老百姓会施行。毕竟读书是个相当耗费金钱的事,普通百姓根本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花销。   宋玉竹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他命户部拨款,在上京的附近几个州府建立实验小学,以后在全国各地建立三千所启蒙学校。   实验小学即为开蒙学校。   由朝廷出资,聘请当地的童生秀才教学,免费为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开蒙。   宋玉竹也不盼着所有人都能考上举人进士,只要能认识字、识数就行了,百姓们开了民智,社会才能快速发展。   学校采用三年制教学,最小六岁就可以入学,男女不限。   原本宋玉竹想用六年制,后来想想时间太长了,只开蒙的话,三年时间足够了。   三年也不是全日制,毕竟孩子也是劳动力,农家七八岁的孩子能干不少活了,如果让他们天天光读书不干活,家里人肯定不乐意。   所以拟订每天辰时开始上课,到午时放学,下午孩子们可以帮家里干活。   负责授课的夫子,朝廷会给九品教谕的编制,每个月发二两银子的饷钱,到年底还有额外五石粮食。   教满十五年,教谕们还可以选择退休,退休后的夫子每年依旧享有五石粮食的福利,一直领到去世,这相当于养老金。   此令一下,瞬间解决了缺少教师的问题,虽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也得吃饱肚子才能读书不是?   一年级的开蒙课本选了三字经和千字文,宋玉竹还参与数学九九乘法口诀的编制,另外太学苑和翰林院负责二三年级的课本编制。   两方可是卯上了劲,都想在这上面出风头,毕竟这两院代表着大启的最高文化中心。   结果他们编的课本晦涩难懂,哪是给孩子看的,连教书先生都够呛能看明白。   宋玉竹看一遍就给否了,让两院重新编制,重点要让孩子们能理解,激发他们的学习兴趣。   翰林院最先开窍,由翰林院大学士江如枫主编的二年级课本,选取了十首简单的古诗,五篇生动有趣的游记,五篇有教育意义的的故事,还有三篇白话文。   为了让孩子们能喜爱读书,江如枫还特地去请了好友,书画大家张帷为课本画了插画。   要知道张帷的字画在坊间已经卖到了三百两银子一尺。得知自己画的画会印在课本上,给全国的孩子做启蒙用,张帷分文未取,推掉了自己的所有邀约,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将书中的插画画好,交到自己朋友手中。   翰林院将书籍校订完成,装订成册递进了皇宫。   很快太学苑也将书籍送来,秦凤图作为主编之一,他竟然请来书法大家黄铭为这本书题的字。   里面的内容比二年级的要深一些,不过孩子们也能读懂,书的最后一页秦凤图亲赐写着:大启长治四年编纂,大启万岁万万岁!   宋玉竹翻着两本书,心中百感交集,他们都用了心,这两本书做的精美又有内容,将来会有无数孩子会学习里面的知识。   尽管这个朝代落后,贫穷,封建,他还想用自己的能力,让它变得更好一些。 第98章 出海   三本启蒙书的内容确定后,由内务府负责刻板印刷成册,初印五千册免费发放到第一批实验小学的学生的手中。后续还会印更多免费发给全国各地启蒙小学。   要知道这个时代,书可是个金贵的东西,因为印刷技术的落后,民间的书籍大多是手抄本,一本普通的书,价格在二百文到三百文之间。带插画的书籍更贵,一本大约能卖到五百文,朝廷竟然免费发给普通学子三本书,可见是下了大本钱。   第一所实验小学很快就落地建成,就在上京附近的古安县,学校的教室用的是前朝废弃的城卫所改造。原来这里一直堆放杂物,如今清理出来,换了门窗,请木工钉了桌椅板凳,摇身一变成了五间教室。   学校还聘请了十位夫子和一位校长,这几位夫子都是县令经过精挑细选找的,大多是脾气好,学问扎实的读书人,能够尽职尽责教授孩子们读书识字。   很快学校开始向全县招生,家中有不满十四岁的孩童,无论男女皆可报名。   县城里百姓们听闻新开了家学府,免费教孩子们读书认字分文不取,一开始还不信。后来县令亲自出面,昭告百姓此事属实。   一听还有这种好事,百姓们纷纷拉着自家的孩子前去报名,过去有多少人想学都没机会呢!还有几个女娃子也试着去报了名,学校一并记上了名字。   爹娘不图他们有多少大的出息,能写出自己名字,数清楚家中养了几只鸭、几头羊就够了。   如今还是报名阶段,全县内竟然来了三百多个孩子,教室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县令又派人在旁边临时加盖了五间砖瓦房,外加一间教室休息的办公室,这样一所简单的小学就算是建成了。   开学这天,一群七八岁的孩子,身上穿着新衣服,肩膀背着小布包,包里装着的是学府给发的书本,满脸笑容的朝学校走来。   几位夫子们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忍不感慨:“想当年我们求学时,不光要带着束脩,还要三跪九拜求着夫子学学文,如今这些孩子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啊!”   另一个夫子从袖子里拿出教科书道:“可不是,朝廷竟然还免费送书本,书上的内容写的真好,听说这上面的画都是找大画家画的。”   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先生,他高声道:“开民智,顺民意,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其他夫子也跟着说:“吾皇万岁万万岁”   学生们聚集到校门口,排着整齐的队伍,用稚嫩的声音跟着一起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不远处秦凤图和徐冰两人登上了马车,他们是受皇上所托,来看看学校是否按要求建成。   看到眼前这幅画面,秦凤图心怀激荡,竟有些哽咽,徐冰虽不像他这般感性,却也是颇为激动。   让普通百姓读书认字,这是几千年从未有过的事。   秦凤图擦了擦眼角道:“徐相,您当初怎么找到皇上,为他出谋划策的?”   徐冰莞尔道:“我啊,我可是皇上亲自设计留下来的呢!”那一股子自豪劲儿,听得秦凤图酸死了。   *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百姓们脱掉厚袄,换上轻薄的短衫又开始播种一年的希望。   春天总是格外让人欢喜,朝廷里也是捷报连连。   先是上京通往冀州路段的水泥公路修建完毕,可以通行马车了。   这条路最早开始修建水泥路的路段之一,整条路全长三百二十里地,花费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耗时三年,动用了十万人才修建成。   新修的公路采用碎石子加水泥压实铺平,宽两丈,可以同时容纳三辆马车并排行走,大体模样跟后世的水泥路差不多少。   路途中间还设了两个关卡,这两个卡是专门收取过路费的,相当于后世的高速收费站。凡是途径此路段的马车,每次都要上交十文钱作为道路使用费。   十文钱看着不多,但架不住日久天长的积攒,以后行商的马车多了,收取的钱也就多了,这钱可以用在道路的后续维修和保养上面。   道路中间还建立了客栈、茶水铺子、修车坊之类的店铺,大大方便了路上的行人。   宋玉竹派钦天监选了个好日子,亲自去剪开彩,宣布第一条京冀公路通车!   这条路的开通,加速了北方经济的发展,原本从上京到冀州需要走三四日才能到,如今驾驶马车奔跑在公路上,最多只需两日就能抵达,大大缩减了行商的时间。   宋玉竹用地图查看了一圈,发现其他地方的修路速度慢了下来,还有几个地方百姓故意拖延工期,为得是多赚些银钱。毕竟每日十文的活计可不好找,路修完了还去哪赚钱?   宋玉竹直接给各地官府下达了命令,明年年底前务必完工,不能完工的地方没有合理的解释,当地官员考核下等,罢免官职。   命令一下,修路的速度果然快了许多,预计最迟明年下半年就能全部竣工。   第二件好事,就是希望号轮船正式入水试航!同时也意味着两人将要分离了。   这几日宋玉竹始终打不起精神,一想到两人即将分开许久,心里除了难过还有担忧。   从滨州出发到欧洲,就算是蒸汽机船来回最少两年,若是中间耽搁了兴许会更久。   赵骁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但必须得亲自去一趟,还要把玉竹要的玉米种子和橡胶树都带回来。   傍晚,赵骁从校场回宫,见宋玉竹靠在椅子上发呆。   李得海刚要问安,赵骁摆手让他下去,自己径直走了过去,单手搂住他的肩膀道:“在想什么呢?”   “没事。”   赵骁抬起他的下巴,见他眼底似有泪痕,忍不住俯身吻了上去。   “阿骁,我害怕。”宋玉竹紧紧抱着他的后背,如果是现代,他肯定不会这么矫情。可是这上千年前古代,大海的航线还没规划,也没有航海天气预报,纵使这船再结实,万一遇上台风,暗礁怎么办?   赵骁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子:“放心,我答应你一定会安全回来。”   宋玉竹趴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赵骁忍痛抱起他朝后面的床上走去。   床帐落下,里面传出喑哑的呻|吟和急促的喘息声。   *   希望号是大启朝第一艘蒸汽轮船,它将前往遥远的欧洲和美洲,带回粮种、蔬菜种以及橡胶的种子回来。   当赵骁第一次看见这艘巨轮时,震惊的半天都说不出话,之前他只听宋玉竹提过这艘船非常大,却没想过会有这么大!哪怕是住在海边的东洲士兵,也未见过如此大的船,仰起头看着船舱,几乎跟一座小山一般高。   整艘船用几百年的杉木制作,上面刷着桐油,让老杉木看起来格外坚硬,船身上还漆着大启希望号几个大字。   登上船,士兵们再次被震惊,巨大的甲板比他们的校场都宽敞!   那几个英吉利人也跟着一起来了,原本他们打算自己造船回家,结果船造了一半听说大启的皇上建造了一艘非常巨大的轮船,安东尼奥连忙求见了皇上,请求准许他们借用大启的船回去。宋玉竹当然不会拒绝,毕竟这十多个人也占用不了多少地方,刚好还能让他们指路。   他们下了马车,看着不远处巨大的船,纷纷脱帽伏地跪拜。   “噢,我的上帝啊,这是诺亚方舟吗?”   “天呐,这一定是神迹!”   走在后面的宋玉堂用熟练的英文回答道:“这可不是什么神迹,这是我们皇上派人建造出来的船。”   安东尼奥从地上爬起来,眼里闪烁着泪花,用蹩脚的中文说:“你们的皇上真是太伟大了,感谢他的仁慈让我们能登上船回家。”   海上航行是件非常危险的事,往往一场风浪就能要了人的命,有了这艘大船,他们一定可以安全的抵达港口!   宋玉堂自豪的挺起胸口点了点头,自己的堂弟确实是个伟大又有野心的皇帝!这么大的船,是想要把整个英吉利都打下来吗?   船上除了一千名训练有素的军官外,还有同去的三十名经验丰富的水手,他们会跟着那几个英吉利人一起航行。   船上还有随行官五人,郎中三人,负责维修的工人十人,他们都是经过专门培训的人员,可以熟练的维修蒸汽机。   船舱最下层已经准备好了五千石的煤炭,这些煤足够希望号抵达欧洲再顺利返航。   船舱的第二层则是休息的地方,这里有一百多间宿舍,每间宿舍都采用的高低床铺,可以睡下十多个人。   第二层还储备了不少淡水和食物,这些食物有米面粮油外,还有不少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这些东西不耐保存要先吃完,剩下的就是晒干的果脯和腊肉。   在海上航行,因为长期吃不到新鲜食物缺乏维生素C,船员容易得坏死病。宋玉竹还命人专门在一层夹板上建造了一块种植区域,这里可以种一些容易活的蔬菜和水果。   船舱的第三层装满了货物,共有瓷器三万件,绢布丝绸五万匹,这些东西由宋玉堂负责售卖给英吉利,换取他们的货物或者金银。   宋玉堂从安东尼奥口中得知,如今的欧洲处在中世纪中期,皇室权力衰落,国家由教廷在掌管。教廷非常富有且奢靡,这些瓷器和丝绸想必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期望号选在了五月一日出海。   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宋玉竹携文武百官全部来送行。大家站在岸边,看着这艘巨大的轮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刘蔺仰着脖子都酸了,心中道这七百万两银子,可没打了水漂,竟然建出这样庞大的家伙。   赵骁穿着盔甲站在船头,跟宋玉竹四目相对,所有的话都在不言中。   宋玉竹双眸微红,心中酸涩难忍,把手掌都抠破了,才把泪意逼了回去。   他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海上多风浪,又怕这一去再也回不来……这一刻他恨不得下令将赵骁从船上绑下来不许他去。   徐冰走上前高声道:“赵将军!愿君行千里,平安早归来!”   赵骁双手放在前面高喊:“知道了!帮我照顾好陛下,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随着汽笛声响起,轮船缓缓驶离了岸边,大臣们自发抚掌高唱送行的诗歌。 第99章 解围   赵骁离开后,宋玉竹不断的打开系统地图,想要尝试着查看海上的情况,可惜地图只显示大启的疆土,超过距离就变成了一团马赛克。无奈只好把心思都放在国事上和教导妹妹上。   马上就要到六月了,与金国约定的马匹也该送来了,五千匹马要从阴山过来,一直送到陇西关外,可是金国却迟迟未能履行约定。   白一舟送消息回去,称金国多半要毁约,让皇上提早做准备。   宋玉竹一听这还得了?连忙命大军带着矮炮去关外演练,对着金国边境狂轰乱炸了两日。。   果然还是火炮的威慑力比较大,没几日金人就赶着马来了,五千匹马公母各半。   金国特产战马,这些马的品质非常优良,不仅身材高大且奔跑的速度和耐力都是顶尖的。过去打仗时能俘一匹种马回来,能积二等功,比杀十个金人荣誉都高!   边关的将士们看着这些匹马,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乖乖,不知道这些宝贝会便宜哪个营房。   白一舟思来想去,决定先建一支骑兵营,这些士兵专门负责冲锋和巡逻。   过去之所以金人难打,就是因为他们的马好,每次遭遇对方,即便打得过也追不上。如今这个骑兵营就专门负责跟金人打交道,不管是正面战争还是游击战,都要打的他们心服口服。   *   金人的事处理完,宋玉竹打算开始整顿商业。   大启的商业照比前朝算是比较宽松的,加上官路的修建,促进了商品范围的流通。   因为商人长途跋涉,不方便随身携带太多钱财,还出现了柜坊和钱庄,类似后世的银行。   盛朝的商税是二十取一,可以说是非常低,低税加速了商业的发展,也变相导致商人越来越富,百姓生活拮据。   宋玉竹登基后,将商税改为十取一分五,也就是百分之十五的税点。虽然提高了不少,但有江南林家的事在前,其他商人也不敢再挑战官服的威信。   古代商税比较零散,除了关卡税外,还有入门税(即为进入城门时收取的税钱)再有就是坐税和门税,即为门店的税钱和摆摊位的税钱。   但各地执行的标准不同,有的同时收取几份钱,有的地方只取一份。   宋玉竹命户部拟定商税法,取消了入门税,只收取门店税和坐税,坐税只收取门税的一半。   举个简单的例子,以前无论商人还是百姓,只要入城都要缴纳入城税。   现在不同了,张家有油坊一间,油坊每日盈利三百文,百分之十五的税钱,需要上缴四十五文税。   门外摆摊的卖炸果子的李四,一日盈利一百文,取百分之七点五,四舍五入就是八文钱。   新商税法颁布后,不少百姓携带家中的农副产品涌入市场,没有了城门税,他们即便卖不出东西也不会白白往里搭钱。   江州政府见状,专门命人搭建了一个大型的农贸市场,供当地百姓入城摆摊使用。   百姓们只需缴纳五文钱就可以进去卖一整天货物,购买物品的人则不需要交钱。   光是靠这一项收入,江州政府一年净盈利三十万两白银,这些钱用于当地的基础建设,被皇上点名夸奖,成为各地效仿的典范。   *   除了商业的快速发展,民间百姓也纷纷开启的革新创造的道路,晋州有一百姓,竟然发明出铅笔。   没错,就是后世用的那种铅笔,笔芯用石墨和粘土烧制而成,外壳用木头包裹,最外面用细麻绳缠绕住。虽然样子简陋但价格便宜,非常适合在学校里推广,供给贫穷的百姓使用。   宋玉竹赏赐了制作铅笔的匠人,命人开设铅笔厂,改良了铅笔的制作流程,利用蒸汽机器炮制模具,每日可产三千多根铅笔,每根只售卖两文钱,一经推广瞬间火遍了大江南北。   不少小商贩看到了商机,纷纷进货去学校售卖,他们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上一两文钱,轻松就能卖出去。   要知道一支普通的毛笔都要卖三四十文钱,还不算墨和砚台,这也是过去寻常百姓不能读书的原因之一,实在是笔墨纸砚太贵了。   有了笔自然也少不了纸,迁安商人史成文发明了一种用麻草和树皮制作的纸,起名为迁安史纸。   这种纸虽然不如宣纸吸水、棉纸平滑,但价格便宜,一尺纸只卖三文钱,百姓们裁几尺回去就能给孩子缝制一个写字用的本子。   新式的纸笔增加了学生学习的机会,百姓们日子好过了,都舍得花十几文钱给孩子买一套学习用的工具。   各地的学校也纷纷建立,上学已经成了大启孩子们的必不可少的事,谁家孩子要是没读几天书,都让人看不起。   除了这些,还有许多小商品在不断发明和创造出来,大启朝迎来了飞速发展的黄金期。   *   六月末,宋玉潼正式开蒙。每日辰时入宫开始读书,一直学到午时用完饭才离开。   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学完了三字经,子弟规,熟读了四书五经和朱子家训。   原本宋玉竹打算亲自教导她,可惜教着教着他发现自己实在太宠溺妹妹了,犯了错也不忍心严厉惩罚,这样下去未必是好事,会把妹妹宠坏。   没办法,只能找来翰林苑的学士教妹妹,李捷正好入了他的眼,此人许多观念跟自己相同,想来应当不会把妹妹教偏了。   宋玉竹这般大张旗鼓的教育宋玉潼,让朝中的大臣心中隐约发现了端倪,皇上如此看重妹妹,不册封后宫,究竟是什么情况?   宋玉竹刚登基那会,朝中没人敢劝他册封后宫一事,毕竟他年纪还小,最好别把心思都放在儿女情长上。   况且有前朝的隆武帝在先,因为沉迷美色掏空了身体,使得大盛朝陷入危机,大臣们更不敢私自献上美人。   如今宋玉竹登基已有四年,从去年开始,朝中断断续续有大臣开始上奏,请求皇上册立中宫,也有不少家中有女儿的大臣心里打着小算盘,想借着儿女亲家的关系,再往上爬一爬。   宋玉竹都以国事繁忙为借口搪塞了过去。   今年开始,请求他册立中宫的折子逐渐多了起来,几乎每天都能看见,连秦凤图都找机会劝过他一次,皇嗣关乎国本,许多朝代就是因为没能培养一个好的继承人而亡国。   宋玉竹倒是坦诚,直接跟秦凤图说:“朕不喜女子,也从未想过册立中宫,以后也没这个打算。”   秦凤图呆愣住:“那,那皇嗣……”   “朕打算把皇位传给妹妹。”   这件事除了父母和赵骁,他第一次告诉其他人,宋玉竹仔细看着秦凤图,不错过他脸上一丝表情。   秦凤图惊讶过后,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请皇上三思,女子登基古往今来还从未有过。”   “朕知道。”   君臣二人四目相对,秦凤图心里有了数,连忙低下头道:“那臣只能竭尽全力,替陛下和储君铺平道路。”   宋玉竹起身急步走到秦凤图身边,伸手拉起他道:“朕就知道,爱卿不会让朕失望!”   秦凤图站起身,后背都湿透了,他知道皇上在试探他,一旦他说错话,等待他的将是被排挤到权力外围。   “陛下,此事您还跟别人说过吗?”   “没,朕只跟你说了。”   秦凤图心中微微一动,自己这次可是胜了徐相一筹!   其实徐冰猜也猜得到他和赵骁的关系,至于其他人,宋玉竹既不放在眼里,也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然而每日劝他纳后的奏折不减反增,内侍李得海见他烦躁,小心翼翼道:“陛下,您不如随便纳个姑娘,放在后宫当摆设也成,省的每日被他们烦。”   宋玉竹冷冷看了他一眼,吓得李得海连忙跪地磕头,“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你是够多嘴的,朕难道想不出这种办法?”   李得海不明白皇上为何不这么做,明明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   宋玉竹心中自有考量,他完全可以把赵骁搬到台面,宣布二人的关系。但古代百姓有个毛病叫上行下效,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他如果封赵骁为后,百姓就敢娶男妻,纳男妾。   这种扰乱社会安定的事,还是尽量避免为好,得想个办法堵住大臣的嘴。   宋玉竹揉着眉心道:“你去派人传钦天监的人入宫。”   “是。”   *   隔天上朝时,又有大臣提起册立后宫的事,宋玉竹声情并茂的给他们编了个故事。   “朕年幼时身体不好,父母用了各种办法也不能将朕的病症治好。某日街上来了个算命的先生,他给我算了一挂,说朕本是金龙入世,不适应凡间的水土。”   大臣们一脑袋雾水,不明白皇上突然提起这件事干什么。   宋玉竹继续说:“那算命先生还说,朕而立之年前不能与凡间女子成亲,否则将有性命之忧。”   “啊……”   “竟有这种事?”   大臣们议论纷纷,不知这事是真是假,不过皇上是金龙转世倒真听民间传说过。   宋玉竹道:“朕一开始也不相信,昨日又请钦天监的常道长为朕起了一卦,卦象上说而立之年后方可娶妻,否则必会命丧。”   这下大殿上静悄悄的,没人再敢说话了,谁要是再劝皇上册立后宫,那不就是弑君之罪啊!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三十就三十吧,不过十年而已,皇上不近女色把心思都放在国事上,没准这反而是件好事呢。   宋玉竹见目的达到,心中笑道:十年后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那会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第100章 黄河道   七月末,秋老虎的尾巴还在晃,天气热的人发闷。   大清早宋玉竹就被热醒了,寝宫里摆的冰块已经化尽,内侍要换新的。   宋玉竹哑着嗓子问:“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刚过了丑时。”   “冰不用换了,把窗户打开通通风。”   “是。”   宋玉竹靠在床边打开系统,在地图上选择滨州港口点了进去,这里就是希望号出发的地点。   闲来无事的时候,宋玉竹总喜欢到这里看看,阿骁离开已经有两个月,也不知道船走到了哪里。   宋玉竹把视线调到海边,这会正是涨潮的时间,海水不断向岸边涌来,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听着浪潮的声音,身体瞬间凉爽了下来。   上朝的时间还早,难得有时间,宋玉操纵着视线在地图上四处转了转。   如今全国各地已经建立了上千所小学,有几万名孩子接受了启蒙教育。虽然跟他预期的还差许多,但只要坚持,他相信肯定能让大启的孩子都有机会上学。   滨州府也建了三所小学,其中一所就在附近的县城中。天还没亮,宋玉竹见有不少孩子已经起床穿衣服,跨上书包,口袋里揣着馒头饼子朝学校走去。   三三两两的孩子边走边嘻闹着,嘴里背着昨日夫子教的诗词。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小月姐姐,你背的真好!”几个年纪略小的孩子跟在女孩身后夸赞道,这些孩子年纪都不大,正是天真烂漫的好时候。   名叫小月的女孩昂着头道:“夫子教的诗,我都能背下来呢。”   “哇!小月姐姐真是太厉害了啦!”   宋玉竹被这群孩子逗笑,跟在他们身后一起朝学校走去。   小月背完一首诗又唱起国歌《大启之歌》。这首歌是由教坊司编曲,宋玉竹亲自作词,主打的就是一个朗朗上口,歌曲内容简单,能让百姓一听就会唱。   “好山好水好风光,兵强马壮乐安康,活在这个好时代,大启百姓乐开怀……天佑大启,福泽万代~”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宋玉竹也跟着打起节拍。   终于走到了学校门口,孩子们全都进了学校,唯独那个名叫小月的女孩停下脚步,红着眼睛不再往里走。   宋玉竹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不进去呢?   随着上课钟声敲响,孩子们跑进教室,只有小月垂着头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宋玉竹有些不解,奈何马上就要上朝了,他只好记下小月的住址,打算下了朝再去一看究竟。   今日早朝送来不少揍报,黄河流域近几日连降暴雨,恐怕有决堤的风险,各地官府请求朝廷拨款赈灾。   自古以来黄河决堤的次数大大小小加一起有上千次,较大的改道也有十多次,每次决堤都会冲毁房屋,田地绝收,百姓流离失所。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这条母亲河滋养了百姓的同时也给百姓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每年的七月到十月是黄河的汛期,水量本就增大不少,加上连日暴雨,很可能会发生大规模的决堤。   黄河因为地理环境的关系,河水中含有大量的泥沙,这些泥沙被水流冲到下游,长此以往河床就会被填满,下游越来越高,最后导致河水改道。   刘蔺道:“陛下,黄河上次改道是在三百年前的武朝年间,大规模的洪灾将黄河下游变成了黄泛区。也正是由于这次水患,动摇了根基,导致武朝灭亡。”   宋玉竹点了点头:“诸位爱卿有何办法?”   御史中丞王菁道:“依臣之拙见,应当继续加固下游的堤坝,防止黄河决堤。”   工部尚书纪明礼道:“臣以为,堵不如疏,黄河下游的河床早已堆积过高,继续垫高堤坝治标不治本,时间久了还是会决堤的。”   其他官员点头附和,但清理河道可不容易,在生产力和工具都落后的古代,只能靠老百姓用竹筐一筐一筐的往外背泥沙,如同蚂蚁搬家一般,速度慢耗时长,成本太高。   王菁不服道:“自古以来,都是以筑坝防灾,挖泥沙得挖到何时?”   “筑坝早晚都会决堤,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水里挖沙太危险,纪大人您视人命如草芥!”   “决堤死的百姓更多!”   两人竟然当众争执起来,宋玉竹眉头紧锁打断二人:“其他爱卿可有别的办法?”   刘蔺拱手道:“纪大人说堵不如疏,臣以为确实是好办法。”   纪明礼得以的翘起嘴角,朝刘蔺遥遥拱手致意,没想到刘蔺下一句话,差点让他喷出来。   “但挖沙却是下策。”   纪明礼冷着脸道:“不知刘大人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微臣觉得,黄河每日冲刷下来的泥沙数不胜数,光靠百姓挖怕是要年年挖日日挖才能挖干净。与其费时费力,不如人工改道。”   朝堂上议论纷纷,“刘大人你在开什么玩笑?”   “为黄河人工改道,那是多大的工程?”   宋玉竹轻咳一声,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刘爱卿继续说。”   “人工改道优点有三,其一危险小,在水中工作难度高,若是遇上暗流很容易出人命。岸上工作就比较安全了,工人们不会水也能去干活。”   宋玉竹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利处。   “这其二么,改道花费的钱较少,而且人为改道可以控制水流的方向,将黄河分流,防止其中一地大面积淤沙。”   黄河每年冲下来的泥沙有几十万石,其中四之三涌入海里,剩下的四分之一则堆积在了淮河和华北平原上。   黄河分流,泥沙堆积将会减少,处理起来也要方便许多。   “至于其三,人工改道可以控制水流方向,咱们大可以将水引到干涸的地方,既能灌溉土地发展牧业渔业,又能保证黄河汛期河岸不会决堤。此一举三得的办法,不知可不可行?”   刘蔺说完,满朝文武皆陷入沉思,虽然人工改道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但跟决堤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千年前百姓都能靠肩挑手扛,挖出大运河,如今给黄河改道也不是难事。一代人挖不出两二代三代人总能挖完,这可是利国利民,千秋万代的好事!   纪明礼朝他拱手作揖道:“刘大人高见,是下官眼界浅了。”   宋玉竹露出笑容,抚掌大笑道:“大善!这件事就交给户部和工部共同商议解决吧。”   两人同时跪地接旨:“微臣领命。”   刘蔺不愧是刘蔺,总能给他带来惊喜!黄河人工改道是后世治理黄河的办法之一,刘蔺能超越千年想到此法,真让他有些吃惊。   宋玉竹记得黄河还是个天然的发电站,这里水流落差过大,非常适合水力发电。等以后时机成熟,一定要在黄河上多建立几个发电站。   *   早朝结束,宋玉竹回到书房,翻了翻奏折突然想起早上看见的那个女孩。   他走到侧殿的矮榻上休息了一会,点开地图按照刚刚地点寻找到那名叫小月的姑娘。   小月家很好找,就住在村东头,家中有三间土房,院子里还养了些牲畜。这会大人们都去地里干活,家中只剩下小月一个人正在做家务。   洗完衣服,小月将手擦干,从布包里拿出学校发的书,小心翼翼的翻阅起来。   翻到书中插画时,她居然还拿起木棍在地上临摹。虽然小月没学过绘画,但临摹出的鸟儿栩栩如生,若是画在纸上肯定不输名家。   她既然这么喜欢读书,为何不去上学了呢?正当宋玉竹疑惑时,几个人赶着牛车的农民回来了。   一个身材健硕的妇人从牛车上下来:“怎么又看起这劳什子书,饭做好了吗?”   “做完了。”小月噘着嘴,把书收回包里。   “赶明个让你爹把这书拿去镇上铺子当了,听说一本书能当五十文钱,刚好够买两尺布,娘给你做两身新衣裳。”   小月一听顿时红了眼睛:“我才不要新衣服!我不当书!”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劝呢?”妇人走过来拉着女儿进了屋子。   宋玉竹因为系统限制,没办法跟着进屋,但站在门外也能听见母女两人的交谈声。   “男娃子读书识字以后可以去考科举,就算考不上也能去镇上当账房,你一个女娃子读书有啥用嘛?”   “可先生说我读书很有天赋,若是男儿肯定能考上举人呢!”   妇人面色忧郁道:“你也说了,你若是个男儿娘自然愿意你继续念书,可是你偏偏是个女儿。”   小月难过的趴在母亲的腿上哭出来,妇人摸着女儿的头发,心里也不好受。早知道还不如不送她去读书,什么都不懂也好过这般难受。   女儿已经十二岁了,再过两年就该定亲了,不让她读书也是为了她好,整日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以后怎么相夫教子?   小月哭过后,把书拿出来道:“娘,你让爹把书当了吧,钱给大哥做身新衣服,十月大哥就要成亲了。”   妇人擦掉女儿的眼泪:“月儿乖,娘给你和大哥一人做一身新衣。”   宋玉竹从地图出来沉默的叹了口气,自己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只想着让女子也接受教育,却没想过她们读书后可以干些什么。   不读书懵懂无知,她们兴许还不会这么难过。读书后让她们的眼界开阔,却没有相应的人生,反而增加她们的痛苦。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时间久了女孩子肯定不会再有接受教育的机会。   宋玉竹赶紧派人将秦凤图、徐冰和刘蔺等人召集入宫,商议这件事。 第101章 银行   “女子能从事什么工作?”   徐冰、秦凤图、张齐开、刘蔺、李捷等一众人被宋玉竹这个问题愣住。   宋玉竹道:“朕准许天下女子读书,却没想过读书后她们能干什么,想听听诸位爱卿的意见。”   张齐开道:“老臣不才,家中有两位仆妇和一位灶上娘子,其余的活计大多是男子在干。女子身体柔弱,能让她们干的工作太少了。”   徐冰补充道:“绣坊的绣娘大多是女子,还有纺织娘。”   “还有别的吗?”   几个人摇了摇头,封建思想禁锢了他们的想法。大多数人都觉得女子成亲后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出来抛头露面不是正道。   书房里一阵沉默,见没人说话,李捷悄悄抬手:“微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其他人把目光转向最后面这个毛头小子,大伙都知道此人得皇上青眼,所以没人小觑。   “女子虽然体力不如男人,但心思细腻,更适合从事精细的工作,例如账房先生、教书夫子、郎中等等。”   “那不都是男人做的?”张齐开不解道。   宋玉竹反问:“女子做不得吗?”   “倒……倒是可以做,可女子抛头露面,有违世人眼光。”   李捷拱手道:“张大人有所不知,民间百姓对这个并不太在乎,农家妇人跟男子一样出来种田、砍柴、去集市售卖家中的物品。”   李捷出身低,养父和养母都是普通人,老百姓可没那么多讲究,毕竟能活着尚且不易,哪里在乎抛头露面?养母为了补贴家用还经常带着他去镇上售卖家中的鸡子呢。   秦凤图拱手道:“李大人说的可行,这样不光可以增加百姓的收入,女子的地位也可逐渐提高。”   宋玉竹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此事朕再斟酌斟酌,明日早朝再议。”   出了大殿,张齐开急步走到秦凤图身边道:“秦大人,你有没有觉得陛下对女子好像格外重视?”   “陛下对百姓一视同仁。”   “不对,你看之前陛下想要女子参加科举,好不容易劝下去,如今又想要给女子增加工作的机会,未免也太……”   秦凤图停下脚步道:“有何不妥?乡野间的女子都能同男子一样下地种田,其他的事她们就不能干了?张大人你这么这般短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秦,你看你!”为官者嗅觉都很灵敏,他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这么做,心里有些好奇罢了。   等其他人离开后,宋玉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银行和医院四个字,后世女子就业的两大部门,如今都还没有。   钱庄和飞柜就是银行的雏形,现如今都握在世家和富商手里,百姓们若想要往里存钱,还需要交保管费,跟后世的银行差距非常大。   而且钱庄和飞柜并不保险,就拿林家来说,林翼被捕后,整个林家都被抄了,旗下的十三家钱庄也一并倒闭,其他商人存在林家商行的钱也就打了水漂。   宋玉竹打算在全国十八州开设大启银行,然后再慢慢建分行和支行。银行的业务不光有存取款,将来还涉及到贷款和投资,不光可以充盈国库,还能让百姓的生活更加便利。   银行需要招聘员工,宋玉竹顺理成章的把目标放在了上过学的女子身上。女人心细,让她们做这种统计类的工作再好不过。   宋玉竹是行动派,有了计划就开始行动,第二天早朝便把银行一事提了出来。   大臣们并无反对,各地都出现过钱庄和飞柜兑换不出钱的事件。且私人产业,很难管理,不如国家出资建设新的银行。   建造银行本该由户部负责,但刘蔺实在太忙了,宋玉竹将此事交给新提拔上来的户部给事中胡敬中。   命其务必在年底将银行一事筹办好,十八州知府配合户部共同建造。   起初百姓并不知道银行是干什么的,谁也不敢把钱存到里面。不过商人眼睛却是雪亮的,听闻银行是全国通用的,在一地存了银子,去另一地可以取出来,这不就跟钱庄差不多嘛!   国家开的银行肯定比世家开的钱庄要稳妥多了,而且还不需要托管费用,若是存的时间久了,银行还会给利钱呢!   商人们纷纷取出钱,转存到银行里。   银行工作的待遇也非常好,根据朝廷颁布的告示来看,每旬休沐两日,相当于一个月可以休息六天。   每天早上辰时开始工作,下午申时休息。主要工作的内容就是银行流水,接纳顾客,以及统筹。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   工钱之所以没定太高,宋玉竹也有自己的忧虑,女子就业本就困难,若是把薪资给的过高,恐怕会引起妒忌。   为了满足女子工作的需求,不光法定节假日均休息,女子结婚,还有三十日的婚假,怀胎生子有一百八十日的产假,假期银行还会补助半数工资。   工作满二十年允许退休,退休后每月可领取三百文的退休金。进入银行后相当于吃上了铁饭碗。   银行通过考试和面试的方法招纳员工,而且女子优先。当然面试也是非常严格的,不光要识字,还要懂得数术。   朝廷放出消息后,各地百姓惊讶不已,纷纷把自家女儿送去学校,万一学出门道将来面试通考试,这辈子吃饭都不用发愁了!   要知道过去女子都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谁不想直起腰杆做人?   *   滨州府的长海县,陈老汉带着儿子赶着牛车去县城买东西。   儿子十月份的婚期,家里该提前准备了。农家人娶亲简单的很,两家商量好日子,男方买八样礼品过去,将新娘子接回家吃顿酒席,这婚事就算成了。   八样礼品里有四动四不动,动的指活物,即为猪羊鸡鱼,四不动就随便了,家里富裕的可以送布匹,家具之类的东西,普通人家也可以送些家里的粮食。   陈老汉打算买两匹布,加上两把凳子,凑个四不动。父子俩在集市买完东西,陈老汉突然想起临走时,女儿交给自己的几本书,让他拿去当铺当了。   赶着车朝当铺中途,见不少人围在街上议论纷纷。   两人停下马车走上前去询问旁边的男人:“小兄弟,这是干嘛呢?”   “嗨,这不是官府刚贴出告示,说明年春天银行招聘,读书识字的女子优先,听说给的工钱还挺高呢。”   陈老汉想起家中的女儿,忍不住追问:“银行是干什么活计的?”   “这我哪知道啊?多半是跟钱庄里的账房差不多吧,不过告示上说是吃公粮的,干满二十年就不用再干了,每个月朝廷还发放养三百文的老钱呢。”   儿子拉了拉陈老汉的袖子道:“爹,这书咱还是别当了,明年让妹妹去试试?”   陈老汉点头,父子俩赶着牛车回了家。   村子里,小月抱着膝盖正坐在井边发呆,这一个多月她都没有再去过学校,每日拘在家中做杂事。偶尔听着路边孩子们的歌声,她都难过的要命。   娘亲的话她明白,都是为了她好,再念下去也没有结果,还不如别浪费这个时间。   今个一早父亲去县城买东西,她便把自己的书给了父亲,让他拿去当掉也算是断了自己的念头。   快到晌午的时候,陈老汉赶着牛车回来了,往常小月早就跑着迎出来,看爹爹给自己买什么东西,这次却是无精打采的坐在炕上缝着衣服。   “小月,小月!”陈老汉吆喝了两声。   “爹,叫我啥事?”小月走出屋问。   陈老汉把布包递给女儿:“快把你这几本书拿回去吧。”   “书?”小月一听,眼睛顿时就亮了,小跑着过去接过布包,见里面不光放着自己的书,居然还有新的铅笔和本子,激动的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爹,你咋没当了?”   “不当了,明个你继续去念书吧!”   陈老汉的娘子闻声走出来,不解的问:“你不是不愿让女儿读书吗?怎么又同意了。”   儿子道:“娘,今天我跟爹爹在集市上看见了官府的告示,明年春天官家要招女子做工了!”   父子二人把银行的事说了出来,小月和妇人惊的目瞪口呆。   “竟,竟有这样的好差事!”   陈老汉笑道:“可不是,我们小月学习这么好,肯定能考上那个银行!”   这么多天的阴霾终于散去,小月昂着头道:“爹,你放心吧,我一定能考上!”   一家人欢快的进了屋子,宋玉竹也笑着关上了地图从系统出来,心中是满满的成就感。   可惜赵骁不在没人分享,他换了身衣服道:“李得海,备车回宋府。”   *   回到宋府,宋玉竹察觉出一丝异样来,往日府里的下人很活泼,偶尔三三两两凑到一起玩闹。今天却是否低着头,神色有些不安。   宋玉竹先去了母亲的院子,并未看见江蓉在,只有小梅和禾香正在照顾玉潼吃饭。今天是休沐日,宋玉潼不用去宫里学习,故起的晚了些。   “皇上万安。”两人见到宋玉竹连忙跪地请安。   “起来吧,我母亲呢?”   “大哥,娘亲去祖母院子了。”宋玉潼放下勺子说。   宋玉竹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在这玩,我去祖母院子里看一看。”   “嗯。”   宋玉竹朝老太太院子走去,见院里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宋家本家的亲人外,还有太医苑的即位医官。   “拜见皇上。”   “免礼,玉民发生什么事了?”   宋玉民走上前道:“祖母……恐怕不成了。” 第102章 假日   上次宋玉竹回来时,她就已经人不出人了,没想到这么快就不行了。   宋玉民:“二叔和三叔都在屋里,让我们先出来。”   宋玉竹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放冰块,闷热的空气夹着苦涩和腥臊的味道,熏的人喘不过气。   江蓉和秦氏正在帮老太太穿衣服,宋玉竹第一次正眼打量她,居然已经这么老了吗?灰白的头发因为长期卧病在床,变得有些蓬乱,消瘦的脸颊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要不是偶尔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几乎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宋柏见儿子来了,连忙走过来道:“屋里气味难闻,你先出去吧。”   宋玉竹见他眼圈通红,忍不住拍了拍父亲的手:“爹,节哀。”   宋柏吸着鼻子点点头,虽然母亲活着的时候他有诸多埋怨,如今人真要没了,心里反而空落落的,难过的要命。   其实宋玉竹对老太太没多少感情,毕竟以前宋老太太对他一般。他虽不会记恨,但也没有多敬爱她。   过去的事不提了,如今她快走了,况且还是父亲的母亲,宋玉竹决定让内务府好好操办。   “李得海。”   “奴才在。”   “去吩咐内务府准备丧事的用品,按一品夫人的规格置办。”   “是。”   宋玉竹刚出了屋子,屋内就响起了嚎啕的哭喊声,宋玉民和宋玉沣连忙跪地,红着眼睛哽咽的哭了起来。   宋玉竹也跟着跪下,他虽是天子,但也是人子,该跪还是要跪的。   没过多久,松柏和宋桥走出来,宣告了老太太去世的消息。   府里的小厮们把提起准备好的白布拿出来,挂白幡,孝子贤孙披麻戴孝。   松柏跪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宋玉民和宋玉沣在旁边架着他安慰,松桥比他强一些,强撑着吩咐下人去准备停灵的灵房。   老太太去世需要报丧,要尽快向亲朋好友发出丧贴,但他拿不准给哪家送信,毕竟老太太的身份特殊,她是皇上的祖母。   宋玉竹换了身孝衣立在旁边,仿佛玉雕的人一般,身上散发着一股清冷的气息,让人有些望而却步。   松桥踌躇片刻,走上前道:“玉竹,你祖母的丧事准备怎么办?”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内务府,按一品夫人的规格办。”   “哦,那我就不操心了。”宋桥躬着身子转身要离开,他对这个侄子有些犯怵,当初宋玉竹造反的时候,他可是把人家好生嘲讽了一顿,还强行跟三房分了家。后来老三不计前嫌,请他帮忙送药,但宋桥自己心里明白,一家人终究是生分了。   如今上京谁不知道,两宋府中宋柏府上才是金贵的皇亲国戚,宋桥只不过是沾着关系的药商而已。   “二伯。”   松桥的脚步一顿,回头道:“有何事?”   “您也节哀。”   “诶。”松桥红着眼眶点点头。   内务府接到消息,马上就派人过来了,安排报丧的人员,既然是按一品夫人置丧,丧贴就要给上京大小官员全部送到。   接到丧贴的官员立马换衣服,乘车去吊唁,宋家的人还需要谢孝。   宋玉竹一直忙到傍晚才抽出空去江蓉院子里吃了碗素面。   “哥哥。”宋玉潼刚睡醒,白日里想去前院玩,被禾香拦住了。她虽年纪小倒也知轻重,知道家里有事大人们顾不上她。   宋玉竹抱起妹妹,贴了贴她睡红的小脸:“这个时辰睡觉,夜里还能睡着吗?”   禾香道:“小姐习惯下午睡一觉,夜里睡得晚一些。”   宋玉潼抱着哥哥的脖子,奶声奶气问:“祖母去世了吗?”   “嗯。”   “哥哥,人为什么会死啊?”   “年纪大了就会死。”   “以后爹爹和娘亲也会死吗?”   “会,我们每个人都会。”   宋玉潼扁着嘴,有些难过的问:“那人死了会去哪里?”   宋玉竹想了想:“去另外一个世界吧。”   “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见面吗?”   宋玉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可能会吧,哥哥也不知道呀。”   宋玉潼紧紧的抱住他:“我不想你们死,咱们都活到一万岁好吗。”   “好。”孩童的话总能让人捧腹,宋玉竹捏了捏她的小脸,心情好了许多。   不一会江蓉也回来了,昨天半夜起来的,一夜都没睡一直忙活到这时候,熬的她亮色苍白眼底乌青,一进屋宋玉竹赶紧搀扶着她做下。   “娘,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些困倦,睡一觉就好了。”江蓉说着打了个哈欠。   宋玉潼懂事的拉起哥哥:“娘亲快睡吧,我们去别处玩。”   晚上宋玉竹没回宫,把妹妹送去偏院自己又去了灵堂,前来吊唁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宋玉竹贵为皇帝虽不用谢丧,但也得在这守一夜。   宋柏这会才缓过劲,正在跟宋桥商议着什么,宋玉竹走过去一听,原来是商议老太太葬在哪?   “娘她愿意回老家,毕竟父亲的墓地也在那,总该回去合葬。”   宋柏道:“但路途遥远,天气又炎热,送到江城县恐怕……”   这个时代不流行火葬,正常死亡的都是土葬,只有行军打仗时不方便带遗体回去,才会火葬。   宋玉竹道:“要不这样,我已经派人在上京选好了墓地,先将祖母葬进去,再劳烦父亲和二伯回一趟老家,将祖父、高祖和大伯的坟一同迁入上京。”   宋桥点点头:“这样是最好的。”毕竟以后他们都留在上京扎根,把祖坟留在江城那么远,回去一趟太不容易了。   宋柏拍板决定“就按竹儿说的办吧,以后我们逢年过节祭祀也方便许多。   葬礼结束后,宋柏和宋桥兄弟二人启程回江城县老家去迁坟,宋玉民和宋玉沣也一同前往。   *   金秋八月,是大启的建国节,举国欢庆。   朝廷每个部门除了值班的官员,其余人全部放假休息。放假期间不需上朝,宋玉竹也难得有了几日空闲的时间,带着妹妹微服出宫游玩。   这几年的发展让上京越发繁荣,街上不光能看见当地百姓,偶尔居然还能看见几个卖货的异族人。   加上水泥的出现,正阳大街已经陆陆续续盖了不少楼房,最高的有五六层,是上京最大的酒楼祥云楼。   整座楼高高的立在上京城的中央,仿佛是一处地标一般,远远看去,竟跟后世的建筑有些相似。   宋玉潼趴在马车窗上,小脑瓜东张西望,都不够她忙活的。   “大哥,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宋玉竹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几只猴子和孔雀立在架子上,有驯兽师指挥它们做些有趣的动作。   “那是驯兽的杂耍,你要去看吗?”   “嗯嗯嗯!”宋玉潼把脑袋点像小鸡啄米。   两人下了马车,李得海和几个侍卫赶紧跟在旁边,将二人保护起来。   宋玉潼看见小猴骑着独轮车,高兴的咯咯笑,还管李得海要了一把铜子打赏给了驯兽师。   看完杂耍二人步行继续往前走,拐过街角见前面聚集着许多人,宋玉竹有些好奇,吩咐侍卫道:“过去打听打听,这些人在干什么呢?”   “是”   不一会侍卫跑回来道:“听百姓说京西大营外的校场上,举办了马球赛和蹴鞠赛,百姓可以免费观看。”   宋玉竹眼睛一亮:“走,咱们也去看看。”   “陛下……”李得海有些担忧,城外不比城内,他们怕皇上会有危险。   宋玉竹抱着妹妹上了马车道:“放心,咱们只远远的看,不进去凑热闹。”   李公公没办法,只得让侍卫赶着马车朝城西走去。   前面的行人越来越多,出城门时排了好长的队,这些百姓们大多都是过去看热闹的。   终于到了西郊附近,宋玉竹掀开车帘见校场外已经围了许多人,旁边还有商贩售卖小食。   侍卫把马车赶到一个人少些的角落停下,宋玉竹下了车朝里面张望去,只见二十多个士兵分成红白两队,正在配戴护具准备开始打马球。   马球顾名思义骑在马上打球,也叫击鞠,起于汉朝兴于武朝。   前朝倒是也打但只在贵族之间流行,因为常年的战争导致马匹成了稀罕物,兵营的马也不让随便使用,所以已经好多年没在民间举办马球比赛了。   今天风和日丽,这会刚过了辰时,太阳已经高悬在当空。李得海怕皇上和公主晒着,连忙去买了把油纸伞在后面给两人举着。   场上的士兵已经准备好了,宋玉竹打眼看去,居然还有不少熟人。   裁判是郑大安和杜冲,红队的队长是杨平,白队的队长是姜凌,这俩小将都是军中的佼佼者,又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今天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比试一番。   杨平穿着一身红色的骑装,身材挺拔,容貌俊朗,呲着一口白牙,骑在马上绕场奔跑,那神采飞扬的模样,惹得周围不少姑娘芳心萌动。   另一边身穿白色骑装的姜凌却是个白面小郎君,冷峻的眉眼和修长的身材,惹得小娘子们也是抛着媚眼,春心荡漾。   有胆子大的,甚至朝他们身上扔香囊手帕。   宋玉竹让李得海给妹妹买些零嘴来,自己带着妹妹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   不一会,一个男子上前询问:“公子,您旁边的位置有人坐吗?”   侍卫连忙上前要驱敢,宋玉竹摆手道:“没人,过来坐吧。”   “多谢,多谢!”男子赶紧抱着儿子,牵着娘子过来坐下来。   这一家三口看着穿着打扮应当是富裕人家,抱着的孩子跟宋玉潼年龄相仿也四五岁。   宋玉潼一直歪着头看那个小孩,小男孩被看得两颊发红,小声问:“你为何一直看我呀?”   宋玉潼理直气壮的说:“因为你长的好看。”   这话惹得宋玉竹和男孩父母都笑出声来。   “潼潼,不得无礼。”宋玉竹轻轻弹了妹妹脑袋一下。   宋玉潼眨巴着大眼睛说:“我没说错呀,他的确很好看。”   男孩的皮肤非常白,眼睛又黑又亮,模样确实少见的漂亮。   “那也不能一直盯着别人看。”   孩子都母亲笑道:“无妨,小孩子们好奇心都重。”   宋玉竹:“听二位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男人点点头道:“我们是从明州过来的。”   明州地处西南,距离上京有千里,不知这夫妻二人带着孩子来上京有何事?   校场中央铜锣响起,大家把目光都转了过去。 第103章 马球遇险   打马球是一项非常有观赏性的运动,因为击鞠者不光要有精湛的骑术,还要有胆量和协作能力。   双方在争抢木球的过程中,难免有碰撞,且马球规则并不多,只要不拿击鞠的球杆打人就行,这也加大了马球的刺激性,让人看起来热血沸腾。   比赛开始,红当率先持球,杨平双腿夹着马腹,弯腰击球,将小木球打出十多丈远。   两队的人马如离线的弓箭一般,瞬间窜了出去,姜凌紧紧咬着杨平不放,二人几乎同时追上球,挥舞着鞠杆争夺那颗小球。   小球被击飞,白队的另一员小将立在马上,一个倒挂金钩将球打了回去。   “好!”围观的群众一阵叫喊声。   宋玉竹也忍不住拊掌夸赞,这些兵将的骑术真厉害,可惜赵骁不在,他若在一定会下场跟他们比试比试。   想起赵骁,宋玉竹难免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被场上精彩的比赛吸引住。   红队明显占得上风,特别是杨平这小子,他师承其外祖父许老将军,还不会走路就在马背上玩,马术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不光战场上勇猛,球场上也不逞多让,挥舞着鞠杆,一杆将球击进红方的球门里,率先夺得一分。   “好哎!”红队的将士们凑在一起庆祝,杨平朝白队的将士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姜凌舔了舔嘴角,将手上的布条缠紧,握着鞠杆道:“继续加油!”   场上打的激烈,场下居然还有人开了盘口,压红白双方谁胜谁负,赌注不大都是几文钱,也没人管。   大人们看得紧张,孩子只看了一会就没多大兴趣了,宋玉潼很快跟旁边的小男孩熟络了,两人坐在一起聊起天。   “你叫什么名字?”   “团团。”男孩细声细语的说。   “我叫潼潼。”宋玉潼朝男孩伸出小手,男孩一脸懵懂的看着她。   宋玉潼抓起他的手握了握:“这样我们就是朋友了。”   男孩脸色微红,不好意思的把手缩到身后。   “我听你爹爹说,你们从明州来的,明州在哪里?离上京很远吗?”   团团点点头:“很远,我跟爹娘坐了许多天马车才到这里。”   “许多天是多少天?”   团团掰着手指数了半天,最后红着脸摇头:“我数不清。”   “我教你,一、二、三、四……”宋玉潼一口气教他数到一百,小团团仰慕的看着她:“你真厉害!”   “这都不算什么,我还会加减乘除和诗词歌赋呢。”说着又给团团背了几首诗词。   团团张着小嘴,崇拜的看着她,眼里都快长出小星星了。   不一会李得海拎着一包裹吃食回来了,里面有桂花糕,糖人,瓜子之类的小零嘴。   平日里江蓉管得严,宋玉潼很少有机会吃这么多小食,放开了肚子吃起来没完。她不光自己吃,还给身边的团团一起吃,男孩小口小口的吃着糕点,还不忘道谢。   正在大伙其乐融融的时候,不知哪个士兵凑巧把马球打到了他们这里,木球径直朝宋玉竹飞了过来。   单单一个木球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木球后面可跟着十多个骑着马的将士,他们为了争球都红了眼,谁都不想放弃这个球。   此时马奔跑的速度相当于飞奔的摩托车,想要急刹已经不可能了,眼看着就要踏过来,吓得李得海魂都快飞了。   “救驾!快来救驾!!!”   跑在前面的姜凌听见声音,情急之下横过马匹,硬生生的将身后的人挡住,自己和坐下的马则被惯性撞飞出去。   士兵们顾不得抢球,纷纷下了马过来查看。   姜凌在地上打了个滚就起来了,倒是没受伤。可惜那匹战马被撞断了腿,躺在地上痛苦的嘶鸣,怕是废了。   宋玉竹抱着宋玉潼站在一边,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太危险了,差一点就踏在他们身上。   “请皇上恕罪!”郑大安和杜冲不知道皇上也来看马球了,吓得好悬尿在裤子里,连忙奔跑过来求饶恕。   李得海指着二人怒道:“刚才差点伤者陛下!”   “无妨,不知者无罪。”宋玉竹放下妹妹道:“刚刚救人的小将何在?”   姜凌连忙上前请罪:“拜见皇上。”   “你做的很好,将功抵过朕不追责你们,不过下次将马球的场地划大一点,免得伤到无辜百姓。”   几个人连忙磕头谢恩:“遵命。”   周围的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坐在宋玉竹身边的夫妻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激动的看着宋玉竹,没想到自己居然跟皇上坐在了一起,皇上这般年轻,又这般平易近人,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皇上,这马球还继续吗?”李得海小声询问。   “杜冲去给这白队的小将找匹好马,继续比赛吧。朕再给你们添点彩头,获胜的队伍赏金百两。”   “哦!!!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士兵们欢呼起来,原本还以为皇上会禁止他们继续比赛呢。   远处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百姓,听见士兵的欢呼声竟然也跟着欢呼起来,纷纷大喊着吾皇万岁,一时间气氛达到了高|潮。   “陛下,此处看球不安全,还是去前面的高台上看吧。”   “好。”宋玉竹刚要走,突然感觉衣角被人拽住,低下头见妹妹正在摇他的手:“哥哥,你看团团怎么了!”   宋玉竹朝旁边看去,只见那对夫妻正抱着孩子呼喊,小男孩双眼紧闭,嘴唇发紫,已经陷入昏迷。   “团团快醒醒!”女人摇晃着着儿子,想要把人叫醒。   宋玉竹连忙走过去道:“快把孩子放下!”   女人六神无主的看着他,男人立马从娘子手中接过孩子,放在了平坦的地面。   宋玉竹蹲下,先探了探孩子的颈动脉,又翻了翻孩子的眼睛:“这孩子是不是有先天心痛的毛病?”   夫妻俩连连点头:“是是是。”   “估计是刚刚被马吓到了,来人,赶紧把孩子抬到马车上,送到城中的宋家药房!”   “是!”身边的侍卫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抱起孩子,送到旁边的马车上。   夫妇二人不明白皇上要把儿子带到哪里去,紧张的看着宋玉竹。   宋玉竹道:“你们二位也随我去吧。”   “好,好。”   一行人顾不得看马球,急忙坐上另一辆马车朝城中走去。   路上男子介绍了自己,他姓张,自己就是一个郎中,家中经营了十多间医馆和药坊,可却对儿子的病症束手无策,这才来到上京寻找名医治病。   “这几年我们带着团团走了十多个地方,都不见效,上京是最后一站,若是还瞧不好……便听天由命吧。”   女人掏出帕子垂泪,夫妻成亲十余载,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若真瞧不好,岂不是要了他们都命。   宋玉竹道:“令郎平日是不是不能运动,稍有跑跳就会嘴唇乌青,喘不过气?”   男人眼睛一亮:“没错!严重了就会像这样晕厥过去!”   女人道:“上次晕厥是孩子三岁半的时候,表兄家里养了只小犬,见人便吠,团团被小犬吓得不停的跑,然后便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宋玉竹推测,这孩子估有有可能是主动脉狭窄,不过具体情况还得检查后才能确定。   很快马车到了宋家药房,这间药房是二伯宋桥开的,里面常用的药物都有。   宋玉竹下了马车,吩咐让人赶紧准备自己需要的东西。   晕厥在中医分为气脱、阴脱和阳脱,这小孩属于惊吓后,心脏供血不足引起的气脱,需要用针灸任脉和督脉,配以气海穴和檀中穴,很快孩子便幽幽转醒。   “爹,娘,我这是在哪啊?”   “你可吓死娘了。”女人抱着孩子泣不成声。   过了半晌夫妻二人才想起孩子的救命恩人是皇帝,连忙跪地磕头谢恩。   “起来吧,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过令郎的病症,靠药物没办法根治,想要彻底治愈恐怕要另寻他法了。”   张郎中满面愁容道:“能试的法子我们都试了,若实在没辙也只能回去了。”   宋玉潼同情的看着团团,握着哥哥的手摇了摇:“哥,你能救他吗?”   宋玉竹欲言又止,他的确可以救,过去他在胸外科当主任的时候,做过的主动脉狭窄手术,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例。   不过这种手术在古代还没有尝试过,毕竟心脏手术危险性极高,况且对方还是给几岁大的孩子,稍有不慎就是一条人命。   妇人刚要张口,连忙被丈夫拉住,他们都听说过金龙转世的传说,今天儿子又被救过一次,更是深信不疑,皇上一定有办法救自己的孩子!   可那毕竟是皇上,是天子,他们区区平民怎敢劳烦他万金之躯。   宋玉竹眼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眼里升起希望,又慢慢熄灭。   医者仁心,要是没碰上就是算了,如今碰上不闻不问宋玉竹心里过不去那个坎。   他返回病案旁,帮团团诊了一下脉,脉象细微难以感知。掀开衣服听了听,第四至六节肋骨有输出杂音,触到颤动。果然跟自己判断的一致,是主动脉狭窄。   主动脉狭窄分为三种类型,瓣膜狭窄、瓣膜上狭窄和瓣膜下狭窄。这种病轻症不影响身体状况,中重症则会出现供血不足的晕厥,如果不尽早医治,很可能会影响生命。   整个大启能治疗他的,恐怕只有宋玉竹一人。   “此病为先天心脏病,得此病者恐怕不寿。”   张郎中失落的点头:“草民知道。”   这两年他们带着儿子走访了那么多地方,得出的结论都大同小异,儿子的病没办法根治,最多不过三五年的时间。   “朕倒是有一法子可以治好他。”   “啊!”夫妻二人转悲为喜,满脸震惊的看着宋玉竹。 第104章 开胸手术   张郎中鼓起勇气问:“不知皇上说的是什么办法?”   “此术名为开胸术,需要用精细的刀具将孩子心脏上狭窄的血管切开,以保证心脏的供血。”   夫妻二人一听,顿时脸都白了,他们还从没听说过这种治病的办法。   宋玉竹继续说:“不过这个办法太危险,孩子又这么小,很可能发生意外。你们二人还是慎重考虑再做决定。”   妇人搂着孩子垂泪,因为丈夫身体的原因,二人成亲多年都没有孩子。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个宝贝疙瘩,没想到竟遇上这般病痛,她这个当娘的恨不得自己替孩子受罪。   张郎中也下不了决定,如今摆在面前的问题如同一条独木桥,左右都是深渊,唯有向前走才能通过,可又有几个人能壮起胆子穿过这条路?   过了半晌宋玉竹叹了口气,拉着妹妹准备回宫。   张夫人突然放开孩子,伏地跪拜道:“皇上,此法是否真能治好我儿?”   “有机会。”宋玉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这里没有现代的医疗设施。   “草民恳请皇上为我儿治病。”   张郎中惊讶的看着自家的娘子:“万一失败孩子可就……”   “妾身晓得,可不治孩子早晚也会离开我们,我不想留下遗憾!”   张郎中一并磕头道:“恳请陛下救犬子一命。”   宋玉竹道:“你二人既然决定好了,朕便尽力一试,成不成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夫妻对视一眼,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   坐在床上的小男孩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他见宋玉潼朝自己做了个鬼脸,也跟着吐了吐舌头,两个小家伙天真无邪的笑起来。   “什么时候能做……做开胸术?”张郎中询问。   “手术不是着急的事,眼下团团的身体还很虚弱,你们在上京休息几日,等他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再做。”   “好。”   宋玉竹派人将他们安置在城中客栈,趁这段时间把手术需要的东西提前准备好。   *   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宋玉竹带着妹妹回了宋府。   父亲和二伯一起回了老家,如今家中只有江蓉一个人在。   “娘,娘!”宋玉潼噔噔噔的跑在前面。   “慢点跑,别摔着,出去玩疯了吧?”江蓉把小女儿抱起来放在床上,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脏污。   “没有,今天我跟哥哥救了个人呢!”   “救人?救了什么人?”   宋玉潼的表达能力非常强,一板一眼的把今天发生的事讲给江蓉听,听到马儿飞奔过来差点踏在他们头上的时候,把江蓉吓得捂着胸口惊呼。   “竹儿,你们没事吧!”   宋玉竹笑着摇摇头:“没事,马被人拦住了,没撞到我们。”   江蓉佯装生气的:“你们俩真是淘气,居然还敢跑到城外去玩!”   “娘亲,你怎么不问我们救了什么人?”   “哦,对你们救了什么人?”   “救了一个小朋友叫团团,跟我年纪差不多大。”   宋玉竹道:“那孩子患有心痛的毛病,受惊吓后晕厥了过去,刚好我在旁边,就帮了个忙。”   江蓉对医术上的事了解不多,若是宋柏在肯定会问到底。   “快去净手准备用饭吧,娘给你们炸了香酥藕夹。”   “哇!”宋玉潼这个小吃货立马跑去洗手,留下宋玉竹和江蓉慈爱的看着她的背影。   “晚上留在府里住吧?”   “好。”   江蓉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儿子,拍了拍他的手,偏偏有那样的毛病,身边也没个知冷热的人。   宋府有宋玉竹的院子,里面的东西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有仆人每日打扫,方便他随时住下。   李得海被他支出去办事,宋全便过来伺候。   主仆二人虽然许久没在一起,可感情丝毫不减。   宋全还是那个憨厚的性子,伺候宋玉竹漱洗完,自己便搬了把凳子坐在一旁闲聊。   宋玉竹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他在安排手术的流程,虽然前世做了数不清的胸外科手术,但这辈子却是没做过几次,怕手法生疏。   宋全看不懂他写的东西,便说些府里发生的琐事:“少爷,您还记得前几年萍儿被拐走的事吗?”   “记得,怎么了?”   “那丫头自从被拐后,性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只是腼腆内向,自从被拐后话都不爱说了,也只有陪在小姐身边的时候才能露出笑脸。”   宋玉竹停下笔道:“怕是吓坏了,你夫妻二人抽时间带她出去游玩几日,散散心应当会好一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小梅她身子重了,走远了也不方便,等生完孩子再说吧。”   小梅又怀孕了,这是宋全和她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没养住,刚出生就夭折了,夫妻俩难过了好长时间,今年好不容易又怀上,一直小心着,如今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   “对了,赵将军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走了快小半年了吧?”   “最快也要两年才能回来。”   宋全惊讶道:“还要那么久!”   宋玉竹苦笑,当初让他离开的时候,没多大感觉,现在可体会到什么叫相思的滋味。一想到他在千里之外的海上漂泊,心仿佛被人攥在手心,酸痛的要命,生怕他遭遇不测。   宋全看出少爷心里不舒服安慰道:“赵将军为人谨慎,身上的功夫又好,想必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嗯。”宋玉竹低下头继续写手术流程。   宋全不再打扰他,拨了拨烛芯,让烛光再亮一些。   这次手术跟之前的不同,一是患者的年纪小,身体跟大人没办法比,需要用最小的创口做完手术,否则将影响孩子身体后续的恢复。   以前在江城县因为条件差,做手术全凭对方身体素质好,现在想想当初给赵骁做那台手术的时候,可真是惊险万分,当时万一术后感染了,恐怕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贵为皇帝,想要一间无菌手术室,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先命人去打造一套手术用的刀具,材料选取最锋利的精铁,由三名老铁匠连夜赶制,没用上两日就做好了。   手术的地点安排在科研部的医学府中。   医学府在科研部的三府中,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境况,原因有许多,一是传统中医学的影响太深,从而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没办法创新科技。二来现代医学需要很多先进的设备,在工业落后的古代,很难快速发展。   医学府的人一直在研究宋玉竹分配的任务——提取青霉素,如今已经能熟练的从腐烂发霉的食物上提取青霉素,再经过碳吸收和蒸馏酸碱洗后,提取到浓度不低的青霉素溶液。   这些溶液主要供给军队使用,也有一些流入上京的药坊,价格不菲。   医学部还在研究中成药,将药物蒸馏提炼后掺入淀粉,再压制成片状,既能提高药效又方便携带和食用。   眼看着其他两部得到皇上重用,医学府的给事中贺之年急得够呛。但他们确实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来,就连中成药的提炼办法都是皇上交代的,他们也只不过动了动手而已。   得知皇上要在这里做手术,医学府的人激动的差点没哭出来,提前结束了休假,赶紧将整座府邸最宽敞明亮的一间屋子收拾出来,供给皇上使用。   这里的装修都是是按照宋玉竹的要求做的,地面铺设的是干净的地板,人员进出都需要穿戴干净的无尘衣和鞋套。房间用的是大块琉璃窗,房顶还开了天窗。整间屋子格外干净明亮,非常适合做手术。   *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是三日后。宋玉竹派人去带张氏夫妇和其幼子来到医学府。   手术前宋玉竹道:“你们可想好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若是等手术开始可就没机会了。”   尽管夫妻二人提前做了许多思想准备,可听到这话的时候腿还是软的站不住。   张夫人没忍住道:“做这个手术疼吗?孩子会不会哭闹?”   “放心,我会用针封住他的穴位,团团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那就好,那就好。我……我能在旁边看吗?”张郎中小心翼翼的询问,他也学过医术,对皇上口中说的开胸术特别好奇,想要看看是怎么实施的。   宋玉竹道:“可以是可以,但手术的过程非常血腥,需要过硬的心理素质,你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尽量不要看了。”   张郎中思考片刻道:“草民想要看一看,哪怕是失败了……也想知道儿子是什么样的病。”   宋玉竹点了点头,对这个男子倒有些刮目相看。换了无尘的棉布外衣,带上帽子和口罩,用酒精清洗过手后,一行人走进了手术室。   说是手术室,其实就在正中央有一个一人多长的台子,上面铺设了消毒过的床单。   屋子里还有许多备用蜡烛,以防外面天气变暗,可以及时点燃蜡烛照明。   医学府中调出两个最优秀的下属做为宋玉竹的副手,负责帮忙传递工具,止血和缝合伤口。   张郎中换了衣服带着儿子走进来,看着一尘不染的手术室,紧张的呼吸困难,他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儿子的发定,心中五味杂陈。   宋玉竹朝小团团招招手:“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是潼潼的漂亮哥哥。”   张郎中吓了一跳呵斥儿子道:“团团不得无礼!”   “没事,别吓着孩子,待会你躺在那个床上睡一觉好不好?”   “好。”团团乖巧的走到手术台旁边,助手把他抱了上去。   这孩子懂事的要命,施针的时候一声不吭,紧紧握着小拳头还给父亲挤出一个笑容。   针灸很快起作用了,孩子眼皮开始打架,迷迷糊糊的说了几句呓语便昏睡过去。   宋玉竹叫了几声他的名字,见他没有反应,又用针扎了扎他的指尖,还是没醒。   “可以了,准备开始手术。”   “是!” 第105章 医学院   锋利的刀刃划在稚嫩的胸口上,血珠瞬间滚了下来。   “止血。”宋玉竹不慌不忙的加深这一刀。   两名助手赶紧按照提前训练的,拿棉花压住伤口两侧,防止血液持续流出,造成孩子失血过多。   站在旁边的张郎中眼睛都瞪直了,这就是开胸术吗?竟然把活人的胸口切开!他看得入神,一时间竟忘了躺在上面的是自己的儿子。   突然旁边的一位助手撑不住了,竟然捂着嘴差点吐出来。   这两个人都是被临时召集过来的,只经历了一天的培训便上岗了,没想到其中一人反应竟然这么大。   宋玉竹皱眉,手上的刀却纹丝不动。   “还能撑住吗?”缺少一个助手对手术的影响非常大,因为后面还需要有人帮忙撑开刀口切主动脉上的畸形。   那人本能的点着头,可身体却不自觉的发抖,现在已经是极限了,每次低头看见流出的血就觉得恶心难忍,他只能强迫自己别吐出来。   “你先出去。”   “是……”男人如释重负,踉跄的跑出了手术室。   再叫一个人进来也不现实,只能让另一个助手多累一些,勉强把手术做完。   张郎中小声道:“皇……皇上,我来帮忙行吗?”   “你不害怕?”   “这是我儿子,我怎会害怕?”   刚好张郎中身上也穿着无菌服,手也用酒精消毒过。   “好,过来接替他的工作,帮我把刀口撑开,不准乱动,血管纤细,刀子锋利,你一动不一定会伤到哪里。”   “草民明白!”张郎中按照宋玉竹的指示,一动不动的撑着刀口。   很快宋玉竹就找到病灶处,果然如他所料的一样,主动脉上瓣膜畸形,不过畸形不算厉害,通过手术分离粘连畸形的血管瓣膜,完全可以进行干预。   如果畸形的特别厉害的宋玉竹就没办法了,因为那样必须得进行瓣膜置换,而瓣膜置换需要体外循环,这个时代的医疗设施根本不可能完成。   时间一点点过去,手术室里面的人在忙碌着,外面的人等的也是焦头烂额。   张娘子在偏厅来回踱步,手里的帕子都快揉烂了。   “这么久了还没好吗?”   贺之年道:“娘子稍安勿躁,没消息说明是好消息,陛下登基前可是有名的神医,听说是他本家就算宋神医的后人。”   “那就好,那就好。”   很快手术进行到了最后阶段,缝合完伤口,手术也就宣告结束了。   张郎中被宋玉竹惊人的胆量以及精湛的技术所折服。这种手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放眼整个大启也是相当震撼的。   剩下那个小助手名叫刘阳,他鼓起勇气问道:“陛,陛下,这就可以了吗?”   “针灸的效果还没过,大概半个时辰孩子就能醒了,给他煎一副五灵脂止痛的方子,注意药量减半。”   “遵命。”   张郎中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整个人像被雨淋过一般,从头到脚全都被汗水湿透了。长时间一个姿势一动不动非常累,这会他两个胳膊都软了。   宋玉竹擦着手,心中一动:“你刚才可看清我是如何做的手术?”   刘阳点头,虽然他也挺害怕的,但还是把宋玉竹的每个步骤都看清楚了,就因为看的清楚,才更敬佩皇上的勇气和胆量。   “回去写一份详细的手术报告交给朕。”   “是!”   “后续还要认真观察孩子的恢复情况,特别是今夜,孩子很容易发热,这是身体的本能机制。及时用药,仔细护理,如果发生晕厥或者其他反应,及时告诉朕。”   张郎中犹豫的询问:“陛下,我也能写一份报告吗?”   宋玉竹道:“可以,写完直接送到这里就行了。”   交代完事情宋玉竹净了手,脱掉外套和口罩,走到门口见张娘子正在等候。   “孩子怎么样了?”张娘子连忙拉住丈夫。   张郎中先是喜极而泣,吓得张娘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以为儿子没了。   紧接着他又笑出来:“好了!治好了!”   “你吓死我了!”   压了他们身上这么多年的石头终于挪开,夫妻都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完又开始给宋玉竹磕头感谢。   宋玉竹:“起来吧,一会孩子醒了恐怕会疼痛难忍,千万别让他乱动,免得挣开伤口。”   “哎!”俩人赶紧跑进了屋里,看见儿子躺在床上呼吸平稳,除了脸色有一些苍白,其余跟平时没多大区别。   张娘子握住儿子的小手,心中百感交集,谁能想到来到上京会遇上这般奇遇?这种事说出去别人都不会信,简直比画本上写的故事还离奇。   给事中贺之年上前请罪。   “微臣叩见皇上,刚刚下属跟臣禀报过,说他差点误了皇上的手术,臣已命人将他羁押,听候皇上发落。”   “放了吧,他本就没经历过这种事,胆子小很正常。”   “多谢陛下开恩!”贺之年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幸好手术成功了,不然自己今天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宋玉竹走到内厅,李得海把准备好的茶水和点心端上来,宋玉竹一口气喝了三杯茶水。   “陛下累了吧?”李得海递上帕子。   宋玉竹擦了擦嘴角,累倒是不怎么累,上辈子连轴转的时候可不少,最多连着八小时的手术也不是没做过,下了手术台饿的恨不得能啃下一头牛。   不过这一世还头一次做这么精细的手术,难免有些体力不支。   “贺大人。”   “微臣在。”贺之年躬着身子走上前。   “你们医学府现在有多人?”   “回禀陛下,算上臣一共十七人,其中大部分都回老家过节去了,只有这两人住的比较近才被臣召过来。”   “人是有点少,今年春闱怎么没招些学子入府?”   医学府的人实在太少了,比起隔壁的军工府和民造府差了好几倍的人数。   提起这个贺之年一肚子苦水:“年纪太大的不好招,年纪小的也招不来,好不容易招了几个人,结果他们嫌弃这没前途,干了几天就撂挑子走人了。”   “培养医学人才也是国家重要的发展之一,明年准许你们医学府在各地招收科研人员。”   “遵命!”   其实宋玉竹早有建立医学院的想法,因为他本职就是医生,这一世也学了十多年的中医,对医学方面了解颇深。   医学发展对社会的发展有很大的影响力,古代医疗落后,人们平均寿命才四十多岁。若是赶上灾荒和战争,平均年纪最低达到恐怖的二十五岁。这也是人口增长缓慢的原因之一,如果能是把医疗体系发展完善,可以大大增加百姓的寿命。   就拿怀孕分娩来说,古代分娩死亡率非常高,达到百分之三十,女子怀孕产子说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一点都不为过。   遇上难产,中医只能保守治疗,西医就不同了,可以进行侧切或者剖腹产,最大程度上保住大人和孩子的性命。   其次伤寒感冒、肺炎和阑尾炎也是这个时代死亡率超高的病症。   能把这些小病解决,百姓的平均寿命至少能提高五至十年,这样大启的人口才能迅速增长,国家才能快速发展起来。   *   宋玉竹决定在上京建立一所新式医学院,招生目标便是全国开蒙后的学子们。   过了假期便吩咐户部拨款,由工部和科研部共同着手操办。   学校全称为“上京医学学院”,学校的位置是宋玉竹亲点的,就坐落在皇城附近的君王府上,这里是前朝隆武帝小舅子的宅府,如今早已空闲出来,正好拿来盖学校。   整座校园占地面积三百余亩,教学楼按照宋玉竹的要求,使用钢筋混凝土浇筑,共计六层,每层有十间教室,可同时容纳三千名学子同时使用。   学校内配有宿舍、食堂、公共汤池和公共茅厕,还有蹴鞠场和休闲场地,可以满足学子们的日常生活所需。   当然想要考取上京医学院的也不容易,需要背诵《药典》《伤寒杂病论》《脉案大全》以及宋玉竹亲自编撰的《疑难杂症论》。   学校采取三年制,主要教授的课程有临床中医学和理论医学,还有现代医学。   教课的老师,暂时拟订太医苑的白宁,方敬,医学府的敬会敏,宝芝堂的林老先生,以及宋柏和宋桥。   学校建成前,那个叫刘阳的小助手和张郎中都跟在他身边学习外科医学,将来这二人负责教授学生现代医学。   原本宋玉竹打算去学校亲自教授现代医学,但思考再三放弃了这个打算,他身份特殊不方便经常出宫,只能把知识点教给这两个人,再由他们传授给其他学子。   *   九月末宋柏和宋桥扶灵从江城县回到上京。   这一路虽没有风餐露宿,但两人也累的不轻,都瘦了四五斤,不过精神倒是不错。   回到江城老家见了不少亲戚和老街坊,大家都知道宋玉竹当了皇帝,见到宋家两位老爷都恭恭敬敬的拜礼。   宋柏还特地回了自己曾经的医馆转了转,如今医馆已经盘给了宋大明,就是之前的掌柜的。   宋大明乍一见到宋柏,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跪在地上磕头,半晌才道:“东家,您回来了!”   宋柏将他扶起道:“回老家挪坟,不日还得归京。”   宋大明红着眼睛感慨:“真没想到少爷竟然做了皇帝,真好!”   自从大启建立以来,百姓们都感受到了新朝的好。免了三年的税不说,如今又取消了丁税,百姓的日子可是越来越好过了!   主仆二人聊了半个时辰,宋柏还有事在身,准备离开。   宋大明望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舍,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   宋大明的兄弟一家跟着二老爷进了京,听说宋全现如今是府里的管事,日子过得很不错。   他留在江城县虽不如弟弟,但比起其他人已经足够富裕了。   能遇上这样的东家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报,只盼着东家和少东家福禄双全、长命百岁。 第106章 柔佛土著   宋柏归京后,宋玉竹把打算让他去学校任教的事说了说。   这几年宋柏在上京一直只能闲赋在家中,原本想继续开医馆,奈何身份不同,有许多不便的地方,最后只能放弃了。   听闻儿子让自己去教书,宋柏心中有些忐忑,毕竟他没干过这种事。   宋柏道:“我没教过学生,万一教不好,岂不是砸了学府的招牌?”   宋玉竹笑着说:“父亲放心,您能把我教导的这般好,将来一定可以教出许多名医。”   宋柏被儿子逗笑:“你与旁人不同,我只是帮你引上了路,其余都是你自己学的。”儿子五岁开蒙,八岁能背上千个药方,十岁就跟着他一起行医辩证。这样的孩子,一万个也未必能挑出一个来。   江蓉道:“儿子建学府不容易,你既然有这个本事就别藏着了,多费心帮其他学子引引路。”   老辈子讲教出徒弟饿死师傅,大多数郎中都只传给本家人,而且传男不传女,也变相导致许多方子都失传了,这也是宋玉竹建医学院的原因之一,他一定要中医传承下去。   宋柏犹豫再三后点头道:“好吧,为父尽力为之。”   宋桥跟弟弟差不多,来上京的时候原本打算将自己的药坊扩大规模,做成启朝最大的药坊。   结果大儿子入了市舶司,小儿子对做生意没兴趣,一心只想读书,他一个人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只开了一间药坊,还挂在管家的名下。   听到侄子打算让他去医学院任院长,激动的好几天没睡好。那可是从四品的官职,比儿子的官位还高呢!   宋玉竹之所以让二伯当院长是有原因的,宋桥此人能言善辩且善于经营,对药材方面也非常精通,学校交给他管理肯定不会倒闭。   这方面宋柏就不行了,当初几家医馆差点倒闭,所以他只适合做个授课的夫子。   大启的医学校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另一边希望号也行驶到第一站——柔佛   *   一轮红日从海平线缓缓升起,把海面照射的波光粼粼。苍蓝的大海上,希望号仿佛一叶扁舟,显得的格外渺小。   甲板上士兵们打着赤膊正在摔跤,这是他们每日消遣时间的必备活动,那几个西洋人也跟着凑热闹,不过他们身上的狐臭味实在太大了,士兵们都不愿意跟他们一起摔跤。   希望号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四个月,刚上船的时候大伙还挺兴奋的,毕竟没人乘坐过这么大的船出海远航。   航行几天兴奋感就没了,因为出海真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每天睁开眼,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海面,听到的也只有海鸟和海浪的声音。   慢慢的士兵们的情绪变得失落和暴躁,这种时候就要看领导人的能力,若是压制不住这些士兵,恐怕这次航行会以失败告终。   这也是赵骁必须来的原因之一,因为除了他没人能顶住这么大的压力。   船上有人暴躁,赵骁就把他拉到甲板上跑圈,不跑满一百圈不许休息。   焦虑的人多了,就让他们互相搏击、摔跤,输的人负责洗衣服刷碗做饭。   白天把他们累的跟孙子似的,晚上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焦虑。   时间久了,大伙也渐渐适应了海上的生活,赵骁每天领着他们锻炼身体、钓鱼以及种菜,日子过的简单又充实。   按照大启历算,现在已经进了九月,可天气反而越来越热,几乎比夏天还暖和,大太阳晒得他们一个个像泥鳅似的,皮肤又黑又亮。   “将军,船上的淡水不多了,这几天一直不下雨,我们得找地方补给。”说话的人是船上的大副,名叫姚庆。   此人之前是滨州一个船夫,因为经常出海捕鱼,最远乘船去过瀛洲,对大启周围的海域非常熟悉,所以选了此人跟随军队一起出海。   赵骁拿起望远镜朝远处看了看,隐约能看见一点翠绿的山顶:“还能坚持几日?”   “大概能用十天。”   “够了,马上就到柔佛了,派人上岸补给淡水和食物。”   柔佛就是那几个西洋人说发现橡胶的地方,宋玉竹特地嘱咐他们,一定要带一些橡胶的种子回来,播种在岭南一带。   提起那几个夷人,赵骁一开始还挺烦他们的,特别是宋玉竹总叫入皇宫的船长,   后来相处久了,赵骁发现这几个人除了长相怪异,身上味道重了些,倒是也没什么心机,因为心事都写在脸上呢。   论起心机,这些夷人跟几千年传承的中原人比,简直就像小孩和大人,往往对方说一句话,赵骁就能猜出这人在想什么,着实有趣。   宋玉堂作为此行的使者,倒是经常找他们一起聊天,顺便探听他们国家的情况,看看这批货能卖多少钱。   从安东尼奥口中得知,西洋人使用的货币跟大启相同,也是铜币、银币和金币。   一百枚铜币价值相当于一枚银币,叫做利弗尔。二百四十枚银币能兑换一枚金币。不过金币很少使用,一般都在上层贵族之间流通。   一枚铜币可以买一块干面包,宋玉堂估算了一下,跟大启的一文钱购买力差不多。   不过那里的生活环境照比大启差了许多,如今的国王名为亨利二世,但他没什么权力。国家大部分资源和兵力都掌握在教会手中,大主教奥佩伦才是他们国家的隐形皇帝。   其次贵族和农民的生活也有天差地别,贵族们大多都是世袭的,家中有许多田地,农民大多是给贵族做跟随和奴隶换取酬劳,这倒是跟大启之前差不多。   安东尼奥自己居然也是个贵族,只不过他们家族已经没落了,因为父亲早逝他的母亲改嫁,家中产业被继父占了,母亲去世后继父便将他和他妹妹撵出了庄园。   这次出海是舅舅花钱赞助的,他希望大启能优先卖给他舅舅一些货物。   这件事宋玉堂做不了主,他跟赵骁提了一嘴,赵骁倒是无所谓,反正卖给谁不是卖,只有能卖钱就行。   安东尼奥还说他从未见过大启这么干净的国家,特别是上京,干净的简直就是天堂一样。宋玉堂以为他在拍马屁,直到后来船舶靠岸后他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那已经是一年后的事了,如今他们才行驶到马六甲海峡处,航行才走了三分之一。   *   五天后,希望号行驶到柔佛附近五海里处,因为船吃水太深容易触礁,不敢贸然接进岸边,只能抛锚放下小船,派人去岸上收集淡水和新鲜食物。   希望号船两侧挂着几十艘小木船,每条船上能乘坐十多个人,赵骁让宋玉堂留在船上,自己带领三百名士兵和那几个夷人一同下船去岛上探探。   小船很快就抵达了岸边,岛上树木茂密,看岸边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听安东尼奥说,岛上住着一群原住民,长得皮肤黝黑个子矮小。   安东尼奥指着其中一棵树道:“赵将军,那就是会流眼泪的树。只要用刀子割条口子,就像这样。”他从腰上拔出匕首,在树上割了一下,很快就有乳白色的液体溜了出来。   “把这乳汁一样的东西涂抹在鞋子或者衣服上,就能不被水沾湿了。”   赵骁用手捏了一点。黏糊糊的像浆糊。   “所有人分成三队,一队人去寻找淡水运送到船上,另一队分去收集食物和橡胶树的种子,剩下的随我在岛上探一探。”   “是!”士兵们自动分成三列,有条不紊的开始忙碌起来。   赵骁带着一百名士兵,沿着路上的踩踏过的痕迹朝岛深处走去。   很快他们走到一处类似村落的地方,有不少个子矮小的人正在劳作,这应该就算安东尼奥口中说的原住民。   他们也发现了这些不速之客,吓得呜哇乱叫,跑进房子里躲避。还有几个男子,手上拿着长矛,虎视眈眈的守在村寨的入口处,试图想要阻止这些人进来。   赵骁仔细打量一下,他们手上的长矛竟然是石头磨出来的,几乎没什么杀伤力。他如果想要占领这里,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能杀光所有人。   不过他对杀人抢占地盘这种事没什么兴趣,抱着胳膊道:“喂,你们会说话吗?”   这些土著人面上露出疑惑,不过却不敢掉以轻心,手里紧紧握着长矛,嘴里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似乎在催促他们赶紧离开这里。   不一会从寨子中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是唯一一个穿着布衣的人,脸上涂着白色和红色的粉末,手里拿着一根拐杖,胸口还带着一串鸡零狗碎的项链。   他走到赵骁附近,突然伏地跪拜,高举着双手,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万岁,万岁。”   赵骁闻声惊讶的走上前,一把将他拎起来道:“你是大启人?”   这老头吓得一个劲摇头,嘴里还说着:“莫要杀我,莫要杀我。”   周围的土著们急的大喊大叫,想要冲过来跟他们拼命。   “我不杀你,你赶紧制止这些人,否则刀剑无眼,别怪我不客气。”   老头转头叽里咕噜跟那些人说了几句话,土著人这才放下石矛,慢慢向后退去。   赵骁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   老头的官话已经说不清楚了,一边说一边比划,时不时还夹杂几句他们当地的土著话。   赵骁连猜带蒙听出来,这人姓陈叫陈海牛,原籍是岭南人,幼年时随父亲和叔伯一起出海捕鱼,结果遭遇大风浪将渔船吹偏了航,结果意外飘到了这里。   陈海牛还不知道早已改朝换代,他们在这生活了四十多年,父亲和叔伯早已过世,只有他和当地部落首领的女儿成亲,后来接管了这个部落,成为他们的巫王。   赵骁问:“你还想回岭南吗?”   父亲活着的时候,陈海牛曾想要回去,但他们对这一片海域不熟悉,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后来他父亲和叔伯相继去世后,他也就慢慢放下了回去的想法。   陈海牛摇了摇头道:“我在这里已经有了妻儿子孙,我离开了,他们该怎么办呢?”   “他们还会说汉语吗?”   “会一点点。”陈海牛朝部落招招手,几个长相跟当地人明显不太一样的年轻人跑了过来。   “这是我的长孙陈俊、次孙陈美还有小孙女陈丫。”三人跪在陈大海的身边,满眼的孺慕之情。   赵骁眼珠一转道:“你既然是我们的同胞,那这里理应也是我们的国土,我乃启朝的辅国大将军赵骁,特封你为此地的郡王,教化当地百姓学习汉语,接受朝廷的管辖,你可愿意?”说着从怀里拿出自己的腰牌递给他。   陈大海原本就是平民,这些年虽然当了土著人的首领,但骨子里还是个小老百姓,完全抗拒不了朝廷的封赏。   激动的他眼泪都掉下来了,连忙磕头谢恩:“草民愿意,草民愿意!” 第107章 通车典礼   陈海牛给赵骁介绍,他们部落目前是这个岛屿上最大的部落,一共三千多人,占领着岛屿大半的面积。   岛上物资丰富,一年四季有各种水果可以食用。岛民主要靠捕鱼和种植水稻为生,偶尔也会捕猎打打牙祭,这里不过没什么大型的野兽,都是蛇鸟居多。   “岛上有种会流眼泪的树吧?”   陈海牛指着附近一颗粗壮的树道:“将军说的是这种树吗?”   树上被割开了几条口子,里面流出不少白色粘稠的液体,被当地人用木桶收集起来。   “我们拿这东西涂抹在脚上,可以做一双防水的胶鞋,不过穿这种鞋容易把脚捂烂,只有在阴雨天才会穿。”   “这种树大概多久可以长成材?”   陈海牛还真没观察过,不过他们部落有专门负责种植的人,他派人去招来询问。   两人叽里咕噜说了半天,陈海牛说:“回将军,这种树种下要五六年才能割出眼泪。”   五六年太久了,等他们从英吉利回来,再把种子拿回岭南种下去,估计得七八年才能采集到橡胶。   与其重新种植,不如直接把这里变成他们的土地,派遣这些当地人为他们采集橡胶。   赵骁道:“陛下想要收集这种东西,你带领当地的百姓采集,明年或者后年我们还会来这里,将这些东西带回去。”   “遵命!”陈海牛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这可是皇上派的旨意,他何德何能能为皇上办事。   赵骁也不是让他们白干,他带着这些土著去岸边,吩咐士兵去船上取些布匹和瓷具过来。   当陈海牛看见希望号时,激动地双手举过头顶,伏在地上高呼万岁。那些原住民更是吓得不知该怎么办好,纷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以为自己看见了神迹。   “将军,那是咱们大启的船吗?”   “是。”   “天呐,我们的国家居然能造出这样雄伟的船!”陈海牛既觉得激动又觉得自豪。   很快士兵们带着货物划小船回来了,赵骁道:“陈郡主,这些东西是我代陛下赏赐你的,希望你能将陛下交代的任务完成。”   “将军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完成!”   淡水已经补给完毕,士兵们又在岛上摘了不少水果和蔬菜送到了船上,赵骁乘坐上小船准备返回了。   临行前,陈海牛不停地挥手,高喊着将军一路顺风,希望大启的船能再次过来。   *   远在上京的宋玉竹正翻阅奏折,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叮咚的提示音。   他愣了一下,想起这好像是地图开放的声音,自从登基后已经太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究竟哪里又开放了?   宋玉竹立刻在脑海中打开地图,瞬间被眼前的提示消息惊呆,只见大启周围的海域不知何时已经开放。最恐怖的是,距离边境几千海里外的的马六甲海峡附近居然多了一块开放的地图,上面写着柔佛州。   赵骁这是把马来半岛打下来了?!   宋玉竹迫不及待的点开这块地图,几十秒的加载仿佛有几个时辰那么长,终于在地图加载成功后,一片翠绿映入眼帘。   宋玉竹操纵着视线环视四周,赵骁呢,他应该在这里。   一想到赵骁可能在这,宋玉竹激动的心跳加速,可在岛屿上找人,不亚于大海捞针,他直接放弃岛屿,缩小地图在沿岸搜索希望号,找到船肯定就能找到人!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在海岛五海里处找到了巨大的希望号。   熟悉的轮船漂浮在海面,再次看见它,宋玉竹心中感到无比的亲切。在船上找了一圈没看见赵骁,只看到堂哥宋玉堂。   船上有许多士兵正在往下面的船舱运送货物,宋玉竹跟着来往的小船又回到了岸上,终于在岸边找到了赵骁。   四个多月未见,宋玉竹瞬间红了眼睛,原以为自己至少两年后才能看见他,没想到能这么快就见面了。   可惜系统没有触摸的功能,他只能看着赵骁,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他瘦了也黑了,精神看着倒是不错,漆黑的眼睛炯炯有神,微微翘起的嘴角带着笑意,正在跟那些土著人说着收集橡胶的事。   听了一会宋玉竹才反应过来,那个打扮怪异的土著人说的竟然是官话,他也是大启人?   赵骁称呼他陈郡主,应当是把这里封了郡,系统自动判断此地为大启的地盘,所以才开了地图。   宋玉竹后知后觉,这里可是后世大名赫赫的马来半岛啊!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性,这里后世被称为海上生命线的咽喉。   不过现在这里还只是个荒芜的小岛,上面居住的都是当地土著人。   没有哪个男人不向往大航海时代,宋玉竹也不例外,要不然他就不会花费重金打造希望号去远航。   这地方一定要组建海军把守,将来海上贸易发展起来,这里会有很大的作用!   后世这里曾经被西方列强侵占过,成为他们的殖民地,西方手握着海上的咽喉,对亚洲国家的海上贸易进行了诸多限制。   如今有机会将这里变成大启的领土,宋玉竹自然不会放过,他要将此地彻底纳入大启板块!   赵骁还不知道自己这个无心之举,影响了后世上千年。十七世纪末海上贸易发展起来,这里成为大启乃至世界最大的贸易港口。   *   相处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船上补给完淡水,赵骁登上小舟返回大船。   希望号起锚开始继续航行,当船走出柔佛州十海里外,系统自动判断超出地图,画面又变成了一堆马赛克。   宋玉竹被迫停留在原地,只能看着船越走越远,心仿佛也跟着飘了过去。   难受了一会宋玉竹关掉系统继续看奏折,眼下不是悲伤春秋的时候,因为刚刚工部上报,上京前往冀州的铁路已经完工了,准备等待试运。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历经三年半大启终于修好了第一条铁路!   这条铁路命名为京冀铁路,从上京出发,途经十三县抵达冀州府。全长共计二百公里,共计花费了四百万两白银,动用数十万人修成。   这条铁路的意义重大,不光是农耕社迈入蒸汽社时代重要标志,更是大启经济腾飞的关键。   火车是蒸汽双头列车,中间有十一节车厢,除了前后两节用来装煤炭燃料,剩余的九节车厢有一半可以供人乘坐,剩下一半可以拉货物。   平均每节车厢可载重一千石,也就是五十吨,相当于五十辆马车的载货量!四节车厢可以拉二十吨的货物!载人车厢,每截车厢可载三百人。   最高时速能达到45km/h,从上京到冀州用不上三个时辰就能抵达,要知道过去乘坐马车需要两天才能到。   两地都建了火车站,上京的火车站坐落在城南侧,之前是前朝的皇家马场。   宋玉竹既不喜欢狩猎,也不怎么会骑马,直接大笔一挥将此地征用,改建成火车站。还亲自绘画的图纸,按照后世火车站的模样建造。   这里不光有宽敞明亮的候车大厅,还有售票的地方,将来火车面向百姓时,这里还会出售车票。   十月初一,上京火车站将举行隆重的通车典礼,由礼部主持,满朝文武全部参加。   为了举行这场通车典礼,礼部提前三天开始准备,还特地去军工部借了八门矮炮,里面填充空炮弹作为礼炮使用。   天还没亮,满朝文武官员便早早到来,守在火车站的门口等待宋玉竹到来。   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火车,上次大家都看过缩小版的火车模型,对真正的火车还是非常好奇的。   沈伦作为这辆车的发明者自然成了人群中的焦点,被官员们簇拥在中间,手忙脚乱的回答问题。   兵部尚书安长瑞看不下去,挥手道:“老沈,过来过来!”   “哎。”沈伦赶紧钻出人群,走到这边。这里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官职低的不敢凑过来。   “擦擦头上的汗。”安大人从袖子里掏一块帕子递过去。   “多谢多谢。”沈伦擦着汗,脸上确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虽然被反复问的有些烦,但今天才是见证成果的日子,他要让百官们都知道,皇上给的钱没白花,科研部也不是个没用的部门。   很快宋玉竹的坐驾来了,跟在坐驾后面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他们并不敢靠的太前,离着马车几十丈远。   宋玉竹今天特地穿了件绛红色的圆领长袍,讨个好彩头,希望第一次通车能顺顺利利。   百官们跪地叩首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都平身吧。”   礼部侍郎刘景山上前询问道:“陛下,可以开始了吗?”   宋玉竹颔首。   马上有人去点礼炮,轰隆隆的炮声响起,仿佛天上打雷一般震耳欲聋,吓得官员们心里都直颤悠,更别提外面的老百姓。这些人捂着耳朵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过了半晌才敢爬起来。   人群中有人道:“刚刚是龙吟,一定是龙吟声!我曾听说书的讲过,咱们当今圣上是金龙转世!”   “天降祥兆,吾皇万岁啊!”百姓们纷纷跪地,高呼万岁,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都传到车站的院内。   宋玉竹不明所以,询问旁边的内侍:“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李得海赶紧小跑出去打听,不一会抿着嘴笑着回来:“回禀陛下,百姓们都在说皇上是金龙转世,刚刚用龙吟驱散邪祟呢。”   宋玉竹哭笑不得,没想到礼部放了几声礼炮,阴差阳错竟然做实了他的身份,不过这么传对他无害,且由他们去吧。 第108章 收税   放完礼炮还要放鞭炮,噼里啪啦放了一柱香的时间才结束,看得出礼部对这场典礼的重视程度。   然后是挂牌仪式,长三丈宽一丈牌匾被十六个侍卫抬出来。这块牌匾是一整块楠木雕刻而成的,上面由宋玉竹亲笔题字:上京站,三个大字。   侍卫们将牌匾挂在事先准备好的铆钉上,这场仪式就算完成了。   车站大门打开,文武百官惊叹着走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宽敞明亮的大厅。   这间大厅怕是比上朝的中正殿还宽敞,雪白的墙面上挂着几副巨大的山水画,画面明丽又活泼,让人看过去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画的旁边题字为千山万水图,秦凤图一眼就认出这是好友张帷的笔迹,没想到他那般恃才傲物的性子,居然能给官家画了这样一幅画。   候车大厅能同时容纳上千人,中央还有许多长条木椅子,可供等待火车的人休息。   大厅地面用水泥浇筑,四周门窗都是专门烧制的巨大琉璃,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能看见远处的山脉和草地。   张齐开小声道:“我听说这车站是咱们万岁爷亲自设计的?”   徐冰与有荣焉道:“陛下他总有许多新奇的想法,不足为奇。”   张齐开在心中感慨,要不人家能当上皇帝呢。之前新帝登基时,他们这些前朝老臣都觉得这草台班子指不定哪是就散伙了。   谁能想到一个舞象之年的皇帝,一个弱冠之年的将军,竟然真把国家盘活了。   穿过大厅,后面才是火车行驶的地方,此地名为站台。   宋玉竹也是第一次见成品火车,不得不说古人的智慧超出他的想象,这台火车几乎跟后世的蒸汽火车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国外造的更精致漂亮。   火车高一丈,长八丈,整个车身都是由精铁筑造。漆黑的车身上,用白漆粉刷着大启火车的字样,火车头上还焊着麒麟祥兽,有辟邪驱险的寓意。   整辆火车看上去威严大气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车上添置了琉璃车窗,驾驶火车的人,可以看清前面道路是否有障碍。后面载客的车厢上都是用上好的酸枝木打造的桌椅,供人乘坐。   第一次试运由沈伦的徒弟江一道驾驶。   车上载着科研部的十多个人,还有不少胆子大的武将也登上列车准备跟着去逛逛。   原本宋玉竹也想要尝试一下,结果被徐冰等人劝住。   火车第一次运行,不知道是否安全,千万不可拿性命开玩笑,以后有机会再乘坐也不迟,宋玉竹只好放弃了。   随着钦天监一声:“吉时到!”   江一道点燃锅炉,白色的水蒸气从上方烟囱喷出,一声刺耳的气鸣声响起,火车拖着沉重的车轮在轨道上缓缓行驶起来。   “动了,动了!”大臣们指着火车惊呼。   车速慢慢加快,车上的人探出头跟站台上的人摆手挥别,当火车驶出站台的时,聚集在外面的老百姓才第一次看见这台大家伙。   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发出了惊叹声:“俺滴老天爷啊,这是什么东西?”   “没有牛,没有马,竟然自己就跑起来了!”   “这难道也是皇上的神通?”   更有甚者追着火车一起跑起来,人流攒动,热闹非凡。   兵马司怕惹出乱子,赶紧派人去阻止百姓,好不容易把人拦下来。   直到火车跑远了,人们还意犹未尽的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试运结束,宋玉竹带着大臣回了皇宫,如果不出意外,车上的人将会在下午申时折返回来。   *   火车上其他人都在欢呼的时候,郑大安却端坐在椅子上,脸上没了一开始的兴奋,变得有些难看。   随着火车速度加快,郑大安憋得脸通红,一把抓住身边的小将道:“杨平,快,给我找个桶!”   “桶?”车上哪有桶?杨平连忙跑去询问科研部的官员,哪里有能盛东西的木桶。   找来找去,最后把拎煤的铁皮桶拿过来,郑大安终于控制不住,哇的一声,把早晨吃的那点馒头全吐了出来,没想到他竟然晕火车。   “将军,您没事吧?”   “没,哇……没事,哇……”这一路可难为了他,整整吐了半个时辰,差点把苦胆都吐出来。   好不容易坚持到到第一站古安县,火车暂时停车,两个士兵赶紧扶着他下了车,郑大安捂着嘴还一个劲的往上反,这辈子打死他都不坐这铁皮车了。   相比他,其他人就没那么大的反应,大伙坐在火车上谈天说地,还能看着沿途的风景,好不自在快活。   三个时辰后,火车顺利抵达冀州站,站台上,早有冀州知府和一众下属等候多时。   当轰隆隆的火车驶入站台,最后停下来时,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喜极而泣。   大启的第一辆火车,试运行完美成功!   *   第二日,上京的邸报所有篇幅写的都是火车。   有商人闻到了利润的味道,平常使用马车拉货,100石的货物需要七八辆马车才能运走。速度慢不说,人和马都需要吃喝拉撒,还需要额外花费不少钱。若是能用上这火车运货,大大节省出不少时间和银子。   但火车如今只能官用,还没有民用的火车。商人们碍于没有门路,就算想要送银子,都没地方送。   没想到这个时候朝廷突然推出新的政策——铁路招标。   招标的大致内容是,朝廷挑选符合资质的商贾共同建设铁路。   铁路建成后,将分给他们铁路的干股。也就是说商人们拿钱修铁路,修了好了他们不光有使用权,还能从中获取利益。   宋玉竹之所以发布这个令,一是光靠朝廷修铁路,要修到猴年马月去,不光浪费时间,而且花费巨大,国库的钱也不能都花在这上面。   二来,铁路修建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方便百姓和商人运输,索性直接投放出去,尽快建设完工。   这项招标一经推出,便吸引了全国各地的许多大商贾的注意,其中以晋商和徽商为主。   晋商自古以来都是非常有名,《晋录》有云:以平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   由于晋南一带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外出经商成为当地百姓的谋生手段。晋中商人遍及全国各地,上京城曾流行这么一句话:“京师大贾数晋人”。   这几年大启商业发展逐渐成熟,商业竞争日趋激烈,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维护自身的利益,晋商的商业组织开始出现。   晋商会长名为乔耀光,他是第一个拍板决定要出资投入铁路建设的。   火车通车后,他凭借跟冀州知府的关系,乘坐过一次。   这次体验对他的触动非常大,商人运送货物,无非就是安全快捷两点,而火车正好将这两点全部占了。   他已经预见假以时日全国都通了火车,每日运送的货物将不可估量,此时不占得先机,等别人都用上火车,他们再想要分一杯羹就晚了!   他赶紧召集了商会所有成员,大家连夜商讨后,决定共同出资八百万两白银参与这项建设投标!   跟乔耀光想法相同的还有熟人,保定顺丰镖局的孙总镖头。   当年他女儿被杨元庆的部下抓到军妓营受到了非人的迫害,要不是宋玉竹和赵骁出相助,恐怕早就死在里面。   孙家小姐得救后,并没有再嫁,也没有自暴自弃,她养好身体后脱去红装,换上镖局的衣服跟随父亲天南地北的走镖,如今即将接替孙总镖头,任新的镖头。   父女二人都念着宋玉竹的恩情,听闻朝廷想要商贾帮忙修建铁路,他们直接拿出三百万两白银,要出资帮忙。   然而这次的铁路竞标,江南的商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自从林家倒台后,江南的商贾由一家独大变成了多家兴起。   这些商贾并不团结,不少人还在为林家的事对朝廷耿耿于怀,加上南方多以水路运输为主,并不看重陆运。所以这次招标他们都处于观望的态度,即便有人想要参加,一个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们没有料到,正是因为这次的放弃,让他们错失先机,导致之后的三百多年间江南商人一厥不起。   不过那都是后话,经过五轮公开的挑选,最终五家商贾拿到了修建铁路的资格,他们合资两千五百万两白银,共同修建一条贯通南北的铁路。   大启开始了新一轮大炼钢时代,钢铁厂遍地开花。   宋玉竹又在地图上挑选了几处铁矿储备丰富的地方,新建立了七八所钢厂,增加了附近百姓的就业,同时加快了修建铁路的速度。   预计十年内,一条贯通东南西北的铁路将全面建成。   *   又是一年金秋十月,全国开始税收,这是税法改革后一次收税。   宋玉竹非常重视,为了防止有个别地区官商勾结,他特地立法,凡发现以农充商者,涉事官员一律革职流放永不录用,上辖官员降职一级。   这几日早朝一直在强调这件事,务必把新税法贯彻落实到位。   警告朝廷的官员们,千万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为了三瓜俩枣丢掉自己的乌纱帽。同时也让他们拘束好自己的亲朋好友,以免被牵连。   奈何朝廷律法再严,也总有人抱着侥幸心理。   昌吉县是坐落在郑州东北部的一个小县城,这里土地肥沃,水草富饶,当地百姓大多以务农为生。   今日一早,县衙口突然围了好多百姓,他们嚷嚷着要见县令大人。   “不是说今年取消丁税吗?为何还收了我们的丁税钱?”   “我爹都去世两年了,竟然也要交钱,说是补交第一年的税钱?这是什么世道啊!”   大家凑在一起,越说越生气,大喊着要个公道。   不一会县衙内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便是昌吉县令付宾。此人长相猥琐,留着山羊胡,后背还有些坨,他捻着胡子道:“吵什么吵啊?”   百姓们不敢说话,只有一个身穿儒袍的男子张口道:“朝廷已经免除了百姓的丁税,大人为何还要收取?”   付宾道:“你是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下跪?”   旁边的师爷小声道:“他叫刘长洲,是秀才出身。”   付宾冷笑一声:“一个小小的秀才竟然跑到县衙撒野,给我拿下!” 第109章 贬官   刘长洲涨红着脸道:“你,你凭什么抓我?我有那句话说错了吗?”   “本县令收税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秀才来质疑。”   “邻县今年都没有收丁税,为何单单我们县收?”   付宾嗤笑道:“邻县是邻县,昌吉县本官说的算,赶紧把他给我押下去!”这种人打他一顿就老实了!   “放开我……放开我!”   围观百姓眼睁睁的看着刘长洲被衙役拉走,竟无一人敢上前求情。   师爷扯着脖子道:“你们还看什么看,不服也进牢里住几天?”   百姓吓得一个个跟鹌鹑似的,作鸟兽散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县衙门口。   交丁税就交吧,反正过去每年都交也不差这一年。千百年的压迫,让百姓早已习惯了民不与官斗,只要饿不死就行了。   只可怜那刘秀才,本来是帮百姓出头,没想到自己却被关进了大牢。   县令怕他出去多嘴多舌,命衙役打了他五十杖,文弱书生哪受的了这么重的刑罚,直接打的昏死过去。   付宾之所以胆子这么大,是因为他觉得天高皇帝远,就算自己收了丁税也没人追究。再来他姐夫在上京任五品侍郎,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殴打刘秀才。   天色渐晚,刘秀才一直没回家,家中爹娘不放心,叫上邻居出门帮忙寻找。   找了一圈才打听到儿子白日里去县衙门帮百姓讨官司去了,如今被县令关进了大牢!   刘家父母一听吓得差点没晕过去,那大牢是什么地方?去了不脱层皮哪出得来啊!二人赶紧前去县衙求情,希望县令放过儿子。   这个时辰县衙早就关了门,刘秀才父母等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儿子就被两个衙役拖了出来。   只见儿子满身血污昏迷不醒,刘母登时就晕厥了过去,刘父好歹撑住,恨不得咬碎了牙,将儿子背到附近医馆,结果却没人敢救治。   县令下令打的刘秀才,郎中们要是救了他就是跟县令过不去,纷纷闭门不让他们进去。   刘父的头都磕破了,没有一家医馆开门,最后没办法只能把儿子背回家,请了附近的赤脚大夫给开了两剂药,好歹是保住了性命。   可惜杖刑伤了腰椎,两条腿都瘫了,以后走不了路。   寻常人遭受这样的苦难多半一蹶不振,郁结于心不就辞世了。偏偏刘长洲不是气短之人,他非但没绝望,反而愈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他写了上百封信,悄悄让过往的行商帮他送到府衙和上京,商人们多半不愿惹麻烦,要么拒绝要么直接把信丢了。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一次送信时,他遇上了顺丰镖局,孙家小姐听到他的事迹,对他非常敬佩,主动帮忙把信送到上京,托玄衣楼的关系最终送到了宋玉竹的手里。   *   “混账!真是吃了狼心豹子胆!”宋玉竹看完信,抓起杯子砸在了墙上。   李得海吓得心直颤悠,他还是头一次见皇上发这么大火,怕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刚才玄衣楼派人进宫送来几封信,里面除了昌吉县刘长洲的信外,还有六封来自不同地方,信上的内容全都是各地税收的事。   玉平县县令与当地富绅勾结,将田税均摊到佃户身上,佃户交不上钱,就派人去抄家,实在没钱就强迫佃户卖儿卖女,简直丧心病狂!   李桥县将田税私自增加了三倍,原本每亩地三十文,县令收了一百二十文,逼得不少百姓不得已只能卖了田地交税款。   宋玉竹看完信气的肝疼,这还只是冰山一角,他随机派人抽查的几个州府居然都有贪赃枉法,还有许多地方没查到,有没有落实新税法不得而知。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基层官员的腐败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   第二天早朝,各部议事结束后,原本该下朝时宋玉竹突然开口道:“你们都说完了吧?”   大臣们不知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都说完了,朕来说几句,昨日朕收到几封信,看完夜不能寐,你们也看看。”说着将那几封信扔了下去。   大殿上静悄悄的,满朝文武噤若寒蝉,不知道皇上所为何事。   徐冰走上前把信捡起来,大致扫了一眼,忍不住摇头叹气,低声将信上的内容宣读出来。   “朕三令五申反复强调,务必把这次的税收做好,你们是怎么办的事?”   “微臣有罪!”户部一众官员跟下饺子似的,跪了一地。   刘蔺道:“下官督促不利,请皇上责罚!”这件事虽然说是户部的责任,但全国各地几百个县,光靠户部怎么监督得过来,说起来还是吏部监管不当的责任。   宋玉竹挥手道:“罚你们户部半年俸禄,回去好好思过。”   “谢皇上!”刘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半年俸禄是最轻的惩罚了,看来皇上并没有迁怒他们。   宋玉竹到:“吏部左侍郎曹清山何在。”   “微,微臣在。”此人正是邱滨的姐夫,他刚刚听完信脸色就变了,双腿软的站不住。   宋玉竹道:“你家娘子可有个好兄弟。”   曹清山伏在地上颤声道:“微臣对此事并不知情……”   “呵。”宋玉竹轻笑一声,从龙椅上走下来。   “七品县令每年俸禄一百八十两、食禄十五石,他每年给你送的上千两银子,你不知道是哪来的?”   曹清山面如死灰,不停地磕头认错:“微臣知错,微臣是一时糊涂啊……”   曹清山快恨死他这个小舅子了,两人本是同窗,当年一起参加的科举,自己侥幸中了进士而他止步与举人。   后来曹清山娶了邱宾的姐姐,利用自己的职务帮他谋了个七品的县令,没想到却把自己害苦了。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不及了,只能恳求皇上能从轻发落。   宋玉竹指着他怒斥:“就因为你的一时糊涂,葬送了一个读书人的前程!让当地上万名百姓拿出不该拿的钱!”   “微臣知错……”   “来人,将曹清山革职,摘了他的头冠,贬为庶人永不录用,将曹家抄家,所有家产充公,其三代不许参加科举。”   两名侍卫走上前,将他头上象征着身份的玉石发冠摘掉。   曹清山披头散发的呆坐在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寒窗苦读十多年,好不容易爬到吏部侍郎这个位置,眼看着大好的前程摆在面前,如今都化成了云烟。   旁边的同僚看着他,眼里有同情也有唏嘘,一个时辰前大伙还聚在一起谈论朝事,这么一会就变成两种身份。   宋玉竹回到龙椅旁继续道:“邱宾此人罪大恶极,判斩首示众。”   他又接连处罚了七县的县令,斩首五人,流放二人,降职了三位知府,罢免了郑州知府。朝中有牵连的官员,全部停职交给刑部调查,凡是发现贪污受贿的一律革职查办!   “皇上英明——”大臣们知道皇上这次是真怒了。   *   下了朝,官员们一个个急匆匆的往回走,不少人都是回去给家族和亲朋好友写信。朝中许多官员都有亲戚在各地任职,平日里不管走不走动,这种时候都得叮嘱几句。   千万别参合税收这件事中,如果已经参合进来了,赶紧退回多收的税款,安抚百姓,万万不能把这件事闹大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牵连到自己!   大殿上的人都走光了,曹清山才失魂落魄的走出来,他的侍从赶忙走上前,见他披头散发面色铁青,惊慌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曹清山停下脚步,满脸沧桑道:“没事,回家吧。”   侍从没敢多问,赶着马车回到了府上。   进了大门,曹清山下马车时脚下踉跄了一下,直接从车上跌了下来。   “老爷,您慢点。”侍从把他扶起来,只见他额头磕了个大包,鲜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混着脸上的泪痕,又哭又笑。   刚巧曹清山的儿子从外面回来,看见父亲这个模样吓了一跳,跑过来道:“爹,您怎么了?”   曹清山看着儿子意气风发的脸,他才十六岁啊,去年刚考中举人。   想到他因为自己的连累再不能参加科举,曹清山捶胸顿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   祥云楼里,吏部右侍郎薛鹏和工部侍郎刘景山以及国子监祭酒等人坐在一起吃饭闲聊,今日的事对几人触动颇深。   特别是薛鹏,他与曹清山为吏部的左右侍郎,这几年一直互相较劲,虽然平日里不怎么对付,但看着他被一贬到底,心中未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伤。   “老曹他平日里为人谨慎,办事也认真,没想到平白被妻弟牵连断了官路。最可悲的是他三代内不能参加科举,他儿子去年才考中了举人。”   刘景山:“也不能说是平白牵连,毕竟收了他妻弟的钱。”   祭酒苦笑道:“在朝为官,谁不收点家中的钱财呢?”   上京物价高,居大不易,官员之间还要礼尚往来。   官职略高或略低倒好一些,就他们这些四五品的官员,每年的俸禄虽然不低,但人情往来少不了银子花费。   每逢年节还都要给上峰送礼,往往过个年把他们过的苦不堪言,加上皇上将丁税改成田税,就算有些田地交完税钱也剩不下多少银子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种事跟谁说理去?   右谏议大夫冯硕突然道:“我发现,陛下的耳目似乎非常厉害,许多偏僻地区发生的事,竟然都能传到他那……”要知道郑州离着上京有上千里远,昌吉县更是听都没听过的一个小地方,皇上居然都能知道发生了这种事。   几个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刘景山连忙起身道:“啊,我忘了工部像还有些事要办,先走一步了。”   祭酒也赶紧起身:“某也想起家中的水壶还烧着呢,改日再聚。”说罢也急匆匆的跑了。   留下薛鹏和冯硕面面相觑,赶紧结了账匆匆回了家。 第110章 海盗   税收一事在朝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不过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各地知府立马着手调查起自己管辖的各县,凡是发现借用税收贪污腐败者,全部处理绝不姑息。按照法律该怎么判怎么判,反正不能牵连到自己的官途。   事情结束后,宋玉竹派人去了一趟昌吉县,赏赐了刘长洲,特赐他为忠义之士的匾额,赏银百两,还让当地政府安排他在学校里教书。   当上京钦差带着皇上的圣谕来到刘长洲家时,他激动的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伏在地上磕头谢恩。   钦差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肩膀道:“受苦了,你的事皇上都知道了。”   这一刻刘长洲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得泣不成声。   被抓的时候他没哭,被打的时候也没哭,哪怕得知自己残疾,下半生都无法再站起来时,刘长洲依旧没哭。   这一刻却哭的像个孩子一般,仿佛想把自己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等他平复好心情,太医帮他诊了脉,腰椎伤的太重了又耽搁了这么久,想要治好已经不可能了,只能给他开了些补身子的药,慢慢调理。   得知自己以后可以在学府教书,刘长洲擦干眼泪,脸上露出欢快的表情。   自己虽然不能再参加科举报国,但却可以教书育人,让自己的学生们考上举人、进士报效国家,这何尝不算是一种传承。   钦差离开后,刘母拉着儿子悄悄问:“儿啊,值吗?”用一双腿换来一个前程,到底值不值?   刘长洲目光清明,语气郑重道:“娘,没什么值不值的,做的事对,便是值得的!”   *   经过上头雷厉风行的整顿,各地税收全部缴纳完毕,今年共收税两千一百七十万两税银,比过去整整翻了五倍有余!   这么多银子入国库,户部嘴都快笑歪了。过去的刘蔺有个外号叫铁公鸡,想要从他手里扣银子可太费劲了。   如今手里有钱也好说话了,黄河改道?批银子!军中添置兵器,给钱!科研部要经费,给给给!只要别超出限额,户部都是利索的批条子。   宋玉竹把提高官员收入的事,跟户部提了提。   如今大启官员的俸禄还都是按前朝的标准发放的。   从一品到九品,俸禄分别为一品官员每月俸禄一百八十两;二品、从二品官员每月俸禄一百五十两;三品、从三品为一百三十两……依次抵减,九品官员每月俸禄只有十二两银子。   除了俸禄,朝廷还会赏赐一些,布匹、粮食、茶、盐、炭、酒等等。   这些银子看似不少,但除去人情往份和府里的开销,基本上也就不剩什么了。   拿一个普通五品官员为例,一个月的俸禄是八十两银子,全家二十口人,每日的吃用花销就得一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三十两,加上添置衣物,文房用品,礼尚往来等等这钱便捉襟见肘。   还有上京的房价也贵的离谱,宋玉竹原以为上辈子首都房价就够高了,没想到千年前就已经被炒的寸土寸金。   想要在上京买一处两进的院子,最便宜也得上千两银子。想要位置和环境都好一些的,最低也得万两打底,一个五品官员不吃不喝也要十年才能买得起。   三品以上的官员,大多是皇上赏赐的宅邸,三品以下就得自力更生了。   所以许多官员不得已都在京郊买房,京郊的房价便宜但位置偏远,为了不延误上朝的时间,他们每日丑时就起来乘坐马车去上朝,夏天还好冬日又冷又困,条件着实艰苦。   还有一些寒门子弟,他们好不容易考中进士做了京官,结果发现房子买不起、饭吃不起,就连送礼都送不起,最后只能走上“歪路”。   为了改变这一现状,宋玉竹除了给官员加薪外,还在常青园附近开发了一个小区。   常青园坐落在皇城西北方向,过去是皇家的御花园之一,后来因为盛朝没落疏于打理,这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这块地方之前一直空闲着,隆武帝活着的时候,打算在这里建个露台用作赏月,结果还没建就崩了。后续登基的几个皇帝也没时间规划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宋玉竹干脆在这里盖房子,供臣子们居住。   小区是按照后世小别墅的样式建造的,每家的户型都是一样的,一楼是厅房、书房、餐厅和厨房,二楼则是六间卧室,别墅院子里还带有两间倒座和偏房,可以供仆人们居住。   房子规划好后,由工部绘制图纸,派人施工建造,用了不到六个月就建成了第一批别墅。   宋玉竹将这批房子赏给了几个寒门出身的官员,把他们都高兴够呛。   院子很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主要的是离着皇宫近,步行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走到皇宫门口,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上朝迟到了!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眨眼这一年又过完了,宋玉竹也过完自己的二十一岁生辰。   今年过年赵骁不在,皇宫里好像突然冷清了许多,往年他在的时候,张罗着放炮竹,放烟花,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李得海察觉出皇上怅然,小心翼翼道:“陛下,赵将军不在,好像没有年味。”   “是啊。”宋玉竹叹了口气,他们已经走了大半年了,不知道希望号现在走到了哪里。   自从系统那次突然开了新地图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宋玉竹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突破柔佛附近的海域。   新封的柔佛州郡主陈海牛倒是对赵骁交代的任务尽职尽责,这几个月一直带着部落里的人在岛上采集橡胶。   他们将采好的橡胶揉成球,再用麻绳穿成串,堆积了好大一堆,看的宋玉竹垂涎不已。   橡胶的作用非常广泛,除了常用的轮胎、鞋底、输送带以外,医学上以及轻工业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等这批橡胶运送回来,交给科研部好好研究。   “陛下,陛下?”   宋玉竹从发呆中缓过神道:“去备车吧,回宋府过年。”   *   远在海上的赵骁一行人,也在庆祝新年。   一大早,船上的士兵就开始熬浆糊,贴对子。对子是宋玉堂和几个出使官员一起写的,内容无非是添福纳财的吉祥句子。   宋玉堂虽是郎中出身,但写的字却不差,他早些年在外经商历练出的一身气度,写出来的字竟比那几个进士出身的官员还要好看。   赵骁看他们写对子自己手也痒痒,非拿起毛笔也写了一副,上联:年年如意福满堂,下联:岁岁平安财兴旺,横批是早点回家,那几笔孬字写的还不如鸡扒拉的。   他自己倒不觉得难看,吆喝士兵给他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每年在皇宫里他都写一副贴在宋玉竹的寝宫门口,玉竹也从未嫌弃过。   那几个夷人也融入气氛,拿起毛笔歪歪扭扭写了几句英文的对联,贴在他们住的宿舍门口。   赵骁被他们那鬼画符似得文字笑的直不起腰。   “小安子,你这写的什么玩意?”   安东尼奥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左边这一幅写的是希望每一天都是好天气,右边写的是希望我们能健康的活着。”   “不错,倒是挺应景的。”   说起健康的活着,大概是安东尼奥内心有感而发,前段时间他患上腹泻的毛病,大概是吃坏了东西,得了肠胃失调。原本一剂参苓白术汤就能好的病症,结果硬生生的差点被他同行的夷人治死。   他们先是给安东尼奥灌肠,灌了四次肠还没好,又开始给他放血。前后放了两碗血,人非但没好反而越来越虚弱。   刚巧宋玉堂找安东尼奥有事询问,见到他面色苍白,异常虚弱的躺在床上,惊吓道:“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般模样了?”   “宋大人,我可能快死了……”   宋玉堂以为他得了什么重病,他这个半吊子郎中脉诊的不准,连忙叫来船上的郎中帮忙治病。   郎中询问了他的病症,又问了问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   安东尼奥把前因后果说完,大伙听得哭笑不得,哪有这样治病的?好人都得治死了!   然而这却是西方最常用的医疗手段,就连他们的国王生病了都是这么治疗的,能不能治好完全凭天意。   郎中给他开了两剂止泄的中药,又开了些补血益气的药,叮嘱他万万不可再用他们方法乱治了。   没过几天安东尼奥病就好了,病好后,他对神秘的东方医术产生了浓烈的兴趣,经常找宋玉堂探讨这方面的问题。   宋玉堂道:“你若想学医可不能跟我学,我是我们家族里医术最差的。”   “你家中谁的医术最好?”安东尼奥问道。   宋玉堂与有荣焉道“那得数我的堂弟,他十岁的时候就能行医诊脉了。”   “宋,你的堂弟是谁?”   “我们大启的皇帝陛下。”   安东尼奥惊讶又失落道:“那恐怕没机会向他学习了。”   *   话说回来,船上的士兵贴完对联开始和面包饺子。   饺子馅是泡软的腊肉和船上种的韭菜,这些韭菜种了好长时间一直没舍得割,就等着过年这天吃。   上千名士兵包了几百盆的饺子,从早上忙到中午。赵骁还特例准许士兵们今天可以饮酒,酒也是来时带的,只有三十多坛,分下来每人一小碗。   士兵们倒酒时手都不敢抖,生怕溅出去浪费了。   饺子煮熟了,所有人围在甲板上席地而坐,一手端着酒,一手端着饺子,满脸都是过年的喜悦。   葛校尉高声道:“咱们来唱歌吧!”   “唱什么?”   赵骁道:“你来起头,唱首大伙都会唱的。”   “那就唱《大启之歌》吧,咱们大启的国歌没人不会唱!”   “好!”大伙哄嚷着应道。   “好山好水好风光,兵强马壮乐安康,活在这个好时代,大启百姓乐开怀……”   士兵们扯着脖子高声歌唱,唱着唱着有人红了眼眶,有人想起了远方的爹娘。   赵骁端起碗一口饮尽,擦了把脸上的酒水和泪水道:“过年了!”   “过年了!”   正当士兵们欢庆新年时,不远处突然出现了几艘船,这几艘船跟那些夷人当初乘坐的船差不多。   姚庆第一时间发现它们,连忙汇报给了赵骁。   赵骁拿起望远镜朝那边看去,在海上航行这几个月还是第一次看见陌生的船只,他饶有兴趣的拉来安东尼奥。   “小安子,你看看那些船是你老乡吗?”   安东尼奥疑惑的拿起望远镜,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得都说出了家乡话:“oh my god!将军赵,咱们遇上海盗了!” 第111章 买卖   “海盗?”赵骁夺过他手里的望远镜朝远处看去。   安东尼奥抓狂的来回走动:“哦,真是太糟糕了,我们怎么会遇上这群人!”   “海盗很厉害吗?”赵骁见对方只有十多艘小船,船上悬挂着黑色的旗子。   “很厉害!这些海盗看见船就会劫持!他们不光会抢走船上的货物,还会把船上的人都杀干净,他们简直就是魔鬼!”   安东尼奥他们从英吉利海峡出发,途径地中海时就碰上过这群海盗。   当时船队被劫住了三艘船,他还没来得及组织救援,船上的人就都被海盗砍掉了脑袋。那血腥的场面,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简直令人发指。   赵骁一听放下望远镜,抬手吆喝一声:“儿郎们,赶紧吃完饺子,准备战斗!”   “是!”将士们三口两口把饺子吃完,放下碗便往船舱跑去换盔甲。   赵骁也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塞进嘴里,在海上闲了这么久,骨头都快生锈了,有人给他练手那是好事啊。   安东尼奥被这群士兵身上散发出的煞气吓得直咽口水,原来和善谦卑都是表象,东方人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战……   *   另一边的海盗船上,一群穷凶极恶的海盗也看见了希望号。   “我的天啊……”所有人都被这艘庞大的船惊呆了,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船,简直就像是圣经中描绘的诺亚方舟。   紧接着所有人的欢呼起来,吹着口哨挥舞着手中的短刀,眼里流露出兴奋和贪婪的神色,船上肯定有许多金银珠宝,劫下这艘船这辈子都吃不完!   为首的海盗头子正是地中海赫赫有名的巴巴罗萨,因为其狡诈、残忍、凶猛好战,在地中海没人敢招惹。   巴巴罗萨连忙命下属去召集所有的海盗,务必将这艘大船拦下!   跟在他一旁的大副说:“船长,这艘船实在太大了,咱们弄不清它是从哪里来的,万一船上敌人太多,恐怕打不过他们。”   巴巴罗萨擦着刀具说:“怕什么?打不过就跑,到嘴边的肥鱼还能让它跑了!”   很快一大批海盗闻风涌了过来,密密麻麻的小船靠在一起,看的人头皮发麻。   这些海盗都熟识水性,且善于在海上战斗,他们慢慢朝希望号驶来,准备靠近时攀登上大船,将这艘船劫下来。   若是普通船此时多半要沦陷了,可希望号不同,它身上还装着八门火炮呢!   随着赵骁的一声令下,希望号缓缓的调转方向,将船身横了过去。   海盗们齐齐愣住,此时欧洲还没出现蒸汽机船,他们眼睁睁看着大船没有帆没有桨,竟然在海上原地旋转了!   “真他吗的见鬼了,这船是怎么转的?”巴巴洛萨摘掉帽子,挠了挠黏糊糊的头皮。   大副察觉到了不安的味道,他双手放在胸口,嘴里嘟囔着:“船长,要不咱们撤吧,这艘船恐怕是神迹。”   “什么狗屁神迹!叫你少看点圣经,神迹怎么可能出现在……”他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紧接着水面掀起了巨大的浪花,将七八艘小船掀翻。   “神,神迹!是神迹!”大副吓得跪在地上祷告,巴巴罗萨也吓得够呛,戴上帽子扭头就往岸上跑。   紧接着第二枚炮弹落下,正中最中央的船上,一瞬间整艘船被炸飞了,船上的海盗也被巨大的爆炸炸的四分五裂。   一枚弹片正巧飞到巴巴洛萨的头上,将他头上的帽子掀飞了。海盗们被吓破了胆,纷纷弃船跳进海里四下逃窜。   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振臂高呼,赵骁挥了挥手,这群憋了八个月的士兵像脱缰的野马,纷纷跳下水,乘坐小船去追杀那群海盗。   赵骁放下望远镜,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就这种实力?实在不堪一击。”   站在船上的安东尼奥脸从兴奋慢慢变成恐惧,恐怖的东方古国,他们实在太厉害了!自己把他们带回来会不会害了自己的国家?   “快到你们国家了吧?”   “是…是的,赵将军。”安东尼奥脸色苍白,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赵骁看出他的担忧,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大启是一个崇尚和平的国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们会以千百倍还回来。”   很快士兵们把下面的海盗清理干净,除了逃跑的,剩下的人全部杀了。   他们还从海盗船上翻出不少酒和金币银币,全都当做战利品带回了大船。   这场战争成了新年的小插曲,士兵们甚至觉得没打过瘾就结束了。   希望号继续启航,此时的航程已经接近了尾声,再有一个多月就将抵达终点。   越往前走天气渐渐寒冷,倒是跟大启的节气差不多了。   海上多了许多船只,这些船大多都是附近的渔民或者商人,他们看见希望号远远便躲开了。   一月中旬,希望号抵达欧洲最大,也是最繁华的港口之一热那亚,这里信仰天主教,是由教会统治的国度。   安东尼奥有兴来过几次,在没去东方之前,他曾以为这里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地方。直到他来到大启的上京,才彻底打破这一印象。   尽管这里也有上千年的历史,可跟上京比起来,依旧是不能相提并论。   希望号在港口一海里处停下,周边的渔船和商船都纷纷划走,生怕被这个大家伙掀翻。   岸上的百姓全都好奇的围观过来,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大的船,不少人都把他当成了圣经中的诺亚方舟,激动的热冷盈眶,纷纷跪地祷告,大概希望方舟能带他们脱离苦海。   当地教会被惊动了,连忙派出骑士乘小船上前查看。   这里的人说的是拉丁语,安东尼奥他们也不会讲,倒是岸上有会英语的商人。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翻译,两方终于对上了话。   主教从商人口中得知,这艘大船是从遥远的东方古国来的,船上载着许多商品,询问能否登陆进行贸易。   主教名为艾尼斯,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他也是个非常有智慧的人,知道能建造这样一艘大船的国家,绝对是个富饶的国度。不远万里从海上来到这里,说这些人明胆识过人,这样强大又勇敢的国家,教会肯定不想与之为敌。   艾尼斯让商人帮忙翻译,希望可以和船上的领袖见一面,顺便看一看大启的贩卖的货物是什么。   赵骁听到后自然没有不允,带着宋玉堂和上百名士兵一同下船,乘坐小船上了岸。   当地人好奇的看着这些黑头发黄皮肤的人,有人想要上前询问,都被教会的人拦住,警告他们不得失礼。   当大启人第一次踏上西方的土地上,这个时代的版图,终于彻底被打通了。   *   早已等候在岸边的骑士带着他们去了附近的教廷。   主教艾尼斯朝赵骁行了一个天主教的礼,赵骁则双手抱拳回了一个礼。   双方都在互相打量对方,虽然两人的肤色不同,长相也有些差异,但彼此都能在对方目光中看到睿智的光芒。   经过短暂的寒暄后两人直奔主题,赵骁让手下拿来一匹朱红色的丝绸,还有几件精美的瓷器递送过去。   “这就是我们大启的货物,不知你们是否需要。”   艾尼斯接过丝绸用手摩挲着,嘴里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中世纪的欧洲的服装大部分是以麻、裘皮、以及羊毛制品为主。   贵族们穿羊毛衣纺织的衣服裙子,虽然保暖但并不美观。百姓和奴隶大多以麻布为主,穿在身上毫无舒适感可言。而且颜色也比较单一,多数都是灰色、黑色和白色三种颜色。   这匹颜色绚丽,质感如水一般细腻的东方丝绸,对他们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宋玉堂看主教的反应挑了挑眉,知道这笔生意应该很好做。   艾尼斯询问:“这样的布料船上有多少?”   赵骁伸手比划:“五万匹。”   商人翻译完,艾尼斯又问一匹布料卖多少钱?   这次赵骁不说话由身边的宋玉堂开口道:“五万匹布料并非都是同一种,有价格昂贵的绫罗绸缎,也有价格稍低一些的棉布,不知大人想要哪一种?”   艾尼斯听完翻译思索片刻道:“只要好的。”   “您手上拿的这匹丝绸价格为十枚金币。”   十枚金币是宋玉堂通过安东尼奥口中的物价估算的,不算便宜但也没贵的离谱。   这十枚金币合算成金子大概有十五两左右,折合银子是一百五十两白银。   丝绸价格本来就高,在大启一匹也要卖到十两银子左右,虽然现在普及织布机后价格低了许多,但他们跑了这么远,翻几十倍不是应该的吗?   艾尼斯没说话,在心底盘算了一下自己如果把布料拿到其他城市能卖多少钱。   紧接着他又让侍从拿来瓷器看了看。   冰凉温润的瓷器远比丝绸更有冲击力!他颤抖着双手捧着瓷碗,嘴里叽里咕噜说了很长一段话,赵骁虽然听不懂但也看得出,这玩意肯定更好卖!   商人翻译道:“主教大人询问这种东西是什么制作的?是骨头还是石头?这种东西船上多吗?”   赵骁给了宋玉堂一个眼神,宋玉堂心领神会道:“劳烦您告诉他,这是我们大启特有的瓷器,此物非常难制作,原料也十分昂贵。虽精巧但也易碎,运过来非常不容易,船上只有一万件,价格也高了许多。”   艾尼斯看着商人,听他翻译:“瓷器不分大小,一律十枚金币一件。”   摸摸丝绸又看看瓷器,最终留下了五千件瓷器和一万匹丝绸。   满满十箱子金币抬出来时,赵骁眼珠子都直了,这些夷人还真是人傻钱多!   怪不得玉竹让他们带这么多瓷器来,大启百十文一件的瓷器,拿到这里居然翻了几百倍!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一行人还受邀在教廷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味道不怎么样,肉烤的不够美味,主食面包也有一股酸味。照比大启的厨子差远了,不过葡萄酿的酒味道还凑合,酸酸甜甜玉竹肯定喜欢,赵骁决定带一些回去给他尝尝。   吃完饭士兵开始从船上运送货物,赵骁他们还要在这里停留几日,给船上补给食物和淡水。   艾尼斯准许他们可以在城内留宿,但前提是不准再向其他人售卖货物。   赵骁明白他是打算自己垄断货源,欣然答应下来。   那个负责翻译的商人则主动当起了他们的导游。 第112章 轰炸   希望号靠岸后,船上的船员们轮流下船休息。几个月没踩在坚实的土地上,让士兵们既新奇又兴奋。   街上的百姓也好奇的打量着这些黄皮肤黑头发的男人,他们身材健壮,穿着样式独特的衣服,居然还挽着长发,真是太奇怪的了。   这会没有骑士再阻拦百姓,但也没人敢上前去查看,毕竟他们不傻,这些黄皮肤的人看起来可不好惹,而且身上都带着武器。   士兵们将艾尼斯主教购买的物品送到教廷,艾尼斯摩挲着这些布料,美丽的丝绸仿佛是女孩娇嫩的皮肤,柔软又细腻,用这样的布料裁出衣服,穿在身上不知道有多舒服。   精美的瓷器更得他的喜爱,听说这种东西非常脆弱,轻轻一摔就会碎掉。艾尼斯将一个瓷瓶捧在怀里,仿佛抱着幼儿一般,这么高贵的东西注定只能是贵族们享用。   他让人分装了一百匹丝绸,命骑士快马加鞭送到各地的贵族手中,等这些东方人离开后,他的生意马上也要来了。   *   商人翻译名叫格拉德尼乔,是位威尼斯商人,因为名字太拗口,赵骁称呼他老乔。   他将赵骁一行人带到城镇的中心,这里是热亚那最繁华的地带,街上到处可见小商贩,售卖的东西也比较丰富,有各种鱼虾、食物、服侍等等。   大部分都是赵骁他们没见过的东西,不过也没什么试试的兴趣,因为这里的东西对比大启的商品实在太简陋了。   老乔边走边介绍:“这里是教皇国最大的城市之一,共有十五万人口,半山那边有一座非常宏伟的教堂,你们真应该多留几日好好逛一逛。”   赵骁听宋玉堂翻译完,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就这还最大的城市?   街上脏乱不说,一股臭水沟子味熏的人直恶心,偶尔不注意脚下还能踩上黏糊糊的粪便。   如今是二月,天气寒冷街上屎尿还冻着,等到了夏天味道可想而知,这样的城市连大启的县城都比不上。   老乔不知道赵骁在笑什么,以为他被自己的介绍吸引住了,连忙说:“这里有许多其他地方买不到的物品,如果你们有需要,我愿意为您效劳。”   赵骁倒真有要买的东西,临行前宋玉竹给了他一本小册子,上面画着许多他没见过的蔬菜和水果,让他带一些种子回来。   赵骁将册子递给那个商人,让他瞧一瞧认不认识这几样东西。   上面有玉米、辣椒、西红柿、卷心菜、西蓝花等等,这些蔬菜都是目前大启朝没有的东西。   玉米在欧洲还没有普及,只有北欧少些地方有庄园种植,因其口感的原因,贵族们很少食用,都是穷人和奴隶们吃或者喂食牲畜。卷心菜和西蓝花是街上很常见的蔬菜,无论贵族还是百姓,都经常食用。   至于番茄和辣椒,商人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道他们要这两种东西做什么用。毕竟番茄目前在欧洲还被称作恶魔的果实,当地人觉得这种东西太过于妖艳,恐怕有毒,所以并不敢食用,只把它当成观赏用品。   老乔看了眼道:“这几样东西我都见过,不知道大人们需要多少?”   赵骁想了想:“越多越好,我还要这些东西的种子。”   “那大人可能要多等几个月,天现在天气寒冷,许多蔬菜都没办法生长,等暖和下来它们才会长出来。”   宋玉堂翻译完,赵骁点头道:“不着急,船上还有那么多货呢,卖完时间也差不多了。”   赵骁嘱咐他把这些东西找来,会付给他十美金币。   老乔非常开心,不停地感谢他,称他是位阔绰的大人。   一行人在街上逛了大半天,赵骁踩了三坨屎,实在没兴趣再转下去。   老乔带着他们来到附近了一家小酒馆休息,赵骁还想喝点那个葡萄酒,可惜酒馆里只有啤酒和麦子酒,葡萄酒只有贵族庄园才能酿造。   赵骁喝了一口啤酒直接喷了出来,味道跟马尿似得,难喝的够呛,还不如他们自己带的酒好喝。   吃完饭老乔小心翼翼道:“大人,我知道您们船上还有许多货物,不知你们能否跟我们做一笔生意?”   宋玉堂一愣,直接拒绝道:“我们刚刚已经答应了主教,不能再将货物卖给这里的人。”做生意得讲诚信,他在药坊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之所以能做的风生水起,就是他以诚待人,所以绝对不能做出这种事。   “哦,您误会了,我没有想在这里跟你们做生意,出了海我们在海上做生意怎么样?”   这倒是没有违反承诺,宋玉堂道:“我要问一下我们的将军。”   赵骁见两人嘟嘟囔囔,自己一句都听不懂,忍不住拍拍宋玉堂的肩膀道:“这人说啥呢?”   宋玉堂跟老乔沟通完道:“他说想要买我们的货物。”   “他买的起吗?”赵骁有些怀疑的看着老乔,毕竟他的衣着打扮,不像是能出得起成百上千枚金币的人。   “他说想要上船跟咱们一起走,他的家族会花钱买下一部分商品。”   威尼斯商人是海上最大的商人群体,他们因为地理原因的问题,几百年间一直游走在地中海的各个港口。因此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学了很多种语言,方便长大后做生意使用。   赵骁看向老乔,见他脸上露出非常期待的神情,生怕对方不同意。   “好啊。”卖谁不是卖,艾尼斯不让他们在岸上卖,他就去海上卖,总得把货清了再回家。   老乔见他点头同意,高兴的手舞足蹈,那模样像极了欢呼的猴子,把赵骁一行人逗得前仰后合。   *   一行人只在这里停留了三日便启程离开了。   临行前主教艾尼斯还特地到港口给他们送行,他把手放在额头微微点头,祝福他们一路顺风。   艾尼斯之所以来送行,实在是自己赚的太多,丝绸送到各地贵族手中,转手翻了三倍。   三十枚金币一匹丝绸,那些贵族妇人们争抢的差点打起来,老主教笑得嘴都歪了。   赵骁也回了他一礼,这里是个经商的好地方,有机会再来坑他一把。   希望号继续航行,登上船的老乔被这艘船震惊的半晌都没缓过神。   他颤抖着双腿走到甲板上,抚摸着船舷感叹:“天哪,这太伟大了!这简直就是神迹!”   这样大的船,不借用船帆和船桨居然能在海上航行,太不可思议了!   老乔虽然好奇,但也没敢开口询问,他们这些做商人的,最会察言观色,不该问的话他是一句都不会说。   在船上航行了十三日,他们在第二个港口停靠。   这里是教皇国的第二大港口马萨,希望号还没行驶到岸边,赵骁就发现港口停靠了上百艘帆船,这些船上还有许多携带武器的士兵。   他察觉到这些人恐怕另有企图,原本想取消靠岸直接朝下一站航行。但略一思索,如果他现在示弱,到了下一站也会遇上这种情况,那些贪婪的白皮人会把这艘船当成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宝库纷至沓来,生意还做不做了?   赵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希望号朝港口行驶。   船上的其他人也渐渐发现端倪,老乔焦急的跑过来道:“大人,这里恐怕不欢迎我们,咱们还是离开吧!”   宋玉堂道:“放心,我们将军心中自有分寸。”   老乔还是吓得不停的祷告,他在海上跑了这么多年,太了解教皇国了。贪婪的教皇一定会将这艘船占为己有,把船上的人全部杀干净。   很快希望号驶进了港湾处,岸上一个身穿盔甲的男子高声大喊:“船上的人听着,你们私自在我们国家的领土停靠,我奉教皇的命令,特地来这里收缴你们的船。你们马上把船交出来,仁慈的教皇可以饶你们不死。”   老乔吓得连忙要往下跑,被宋玉堂一把抓住:“他说什么?”   老乔翻译完焦急的说:“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宋玉堂道:“你不想跟我们做生意了?”   “做生意的前提是活着。”   “那你也太小瞧我们大启人了。”宋玉堂的话音刚落,希望号便开始旋转。   岸边的将士以为他们要逃跑,连忙让手下乘船追击!听说这艘大船上满载着金银还有昂贵的丝绸。   东方泊来的丝绸已经在教皇国传遍了,教皇从老主教那得到了十匹丝绸,简直爱不释手,他立刻派兵过来,打算把船上的丝绸全部抢回来。   如今这种布料可是代表着身份的象征,能穿起丝绸的人,不光有钱还得有身份。   希望号旋转完毕,随着赵骁的一声令下,剧烈的轰鸣声响起,犹如晴天霹,雳震耳欲聋。   老乔吓得瘫坐在了甲板上,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耳边响起了第二次爆炸声。   船上携带的炮弹都是大剂量的球形炮弹,一枚爆炸面积差不多几百平米,十多枚炮弹连续轰炸下去,整个马萨港口差点被夷为平地。   岸边的士兵们吓得丢盔弃甲,四处逃散,海上的船也纷纷远离希望号,不敢再接进。   老乔扶着船舷颤颤巍巍站起来,看见被轰炸成废墟的港口目瞪口呆。   宋玉堂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我们大启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肥鱼。”   有了这次的示威,上岸变得简单许多。马萨地区的主教没有出面,不过却非常识数的命人奉上了五箱金币珠宝。意思很简单,希望这些大启人能赶紧离开这里,千万不要迁怒他。   赵骁是个讲道理的人,做生意没有白拿人钱财的道理,给他们留下了五千匹粗布和一千件瓷器。   这一场轰炸迅速传遍了整个欧洲,这回大家都知道了,这艘大船不光有宝贵的丝绸,更有恐怖的大炮,若是招惹了他们,下场非常惨烈! 第113章 侍寝   从马萨港口离开,船上还剩下五千件瓷器和三万五千匹布料,这些商品必须卖完他们才能返航。   原本赵骁打算直接去英吉利转一圈,不过船上有威尼斯商人老乔,他打算购买一万匹布料和一千件瓷器。   赵骁听完他报的数量心里有些怀疑,一万匹布可是十万枚金币,他拿得出来这么多钱吗?   老乔自己当然拿不出这么多钱,但威尼斯商人联盟肯定可以拿出这么多金币。   他看出丝绸的价值,女子对漂亮的衣服总是没有抵抗力。一旦丝绸流行起来,欧洲的贵妇们必然会争先恐后的购买这种布料,到时候这些布就能卖上大价钱!   希望号行驶到安顿特普港时,老乔下了船,这里就是威尼斯商人们目前生活的地方,也是欧洲比较大港口之一。   这里不属于教皇国,也不属于任何国家,自从古罗马分崩离析后这里就成了三不管的地带。商人、海盗以及游侠都汇聚在这里做生意。   老乔的家族是这里的掌管者之一,这里还有其他两大家族,安德鲁和罗素家三家共同维护治安。   安顿特普港的规矩是一旦上了岸,无论之前什么恩怨,在这里都不许在提。   如果敢在这里找别人的麻烦,就等着天价的罚款吧,交不上钱就会被带到角斗场与公牛角斗,只有活下来的人才允许离开这里。   船上的安东尼奥对老乔充满了敌视,他悄悄找到宋玉堂说:“威尼斯商人是最狡猾的狐狸,跟他们做生意一定要小心,不然会赔的血本无归。”   宋玉堂点点头,对安东尼奥的提醒表示感谢,又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翻译给了赵骁。   老乔下了船,远远就看见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朝他们走来。   “哦,我愚蠢的弟弟,你可算回来了!”男子一把抱住老乔,在两颊亲吻了一下。   老乔不自在的推开哥哥给旁边的人介绍:“这是我的哥哥杰诺德,这是希望号的赵将军和宋大人。”   杰诺德撇着嘴上下打量着赵骁一行人,突然高声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东方人?我已经听说了你们用雷电将马萨炸成了废墟。”   老乔赶紧拉住哥哥:“嘿,请你不要用这种口吻跟我的朋友们说话!”   杰诺德不屑的看着这些黄皮肤的东方人,他一点都不信这些人能使用雷电。   赵骁拍拍宋玉堂的肩膀,让他翻译自己说的话:“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如果欢迎我们,我们就留下,不欢迎我们……”   宋玉堂的话还没翻译完,老乔便吓得一个劲的道歉:“我为我哥哥的鲁莽道歉,我们是非常欢迎您的!”他亲眼见识过火炮的威力,担心赵骁一怒之下把这里也炸了。   赵骁挑了挑眉,抱着胳膊道:“所以这就是你们招呼客人的方法吗?”   老乔无奈,只好走到哥哥身边,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杰诺德脸色微变,慢慢露出笑容:“远道而来的东方贵客,欢迎你们来到安顿特普!”   赵骁疑惑的看着这兄弟二人,不知道老乔跟他说了什么话,居然让他瞬间变了态度。   他们跟着老乔一同来到他们住的庄园,这里有用石头堆砌的城堡,城堡里装饰着许多鎏金的器具,看起来金碧辉煌非常气派,当然跟大启的皇宫还是没法比的。   老乔见这些人并没有被自己家的城堡震撼住,心中猜测这些人恐怕见过比这里更豪华的房子。   进了城堡,老乔的哥哥便独自离开了,丝毫没有要招呼他们的意思。   赵骁道:“我们谈一谈生意吧。”   老乔擦着头上的汗说:“赵将军请别着急,你们不妨留在这里游玩几日,尝一尝这里的美食,咱们慢慢谈。”   “我们可没闲心在这里游玩,既然是要做生意,那么就真诚一些,你们拿钱我们出货,钱货两讫我们还得赶时间回去。”   老乔起身道:“将军请稍等,我去跟哥哥商量商量。”其实他只是家族中的幼子,在这里幼子是没有继承权的,所以他才背井离乡跑去教皇国做生意。   这次回来原以为可以劝动哥哥购买丝绸大赚一笔,但目前来看,哥哥并不想把钱花在丝绸上,而且还打起那艘船的主意。   老乔走到旁边的书房:“杰诺德,请你借给我十万金币,一个月后我会还您十五万金币。”   杰诺德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了一通后摊手说:“哦,我可怜的弟弟,你觉得这些东方人很厉害吗?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船抢下来呢。”   “不要妄想了,那艘船上有非常厉害的火器,可以将整个港口炸平的!”   杰诺德脸上漏出贪婪的笑容:“那更好,得到了这艘船,咱们就可以将整个教皇国都打下来成为我们的领土。”   老乔对这个自大的哥哥无话可说,原本他想要跟朋友借钱,可借钱需要时间,那些东方人不一定会等他。   看来只能说服罗素或者安德鲁家族的人购买这批货物,自己从中赚取一些好处费。   杰诺德似乎猜出弟弟的想法,嘲讽道:“放弃吧,安德鲁家和罗素家不会花钱买那些布料的。”   “我总得试一试。”   “哥哥我最后给你个忠告,不要招惹这些东方人,他们远比你想象的要厉害。”老乔说完目光复杂的离开。   回到前厅他刚准备招呼赵骁他们离开这里,外面突然涌进几十个游侠进来,这些人手持短刀和匕首将他们团团围住,杰诺德竟然强硬的把这些东方人扣留下来。   “老乔!”宋玉堂愤怒的叫他一声。   老乔双手合十,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说:“非常抱歉,我哥哥并不听我的劝告。”   杰诺德从侧门出来,嘲笑道:“愚蠢的弟弟,你为什么要跟这些肥鱼道歉?”   “现在,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要么主动把船给我,我会送你们离开这里,要么死在这里给我的花做肥料。”   宋玉堂沉着脸把他说的话翻译给赵骁,随行的十多个士兵瞬间拔出身上的刀,围城一圈准备战斗。   赵骁有些遗憾的说:“看来这场生意是做不成了。”   说着他以极快的速度窜到杰诺德身边,那些游侠眼前一花,甚至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过来的!   只见赵骁单手控制住杰诺德,另一只手指如鹰爪一般紧紧的锁住他的喉咙:“你以为我们只有火炮吗?”   杰诺德露出惊恐表情:“杀了我,你走不出安顿特普!”   赵骁不用翻译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拳锤在他的脸上,打的他鼻子喷血。   “还没有地方能留住我。”   “哦!该死……你们不能这样做。”杰诺德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旁边的游侠握着刀蠢蠢欲动,似乎想要上来营救杰诺德。   “砰砰砰!”连续几拳下去,杰诺德终于忍不住求饶,他不停呼喊老乔,希望弟弟能帮自己求一求这些人。   老乔跪在地上朝宋玉堂祈求:“我哥哥只是一时糊涂,您放了他吧。”   宋玉堂询问赵骁:“将军,放了他吗?”   赵骁在杰诺德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你跟他说,想要吃鱼也得看自己的牙口行不行。”   杰诺德的牙被打掉了不少,听完翻译气的直翻白眼。   赵骁扔下他道:“既然你们不想做生意,那就不打扰了。”说着一摆手带着下属离开了这里。   老乔连忙扶起哥哥:“你没事吧?”   杰诺德推开弟弟愤怒的大喊:“去,杀了这些黄皮猴子!”   游侠们追了出去,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来,杰诺德一瘸一拐的走出城堡,走到大门口看见自己招来的四十几个游侠一个不剩,全部被一刀毙命……   老乔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我警告过你的,不要招惹那些东方人,你偏不听。”   杰诺德捂着嘴,脸上疼的要命,他哪知道那些人这么厉害。   “那现在怎……怎么办?”   老乔:“祈祷他们不会把这里炸平吧。”说着径直走了出去。   *   赵骁暂时还没有把这里炸平的打算,因为船上的炸弹有限,不能随便乱用。   “将军,咱们回船上吗?”旁边的士兵询问。   赵骁摇摇头:“船上还有那么多货,总得卖完了才能回家。”   “请等等!”   老乔在后面紧追慢赶终于追上了他们。   一行人停下脚步,满脸戒备的看着他。   老乔停下脚步,咽了口唾沫紧张的摆摆手:“我没有恶意。”   宋玉堂问:“你还来干什么?”   老乔无奈的说:“刚才的事,非常抱歉,我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为了弥补杰诺德的过错,我愿意引荐罗素家族与你们做这桩生意,罗素家族是安顿特普港最讲诚信的商人。”   赵骁知道老乔没胆量再骗他,欣然答应下来。   老乔带着他们来到罗素家族的庄园,消息刚递进去没过多久,约翰罗素便亲自出来迎接他们走进了城堡。   约翰是个精瘦的白胡子老头,虽然年纪不小了,但看上去精神不错,对待老乔也非常客气。   “感谢你把他们带来,我正要派人去寻找这些远道而来的东方商人。”   约翰道:“听说你们带来了精美的瓷器,还有漂亮的丝绸,请问我能跟你们谈一笔生意吗?”   赵骁微微一笑:“荣幸之至。”   *   “噼里啪啦……”大红的鞭炮响起,随着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上京第一所师范大学正式挂牌招生。   这是继上京医学院、上京工学院后开设的第三所大学,里面除了国子监的名师,还有太学府的讲师,更有秦凤图等人作为名誉导师,每个月都会来此讲学。   师范大学顾名思义,是为了培养新的全面的教学人才。从这里毕业的学子将来会分配到全国各地,从事教育行业。   这一年宋玉竹不光建立几所大学,他还在全国十八州开设高级学府,招收那些优秀的学生,让他们继续深造参加全国统一高考。   宋玉竹打算取消科举制的选拔模式,因为科举选出的人才实在太单一了,不利于国家发展。   然而取消科举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全国有那么多读书人,他们毕生所愿就是为了考中举人、进士入仕为官。断了他们科举路无疑是断了他们都前途,这些读书人口诛笔伐能把他骂死。   宋玉竹只能潜移默化,从高等学府选拔人才,让科举变得没那么重要。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幸运的是目前看读书人并没有太多人排斥,相信等玉潼登基时,自己能帮她度过这个阶段。   “陛下,该休息了。”李得海小声道。   宋玉竹合上奏折捏了捏眉心:“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酉时了。”   “是不早了,回寝宫吧。”   “是。”李得海点着气死风灯走在前头,这灯是前些日子军工部研究出来的。   他们在石油中提炼出了更容易燃烧的煤油,做成了琉璃灯,比原来的牛油蜡烛灯亮了不少,而且更经烧。如今宫中都换成了这种样式的宫灯,比以前亮堂了许多。   回到寝宫,宋玉竹摘下发冠,脱掉外衫,刚准备洗漱,突然听见床上传来一丝响动。   他警惕的停下脚步,隐约见床上似乎躺着个人,当机立断吹响脖子上悬挂的哨子。   这哨子是专门召唤暗卫的,哨音一响藏在皇宫的暗卫瞬间涌了进来。   “床上有人,给朕拿下!”   “是!”暗卫抄刀便杀了过去,床帷晃动了一下,里面传来刺耳的惨叫声。   “皇上饶命!” 第114章 风浪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被暗卫从床上拽了下来。   宋玉竹抽出腰间防身的匕首,挑起男人的脸道:“抬起头来!”   男子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眉眼竟然跟赵骁有五六分相似,但身上却少了赵骁久经沙场的气魄。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   男人吓得瑟瑟发抖:“奴才叫陈潇,接到内侍传来的消息,说让奴才来服侍皇上,这才来的寝宫。”   “内侍?哪个内侍?”   男人抬起头看了眼旁边的李公公。   “李得海!”   “老奴在。”李得海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人是你放进来的?”   李得海连忙摇头道:“奴才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干这种事啊!”   知道宋玉竹和赵骁的关系的人寥寥无几,李得海算一个,但他确实没胆量做这种事。   “陈潇……呵,竟然连名字也有几分相似,你是谁派来的,说实话朕饶你不死。”   男子一口咬定就是李得海递的消息:“奴才只是看守宫门的侍卫,要是没有李公公的命令,哪敢擅自跑到后宫。”   李得海气的冲过去给了他个大嘴巴,“一派胡言!杂家一整天都陪在陛下身边,哪有功夫给你递消息!”   宋玉竹抬手制止了李得海:“你说是李公公给你递的消息,可有凭证?”   侍卫抬头看了眼宋玉竹,立马低下头道:“给我传信的小公公说……说陛下不喜女色,偏爱男子,就喜欢我这种身材长相的……若是我能陪皇上一宿,将来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宋玉竹冷笑道:“还记得那个传信的小太监长什么样吗?”   陈潇点点头:“个子不高,眼睛很大,对了,嘴角上还有一个黑痣。”   李得海一愣:“是小秋子?”小秋是他手底下的小黄门,平日属他嘴最甜,李得海也愿意提拔他,谁能想到那小子胆大包天,竟然敢私自传这种消息出去。   “皇上,老奴冤枉啊,奴才可从未跟小秋说过半点这样的话。”   宋玉竹道:“派人去把小秋找来。”   很快暗卫就把那个叫小秋的小黄门带来,这小子先是什么都不说,然后突然一声不发的朝旁边的柱子撞去。   宋玉竹吓了一跳:“快拦住他!”   因为事发突然,暗卫来不及阻拦,这小子竟然一头撞死了!   宋玉竹连忙上前查看,只见小太监瞳孔扩散,已经抢救不回来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事需要用死来隐瞒?   小秋一死,线索就断了,李得海急的直掉眼泪,他这回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可怎么办呐?真不是奴才传的消息……”   宋玉竹疲惫的挥挥手道:“将人带下去处理了吧。”   “是。”暗卫拖着那名侍卫走了出去。   李得海跪在旁边,带着哭腔说:“陛下……”   “你也退下吧,不早了朕要休息了。”   “哎……”李得海起身帮宋玉竹熄了灯,蹑手蹑脚的关上了门,心里恨得要命,究竟是谁要陷害他。   寝宫中静悄悄的,宋玉竹躺在床上手脚冰凉。今天的事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幸好只是□□,若是暗杀该怎么办?以他的身手,根本等不到暗卫过来可能就被人杀死了。   这几年的安逸生活,让他差点忘记身处的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如果是自己不幸遇刺,之前所有的努力将会付之东流,他的家人,他远在异国他乡的爱人怎么办?   宋玉竹不敢想,他盖紧棉被蜷缩着身体,第一次感觉到疲惫。   如果阿骁在就好了……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久久不能消退。宋玉竹不是个感性的人,太感性当不了医生,可这一刻他多希望赵骁能陪在自己身边,至少他会有安全感。   过了许久,宋玉竹终于睡着了,这一宿睡得并不安稳,光怪陆离做了许多噩梦。   先是梦见自己在手术台上给人做手术,刀子割开身体,手术台上的人却突然睁开眼睛说:“你救不了我。”   宋玉竹看着满手鲜血摇头道:“不,我能救。”   那人笑了笑,躺回手术台道:“我已经病入沉疴,没人能救得了我。”   “那也要试一试!”   “年轻人,你很有勇气也有胆量,希望你能把我救活吧……”   画面一转,宋玉竹又回到了寝宫,他见外面电闪雷鸣,寝宫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宋玉竹大喊:“来人,掌灯!”   寝宫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仿佛所有下人都消失。   宋玉竹有些惊慌,隐约间他看见床上似乎躺着个人,宋玉竹慢慢走过去,掀开床帷,见躺着的居然是赵骁!   宋玉竹惊喜的扑过去,一把抱住赵骁:“阿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男人睁开眼睛看着他,突然低声笑起来:“皇上,您喜欢奴才这样的吗?”   宋玉竹猛地松开手,吓得倒退几步,床上的人居然变成了那个叫陈潇的侍卫。   他从床上下来,走到宋玉竹身边,拉着他的手抚摸:“皇上不是钟爱男色吗?奴才比起赵将军哪一点差?”   宋玉竹身上汗毛耸立,推着他大喊:“你哪都比不上他!来人,快来人!”   守在外面的李得海听见声音,赶紧掌灯进去:“陛下,奴才在这,奴才在这。”   宋玉竹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人,又看看周围,才明白自己做了噩梦。   “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刚过了丑时,您再睡一会吧。”   “睡不着了,替朕更衣。”宋玉竹坐起来,感觉浑身僵硬,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李得海拿衣服,服侍宋玉竹穿好衣衫后,给他倒了杯热茶。   “李得海,你觉得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啊?奴……奴才不敢说。”   “你说,朕赐你无罪。”宋玉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奴才觉得您是顶顶好的皇帝,奴才虽然没服侍过别的皇帝,但想来能像陛下这样尽职尽责,勤政爱民的皇帝,实在是少见呢。”   宋玉竹听完笑了笑,果然好听的话人人都愿意听。   自己这几年的变法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尽管他是想要大启变得更好,却也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早点死。   “朕也是这样觉得,所以朕合该再狠厉一些,再坚定一些,让那些魑隗魍魉的小贼们都忌惮朕,恐惧朕,敬畏朕。”他们越是这般,自己就更不能让他们如意!   李得海看了宋玉竹一眼,心中觉得皇上好像变了……说不上是变好还是变坏,但变得更像是一个皇帝了。   宋玉竹握拳低咳两声:“咳咳咳,天快亮了,准备去上朝。”   “是。”   *   小黄门死了并不代表宋玉竹不再追究了,敢在他身边安插人,此人若是不除,他心中难安。   早朝过后,宋玉竹宣了柳燕子入宫,让玄衣楼着手调查这件事。   柳燕子见他脸色苍白,时不时低咳几声,忍不住道:“皇上,您保重好身体……”   宋玉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笑意说:“无妨,朕已经吃过药了。”   柳燕子:“再给您加派几个好手吧,昨日那几个暗卫已经被我训斥过了。”竟然能让陌生人闯入皇上的寝宫,实在是无能。   “好。”宋玉竹自然愿意,他现在不怕死,就怕死得不明不白。   他现在还没立继承人,万一真被人暗杀了,大启就亡了。倒时候受牵连的可不仅仅是他的家人,还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   “那两个人武功高强,但性格有些古怪,说错话还望陛下多担待。”   “无妨。”有能力的人性格都怪,宋玉竹不在乎这些。   “臣下午就带这二人入宫。”柳燕子说完便退下了,他还要去调查小秋子究竟被何人指使。   中午宋玉竹没什么胃口,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江蓉竟然差人送来一分芙蓉虾饺。宋玉竹勉强吃了几个,喝了一副驱寒除惊的方子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这一觉他再次做了个梦,梦里好像漂浮在海面上,他看见不远处的希望号正在缓缓航行。   前一刻海上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四起。   海风吹起数丈高的海浪,不停的砸在希望号上,巨大的轮船此刻仿佛成了水中摇曳的小舟,稍有不慎便要沉入海中。   宋玉竹心急如焚,他想大声喊,但嗓子发不出声音,浑身一用力从矮榻上醒了过来。   刚好李得海从门外走进来:“陛下,柳大人带着两名暗卫来了。”   宋玉竹搓了搓脸道:“让他们进来吧。”   柳燕子带着两个身穿短打的人走了进来,这二人头上都带着兜帽看不清楚脸,但身材差距非常大。   一个身高九尺,壮的像个小山一样,另一个身材矮小纤细,比柳燕子还矮了半头。   二人摘下兜帽跪地道:“草民黑刀,民女百秀拜见陛下。”   “快请起。”宋玉竹虽然不认识这两人,但听赵骁提起过□□白秀,当初宋全家的丫头被人拐走,还是他们二人帮忙找回来的。   这二人原本是江湖游侠,并不受谁管制,奈何这些年在江湖上得罪的仇家太多,被四处追杀东躲西藏,实在没地方去了才来到了玄衣楼寻求庇护。   柳燕子跟他们二人提了一下入宫保护皇上的差事,二人欣然同意下来,毕竟没有什么地方能适合他们躲避仇敌追杀。   二人的武功非常高,寻常人根本不是对手。特别是五感灵敏的百秀,她不光嗅觉厉害,听觉也比普通人强许多,有她在身边,宋玉竹相当于有了一个十分灵敏的警报器,稍有不妥就会被她察觉。   柳燕子道:“以后你二人留在宫中保护皇上,万不可随意离开,能做到吗?”   黑刀还在犹豫,白秀却一口答应下来:“臣女做的到!只要陛下能让臣女吃得好,穿的好,臣女就留在宫里不走了~”   她早就厌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如今能找个养老的地方,心里高兴坏了。   宋玉竹心中一动:“你若不嫌弃可以伪装朕的妃嫔,吃穿都按照品级如何?”   白秀娇笑道:“那臣妾便却之不恭拉~”   黑刀见她留下,赶紧开口道:“俺也留下,但是俺可不当嫔妃。”   白秀锤了他一拳:“瞅你这德行,哪个嫔妃能有你这么胖!”   “胖咋了,俺力气还大呢!”   柳燕子皱着眉低声道:“在皇上面前不得无礼!”   二人悻悻的闭上嘴。   宋玉竹拍板道:“那这样吧,黑刀你留在我身边做内侍,白秀你假扮成嫔妃留在后宫,每个月允你们一百两银子作为工钱如何?”   黑刀听见钱眼睛瞪的溜圆,也不在乎自己要假扮公公了,点头答应下来。   白秀笑着抛了个媚眼:“奴家谢皇上恩典~”   二人被李得海领下去换衣服,只剩下柳燕子站在旁边。   “臣刚刚去查了一下那个叫小秋子的底细,此人入宫有四年了,他是十四岁自己卖身入的宫,户籍上写着他还有个妹妹,目前还没找到,不过臣已经派了手下去寻找。”   “费心了。”   “这是臣该做的,赵骁……赵将军还没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   柳燕子道:“赵将军走了一年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临走时他还特地嘱咐过我,让我一定保护好您。”   宋玉竹没作声,他想起刚刚的梦,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只能安慰自己梦境都是反的,赵骁他们一定安然无恙。   “若无事臣先退下了。”   “去吧。”   *   “快去清理船舱里的积水!”   “是!”   硕大的雨滴拍打在赵骁的脸上,砸的他睁不开眼睛,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   半个月前,他们从安顿特普出发,前往此行的最后一站英吉利,没想到天气突然变化。   这是他们行驶途中遭遇到的最恶劣的天气,狂风把海水掀起数丈高,希望号在海面上摇摇摆摆,船上的人几乎没办法站稳。   从昨天开始天就像漏了似的,不停的下着大雨,甲板中间的防水布都冲开了,来不及排出去的雨水顺着甲板流进了货仓。   货仓里的丝绸怕水,一旦被水泡湿这些丝绸就不值钱了,损失一大笔银子。   士兵们都在忙碌着清理雨水,安东尼奥他们也来帮忙。   马上就要回家了,千万不要出现什么意外才好。   他嘴里不停的祷告,这样大的风浪他也是头一次看见,整个海面仿佛烧开的热水一般,不停的翻滚,好几次都差点把船掀翻。   负责观察的姚庆喊着:“将军,前方十五海里处发现一座岛屿,咱们是否先过去避险?”   贸然靠近小岛有触礁的危险,但停留在海面上,也有被大风掀翻的危险。   赵骁思虑片刻道:“准备上岛避险!” 第115章 终点   海上的风暴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巨浪滔天将希望号颠簸的上下沉浮。   为了避免狂风掀翻船造成人员伤亡,赵骁决定让所有人登上小岛避难。   大船抛下锚后,大家划着小船上了岸,中途有几艘小船被海浪掀翻,不过都有惊无险平安抵达了岛上。   这是一座荒岛,有许多灌木丛,这个季节才刚刚发芽,往前走几十米,有一处天然的弧形石洞,刚好可以避雨。   士兵们搜集了些干枝,点燃后大伙围在一起把身上的衣服烤干。   宋玉堂吸着鼻子抱着胳膊发抖,实在是太冷了,刚才在船上忙活着淘水没感觉,这会休息下来冻的他直哆嗦。   赵骁从腰间摘下酒壶递给他:“喝点,暖暖身子。”   “多谢将军。”宋玉堂拿起酒壶抿了一口,热辣的酒顺着喉咙一直烧到肺腑,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   “不用客气。”因为宋玉竹的关系,赵骁对这个堂哥颇有照顾。   宋玉堂仰着头看着洞口如珠帘一般的雨滴忍不住感叹:“这雨下的真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幸好咱们在安顿特普卖掉了两万匹丝绸,不然全都被这场雨泡了汤。”   老约翰是个诚信的商人,也比杰诺德有远见,他看出这批丝绸的价值,所以双方很愉快的进行了交易。   最开始他只想要一万匹丝绸,但架不住老乔的软磨硬泡。他甚至打算借高利钱,多买一些。   这些东方人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如果不来了,丝绸就成了绝版,他们可以坐地起价,大赚一笔!   最后老约翰花了十八万金币,买下了这两万匹丝绸。因为他买的多,赵骁爽快的给他打了九折。   如今船上还剩下一万五千匹丝绸,还有五千件瓷器。瓷器倒不怕雨水,那些丝绸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一半。   赵骁见宋玉堂还在发抖,“你要是冷就往里去多烤烤火,别染上伤寒。”。   并非宋玉堂不想进去,而是那群小伙子们实在太能挤了,他这小身板根本挤不进。   赵骁看出他的窘境,吆喝一声把宋玉堂推进里面烤火。   外面的风还在吹,赵骁蹲在洞口处伸手接水,安东尼奥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尊贵的赵将军,我想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   安东尼奥红着脸挠挠头:“那些被雨水淋湿的布料,能不能低价卖给我们一些……”   他们从上京回来并没有采买多少货物,因为身上并没有多少钱。仅有的一点银币也没买丝绸,而是买了些便宜的茶叶和香料。   这些日子他们见赵骁卖丝绸赚了这么多钱心里也痒痒。   刚刚他听船上的士兵说,丝绸被雨水浸泡就不值钱了,心里便琢磨起这件事,他打算低价买来这些丝绸,卖给城中不那么富裕的贵族,那些人为了充脸面肯定舍得花钱买这些残次品。   赵骁道:“等雨停了再看,如果泡的厉害,便宜卖给你。”   安东尼奥高兴极了,抬手想要拥抱他:“您真是个善良的人!”   “哎!拥抱就算了。”这些夷人身上味道太大了,赵骁委实消受不起。   *   大雨连着下了两个时辰,天快黑的时候才渐渐转小,海上的风浪也小了许多,大伙决定干脆在岛上过一夜,等天亮了再登船航行。   半夜,赵骁突然惊醒,他似乎听见船锚被拔起的声音。   “醒醒,快起来去岸边看看!”   士兵们训练有素,被喊醒后立马朝岸边跑。借着火把的光,果然看见船上有人影在闪动!   这些人是同在岛上避雨的维京人,他们先一步抵达这座小岛,在另一侧登陆避雨。   没过多久就发现了希望号也朝这座岛行驶过来,他们赶紧藏起来,原本是打算等这些人离开再出来。结果他们见船上的人都下船避雨来了,船长干脆带着手下来偷船。   可惜他们不会开这种蒸汽机船,忙活了半天也没能把船开走。   赵骁舔着后槽牙道:“偷船偷到老子头上了,把这些人给我抓下来!”   “是!”士兵们纷纷跳下海,乘坐木船朝希望号划去。   “快点。”希望号上,一个留着长发,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低声吼道。   大副急的满头大汗,真是见鬼,这船究竟怎么开的?没有帆,也没有船桨,起了锚纹丝不动。   “让开,我来!”船长一把推开大副,自己在驾驶舱摸索,胡乱摆弄了一通,大船依旧纹丝不动。   “妈的!妈的!妈的!”眼看着这么大一艘船摆在眼前却没办法开走,气的他们拎起旁边的凳子砸了上去。   大副咽了口唾沫:“船长,要不咱们在船上搜刮些东西离开吧。”   望风的船员道:“船长,那些人回来了!”   船长从腰间抽出弯刀:“我不走,我要跟他们决斗!”   大副见制止不了,立马跳船溜了。   很快士兵们就回到了船上,将这几个海盗团团围住,海盗船长气急败坏的大喊道:“叫出你们的船长与我决斗,我要杀了他!”   宋玉堂翻译完,赵骁拨开人群走出来道:“我是这艘船的船长,乐意奉陪。”   海盗船长上下打量赵骁,虽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但也猜出七七八八。   他见赵骁赤手空拳,自己也丢下刀:“我不欺负你。”   赵骁挑了挑眉,这海盗倒是有几分江湖气,自己兴许可以给他留个全尸。   其他人四下散开,将甲板的空地留给二人,海盗船长身高八尺,一头金发仿佛狮子的鬃毛,浑身腱子肉,举着沙包大的拳头朝赵骁冲了过来。   安东尼奥惊讶的说:“维京人。”   宋玉堂询问:“维京人是什么?”   安东尼奥给他解释:“维京人是英吉利以北的一个民族,他们大多以捕鱼和做海盗为生。说起来这些维京人有些可怜,他们并非天生就想做海盗。跟威尼斯商人差不多,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一直生活在海上。然而周围的国家对他们并不友善,导致维京人一度很难生存下去,不得已才走上了海盗这条路。”   不过在海上遇上维京人并不可怕,因为对方大多不会伤人性命,他们会非常公平的选择与船上的人做决斗。如果对方放弃决斗就要把船给他们,选择决斗则是不死不休,所以这些维京人在西方还有个外号叫狂战士。   赵骁虽然功夫厉害,但身形比对方小了一圈,赤手空拳的打起来,怕占不到上风。   眼看着海盗船长就要冲过来了,赵骁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安东尼奥一行人吓得捂住眼睛。   结果维京人还没触碰到赵骁的身体,就被赵骁以四两拨千斤的招式掀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甲板上,发出“砰!”的撞击声。   “好啊!”甲板上的士兵纷纷击掌叫好,完全没有担心他们将军。   “哇!”安东尼奥和那些海盗同时发出惊叹声,他们都没看清人是怎么飞出去的!   赵骁朝他勾了勾手:“继续。”   海盗船长被激怒了,大吼着再次冲了上来,结果又以同样的姿势摔了出去。   他不甘心的爬起来,挥舞着拳头朝赵骁不停的击打。   赵骁背着手躲闪,见对方露出破绽,一脚踢在他膝盖的穴位上,直接把人踹的抱着腿在地上翻滚。   “啊!这不公平,有能耐你和我用力气打一场!”   赵骁见他依旧不服气,脱掉上衣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道:“再来!”   “哦!!!”将士们怪叫着起哄,气氛瞬间被点燃,以前在军营里总听老兵说将军功夫好,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将军跟人打斗,大伙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的脸颊通红。   海盗船上爬起来,再次朝赵骁攻打过来。这次赵骁没有躲,而是实打实的接住他的拳头,两人肉搏起来。   维京人的力气大,赵骁的力气也不小,而且他用的都是巧劲儿,打人疼的要命。   拳风呼啸在对方身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很快维京人便扛不住了,这东方船长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啊!   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躺在地上抱头躲避。   原本赵骁能打死他,不过想了想这人既没偷走船,也没在他手中讨到便宜,干脆让士兵把他们都扔进海里放了。   海盗船长没想到对方会放过自己,心情有些复杂,他带着船员游回了小岛,看着选出的希望号道:“以后在海上,不劫东方人的船。”   赵骁还不知道,因为自己一时心软,竟然让维京人后来的三百年里,从未抢劫过东方人的船只。   这一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大家赶紧回到船舱开始清理船上的积水。   船舱里的水比赵骁预测的少一些,一层舱里只有底层的布料被水泡了,上面的布料因为盖着油布,并没有沾湿。   二层舱里也有少量的积水,那里是士兵的宿舍,影响也不大。   底层舱则一点都没有水,这里堆放着燃料和发动机,船员点燃炉火,发动机开始工作,希望号继续航行。   第二天雨过天晴,天空干净的像一块翠玉,将大海映照的清澈明朗。   士兵们把被雨水浸泡过的绸缎搬到甲板上晾晒。统共泡湿了一千三百多匹布,这些布料被赵骁以三千金币的价格,低价卖给了安东尼奥。   不过他目前手里没钱,等抵达了英吉利后,他舅舅会帮他支付这笔钱。   这些布料虽然被水浸泡过,但看起来颜色依旧漂亮,摸起来手感也比羊毛毡子要好许多,安东尼奥满心欢喜的抚摸着这些布,转手至少可以翻两倍的价钱卖出去。   突然有人大喊:“那是什么!”   安东尼奥抬起头,瞬间瞪大眼睛:“啊……是布里斯托尔!我们到家了,我们到家了!”   所有的夷人都热泪盈眶,四年前他们从这里出发,经过了漫长的旅程终于又回来了。   他们欢呼着,大喊着,甚至在船上跳起了舞蹈。   大启的士兵也被他们感染,望着远处的港口,有年纪小的士兵已经偷偷抹起了眼泪,他们也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在不远处的码头上,一大渔民也看见了希望号。大家交头接耳,十分好奇的望着这艘大船,不知道它是从哪来的。   当希望号越来越近,所有人吓得都往后跑去,几十米高的船简直像参天巨物一般,将整个港口的笼罩住了。   希望号的到来惊动了当地的贵族公爵,他们纷纷坐着马车来到港口,其中就有安东尼奥的继父和他的舅舅。   当安东尼奥从船上走下来时,他们都惊呆了!   舅舅雷顿奔跑过来一把抱住他,哽咽着说:“我的孩子,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了海上……”   安东尼奥也同样拥抱着舅舅,泣不成声,过了好一会他才平复下心情:“舅舅,这是从东方来的船,船上是大启国的将军,他们载着丝绸和瓷器来到这里,希望可以进行交易。”   雷顿只是个子爵,并没有权利同意,他转身找到坎贝尔公爵,询问是否能让船上的人登陆交易。   公爵还没说话,旁边的公爵妇人惊喜的叫出声:“啊!就是他们带来的丝绸吗?我到处都买不到,没想到送到这来了!” 第116章 酒会   前些日子贝尔公爵和夫人去伦敦参加皇后举办的茶话会时,席间遇上许多人都穿着那种漂亮的丝绸裙子。   这种布料颜色绚丽,摸上去非常柔软,上面还闪动着微光,漂亮的仿佛像宝石一般。   没有女人能抵抗这种漂亮的裙子,公爵夫人一见倾心,立刻派手下去打听这是什么布。   仆人帮她询问了一通,得知此布料名叫丝绸,是从东方一艘大船上泊来的。   公爵夫人又让仆人询问,在哪可以买到这样的布料?她实在是太喜欢了,如果能买到几匹做一件长裙,她宁愿天天穿在身上!   可惜目前只有热亚那的大主教有这种布料,每匹价值五十金币,尽管如此昂贵依旧供不应求。   有人说安顿特普最近也在卖这种布料,价格也不便宜,每匹在六十到七十金币,一样是有价无市。   最后茶话会结束,公爵夫人也没能买到这种布料。   回到家,她连续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做梦都是想要做一条丝绸裙子。   眼见着夫人日渐消瘦,贝尔公爵派人四处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一个卖丝绸的威尼斯商人,但一匹要一百枚金币。   贝尔花了五百枚金币给夫人买了几匹,没想到买来的丝绸竟然是假货,只不过是颜色染绚丽一些的羊毛纺织品。   公爵夫人大发雷霆,命人将这个骗子抓住,直接绞死了。   原以为再也买不到这种布料,没想到这艘东方来的船居然停靠在他们这里!贝尔公爵是个妻管严,面对夫人的喜爱,他很难拒绝。   “想要上岸交易可以,但船上售卖的所有物品都要抽三层利息作为城市管理费。”   赵骁欣然同意:“没问题。”大不了把丝绸的价格涨到十五枚金币一匹,反正这些贵妇应该也不差这几枚金币。   公爵夫人提出她要第一个上船选购丝绸。   赵骁道:“当然可以,若是您喜欢,在下可以送您一些。”   公爵夫人拿着扇子挡住翘起的嘴角,给赵骁抛了个媚眼,挎着贝尔公爵的胳膊,扭动着肥硕的身体上了船。   二人来到船舱,看着巨大的仓库发出惊叹声:“这里有多少匹布料!”   宋玉堂道:“我们出发时携带了五万匹布料,如今只剩下一万多匹。”   贝尔公爵在心里盘算,要花多钱能买下来这些布,他的夫人已经开始挑选起来。   粉红色的丝绸鲜艳如花朵,天青色的缎子如流水,还有各种绢布,挑的她眼花缭乱,最后一股脑选了三十匹布。   这三十匹赵骁没收她的钱,直接白送给她了。   想要在这里做生意,得罪了这两个人可不行,而且他听安东尼奥说公爵庄园里种了不少玉米,不知道能不能卖给他们一些。   仆人们抱着这些绸缎下了船,其他的贵族妇人也想要上船来选购。   这些人赵骁就不跟她们客气了,所有布料一律二十枚金币一匹,量大从优!   贵妇们一听二十枚金币,纷纷惊讶的瞪大眼睛。   赵骁以为自己把价格定高了,他小声跟宋玉堂说:“要不再便宜点?”   结果宋玉堂还没来得及翻译,那些贵妇们便争先恐后的往船上跑,生怕跑的慢了漂亮的布都被人抢走了。   二十枚金币可比其他商人卖的便宜太多了,要知道安顿特普那群贪婪地威尼斯商人已经把丝绸炒到了上百枚金币!虽然她们买得起,但谁不愿意花更少的钱,买更好的布呢?   这些人一直挑选到傍晚才满载而归,几十个贵妇挑选出上百匹布料,让仆人送来金币,由船上的几名士兵专门负责清点。   等这些贵妇离开后,安东尼奥带着钱走过来:“赵将军,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   他见丝绸在这里卖的这么好,生怕赵骁反悔,不会把那些被水泡过的丝绸低价卖给他。   “当然,但是这些布你要自己运走,我们可不负责送货到家。”   安东尼奥高兴的握拳:“您真是个诚信的好人,希望上帝可以保佑你们赚许多钱,平安回家。”   赵骁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谢谢。”   安东尼奥的舅舅派来庄园里的奴隶帮忙运送货物,临走时他还热情的邀请赵骁去庄园里做客。   赵骁道:“有时间肯定会去拜访。”   天色渐晚,大家忙碌的一天,都回到船上休息。   未来的几天,他们还要把船上剩下的瓷器都卖出去。   *   公爵夫人很快就把这些布料都裁制成一套套美丽的衣服。   丝绸的衣裳不光漂亮,穿起来也特别舒服,仿佛幼儿的皮肤一般光滑柔软。   贝尔公爵也得到了两套睡衣,他穿过一次便爱上了这种布料。因为身上患有皮肤病,过去穿普通的睡衣身上十分瘙痒,自从换了丝绸布料的衣服后,居然再也没痒过。   公爵夫人为了显摆自己的新衣服,还特地在庄园里开了一场酒会,赵骁他们也受到了邀请。   宋玉堂把烫金的请柬翻译完道:“咱们去吗?”   赵骁笑道:“去,干嘛不去,这可是做生意的好机会!”   因为参加酒会有人数限制,此行只有赵骁、宋玉堂以及两个校尉一同前去。   同行的两个校尉,一个是葛中顺,另一个叫陈靖,这两人一个性子跳脱,一个沉着稳重,此次航行都尽职尽责,十分得赵骁的青眼。   四个人一同坐上公爵派来的马车,沿着凹凸不平的小路朝城中走去。   葛中顺被马车颠的屁股痒痒,忍不住道:“这地方房子建的挺好,怎么不修修路啊?”   赵骁:“兴许他们不在乎吧。”看这满地的屎尿汤子,这里的人也没把马路当回事。   马车行驶了一柱香的时间,在一个宽阔的大门口停下。   四个人下了马车朝院子里走去,庭院有侍卫拦住他们,让他们出示请柬。   赵骁从怀里掏出请柬递了过去,侍卫单手放在胸口,朝他们低头行礼。   葛中顺小声道:“这里管的还挺严。”   陈靖捅他一下,让他少说几句话,平日在船上叽叽喳喳也就罢了,到了别人的地盘得谨慎一些。   葛中顺也知道好歹,赶紧闭了嘴跟在将军后面,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人。   很快一行人跟着仆人来到了城堡的大厅。   大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里面充斥着浓浓的葡萄酒味,混合着各种香料味扑鼻而来,熏的几个人同时打了个喷嚏。   “啊~看看是谁来了!”公爵夫人发出夸张的惊叹声,引起其他人的侧目。   有不少人都是从外地赶来的,并没见过赵骁,对这个长相异样,黄皮肤黑头发的男人有些好奇。   公爵夫人今天穿了一件深粉色的长摆裙,施施然的走了过来,居然一把挎住了赵骁的胳膊,然后高声道:“感谢我的东方朋友,赠送了我许多美丽的丝绸。”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东方商人。   赵骁尴尬的往外抽胳膊,国外的女子这般开放,一点男女之别都不顾吗?   不少人走上前攀谈,想要在他这里购买一些丝绸。   如今船上还有九千多匹丝绸,贵族夫人虽然购买力惊人,但几匹几匹的卖,实在太慢了,他得卖到猴年马月才能回家?   所以赵骁干脆提高了价格,单买一匹丝绸要五十金币,买一百匹价格便宜一半,买一千匹以上只需要二十金币一匹。   贵族夫人们一听,纷纷议论起来。不少当地的夫人都在庆幸,当日她们花了最低的价钱就卖到了少量丝绸。   公爵夫人则笑得开心极了,三十匹丝绸至少要花六百枚金币才能买得到呢!   这位船长竟然直接送给了她,一定是被自己的美貌折服了~   赵骁一边躲着公爵夫人,一边带着宋玉堂谈生意,一会的功夫卖出去了三百多匹布。   好不容易抽出个空档,赵骁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喝了两杯红酒。   “赵将军!”身后突然又传来了叫喊声。   赵骁回过头,见居然是安东尼奥,他挎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兴奋的走了过来。   “这是我的妹妹安妮,这就是我说的,东方来的赵将军。”   安妮牵起裙摆朝赵骁施礼,赵骁也微微点头回礼。   女孩今天也穿了一件丝绸长裙,不过样式却跟其他贵妇不同,居然是大启的服装样式,看起来有些亲切。   安东尼奥解释道:“这是我在大启给她买来的裙子。对了,赵将军你卖给我的丝绸,被我以十金币一匹的价格卖了出去,赚了许多钱。”   “好。”赵骁心想,这小子够实诚的,赚了钱还告诉他一声。   不一会宋玉堂谈完生意也过来了,安妮看着他突然红了脸,附在哥哥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转身跑开了。   宋玉堂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道:“将军,有几位伯爵想要看看咱们的瓷器,我让小葛回去拿了。”   “行。”   “价格定多少呢?”   安东尼奥见他们要谈生意上的事,非常有眼色的端起酒杯去了其他地方应酬。   如今他可是布里托尔的名人,大家都知道他去了遥远的东方,又从那里安全回来。大家都好奇大启是个什么样的国家,所以贝尔公爵特地邀请他参加了这次酒会。   等他离开后赵骁道:“我不打算把瓷器散卖。”   他们之前给主教的价格是十金币一件瓷器,如今赵骁却有些不满足,因为瓷器数量少,船上只有五千件。物以稀为贵,加上瓷器大多数都是成套的,拆开卖赚得太少了。   “暂定价五百金币简易套(包含二十四件瓷器),一千金币中等套(包含六十六件瓷器)和两千金币的繁华套(包含一百四十件瓷器)。”   宋玉堂听完报价,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心想赵将军您心是真黑啊! 第117章 刺杀   宋玉堂觉得赵骁把价格定的太高了,要知道在大启一套精品瓷器最多卖十两银子,哪怕是官窑也卖不上百两银子。   赵骁道:“你把报价跟他们说一下,如果太高咱们还可以变动。”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可以适当变通。   “好,那我去跟公爵说一声。”宋玉堂端着酒杯,脸上挂上职业假笑再次走了过去。   安东尼奥还在跟旁边的子爵吹嘘自己这一路的遭遇,他见宋玉堂走后立马找借口离开。   “赵将军。”   赵骁抿了口红酒道:“还有事?”   安东尼奥挠着头低了咳一声:“请问……宋大人结婚了吗?”   “结婚?”   “啊……你们大启应该叫成亲。”   赵骁有些疑惑:“你问这个干嘛?”   “我妹妹她……对宋大人一见钟情了……”   这件事得从安东尼奥回家后说起,自从他出海后,妹妹一直寄样在舅舅家,离开的时候妹妹只有十二岁,还是个顽皮的孩子,四年的时间里,妹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回来后在两人的交谈中,妹妹从哥哥口中认识了这个会说英吉利语言的东方男人,对他升起了好奇心。   恰巧今天在酒会上碰见了宋玉堂,看见他跟公爵侃侃而谈的模样,安妮不由升起了爱慕之心,想让哥哥打听一下他有没有结婚。   赵骁忍俊不禁道:“这我可不知道,你还是亲自去问问吧。”   安东尼奥有些无奈,作为哥哥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妹妹幸福。但宋大人肯定不可能留在这里,妹妹如果嫁给他可能也会跟着去东方,大启虽然好,但那里毕竟不是家乡。   “好吧,有时间我会亲自去问一下。”   宋玉堂把赵骁的报价跟贝尔公爵说完后,其他贵族纷纷议论起来,有人觉得瓷器太贵了,两千枚金币都快能打一套纯金的茶具了。   宋玉堂微笑道:“大人一定没见过瓷器的模样,待会您见过一定不会这么说。”   大伙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不管买不买都打算看看这东西究竟长什么样。   半个时辰后,葛中顺抱着一箱瓷器匆匆赶了回来,箱子里一共有二十四见瓷器,里面包含了四个茶杯,一个茶壶,五只圆盘,五只花瓣碗,五盏酒杯和一对葫芦瓶,一对八宝瓶。   当晶莹剔透的瓷器从箱子里拿出来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声音,大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些瓷器。   “太完美了……”贝尔公爵情不自禁的感叹。   没错,瓷器确实是完美无瑕,雪白的釉面像美人的酮体,折射着烛火的光芒,上面绘制了青花更是增添了不少异域风情。   宋玉堂拿起一只酒杯递给他:“您不妨用这个杯子喝杯酒。”   旁边的侍从连忙端来葡萄酒倒进杯子里,紫红色的酒在白釉中显着格外诱人,贝尔公爵一口饮尽,脸颊泛起红光:“好!真好!给我订一套……要最好的!”   旁边的伯爵们一听争先恐后道:“我也要一套!”   “给我也留一套!”   宋玉堂笑的见牙不见眼:“大家不要急,我先记下来。”他从怀里拿出铅笔和本子,把这几个伯爵的名字都记下来。   记得差不多时,一个身材消瘦的子爵走过来小声问:“那个……我可以买一套最小的吗?”   这人名叫安德烈,是这里有名的破落户,虽然有个子爵的名头,但家中已经没什么钱了。   “当然,我把您的名字记下来。”   安德烈红着脸道:“不……不用了,这一套可不可以卖给我?”   “这一套已经被用过了。”   “没事,我不介意的。”安德烈连忙让仆人回去拿钱。   宋玉堂当然愿意,这一套卖五百金币呢,可不便宜!不一会仆人带着钱袋来了,他将瓷器放回盒子内整理好递给他。   安德烈激动的抱起这箱瓷器,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为自己赚了个好前程。   因为不久后瓷器很快就在整个英吉利流行起来,用瓷器喝红茶已经成为了身份的象征。   贵族们争先恐后的想要购买此物,然而数量就那么多,根本没有多余的卖。安德烈将自己这份送给了英吉利的一位红衣主教,为自己博了一个有前途的职位。   话说回来,宋玉堂把这些人定的数量统计一下,竟然卖出去了三千多件瓷器!剩下的就算卖不掉也不亏。   正当他满心欢喜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咳,请问……请问你是宋大人吗?”   宋玉堂闻声转过头,见一个身穿大启服侍的夷人女子站在自己身后。   “是的,有什么事吗?”   女孩两颊通红,磕磕巴巴道:“我……我我我是安东尼奥的妹妹,我叫安妮。”   “你好,安妮小姐。”   “请问您有女朋友了吗?”   宋玉堂一愣不明白她问这句话什么意思。   安妮鼓起勇气道:“我喜欢你,我们可以交往吗?”   宋玉堂正色道:“不好意思安妮小姐,我已经成亲了,家中还有两个孩子。”   “啊……可是您看起来……那么年轻。”安妮心都要碎了,这是她第一次动芳心,没想到对方居然已经娶妻了,小姑娘难过的跑了出去,旁边的安东尼奥也跟着追了出去。   宋玉堂哭笑不得,拿着账本给赵骁看,这一场酒会卖了三千多件瓷器,共计四多万枚金币,几乎把这里的贵族搜刮一空。   赵骁算了算船上的货物道:“咱们尽快把玉米种子买回来,准备返航。”   他们卖了这么多钱肯定会遭人嫉妒,赵骁虽然不怕他们,但怕出现意外。所以还是尽早返航比较好,剩下的瓷器和丝绸回到安顿特普再卖也不迟。   酒会结束后,四个人坐上马车准备返回大船,临行前宋玉堂跟公爵提了一下:“听说您的庄园里种植了一些玉米,能不能卖给我们一点尝尝是什么味道?”   贝尔公爵打着酒嗝道:“那东西不好吃,我们都拿来喂马的。”   宋玉堂笑了笑:“我们将军喜欢尝试不同的食物,兴许他会喜欢吃。”   公爵忍不住笑出声:“那好,明天我让仆人给你们送一些过去。”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玉米,这些东方人抽三层利给他,他既得到了精美的瓷器,又得到了金币,高兴还来不及呢。   *   天色昏暗,马车行驶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赵骁多喝了几杯酒,这会有些昏昏欲睡,斜靠在马车上打盹。   宋玉堂还在计算着瓷器和丝绸的价钱,陈校尉突然来口道:“将军,我怎么觉得这条路跟来时的路不太一样了?”   赵骁闻声睁开眼睛环视四周,这里的建筑虽然大致相同,但方位确实与来时不同。   “叫他停车。”   宋玉堂连忙大喊:“停车!”   车夫像没听见一般,反而加快了速度,不停的抽打着马奔跑。   葛中顺眼疾手快,抽出衣带一把套在车夫的脖子上,用力拉住逼迫他停下马车。   车夫吓得赶紧拉住缰绳,跪在地上不停求饶。   “他说什么呢?”   宋玉堂翻译道:“他说,他收了一个人的钱,要把咱们带到这里。”话音刚落,身边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四个人警惕的抬起头,只见周围突然聚集了许多人,他们穿着盔甲脸上蒙着布巾,手里还拿着长剑和弯刀。   赵骁想说根本没必要蒙一层布,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些夷人长的都一个样,分不清谁是谁。   月光如冰,映在锋利的刀剑上,让人心中发寒。   这些人将包围圈慢慢缩小,论起打斗赵骁不害怕,可这里还有个不会功夫的宋玉堂,万一出了事回去没办法跟玉竹交代。   “小葛,你脚程快,找机会跑出去叫兄弟们过来。”   “是!”葛中顺应声道。   很快这些人大吼着冲了上来,赵骁一边躲闪一边保护身边的宋玉堂,踹掉一个人长剑,捡起来反客为主,跟对面的人劈砍起来。   赵骁的武功是实战中练出来的,下手又狠又省力,用最短的时间打出最高的伤害。   对方似乎也察觉出他不好惹,纷纷把目标对准了其他几个人,陈靖也抢了一把弯刀,但是用不顺手,躲闪间被人在肩膀上刺了一剑。   葛中顺见状连忙过来解围,“你还行吗?”   陈靖砍到一个敌人道:“没问题!你快去吧。”   葛中顺知道这会不是逞强斗狠的时候,自己得找机会跑出去搬救兵。   赵骁和陈靖合力把对方的包围撕出一条口子,小葛趁机砍断马车上的缰绳,翻身上马朝海边跑去。   分神的功夫,赵骁突然感觉后背一凉,紧接着传来刺痛,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服。   宋玉堂吓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鼓起勇气捡起地上的一把剑,朝那人的脖子刺过去,鲜血噗呲喷出来,溅了他一身。   赵骁道:“谢了!”说罢挥舞起长剑,将附近的几个人全部一刀毙命!   “不……不用谢。”宋玉堂浑身哆嗦着握紧长剑,满脑子都是刚刚自己杀人的模样,他长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杀过,没想到居然杀了人……   另一边葛中顺甩掉了几个追杀的人,很快就跑到了海边,回到希望号上大喊:“儿郎们,赶紧抄家伙,将军遇上危险了!”   姚庆匆忙跑过来询问:“葛校尉,发生什么事了!”   “没时间说了,来五百人随我下船去救将军!剩下的人留在船上戒备,如果有人敢闯上船,格杀勿论!”   “是!”姚庆赶紧带着剩下的士兵在船上戒备起来。   士兵们训练有素,很快集结完毕。葛中顺拿起自己的长刀,带着大家朝来时的路奔跑。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支援过来,此时赵骁因为失血已经有些头昏,陈靖也受了伤,宋玉堂虽然没受伤,但吓个半死,手里握着剑一动不敢动。   对方见来了援兵,纷纷撤退。   赵骁吃了亏哪能让他们跑了?命令士兵追击,格杀勿论!   他没打算留活口,也没想问到底是谁派来的,就算问出来又有什么用?这里又不是大启,没人能帮他们断官司,还不如直接杀个痛快。   余下的几个士兵扶着他们上了马车,将赵骁送回船上,郎中赶紧帮他们进行包扎。   赵骁后背的伤看着吓人,其实并没有伤到筋骨,清理干净伤口,洒上金疮药就没事了。陈靖肩膀上的伤稍微有些麻烦,不过也不影响性命。   倒是宋玉堂被吓得不轻,到了船上还不肯放下剑,嘴里一直嘟囔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陈靖安慰他道:“宋大人,这些夷人害我们在先,你杀了他是自保,别太在意。”   宋玉堂也明白,但怎么都过不去心里这一关,最后还是郎中帮他开了安神药,喝完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葛中顺带着下属回到船上:“拜见将军,属下带兄弟们杀敌一百二十人,逃走了十多人。”   “好。”   “究竟是谁派人刺杀我们?”   赵骁道:“不重要,咱们赚的钱太多了,已经惹得他们眼红了,等明天交易完直接返航。” 第118章 闹事   赵骁一行人被刺杀这件事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全城百姓都在议论,因为他们杀了一百多人,尸体都留在了原地并没有处理。   结果第二日,预定商品的贵族如约而至,这些人仿佛像不知道此事一般,提都没提。   倒是安东尼奥带着礼品过来看望了赵骁,见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精神还不错。   “赵将军,我听说昨晚你们被人……”   “没事,不要问了。”赵骁对这小子的印象还算不错,不想他搅合到其中。   安东尼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赵骁道:“还真有点事需要你帮助,我们打算买一些猪和绵羊,你能帮忙搞到吗?”   “您要这些动物干嘛?”安东尼奥有些不解。   “在路上吃。”   “您需要多少只?”   “每种买二十只吧,十只公的十只母的。”   数量倒不是很多,安东尼奥一口答应下来:“下午就就让人给您送来。”   其实这些动物他并非想要吃肉,而是之前宋玉竹随口说的几句话,“不知道能不能带几只白皮猪和绵羊回来,改良一下大启的品种。”   如今大启官员和贵族食用的肉类大多以羊肉为主,因为羊吃草料比较容易养殖。百姓倒也有养猪的,但都是黑毛猪,个头小产肉少且生长速度慢并不受百姓喜欢。   交代完赵骁朝船舱走去,宋玉堂正给贵族们选购瓷器,昨晚他喝了安神汤,精神比昨天好一些,但说话还是有气无力,脸上也没了往日的职业假笑。   送走几波人后,宋玉堂疲惫的靠着货架坐下,赵骁走过去道:“还坚持得住吗?要不去下面休息一会?”   宋玉堂摇头:“还是把这些东西卖完,赶紧离开吧。”他现在格外想家,想念自己的夫人以及两个年幼的儿子。   赵骁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   “将军,您身上的伤还好吧?”宋玉堂侧头询问。   “没事,不是多重的伤。”   宋玉堂心想,那一刀劈的再深点都见骨头了,居然还不算重伤,果然习武之人的身体素质就是比他们强。   “比起跟你堂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伤的轻多了。”   宋玉堂有些好奇:“您跟玉竹是怎么认识的?”   “唔,算起来有五六年了,那次我意外受了重伤,刚巧去了你三叔家的医馆治疗。”   赵骁指着胸口:“一枚箭头卡在我肋骨上拔不出来,疼的我差地死过去,结果玉竹他拿刀子把我伤口割开,将箭头拔了下来。”   宋玉堂惊讶之余又觉得这是堂弟能干出来的事:“他啊,从小就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我还带着玉沣爬树摸鱼的时候,他就已经跟着三叔去行医治病了。”   赵骁想象一下小小的宋玉竹,板着脸给人诊脉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宋玉堂看着他道:“您跟玉竹的关系真好。”   赵骁得意的想,那是当然,他们都睡在同一张床上了,关系能不好吗?   外面又来人了,这次是伯爵夫妇,二人派奴隶带来了一马车玉米。   离老远就听见伯爵夫人那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噢,听说你们受了伤,没事吧?”   赵骁一听这声音就头疼,立马脚底抹油道:“交给你了。”   宋玉堂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迎了上去:“多谢夫人关心,我们并无大碍。”   *   船上的交易很快完成,宋玉堂把抽层的钱给了公爵夫妇,这一趟下来足足赚了六万多金币,加上之前的赚的钱装了满满二十个木箱子。   这些金币拿回去还需要重新熔炼,因为金币并不是足金制造的,里面含有不少黄铜。   如今船上只剩下一千七百件瓷器和六千匹布料,这些布料都是寻常一些的布匹,贵族们对棉布可没什么兴趣,她们更爱亮闪闪的绸缎。   下午安东尼奥送来猪和羊的时候,赵骁询问他要不要这些布料,打算便宜卖给他。   安东尼奥一听有这种好事,激动地脸通红:“我要!可我怕钱不够。”之前他买来的那些绸缎虽然卖了不少钱,但还给舅舅后又置办了一处房子,如今手里只剩下五千金币。   赵骁直接一口价三千金币卖给了他,将货仓清理完,把那些小猪和羊养了进去。   傍晚,希望号冒出蒸汽,缓缓的驶离了布里斯托尔港口,岸边的人惊讶的看着这艘大船,没想到它会突然离开。   安东尼奥闻讯跑了过来,站在岸边不停的挥手,嘴里唱着一首当地送行的小曲:“朋友啊,你要离开了,请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我想我们还会再见;朋友啊,你要离开了,请你一定要平安抵达,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   安东尼奥失落的想,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不过这可真是一趟神奇的旅程。   返航总是令人愉快,士兵们围坐在甲板上欢声笑语,虽然船才刚走出去不到十海里,却仿佛闻到家乡的味道。   葛中顺凑过来道:“也不知道老家那边怎么样了?离开的时候听说建什么火车,我听说那东西跑的比马车还快,兴许回去就能坐上了。”   陈靖咳了两声:“别胡思乱想了,哪那么容易就建成。”   “哎,陈大哥,你说咱们回去能升官吗?”   “我哪知道?”   葛中顺道:“俺离开家的时候可跟俺娘打包票,说回来能升官,她这才同意的。”   陈靖倒是没跟家里人这么说,不过也跟娘子提了一嘴,说能赚许多银子,打算回去把家里的房子重新翻盖一下,再生俩娃娃。   两人靠着船舷仰望着天上的月亮,明白了什么叫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   自从黑刀白秀这俩人来到宋玉竹身边后,安全系数高没高他不知道,欢乐的事却多了不少。   他俩本是江湖中人,身上少了些朝堂上的规矩,说话办事都是随心而来。只要不捅大篓子,宋玉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   这两人非常喜欢斗嘴,听他们吵架跟听相声似的,白秀嘴皮子利索,骂起人不带脏字。   黑刀嘴笨,着急了就会动手打架,偏偏他不是白秀的对手,每次被打得满头包还不长记性,逗得宋玉竹前仰后合。   下了朝,宋玉竹辅导妹妹做完功课后,带着黑刀和白秀出了宫。   如今白秀名义上是宋玉竹的妃子,化名白云,黑刀则改名叫黑土,这俩名都是宋玉竹给起的,每次叫出口都忍不住笑。   今天宋玉竹打算去几个大学转一转,自从学校建成后,他还从没去看过,正好今天有时间,把几个学校都转转,看看有什么改进的地方。   率先来到皇城附近的上京医学院,如今三月末,恰逢万物复苏,桃李盛开,整个医学院美的好似人间仙境。   这里之前是前朝君王府,里面花草树木非常多,前些年疏于打理都荒芜了。如今改建成学校后,学子们空闲之余便打理这些花花草草,如今又茂盛起来。   三人行走在一条幽深的小路上,偶尔能看见坐在树下读书的学生,宋玉竹有些恍惚,仿佛回到自己的大学时代。   白秀摘了几朵花戴在发髻上:“黑土,你看我好看吗?”   黑刀铁红着脸望天:“不好看。”   白秀翻了个白眼:“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陛下您看我好看吗?”   宋玉竹忍俊不禁道:“好看,白姑娘好似花中仙子,貌美动人。”   “嘻嘻,还是您会说话,比那傻大个强多了。”   黑土鼻子里喷气:“你说谁是傻大个?!”   “谁接话谁是。”   “你再说一遍!”   白秀眉头一拧:“我就说了,你能把姑奶奶怎么着?”   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宋玉竹怕伤着这些花花草草,连忙劝架道:“好啦好啦,莫要伤了和气。”   “哼!”两人同时扭过头,一前一后的继续往前走。   来到教学楼旁,宋玉竹看见不远处宋柏正给几个学子讲解经络,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经脉者,人之所以生,病之所以成,人之所以治,病之所以起。”①   “经脉伏行分肉见,我们用手是摸不到的,能看到的都是络脉。你们要学的就是要找准经脉的位置,因为经脉决生死,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通……”   宋玉竹听着熟悉的话,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父亲也是这般温声细语的跟他讲经络,一晃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宋柏讲了半个时辰,学子们才渐渐散去。   “竹儿,你怎么来了!”宋柏满脸惊喜的走过来。   “今天朝中无事,出来转转。”   父子俩并肩走在一起,黑刀和白秀自觉的落后几步跟在后面。   “前几日玉潼说你病了。”   “略有些伤寒,喝了药就好了。”   宋柏停下脚步,看着儿子消瘦的脸颊道:“一个人注意身体,莫要太劳累了,有时间就回去看看你娘,她最近总念叨你。”   “好。”   两人讨论起学校的事,宋柏兴奋道:“甲班有几个好苗子,性格稳重一点就通。他们年纪小,将来前途不可估量……”   宋玉竹看着父亲侃侃而谈的模样,比之前开朗多了,看来让他教学还真做对了。   “学校里有什么需求尽管让二伯跟我提,在合理的范围内,我都会批的。”   宋柏点头:“好,我会跟他说的。”   时候不早,宋玉竹还要去其他两所学校视察,跟父亲告了别带着白云黑土离开了。   下一站是上京师范学院,这里也是最新建成的一所大学。上个月才正式挂牌,如今正是学子们入学的时间。   这些学子们来自天南地北,都是经过统一报考后选拔出来的。   校门口有专门负责接引的人,学子需携带考试凭证入校。   “为何不让我入校?”一个背着行囊的女孩被拦在大门口。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赶紧回去吧。”负责接引的人不耐烦的挥着手。   “下一位。”   “这是我的成绩单,凭什么不让我入校!”女孩提高音量,惹得旁边人投去异样的目光。   “嘿,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拗,女子本该在家相夫教子,你跑来念什么书?”   “谁说女子不能念书的?”   接引的人嘲笑道:“学校里全都是男子,就你一个女的,你在哪吃饭、睡觉?在哪上如厕、洗汤池?莫非……你打算跟男人们一起?”   “哈哈哈哈哈……”旁边传来哄笑声,和不怀好意的打量。   女孩气的两颊通红:“是你们说考中者皆可入取的,我考了全州府第一名!”   接引人不屑道:“第一又如何?谁让你是个女人呢。”   “女人怎么了?”   大伙闻声转过头,见旁边走来三个人,说话的女子身材婀娜,相貌妖冶,扭动着身体走了过来。   白秀:“哎哟,我当是什么热闹的事呢,原来是一群不要脸的男子在欺负一个小姑娘。”   “你是哪来的,没你的事一边去。”   白秀活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次遇见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只用了五分力就把那人打的晕头转向,鼻口流血。   “哎哟!你…你们等着!”接引人捂着脸,跑进了校园里。   “呸,什么东西!”   围观的人被她的泼辣震慑住,女孩也吓得面色惨白不敢开口。   白秀走过去拉起她的手道:“姐姐我最看不惯这些欺软怕硬的东西。”   女孩委屈的垂泪,爹爹卖了三头羊送她来上京读书,没想到自己连校门都进不去,回去该怎么交代啊。   宋玉竹沉着脸走上前道:“姑娘莫怕,我们会替你讨回公道。”话音刚落从学院里走来一群人。   “何人在此闹事!”   作者有话说   《皇帝内经》 第119章 动手   来的这些人都是下层官员,并没有见过皇帝,所以压根没把宋玉竹放在眼里。   七八个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将三人围住,为首的主事道:“居然敢跑到这里闹事,识相的话赶紧滚,否则大棍子伺候!”   宋玉竹气笑了,他拉住准备拔刀的黑刀,走上前道:“将你们学院的院长叫出来。”   为首的男子上下打量宋玉竹,上京中的贵公子他都认识,还从未见过此号人物,想来也不是什么贵重的身份,嗤笑道:“你什么身份,院长岂是你等想见就见的?”   师范学院的院长是观文殿大学士田开复,副院长为督理大学士冯勇。二人今日刚巧都不在学院内,还不知道发生了天大的事。   两边僵持住,让白秀这会打死这群人,也解决不了问题,宋玉竹准备先回去找田大人问话。   他刚转身,那人竟然上前阻拦。“让你走了吗!”   “找死。”白秀一脚便踹了过去,别看她穿着绣花鞋,这一脚的力道不小,直接把那人踹出两丈远。   主事捂着胸口疼的直吸气:“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狠狠的打!”   宋玉竹动了怒火,眼看着事态朝不可预见的方向发展,刚巧秦凤图坐着马车赶来,今日有他的课。   他见学院门口围着许多人,便让下属前去打探一下。   结果一眼瞥见了人群中的宋玉竹,吓得他从马车上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   “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拜见秦大人!”学院的管理人员们跪了一地,唯独宋玉竹和身边黑刀白秀没跪下。   秦凤图跪地道:“微臣拜见皇上。”   “起来吧。”   “皇……皇上?”跪在地上的人一听,顿时吓得面如死灰,趴在地上浑身发抖,更有甚者直接吓尿了裤子。   “朕不知道,这师范学院竟有不收女子的规矩?谁定的?”   负责接引的人吓得说不出话,脸上的冷汗跟下雨似的往下滴,谁能想到皇上会亲自来学校啊!   他们刚刚不光出言顶撞了皇上,竟然还敢要殴打皇上……这怕是死罪了。   为了不累及妻儿,主事开口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皇上罪该万死,不收女子一事是小人擅自决定的……院长大人们并不知晓,求皇上开恩。”   宋玉竹走到他身边:“你凭什么不让女子来上学?”   主事咽了口唾沫:“小人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无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生子。”   “所以你便私自为她们做了选择?”   主事哑口无言,他低下头不敢再狡辩,大错已经酿成,如今再说什么都没用。   很快田院长和冯副院长闻讯赶了过来,得知自己的属下冒犯了皇上,吓得二人差点撅过去。   冯勇一来便开始开脱责任:“皇上,下官真不知道,他们竟然胆大包天干出这种事……”   “行了!”宋玉竹不耐烦的打断他。   冯勇吓得脸色一变,悄悄看了眼旁边的田大人,不敢再推脱责任。   “念你们不知朕的身份,死罪就免了,不过活罪难逃。擅自修改校规,阻止女学生入校其罪一,仗势欺人其罪二,押入大理寺发落,永不录用。”   “谢陛下!谢陛下!”这些人没想到能保住性命,一个个喜极而泣,谢的也真心实意。   很快有侍卫将他们押走,宋玉竹这才跟两个院长算起帐来。   “朕记得建校时曾说过,各学院无论男女皆招生,两位可记得?”   田大人擦着头上的汗道:“微臣记得。”   “那为何这学院里没有女子住的宿舍,没有女子用的如厕和汤池?”   “这……这许是下人的疏忽,臣这就让人去修建。”   “一句疏忽就能了事吗?朕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你看看你怎么办的!”   田开复和冯勇扑通跪在地上:“皇上息怒。”   冯勇道:“学院刚建成,许多地方还未考虑到,下官定让他们好好把关,把缺少的一一补建上。”   宋玉竹摆手:“免了,既然你们办不好,那朕便把这件事交给别人。”   “凤图,你帮朕管理这所学院,记住一句话,为人师者,必先正其身,方能教书育人,此乃师德之本也。”   秦凤图连忙道:“臣,遵旨!”   宋玉竹走到那名女孩身边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听见头顶传来声音,连忙不卑不亢道:“民女林雪芝,徐州人士。”   宋玉竹听见徐州莫名的感到亲切,让旁边的白秀将她扶起来:“朕让人在学校里修建女子宿舍,女子如厕和汤池,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向院长提。好好学习,莫要辜负朕的一片心意。”   林雪芝鼻子发酸,眼泪刷的流了下来:“请陛下放心,民女定当努力学习,报效国家!”   “好孩子。”   宋玉竹也没了进学校参观的闲情雅致,交代了秦凤图几句便带着黑刀百秀离开,前去最后一所大学,上京工学院。   路上白秀依旧不高兴道:“他们凭什么看不起女人,奴家一只手就能把他们所有人打趴下!”   黑刀哼了一声:“有几个像你这般泼辣的女子。”   白秀双目一瞪又要发火:“泼辣怎么了,还不是被你们这群不要脸的男人逼得!”   宋玉竹停下脚步。   白秀吐了吐舌头,“陛下,奴家没说您,您与他们不同!”   黑刀难得没跟她呛声,反而赞同的点点头:“他们确实够不要脸的,考试考不过一个小姑娘,拿性别难为人。”   宋玉竹忍不住笑起来,难得这块榆木疙瘩也有开窍的时候。   “要我说,您就不该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宋玉竹道:“砍了他们不是朕的目的,解决事情,能让女孩子享受到同等教育的机会才是重中之重。”   白秀看着这个身材消瘦的年轻人,忍不住道:“奴家认识您越久,越觉得您可敬。”这样的好皇帝,真是提着灯笼也难找。   “朕之荣幸,倒是你练成这一身本领,吃了许多苦吧?”   白秀装作不在意道:“嗨,奴家是练武奇才,随便练练就比别人强。”   黑刀拆台:“你就吹吧,不是你当初练功哭着求师傅的时候了。”   “呸!老娘什么时候哭了!”   “你还不承认,师父我身上疼,疼的快掉皮了,让我歇歇吧~”黑刀模仿她的语气模仿的唯妙唯俏,气的白秀追着他打,二人都是真刀实鞭的打,旁边的树木都被抽飞了。   宋玉竹怕误伤自己,赶紧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坐下休息,等二人打得差不多了才继续走。   *   上京工学院位置有些偏僻,但校园面积也是三所学校中最大的。   从去年六月份开始挂牌招生,至今学院里已经有三千名学生,这些学子来自五湖四海,不光有男有女,还有老有少。   工学院的招生比较宽泛,凡是有一技之长皆可报名参加考核,考核通过后方可入院学习,囊括了机械、化工、水利、建筑等等科目。   学期为三年,毕业后这些人,有的会留在学校任教,有的去科研部任职,还有的分配到各地工厂做科研人员。   因为大学中有不少科目都在实验阶段,根本没有老师能教学,学子们便自发组织研究。   三人赶到时正好赶上午休的时间,宋玉竹带着黑刀白秀伪装成学子,一起去食堂吃饭。   食堂在学院的西侧,一共有五间屋子,里面摆着桌子和长凳,宋玉竹他们来的有些晚了,只能跟其他学子拼桌坐在一起。   同桌的学子还挺热情的,操着一口豫州方言道:“恁几个坐,俺还几口就吃完了。”   宋玉竹道:“不急,慢慢吃。”   黑刀询问:“公子,咱们吃什么?”   宋玉竹问那名学子:“你吃的是什么?”   “干豆角丝炒面,两文一碗,味道不孬!”   “去买三碗,咱们也吃这个吧。”   很快黑刀端着三大碗豆角丝炒面过来,食堂给的量不小,这一碗绝对吃得饱。   今年的豆角还没下来,这些豆角丝是去年夏天时晾晒的,用热水泡开后与面条一起炒熟。   宋玉竹尝了一口,咬上去很有嚼劲,味道不算好吃也不难吃。   那名豫州学子吃完了饭没有离开,而是拿出一个小瓷罐道:“这是喃娘盐的咸萝卜条,恁们吃呗?”   白秀刚想拒绝,宋玉竹拿起筷子夹了一根尝了尝。   “清脆爽口,很好吃。”   学生露出憨厚朴实笑容:“喜欢吃多夹点。”   宋玉竹又夹了两根,边吃边问:“在这里上学还适应吗?”   “恁是刚来的吧?噫,这里可忒好了!不光教俺们学问,还给发书,本子,笔……”学子掰着手指说学校里的好处。   “就没有不好的地方吗?”   “没有,能在这里上学,俺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挑三拣四。”   宋玉竹笑着点点头,看来他们还真是喜欢这里。   “恁还吃不?”学子端着小坛子问。   宋玉竹摇头:“吃饱了,谢谢你的咸菜。”   “恁客气。”学子揣起咸菜端着碗离开了。   三人把碗里的面吃干净后出了食堂,又在校园里转了几圈,看见有人制作了几个纸鸢在操场上放飞。   春风徐徐,嫩柳如丝,天高云淡,黑色的燕子,棕色的老鹰,彩色的蝴蝶,各种模样的纸鸢翱翔在天空中自由飞翔。   黑刀情不自禁的感叹一句:“这里真好……”   白秀小声嘟囔:“呆子。”却头一次没反驳他。   这里没有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也没有江湖上的恩怨纷争,走在其中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这才是大学校园该有的样子。   宋玉竹看了一会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宫了。”   *   回宫后,宋玉竹下旨将师范学院的院长和副院长免职,罚了半年俸禄。重新任命秦凤图为正院长,礼部侍郎刘景山为副院长。   虽然没重罚田冯二人,但这两人失去圣心,官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忙碌的一整天宋玉竹有些疲惫,靠在矮塌上打了个盹。   半睡半醒间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打斗声,一开始他以为是黑刀白秀在打闹。过了一会宋玉竹觉得不对劲,就算他们再没规矩也不可能在自己休息时打架。   宋玉竹睁开眼睛,见黑刀正在跟一个陌生人在门口打斗,那人不是黑刀的对手,很快便落得下风。   宋玉竹大喊:“留活口!”   “哎!”黑刀收住刀势,转劈为砍,那人竟用一条胳膊为代价挡住他的刀刃,趁机逃跑了!   黑刀要追,宋玉竹怕是调虎离山之计连忙拦住:“别追,来人有刺客!”   很快宫中的侍卫赶来,大家沿着地上的血迹追了到了宫墙边,血迹到这里就没了。三丈高的宫墙,竟然挡不住此人的去路…… 第120章 陈香儿   “快走!”男人扯掉脸上黑布,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白的吓人。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男人愤怒的低吼:“你没告诉我黑刀白秀在宫中!”   车上的人惊愕道:“黑刀白秀是谁?”   男人一边止血一边道:“嘶……一对雌雄双煞,功夫了得,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怪不得他没有在宫中加派人手,错过这次咱们恐怕没有机会了。”   “我也没办法,为此我丢了一条胳膊!”   “好好好,别激动先去疗伤。”   马车驶到城西,走进一条胡同里,两人下车警惕的查看后面,见没有人跟踪钻进了院子。   *   侍卫顺着围墙追出去时,外面已经没了杀手的踪迹。宫墙外是一处荒地,地上有车辙的痕迹,看来有人接应把受伤的人带走了。   宋玉竹命人兵马司全城搜查,凡是右臂受伤者一律押入大理寺候审!   白秀闻讯匆匆从后宫赶过来,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陛下您没受伤吧?”   “没事。”宋玉竹支着下巴,一只手轻叩着桌面,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次刺杀宋玉竹倒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好奇,究竟是谁要对自己动手。   白秀道:“奇怪,这人为何选在白天来刺杀您,而不是晚上?”   宋玉竹道:“上次有人擅自闯入朕的寝宫,朕便下令寝宫周围不得有外人出入,想来是晚上不好动手,所以才选择白天。”   “怪不得……那他们为何不选择在宫外行刺?”   “出宫是朕临时决定的,他们大概没来得及传消息出去。”   黑刀道:“看来宫里有他们的奸细。”   白秀走到黑刀身边,撞了他一下:“呆子,刚才的刺客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功夫怎么样?”   “应该是个男的,年纪不算大,功夫不怎么样,要不是陛下留活口,我一刀就把他劈了。不过轻功不错,跟柳燕子有的一拼。”   白秀捏着帕子思考,江湖上她认识的人轻功好的不少,但能跟柳燕子相提并论的却寥寥无几。   “平阳王钰,徽州采如丝,还有中州的邱仙人轻功都不错,不过他们一个失踪多年,其他两人一个是女子,另一个快六十岁了,都不符合你说的特征。”   宋玉竹道:“等柳燕子来了再说吧。”   *   没过多柳燕子便入了宫,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调查那个自杀的小太监,终于查到了些眉目。   小秋子原名叫张秋,老家是中州武平县人,前些年中州起义,他父母叔伯都死在了沈从武的手中,只剩下一个妹妹相依为命。   后来他带着妹妹来到上京投奔远房亲戚,结果却被拒之门外,不得已才净身入了宫。   刚入宫时他只是杂事房的小太监,因为腿脚勤快嘴也甜,很快就调入内宫当值,后来得了李得海的青眼收做干儿子。   “属下查到他的妹妹名叫张香,现在改名叫陈香儿,在天香楼做伶人。”   “为了不打草惊蛇,臣派了几个人潜入天香楼悄悄盯着她,如果小秋子是被人指使的,那人肯定还会联系她。”   宋玉竹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等两人说完正事,白秀忍不住道:“柳燕子,陛下今天遇刺了。”   柳燕子一惊:“可有受伤?”   宋玉竹道:“没有受伤,刺客武功一般,还被黑刀伤了一条胳膊。”   白秀道:“不过他轻功非凡,宫墙都拦不住他,你见多识广,不知道认不认识这样的人。”   柳燕子想了想:“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人,此人与我师出同门,绰号叫白鹰,他轻功了得,但身上的功夫就差了点。前朝时一直给官府卖命,后来盛朝灭亡就没了他的音讯。”   看来只能先从天香楼里的陈香儿入手,不知能不能在这里钓到一条大鱼。   宋玉竹打算去见见这个叫陈香儿的女孩。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他让柳燕子换上自己的衣服假装回寝宫休息,自己则换了一身内侍的衣服,带着同样伪装的黑刀白秀出了宫。   *   夜晚华灯初上,正阳大街上热闹非凡。   从前年开始,上京便没了宵禁,凌晨大街上都有卖吃食的小摊贩。   这个时辰人更多,男女老少吃完饭出来逛街遛弯,一串串灯笼将街道照的通明,仿佛白日一般。   三人来到天香楼门口,离老远就听见楼里传来的丝竹和欢笑声。   宋玉竹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出宫时换衣服匆忙,什么没带钱:“你们口袋里装着银子吗?”   “奴家这里有。”白秀摸出十两银子递给他。   三人一进门,就有身穿轻薄的女妓迎上来招呼他们。   宋玉竹被她们身上的香气熏的直打喷嚏,红着脸不停的往后退。   一个身穿青衣,身材丰腴的女妓捂嘴调笑道:“小公子是头一次来吧?真可爱。”   “算,算是吧。”   青衣女子的凑到他身边,攀附在他肩膀道:“咱们天香楼是找乐子的地方,您想喝酒,听曲,还是干点别的?”   “听…听曲。”宋玉竹尴尬的捏着她的袖子,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挪开。   “奴家给您唱一曲吧~”女人拉着他的手就要往里走。   “你俩看够了没有!”   “咳,放开我们家少爷!”黑刀憋着笑拦住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被他凶恶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松开宋玉竹。   白秀道:“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陈香儿的伶人,我们想找她。”   “真不凑巧,香儿今日身体不舒服,不见客。”   宋玉竹往她手里塞了一块银子道:“就找她问几句话,并不会打扰她休息。”   十两银子握在手心沉甸甸的,青衣女子犹豫片刻道:“那随我来吧。”说着便带三人朝后院走去。   天香楼分为前后两个院子,前楼是饮酒作乐的地方,装修的十分讲究,后院则是这些姑娘们休息的地方,只有一排不太起眼的小房子,想来她们在这里生活并不好。   平日这里不接待客人,青衣女子收了钱才把人带过来的。   “前面那间屋子就是香儿的房间,屋里亮着灯,人应该在里面。”   “多谢。”宋玉竹放轻脚步走到门口,刚要抬手敲门里面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奴家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快了……再等等。”   “这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呆了,你看看我的胳膊和大腿,昨日给人弹琵琶的时候,被喝酒的客人掐的,他还要摸我胸……”女孩说着呜咽着哭了起来。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再等等,我定会把你赎出来。”   “上次您托奴家的事,奴家已经办了,不知道哥哥那边如何了。原本每月初三哥哥都会来见我,这个月突然没来,奴家怕他在宫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女人还没说完,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挣扎的响动。   宋玉竹眼皮一跳,大喊:“不好!他要杀人灭口!”   黑刀白秀踹开们冲了进去,见一个男子正拿绳子勒住了陈香儿的脖子,打算把她勒死。   他没想到门外居然有人,吓了一跳,立马松开手往外跑。   然而他哪里跑的出去,没用上三招就被白秀卸掉双臂,踹断双腿,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为了防止他自杀,黑刀还打掉了他的牙齿,嘴里塞了布团。   宋玉竹检查了陈香儿的身体并无大碍,大概惊吓过度昏了过去,从白秀那要了根簪子扎在她人中上,一会的功夫便幽幽醒了过来。   “啊!!啊啊!!”她吓得大喊大叫,双手不停的挥舞。   白秀怕她的叫声引来太多人,挥手扇了她一个耳光。   陈香儿捂着脸这才安静下来,她惊恐着看着屋里的几个人,声音嘶哑的问:“你……你们是谁?来这里干嘛?”   她看见地上躺着的男人,立马起身扑了过去:“平郎,你怎么了,平郎!”   地上的男人呜呜叫着,可惜被堵住嘴说不出话。   白秀伸手把她拉起道:“这人刚刚要杀了你,你怎么还管他死活?”   陈香儿咬着唇摇头,“平郎一定有苦衷。”   这话一说出口,把宋玉竹都气笑了,索性不再跟她绕弯子:“陈香儿,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张秋?”   陈香儿警惕的抬起头,“我哥哥他怎么了?”   “他已经死了。”   “啊!”女孩愣住,眼圈瞬间红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我就知道哥哥不会无缘无故不来看我,一定是我害了哥哥……”   “你若不想你哥死的不明不白,就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陈香儿哭着看向地上的男人。   白秀翻了个白眼,都这种时候还想着情郎,也不知她是脑子不清醒,还是用情至深。   “把刀给我。”白秀拿过黑刀的刀,放在地上男人的头上。   “我们公子问一句,你回答一句,不然我就割下他的鼻子,剜出他的眼睛,砍下他的舌头!”   地上的人吓得浑身一抖,惊恐的发出呜呜声。   陈香儿擦掉眼泪连连点头:“你们问,只要别伤害平郎。”   宋玉竹道:“是谁让你联系你哥哥,帮忙传递消息的?”   陈香儿犹豫一下,白秀立马拿刀割了上去。   “呜!!呜呜!!”男人疼的直打滚。   “就是平郎让我传递的消息!”   “都传了什么消息?”   兄妹二人不识字,每次消息都是口诉,陈香儿还记得大概,便把最近一次传的消息背诵下来。   “皇上每日寅时起,食粥一碗,寅时三刻上朝,辰时一刻去尚书房批阅奏折,午时在书房用膳,酉时三刻回寝宫洗漱,戌时入睡。”   “只有这些起居日常?”   陈香儿道:“哥哥还说过,之前赵将军留宿宫中,亥时还会要一次热水。”   宋玉竹脸一红,低咳了一声:“没有别的消息吗?”   “没有了。”   宋玉竹见她不似说谎道:“你只把这些消息告诉了这个人吗?”   陈香儿点点头。   “把他带回去审问。”说着准备离开。   陈香儿连忙拉住他的袖子跪地道:“敢问公子,我哥哥他……是怎么死的?”   “为了不连累你,自己撞柱身亡。”   陈香儿跌坐在地上,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竟然让哥哥搭上了性命。   等人离开后,陈香儿擦干眼泪,悄悄朝门外看了一眼,然后匆忙换了身衣裳,吹灭屋里的烛火朝外面走去。   路上躲过几个恩客的纠缠,一直走到西街一条偏僻小巷才停下脚步。   她从头发上拔出簪子在一户门口的铜锁上轻轻敲击,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出来。   正当她焦急时,突然脖子一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121章 神秘人   白秀从陈香儿手里拿过簪子,在铜锁上又敲了几声。   不一会院内传来脚步声:“谁啊?”   白秀捏着嗓子道:“是奴家。”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白秀本能感觉不妙,连忙推开身边的黑刀,从门缝飞出三支暗箭!   “小心!”   “砰!”大门从里面重新关上,黑刀纵身跳进院里,黑漆漆的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借着微光踹开房门,屋子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炕上发现一件带血的衣服,刚好一只胳膊处有条刀豁开的口子。   那个受伤的刺客之前应该在这里,可惜已经人去楼空。   白秀扛着陈香儿等在外面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心里有些担忧,大喊道:“呆子,里面怎么样了?!”   “砰!”大门从里面破开,吓了白秀一跳。   “这龟孙子,又让他跑了!”   “咱们先回去吧。”   黑刀从她身上接过陈香儿,二人朝天香楼跑去。   *   一柱香的时间,二人赶回天香楼,翻墙直接回到后院,宋玉竹在陈香儿的房中等候多时。   黑刀放下人道:“陛下您真是料事如神,这陈香儿果然跟那名刺客有联系!”   “可惜又让他跑了。”白秀有些懊恼道。   “无妨,抓住陈香儿一样。”宋玉竹再次拿簪子将陈香儿唤醒。   这次她没再像之前那般大喊大叫,而是低着头一声也不坑,摆明了破罐子破摔。   宋玉竹道:“张香,你真打算替别人瞒到死?”   被叫出本命的陈香儿肩膀微微颤抖,不一会又平静下来,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你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你哥哥,他残了身子,不明不白的死在宫中,你不想为他讨个公道吗?”   眼泪顺着张香的脸颊滴落,她缓缓抬起头冷笑道:“公道?当年中州起义,我们一家人务农为生半点没参与,结果被平叛的将军屠尽满门,谁为我们讨公道了?我哥带着我进京投奔亲姨娘,她将我迷晕卖入青楼,这公道与谁说?如今哥哥已死,我要这公道又有何用?”   宋玉竹道:“中州平叛那是前朝旧事,你算不到今朝上。你姨娘卖你入青楼,你兄长大可报官。”   “你怎知他没报过官!顺天府差点将我哥哥打死,若不是他救了我们……”   “他是谁?”   张香自觉说漏嘴,闭口不再说话,低着头回到原来的模样。   黑刀见问不出话,吐了口唾沫道:“陛下,把这小娘皮交给我,给她点颜色她就招了!”   宋玉竹摆摆手,他不信自己从张香口中问不出真话:“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在撒谎吗?”   张香闭上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宋玉竹:“门口那名青衣女子跟你提前串通好了吧,一旦有人找你,她就会提前通知你。”   黑刀和白秀有些不解:“公子您怎么知道她们是串通好的?”   宋玉竹道:“咱们走进天香楼时,楼中弹的琵琶曲为《金枝玉叶》,在你提到要找陈香儿的时候,绿衣女子挥了挥手,曲子变成了《念奴娇》。”   宋玉竹对曲艺了解不多,但偏偏这两首曲子都听过,所以当时有些好奇,为何第一首曲子还没演奏完就换了下一首曲子。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黑刀挠挠头。   “那首曲子应该是在提醒她有人来了。”   宋玉竹继续道:“我们走到你门前,你故意说出前面那些话,然后拽下身上的绸缎缠在脖子上,抓着那人的手用力撕扯。”   张香这次倒是惊讶的看向他,不明白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宋玉竹指了指她脖子上淤紫的勒痕道:“伤痕不对,如果是他人发力,你脖子上的伤应当是前深后浅,你自己用力伤是后深前浅,不信可以再试一试。”   当时情况紧急,那人因为惊慌没来得及辩解就被黑刀百秀控制住还塞了嘴,可谓是倒霉到家了。   黑刀听明白过来,瞪着眼睛道:“公子,您真是料事如神!”   白秀:“你若不想整个天香楼的人都被你连累,就把自己知道事都说出来。”   张香道:“天香楼的人与我何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宋玉竹朝白秀使了个眼色,白秀走了出去,不一会门口便传来了绿衣女子的声音。   “你说香儿要找我?”   屋内张香突然大喊:“绿芜姐快跑!”   房门打开,白秀拎着昏迷绿芜走进来:“跑是跑不掉了,你若不老实交代,你的好姐姐马上跟刚刚那名男子一样,先割鼻子后挖眼睛。”   张香愤怒的站起来:“不关她的事,要杀要剐冲我来!”   黑刀怕她伤到旁边的宋玉竹,一拳将她推回床上。   “咳咳咳……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她,她真是无辜的。”   宋玉竹高声道:“你哥哥不无辜吗?他死在皇宫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用半截草席包裹扔到乱葬岗上,被野狗财狼啃食。夜里你难道梦不到他抓着你的腿喊痛吗!”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张香捂着耳朵,精神即将崩溃。   “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在白秀即将要下刀的时候,终于放弃抵抗:“我说!我说……”   “这一切都要从当年的中州平叛开始。”   张义当年在中州掀起了起义浪潮,结果却是个草台班子,害苦了当地的百姓。特别是张义的老家的村子,所有跟他沾亲带故的人,全部被沈从武抓了去砍头示众。   张香的所有亲人都死在了这场浩劫中,她跟哥哥在山上放牛侥幸逃过了一劫。   兄妹俩在山中藏了小半年,饿了啃食树皮野菜,渴了喝河水。等他们下山时才得知,盛朝已经被灭了,如今新帝登基改朝换代。   张秋记得听娘亲说过,她有个妹妹嫁到了上京,便收拾了行囊带着妹妹一路乞讨来到的上京投奔姨娘,没想到这里竟成了他们噩梦的开始。   二人来到上京后,沿街打听终于找到了姨娘的家中。   姨娘得知自己的姐姐惨死后,抱着二人痛哭了一场,摸着二人的脸道:“好孩子,这一路受苦了,到姨娘家就像自己家一样,以后姨娘扶养你们。”   当时张秋和张香真以为自己有了依靠,万万没想到,三日后张香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被关在一间柴房里,门外还传来了姨娘和老鸨的声音。   “这丫头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拉出去就能接客,十五两不能再少了。”   “那也太贵了些,又不是金银做的,哪就值十五两?”   张香吓得浑身发抖,不停的拍打柴房的门:“姨娘,姨娘!您要干什么?放我出去!”   “算了算了,十两就十两,要不是这小骚蹄子放在家里不安好心,我才不会这么便宜卖给你。”方姨娘从老鸨手里接过钱便离开了。   张香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姨娘,竟然让她将自己卖入这种腌臜的地方。她想过寻死,可心中惦记着兄长便一直咬牙忍着。   过了半年,她终于在一次接客的时候碰见了自己的哥哥,此时张秋已经瘦得皮包骨了,兄妹二人一见面便红了眼睛。   张香假装不认识兄长,拉着他的胳膊往房中招呼,进了房间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张香捶打着哥哥的后背道:“大哥,你跑到哪去?你为何不来救我啊!”   张秋紧紧抱着妹妹泣不成声,恨不得咬碎一口牙齿。   二人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张秋这才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妹妹:“那日她不光迷晕了你,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平板车上,被绑着手脚拉到冀州的矿场。”   车上载着六七个像他这样的半大孩子,为了控制他们,这些人每日只给一个馒头,喝一碗水。   到了矿场后,过的更是非人的日子,他们被拴上铁链从早干到晚,每日只能休息三个时辰,如果敢偷懒,监工的鞭子就会抽打下来,打的他们皮开肉绽。   张秋因为口才好,趁着休息的时候经常帮监工捶背讨好,很快就被取下铁链变成专门跑腿的杂工。他也是趁着这个机会从矿场逃了出来,又花了近四个月的时间才回到上京。   回到上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方姨娘,他躲在方姨娘家附近四五日,终于找到机会。   方姨娘一个人上街时,张秋尾随她,走到一处偏僻地界,直接拿绳子勒住了她的脖子,逼问妹妹的下落。   起初方姨娘还不承认自己卖了二人,见张秋动了杀心,这才求饶把张香的下落告诉了他,并且说出当初卖他们的原因。   方姨娘的丈夫是一名商人,之前一直在外地经商,他们投奔来时,刚巧姨夫从外地回来,偶然撞见了张香。   当时十二岁的张香已经出落得非常标志,这个龌龊的老男人一见倾心,竟然要纳自己的外甥女为妾。方姨娘得知后气的要命,她以为是张香勾引自己的丈夫,当即决定卖掉这兄妹俩。   张秋得知妹妹被她卖到那种地方,气的差点杀了她,不过最后朝她要了妹妹赎身的钱,还是放了她。   其中的惊险,光是听着哥哥只言片语,张香就明白了。她紧紧握着哥哥的手道:“幸好咱们都活着。”   张秋伸手擦掉妹妹脸上的脂粉道:“哥哥帮你赎身,咱们离开这里回老家去。”   “嗯!”   二人满心欢喜的走出屋子,张秋叫来老鸨,拿出赎身的五十两银子要带妹妹离开。   没想到老鸨根本不放人,张秋从怀里掏出卖身契道:“你们这不是写着赎金五十两银子,为何不放人?!”   老鸨派人龟公抢过卖身契撕得粉碎:“小杂种,如今你这妹妹可是我们这的头牌,一天接客赚的银子都不止五十两,你还想把人带走?别做梦了,没有五千两银子休想带走她!”说罢便让人将张秋打了出去。   张香哭的肝肠寸断,张秋恨得目眦欲裂。   第二日张秋便敲响了顺天府的登闻鼓,状告方姨娘私卖妹妹,老鸨撕毁卖身契不放人。   原以为官老爷能帮他主持公道,没想到方姨娘和妓院的老鸨串通一气,说张秋诬告二人,还改了卖身契的价格,将原本的五十两银子改成了五仟两。   顺天府尹也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张秋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那会张秋刚从冀州逃出没多久,七尺的身高瘦的不足六十斤,这五十大板打是要他的命。   就在张秋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人,此人身穿华服,头上却只戴了一根木簪。他向顺天府尹求了情,把张秋救了下来。   得知了张秋和妹妹的遭遇后,此人同情道:“我虽没银子帮你妹妹赎身,但却能跟妓院老板说上几句话,可以让你妹妹当个弹曲的伶人,不用再以色侍人。”   张秋跪地磕头道:“求大人帮我,只要大人能救我妹妹,草民这条命便是大人的了!”   男子将张秋扶起来道:“我不要你的命,你若想替你妹妹赎身,我给你指条明路。看见那皇城了吗?只要进去混出名头,你妹妹才能从那里出来啊……” 第122章 熟人   张香含泪将自己和哥哥的身世说完:“后来哥哥便入了宫,而我也被卖到这天香楼里,成为一个乐伶。哥哥说如果没有他,当日就被府尹打死了,我也没机会脱离苦海。”   宋玉竹道:“他是谁?”   “哥哥说的恩人,我从未见过,每次都是有客人点我弹奏琵琶的时候,悄悄把消息传递给我,再由我传给哥哥。传消息的客人也大不相同,我只记得其中一个人眼角长着一枚红色小痣。”   “还有别的吗?”   张香摇了摇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能不能放了绿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帮我。”   宋玉竹朝白秀点了点头,白秀将绿芜推到张香身边。   “你哥哥已死,那人想必不会再来联络你了,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回老家去?”   张香愣了一下:“你……你们不杀我吗?”   “又不是你策划入宫刺杀,我们为何要杀你?”   张香叹了口气道:“我还是留在这里吧……哥哥活着的时候,总盼着能在宫中出人头地,把我从妓院赎出来一起回老家去。如今哥哥已死,我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意思,无依无靠还不如在这里有姐妹们相伴活的自在。”   宋玉竹起身准备离开,张香突然叫住他:“我……我哥哥的尸体在哪?我能帮他收尸吗?”   “你哥哥没扔到乱葬岗,他被葬在京郊十里处的山坡上,周围都是过世宫人的坟墓,应当很好找。”   张香含泪跪地磕头道:“民女谢过陛下!”   宋玉竹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然认出自己的身份,果然是个聪慧的女子,留在这种地方实在真是可惜了。   张香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道:“这是哥哥给我的,他说当日恩人曾拿帕子帮他擦得脸,这帕子想必就是那位贵人的。”   宋玉竹接过帕子,见上面绣着一朵妖冶的红花,除此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独特的地方,他收起手帕带着黑刀白秀离开了天香楼。   这会已经快到子时,街上还能看见不少行人,宫门已经关闭,他们得在外留宿一夜,宋玉竹带着二人回了宋府。   这么晚回来宋玉竹没敢惊动父母,当值的小厮叫来宋全,帮他们安排住处。   宋全披着衣服端来热水:“少爷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出宫办点事,时候晚了就不回去了,水放在这我自己弄,你赶紧去睡觉吧。”   宋全打着哈欠,帮他把水兑好,少爷沐浴时不喜欢别人伺候。   “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宋玉竹泡了热水澡,身上的疲惫感消退,躺在柔软的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江蓉听闻儿子回来,赶忙跑到他院子里:“你说你回来怎么不告诉娘一声!”   宋玉竹还没起来,难得睡了个懒觉,躺在床上闷声闷气道:“我怕吵醒你们。”   “吵醒了白天不是还能睡。”江蓉拉着儿子的手,嘴上嗔怒眼里却都是疼爱。   宋玉竹忍不住笑意:“爹和潼潼呢?”   “潼潼那小懒丫头还没睡醒,你爹洗漱呢,一会就来了。”   正说着宋柏就进了院子,“你回来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好巧不巧他说的话跟江蓉一模一样,惹得娘俩哈哈大笑。   宋柏疑惑的看着二人:“你们笑什么呢?”   江蓉忍俊不禁道:“无事,儿子回来我就高兴。”   这阵子宋玉竹忙着宫里的事,有日子没回来了:“今天休沐日没有早朝,我在家多呆些时辰,晚饭后再回宫。”   “那再好不过了,一会娘给你炖排骨、包水晶虾饺!”   “哎。”宋玉竹掀开被子套上外衫,恰巧昨晚张香交给他的帕子从袖子里的掉了出来。   江蓉捡起帕子看了看,揶揄道:“这是谁家姑娘给的帕子,绣工真好。”   “娘你认得这是什么花吗?”   江蓉摇头:“我可不认识,夫君你看看认得吗?”   宋柏接过帕子看了看道:“这是罂粟花,也叫米壳花、罂子粟,入药有敛肺、涩肠、止咳、止痛和催眠等功效。”   后世对罂粟谈之色变,但在古代罂粟被当做中药使用,很少有人大面积种植。   宋玉竹没想到他爹还真认识:“怎么之前从未见过这种花。”   “正常,此花长喜好湿热,只在云南那边生长,我也是从书中见过。”   宋玉竹一愣,连忙穿上鞋朝外面走去:“我有事要先回宫一趟,下次有时间再回来看你们!”   “哎?你这孩子,早饭还没吃呢!”   宋柏拉住妻子的手:“竹儿肯定有重要的事办,莫要拦着他了。”   *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宋玉竹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罂粟花,云南,云南王杨元吉。   自从盛朝灭亡后,杨家的宗室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皇室嫡支只剩下杨元吉一人。   当年赵骁带兵去蜀州清缴杨元灏时,此人怕自己受到牵连,直接入京投诚。   宋玉竹念其诚意便没杀他,还赐给他一处府邸封了个五品的安定侯。   前几年宋玉竹派人监视过他,但此人每日除了喝酒养花什么事都不干。时间久了就对他放松了警惕,原以为他能在上京安安静静的养老,没想到竟然包藏祸心。   仅凭他一人办不了这样大的事,朝中肯定有人在帮他。   为了不打草惊蛇,回到皇宫后,宋玉竹立刻派柳燕子亲自去监视此人,一旦发现朝中有官员与他联络,全部记下名字。   还得派人去天香楼保护张香,这姑娘知道这么多事,他怕对方会杀人灭口。   柳燕子离开后,黑刀和白秀有些惊讶的询问:“陛下,您怎么知道救了张秋的人是杨元吉?”   宋玉竹掏出帕子道:“此花名叫罂粟花,只生长在云南一带,上京识得此花的人不多,能把这花绣在手帕上的人,我只能想到他。”   黑刀感叹:“原来如此,陛下真厉害!”   厉不厉害放在一边,如今宋玉竹还有其他非常重要的事要处理。   昨夜在张香口中得到了两个非常关键的消息,一是冀州存在黑矿区,他们非法囚禁百姓,草菅人命。二是顺天府府尹胡乱判案,伤害无辜。   顺天府府尹叫贺明觉,前几年考评一直都是上上,原本今年宋玉竹打算把他往上提一提,没想到突然出现这种事。   此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断案居然都能断的一塌糊涂,若是提拔成州府知府,岂不是要为害一方!   宋玉竹气不打一出来,派人立刻将此人押入大理寺审查,看看他与杨元吉是否私下有联络,一旦查出必要严惩不贷!   黑矿场这件事,当初宋玉竹在冀州和中州两地建立铁厂时就考虑到了。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宋玉竹还特地嘱咐当地官员,务必加强对矿场的管控,将矿区的数量和情况如实上报,如有瞒报,视情节的程度严重者斩首示众。   当时各地官员也将大大小小的矿场一一上报,宋玉竹偶尔会用地图前去查看,一直没发现问题,没想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还存在这样惨无人道的黑矿区。   宋玉竹直接派人招冀州知府入京。   如今有了火车,上午下达命令,下午冀州知府程进就入了宫。   他不知道皇上突然召见自己有何事,但可以确定,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一见到皇上,就被他沉着的脸吓了一跳,程进跪在地上磕头:“微臣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闲话少叙,朕只问你一句话,冀州的矿场是否如实上报?”   程进眼珠一转,心道肯定是矿场上出了什么事,不然也不会这么匆匆忙忙叫自己进京,   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装傻充愣恐怕会惹得陛下发火,到时候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如直接承认自己失职。   “回…回陛下,上报的矿区都是前两年的,近期新建的矿区还没有上报。”   宋玉竹怒道:“为何不报!”   “臣失职,实在是公事繁忙,没时间去矿场查看……”   “呵,朕竟不知你一个知府竟比皇上还忙?”   “微臣不敢。”程进吓得低下头。   “朕给你七天时间,将冀州的黑矿场找到,关掉,释放扣押的奴隶,抓住开设矿场的主人,办不到提头来见朕吧。”   “微臣遵命!”程进连忙磕头谢恩,从宫走出来后背的都湿透了。   他不知道皇上从哪得知冀州有黑矿场,不过这种事不会空穴来风,七日内要不是抓不住那些人,自己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   杨元吉住的地方在京城西北处,府邸面积不算大只有三进,不过周围的环境不错,院子旁边就是景湖。   这些日子天气转暖,湖面上有许多野鸭天鹅嬉戏。白日里他经常带着仆人来此钓鱼,一钓就是半日,下午则去茶楼喝茶或者去戏园子听戏,小日子过的逍遥惬意,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心思。   柳燕子连着盯了三四天,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在杨府看见了一个熟人,此人正是柳燕子的师弟白鹰!   他伪装成府里小厮的模样,脸上还续起了胡须,若不是走路姿势与旁人不同,根本没人能认出他!   柳燕子和白鹰是从小一同习武长的的师兄弟,对他实在太了解。白鹰左脚有些残疾,走路的时候有些跛脚,偏偏他特别在意这件事,所以每次走路左脚都很用力,让人看不出自己的脚有问题。   白鹰在这里说明当日入宫行刺的人,一定就是杨元吉派的!柳燕子立马进宫将这件事告诉了宋玉竹。   宋玉竹道:“不要惊动他,继续监视,朕要钓大鱼。”   三日后,一辆马车停在了杨府门口,柳燕子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走了进去。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大门打开,那人拎着什么东西,匆匆上了马车离开。   柳燕子看着马车走远,心中如惊涛骇浪般无法平静。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跟杨元吉有往来…… 第123章 乌龙   “你说在那看见了谁?”   “张……张齐开,张大人。”   宋玉竹愣住,他猜疑过太多人,却从未想过身边的人。   这些年的相处,他早已把张齐开当做自己的心腹,如今突然告诉他,张齐开跟前朝余孽有往来,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宋玉竹抓紧椅子闭了闭眼:“把他的行踪跟朕细细道来。”   “巳时一刻,张大人的马车停在杨元吉府上后门,张大人下车入府,在里面停留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就出来了。之后马车去了祥云楼,祥云楼太过严密,属下没办法探听。半个时辰后张大人回了自己的府邸没再出门。”   宋玉竹点了点头:“继续监视杨元吉,如果他想跑就地格杀!”   “是。”柳燕子知道宋玉竹生气了,想想这种事谁能不气?   这些年皇上对待前朝旧臣都是有目共睹的,只要踏实肯干的官员,全部一视同仁,这是以往任何一个朝代都不可能发生的。   拿前朝来说,有史记载,当初盛高祖杨朝夺得天下时,曾坑杀了武朝官员三千七百余人。   几乎是把整个武朝的班底清了个遍,这也变相导致了盛朝初期格外艰难,大字不识的人都能做官。   宋玉竹之所以留下前朝这些官员,一是他本性就不是嗜血之人,不愿乱杀无辜,其次新朝初建确实也缺少人手。   如今大启经过五年的休养生息,源源不断的人才涌入上京,朝中已经不缺能人。之所以还留着这些老臣是念及他们当年兢兢业业为国谋事的情谊。   张齐开这桩事,仿佛给他当头一棒,打的他眼冒金星。   宋玉竹一肚子火,他想问问这是为什么?究竟自己哪做的不好,竟然让他做出背叛自己的事。   早饭和午饭宋玉竹一口没吃,光气都气饱了,他派人去招徐冰入宫,打算把这件事跟他商议一下。   徐冰是未时入的宫,刚进尚书房就看出皇上的脸色不太对。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爱卿坐吧。”   宋玉竹放下书道:“咱们俩有日子没聊聊了。”   徐冰笑道:“陛下日理万机,臣倒是想找您也没时间啊。”   李得海端着一晚八宝汤走过来:“陛下,您喝点汤吧,总这么饿着身体受不了。”   徐冰一听询问道:“陛下还未用膳?”   “可不是,早上就没吃饭,晌午也吃不下,徐大人您好好劝劝陛下吧。”   宋玉竹摆手让他退下,李得海只得端着汤又退了下去。   “陛下,您可得保重身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的,赵将军回来还不得把上京掀了?”   宋玉竹低咳了两声:“莫要打趣我了,朕叫你来是有事相商。”   徐冰正色道:“陛下请说。”   “你……觉得朕是这个皇帝当地如何?”   徐冰一愣,他没想到宋玉竹突然问出这样的话:“臣听到一首童谣,陛下可想听听?”   “说来听听。”   徐冰清了清嗓子:“大启好,大启妙,打的金人呱呱叫,长治真是好皇帝,百姓读书又种地……”说到后面君臣俩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你从哪听来的?”   “我娘子哄孩子唱的。”   宋玉竹笑过后叹了口气:“朕自知做的不够好,还有许多未顾及到的地方。”   徐冰看着他的消瘦的脸庞道:“您做的已经够好了,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就让大启的人口增长了一千三百万,大多数人都能吃饱穿暖,已经比史书上的皇帝做的都要好。”   “这么说我是明君?”   “自然是。”   “那为何还会有人背叛我呢?”宋玉竹想不通。   徐冰一愣,连忙跪地道:“臣从未背叛过陛下!”   “快起来,朕说的不是你。”   徐冰扶着凳子站起来,脸上惊疑未定,“不知是谁背叛了陛下。”   宋玉竹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道:“你猜猜。”   徐冰把朝中的大臣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摇头道:“微臣实在想不出来。”   宋玉竹拿手沾着洗笔里的清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张字。   徐冰瞪大眼睛:“不,不可能,张大人怎么可能……”   “朕也不敢相信,但有人亲眼看见他进出杨元吉的府上。”   “杨元吉已经归降,这代表不了什么啊?”   “前几日杨元吉派人刺杀朕,被朕发现,他这招卧薪尝胆着实是高明。”   徐冰仍旧不敢置信,他与张齐开同朝为官五载,自己的夫人还是张大人给保的媒。如今官至六部尚书入内阁,究竟有什么想不开的要与前朝余孽为伍?   “臣愿请命亲自去见他一面!”   “去吧……”这也是宋玉竹叫徐冰入宫的目的,杨元吉他肯定是不会放过。   至于张齐开,这些年为国家办了不少实事,宋玉竹不想杀了他,也不想再用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告老还乡。   *   徐冰出了宫,坐上马车心中还是不敢置信,他不相信张齐开会做出这种事。   很快马车来到张府门口,徐冰突然来拜访让张齐开有些惊讶,连忙派人将他引入正厅。   “徐相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徐冰面色不善道:“有要是与大人商议,咱们去书房说吧。”   张齐开道:“什么大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二人来到书房,徐冰将房门关紧,两人面面相觑。   张齐开噗嗤一笑:“你干嘛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怪瘆得慌的。”   徐冰叹了口气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与杨元吉究竟是什么关系?”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徐冰严肃道:“你同我讲实话!”   “我们没有关系。”   “那为何你会去他府上拜访?!”   张齐开瞪大眼睛:“有人监视我?”   “皇上在监视杨元吉,恰巧看见了你出入他府上。”   张齐开焦急的解释:“我真同他没有半点关系!前朝时隆武帝忌惮皇子私交大臣,我们几乎都没说过话。”   “后来大启建国,他入京归降,我只在大殿上见过他一面,再就是前几日在景湖边垂钓……我说是去他府上要鱼食的,你信不信?”   张齐开走到书房旁边的水缸旁,从里面拎出一小袋鱼食,“杨元吉擅长钓鱼,前些日子我在景湖垂钓遇见了他,他拌的鱼食非常招鱼,我便朝他要了一袋。”   “从他府里出来我又去祥云楼买了只桂香鸡,还在后厨温着呢,不信你去看看。”   徐冰有些无语的看着他:“你觉得这说辞皇上会信吗?”   “嘶……这下有理也说不清了。”张齐开挠着头皮在书房来回踱步。   前朝覆灭已久,新帝勤政爱民,他身居二品刑部尚书,犯得着趟这趟浑水吗!   “杨元吉派杀手入宫刺杀陛下,如今你出现他府中,若他认定你是同谋,你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张齐开扔下鱼食两手一摊:“那现在该怎么办?”他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袋鱼食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徐冰面色沉重道:“皇上派我来询问,说明他没打算动你,但他已经疑心你与杨元吉勾结……”   张齐开沉默良久道:“我明白,明日我便上书告老吧。”他今年虚数五十六,也到了该休息的年纪了。   第二日张齐开上了折子,将自己去杨元吉府上所做的事一一禀报,并提出年老体衰,时长腰痛难忍,请求告老还乡。   宋玉竹看完折子啼笑皆非,这件事实在乌龙,可如果是自己误会了,那再好不过。驳回张齐开告老的折子,暂时给他放了三个月的假,让他休养好身体再回朝。   *   另一边杨元吉终于按耐不住,派杀手准备杀掉张香灭口。   派去的杀手被早已埋伏的柳燕子抓住。   师兄弟二人乍一见面非但没有念旧,反而下手都额外狠厉。   当年白鹰背叛师门,做了朝廷的走狗,害得师门四分五裂,师父惨死,如今柳燕子正好清理门户。   二人师出同门,轻功都是一定一的好,柳燕子从天香楼一直追到东城郡府,终于把他逮住。   白鹰嘲笑道:“当初你恨我投靠朝廷,如今你与我有何区别?不一样是朝廷的鹰犬。”   柳燕子懒得跟他废口舌,拔出扇子朝他攻去,白鹰身上有伤,根本不是柳燕子的对手,他边打边退已是强弩之末。   见激怒不了他,只能苦苦哀求:“师兄,你我一同习武十三载,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惹了师父,每次都是你帮我求情……这次也放了我吧。”   柳燕子眉头紧锁,手下的招式更加凌厉。   白鹰招架不住,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悬挂的平安扣,“还记得这个吗,是咱们第一次下山的时候,你送给我的!”   柳燕子眼角微红,手中的扇子划过他脖颈。   红线瞬间断开,平安扣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紧接着更多红色的滚落。   白鹰惊恐捂住脖子:“师……兄……”   柳燕子伸手接住他的身体,捂着他的眼睛轻声道:“鹰儿,别害怕,很快就不痛了。”   “师……师兄……”   柳燕子喉结滑动,终究是将眼底的泪水逼了回去。师弟的遗体他会送回师门埋葬,也算是全了师父临终前的遗愿。   杨元吉察觉不妙,准备逃跑时被侍卫拦截下来押入天牢。   经过数日的严刑逼供,最后从他口中供出了十三名与他勾结的官员。   其中有太常寺卿、顺天府府尹、光禄寺卿和都护参领等人,这些人意图谋反,全部斩首示众,其家眷流放岭南永不录用。   事情告一段落,张齐开也重新回到了朝堂,因为这件事让他直接戒了钓鱼的爱好。   多吓人呐!差点就脑袋搬家了! 第124章 角斗场   杨元吉这宗案子结束后,宋玉竹把心思着重放在调查黑矿上面。   冀州府衙后院的回廊里,程进眉头拧成了疙瘩,背着手在这已经转了一个时辰。   旁边的侍从见状忍不住上前道:“老爷,要不您喝杯茶,坐下歇一歇?”   “我哪还有空歇着!”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冀州管辖下的十七个县里,竟然半数都存在黑矿场。   之前他倒是听人说起过县里有黑矿,一直以为是家族作坊式的开采矿石小打小闹,根本没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他们闹得这么大,居然从全国各地私自买人囚禁在矿场干活。高阳县最大的黑矿场光扣押的矿工就多达上千人!这两年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见,瞒得可够死的!   程进知道后,立马给各县传达命令,让他们在三日内关停私自开采的矿洞,放出拘禁的劳工,抓捕涉事人,如果不照办,那就等着掉脑袋吧!   他这次是真着急了,从上京回来嘴上起了一堆燎泡,吃不下睡不着,眼瞅着瘦了一圈。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自己若不作出些实绩,甭说这官职,就怕脑袋都保不住。   各地县令接到命令后都是一脸为难,私矿每年给他们贡献了不少银子,这次不光要关停,还要把人抓了,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再说,这些人岂是那么好抓的?他们手里都握着贿赂的证据,真要是把他们抓上去,怕是自己也难逃一死。   命令下达后,只有邯郸县令把当地的两家黑矿关停,并且抓了涉事人员送到府衙,其他县令一点动静都没有。   程进气得两眼一黑,这是要他的死啊!既然如此,那就都别想活了。   他立马派兵将其他县的县令全部抓回冀州府,准备七日后一起带进京面圣,要死一起死,谁他妈也别想跑!   县令们见瞒不住了,这才纷纷求情,将各县的黑矿一一上报出来。   最终赶在七日前将所有黑矿全部关掉,搜缴银子数十万两,抓捕了涉事的人员一百九十余人,从矿场里放出来三千多名矿工。   这些矿工来自天南地北,有的是被卖来的,有的是被骗来的,来了就走不了了。   他们衣衫褴褛的从矿坑中走出来,满脸麻木的看着外面的景色。   当程进高声告诉他们可以回家的时候,这些人才有了表情。他们先是低声议论,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这些人跪在地上磕头,嘴里大喊着:“青天老爷开眼了!”   “终于救我们出去了!”   “俺回去就给您供长生牌位!”   程进羞愧难当,若不是自己失职,他们也不会遭受这些苦难。   不少人因为长期的饥饿和劳累,身体患上了各种病症。更有甚者死在了矿坑中,埋在了附近的砂石堆里,永远没办法回家了。   程进又派人找来十多名郎中,替这些人免费治病,将收缴的银子拨给每人十两,送回故乡。   七日后重返上京时,程进将的处理后的结果汇报上去。   宋玉竹看完后放下奏折道:“你可知罪?”   “臣罪该万死。”   “朕原本想砍了你,念你将此事处理的还算得当便免了你死罪,不过你已不再胜任知府一职,贬为刺史发配岭南吧。”   程进伏在地上哽咽道:“臣,谢皇上不杀之恩。”   有了冀州的前车之鉴,中州、晋州等州府全部开始从上到下的大摸查。所有未经官府批准的矿场全部关闭,搜剿银子充公,囚禁的矿工补偿劳务费后安置归乡。   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如今再敢放任不管,自己这头冠也就戴到头了。   经过一个月的速查,黑矿场一事终于落下帷幕。   为了避免这些黑矿死灰复燃,宋玉竹命刑部将私自开采矿区入了刑法。   凡是私自才采矿达到五百石以上者,杖三十予以警告,采矿达到一千石,杖五十流放一千里,扣押矿工采矿者,视情节处以流放或死刑。   有了刑法规制,这些黑矿场才算彻底消停下来。   *   时间一晃到了五月底。   前几日连着下雨,船上的猪病了几只,赵骁命人将病了的猪和好猪分开照料。郎中们虽然不会给动物治病,但照葫芦画瓢,喂些理气健体的中药准没错。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将海水照耀的波光粼粼。趁着天气好,士兵们把小猪们都赶到了甲板上晒晒太阳。   离开布里斯托尔后,希望号沿着原路返航,中途因为蒸汽机出现了故障,切换了备用机器,航行的速度慢了许多。   姚庆举着望远镜道:“再有几个时辰就到安顿特普港了。”   葛中顺抱着一只小羊羔道:“怎么感觉船越来越慢了,照这个速度今年恐怕是回不去了。”   陈靖笑道:“不然今年也回不去,将军说打算在安顿特普停留三个月呢。”   “啊?!”葛中顺吓得一紧,把怀里的小羊勒的咩咩叫。他赶紧松开手将小羊放回地上,小羊愤怒的顶他的膝盖。   “栓子,一边玩去。”他把淘气的小羊拨弄开,小羊仿佛听懂了一般,咩咩叫了两声,扭头朝前面的羊群跑去。   陈靖噗嗤笑出声:“你叫它栓子?谁给起的名?”   葛中顺道:“它娘生了一只就难产死了,我看它可怜就给起了个好养活的名。”   “将军,咱们为啥要在这劳什子港口蹲这么久啊?”   赵骁正靠在船舷边晒太阳,闻声道:“收集种子。”   “直接买种子买不到吗?”   “一部分可以买到,还有几种买不到。”其中就有辣椒和番茄,这两种东西听老乔说,当地人将他们称为恶魔的果实,没人敢种植,几乎都自然生长,所以也就没有种子售卖。   葛中顺满脸失落,“我真想飞回大启啊。”   陈靖拍着他肩膀道:“行了别抱怨了,早晚都能回去。”   *   很快希望号抵达了安顿特普,这次的到来没再让当地人害怕,反而欢呼着迎了上来,嘴里念叨着:“丝绸!丝绸!”   “他们在说什么呢?”赵骁握着腰间的匕首,警惕的躲开几个热情的妇女。   宋玉堂道:“他们在喊丝绸呢。”   赵骁还不知道,从东方泊来的丝绸已经在这里流行起来。凡是有钱的贵族都会买一匹做成衣服,用来彰显自己的身份。   老约翰将丝绸炒到了一百枚金币一匹,依旧供不应求。   当地甚至有商人开始研究丝绸是怎么织出来的,结果研究半天也找不到跟布料相同的丝线。   他们怎么能猜到,这东西竟然是一种虫子吐出的丝。   “噢,我亲爱的老朋友,终于又见面了!”老乔听闻希望号靠岸,坐着马车匆匆赶来。   只见他穿着一身得体的丝绸长衫,头戴高帽,手里拿着手杖朝,与第一次见面时的狼狈简直判若两人。   沿途百姓见他走过来,立马分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赵骁惊讶的看着他:“这小子看样子混的不错。”   老乔亲切的拥抱了几个人道:“我还以为你们要过几个月才能回来,请问船上还有货物吗?”   宋玉堂道:“丝绸已经卖光了,不过还有一些瓷器。”   瓷器虽然不如丝绸火爆,但后续的价值可能会高许多,老乔决定把这批货收下来,他邀请赵骁一行人到自己的庄园做客。   大伙走着走着,发现这不是他哥哥之前住的地方吗?当初他雷诺德派人劫持他们,两方闹得非常不愉快,他们并不想再跟这人有瓜葛。   宋玉堂疑惑的问:“乔,你带我们来这是什么意思?”   “别误会,我的哥哥已经去世了,如今我才是这座城堡的主人。”   这件事说起来还得要感谢他们,当初雷诺德拒绝跟东方人合作,还派出游侠准备劫持,没想到这些人那么厉害,竟然将所有的游侠都杀了。   当时雷诺德就被吓住了,他怕东方人报复,把自己关在城堡里足足关了一个月。   等出来时才发现那些东方人早就离开了,而老约翰跟东方人做了笔生意,购买下来的丝绸翻了四五倍,赚的盆满钵满。   弟弟因为帮忙引荐,从中也抽取了一部分好处费,唯独他一分钱都没赚到,送到嘴边的肉被他吐掉了。   一想到这些,雷诺德又悔又气,很快就病倒了。   这个时代的西医可不怎么靠谱,在医生给雷诺德灌十六次肠时,他终于熬不住一命呜呼了。   雷诺德没有儿子,老乔顺理成章继承了他的产业,成为这里的三巨头之一。   提到哥哥老乔还是有一点伤心的,不过那点伤心跟偌大的庄园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宋玉堂:“之前答应帮我们收集的种子,还作数吗?”   “那是自然,我可是位诚信的商人!不过种子要等到八月份才能成熟,在此之前,请允许我邀请你们,我最尊贵的朋友留在这里休息。”   宋玉堂给赵骁翻译完,赵骁点了点头,住在这里倒是方便许多。   进了庄园,大伙发现这里几乎变了个模样,原本金碧辉煌的装饰全被换了下来,重新粉刷成雪白的墙面。   墙上挂着的美人画像也都换成了风景画,赵骁边走边看,这些画挺有意思的,虽然不及大启的画精致,但远看却另有一番趣味。   老乔道:“这是福尼康画的大海,将军如果喜欢可以带回去。”   赵骁摇了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自己也没有特别喜欢。   中午他们在城堡里享用了一顿午餐,下午老乔邀请他们去斗兽场观看角斗。   他们家族不光有庄园,还有酒馆、妓院以及两家角斗场。   古罗马时期百姓崇尚角斗,分为兽斗和人斗,当然也有人与野兽角斗的。   古罗马覆灭后,其他地方已经禁止角斗,唯独这里不归他们管理,角斗场依旧风靡。不少贵族,不远千里专门跑来到这里看角斗。   贵族们挥金如土,这也是安顿特普港这么繁盛的原因之一。 第125章 查尔斯公爵   安顿特普港一共有三个角斗场,其中两个角斗场是老乔的家族产业,剩下一个是安德鲁家的。   老乔带他们来的就是自家的其中一个,名字翻译成汉语叫胜利的伦巴,听说之前有位叫伦巴的勇士在这里连续胜利了九十九场,创造了历史最高纪录,所以才改了这个名字。   角斗场入口处有售票的人,一张门票要三枚银币,三枚银币看似不多,但一个角斗场能容纳上千人,每天会表演五六场,算下来收入还是非常客观的。   走进角斗场,赵骁才发现这里异常宽敞,中间是一块圆形的平地,周围则建成了阶梯式的看台,人们坐在上面不会被遮挡住视线,非常便利。   他们来的稍微有些晚,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中央空地上有几个女子正在跳热场舞,她们身穿暴露的裙子,扭动着身体,引得台上的人欢呼雀跃。   葛中顺还是第一次见穿得这么清凉的女子,脸红的跟煮熟的螃蟹似的,都不敢抬头看。   老乔带他们来到专属的观看席位,这里地方宽敞视野开阔,还有侍从送来红酒和小食。   很快热场舞结束,一名带着高帽的男子走到中央,他高声说了一段话,看台上的百姓突然欢高声呼起来。   赵骁看向宋玉堂,宋玉堂摇摇头他也听不懂。   老乔帮他们翻译道:“这是拉丁语,古罗马用的语言,说的是我们即将看到人和公牛对决。”   葛中顺忍不住道:“人和牛打仗有啥看头……”   很快他就说不出话,因为他看见一头身材异常庞大的公牛从地下的笼子里放出来。   这头牛公牛身体呈乌色,两只角仿佛两把磨利的短矛,只见它低头刨着地蓄力,突然朝旁边的观众席冲过去,狠狠的撞在护栏上,引起观众们一阵惊呼。   “俺的滴娘嘞……”   另一边,一个身材矫健的男子也从笼子里放出来,只见他身上没有任何防护的盔甲,手里握着一根普通的长矛。   赵骁询问身边的两个校尉:“你二人用一只矛能打过这头牛吗?”   陈靖道:“那牛的力气太大了,如果不能一击致命,恐怕会被它顶死。”   葛中顺则摩拳擦掌道:“可以试一试。”   场上的牛很发现了身后的男子,立马换了目标朝他奔跑去。   公牛的速度不慢,加上他体型庞大,奔跑时飞溅起不少尘土,把坐在最下面的人呛的捂住口鼻。   男人并没有正面跟公牛对抗,而是左右闪躲,避开公牛的攻击。   公牛撞不到人变得更加暴躁,不停地刨着泥沙,加快了进攻的频率。   一人一牛就这样斗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人的体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再这么斗下去,肯定会被牛追上。   眼看着公牛和男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场上的欢呼也达到了顶峰。   “杀了他!”   “杀了它!”   就在公牛即将撞上男子的一瞬间,他终于出手了,他以极快的速度扭身躲过牛的犄角,将手中的长矛刺进了公牛的脖子上!   公牛疼痛难忍,嘶鸣着甩开男子,带着长矛在中间来回奔跑,鲜血顺着它的脖子不停的往下流,很快地面就湿了一滩。   观赛台上的人欢呼起来,看来不少人都押了人胜。   台下的男子累的双手撑在大腿上,身上的汗水沾满了泥土,整个人仿佛变成了泥人。   就在他准备庆祝自己胜利时,那头受了伤的牛突然折返回来,狠狠的撞在他后背上。   锐利的犄角直接插进男人的身体里,顶着他在场上乱撞,男人发出凄厉的叫喊声,鲜血哗啦啦的流了牛一头。   宋玉堂吓得大喊:“快去救人啊!”   老乔安抚他道:“不要惊慌,这些人已经签了生死书,在没杀死对方前是没办法下场的。”   宋玉堂看不得这种血腥的画面,捂着嘴胃里不停的翻腾。   看台上的人欢呼声反而越来越大,有的在期待牛先死,还有的希望男人能撑住,即便下了台再死也没关系。   终于,随着一声闷响,牛终于摔倒在中央,而它头上的男子也奄奄一息,嘴里发出虚弱的呻|吟声。   裁判走上前去查看,最后判决牛和人是同时身亡,这场赌注钱都归了庄家。   看台上的人失望的发出吁声,中场表演的时候,几个奴隶跑上场将牛和人的尸体拽了下去,清理干净场地准备下一场表演。   宋玉堂焦急道:“那人没死,那人还没死呢。”   老乔道:“不死也活不成了,这些奴隶的命不值钱,宋大人不必在意。”   赵骁按住宋玉堂,这种地方人命如草芥,并不是他们可以干涉的。   下一场是人与人相斗,场面比人和牛相斗更加血腥。   即便赵骁在战场上看惯了厮杀,依旧忍不住皱了皱眉,宋玉堂更扛不住,这场景让他不由的想起自己拿剑杀的画面,捂着嘴吐了出来。   赵骁道:“不看了,我们回去吧。”   葛中顺连忙扶住宋玉堂,一行人走出了角斗场。   老乔跟在几人身后也走了出来,“你们要不要喝一杯?附近还有我家开的酒馆。”   正说着前面突然被一队人拦住了去路,这些人身穿皮甲,头戴兜鍪,手里拿着锋利的长矛,到有几分正规军的模样。   “远道而来的东方人,我们主人要见你一面。”   “嘿,你们不能这样!”老乔挡在他们前面。   宋玉堂低声询问:“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这是安德鲁家族的骑士队,该死他们怎么来了……”   安德鲁家族是安顿特普港上三大家族之一,如今的掌门人名叫查尔斯,一直以公爵自称。   三家互相牵制多年,因为雷诺德的突然离世,让埃文斯家族和罗素家族走的越来越近,让查尔斯提起警惕。   特别是这只东方商队出现后,约翰罗素那老东西赚了不少钱,听闻这支东方商人又来了,查尔斯公爵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这些人,跟他们做一笔生意。   赵骁对他们三家的恩怨不感兴趣,不过他讨厌被人用武器胁迫着邀请。   “宋大人你告诉他们,这就是你家主人的待客之道吗?”   宋玉堂翻译完,马上的人丝毫没把这群东方人放在眼里。   他夹着马腹走到赵骁身边,居高临下的说:“公爵要见你是你的荣幸,别不知好歹……”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骁一把扯下,重重的摔在地上。   “还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那人气急败坏,刚要抽出腰间的刀子反抗,结果被赵骁一脚踩在手上,直接把他的手腕踩断。   “啊!我可是查尔斯公爵的骑士队长,你……你不能这样对我……”男人疼的在地上来回翻滚。   其他人举着长矛打算冲过来救人。   “住手!你们想要宣战吗!”老乔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让侍从叫来角斗场里的仆从,一大群拿着武器的人围了过来。   为首的骑士队长不敢惹起更大的事端,带着下属匆匆离开。   “真抱歉,让你们受惊了。”   宋玉堂道:“无妨,这些人是奔我们来的,跟你没关系。”   老乔擦着头上的汗道:“这些日子你们小心一些,查尔斯肯定还会找你们的麻烦。”   *   第二天老约翰来到庄园拜访。   老约翰走上前亲切的拥抱了赵骁:“赵,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我听说昨日查尔斯带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老乔道:“没错,他的骑士队长拦住我们,企图带走赵将军。”   老约翰说:“需要我的帮助吗?”   赵骁摇了摇头:“不用,我们应付的了。”   约翰笑笑道:“你不了解查尔斯这人,你们惹怒了他肯定会找机会报复,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手,我可以出一百名奴隶帮忙。”   老乔道:“我的人也可以帮忙……”   赵骁打断了两人一唱一和:“如果你们想要利用我出手对付那位公爵,那就想错了,我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打仗的。”   宋玉堂愣了一下,赶紧把话翻译过去。   果然老乔和老约翰闻言对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   老乔道:“赵将军你误会了,我们并没有这样想。”   赵骁语气疏离道:“这两天打扰了,我们还是回船上休息。”说罢起身带着手下准备离开。   “赵将军!”老乔伸手想要阻拦,看到赵骁的脸色瞬间没了胆子,他还记得马萨港口被火炮轰炸的模样,不敢惹怒这群东方人。   等人走后老约翰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被他看出来了。”   尼乔懊恼的说:“我说过不要小看这些东方人,把他们惹怒了整个港口都会遭殃的。”   “没有时间了,查尔斯摆明了要与我们为敌,他背后依靠法兰克帝国,咱们不是他的对手。”   “实在不行,我们伪装成查尔斯的手下悄悄潜入船上……”   *   回去的路上,宋玉堂疑惑的问:“将军,你怎么猜出他们两人在利用我们?”   赵骁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不过今天约翰来了,不停的说想要帮助我们对付那个茶什么……”   “查尔斯。”   “我跟他无冤无仇,昨天也不过是言语冒犯了几句,犯不上你死我亡。他们不断鼓动我与查尔斯为敌,怕是要借咱们的武器除掉他。”   宋玉堂点点头:“怪不得安东尼奥说威尼斯商人是最狡猾的狐狸。”   葛中顺愤怒道:“他们怎么能这样?亏我还觉得他人不错!”   宋玉堂道:“商人重利轻情易,在他们眼里只有永远的利益,可没有永远的朋友。”   回到船上,赵骁让士兵加强戒备,每日分四班进行巡逻,一旦发现有人靠近希望号,全部格杀勿论。他怕有人趁机对希望号做手脚。   当天夜里,海面果然来了几艘小船悄悄靠近。   负责巡逻的士兵做了警示,提醒那些船不要再靠近。   结果那些人依旧向希望号靠近,葛中顺急匆匆的跑进船舱汇报:“将军,来人了!”   赵骁道:“不必留活口,全杀了吧。”   “是!”   士兵们直接放箭射杀,没一会就把那些人杀得干净。   翌日一早,那个名叫查尔斯的公爵竟然主动上门拜访。 第126章 运动会   “他来干什么?”赵骁以为这人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带上匕首下了船。   当看见查尔斯的时候,赵骁瞬间明白老乔和约翰为何这么急着利用自己对付这人。   因为面前这位叫查尔斯的男人跟他是一类人——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查尔斯比他想象中要年轻许多,与自己年岁相仿,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一头金色的短发,碧蓝色的双眸,加上一身漆黑的长袍,衬得他愈发冷峻肃穆。   两人对视一眼,他径直朝赵骁走了过来:“远道而来的东方客人你们好,我为昨日下属的冒犯来道歉,我并没有想要与你们为敌。”查尔斯挥了挥手,身后的人抬着两个酒桶走过来。   赵骁有些惊讶,没想到他是来道歉的。   “这是我庄园酒庄酿造的葡萄酒,不知你们是否喜欢。”查尔斯说完话开始咳嗽起来,旁边的护卫赶紧拿出帕子递给他。   葡萄酒在这里可是金贵的东西,只有贵族庄园才会酿造出来。买一桶醇正的葡萄酒,至少花费上百枚金币,对方拿着两桶葡萄酒可谓是诚意满满。   对方主动示好,赵骁也没必要树敌,他在宋玉堂身边耳语几句。   宋玉堂道:“尊贵的查尔斯公爵,我们也无意与你为敌,生意结束后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并不会掺和你们之间的矛盾。”   查尔斯又咳了几声:“非常感谢。”昨天他派骑士邀请他们到庄园做客,谁成想手下竟然把事情搞砸了,还被对方踩断了手腕。他只好亲自跑一趟,顺便见识一下这位厉害的东方人。   大概是气场相投,赵骁对查尔斯的印象到比其他人好一些,在接受了他的道歉后,主动邀请他上船参观。   “公爵……”一名护卫试图劝阻查尔斯登船,谁知道这些东方人是不是埃文斯他们串通一气,上了船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查尔斯摆了摆手,直接登上了船梯。   赵骁给了对方一个赞赏的眼神,这小子倒是有几分胆量。   刚一上船,一头小羊咩咩的跑过来撞在了赵骁的腿上,将原本肃杀的气氛打破。   赵骁拍拍它的头道:“去一边玩去。”   查尔斯面色怪异的问:“你……你们为何要在船上养羊?”   宋玉堂解释道:“为了在海上食用,从这里到我们的国家,需要差不多一年的时间。”   “这么远?”查尔斯对这个东方国家越发好奇。   来到船舱时,查尔斯看着空荡荡的货仓有些疑惑道:“不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生意,安德鲁家族是否有幸能与你们一起合作?”   “说起来也不全是做生意,我们原本要带一些种子带回去,不过眼下可能遇上一些困难。”他们跟老乔闹掰了,不知道对方还能不能帮他们寻找种子。   查尔斯询问:“你们需要什么种子?”   赵骁拿来图册递给他,查尔斯翻看完说:“这些东西我的庄园里都有种植,我不确定有没有种子,如果需要我可以叫我庄园的管家过来看看。”   宋玉堂连忙道:“非常需要!”   查尔斯立马派手下回去叫庄园的官家过来,在查看完图册后,老管家确定道:“我们庄园里不光有这些种子,还有许多幼苗。”   宋玉堂惊喜道:“这些种子能卖给我们一些吗?”   查尔斯道:“我可以直接送给你们。”   “太好了!”   提前收集到种子是意外之喜,意味着他们可以尽快返航。查尔斯不光将种子送给了他们,还挖出许多番茄幼苗移种到船上的菜地里。   天色渐晚,查尔斯准备下船回去,临别前宋玉堂突然叫住他。   “公爵大人,您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查尔斯一愣,微微点了点头。   “我学过一点医术,可以帮您看一看。”   “不必了。”查尔斯脸色一沉,拢紧外衣,脚步匆匆的离开。   赵骁道:“你跟他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宋玉堂有些尴尬的说:“这个查尔斯好像有肺疾,我看他给咱们送来这么多种子,想要帮他瞧瞧。”   “算了,他如果想治病,肯定还会再来的。”   接下来的几天,赵骁让手下将船舱的淡水和食物补满,如果航行顺利的话,他们兴许能赶在明年年初回到大启。   葛中顺是最开心的,原本以为要在这里呆三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家了,兴奋的他嗷嗷直叫。   就在临行前一晚,查尔斯公爵突然再次来拜访,这次他只带了一个随从。   上船后他寒暄了几句直奔主题:“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还是想要问问,你们能治好我的病吗?”   宋玉堂医术不精,赵骁叫来随行的几个郎中帮他诊脉。   诊断完宋玉堂帮郎中询问:“请问公爵您是否经常感觉到得疲惫,睡着后流汗,夜间还经常咳嗽,胸痛,有时还会咳血?”   “是的!”查尔斯惊讶的看着这些东方人,他们是怎么看出自己身上的病症?咳嗽能看出来,睡觉流汗这件事只有自己的贴身侍从才知道。   宋玉堂又道:“您家中有人得过这种病症吗。”   查尔斯点了点头:“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这种病症去世的。”   “那就没错了,您患的应当是肺痨。”   “肺痨……”   查尔斯之前曾拜访过许多名医,伦敦的海利医生,法兰克的大卫医生,以及教皇国诸多医生,他们对自己的病全都束手无策。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病症是诅咒,每一个安德鲁家族的人都活不过三十岁,他的父母也是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他。   这几年查尔斯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女儿才四岁,如果他死了,他的家产会被罗素和埃文斯两家瓜分,到时候女儿的境地比自己更加艰难……   原本他对这些东方人没报多大希望,没想到竟然将自己的病症全都说对了。   “你…你们有办法治好我吗?”查尔斯声音微微颤抖。   宋玉堂道:“治倒是能治,但这里没有治疗你病症的药物,只有回到我们国家才能给你彻底治好。”   查尔斯怔住,要去遥远的东方吗……   *   每年的五月,是上京天气最好的季节。   既没有春日的凉风,也不像夏日那般烈日炎炎。偶尔下点小雨丝丝缕缕,缠缠绵绵,让人心旷神怡。   这么好的天气,宋玉竹打算让礼部准备办一场运动会。   这件事是他计划许久的,之前一直有事耽搁了,如今闲来无事不如让百姓们热闹热闹。   运动会定在京西大营举办,共计分为十个项目。   长跑、短跑、接力赛、跳高、跳远、举重、射箭、马球、蹴鞠和摔跤。   参加比赛的人没什么限制,只要觉得自己有能力,即可去大营报名。   前五日为海选日,海选结束后,每个项目选出三十名优胜者,继续参加第二轮的正赛。   五月中旬开始正式比赛,每个项目选出前三名为冠军、亚军、季军。   为了增加比赛的精彩性,夺得名次的选手不光会得到金银铜牌的奖章,还有银子作为奖励。   冠军是五百两银子、亚军是三百两银子,季军一百两。   百姓一开始还是看热闹的态度,听到有银子做奖赏,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去试试。   如今上京茶余饭后提起的全都是运动会,谁要是不知道运动会是什么,那可就是落伍了。   朝中不少武将家的孩子都报名参加了,听说决赛那日皇上会亲自前往观看,这可是露脸的好时候。   *   秦二嫂刚买了菜回来,路过铁匠铺子时,看见正在打铁的小铁匠,忍不住开口道。   “小梁,他们都去参加运动会了,你咋不过去试试?”   陈梁掀起衣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俺啥都不会,去了也选不上。”   秦二嫂看见他腰上露出的腱子肉,忍不住脸一红:“听说里面有个举重的比赛,你力气大,去了兴许能拿名次。”   陈梁想了想,憨笑道:“成,等我打完这个锅就去看看。”   “是呗,万一得了名次赚到银子也好早日讨个娘子不是。”陈梁已经二十有三,因为爹娘没的早便一直跟着叔叔一起生活。   叔叔婶子虽然给他拉扯大,却不怎么管他,同龄人家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却是连个说亲的人都没有。   陈梁也知道叔婶对自己不上心,他总惦记着偿还了叔婶的恩情,帮他们多打几年铁。   他挥舞着铁锤没一会的功夫就把一口锅打好,洗了洗手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便朝京西大营走去。   这会已经过了未时,报名的人依旧络绎不绝,陈梁排在末尾等了一个时辰才报排到他。   “名字,年纪,参加的项目。”   “陈,陈梁,二十三岁,参加举石头。”   “那不是举石头,是举重。”   “对对对,举重。”   负责纪录的官员给了他一个带着编号的木头牌:“六百三十五号,牌子拿好了,丢了不补,去那边准备比赛。”   “哎!”陈梁双手接过木头牌揣在怀里,跟着前面的人走到举重比赛的地方。   举的东西是石磨盘,分为大中小三块。小磨盘有一百二十斤重,中磨盘差不多一百八十斤,大磨盘将近二百五十斤重,每次需要举过胸口才算合格。   小磨盘能举起来的人还算不少,中磨盘能举过胸口的寥寥无几,偶尔有人举起来,惹得围观的群众发出惊讶的叫好声,至于大磨盘还未见有人举起过。   很快轮到陈梁,他走上前将自己的木牌递给裁判。   “六百三十五号,陈梁,开始举吧。”   陈梁搓了搓手,弯腰抱起一块小石磨盘,直接举到了头顶。   裁判打了哈欠道:“你再试试旁边那块。”   陈梁随手就把那块中磨盘举了起来。   裁判瞬间醒了瞌睡:“好小子,你再试试那块大的。”   高梁依旧轻松的将最大那块磨盘举了起来。   “哇!!!”周围有人发出惊叹声。   这块可二百五十斤重,这小子力气可后大的!   围观的百姓纷纷抚掌吹起口哨,惹得旁边的人都过来看热闹。   “这可是大力士啊!”   “还没见过有哪个人能举起这块大磨盘呢!”   “这小子肯定能得冠军!”   裁判在编号后面写了上上:“记得五月初十来再来参加比赛!”   “哎。”陈梁捏木牌,激动的涨红着脸,他从小力气就大,没想到还能遇上这样的机遇。   若是自己得了第一名,就能得到五百两赏银,这银子给叔叔和婶婶一半,剩下的足他买间小房子娶个媳妇。   原以为这是件天大的好事,谁成想竟成了一桩坏事。 第127章 下毒   一眨眼就到了五月初十,运动会如约而至。   运动会并非是宋玉竹第一个提出来的,早在千年前,老祖宗们就曾举办过运动会。只不过那会比赛的项目没有这么多,参加的人数也有限。   有史记载,周朝年间,文帝寻擅奔者,凡数十里而不歇,赏赐百千钱。这算是有文字记载的第一次运动会。   后来武朝也举办过几次运动会,但参加比赛的仅限于贵族。贫民百姓可没有资格参加更没资格观看。   如今大启朝重新举办运动会,不光让老百姓们参加,还准许他们观看,可谓是古今头一回。   一大早天还没亮,上京的百姓就携家带口来到京西大营外的校场边占位置。   听说今天皇上也来,大家伙都准备一睹天容。   卯时一刻,宋玉竹乘坐马车,在上百人的护送下来到京西大营。   在一众此起彼伏的万岁中,宋玉竹登上了提前搭建好的观赛台上。   观赛台足有三层楼高,坐在上面整个比赛场地一览无余,台上只有黑刀和百秀陪在其身边。   侍从将四周的帘子拉起来,宋玉竹看清下面的比赛场地,跟他自己记忆中的田径运动场几乎没什么差别。   宽敞平坦的校场,用白色的石灰粉分别绘出一百米赛道,四百米环形赛道,以及接力比赛的赛道。中间的空地则是射箭、跳高,跳远以及举重的地方。   侧面临时搭建了一个三丈见方的颁奖台,夺得冠军的人会在这里接受颁奖。   原本宋玉竹计划的比赛还有游泳、跳水之类的项目,但是游泳的场地不好找,跳水裁判更是不知如何评分,干脆都取消了。   剩下这些项目都是比较具有观赏性的,特别是赛跑和蹴鞠,百姓们爱看也看得明白。   比赛分为三日,第一日比赛的项目是长跑,接力赛和举重。第二日短跑、射箭和跳高、跳远,第三日则是蹴鞠、马球和摔跤。   这场运动会虽然看起来简陋的连普通大学的运动会都比不上,但仍旧让上京百姓兴奋不已。   运动会马上开始,由礼部宣读圣旨和比赛规则,内容冗长且无趣,百姓们听的昏昏欲睡。   “听说玄衣楼也有人参加了比赛?”宋玉竹双手支着栏杆询问。   黑刀道:“几个腿脚麻利的小子参加了接力赛跑,柳大人说让我盯着点,可别丢了他的脸。”   “柳燕子怎么没来参加?他那身本事,参加跳高绝对能拿冠军。”宋玉竹说着忍不住笑出声。   白秀也笑道:“柳大人说他就不出来现眼了,陛下如果想看,他随时进宫给您跳。”   “哈哈哈哈哈……”三人同时捧腹大笑起来。   宣读过后,便是运动员进场,十个项目参赛的人数共计三百五十余人,其中马球和蹴鞠分别有四支队伍进入了决赛。   运动员们按照号码顺序排成整齐的队伍,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是朝廷统一分发的。里面穿自己的衣服,外面是一件白色的外套,上面用红色染料印着各自的编码,方便裁判辨认比赛结果。   第一项比赛是长跑,十个人为一组,共计三组,跑的距离为三千米也就是六里里。   使用沙漏计时,每队取前三名,这九人再进行第二轮比赛。   于此同时,在圈内的举重比赛也开始了,原本参加比赛的一共有三十人,今日不知怎么了才到了二十人,有十名选手同时称身体不适取消了比赛。   同一个项目,这么多取消比赛不禁引起了裁判的注意,他觉得此事有蹊跷,将这件事禀报给运动会负责的礼部官员,官员不敢托大,连忙又将此事汇报给皇上。   宋玉竹让人将举重比赛的名单呈上来,很快侍卫便将参赛的二十人名单送过来。   这二十人中有十七人来自军中,余下三人是民间百姓。军中的十七人中,有一的身份格外惹人注目,杜将军的儿子杜占周也参加了。   杜冲是跟随宋玉竹打天下的老将,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在军营里练兵,宋玉竹不愿相信这件事与他有关。   “派人去叫杜将军上来。”   不一会杜冲笑呵呵的上了观赛台,跪地给宋玉竹问安。   “末将拜见万岁爷。”   “起来吧。”   宋玉竹指着场地中央正在比赛举重的人道:“听说你儿子也参加了?”   杜冲摸了摸脑袋笑道:“俺家那傻小子,有点子力气,俺就让他参加了。”   “哪个是令郎?”   杜冲道:“中间那个圆头圆脑的,二十七号。”   很快举重比赛开始,杜冲在旁边给儿子加油,他儿子确实力气不小,一下子能举起两百多斤的磨盘。不过旁边那个六百三十五号明显比他举的更轻松。   到了后面能举起三百斤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唯独杜占周和那个六百三十五号还在坚持着。   杜占周咬着牙走到他身边小声道:“你小子别不知好歹,收了我家的银子居然还敢来,就不怕我爹找你麻烦!”   陈梁撇了他一眼,走上前去准备举起更重的磨盘。   “你听没听见我说话!”杜占周拉住他大喊。   陈梁冷冷道:“滚开,别挡路。”   平日被恭维惯了的杜家少爷,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气的他扯住陈梁的衣服给了他一拳。   这一切都被看台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杜冲擦了擦鬓角的汗道:“这混小子……陛下恕罪。”   “无妨,年轻人气盛,叫人拉开就好了。”   比赛到了最后,陈梁凭借四百八十斤的超高力量,夺得了举重冠军,同时也是本届运动会的第一枚金牌。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宋玉竹亲自登上颁奖台给他颁了奖章。   就在颁奖时,陈梁突然跪地道:“草民有罪,请皇上责罚!”   旁边的侍卫以为他要谋害皇上,急忙把他按倒在地上。   宋玉竹道:“不必惊慌,你说你有罪,所为何事?”   陈梁抬起头,灰白的脸上满是泪痕:“草民杀了自己的亲婶娘。”   *   事情还要从那日海选说起。   陈梁握着木牌兴高采烈的回了家,将自己被选上的消息告诉家中亲人。   一开始叔婶还不相信,不一会街坊四邻全都过来凑热闹,他们这才相信陈梁今日出了大风头。   “哎哟,几百斤的石磨盘,你家小梁一把就抱起来了。”   “是…是吗?”婶娘于氏捂着嘴做惊讶状。   “当然了!过去怎么没发现小梁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于氏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等打发走街坊四邻,赶紧找丈夫商量:“当家的,陈梁去举重这件事你咋看?”   “还能咋看嘛,他力气大就去举,听说拿着名次还给银子呢。”   于氏掐了他一把道:“给了银子也不是咱们的!”   “老子养了他这么多年,他敢不孝敬我!”   “就怕他见钱眼开。”于氏自知这些年亏待侄子,怕他拿了钱不给自己。   陈老二摆手道:“别胡思乱想了,那么多人比赛,他未必能拿到名次呢。”   *   临近傍晚,铁匠铺子门口突然停下一个轿子,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华贵的妇人。   铺子里来了贵客,于氏赶紧跑去接待,询问妇人要打什么物件。   妇人先是上下打量于氏一番,然后居高临下道:“我听闻你的侄子参加了运动会的举重。”   “是……是的。”于氏不明白她问这事干嘛。   “这是五百两银子,告诉他过几日不用去了。”妇人让旁边的丫鬟抽出几张银票扔给她。   于氏看着拿几张银票,眼珠子都瞪圆了:“这……这这。”   “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明白!小的明白!”于氏抓起地上的银票连忙揣进了怀里。   妇人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道:“拿了钱把事情办妥,若敢挡了我儿的前程,别怪我不饶你们。”   “是是是!我定将他好好拘束在家中,不让他参加什么劳什子运动会。”   送走妇人后,于氏将怀里的银票掏出来仔细查看,确定是五百两没错,激动地她脸色通红!   没想到还能遇上这样的好事,可真是让自己捡着大便宜了!   当晚她把这件事跟丈夫一说,夫妻俩自然是无比兴奋。   高兴之余,于氏想起陈梁:“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拘着他不让他去,实在不成就拿绳子把他拴住。”反正银子都得到了,争那个名头有什么用?   于氏觉得不妥:“绳子能绑住那个愣头青?贵人可说了,陈梁要是敢去参加比赛,定饶不了我们!要不然,咱们一不做二不休……”   陈老二吓得直摇头:“不行,不行,那可是我亲外甥。”   于氏在心里冷笑一声,当年占了陈老大的家产逼死大嫂,可没见你把他当成亲外甥。   “你可想好了,这事要让陈梁捅出去,咱们谁都活不了!”   陈老二点着旱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他本就没多少良心,如今见钱眼开被媳妇一撺掇心中更是越发狠辣。   “我反正下不了手,要不给他打晕了,让他在家躺两天?”   “呵,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当年你把大嫂逼着跳了井也没见你这么犹豫过!”   “砰!”门外突然想起东西掉落的声音。   夫妻二人吓了一跳,陈老二连忙披上衣服踮脚走了过去,借着月光见门外有两只猫儿正在打架。   “他娘的,吓死我了!你说话小点声!”   “行了,你要下不了手,这个恶人我来当!”   第二天,于氏假借身体不舒服回了娘家,从娘家附近的医馆里买了一点砒|霜。   当晚她难得煮了一大锅肉,将砒|霜倒进陈梁吃饭的大碗中,给他送到了柴房。   “这些日子辛苦了,快尝尝,婶娘特地给你炖的肉,过几天比赛时争取拿个冠军回来。”   陈梁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送到嘴边,刚准备吃下去突然开口道:“婶娘你吃了吗?” 第128章 教子   “锅里还有不少呢,一会我再吃。”   “那怎么行?第一口还是给婶娘吃吧,感谢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陈梁夹起一块肥肉递了过去。   于氏脸一白,连忙摆手道:“你吃你的,婶娘回去吃。”   她刚要走,发现陈梁挡在门口,手里依旧举着那块肥肉,语气也变得强硬了许多:“吃了肉再走。”   “说了不吃,听不懂人话吗!”于氏色厉内荏,心想这小子今天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难不成他知道肉里有毒?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陈梁突然将手里的肉塞进她嘴里,肥肉滑嫩,顺着她的喉咙咕一下咽了进去。   “咳咳咳!”于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扣着自己的嗓子眼,试图把肉吐出来。   陈梁双目赤红,眼底带着泪水道:“这么好吃的肉,您为何不吃?”   于氏想要逃离,可陈梁挡在柴房门口如一座小山似的,怎么推都推不动。   “我不能吃……救命!陈老二快来救我啊!”于氏扯着嗓子叫喊起来,仿佛一只即将待宰的母鸡发出最后的嘶吼声。   砒|霜的毒性很快上来了,于氏嘴里冒出了白沫,她拉着陈梁的裤腿求饶:“婶娘知错了……饶了我吧……”   陈梁擦掉眼泪道:“当年我娘是怎么死的?”   于氏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是你二叔……”   “放心,一个都跑不了!”   陈老二从炕上惊醒,隐约间似乎听见自己娘子的叫喊声。   他穿上鞋下了地,闻见锅里有肉香味,忍不夹了两块。   “好吃吗?”   “好吃。”陈老二听见身后传来陈梁的声音,他刚要转身,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原来昨晚陈梁去找叔叔婶子商量,自己若得了奖金把银子分给他们一半,谁承想正好听到二人商议如何谋害自己!   陈梁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又听到更令他愤怒的事,当年母亲跳井自杀竟然是二叔逼迫的!   那会陈梁不过六七岁大,记得前一日母亲还抱着他说,要等着小梁儿长大娶媳妇。   结果第二日他从外面玩耍回来时,发现娘亲浑身湿漉漉的躺在院子里已经没了呼吸。   当时于氏哭哭啼啼着说大嫂想不开自己跳井了,陈梁从未怀疑过。想到这些年自己尽心尽力的伺候着杀母的仇人,陈梁恨得咬碎一口银牙。   他将昏过去的陈老二和奄奄一息的于氏绑在一起,很快于氏便毒发身亡。陈老二半夜里醒来,发现自己被束了手脚,嘴里还塞了破布,身边躺着已经咽了气的妻子,吓得他嗷嗷叫唤,偏偏又挣脱不开。   接下来的几天,陈梁还是同往日一般,在铺子里打铁。除了脸色有些难看外,跟平时没什么区别,街坊邻居也都没发现他的异样。   直到今天早上,陈梁才再一次踏进叔叔的屋子,此时的于氏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屋子里充斥着恶臭的味道,陈老二还活着,不过已经吓得疯疯癫癫。   陈梁解开两人身上的绳子,陈老二饿的竟然抱着妻子的尸体啃食。陈梁吓坏了,他转身跑了出来,扶着门框吐了一地。   他并非是穷凶极恶的人,做出这种事他的良心受到了强烈的谴责,听闻皇上今天回去运动会,他便想将这件事坦白出来。   “草民有罪,请皇上责罚。”陈梁砰砰磕着头,额头流出了血。   宋玉竹听完后长叹了一口气:“把他拉起来吧。”   侍卫们扶起陈梁,宋玉竹道:“你叔父逼死你母亲在先,你婶娘谋害你在后,你做的事最罪不至死,但法理难容。”   “朕收回你的金牌,杖责三十,以后万不可再做这种事!”   陈梁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皇上竟然免了他的死罪,他涕泪横流趴在地上高呼:“皇爷,皇爷万岁!”   宋玉竹让人先将陈梁押到大理寺审理,毕竟此案是他自述不能辨别真假,要等大理寺核实后再定案。   举重冠军被免了金牌,排在第二名的杜占周都快笑开花了,没想到兜兜转转金牌还是落到自己手中。   他登上颁奖台准备领奖,没想到突然走来几个侍卫将他压制住。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站在旁边的杜冲也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自己儿子刚刚打人惹怒了皇上,连忙上前磕头赔不是。   “犬子无状,冲撞了万岁爷,还望皇上赎罪,末将回去定将好好管教他!”   宋玉竹道:“你是该好好管束,朕念着你的功劳不想将此事宣扬出去,你问问你这宝贝儿子干了些什么事!”   杜冲一愣,走到儿子身边沉声问:“你干什么了?”   “没…没干什么啊?”   杜冲抓住儿子的衣襟怒道:“在皇帝面前你还敢撒谎?!”   杜占周吓得腿软,跪在地上磕磕巴巴说:“不……不是我,是娘……”   杜冲心里咯噔一下厉声道:“你娘干什么了,赶紧说!”   “娘说要帮我拿第一名,给了不少人家银子,让他们不要参加比赛。”   这一句话仿佛打翻了染坊,杜将军脸涨的又红又紫,他万万没想到自家娘子居然干出这样的事!   “陛下……”   “去吧,孩子是好孩子,可别走歪了路。”   “唉!”杜冲知道皇上这是给他面子,不让他在外人面前教孩子。   “还愣着干嘛,跟我回家去!”   杜占周爬起来,抖着腿跟着父亲离开了校场。   刚上马车杜冲的巴掌就乎了上来,打的杜占周眼冒金星,嘴里一股腥甜。   “丢人玩意儿,我的老脸都给你丢尽了!”   杜占周自知理亏,跪在车上不敢反驳,这事一开始他也劝过娘亲,奈何娘是铁了心想要帮他。瞒着他爹对十多个人威逼利诱,阻止他们参加比赛。   “回去再跟你算账!”   马车很快到了家门口,杜夫人欣喜的迎了出来:“我儿可拿到冠军了?”   杜占周下了车,把他娘吓了一跳。   “哎呀,你这脸怎么了?”只见儿子一边脸肿得老高,上面还有五个指印。   杜冲屏退下人道:“去把大门关上!光叔,拿鞭子来!”   “这是怎么了……”杜夫人满脸惊慌的询问。   杜占周扯了扯他娘的袖子:“爹都知道了。”   不一会管家捧着一支皮鞭走过来,这鞭子是老牛皮鞣制的,跟着杜冲行军打仗用了许多年。如今战事停了,这鞭子便一直放在书房里,成为他教训儿子的工具。   杜占周一见这鞭子就后劲发凉,长这么大父亲只打过他两次。   一次是十岁时他欺负下人的孩子,被他爹打了两鞭子,如今后背还有疤痕。   第二次是他去年偷偷跟人逛花楼,被他爹抽了十鞭子,屁|股都打开花了,趴在床上半个月下不来床。   那种疼痛是深入骨髓的,他一看见这鞭子都哆嗦。   “爹……爹我知错了……”   “老爷,可不能打啊!”   杜冲推开娘子,一鞭子抽在他后背上,这一下用了十分力,直接把衣服都抽破了。   杜占周疼的在地上打滚,杜夫人吓得跪在旁边求情。   “老爷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拿钱给的旁人跟儿子没关系!”   杜冲指着旁边的夫人道:“慈母多败儿!你这是要害死我们爷俩!”   杜夫人瘫坐在地上,委屈的说:“我…我没想过要害您,我就想让儿子给您争脸面。”   “争脸面?今日若不是陛下给我面子,你干出这等欺君之事能要了他的命!”说着又开始抽打起来。   整整打了三十多鞭,把杜占周抽的皮开肉绽,疼的昏死过去。旁边的官家和小厮扑过来拉住杜将军,再打下去人就活不成了。   杜夫人悔不当初,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自作聪明竟差点害了儿子。   大家七手八脚把少爷抬回后院,又叫来太医治伤。   杜冲疲惫的坐在台阶上,吩咐道:“以后不准夫人去账房支银子,她的嫁妆也给我锁起来。”   “是。”   等人走光后,他双手捂着脸老泪纵横,打在儿身疼在父心,那是他从巴掌大点抱到满地跑的长子,他怎么能不心疼。   可若不严加管教,将来自会有人来教,倒时可不是几鞭子能解决得了了,   幸好这件事皇上没怪罪下来,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   话说回来,杜冲带着儿子离开后宋玉竹重新回到了观赛台。   长跑第一轮已经结束,马上开始决赛。   这九名选手里居然还有老熟人,从徐州跟着宋玉竹一起来的田小波。   别看小波在这些人中个子最矮,但耐力十分惊人,第一轮就拿到了小组第一名。   其他的八名选手,有四名来自军队,四名来自民间,每个人的实力都不容小觑。   随着一声哨响,九个人同时飞奔出去,三十九号男子跑在最前面,将身后的人落下两丈远。   白秀拍了拍旁边的黑刀道:“你猜哪个能得冠军?”   黑刀指着第一名道:“三十九号个高腿长跑的又快,肯定能得第一。”   白秀捂嘴一笑:“我猜他是最后一名。”   “咋可能!后面那小矮子还能比他跑的快?”   “不服咱们赌一把?”白秀从腰间拿出银子。   黑刀也拿出三十两银子,二人把钱放在宋玉竹面前。   “陛下,您帮我我们做个见证。”   宋玉竹道:“好啊。”虽然他对长跑懂的不多,但知道领跑的人压力非常大,因为后面的人随时可能超过他。   压力越大身体疲惫的越快,所以三十九号夺冠的几率非常低,除非他天赋异禀,有些超乎常人的毅力。   随着时间推移,太阳越升越高,跑步的人也越来越累,三千米看似不长,可真跑起来十分消耗体力的。   渐渐的三十九号脚步慢了下来,他的体力已经用的差不多了。两条腿仿佛坠着千斤重,怎么也跑不起来,很快就被后面的人追上。   黑刀急得直剁脚:“快跑啊,快点跑!”   渐渐的所有人都超过了三十九号,距离结束还有一圈的时候,田小波突然发力!   “快看那个小矮子!”黑刀瞪大眼睛。   只见田小波越跑越快,两条腿都跑出了残影,一个一个的超越过去,最后只剩一个六十七高排外他前面。   白秀难得也看得入了神,握着拳头帮他加油。   马上就要到终点,宋玉竹激动的站起来。   “砰!”随着一声铜锣被敲响,田小波不负众望夺得了第一名!   “好!”宋玉竹激动的拊掌。   被黑刀看好的三十九号果然是最后一个到达终点,白秀美滋滋的拿过黑刀的钱袋,又赚了这呆子一笔~   长跑过后就是4X400米接力赛,这算是今天的看点之一。 第129章 接力赛   接力赛是宋玉竹提出的比赛模式,过去还从未有过这种比赛模式,百姓们对这场比赛的兴趣非常大。   参赛的人也是前几日才刚刚练习的,有的队伍接棒还不太熟练就赶鸭子上架了。   每个队伍分到一根一尺长的木棒,木棒上用不同的颜料漆成黑、白、红、黄、蓝、绿共六个颜色。   这六队人分别来自军机营、兵马司、卫候司、城防营、巡捕营以及玄衣楼,可谓是上京的军要部门都到齐了。   百姓们对这些不了解,官员们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兴高采烈的议论着,究竟哪支队伍能夺得冠军。   各司的武将们也是摩拳擦掌,准备给下属加油助威,小小的接力赛竟然擦出一股火药味。   西大营郑大安将军指着手持红色木棒的小子道:“那是咱们军机营的人?”   副将点头“是,那小子外号叫飞毛腿,跑的很快。”   “在咱们地盘上比赛,可别丢了人啊。”   旁边的兵马司统领魏浩笑道:“郑将军别施压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另一边城防营的把总方孝坤和巡捕营的教头林丙坐在一起,他们官职低微不能跟将军们坐在一起,二人低声讨论着这场比赛。   “要我说,肯定是天机营的人能夺冠。”说话的是巡捕营的教头林丙。   方孝坤道:“这还没比赛呢,你怎么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嗨,听说天机营那群孙子每日负重八十斤跑几十里路,我们巡捕营才哪到哪啊。”   “你忘了还有那些人了。”方孝坤指了指最外面的手持黑色木棒的人。   上京人人皆知玄衣楼,但真正接触的过的却寥寥无几。这是一个非常神秘的组织,听说他们只听命于皇上,是皇上在民间的耳目。官员们对这些人既好奇又忌惮,不少人都在悄悄讨论他们。   “我倒把他们忘了,玄衣楼也忒托大了,竟还派了个女子参加比赛。”   方孝坤道:“可别小看女子,听说玄衣楼的人各个身怀绝技,兴许那小丫头本事不小呢。”   此次玄衣楼派了四个人参加比赛,三男一女,这四人都近两年新加入的,宋玉竹还没见过他们。   白秀在旁边介绍:“陛下,手持黑棒的那名男子叫金山,他是去年加入玄衣楼的,此人擅长短刃,黑刀跟他交过一次手,功夫一般。”从白秀嘴里说出的一般可不是真的一般,毕竟能跟黑刀过招的人,功夫肯定差不了。   “第二个人叫田耗子,这小子之前是上京有名的惯偷,没想到被柳燕子招进了玄衣楼里。”   宋玉竹仔细打量那小子,见他人如其名果真长得贼头鼠脑,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第三棒名叫楚镜……他怎么来了?”   宋玉竹有些疑惑的看着白秀,不明白此人为何不能来。   黑刀道:“这楚镜是个药罐子,平日走几步路都要喘一喘,居然跑来参加赛跑?真是离了大谱。”   “不过他的暗器非常厉害,连我们俩也不一定能躲过。”白秀补充道。   到了最后一棒,玄衣楼竟然派出一个红衣小姑娘,只见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头上梳了两个发包,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身上还斜跨着一个布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走错了地方。   “第四棒这姑娘叫晴娘……”白秀还没来得及介绍,比赛就开始了。   随着一声哨响,六个人同时出发,跑在第一的人竟然是巡捕房的一个小子!   别看这小子长得其貌不扬,但跑起来是真快,居然把身后的几个人甩开了三四尺远!   林丙激动的跳起来:“孙马,再跑快点!”   坐在旁边的方把总脸色有些难看,他们城防营垫了底,被其他五个人甩出去一丈多远。   很快一圈跑完,巡捕营的人第一个将木棒传到了第二棒手中。但第二棒的速度明显不如第一棒快,渐渐被天机营的人超越了。   林丙面上难掩失落:“嗨!我就说肯定跑不过天机营,那些牲口太厉害了!”   方孝坤笑着拉他坐下道:“咱们啊,看看热闹就好,跟他们可挣不了。”   巡捕营和城防营以及卫候司,三家整齐的落在后面,天机营和兵马司排在第一名和第二名,玄衣楼的田耗子紧随其后,看起来并没有用全力,跑的不紧不慢。   很快到了第三棒,天机营和兵马司依旧遥遥领先,而原本排在第三的玄衣楼却突然落后了不少,那个叫楚镜的男子明显不太擅长跑步,短短四百米让他跑得乱七八糟,直接被人甩到了最后一名。   官员们窃窃私语:“这玄衣楼也不过如此,还以为多厉害呢。”   “可不是,竟然连巡捕营的人都跑不过。”   林丙在旁边听见,气的差点起身跟他们吵起来,巡捕营怎么了?巡捕营就不能有几个人才了!   倒是方孝坤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他道:“那些文官心眼芝麻大点,你得罪了他们还能有好?”   林丙这才愤愤不平的坐下,目光跟着巡捕营的兄弟移动,加油!再跑快点,只要别落得倒数第一就行!   *   看台上宋玉竹也有些遗憾的说:“看来,玄衣楼今天拿不到这枚金牌了。”   黑刀和白秀难得意见意见统一,两人竟同时说道:“不一定,陛下您再看一会。”   马上就到了第四棒也是最后一棒,大伙几乎确定冠军就在天机营和兵马司中产生,玄衣楼派来个小丫头有什么用啊,能跑过那些当兵的大小伙子们么。   楚镜是最后一个跑到终点,被前面的人落了快三丈了,把木棒塞进晴娘的手里,喘的像狗一样。   他本就不擅长跑步,因为参加接力赛报名必须要四个人,被其他三人硬拖过来的。   “抱歉,我……”他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就没影了。   “嚯!”观众席的人惊恐的站起来,只见那名红衣女子脚下仿佛生了轮子,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白秀将没说完的话说出来:“晴娘在江湖上有个绰号叫鬼影仙子,她腿上的功夫可是连柳燕子都比不了的。”   宋玉竹站起来,目光随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向前漂移,只见那姑娘超过了前面的所有人,还有功夫回头嘲讽了几句,   “呦呦呦,你们跑到也不行啊,跟本姑娘比起来差远了~”说完加快速度,第一个冲过终点。   后面那几个人气的差点吐血,兵马司的队员忍不住冲过来大喊:“你作弊!”   晴娘掐着腰道:“我做什么弊了?难不成我比你们多两条腿?”   这小子涨的脸通红,眼看着自己就要得第一了,没想到让一个娘们超过,他心里憋了一肚子气,握着拳头竟然想找晴娘的麻烦。   晴娘非但没害怕,反而兴奋道:“哎哟喂,跑不过还想打人啊?”   玄衣楼的其他人见状瞬间围了过来,将晴娘挡在身后。   兵马司其他人也冲了过来,双方剑拔弩张。   郑大安捅了捅身边的魏将军:“你还不管管?陛下可在上面看着呢。”   再说真打起来,玄衣楼那些人可是好欺负的?倒时候赛跑比不过,打仗也打不过,兵马司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魏浩沉着脸起身,大喝一声:“都他妈给我滚回来!输给一个小姑娘还还敢找人家的麻烦,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魏将军素来以军法森严著称,兵马司的士兵闻声脸一白,赶紧退了下去,回去免不了要遭一顿重罚。   颁完奖已经到了未时,运动会第一天的比赛结束了。   虽然中途出现几个小插曲,但瑕不掩瑜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明天和后天还有两天比赛要进行,宋玉竹有公事要忙没时间去,倒是妹妹闹着要去看,宋玉竹派了十多个护卫带她去玩。   这几年工部下属的农部一直在培育优良的种子,去年新培育出一种耐风的冬小麦在上京祭田试种。   民间有句老话讲:谷倒一把糠,麦倒一把草,谷子、麦子结的穗再大,若是扛不住风也是白搭,所以宋玉竹非常重视这批新麦。   上京的祭田有一半都归属皇上,当年世家被清缴时祭田也一并收回,之后宋玉竹便没再赏赐下去,租赁给当地百姓耕种,每年只收取少部分粮食做租子钱。   这些良种分给十几户人家,单独选出一块上等田地播种,如今已经到了麦熟的季节,如果长势喜人收集种子推广下去。   第二日宋玉竹出宫,带着工部左侍郎以及农部给事一同前往祭田查看。   还有几日麦子就熟透了,一路上金色的麦田像流动的金子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陛下,您看这块地是新种,旁边那块地是老种,二者可有区别?”   说话的是农部给事中,姓季名怀德,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老爷子在农部干了一辈子,到了晚年才真正得到重用。   宋玉竹放眼望去,老种麦田虽然看起来也是金灿灿的,但明显不如新种结的穗大,麦杆也细很多。   宋玉竹说出差别后,季怀德又掐了一株新穗递给宋玉竹道:“陛下,您尝尝这新麦可香甜?”   宋玉竹剥开一粒尝了尝,一股原始的麦香味在舌尖蔓延:“香,百姓要是都能吃上这么香甜的麦子就好了。”   季老大人忍不住咧开嘴笑道:“老臣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正说着,不远处突然有人奔跑过来:“报!急报!”   大伙回过头,只见一人骑马飞奔过来:“不好了陛下,京西大营发生踩踏了!” 第130章 体育馆   宋玉竹急切的询问:“长乐现在怎么样了?”   “公主在观赛台上无恙,不过末将也没办法靠近,下面都被百姓围住了。”   “怎么会发生踩踏?”宋玉竹朝旁边的马车上赶。   当初他选择位置时,特地选了京郊这片空地,就是怕人太多造成拥挤。加上比赛的场地就在军营旁边,如果发生混乱,士兵们随时可以出动制止。   负责传信的是杨平副将,他边走便道:“今天来看比赛的人太多了,还不到卯时周围就已经围满了人,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百姓朝京郊赶去。”   上京常住人口三十七万,今天怕是去了十万不止,导致整个西大营外人满为患。   宋玉竹坐上马车,由一大队人马护送着朝西城门走去,路上还能看见不少百姓正在朝西门走,不过已经有士兵在阻拦他们往回劝返了。   走到西城门时,柴戎将军跑过来拦住圣架:“陛下您不能去!那边现在太乱了”   宋玉竹掀开车帘道:“长乐公主还在那呢!”   “末将已经派人进去保护公主。”   宋玉竹还是不放心:“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乱起来?”   “城外有人故意制造混乱。”   宋玉竹一听,心道果然如此!这么宽敞的地方,百姓必然不可能造成拥挤踩踏,定是有人在其中煽动。   “杜冲呢?”   “回陛下,他这几日在家思过。”   “思什么过,让他赶紧过来!”   “是!”柴戎赶紧朝下属要来一匹马,急忙朝杜府赶去。   “杨平,你派人去找一些薄木板。”   “哎……”杨平虽不知皇上要木板干什么,但吩咐下来立马去办。   不多时杜冲跟柴戎骑着一匹马跑过来,他刚想跪地请罪,宋玉竹拎起他的衣襟道:“快上城楼,叫百姓往回走!”   “遵命!”杜冲是有名的大嗓门,当年战场上叫阵可没输过。   他拎着衣摆三步并两步跑上城楼,清了清嗓子大喊一声:“所有百姓听令!现在转身回城,不准再往前挤了!”   拥挤在外围的百姓闻声愣了一下,有人听话的已经开始往回走了。   不过还有人大喊着:“赶紧走啊!一会看不见比赛了!”周围的人一听,越发着急的向前拥挤起来。   “别挤了!别挤了,前头走不动了!”   “啊!谁把我钱袋偷走了!”   “嘿,谁在踩我脚?”人们吵吵嚷嚷,将杜冲的声音淹没,根本没人往回走。   宋玉竹也登上了城楼,放眼望去,前面乌压压的一片人,像沙丁鱼罐头似的一个贴着一个。   这样下去不行,一旦有人摔倒肯定会造成更大规模的踩踏事件。   不一会杨平抱着一摞薄木片过来,这些木片差不多都有两尺见方,只有几层纸的厚度。   “陛下,这是在附近棺材铺子里找来的木片,不知能不能用。”   宋玉竹用手掰了掰,木片很有韧劲,用力一卷就成了斗状,宋玉竹对着中间的小孔试了试,扩音效果还不错。   “杜将军,拿这个喊话,告诉他们违令者罚款五百文。”   “哎!”杜冲接过扩音器大喊。   “所有百姓听令,若再不回城,罚款五百文!”   一听罚钱效果马上就来了,后面的人迫不及待往回跑,人流突然就朝城门这边涌来。   城门狭窄,宋玉竹怕再次引起踩踏,他连忙登上城楼道:“安抚百姓,别让他们着急。”   杜冲连忙又道:“莫要着急,排队慢慢进,故意拥挤者杖五十!”   速度这才慢下来,大家有条不紊的进了城。   人群中有人似乎不想让这桩闹剧结束,大喊着:“大家别走啊!这么多人在官府肯定不可能真罚我们。”   “听说比赛可有意思了,错过这一次,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了!”   然而百姓又不是傻子,谁怎么可能听他们的吆喝,万一真罚钱他们给啊!五百文钱够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嚼用了。   柴戎眼神好,趁机捉住这几个挑拨的人,这些人会带回诏狱严加审问。   很快外围的人清干净,里面的人也慢慢排队往回走,堵在军营里的士兵终于能出来维持秩序了。   受伤的百姓被抬到军营中医治,有十多人重伤,七十多少轻伤,索性这次事故没有造成死亡,   不过城防营和礼部可倒了霉,造成拥挤归根结底的原因是礼部判断失误,没有重视围观百姓的人数增多。而后城门源源不断放人出去,造成了这场事故。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事故,运动会被迫取消,好好的一场活动泡了汤。   *   宋玉竹从看台上接回了宋玉潼,小丫头倒是没害怕,趴在宋玉竹的肩膀上道:“哥哥,我看见有人故意在吵嚷,让后面的人挤前面的人,他们太坏了!”   “是,哥哥已经派人把他们抓起来了。”   宋玉竹突然心思一动道:“潼潼,你有办法让百姓下次别这么拥挤吗?”   宋玉潼想了想:“造许多凳子,凳子坐满了人就不许他们再进来了。”   “那看不到人岂不是不公平?”   小丫头皱起眉头思索半晌道:“可以花钱买位置,买不到的人看不到,就不算不公平了。”   宋玉竹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能想到这些,跟后世买票入场的规矩几乎一样!捏了捏她的小脸道:“下次哥哥就按你的方法做!”   运动会还是要搞的,但不能这么简单粗糙的搞了。   宋玉竹打算直接在西郊建一座可以容纳数千人的体育场馆。外围做成阶梯式的看台,中间则是比赛的场地,想要看比赛就得买票进场。这样既能推广体育又能带动经济,一举多得。   第二天早朝宋玉竹提出想法,竟然被朝中不少人反驳。   “陛下,建造这样的场地劳民伤财,实在不可取。”   “是啊,这次踩踏事故已经提了一个醒,运动会不能让百姓们参加。”   说话的是兵马司统领魏浩,前两天手下参加那劳什子接力赛跑,被玄衣楼的人好顿戏耍。他丢了面子,心里愈发抵触运动会。听皇上的意思以后还打算办,赶紧出来说了几句。   倒是户部尚书刘蔺开口道:“鼓励百姓强身健体是好事,不能因这一次失误便放弃了,我觉得陛下提出的想法就很好。”   旁边工部尚书咳了一声:“臣附议。”   这俩人一开口,朝堂上争吵的声音瞬间小了很多。毕竟一个出银子一个出力,人家都不反对,他们再反对显得有些不识抬举。   宋玉竹给了刘蔺一个赞赏的眼神,这小子猴精,亏本的买卖他才不干,肯定是想到体育馆能盈利。   下了朝宋玉竹招刘蔺和纪明礼去了尚书房商讨这件事。   宋玉竹把昨晚连夜画的体育场草图给两人看了看,这张草图是按照他记忆中,最大的体育馆的模样绘制的。不过建设难度有些大,他将整体简化了一些。   “二位大人估算一下,建一座这么大的场馆需要花费多少银子?”   纪明礼计算成本最拿手,将草图拿来一看,先算占地面积,再算材料费和人工费,最后加在一起给出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报价。   这个报价还算良心,刘蔺捋着胡子盘算道:“纪大人将正南、正北这两侧的高台上建成十个独立的小亭子,需要加多少钱?”   “亭子得看大小。”   “放上桌椅板凳,能容纳四人即可。”   纪明礼又多加了十万两银子,最后敲定一百六十万两。   宋玉竹疑惑道:“景节,你让纪大人在两侧建亭子干什么?”   刘蔺拱手道:“臣觉得,那些富贾贵人肯定不愿同平民百姓挤在一起,不如干脆给他们建一些独立观赛的地方。”   “当然这些地方也不是白让他们坐的,看一次一百两银子,我想那些人肯定很乐意花这笔钱。”   宋玉竹忍不住笑起来:“你啊你!钻钱眼里去了!”这vip观赛区的想法倒是不错,果然古人跟现代人一样,赚钱的想法层出不穷。   旁边的纪明礼也忍不住笑起来,照他这么一说倒真听出些名头,“难不成进这里看运动会都要花钱?”   刘蔺道:“自然要花钱,看戏还得买戏票呢。不过定价也不能太高,这是个长期的买卖,得打着回头客才行。”   纪明礼道:“一次十文?”   “十文太少了,赚不到多少钱,一场比赛怎么也得卖到三百文一张票,五千人看便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加上旁边的观赛台,一场怎么着也能赚两千两银子。”   一年大大小小的比赛举办几十次,钱这不就赚回来了吗!   宋玉竹点了点头道:“平日里也可以在这里举办文艺演出。”   二人疑惑道:“何为文艺演出?”   “就是表演唱歌跳舞,上京不是有擅长歌舞的名伶吗,邀请她们来这里表演,我想肯定有不少人捧场。”   刘蔺抚掌道:“这是个好主意!”   事情敲定后由户部拨银子,工部负责建造。   宋玉竹刚送走两人,脑袋里的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宋玉竹吓了一跳,赶紧打了系统查看,见上面浮现一行小字:版图遭受攻击。   宋玉竹连忙打开地图,整个大启的版图无恙,根本没有地方显示被攻击。   看了一圈宋玉竹突然想起在马六甲海峡那一块的柔拂州点开看了看。   不出所料,这块地方已经没办法查看,上面显示该地区政权更变,不再属于大启管辖。   宋玉竹目光一暗,这里可是他的橡胶园,怎么可能让给别人。   “来人,去派人招水师提督入京!” 第131章 清虚教   大启一共有两支水师,一支是前朝建立的,驻扎在江浙一带。宋玉竹登基后并没有取缔,而是更换了几个将领后一直留存至今。这几年一直在沿海地区打击水匪、倭人,还算得上得力。   另一支水师是前几年赵骁出海前,在军营中选拔善凫水的士兵时,落选下来的人。   这些人都是水上的好手,当时落选就没让他们返回军中,而是留在滨州组建了一支新的水师,负责留在这带兵的人正是安丰。   他接到命令立刻从滨州直奔上京,花了不到两日的功夫就赶了回来。   君臣二人有四五年未见过了,再次见面两人皆是一愣。   安丰跪地磕头道:“末将拜见皇上。”   “快起来,你这眼睛怎么回事?”   只见安丰一只眼睛上扣着眼罩,原本俊秀的脸上还有条狰狞的疤痕。   安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去年年末,东洲海域出现不少倭匪,末将带兵前去清缴,不小心让倭人砍了一刀。”   宋玉竹想起来去年是接到个几个折子,说东洲沿海地区发现倭匪,当时派水师前去剿匪,没想到安丰受了这么重的伤。   “倭匪这么猖獗吗?”   “去年厉害,今年倒是没见着多少,估计是被我们打怕了。”   倭匪自前朝开始就有,那些倭人乘小船远渡而来,潜伏在海边,一开始打劫海边的渔船,后来胆子越来越大,敢上岸抢掠。   而且那些倭人特别狡猾,抢完就跑,根本来不及追人就没影了,过不了多久又会再来,简直防不胜防。   宋玉竹道:“倭患一事,朕会想办法彻底解决,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办。”   “陛下请讲。”   宋玉竹从桌子上拿出一张海上的舆图递给他道:“这里有一片地界,是我们大启的土地,名为柔佛州,不过现在这里被其他人侵占,朕需要你带兵把这里夺回来。”   安丰收起舆图跪地道:“末将领命!”   尽管他心里惊讶皇上是如何在离大启这么远的地方建立一州,却没问出口,因为在他心里皇上就是真龙转世,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宋玉竹不清楚当地人的实力,不过想来在坚船利炮下,那些土著人应当不堪一击。   此次海战共派出三十艘战船,两千五百名士兵,其中有十艘船上配备着大炮。   军工部改良后的大炮比之前准头要高许多,还可以上下左右转动方向,方便攻击时瞄准。   金炎还调整了火药的比利,炮弹的威力也增加了不少。   三十艘战船使用的都是蒸汽机船,时速能达到四十五千米。照这个速度行驶,六月份出发,九月份差不多就能抵达柔佛州。   这边紧锣密鼓的正在筹备着海战,另一边柴戎传来了消息。   上次运动会上故意制造混乱的几个人押入诏狱审问后,竟然问出一些不寻常的线索。   那日一共抓了七个人,听口音这七人全部来自东南沿海一带。   经过几日的严刑拷打,这些人终于扛不住,其中一个人交代他们来自一个叫“清虚教”的组织,这次在京西运动会制造混乱是教里发出的任务。   宋玉竹:“清虚教,听上去像道家。”   柴戎摇头道:“并不是道教,清虚教供奉的是月神常羲。这几年在南方一带很盛行,还建了不少月神庙,百姓们求财、求子、驱邪都会去那拜拜。”   “听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宗教,他们为何要搅乱运动会?”   “具体原因他们也不清楚,这些人都是拿钱办事。有人用乞丐给他们送银子,告诉他们那日去京西大营制造混乱,别的再没有了。”   宋玉竹知道诏狱里有多严,从这里出来不死也得脱成皮,问不出来说明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他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道:“把这几个人放了吧。”   “放了?”柴戎有些惊讶   “对,放了然后派人悄悄跟踪,看看能不能钓出大鱼。”   “属下遵命!”   柴戎离开后,黑刀走上前道:“陛下,刚刚柴将军说的那个清虚教,我好像听白秀提起过。”   “说了什么?”   “我记不清了,白秀肯定记得。”   “走,去找她!”宋玉竹带着黑刀匆匆朝后宫走去。   白秀名义上是皇上的妃嫔,住在福瑞宫,这里比较偏僻清净。只有到了夜里,她才以妃嫔的身份前去皇上的寝宫侍寝(护驾)。   宋玉竹来的时候,白秀正在院里喂鸟,她养了两只黑白花的鹩哥,模样甚是好看。   “哎呦,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白秀放下鸟食,走过来矮身给宋玉竹请安。   宋玉竹道:“找你问点事,你知道清虚教吗?”   “陛下您问这个干嘛?”   “上次运动会的混乱,就是清虚教指使的。”   白秀眉头微颦道:“这个教可邪门着呢,臣妾劝您还是别沾惹的好。”   宋玉竹来了兴趣,“有何邪门之处,说来听听。”   “哎呦,这么跟您说吧,听说凡是入了那个教的人,就会把自己的魂魄交给月神常曦,生死便不能由自己掌控了。”   黑刀忍不住问:“真的假的?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白秀翻了个白眼:“跟你这呆子有什么好说的。”   旁边的鹩哥仿佛二重奏一般,吵嚷着:“呆子,呆子,呆子……”   黑刀举着刀比划:“再吵,老子炖了你们!”   “你敢?!”   宋玉竹打断二人的争吵道:“继续说清虚教。”   白秀走到旁边的石墩边坐下说:“清虚教每月十五的满月之际会举办拜月礼,这拜月礼并非是跪拜月亮,而是……教众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淫乱。”   “淫乱过后挑选出一名女子,将她洗干净悬挂在树上,从脚腕开始放血,等血流尽了同其他的祭品,猪、羊、鸡一同烧掉。”   宋玉竹越听脸色越难看,这不是妥妥的邪教吗!   “此教不能留,他们聚众淫乱,虐杀女子,朕会尽快将清虚教除掉。”   “哎,陛下我还没说完呢,这邪门就邪门在,被挑选中的女子心甘情愿被献祭,她是笑着被人放干净血的……”   黑刀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前几年我不是去了江南一趟嘛,刚巧在当地一座寺庙里碰上了他们在拜月,我藏在树上看了一会,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尽管白秀武功高强,想起这件事还是心有余悸,大概人们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充满了恐惧。   从福瑞宫出来,宋玉竹脸色阴沉,他不知道大启竟有这样的邪教,听上去令人发指。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群人已经开始对朝廷发难了。   仔细回想,那日去的不是妹妹而是自己,发生混乱他必然要去维持秩序。当时下面那么多人,一旦有人混在其中对他不利,恐怕非常容易下手。   宋玉竹没打草惊蛇,他叫来柳燕子,派玄衣楼的人在上京中调查清虚教一事。   军队那边也继续跟踪那几个放了的人,一旦有线索立马报给他。   *   时间一晃来到六月,上京的天气一日比一日热。   滨州的战船已经出发,宋玉竹在地图看了几次,船队还没离开大启的版图,看样子要花许久才能抵达柔佛。   清虚教那边一直没什么进展,跟踪的几个人有四人离开上京,剩下三人也没发现异样。   原以为查不出来了,没想到玄衣楼里竟然有人误打误撞混进了清虚教,此人正是那日参加接力赛的姑娘——晴娘。   这件事得从那场运动会结束说起,那日运动会结束后,玄衣楼四个人分了奖金后就各自离开了。   晴娘一个小姑娘带着几百两银子离开,惹得不少人眼红,其中就有两个汉子尾随在她身后。   他们并不晓得晴娘是什么人,以为她就是个跑得快的小丫头,便打起了劫财劫色的心思。   一路跟踪晴娘来到一条偏僻的小胡同里,见前面居然没路了。二人兴奋的搓着手道:“小丫头,把银子交出来,再陪哥哥们玩玩就放你离开。”   晴娘强忍着笑意颤声问:“玩…玩什么?”   “嘿嘿,她问我玩什么?”   另一个大汉满脸淫欲道:“你过来,哥哥教你!”   正当晴娘准备解决了二人时,附近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蒙着脸的男人从后面冲出来,手持细长的刀将那两个匪徒抹了脖子。   刹那间鲜血喷溅了一地,晴娘吓了一跳,转身就就想溜走。   那人开口道:“姑娘莫怕,我已经将他们二人杀了。”   晴娘一愣,没想到自己遇上好人了,转过身装作感激道:“不知恩公贵姓,奴家给您立个长生牌位,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男人看着晴娘脸一红:“不必了,你若想谢我就拜拜月亮吧。”说罢转身离开了。   晴娘觉得稀奇倒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柳燕子跟大家提起清虚教,晴娘才想起这件事。   没过多久,晴娘居然又碰上了这个人,那人大概看晴娘顺眼,主动询问她要不要入清虚教。   晴娘眼珠一转道:“我得回去问问我爹。”   男子点了点头,扔给晴娘一个牌子:“如果想好了,十五晚上拿着这个到祥云楼找我。”   一块巴掌大小的牌子,上面雕刻着一轮满月和一颗桂树。   柳燕子翻看着木牌,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与众不同。   “爹,我去不去啊?”晴娘托着腮,笑嘻嘻的看着他。   柳燕子满脸黑线,拿扇子敲了她额头一下:“别乱叫,既然有线索你便去一趟,我在暗处保护你。”   “好嘞~”晴娘从他手里拿过木牌塞在腰间。 第132章 追击   当晚柳燕子进了趟宫,将清虚教招揽晴娘一事禀报给皇上。   “他们让晴娘去祥云楼,难不成祥云楼与清虚教也有关系?”   柳燕子道:“属下觉得应当不可能,祥云楼开了十多年,还从未听说过他们信奉清虚教。”   宋玉竹道:“眼下还有三日就到六月十五了,倒时候朕派兵马司在外面接应你们。”   柳燕子拒绝:“陛下,此事惊动的人越少越好,万一走漏了风声再想找到他们就难了。”   宋玉竹有些担忧:“我怕你们二人陷入其中无法脱身。”   柳燕子莞尔道:“若我们俩人的轻功身法都跑不出来,派去兵马司的人也没什么用。”   想来也是,宋玉竹只好作罢,叮嘱他务必保护好自己和晴娘,一旦发现不对劲,马上撤离。   *   六月十五这天,晴娘早早就来到玄衣楼,金山送了她一件贴身薄甲,穿在身上能抵挡寻常的刀剑。   楚镜则送了两人一人一粒药丸子:“咳咳咳,这药是提神醒脑的,含在嘴里寻常的迷药不起作用。”   晴娘接过来,笑嘻嘻的拍着他肩膀道:“谢了楚哥哥。”   楚镜被她拍了个趔趄:“小小姑娘家,手劲这么大。”   柳燕子换了一身夜行衣,递给晴娘一枚哨子:“把这个戴好,遇上危险立刻吹响,我会及时带你离开。”   “哎。”晴娘将哨子收好,这是保命的东西,可不敢开玩笑。   按照约定,酉时带着木牌去祥云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晴娘一个人朝祥云楼走去。   柳燕子要等天色再晚一点才能去,不然没办法藏身。   楚镜看着她的背影,眼皮突然跳了起来:“楼主,我怎么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呢?”   “放心,有我在一定无事。”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柳燕子动身朝祥云楼走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已经来到祥云楼的房顶。   挨着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寻找晴娘,可祥云楼三十多间屋子里,竟然连晴娘的影子都没有!   柳燕子心里咯噔一下,祥云楼恐怕是个传递消息的地方,他们真正拜月的地点肯定在别处,晴娘有危险了!   他顾不得太多,直接从楼顶跳下来,找到祥云楼掌柜的逼问:“酉时持木牌来的姑娘去了哪件屋子?”   “客……客官,这是隐私不能透露。”   柳燕子从腰间拔出匕首插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说不说!”   掌柜的咽了口唾沫道:“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敢说啊,东家下的死规定的,私自透露顾客的隐私,我这掌柜的也就当不成了。”   “你还担心掌柜的做不成,老子马上让你连人都做不成!”柳燕子拔出刀架在他脖子上。   “东厢,高山流水阁!”   柳燕子推开他,嗖的一下飞了出去,掌柜的还以为遇上了野鬼,吓得差点抽过去。   来到东厢很快找到高山流水阁,只听里面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分明有人在吃饭。他刚想折返,心中忽然一动,兴许这间屋子又被其他人定了。   刚巧送酒水的小二走过来,柳燕子抬手打晕他,接过他手里的酒壶,敲了敲门走进去。   屋内是上京的几个富商正在饮酒作乐,柳燕子将酒壶放在桌子上后,开始在屋内四处寻找线索。   突然他在一位商人的脚下发现了半张纸条,柳燕子弯下腰准备捡起来,刚好那富商把脚挪走,纸条粘在他脚上也跟着移走了。   柳燕子心急如焚,一把拽下他的鞋,边走边看那张纸条。   “嘿!你小子拿我鞋干什么?!”   纸条上面写着:“请来城东五里外常曦宫一聚。”   “把鞋还给我!”被抢了鞋的富商一头雾水,踮着一只脚在他身后追。   柳燕子看完纸条把鞋一扔,撒腿就朝外面跑。   富商捡起鞋怒吼道:“什么破地方!老子要投诉你们!”   *   城东五里处,一座不起眼的小庙宇外此时聚集了上百人,这里不光有男人还有女子,他们脸上都带着布巾遮住容貌。   晴娘也用一块帕子围住了脸,混迹在其中,随着天色完全暗下来,庙宇中突然响起一阵丝竹声。   “开始,开始!”人群躁动起来,晴娘疑惑的看着他们,不明白这些人口中的开始了是什么意思。   很快人流涌动着向前走去,晴娘也被迫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从外面看常曦宫不过是个寒酸的小庙,走进来却发现里面大有玄机。   院子中央的一处假山竟然是暗门,人们排着队一个一个往里走。   晴娘心里有些惊慌,这个地方这么隐蔽,进去会不会遇上危险?   可这时候突然是离开肯定会惊动他们,就前功尽弃了。   “后面的快一点!”   负责检查的人不耐烦的催促,晴娘见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排队,希望楼主能尽快赶过来。   “令牌。”   晴娘连忙从腰间拿出那人给自己的牌子递过去。   负责检查的人接过令牌,打量了晴娘一眼,挥了挥手道:“进去吧。”   “牌子不还给我吗?”   “不用,我们会还给大人。”   晴娘迟疑的点了点头,踩着台阶朝下面走去。   越往下走越开阔,隐约还能听见丝竹声,终于走到最下面,晴娘彻底被震惊了……   只见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中央摆放着一尊一仗多高,赤身裸|体的女神像,神女像上漆着红漆,这些人正在神像面前跪拜。   很快晴娘就发现给自己木牌的男子,这人的身份在清虚教中应该挺高的,站在人群的最前面。   正前方的高台上,有一个打扮怪异的人,高举着双手,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话。   等他说完,从旁边的盒子里抓起一把黑色的东西,洒在旁边的火盆中,洞中烟雾弥漫,一股难闻的味道传来。   晴娘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估计是这烟有问题,她赶紧从腰间拿出楚镜给的药丸含在嘴里。药里大概加了薄荷叶,清凉的味道让她清醒一些。   很快她察觉出不对劲,这些人闻到烟味后渐渐的这些人失去神志,男男女女的凑在一起开始脱衣服做乐,那淫邪的画面简直令人作呕!   有几个男人发现了角落里落单的晴娘,他们淫笑着朝她走过来。   晴娘紧张的向后退,那烟雾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她虽然脑袋还是清醒的,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双腿酸软根本使不上力。   “滚开……离我远一点!”她愤怒的推开一个男子,仅把他退出半米远,转眼间那些人又围了过来,根本撵不走。   晴娘急的够呛,早知道这里这么邪门,自己就不逞强下来了。可千金难买早知道,眼下只能等着救援,大不了就当是被狗咬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晴娘咬着嘴唇闭上眼,说是被狗咬,可被人扯开衣服时,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   突然一个声音制止了那些人:“谁准许你们动圣女的?”   周围的人一听,吓得赶紧退到旁边。晴娘睁开眼睛,见面前这个男子正是给自己令牌的那个男人。   “是你?”   男人拉起她道:“别怕,过了今夜你就能跟月神永存了。”   “啊?”   晴娘被他带到前面的高台上,将下面的不堪入目的画面尽收眼底,尽管她在江湖行走多年,却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赤红着脸扭头不愿多看。   过了半个时辰,迷烟的效果似乎散去了,这些人仿佛突然睡醒一般,各自穿好衣服跪在地上重新开始跪拜。   蒙面男子走到晴娘身边,拉起她的手。   底下的人齐声高呼:“拜见月神娘娘。”   晴娘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这些人在跪拜自己?他们为何要跪拜自己?   还没等她思考出结果,就被几个人在手脚套上绳索,突然一阵眩晕,晴娘发自己竟然被掉在了神女像的头上!   她惊恐的低下头,那群人脸上露出狂热的表情,竟然围着神女像跳起舞来。   晴娘突然想起柳燕子提起过,清虚教会将女子悬挂在树上放血……此时她才明白过来,神女像身上哪里是红漆,那是不知多少女子的血流淌在上面,干涸成了这般模样!   “不会这么倒霉吧……”晴娘已经欲哭无泪,楼主如果再不来,她可就被人放血了!   *   此时柳燕子顺着线索终于找到城外的常曦宫,来的不止他一人,玄衣楼在上京的人几乎同时收到他的召集信号,匆匆朝这边赶来。   原以为那些人约晴娘在城内见面,应当没有危险,没想到把地点放在了城外,他不敢托急忙召集了人手。   柳燕子翻进庙中查看,这座庙宇不知是何时建造的,因为没有香火供奉,看起有些荒芜了。   夜色中破败的常曦宫看起来有些诡异,这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可纸条上分明写着是这没错。   他点燃一支火折子在院中寻找踪迹,走到假山附近时,突然踩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给晴娘的骨哨!   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应当不会随意丢掉,肯定是遇上危险或者是给他做记号!   柳燕子围着假山转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其他线索,很快玄衣楼的其他人陆续赶到。   “楼主,发生什么事了?”金山是第一个赶来的。   “晴娘在这里不见了!”   “被人偷袭了?”   “不知道,她把我给她报信的骨哨丢在这里了。”   不一会黑刀和白秀也赶来了,宋玉竹皇城中看见玄衣楼的信号,连忙吩咐二人前来帮忙。   柳燕子一见他们,心瞬间回到了肚子里,白秀可是找人的好手,她五感超于常人,想要在她面前藏起来可不容易。   她拿起骨哨闻了闻,又侧耳在周围听了听,突然指着地面说:“地下,他们在地下!” 第133章 祭酒夫人   黑刀绕着假山转了一圈问道:“咱们怎么才能下去?”   柳燕子捏着骨哨眉头紧锁:“这附近肯定有机关暗门,不然晴娘也不会把哨子仍在这里,咱们赶紧四处找找!”   大家四处寻找起来,耽搁的时间越久,晴娘越危险。   楚镜是最后一个赶来的,他喘着粗气道:“怎,怎么样了?晴娘可是遇上危险了?”   田耗子弯腰边找线索边说:“白女侠说晴娘被他们带到地下去了,不知道下去的机关在哪,大伙这不都在找呢。”   楚镜扶着假山歇息片刻道:“我也来帮忙。”他刚准备起身,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去,胳膊不偏不倚刚好磕在入口的机关上。   一条暗道出现在假山边上。   楚镜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招呼大伙过来:“这!这这这!”   柳燕子抄着轻功飞了过来,率先踏入暗门,其他人紧随其后一起冲进了进去。   地洞中拜月的仪式已经进入了尾声,人们正伏在地上祈祷。   晴娘悬挂在半空,鲜血顺着她的脚踝处滴答滴答的流下来,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穿过狭窄的地道,柳燕子第一个发现了被挂在半空的晴娘,他目眦欲裂大喊一声:“晴娘!”   趴着地上的人闻声吓了一跳,他们不知道会有陌生人来,如同惊弓之鸟四散而逃。   柳燕子顾不得太多,踩着月神像飞奔上去,一把将悬挂晴娘的绳子割断,抱着她跳下来。   “晴娘,快醒醒!”柳燕子试了试他的鼻息,还好,还活着……   “老大,快帮她止血吧!”跟在后面的金山拿刀划下自己的衣摆递给柳燕子。   柳燕子赶紧拿布将晴娘的脚腕缠住。   楚镜也跑过来从怀里拿出一粒吊命用的老参丸子塞进她嘴里。“小祖宗欸,你怎么胆子这么大,自己一个人就敢跑到这里。”   *   另一边黑刀白秀和玄衣楼的其他人正在清点洞中的人,中途有人打算趁乱逃跑,被黑刀一刀砍掉脑袋后,其他人瞬间老实下来,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地。   数了数,一共一百三十一人。   白秀五感超于常人,刚进来就闻到洞穴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她循着味道找到一个熄灭了的火盆,从头上拔下簪子在火盆上剥下一些灰烬放在手帕里,打算拿回去给皇上看看。   刚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听见身后有衣摆的摩擦声。   “小心!”黑刀大吼一声冲了过来。   阴暗的角落里竟然还藏着一个人,他见白秀一个女子走到这边,想要出手偷袭。   却不想白秀是这里面功夫最高的,回身用簪子将对方的刀刃接了下来。   “大吼大叫什么?老娘又不是没听见。”   黑刀顿住脚步,抱着刀站在一旁观战。   细长的刀刃和金簪撞在一起,飞溅出耀眼火花,那人明显不是中原的路子,长刀用的非常诡异。   白秀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十多招就把那人逼到了角落里。因为空间狭窄限制了长刀的发挥,那人自知难逃一死,竟然直接横刀抹了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白秀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试图阻止,奈何此人这一刀砍的力气极大,差点将自己的脑袋砍掉。   柳燕子跑过来道:“你们怎么把他杀了?”   白秀无辜的眨着眼睛:“他自己砍的,看来这人知道不少秘密,黑刀先去皇宫禀告陛下。”   黑刀嘴上说着:“凭什么让我去啊。”脚下还是乖乖的朝皇宫跑去。   金山也带着晴娘先回了城中医治,剩余的人则留在这里看守洞中的人。   洞中的人大概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纷纷磕头求饶。   “放了我吧……我把我全部的家产都给你。”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虽然他蒙着脸,但看着身上的衣着打扮,绝非寻常人家能穿的起的。   看守在一旁的田耗子嘿嘿一笑:“你有多少家产?”   男子连忙道:“我可以给你黄金百两!”   “这么有钱啊,莫不是城中哪个钱庄老板?还是银楼的掌柜?”   男子吓了一跳,怕对方猜出自己的身份,连忙闭上嘴不敢再多说,只盼着能有人来救自己,不然被人知道她参与这种事,脸可就丢尽了……   可惜他的愿望落空了,没过多久宋玉竹派来大理寺和兵马司的人接手此案,所有人都被押送回大理寺等候审问。   *   不审不知道,一审吓一跳,这一百多个人中有城中酒楼的老板,有当铺的掌柜的,有商会的会长,更有甚者还有几位官员的夫人。   其中就有国子监祭酒夫人,此女已经三十余岁,家中有两子一女,在府里一直温柔贤惠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执,谁能想到竟然干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事。   祭酒大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夫人会加入什么拜月教。昨日夫人说要回娘家小住,他还让下人准备了拜见岳父岳母的礼品。   谁承想第二日一早就接到消息,说自己夫人被关押在大理寺,请他前去接受调查。   路上祭酒大人还想着是不是弄错了,夫人她那般贤淑的人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结果到了大理寺,他的心瞬间沉到了底。   大理寺卿与他是同年的进士,二人在朝中关系一直不错,不可能平白无故抓了自己的夫人。   “少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陆少民神色凝重的说:“兹事体大,我不能跟你说太多,只能告诉你赶紧去劝劝嫂子,将知道的事都说出来,莫要牵连了孩子们的前程。”   祭酒大人连连点头,跟着两名侍卫进了监牢。   昨晚抓得人太多,监牢有些不够用,不少人都关在了一起。   祭酒夫人因为陆少民的关系,被单独关在了一间牢房。   “秀……秀荣?”   蜷缩在里面的兰秀荣听到丈夫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将自己藏起来。   “秀荣,你快过来!”   “老爷您回去吧,妾身闯了逆天大祸,您休了我吧。”   祭酒红着眼睛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别问了,我已经没脸再见您了。”   “你……你就算不看我,也不想想你的两个儿子和年幼的女儿?!”   提到自己的三个孩子,兰秀荣终于控制不住,捂着嘴呜咽的哭了出来。   她在里面哭,祭酒在外面哭,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走过来。   只见她双眸红肿,衣衫凌乱,头上还沾着草屑。   祭酒何时见过妻子这般落魄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一痛:“秀荣,把事情都告诉我吧,我跟少民求情,就算贬官也无所谓。”   兰秀荣抓着栏杆呜咽着又哭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泪水开始说道:“妾身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事情发生在三个月前,那会我患了头疾,连续十多天夜不能寐。”   祭酒想起前段时间夫人提起过经常头痛,自己还叫了太医帮忙医治。   “头疾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那些日子我因头疾折磨的身心俱疲,吃了许多药都没有效果。后来丫鬟突然跟我说,城外常羲宫里有位道人专治头痛病。”   “妾身也是病急乱投医,便抱着试试的想法去了常羲宫。那人给了臣妾一包药,不用水冲服,每次头痛时放在香炉中点燃,闻到那烟的味道就能止痛。”   这药非常灵,之后每次头痛她都必须点燃药止痛,很快那一包药就用没了。   兰秀荣再去求药的时候,道人告诉她:“此药只有入了清虚教才能给她,否则就算她出千金都不可能卖给她。”   兰秀荣先是没同意,乘坐马车回了家,谁成想当夜不光头痛难耐,身上更像是有虫子在爬一样,难受的她差点死过去。   祭酒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那药有问题!”   兰秀荣点点头:“妾身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日不用这药便浑身不舒服,”   第二天她便迫不及待的去了城外的常羲宫,磕头求着入了清虚教,也从那道人手中得到了治疗头痛的药。   入教后的日子跟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起先兰秀荣心里还存在侥幸,以为清虚教就是普通的道教。   直到第一个十五月圆之夜,她清楚的记得那天是四月十五,她收到教中传来的消息,让他们今晚务必来到常羲宫参加拜月仪式。   兰秀荣找了个借口悄悄出了城,当晚来到常羲宫外,跟着那些人进入地宫,参加了第一次拜月。   当教主大人点燃神药时,所有人都陷入了迷幻中,她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可却无法阻止。   等仪式结束后兰秀荣得到了一个月的神药,回到府上称病三日没出屋子。   因为不光是身体不适,心里更是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让她无颜面对自己的夫君和儿女。   可这种事没办法控制,在她用完神药后忍不住又参加了第二次拜月,这次是第三次刚好撞上了玄衣楼,被抓进这里。   兰秀荣说完这些话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她神色凄凉的说:“妾身自作自受该着的,夫君莫要告诉孩子们。”   祭酒擦着鼻涕点点头:“我知晓。”   兰秀荣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祭酒的脸道:“与你结为夫妇,我甚是心悦,以后我不在了,你好好照顾孩子们。”说罢起身朝旁边的墙上撞去。   “秀荣!你要干什么!快来人!快来人呐!”祭酒吓得手足无措,大喊着让看守的士兵打开门。   外面看守的人赶紧跑过来打开监牢的门,可惜为时已晚。   “秀荣啊,秀荣啊!”祭酒抱着夫人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我从来没怪过你啊!”   二人是少年夫妻,有过情投意合,柔情蜜意。   妻子一直是个温柔内向的人,让他疏忽了妻子的身体,最后酿成这般苦果,他悔恨难当。   陆少民闻讯匆匆赶来,见到这惨相也是于心不忍,拍了拍祭酒的肩膀道:“节哀吧,我已经向宫里求了情,别让嫂子背上罪名下葬。”   祭酒擦了擦眼睛道:“多谢。”   “孩子那边好好解释一下。”   祭酒点点头踉跄的站起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我会将亡妻的供词一五一十默下来。” 第134章 剿灭   祭酒将夫人生前说的事全部默下来交给大理寺后,带着夫人的遗体回了家。   大理寺卿则带着这份口供进了宫。   养心殿里,宋玉竹看着陆少民呈上来的口供眉头紧锁,听兰夫人的供词描述,那神药听上去非常像后世的鸦片。   宋玉竹心中警铃大作,上辈子几乎人人提起鸦片色变,因为这东西曾经差点毁掉整个国家。当年大批鸦片从国外泊来,在自己的国家泛滥,因为这东西非常昂贵,百姓为此倾家荡产,国家也差点为之亡国。   “大理寺中其他人审问的如何了?”   “回陛下,因为人数众多还在审问中,最迟明日一早便能有结果了。”   宋玉竹道:“尽快将审问结果报上来,明日早朝朕要用。”   “属下遵命。”陆少民带着艰巨的任务匆匆离开,这一百多号人审问完,看来今晚要连轴转了。   另一边负责前去玄衣楼探望的白秀也回来了。   “晴娘那边怎么样了?”   “性命无忧,不过流了许多血身体很虚弱,怎么着也得修养十天半个月才能下来床。”   “还有……那些人在放血的时候伤到了晴娘脚上的筋脉,以后能不能走路还是个未知。”   宋玉竹心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晴娘会受这么重的伤,清虚教这些人真该死!   “明日我去玄衣楼一趟,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她治好。”那丫头脚上的功夫那么俊,如果以后再也不能走路实在是太可惜了!   “对了,还有一样东西忘了交给您。”白秀从怀里掏出手帕,里面包着指甲盖大小的一些黑色碎屑。   “这是在地宫里的一处火盆里找到的,我闻着这东西味道特殊,便取了一些残渣回来。”   宋玉竹用手搓了搓,又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刺鼻的氨味充斥在鼻尖,正是粗制鸦片的味道!   “陛下,这东西有问题吗?”白秀见他脸色不好,忍不住开口询问。   “有很大问题!这东西是一种毒|品一旦吸食成瘾后,便再也离不开,一日不吸犹如群蚁附身一般,浑身痛痒难忍。”   白秀吓了一跳:“那昨日我们都闻到了这个味道,会不会上瘾啊?”   “一次应当不会,不过这几日你和黑刀注意一下,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立刻告诉朕。”   “属下明白。”白秀也顾不得插科打诨,赶紧点头答应。   罂粟的出现给宋玉竹提了个醒,毒|品在任何时代都应该被禁止,否则整个国家都会沦陷。   清虚教利用鸦片成瘾的特性,控制这些人为他们谋事,想要颠覆大启的心思昭然若揭,其心可诛!   这件事让他不由的联想到前段时间的杨元吉暗中派人行刺一案。   虽然杨元吉已经就法,但罂粟生长在云南,而刚巧他也是云南王,这里面是不是也有清虚教的帮忙。   宋玉竹将手帕放在桌子上,大喊一声:“李得海!”   “哎!奴才在。”门外李得海闻声匆匆跑进来。   “传朕的旨意,马上传郑大安、杨平、柴戎入宫!”   “是!”李得海疾匆匆跑了出去,皇上突然叫三位将军入宫恐怕有大事要发生,莫不是要打仗了!   *   “轰隆隆……”一阵雷鸣过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   六月中旬上京进入雨季,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天气就成了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瓢泼大雨就洒下来。   正阳门外柴戎和杨平率先抵达,二人下了马身上都被雨浇透了。   “柴将军你也来了。”杨平擦着脸上的雨水道。   “嗯。”柴戎拧了把衣襟,哗啦啦的雨水流下来,可想而知这雨下的有多大。   “宫里传消息让入宫,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不过看皇上这么着急,应当不是小事。”   二人正说着郑大安也到了,他连打了三个喷嚏,拧拧鼻子道:“这雨下的真大。”   “郑将军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郑大安到听到了些风声:“还记得前段时间运动会抓了几个小混混吗?”   “记得,还是我亲自抓住审问的呢。”柴戎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   “听闻昨夜大理寺在城外抓了上百人,都是清虚教徒,今日突然召集咱们入宫,多半是为了这桩事。”   杨平道:“原来如此。”   半柱香的时间,三人到了养心殿门口,有小黄门给三人递来布巾,三人擦干脸才走了进入。   “末将拜见皇上。”   “起来吧,朕今日叫你们入宫有非常重要的事要交给你们。”   三人神色一禀,纷纷竖起耳朵听他说。   宋玉竹长话短说,将昨晚常羲宫发生的事以及清虚教利用鸦|片控制人的危害说了一遍。   三人立马领会其中的深意,能带兵打仗的人没有傻子,相反都是人精。   郑大安道:“陛下是打算将清虚教一网打尽?”   “不光要一网打尽,朕要这个教在大启彻底消失。”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一旦让他们躲过这次清缴,他们会变得更加谨慎,将来发展起来威胁社稷,宋玉竹绝对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   三人一愣,他们很少见宋玉竹露出杀气,这副模样竟然跟赵将军有七八分相似。   “末将领命!”   皇上既然要动用军队,那他们必须提前做准备。   *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大理寺卿将第二份口供送进宫里。   这一份口供要比之前祭酒夫人的口供长许多,洋洋洒洒一共写了十多页,这些都是昨晚大理寺连夜审问出的结果。   马上就要上朝了,宋玉竹来不及细看,拿着口供便去了正殿。   大殿上文武百官都在议论清虚教这件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想瞒也瞒不住。   “听说昨日禁军、兵马司全部出动,挨家挨户查找信奉清虚教的人。”   “是啊,我们家都去了官兵,把后院翻的乱七八糟。”   “谁说不是呢,我娘子吓得夜里都没睡好觉,这些官兵实在太过份了!”   不少人还没认识到清虚教的危害,觉得他们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宗家,既然不好禁了就完事了,没必要弄得这般人心惶惶的。   只有大理寺卿陆少民心里清楚,这件事有多严重。   因为昨晚审出的东西超出了他的预料,那些教众经过威逼利诱,将知道的事全部说了出来,竟然还交代出清虚教和杨元吉、倭人有关。   前段时间杨元吉刺杀皇上意图谋反,这清虚教想必也出了力的,皇上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没过多久宋玉竹走进来,大殿瞬间安静,官员们回到各自的位置,整整齐齐跪地拜见皇上。   宋玉竹坐在龙椅上低头翻看那份口供。   一开始还有官员启奏,过了一会大家看皇上看得入神,便每人敢打扰了。   一刻钟后,宋玉竹终于把这十页口供看完,他抬起头看着满朝文武道:“诸位爱卿还有事要奏吗?”   大家摇了摇头。   “那看看这个。”宋玉竹将口供递给旁边的内侍,让他将口供分发下去传阅。   徐冰是最先看完的,看到毒药可以让人上瘾控制人的心神时,他皱起了眉头。   昨天他也听到了清虚教的事,可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还有一张口供是上京望京酒楼的老板写的,他也是入清虚教比较早的一批教众。他接触的人多,知道的也更多。   从他口中得知,杨元吉竟然也是清虚教的教众,教中还有许多来自东洋的倭人,这些神药就是那人带来的。   徐冰道:“陛下,此邪教害国害民,必须铲除以绝后患!”   郑大安立马上前请旨:“末将愿领兵亲自前往剿灭清虚教。”   后面的文武百官纷纷附和道:“陛下英明,此教不宜久留!”   宋玉竹下了军令,命全国凡是以清虚教、月神为由头建的庙宇宫殿全部推毁。   参与过清虚教的百姓,主动上报官府者既往不咎。染上鸦片的百姓,朝廷还免费帮他们戒毒瘾。   但是胆敢有包庇、隐瞒继续信奉清虚教者,一律杖责五十流放岭南道。   为了两清虚教彻底铲除,宋玉竹甚至使用了连坐的方式进行监督,十家为一伍,有一家出现清虚教徒,其余都要跟着受罚。   *   七月,余杭地区上百座清虚观和常羲宫被推倒。   数以万计的清虚教徒主动前去官府上报,其中有贩夫走卒也有富商巨贾和世家子弟。   倒不是他们觉悟突然提高了,而是朝廷派了两万兵马南下,敢不听命令,这些人是真打啊!   五十廷杖下去,好人都能要去半条命,更别提长期吸食鸦片的人。就算不死流放到岭南,那地方多瘴气蚊虫,能活下来也不容易。   最后只能在死和生不如死中选择生不如死,毕竟他们要是真有胆量死,也就不会被清虚教用鸦片控制了。   经过两个月的严扫,明面上的清虚教已经被彻底灭掉。   但那些藏在暗处的蟑螂怎么可能一次就清光……   *   上京一处别院里,一个骨瘦如柴,脸色青白的男子被人用绳子绑在,躺在地上打滚。此人正是兵马司统领魏浩的二儿子魏云祥。   “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   旁边站着的老妇人和年轻女子手里皆拿着手帕拭泪。   “儿啊,你再坚持一下。”   “娘,我忍不了了,让我死吧!让我死了吧!”男子用头砰砰撞地上的砖,眨眼睛额头就磕破了条口子,鲜血流了出来。   “哎哟!快去拦住少爷!”老夫人心疼的直剁脚。   旁边的小厮连忙跑过去抱住他的头。   “云郎,你再忍忍。”年轻的妇人开口道。   “你这毒妇!为何要告诉娘我服用神药!”   女子双眸含泪道:“你若不戒了那东西,被人知道就完了。”   男人涕泪横流:“求求你们,让我吸一口,娘,娘你疼疼儿子,疼疼儿子!”   老妇人看着旁边的儿媳:“玉霞,要不就让他最后再吸一次。”   “不行!”女子厉声制止。   “娘,你让他吸那东西就是害死他!咱们一家都得被他牵连,他不怕死,你们也不怕?”   老妇人退缩了:“儿啊,你再忍忍吧。”   “啊!男子崩溃着再次以头抢地。”   一直折腾道天黑,毒瘾才过劲,男子被下人抬回卧房。   这毒瘾原本再忍几回就戒的差不多了,谁成想魏老夫人“爱子心切”怕他忍得太辛苦,夜里竟然派人悄悄出去买神药。   小厮按照魏云祥给的地址悄悄溜出去买药。   却不想回来的时候,身后已经被人跟上…… 第135章 出城   “叩叩叩……”小厮敲响魏府别院的后门。   “谁呀?”负责值夜的下人打着哈欠走过来询问。   “我,快开门。”   大门打开,小厮急忙溜了进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下人:“别告诉其他人我夜里出去过。”   “哎,哎!”值夜的下人揣好银子进了屋。   不多时大门突然又被敲响。   “怎么又来人了?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下人嘟嘟囔囔的打开门,突然眼前一黑,摔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小厮带着神匆匆跑到后面的卧房   魏云祥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他回来激动问:“东西买来了?!”   “嗯。”小厮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魏云祥一把夺过来,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包,皱起眉头道:“怎么就这么一点?”   “我的少爷啊,现在外面查的多严啊,这一点都不好买。”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记得把门关上。”   小厮关上门退了下去,孟祥拿小指甲拨了一点神药,放在提前准备好的香炉里点燃,一缕青烟缓缓的飘出来。   魏云祥吸了一口,舒服的整个人都瘫在塌上,这才是神仙过的日子。一想到这些神药用完了,他又要被那泼妇逼着戒毒,心中就忍不住愤怒。   “早晚休了那泼妇!”   “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魏云祥吓了一跳,以为被夫人发现了自己偷偷吸食神药,吓得连忙抓起茶杯浇灭香炉,嘴里大喊着:“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男子轻笑声,魏云祥抬起头,见三个头戴兜帽,蒙着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进了自己的屋子。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魏公子别怕,我们不想害你,只想让你帮个小忙。”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放在桌案上。   “这里有半斤神药,足够你吸一年。”   魏云祥瞪大眼睛,半信半疑的捡起纸包闻了闻,熟悉的味道充斥鼻尖,他兴奋的眼睛都红了。   “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月神在上,请公子帮我们出城。”   三人都是清虚教众,这些日子上京查的非常严,为了杜绝城中潜藏邪教余孽,兵马司和禁军每日都会在城中巡逻。   进出城门更是困难,不光要有通关文书,还需要户籍证明,一旦发现异常,直接扣押毫不留情。   他们前几日派手下伪装成普通百姓混出城,结果在城门处查出户籍不对劲,手下刚要逃跑就被城楼上的士兵射杀了。   就在三人束手无策的时候,碰上来购买神药的小厮,顺藤摸瓜找到了魏云祥。   “不行不行。”魏云祥吓得连忙摆手,若是被他爹知道,还不得打死他!   他这人胆子特别小,当初就因为不敢去参拜月礼,才躲过那次抓捕。   魏云祥一口回绝道:“神药我可以花钱买,想让我帮忙混出城肯定不行。”   为首的人冷笑一声:“魏公子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吧,我们若是活不成,还能让你苟活?”   魏云祥脸一白哀求道:“你们找错人啦。我真没那个本事。”   “你爹掌管兵马司,总会有办法的。”   这边屋里的声音惊动了隔壁房间,魏云祥的夫人秦玉霞披着衣裳坐起来。   丫鬟刚要点灯被她拦下,秦玉霞摸黑穿上鞋,悄悄走到二爷的门口,贴在窗户边听里面的对话。   “魏公子只需去兵马司借一枚通行令牌,我们三人伪装成你的仆人,很容易就能出城。”   “那……那我明日试试吧。”   “多谢魏公子,这些神药只是定金,若能把我们送出城,还会送给公子更多神药,保管你享用不尽。”   魏云祥吞了口口水,他哪禁得住这巨大的诱惑啊,“我怎么联系你们?”   “公子只需取来令牌,我们自会来联络你。”   “好好好。”   门外秦玉霞握紧拳头,不动声色的回到卧房。   “夫人,二爷房里怎么了?”   “没事,睡吧。”秦玉霞枕着胳膊,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她是将门之后,祖父是镇守西南的秦风将军。从小在祖父的身边耳濡目染下长大,性格非常强势。   刚入府时,她也曾想要改变丈夫,让他成为祖父那般的人。谁成想这些年自己费尽心力,魏老二却还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   秦玉霞越想越气,擦干眼泪心中已经做好决定。   *   第二天,魏云祥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他刚走出门口就被娘子叫住,“你要去哪?”   “我…我出去溜达。”魏云祥嘴上说着要休妻,可却不敢真休。虽然秦老将军已经过世,但以他爹和秦家的交情,他若休妻必然会打断他的腿。   “呵,溜达。”   魏云祥被夫人的冷笑声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想想那些神药,硬着头皮色厉内荏道:“我一个大活人还不能出门了?再说娘只要我戒掉那东西,却没让我禁足在家。”   “好,今天你走出这个门就别后悔。”   平日秦玉霞对他威逼惯了,魏云祥也没放在心上,招呼了小厮去备车出了门。   等他离开后,秦玉霞将提前写好的和离书放在正堂,自己则骑马朝兵马司跑去。   *   “你说什么?!”魏浩拍着桌子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儿媳句句属实,公爹若不信现在便派人去城门处拦截,应当能截住二爷。”   “这个畜牲!”他抓起桌子上的佩剑便冲了出去。   秦玉霞知道公爹是个火爆脾气,怕他一怒之下一剑砍死自己儿子。   魏老二死有余辜,可公爹对自己慈爱有加,不能让他后悔一辈子。   秦玉霞立刻让兵马司的士兵去魏府一趟,通知老夫人一声,二公子惹怒了老爷,恐怕要遭殃。   然后跟着魏浩一同去了城门处拦截魏云祥。   此时的魏云祥还不知自己的行动已经暴露,他刚从好友家出来,从他那借了一块兵马司出城的通行令牌。   他拿着令牌往回走时,马车突然被一个货郎拦住。   马夫拉着缰绳道:“去去去,我们不买东西别挡路。”   谁知货郎扔下扁担,二话不说便上了车。   “魏公子,别来无恙。”   “你,你是昨晚那个人!”   “既然已经拿到令牌,接上我那两个朋友直接出城吧。”   魏云祥咽了口唾沫紧张的说:“咱们可提前说好了,我帮你们混出去,你们可不能恩将仇报!”   男人掀开车上的帘子悄悄向外张望,“放心,我们不是那样的人。”   没过多久马车行驶到一处胡同被人拦住,一男一女打扮成小厮丫鬟模样上了马车。   “走吧。”   魏云祥打量着三个人,从始至终只有那个假货郎跟自己说话,剩下的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他怀疑那两人不是哑巴就是聋子。   很快马车行驶到了西城门处,之所以走西门是因为魏云祥借的这枚出城令牌就是西城值守的令牌,走西门更容易一些。   城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这阵子因为进出城盘查的比较严,所以速度慢了许多,要等半天才能通过。   中途车上的三人不停的掀开帘子朝外张望,又怕引起旁人注意,每次只把帘子掀开一条小缝。   打扮做丫鬟的女人小声跟那男人说了几句话。   魏云祥惊讶的看着她,心想这人居然不是哑巴,但说的话有些奇怪,他一句都没听懂。   假货郎道:“守城的士兵不会朝我们要户籍和文书吧?”   魏云祥拍着胸口道:“放心吧,我拿的可是值守的牌子,他们不会阻拦我们的。”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行驶到了城门口,魏云祥让车夫把令牌递过去。   负责盘查的士兵接到令牌后神色一变,走到马车旁边询问:“车上可是张大人?”   魏云祥道:“是我,出城办点事,快让我们出去。”   “大人请稍等,我这就去让他们放行。”   魏云祥朝车上的人笑笑,“看吧,我说他们不会拦我的。”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车上三人慢慢放下戒心。   就在即将通过城门时,车身突然晃动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   车上的人吓了一跳,假货郎拔出刀抵在魏云祥的喉咙上:“怎么回事?!”   魏云祥比他们更紧张,大喊道:“怎么不走了?”   没有人回答,因为赶车的车夫已经被士兵带走了。   丫鬟打扮的女子悄悄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身体瞬间僵住。   旁边的男人急切的用倭语询问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马车四周,围了上百个士兵,最前面身穿盔甲,手拿利剑的正是魏云祥的亲爹——兵马司统领魏浩。   车帘打开,假货郎胁迫着魏云祥。   “魏统领,您家二公子在我手上呢,我们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二公子与我们不同,您放了我们,我们放了二公子如何?”   “你们想拿他要挟我?”魏统领面色平静,根本没放在眼里。   魏云祥吓得脸都青了,这会他都顾不上自己被匪徒胁迫了,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他爹会杀了他,一定会杀了他!   三人见魏浩不同意,假货郎焦急的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刀刃刺进魏云祥的脖子,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快跟你爹说,让他放我们出去!”   魏云祥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自小他便活在父亲和大哥的阴影之下,魏浩是一名严将,对部下严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更严。   偏偏他就是那个不争气的,从小到大干啥啥不行,挨过的打数都数不过来。如今自己干出这种事,他爹一定会打死他的!   “爹……”   “别叫我爹!我没你这个畜牲儿子!”魏浩怒发冲冠,大有一剑攮死他的冲动。   “别往前走了,再过来……我真会杀了他!”   “哈,杀了正好,省得我动手!”   “爹啊……”他知道父亲看不上他,要不是大哥早逝,父亲都未必会认他这会儿子   魏浩指着他怒斥道:“混账东西,谁让你沾那东西!谁让你入那狗屁清虚教的!老子一世英名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魏云祥涕泪横流,虽然知道父亲看不上自己,可从他口中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是难受的要命。   废物……没错他就是个废物,跟自己英明神武的大哥比起来自己连废物都不如。   “对不起……对不起给您丢人了。”   “你还知道丢人?我要是你就一头撞死得了!”魏浩气急了,他是真没想到二儿子会跟清虚教扯上关系。听儿媳说,老二已经吸食神药有半年之久,夫人一直拦着不让她告诉自己。如今他竟然敢私自带清虚教的人出城,真是慈母多败儿!   魏云祥苦笑着想,是啊,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他这辈子胆小怯懦,父亲看不上他,妻子嫌弃他扶不上墙,就连母亲对她的溺爱也是因为大哥早逝。   他窝囊了这么多年,不知从哪来得勇气,突然挣脱了控制朝刀刃撞去。   刀尖瞬间穿透脖子,鲜血喷涌而出,倒下前魏云祥心想,刀子割在脖子上可真疼。   “云祥!”魏浩目眦欲裂,士兵同时冲过来,将三名清虚教徒控制住。   魏浩抱着儿子的身体,捂住他的脖子上的伤口,可鲜血依旧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   “爹……爹……”   “爹在,云祥爹在这!”魏浩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听着他说话。   “下…下辈子…儿子就不投胎到你……你家了。”   魏浩如被雷击,他呆呆的看着儿子的脸,怎么瘦成这个样了……   脑海里的画面一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他将五岁的二儿子扛在肩头,小胖敦抱着他的脖子,嘴里甜甜的说:“祥儿最喜欢爹了!” 第136章 空船   魏云祥死了,这件事还不算完,因为还有三个罪魁祸首——清虚教徒。   三人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严刑拷打,可他们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士兵第一时间就卸掉了他们的下颌,防止他们咬舌自尽,五花大绑送到了诏狱。   *   诏狱里,红色的火苗跳动着,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骇人的惨叫。   这里因为常年不见光充斥着一股腐烂的鲜血以及排泄物混杂在一起恶臭,闻上去让人隐隐作呕。   假扮成货郎的男子已经被打的体无完肤,他还是咬紧牙关不愿透露清虚教的事。   负责行刑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狱卒叫陶老七,他在诏狱里干了三十多年,什么样的硬骨头没见过?   这里面的刑罚用一遍,再硬的骨头都得软了。   他一边烧炭一边说:“年轻人,听我一句劝,把该说的都说出来,早点解脱少受罪。”   假货郎闭着眼睛,鼻尖发出一声轻哼。   老陶摇了摇头,拿起烧红的火钳,贴在他的胸口。   “啊!!!”   凄厉的的叫喊声再次响起,关押在隔壁的两个倭人吓得浑身颤抖。   坐在对面的鸿胪寺卿廖钰听得都头皮发麻,他操着一口流利的倭语道:“二位,还不说吗?”   男人率先反应过来,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意思是:如果我们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可以放我们回去吗?   廖钰笑笑:“当然。”是不可以的。   男人哽咽的说:“你说话要算数,千万不能骗我!”   “不会骗你的。”才怪。   两个倭人扛不住压力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清虚教是倭国的一个宗教,早在前朝就存在,只不过那会没有神药加持,在中原的信徒非常少,发展的也十分缓慢。   后来清虚教中的一位教主,在云南意外发现了罂粟。   长期食用罂粟中的汁液会让人上瘾,这位教主便把这些汁液收集到一起,炼制成了第一批“神药”献给了当时还是云南王的杨元吉。   杨元吉得知了神药的作用后,立马派人在云南种植了大片罂粟。   之后便与倭人勾结到了一起,当地人负责收集罂粟汁,倭人们带回去提炼,转手再卖给大启从中赚取大笔钱财。   后来盛朝灭亡,杨元吉被迫北上投诚,云南的那片罂粟田便彻底由倭人们掌管。他们炼制大批神药送往全国各地,一部分用来招揽人,一部分用来赚钱。   男人说完后,女人又补充了几句,他们二人在清虚教中的位置明显不低,知道的事也详细,大概被隔壁的惨叫声吓坏了,一点都不敢隐瞒,生怕自己也遭受那生不如死的刑罚。   他们把上京、冀州、郑州、扬州、苏杭的据点,以及那片罂粟园的地点一一说了出来后,目光希冀的看着廖钰。   廖钰奋笔疾书,将二人的口供翻译成汉文书写在纸上,待他写完吹干了墨迹,朝两人微微一笑,“大启是好客之都,二位远道而来,不妨在这多待些日子。”说罢起身离去。   “骗子!”   “你这个无耻的小人!”   廖钰边走脸色边冷下来,他们炼制那“神药”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这些倭人万死不足!   口供呈上去的第二天,宋玉竹便传令下来,派人去云南抓捕倭人,捣毁罂粟园。   还在丧子之痛中的魏浩闻讯,主动请缨要去云南。   宋玉竹知道他心底憋着一股怒火,不发作出来肯定要憋出病。刚好这些倭人可以给他出气,让郑大安他调了三千兵马,择日前往云南。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朝廷便将藏在民间清虚教彻底连根拔起。   魏浩带兵到了云南,更是疯了似的,将当地的罂粟园全部铲除,倭人全部杀死一个不留。听说手段极其残忍,吓得当地人都不敢再提清虚教。   鸦片祸国,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宋玉竹颁布了律法,民间凡私自种植罂粟超过十株者流放千里,超过百株者处以绞刑。   这还不算完,宋玉竹准备派遣海军去倭国走一趟。   八月中旬,滨州余下的海军再次起航,这次出发由杨平领兵,率二十八艘战船朝倭国行驶。   这么远去一趟,不得带点“特产”问候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每艘战船都安装了一门火炮,以及一船舱的炮弹,既然倭国喜欢大启,就让他们感受一下大启的“热情招待”。   他们总得要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价。   *   腥咸的海风将衣袍吹的猎猎作响,赵骁站在甲板上,手持望远镜眺望向远方那一抹绿色。   受到洋流的影响,返航的速度比来时快了不少,只花了六个月就快抵达马六甲海峡了。   “赵叔叔,你又在看大海吗?”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拉着他衣摆,用蹩脚的汉语询问。   “不,我们快靠岸了。”赵骁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她,然后将她抱到高处看。   “哇哦~我看见了树!好多树!”这个女孩正是查尔斯的女儿吉娜。   六个月前,查尔斯决定带着女儿坐上希望号,前往万里之外的东方古国寻找治病的办法。   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他将退出安顿特普港争夺,留下的庞大的家业也将被罗素和埃文斯两家瓜分。   当然查尔斯不可能让那两家这么轻易得到自己产业。   临走前他将能变现的家产全部变现带走,不能变现的一部分留给了自己的手下,一部分送给了安顿特普港一个刚崭露头角的家族。   有了自己的这些资助,想必这个家族很快就能崛起,继续牵制他们防止一家独大。   查尔斯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的肺病已经没办法再拖了。听宋玉堂说肺痨还会传染,他不想让女儿也跟自己一样。   “吉娜,过来!”查尔斯从船舱走出来,苍白的脸上蒙着一个布巾,这是船上郎中教他的办法,可以防止将痨病传染给其他人。   “父亲,您快来看啊!”吉娜兴奋的挥着小手,连续几个月坐船行驶在海面上,都快忘记陆地是什么模样了。   查尔斯无奈的走过来道:“给您添麻烦了,赵将军。”   这几个月他经常跟在宋玉堂身边学习汉语,如今简单的交流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无事,我家中也有个跟吉娜年龄相仿的小妹妹。”   赵骁想起宋玉潼,自己走的时候她才五岁大,还经常缠着自己去骑大马。   一晃过了两年,也不知道那丫头有没有把自已忘了。   查尔斯从女儿手中接过望远镜朝选出看去,果然看见了一片茂密的丛林。   “前面就是大启国了吗?”   “算是吧。”那里是柔佛州,赵骁自己分封的地界,还没上报给朝廷。   目测再有四个时辰他们就能抵达柔佛州边界。   希望号要在此地停留几日,将当地人采集的橡胶运送回大启。   查尔斯对他们口中大启国非常好奇,举着望远镜不停的眺望,突然他看见岸边停靠着一艘船。   这船长的有些怪异,船舱很小,甲板正前方还装着一个黑色长筒。   “赵将军,那是你们国家的船吗?”   赵骁一愣,他们去年到柔佛的时候可没看见什么船,当地的土著人还生活在刀耕火种的时代中呢。   他接过望远镜朝岸边看去,果然看见一艘船停在岸边。   虽然离着远看不清船身的模样,可船头悬挂着的赤色旗帜,可不就是大启的国旗!   赵骁心跳加速,他不清楚大启是怎么知道的柔佛州。但时隔一年六个月,当他再次看见那一抹赤红色,竟哽咽的说不出话。   过了好半天,赵骁才压下心中的激动,他大喊一声:“儿郎们快出来,咱们要到家了!”   葛中顺是第一个跑过来了,这小子想家都快想疯了。   过去他当兵的时候,虽然也跟着军队四处奔波常年不回家,但他心里知道自己就在大启,随时有机会回去。   出海是完全两种感受,他们离家万里想回都回不去。更别说海上天气瞬息万变,说不定一场风暴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将军,我们到家了吗?这么快就到家了?!”葛中顺不可思议的喊道。   赵骁把望远镜扔给他:“自己看那是不是大启的国旗。”   葛中顺趴在船舷上朝岸边望去:“是!是!”他激动的拍着船舷又哭又笑。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陈靖没了往日的稳重,从葛中顺手里抢过望远镜张望。   “我还没看完呢!”葛中顺伸手要抢夺,其他士兵也围了过来。大伙眼巴巴的等着看,可这么多人看到天黑也看不完。   赵骁直接一声令下:“排好队,一个一个看,每人看十个数!”   “遵命!”   陈靖依依不舍的把望远镜交给后面的士兵,虽然只是一面旗帜,却让所有人激动的掉下眼泪。   等最后一个人看完,希望号离着那艘船已经不足五海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海水随着天色变成了墨一般的深蓝色。   望远镜重新回到赵骁手中,他继续看着那艘船。   宋玉堂走过来道:“将军,该吃饭了。”   “我不饿,你们先吃。”   宋玉堂靠着船舷笑道:“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到了柔佛,看样子年底应当就能到家了。”   “是啊。”   “一晃都快两年了,我家老大应该开蒙了,离开的时候老二还在襁褓里,现在应该也会走路了,也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这个爹爹。”   赵骁:“不记得打一顿就记得了。”   “嗐,哪舍得打啊,两年没看见都快想坏……”   “嘘!”赵骁突然打断他的话。   宋玉堂疑惑道:“怎么了?”   “不对劲!”从他们发现这艘船开始,船上就一个人都没有,过了这么久依旧没看见有人回来。   船上的人都去了哪里? 第137章 困难   从望远镜里看,那是一艘战船,船上有火炮肯定就有弹药。   军中有规定,凡是有火器的地方不准离人。也就是说,船上必须有人看守才对劲,过了这么久都没见有人走动,肯定是岸上出了问题。   赵骁道:“葛校尉,让全体士兵集合,准备开战!”   葛中顺一脸懵,啊?开战?跟谁打?当然这话他不会问出来,军人只要执行军令就好了。   他带着满脑袋的问号跑着去集结船上的士兵。很快一千名士兵身披铠甲手持兵器,整齐排列在甲板上。   查尔斯被吵杂的脚步声惊醒,他抱着女儿从船舱里走出来,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住。   这几个月的相处中,让他以为船上这些士兵都是平易近人的人,谁能想到当他们披上战甲完全变了个模样。   特别是前面那个叫葛中顺的小将,昨天他还带着自己下船捕鱼呢,谁能想到穿上铠甲带上兜鍪后,整个人充满了杀气。   这支军队比起教皇国最精炼的骑士团都不逞多让!   吉娜也被他们身上的气势吓住,趴在父亲的肩头一动都不敢动。   宋玉堂走过来道:“公爵,请您带着女儿先去船舱休息吧。”   “是遇上危险了吗?”查尔斯担忧的询问。   “我也不清楚,不过看样子可能遇上一些麻烦事。”   宋玉堂帮不上忙,也跟着回到了船舱,不过脸上一丝担忧的神色都没有。   查尔斯好奇的问:“你不害怕吗?万一打起来船上的人可不多。”   “害怕?那可是赵将军,我们大启的战神,要是他都打不赢,那咱们就等死吧。”   查尔斯被他的话逗笑,赵将军身上确实有一种常人没有的气质。   *   很快希望号抵达了柔佛州附近海域,距离岸边还有五百米左右时,水手抛下船锚。   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借着天上星星点点的月光,赵骁看见之前登陆的港口处停着七八艘船。   赵骁摆摆手,士兵们开始往海里放小舟,希望号的船舷上挂着许多小木船,这些船是用来逃生和战斗准备的。   小船像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士兵们依次下船朝岸边划去。   “先去战船上看看。”   “是!”下属将小船朝旁边的一艘战船边划去。   很快小船便划到了战船附近,赵骁攀折船绳爬上战船,整艘船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船舱里的弹药都满的,说明他们没用上炮弹就上了岸。   赵骁还从船舱里找到两个发了霉的饼子,看来他们已经上岸许多天了。   再次来到李海牛他们住的部落,映入眼帘的是烧焦的木篱笆,东倒西歪茅草屋,还有地上散落的粮食,很明显这里不久前发生过战争。   “四处找找,看有没有活人!”   “是!”士兵们分散寻找。   陈靖走上前道:“将军,不会是咱们大启派人,把这里的人都……”   赵骁摇头:“不会。”以大启海师的实力,打一个这样的小部落,断不会把自己也搭上,这里面肯定有别的事,要是能找到李海牛问清楚就好了。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士兵带着十多个人走过来:“将军,我们在前面一处山洞里找到了这几个人!”   赵骁走过去,还没等他开口,其中一个年幼的女孩突然喊道:“你是将军大人!将军大人回来了!”接着她又用当地的土著话说了一遍,这些人明显激动起来。   赵骁走到女孩身边道:“你认识我?”   女孩用力的点点头:“我爷爷是郡主,您给封的郡主。”   “你是……陈丫?”   “嗯嗯嗯!”女孩见他还记得自己,高兴的跳了起来。   赵骁揉了揉孩子的头发,没想到她是李海牛的小孙女。   “你爷爷呢?”   提起爷爷,陈丫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爷爷……爷爷死了,爷爷被蝎荼部落的人杀死了!他们还抓走了爹爹、大哥和二哥!”   赵骁拍拍小姑娘的后背安抚道:“乖丫,告诉伯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海边那些船上的人都去了哪里?”   小姑娘倒是有几分胆色,口齿也伶俐,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的说出来。   三个多月前,蝎荼人突然攻击他们部落,杀死了部落的首领和大部分武士,余下的人全部当作奴隶带走。   陈丫和其他人侥幸逃了出来,藏在附近的山洞里度日。   前些日子海边突然又来了许多船,她们以为是赵骁回来了。结果跑过去一看,发现是一群不认识的人,但是他们穿的衣服跟赵骁一样,说的话也相同”   赵骁猜测陈丫说的应该是大启派来的水师。   “那些人后来去了哪里?”   陈丫道:“我求他们救救我们的爹娘,独眼伯伯便带着人朝蝎荼部落去了。”   这倒能解释得通船上的人为何不在。   “你们知道蝎荼部落在哪里吗?”   一个年纪稍大点的人怯怯的开口,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   陈丫翻译给赵骁道:“从这里朝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大概要走两天才能到蝎荼部落。不过我们都没去过,是听部落里的人说的。”   陈靖有些疑惑的说:“蝎荼部落既然离这不远,之前为什么没对他们发起攻击?”   陈丫年纪太小不懂因为什么,不过赵骁心里倒是有几分猜想,恐怕跟他留下的瓷器和布料有关。   这里之前只是个贫穷的小部落,蝎荼攻打下来也没什么用,可部落里突然多了漂亮的布料和精美的丝绸,怀璧其罪自然引起了其他部落的注意。   赵骁道:“好孩子,留在这里,伯伯也帮你去找爹爹和娘亲。”   小丫感激的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   赵骁带着八百人按着他们说的方向出发,余下的二百人留下照看希望号和其他船只。   赵骁不知道从大启带兵来的是哪个将领,他们来了多少士兵,能不能打过那个蝎荼部落,自己得赶快去支援。   急行军走了一夜,中途只休息了一个时辰,太阳出来后又继续赶路。   路上发现许多踩踏的痕迹,都是前面的人留下来的。   士兵还找到了一处扎营休息的过的地点,地上倒的水迹还没有干。   看着熟悉的驻扎痕迹,赵骁可以断定,这些人肯定是他带出来的兵。   看来还是真是玉竹派人来了。   *   另一边安丰带着一千多人潜伏在蝎荼部落周围,准备摸清附近地形进城救人的。   这里树木茂密非常适合隐藏,就是蚊虫太多,让士兵们吃了不少苦。   五天前,他们按照陛下给的海舆图来到了这里。   上岸之前安丰一直怀疑这里根本没有人居住。   没想到上岸后,还真发现了一伙人,他们穿着大启样式的布衣,皮肤黝黑,个头矮小,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   只有一个小姑娘会说汉语,从她口中安丰了解到,这里竟然真的归属于大启,名叫柔佛州,她的祖父就是这里的郡主。   只不过三个月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战争,附近一个叫蝎荼的部落将他们部落打败,杀死了她的爷爷还抓走了她的家人。   安丰决定带兵前来营救那些人,顺便会一会这个蝎荼部落。   他带领一千人跟随自己在岸上寻找,剩下的人驾驶战船跟在他们身后。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那个女孩口中的部落   这里比他想象中要大许多,从山上看过去,差不多有一个州府大小。   部落四周建有围墙,围墙上有岗哨,他们背着弓箭,时刻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战船上的炮弹虽然威力巨大,但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射程有限。蝎荼部落离着海边有十五里的路程,根本没办法打过去。   安丰只能退而求其次,准备先用战船的炮弹声东击西,将部落里的人吸引出来,再进城去救人。   前去侦查的士兵很快回来道:“将军,城中守卫森严,没办法混进去,不清楚对方有多少士兵。”   时间拖的越久对他们越不利,他们出海并没有带多少粮草,一旦被城中的人发现,就更难攻进去了。   这里不比大启国内,随时可以增派援兵。因为人手不够用,他甚至还留了几艘船在登陆的地方。   安丰硬着头皮道:“给船上的人发信号,准备轰炸岸边的山头,将城里的人引出来!”   “是!”   士兵拿出报信用的响竹,点燃后发出刺耳尖啸声。   海上的士兵收到信号,开始对着蝎荼部落附近的山头发起攻击。   “轰隆隆!”随着一声炮弹响起,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爆炸声吓得心头一震。   蝎荼部落内的百姓更是吓得抱头鼠窜,以为是晴天打雷了。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炸弹响起,大家才发觉不对劲,声音似乎是从海边附近传来的。   部落的首领决定派人去外面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   没过多久,从城中走出一支五百多人组成的队伍。   “竟然有这么多人……”安丰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城里有这么多士兵。   万一他们不能及时将城里的人救出来,就会被折返的人堵在城里。   虽然对方的装备粗糙,但真刀实枪打起来,在人家的地盘上未必能占到便宜。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安丰掀开眼罩挠了挠眼皮上的疤痕,正当他进退两难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叫声。   “嘿!前面领兵的是哪个将领,报上名来!”   安丰转过头,目瞪口呆的看着身后的人。 第138章 回家   “赵将军!”   赵骁第一时间都没认出这人是安丰,变化实在太大了。记忆里安丰一直是个面容俊秀性格腼腆的男子,如今续起了胡须不说,脸上还多了一道疤痕和一只眼罩。   “安丰?”   “您怎么来了?不对,您这是回来了?!”   赵骁点了点头:“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先打完仗咱们再叙旧。”   “嗯!”赵骁一队人仿佛天降奇兵,给安丰吃了一记定心丸,有他在,再难的战役都能打赢!   “这里现在什么情况?”   安丰站的笔直,将手下探查的结果汇报给他。   赵骁道:“你带了多少人来?”   “岸上有一千五百余人,船上有四百多人。”   “够了,准备发起进攻!”   “是!”安丰命下属吹起进攻的号角,埋伏在山涧的士兵纷纷出动,加上赵骁率领的士兵一同冲了下去。   从蝎荼部落里出来的士兵还没走远,闻声立马返回抵抗。   他们哪是大启水师的对手,这支士兵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以一敌十都没问题,更别说这些土著人。   在海上的一年多里,船上的士兵都快憋疯了,每天打拳跑圈,却没有一展拳脚的机会。   如今好不容易碰上敌人,各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冲上去就是一顿砍,不到半刻的时间,五百人多人全部被就地斩杀。   打仗本就是一件血腥的事,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些土著人不懂大启的语言,没办法用语言降服,还不如杀了以绝后患。   清理完拦路的五百多人,赵骁率领一众人长驱直入,直奔蝎荼城。   入城前赵骁大喝一声:“所有将士听令!进了城只杀士兵,勿扰百姓!”   “遵命!”士兵们合力砸开大门,街上的百姓吓得失声尖叫。   负责放哨的几个土著兵试图用弓箭将他们驱逐,可惜那箭太过于简陋,根本穿不透大启士兵的铠甲。   城中的部落首领派人前去抵抗,可惜根本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几乎瞬间就被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见大势已去,首领直接弃城跑路了。   这地方草木太过茂盛,想要在丛林里搜索一个人实在太困难,赵骁放弃抓捕,命人在城中寻找被抓来的陈海牛后人。   很快士兵们从蝎荼首领的后宫里找到陈海牛的儿媳剌果。   从她口中又找到关押在水牢里陈海牛的大儿子陈大勇,以及两个孙子陈俊和陈美。   三人都瘦的不成人样了,特别是最小的陈美,他今年不过九岁,长达三个月的关押,每日只能吃几个果子饱腹,整个人瘦成一副骨架,都不能自己走路了。   剌果看到朝思暮想的儿子们,顿时泣不成声,她将小儿子搂在怀里不断安抚,还从怀里拿出煮熟的鸟蛋喂他吃。   赵骁连忙阻止了剌果:“他身体太虚弱了,先吃些好消化的米粥,等恢复好了再吃鸟蛋。”   陈大勇见到赵骁,边哭边跪地磕头:“将军,您真来救我们了!父亲临走前说大启不会不管我们的,一定会派人救我们回去,没想到你们的真来了!”   赵骁将他扶起来道:“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陈大勇摇摇头道:“不晚,您只要来了,还记得我们就不晚!”   寒暄了几句,赵骁看出他很疲惫,被关押了这么久,身体和心理都遭受了不少磨难。   招呼士兵帮陈大勇一家安排住的地方:“时候不早了,你们去换身衣服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聊。”   “哎。”   送走他们后,安丰满脸雀跃的走上前道:“将军!”   赵骁上下打量他道:“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安丰忍不住一笑:“您跟皇上问的话一模一样。”   提起宋玉竹赵骁心中一悸,连声音都放轻了:“他也问过你相同的话?”   “嗯,出发前属下进宫面圣,皇上询问过我脸上的伤。这伤是打倭寇时不小心被砍了一刀,伤到了眼睛。”安丰掀起眼罩,露出眼睛上狰狞的疤痕。   “皇上……他还好吗?”   “您指的是……”   “他身体好吗?”   “挺好的,至少属下没听说过皇上病了。”   赵骁红着耳朵,慌乱的点了点头,那副模样跟往日呼风唤雨的大将军反差非常大,倒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后生。   安丰是过来人,已经猜到他与皇上的关系,不过作为下属不敢贸然询问这种事,只好岔开话题道:“将军,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来时怎么没看见你们?”   “昨天夜里才赶到,看见你们留下的战船,在岸上找到幸存的人询问,一路急行军追了过来。”   “怪不得,幸好您来了,不然属下还真不敢贸然攻进城里。”   赵骁有些疑惑:“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柔佛州的?”   安丰从怀里掏出那副海舆图:“这是皇上交给我的,说这里是大启的领土,遭受了侵略,让末将带兵前来支援。”   赵骁看了看舆图,心中猜测肯定是玉竹在地图上看见了这里,兴许这会他正看着自己。   想到这他激动的心跳加速,恨不得立马飞回大启,紧紧的抱住他,在他耳边诉说自己的思念。   安丰见他发呆,不敢上前打扰,找到葛中顺和陈靖闲聊起来。   “小葛,你们走了这么久都去了哪里啊?”   提起这些,葛中顺可一肚子话说:“嗨,别提了!我这辈子可算是见过世面了!”   真要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他只捡着重要的事,开始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出海来到柔佛州,发现当地土著人的首领竟然是大启人,将军收复了这里,还封了首领为郡主。   安丰道:“怪不得他们会说汉语。”   “从这里出发我们在海上航行了几个月,那段日子是最难熬的时候,每天都做重复的事,士兵们看海看的都快腻了。”   这个安丰深有体会,当初从大启出发,航行了三个多月才找到柔佛州,中途船上的士兵们闹着要回家,自己差点压制不住他们。可想而知,这一路赵将军经受了多大的压力。   “后来我们到了那些夷人口中的国家,见到了许多白皮肤蓝眼睛的人,他们说的话咱是一句都听不懂,叽里咕噜跟鸟叫似的。”   “哈哈哈哈哈!”   葛中顺说话逗趣,嗓门又响亮,不一会就围了一大圈士兵,过来听热闹。   他提起西方那的女人,皮肤白的像雪,胸口的□□像大馒头时,不少兵蛋子都红了脸。   有人吆喝了一声:“葛校尉,夷女那么好,你咋没领回来一个?”   葛中顺摆摆手道:“那些姑娘看着好看,身上的味大着呢,离着一丈远都能闻到那股臭咸鱼味!”   “哈哈哈哈哈……”大伙忍不住又哄笑起来。   他讲完了安丰又催促陈靖也说几句,陈靖为人稳重,说出的话虽不如葛校尉逗趣,但胜在真实,把大家吸引的都安静下来,聆听他的声音。   “我们到了马萨港口时,当地的官府想要打劫我们的船只,当时海上来了上百艘小船,几乎将希望号困住,岸边也围了上千兵马,一旦我们下了船,必然要大战一场。”   周围的士兵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陈靖。   “赵将军一见这阵势那还得了?直接扭转船身,让士兵们用火炮狂轰滥,将马萨港口炸成了平地!”   “干的好!就该让他们尝尝大炮的威力!”士兵们纷纷起哄叫起好来。   “后来呢?”安丰追问道。   “后来咱们的火器在西方出了名,他们都知道希望号上有火炮,威力惊人,对咱们都是客客气气的。”   安丰感慨道:“正是因为咱们武力强盛,那些夷人才不敢小觑,若是没有火炮威慑,他们必然会将希望号抢劫一空。”   陈靖连连点头,这一点他非常赞同,就算是船上有火炮威慑,他们还不是遭遇了刺杀,自己还为此中了一刀,差点丧命。   这一夜大伙都没睡,说说笑笑天就亮了。   第二天一早,休息了一夜的陈大勇精神好了许多,他主动找到赵骁身边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讲了出来。   原来早在很久之前,他们部落就是蝎荼部落的一个分支。   后来部落首领去世,将位置传给了陈海牛,他们部落就从蝎荼部落分离出来,一直在西边的小岛附近生活。   原本两个部落一直相安无事,直到赵骁他们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陈海牛被封为郡主后,按照赵骁的命令,一直派部落里的人在附近采集橡胶。   周围的橡胶树采完后,开始采集其他地方的橡胶树,结果有人闯入了蝎荼部落的地盘。   蝎荼部落的首领将人扣押,陈海牛为了换回族人,送给蝎荼首领一副茶具,恰恰就是因为这套茶具害了整个部落。后来的事不说赵骁也猜得出来。   “你父亲去世了,以后便由你接任郡主之位,把你们部落的人都带到这里,由你掌管两个部落。”   陈大勇激动的说:“谢……谢谢将军!我定会好好带领百姓们采集橡胶!”   “采集橡胶的同时也要保证百姓的生活,建立一支能保护自己的军队,莫要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了。”   陈大勇慎重的点头道:“下官明白。”   城中的反抗的士兵清理干净后,赵骁和安丰一行人乘船回到最初登岸的地方。   这里有一处橡胶塔,是陈海牛带着部落里的人采集了一年的收成。他们将橡胶搓成球,整整堆成了一座小山。   有水师帮忙搬运,不到半日就都装上希望号。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们终于回家了! 第139章 蝗灾   九月初三,希望号和三十多艘战船从柔佛州归航,至少还要再花三个半月的时间才能抵达滨州港。因为希望号上载满了橡胶球,使其速度慢了不少。   希望号继续航行,查尔斯带着女儿找到宋玉堂。   “宋大人,这里不是大启吗?咱们还要去哪里?”查尔斯以为柔佛州就是大启,心里有些失望。因为这里实在太荒芜简陋了,跟他想象中的东方古国有很大差距。   宋玉堂被他逗笑:“当然不是,这里只不过是我们去年临时收复的小岛,还要几个月才能到大启。”   查尔斯点了点头,心中倒是对大启越发好奇起来。   马上要到家了,士兵们反而没了之前的兴奋,大概是近乡情怯,大部分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这两年在海上漂泊,没办法跟家里通书信,也不知家中老人和孩子是否健康。   特别是葛中顺,他是家中的老小,上面有三个哥哥,离开家时老娘已经五十八岁了,生怕回到家听见母亲已经不在的噩耗。   陈靖看出他心情不好,走到他身边安慰道:“莫要想太多,有你哥哥们在,婶子肯定没事。”   葛中顺偷偷擦了把眼泪:“让你看笑话了。”   “你这说的啥话,咱们俩的交情,我还能笑话你啊?”   “那倒也是。”   陈靖感慨道:“真羡慕你,还有娘亲可以惦记,不像我上没老下没小,想要惦记有没人。”   “你不是还有嫂子吗?”   “不知道玉香怎么样了。”出海前二人才成亲半年,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结果自己一走就是两年,留下娘子一个人。不过他家中还有两个妹妹同娘子作伴,玉香应当也不会孤单。   葛中顺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我听将军说,咱们回去都能升一级。”二人同是六品的昭信校尉,往上升一级就是从五品的武毅将军。   校尉只有指挥权,将军则有自己的部下了。   别看只有一级却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横沟。因为武官不比文官,在太平盛世想要往上升官,好比登天难。   陈靖激动的拍着他肩膀,“好小子,你听谁说的?!”   “自然是听将军亲口说的,你可别给我宣扬出去。”   “那是自然,这一趟来的不亏!”   *   柔佛州发生的一切都被宋玉竹看在眼里。   这是九月份的一个普通早朝,工部尚书正在汇报朝事,“黄河两岸的人工河道已经修至济州,预计明年秋天可以完工。”   “上京至东洲火车道已经修建完工,下个月初可以通车。”   ……   等他汇报完却没等到陛下的夸奖,惊讶的抬头看了眼皇上。   纪明礼心里七上八下,莫不是黄河工期太久了,陛下不满意,还是火车轨道修的太慢了?   不得已又补充了一句,“上京至中州的火车年底也能通行。”   皇上依旧沉默着。   工部尚书汇报完战战兢兢的退到一旁,户部尚书刘蔺举着笏板道:“西洲今年遭遇蝗灾,上万亩田地绝收,是否酌情减少今年税收。”   “砰!”宋玉竹突然拍案而起,把满朝文武官员吓坏了,大家跟下饺子似的跪了一地。   刘蔺擦着头上的汗心想,莫不是怪自己汇报的晚了?他也是昨天下午才收到西洲蝗灾的消息啊。   过了半天见皇上没有说话,徐冰小声喊了声:“陛下,陛下?”   宋玉竹回过神,面带笑道:“西洲税收全免!户部拨三十万两银子购买粮食,送到西洲赈灾。”   “陛下英明。”大臣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下了朝,宋玉竹大步流星的朝养心殿走去,一进门便让内侍关上门,自己则躺在塌上,翻开脑海中的地图。   柔佛州的地图已经恢复到原来的绿色,就在刚才上朝时,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宋玉竹以为是安丰他们抵达了柔佛,将被侵占的岛屿抢回来了。   他随手打开地图看了看,结果一眼就看见停靠在柔佛州岸边的巨大的希望号!   希望号回来了,意味着赵骁也回来!宋玉竹激动的差点喊出声,他急忙在船上找起赵骁。找了一圈也没见到赵骁的人影,倒是看见堂哥宋玉堂和其他船员,想来赵骁应当是上了岸。   此时早朝还没结束,宋玉竹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激动。   下了朝他立马打开地图,在岸上四处寻找起赵骁的行踪。   他在地图上看见了被洗劫过的部落,找到了幸存的那些原著民,又循着周围踩踏的痕迹追踪到蝎荼部落   当他看见一身戎装的赵骁时,宋玉竹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许久不见,他的阿骁变成熟了,也更黑更瘦这些,但依旧神采奕奕。宋玉竹伸出手在他脸上描摹,可惜二人像隔着一个次元,没办法触碰不到对方。   失落了一会,宋玉竹很快高兴起来,因为赵骁马上就要回家了,还不知道他们从西方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宋玉竹在地图上跟着赵骁一行人回到希望号,因为系统限制,他没办法进入船舱,但却可以在甲板上四处查看。   他看见甲板上种着一片西红柿和一片辣椒,还有莴苣、洋葱等蔬菜。这些菜地有专门的士兵负责打理,除了一部分用来食用,剩下大部分都拿来收集种子。   甲板的另一侧竟然还养着几头白猪和不少绵羊!   这可给宋玉竹惊喜坏了,临行前他只不过跟赵骁提了几句,因为运送活物比较困难,所以压根都没想过他们会带回来。   船上的猪照比回来的时候少许多,本来是买了二十头猪和二十只羊。   路上有十多头猪生了病,为了避免传染,赵骁连忙让士兵将这些病猪分开,最后只剩下了七头母猪。   不过其中一只怀了孕,再有一个月就该下崽了,兴许里面会有公猪。   羊倒还好,二十只羊经过六个月的繁殖,现在已经有三十七只,中途他们还杀了两只羊打了打牙祭。   赵骁带回来的这些绵羊又叫细毛绵羊,它们产毛率高,以后培育出来可以送到北方草原上养殖。   羊毛可以用来纺织羊毛衫,羊毛毯。有了这些绵羊,牧民又能增加一大笔收入。   宋玉竹还在船上看见了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不知为何他用一条丝巾遮住了脸,堂哥称呼他为查尔斯公爵。宋玉竹听着这名字有点耳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船上逗留了两日,直到希望号行驶超过边界线,宋玉竹才依依不舍的关掉了地图。他怅然若失的靠在椅子上,一想到还有三个月才能见面,便觉得度日如年。   不过眼下还是把精力放在正事要紧,昨日早朝刘蔺说西洲今年遭遇了蝗灾。   宋玉竹打开西洲的地图,查看蝗灾的情况。   各地府衙都有个习惯,就是报喜不报忧,若非瞒不下去,轻易不敢将本地的事情上报给朝廷。大多是怕考评时评了下等,第二年被贬官。   西洲官府一样,九月正是粮食快要收货的季节,本应该金灿灿的田地里如今光秃秃的一片,连草叶子都看不见一根,比奏报上来的严重多了。   他拖动地图四处查看,直到高都县才找到那群蝗虫,放眼望去仿佛乌云一般遮天蔽日,凡是蝗虫所到之处,瞬间就将田地里的植物侵食殆尽。   自古旱涝和蝗灾是百姓的三大灾祸,一旦患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或牛马幡帜皆尽,其害尤惨过于水旱者也。   而西洲因为地理原因,这些年频繁闹蝗灾,盛朝的时期就闹过一次蝗灾,那一次西洲几万倾田地颗粒无收。   饿死的百姓有数十万,易子而食都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更有甚者将自己的亲娘都与人换了当做粮食,可谓凄惨。   古代没有农药,处理蝗灾的办法大多以鸡鸭啄食为法,但效果甚微,   还有用“焚瘗”之法治蝗,利用蝗虫喜欢火的习性,在田地周边堆起火堆,等天色暗透再点燃篝火,蝗虫会循着光亮飞过来,被火灼伤翅膀不能再祸害庄稼。   这些办法大多治标不治本,蝗虫的繁殖能力非常强,古诗有云:虽然捕得一斗蝗,又生百斗新蝗子。所以灭掉虫卵阻止蝗虫繁殖才是重中之重。   宋玉竹对这方面了解不是很多,他上辈子只是普通的外科医生,让他治病救人还行,灭蝗属实强人所难。   专业的事还需交给专业的人办,刘蔺给宋玉竹举荐了一个人。   此人是户部员外郎名叫肖清池,当年不过是蜀州一名普通的县承,因治蝗有功被提拔进上京。   宋玉竹派他去西洲治理蝗灾,务必将灾害降到最小。   肖清池接到圣旨后,户部的同僚都对他升起一丝同情。治蝗是件苦差事,治好了有大功,治不好肯定会遭到连累,不过又有几人能治好蝗灾呢?   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肖清池仅仅用了半个月就将蝗灾控制住,还解决的当地百姓的温饱问题。   肖清池去西洲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在各地张贴告示,凡捕蝗虫蝗子一斗者,可换粮食半斗,不要粮食就择成现钱三十文。   老百姓一听,还有这好事呢?   有人半信半疑的开始出去捕蝗虫,再拿到县衙去换粮食,没想到一斗虫真换回来半斗米!   这半斗米足够他们一家人吃上十天半个月了!   原以为今年蝗虫把粮食都吃干净了,大家都活不成了,没想到官府没有不管他们!   百姓们抱着米心中百感交集,呜咽的哭起来,他们庆幸自己生在了这样的好年代,有国家管着再也不用经历前朝的苦难。   百姓们纷纷出动前去捕蝗,有用渔网拦的,有拿木桶扣的,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年纪小的孩子和老人干脆拿铲子去田地里挖蝗虫卵。   一开始大家都换粮食,等粮食够用了就换成现钱。最后这三十万两赈灾钱,一分不少全部发放给了灾民,西洲的蝗灾之难也迎刃而解。 第140章 发展   肖清池治蝗有功,原本该回京领赏。可他思虑一番决定上书留在西洲一年,将蝗虫彻底绝了根防止明年再犯。   因为冬季是灭蝗的好时节,利用冬闲时节,带领百姓将耕地里的蝗子翻出来冻晒,可以大大减少来年蝗灾的发生。   宋玉竹看到他递回来的折子大为赞赏,大笔一挥直接封他为西洲同知,治蝗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   第二天早朝时,宋玉竹特地把这奏折出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念了一遍。国家需要这样的人才,更需要脚踏实地跟为民立命的好官!   大伙听完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小子得了皇上的青眼,要高升了。   *   一眨眼天气就凉了下来,滨州的港口也即将修建完毕。   滨州之前只是普通的民用港口,后来因为建设希望号,这里便成了水师驻扎地。不过港口没怎么修缮,一直沿用前朝留下来的旧港,看起来有些简陋。   一个好的码头可以带动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拿安顿特普港举例,十一世纪的时候,这里之前只是一个小渔港。   后来经过几代人的投资建设,慢慢成为欧洲的主要港口之一,因其容易停靠船只便利,吸引了许多商船前来,所以才逐渐发展起来,有了今天的规模。   滨州港口有三十余米的深度,可以停靠吃水线非常深的大型轮船,宋玉竹决定在这里建立一个大型的贸易港口。   港口主要由码头、防波堤、引堤和护岸组成。①   自打希望号启航后,工部开始着手建设这里,目前基本设施已经修建完毕,可以投入使用。   整个码头都采用钢筋混凝土结构,看起来非常的壮观。   港口周围还建了一批仓库,因为希望号上有许多橡胶,这些橡胶经过处理后才能使用,与其运送到其他地区,不如直接存放在这里来的方便。   这些仓库以后也不会浪费,可以租赁给各地的船商用来存储货物,赚的钱正好可以用在港口后续的维护上面。   *   十一月,希望号已经行驶到了福州海域,隔着海面能看见不远处的山脉。   船上有福州来的士兵,他激动的指着远处的山道:“那是太姥山!我小的时候还跟父亲去那采过野菜呢!”   其他人虽然没去过,这一刻也被他感染,纷纷跑到船边遥望远处的山丘。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   腊月初六时,希望号途径东洲停靠。   因为船上许多士兵都来自东洲,赵骁直接让他们下船回家过年,年后再返回上京。   这可是个意外之喜,士兵激动的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赵骁也没让他们空着手下船,每人发放五十枚金币,用来奖赏他们这一趟出海之行。   五十枚金币差不多五十两黄金,折成银子有五百多两!   许多人一辈子也赚不来这么多钱,查尔斯都敬佩他的慷慨。   金钱有时可以笼络人心,也可以安抚人心,赵将军的确是一位值得追随的人。   下船前赵骁厉声嘱咐道:“大家跟我跑了这么远的路,本将不能让你们空着手回去。”   “不过咱们丑化说在前头,给你钱不是让你们胡乱挥霍的,没成家的拿着钱去娶媳妇,成了家的拿钱去养老婆孩子。若是让我知道有人敢拿这钱□□赌钱,老子剁了你们!”   “是!”大家异口同声的应道。   他们知道赵将军说到做到,让他知道肯定轻饶不了。   东洲的士兵下了船,希望号一下少了一多半的人,变得有些冷清。   不过查尔斯却是热情满满,他看见东洲港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知道大启远比他想象中更加繁华,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腊月二十六,希望号距离滨州海岸已经不到七十海里,明天早上就能抵达港口!   这一夜士兵们都没有困意,大家自发走出船舱,坐在甲板上闲聊起来。天气寒冷,赵骁命人在夹板上升了火炉,自己也跟他们围坐在一起。   大伙都在商量回去买什么年货,因为四天就要过年了,赚了这么多钱肯定要给家里好好改善一下。   “俺回去先买十只鸡,两只羊,再买一头猪,过年杀了吃肉!”说话的是个身材有些胖的小兵。   赵骁敲了他脑袋一下:“还吃呢,明年回来走不动路了!”   “哈哈哈哈哈。”大伙哄笑起来。   旁边另一个长脸的小兵道:“俺娘总说家里穷,一辈子没穿过新衣裳,这次回去我给她买五匹布,让她多做几身新衣裳穿!”   “好小子。”赵骁拍了拍他肩膀夸赞他孝顺。   葛中顺壮着胆子道:“将军,您回去最想干什么呀?”   他最想干什么?赵骁老脸一红,他最想干皇上……不过这话可不敢乱说。   他轻咳一声道:“我想回去吃祥云楼的桂花鸡,喝兴坊的烧刀子,嘴里快淡出鸟了。”   “哈哈哈哈哈,俺也想尝尝。”   “听说广元楼的冰糖肘子也好吃。”   “还有状元楼的烤羊排!”   大家咽着口水,七嘴八舌好不热闹,赵骁望着他们,眼底露出欣慰的神色。   渐渐的,天边露出鱼肚白,一轮红日缓缓从东方升起。   大家洗干净脸,束起头发,换上干净的冬装和铠甲,整整齐齐的在船上排好队列。   “升旗!”大副姚庆大喊一声。   水手们将一面崭新的大启国旗挂在栏杆上。   一千米,五百米,一百米。   当希望号靠岸的时候,所有人无一不被这宽敞宏伟的新码头所震惊!   特别是查尔斯公爵,他激动的语无伦次,拉住宋玉堂不停的问:“那是什么?那是大启吗?天呐!地上是一整块石头铺的吗?简直就是神迹!”   没来大启之前,他以为安顿特普港是欧洲最好的港口,可与大启相比简陋的不值一提。   这里宏伟的让他没办法用已知语言形容,只能不停的喊着on my god!   宋玉堂自豪道:“这里就是希望号启程的地方。”   岸边宋玉竹早已等候多时,为了迎接他们回来,前天便带着所有官员来到滨州。   尽管天气寒冷,大家却丝毫没有抱怨,因为文武百官也同样好奇希望号从遥远的西方带回了什么。   随着船梯落下,赵骁是第一个走下船的,跟在他后面的是葛中顺和陈靖,紧接着是船医水手以及后勤工作者。宋玉堂和查尔斯父女走在最后面。   赵骁屏着呼吸,走到宋玉竹面前,双手抱拳放在额前跪地道:“臣不辱使命,带着粮种,菜种以及绵羊和白猪回来了。”   宋玉竹一把拉起他,顾不上周围的目光,紧紧的拥抱住他,嘴里轻唤着他的名字:“阿骁。”   赵骁身体僵了一下,他警惕的看着周围的大臣,见无人露出异样的目光,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刻颠簸的心终于落了地,按住宋玉竹的后背,加深了这个拥抱。闻着熟悉的草药味,赵骁眼眶发热,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4   多少个几百个日日夜夜,他幻想着这个场景,今日终于实现了。   过了半晌徐冰走上前道:“赵将军,辛苦了!”   赵骁松开宋玉竹,扭头也跟他拥抱了一下,他知道徐冰这是帮他们解围呢。   其他官员可不敢擅自上前寒暄,人家是一起打江山的交情,他们可没那么大的脸面。   船上的士兵也下了船,他们并非空手下来的,而是赶着猪群和羊群下得船。   张齐开指着羊惊讶的说:“这些羊怎么长成那个模样?身上的毛还打着卷”   纪明礼也道:“这猪也怪的很,居然是白色的毛。”   这么远只带回来几头牛羊不足为奇,接下来让他们更为震惊的一目发生了,士兵们抬着重重的皮箱子下船。   因为金币实在太重了,其中一个箱子承受不住中途散开,里面黄橙橙的金币像流水一般哗啦啦的掉落出来。   户部官员看着这些金子眼珠子都直了?记得希望号离开时船上就带了着丝绸和瓷器,竟然卖了这么多钱?!   刘蔺忍不住走上前询问:“赵将军,这箱子里装的都是金币?!”   赵骁点了点头:“全是丝绸和瓷器卖来的,统共有五十多万两。”   “这…这么值钱?”刘蔺被这个数字惊呆了。   整整五十箱金币抬出来后,所有人都对希望号这次的旅行没了异义,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好吗!   这么些钱入户部,刘蔺嘴都快笑歪了。不过宋玉竹没打算直接入户部,他心中另有打算。   大启现在使用的货币还是以铜币碎银为主。虽然各地银行里也用银票,但面值太大,除了商人之间,没办法在民间流通。   有了这些金子,宋玉竹打算发行纸币,纸币的优点有许多,最好的一点就是容易携带。作为交换媒介,降低了交换成本,提高交换效率。   想想老百姓买一匹布需要花一百五十文钱,使用铜钱需要一枚一枚的数,浪费时间不说还容易出错,使用纸币一目了然。   这件事过了年就会提上议程,眼下船舱里还有许多橡胶球,宋玉竹直接命当地官府负责将橡胶球卸下,存放进仓库里。   船上的其他士兵全部放假回家,准备过年!   安顿好后,一行人准备返回上京。   查尔斯悄悄询问宋玉堂:“那就是你们国家的王吗?”   “没错,那是我们的皇帝。”   “他可真年轻。”   宋玉堂面带自豪的说:“自然年轻,他才二十二岁呢。”   从滨州港到上京有一百七十里路,乘坐马车要走两天,不过他们不需要乘马车,因为滨州已经开通了前往上京的火车专线。   一行人来到滨州火车站,随着一声汽笛声响起,长长火车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回不光是查尔斯震惊,连赵骁都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这是火车?!”   宋玉竹笑着点点头。   赵骁离开时,火车还在实验阶段,没想到两年不见,火车已经投入使用了!   看着眼前这庞然大物,赵骁心中热血沸腾,看来大启这两年的发展超乎自己的想象!   作者有话说   ①引自百度百科 第141章 坐火车   从滨州到上京的火车上乘坐了一千余人,这些人除了上京的官员和希望号的士兵,还有猪羊也顺路捎了回去。   第一节车厢是宋玉竹的独间,整个车厢被装饰成一个小小的行宫。   这里有取暖用的炉子,有休息用的矮塌,有接见下属的桌椅,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卫生间按照宋玉竹的要求,放置了洗脸用的水盆和如厕。   赵骁好奇的四处参观完,走到宋玉竹身边兴奋道:“这火车可真不错,没想到跑起来比马车还快!”   宋玉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底尽是爱意。   赵骁被他看的心跳加速,他走到宋玉竹身边,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和脸颊道:“玉竹,你别这么看我。”   “为何?”   “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宋玉竹脸颊通红,不好意思的把头转向旁边。   赵骁又伸手把玩他的耳垂,白嫩的耳珠在他手指间被捏柔的慢慢变红。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了。   赵骁捏着宋玉竹的下巴,让他转过头,两人对视片刻便欺压了上去。   宋玉竹叹息着搂住他的脖子,闭上眼回应他的探索,炽热的双唇吻得他心跳加速,喉咙里忍不住发出难耐的喘息声。   就在两人即将擦枪走火时,赵骁突然停住,宋玉竹睁开眼不解的看着他。   “这里不行,我怕弄伤你。”赵骁声音喑哑的吓人,靠自己惊人的意志力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素了两年了,终于见到自己最爱的人,怕控制不住将他弄伤了。火车上人多口杂,他不想玉竹背上昏君的骂名。   “那你……”宋玉竹看着他的衣摆。   “没事,一会就好了。”赵骁走进卫生间,深吸一口,舀了一瓢凉水洗了把脸,把身上的火灭了一半。   过了半晌,二人都平复下来,赵骁坐在宋玉竹身边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快回来了。”   “三个月前,你们在柔佛靠岸时我就知道了。”   “那我们去西方的路上,你都能看见我吗?”   宋玉竹摇了摇头:“希望号驶出大启国界后,我就不能在地图上看见你们了。不过你将柔佛州收到大启后,地图判断那里是大启的地盘,我才有查看的权限。”   “早知道我就在西方打下一些地盘。”   宋玉竹笑道:“算了,那么远打下来也守不住。”   “玉竹,你同我讲讲大启这两年发生的事吧。”他对这火车太好奇了。   宋玉竹让他枕着自己的腿躺下,一边揉着他的太阳穴一边说:“大启这两年发展的很快,全国有七个地方都通了火车。咱们坐的这列火车是今年七月份开始通行的,主要是负责运送货物。”   滨州港建设之后,各地的商人都看到了机遇,各地商贩通过海运将货物运到滨州,再租赁火车车厢运到北方销售。而且用火车拉货会大大提高效率,降低运输成本。   赵骁忍不住感叹:“我离开的时候,科研部只把火车造了个雏形,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都能投入使用了。”   “水泥马路也修建的差不多了,各州的官道都覆盖上了,以后若是跟金国打起来,再也不用担心后勤物资跟不上。”   “上京还创办了四所大学,分别是医学院,工学院,师范学院以及军学院。”   “还有军学院?都教什么?”赵骁好奇的睁开眼。   “教排兵布阵,统筹策略,杀敌降敌之法。武将大多是世袭,光靠着家族传承万一战死沙场,那些兵法岂不是要失传了?”   就拿杨平的外祖父许定坤老将军来说,他今年已经七十三岁了,身体还算硬朗。他精通排兵布阵之法,但身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外孙杨平。   那小子兵法学的半斤八两,用老爷子的话讲“狗屁不是。”万一老爷子去世,这兵法可就失传了。   上京像许老将军这样闲赋在家的将军有不少,与其让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发挥些余热为国出力。   宋玉竹也不是让他们白教,每个月可以领三十两俸禄,还免费给这些老将军定期检查身体,治疗身上的疾病。   这些老将倒看不上这三十两银子,免费看病的吸引力反而格外大。因为他们过去常年在外征战,身上多多少少都会落下些病根。   普通的郎中治不了,但是医学院的宋教授却可以治。宋柏精通针灸之术,加上这两年在学校的教习,针法练的出神入化,就连宋玉竹也自愧不如。   “回去我也去那听听课!”赵骁对宋玉竹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脑袋里总有一些新奇的想法。   其实宋玉竹也只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要不是比别人多了一世的记忆,他可想不出这么多新鲜事。   “我还让工部在西郊大营附近建了一个体育场,明年六月差不多就竣工了,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赵骁不解道:“何为体育场?”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之前那场轰动上京的清虚教事件。   宋玉竹从头到尾将此事说了一遍:“那次运动会办的实在简陋,才造成了拥挤踩踏的结果,所以我决定建一个大型的体育馆用来举办比赛。”   赵骁听完脸色沉了下来,半晌没说话。   宋玉竹知道他生气了,连忙安抚道:“放心,后来有黑刀白秀在我身边保护,再没出现过危险。”   赵骁脸色依旧难看:“倭人亡大启之心不死,空成祸害。”   一个小小的弹丸之地,竟然敢搞出这么大的声势,实在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宋玉竹道:“我已经派了水师前去威慑,他们应当是不敢再犯了。”   赵骁依旧觉得不解气,心里盘算着带多少兵去倭国能将他们一举消灭。   宋玉竹抚平他的眉头道:“别想那么多了,这一路舟车劳顿,快闭上眼睡一觉。”   “唔。”赵骁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蹭了蹭,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狮子,放下所有的戒备,没一会便传来鼾声。   宋玉竹靠在软垫上,侧头看着窗外苍茫的大地,心情豁然开朗。   天下太平,百姓安乐,爱人在身边,岂不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   另一节车厢上,文武官员们聚在一起,今天难得没人抬杠也没人吵架,大伙其乐融融都在听葛中顺述说这一路的事迹。   起初葛中顺还有些拘谨,因为这节车厢里乘坐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上至丞相,六部尚书,枢密院使。   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朝廷栋梁,他可不敢得罪,只捡着没那么粗鲁的事讲了出来。   “我们在海上看见了一只非常大鱼,有两节车厢那么长!鱼背上还长着泉眼,可以向外喷水!”   文官们小声议论:“是鲲吗?”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听上去不像是鲲,应当只是鲸鱼。”吏部左侍郎林怀瑾小声道。他老家在福州,小时候跟着父亲出海捕过鱼,听老人们提起过此鱼。   秦凤图点头:“背上生泉,应当是鲸没错。”   武将们对这些不感兴趣,郑大安道:“你小子别说那些没用的,说说你们在夷国怎么卖了那么多金子?”   那一箱箱金子看得人眼珠子都直了,听说此行的所有士兵都分了五十两金子。给留在上京的士兵们眼馋坏了,早知道能赚这么多钱,他们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跟着上船。   文官停下议论,各个眼巴巴的看着葛中顺,因为他们也好奇的要命。   说这个葛中顺可打开了话匣子,他清了清嗓子道:“提起这件事,就不得不夸咱们赵将军好手段!”   “哪位大人知道丝绸和瓷器的价格?”   户部侍郎道:“丝绸的品质不同价格也不同,普通的丝绸在大启一匹最多卖十两银子左右,瓷器好点的三五两,差的几十文都能买来。”   “你猜赵将军在那边卖多少钱?”   郑大安啐骂道:“小王八蛋别卖关子,赶紧说!”   文臣们第一次觉得,武将粗鲁的语言也挺中听的。   葛中顺笑着伸两根手指。   “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金子!”   官员们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郑大安道:“这么贵卖的出去吗?夷人全是傻子?”   葛中顺一拍手:“这个价格咱们都知晓,但是夷人不知道啊!他们连丝绸和瓷器都没见过!”   徐冰疑惑道:“他们没见过,那穿什么衣服,用什么吃饭喝水?”   “船上的羊大人们都看见了吧,它们身上的毛可以剪下来纺线,再织成布做衣服。”   “哦,原来如此。”徐冰捋着胡子点点头。   葛中顺继续道:“吃饭更简单了,穷人用木碗,贵族用银碗铜碗,反正是没人用瓷器。”   “而且那边照比咱们大启,实在是没法比,街上到处都是屎尿汤子,走路得时刻注意自己的脚下,因为不注意就会踩到屎。”   文官们面色各异,被他描述的画面恶心的够呛。   陈靖悄悄捅了他一下,让他在大人面前说话注分寸。   郑大安却不管那些:“继续说,老子就爱听这些!”   有将军给撑腰葛中顺更加放飞自我:“那些西方人一辈子只沐浴两次,出生洗一次,死的时候洗一次。”   “俺娘诶,那得多味啊!”   “特别臭!不过他们发明了一种带香味的水,洒在身上用来遮盖臭味。”   “对了,他们吃饭也特别简单,根本没有咱们大启这么多好吃的菜,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只有葡萄酒了……”   葛中顺喋喋不休的讲着,其他人静静的听着,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笑声。   相邻的另一节车厢上,查尔斯面色怪异。   坐在旁边的宋玉堂憋笑憋的难受,只能不停的喝水掩饰。   “宋大人,你想笑就笑吧。”   “没……我……哈哈哈哈……”   查尔斯不解道:“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呢?”葛中顺并没有夸张,他们那里就是他口中描述的模样。   宋玉堂意味深长的说:“等你到了上京就明白了。” 第142章 发现   赵骁这一觉睡了三个时辰,醒来时刚好火车即将入站。   他坐起身向外看去,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建筑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什么?”   宋玉竹道:“上京火车站,我记得之前跟你提起过。”   两年前是说过,不过嘴上说的和真正建起来的完全是两码事!   随着一声汽笛声响起,火车稳稳的停靠在站台。   下了火车,无论是赵骁还是希望号的其他人都被火车站的恢宏的建筑震惊了。   查尔斯仰着头道:“这……这里是宫殿吗?看起比教皇国的圣母大教堂还要宏伟。”   宋玉堂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们离开时这里还没建好呢。”   穿过后门走到大厅,墙上贴着五个硕大的鎏金字,写着上京火车站。宋玉堂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只不过是用来等候火车的地方。   出了火车站,大门口接驾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得海露出笑脸走上前:“赵将军,您可算回来了,奴才们盼您盼的望眼欲穿啊!”   赵骁一看到他这张老脸也止不住笑意:“德行,赶紧叫车过来,送皇上回宫了。”   “哎!”   内侍们牵着马车过来,赵骁扶着宋玉竹上了车,自己则朝下属要了一匹马,跟在马车身边行走。   等他们离开后,其他官员家的马车和轿子才敢过来接着自家的大人回家。   宋玉堂的父母妻儿都来了,一见面秦氏便抱着他呜咽的哭了出来。   “儿啊,娘可想死了你!”   宋玉堂看着母亲头发里都长出了白丝,忍不住鼻子发酸,拍拍娘亲的后背道:“莫要哭了,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吗。”   宋桥道:“行了,堂儿舟车劳顿的这么久,快让他回家休息休息吧。”   秦氏松开儿子擦了擦眼泪,从上到下不停的打量,眼底尽是慈爱。   后面的张氏轻唤了一声:“玉堂。”   宋玉堂看见娘子,赶紧走了过来握住她的手。   两个儿子正怯怯的看着他,大儿子已经五岁了,小儿子才两岁半,都不记得爹爹了。   宋玉堂蹲下身一把抱起二人道:“星儿,辰儿把爹忘了?”   老二挣扎着要娘亲抱,老大涨红着脸半晌才喊出:“爹……”   “哎!”宋玉堂激动的在两个儿子脸上各亲了一口。   宋桥道:“这么冷的天,赶紧回家吧。”   宋玉堂放下儿子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公事要办,一会就回去了。”   他得先去市舶司述职,跟工部的官员一起安顿从西方带来的种子和猪羊。   天气寒冷,猪和绵羊不能在外面待太长时间,尽快找地方安置进去。千里迢迢从西方运送回来,死一只大家都得担责任。   种子虽然不怕冷,但要交给司农司,由他们妥善保管,等天气暖和下来再进行培育。   还有查尔斯公爵的他的女儿。   这两人本应该由鸿胪寺负责,不过查尔斯只认识宋玉堂,不想跟其他人交流。没办法宋玉堂只得能者多劳,把他们去京都会馆安置妥当。   查尔斯还有十多箱子的行礼,直接派人先送到京都公馆。   这里是专供外国宾客临时休息的地方,如果查尔斯打算长期留在大启,当然还是另买房子比较方便。   送走家人,宋玉堂带着查尔斯父女二人坐上马车朝市舶司走去。   这一路上三人都在看窗外,两年不见,正阳大街变化非常大,多新建的楼房。   街道两边还种着花草树木,这会虽是冬季,但不难想象,到了春夏之际,这条街应当会很漂亮。   大启的繁华让他们目不暇接,穿过正阳街,马车拐进胡同里。   查尔斯终于明白他们在火车上笑什么了,这里照比安顿特普实在太干净了!   无论是大街还是小巷,地上铺着整齐的石砖,连块污泥都没有,更别说屎尿。   “宋,你们的百姓都在哪里方便?”   宋玉堂道:“城内家家户户都有如厕,城中也有公用如厕,地下有污水道,粪便都会排到城外。”   “难道就没人往城中倒粪便吗?”   宋玉堂摇头:“没有,这种行为太恶劣,会被人耻笑的。”   查尔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马车停在市舶司门口停下,宋玉堂的顶头上司和工部的官员都迎了出来。   看见车里走出来两个夷人纷纷一愣。   宋玉堂解释道:“这是查尔斯公爵,上面吩咐让我帮忙安排住处,我便一起带来了。”   “哦,欢迎欢迎。玉堂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趟辛苦了吧!”顶头上司拉着宋玉堂的手不停的寒暄。   年后宋玉堂大概率会调走,加上他的身份自然是没人敢找麻烦。   述职很简单,回去报个到宋玉堂将整理好的一大包种子交给司农司,告诉工部官员绵羊和白猪的习性,他们自会安顿。   从市舶司出来,宋玉堂送查尔斯和小妮娜去京都公馆。   半路上还给二人买了上京的栗子糕,红豆酥和牛乳糖。   软糯香甜的栗子糕入口即化,小妮娜开心的叫了起来。   “哇,真是太美味了!”   她捏起一块递给父亲,查尔斯尝了尝,顿时眼睛一亮,被这美妙的味道所震惊。   “这是什么东西?”   宋玉堂笑着介绍:“这是板栗做的糕点,如果喜欢可以让公馆里的小厮帮忙买。”   查尔斯没忍住又吃了一块,“这东西贵吗?”   “三十文钱一盒,每盒里有十块,换算成你们的货币,差不多三十铜币。”   查尔斯再次震惊:“这么便宜!”   宋玉堂道:“上京像这样好吃的美食有许多种,有时间带你们一一尝尝。”   “多谢!”查尔斯又捡起一块栗子糕吃进去,他因为生病的原因很少贪食,不得不说这大启的糕点非常合他的胃口。   很快马车便抵达了京都会馆,门口有小厮接引他们来的提前安排好的房间。   公馆居然给查尔斯安排了一个小别院,估计是赵骁提前派人过来交代的。   宋玉堂把二人送到这里便准备回家了。   “有什么事可以差院子里的小厮去叫我,他们都知道我家住在哪里。你的病也不用担心,我父亲和叔叔都是郎中,有时间他们会帮你治病。”   查尔斯伸手拥抱了他一下:“谢谢你,玉堂。”   宋玉堂还不习惯他们夷人的礼节,尴尬的拍拍他道:“好好休息,过几日再来看你们。”   宋玉堂离开后,查尔斯牵着女儿进了屋。   房间里提前点了火炉和熏香,温暖极了,还有下人准备了茶水和饭菜,询问他们是否用饭。   两人路上已经吃了不少糕点,这会吃不下别的东西,查尔斯摆摆手让他们出去。   妮娜乖乖的坐在床上说:“父亲,这里真好。”   查尔斯道:“喜欢这里?”   “嗯!”小妮娜重重的点了点头。   查尔斯也一样喜欢这里,他幼年曾生活在繁华的法兰西,那里有辉煌宏伟的宫殿,可跟大启一比,简直就像是像村落一般,不值一提。   更别说他们路上乘坐的希望号和火车,大启远比他想象中更伟大。   查尔斯摸摸女儿的头发说:“那咱们就在这多待一些时间。”   *   皇宫中,赵骁刚洗完了澡,换了一身舒服的常服,宋玉竹拿来干毛巾帮他擦头发。   这两年因为在船上用淡水不方便,大家都用海水洗澡。海水洗久了,身上都能搓下来盐粒子。   宋玉竹也换了身便衣,两人准备去一趟宋府。   宋柏得知赵骁今天回来,早早就派宋全进宫送信,让二人回家吃顿饭。   因为赵骁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亲人,宋柏和江蓉总是多惦记着些。   头发擦干,宋玉竹从怀里拿出一个雕着龙纹的墨玉冠帮他束在发间。   赵骁对着镜子摸了摸玉冠说:“上面有龙纹,万一让人看见,以为要谋反怎么办?”   “管他呢,反正阿骁带着好看就成了。”   “你莫要被美色迷了眼。”   “朕要当昏君。”宋玉竹趴在他背上,像小猫似的蹭着他的脖子。   赵骁一用力将他背起来,托着屁|股颠了颠:“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哎,美人不在,朕茶不思饭不想…哎?哈哈哈哈,不闹了不闹了……”赵骁反身把他抱在身前,挠他的痒痒。   门外李得海听见里面的笑声,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还得是赵将军,换了别人谁都不成。   两人闹了一会便乘车回了宋府。   宋全早就候着了,看见马车急忙迎了上去。   “赵将军您回来啦!”   赵骁跳下马车笑道:“回来了。”   宋玉竹踩着马凳也下了车,一行人朝府里走去。   “老爷夫人,少爷和赵将军回来了!”   院里宋柏和江蓉听到呼声连忙迎了出来,宋玉潼也很在后面跑过来。   “赵大哥,赵大哥!”小丫头大喊着。   “哎!”赵骁一把抱起宋玉潼,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还记得我呢?”   六岁的宋玉潼一笑漏出两个空洞洞的门牙:“记得,你带我骑过大马呢!”   宋柏接过女儿道:“外面冷,快进屋吧。”   进了屋下人开始摆桌子准备开饭,宋柏拿出自己珍藏的好酒道:“平日也没人跟我喝酒,今个阿骁陪伯父和两杯。”   “好。”   禾香端来一大碗面放在他面前道:“这是夫人亲自给您擀的面,咱们老家有句话叫上车饺子下车面,吃了面就算回家了。”   一股暖流涌入心间,赵骁感激的看着江蓉。他从小在杂耍班子长大,后来又流浪在街头,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这种画面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   江蓉道:“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哎!”赵骁拿起筷子,几口就吃干净了。   一盘盘的美味佳肴端上桌,宋玉竹难得胃口大开吃撑了。   赵骁的胃口更好,吃完那碗面又吃了许多菜,还跟宋柏喝了好几杯酒,直接把宋柏喝高了。   宋玉竹扶起父亲回房间,宋柏打着酒嗝道:“赵老弟好酒量,下……下次再喝。”   江蓉哭笑不得:“这俩人都喝差辈了!”   赵骁笑得见牙不见眼。   等人离开后,江蓉突然脸色一变道:“赵骁,你实话告诉我,你跟玉竹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143章 纸币,橡胶   赵骁宛如被人用一瓢冷水从头浇下,瞬间酒醒了一半。   “伯母…我……我们……”他支支吾吾舌头都快打架了,心里一个声音不停的说,完了她知道了。   其实赵骁不怕被人知道两人的关系,他更怕宋玉竹为难。   他一个人无亲无故,即便被人厌恶,被人唾骂都无所谓,但宋玉竹不行,他是大启的皇帝,是明君,更是他心尖上的至宝,容不得别人诋毁。   赵骁沉默片刻道:“伯母,这件事跟玉竹没关系,是我主动招惹的他。”   说完这句话,赵骁便低下头等待江蓉的责骂。   然而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开口,赵骁疑惑的抬起头。   江蓉脸上并没有多少愤怒,反而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怪不得竹儿骗我们说自己身体有毛病,一直不册封后宫,原来是这么回事。”   江蓉早就察觉到两人关系不同寻常,虽说的挚友,但哪有朋友一起不娶妻不纳妾,还经常凑在一起的?   玉竹找借口说自己身体不行,赵骁难道也不行?这小子生龙活虎的,怎么看都不像身体有毛病的模样。   加上前些日子她参加茶会时,听到京城中几个夫人聊起后宅的事,谁家养了娈童,哪个男子找了男戏子做相好,她便留了心。   今日从二人进门开始江蓉就在暗中观察,她发现这两人的眼神时不时就黏在一起,哪是朋友之间的目光,分明就是小情人阔别已久的模样!   也就是宋柏那一根筋察觉不出来,还拉着赵骁称兄道弟。   “对不起……”赵骁惭愧的道歉。   江蓉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我阻止不了,玉竹那孩子别看他平日里性子温和,可骨子里却倔的很,他认定的事从来不会更改。”   赵骁点了点头,当初要不是他要造反,自己可没这么大的胆子和想法。   “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的。”   赵骁支棱起耳朵,俯首聆听。   江蓉打量着他的身体道:“竹儿跟你在一起……肯定是要受委屈的那个,他本来底子就薄,你要照顾好他。”   赵骁听出她说的什么意思,脸腾的烧了起来。   “伯,伯母您放心,我我我肯定会把他照顾好!玉竹若是有半点差池,我提头来见!”   江蓉不开心的嘟囔:“谁要你那脑袋,孙子我是抱不成了,你们俩的身体要好好保重,别让我们担忧。”   “哎!”赵骁激动的眼眶都红了,本来他都做好被棒打鸳鸯的准备,没想到江蓉居然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   准备了一天的饭菜,江蓉也有些累了,她起身道:“你也别光顾着傻笑,这件事只我自己知道就得了,玉竹父亲那可千万别说漏嘴,他性格耿直一时间恐怕难以接受你们的关系。”   “嗯!”送走江蓉,赵骁激动又独酌了两杯酒。   不一会宋玉竹回来了,拉起他道:“走吧,咱们回宫。”   出了宋府,外面天色已经晚了,赵骁一把将他抱上了车。   “喂!”宋玉竹吓了一跳,拍了他后背一下,生怕被人看见。   赵骁随即也上了马车,他抱着宋玉竹道:“玉竹,今天我特别开心……”   “你喝多了?”   “没有,我清醒着呢,你猜刚刚伯母跟我说了什么?”   “说什么了?”   “她问我,咱们俩是不是那种关系。”   宋玉竹身体一僵,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说的?”   “我跟她说了实话。”   “然后呢?我娘说了什么?”宋玉竹脸都吓白了。   赵骁握着他的手亲吻他的指尖道:“你娘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你爹。”   宋玉竹将信将疑的缩回手:“真这么说的?她没骂你?”这不是他认识的江蓉啊!   她娘年轻时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厉害,爹爹可不敢招惹,也就是这几年有了玉潼才渐渐变得温和下来。   “所以我才这么高兴。”赵骁看着他眼底尽是爱意。   宋玉竹没想到母亲会猜到两人的关系,更没想到她会同意这件事,心里一暖,压在身上的重担突然被移走,变得豁然开朗。   “阿骁,我好开心啊!”宋玉竹抱住他的脖子亲吻着他的眉心。   赵骁抚摸着他的后背,炽热的手掌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温度,摸着摸着手不老实起来,顺着腰线向下滑去。   宋玉竹比他还心急,扯开赵骁的衣带,像小狗似的啃着他的脖子。   这两年素的又不是赵骁一个人,都是成年人他忍得也很痛苦好嘛。   赵骁被他啃出一身火,正准备翻身把人压在下面时,马车突然停下来了。   “陛下,到了。”   马车停在了寝宫门口。   赵骁抱起宋玉竹飞奔着下了马车,速度快的都出了残影,旁边值夜的李得海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见寝宫的大门还开着,里面已经穿了呜咽的声音。   他老脸一红,连忙上前把门关上,吩咐新调来不久的小内侍去准备热水。   二人回到寝宫,赵骁把宋玉竹放在床上,自己三两下便脱掉了外衫,被撩起的下身硬挺的将亵裤顶得老高。   宋玉竹看了一眼便觉得腰都酸软了,他躺在塌上,胸口不停地起伏,喉结上下滑动,欲火燥得他脸颊泛起了红晕,像涂了两团胭脂似的,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阿骁。”宋玉竹的声音轻的像叹息。   “我在。”赵骁俯身过来,舔舐着他的耳廓。   “唔……”宋玉竹耳朵非常敏感,痒得想躲,偏偏身体被赵骁牢牢的禁锢住,只能被动忍受这难耐的“折磨”,嘴里发出暗哑的呻吟声。   赵骁似乎对他的耳朵情有独钟,先是用舌尖勾勒耳廓的形状,然后含着耳珠吮吸,最后像欢爱似的探入他的耳蜗。   宋玉竹呻吟着推拒着赵骁结实的胸口,却被捉住手腕压在头顶。悬殊的力量让他没办法挣脱,只能颤抖着任他采撷。   赵骁吻着他的眼睛,鼻尖,最后长驱直入吻上他的唇。   宋玉竹轻轻咬一下他的舌尖,马上被赵骁掠夺得喘不过气,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下巴流下来,拉成银色的细丝。   赵骁起身,解开他的衣带,不得不说古代的衣服真方便,扯开衣带就只剩一条亵裤了。   赵骁顺着他的脖颈一直吻到腰窝,宋玉竹见他还要往下,吓得夹住双腿:“阿骁,你要干嘛?”   “乖,让我亲亲。”说完一把扯下他的亵裤舔弄起他阴茎,灵巧有力的舌头抵着他的马眼不停打转,刺激得宋玉竹身体绷成了一张弓。   宋玉竹脸热的吓人,一只手遮在眼睛上,一只手摸着赵骁的头发。   “阿骁……啊!”   赵骁含着他那话儿吞吐起来,强烈的刺激让宋玉竹头皮发麻。之前两人从未用过这种方式性交,一想到赵骁在帮自己口交,宋玉竹舒爽得仿佛要升天了。不一会便后脊发麻,小腹紧绷要射了。   连忙推开赵骁,精液还是喷洒在他的下颌上。   宋玉竹喘着粗气,扯过衣裳帮他擦了擦脸:“怎么不躲开?”   赵骁道:“我又不嫌你脏。”   宋玉竹起身摸着他坚硬的下身也想帮他口交,赵骁却拒绝了。“下次再说,今天我只想操你。”粗糙的大手顺着他的臀瓣摸了上去,手指停留在后庭处揉捏起来。   宋玉竹被他露骨的话刺激的差点叫出声,他咬着下唇抬起身体配合赵骁的手指。   床边地柜子里有提前备好的膏脂,赵骁挖了一块涂抹在宋玉竹的后庭上,很快就化成了水。两根手指顺滑的插了进去,找到他最敏感的位置按压起来。   “唔……啊…”宋玉竹昂起头,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胳膊。   赵骁拍了拍他的屁股:“放松,你夹得太紧了。”   “嗯……啊……阿骁……”   赵骁忍不住了,拔出手指,发出啵的声音。扶着阴茎在他后庭蹭,流出的液体将宋玉竹的后庭蹭得湿漉漉,稍稍用力,前面的头便探了进去。   赵骁吻了吻他的脸颊:“玉竹我好想你,在船上天天想这么操你。”   宋玉竹咽了口口水:“我、我也是……”在爱人面前,没有什么露骨的话是不能说的。   阴茎随着他的话音一整根都插了进来,将他撑到了极致。   “啊…”宋玉竹发出难耐的叫声,两年未做过爱,身体远比自己想象的更敏感。   赵骁也被包裹着舒服的叹出声,扶着他的腰顶了两下,等他适应了自己的大小,开始了快速地抽插。   “啊……啊啊啊!”太快了,太快了,每一次都顶在他的前列腺上,爽得宋玉竹又硬起来了。   “阿骁……慢,慢点,我不行了。”   赵骁一刻都不停息,他握着着宋玉竹的脚腕,几乎将他对折。粗壮的性器狠狠他撞在他雪白的臀肉上,抽插时带出里面粉红色的嫩肉。   肉体的拍打声夹杂着粘腻的水声,快感如同海潮一波又一波的袭来,宋玉竹眼睛都冒起了金星,他恐惧的想,自己不会被赵骁操死吧?   做了一柱香的时间,赵骁终于快射了,他紧紧锁住宋玉竹的腰,加快了撞击的速度,随着一声低吼将精液全部射进了他的身体里。   射完他并没有把阴茎拔出,而且继续亲吻着宋玉竹的脸颊。   “阿骁……”   “舒服吗?”   宋玉竹坦诚地说:“舒服得快上天了。   赵骁揉捏着他泄过两次的阴茎道:“那就让你再舒服舒服。”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就感觉到自己后庭里的阴茎又硬了起来。   这次赵骁直接把他抱起来站着操弄,这个姿势宋玉竹想躲都没处躲,每一次插入都狠狠地撞在他的前列腺上,他哪受得了这样的刺激,身体颤抖得像筛糠。   “我不行了……不要了……呜呜呜…阿骁饶了我吧……好哥哥……”   这声好哥哥叫的赵骁热血沸腾,控制不住再次射了进去。   夜还很长,等候在外面的内侍将水热了一遍又一遍。   *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宋玉竹起身腰酸疼的仿佛不像自己的,这就是纵欲的结果啊。   昨晚最后他都快晕过去了,完全记不得赵骁怎么帮自己洗的澡,还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李得海听见他醒了,连忙端着漱口水和痰盂进来。   “赵骁呢?”   “赵将军去军营了,他让我告诉您晌午就回来了。”   宋玉竹扶着床站起来,后面的不适感让他眉头紧锁。   “陛下,要不您再多休息一会?”   “不用了,还有许多事要安排。”   宋玉竹换好衣服,披着大氅坐步辇去了养心殿,平日里他是能走绝对不会乘步辇,今天实在是走不了,两条腿软成了面条。   昨晚下了一场雪,将整座宫殿都盖了一层白。   内侍们抬着步辇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宫里扫雪的小黄门看见步辇纷纷停下工作,跪在旁边请安。   “这么冷的天叫他们别跪了,躬身行礼就得了。”   “哎……”李得海应了一声,连忙让小内侍去吩咐。   来到养心殿,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工部,将五十万金币重新熔炼。这五十万金币听着不少,真正提炼完最多只有三十万两黄金,因为西方的金币并不是纯金,里参杂了不少黄铜。   像英吉利铸造的金币,金子含量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法兰克稍微多一些,但也不超过百分之七十,还有占拜庭的金币,含金量更低,这也是赵骁没在那边售卖丝绸的原因之一。千里迢迢从那边换回来一堆黄铜有什么用?   熔炼后的金子,纯度差不多能达到百分之九十左右,这些金子将用于国家财政储备发行纸币。   辰时一刻,户部尚书刘蔺和徐冰被召进宫。   大启发行货币都是由户部负责,按照国家的发展,安排发行货币的数量,再由铸币所进行铸造。   铸造出的钱币经由户部支配,用于军费支出,官僚俸禄,宫廷支出以及行政支出。   这些钱从官府流入民间,再从民间税收等形式回笼,形成一个稳定的经济社会。   宋玉竹把自己的想法跟二人说了说。   “陛下要发行纸币?”刘蔺和徐冰同时开口道。   “没错。”   徐冰捋着胡子道:“前朝也曾发行过纸币,不过老百姓们不认,商家也不收,后来便渐渐取消了。”   刘蔺也点头道:“而且纸币不好存放,怕水怕火怕霉,百姓们更喜欢用铜钱。”   宋玉竹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现代不一样从银元慢慢过渡成了纸币。   “铜钱虽好但过于沉重,不适合出门携带,再者数起来太过繁琐,不如纸币一目了然。”   二人听着宋玉竹的话,点头颇为认同。   就拿这几日来说,马上就要过年了,附近的百姓纷纷进城购买年货,碎银子用起来虽然方便,但并非哪里都能使用,往往车上都带着几贯铜钱,十分不安全。   宋玉竹继续道:“朕打算一次发行五种面值的货币,一文,五文,十文,五十文和一百文。”   二人眼睛一亮,如果都换成纸币,一贯钱也不过是十张纸,携带起来倒是十分方便!   纸币还有一个好处,可以印上各种标志性的建筑和人像,宋玉竹有私心,他想要把为国做出杰出贡献的人都印在钱上,让百姓们牢牢记住。   宋玉竹道:“这件事你二人先琢磨着,等过了年再议。”   “遵旨。”   二人离开后,宋玉竹又叫来了工部尚书纪明礼和科研院的沈伦面圣。   赵骁从欧洲带回来的玉米种子,是这次最重要的东西,玉米耐寒耐旱产量也比黍米和小麦高,一旦把玉米推广种植,能多养活数千万人口!   纪明礼也知道这些东西宝贵,送到工部后立刻派人交给司农司的主事。   纪明礼道:“司农司已经取出一部分在暖房里培育起来了,想来不久就能长出新株。”   “猪和绵羊也由上林苑间的良牧接管。”   宋玉竹道:“这些种子和牲畜对大启将来的发展有大作用,务必要尽心尽力培育。”   “陛下放心,臣定会仔细督促他们,不敢有半分懈怠!”纪明礼能坐上工部的第一把椅子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明白这件事有多重要,办砸了恐怕会摘冠。   宋玉竹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沈伦:“希望号从柔佛运回来一批橡胶球,这些橡胶球还需要加工才能使用,年后科研部将这件事提上日程。”   “遵旨。”   上辈子宋玉竹不是化学专业,对橡胶的制作方法也不太了解,只知道采集下来的橡胶还需要催化后才能使用,否则会随着天气的冷热变软变硬。   这些事安排完,宋玉竹才想起跟随希望号前来的那个查尔斯公爵。 第144章 从天而降   临近新年,上京热闹非凡。   大街上除了张灯结彩挂满红绸,还有不少演杂耍的戏班子。   有吐火的,吞刀的,最吸引人注目的是走单丝的。   表演的小丫头不过七八岁,头上顶着瓷碗,走在一根纤细的绳子上,地上铺满了尖刃,一旦从绳子上掉下来非死即伤。   小姑娘艺高人胆大,走到绳子中央竟然还敢将一条腿举到头顶,表演了个金鸡独立。   “好!”   “厉害!”观众们纷纷喝起彩。   “大家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杂耍班主敲着铜锣在人群中央绕圈,嘴里的吉祥如意话不重样的往外冒。   围观的群众里有托,一边叫好一边扔铜钱,有的百姓也跟着扔下一两枚铜钱,不过大部分都是摇摇头转身离开。   “叮当!”一声清脆的响声砸在托盘上,戏班主看着那一枚金灿灿的钱币眼珠子都直了。   他不敢置信的捡起来放在嘴边咬了一下,上面清晰的印着牙印。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这一枚金币差不多有一两重,折成银子就是十两,折成铜板可是上万枚啊,够他们干一年的了!   “父亲,他在叫我大爷呢~”吉娜满脸兴奋的说着,原来刚刚那枚金币是她扔下的。   查尔斯无奈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要胡闹。”   “可是那个姐姐真是太厉害了,比以前看过的马戏团都要好看。”   查尔斯没办法跟小女儿解释财不外露的道理,眼下他们初来大启,还不清楚当地物价,随意漏白恐怕会让人注意到。   这次来查尔斯身边只带了四个仆从,那几个人还不会说汉语,留在会馆没跟出来。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虽然上京的治安照比前朝已经好太多,但街上依旧有不少小偷。   刚才他们打赏的那枚金币,已经让不少人惦记上了。   查尔斯抱着女儿继续往前走,殊不知身后跟了三四个人。   走到一处糕点摊子,查尔斯停下脚步,昨天宋玉堂给他们买的糕点都让父女俩吃完了,他打算今天再多买一些。   正当他挑选时,身后突然走过来一个人,重重的撞在了他的肩膀上。   “长没长眼睛啊!”男子骂骂咧咧的离开。   查尔斯皱着眉,心想这大启身怎么这么不讲理,明明是他撞的自己,竟然恶人先告状。   老板将糕点装好,他放下女儿刚要掏钱时,发现自己腰间的钱包不见了!   查尔斯瞬间明白过来,刚才那人故意撞自己,是将自己的钱包偷走了!   “父亲?”吉娜小声叫着他。   查尔斯怕吓着女儿,装作无事道:“我忘记带钱了,咱们先回公馆吧。”   “怎么会呢?刚才我还从您的钱包里拿了金币。”吉娜疑惑的看着他腰间,结果并没有发现钱包。   她懂事的点点头:“我们走吧。”   二人刚要离开,突然有人从身后拍向他的肩膀:“这位兄台……”   查尔斯瞬间从腰间拔出匕首刺了过去,别看他身体不好,但格斗本领也是顶尖的,要不然怎么会在吃人的安顿特普港生存下去。   对方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匆忙的拿扇子格挡了一下。   “喂,没必要这么大的脾气吧,我可是给你送钱袋子的。”   男子晃晃手里褐色的钱包。   “还给我。”查尔斯冷冷的说道。   “你这人,不会说声谢谢吗?”   “这是我的钱包,我凭什么要谢你?”   “又不是我偷的钱袋,好心帮你拿回来,你还这副态度。”   查尔斯见那人说话油腔滑调不像好人,心里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行了,不逗你了,钱袋还你,以后在街上小心点。”那人说罢将钱包扔给查尔斯,转身便飞走了。   吉娜惊讶的喊道:“父亲,他会飞!他会飞呀!”   查尔斯捡起钱袋揣进怀里,抱着女儿匆匆离开。   *   小巷里,柳燕子正拿扇子敲田耗子的脑袋:“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偷人家的东西,你怎么还偷?”   田耗子捂着头,委屈巴巴的说:“我见他打赏都扔金子,便一时技痒没忍住……况且我不偷别人也会偷,还不如我自己出手呢。”   柳燕子道:“那人是跟着赵将军从西洋一起回来的夷人,他住在京都公馆是皇上的客人,莫要再打他的主意了。”   “哎,楼主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啊?”田耗子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追问。   柳燕子没搭理他,“以后不准在街上行窃,再让我看见绝饶不了你。”   “嘿嘿,不偷就不偷呗。”   柳燕子阴恻恻的看了他一眼,田耗子吓得菊花一紧,连忙举手起誓:“我田远征以后若是再偷人东西就不得好死!”   “这还差不多,三十晚上记得回玄衣楼吃饺子。”说罢纵身一越,朝城西大营飞去。   赵骁昨日回来,两人还没过见面,这么久不见合该喝点酒庆祝一下。   来到大营见门口守门的士兵拦住他道:“禁止擅闯大营。”   柳燕子拿出自己的腰牌递给他,“赵将军在里面吗?”   士兵连忙把腰牌还给他:“将军在里面,大人请。”   暗卫统领这个官职虽然不高,但有个好处就是去哪都通行,哪怕是他想要进宫,递了牌子一样畅通无阻,这就是宋玉竹和赵骁对他的信任。   进了军营,柳燕子东瞧瞧细看看,走着走着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怒喝,吓了他一跳。   循着声音走过,见十多个士兵跪了一排,正在受训。   “我说没说过,在军营中不许赌博?”   “说过……”几个人诺诺的回应。   “说没说过!”   “说过!”   赵骁一脚将最中间的人踹飞出去:“说过你们还败法乱纪,是觉得我不会罚你们,还是以为自己特殊?”   “将军息怒,我们再也不敢了。”士兵们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事情的起因是,军中管束不严,有几个士兵组织赌博,从一开始掷骰子娱乐,到后来一大群人拉帮结派的推牌九,输赢越来越大。   有个小兵把自己三年的军费都输没了,一怒之下竟然拿刀追着人砍起来,刚好被赵骁看见,将二人拦下询问原委。   起先二人还不说实话,后来在赵骁的威逼下吐露了实情,军中这两年一直有人在组织牌局。   赵骁一听,火瞬间的烧到了脑瓜顶,这群王八羔子们是要反了天了,竟然敢在军营里开赌局!   他命人立刻将组织赌博的人全部抓出来,这里面居然还有两名校尉。   柳燕子来的时候,他正在训这些人。赵骁正在气头上,柳燕子也不敢上前打扰,找了个被风的地方看热闹。   不一会郑大安闻讯匆匆跑来:“他娘的,谁让你们赌钱的,不想活了!将军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赵骁指着郑大安道:“我把西大营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管的?”   郑大安擦着头上的冷汗道:“属下知错,请将军责罚。”   “别着急,慢慢来,今天谁都跑不了。”赵骁冷冷的说着,眼神凌厉的仿佛刀片一般。   郑大安脸色一白,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赵骁道:“既然选择当兵,就得遵守军营里的规矩,你们不愿遵守,那就让你们赌个痛快,把他们拉出去,以后禁止再入军营。”   “是!”葛中顺带着人将这十多个涉事的士兵押着往外走。   “将军,我们知错了,求将军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士兵们纷纷磕头求饶。   如今天下太平,军营里每个月发三两饷银,比干别的赚钱多了!   他们都是普通人,离开军营就得回家种地,况且军营里还有不少同乡,让家里人知道他们是因为赌博被赶出来的,以后还怎么做人呐。   其中一个姓杜校尉挣脱钳制,跑到赵骁身边抓着他的衣摆,涕泪横流道:“将军,我跟您上阵杀敌出生入死,您不能就这么把我赶走啊!”   赵骁认得此人,当初几次大战都见过他的身影,的确是一员勇将。可像他这般目无法纪的将领他很难再用。   “拉出去!”   “将军!将军!”   这些人被带走后,郑大安走上前:“将军这件事是我不好,我管束不严……”   赵骁冷眼看着他道:“你心里想得什么,本将都知道。”那些参加赌博的都是以前承天军的人。   郑大安后脊发凉。   “不管你是无心也好,故意放任也罢,我劝你都把心思藏好了。若再有一次,跟他们一起收拾东西滚蛋!”   “是!”郑大安腿一软,跪在地上汗如雨下。   他没想到赵骁真看出自己的想法,这些人一早赌博的时候他就知道,之所以没管是因为心里还惦记着当年叶将军之事。   赵骁来军营一趟,憋了一肚子气,转身往外走时,看见蹲在旁边的柳燕子。   “你怎么来了?”   柳燕子腿蹲麻了,扶着营帐站起来:“嘶,赵将军你这脾气不改当年啊。。”   赵骁看着他手里的扇子和一身花俏的衣衫:“柳楼主也是风流依旧。”   二人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   赵骁:“你来的正好,同我一起进宫吃点酒,我从西方带回来的葡萄酒味道十分醇正。”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回到皇宫时,宋玉竹还在养心接见客人,赵骁和柳燕子闲来无事又比起轻功,两人比看谁第一个飞到大殿房顶。   两年未见柳燕子的轻功又精进了不少,竟然在一息之间飞到屋顶最顶端的瑞兽上,赵骁只能跃到中间的房脊上。   “将军,你不行啊~”   赵骁被他这贱嗖嗖的模样气的够呛,从怀里掏出一枚铜币朝他扔了过去。   这两天下了雪,屋顶湿滑,柳燕子转身准备躲闪,突然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宋玉竹和查尔斯正在屋内交谈,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一个青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二人同时看向窗外,柳燕子捂着屁股爬起来怒吼:“赵骁,你欺人太甚!” 第145章 高句丽公主   查尔斯面色怪异的看着窗外的人:“国王陛下,你们大启人还真是多才多艺。”   宋玉竹问:“你认识他?”   “算不上认识,上午我在街上被偷了钱袋,他帮我拿回来的,我还没感谢他。”   “那正好,朕叫他进来一起聊聊。”宋玉竹朝柳燕子招了招手。   柳燕子尴尬的走进来:“属下拜见皇上。”   “免礼,柳统领,听说今天你帮查尔斯公爵拿回了钱袋?”   柳燕子抬头一看,这个夷人怎么也在?脸上不挂面纱的模样还挺好看的。   “没错,是属下帮他抢回的钱袋。”   查尔斯走上前屈身行了个礼:“多谢你的帮忙,今天的事抱歉了。”   柳燕子摇着扇子,目光在他身上流连,见他被看的又要发火,合上扇子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不一会赵骁也走了进来:“既然都在这,就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查尔斯本来想拒绝,因为女儿还留在公馆里,不过他又对大启的皇帝实在太好奇,最后点点头留了下来。   四人在盛云宫用的午膳,天气寒冷宋玉竹让御膳房准备了热锅子。   四个香炉大小的铜锅,锅中间用铁板隔开,一边是麻辣红油锅,一边是猪骨汤锅。锅里的辣椒就是赵骁从西方带回来的。   锅下面是一个小炭炉,每隔一会就会有内侍过来换炭。   桌子上摆放了十多盘新鲜的牛羊肉,牛百叶、毛肚、牛舌还有新鲜的蔬菜和粉丝。   赵骁和查尔斯还没吃过涮锅子,倒是柳燕子之前在宫里尝过一次,心里一直惦记着。   宋玉竹教二人:“锅子开了,夹着想吃的菜在锅里涮,熟了沾着酱料食用。”说完自己先演示了一遍。   又嫩又薄的羊肉放在沸水里滚一遍就熟了,再蘸上调制好的干碟蘸料,味道鲜美极了!   赵骁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放在锅里涮起来,涮得差不多了捞出来沾上干碟,一口塞进嘴里。   宋玉竹看着他道:“味道如何?”   赵骁眼睛都亮了:“这太好吃了!是你发明的吗?”   “这种吃法是游牧民族发明的,他们在外面放牧经常携带这样的小锅煮东西吃,我只不过稍微改进了一下。”   赵骁能吃辣,牛肉在红油锅里涮出来更过瘾!还有脆脆的毛肚,这东西过去可没人这样吃过,没想到味道这么好!   查尔斯也学着两人,在骨头汤里煮了一点肉食用,味道确实不错。   他夹起一片牛百叶放在小锅里煮熟,吃到嘴里,被这新奇的口感征服。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好吃!”   柳燕子道:“牛百叶,知道是什么吗?”   查尔斯摇了摇头。   “是牛的胃,看见那小毛刺了吗,是牛用来消化草料的……”   查尔斯脸一白,嘴里的毛肚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后在柳燕子笑眯眯的桃花眼下,咕噜吞了下去。   赵骁又让人去取来葡萄酒,西方还没有酒瓶装酒,用的都是橡木制作的酒桶。一桶酒差不多有四十多斤,赵骁带回来了十多桶。   喝葡萄酒得用专门的杯子,宋玉竹有一套琉璃杯,仿现代红酒杯制作的,盛上红酒颜色十分漂亮。   查尔斯以前在安顿特普喝酒用的都是银杯,还是第一次食用这种琉璃杯。杯身像冰做的一般晶莹剔透,就连酒的味道都增色的不少,被惊艳的说不出话。   吃过饭查尔斯询问在哪里可以买到这种琉璃杯。   宋玉竹笑道:“你若喜欢朕让人给你送一套过去。”   “多谢国王陛下!”查尔斯单手放在胸口,深深鞠一躬。   等他离开后柳燕子也找借口离开了,只剩下赵骁和宋玉竹两人。   “腰还疼吗?”   宋玉竹瞪了他一眼:“还好意思问。”   “咳。”赵骁握拳咳了一声。“昨晚实在是憋的太久,控制不住……下次肯定不会了。”   “还想有下次啊?明天就搬回你自己府上睡!”   “我错了,阿竹~”   *   时间一晃来到长治六年,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大启已经逐渐走向成熟。   十八州的公路全部铺设完毕,每个条公路都有自己的名字、驿站、关卡。这些都由各地政府负责管理。   公路的好处也渐渐显露出来,行商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不少路段过去非常难行,遇上下雨天更是泥泞得走不了马车,如今新建的水泥路下再大的雨都不会陷车了。   拿顺风镖局为例,前两年走镖的利润在三成左右。   一件货运费三十两银子,除去路上的人工花费,再刨除马车和马匹的损耗,最多只能赚十两银子。   如今路修得好,马跑起来不费劲,速度又快又省钱,利润最高能达到五六成。   孙镖头年纪大了,干脆金盆洗手,把生意交给了自己女儿和女婿。   孙家小姐招了刘长洲为婿,前些年刘长洲因怒斥官府私自收税被打坏了腿。后来虽被朝廷褒奖,但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去年他年迈的母亲也去世了,只留他一人过的孤狐伶仃。   孙小姐再次经过昌吉县时去看望刘长洲,二人互生情愫,孙小姐询问他是否愿意跟自己回保定府。   刘长洲无亲无靠自然是愿意,没过多久便喜结连理,孙小姐有胆量管外,他有头脑掌内,两人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顺风镖局还开展了新业务,送镖的同时也代购货物,赚钱的同时又避免了空车浪费资源,镖局二人手中越做越大。   *   话说回橡胶一事,从柔佛州带回来的橡胶送到科研所,沈伦带着江一道和一众下属将精力全部放在这一堆橡胶球上。   起初他们将橡胶球放在熔炉里,温度太高就会降解,控制温度在一百度左右时,橡胶球会软化,可以放到模具中制作各种形状的物品。   但是做好的橡胶制品有个缺点就是害怕温度变化。   夏季温度炎热,橡胶制品就会变软变黏,气温降低时橡胶又会变硬失去弹性,这些东西根本没办法使用。   科研部连着做了三个月的实验,把能用的催化剂用了个遍,都没办法降伏这块小小的橡胶。   就在沈伦一筹莫展时,一次橡胶实验,隔壁军工部的金炎过来看热闹,刚巧他怀里揣着一袋准备做炸药的硫磺,不小心洒进了橡胶桶里。   金炎吓了一跳,连忙跟他道歉:“真不好意思,我忘了身上还带着这个,糟蹋了你这一桶橡胶了。”   沈伦无奈的摆摆手:“无妨,一会再换一桶。”浪费的橡胶又不止这点,算不上多大损失。   时间一到,沈伦让下属打开模具,没想到从里面拿出一条弹性十足的橡胶片!   “这…这这这!”沈伦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平日开模的时候,橡胶都是沾在模具上,等凉透了才能拿下来,今天的橡胶竟然一点都不黏!   他又赶紧把这块橡胶放在提前准备的冷水里试了试,随着时间推移,他深吸一口气将橡胶拿上来。   完全凉下来的橡胶竟然也没像之前那般结成硬块。   沈伦激动的抱住金炎:“老金,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金炎一头雾水,他怎么就帮忙了?   “硫磺,一定是硫磺的作用!快再去军工部搬十筐硫磺过来!”   金炎急忙道:“等会,你要那么多硫磺干嘛?”   “橡胶里掺入硫磺会稳定性能,变的更具有弹性和韧性,我马上派人进宫,给你请赏赐去!”   金炎连忙拉住他道:“别别别,你们都忙活这么久了,这赏赐可别给我啊,有空请你我喝顿酒就成了。”   沈伦感激的点了点头,这三个月研究所里的人几乎从早忙到晚。每个人焦头烂额,就为了这一块小小的橡胶,如今终于研制成功,不少人都流下了开心的泪水。   不过这期间倒也不是全无收货,制作了三百多种橡胶模具,研制出十多种催化剂,以肯定能用上。   很快江一道从军工部带回来半马车硫磺,沈伦带领着科研所的人花了三天时间,成功调配出硫化橡胶的最佳比例。   他们用橡胶制作出车轮,玩具,胶皮管,雨鞋,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这些东西被送进了皇宫。   沈伦知道橡胶是个好东西,有了它大启的工业将快速发展。   宋玉竹摸着熟悉的橡胶制品会心一笑,这回终于能骑上胶皮轮子的自行车了。   他立马在滨州和福州两地开设橡胶厂,然后是在云南地区种植橡胶树,希望号再次启航前往柔佛州。   这次除了要收集橡胶,还给那边的人带去了先进的纺织机和适合那里种植的食物种子。   不管怎么说柔佛也是大启的一部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效忠大启。   *   三月末,倭国皇子来上京拜访。   这是继大启建立后,第一位主动进京的外国皇肆。   倭国皇子名叫松本鹤,二十多岁,身上穿的衣着样式同武朝差不多。这是他们当年来中原学习时,一起将武朝的文化也一并学了过去。   松本鹤会说汉语,说得还不错,跟查尔斯有得一比。   他这次来姿态放的非常低,一直为自己的国家道歉,还带了不少金银财宝赔罪。   不过宋玉竹却不怎么吃他这一套,这个无耻的民族从古至今都让他厌恶,自然没给什么好脸色,只派了鸿胪寺招待他,自己都没露面。   上次宋玉竹派水军轰炸了倭国,把他们吓得半年不敢出海捕鱼。松本鹤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大启,就是想要学习制作炸|药的方法。   鸿胪寺卿廖玉一听脸色都变了,开什么玩笑?火药这么重要的东西能教给你?教会了你们打我们国家?这倭人还真是有够不要脸的,炸药是不可能给的,想要学习大启文化请自便。   松本鹤大概也察觉出大启皇帝的态度,愤愤不平的说他们瞧不起小国,当年武朝可不是这么对待他们的,不光教他们文化,还赠送他们许多财宝。   宋玉竹直接吩咐廖钰道:“武朝已经亡了三百多年,倭国若想追随武朝,朕随时可以送满足他们。”   松本鹤一听吓坏了,第二天便要回去,临行前廖钰也没让他空着手回去,送给了他三车水泥当做礼物,对付不要脸的人就得比他更不要脸。   没过多久高句丽的公主也来了,还带来了许多人参灵芝等珍贵的药材,打算到大启和亲。   *   十多辆马车行走在前往上京的官路上,车里满载着珍贵的草药和珠宝。   其中一辆马车里,一个打扮华贵的女子有些紧张的望向窗外,此女就是高句丽的长公主李显秀。   行驶的条路是使入大启国界后就有的,平坦的简直不像话。   前几年她听父兄提起过大启修路修到了边界线,没想到是这样的路啊!   同行的丫鬟兴奋道:“公主,大启国跟咱们国家真的很不一样呢!”   “是啊。”李显秀有些不安,这次和亲她本想拒绝,但父兄一直劝她试一试。   因为大启皇帝至今还未立后,只要她进了后宫,生下一男半女,将来肯定有继承皇位的机会。   虽然她觉得父亲的想法有些天真,但来到大启后,突然对那个年轻皇上好奇起来,兴许和亲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146章 累倒   李显秀来到上京时,再次被这里的繁华所震惊。她没怎么读过书,没办法用语言描述出来自己看到的东西,不过听长辈们说过神仙住的天宫,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那高高的城墙,平整干净的马路,还有路两旁的商铺……商铺窗户上镶嵌着闪闪发光的东西,简直像宝石一样漂亮!   不光是她,随行的其他人也是张大了嘴巴,东张西望眼睛都不够看的。他们这副没见识的模样让盘查的士兵忍不住勾起嘴角,心中的自豪之情迸发出来,这里可是大启,是自己的国都!   依旧是鸿胪寺卿廖钰负责接待他们,对待高句丽他倒是没像倭国那般随意,毕竟高句丽每年都会派人送贺礼,平日里也安安稳稳从来没主动招惹过大启。   他把这些人送到京都会馆,李显秀提出要见皇上。   廖钰道:“这件事下官做不了主,皇上想见您时,自然会召您入宫。”   李显秀倒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那劳烦大人帮我把写封信递交给皇帝。”   廖钰接过信:“好的,公主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跟这里的下人提,在下官权利范围内,会尽量满足您。”   李显秀想了想:“请问这窗子上贴的是什么东西?为何这般漂亮还……还”   “透亮?”   “嗯!”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是大启的琉璃,公主若喜欢,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一些。”琉璃不算是稀罕东西,毕竟民间百姓都可以用。   李显秀沉默着,她可能回不去,不过可以让同行的将军带回去。高句丽严寒,若是能用上这种琉璃窗,冬天肯定会暖和许多。   廖钰带着信入了宫,把接见高句丽公主的过程讲给了皇上。   宋玉竹听完道:“朕暂时没时间见她,让她先在公馆里住着吧。”   “是。”   倒不是宋玉竹故意晾着她,而是真没时间,这段时间天天忙到深夜,身体眼看着消瘦了不少。   两个橡胶建厂正在筹办,滨州选址已经确定,距离上京不远,可以随时派人前去督查。   福州的橡胶厂距离上京几千里地,来回走一趟要小半年,即便走水路也要四个月,只能派稳妥之人前去。   宋玉竹选李捷代他前去建厂,那边条件艰苦,李清台这一去估摸着要遭不少罪。这一趟也算是对他的历练,若是做好了,回来肯定要往上提了。   *   三月万物复苏草长莺飞,马上要春耕了,玉米和新麦种也要推广种植。   玉米种子这次带回来非常多,足够整个上京祭田种植。不过宋玉竹没打算全都种上玉米,因为百姓对玉米还不太熟悉,万一种植不当很容易绝产。   再来种太多的玉米,影响百姓吃饭,最终只选了三分之一的田地用来种植这些玉米。   新麦种经过去年的实验,收成不错,今年不少老农户主动种植新麦,司农司又将新麦种送到冀州和中州,希望能增加两地的收成。   除了这两件事,还有印刷新纸币一事。   负责绘制纸币的人是大画家张帷和书法家黄铭,这二人都书画届的泰斗。   宋玉竹第一次派人找到二人时,他们听闻要将自己的字画印在钱币上,纷纷拒绝。   文人讲究雅致,钱乃铜臭之物,与自己的字画沾边以后还怎么在这圈子里混了。   宋玉竹倒也不强求,只问了他们几句话:“你们觉得钱是干什么的?”   二人面上露出疑惑,不明白皇上问这个干嘛?“钱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买东西的?”   宋玉竹道:“钱可以买东西,但比买东西更重要的是流通。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百姓,人人手中有钱,人人认得钱,但他们可认得你们?”   两人沉默,从古至今书画家最大的荣耀不就是被世人赏识自己的书画吗,若只是几个人欣赏,书画又有什么意义呢?   张帷道:“陛下想要画什么?”   宋玉竹将自己提前拟好的草稿递给儿人:“朕要画山水和人物。”   一文钱将来是应用最广泛的钱币,正面宋玉竹选择了四个农民的画像做图案,背面则选择了上京的俯瞰图。   选择这四个农民的有诸多原因,最主要一点就是国以民为本,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五文钱,选了沈伦和金炎二人做正面,他们俩一个发展军工,一个发展民工,让大启快速进入了工业时代,背面选择杭州西湖的美景。   十文钱是徐冰,秦凤图,刘蔺,张齐开四人,这四个开国重臣当得起一份功劳,背面则选择五行山,山峰巍峨,气势恢宏。   五十文则是赵骁一人,背后画着是万里长城,意味着他如长城一般守护着大启。   最后一张百文,自然就是宋玉竹自己,背景图案选了泰山,泰山为五岳之首,群山之尊,代表了他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身份地位。   张帷和黄铭看着这些草稿心中激动又担忧,激动他们把自己的笔墨印在这上面,将来会被天下人看见。   担忧是怕自己画不好,特别是圣人的画像,必须慎重考究。   张帷擅长绘画风景图,画人物差了一些,他向皇帝举荐自己的师弟嬴信中,此人最擅长工笔人物画像,绘画出来的人像图栩栩如生。   宋玉竹看了嬴信中的画,最后拍板决定由三人共同绘制这五版钱币,秦凤图负责监制。   *   这么些事赶在一起,忙的他焦头烂额,恨不得将时间掰成两半使。   赵骁帮不上忙,只能在军营里练兵,年初兵营里又招了一批新兵蛋子,同时也退伍了一些伤残的老兵。   宋玉竹跟赵骁提过建议,最好每年都招一些新兵入伍,老兵在军中服役满伍年就可以退伍。   退伍军人各地衙门优先征用,他们可以去当衙役、狱卒、城防兵。   这样军中总有鲜活的血液流入,不会变得死气沉沉,士兵们才更有动力。一旦战事起来,那些退伍的老兵依旧可以征用,可以做到全民皆兵。   这个建议赵骁非常认同,不少老兵在军中待久了,身上养出不少毛病,油滑的像泥鳅。如今用了这个办法,老兵被新兵逼得,不得不正经起来,给这些新兵蛋子做榜样。   第一批退伍的老兵心中还有些忐忑,他们打了半辈子的仗,离开军营他们什么都不会干,将军把他们撵走以后怎么活啊?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当年的承天军,跟着赵骁出生入死,自然不会亏待他们,滨州建厂需要人,直接打包都送到了那里。   待遇是一定一的好,除了每个月发二两银子的饷钱,还给他们发米面粮油。   时间久了,不少人都在这里成了家,生活渐渐安定了下来。   *   上京的体育馆也快竣工了,最迟六月底就可以使用。   宋玉竹给各地下达文书,准备八月开第一届全国运动会和全国官员会议。   这次运动会是宋玉竹计划许久的,消息传下去,各地知府积都开始极准备。   当官的都是人精,知道皇帝重视体育比赛,若是自己的州府拔得头筹,今年的考评肯定是上上。   全国官员会议也是宋玉竹思虑几番后决定的,凡七品以上的官员都必须参加。   此次会议涉及到国家后续的发展建设,各地的官员可以在上京积极交流,加强各地区的联系。   *   晚上赵骁从军营回到宫里,见宋玉竹还未就寝,询问内侍得知他在尚书房处理政务。   赵骁匆匆的赶过去,尚书房里灯火通明,宋玉竹正在伏案写着文书,听见门口有脚步声,抬头一看是赵骁。   “回来啦。”   “戌时了,还不休息吗?”   宋玉竹道:“还有几个字,写完就休息。”   赵骁站在他身边等了半个时辰,宋玉竹终于写完,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好累啊。”   赵骁轻轻捏着他的肩膀和脊椎:“你还知道累?我听李得海说你从下了朝就开始忙,一直到现在都没休息,不要命了?!”   “事太多了,又都赶在了一起。”   “那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啊!”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宋玉竹起身时,眼前一黑直接跌倒在地上。   赵骁吓了一跳,立马将他抱起来,大喊着:“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没事……我就是有点低血糖。”   赵骁沉着脸不说话,抱着他去旁边的矮塌躺下,很快太医苑的医官赶过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堂弟宋玉民。   “微臣拜见陛下。”   “快过来给你哥看看!”   宋玉民赶紧走过来,搭上宋玉竹的手腕,他现在的医术虽不及宋柏但在太医苑也是数一数二的。   脉象羸弱瘀滞,他眉头紧锁放下手道:“陛下您最近是否经常感觉浑身乏力,头晕目眩?”   宋玉竹点头,他就是医生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您这是劳累过度加上体虚贫血,长此以往恐怕会落下病根,请您务必要保重好身体啊!”   宋玉民关心的真心实意,他一直记挂得宋玉竹当年救他的恩情,也感激三叔对自己的照顾。   宋玉竹点点头:“好。”   宋玉民开了两幅补血益气的方子,起身准备告退,宋玉竹叫住他道:“这些日子在太医苑怎么样了?”   “回禀……”   “不用那么多规矩,叫堂哥。”   宋玉民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挺好的,去年已经升了苑判。”太医苑苑判官居六品,也算是入了流。   宋玉竹点点头:“不错,好好干,有时间去看看你三叔,他经常念起你。”   “哎!”宋玉民眼睛亮晶晶的,依旧是青涩的模样。   宋玉竹见他犹豫着似乎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事?”   宋玉民磕磕巴巴道:“臣…臣弟下个月初六成亲,不知堂哥有没有时间……”   宋玉竹一听脸上露出笑容,“成亲是好事啊,哪家的姑娘?”   “我师傅家的二女儿,比我小四岁……”宋玉民脸涨的通红,他今年也有二十二岁了,放在现代可能大学刚毕业,在古代绝对是晚婚晚育。   宋玉竹之前给他留意过上京适龄的女子,可惜一直都没合适的,如今他自己有了缘分,心里十分开心。   “五月初六是吧,堂哥肯定去。”   “哎!”   宋玉竹笑望着他离开,转头便看见脸黑成锅底的赵骁。 第147章 玉民成亲   “阿骁?”宋玉竹叫了他一声。   赵骁眉头紧锁,眼圈发红,眼底居然泛起水光。   “你怎么哭了?”宋玉竹有些慌乱的抱住他。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他还从未见过赵骁落泪,心里十分惊异。   赵骁擦了擦眼角道:“宋玉竹,你知道我在海上那两年每天都在想什么吗?”   宋玉竹摇了摇头。   “我每天都在想怎么与你白首偕老,想着将来玉潼继位后带着你游历天下。”   宋玉竹面色一喜,两人竟然想到一起去了。   “可你这样不顾身体的操劳,我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我……”宋玉竹知道自己无意中伤了爱人的心。   “阿骁対不起,以后我尽量劳逸结合,不这么拼命了,好不好?”   赵骁这才缓和下来,抱起他离开书房回到了寝宫休息。   内侍将熬好的滋补药端上来,宋玉竹累得喝完药就睡着了。留下赵骁一个人辗转反侧,半宿都没睡着,第二天盯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军营。   军营里的老兵一见他这副神情,各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疯□□练,有不长眼的新兵蛋子不小心撞到他炮口上。直接被罚去负重跑三十公里,累的跟孙子似的叫苦不迭。   不过宋玉竹答应了赵骁之后,确实开始注意身体,每天许多只作四个时辰,其余时间踢踢球,骑骑车,再就是带着宋玉潼读书。   他知道自己先前的心态有问题,总想一口气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但忽略了一点,国事永远不会停,他却会。   自己的身体本来就差,若一直劳累过度恐怕短寿,为了健康着想,还是把工作慢下来。   自从橡胶硫化法发明出来后,宋玉竹的自行车终于按上了车轮,这台超越时代的产物跟后世的车子没什么区别,闲暇之余他经常骑着车在皇宫里溜达。   黑刀白秀两人看得稀奇,都想要学骑自行车,宋玉竹抽空便教了教他们。   别看二人武功高强,但学起自行车是真费劲,特别是黑刀,骑到车上手脚都不听使唤,完全没办法掌握平衡。   白秀比他稍微强一些,但也是骑几圈就歪倒了,期间还不小心把裙摆卷到自行车里,要不是她随身携带刀子,直接砍断裙摆肯定要摔个重的。   倒是柳燕子比两人都厉害,进宫一次就学会了。   “听说这段时间你经常去找查尔斯的麻烦?”宋玉竹坐在凉亭里跟他闲叙。   柳燕子笑道:“查尔斯跟您告的状吗?”   宋玉竹道:“他漂洋过海走了那么远的路来到这里,你莫要欺负他。”   柳燕子摸了摸鼻子:“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他挺有趣的……”   “那也要适可而止,他的病还没好,需要静养。”   柳燕子应道:“属下知道了。”   其实查尔斯也没说柳燕子欺负自己,只跟宋玉竹提过一次,问能不能不要让柳大人总跟着他,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   宋玉竹有些疑惑,柳燕子大半夜不睡觉跑人家那浪什么?倒是白秀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估摸着咱们楼主是老树开花了。”   宋玉竹惊愕道:“你说……他看上查尔斯了?”   白秀捂着嘴笑道:“哎哟,奴家胡说的,陛下莫要当真。”   黑刀被她笑出一身鸡皮疙瘩,嘴里嘟囔着,“神经病。”   “蠢驴,你骂谁呢?”白秀掐着腰怒骂。   “骂你!”黑刀回敬道,想了想发现自己上了当,回应她不是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蠢驴?气的他哇哇乱叫,挥舞着大刀追着白秀满花园跑,宋玉竹坐在旁边笑得肚子疼。   绿叶成阴,暖风和煦,宋玉竹坐在凉亭里眉开眼笑,旁边的内侍们也忍俊不禁。   赵骁从军营回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他不由的放轻脚步,生怕打扰到他们。   倒是宋玉竹先看见了他,朝他招了招手:“阿骁,快过来!”   赵骁愣了一下,阔步走过去道:“你们干什么呢?”   “看这两人掐架呢。”   赵骁在他身边坐下,两人边喝茶边看热闹,可怜黑刀又被白秀修理了一顿。   *   五月初,宋玉民的喜事将近。   因为宋玉民的父母早逝,江蓉和宋柏不免要多看顾一些。   这几年宋玉民在太医苑当值,攒下了一点家当,加上之前宋霖留下来的银子,在上京买了套三进的院子。   原本宋玉民想买之前住的老宅子,那是宋霖任太医苑苑首时置办的,自从父亲去世后,那栋院子就荒废了。   宋柏总觉得那里不太吉利就没让他买,而是在宋府旁边买得房子。   新院子虽然不算大,但胜在地理位置好,离着太医苑不远,住他们小两口绝対够用了。   院中的摆设都宋柏和宋桥陪着他去挑选的,装修的规规矩矩,一眼就能看出是家底殷实的人家。   男主外女主内,江蓉和秦氏负责房间内的摆设。   秦氏办事利索,加上她已经操办过两个儿子的婚事,対这件事熟能生巧,几乎都是她一人张罗的。   江蓉在她身边打下手,妯娌二人的关系比在江城县时要好了许多。   房间各种东西摆设都不能少,秦氏花了不少自己的私房钱,帮忙置办上了新式的柴油灯。   这种柴油灯比过去的蜡烛方便多了,只要注满油,拉一下绳子,上面的打火石就能把灯芯点着非常方便。   江蓉找了几个女红好的秀娘来,给小夫妻做了二十多床铺盖。厚被谐音后辈,多做一些取了个延绵子嗣的好兆头。   其实说起来,秦氏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之前住在一起又被老太太区别対待,日久天长两人才生出嫌隙。   如今老太太都没了,她们年纪也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忙活完屋里两人坐在一起叙家常。   秦氏道:“这会的年轻人成亲,可比咱们那时候讲究多了。”   江蓉道:“可不是,我记得刚嫁进来时,被褥只备了四套,哪里够盖的,其余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你比我强多了,老太太听说宋桥娶了个商户女,连被褥都没准备,还是我家那个自己去铺子里买的。”   “啊?还有这种事呢?”江蓉被宋老太的不靠谱震惊住。   秦氏道:“这样的事多了!大嫂的聘礼是二十四抬,你是十二抬,轮到我这只有八抬,老太太心眼偏的可不像话。”   “过去的事我都不愿讲,你没进门前,婆母対大嫂和我简直就是天上地下,要不是吃亏吃狠了,谁不愿意和和睦睦的?”   江蓉点点头:“是啊。”   后来宋霖进京当了医官,宋老太対二房才好一些,可秦氏早就被寒了心,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捂热的了。   不过老太太対孙子辈倒是好一些,宋玉堂和宋玉沣都在她身边带过一段时间,唯有宋玉竹不遭老太太待见。   讲起过去的事,两人关系更加亲密,最后拉着手泪眼婆娑。   秦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要我说,咱们都是苦命的,如今可算是盼出头了。”   “谁说不是呢。”   “等玉竹有了孩子,你也好好享几天清福。”   江蓉脸一僵,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玉竹恐怕不会有子嗣了,只能盼着玉潼将来长大成亲生子,自己再抱孙子了。   *   五月初六吉神正北,宜娶亲、动土、上樑、移灶。   这天早上,天还没亮宋玉民便起身换好衣裳准备去接亲。   宋玉堂和宋玉沣都在这帮忙,昨晚兄弟三人聊了一夜。   宋玉沣如今也稳重了许多,再也不是过去买调皮捣蛋的小子,说起话文绉绉的,宋玉堂直笑他掉书袋。   天微微亮,府里的人开始忙碌起来,今天来的宾客非常多,除了宋玉民的同僚,还有医学院里的老师,再加上宋玉竹的关系,其他官员就算人不到也得备上一份礼。   丑时一过,接亲的队伍就启程了。   白大人家住在城东,步行半个时辰才能到,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皇宫里宋玉竹也换好常服,准备跟赵骁一起出宫。   “这些礼会不会薄了些?”   昨天晚上宋玉竹开私库,给堂弟准备了成亲的贺礼。有金碗筷一対,玉如意一対,百子添福的瓶子一対,红珊瑚两株,南珠一斛,还有官窑茶具一套,瓷器一百零八件,各色的绫罗绸缎各十匹。   零零总总差不多装了十箱子,比当初宋玉沣成亲时送的只多不少。不过比起前朝皇帝,动不动就赏赐黄金百两,珍珠宝石一箱寒酸多了。   倒不是宋玉竹抠,他私库里实在没多少宝贝。之前从四大家族手里搜刮的东西,都折成银子入了户部,这些年搞基础建设花得差不多了。   这些都是前朝皇帝剩下的,挺大个私库里面没多少东西。   赵骁道:“心意到了就好。”   宋玉竹点点头:“你说的対,朕再给他们二人写一副祝福的诗送去。”   他让内侍取来笔墨,挑了一首适合贺新婚的诗歌,挥笔写下了下去。   晾干墨迹,由内侍装裱好,二人一同前往宋玉民府上。   辰时一刻,新娘的轿子接回来,停在了宋宅门口,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来,宋玉民下了马由福人领着去掀轿帘。   礼部侍郎的刘夫人又做了一回全福人,她天生就是一副喜像,胖胖的脸上挂满笑容,嘴里说着逗趣的话,把两人臊的都红了脸。   宋玉民牵着娘子的手走到正堂,因为他父母早逝,高堂上摆了灵位,几个叔婶坐在了旁边。   围观的人无一不叹惋,这么好的孩子,可怜年纪轻轻就没了父母。   拜完天地,正当宋玉民准备送新娘子回去洞房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放我进去!我可是宋玉民的嫡亲长姐,快让我进去!” 第148章 绝情   宋桥和宋柏惊讶的对视一眼道:“是玉霞?”   宋霖有两个孩子,老大是女儿叫宋玉霞,今年差不多二十七八岁了,前朝时嫁给了尹家。后来盛朝覆灭,尹家是世家被清缴赶出上京,她随夫家一同离开。   宋桥和宋柏曾派人去寻过她,但一直没消息,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回来了。   宋玉民脸色一变,叫来两个婶子把新娘子送回房间,自己则跟着二叔三叔一起去了正门。   三人来到大门口,离老远就看见一个衣着寒酸的妇人正大声呼喊着:“玉民,我是大姐,不认识我了吗?”   门口的小厮拦着她,不让她往里闯,今天是主人大喜的日子,里面都是贵人,可不敢让她随意进去。   宋柏道:“玉民,那你大姐吗?”宋霖带着玉霞进京时她才八九岁,虽然中途回过老家几次,但过了这么多年,变化实在太大了,一时间有些认不出来。   宋玉民点了点头,尽管两人分别已经快十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宋玉霞。   宋柏道:“快让人进来!”   小厮放开阻挡,宋玉霞和两个陌生男子跑了进来,她一把拉住宋玉民的手道:“阿弟可算是找着你了!你这是今天成亲吗?一晃都长这么大了……”   宋玉民抽回了手,冷冷的道:“大姐当年选择跟我们断了亲情,今日又何必找过来?”   宋柏和宋桥一愣,不清楚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大喜的日子也不能让人看热闹。   宋桥道:“玉民,要不叫着你姐姐去旁边的房间里说话吧?”   “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走吧。”   宋玉霞突然开始啼哭:“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可我当年刚嫁入尹家不过两年,遇上那样的7事,哪有资格去跟人求情?”   “那你就为了明哲保身,把爹娘拒之门外?!”   宋柏拉着宋玉民道:“莫要发火,进去说。”旁边已经围了许多人。   一行人来到偏厅,宋玉霞依旧在低声啜泣,另外两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男孩低着头不说话,另一个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宋桥道:“玉霞,你还认得我们不?”   宋玉霞刚才只顾着看弟弟,这会才发现旁边的二叔和三叔,连忙跪地行礼:“侄女见过二叔三叔。”   “快起来。”二人同时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这几年你都在哪?我们一直在找你。”   宋玉霞哽咽道:“我……我们家受到前朝牵连,被赶出上京,夫君便带着我们回了郑州老家。”   旁边的尹仕明谄笑着叫了声:“二叔,三叔。”   宋柏和宋桥上下打量他,见此人也灰头土脸的,这几年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尹家是罪臣,树倒猢狲散,回到老家时家中的田地早被下面的人瓜分干净,婆母回去就大病一场,因为没钱医治不久便离世了。   尹家的几个兄弟也因为钱闹翻了,分了家各过各的。宋玉霞认识草药,便带着丈夫和儿子在山上采药为生。   后来听闻当今皇帝叫宋玉竹,从徐州来,宋玉霞便想着入京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堂弟。   攒了几年的钱,来到上京,没想到刚进城便赶上玉民成亲。   离老远她看着马上高大的男孩,心头一震,她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弟弟,追着接亲的队伍一路跑了过来。   宋柏追问道:“玉民,你说玉霞跟你断了关系是怎么回事啊?”   宋玉霞脸色一白,刚要开口解释被外面的声音打断。   “玉民呢?怎么不见新郎官?”门外宋玉竹和赵骁刚从宫里赶来,被小厮带着来到偏房。   “爹,二叔你们都在啊,玉民新婚快乐!”   宋玉民走过去:“三哥你来啦!”   “宫里有点事耽搁了,拜完天地了吧,怎么不去招呼客人?”   宋玉竹看见旁边的女子道:“那是谁?”   宋玉霞呆呆的看着宋玉竹,没想到堂弟还真当了皇帝!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拉着丈夫和儿子跪下道:“民女宋玉霞拜见皇上!”   宋玉竹道:“宋玉霞……是大伯家的堂姐?”   “宋玉霞点了点头。”   “那快起来吧。”宋玉竹脸上并没有多少亲切的表情,反而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尹家父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连头都不敢抬。   宋柏道:“玉霞你继续说,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宋玉霞这才支支吾吾的将过去的事说出来。   当年宋霖自知难逃一死,他想把夫人和儿子托付给嫁入世家的大女儿照顾。有尹家庇佑,想来朝廷也不敢为难。   谁成想宋玉霞害怕被连累,一口拒绝了父亲的请求,还把他们撵出门外。   为了明哲保身,她亲笔写下一封断绝书,断了跟宋家的关系,从此再无牵连。   夫妻二人收到这封断绝书的时候,心都凉了半截,这就是他们当掌上明珠般宠出来的女儿,遇到事竟然这么绝情。   最后宋霖没了办法,才冒着危险将妻儿送到徐州老家,而杨氏扛不住这双重打击,最后自缢身亡。   宋玉民红着眼眶道:“这些事你忘了,我可忘不了,断绝书还在父亲的灵位下面,你若不认我便拿出来读给大家听。”   宋玉霞瘫坐在地上:“我……认,这些年我后悔极了。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没办法啊,我一个出嫁女,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就自身难保,爹娘还要去逼我,换作是你你怎么办?”   “阿民你把娘叫出来,我当面跟她磕头赔罪。”   “娘早就随爹去了!”   “什么?!”宋玉霞目瞪口呆,仿佛不相信一般。   她癫狂的爬起来抓着宋玉民的衣裳道:“娘怎么没的,什么时候没的!”她一直以为宋玉民和娘亲回了老家,即便自己不管他们,也有亲人照料,可从没想过母亲已经去世了。   宋柏上前拉住她道:“霞丫头,你别激动,你娘当年回到老家后便病倒了……”   “娘是自缢身亡的!你高兴了吗!”宋玉民握着拳,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是他心底最深的一道疤,比父亲去世还让他难以接受。当年因为接受不了娘亲的突然离世,他甚至患上了失心疯,要不是堂哥救下自己,哪还有今日的宋玉民。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赵骁走到宋玉民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好了,都过去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莫要再提这些事。”   宋玉竹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他:“这里交给我,你收拾好情绪去外面招待宾客,别让新娘子担心。”   “嗯。”宋玉民抽噎的答应道。   宋柏和宋桥也跟着一起出去,这件事他们也插不上手,还是让小辈们自己解决吧。   等人都离开后,宋玉竹走到椅子边坐下道:“你是尹家几子?”   尹仕明连忙磕头道:“草民在家中排行老三。”   “朕记得当年下令驱赶世家,以后不得再入上京,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尹仕明脸一白,吓得浑身发抖,宋玉霞连忙解释道:“是民女的错,民女让他们送我回来的。”   “这次朕便不追究了,尹仕明带着你的妻儿回去,以后莫要来了,否则按照刑法刺字流放边关。”   “草民知错,谢陛下饶恕!”尹仕明赶紧磕头谢恩。   宋玉霞依旧不死心还想要说什么,结果被丈夫和儿子拉着离开了宋府。   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多大骚动,宾客们依旧高堂满座,只有宋玉民被勾起伤心的往事。   宋玉竹和赵骁从偏房出来,宋柏不放心的过来询问:“就让她这么走了?”   “爹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我看她衣衫破旧,恐怕日子过的不太好……”宋柏想要给她送点银子。   “您看着办就好。”老人心疼晚辈,宋玉竹能理解,宋玉霞再不对也是宋霖的女儿,是宋柏的亲侄女,不可能看着她这般凄苦。   婚礼结束后,宋玉竹单独找玉民说了几句话:“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人得向前看,当年即便她收留了你们,在尹家的日子也未必会好过。”   宋玉民点点头:“我明白。”   “好孩子,照顾好你娘子,好好过日子。”   “嗯!”   宋玉竹虽然只比宋玉民大一岁,但壳子里是经历了两世的人,心里把他当成子侄一般维护。   从宋宅出来,宋玉竹和赵骁刚打算去体育场。   虽然体育场离着军营不远,但赵骁一直没功夫去看,今天正好有空去转一转。   出了城马车一路奔向西郊,体育馆的位置在上京的正西侧,离着军营还有五里远。   这座体育场占地面积五百七十亩,高七丈,宽约三百五十丈,呈椭圆状建筑。   随着马车逐渐靠近,二人终于看清它的模样。   赵骁瞠目结舌的看着体育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里跟我们在安顿特普去的角斗场好像!”   “这里的确是参考了角斗场的建筑方式,后世的体育场大多都参照角斗场的模样建造,可以最大程度利用空间,进去看看吧。”   二人下了马车走了过去,施工附近有人看管,寻常人不得擅靠近。   随行的侍卫递了赵骁的腰牌,负责管事的工部员外郎立马跑过来见礼。   “下官拜见赵将军,拜见……”   “这是皇上。”   “啊!皇上赎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不知者无罪,领我们进去看看。”   “遵命。”员外郎从地上爬起来腿都是软的,没想到皇上今天会来,也没提前准备准备。   从入口处进入体育场内部,宋玉竹也被惊了一下,没想到他们能把这里建得这么好。   员外郎道:“周围的看台已经全部搭建好了,可以同时容纳五千人入场观看比赛,中间的场地还要一旬可以完工。”   宋玉竹原本打算做橡胶跑道,但从柔佛运来的橡胶都拿来铺地实在浪费,最后只用了水泥跑道,以后橡胶业发展起来再改造吧。   体育场中间有马球和蹴鞠的比赛场地,旁边还有跳高跳远的地方,看起来跟后世的体育馆没什么两样。   二人登着台阶来到最上方,整个体育场一览无余。   赵骁感叹道:“西方的角斗场跟咱们的体育馆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可以想象将来这里人满为患的盛况!   宋玉竹笑着点点头,突然神色一变。   赵骁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系统发出警报了,上次发出警报还是柔佛被占领!”   宋玉竹赶紧打开地图,蜀州附近闪烁着红光,这跟上次的提示并不一样,点开一看剧烈的晃动震的他头晕。   “是地龙翻身!快跑啊!地龙翻身了!”当地百姓们尖叫着四处逃跑。 第149章 救援   地震在古代叫做地动又称为地龙翻身。每次地动对百姓的生活影响非常巨大,轻则毁坏房屋田地,重则山石崩塌将人砸在下面。   宋玉竹和赵骁来不及多想,立刻乘车返回皇宫,宣百官进宫准备抗震救灾。   这会已经是未时了,大臣们接到急召不敢耽搁,慌慌忙忙的进了宫。   张齐开连官服都没穿好就来了,头上的玉冠也戴歪了,纪明礼伸手帮他扶正。   “皇上这是有什么急事,把人都叫来了啊?”   纪明礼摇头:“不知啊,我也是突然被叫来的……”   刘蔺打断两人的谈话:“嘘,陛下来了。”   宋玉竹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常服便上了朝。   这是系统第一次提示地质灾害类的警报,宋玉竹不知道怎么跟群臣解释,只得编了一个故事,忽悠这些大臣。   “朕今日睡梦中有感,西南方向有恶蛟地龙翻身,为祸人间引发地动,受灾者数十万,诸位爱卿速速想办法赈灾。”   群臣一听心里纷纷疑惑起来,梦里发生的事能作数吗?   不过这话他们却不敢问出口,大殿静默片刻,徐冰走上前道:“陛下可知道地龙翻身的具体位置是哪里吗?”   “蜀州附近。”   徐冰捋着胡子道:“那应当没错了,自古蜀地多地动,从周朝至今光记载的大地动就有三十余次,这次是上天警醒,让咱们早做准备。”   从蜀州传递消息到上京至少要花一个月的时间,等他们接到消息再组织抗震救灾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宋玉竹在心里默默感叹,还是徐冰靠谱啊!   抗震救灾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最主要的就是食物、药品和衣服。   地动过后往往伴随着强降雨,现在正值五月,南方雨水本就多,百姓们居无定所被大雨淋湿后肯定会生病。   一旦病死的人多了,随之而来的就是瘟疫,所以半点都不能马虎。   户部紧急加班,连夜派出七位员外郎前去蜀州抗疫,为了节省时间,食物和药品直接在沿途购买。   上京医学院的师生们,作为医疗志愿者也参与到这次的救灾任务中。由宋柏亲自带队,率领一千三八余人踏上了南行马车。   军队也开始出动,除了留下一万人护守上京,其余人全部随赵骁前去蜀州救灾。   同时蜀州附近的各州府也接到消息,组织城中百姓捐赠物资、药品和衣物送往蜀州,可谓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这种时候,修路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正常从上京到蜀州乘坐马车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如今缩短到一个月。   救援的大队在半路遇上了前往上京求救的蜀州同知。   对方满脸懵逼的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知道蜀州发生地动。   *   蜀州清河县是这次受灾最严中的县城之一,全县上千座房屋都在这场地动中倒塌。   不少百姓被埋在了屋檐下,被砸死砸伤的人不计其数,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哀鸿遍野。   今天是地动的第三天,天色阴沉沉的,下着濛濛细雨。   清河县县令身披斗笠,正带着三十多个青壮组织救援,他们从前天开始救人,一直忙到今天午时,中途不眠不休连口水都没喝过。   “大家再加把劲,能多救一个就多救一个!”郝良山声音嘶哑着鼓着气。   “哎!”大伙齐齐应声。   前面有个妇人正在哭嚎,看见他们跪地祈求:“大人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吧!”   “大嫂别着急,孩子在哪?”   妇人指着旁边的断墙处:“被压在下面了,还活着!”   “好,我们这就帮忙。”   一行人挽起袖子开始搬上面的房梁,这是一座砖石砌的屋子,墙壁格外沉重,四五个男人合力抬起一块墙壁残骸,果然听见地下传来孩子的呼救声。   “娘!娘我害怕!”   “幺儿别怕,娘在这呢,伯伯们马上救你出去!”   听见孩子的声音,大伙的干劲更足了,清理完上面的乱瓦后,终于看见埋在下面的孩子,被埋的不止一个,但活下来的只有一个……   妇人看了一眼就晕倒了,其他人也是眼眶发红,哽咽的说不出话。   尽管这几天已经看见不止一起这样的惨剧,大伙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   郝良山脱下自己蓑衣披在孩子头上:“乖娃,别害怕一会伯伯就带你出来了。”   “嗯!”孩子颤抖的应了一声。   这孩子福大命大,被两块墙压在中间,但因为缝隙卡的比较紧,直接出不来,得将两块墙都挪走,孩子才能出来。   墙壁非常沉重,没办法同时抬起来,只能用绳子将两块墙分别拴住,同时用力拉开才行。   原本并非难事,但这会余震还没过,时不时地动山摇,就怕中途砸着孩子。   郝良山拍板决定,不能耽搁,必须立刻把人救出来!   大伙马上拿来绳子,绑住两侧的墙壁,一边十多个人同时拉扯绳子,郝良山留在中间将孩子抱出来。   “一二三!”两边同时发力,断掉的墙壁缓缓打开,缝隙大了许多,郝良山蹲下双手伸进缝隙,拉住孩子的胳膊。   “再加把劲!”缝隙又大了一些,孩子的头已经能出来了,紧接着身子也拉出来了。   就在此时,突然余震再次袭来,吓得他们纷纷脱力,两块巨大的墙壁又重新合拢,发出一声闷响!   “山娃子!”年纪最大的老人大喊一声,大伙这才想起县令大人。   “县令!您没事吧!”   “我没事。”郝良山抱着孩子躺在旁边废墟上,刚刚差一点孩子就被夹在中间,还好他眼疾手快奋力一拉,最后孩子只被夹掉一只鞋。   大伙喜极而泣,孩子的娘亲也醒了过来,抱着孩子不停的磕头:“谢谢县令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们娘俩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   郝良山扶起她道:“大嫂,快带着孩子去避避雨吧。”   妇人抱着孩子刚离开,一个骑着马的衙役跑过来:“大人不好了!去往蜀州府的路被山石拦住了,小的们过不去了!”   其他人一听,顿时面如死灰,报不出信就意味着没人会管他们,他们将困在这自生自灭了……   人群中不知谁第一个哭出声,紧接着哭声四起,大家绝望又愤怒着宣泄着心中的情绪。   “哭啥子哭,起来继续救人!”   郝良山扶着石头站起来,擦了把脸上的雨水道:“官家肯定不会不管我们,咱们要在他们来之前,把能救的人都救出来!”   大伙抬起头望着他问:“会来吗?”   郝良山斩钉截铁的说:“会!皇上给咱们取消了丁税让百姓能吃饱饭,又给咱们办了学堂让孩子们识字,大启跟前朝不一样,他们肯定会派人来救我们的。”   他这番话让大伙重拾希望,纷纷擦干眼泪再次投入救援。   没有受伤的百姓也加入其中,人数从原来的三十人增加的一百人、三百人、六百人!   还有人将自己的粮食分出来,供给他们食用,让他们有力气救出更多的人。   *   地动发生的第十日,离蜀州最近的湖州派来了三千人的救援队。   这些人一部分是士兵,一部分是民间百姓自行组织的,他们携带食物和药品朝蜀州赶了过来。   蜀州知府秦汉卿亲自出城迎接他们,红着眼眶拉住湖州同知的手道:“辛苦你们了!”   湖州同知是个爽朗的汉子,回握住他的手道:“咱们两州自古就是兄弟州,兄弟有难哪有不帮忙的道理,大伙快把粮食送进城!”   满满三百车的黍米可解了燃眉之急,秦汉卿激动的眼泪都掉出来了,这回百姓们可有救了!   很快肃州、云南、贵州也相继送来了救灾物资,虽然都不如湖州多,但多少都是恩情,蜀州百姓们都牢牢记在心中。   *   与此同时,滨州制作出第一批橡胶防水布全部装车送往蜀州。   重建家园之前,得保证百姓的居住环境,防水布是非常好的帐篷材料,用几根竹子就能搭建起一个简易帐篷,供一家人遮风避雨。   这些天宋玉竹每天都要在地图上转转,观察那边的情况。   当他转到清河县时,被这里惊了一下,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个活人都看不见,难不成都被掩埋了?   找了大半天,宋玉竹才发现带领百姓在田间抢种水稻的县令。   这些日子郝良山带领当地百姓完成自救,剩下的时间为了避免百姓胡思乱想,也防止年底缺粮,他组织大家去田间补种被山石砸坏的田地。   宋玉竹看着那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心中百感交集,有这样的负责任的基层领导,百姓才能在灾难中活下去!   *   六月初九,上京的救援终于抵达蜀州,上千车粮食运送过来,又陆续分发到各县。   清河县被堵住的路被清理干净,马车载着粮食赶到时,整个县城的人都迎了出来。   郝良山激动的泣不成声,跪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县志记载,洪武三年六月,清河县遭遇地动,百姓死伤数万,牲畜不计其数,田地均被毁坏。   因路途遥远,山路难行,赈灾的物资第二年秋才送至,清河县幸存者不过七百六十人……   一个上万人的县城,最后只剩下七百人,听起来骇人听闻,但确实是武朝发生的事。   所以郝良山才明白,赈灾物资一个月送到意味着什么,他们何其幸运生在这个朝代!   赵骁派士兵们清理被掩埋在废墟下的尸首。   医学院的师生们负责诊治在地动中受伤的百姓。   橡胶布也派上大用场,蜀州六月是雨季,大雨连绵数日,如果没有这些防水布,肯定有不少人要被雨淋病。   宋玉竹免除了蜀州三年税收,拨款三百万两用于基础建设。各地富商也相继慷慨解囊,捐了百万两银子。   接下来坚强蜀州百姓,会用双手建造新的家园。 第150章 故交   七月,上京突然热闹起来。   各地官员纷纷入京参加第一届全国官员会议,还有各州府选拔出来的运动员,要在上京参加第二届全国运动会。   离着上京较近的几个州府,提前十天半个月出发就行。但地处偏僻的州府,必须要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往上京赶。   为了迎接这场盛大的狂欢,上京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比过年都热闹。   上京的驿站也人满为患,有钱都没有房间住,连周边的州府也都住满了人。   *   “老爷,里面没客房了。”一个穿着朴素的小厮从客栈里出来,擦了把脸上的汗。   门外站着一个身高八尺,身材壮硕的男子,他手里牵着头驴,身上背着包裹,脸上的汗水不停往下流。   上京的七月正赶上三伏,天气闷热的上不来气。   此人名叫韩松,是肃州平南县的县令。虽然官员上京大多都比较朴素,可像他这般只带了一个小厮,骑着驴来的实属罕见。   是因为平南县太穷了,穷的连匹马都没有,韩松的俸禄都填补了衙门,这次出门还是东拼西凑出十两银子。   贫穷跟平南县的地理环境脱不了关系,那里有一多半的地方是沙丘,另外一部分是峭壁,只有中间一点良田,养活了七千余口人。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平南县的百姓春秋两季种地收割,夏天和冬天就上山打劫过路的商贩以此为生。   州府曾派兵过去剿过两次匪,官兵一来,百姓就回到家老老实实种地,等官兵一走,又重操旧业,根本管不了。   经年累月这地方就成了毒瘤,韩松也因治理不当,连续十三年考评都是中下,被困在平南县当了十三年的县令。   “没有空房就没有吧,实在不行咱们就找处遮阴挡雨的地方休息。”反正路上都是这么来的。   “哎。”小厮从他手里接过绳子,牵着驴走在后面。   两人来到广华寺附近的一处梧桐树下。这棵梧桐树有上百年的历史,长的枝繁叶茂,树下十分阴凉,二人干脆就在这歇下了。   小厮栓了驴,从包裹里拿出两块饼子和水囊递给韩松。   “大人咱们为何不借住寺院?”   韩松撕着饼子边吃边说:“你当寺院不花钱?兴许比客栈都贵,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坚持几日等会议结束就回去了。”   这大饼放的时间久了,味道有些馊,不过没发霉就还能吃,可不敢浪费了。   寺院响起钟声,从里面走出一个妇人,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不会走路的奶娃娃,手里还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身后着几个丫鬟和小厮,应当是京中哪个贵人家的娘子。   驶来一辆马车停在寺院门口,妇人抱着孩子上了车。   车上不是别人,正是来接夫人和儿子回家的徐冰。   大儿子指着树下的驴道:“爹,你看驴子,驴子!”   “没错,是驴。”徐冰抱起儿子,抬头朝那边看了看,突然愣住。   “相公,怎么了?”王庭玥询问道。   徐冰把孩子递给她:“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着径直朝那颗梧桐树走去。   梧桐树下,韩松也看见了他,只不过没认出来,好奇这人为何朝自己走过来。   他放下大饼缓缓起身,在徐冰走到他们身边时开口道:“我们在此歇歇脚,一会就离开。”   徐冰一把握住他的手道:“敬怀兄,你可还记得我!”   韩松字敬怀,除了老师和同窗已经数十年没人这么叫过他了,他惊讶的看着徐冰:“你……你是徐冰!”   徐冰高兴的拍着他道:“可算想起我了!”   “哎呀呀,没想到在上京还能看见你,真是太意外了!”韩松激动的握住他的手不停摇晃。   二人原本是同窗,隆武十六年一起考中进士,原本成绩都不错,徐冰可以进一甲,韩松可以进二甲。   结果徐冰因为殿试时卷子写的言辞太过犀利,韩松因身材太高壮不似读书人,被一起贬成了同进士。   后来这对难兄难弟,一个被任命到肃州平南县,一个被任命到西州高远县。反正都是穷乡僻壤的地界,若无本事这辈子都没办法翻身。   因为顺路,二人便结伴一起去上任,结果还未到任职的地方,就被路上的歹人上了一课。   一伙山匪将两人拦住劫财害命,幸好韩松生的人高马大,还会三脚猫功夫,打倒了歹人带着徐冰逃走了。算起来两人已经近十年没见过面了。   徐冰看着他和身后的驴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韩松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接到皇上的诏令,进京参加官员会议,可惜城客栈已经没有空房……”   “这还不简单,去我那住!”   韩松犹豫了一下,他怕自己贸然过去打扰到别人。   “哎呦,我说敬怀你还跟我客气什么,走吧!”徐冰不由分说的拉着他朝马车走去。   车上有女眷韩松不便上车,徐冰给他介绍了自家夫人和两个儿子后,便陪着他一同在马车后面走,两人边走边聊。   “这些年,你一直在平南县任县令?”   “嗯,这辈子怕是动不了喽。”   “为何?”   韩松自嘲道:“那鬼地方,随便换个人都得被当地百姓生吞活剥了,也就是我皮糙肉厚,能跟他们耗着。”   徐冰正色道:“平南县还像当初那样?”   “比过去稍微好一点,百姓只劫财不害命。”   “为何肃州官府不管?”   “怎么管?还能直接砍杀了?说破天去,那些老百姓都是被生活所迫,地少人多不够吃,百姓想要活下去就得上山当匪。”   “这件事你放心,等这次大会结束后,我帮你想办法。”   韩松嘴上应着,心里倒是也没真指望他能帮上忙,毕竟平南县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廷要想管早就管了,还能等到现在。   “对了,你现在在上京做什么事?我看你过的可比以前好多了。”   徐冰谦虚道:“嗨,我就是个给人管事的。”   韩松以为他在哪家当了管家,毕竟宰相门前七品官,若是能在上京攀上权贵,即便是个管事也比自己这芝麻官强。   过去二人都瞧不上权贵,所以毅然决然的踏了曲折的弯路,如今年纪大了才明白当初有多天真。   马车穿过正阳街,逐渐走向皇城,韩松的眼神慢慢不对劲起来:“我这驴……要不让下人先找地方栓上?可别冲撞了贵人。”   “不用不用,直接牵我家去就行。”   马车在终于皇城边的一处大宅院停下,韩松仰头看着那鎏金的两个大字,徐府。   “这……这是你家?!”   “是啊。”   韩松脸色变了又变,普通人家可不敢用府,非的四品以上的官员勋爵才可以立府,徐冰他到底什么身份?   门房打开大门,马车行进去,管家拿着书信走过来:“相爷,这是今天各府递来的筏子,请您过目。”   韩松看着徐冰的背影脚步一顿,相爷……徐相,他竟然是徐相爷?!   徐冰道:“这几日我没空出门,先把这些都推了吧,把东厢房收拾出来,去准备几个酒菜,晚上我要同韩大人秉烛夜谈。”   管家看见他身后的韩松,连忙上前问安:“见过韩大人。”   “免……免礼。”   徐冰见他这幅模样,知道他被吓着了。拍着他的肩膀道:“过去的事,一会我同你慢慢细讲。”   两人进了正厅,下人端来茶水,韩松战战兢兢的坐下。   “刚刚你说……”徐冰一开口,韩松立刻站起来。   “敬怀,你还拿我当兄弟么?”   “我……哎!”韩松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水一口气喝尽。   “刚才你说平南县的百姓依旧农忙为民,闲时为匪?”   韩松点点头:“是啊,十多年了,没什么变化,一开始我带着衙役去抓人,打板子吓唬他们,可放回去还是一个样,根本管不了。因为不劫钱财,种的粮就不够吃,还能眼睁睁的饿死吗?”   徐冰道:“这几年朝廷不是在各地都开设矿场,挖矿也能赚钱啊。”   “别提了,我们那一代都是石头山,能用的矿一点都没有,离着平南最近的矿场也有五十里山路,百姓们都不愿出去。”   再者说挖矿是个力气活,壮丁能干,老人和女人干不了,依旧解决不了当地百姓的生活问题。   至于迁丁,古代人跟现代人不同,他们出生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活一辈子,很少有人离开家乡。哪怕平南县穷的叮当响,也没人愿意离开这里去别处生活。   徐冰捋着胡子也犯了难:“这件事有时间我进宫跟皇上提一下,兴许他有好的办法。”   韩松羡慕的看着他,一别十余载,当年的毛头小子,如今身居高位可以随时见天颜,而自己却依旧在山沟沟里蹉跎着岁月。   “不说我了说说你,当年你不是去了西州的一个小县城任县丞吗?怎么转眼就变成徐相爷了?”   管家走进来道:“相爷,东厢房收拾妥当了,酒菜也已备好。”   徐冰道:“走,咱们便吃便聊。”   来到东厢房,里面收拾的非常干净,屋里放了冰,一进来来瞬间凉爽了许多。   桌子上摆了六道精致的菜肴,平日徐冰生活节俭不愿意浪费,饭菜都是够吃即可。   二人对坐,徐冰开始给他讲自己这些年的境遇。   “那年你我二人同去赴任,我离开肃州后来到西州,并没有直接去县上复命,而是拜访了当时封地在西州的八王杨元庆。”   “刚巧那会杨元庆也在招揽幕僚,阴差阳错我便去了他麾下当了军事。”   “在西州待了三年,后来隆武帝驾崩,天下大乱,杨元庆暴戾恣睢乱杀无辜,我因劝他勿要乱杀,被他砸死过去,你看我额前这伤疤,到现在还没落下去。”   韩松伸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长长的疤痕蜿蜒隐进发间,可想而知当时受了多重的伤。   “后来呢?”   “幸好被当时在徐州起义的承天王救下,也就是咱们现在的皇帝,我便跟着皇上一起打江山了。”   韩松听完忍不住唏嘘,“这些年你也不容易,幸好都过去了,守得云开见月明,来,干杯!”   徐冰笑着举起酒杯,这一夜两人从前朝科举一直聊到当下的大启,从国家大事聊到柴米油盐。   喝到最后两人都有些醉了,韩松拉着他的手道:“真……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看你这番作为……兄弟我真心为你高兴,高兴!”   徐冰双颊通红,舌头也僵得说不清话:“我也……高兴,敬怀,我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尽管二人已经十年未见,但情谊依旧不减当年。 第151章 全国会议   第二日韩松醒来,躺在雕花的红木床上不知今夕是何夕。   “毛豆,毛豆?”   “哎,老爷我在!”小厮急忙从外面跑进来,满脸兴奋的神色。   韩松扶着头坐起来:“我……昨晚我喝多了。”   “老爷,您跟相爷喝的酒!”   韩松一拍大腿连忙下了床:“坏了坏了。”   毛豆疑惑的问:“怎么了?”   “喝了那么多酒,也不知有没有口出狂言,得罪了相爷……”   “哎呀,老爷您放心,相爷刚刚过来看您了呢,嘱咐我好好照顾你,还让厨房准备了醒酒汤和早点。”   韩松这颗心才回到了肚子里,坐在床上回想昨晚发生的事,真没想到徐冰竟然有这么一番遭遇,位居左相倒没浪费了他这身才华。   毛豆道:“老爷,真没想到您还认识相府大人,以后咱们的日子肯定好过了,兴许还能入京……”   “不得放肆!”韩松突然变了脸色。   毛豆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我与徐相虽是旧友,但也不能挟恩图报,你万不可胡说八道!”   毛豆吐了吐舌头:“知道了,老爷我去给您端早点。”   韩松点点头,仍旧不放心的嘱咐了两遍,相府不是县衙,让他小心行事。   中午徐冰才从宫里回来,早朝过后他单独给皇上递了牌子,跟皇上提了一下平南县的事。   他没有隐瞒自己跟韩松的关系,直接说了平南县的现状。   宋玉竹听完也是陷入沉思,这地方还真是不太好办,种地没有良田,养殖缺少牧场,发展重工业没有矿脉,发展轻工业交通还不方便……   “你先回去吧,朕再好好斟酌斟酌。”   等徐冰走后,宋玉竹打开地图,找了半天才在犄角旮旯找到平南县。   果然如徐冰所说,那里地理位置非常不好,一面是戈壁,一边是峭壁,平南县仿佛成了一个孤岛,被群山拦在了山沟沟里,只有一条路通往外界。   这条路的另一边通往陇西关市,过去有商队经常从这里路过,百姓们便在此拦路打劫。   肃州官府如今重修了官道,特地绕过平南县,如今百姓想打劫都没地方打。   宋玉竹转着转着,突然眼前一亮,这里竟然有温泉!   而且还不止一处,放眼望去整个县城的西北方向接连一片的温泉池子相连,这些温泉不就是平南县最好的招牌吗!   既然什么都发展不了,不如发展旅游业!   别以为古代交通不便,旅游业就不发达。   早在周朝时期,苏杭就成了全国非常有名的旅游景点,各地富贾纷纷下江南游玩,带动了当地的经济。   不过苏杭可以乘船,去肃州只能乘坐马车,路上花费的时间长不说还非常劳累,恐怕没办法吸引人千里迢迢过去游玩。   宋玉竹想了想,明年火车也差不多能修到肃州境内,直接在平南县设一个站台,这样就方便了游客的行程。   还有一点,想要发展旅游业的前提是,必须保障游客的安全,若是去一次被劫一次,以后谁还敢去了?   宋玉竹马上把这几项决定告诉了徐冰,徐冰一听也觉得不错,赶紧找到韩松商量这件事。   “发展旅游业?”韩松对这个词有些陌生。   “没错,陛下说平南县有温泉,这样好的东西过去怎么没能利用起来啊!”   提起温泉韩松叹了口气道,“我刚到平南的时候,也曾想过用温泉招揽附近的商户来游玩。但你也清楚平南县百姓是什么德行,人家来一次恨不得把裤子都扒干净,谁还敢来第二次啊?”   徐冰道:“那就得靠你自己解决了,这次会议过后,陛下肯定会给你们县拨银子,用来建造客栈和旅游景区,你若再把握不住这次机会那就没办法了。”   韩松握着拳点头:“你说的对!这么好的机会再把握不住,活该我窝囊,他们受穷!”   徐冰见他这幅斗志满满的模样,欣慰的笑出来,果然这人还是自己认识韩松壮士。   *   八月金秋,在万众瞩目下迎来了第一届全国官员大会。   上至一品官员,下至七品县令全部汇聚到上京,参加这一次会议。   从古至今,还从未举办过这种大会,这场会议注定要被载入史册。   会议主要分为三个阶段,为期六天,中间休息一日。   第一阶段从八月初一到八月初二两天进行表彰大会,其中包括各州府表现杰出的县令,军队中优秀的士兵,还有读书优秀的学子和勤劳的劳动人民。   奖励不光是口头嘉奖,有奖金和皇上亲自颁发牌匾,这东西挂在祠堂里光宗耀祖,谁要是得了一块,将来见到老祖宗也面上有光啊!   第二阶八月初三、初四两天着重反应各州情况,汇报后续的发展方向。   十八州的知府都要登上城楼宣读各州府的报告。   当然这些报告可不是谁画的饼大,谁就能得到嘉奖,必须在明年年底实现出来,才能得到陛下的奖赏,实施不了或者非常差的,考评时肯定要评到中下。   第三阶段八月初六,在建国日这天,上京进行阅兵仪式,展示大启的军事力量,扬我国威。   会议期间,城防营、兵马司、以及军队派出五千名士兵在城中维持秩序。还有玄衣楼的人在暗处保护,防止有人故意闹事。   整场会议都不回避百姓,公开透明,大家想看就看,想听就听。   *   八月初一的早上,天还没亮,上京的老百姓们就拎着小马扎,搬着凳子,带上瓜子糖块去街边找最好的位置等着看热闹了。   沿街的商铺和酒楼更是早早就被订出去了。   听说今天还能看见皇上,大家都兴奋不已,想看看真龙天子究竟长什么模样。   寅时一刻,随着三声礼炮响起,三千多名文武官员穿着官服,排着长队朝正阳大街走去。   百姓们瞬间停下议论的声音,屏住呼吸看着这些人。   为首的是徐冰和赵骁二人,两人也代表着文武官中的最高官职。   他们二人身穿紫色麒麟官袍,新式的官服简单又利落,将二人衬托得武将威武俊朗,文臣文雅稳重,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后面跟着的是枢密使秦凤图、以及六部尚书。张齐开肚子有点大,为了能跟他们站齐,这一路都吸着肚子走,生怕自己影响了官容。   再往后就是十八州的知府,各部的官吏,林林总总排了数百米远。   这些人可都是两榜进士出身,真正的天之骄子文曲星下凡!   随着官员逐渐走远,百姓的议论声才渐渐起来。   卖豆腐的老汉拍着胸口道:“哎呦我的天爷,刚刚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喘!”   油坊的掌柜的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呢,这些官老爷身上的气势可真吓人啊!”   “不知道天家什么模样,听说当今圣上可是真龙化身……”   离着正阳街最近的一家店铺名叫琳琅楼,这里原本是一个卖金银首饰的铺子。结果今天来预订座位的贵人太多,老板干脆将二楼临时改成茶楼,用屏风隔成雅间,里面摆上了点心和茶水。   查尔斯和女儿花重金订了一间,他的病已经好了许多,气色也比之前好看了不少。   柳燕子坐在二人对面,支着下巴笑嘻嘻的看着他。   查尔斯被他看火大,拿起桌上的糕点朝他扔了过去,结果被柳燕子随手接住,扔进嘴里。   “唔,这鹤仙居的糕点不错,你尝尝。”   查尔斯舔着后槽牙,大有一盘子糕点都扣他脸上的打算。   小妮娜好奇的看着两个人,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不气你了,我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在你这歇歇脚,一会就走。”   隔壁李显秀带着婢女也来了,她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看着下面的官员,等人走远了还没回过神。   “公主,公主?”   李显秀愣了一下:“怎么了?”   “人都走没了。”   “我知道……”李显秀双颊微微泛红,刚刚被最前面的将军迷住眼,竟一时发起呆来。   “砰!砰!砰!”窗外又是三声礼炮,宋玉竹身穿着玄色长袍缓缓走到皇城上的观景台。   所有人都仰起头看着他,尽管离着很远,但李显秀也看出这是个容貌俊美的皇帝,可依旧不及刚刚的将军给自己带来的心动。   “吾皇万岁万万岁!”数千名官员们同时伏地高呼,巨大的声音惊人心头一震,百姓们不知为何也跟着跪了下来,磕着头喊万岁。   宋玉竹挥挥手道:“众爱卿平身!”   清晰的声音竟然传到每个人耳中,大家瞬间被惊住,不知道皇上使了什么神通!   其实宋玉竹并没使什么高科技,而是使用扩音的原理,在城楼上制作了一个大型喇叭状扩音器。   虽然比电子扩音设备差一些,但扩音效果还不错,至少下面的官员都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各位爱卿、将士、百姓们大家好,非常高兴能在上京举办这次全国会议。”   “大启建国已有六年,这六年从风雨飘摇到如今的国富民强,离不开大家的辛苦与努力,朕由衷的对大家说一句,辛苦了!”   ……   演讲这种事,宋玉竹在大学里干过许多次,也算是得心应手,演讲稿子没用文绉绉的古文,而选择通俗易懂的白话文,写得非常有感染力还特别煽情。   如果放在现代,最多是一篇合格的演讲稿,但古代官员和百姓没听过这么真切质朴的演讲啊!   大家从一开始的震惊,慢慢变得激动,哽咽,到最后竟涕泪横流!   苍天呐,大地啊!他们何德何能,遇上这样一位体恤民情的好皇帝! 第152章 封赏   演讲结束后,下面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宋玉竹看着下面的大臣,甭管他们是真心也好,装得也罢,自己这番话就是让他们明白,只要好好干,朝廷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反之朝廷也不会用无为的官员。   演讲完便是封赏,因为要赏赐的人比较多,今日只能赏赐一部分,明日再赏其他人,礼部员外郎站在上面唱名。   第一个受封的人就是蜀州清河县县令郝良山。   蜀州地动,清河县受灾严重。在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他亲自组织当地百姓自救,没有错过最佳救援时间,在倒塌的房屋下救出了许多人。   这种有勇有谋,以人为本的好县令,自然值得嘉奖!   郝良山因为官职低位站在最后面,听到高台上突然叫到自己的名字以为听错了。   旁边的人道:“良山,快上去领赏啊!”   郝良山这才反应过来,同手同脚在一众官员的目光中走到高台上。   “微臣叩见陛下!”郝良山跪在地上。   “爱卿请起。”   宋玉竹道:“朕听闻你在地动时带领百姓自救,还不忘补种粮食,保证百姓秋天不饿肚子。”   “这是下官该做的。”   “是啊,但许多官员都做不到这些,你当得起朕的赏赐!”   旁边有内侍端着赏银和牌匾走过来,郝良山接过双手颤抖的接过银子和牌匾,激动的说不出话。   “去吧,好好干!”   “微臣遵命!”在一众大臣的羡慕的目光中,郝良山走下高台。得了皇上的青眼,这位他前途不可估量,只要不犯错很快就能升迁了。   第二位被赏赐的人是在西州治蝗有功的肖清池。   去年他去西州治理蝗灾,为了将蝗灾根除留在西州大半年,直到今年六月份才回来。   冬季他带领着当地百姓,刨出地底下的蝗虫子晾晒冻死,又煮了草木灰水浇在上面,今年西州的蝗虫果然少了许多,没有再酿成灾害。   肖清池上了高台,声音清亮的道:“微臣拜见陛下!”   宋玉竹上下打量着他道:“快起,清池啊你晒黑了。”   西州的风大,将原本白皙俊朗的书生吹成了黑漆漆的老汉。   肖清池挠挠头,露出一口白牙,回来这两个月,逢人第一面都是这句话。   “黑了好,看着更有精气神了,回来好好干!”   “遵命!”肖清池谢完赏,脚步轻快的下了楼台。   要说前两个官员被封赏是天经地义,毕竟赵清池治蝗和郝良山救人都被大家看在眼里。   礼部员外郎喊出第三位县令的名字时,大家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鲁州金源县县令张望民。”   这是哪位知县?大家听都没听过,他有何作为?   张望民自己都蒙了,过了半晌上面又喊了一声,他才颤颤巍巍的朝楼台上走去。   他今年已经五十九岁,头发花白,身体不再挺拔,每登一步台阶都要停下休息片刻。   内侍想要催促他快一些,被宋玉竹拦住:“不着急,让老大人慢慢走。”   终于等到高台,张望民伏地叩拜:“微臣张望民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不是进士出身,前朝举人补缺到鲁州金源县,在那里做了二十六年的县丞,后来才升到了县令。   这辈子还从没见过皇上的天颜,今天是第一次面圣,激动的浑身颤抖。   宋玉竹双手扶着他站起来:“爱卿请起。”   张望民站起身,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只觉得眼前皇帝丰神俊逸,仿佛画中的仙人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何受封赏,倒是旁边礼部的员外郎解了他的惑。   “张县令在任职期间,勤政爱民,劝学有功,特此封赏!”   没错,张望民受封的原因就是一件事——劝学。   自从宋玉竹在全国推广免费学府后,除了上京周边,能真正落实下去的地区并不多见,金源县是个特例。   张望民年幼时家贫,深知穷人想要出人头地改换门庭,唯一的办法就是读书。   以前老百姓根本读不起书,如今朝廷鼓励孩子们读书识字,竟然还出资建立了免费的学府,有这么好的条件自然不能浪费了!   张望民为了能让孩子都去读书,挨家挨户登门劝说,在他的不懈努力下,金源县的学子多达一千八百人!   这些孩子有的参加考试来到上京大学,有的在当地从事教育行业,还有的在国家工厂任职,不久的将来肯定还有人入朝为官。   如果说是学习改变了这些孩子的命运,那张望民就是那个契机,没有他孜孜不倦的劝学,这些孩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他们可能会像父辈那般忙碌在田间地头,早出晚归,最后生儿育女为了下一代继续劳作。   底下的官员听完礼部员外郎的解说后,纷纷陷入沉思。皇上如此重视读书,有远见的官员已经在心里计划,回去将学府好好办一办。   张望民接过赏赐老泪纵横,没想到自己做的事陛下都知道,他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内侍扶着他下了高台,在一众注目的目光中回到原位,原本佝偻的身体,这一刻显得格外挺拔。   下一个受封的人跟张望民差不多,同样是劝学。   不同的是他不光劝男子学子,也劝女子入学,还是第一个启用女子做主簿的县令,此人就是徽州横城县令贺宁。   贺宁是长治三年的进士,今年才二十六岁,长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被喊到名子时,他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笑容急步朝高台上走去。   刚刚他还在想,自己劝学了这么久,能不能受封赏,没想到下一刻就叫到了自己的名字。   横城是一个小县,当地百姓对读书并不重视,而且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大多数人只许男孩读书,把女孩拘在家中干活。   贺宁被被任命知县后,便开始由说当地百姓,告诉他们女子读书的好处,还在县里专门设立了许多女子可以做的工作。   一开始百姓碍于官府的面子,把家里适龄的孩子送到学府念几日书应付应付。这期间确实也有不愿读书的孩子。   不过也同样有热爱读书的女孩,其中一个叫惠娘的小姑娘就特别爱读书,而且脑子灵活一点就通,比班级里的男孩学的都好,就连夫子都夸赞她有读书的天赋。   *   陈惠娘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家中,家里一共四个孩子,她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   农家孩子早当家,像她这么大的姑娘几乎包揽了家中全部的杂活。   惠娘为了能读书,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喂鸡做饭,下午早早回家,洗衣收拾菜地。   就这样勤劳的惠娘在学府念了两年书,可惜好景不长,当地女子大多十四岁就会成亲,过了年惠娘就十四岁了。   家里给她相好了人家,是同村的富户,对方等着抱孙子,娘亲便把她拘在家中,不准她再去念书了。   惠娘哪肯啊,她见识过书上的“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又岂能窝在寸土之间生儿育女?   可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没能力反抗家里的管束,离开家她连饭都吃不起,更别提去读书了。   她苦苦哀求父母,想要去读书,可惜父母都不同意,就在她万念俱灰时,贺知县来了。   他每月都会去学府走访,得知学府里那个最聪明的小姑娘许多日子没来上学,便急匆匆的找到她家中。   惠娘的母亲道:“县令大人我知道您是为了惠娘好,可我们惠娘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万一耽搁久了人家退了婚,谁还娶她?”   惠娘跑出来道:“娘,我不想成亲!没人要我便自己立门户!”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   贺宁道:“大嫂,您别骂她,你们家惠娘还真有自立门户的本事呢!”   贺宁给她们说了惠娘在学府的成绩:“以她现在的能力,考上上京大学应该不成问题。皇上准许女子入学,将来肯定准许女子入仕,惠娘没准还能当女官呢!”   惠娘父母一听心里也纠结起来,以前以为女子读书无用,如今时代变了,女子竟然也能当官了   贺宁见他们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道:“二位可有难言之隐?”   惠娘父亲道:“大人不瞒您说,我们收了人家十贯的聘礼,如今钱都快花完了,她不嫁也不行啊。”   这钱倒也没往别处花,都给惠娘置办嫁妆了,当爹娘的没有一个不盼着儿女能过好日子的,不成亲就得退钱,这么多钱从哪借啊?   贺宁一听笑道:“我还当什么大事,你们缺多少,我帮她补上,以后等惠娘有出息了再还我。”   惠娘鼻子一酸,瞬间红了眼眶,她哽咽道:“大人放心,学生定会努力学习,早日把钱还给您!”   后来惠娘不负众望,成功考中上京师范大学,报名那日还碰上了皇帝。   贺宁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皇上是怎么知道的,心里十分好奇。   年轻人性子比较跳脱,在接受完颁奖后忍不住问出口。   “陛下,微臣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讲?”   “但问无妨。”   “您是如何知道下官这些年在县里劝学的?”徽州离着上京几千里远,连当地的知府都不知晓这些事。   宋玉竹微笑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朕自不会辜负了你们的一腔热血。”   贺宁心头一震,俯首磕头道:“下官明白了!” 第153章 福州知府   封赏安排到巳时就结束了,剩下的明日再继续。因为有不少年纪略大的官员,让他们一直顶着太阳站在下面怕身体吃不消。   时间差不多,宋玉竹率先离开,下面的官员们也纷纷离去,有相熟的三五成群聚在起,去附近的酒楼里吃午饭。   有人借此机会多结交几个朋友,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常有,万一能攀上高枝兴许以后的仕途就一帆风顺了。   韩松站在最后面,听到上面说今日会议结束后便转身打算离开。   刚抬脚就被身边的县令叫:“哎呀韩大人,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这几日怎么没见到你们呀?”   说话的人叫刘舟亭是平北县县令,平南与平北中虽然只有一字只差,但两地的生活却截然不同。   平北县没有沙丘,土地更肥沃一些,所以当地的百姓也比平南县富裕许多。   然而两县积怨颇深,县令之间也相互看不对眼,起初是因为一片耕地。   两县交界处有一块肥沃的田地,那块田地虽然离着平北县更近,但自古都是平南县百姓在耕种。前些年突然被平北县的富绅霸占了去,当地百姓然不愿意,便跟对方起了冲突。   没想到刘舟亭竟然带着衙役将平南县的百姓抓进了衙门,强行将这一片地画押到了平北县。   韩松得知了此事后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先是去衙门理论却被拒之门外,上报给州府,又迟迟等不到消息,最后没办法只能带着几百个民丁将地抢了回来,自此二人的梁子结下。   韩松冷冷的道:“刘大人多虑了,这几日借住在朋友家中,没有出门自然见不到。”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韩大人又带着小厮挤在哪颗树下呢。”   来时的路上韩松和毛豆在树下休息,恰好被刘舟亭看见,他还故意赶着马车从二人身边经过借此嘲讽。   “敬怀,怎么还不走啊!”不远处,徐冰正朝他招手。   “哎,这就来了。”   韩松扭头道:“有时间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已吧。”说罢急步朝徐冰走去,留下满脸惊恐的刘县令。   那……那是左相徐冰?!   他…他他他怎么跟相爷认识啊!   见两人熟络的模样,刘舟亭的脸瞬间像打翻了染坊,由红变黑最后惨白。完了完了,自己可把人得罪透了!   *   韩松走过来,徐冰没询问他刚才发生的事,他知道自己这朋友好面子,断不会开口求自己帮忙。   “听说城中新开了一家酒楼,味道非常不错,陪我去尝一尝?”   韩松笑道:“有何不可?”   二人步行来到鲜味居,这一家南方人开的酒楼,里面布置的清新又雅致,招牌菜都是南方的菜系,以鲜著称。   相府的人已经提前订好了雅间,二人上了楼坐在矮塌上闲聊起来。   韩松端起茶壶给徐冰倒上茶水,自己也斟满。   “廷芳,我心中有个疑惑,这次受赏的官员,许多人做的事并未上报到朝廷,皇上是如何得知的呢?”   徐冰端起茶杯润了润喉,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这件事我也说不清,只能告诉你一件事,当年我们从徐州北上攻打盛军时,一夜之间他就能绘出附近的山形地貌。”   韩松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陛下还真是金龙化身?!   *   同样疑惑的还有隔壁的雅间里的人。   从福州来的二十多个官员们端坐在一起,为首的自然就是福州知府朱弼。   他手里把玩着一对价值连城的和田玉核桃,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   “你说这些事他是怎么知道呢?”朱弼突然开口,语气中除了疑惑丝毫没有对皇上的尊重。   坐在他下首的同知刘畔道:“下官觉得,恐怕是皇上在各地安插了耳目,所以才这样清楚。”   “那你说,咱们福州有他的耳目吗?”   刘泮赔笑道:“自……自然是没有的。”   若真有还能让他逍遥到如今?   谁不知道福州知府朱弼外号朱圣人,不光自比皇上在当地建造了宫殿,还娶了上百位女子为妃,是实打实的土皇帝。   百姓敢怒不敢言,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一是福州离着上京太远,想要把消息传递出去困难重重。   二来朱弼的手段实在过于残忍,一旦被他发现会祸及亲人,所以大家一直都忍耐着。   这次来上京参加官员会议,朱弼原本想随便选几个自己的手下过来应付应付。   结果听闻入京还要查验,没办法只能将各县的县令提前叫到州府,中途对他们威逼利诱,敢来上京胡说八道,小心自己的亲人!   一位县令小声道:“兴许……兴许皇上真是金龙转世,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   朱弼搓这核桃的手加快速度,突然一枚玉核桃脱手而出,掉在地上弹了出去。   那县令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帮他捡了起来,颤巍巍双手递了过去。   朱弼没有伸手接核桃,而是把另一个核桃狠狠的砸在他头上,顿时砸的头破血流。   “大人饶命!”县令跪在地上求饶。   朱弼皮笑肉不笑的扶起他:“去快把头上的伤处理好,别被人看出来。”   那人颤颤巍巍的点点头,赶紧上小厮帮忙擦洗伤口。   朱弼心里烦躁,担心自己都事被皇上发现,“好端端的非要开什么官员会议,真他吗是吃饱了撑的!”   *   八月初三这天,天气有些阴沉,一块乌云不偏不倚的挂在上京上空。   宋玉竹坐在龙椅上,听着各地官员们做计划汇报,宋玉潼也坐在他的身边,这段时间宋玉竹有意带着她见世面,别看她年纪小也学到了不少书上学不到的东西。   今天的计划汇报才是此次会议的重点,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个地方能不能发展好,除了当地的原有资源,领导也非常关键。   一个好的领导能带领当地快速发展,当然一个不中用的知府也会为祸一方。   各地知府也明白报告的重要性,所以不少人提前半年就开始准备,当然也有临阵抱佛脚的,还找来相熟的官员帮忙参谋,连夜写出一份报告,只希望能应付过去。   第一个上台发言的就是顺天府府尹王环,他原是左佥都御史,去年才被宋玉竹提拔上来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小子势头倒是很猛,汇报的内容非常实用,为其他官员开了个好头。   他将上京未来三年的发展重心一一阐述,作为国家的首都,上京可以说是大启最繁华的城市不足为过。   不过上京同样也有致命的缺点,就算地理面积狭小,不利于以后的发展。加上这些年不少外地人涌入,使得上京房价贵上了天,也限制了上京百姓的生活。   王环提出不再改建老城区,而是把目光放在周边,建设新城用来纾解上京房价高的问题。   同时投资建设楼房,不选用建占地面积大的庭院,减轻上京的住房压力。鼓励外地商贾进京投资,加强首都外围建设,让整个上京容纳更多人。   等王环汇报完,后面的官员几乎人人都擦了把头上的冷汗,珠玉在前,瓦石难当啊~   随着一个又一个官员汇报完毕,宋玉竹的眉头渐渐紧锁。   冀州、中州、滨州还好一点,郑州和湖州也中规中矩。   到了苏杭这两个经济大州时却有些差强人意。作为经济强州,几乎没什么创新发展,依旧吃运河的红利,利用便捷的水路发展贸易。   宋玉竹知道他们这是求稳,一味的求稳可不行,他打算明年调动一下这两州的知府了。   当然还有更二百五的,扬州知府竟然把青楼当做支柱产业,虽然扬州瘦马有名,他不会真以为这是能上台面的事吧?!   宋玉竹怒斥了他一番,将他撵了下去,扬州知府面如死灰,知道自己被贬恐怕就是朝夕之间的事了。   后面的官员见到这种情况,愈发胆战心惊起来,生怕自己哪句话触到皇上的眉头,影响了以后的仕途。   西州知府的报告是最长的足足念了半个时辰,他把自己管辖的三十多个县一一做了规划。   不过长归长,至少能看出人家确实是用了心的,等他读完宋玉竹给他挑出了两个问题,让他先解决后,便让人下去了。   马上轮到最后一位官员,一位身材臃肿,肥头大耳的男子走到楼台上。   “在下朱弼,是福州知府,有幸参加这次官员大会……”听到他名字的一瞬间,宋玉竹立刻坐直了身体。   “朱弼。”宋玉竹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朱弼闻声,身体一抖立刻停下了自己的讲话。   躬着身子走到宋玉竹身边道:“不知陛下叫微臣有何事?”   “听说你在福州有另一个名字叫朱圣人?”   朱弼面色惊,伏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皇上,这是谁说的?定是在污蔑下官啊!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自称圣人啊!”   宋玉竹冷笑一声继续道:“别着急,你的罪朕给你一一道来。”   “任职期间贪污上百万两银子,建立宫殿在福州选妃。强抢民女,因女子不从将其绑上石头,沉入海里淹死,你还把他的家人刺了字,流放在福州附近的孤岛上活活饿死……”   宋玉竹每说一句话,朱弼的脸色都白一分,当他听见“你每晚都要服用秋石才能人道”时彻底崩溃。   皇上绝对不是人,不然这般私密的事他怎么都知道?!   宋玉竹之所以知道这些事也是凑巧,前段时间他派李捷去福州建橡胶厂,结果在地图上查看时,就看见了福州的那座宫殿。   当时他还想,好家伙,谁胆子这么大,竟敢仿着上京的皇宫建了这么大一座宫殿。   宋玉竹前去查看,正好撞上朱弼强抢民女。当时把他气坏了,连夜打算派人前去捉拿。   赵骁劝他再等几日,反正会议快开始了,等他来到上京再算账也不晚。   “朱弼,你可认罪?”跟随他声音落下的是一声惊雷。   朱弼抽搐一下,眼皮一翻竟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内侍上前查看半晌道:“陛下,他吓死了……”   这回宋玉竹是真龙化身的谣言彻底成真了。 第154章 大阅兵   秋雨霏霏,伴随着电闪雷鸣,浇的大伙透心凉。   朱弼的死虽没引起轩然大波,但还是给所有官员们敲醒了警钟。   做坏事前先掂量掂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上那通天的本事,可不是寻常人能瞒得住的。   因为天气的原因今天的会议提前结束,明日还有一天,初五休息一日,初六举行阅兵仪式。   回到寝宫宋玉竹泡了个热水澡,热气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宋玉竹看着浴桶打盹。   不一会赵骁也回来了,他衣服都雨浇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   “下这么大的雨,不会影响后天的阅兵吧?”   宋玉竹点开地图看了一眼:“不会,明天雨就停了,未来三天上京都是晴天。”   “那就好。”赵骁帮他捏了捏脖子,宋玉竹舒服的靠在他胳膊上。   “没想到朱弼直接被吓死了,我还打算杀鸡儆猴呢。”   赵骁忍不住笑道:“你这招比杀鸡可厉害多了,我刚才听见底下官员议论,朱弼是不是被你引下的雷劈死的。”   宋玉竹哭笑不得:“我哪有那么厉害?”   “甭管那些,只要能吓住他们就行。”见水不太热了,赵骁把宋玉竹抱出浴桶,拿浴巾包裹住送到床上。   “一会让膳房送些驱寒的姜汤过来,别着了风寒。”   宋玉竹红着脸颊点点头。   晚上赵骁还得回军营,因为明天就是阅兵仪式了。   这次阅兵准备了半年之久,除了要展示大启的军事力量,更要起到威慑的作用。   因为上京早已聚集了不少国家的探子,光玄衣楼汇报上来的,就有七八个国家的。   其中包括金国、回讫、高句丽、倭国、新罗、吐蕃、南诏等等。   这些人来的目的也非常简单,就是想看看大启的军事力量有多强,宋玉竹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   *   八月初六是大启的国庆节,六年前的今日,宋玉竹在上京登基建立了大启朝。   时光荏苒,经过六年的发展,如今的大启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富强安定,是几百年来少有的盛世。   今天天气非常好,前两天的雨将最后一丝暑气带走,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让人心旷神怡。   大概阅兵比较新奇,看热闹的百姓也比前几日多了不少。   大家围在路两旁小声议论,不知道阅兵仪式究竟是什么模样。   寅时三刻,升国旗奏国歌,八名仪仗兵举着国旗走到正阳门口时,围观的百姓全部屏住呼吸。   他们穿着的是什么衣服!   藏青色的上衣刚及腰,下面是同色的长裤,腰上还扣着一条巴掌宽的皮带,勒出士兵劲瘦的腰。整身衣服合体又利落,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这是宋玉竹给军营新做的秋季军装,仿制后世的样式,一共分为三件,最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棉布衬衫,外面是藏蓝色的外套,下面同样颜色的长裤   外套还专门配了小牛皮的皮带,上面挂着匕首,脚上再穿上橡胶大底的黑皮靴,往那一站,像小松树似的别提多有精神了   百姓们都看呆了,不少人记下军服的样子,打算回去给自家男人也做一身。   站在高台上的几位老将军,也纷纷站起来俯身去查看。   许定坤道:“这身衣裳真不错!骑马方便,打起仗不绊脚!”   另一个叫李记的老将捋着胡子点头:“没错没错,就是不知道从哪能买到。”   许老将军颇为得意的抬起下巴,他外孙在军中,等阅兵结束后必须让杨平给自己弄一套,馋一馋这些老匹夫。   仪仗兵将国旗挂在旗杆上,城楼里突然传来巨大的鼓乐声,三百名乐伶同时演奏的大启之歌。   这首歌音调简单,通俗易懂的歌词几乎人人都会唱,不少人跟着哼唱。唱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百姓竟自发大合唱起来!   站在人群中的金国探子阿木丹,冷眼看着身边热情洋溢的启人,不知道他们为何这么激动。   启朝跟当年的盛朝好像不太一样,究竟哪里变了他却说不清楚,心中隐约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这才刚刚开始,当大启“男模”方队从西城门走进来时,整个上京彻底沸腾了!   “哒!哒!哒!”每一步都像是鼓点一般,重重的敲在百姓的心上。   所有人看向城西城门。   由一千名士兵组成步兵方阵正在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们身着统一的军装,相同身高,相同体型,甚至连脸上都带着相同的表情,那是大启人骨子里坚毅不屈的意志。   六个多月风雨无阻的练习,让每个士兵迈出的步伐都在同一条线上,抬起的手都落在同一个点上,一千个人仿佛复制粘贴一般,齐刷刷的朝正阳门走来,整齐的吓人!   沿途两侧的酒楼里,有不少女眷纷纷探出头张望,有的甚至激动的喊出声。   “啊!!!好俊朗的兵哥哥!”   这些士兵虽然受过严格的训练,但大部分都是没成家的儿郎,听到这些夸赞的话,都臊红了耳根。不过脸被太阳晒的太黑,倒是看不出来,反而走的更加卖力。   步兵方阵仿佛给百姓打了一针鸡血,欢呼声响起来就没停过!   高台上那些老将军心中百感交集,说实话不少人都不认可大启,觉得他们是窃国的盗贼,可从这一刻起,他们对这位年轻的帝王刮目相看。   有这样的精兵强将,何愁不安定天下!   步兵方阵过后是骑兵方阵,一千名骑兵坐在马上,就连马儿都清一水的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他们身上穿着跟步兵相同的军装,唯独背后多了弓箭和箭囊,因为每一个骑兵都优秀的射手。   阿木丹一看到这些马就认出是他们金国特有的战马。应当是上一次战败后陪给大启的马匹,可惜这样好的马儿不能在金国的草原上奔跑。   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以金国目前的实力肯定打不过大启,至少还要再等十年……   他目光阴暗的看着正阳门,十年后,这里一定要挂上金国的国旗!   *   骑兵方队走过去,后面还有水师方队,他们穿着的军服竟然跟之前的不一样,颜色更鲜艳,像大海的碧蓝色,衬托的着他们也更加英俊。   这身短打的衣裳彻底捕获了百姓的心,不少人都决定回去一定要做一套类似的衣裳穿,实在是太好看了!   最后是由将领们组成的方队,为首的自然是赵骁,两侧跟着郑大安和杜冲,再后面是白一州、柴戎、杨平等将领,一百余人骑着马走过来。   站在琳琅楼二楼的高句丽公主,激动的挥舞着手帕:“将军,赵将军!”   旁边的侍女小声道:“公主,这样不好吧……”   李显秀:“管他呢,那些大启女子不都是这么叫的!”   这些日子她已经派人查清楚了,那名将军名叫赵骁,今年不过二十六岁还未娶亲。   李显秀脸上泛起红晕,如果是赵将军的话,自己就算不入宫也不算辱没了身份,兴许还能帮到自己都国家。   大概她的声音太大,传到赵骁的耳边,可惜赵骁端坐在马上无动于衷,连一眼都懒得看。   身后的郑大安小声道:“将军,上面有小娘子叫您呢。”   赵骁冷冷道:“你若不想在马上坐着也可以上去叫。”   郑大安脸皮厚,嘿嘿一笑也没在意。   等将领方队有过之后,上京百姓再再再次被震惊,后面马车拉的都是什么东西?!   五百门矮炮,一千门长炮,还有军工部发明的各种新奇的兵器,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阿木丹握紧拳头,目光灼灼的看过去,这才是他这次来的目的——火炮!   大启用这个东西打败了金国的骑兵,那震天的巨响吓坏了他们的勇士。   没想到这样的武器,大启竟然有这么多!   百姓们欢呼起来,有的人甚至热泪盈眶,嘴里大喊着:“大启万岁!吾皇万岁!”   万岁声此起彼伏成了一排声浪。   阿木丹惊恐的后退几步,目光落在那面朱红色的星月旗上,脑海里赫然浮现出一句话: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过去的盛朝虽然也强,但从未给他这么强烈的危机感,如今的大启强的让他害怕。   跟阿木丹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其他几个国家的探子,他们纷纷记录下这场阅兵仪式,准备把消息传回去,若无必要,千万不能与大启为敌!   宋玉竹背着手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的士兵和百姓,心中汹涌澎湃,他终于把大启建造成自己想象中的模样。   现在的启朝虽然照比后世还差许多,但他相信不久的将来,肯定会发展的越来越好!   这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阅兵,足以保启朝十年太平!   *   阅兵仪式结束后,不少人都打听起大营里单身的士兵,竟然还真促成不少姻缘。   这些士兵们在军队里有军饷,退役后还会分配工作,普通人家找这样的女婿也算是不错的择偶对象。   李显秀也派人给赵骁送了封信,信上的内容写的非常露骨,大胆的表达了自己对赵骁的爱慕之情,想要与他结为秦晋之好。   然而写封信并没有送到赵骁手中,他几乎常年不回自己府上住,下人便把信同其他的筏子一并送到宫里。   赵骁每日白天待在军中,傍晚才回宫,他府中的信件一向都是交由宋玉竹处理。   几经辗转这封信到了宋玉竹手中。   宋玉竹看完信说不酸是假的,但他知道肯定是高句丽公主一厢情愿,赵骁恐怕都不知情,便没当回事。   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因为会议结束后马上就是全国第二届运动会。 第155章 开幕式   对于运动会,百姓们明显比对官员会议更有兴趣。   第二届运动会从八月七号开始,共举办八天,前四天为预选赛,后四天是决赛。八月初四开始预售门票,还没用上三个时辰就被抢购一空。   要知道最便宜的门票也要二百七十文钱,最贵的门票是六百五十两银子雅间。场馆每天最多出售五千张票,八天也就是四万张票,一开始礼部还怕定价太高卖不出去,结果不少官员自己都没买到。   特别是八月十五的总决赛门票,普通票价被炒到了十两银子一张,翻了快一百倍,即便如此昂贵,依旧是一票难求。   负责售票的官员们也没想到这场运动会会火成这样。   除了古代百姓缺少大型娱乐活动外,大概和假期也有关。   八月国庆节和中秋节加一起,一共放半个月的假,不少外地人也有时间来上京游玩。加上新修的公路和火车方便了出行,使得这场运动会热闹非凡!   宋玉竹吸取了上次运动会的教训,早早就安排了五千名士兵在场外维持秩序,防止有人恶意起哄闹事。   场内一样有专门负责安保的士兵,可以让百姓在观看比赛的同时,受到安全的保障。   *   柳燕子有先见之明,早早就花钱订了一个包间,邀请查尔斯父女来观赛。   查尔斯倒是没拒绝,因为他实在是买不到门票。   八月初七这天,从辰时开始观众们陆陆续续入场,查尔斯抱着女儿站在体育场外,看着这高耸的建筑,面上波澜不惊,这些日子在大启已经习惯了震撼,现在看见什么都觉得正常。   倒是小妮娜惊叹道:“哇哦~这里实在太大了,比咱们的角斗场要大许多许多!”   “是啊,大了许多。”   父女俩排着队跟着人流走进体育馆。   一进来就算他已经习惯了大启朝的离谱,依旧被里面的景象震惊住,放眼望去近五千人,密密麻麻的坐在阶梯状座位上,查尔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妮娜也抱紧他的脖子说:“父亲,我有点害怕。”   “小查,这里!”不远处传来柳燕子的声音。   查尔斯皱起眉头,抱着女儿走了过去。   “快来,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柳燕子从他怀里接过妮娜,捏了捏她的小脸。妮娜也不认生,伸手去揪他腰间的扇子,两人嘻嘻哈哈一会就闹了起来。   “妮娜,不许失礼。”   “是燕子叔叔先失礼的~”   柳燕子单手抱着她道:“今天出来玩,没有那么多规矩。”   查尔斯无奈摇摇头,走到上方的雅间里。   每个雅间最多可以坐六个人,进来时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   查尔斯跟黑刀白秀见过,互相打了招呼,只有白一舟没见过,柳燕子帮两人互相引荐了一下。   白一舟对这个夷人有些好奇,特别是刚刚白秀和黑刀给他八卦了一下两人的关系,弄得他不停的在两人身上看。   柳燕子摇着扇子逗趣:“看什么看?几年不见想我了?”   白一舟一直镇守西北难得回来一次,忍不住笑道:“脸皮还是这么厚。”   查尔斯闻言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模样的确俊俏,白秀靠在黑刀旁边小声嘀咕几句,黑刀裂着大嘴嘿嘿傻笑。   白一舟道:“真没想到票这么难买,早知道提前让下属去排队了。”   柳燕子道:“别人排队没有用,听说礼部为了防止有人倒卖门票,必须本人凭户籍来买,一人一张票,多一张都不卖。”   白秀磕着瓜子笑嘻嘻道:“多谢楼主款待,不然我们今日可就看不着了~”   “你二人跟着皇上一起看不就成了?”   白秀翻了个白眼:“赵将军在,哪显得着我们啊。”听着语气,酸的都快冒泡了,柳燕子和白一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倒是查尔斯有些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砰!”下面突然传来一声炮响,大伙停下聊□□外面看去。   十二门礼炮纷纷响起,观众们的热情瞬间被点燃!   一丈宽的红绸突然从四面八方滚出来,大家只觉得头顶一暗,惊讶的抬起头,红绸将整个体育馆顶全部遮住,一瞬间恍如夜晚。   坐在最上方雅间里的赵骁也惊了一下,连忙起身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玉竹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等会就知道了。”   “咚、咚、咚。”鼓点从中央传来,每响一声,四周的琉璃灯就亮一盏,随着鼓声越来越密,琉璃灯纷纷亮起,犹如满天繁星!   “好!”观众中也不知谁先喝了声彩,紧接着鼓掌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还有吹口哨的,顿时让场上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赵骁望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道:“这……这都是你想出来的?”   “我哪有这本是,这是乐府官员们一起想出来的。”不得不说,从古至今华国人都有着高级的审美,并且对这种大型的晚会得心应手。   鼓声停了,但欢呼声还未止,突然场上所有的灯又灭了,从亮突然变暗让人视线有些不适应。   但中央重新亮起灯,把大家的目光都锁在了中心。   纯白色的圆形舞台上,多了一名身穿粉色水袖的女子,她双手放在腰间站在灯光中心。   只见她轻甩水袖缓缓回眸,尽管大家离着她非常远,可这一瞬间,仿佛所有人都看清她的容貌。   动人心魄的美!   宋玉竹道:“这是上京名伶方如月,听说想看她跳舞可不容易,一曲值百金,过了今夜恐怕要千金了。”   丝竹声也随着她的舞蹈响起,这是乐府为了这次运动会新谱的曲子,比之前的风花雪月多了些鼓点和金石之声,显得更加气势磅礴。   方如月跳的确实好,不光镇住了这首曲子还跳出女子独特的柔美。   跳到后面从暗处突然涌出数百舞伶,她们穿着同样的衣裳,跟随着方如月一起跳着同样的舞蹈,那画面震撼得人说不出话来。   查尔斯目不转睛的看着中场,太漂亮了,这样的表演简直闻所未闻!   大启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他没见过的?   其实其他人也都是第一次见,柳燕子和黑刀白秀连贫嘴的功夫都没有,白一舟更是嘴里不停的蹦出惊叹词。   一曲结束,中间的再次灯熄灭,大家还没从刚刚的震撼中恢复下来。   突然四周又传来笛声,至少几十个人同时奏起一首曲子。   笛声轻快,将大家感染的心情都变得愉快起来。   中央的灯又亮了,这次台上的布景换了变成翠绿色。   两名身穿白衣的人在台上舞起剑来。他们身上吊了纤细的钢丝,打起来时顶上有人会拉扯他们上下翻飞。   昏暗的灯光将绳子隐藏,仿佛二人自己的轻功一般!   这回轮到柳燕子惊讶了,他一向自诩轻功过人,但也没有这么离谱!   “这,这未免太厉害了!”   黑刀白秀也瞪大眼睛:“奇怪,这么厉害的功夫为何之前在上京没有姓名?”他们二人在上京盘桓十多年,还从未听说过有轻功如此之高的人。   还是白一舟先看出端倪,“不对,你看他们腰间的衣裳,似乎是被绳子拉起来的。”   仔细一看果然如此,柳燕子道:“我就说没人比我轻功还厉害!”   查尔斯瞥了他一眼翘起嘴角,惹得柳燕子心跳快了半拍,手里的扇子扇的更快了。   其他人不知道这是杂技,以为他们武功真高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恍如仙人降世。   剑舞过后是合唱,三百多个十多岁的孩童一起合唱《清溪曲》。   清溪曲是周朝大诗人鹤永写给母亲的诗歌,但凡读过书的人都耳熟能详,不少人都跟着哼唱起来。   说起来当初选歌的时候,乐府一共报了三首歌,一首是塞外曲,第二首是清平乐,第三首是短歌行。   宋玉竹看完全都否了,他觉得这几首歌缺少感染力,刚好那会宋玉潼正在跟太傅学清溪曲,宋玉竹听后心中感慨万千,就决定了这首曲子。   乐府原本准备用三百伶人合唱,宋玉竹绝的大人的声音不如孩童清清亮,便让他们在上京周边的学府挑选十岁左右的孩童来合唱。   孩童的声音感染力强,听得观众都想起自己的母亲,不少人都红了眼眶。   不少孩子的父母为了看孩子表演,专门买了门票来看,结果都快忘了是看孩子的,他们庆幸自己当初花钱买了这张票,以后几年这都是自己的谈资!   孩子们唱完,天上的红绸散去,阳光再次从天幕上撒下,大家还沉浸在刚才的表演中,仿佛做了个绮丽梦。   一个白胖的中年男子捂着口道:“这钱不白花!真值了!”   跟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许多人,大家原以为运动会就像之前那般,看看跑步跳高,谁想到还有这么精彩的表演啊!   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接下来就是运动员入场,这次参加运动会人比上次多了十多倍,全国十八州都派人参加了这次运动会。   虽然参赛的人不太专业,不少人都是被临时拉来的,但比赛的气氛比上次浓烈多了,大家摩拳擦掌准备一较高下!   十八州中,上京作为老大哥自然是第一个出场,由方如月举着牌子走出来,后面跟着上京参加比赛的人员里面有不少老面孔。   例如上次参加举重的陈梁和杜冲的儿子,跑步冠军晴娘等等。   看到熟人黑刀白秀他们更加兴奋,远远的喊着他们名字加油。   晴娘听到声音,扬起笑脸远远的朝他们挥手:“秀秀姐~”   白秀激动的挥舞着手帕,黑刀被挡住视线不开心,抱着胳膊冷哼。   白秀眉头一颦,“别逼老娘在最开心的地方削你!” 第156章 印刷   运动员入场花了很长时间,因为参赛的人增加了许多,比赛的项目也由之前的十个增加到十六个。   其中多了女子短跑,长跑,跳高、跳远、举重和接力赛。   因为男女身体本来就存在差异,放在一起比赛未免有些不公平。   比赛第一天是预选赛,从十八个州的参赛队员里筛选出九名优胜者晋级后面的比赛。   宋玉竹还有别的事要忙,只看完开幕式就和赵骁从专用的通道离开了。   说来也巧,二人刚出来就碰上体育场入口处围着十多个人,看着似乎发生了矛盾。   “李得海过去瞧瞧。”   “哎!”李得海脚下生风,一盏茶的功夫就打听回来了。   “奴才过去问了问,是高句丽公主被拦在门口,守卫不让她进去。”   李显秀?宋玉竹挑了挑眉,没想到会在这碰见她。   那边似乎也发现了宋玉竹和赵骁,李显秀连忙带着侍从和婢女走过来,不卑不亢的朝宋玉竹矮了矮身:“见过皇帝陛下。”   宋玉竹打量她,只见她今日穿了一件洒金的粉色襦裙,头上簪着金钗,额头贴着花钿,看着华丽又尊贵。   她不经意的抬头,看了眼宋玉竹身边的赵将军,脸颊飘起红霞。   其实她早就打听到赵将军今日会来,所以一早打扮好,准备来这里跟他见一面,可没想到准备入场时门口的士兵却拦住,说他们拿的是假票。   李显秀焦急的跟他们争辩,却不想阴差阳错在门口碰见了赵骁,她心中一阵悸动,这便是中原人说的缘分吧!   正在她暗自欣喜时,耳边却突然传来赵骁低沉的声音。   “高丽王来了也得给皇上下跪,你是什么身份,见到皇帝为何不跪?”   赵骁这话说的倒也没错,高句丽是大启的附属国,高丽王相当于大启的一个臣,他本人来了见到宋玉竹都要磕头,他女儿有什么资格不跪?   李显秀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大脑不经思考的反驳道:“高句丽是盛朝的附属国,并非是大启的……”   “你的意思是,高句丽不打算做大启的附属国?”赵骁的声音不算高,可字字句句都带着威胁。   从周朝开始,高句丽就是中原的附属国,虽然期间也有高丽王反过,但最终都会被中原平定,再换上听话的高丽王继续做附属国。   若李旬打算脱离大启,他也不介意带兵打过去,换一个听话的高丽王。   李显秀身边的侍女吓得脸惨白,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公主,慎言!”   此行他们来就是为了与大启交好的,前几日大启阅兵她们也见了,若真惹怒了皇帝,恐怕会祸及整个高句丽!   李显秀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错了话,可赵骁用那样的口气跟自己说话,让她非常难过。   她红着眼眶,委屈巴巴的跪在地上:“臣女拜见陛下。”   宋玉竹本意没想难为她,叉开话题道:“起来吧,刚刚在门口喧哗所为何事?”   “回陛下,我婢女买了门票,不知为守卫却不让我们进去。”   宋玉竹抬了抬下巴,李得海从侍女手中拿过门票。   “这张门票从哪买的?”   婢女磕磕巴巴道:“回,回陛下,奴婢去排队时已经买不到票,从一个商人手中加价买来的。”   宋玉竹看了一眼道:“票是假的。”   “不可能,奴婢花了三千两银子呢……”婢女一听是假的脸色都青了,万一公主以为自己贪墨了银子该怎样办?   “去叫人拿张真票过来。”   内侍跑去找礼部官员要来了张真票,这两张门票几乎一模一样,若是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出真假。   宋玉竹指着两张门票道:“真正的票据用的竹绵纸,上面撒了金箔,墨里加了油,遇水纸不烂,字迹不散,你把这两张票放水里试一试。”   李显秀接过门票,放进旁边的荷花池子里,假门票放进水里上面的字立马就模糊了,再捞出时纸已经软烂的拿不起来,另一张只湿了一点,墨迹丝毫没掉。   “竟然真是假的,是臣女的错,打扰陛下了。”李显秀低着头准备离开。   “等等。”   李显秀脸一白,以为宋玉竹还要追究刚刚的事,苦着脸转过身。   “传朕的旨意,让公主进去吧。”   “是!”侍卫们给李显秀放了行,她惊讶的看着宋玉竹,没想到皇帝竟然没责怪她,反而让她进去看比赛!   这么相较之下,宋玉竹比那将军好多了,自己当初真是眼拙,竟然看上那个凶神恶煞的人,愈发后悔自己给他写了那封信。   李显秀脸皮通红急匆匆的进了体育馆。   赵骁刚才凶恶的模样,估摸把李显秀这一颗芳心被摔的七零八落,宋玉竹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赵骁不解道:“玉竹,你笑什么?”   “无事,派人去查查售卖假票的人从哪来的。”三千两不是小数,兴许还卖给了其他人。   “是。”侍卫马上赶去大理寺。   赵骁从他手里拿过刚刚那张真门票翻看道:“不怕水的纸墨还是头一次见。”   “因为纸里面掺了棉花,你撕一下试试。”   赵骁试探的撕了一下,果然比寻常的纸更有韧劲。   “这就是我准备拿来印纸币的纸,你觉得如何?”   “不错,就怕老百姓不认纸币。”   宋玉竹倒是不担心,“无妨,时间久了自然就认了,都需要一个过程。”   替换货币势在必行,因为每年发行货币需要大量的铜,而铜作为优秀的导电媒介,以后制作出发电机后会有大用途,必须尽早储备。   二人上了马车朝皇宫走去,上午刚说起纸币,下午户部侍郎和负责绘制纸币的张帷、黄铭等人入了宫。   历经七个多月,第一版纸币的图画已经全部绘制完成了。   这七个月张帷和自己的师弟嬴信中,一起绘制这五版纸币。   嬴信中负责绘制正面的人像,他负责绘制背面的风景。   人像留在上京就可以,张帷则要亲自去各地采风,这几个月风吹日晒,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皮肤也照比第一次见时黑了许多,但精神却比之前更加踔厉。   当二人将这五副图样展示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太完美了!   这是不能用言语夸赞出的漂亮,特别是张帷的那张泰山图,将泰山气势磅礴完全描绘出来,即便从没去过的人,从画上也能感受到此山的巍峨壮丽!   这副画是一百文的背面,正面则是宋玉竹的画像。   嬴信中使用的是工笔画法,将宋玉竹的相貌特点全部绘出来,画上宋玉竹穿着玄色冕服,头戴金冠,眉眼舒朗眼神清澈,不得不说嬴信中的绘画技巧高超,让人一见便觉得亲切。   后面一次展示了五十文,十文,五文和一文的图样,每一张无不精美。   图样绘完剩下的就是排版了,户部做了简易的排版,他们按照前朝银票的样式,将这些图样绘制上去。   这纸币足有一张帕子大小,印画倒是方便,可使用起来却是不方便,而且造价的成本也高。   “纸币太大了,还要再小一点才好。”宋玉竹用手比划了一下,长四寸,宽两寸,跟后世的纸币大小差不多。   不过要把这样几副精妙的画放在小小的一张纸上委实有些困难,特别是那几副人像图,缩小后每一笔都跟头发丝差不多细。   户部侍郎有些为难的说道:“回禀皇上,将图画拓印上去,臣还可以让铸币所想办法,可这画实在太精细,就怕印刷后墨迹直接花了。”   “难吗?”   户部侍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难。”   宋玉竹莞尔道:“难就对了,你们都觉得为难,将来想要印□□的人岂不是更为难?”   户部侍郎一愣,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以前铸造的铜币面值全部是一文钱,即便有人仿制,铜的价值和钱币的价值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很少有人费力去铸造铜钱。   这让宋玉竹想起前世一则搞笑的新闻,有两名男子为制作假硬币,花了近三万块钱购买机器,最后只造出了一万枚硬币,自己还亏了两万。   可纸币不同,尽管竹绵纸工序复杂,但说白了还是纸,跟铜有着本质的差距。而且纸币的面值更大,印一张一百文的纸币,相当于铸造一百枚铜币,这相差可就大了。   如果纸币的工序很简单,普通人随意就能拓印出来,国家的经济会遭到非常严重的破坏。   千万不要小看古人的仿制能力,在巨额利益的诱惑下,他们模仿出八九分相似,足以骗过普通百姓了。   “臣明白了!”   宋玉竹:“纸币的工序越复杂,以后出现□□的几率就越小,为了长远打算,第一批纸币必须要克服这个困难。”   户部侍郎拱手道:“下官遵命。”   “至于油墨晕染的问题,让工部和科研部那边想办法,争取年底前印出样品。”   “是!”户部侍郎卷起画卷,脚步匆匆的离开。   *   此前研部已经研制出不怕水的油墨,但这种墨书写可以,用来印刷精细的画就差了些。   为了改良油墨,五十多位科研人员,不分昼夜的做实验,终于在十月研制出一种不会晕染的油墨。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过去铸币所铸造铜币非常简单,直接融了铜水倒进模具,等着晾凉就成了。   纸币要先雕版,在没有现代精密的仪器下,所有工序都是纯手工,哪怕是上京最有名的刻印匠人,花了花了整整三个月只堪堪雕出一版模具。   使用这一版模具印钱,这得印到猴年马月去? 第157章 长治十年   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沈伦和徒弟江一道再次开了挂。   二人利用蒸汽运动的原理,制作出第一台雕版印刷机。   不过这种印刷机也有许多缺点,最严重的问题就是正反面不能印齐。   书本两面印不齐最多字迹歪拗,纸币如果印不好怎么发行使用?   科研部的人又花了一个月时间,终于赶在年底研制出双面印刷机,不仅上下能同时印,而且印出图案整齐不晕染。再切割成固定的大小,这纸币就算成了!   第一批纸币样品送到宫中,宋玉竹趁着早朝时给大臣们分发下去。   每人五张,从一文到一百文无一不精致,简直像艺术品一般。   大臣们拿着纸币啧啧称奇,他们原以为纸币跟过去的交子似的,一张草纸上面扣上印就得了。   谁成想是这般漂亮的钱币,大家好奇上图案是怎么印上去的,不过他们也都知道这是国家机密,再好奇也没人敢去问。   *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转眼又是一年秋季。   一条幽静的小路上,一个老翁赶着牛车,车上满载着十多麻袋的粮食。这些粮食都是今年新收的苞谷,准备运到镇上卖个好价钱。   牛车上还坐着两个小姑娘,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三四岁,两人是老翁的孙女,今天跟着爷爷一起进城卖粮。   “爷,咱们还有多久能到镇上呀?”说话的是大孙女,只见她身上穿着樱红色的裙子,头上挽着两个发包,打扮的干干净净,看着就让人稀罕。   “再有一个时辰就到喽。”   小孙女奶声奶气的问:“爷,一个时辰是多久啊?”   “爷也说不清,你看着太阳快到头顶时,咱们就到了。”老翁头上顶着草帽,手里拿着赶牛鞭,靠在麻袋上脸上尽是笑容。   两个小丫头倒在麻袋上看着天空,看一会便睁不开眼睛打起鼾来。   老翁怕颠着孩子,放慢了车速,嘴里哼唱起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今年是个好年头风调雨顺,家里的田地收成好,特别是新种的苞谷收了十多车。听村里人说镇上有商人收粮,一斗能卖十八文,这一车差不多能卖上两千文呢!   老牛晃晃悠悠,赶在正午时分到达镇上。   今个是初八,正好赶上镇上有集,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各种叫卖声纷纷响起,把车上的两个小姐妹都喊醒了。   大孙女揉着眼睛道:“爷,我饿了。”   老翁从怀里掏出一张十文钱的毛票递给她道:“去领小妮买吃的,别乱走爷先把车上的苞谷卖了就来接你们。”   “哎!”大妮接过钱带着小妹下了牛车,钻进集市里开始逛。   老翁赶着牛车继续朝镇上的粮站那边走,今天来卖粮食的人不少,同村的人也在排队等候。   看见老翁开口打招呼:“高大叔,你也来卖粮啦?”   “嗨,今年苞谷收成好,家里吃不完,卖了钱给孩子们添几件衣裳。”   “可不是,这苞谷可比粟米收成好多了,而且还不用费心照看,俺爹说明年再多种两亩。”   高老汉点头附和:“我也打算明年再多种两亩。”   “可惜苞谷面不好吃,不然就留下自己吃了。”老式的石磨磨出的苞谷面非常粗糙,吃起来略微有些喇嗓子,比起白面口感难吃许多。   高老汉笑道:“你们还是年轻啊,赶上了好年头。不往远说,再退回去十年,咱们村里人还吃不上白米白面呢。有钱的人家食黄米饭,没钱的食吃豆饼子,春天为了摘点榆钱甜甜嘴,孩子们都能打起来,你看现在谁还摘榆钱吃?”   男子爽朗的笑起来:“哈哈哈,叔你说的对,咱们是赶上好年头了!”   两人说说笑笑就排到了头,男人车上拉着十多袋苞谷,高老汉上前帮他卸车,收粮食的商人负责过泵,旁边还有衙役专门负责看管,防止商人缺斤短两。   过好泵一共十七石,算成斗便是一百七十斗,合计三千零六十文。   商人将写好的条子递给他,扣上红印拿着进去换钱。   下一个轮到高老汉,男子也帮他卸了车,二人坐在旁边等着称重。高老汉车上的苞谷少一些,也有十五石,十八文一斗得了两千七百文钱。   二人拿着条子进屋去取钱,如今取钱也方便,都是一百文一张的纸币。柜台里的账房给二人点了钱递出来,二人清点完揣进怀里便离开了。   “叔,你回去吗?”   “我还得去抓两个猪崽子,再接上大妮二妮一起走。”   “那俺先走了。”   高老汉点点头,摇着鞭子去找孙女,大妮和小妮乖乖的坐在烧饼铺子里等着爷爷,每次进城二人都是在这里等着。   爷爷给的十文钱二人买了碗馄饨,买了两个烧饼吃了,剩下的钱都被大妮攥在手里,留着开学买本子和铅笔呢。   “妮儿!”门外传来高老汉的声音。   俩个姑娘跑出来:“爷,咱们回家吗?”   “不回家,你奶让我抓两头猪仔回去养。”   “哎呀,咱家也要养小猪啦!”大妮抱着妹妹上了牛车,自己也利索的爬上来。车上没了包谷宽敞许多,姐妹二人横坐在车上,笑嘻嘻的询问。   “是啊,以后放学了,你就得带小妮去打猪草了。”   “行!俺肯定给小猪养的白白胖胖!”   爷孙三人来到附近的牲畜市场,有不少卖小牛犊、小马驹的,再往前走看见一个卖猪仔的,木箱子面装了十多只胖嘟嘟的小猪。   黑白花的小猪看起来憨态可掬,这是近两年新兴起来的品种,听说是从西洋那边带回来的猪配出来的小猪。   不仅长得快肉多,而且一窝能下十多个崽子,比过去的黑猪好养活多了。   高老汉上前抓起一只小猪瞧了瞧:“这猪仔多少钱一只啊?”   “二百八。”卖猪的大嫂嗑着瓜子道。   “能便宜些吗?”   “你要是抓的多,给你便宜十文。”   高老汉还是觉得有点贵,两只猪仔五百多文,都快赶上半只成猪的价格了。   他放下小猪带着孙女又往前溜达了一会,询问了几家卖猪的,价格都不算便宜,最后花了五百一十文买下两只猪仔。   姐妹俩抱着小猪回到牛车上,高兴的合不拢嘴。她们这么大的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小猪仔可可爱爱的,一下成了两人的玩伴。   回去时路过布庄,高老汉又买了两匹布带回去,一匹颜色鲜亮可以给丫头们做裙子,另一匹是藏蓝色,可以给孙子们缝几条裤子。   牛车赶在日落十分回到了村子里,天色渐晚,家家户户升起炊烟。   高家门口,高老太太手里拎着煤油灯已经等候多时。   “奶!奶!”离老远,大妮和小妮就看见老太太了。   老太太迎上前:“怎么才回来呀?”   高老汉下了车牵着缰绳道:“买猪仔多花了点时间。”   “买来啦?多少钱?”   “两头猪花了五百多文!”   高老太咋舌:“可不便宜,快进屋吧,一会饭都凉了。”   高老汉把牛卸下来,牵到牛棚里喂草料,高老太将新买了的小猪关进柴房,明个还得给它们起个猪圈。   晚饭是蒸包子,韭菜鸡蛋馅的,刘老汉洗了手坐在炕桌上倒了一杯高粱酒。   大妮小妮吃饱了,跑去爹娘屋里睡觉。   高老汉酒还没喝完,就着花生米边吃边道:“苞谷一共买了两千七百文,卖猪花了五百一十文。”说着从裤腰里掏出剩余的钱递给老婆子。   高老太吐了口唾沫数了数,一文不差。打开箱笼从最下面翻出一个手绢,里面包着一沓崭新的百文票子。   “这钱攒着明年买种子和肥料,老三也不小了,把后院的房子翻盖了给他成亲用。”夫妻俩一共有三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成亲了,老三今年十八岁,已经定好亲事,就等着明年完婚了。   “行。”高老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辛辣的酒顺着喉咙烫到肺腑。   “明年我想着再开两亩荒地种苞谷。”这几年朝廷鼓励百姓开荒,新开出的地前三年只收一半的税,三年后才正常收税。   过去没人愿意开荒是因为荒地种不了麦子和水稻,只能种豆子。但豆子不值钱,还得交土地税,费力不讨好自然是没人开荒。   如今不同了,苞谷不挑地,收成好价格也公道,多开几亩荒地以后交税也亏不了。   “好,都听你的,快把那两口猫尿喝了,收拾桌子睡觉。”   高老汉一口干了杯中酒,   高老太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干净,拉灭了煤油灯,一弯新月映在窗户上,日子越过越有盼头。   ……   这是长治十年十月初八,一户普通百姓的家常。   安居乐业不再是梦想,而是百姓的日常生活。   这几年大启进入高速发展的时期,先是纸币正式发行,百姓从一开始的排斥,中间逐渐适应,到如今几乎已经完全取代了铜币。   其次是玉米的普及和增加人口的数量。   长治初年人口普查的时候,大启有人口四千一百多万。去年年底人口普查,已有八千七百万人,翻了一倍还多!   特别是取消丁税后,百姓生孩子不再有负担,大大加快的人口的增长速度。   人口增多,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市场变大,商机也多了许多。劳动力资源丰富,带来的经济效益也相对提高。   全国各地工厂百花齐放,从最开始的钢铁厂、煤矿厂、纺织厂到如今的服装加工、化工原料、印刷印染、家具木器、食品加工等等一系列工厂。增加百姓就业的同时,也让大启的经济直线腾飞。   长治九年的商税是三亿一千万两白银,照比初年翻了十多倍!   另一点从统计学来说,人口增多同时带来的优秀人才也相对增加。   如今全国有大学四十多所,这些高校毕业的人才,一部分留在当地任职就业,另一部分继续去上京深造。   科举已经不再是选拔人才的唯一途径,从去年二月份开始,六部第一次在全国大学公开招员。   此次招员无论籍贯,无论性别,年纪只要在三十岁之下,均可报名参加!   这无疑是给所有人打了个预防针,皇上要任用女官了!   作者有话说   准备立皇太妹了。 第158章 吾家有女   十月十六是刘蔺家长女出嫁的日子,女婿是翰林院学士,年纪轻轻已经是五品的官职,以后前途无量。   宋玉竹虽然人没到,但赏赐送了过来,给足了刘蔺的面子。   来吃酒席的官员却寥寥无几,除了户部的下属和平日与他交好的几位官员,其余的人几乎只送了礼人没到。   吃完酒席,秦凤图、张齐开和李清台告别了刘蔺,三人去了附近的茶楼休息。   二楼雅间里,李清台作为晚辈给二人斟茶倒水,秦凤图管茶楼里的侍从要了热毛巾擦了擦脸,他不胜酒力,刚刚喝了半杯已经有些微醺了。   张齐开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圆滚滚的肚子好像装不满似的。   秦凤图知道他有心事,摆摆手让李清台别给他倒了。   “清台,过来坐下歇会。”   “哎。”李捷去年年底才从福州调回来,现任通政司左通政,虽然只有五品官职,但谁都能看出皇上对他的看重,再有几年肯定会调入六部。   “老秦,你说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张齐开握着茶杯,眉头拧成一个旮沓。   “什么什么意思?”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秦凤图知道他说的是任用女官一事,这件事在朝堂上掀起不小的风浪,虽然表面上大家不说,背地里都在议论这件事。   不少人都觉得皇上任用女官实在太过于儿戏,自古男尊女卑,如今女子当官,岂不是颠倒阴阳。   秦凤图明白皇上这是在铺路——给他的妹妹宋玉潼登基的路。   这件事他也是偶然间猜到到的。这几年皇上把妹妹一直养在皇宫,请最好的太傅和翰林学士教习她功课。   其中一人与秦凤图是多年的挚友,有一次二人闲谈时,他不小心说漏了嘴,说长乐公主谋略天赋非常高,不愧与皇帝是一母同胞。   当时秦凤图心里咯噔一下,公主一个女儿家,怎么学起谋略来了,这不是储君才要学习的东西吗?   结合这几年皇上不册封后宫没有子嗣,秦凤图猜出恐怕将来要传位给长乐公主。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几年前,秦凤图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劝谏,毕竟事关国本,他不敢让皇上冒险。   可如今是长治十年,皇上已经登基了十年了。   他这些年做出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能把一个国家治理成这般模样,岂能用一个明君形容?称他为千古一帝也不足为过,自己有何资格去劝阻他呢?   秦凤图靠在软垫上叹了口气:“人生不过百,常怀千岁忧,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张齐开放下茶杯道:“刘蔺这厮第一个破了例,今年在户部招了四个女官,得了皇上的嘉奖,保不准其他部也跟风,难不成刑部也要招女官?”   “你是刑部尚书,你不招陛下也不可能逼着你去招人。”   话虽如此,可真招几位女子到刑部,他是浑身不自在。   秦凤图睨了他一眼道:“你还记得几年前,陛下曾问了咱们一个问题,说女子能何为?”   李捷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记得,刚巧当年他也在场。他是个有眼色的人,见二人有话要说,便找借口去如厕。   李捷离开后秦凤图继续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吗?”   如今的皇上已经不在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不光心思缜密,而且身边还有徐相和辅国将军相助。将相和,皇帝勤政爱民,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制止他呢?   “反正我是接受不了。”张齐开是个非常传统的人,在他印象里女子除了相夫教子,做别的事都是不合礼法的,所以这件事他才无法忍受。   “顺其自然吧,以后说不定还有更惊世骇俗的事呢。”   秦凤图心里道:现在才哪到哪啊,储君未立,等立了皇太妹时再惊骇也不晚。   这几年朝堂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底下风谲云诡,随着前朝老臣年纪越来越大,逐渐淡出权利中心,新的势力已经开始崛起。   秦凤图和张齐开的身份也愈发尴尬起来,他们作为前朝旧臣与徐冰走不近,跟刘蔺也交不了心。   吏部尚书年事已高,工部和兵部一直游离在权力外围,只剩下二人成了挚友。   秦凤图不愿让自己的老友陷入权力泥沼中,忍不住提醒道:“皇上任命女官一事,肯定还会有人上书,届时不管谁找到你,都别搭理他们,小心把自己折进去。”   张齐开也不是傻子,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知晓了。”   酒劲上来,秦凤图有些困了,闭上眼睛不一会响起鼾声。   李清台踩着点回来的,见秦凤图睡着了,连忙让侍从拿了条毯子给他搭上。   张齐开道:“清台啊,你先回去吧,我留在这照看他就行。”   “那下官就先走了。”李捷下楼结了账才走。   张齐开也要了条毯子,躺在矮榻上眯了一觉,两人睡到天黑才各自回了家。   *   如秦凤图所料,第二天果然有人找到了张齐开,而且来的不止一人,五六个官员约好了似的一同来到他府上。   这些人中有左都御史、太常寺卿、吏部侍郎等,官职都在四品之上,可谓是朝中重臣。   他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张齐开上折子,劝皇上取消任职女官一事。   “简直就算胡闹!从古至今哪有让女子为官的!”说话的是吏部侍郎。   六部招员一事,被波及最广的就是吏部,以前选拔官员和官员升迁都归吏部管。   有句俗话说的好:金吏部,银户部,一穷二白是礼部,兵部武,刑部严,要数工部官职贱。   吏部作为所有官职中最金贵的一部,历来都是眼高于顶,别说他们看不起女子为官,就算是平民考中进士,他们也一样看不起。   如今皇上把选拔官员的权力归还给六部,吏部只剩下调任的权力,少了许多灰色收入,自然是从上到下怨声四起。   “没错,皇上这次确实是过了,女子性格优柔寡断,让她们为官岂不是祸乱朝纲吗!”说话的是左都御史尹伯耕,这件事倒是没涉及到他的利益,只是单纯的看不惯女子为官。   他家中有两女一子,长女已经成亲,次女今年十六岁,原本也该定亲了,结果这丫头却闹着要去当什么女官。气的他将女儿禁了足,这要是传出去,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要我说,还是户部太过溜须拍马,刘蔺要是跟我们站在一起坚决反对女子当官,皇上肯定能收回召令。”   旁边的人附和道:“没错!提起这件事我就生气,昨日他女儿出嫁我都没去。”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这件事,坐在旁边的张齐开却是一改常态,端着茶杯默不吭声。   如果没有昨天茶楼的叮嘱,说不定这会他已经被鼓动的冲进皇宫了。想起秦凤图的话,张齐开决定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张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过了半晌,太常寺卿道。   张齐开打着哈哈和稀泥:“你们说的我都明白,我也反对皇上任职女官,但这件事恕我无能,实在是没办法啊。”   尹伯耕道:“我们人微言轻,上了折子也劝不动,皇上器重您,您说话定然是管用的。”   张齐开吓得连忙摆手:“哎,可别给我戴高帽!我一个刑部尚书,只管好我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得了,别人想怎样我管不着。”   大家静下来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齐开:“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觉得不妥就去递折子,尚书房的大门也开着,皇上没不许你们踏足,来我这抱怨解决不了问题。”   大伙一听明白张齐开是不打算管这件事了,左都御史率先起身离开:“今日叨扰了,下官先告辞。”   人们纷纷起身离开,最后只剩下张齐开自己,他伸了伸懒腰,心里竟难得的轻松,果然不揽那些破事就不会心烦。   他还不知道因为自己听劝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   皇宫中宋玉竹正在批阅奏折,一个身穿玄色短打的女孩匆匆跑进养心殿。   “大哥,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宋玉竹抬起头,只见妹妹怀里抱着一只小鹿驹,看上去只有几个月大,水露露的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周围。   “从哪弄来的?”宋玉竹起身走过来,摸了摸小鹿的鼻子,小鹿驹发出呦呦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可怜。   “唉,上午赵大哥带我去打猎了,我猎了一头母鹿没想到她还有一个鹿宝宝。”宋玉潼的声音有些沮丧,大概为伤害了母鹿而自责。   宋玉竹掏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灰道:“叫人送去乾园养着吧,有时间再去看它。”   “嗯。”宋玉潼把小鹿递给旁边的内侍,净了净手跟着宋玉竹去看奏折。   十岁的宋玉潼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个头到了宋玉竹的肩膀,模样也跟哥哥有七八分相似,但性格却相差许多。   宋玉竹有前世的记忆,从小到大一直都很稳重,因为太过稳重反而缺少了一点魄力。   宋玉潼不同,她张扬自信,这几年又跟着太傅和翰林学士学了许多的为君之道,一举一动落落大方,办事也雷厉风行,非常有储君的架势。   从去年开始,宋玉竹就带着她一起看奏折了,偶尔还会锻炼她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宜,宋玉潼都办的十分稳妥,挑不出半点毛病。   一大一小端坐在椅子上看奏折,内侍端来茶水和点心。   宋玉竹捡了一块她爱吃的酥皮递过去,宋玉潼却没接,反而拧着眉低声道:“真是岂有此理!” 第159章 十月之难   “怎么了?”宋玉竹从她手中结过奏折看了一遍,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是一封由三十七名官员联名上奏的折子,目的就是劝宋玉竹收回成命,不要让女子入朝为官。   奏折上言辞犀利,用尘垢枇糠来形容女子,还说皇上如果任用女官,他们宁愿辞官也不愿与女子同朝。   宋玉竹放下奏折道:“长乐,这件事如果交给你,你会怎么办?”   按宋玉潼本性是把这群腌臜的东西都罢免了,可她却怕自己做的太强硬惹得哥哥不高兴。   她拿起毛笔在奏折上写写画画,挑选出四品之上的官员,又在其中挑选出几个可有可无的官职。   “皇兄,你看这几个人,他们的官职并不影响朝廷运转,剩下的小官小吏更没有留用的必要,刚好可以剔除提拔下面的人。”   宋玉竹仔细看了一遍,确实如妹妹所说,奏折上的名字看着吓人,其实并没有朝中栋梁,罢免也不会伤筋动骨。   “你准备如何处置这些人呢?”   宋玉潼支着下巴道:“不如把他们贬到偏远地区?”   “不好,他们被贬肯定心怀怨气,让他们去偏远地区也未必会为民办事。”   “那该如何是好?”宋玉潼问道。   “他们既然不想与女子同朝,朕便允了,都回去种地吧。”宋玉竹大手一挥直接将这三十七位官员全部罢免。   宋玉潼眼睛亮起来,原来哥哥也是这么想的呀!   *   太常寺卿家的后院中,三十多位官员正在焦急的等待着。   吏部左侍郎毕睿从进门开始,嘴就没停过:“我就说贸然上折子不妥,万一惹怒皇上咱们该怎么办?官不做了?”   昨天在奏折上签了字他就后悔了,徐相和六部尚书都没开口,他跟着凑什么热闹啊?眼看着顶头上司就快退了,明年兴许他就能转正,如今闹出这一档子事,可别成全了别人才好!   太常寺卿罗敬文佯装镇定道:“毕大人,你莫要心急,皇上不可能把咱们都罢免了,安心等待吧。”   “你这话说的轻巧,万一真被罢免了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又不是我起的头。”当初属毕睿跳的最高,现在开始反悔了,怨这个怨那个,什么毛病!   作为牵头人的尹伯耕,此时手里正盘着一串金刚。   别看他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也在敲鼓。不过他是左都御史,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所以这件事他做的并没有太大错。   “你们二位别吵了,现在还没有结果,你们吵破天也没用,听罗大人的,安心等消息吧。”   两人气哄哄的坐下,剩下那些小官吏见他们这副模样心里早慌了,虽然嘴上不说,但任谁都能看出他们脸色苍白垂头丧气。   快到晌午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位小吏:“大,大事不好了!”   尹伯耕手一哆嗦,手里的金刚突然断了,珠子掉了一地。   大伙没工夫帮他捡珠川,纷纷涌过来追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负责传信的人还没喘匀气便扔出来个惊天大雷:“皇上……皇上要把折子上的人……全都罢免了!”   “啊?!”毕睿如掉进冰窖,从头凉到了脚。   尹伯耕也是面色如霜,急切的追问道:“此话可当真?”   “千真万确!”   话音一落顿时哀声四起,这里有不少人之前前途一片光明,如今被牵连得丢了官,这可如何是好啊!   罗敬文焦急道:“这可怎么办啊!要不大家进宫去求皇上开恩?”   尹伯耕连忙拦住他:“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呢,咱们去了非但不会开恩,恐怕还要追责!”   “你说怎么办?”   “是啊,尹大人想想办法啊!”   “当初我们跟着您一起上的折子,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可得帮帮我们啊。”大家七嘴八舌,把尹伯耕当成了救命稻草。   其实尹伯耕心里也没底,他哪能想到皇上会做的这么绝,竟然把所有人都罢免了。   “大家稍安勿躁,这件事兹事体大,我也得回去想办法。”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其他人大眼瞪小眼,把目光又落在太常寺卿身上,罗敬文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哪有功夫管他们?   直接下了逐客令将人都撵了出去,大伙人急的站在门口破口大骂,一直骂到天黑才各自回了家。   尹伯耕离开罗府没回家也没贸然进宫求情,而是直接去了恩师参政林海琼的家。   林大人已经听闻了此事,他见到尹伯耕后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们胆子真是大的可以,竟然敢公然挑衅皇上的权威。”   “弟子知错,恳请恩师救我!”   “虽然我也厌恶女子当官,但这次只有六部招员与督察院有何干系,你非要去趟这趟浑水?”   尹伯耕后悔啊,当初不该听着友人几句话,就挑起自己心中的大男子主义。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只要能保住自己的位置,莫说是让女子为官,就是做他的顶头上司,他也没用话讲。   林海琼见他这副模样哼笑一声道:“这件事,倒也不少没有回缓的余地。”   “请恩师教我!”   “你过来。”   尹伯耕弯下身子凑过去,林海琼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这……这能行吗?”   林海琼的眼睛里带着狠厉的笑意:“行与不行你不都得试试么,不然被罢免回家就体面了?”   尹伯耕咬着牙关点了点头:“好,那弟子便试一试!”   从林府出来,他径直回了家,吩咐下人开始清点家中的财物,为归乡做准备。   尹夫人有些好奇,询问他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把家中的东西都装笼了?   尹伯耕正烦着呢,被问也没有好语气:“让你做你便去做,问那么多干什么?”   尹夫人叹了口气,不敢再过问,连忙吩咐下人去收拾东西。   当天夜里宫里就将罢免官员的圣旨送到了各家。   尹府上下这才明白老爷白天为何要大家收拾东西,合着是被罢免了官职准备回老家了……   毕睿接到圣旨后直接气的一病不起。   树倒猢狲散,之前他在吏部交了不少朋友,如今被罢了官,竟一个来探望的都没有,断了他进宫求情的想法。   圣旨勒令他们即日起,三日内收拾细软回原籍,否则将派侍卫驱赶他们出京。他不得不拖着病躯收拾家当,准备回乡。   *   第二天早朝时,其他大臣才知道发生了这样大的事。   一下子罢免了三十七位官员,其中还有十四名五品以上的官员,不得不说皇上这次真是气狠了。   宋玉竹端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底下的官员道:“我知道你们之中肯定有人觉得朕罚的重,朕把话放在这里,不想干的收拾东西滚蛋,朕不缺能人!”   底下的官员噤若寒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当官是干什么的,不需要朕来教吧?”   “陛下息怒。”大臣们纷纷跪地。   张齐开听着皇上的话,冷汗顺着鬓角不停的往下滴,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幸好那天秦凤图提醒了他,否则当时他脑袋一热,现在滚蛋的就是他了!   早朝结束后,刘蔺见他一脸的汗,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他道:“张大人有那么热吗?看你这汗流的。”   “没,没事,我胖的。”   张齐开擦着额头心道:你哪知道刚才经历的多大心理起伏。   “您是该减减肥了,身子太重影影响健康。”   “是是是。”张齐开附和着,二人出了正殿,看见不远处秦凤图正等着。   刘蔺:“户部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去忙吧。”   张齐开送走他,急步走到秦凤图身边道:“可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就晚节不保了!”   秦凤图背着手低声道:“皇上岂是好拿捏的?以后这种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原以为这件事罢官之后就结束了,没想到不久后风波再起,这件事发生在江南,历史上被称为十月之难。   *   十月二十,尹伯耕带着家人回到了江南故居。   回到家后他并未闲下来,而叫来故友闲聊,将自己被贬的原因添油加醋的说出来。   这些朋友中有不少人都是当地的教谕,对他的遭遇非常同情,同时也对皇上不辨是非的做法厌恶。   特别是近些年全国开设学府后,私人书院逐渐被取缔,读书人再也受不到原来的尊敬,如今还让女子入朝,实在是倒行逆施,有悖人伦!   这些话他们虽然不敢当面说,但却可以把这些思想传递给学子们。   那些毛头小子正是初出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听到后振臂高呼,请皇上恢复科举选拔官员,取消女子读书的资格。   这件事愈演愈烈,从开始的几个人,到后来聚集了上百人。   不少落第的秀才都跟着一起凑热闹,他们走上街头,拉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条幅游行。   尹伯耕的小女儿回到老家后觉得无聊,上街时刚巧看见了这一幕。   她自幼好学,开蒙后熟读四书五经,精通数术和天文。   皇上准许女子为官后,她早就做好考上京大学入朝为官的打算。结果父亲一直不同意,还把她关在家中不许出门。   如今被牵连回到老家,想再考大学都没机会了。   见这些酸秀才们如此贬低女性,她怒火中烧,跑上前跟他们理论。   那些酸儒见她年纪轻轻没放在眼里,结果尹箐几句话怼的他们哑口无言。   “诸位悬挂这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横幅,难道大家不是女子所养?”   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道:“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读书人的事与你何干?”   “并非是会将几句酸诗就是读书人,读书知礼,我观你们一个个蛮横无理,可不像是读书人的样子。”   “你,你找死!”男子冲上来拽住尹箐的发髻便扇了过来。   尹箐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抬腿便踹在他胯间,扭头拉着丫鬟撒腿就跑。   人群中不知谁扔了块石头,一下砸在了尹箐的后脑上,登时鲜血如注!   “不好了!杀人了!” 第160章 白露书院   尹箐被抬回家时,面色惨白不省人事,尹夫人一见吓得差点昏过去,赶紧叫来郎中过来医治。   郎中探脉后叹了口气道:“小姐伤的太重,不知颅内有没有积血,只能开些温补的药养着,就算医好恐怕也会留下遗症。”   尹夫人一听抱着女儿又开始垂泪。   不多时尹伯耕也回来了,听闻女儿受了重伤连忙过来询问原由。   随行的丫鬟把街上发生的事说出来,尹伯耕沉下脸。   “老爷,您可得给箐儿做主啊!”尹夫人哭的肝肠寸断,她虽有三个孩子,但大女儿自小养在老夫人身边,小儿子过了十岁就搬出内院,只有二女儿跟她最亲近,如今孩子生死未卜她怎能不心疼,   没想到尹伯耕竟开口道:“若不是她上前理论,怎会被砸伤?一个姑娘家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整日往外跑像什么话!”   尹夫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难道让箐儿就这么白白受伤?”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好好照顾女儿,我自有分寸。”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尹伯耕虽然被罢官,可在苏州还有不少人脉在,想找到伤害自己女儿的人易于反掌。   然而他却并没有追究,因为他心里谋划着更大的阴谋,他想要让天下学子逼皇上取消女子读书当官!   这也是他恩师林海琼给他出的主意,被罢官后回到苏州,鼓动当地学子罢学,一旦皇上认错,他们这些被罢免的官员就可以官复原职。   为了重回上京,女儿受一点伤又有何妨,实在不济养她一辈子又不是难事。   尹伯耕放任的态度让原本就激化的矛盾瞬间沸腾,这场有预谋的闹剧,如烈火烹油越烧越烈。   半大的孩子人生观还没成熟,非常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又有不怀好意的教谕在暗中引导,他们成了最快的刀子,冲在了前头。   各个书院、学府开始停课,书生们走上大街游行,反对女子读书当官,更有甚者将不愿退学的女学生绑起来,当成犯人一般关在囚车上游行,仿佛女子读书真成了罪大恶极的事。   *   白露书院是苏州第一个公开招收女学生的传统书院,学院中的女子数量也比其他学府多,还专门设了女子班。   这次动荡受到的影响非常大,班里大部分女子都被迫休学回家,只剩下十多个女孩留在这里被院长白宏庇佑着。   今日一早,学院外突然聚集了上千名学子,他们振臂高呼,要求院长驱赶女学生,禁止女子入学。   教室里,十多个女孩靠在一起瑟瑟发抖,白宏轻声安抚后,独自走出教室。   他望向黑压压的人群,面色沉静道:“诸位学子,书院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地方,不是让你们喧嚷泄愤的地方,不要围在这里了,赶紧回去读书吧!”   “白院长,你为何执意要留下那些女子!”   “是啊,女子低贱本就没资格读书,快将他们撵出去吧!”   “书院里就不该有女人!”   他们七嘴八舌的叫嚷着,脸上带着自以为是的正义,仿佛在做多伟大的事。   白宏提高音量道:“陛下允许天下的子民读书,不分男女老幼,你们凭什么不让她们读书?”   其中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不怀好意道:“白院长如此为那些女子辩护,不会是跟她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此人就是当日跟尹箐争辩的男子,他姓曹是一名落第的秀才,学文做的不怎么样,偏偏愤世嫉俗的厉害,仿佛女子读书影响了他前途一般。   当日尹小姐被砸伤后,把他吓得够呛,匆忙跑回家以为自己要被抓去见官。没想到等了几日,这件事竟然没动静了,尹家既没有报官也没有找他。   曹秀才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这些日子在人群里煽风点火,将事态闹的越来越大。   白宏气的脸涨红,颤抖着指着他道:“读书先立德后立言,你们无德无行,书都道狗肚子里了!”   周围的人见他恼羞成怒,纷纷讥讽道:“以前在书院里就觉得他不对劲,别的书院都不收女子偏偏他收,没想到是个见色忘义之辈啊~”   “这么大把年纪也不知羞耻,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圣贤书,我呸!”   “白露书院不如直接砸了招牌,改成白露妓院吧!”   “哈哈哈哈哈……”人群中响起哄笑声。   白宏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捂着胸口看着那些面目丑陋的年轻人,其中还有不少是他们书院的学生,没想到能说出如此不堪入耳发话。耳边传来嗡嗡的蜂鸣音,嘴里泛一阵腥甜,眼前天旋地转,重重的摔倒在地。   曹秀才非但没被吓着,反而激动的大喊一声:“大家进去把那些女子赶出书院,还白露书院清净!”   “还白露书院清净!”人们拥挤着跑进来,没人看一眼昏倒在旁边的院长。   十多名女孩被他们从教室推搡出来,她们看见躺在地上的白院长,尖叫一声,疯了似的扑过去,可惜白院被气的犯了心疾,早已没了呼吸。   一名叫周凤霞的女孩,瞪着赤红的双眸怒道:“你们逼死院长,我也不愿苟活,不过我把话放在这,待我死去魂魄必化成厉鬼,永生永世跟在你们身后,让你们不得好死!”说罢一头撞在旁边的石墩上,鲜血瞬间迸出将石墩染红。   吵嚷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他们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敢撞头自尽……   一下闹出了两条人命,有的人已经胆怯了,打算离开这里。   曹秀才不屑一顾道:“他们是自己死的,跟咱们可没关系。”   “对……跟咱们没关系。”只有寥寥几个人跟着附和。大多数人都沉默着,真没关系吗?若不是他们前来逼迫,白宏会死吗?那名女生会自尽吗……   眼见这些人开始退缩,人群里又有人开始大声鼓动:“我们这是为民除害!白宏私藏女子在书院,本就不合礼法,他死有余辜!”   这些带头的,有一部分像曹秀才那样愤世嫉俗的人,也有一部分是尹伯耕花钱雇的人,为的就是把事闹大。   “我们是为民除害!”曹秀才也跟着吆喝一嗓子,周围的人瞬间如打了鸡血一般,押着剩下的女子准备上街游行。   女孩们咬着唇互相看了看,都在对方眼中看到绝望和决绝。   不知是谁起的头,一个,两个,三个……最后十二名女子全部撞在石墩上,这些女孩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才九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她们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鲜活的生命。   鲜血从石墩缓缓流下,将白鹭书院的地面都染红了。   人群一哄而散,这可是十多条人命,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担这样大的责任!   因为死得人太多,其中白宏还有官身,苏州知府不得不派人前去处理此事。   原本他还打算和稀泥,随便抓几个闹事的学子了事,将死去的女子好好安葬就算完了,没想到十月二十八日,朝廷居然派来官员专门处理这件事。   早在苏州学子罢学的第一日,宋玉竹就从地图上察觉出不妥,他派李捷前去苏州处理这件事。   这几日一直在地图上关注着苏州的动态,他亲眼目睹了那些学子逼死白露书院师生却无能为力。一时怒火冲天,连夜下了三道旨。   第一道圣旨,罢免苏州知府,无能无为的知府要来何用?   第二道圣旨,抓捕所有涉事人员,全部流放到北狄,既然不想读书就全都别读了,都滚去开荒兄种地!   第三道圣旨,好好安抚牺牲的白院长和十二名女子的家人,在白露书院建立纪念碑,用来纪念这些为了读书勇敢拼搏的女子。   宋玉竹让徐冰亲自前往苏州处理这件事。   徐冰接到圣旨也是有些惊讶,这些年皇上还是头一次派他外出办事,看来苏州这件事闹得可不小啊。   *   马车上李捷正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这一路舟车劳顿让他有些疲惫。不过身体上的疲惫可以忍受,就怕苏州知府扯皮心更累。   马车进了城,李捷掀开车帘对外张望,苏州街上人来人往,看起来并没有皇上说的书生罢课。   不过表面上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的,皇上既然让他千里迢迢过来处理这件事,那苏州肯定就有问题。   来到府衙门口,李捷把官牌递过去,不多时苏州知府方名璋亲自迎了出来。   “哎呦,什么风把李老弟吹过来了!”   李捷心道,什么风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不过脸上还是扯起笑容道:“下官见过方大人。”   他身居五品官职,虽然此行是带着钦差的身份,但也比方知府低半级,所以还得给对方行礼。   方名璋连忙扶住他:“不必多礼,快进去吧。”   其实方名璋提前两日就接到朝廷派来钦差一事,他大吃一惊,不明白这件事是怎么传到上京的。如今只能赶紧堵住百姓的嘴,安抚住那些学子,别让钦差发现端倪。   进了厅房,李捷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受皇帝之命,特来调查苏州学子罢学一事,还望方大人配合。”   “配合,配合,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几个学生胡闹,已经被教诲过了。”   李捷半信半疑:“胡闹?”   方名璋叹了口气,半真半假的说道:“这件事说起来惭愧,尹伯耕你应当认识吧?”   李捷点点头,之前的左都御史,被罢官后回了老家。   “不少学子听闻他因为上奏不让女子入朝为官被贬,心中愤慨纷纷走上街头。”   “谁成想后来他女儿在街上与人争辩,不小心被人砸伤了头,这件事影响挺大的,学子们便不敢再罢课游行。”   李捷道:“原来如此,那明日我去尹家拜访一下。”   方名璋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浅饮一口,脑袋里却是转的飞快。   尹伯耕的女儿被砸是事实,自己也不算撒谎,只要能瞒住白露书院发生的事,自己就不会有事。 第161章 认罪   第二天李捷便去了尹伯耕的家中,以探望的名义调查此事。   尹伯耕被罢官后带着一家人回到苏州老宅,他祖上富裕,在苏州有一套非常大的园林,虽然没了官身但皇上没没收他的财产,一家人过的还是十分滋润的。   李捷的突然来访让尹伯耕有些措手不及,他以为皇上特地派李清台过来接他回京,激动的鞋都没穿好就迎了出来。   “李大人!”   李捷下了马车,跟他拱了拱手:“听闻令千金前些日子受了重伤,特过来探望。”   尹伯耕一听他不是接自己回惊,脸瞬间不冷下来。   “多谢李大人,小女已经无事了。”   李捷的手下拎着礼盒,尹伯耕也不好开口撵人,只得捏着鼻子让他进了院子。   院子里安安静静,只有几个仆人修剪花草。秋日的苏州园林美不胜收,沿着小径有一个当做屏风的假山,绕过假山前面就是曲折的回廊,左右设有亭台,周围种着长青的草木郁郁葱葱,听着潺潺流水声,让人恍如置身于画中。   李捷没有进屋,而且直接去旁边的亭子里转了转:“我听闻前些日子书院罢课。是为您打抱不平而起的?”   “尹某不知,这些日子一直在家中照料女儿。”   李捷没在意他的态度,毕竟从四品高官一夜间被贬成庶民任谁心里都不舒服。   两人又叙了些闲话,李捷便起身准备告辞了,他带着下人刚走到前院就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躲在角落。   尹伯耕一见脸色瞬间一变:“二小姐怎么在这里,快把她送回后院。”   几个仆妇连忙跑过去搀扶着她往后院走。   “我不走!我要去读书!啊!!!”尹箐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李捷停下脚步。   尹伯耕面露厌恶大喊道:“快带进去!”   “哈哈哈哈女子读什么书?皇上他倒行逆施,早晚会遭报应!”尹箐模仿着他爹的口气大声叫喊道。   尹伯耕吓得脸都黑了,等人被拉走后连忙道:“她脑袋受了伤,醒来就疯疯癫癫的胡说八道,李大人莫要见怪。”   “无妨,不过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万一让有心人听去,恐怕会怪罪下来。”   尹伯耕咬紧牙关点点头:“李大人说的是!”   送走李捷,尹伯耕气的将尹箐院子里的丫鬟和仆妇全部撵了出去,又换了新人继续看着她。   尹箐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床顶,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胡话,曾经那个聪明伶俐的姑娘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门外两个新来的丫鬟小声议论着:“小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   “恐怕难了,我听我爹说过,我们镇子上以前有个小孩,从树上跌下来摔破了头。变得跟小姐这般痴痴傻傻的,谁都不认得了,他爹带着他看过许多郎中都没用,后来一个人乱跑掉进池塘里淹死了。”   两人同时看了眼床上的尹箐,忍不住摇头叹气。   粉衣丫鬟叹口气道:“真可惜,不然下个月小姐就跟林家公子成亲了。”   青衣丫鬟道:“是啊,林公子一表人才,如今小姐这个模样,肯定嫁不出去了。”   如果尹伯耕没被罢官,就算尹箐痴傻对方也得迎娶她进门,如今尹老爷没了官身,婚事恐怕不成了。   “看你这失落劲儿,不会是想自己陪嫁过去当姨娘吧?”粉衣丫鬟打趣道。   “你,你莫问胡说。”绿衣丫鬟红着脸追着她打闹,两人跑出屋子。   等人走后,床上原本双目无神的尹箐瞬间恢复清明,她抬起头朝外看去,见门外没人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原来她并没有疯,之所以装成这样,就是为了躲避父亲安排的婚事。   自从她醒来后,从下人口中听到了许多骇人听闻的消息,其中就有白露书院惨死十二位女学生,还有父亲买通书生制造混乱。   尹箐知道,这些事一旦被查出来,一家人恐怕都会受到连累。可如果不说,那惨死的十二名女子将永远没人为她们洗清冤屈。   尹箐咬住下唇,在正义和亲情面前,毅然决然选择了前者。   趁着两个丫鬟不在院里,换上提前藏好的丫鬟的衣服,戴上面纱,背上包裹悄悄走到后门。   守门的小厮并不认识尹箐,毕竟他们一家从上京回来没多久,她也从未走过后门,只当她是府里的丫鬟。   尹箐捏着嗓子道:“我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秀珠,出去给小姐买胭脂,麻烦开下门。”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张十文的毛票递了过去。   小厮没有怀疑,接过钱满脸堆笑的打开门道:“秀珠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小的提前给您留门。”   “未时。”   “好嘞,秀珠姐姐慢走。”   尹箐脚步坚定的朝外走去。   *   李捷前脚刚回到临时居住的客栈,门外就传来消息,说有名女子找他。   李捷心中好奇,他第一次来苏州,根本没有认识的人,究竟是谁来找他?   “带她进来吧。”   不多时尹箐走进来,二人一见面李捷惊讶道:“是你?”   尹箐跪地道:“民女见过李大人。”   “快起来,你这是……”李捷不解的看着她,上午在尹家她还一副疯癫的模样,怎么一转眼就好了。   “不瞒大人民女是装疯。”尹箐抬起头,眼底续满泪水。   “今日前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告知大人!”   “小姐快请起。”李捷扶起她,让手下将门关好,客栈里人多口杂,别被其他人听见。   尹箐坐下来,将这些日子苏州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听到白露书院死了十三个人,李捷眉头紧锁,没想到方明璋竟然敢隐瞒这么大的事。   “尹小姐说的可当真?”   “民女愿以性命担保,没有一句假话!”   李捷思虑片刻道:“好,你先回去,这件事暂时不要再对别人说起。”   尹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李捷明白她的意思,伸出手道:“本官也以性命担保,必会还那些女子一个公道!”   尹箐跪地磕头:“多谢大人。”说罢起身匆匆离开。   回去的时候并没被人发现,守门的小厮早早给她留了门。   尹箐在偏房里换回衣裳,揉乱头发又抓了两把泥涂在脸上,然后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院子里。   两个丫鬟找不到人急坏了,见她回来连忙扯着她去洗脸换衣服,没人知道她干了什么。   *   李捷得到消息后并没有轻举妄动,他先是派手下暗中走访去世的十二名女子的亲属。   因为他们来的太突然,官府没及时安顿这些家属,只威胁他们不许出去乱说,否则抓进府衙大刑伺候。   不过纸里包不住火,随便找几个人问问,就能问出当日发生了什么事。   确定事情的真伪后,李捷决定自己亲自去白露书院查看。没想到刚出门就碰上了方明璋,他仿佛是提前知道了消息,非要跟着一起去转转。   李捷没办法距离,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一起走。   苏州有名气的书院非常多,表面上看,每个书院都很正常,书生们丝毫没有之前的狂浪的模样,伪装出一副文雅的假象。   李捷道:“苏州的文化底蕴深厚,学子众多,不像我们老家,会读书的人寥寥无几,能入朝为官的人更少。”   方明璋自谦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多认得几个字罢了。”   两人继续走着,李捷突然提议去附近的白露书院转一转。   方明璋瞬间变了脸色。“白露书院地处偏僻,而且里面的学子也不多,今日就不去了吧。”   “来都来了,眼下时辰尚早,顺路去转转。”李捷不由分说的上了马车,方知府不得已也上了车。   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方明璋怀疑他听到什么风声,要不然怎么突然想起去白露书院?   那地方虽然已经派手下处理过了,就怕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被他发现端倪。   李捷端坐在马车上,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心里在思考要怎么才能将那些逼死女学子的书生们绳之于法。   来之前他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大,如今自己官职比方明璋低半级,处处受他牵制,对后面的事情有些不利。   来到白露书院门口,这里的大门紧闭,里面一个学子都没有。   方明璋道:“你看我这记性,白露书院的院长前些日子突犯心疾病逝了,这几日书院暂时关闭了。”   李捷没理会他的话,径自下了马车朝面走去。   下属推开书院的大门,这里已经被处理过,地上的血都被清洗干净,只有砖缝里还残存一丝已经干涸,暗红色的血迹,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方明璋背着手踱步过来道:“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方大人相信报应吗?”   方明璋一愣,:“什么报应?”   “天理循环。”李捷直勾勾的看着他。   方明璋非但没害怕反而勾唇笑了一声,低头看着砖缝中的血迹道:“清台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为官想要长久,要学会中庸之道,你这般尖锐的性子早晚是要吃亏的。”   李捷听出他话语中的威胁,刚想发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他怎么当官就不劳烦你教了!”只见徐冰带着苏州守备和上千兵马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徐相!”李捷惊喜的走过来,刚要跪地行礼,徐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拍了拍。   对面的方明璋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连忙跪地道:“下官拜见左相。”   “方明璋听旨,尔放任学子胡作非为是为无知;以至白露书院院长及十二名学生惨死,是为无能;事后没有及时安抚学生家属,追究作乱之人是为无用。吾奉皇帝之命,罢免你苏州知府一职,你可认罪?”   方明璋伏在地上,半晌才喃喃道:“下官认罪。” 第162章 入狱   方明璋被罢免一事并没有在城中大肆宣扬,怕惊动了学府里的学子,因为皇上下令准备把这些人全部送到北狄。   宋玉竹的原话是“这些人光修学文不修德行,即便以后入朝为官也是祸害,不如干脆断了他们的仕途。”徐冰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流放北狄?!”李捷惊骇道。   徐冰笑道:“皇上没直接下令杀了他们已经是仁慈,流放至少还有一条生路。”   李捷在心里暗暗吸了口凉气,让一个读书人去北狄开荒,不亚于判他死刑,看来皇上这次是真怒了!   “当日参与者众多,就怕误抓了没参加的学子。”   徐冰道:“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清台你可得把好关啊。”   “遵命。”这件事有些棘手,不过徐相已经把方明璋这最难的一关搬倒,剩下的无非也就是时间上的事。他多派些人暗中调查走访,肯定能把当日参加游行,逼迫白露书院的学子全部找到。   “没什么事,下官先退下了。”   “等等,皇上还交代了一件事。”徐冰从书桌上拿起府印递给他。   “陛下吩咐由你暂接任苏州知府一职,这里的事全权由你负责。”   李捷瞪大眼睛,连忙跪地接过府印:“下官必不负皇上所托!”   “去吧。”   等人走后,徐冰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点了点头。皇上的命令其实是,如果李捷办事不力将他遣返回朝,再从朝中选其他人过来接任苏州知府一职。若李捷查出苏州之事,就留下他暂任知府一职。   虽然是暂任,可也是连跳三级!这小子不到三年时间,就从五品官吏升至从三品大员。如此受皇上器重,除了当年的刘蔺,徐冰再也想不起其他人了。   李捷之所以得皇上看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对女子入学一事非常支持。   这几年皇上种种表现不难被人发现,他要扶长乐公主上位。   徐冰靠在座椅上,手指按着眉心,他并非看不起女子,也不反对女子入朝为官。   就拿他夫人王庭玥来讲,其父是前朝御史也是大儒,受她父亲影响,王夫人的想法已经超出世间绝大多数的女子。   可即便是这般的女子,仍旧被世俗所牵制,就连她的婚姻也险些葬入奸人之手。   长乐那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聪明睿智、机敏过人,如果是男孩,他必举双手双足赞成。可她偏偏是女子,就怕等她大后沉溺儿女情长……   大启发展到今天不容易,皇上虽正值壮年,可身体一直不算好,每年入冬总会病一场,让他十分担忧。   想的太多也没什么办法,皇上没有子嗣,更不可能过继旁系子嗣,所以这件事无解。   徐冰叹了口气,这几年愁的他胡子都白了一把,只能把希望放在长乐身上,希望她能像他哥哥一般,撑起大启的脊梁。   *   另一边,学府的学子们以为白露书院这件事过去了,毕竟过了这么久也没人找到他们询问当日的事。   不少人觉得后怕,幸好朝廷没追究,不然影响了自己的学业和仕途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也有人经过这件事助长了他们身体里邪恶的种子,其中最坏的要数那个姓曹的秀才。   曹秀才今年已经二十七八岁了,早些年因为学文做的不错,在苏州城里颇有些名气。后来去参加科举,接连几次失利,让他颇受打击。   从此他的心思就不放在学文上了,有钱的时候去妓坊花楼喝酒买醉,没钱了就跑茶馆里吹嘘。   今天他同往常一样,被花楼里的小厮撵出来,站在门口吐口水大骂道:“呸!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等小爷哪日发达了,必把你们楼里的姑娘全都扒光了供人淫赏!”   小厮也不生气,嬉笑着说道:“那就等曹公子哪日发达了再来吧~”   曹秀才骂骂咧咧的离开花楼,口袋里还有几张毛票,径直去了附近的茶楼醒醒酒,顺便吹嘘一下自己当日的威风。   晃晃悠悠走到茶楼,挑了一张中间最显眼的桌子做下,曹秀才点了一壶最便宜的毛尖,喝了一口茶吐出几片茶叶道:“要我说这苏州城中,最下三滥的地方就是白露书院了!”   旁边马上有人闻声望过来道:“此话怎讲?”   曹秀才靠在椅子上打了个酒嗝道:“这得从前些日子白露书院死了一十三条人命说起。”   大伙被他吸引住,不少人纷纷凑过来听他吹嘘。   “还记得是个阴雨绵绵的天气,我跟青泸书院的几位同窗一起谈论,其中以为书生说,苏州府所有书院皆不收女子,唯独白露书院还藏着许多女子。”   “我一听便觉得此事蹊跷,女子哪有读书的本事和天赋?说白了去书院不就是想多结交几个读书人,将来攀个好婚事吗!”   周围有人附和道:“没错没错,女人生来笨拙,能伺候好男人就成了,读书有什么用。”   曹秀才龌龊的笑了一声:“嘿嘿,可不是!也不知道白露书院的院长留着那些女学生藏着什么心思,我听着不妥,便纠集了几个书院的书生前去声讨。”   “伸张正义的人越来越多,青泸书院、北章书院、云通书院、兰泽书院……都去了,全都去了,一千多人堵在白露书院的门口。”曹秀才一口气报了七八个书院的名字,这些书院都是苏州颇为有名的书院。   “到了白露书院,那院长还试图劝我们回去,你说他胡子都一大把了,还领着十多个女子藏在教室,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大概酒劲上来了,曹秀才有些醉了,趴在桌子打起鼾来。   旁边人推着他道:“后来呢?”   “后来啊……我开口说了几句话,那老头竟然活活气死了,哈哈哈哈哈。屋里那些女子更有趣,像磕鸡蛋似的,一个接一个撞在门口的石墩上,哎呦脑浆子都流了一地……”   周围嘈杂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只剩曹秀才一个人的笑声,显得格外阴森。   门外冲进来一队官兵,将傻笑的曹秀才拎起来戴上镣铐拖走。   大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纷纷结了账回家。   *   曹秀才被带到监牢中还没醒酒,负责审问的老狱卒,拎着沾了盐水的牛皮鞭子在他头上抽下去,两鞭子人就清醒了。   他尖叫道:“啊!!!谁打我,这是哪?快放开我!”   狱卒吐了口唾沫道:“听闻曹公子嘴皮子可厉害,几句话就气死了白院长和十多个女娃娃,今儿个某便试试。”说着撸起袖子,扇了他几十个耳光,打的曹秀才满口鲜血,吐出七八颗后槽牙。   此时曹秀才才明白自己因为白露书院的事,被抓进了大牢中。   “我….我那都是胡说八道,大人饶了小的吧!”   狱卒吐了口浓痰,拎起皮鞭对着他又抽了十多鞭,打的他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外面守门的狱卒走进来道:“老刘下手轻点,这书生细皮嫩肉可别打死了。”   “哎。”狱卒这才拎起曹秀才,丢进最脏的一间牢房,里面老鼠蟑螂满地爬,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能不能活就靠天意了。   狱卒蹲在门口目光冷冷地说道:“小子,你知道白露书院里死得丫头,有一个是俺外甥女吗?”   曹秀才露出惊恐的目光,他哪里知道这些。   “我们小妮儿从小就聪明伶俐,读书比男娃子还厉害,她说要考状元给大舅买酒喝哩,可惜我啊,再也喝不上囡囡的酒了。”   “你是真该死啊!”   曹秀才吓得眼皮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   没过几日,各个书院的学生都被抓进了牢房里,因为抓捕的人数众多,府衙的牢房盛不下了,多出来的被关在兵马司的马房里。   其中也不乏有大户人家的公子,他们的父母听到消息立马带着金银准备去找关系放人。   天色还未亮,府衙门口便停着十多辆马车,马车上的人几乎都一夜未眠。   昨天突然接到消息,自家子侄突然被官兵带走,急的他们连夜便赶了过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辆宽敞的马车上坐着三名衣着华丽的人,中间那个身材肥硕的男子是苏州富绅林孝恩,他的独子林丰被关起来了。   坐在两旁的,一个是林孝恩的夫人高氏,另一个则是苏州通判高仕锦,他也是林孝恩的小舅子。   “这么说丰儿他是因为前些日子去游行被抓的?”林孝恩询问道。   高仕锦点点头:“这件事惊动了朝廷,派了钦差专门调查此案。”   “又不是多大的事,干嘛突然抓人啊,这几日天气越来越冷,这一宿可别把丰儿冻着才好。”高氏嘟嘟囔囔的说。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就把丰儿送到中州游学去了。”高氏有些埋怨弟弟,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怎么活?   高仕锦也有些委屈:“我也是今日才接到消息,谁能想到他们会突然发难。”   林孝恩安抚夫人道:“好了,这件事仕锦也没办法,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先把丰儿弄出来。”   高仕锦点头:“没错,只要见到方大人就好办了。”以他跟方明璋的关系,放了外甥不过一句话的事。   跟他们有一样想法的还有许多人,他们不知道方明璋已经被罢了官,都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毕竟被关押的学子有上千人,法不责众,想来朝廷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竟然还有学子在监牢里开起了诗会,他们嬉笑打趣,说监牢里开诗会也别有一番趣味。   浑然不知,他们的前途已经走到了尽头,等待他们的将是无尽的苦难与寒冷。 第163章 平南县   “你说什么?!”   “被…被抓的学子全部流放北狄,择日就要启程了。”   林孝恩的脸色终于绷不住,拉着小舅子急切道:“能不能想想办法,五千两不行就送一万两,哪怕是倾家荡产也得把丰儿救出来啊!”   高仕锦为难道:“姐夫,眼下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了,我昨日才知道方大人已经被罢官了,新上任的知府并不认识,贸然送去银子恐怕连我的官职都保不住了。”   林孝恩脸色惨白,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既然在知府这想不出办法,那就在路上想办法!”   北狄那地方岂是人能待的?且不说这一路有几千里,气候苦寒,野兽横生,听说还有不少未开化的野蛮人。儿子能不能熬过这一路都是未知数,他断不能让丰儿去北狄。   “我这就找人去联系负责押送学子的官兵,姐姐那边要跟她说一声吗?”   林孝恩摇头道:“别跟她说了,她知道也帮不上忙,平白跟着着急上火。”   “哎。”高仕锦匆匆离开,林孝恩想了想又匆匆开库房,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文玩字画,想办法见新任知府一面。   *   苏州府衙内,李捷正坐在书房里奋笔疾书。   这次押送途径上京,为了防止有人中途买通官兵替换人,李捷特地写信求了京西大营的将军帮忙清点人数。   写完信封上火漆,让下属加急送回去,最多十日就到了。   门外有人禀报:“大人,不少学子的家属想要见您。”   “不见。”李捷知道这些人都是来求情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况且这是皇上下的圣旨,他也没办法。   快到晌午的时候,苏州守备杨宝山来了。   “大人,押送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启程。”押送上千人可不是儿戏,需要提前准备许多东西,囚服、刑具,以及路上的粮草。   李捷面色森冷道:“传令下去,押送罪人即刻出发前往北狄,路上不许耽搁!”   “遵命。”杨宝山脚步匆匆的朝监牢处走去。   此时被抓的学子们还不知道即将要被流放。不过大多人神色惶惶,不像前几日那般活泼。   因为这里的环境实在太差了!   睡的是茅草铺的床,上面的铺盖不知道多少人盖过,又脏又臭里面还生满了虱子跳蚤。   吃的是粗糙的咸豆饼、苞谷饼子,连菜都没有,吞咽一口嗓子生疼,这东西喂狗,狗都不吃!   更别提一间牢房关了几十个人,光排泄就是个大问题。   小解还好,大号被几十个人围观实在难为情,而且排泄物气味难闻,这几日身上都熏臭了,简直无法忍受。   原本以为关两日就能把他们放出来,结果一连关了四五天也不见放人,不少人开始慌了。   “来人啊!快放我们出去!快来人啊!”一群人拍打着牢房的大门吵嚷着,其中就有林孝恩的独子林丰。   他从小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连着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瘦了一圈,急得满嘴燎泡。   “吵什么吵,给我老老实实待着!”狱卒拿大棒敲了敲牢房的门。   林丰高声道:“我舅舅可是苏州通判高仕锦,赶紧放我出去,否则我必让他降罪与你!”   往常这番话说完,狱卒肯定会低声下气的安抚他别着急,自己这就放他出去。   没想到今日这狱卒非但没给他面子,反而嘲讽道:“通判?你舅舅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都给我老实点,不然别怪我手里的棒子不长眼!”   林丰瞪大眼睛,双手紧紧的抓着栏杆,心中惊骇不已。   平日以林丰为首的那群学子一时也慌了神,连他舅舅都没办法摆平,其他人更没办法了。   有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小声啜泣:“这可怎么办啊……我爹要是知道我闯了这么大的祸,肯定会打断我的腿……”   “都怪你,要不是当日你叫我去白露书院,我哪会被抓!”   “怎么能怪我?腿长在你自己身上,又不是我拉着你去的!”   也有人壮着胆子道:“别怕,咱们这么多人,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这话前几日说还管用,如今已经没人再相信。   就在他们吵吵嚷嚷的时候,监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伙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趴在牢门前向外张望,不多时走进来一队官兵,他们不声不响的打开牢房的大门,将成捆的囚服扔进去道:“赶紧穿上准备出去了!”   大伙面色一喜,纷纷夺过衣服往身上套,林丰拿着灰白色的囚服有些不解道:“要放我们出去怎么还得穿这衣服?”   官兵没有回答,反而更加紧迫的催促,敢有不穿的,直接胖揍一顿,拉起来套上。   所有人穿好囚服后,排成队浩浩荡荡的走了出来。   今天天气阴霾,亦如这些学子的脸色,来到外面他们才明白,官府并没有要放他们离开的打算。   “排好队,戴上镣铐!”杨宝山一声令下,士兵们拎着哗啦啦响的铁链子走过来,像串蚂蚱一样把人拷在一起,又驱赶着他们朝外面走去。   林丰看见杨宝山眼睛一亮,这人他见过,之前还跟舅舅一起吃过饭呢!   “杨大伯,是我啊,快放我回去吧!”   没想到杨宝山跟没听见一般,扭过头继续清点人数。   士兵见状,将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了过去,林丰被抽的失声尖叫,不敢再喧哗。   清点完人数,苏州守备骑在马上声音不高的说道:“尔等不思学业,聚众闹事,逼死十三条人命。皇上念你们年幼不知对错,免了你们的死罪,不过活罪难逃,即日起流放至北狄,开荒将功赎罪!”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不少学子吓得瘫坐在地上尿湿了裤子,更有人直接吓昏了过去。   昏过去的学子直接被一盆凉水浇醒,谁都不能耽搁赶路的时辰,随着一声令下,一千三百名余名闹事的学子,被迫踏上了北行的流放之路。   林丰的舅舅托人找了一圈,也没有敢插手这件事的人。   上面下了死命令,押送途中少一人或者换一人,守备都要自己亲自顶上,中途若是有病死的,尸首就地焚烧将骨灰带回来。   北上数千里的路程,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不能走到终点都是未知数。   林孝恩实在没了办法,只能给负责押送的士兵送去银子打点一番,希望儿子路上少受点苦。   这件事在整个江南掀起了轩然大波,没有被抓的学子都在暗暗庆幸,自己当日没参加那次游行。   不过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对女子入学大做文章了。   *   罪人处理完,李捷又马不停蹄的去安抚那些失去孩子的百姓和白院长的亲属。   白宏家中只剩下老妻一人,夫妻二人原本养育了三女一子,儿子年幼时夭折,女儿们成亲后家里只剩夫妻二人。   白院长突然离世,给他夫人的打击非常大,一夜间白了头发。城里还谣传着许多污言秽语的话,污蔑白宏为人不正,使得三个女儿都没办法归宁。   李捷来的时候,白夫人正在院子里缝冬衣,听见敲门声颤颤巍巍的起身开门。   看见李捷疑惑道:“你找谁啊?”   “晚生是特地来找您的。”   “那,那进来吧。”   白院长的家中十分朴素,老式的庭院里种着几株青竹,亦如他这个人一般,骨直气清。   白夫人让下人搬来凳子,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你……你们是我家相公的学生吗?”   过去经常有白宏的学生来家中做客,自从他去世后便再也没人登门了。   李捷道:“晚辈是新任的苏州知府,此行来是受皇上所托,特来询问您可不可以在白露书院为他立一座纪念碑,来纪念他保护学子的英勇事迹?”   白夫人呆愣住,瞬间红了眼眶。   她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竟是新任的知府,更没想到皇上要为相公立碑,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李捷连忙递过帕子,等老夫人平复下情绪后,才谈论起白院长。   虽然素未谋面,但李捷也能想象出这个将自己一生奉献给书院的老人。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劝着那些闹事的学生回去学习。   可惜他既没有劝回那些人,也没有保住自己的学生。   两人一直聊到中午,老夫人要留他们用饭,李捷才起身告辞。   离开白家后,李捷带着下属又去了其他学生的家中探望,给他们发放了朝廷拨下来的抚恤金,还告知他们要在书院立碑的事。   这些人无一不是热泪盈眶,感激朝廷的体恤,为民做主。   其实百姓的想法很简单,就想给自己家的女儿讨要个说法,姑娘家别死的不明不白。   偏偏方明璋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寒了百姓的心,也让宋玉竹对他失了望,最后落得被罢官的下场。   *   苏州的事办完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徐冰也准备北上回京了。   天气寒冷,通往北方的运河冻住,不能再走水路,退求其次乘坐火车回上京。   徐冰想起自己的老朋友韩松,此行刚好经过肃州,干脆去他那转一转。   去年两人通过几封信,信上说这几年平南县发展的十分迅速,特别是当地的温泉打出了名气,不少外地游客专门赶在冬季前去游玩。   平南县也从之前的贫困县逐渐富裕起来,去年考评居然评了中上,这是过去十多年里从未有过的事!   徐冰从信上都能看出老友的兴奋,自己也为他高兴。   火车行驶了六七日抵达了肃州,平南县在肃州北部,这里专门设立了一个小中转站,十分方便外地游客来旅游。   此行徐冰是私人行程,所以并没有大张起鼓,身边只带了六个侍卫和两个仆从,看起来就像是来游玩的富家老爷。   结果刚下火车就被一群身材魁梧,拎着柴刀的村民团团围住:“恁是来旅游的吧?”   侍卫警惕的把徐冰围在中间,怒斥道:“放肆!你们想干什么?!” 第164章 叙旧   “俺就问问,恁是来旅游的吗?”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为首的汉子见他们警惕的盯着自己,连忙让同伴们收起柴刀,呲牙笑道:“恁误会俺们了,俺可不是来打劫的,俺是拉客人的!”   徐冰疑惑道:“拉客人?”   汉子指着旁边停着一排牛车道:“看那边的牛车没,那都是俺们的车,从车站到平南县温泉还有十多里路哩,坐牛车走方便的很!”   徐冰道:“车费贵吗?”   “不贵不贵,一个人十文钱。”   倒真不贵,徐冰让侍卫收拾行囊,准备坐牛车去温泉镇。   小厮立秋连忙拦住他:“相爷,咱们真坐啊?万一他们……不安好心,半路上见财起意伤了您怎么办?”   徐冰捋着胡子小声道:“你看那些牛车,上面糊了棚子下面还铺了草席,是专门拉人的车。   这些人虽然看着身材高大,可眼神清澈,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况且侍卫也不是吃素的,若是连几个普通百姓都打不过,还不如回去种地。”   立秋还是有些忐忑,拎着包裹紧紧跟在徐冰身后。   因为人数较多,分了三个牛车乘坐,徐冰坐的恰好就是刚才说话那汉子的牛车。   赶车的汉子甩着鞭子道:“前面颠簸,老爷您坐稳喽。”   “哎。”徐冰挑了个舒服的坐姿坐下,两个功夫最好的侍卫护在他身边。   徐冰道:“小兄弟,你们刚才为何要拿着柴刀接人?”   “嗐,还不是让平北县闹的!”这汉子是个能说会道的,将之前发生的事徐徐道来。   “前几年我们这里十分贫困,老百姓吃不起饭,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后来县令带领我们修温泉,不少外地人过来游玩,县里的百姓日子才好过起来。”   “平南县富裕了,隔壁平北县眼红得不行,他们县里没有温泉,便时不时去车站打劫来旅游的客人,使得外地游客都不敢来了。”   “县令一看那哪成啊,这对砸我们平南县的招牌吗!好不容易做起买卖,怎么能让他们搅和黄了?便下令让县里的汉子赶着牛车去火车站接人,既能赚钱又可以保护游客。”   “刚才我们刚跟平北县的几个小杂碎打了一架,没来得及收刀您就到了。”   徐冰笑着捋着胡子道:“这个办法倒是不错,一举两得,不过下次你们可别在拿着柴刀接人了,怪吓人的。”   车上的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老爷您打哪来啊?”   徐冰抱着膝盖道:“从苏州来的。”   “苏州可是好地方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听说那的风景美如画,等俺赞够了钱带婆姨也去瞧瞧!”   徐冰点头附和,“风景是不错,值得去一趟。”   汉子质朴的笑道:“俺们平南县也不错,温泉池子多,这几年还盖了暖房,冬天都能吃到新鲜的瓜果蔬菜。特别是特产的羊角脆瓜,味道香甜水分足,绝对让您大饱口福!”   “哦?那我的好好尝一尝。”   谈笑间牛车已经到了平南县,眼下正直初冬,前几日下了场小雪,路上的积雪被清扫的干干净净。   街上来往的行人不少,有穿皮袄戴着皮帽的,也有的穿绸缎袄袍,看上去日子确实富足了。   “吁~~到了,下车慢点。”   “好。”侍卫扶着徐冰下了马车,立秋从怀里掏出一百文的票子递给他。   “一共九人,找您十文。”汉子从怀里掏零钱。   立秋连忙摆摆手:“不用了。”载了他们走这么远的路,十文钱哪好意思要。   汉子也没客气,像他们这些拉脚的车夫经常能收到这种打赏,多了不嫌多,少了不嫌少。   等人走后,徐冰没直接去县衙,而是带着下属沿着路边溜达起来。   其实许多年前他曾来过一次平南县,不过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   那会徐冰才二十六七岁,科举失利后被派遣到西州任职,刚巧跟韩松同路二人便结伴出发。   途径平南县附近时,遭遇劫匪,那伙人穷凶极恶,听闻二人是准备上任的官吏,竟打起杀人灭口的主意。   幸好韩松会点拳脚功夫,带着他逃出来顺利赴任。   他在平南县小住了半个月,当时这里穷的一条街都看不见一座饭馆,街上要饭的乞丐比比皆是,百姓们瘦骨嶙峋衣不蔽体。   如今再一对比,简直天翻地覆两个模样,看来敬怀这几年没白下功夫。   转了一圈来到平南县衙门,立秋上前跟守门的衙役打招呼,说要韩大人的朋友来见他。   衙役没敢耽搁,跑进去传了话,不多时韩松从里面走了出来。   乍一见面,韩松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四十多岁的人跑着就过来了,一把抱住徐冰激动道:“哎哟我的天爷,你咋来了!”   徐冰笑着拍着他的后背道:“快松开我,快让你勒断气了。”   韩松放开他,端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哎呀,你来怎么没提起给我写封信?着实把我惊着了。这……这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行啦,快进去吧。”徐冰让自己这老友臊得脸通红,推着他进了县衙里。   自打上次一别,两人有四年多没见过面,韩松两鬓都白了不少,徐冰也多了几条皱纹。   二人坐在书房里,侍从搬来炭火烧水沏茶。   “子芳,这次怎有有时间来我这里来?”韩松屏退了下人,自己亲自给他斟茶。   徐冰接过茶杯道:“皇上派我去苏州办事,回来刚好顺路过来看看你。”   韩松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你不会专门来看我。”   “我都快忙死了,哪有闲心出来游玩。”   “我知晓,跟你开玩笑呢,皇上派你去苏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徐冰放下茶杯道:“这件事还真不小,估计年后就传到你这边了。”   他将苏州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跟韩松说了一遍,说到最后皇上一下流放了上千学子,韩松惊讶的坐直身子。   “一千多个人全都流放了?!”   徐冰点了点头,“我也劝过皇上,流放北狄这责罚是不是太重了,可皇上这次摆明了要从重发落。”   韩松叹了口气:“寒窗苦读十几载,一朝化为泡影,可惜了。”   徐冰道:“不说那些了,我来时见县城里变化非常大,这几年平南县被你治理的不错啊!”   提起这个韩松可是有一肚子话要说,不过眼下天色渐晚,徐冰一行人舟车劳顿还未用晚饭。   “走,我们先出去吃饭,边吃边聊!”   *   福满楼是平南县里比较有名的酒楼之一,这里的最有名的一道菜叫蒜泥肘花。   从用料到加工都及其讲究,选刚出栏的猪前肘,提前一日料理好,小火慢炖八个时辰才能出锅。   刚出锅的肘花软而不烂,肥而不腻,吃一口简直都要香掉牙,每日都供不应求,想要吃上新鲜的肘花必须提前几日预定。   韩松带着徐冰一行人来的时候,肘子已经预订完了,韩松找到酒楼的东家商量,看能不能匀出一个,给徐冰尝尝鲜。   酒楼老板也是爽快人,直接把给媳妇留的那只肘花让了出来。   侍从们留在楼下吃饭,二人去了楼上的雅间。肃州的菜系以荤菜为主,虽然不如南方菜精细,但胜在量大味足,吃的人胃口大开。   “快尝尝这道肘花,吃过一次绝对忘不了!”   徐冰拿起筷子夹一块尝了尝,香味瞬间在嘴里爆开,软烂的皮肉都不用嚼,一抿就化了。   “唔!这味道可真不错!”   韩松自己也夹了一块,一口下肚美的直叹息。   两人都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斟酒闲聊起来。   “你让我弄的那个温泉,我从上京回来就带着百姓们弄起来了。不过起先他们都不相信这池子能赚钱,毕竟我们这穷山僻壤,谁会千里迢迢来这里就为了泡泡澡,没想到后来火车道建过来了!”   提起这个,韩松显得格外兴奋。“你说那么重的铁皮疙瘩怎么就能自己跑起来呢?”   “我也不知道,都是科研部那些人研究出来的,听说这火车的模样还是皇上自己亲手画出来的。”徐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韩松瞬间明白,兴许这火车就是皇上施展的神通。   皇上跟普通人不一样,这件事从上次进京就看出来了,那场阅兵仪式至今让他印象深刻,还有后来的运动会,哪是普通人能想出来的。   徐冰:“来的路上,听说平北县的百姓经常去车站打劫?”   “可不是!”提起这件事韩松一肚子火气。   “你说哪有这么不要脸的的人?平南平北是兄弟县,前些年我们穷的时候,他们瞧不起我们,如今我们富裕了,他们变了法的想祸害我们,真是锅台上长竹子,损到家了!”   徐冰被他逗笑:“你派人去接游客是个好办法,不如发展起来,给他们配上专门的马车,再写几个牌子挂在站台上,免得有人不清楚被那些汉子吓着。”   “行,等回去我吩咐他们照办。”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微醺,平日徐冰难得有人喝酒聊天,二人因为身份悬殊,反而没有那么多顾忌。   “敬怀,看到你这里好起来,我真高兴。”   韩松笑着干了一杯酒,“高兴!”   “真羡慕你啊……”徐冰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韩松听出他话里有话,忍不住问到:“子芳,是不是上京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他为难你了?”   “皇上没为难我,但却比为难我更让我为难。”   韩松被他绕的有点晕,不解的看着他。   徐冰幽幽道:“皇上他……可能要立长乐公主为储君。” 第165章 沉睡   “这…这怎么可能?”韩松惊讶的筷子都掉了。   徐冰摆了摆手道:“这也是我的猜测,究竟如何还是未知。”   韩松惊讶过后反而并没有太多想法,毕竟他一个七品芝麻官,谁当皇帝都跟他没关系。   不过看徐冰这副模样,多半是愁了好长时间,胡子都愁白了。   “你也别想太多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皇上若真属意公主你也拦不住,不如顺其自然,看开一些。”   徐冰喝尽杯中酒道:“是我糊涂了,还不如你通透。”   “你是身在其中当局者迷,不像我只要管好这一亩三分地就成了。行了,你也别愁了,一会我带你去温泉泡一泡,好好疏解疏解。”   二人相携着下了楼,坐上马车去附近的温泉馆。   *   平南县有大大小小的温泉馆十几家,收费的标准不一,便宜的馆子泡一次不过十多文钱,贵一些的几百、上千文的也有。   时下正是泡温泉的好季节,当地人偶尔也会来泡一泡,温泉馆门外停着不少马车,看样子生意确实不错。   韩松带着他去了当地最大的一家温泉馆叫町水阁,这里有三十多间独立的温泉池子,能同时容纳上百人。   二人一进去,掌柜的就认出了韩县令,这可是稀客啊!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来泡温泉。亲自接待二人,开了最豪华的那间浴池。   进去后要先换衣服,浴池会免费提供泡温泉专用的棉纱裤,还有擦洗用的棉纱浴巾和皂角盒。   徐冰还是第一次来泡温泉,对这里有些好奇,赤脚穿过一条鹅卵石铺设的窄路,来到温泉池。这里雾气昭昭恍若仙境,隐约间能听见潺潺流水声,以及温泉池中特有的硫磺味道。   “前面就是温泉池了,池中湿滑,您二位慢点。”掌柜的给介绍道。   韩松道:“你忙去吧,待会让小二给我们上两盘瓜果。”   “好的,好的。”   掌柜的离开后,屋里只剩二人,徐冰蹲下撩了撩水,温度适宜不冷也不烫。   一进到池子里才感觉到这温泉的好,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让人舒服的喟叹。   韩松在另一边坐下,叹气道:“今个托你的福,我也能享受享受。”   “你就住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来不就来了?”   “唉?那可不行,这里太过安逸,耽于享乐就离贪赃枉法不远了。”   徐冰忍不住笑道:“没错,这点你倒是看得清楚。”   大概能结为挚友的人,性情都差不多,韩松若是那种沉迷享乐的人,怕是跟徐冰也做不了朋友。   温泉的热气上升,蒸的人酒气也涌了上来,二人面色通红的靠在石头上。   “敬怀,明年考核这里肯定会评上等,届时我帮你活动活动关系,升去上京如何?”   韩松一愣,“去上京?”   “虽然进六部有些困难,不过以你的资历,调去五寺六科做主事,应当都没问题。”   如果是十年前让他去上京,韩松肯定眼都不眨一口答应,因为京官的上升空间可比地方官员大多了!   而且上京的机遇也多,哪怕是平调进上京都算升官。   韩松思索半晌道:“还是算了吧,我都四十二岁了,在这平南县当了半辈子的县令,对这里感情深厚。况且我的孩子们也都在这扎了根,离开他们我舍不得。”   韩松与夫人养育了五个孩子,最大的已经二十五岁,最小的也有十七岁,儿女们都成了家,正是儿孙满堂享天伦乐的时候。   徐冰道:“确实,离开孩子是件困难的事。”他家中也有三个儿子,最大的今年十岁,最小的才牙牙学语,自己出来一个多月了,已经十分想念他们。   “只是下次再见面,又不知是何时了。”   *   徐冰在平南县待了两日便动身回了上京,十二月初四抵达上京车站。   刚下车就接到了一件不好的消息,皇上身体不适已经连续四天没上朝。   “太医去看过了吗?”徐冰脚步匆匆的朝皇宫走去。   “看过了,只说是略感伤寒身体不适。前几日秦大人他们进宫了一趟,听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同行的刘蔺低声道。   徐冰脚步一顿,宋玉竹是出了名的勤政,若只单单是身体不适,不可能四日不上早朝,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二人来到后宫,徐冰递了牌子很快便放行。   寝宫大门紧闭,门外守卫森严。   寝宫里宋玉竹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丝毫看不出什么异样。   可他这一觉,已经整整睡了四天。   四天前,宋玉竹下了朝急匆匆的赶回寝宫,吩咐李得海赶紧去宣赵骁进宫。   赵骁回来时见宋玉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便没打扰。   快到晌午,赵骁又去叫了几声,发现他依旧没有反应,这才察觉出不对劲,赶紧叫来太医。   刚巧当日在太医苑当值的是宋玉民,他进宫后仔细给堂哥检查完身体,面色凝重的说:“陛下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没问题为何一直不醒?”   “这……下官不知,不过从脉象看,陛下确实是处在睡眠的状态,不是昏厥。”   赵骁沉默了片刻道:“对外宣称皇上染了风寒,其他的一律不可说。”   宋玉民点头:“下官明白。”   之后的几日赵骁昼夜不眠的守在宋玉竹身边,生怕自己出去一趟,宋玉竹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叩叩叩。”响起敲门声。   李得海在门外小声道:“徐相和刘尚书来了。”   赵骁放下床帷,起身打开了大门。   徐冰和刘蔺走了进来,二人一进来赵骁便关上了大门,防止别人窥探。   “微臣拜见皇上!”徐冰和刘蔺跪地磕头,等了半天也不见应达。   赵骁声音喑哑道:“起来吧,皇上还在睡觉。”   徐冰惊疑的站起来,他见赵骁眼底青黑,嘴唇干裂,脸上的胡渣都冒了出来,看来这几日一直没休息。   “皇上病的怎么样了?”   若是别人询问,赵骁肯定不可能说实话,不过徐冰跟旁人不同,这件事没办法瞒着他。   “不太好,这几天一直都在昏睡着,始终没醒过。”   “睡了四天?!”徐冰心中惊骇不已,走上前撩起一角床帷,见宋玉竹双眸紧闭,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赵骁把前几日发生的事讲给他听,徐冰听完道:“如今之际必须先稳住朝廷,以免发生动荡。”   赵骁:“这几日朝中的事,就劳烦徐相了。”   “应该的,希望皇上能赶紧醒过来,不过我们也得做两手准备。”   徐冰说的话,听得旁边刘蔺心里咯噔一下,两手准备难道是……   赵骁面色阴郁的点点头:“派钦天监去寻卧龙穴。”   这种情况谁都不希望发生,不过万一真醒不过来,也得做好万全准备。   还有储君一事,兹事体大,不是一时半刻能绝对的。徐冰见赵骁神色萎靡没什么精神,便带着刘蔺先退了出去。   赵骁回到床前,拉起宋玉竹的手放在脸颊上蹭了蹭,“阿竹,快点醒过来吧。”   *   此时的宋玉竹正被困在一座空无一物的大房子里,漆黑的房间里闪烁着淡蓝色的微光。   四天前,在上朝时脑海中的系统突然响起提示,见上面蹦出一条十分钟后即将维护的消息。   宋玉竹觉得奇怪,下了朝赶紧回到寝宫等待。   他不知道系统维护是什么意思,因为从接触到这个系统开始,还是头一次发生这种事情。   随着倒计时越来越少,他心中也越发不安,前一刻他让李得海去叫赵骁回宫,下一秒眼前一黑彻底陷入黑暗,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说是黑暗倒也不完全黑,周围隐约还能看见许多幽蓝色的微光闪烁。   宋玉竹走上前仔细一看那些光,是由许多不同的数字符号组成,像是一串串代码,看得人眼花缭乱。   “有人吗?”宋玉竹小声询问。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他忍不住大喊一声:“这是哪?有没有人在?”   依旧没人回答,没办法他只能坐在地上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少久,就在他被闷的即将发疯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提示。   “滴,系统维护结束。”   宋玉竹连忙起身,还没来得及查看,突然一阵失重感,整个人从高空坠落。   他惊恐的挥舞着手臂,一阵尖叫过后猛地从床上惊醒!   “玉竹,玉竹!快醒醒!”赵骁拉着他的胳膊晃动。   “阿骁?”宋玉竹睁开眼睛看着他,见他双目赤红,脸色沧桑的不像话,连忙要起身,却发现身体虚弱的用不上力。   “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睡了七天。”   这七天赵骁几乎没怎么休息过,没日没夜的守在宋玉竹的身边,照顾他的起居。   宋玉竹没想到自己被困在里面这么久,心里除了惊讶更多的是后怕。   他拉住赵骁的手道:“这几日让你受惊了。”   赵骁狠狠的把他扣在怀里,“我以为……以为你……”他哽咽的说不出口,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宋玉竹驾崩,他也不愿独活,修建一座陵墓将两人一起葬进去。   “对不起……”宋玉竹回抱住他,轻抚着他颤抖的脊梁。   半晌赵骁平复下心情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   “以后还会再这样吗?”   宋玉竹无奈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其实宋玉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没办法印证这个猜测是不是真的,所以没说出口。   “我睡着的这些□□中还好吗?”   宋玉竹低咳几声继续问,“徐冰回来了吗?北关的军费户部审核的怎么样了,橡胶粘合剂……”   赵骁突然打断他的话“玉竹,能不能不做皇帝了?” 第166章 储君   有那么一瞬间,赵骁甚至想带宋玉竹离开这里,去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厮守终生。   管其他人是死是活,朝堂上的事与他又有何干?谁都不抵宋玉竹在他心中的份量!   可赵骁心里明白,宋玉竹不会放弃百姓,更不会放弃这个由他一手建立的国家。   宋玉竹看着爱人赤红的双眸,心蓦得一痛。   “玉潼年纪还太小,怎么也要等到她成年,才能将皇位传给她啊。”   赵骁惊讶的抬起头,“你…你愿意?”   宋玉竹点点头:“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培养玉潼,帮她铺路不就是为了让她能接我的位置吗。”   自己不是来自这个时代的人,有太多超前的想法未必是好事。加上这次突然陷入沉睡,让他更加重了退位的想法。   系统的存在有利有弊,下一次维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万一自己真的长睡不醒,国家也得继续维持运转。   “现在什么时辰了?”   赵骁大喊一声:“李得海,什么时辰了?”   “回将军,刚过了辰……万岁爷您醒了!”李得海又惊又喜,跪在床边恸哭起来。   “哎呦我的万岁爷,您可把老奴吓死了!”   “行了,朕这不是没事么。”   李得海擦着眼泪道:“您知道这几日奴才们是怎么过的么?担惊受怕的睡不着觉,您可不能再这么吓奴才了。”   他能不害怕吗?说句不好听的,宋玉竹活着,他是内宫总管,若是他没了,自己都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况且这么多年的相处的主仆情谊,担心有八分是发自真心的。   “时候尚早,我先休息一会,过了午时宣六部尚书,五寺卿,内阁官员以及所有三品以上的大臣进宫。”   “是!”李得海退了出去。   赵骁扶着宋玉竹重新躺回床上,这七天一直昏睡,尽管有老参吊着元气,身体还是十分虚弱,说完这几句话,累的他出了一身的虚汗。   赵骁吩咐内侍去准备热水,帮他洗了洗澡,换上干净的衣裳。   御膳房也送来的几样简单的清粥小菜,刚醒过来肠胃比较虚弱,吃不了太油腻的食物。   “我昏睡的这几日,爹娘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敢告诉他们。”   “那就好。”宋玉竹不想让父母担心,特别是江蓉,这几年上了年纪身体不太好,万一被她知道少不了跟着担惊受怕。   “倒是玉潼来过好几次,我没让她见你,估计她已经猜出你病了。”   正说着,门外的侍从小声禀报:“陛下,长乐公主又来了。”   宋玉潼站在门口,以为这次还会同往常一样被拒之门外,没想到等了片刻,内侍居然告诉她可以进去。   宋玉潼惊讶的走进去,看见床上正在吃饭的哥哥,鼻子一酸,瞬间红了眼圈。   宋玉竹朝她招了招手,“快过来,外面冷不冷?”   “不冷,哥你病好了吗?”宋玉潼走过来,强装镇定的坐在他身边。   宋玉竹帮她解开披风,“好了,这几日让你担心了。”   宋玉潼毕竟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藏不住情绪,听到哥哥安慰,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他们不让我来看你,可我想你了。”   宋玉竹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好啦,都是大姑娘了不哭鼻子,吃饭了吗?让赵骁给你成一碗粥喝。”   宋玉潼在家已经吃过了,但还是接过赵骁递过来的粥,陪着宋玉竹喝了一碗。   吃过饭宋玉竹精神好了一些,“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看书,奏折批阅了吗?”   宋玉潼乖乖点头:“每天上午跟着太傅读书,下午批奏折。”   “跟哥哥讲讲朝中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宋玉潼清了清嗓子,将这几日奏折上的事一一叙述:“苏州的案子已经解决好了,涉事的一千三百名学子全部流放北狄,如今差不多已经走到滁州附近,徐相将李捷留在了苏州,暂任知府一职。”   “今年北关裁兵三万,军费也比往年少拨了三十万两,前日户部拨款一百万两白银,已经送往北关了。”   宋玉竹微微点了点头,裁兵这件事是今年做出比较大的举措。   北关是大启与金国相连的地方,之前屯了十五万大军,就是为了防止金人入侵。   如今大启的□□发展迅速,威慑力十足,已经不需要太多士兵驻守,况且养兵是一件耗资巨大的事,不如裁掉一部分人,减少军费开销。   “还有梁州发生雪患,当地十六个县受灾,户部已经拨款救灾,朝中还未拟选前去主持赈灾的官员。”   宋玉竹道:“你心中可有推荐的人选?”   宋玉潼想了想:“户部右侍郎夏大人就是不错的人员,他老家就在梁州,应当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他此前还主持过中州水患的赈灾,想来对这件事得心应手。”   “好,就依你说的办。”   *   快到午时,朝中三品的官员已经全部在宫门口等候着了。   今天难得天气不错,虽然寒冬腊月但太阳很足,晒得人暖盈盈的,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宫墙上的积雪被太阳一照,闪烁着七彩的光芒,着实赏心悦目。   然而大家却没空欣赏这些,皇上一连七天没上过朝,让官员们各个提心吊胆,这是自他登基后第一次休息这么久。   最重要的是,之前宫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既不知道皇上得了什么病,也不知道现在身体如何,如今突然召他们进宫,生怕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这些人里只有徐冰和刘蔺了解实情,两人的脸色也同样不安,因为他们不知道皇上究竟是醒了,还是没醒……   等了半刻,宫门打开,三十多位官员排着队走了进来,内侍带着他们去了养心殿。   进了殿里没见到皇上,徐冰心里咯噔一下,脚下一个踉跄。   刘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低声道:“徐相,您没事吧?”   徐冰勉强站直身体,“没事。”   站在后面的秦凤图看出端倪,脸色也是瞬间一变,手指不安的扣住掌心。   前几日他同张齐开进宫见陛下,结果却被拒之门外,那时他们二人心中就有了不好的猜测。如今再看徐冰的神情,几乎可以确定,皇上肯定是不太好了……   虽然他是前朝旧臣,可毫无疑问宋玉竹绝对是他辅佐过最好的皇帝。节俭爱民、励精图治、任贤革新、体察民隐……   因为有这样的好皇帝,大启才能这么快发展起来。百姓不再受战火的苦难,天下子民都能吃饱穿暖,如此太平盛世当得起明君美誉!   长治帝过了年才二十七岁啊!怎么突然就……他眼眶发热,胸口闷的喘不过气。   如今长乐公主还年幼,难以想象皇上若是没了,大启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养心殿的气氛十分压抑,就连平日木讷的沈伦都察觉出不妥了,他虽然官不及三品,但作为科研部的主事也被叫进了宫。   一开始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如今见身边的人各个面色忧虑,顿时明白过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正当这些大臣们悲戚时,门外赵骁和宋玉潼扶着宋玉竹走了进来。   “这几日让爱卿们担忧了。”   “陛下?!”百官们惊喜交加,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宋玉竹打趣道:“你们看我可还全头全尾?”   徐冰红着眼眶道:“陛下无事就好!”   赵骁将宋玉竹扶到皇位上坐下。   宋玉竹轻声道:“这几日朕身体不适,所以一直没有上朝,朝中的事诸位大臣办的不错,朕甚感欣慰。”   “臣惶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臣们跪在地上,异口同声道。   “都起来吧。”宋玉竹轻咳几声,站在旁边的赵骁立马紧张的看过来。   “今日叫你们来,一是告诉诸位大臣,朕身体已经无恙,大家不用担心了。”   “二来,朕也有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宣布,朕打算立长乐公主为储君。”   宋玉竹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恍如惊雷一般,震得底下的官员头晕眼花。   大殿里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站在宋玉竹身边的宋玉潼抿着嘴,眼神犀利的看向这些大臣。   时间一点点过去,下面的大臣紧张,上面的长乐更紧张,尽管来之前哥哥已经跟他商量过这件事,可她心中依旧担心,怕自己不被认可。   过了半晌,徐冰第一个站出来表态:“长乐公主贤良方正、才学卓绝、谦恭仁厚当得起储君一事。”   紧接着刘蔺也道:“没错,公主虽然年幼,但处理政务丝毫不乱,很有陛下的风采!”   以徐冰为首的新臣各个点头附和,即便有些人心里觉得不妥,却也没人敢开口否定。   倒是以秦凤图为首的旧臣一派还未表态,大家都在观望,看谁先迈出第一步。   没过多久,秦凤图也拱手上前道:“臣……与徐相的想法一样,公主殿下必定能像陛下这般,励精图治,勤政爱民!”   宋玉竹终于露出笑容,“好,年后便由礼部准备储君大典。”   礼部尚书道:“遵命!”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板上钉钉时,突然有人站出来拒绝道:“陛下,老臣觉得不妥!”   “长乐公主再好毕竟是个女子,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哪有让女子做皇帝的先例,这不是牝咮鸣辰,惟家之索!”此人正是参政林海琼。   宋玉竹道:“依林大人所言,朕该如何?”   “陛下正直壮年,应当广纳后宫,早日诞下龙子继承皇位才是正道。”   赵骁眼皮一跳,露出一个杀人的目光。 第167章 朝贺   林海琼越说越来劲,竟然让宋玉竹在群臣的子女中挑选适龄女子,也不必给位份,哪个先诞下龙子,哪个封后。   他这番狗屁理论竟然还得到不少人都赞同,毕竟有些官员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大伙都心知肚明。   眼见赵骁要发飙,徐冰及时打断了林海琼的话。   “林大人此言差矣,皇上虽正直壮年,但皇嗣一事并非一日两日就能解决的,早立下储君于国于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也不能立公主为储君,女子登基为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这老东西胆子倒是大,仗着年纪大了,半点都不怕得罪皇上。   二人吵嚷了半天也没结果,最后宋玉竹道:“好了,此事朕意已决,二位大人不必争辩了。”   林海琼耷拉着眼皮后退一步,回到自己都位置上,脸上的表情捉摸不透。   他知道自己这番话没办法阻止皇上,说出来不过是给宋玉竹添堵罢了。   六部中属吏部油水最大,之前尹伯耕在的时候,每年能能给他送几万两冰敬碳敬。自从尹伯耕被罢官,林海琼的冰敬碳敬少了一多半,断人钱财有如杀人父母,他怎能不怨愤。   宋玉竹有些疲惫了,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这几日继续由徐冰主持朝政。   等官员们离开后,赵骁忍不住怒道:“这老匹夫,存心为难你!”   宋玉竹虚弱的笑笑:“参政就是干这个活的,他若不唱反调我还不习惯呢。”   “潼潼,过来。”   宋玉潼走到他身边:“皇兄……”   “好姑娘别难过,这世间对女子本就诸多限制,我知道林参政的话让你不开心,你若沉浸在这悲伤中,正得了他们的意呢。”   宋玉潼目光灼灼道:“您放心,我心里明白,我定要比天下的男儿强,让他们无话可说!”   宋玉竹欣慰的看着她,等妹妹离开后,赵骁道:“之前你想让玉潼继位我心里还有些担忧,如今看这孩子兴许比你我都强。”   “那当然,不看看是谁的妹妹~”宋玉竹难得打趣,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不过林海琼却得罪了赵骁,他找了柳燕子,要玄衣楼暗中帮忙调查这老匹夫是否干净。   *   皇上要立长乐公主为储君的消息不胫而走,满朝官员震惊不已。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前些日子被罢免的三十多位官员是触了皇上眉头。   宋柏和江蓉也从他人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夫妻二人震惊不已。   第二天江蓉就派宋全来宫里送信,要他回家一趟。   宋玉竹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任谁躺在床上一个星期也不可能一天就恢复过来。不过为了避免爹娘担忧,还是带着赵骁回了一趟宋府。   刚进门宋柏就看出儿子身体不适,立马让下人扶着他进屋坐下。   “玉竹,你这是怎么了?”   宋玉竹握拳低咳两声:“老毛病犯了,没事。”   他身体不好,每年入冬都会病两场,宋柏并没有怀疑。   “待会拿几副补血益气的药回去吃,天气冷没事就就别来回跑了。”   “好。”宋玉竹摘掉披风递给身边的赵骁。   不一会江蓉也来了,人还未至声音先到。   “你怎么能让潼潼做储君呢?她才十一岁,还是个女儿家,如何担得起大任?”   宋玉竹连忙起身:“娘对不起,没提前跟您二老商量。”   江蓉一见他这副孱弱的模样,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又病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前几天着了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早知道你病了,就不叫你来回跑了。”因为儿子早产身体不好,这些年江蓉一直都很自责。   夫妻二人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话,看见大儿子这副模样,一句都说不出口。   宋柏道:“潼潼当储君这件事,你考虑清楚了吗?万一以后你有了子嗣,该让她身处何地?”   宋柏不知道他和赵骁的关系,心里还盼着宋玉竹能早些诞下子嗣。   江蓉连忙打断他的话道:“潼潼还要嫁人生子,她当了皇帝怎么成家啊?”   宋玉竹笑道:“这好办,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便招做皇夫,一样可以成家。”   宋柏还是觉得不妥:“当皇上不是儿戏,万一做不好,要受千夫所指的。”   夫妻二人都担忧宋玉竹心里都明白:“爹娘,你们说的我都懂,与其问我,不如问问潼潼的想法。”   话音刚落,宋玉潼便从门口走了进来:,“我愿意做储君,帮哥哥处理朝事!”其实刚才她就来了,站在门口没敢进来,直到听见大哥的话,她才走出来。   “大哥,你身体好些了吗?”宋玉潼走到他身边,亲昵得抱着他的胳膊,脸上满是担忧。   “好多了。”   江蓉看着兄妹二人这副模样,知道自己劝不了。两个孩子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什么性格她一清二楚。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站在旁边的赵骁开口加了一把火,“潼潼你想好了,一旦你当了储君便没有自由,不能随心所欲的出去玩耍,也不能时时刻刻陪在父母身边。”   宋玉潼目光坚定的点点头:“我愿意克服这些困难,做一个像哥哥这样的好皇帝!”   江蓉鼻子一酸,扭过头不再说话,宋柏长叹一口气道:“既然你们都决定好了,我们便不再阻拦,不过有一点你们必须答应我,以后无论如何,你们二人都不可反目成仇!”   古往今来父子相争、兄弟阋墙的事太多了,哪怕是他与哥哥宋桥当年还因为家中的产业,闹得分家的下场。   玉竹和潼潼虽然相差十六岁,可等潼潼成年了,玉竹也不过三十出头。就怕儿女最后因为皇位闹得你死我亡。   宋玉竹笑道:“父亲尽管放心,我打算等玉潼成年后就退位,专心研究医学方面的事。”   这是他想了许久的,他身体不好,不适合高强度的工作。   以后去医学生院教教书,在科研部研制药品,闲暇时再跟着赵骁一起出去走走,日子过得肯定十分快活。   这件事最后便这样决定下来,明年年初正式举行大典。   *   一进腊月年味就浓郁起来,今年的上京格外热闹,因为大启周围的三十个国家纷纷前来进贡朝拜。   这是自盛朝灭亡,启朝建立之后,第一次有这么多国家来大启贺岁。   走在街上能看到不少容貌轮廓深刻,金棕色头发的波斯人和皮肤黝黑满脸胡子的天竺人。   其中也有熟悉的高句丽、回迄、暹罗、吐蕃和金人等等。   这几年大启发展迅速,上京俨然成了众国中心,各地的商人纷纷来此寻找机遇,上京也的确给他们带来不少财富。   一两宽大的马车驶进上京,车上坐着两个身穿异族服侍的男子,其中一个正是金国的皇子耶律塔,随行的还有下属阿木丹。   这几年金国主动示弱与大启交好,暗地里休养生息,研制火药武器。   骨子里的贪婪和暴戾丝毫没变,时时刻刻惦记着这片肥沃的土地。   几年前阿木丹曾来过大启一次,如今相隔四五年,上京的变化又让他惊叹不已。   一进城就感觉出热闹的氛围,干净整洁的马路两旁,挂满了红灯,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还特制了冰雕。   有八仙过海图、各位花草动物、还有今年的属像龙,这些冰雕中间留有空袭,到了晚上放上点燃的纸灯,晶莹剔透别提多漂亮了?   “他们雕刻这么多冰干什么?”耶律塔疑惑的问。   “回殿下,大概是用来观赏。”   耶律塔不屑道:“天气暖和不就化了么?劳民伤财。”   阿木丹叹气道:“正因为大启太富饶,所以不在乎这些浪费。”   耶律塔是第一次来上京,对这里十分好奇。   过去他曾以为金都城是世上最繁华的城市,那里有坚固的城池,身后就是巍峨的天山,脚下流淌着赫拉河水,城中满是牛羊,百姓富足。   可跟上京比起来,金都城小的可怜,也落后的可怜,耶律塔看着繁华的大启,嫉妒得眼睛发红。   “当年太古宗若能守住上京,这里应该是我们的地盘!”   太古宗是他的曾祖爷爷,天盛年间曾带兵攻打到上京,可惜后来被反攻回去,元气大伤,最后含恨而终。   阿木丹道:“是啊,不过殿下您以后说不定能继承太古宗的遗志,将上京划入金国的版图呢。”   耶律塔自负道:“那是肯定的!”   马车朝公馆走去,这里是专门接待外国人的地方。   “殿下,我们到了。”   耶律塔掀开车帘下了马车,他身材极高大,足足比旁边的阿木丹高了一个头有余,人如其名,真像一座小塔。   他身上穿着厚重的貂皮大氅,满脸络腮胡子,披散着头发用染色牛皮辫成许多辫子。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鸿胪寺的官员,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他带着金国使臣来到住处,不卑不亢的说:“请在这间院子里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公馆的小厮。”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皇帝?”耶律塔询问道。   “这个本官不知,皇帝有时间自然会接见你们。”   “你!”耶律塔刚要发火,身边的阿木丹赶紧拦住他。“多谢大人,这里没什么事了。”   官员点点头走了出去,等人离开后耶律塔怒道:“低贱的中原人,竟然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皇子息怒,这不是咱们金都城,还望殿下谨言慎行。”阿木丹皱眉劝道。   这次朝贺本该由大皇子来,可临行时却突然得了病,耶律塔便自告奋勇主动来了。   金国可汗有五个儿子,除去病逝的二皇子,剩下几个人都正直壮年。   这些皇子里最得可汗喜爱的是小皇子,最有能力的是大皇子,唯独三皇子既不讨喜也没脑子,性格粗鲁暴躁,之前在金都城经常拿鞭子抽死下人。   这次来大启阿木丹真是捏了一把汗,时时刻刻的在身边提醒他,生怕他引得两国交恶。   他们在公馆里休息了三四日,终于在腊月二十四接到入宫的消息。 第168章 夜宴   常胜宫原名叫长盛宫,前朝隆武帝花重金所建,这座宫殿是皇宫中最大的宫殿,占地面积足足三十多亩,能同时容纳上千人。   因其规模庞大、极尽奢华,宋玉竹轻易不愿使用,毕竟维护起来要花不少银子。只有逢年过节时才派宫人打扫出来,用来接待贵客和宴请群臣。   常胜宫鎏金的大门上,镶嵌着拳头大小的红宝石,这宝石是从波斯进贡来的,每一颗都价值连城。   从大门往里走,地面铺设着光滑的大理石,这些石头在没有机器的年代,完全凭石匠们用手工一点点打磨出来,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可想而知。   进到大厅里,头上是五彩斑斓的琉璃顶,这些琉璃夜晚被烛光照亮,使得整座大殿光彩耀目。   墙面原本刷着红漆,宋玉竹不太喜欢,前几年让工匠粉刷了一层白色的石灰腻子,覆盖掉原本红色的墙面,看着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   大殿四周有七七四十九根双人合包粗的承重柱,这些柱子中间是空心的,夏天可以放冰块,冬季可以放炭火,冬暖夏凉。   宴会设在了傍晚,眼下时候还早,宫人们进进出出正在调整殿内摆放的座椅。   几个年纪小的内侍还是第一次见这阵势,激动地小脸通红,跟着前辈们不停的跑前跑后。   一个叫小福子的内侍道:“这里可真漂亮,陛下为何不经常开门用呀?”   老内官道:“傻小子,你知道开一次得花多少银子?咱们万岁爷是个节俭的人,不愿把钱浪费在这上面。”   小福子擦着桌子喃喃道:“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坐在这里该多好?”   “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干活。到了晚上可机灵着点,那么多官员别弄混了,上菜的时候手脚也麻利些,莫要惹怒了贵人。”   “哎!”小福子点头应下。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受邀的大臣和各国使臣们在宫门口排着长队,等待进去。   北方来的使臣还好,他们已经习惯了寒冷的气候,从南召、暹罗、波斯来的人,尽管穿着厚厚的披风还是被冻得不轻,各个吸溜着鼻涕,搓手跺脚取暖。   不多时宫门打开,门口有数十个守卫挨着检查,因为今晚的宴会人员比较杂,怕有陌生人混进来。待检查完毕,由内侍带领,穿过半个皇宫来到常胜宫。   阿木丹和耶律塔走在最后面,二人都是第一次来大启的皇宫,从进来开始耶律塔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附近的建筑。   中原人对这种没用但精美的东西总是很擅长,让他野蛮的兽性迸发出毁坏的这些东西都欲望。   “阿木丹,这里实在太漂亮了。”耶律塔用金语道。   “恩,是很漂亮。”   “我真想把这座宫殿夺下来,供我享乐!”   阿木丹没作声,他觉得三皇子有些痴人说梦。当年盛朝没有火药和大炮,太古宗率领二十万精兵都打不下来,如今的大启更是想都别想了。   走到常胜宫门口,侍卫进行第二轮搜身,所有人都不得将锐器带进大殿,防止宴会中途伤到皇帝。   第二轮搜查比第一次还要严格,耶律塔被搞的有些烦躁,心里暗暗嗤笑大启的皇帝贪生怕死。   很快检查到他,侍卫让他举起手准备搜查,还没碰到耶律塔的身体,就被他一掌推开。   “滚!”   旁边的侍卫瞬间冲过来,手里举着武器将耶律塔团团围住。   阿木丹连忙挡在前面,“实在抱歉,我们皇子不习惯被人触碰身体。”   侍卫长道:“既然不能触碰,那只能请金国皇子自己褪去衣服,确定没有携带刀具才能进去。”   “岂有此理,你们实在欺人太甚!”耶律塔怒气冲冲的挥舞着拳头。   “殿下,这里是大启!”阿木丹大声呵斥。   这边的骚乱引得旁边的人侧目,为了不丢更大的人,耶律塔只能举起手任凭侍卫搜身。   “这是什么东西?”侍卫从他怀里搜出一个银色的匕首。   “还给我!”   “刀具不准带进去。”   耶律塔赤红着双眸仿佛要吃人,“我说,把它还给我!”   这个匕首是他阿姆留给他的遗物,他一直视若珍宝,如今被低贱的中原人拿去,耶律塔快要发疯了。   侍卫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所有武器都不能带进去。”   耶律塔一把抓起侍卫的脖子,把人举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旁边的人赶紧上前阻止。   刚巧赵骁也从大营赶了过来,他见状急步走过来,二话不说朝耶律塔踹了过去!   耶律塔没防备,被踹了一个趔趄,手上松了力道,被抓的侍卫赶紧挣脱开。   “这就是你们大启的待客之道?!”耶律塔操着撇脚的中原话质问。   赵骁眯着眼道:“大启只对客人有礼。”   阿木丹认得赵骁,知道这件事再闹下去就坏了,赶紧走到耶律塔身边,用金语说了几句话:“可汗说,如果你惹了祸就不用回去了。”   耶律塔身体一僵,慢慢泄了气。   赵骁询问旁边的侍卫:“怎么回事?”   “回将军,金国皇子要携带刀具入殿,我们缴上来他便发火了。”   赵骁接过刀子看了一眼,巴掌大的匕首,里面的刀锋还没开刃,随手扔还给耶律塔。   “皇宫里不许闹事,否则把你们丢出去!”   耶律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想起阿木丹的话,最后单手放在胸口,草草的道了个歉,才走了进去。   宫宴马上要开始了,大臣和外宾已经全部就坐,上千盏灯烛将常胜宫照得宛如白昼。   大厅一角响起了丝竹声,琴音和鼓乐欢快动听,丝毫没有淫靡的感觉,反而带着节日的喜庆。   底下有好音律的人,悄悄打听乐伶演奏的是什么曲目,没人知道,听说好像是皇上亲自编的。   其实如果有现代人,立马就能听出这是每年过年各大商场超市播放的《恭喜发财》变奏曲,只不过对于古代人来说,这种流行音乐还是十分超前的。   一曲结束,乐伶又弹奏了一曲百官熟悉的古曲《惊鸿》,这首曲子是周朝礼乐夫子所作,因其辉煌宏大的音调,经常在重大场合使用。   宋玉竹和妹妹长乐公主在乐声中走了出来。   今日二人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宋玉竹里面穿着一件朱红色长炮,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祥云图,领口滚了雪白的狐狸毛,趁着他皮肤如玉一般白皙。   外面披了一件玄色的羊绒大衣,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羊绒御寒穿在身上也比较轻便。   当然他穿这件衣服的目的不止御寒,还打算给其他国家宣传一下大启的羊毛产业。   宋玉潼也穿着朱红色的襦裙,裙子并不是传统的女子样式,反而采用了男子用的交领式的设计。领口同样滚了狐狸毛,外面是一件深红色的羊绒小风衣,是后世流行的那种带百褶裙摆的样式。   二人一出来不由得让人眼前一亮。   百官起身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外宾虽然免了他们的跪拜礼,但也得起身俯首致敬。   “都起来吧,今日邀请大家来宫中参加晚宴,一是庆祝即将到来的大启新年,二来也欢迎远道而来的邻国友人。”宋玉竹朗声道。   尽管入门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耶律塔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大启建国这些年,一直秉承着团结友好、和平自处的原则与各国相交,希望在以后,能够继续保持。”   使臣们纷纷行礼表示感谢。   以大启现在的军事实力,其实想要拿下周边的小国,简直易如反掌。宋玉竹之所以没动手,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前世被培养成热爱和平的性格,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不过这个理念在古人看来十分不理解,赵骁的想法是直接带兵,将对大启有威胁的国家直接撵平,没有威胁的国家控制做附属国。   被他影响这几年宋玉竹也渐渐有所改变,最对待倭国态度就十分强硬,只要在海上发现全部一网打尽。倭国安定了许多,再也没有倭寇敢渡船来打劫。   宋玉竹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介绍了长乐公主便落座了。   随着一声令下,内侍开始上菜,因为人数众多,平均每个人十道菜,这数百人就是上千道菜。   官职低坐的远,天气寒冷,后面的菜都结了冰,根本没办法动筷子。   其实这种场合也没人真心是为了吃饭,都想趁着这个机会给皇帝留下个好印象。   饭菜上完,到了献礼的环节,这也是百官们最期待的,各个国家将最好的东西献给大启以保安宁。   最先献上贡品的是吐蕃国,由八名内侍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走进来。   吐蕃国使臣起身走到中间道:“这是我们都王特别为皇帝陛下准备的贺礼,一块天然的松纹翡翠。”   内侍打开盖子,大伙扯着脖子看过去,里面果然摆着一块半丈高的石头,上面翠绿的翡翠像松树的树冠,下面褐色的原石则是树干,看起来栩栩如生。且不说上面的翡翠就价值连城,光这寓意就价值千金,在古代松树柏树都有延年益寿之意。   使臣伏地磕头:“祝福陛下如此松一般长青!”   “吐蕃王有心了,赏。”   吐蕃的翡翠松树抬下去,下一个进贡的是高句丽。   这次来的还是高句丽公主李显秀,只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自己驸马一同来的。   她手中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道:“臣女受高丽王所托,特送来千年玉灵芝贺大启新年。”   盒子一打开,一股淡淡的清香从里面飘出来,这是灵芝特有的香味。盒子里面摆放着一个小儿巴掌大小的纯白色灵芝。   懂行的人眼睛一亮,刚才那翡翠松树虽然价值连城,却不如这玉灵芝珍贵,这东西才是真正延年益寿的好东西! 第169章 万德钟   高句丽这次是下了血本,一朵千年玉灵芝当得起他们的国宝。之所以千里迢迢送到大启,就是想取悦长治帝,以求大启的庇佑。   前段时间高句丽内部发生了叛乱,高丽王李旬的亲弟弟起兵谋反,差点推翻了政权。眼下虽然暂时镇压下去,可对方依旧手握重病,随时有可能发难。   没办法李旬只得派女儿来大启求援。   李旬是听话的高丽王,他儿子性情也比较温和,相较而言其弟弟李顽凶猛好战,若是让他登上王位北方势必不得安宁。所以宋玉竹已经提前准备,年后派兵前去援助高句丽。   接下来就是倭国献礼。   倭国皇子松本鹤亲自捧着一个木盒走上前,伏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玉竹不冷不热道:“起来吧。”倭国不是大启的附属国,理应不用行此大礼,不过他愿意叩首也没人拦着。   松本鹤道:“我为陛下献上郎天王的天王剑。”   郎天王是倭国一个传奇的人物,相传一千年前,倭国还处在原始的部落。后来出现了一个叫郎的能人,他带领自己的部落统一了倭国,建立了新政权,被后世人尊称郎天王。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这东西在倭国可能很珍贵,但在大启一文不值,毕竟谁会花钱收藏一个弹丸小国的古董?照比前两个国家的贡品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下面的使臣窃窃私语,有人说倭国寒酸,拿了把破剑送人,也有人觉得倭国对大启不够尊重,你们本国的剑自己留着就好,给别人有什么用?   没想到接下来松本鹤又说出让人震惊的话:“我带来倭国国王的书信,倭国愿成为大启的附属国。”   这番话却值得人深思,没有哪个国家愿意主动给别人当附属国的,因为一旦发生战争,附属国很容易第一个被推上战场。   就拿高句丽来说,它的位置在大启的东北部,与匈奴国相接,如果大启与匈奴打起来,他们必须挡头阵。   当然附属国也有其他的好处,例如大启的农作物种植、纺织、冶炼技术等等诸多好处,都可以供附属国学习。   倭国是一个岛国,与哪个国家都不接壤,所以大启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战争都与他们无关,当然他们还可以共享大启的先进技术,这算盘打的叮当响,大概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   宋玉竹道:“此剑如此贵重,还是倭国自己留着吧,至于附属国一事,等晚宴结束后再商议。”说罢挥了挥手,下一个献宝的使臣走上来。   松本鹤不甘心的还想再说什么,波斯使臣直接把他挤了下去。   波斯使臣不会说汉语,所以身边带着一个翻译。   他嘟嘟囔囔一口气说了半炷香的世界,把翻译为难的脸色涨红,最后磕磕巴巴的翻译道:“波斯王非常欣赏陛下,还想跟大启进行交易,希望能得到陛下的同意。”   波斯使臣笑着点头,见他几句话就翻译完了,心里有些担忧,生怕他翻译的不对。波斯是商业大国,其特产的宝石,香料,毛毯等等,若是能在大启打开销路,肯定能赚许多钱!   波斯国这次进贡的手笔也够朴实,直接送来一箱子七彩宝石,每颗都有拳头大小。宋玉竹看了一眼,心中暗暗感叹,这要是放在现代,随便一颗都够他在首都买套房了。   宋玉竹道:“大启十分愿意同波斯国进行商业往来,明年还会修建一条通往波斯的火车线路。”这条线路他计划许久,从中州起始,途径西洲,楼兰,穿过贺兰玛依山,连接波斯帝国。   因为大启的商业也到了一个颈瓶期,因为机器的出行,加快了生产速度,如今供大于求,百姓赚钱就比较困难了。   翻译跟波斯使臣说完,对方非常激动,手舞足蹈的朝宋玉竹鞠躬行礼。   后面的南召国竟然献上了一对双生女子,这两个女孩肤白貌美我见犹怜,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一模一样。   南召使臣道:“这对姐妹生下来便双体同心,只要触碰其中一个,另一个同样有反应。而且她们还都是处子。”   坐在下面的使臣和官员露出淫邪的目光,在姐妹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就差把二人剥光了衣服,一饱眼福。   宋玉竹挥了挥手道:“把她们带下去吧。”他对女色没有欲望,不过如果拒绝,这对小姐妹的下场肯定不会好过。   坐在旁边的赵骁脸黑得像锅底,给玉竹送女子,这南召国怕是欠揍了吧!   后面的使臣一一献上贡品,最后终于到了金国。   耶律塔走上前抱拳道:“见过大启皇帝,我奉可汗之命前来恭贺大启新年,特献上薄礼。”   殿外十多个内侍合力抬进来一个巨大的箱子,大伙纷纷张望,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耶律塔卖了个关子道:“此物原是大启之物,当年我曾太宗曾把它带回了金都,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说着打开箱子,里面竟然装着一口巨大的铜钟!   “放肆!你是不是故意的!”徐冰愤怒的起身怒喝道。   耶律塔一愣:“什么故意的?”   送钟谐音便是送终,耶律可汗其心可诛!   阿木丹看见这个“贡品”后也慌了,怪不得大皇子突然生病,其他皇子也不愿来,大喜的日子给长治帝送终,这不是找死呢吗!   门外涌出一队官兵,他们穿着甲胄手持火铳,齐刷刷的围在耶律塔周围。   耶律塔也察觉出这东西有问题,可来时父汗并没有告诉他里面是一口铜钟啊。   宋玉竹沉着脸走下皇位,看着木箱里的那口大铜钟,这钟上刻着道德经的确是中原之物。   秦凤图忽然起身道:“这……这万德钟?!”   群臣也激动起来:“万德钟,难道真是失踪已久的万德钟?!”   宋玉竹一愣,他通读古籍时也看见过万德钟的记载。   相传此钟是汉帝所筑,上面的经文则是大儒李耳亲手所刻,敲响此钟,扬国威、挺脊梁、震山河!   可惜后来金人入侵,战乱时这口钟丢了,天盛帝曾举国之力寻找了十多年,一直没有线索,没想到竟然被他们带回了金都。   宋玉竹把手进深钟内摸索,里面果然刻着万德二字。   “没错,这是我们中原的万德钟!”   群臣瞬间呜咽着红了眼眶,他们怒视着耶律塔,这口钟就是当年金人北下,虐杀三十万中原百姓的证据,如此血债罄竹难书!   “都退下吧,耶律公子,多谢你们能把天德钟还回来,愿我们两国再无战事。”宋玉竹道。   耶律塔咕噜咽了口口水,刚才快把他吓死了,以为自己的命要交代在这了。   阿木丹也同样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也不知道可汗怎么想的,竟然送回万德钟。他熟识中原文化,听说当年太古宗带走万德钟后,数十万中原人跪在城楼下痛哭。   因为这口钟与中原人来说,不仅仅是一个铜钟,更是他们的精神寄托。   耶律塔把手放在胸前同道:“愿两国再无战事。”   献礼结束后便是宴席了,宋玉竹因为身体疲惫早早离开。   没有皇上在,其他人反而没了约束,纷纷畅聊起来,讨论今晚哪个国家送来的贺礼最得陛下心意。   大家心照不宣的都没提万德钟,因为这个本来就是大启的东西,金国送回来是物归原主。   “要我说,肯定是那株玉灵芝最得皇上喜爱。”毕竟前段时间皇上病了一场,有这株千年灵芝滋补身体,定能早日痊愈。   “我觉得还是天竺比较实在,直接送了尊黄金佛像,那可是真金白银。”   “反正都比倭国强!”   “哈哈哈哈哈…”大臣们哄笑起来。   松本鹤握紧拳头,他低头看着身边的剑盒目光一暗。他已经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为何大启还这般嘲笑他。   这几年被频繁大启的水师针对,倭国百姓都不敢出海来大启这边捕鱼,因为一见面,对方二话不说直接开炮,打的船毁人亡。   倭王实在没了办法,写了十多封求和书,但如泥牛入海一直得不到回信。最后没办法,才派他前来请求做大启的附属国。   不过看大启皇帝的态度,可能未必会同意,看来自己得想想别的办法了。   *   另一边耶律塔握着酒杯,一杯一杯的喝。   坐在旁边的阿木丹小声劝道:“殿下,别喝太多了。”   耶律塔嗤笑一声道:“中原的酒都没有马尿味道大,根本醉不了人。”   “那也少喝点,免得再惹起事端。”今晚的事已经够多了,他实在不想再为三皇子收拾烂摊子了。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这次的贡礼是什么?”耶律塔放下酒杯突然逼问道。   “你串通了大哥,让他装病休息,故意害我前来!”   阿木丹目瞪口呆:“您在说什么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不然他为何不自己来?”   “既然殿下如此认为,下官无话可说。”   “不说就是默认,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一顿饭吃到尾声,陆续有人起身离开,阿木丹懒得再跟他虚与委蛇,直接离开了皇宫。   耶律塔喝醉了,他晃晃悠悠的往外走。   刚好有个小内侍在收拾东西的时,不小心撞到了他。   “滚开!”耶律塔抬起腿踹在那内侍的胸口上。这一脚的力道可以踹死一头牛,更别说这身体瘦弱的内侍。   人飞出去四五米远,翻着白眼嘴里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旁边的内侍见状吓得立马禀报给侍卫长,侍卫们将耶律塔团团围住,不许他离开皇宫。 第170章 剧毒   “你说什么?”   “回禀大人,昨晚更夫在长顺街发现金国皇子躺在路边,人已经死了。”   顺天府尹罗兆听到消息吓了一跳,立马起身道:“尸体呢?”   “已经派人送到停尸房,等待仵作验尸。”   “快,带我过去看看!”罗兆心乱如麻,昨晚还在宫中见过金国皇子,长的人高马大,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死了呢!   停尸房里仵作正在验尸,身高将近九尺的耶律塔,浑身□□着躺在验尸台上。   只见他脸色苍白嘴唇乌黑,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因为昨晚在外面冻了一夜,尸体已经完全僵硬了。   罗府尹虽然不会验尸一眼能看出,此人应当中毒死的,正常死亡嘴唇不会这么黑。   果然仵作验完尸道:“此人唇色发黑,身下有瘀血,十指并未有冻伤痕迹,下官推测应当是昨夜子时左右毒发身亡。不过在他口中和胃里并未找到致命的毒物,属下没办法判断他中了什么毒。”   “快,快把衣裳穿上吧。”   事关重大,罗兆不敢耽搁,立马将此事呈报上去。   接到耶律塔中毒身亡的消息,宋玉竹也吃了一惊,虽然他不喜金人,可金国皇子死在了大启这件事有些棘手。   兹事体大,宋玉竹立马让大理寺接手此案,让他们尽快查出金国皇子的死因。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朝中大臣都放了假,大理寺卿王云舒临时被抓来加班不敢有半点怨言,立马带着下属调查这宗案子。   昨晚宫宴是戌时结束的,大家都离开了皇宫,耶律塔也是那时走的。   不过中途出了点事端,他借着醉酒,踹伤了一个宫中的内侍,侍卫长便派人将他拦了下来。   大理寺卿将昨晚涉事的几个人全部带到大理寺询问。   被踹伤的小内侍身体还没好,躺在担架上被人抬来的。   王云舒道:“听说昨夜金国皇子在宫中发生了些矛盾,你们把昨晚发生的事仔细讲与我听,不敢有半点欺瞒!”   受伤的内侍叫小福子,他还不知道耶律塔已经死了,捂着胸口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昨晚宫宴结束后,奴才收拾餐具时,不知被谁撞了一下,不小心把菜洒在了金国皇子的身上,结果被他狠狠踹了一脚。”   旁边的侍卫长道:“没错,那一脚踹得非常重,太医苑的医官看过,小福子至少断了三根肋骨。当时我们把金国皇子拦下,他便一直在宫里吵闹,时辰太晚了怕影响到陛下,便暂时将他放了。”   王云舒捋着胡子眉头紧锁:“后来呢?”   “后来他出了皇宫,之后的事下官就不知道了。”   皇宫的守卫也证实,昨晚耶律塔确实是一个人走出皇宫。   耶律塔的尸体是三更发现的,当时附近并没有看见凶手,案件的线索在这里断了。   还有耶律塔的死因也是谜,全是上下没有发现一处致命外伤,胃里也没找到毒物,到底是谁杀的耶律塔?   王云舒让手下把小福子送回去,又派人前去公馆调查,这些日子耶律塔有没有跟人起过矛盾。   结果人还没去,金国使臣便匆匆赶来了。   昨晚阿木丹跟耶律塔闹的不愉快,早早就回了公馆,翌日一早听下人说耶律塔还没回来。   阿木丹第一个想法是,这个蠢货肯定又闯祸了!当初可汗就不该让他来。   他立马派人出去找三皇子,结果没多久公馆里突然来了个小内侍,告知他们耶律塔已经死了,尸体就停放在大理寺。   阿木丹眼前一黑差个晕过去,没来得及询问这小内侍真伪,直接乘坐马车去了大理寺。   来到大理寺一问,虽然对方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从支支吾吾的口吻中,阿木丹可以断定,三皇子肯定出事了!   耶律塔虽然不得可汗喜爱,但也是大金的皇子,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大启,他岂能善罢甘休?!   “请马上将耶律皇子的尸体归还给我们!”   大理寺卿闻讯赶出来道:“出了这种事情,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不过耶律皇子的尸体暂时还不能交给你们。”   阿木丹急切道:“为什么?我们三皇子在大启死的不明不白,竟然连尸体都不还!”   “正因为三皇子死的不明不白,我们才要将死因和凶手查出来,给金国一个交代。”   阿木丹脸色变了又变,“那请让我们看一眼皇子的尸体。”   他这个要求不过分,王云舒同意了,带着他们来到停尸间。   一见到耶律塔的尸体,阿木丹面色一沉,身后几个同行的金国使臣呜咽的啼哭起来,不知是为耶律塔去世伤心,还是为自己的前程担忧。   阿木丹道:“最多给你们五日时间,如果查不出凶手还请务必归还尸体,让我们带回去。”   “这……我们尽力而为。”   送走金国使臣后,王云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都别歇着了,赶紧去查起来。”   “遵命!”   *   皇宫中,赵骁接到消息从校场匆匆赶回来。   “耶律塔死了?”   宋玉竹点点头:“今早被人发现的,应当是中毒身亡。”   “这有些麻烦。”耶律塔的死不麻烦,麻烦的是金国会不会借此起兵攻打大启。   虽然现在大启的武力强盛,但真打起来边关的百姓肯定第一个遭殃,其次与金国开战,势必会影响北方的生意。再加上东北部的匈奴国最近也蠢蠢欲动,总而言之,现在并不是打仗的好时机。   当然真打起来,大启也不怕他们,就算金国与匈奴国联合在一起,大启一样可以与之一战。   宋玉竹沉吟片刻道:“我们做两手准备,一边让大理寺调查案件,另一边我会下旨给西北军,让他们增加防范,随时准备接战。西大营那边你也安排好,进入战时状态,时刻待命!”   “好。”   “对了,叫玄衣楼的人帮忙调查,耶律塔的死因蹊跷又赶在诸国进贡的节骨眼上,我怕会引起其他事端。”   赵骁道:“这些事交给我就好,这几日你好好休息,保重好身体。”   宋玉竹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能随意出宫,但有系统这个BUG,可以随时查看各国使臣的动向。   赵骁离开后,宋玉竹打开系统,在上京公馆转了转,这里隶属于朝廷,所以整个公馆都在查看的范围内。   宋玉竹先去金国使臣居住的地方转了转,见阿木丹带着下属匆匆回来。   “丹大人,我们必须马上把这件事禀报给可汗大人!”   阿木丹神色凝重道:“赫尔多,你不要自作主张,皇子的死因还不清楚,现在贸然把消息传回去,万一可汗发怒直接起兵宣战怎么办?”   “宣战又如何?我们大金何时怕过中原人!”   旁边几个人附和道:“没错!一定要给三皇子讨个公道!”   阿木丹眯起眼睛,“诸位既然如此好战,若真打起来,我会给可汗举荐诸位去征战沙场的机会。”   这些人瞬间安静下来,他们都知道阿木丹被可汗看中,他举荐的人可汗很有可能会答应。   “在三皇子死因查出前,这件事谁也不许再提,若大启查不出凶手,我们再发难也不迟!”   “遵命……”   宋玉竹微微点了点头,这个阿木丹倒是有点脑子,知道贸然传回消息未必是好事,能够审时度势是个人才。   出了金人居住的院子,宋玉竹又去其他几个国家使臣的院子转了转。   其他人暂时都不知道耶律塔死亡的消息,有的在休息,有的在吃饭,只有倭国皇子的院子里,大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   宋玉竹操控视角看过去,书房里松本鹤正在伏案写字。   倭国使用的语言就是大启的文字,宋玉竹想看看他写的什么,信上只有一句话:“事情已办妥,请尽快传信过去。”   松本鹤把信折起来,装进一个信封里,用火漆封住。   他敲了敲桌子,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仆从,跪地接过他手中的信匆匆离开。   宋玉竹本能觉得这封信不对劲,可能跟耶律塔的死有关。   他立马从系统里出来,让人去叫来黑刀白秀,吩咐二人去公馆劫下这封信。   *   另一边赵骁先去玄衣楼找到柳燕子,一进门正赶上柳燕子往外走。   “你来的正好,我还想去找你呢,上次让我帮忙查的人,还真查出些东西来。”柳燕子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他。   “这林参政跟之前被贬的那个礼部侍郎是是师徒关系,上次苏州学子闹事,很有可能就是他在后面授意的。”   “别看这老东西表面上两袖清风,背地里可是荤素不忌,光查出他跟尹伯耕的金钱往来就到了这个数。”柳燕子伸出五根手指。   “五万两?”   “五十万两!也不知道这老家伙贪这么多银子干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赵骁把信揣进怀里道:“今日来不是为了这件事,还有更重要的是要交给你们。”   柳燕子见他严肃的模样,有些好奇道:“什么事?”   “金国的皇子耶律塔,昨夜被人毒杀了。”   “这是好事啊!”   赵骁挑眉:“好事也不能让他死在上京,万一两国打起来就未必是好事了。”   柳燕子道:“我明白了,马上派人去暗中调查。”   玄衣楼里的能人不少,柳燕子派楚镜拿着自己的腰牌去大理帮忙。   楚镜擅毒,十多个仵作验不出的毒,他一眼就看了出来端倪。   只见他脸色苍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双手揣在袖中,声音跟蚊子似的说:“他应当不是吃了有毒的东西死的。”   仵作们心想,这不是废话嘛,胃都快掏空了,吃了有毒之物还会查不出来?   楚镜又围着尸体转了一圈,在手背上找到一个圆形的小的伤口。   “这就是致命伤。”   几个仵作齐齐瞪大双眼,“什么?!”   “这位公子,你未免也太过草率了,这么小的伤口怎么会让人死亡?!”   楚镜咳了两声道:“你先别着急,我仔细讲给你们听,他身上中的毒叫见血封喉。”   “见血封喉?我从未听过有这种毒药。”   “没听过正常,这是从南地特有的一种毒药,当地蛮族把这种毒涂在箭头上,专门用来射杀猎物。”   “你们看他尸体上这个小伤口呈环状,应当是有人用中空的针浸了毒药,扎在他手上时毒药便进入了身体。”   楚镜又翻看了一下尸体的四肢和眼睑。   “不过药量比较低,当时死不了,半个时辰左右就会毒发身亡。”   仵作们面色各异,其中一人忍不住道:“小兄台,我见你年纪轻轻怎么知道这么多?”   楚镜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我以前经常用这种毒药杀人,现在不用了。” 第171章 战火重燃   黑刀和白秀接到命令立马来到上京公馆,但是二人并没有找到皇上描述的那名倭国随从。   白秀干脆伪装成侍女,悄悄溜进倭国使者的住处。   上京公馆前后共有四十多间院落,每个院子都是独立的,里面有正房,偏房和倒座。院子里设计精美,屋子里装饰典雅,丝毫不比王公贵族的庭院差。   院落与院落之间又有小路相连,这些公馆最早是由武朝修建供外国使者小住。到了天盛帝时期,中原实力鼎盛,来表朝拜的国家增多,又重新翻盖了这里,修建了这些院子,一直沿用至今。   白秀沿着小路悄悄往里走,每个门口都挂着铭牌,其中一间就是倭国皇子住的地方。   她见四下无人,拎起裙摆一跃便上了房顶。轻巧的像只猫,连瓦上的雪花都没踩落。   走到卧房的房顶,揭开几瓦见屋里没人,直接顺着缝隙钻了进去。   卧房陈设很简单,一张架子床,一个立柜和一套桌椅。   柜子里空空的,松本鹤的东西都没装进来,估计没打算在这常住,床上被褥叠的很整齐。   她摸了摸枕头下面,没有藏着东西,沿着床沿摸了摸,突然发现一处鼓起的地方。   白秀掀开床垫一看,下面竟然压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头盒子,刚要打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来不及多想,她将木盒揣进怀里,踩着窗台一跃而起,攀住房梁荡回到房顶。   不一会房门打开,一个侍从走进来,清扫了一下房间便离开了。   白秀舒了口气,掏出怀里的小木盒打开看了看,里面只装着几枚铜针,这鸟皇子在床底藏针干什么?   走出公馆,黑刀早等急了:“你再不出来,我就杀进去找你了!”   白秀睨了他一眼:“这么担心我啊?”   黑刀脸一红,“放屁,老子怕你被人打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查出什么线索了吗?”   白秀摇了摇头:“在那只鸟的房间里找到一个装针的盒子。”   “什么样的盒子,给我看看。”   白秀掏出木盒丢给黑刀:“小心点,不知道那些针有没有毒。”   黑刀打开盒子,里面果然装着四根铜针,他拿起一根嗅了嗅:“你闻闻这味道怎么有点熟悉。”   白秀凑够过来闻了一下脸色瞬间变白:“快放回去!”   这种味道,许多年前她在死人身上闻到过,可能是剧毒。   黑刀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木盒甩出去,赶紧把盒子还给白秀,二人匆匆朝玄衣楼走去。   刚到玄衣楼门口,正巧碰上楚镜从大理寺回来,白秀把木盒递给他道:“病秧子,你快看看,这盒子里的针上是什么毒药!”   楚镜接过盒子看了看,突然笑了一声。   白秀疑惑的问:“怎么了?”   “还真是巧了,中空针,针管里浸着见血封喉,基本可以断定,这就是杀死金国皇子的凶器,你们从哪找到的?”   黑刀和白秀异口同声道:“倭国使者住处!”   楚镜把盒子还给白秀,“那倭国皇子可能就是杀死耶律塔的凶手。”   二人立马带着凶器进宫禀报,宋玉竹端着木盒陷入沉思,如果说松本鹤就是谋杀耶律塔的凶手,他写的那封信又打算给谁送去?   还有这毒药的来源也有问题,楚镜说此毒产于南地,松本鹤是怎么得到的?这里面是否还与南召国有关联?   “陛下,要派人去捉拿松本鹤吗?”   宋玉竹摇头:“稍安勿躁,白秀你拿这盒子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发现?”   “未曾被人看见。”   “将里面的铜针换了,悄悄再放回去。”   “是!”   中空的铜针虽然宫内稀少,但医学研究部里做实验有不少,派人取来几根再裁成相同的大小,放回盒子里几乎以假乱真。   黑刀和白秀又去了一趟公馆,把盒子放回去,不过这次没那么顺利,松本鹤的院子里有人在。   白秀藏在房顶小心翼翼的听着里面的交谈声,来做客的是南召国的使臣,谈论的内容听上去也颇为平常。   松本鹤道:“在下对南召国向往已久,听闻那里一年四季如春,草木繁茂,土地肥沃,实在是个好地方。”   南召使臣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汉语道:“说的没有错,南召确实很好,鹤殿下得闲可以去做客,我们王上一定很欢迎您。”   “那是一定的,不知南召王准备的怎么样了?”   松本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里流露出些许不屑。蛮荒之地,瘴气横生,毒蛇毒虫更多,连大启都看不上的地方,他哪里看得上眼,不过是随口恭维几句,对方倒也不害臊。   “这就不劳殿下操心了,待事成之后,会将高句丽划分给你们。”   南召使臣对他也没多少敬意,扶桑不过是个弹丸小国,胃口倒是不小,竟想着灭掉大启分一杯羹。   松本鹤脸色一变,“不是说好以东洲为界,北边的土地全部划分给我们吗?”   南召使臣不紧不慢道:“中原有句话俗话叫贪多嚼不烂。即便给您这么大的土地,以扶桑国的实力也未必能守住。”   松本鹤压下心中的怒火,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大人说的对。”   二人各怀鬼胎的聊了几句,南召使臣起身离开。   松本鹤瞬间卸掉脸上的面具,抽出腰间的佩剑,朝旁边的树上砍去。   “这些卑鄙小人,我迟早要杀了他们,将他们做成人彘!”发泄完扔掉剑,脱了身上的披风回到卧房。   松本鹤进来第一件事,便是翻开床垫,查看床底下藏着的毒针是否还在。   这些毒针是南召使臣带来的,那天宴会结束后,松本鹤故意走在后面,让侍从撞向宫里的内侍,将菜汤洒在耶律塔的身上。   果然如他所料,耶律塔暴怒如雷,松本鹤便借此机会用毒针,神不知鬼不觉的刺了他一下。   原计划耶律塔能死在皇宫中会引起更大波兰,可惜针上的毒剂量太小,让他死在半路上。   不过问题不大,再有几日消息就会传到金国,届时金国可汗肯定会集结大军南下出征,南召国也会同时攻打大启,自己兴许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松本鹤着将毒针放回床下,准备休息。   外面白秀悄悄跳下房顶,将这个惊天秘密带进皇宫。   *   大年三十,郑府一家人正围坐在桌前吃早饭。   门房的小厮匆匆跑了进来:“将军,宫里递来消息,让您马上入宫一趟。”   郑大安放下筷子,大过年的皇上突然召他入宫干什么?   郑夫人有些担忧道:“可是军中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你们先吃着,我进宫一趟。”   他一走其他人哪还吃的下去,儿媳们抱着孩子回了偏院,两个儿子陪着郑夫人一同等待消息。   郑大安骑上马便朝皇宫跑去,还没到宫门口就看看了七八辆马车并四五抬轿子匆匆赶来,看样子皇上不止召见了他一个人。   “吁。”,郑大安下了马,随手把马拴在殿外的栏杆上,看见不远处的杜冲。   “皇上突然叫咱们入宫干什么?”   杜冲摇了摇头:“我哪知道,饺子刚下锅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叫来了。”   郑大安欲言又止,刚想损他几句宫门打开了,二人赶紧跟着前面的官员走了进去。   一群人来到正和宝殿,这几日没上朝,大殿里没起火,冷的跟冰窖似的,冻的大伙直淌鼻涕。   不多时宋玉竹披着大氅走进来:“今天突然叫大家进宫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说。”   大伙一听,顿时打起精神,齐齐看向皇帝。   “金国皇子耶律塔于前天夜里被人毒杀。”   “什么?!”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金国会不会借此发难?”   一石惊起千层浪,底下的官员面色各异,特别是前朝那些旧臣,对金国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有人已经开始恐慌了,“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好端端的会死在上京呢?”   吏部尚书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处理不当金国定会以此为借口南下攻打我们大启!”   郑大安打断他的话,“要打就打,咱们还怕他不成?”   杜冲附和:“没错!敢来就打的他们有来无回!”   武将们挥舞着拳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每日辛苦训练可不是为了好看!   如今军中已有火铳部队,每个人都是百发百中的好手,再加上威力加强的火炮,金人敢来就打得他们有来无回!   宋玉竹道:“朕自然是不怕的,不过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件事,毒杀耶律塔的凶手,与倭国和南召国有关!”   秦凤图恍然大悟:“好一招借刀杀人!他们故意挑起金国和大启的矛盾,一旦两国开战,南召和倭国恐怕会趁机侵扰大启!”   徐冰捋着胡子继续道:“同时与多国开战大启背腹受敌。”   这也是宋玉竹所担忧的,打仗拼的无非就是国力和人力,一旦战线拖的久了,国内很容易升起事端。   自古朝代更迭,都跟战争分不开关系。国家长时间陷入战争,百姓的生活肯定一落千丈,朝廷动荡离灭国就不远了。   所以最好的结果是速战速决,最坏的结果是被两国拖垮。   有官员道:“能不能把耶律塔的死因告诉金国,让他们和南召打去。”   旁边马上有人反驳,“开什么玩笑,且不说金国会不会相信,就算金国要打南召,两国相隔上万里地怎么打?”   林海琼那老头又开口了:“陛下,老臣有一办法,兴许能阻止金国南下。”   宋玉竹不耐烦道:“什么办法?”   “派长乐公主与金国皇子和亲,金国肯定不会发起战争。” 第172章 接战   大殿上静悄悄的,谁都知道皇上想要立长乐公主为储君,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不要命了?   林海琼说着和亲的好处,他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是打心底觉得宋玉竹不敢动他。   他今年六十有二,膝下无子。前朝时任了二十一年的崇文大学士,坐下门生无数,一旦皇上发落他,那天下读书人势必会对皇上口诛笔伐,公主肯定不能再继位。   宋玉竹双手紧紧的扣着龙椅,他怒极反笑:“好,很好!”   这老东西真是活腻了,真觉得自己不敢动他吗?   林海琼道:“既然皇上觉得和亲不错,不如由礼部择日准备送亲的行程吧。”   徐冰连忙上前道:“林大人!金人狼子野心,岂是和亲能解决的?!”   秦凤图也道:“和亲示弱恐怕会助长金人的气焰。”   赵骁突然走上前道:“臣有事禀报。”说着从怀里拿出柳燕子交给他的信封。   里面装着林海琼收受贿赂的罪证,这几日因为一直忙着军营的事忘了交给宋玉竹。   庭官将信封呈上去,宋玉竹打开粗略的看了一遍。   “来人!将林海琼解掉发冠,打入大牢!”   “皇上,你不能动我!否则天下读书人必戳你的脊梁骨!”   宋玉竹冷笑道:“你贪赃枉法,受收贿赂,哪个读书人敢称你为师?”   林海琼面不改色道:“定是有人诬陷老臣,谁不知道臣没有子嗣,贪污钱财有什么用?”   周围有人小声议论,林大人这些年过的确实很勤俭,皇上用这样的罪名将他下狱恐怕不会让世人信服。   “你说你没有子嗣,那京郊别院养着的痴儿是谁的孩子?”   林海琼神色一变,“陛下说什么?臣听不懂。”   “你不懂朕讲给你听,三十年前你与亲妹妹□□生下一个孩子。那孩子生下来就是个痴儿,你为了不被人发现,害死了妹妹,将这孩子送了出去,如今那痴儿正养在京郊别院。”   林海琼惊怒道:“老臣不知陛下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谣言,凭空污蔑臣的清白!”   “污蔑?没有证据朕自然不会污蔑你。”   宋玉竹起身道:“朕已派人去京郊将那痴儿带来,一会大家便知此话是真是假。”   玄衣楼查出林海琼养着傻儿子这件事还真是个巧合。   上次林海琼劝皇上广纳后宫一事,惹怒了赵骁,他让柳燕子调查一下这个林参政过去有没有贪赃枉法。   柳燕子买通了林府的一个洒扫的下人,从他口中得知,林海琼每月休沐日都会去京郊一趟。   刚巧第二天就是休沐日,柳燕子干脆跟着林府的马车去了一趟京郊。   林家别院在的地方非常隐蔽,如果不跟马车很难发现,而且别院四周都有小厮看守,似乎专门提防外人闯入。   事出反常必有妖,柳燕子溜进了院子查看,不多时便看见林海琼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走到院子中间玩耍。   那男子明显脑子有问题,嘴里嘟嘟囔囔不停的叫着爹爹,这么冷的天气竟然把自己的鞋脱下来,赤着脚在雪地里奔跑。   柳燕子挑了挑眉,不是说这老匹夫没孩子么,看这傻子的模样跟林海琼有七八分相似,他为何要藏在这别院里养着?   接下来的几日,他盘桓在这座别院里窃听消息,没想到还真让他听到了真相。   腊月二十六,林海琼同往常一样来到别院看儿子,刚巧那日是这孩子母亲的忌日,他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焚烧纸钱。   柳燕子趴在屋顶,听到他亲口说出这件事。   原来当年林海琼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林漾,不顾妹妹的意愿强行与她发生了关系。   林漾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女子,自从被亲哥侮辱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不愿再见人。   却不想竟然怀上了哥哥的孽种,林漾知道后几次想要自尽,都被林海琼拦住,他派人将妹妹拘在房间里,由几个仆妇看管,十月怀胎最后生下了这个孩子。   林漾生完孩子当日便气绝而亡,林海琼伤心之余打算找个借口把这孩子送去给自己的夫人抚养。   没想到几日后,奶嬷嬷告诉他,这孩子恐怕是个痴儿,因为他吃奶不知吞咽,经常把自己呛咳到。   林海琼怕事情败露,连夜将孩子送到了乡下的庄子里,直到痴儿成年才把他接到京郊这处隐蔽的别院里。   如今他年岁已长,不知还能活多久,怕自己死后唯一的血脉受委屈,便给他攒了许多银子。   柳燕子在别院搜了一遍,果真发现一处小金库,里面藏着上百万两白银。其中还有一个账本,上面记录着这些年受收贿赂。   *   林海琼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被人发现的,明明所有知情的人都被他除掉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臣们的议论声钻进他的耳朵。   不少大臣与林海琼同朝为官多年,对他有些了解,听皇上说完不由的联想到几十年前,他确实有个庶妹早夭。   之所以相隔这么多年还能记住,是因为这个庶妹在上京非常有名气,不但长得漂亮,性格温柔,还颇有文采。许多世家子弟甚至不顾她庶女的身份,想要求娶做正妻。   结果那姑娘一直没嫁人,一直蹉跎到二十多岁突然离世,没想到其中竟是这般原因。   看林参政平日开口仁义道德,闭口礼义廉耻,竟与亲妹妹苟合还诞下痴儿,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啊!   不多时殿外传来惊呼声,大伙回过头,只见侍卫拉着一个痴傻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只消一眼大家都能看出,此人绝对跟林海琼撇不开关系,因为他们实在太像了!这男子简直就是年轻时候的林海琼!   痴儿嘴里发出刺耳的呼叫声:“啊!疼啊,啊啊啊!爹爹!”他边说,嘴角流出许多口水,将织锦做的衣衫印得湿哒哒。   林海琼一看见他,瞬间就崩溃了,再也顾不得其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这一切都是罪臣自己所为,他一个傻子什么都不懂,还请皇上放了他吧!”   大殿上瞬间炸开了锅,没想到这都是真的!   “爹爹……爹爹!”傻子朝林海琼跑过来,拉着他的头发咧嘴傻笑起来。   林海琼涕泪横流,如果当年没发生过这件事,如果妹妹没有死……   可惜没有如果,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他不光要被罢官流放,经营了一辈子的好名声也随之崩塌,被世人唾骂。   宋玉竹摆摆手让侍卫将痴儿带了下去,林海琼瘫坐在地上,哪还有刚才叫板的气势。   林海琼多少次想要掐死他,可最终都没能下去手,大概是老天爷惩罚他与妹妹乱.伦,除了这个痴儿,他再也没有其他子嗣。   事已至此,他再无言可辩驳,伏在地上交代出自己做的罪,两名侍卫走过来,拖着他离开了大殿。   林海琼倒了,但他门下的弟子众多,为了防止有人借此生事端,宋玉竹准备派人将他做的事登报告知天下。   如今上京有三家邸报馆,其中两家是娱乐性质,还有一家是社会政治性质的名为上京晚报。   上京晚报就是宋玉竹派人创建的,如今背后的执笔人是上京师范大学毕业的女子陈惠娘。   她毕业后便被宋玉竹招入麾下,因其文采斐然,写得文章又狠又辣,被翰林院学士称其为“一笔见血。”这件事交给她,肯定会把舆论控制好。   宋玉竹坐回龙椅,掌心摸着着两侧的龙头道:“和亲一事不必再提,即日起大启进入备战状态,明日早朝依旧,各部回去统计好所有可以支配的资源,他们若想战,大启必奉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这就是你们大启的待客之道吗!”松本鹤被一群全副武装的侍卫控制住。   骁骑将军葛中顺奉命前来捉拿他,翻出藏在床下的盒子道:“这里是什么东西?”   “那是我用来针灸的铜针!”   葛中顺打开木盒递给他一根铜针道:“你往身上扎一下试试。”   松本鹤脸色一变,立马改口道:“这是我拿来防身的毒针,有何不可?”   “把他带走。”   松本鹤厉声道:“我可是扶桑国的皇子!”   “老子管你是哪国皇子,在大启就得按大启的规矩来,带走!”   南召使臣的住所也被一群人包围住,住在他们隔壁的吐蕃使臣吓了一跳,站在门口张望道:“发生了什么事?”   住在另一边的高句丽公主也有些惊讶,待南召使臣被带走后,连忙询问公馆的官员到底发生什么事。   鸿胪寺卿道:“南召使臣和倭国皇子毒杀金国皇子耶律塔,已经被刑部捉拿,这几日大家没事还是不要乱走了。”   “毒杀耶律塔?”几个人面色各异,纷纷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李显秀道:“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同行的驸马道:“咱们该怎么办?”   “赶快把这件事传信回去,大启恐怕要打仗了!”   高句丽作为附属国,一旦大启开战他们必然会应战,虽然不需要派出多少士兵,但还是在物资上支援一些。   毕竟比起野蛮的金人,他们很愿意做大启的附属国。加上这几年高句丽受了大启不少恩惠,于公于私他们都必须帮忙。   另一边金国的使者阿木丹带着下属再次前往大理寺,带回耶律塔的尸体,即日准备启程回国。   其他国家的使臣也相继送回信,其实不少国家都不希望大启发生战争,因为一旦开战生意肯定做不了。   不过看大启的样子,似乎已经做好了接战的准备。 第173章 立储   上京监牢里,松本鹤和南召使臣都被关在其中。狱卒并没有对他们用刑,待遇也比普通的犯人好许多。   松本鹤抱着膝盖靠在墙边,隔壁的南召使臣还在大喊大叫,叫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他,喊得嗓子都说不出话来。   二人怎么也想不通,大启是如何得知他们合谋毒害了耶律塔。   “怎么办?看样子大启不想放了我们!”南召使臣有些担忧的说道。   松本鹤比他更心急,他与南召使臣不同,他是皇子代表扶桑国,万一因为这件事让大启的皇帝迁怒自己的国家,他万死不足啊!   “是不是你们走漏了风声?”   南召使臣激动的站起来:“放屁!要不是你主动写信给我们王,说此事万无一失,我们怎么会轻易尝试,我还怀疑这是你故意给我们下的圈套呢!”   松本鹤也愤怒道:“下这个圈套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谁知道?”   松本鹤突然站起身,敲着铁栅栏大喊:“我要见你们的皇上,我有办法能阻金国和南召国发兵!”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赵骁踱步走进来道:“你有什么办法?”   松本鹤眼睛一亮,知道此人是大启的辅国将军,只要自己劝动他,那扶桑肯定能躲过一劫!   “我承认,是我杀得耶律塔,只要把我送到金国,他们自然不会再发兵。”   赵骁默不作声,松本鹤见有希望继续道:“至于南召国,他们本来就是蛮荒小国,根本不是大启的对手。”   旁边的南召使臣闻言气的脸色涨红:“你!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敢这么说我们南召!”   松本鹤不理会他,反而跪地道:“之前是在下无知,妄图蚍蜉撼树,恳请启皇赎罪,不要迁怒我的国家。”他这个皇子倒是能屈能伸,膝盖软的像面条,见谁都能下跪。   “晚了,滨州的水师已经朝扶桑进攻,一个月以后将不再有扶桑国。”   松本鹤瞪大眼睛:“不!你们不能这么做!中原是礼仪之邦,你们怎能恃强凌弱!”   赵骁道:“为何不能?你们可以觊觎大启,难不成我们就必须让着你们?”   南召使臣幸灾乐祸道:“哈哈哈哈哈,活该!”   “你也不必高兴,派往南召的大军不日就会抵达边境,届时你们也跑不了。”   南召使臣像是突然被掐住了嗓子的公鸡,发出短促的叫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赵骁从大牢出来回到皇宫,“不出你所料,松本鹤主动要求去金国。”   宋玉竹放下奏折道:“看来那封信是送往金国的。”   此事应该是由松本鹤牵线,与金国和南召共同谋划好的。不然以松本鹤这贪生怕死的性格,杀了耶律塔还敢主动前往金国,宋玉竹猜不出别的原因。   赵骁:“军营里一切准备妥当,择日兵分两路,郑大安摔两万大军南下,与徐州守备军汇合共同讨伐南召。我带领另一部分人马北上支援北关。”   宋玉竹抬起头,目光带着担忧:“此行一定万分小心。”   “我知晓。”   虽然宋玉竹不是好战的性格,但他知道这一丈必打不可!   敌人都已经在自己家里胡作非为,若再由他们放肆,那这家里恐怕就要更换主人了!   这几日六部连轴加班,做好了备战的准备。   户部抽调出一亿七千万两白银用于军费支配,这些银子一部分用于军备开销,另一部分用于收购粮草。   古往今来,还从未有哪个朝代能拨出这么多银子去打仗,不得不说这几年休养生息让大启攒足了家底。   全国二十八家大型炼铁厂停掉了所有的民用生产,全部改成制造军备设施。   将士们穿着精铁所造的铠甲,佩戴的兵器更是锋利无比。   军工部拿出三千七百门改良后的铁炮,炮弹十万发,火铳六千七百杆,子弹一百万发,几乎倾尽所有的弹药。   火铳是前几年刚研制出的,第一杆火铳是纯铁铸造,重一百三十斤,要两个人合力才能射击。   后来宋玉竹给他们提了提建议,将后面的尾部换成木头,重量减轻了好几倍,缺点就是后坐力较大,需要射击的人有非常熟练的技术。   为此军队还专门建立了一支火铳军,他们都是百发百中的好手,这支军队是大启最锋利的刃。   另一边兵部在全国十一州范围内临时征兵三十七万人。   过去退役的老兵纷纷应招入伍,他们就等着这一日呢!练了这么多年的本事,不上战场杀敌岂不是浪费了!   上京医学院,三百多名师生主动要求上战场做医疗兵。   国家有难,八方资源,朝廷还没开口,两个粮食大州,中州和冀州纷纷上交三百万石小麦玉米。这些粮食足够士兵们吃上三个月!   全国的铁路全部暂停对外开放,随时待命等着运送军队和物资。   *   战前一切准备就绪,正月初十,宋玉竹在宝华殿正式立宋玉潼为储君。   在满朝文武的恭贺声中,宋玉潼身穿玄色长袍,头戴金冠走到宋玉竹身旁。   尽管她的容貌还稚嫩,但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认真,抿着嘴不怒自威,颇有几分帝王相。   因为马上要打仗的原因,这场封储仪式并没有太过铺张。   内侍宣读完立储诏书,宋玉竹带着长乐公主焚香昭告天地,祭祀神明,最后受封宝册,就算结束了。   尽管这一路磕磕绊绊,宋玉竹终于还是将妹妹推上了这个位置。   *   正月十六,郑大安带领两万军队向南挺进,同日赵骁带领一万大军朝北关出发。   出征些天,天色格外阴沉,北风烈烈。   宋玉竹和宋玉潼共同去送行。他身披玄色大氅走上城楼,在数万将士面前高声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①   “儿郎们,杀豺狼,守家乡!”   底下的士兵振臂高呼:“杀豺狼!守家乡!杀豺狼!守家乡!”   “咚!咚!咚!”战鼓响起,旌旗飞扬,大雪洋洋洒洒的落下来,顷刻间天地之间只剩一片白。   赵骁远远的朝他摆了摆手,大军兵分两路慢慢离开。   宋玉竹站在城楼上目送他们远行。   “皇兄,上面风大,咱们回宫吧。”宋玉潼拉着他小声道。   宋玉竹握拳低咳几声,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走吧。”   为了谋划这场战役,他可以说是不眠不休忙碌了半个月。前段时间刚养好的身体,因为过渡劳累又要罢工了。   回到皇宫,宋玉潼道:“皇兄,赵大哥临走时让我叮嘱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其余的事交给我们,你不要管了!”   宋玉竹看着妹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忍不住弯起眼睛:“哥哥没事。”   “不可以!”宋玉潼夺过他手里的奏折。   “快去休息,我会把奏折全部看完,晚一点口述给你。”   宋玉竹无奈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万一把你累坏的怎么办?”   宋玉潼掰着手指道:“不会的,我现在能跑五千米路,举起八十斤的铁锤,骑马射杀野鹿,还能徒手打败李得海!”   宋玉竹哭笑不得,好吧他家小妹还是个身体强健的女壮士。   自己确实该歇一歇,不过这些事全部交给潼潼他也不放心,宣了徐冰和秦凤图进宫,让他们二人辅佐妹妹共同处理政务。   原本秦凤图对皇上立长乐公主为储君,一直心有芥蒂,没想到这次共事过后,对长乐公主瞬间改观!   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小姑娘,不光熟通政务,办起正事毫不拖沓,而且赏罚分明。比起宋玉竹的仁慈,宋玉潼更多了几分帝王的果决和狠厉。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秦凤图一直觉得当今圣上过于仁慈,让下面的大臣少了几分敬畏之心。长乐公主这样刚刚好,既不会暴虐滥杀,也不会助长歪风邪气,有这样的储君,简直就是大启之幸!   尚书房里,宋玉潼端坐在书桌前,将一摞奏折摆好,这些都是她今天批阅完的。   外面天色已经不早,她起身道:“二位伯伯,天气寒冷早些回去吧。”   “是。”徐冰和秦凤图拱手告退。   走出书房,二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露出笑容。   “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公主竟然是这般的妙人。”   秦凤图忍不住开口道:“刚才我询问她如何看待大启对金国用兵一事,你听听她是怎么回答的!”   “用武乃是下策,只可解一时之围。只要大启不能灭掉金国,十年后他们还会找机会攻打大启。”   徐冰点头:“公主说的确实没错。”   “她还说想要长治久安,攻心才是上策,如今金国有三位皇子,若是能让他们内部争斗分裂成三个国家,金国将再无对抗大启的实力。”   秦凤图拊掌道:“这,这竟是个孩子想出的主意!”他也有女儿,年纪跟公主相仿,性格天真烂漫,除了会读几本书、做几句诗,朝堂上的事一窍不通,更别说看懂天下时局。   原以为公主最多比女儿强一些,没想到竟然这般厉害!   徐冰笑道:“你不看看她的老师是谁?”   陈礼,前朝帝师,那是隆武帝的老师,精通为君之道。高奕,太子太傅,才华横溢,这两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是宋玉竹亲自请来教导妹妹的。   再加上宋玉竹和赵骁二人言传身受,宋玉潼又怎么错的了?   “能辅佐这样的明君和储君,真是人生一大乐事!今日我做东,陪我喝一杯!”   徐冰道:“荣幸之至,右相请!”   作者有话说   《大风歌》刘邦 第174章 北上南下   其实攻心计并非是宋玉潼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办法。   有一次宋玉竹和她的两位老师讨论金国问题时,几个人共同提出的这一观点。   这方法说出来容易,但真正实施起来困难重重,不过宋玉竹真在暗中谋划起来,能不能成功还得靠天意。   *   前往北关的官路上,十多辆马车正在疾驰,车上拉着的正是金国使臣和耶律塔的尸首。   他们正月初二从上京出发,眼下已经抵达边境,再有几日就到金国都城。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尽管大启已经向与金国宣战,但依旧没有为难他们,还派人护送他们出关。   出了大启,路难行起来,剧烈的颠簸将车上小憩的阿木丹颠醒,只见他眼底青黑,已经连续半个月没睡好觉了。   “我们到哪了?”   车上的仆人道:“回丹大人,咱们已经出了大启,再往前行五十里就到了冇城。”   “怪不得……”阿木丹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仆人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阿木丹道:“怪不得道路难走了,大启的路都是平坦的水泥路,我们的金国的路,还是石子铺的窄路。”   仆人笑笑,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可阿木丹却知道,这其中的差距大多了。大启的路急行军,一夜能赶三百里路,金国的路最多急性一百里,中途兴许还会碰上石头挡路,大雪封路……   阿木丹望向窗外沉重的叹口气,一旦打起仗,大启的支援速度比金国快了好几倍,怎么能打的过?   这些日子他满脑子都是临行前启皇对他说的话。   “阿木丹,我知道你心系金国,但此次耶律塔被刺杀与大启没有一丝关系,而且……耶律可汗真的一无所知吗?”   “大启从来不是一个好战的国家,我们愿意与所有的邻国做朋友,发展商业贸易,共同富裕,可金国却一心想要侵占大启,这让朕很为难啊。”   “希望你好好想一想,究竟是战争重要,还是百姓安居乐业更重要。”   阿木丹回想起启程前,可汗突然开始征兵,军队没日没夜的操练,以及最后突然更换出使的人选。   让他不得不怀疑,耶律塔被刺杀这件事,是可汗提前计划好的,为的就是找出兵的借口。   可金国真的能打过大启吗?   阿木丹不由的想起五年前在上京看到的阅兵大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五年的休养生息,大启只会比金国发展的更快!可汗一意孤行,很可能葬送掉整个金国。   不行!他一定要劝回可汗回头。   怎么劝是个难题,因为可汗是个十分自我的人,以大启的军力强于金国劝他,肯定会被他怒斥,弄不好还会怪他动摇军心杀了他祭旗。   阿木丹搓了搓脸,这件事实在太被动了,一旦金国战败,百姓的生活肯定会更加艰难。这些日子他见多了中原百姓生活富裕,他多希望金国的百姓也能有这样的生活。   阿木丹突然想起四皇子耶律襄,他一直对中原的文化十分好奇,过去经常找阿木丹探讨中原的事,而且四皇子并不是好战的性格,或许可以从他那下手。   分裂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开始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   正月二十,金国使臣终于抵达金国都城,还没进城阿木丹就看见城墙上高高挂起的白番,看来三皇子的死讯已经传到金都城了。   比起繁华热闹的上京,金都城里安静的可怕,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就连赫尔多都有些不自在的嘀咕:“这里安静的像一座坟墓。”   大皇子耶律光带着一队人马迎出来,红着眼眶从车上接下耶律塔的尸首。   口中喊着:“三皇子被启人所害,我们要替他报仇!”   “报仇!”身后上千名骑兵怒吼着。   “杀尽启人,占领他们的土地,搜刮他们的钱财!享用他们的女人,安达!”   “安达!安达!安达!”   阿木丹冷眼看着他,大皇子若真心疼兄弟,当初为何装病让三皇子出使大启,如今又演一幅兄弟情深的模样,真是令人心寒啊。   阿木丹下车给他行了礼,耶律光亲切的拉着他的手道:“丹大人此行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阿木丹后退一步道:“多谢大皇子关怀,臣先去宫中拜见可汗。”   进了皇宫,这里只比外面更加安静,宫人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耶律可汗身穿华贵的皮袄从后殿走出来,花白的头发和微微弯曲的后背,在无声的说着可汗老了。   年轻时他有着雄鹰一般的壮志,不止一次攻打大盛,可惜生不逢时,碰上了最难打的硬骨头叶清。   后来叶清战死,金国又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大雪灾,冻死战马无数。   终于有机会攻打大启时,又被火炮打的措手不及。   如今他年岁已高,已经没有等下去的时间了,他迫不及待想要占领中原。   “阿木丹你回来了,老三的尸体带回来了吗?”   “回禀可汗,三皇子的遗体被大皇子移送到三殿下府中。”   “他……他是怎么死的?”   “三皇子是被人用毒针刺死的。”   老可汗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道:“行了,我知道了,这一路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可汗!三皇子的死因另有隐情,您不能贸然……”   “去休息。”可汗的声音不容置疑。   阿木丹无奈的跪地告退,走出皇宫他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启皇说的没错,百姓安居乐业远比可汗的雄心壮志重要的多,自己不能让他再把金国推向深渊!   *   前往北关的路上,西大营的将士正在安营休息,连续赶了十多日的路,大家都累的不轻,暂时先休息两日,再继续行军。   “阿嚏!”陈靖打了个喷嚏,鼻吸喷出一股白雾,脸上挂满风霜。   “嘶,北关是比上京冷多了!”葛中顺搓了搓手。   同行的方老将军笑道:“这才哪到哪,要是赶上下冒烟雪的时候,撒泼尿都能挂在□□上。”   “哈哈哈哈哈!”几个汉子大笑起来,瞬间没了之前的陌生感。   这次打仗,赵骁只带了三人做副将,其余将领都跟随郑大安去了南边。   方老将军全名叫方信,之前是镇守北关的老将,去年刚被调回上京,如今战事重起,他毅然决然的披上战甲,回到军中效力。   “你们这是赶上好时候了,头上有皮帽子,身上穿厚袄,特别是脚上的翻毛靴子,又保暖又防水,可真是个宝贝!”方老将军跺了跺脚,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当年我们跟着叶将军镇守北关的时候,哪有这好东西!棉袄都是烂棉花,穿在身上根本不顶风。脚上穿的都是棉靴子,被雪打湿了沾在脚上,脱都脱不下来,我这脚趾头就冻掉了三个。”   葛中顺听得直咧嘴,“好家伙,冻成那样还怎么打仗啊?”   “那也得打,咱们冷金人也冷,反正不是打死就是冻死,一起耗着呗。”方信招了招手,让旁边的几个新兵蛋子过来搭帐篷。   帐篷搭好后三人赶紧钻了进去,升起小煤炉子,方老将军不知道从哪掏出几个土豆塞进炉子边,不一会就冒出香味来了。   赵骁掀开帘子走进来道:“嘿,还给我烧了土豆。”他也不害臊,拿起来就吃,馋得旁边小葛和小陈敢怒不敢言。   倒是方信老兵油子,笑呵呵的给赵骁倒了杯热水,顺便蹭了两个土豆,吃的津津有味。   “北关传来消息,这几日在关外发现了金人探子,那边快有动作了。”赵骁吃完擦了擦手道。   葛中顺:“来的正好,让他们尝尝火铳的滋味。”   葛中顺就是火铳营的营长,他手下带着上千个火铳兵,这些人以一敌十绝不夸张。   方老将军道:“这几日恐怕有暴雪,影响火铳射击范围,不如先拿炮弹招呼他们。”   陈靖端来作战用的沙盘,赵骁随手拨弄几下,将关外的大致模样勾勒出来,方信帮他仔细描绘出重要的关卡。   “这里是虎口关,金人南下的必经之地,易守难攻,咱们不如在这里多放些兵,拦截金人的骑兵。”   赵骁摇了摇头:“不,咱们这次不守。”   三人惊讶的看着他:“不守?”   “率十万大军直接攻进冇城,占领这里拦截金人!”   方信瞪大双眼半晌才拊掌道:“好!好啊!”   过去几十年里,他还从未主动进攻过金国,一直以被动的防守为主。   前朝时,叶清将军也曾想过攻打冇城,因为那里背靠祁连山,是一个天然屏障,只要在那驻守几万士兵,金人想要攻过来难如登天。   可惜隆武帝并不许他出征,他怕激怒了金人,让对方不计后果攻打中原。   虽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架不住朝廷不给拨银子,就算叶清想要先打下来,也没有足够的粮草,最后只能作罢。   如今赵将军竟然要领着他们主动出击,方老将军红了眼眶,擦着鼻涕重重的舒了口气。   “北关外我熟悉!我给您当前锋!”   赵骁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就倚仗老将军了!”   *   另一边郑大安带领的军队已经抵达徐州,这一路他们都是坐火车去的,速度快多了。   徐州早已聚集了十八万士兵,他们都是从南方的各个州府征召来的老兵。   郑大安还是头一次领这么多兵,心里除了激动更多是压力。   这要是打不下来南召国,那丢脸可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这几日为了稳定军心,一直拉着臭脸,见到哪个将领飘了,上去就是一顿踹,丝毫不给面子。   杨平因为性格跳脱,被踹了三四次,跟他一起领兵的姜凌性子冷不爱说话,杨平每次挨踹,这厮必然会走到他身边挑挑眉然后叹口气,气的杨平直炸毛。   二月出二龙抬头,二十万大启军从徐州南下直奔云南边界。   此时的南召王还不知道,因为自己愚蠢的决策,将给国家带来灭顶之灾。 第175章 开战   三月初,上京积雪融化,树木抽出嫩芽,各方纷纷传来捷报。   最先送回捷报的是大启水师,他们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攻下了倭国都城镰仓。   实在是大启水师的实力太强了,完全碾压倭国,对方几乎没有一战之力。   “砰!”   “轰隆隆——”   第一枚炮弹落在倭国的岩代县,炸碎了岸边的船只。   紧接着,几十枚炮弹纷沓而至,把这个依水而建的小港口瞬间被炸的四分五裂。   不远处的海边,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徐徐靠近。   为首的正是希望号,它高大的船身几乎遮天蔽日,周围还有数百艘中型战船,每一艘上面都装配着炮筒。   当地水兵乘着小船惊恐的逃散,他们甚至不明白这些船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突然攻打他们。   站在希望号船头指挥这场战争的是水师提督安丰,他在水上经常遭遇倭寇,前些年还被倭人伤了一只眼睛,如今新仇旧恨加一起,让他愈发狠厉。   岩代只是倭国一个小县,希望号再次启程,直接前往倭国的都府镰仓县。   来之前这里曾是倭国最繁华的地界,大启水师来之后,用了不到半日的时间,这里就被火炮被轰成了废墟。   天皇松本桑池惊怒交加,留下后宫和三名皇子,连夜被侍卫护送逃至奈良,整个倭国群龙无首,反抗军几乎没有一战之力,被打的溃不成军。   安丰带着两万八千名士兵攻进皇宫,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个弱小的国家,为何有那么大的胆量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大启?   按照皇上的口谕,凡持刀反抗者皆可杀,但是不许侵扰平民百姓。   一开始倭国百姓都吓坏了,以为大军进城后肯定会滥杀无辜,没想到这些启人并没有杀他们。   有人试探的出海打鱼,没有被阻止,渐渐的他们放下戒心,如往常一般劳作生息,耕地织布。   处在奴隶制度的倭国百姓日子并不好过,长期被贵族压迫缺衣少食。   如今镰仓的贵族要么逃跑要么被杀,百姓的日子反而比过去强一点,渐渐的没人再起反抗的心思。   逃到奈良县的天皇接连送了七十多封信到大启,请求皇上饶恕他的罪过,惩处松本鹤,他愿意献出倭国所有的珍宝,自愿做大启的附属国,只求大启能撤兵。   宋玉竹知道像倭国这种,出尔反尔毫无信誉可言的国家,这次放过他们,用不了多久还会故技重施。从根源出解决问题才是关键,除掉松本桑池立其幼子松本良为新天皇。   松本良三四岁,还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从大启派来几个臣子教导他,用不上几年,扶桑国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附属国。   *   另一边南下的军队已经抵达南召国边境,这里属于热带气候。   三月份天气闷热潮湿,蚊虫蛇蚁多如牛毛,加上瘴气横生让不少士兵出师未捷先病倒了。   这时候医学院的学子们派上大作用,他们制作了雄黄香囊分发给士兵,又熬制了解毒汤救回了不少人。   今天刚下过一场小雨,天气难得凉爽些,没一会天晴了,空气瞬间又闷热起来,被雨淋湿的衣服湿哒哒的,黏腻又不透气。   大伙还不敢脱掉衣服打赤膊,不然瞬间就能喂了蚊子。   杨平拧了一把衣摆上的水,靠在树上休息:“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啪!”姜凌一巴掌打在他后背上。   “你干什么?!”   姜凌面无表情的伸出手,上面是一只被拍扁的大虫子。   杨平不自在的道了声谢,这鬼地方虫子太多了,咬一口疼好几天,前几天主将郑将军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发起高热。   随军的军医不让他继续前行,否则很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没办法只能留下几个士兵,在一处空旷的地方搭起营帐休息,由杜冲带领将士继续前行。   越往前行越难走,到处都是藤蔓,连当地的人都没来过这里。   先锋军不得不拿刀砍掉藤蔓,清理出一条路来。   穿过一座樟树林,前面豁然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到了!我们到了!”杨平和姜凌率先跑过去,只见前面出现一条河,河面足有三十丈宽,河水湍急,这应当就是大启与南召的分界线澜沧江。   对面就是南召了!   杜冲挠着脸上的蚊子包骂了句脏话:“可算他妈到了,再不到老子都喂蚊子了!”   杨平:“将军,咱们怎么渡过这条江啊?”   近二十万的军队,造船渡过去肯定不行,且不说费时费力,还有辎重车和重炮怎么办?   杜冲掐着腰道:“建桥渡过去!”   “建桥?”杨平和姜凌同时开口,这么宽的河,水流又这么湍急,怎么架桥啊?   杜冲大手一挥,“先在此安营扎寨,等后面的辎重车到了再说。”   休息的时候,姜凌拿着望远镜攀爬到树上朝南召国瞭望。   从这里能看见南诏国最近的一座城,名叫北亩这里有重兵把守。   “哎,给我看看。”杨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了上来,坐在他旁边的树杈上。   姜凌把望远镜递给他。   杨平看了一会,“啧啧,这南召士兵的装备也忒寒酸了,手里拿着那是戟?咱们都淘汰多少年了。”   “长治三年。”姜凌道。   “什么?”   “铁戟是长治三年淘汰的,改换成现在的精钢矛和精钢刀。”   更换的原因是,铁戟太过沉重,不适合在战场上拼杀,而且铁器易生锈不易保存,锈蚀过的戟也很难打磨。   杨平吧唧着嘴,心想这小子真能显摆,谁还不知道是长治三年换的。自己跟着外祖父舞刀弄戟的时候,他还撒尿和泥呢,跟谁装大尾巴狼。   “听说南召兵弓箭用的不错,不知道跟咱们的兵比起来怎么样。”   “杜将军说后面的辎重车上载着造桥的工具,你说这么宽的河,咱们多久能造好?”   “也不知道这桥能不能禁得住马车,车上可拉着重炮呢……姜凌,我跟你说话呢!”   杨平放下望远镜一回头,只见姜凌脸上苍白,身体克制不住的打着哆嗦,指了指他的腿边。   杨平放眼望去,只见一条灰黑色的五步蛇正在在蜿蜒的向上爬,已经爬道了姜凌的裤腿上。   这蛇前几日两人都见过,一个士兵被咬后,没出半日就毒发身亡了!   一瞬间他头发都炸起来了,差点直接从树上跳下去。这树有七八丈高,若真跳下去,不死也摔得残。   杨平抓着树干稳住心神道:“你,你你别动,我帮你把蛇挑开!”   姜凌喉结滑动微微点了点头,杨平慢慢抽出腰间的佩刀,一点点靠近那条蛇。   这条五步蛇似乎也察觉出危险,蛇头微微探起,嘴里频繁的吐露着芯子。   就在蛇即将攻击的一瞬间,杨平以迅雷之势砍向蛇头,姜凌反应更迅速,踢开蛇身,拉住杨平二人一起滑下了树。   “没事吧?”   “你没事吧!”   落地后二人同时询问对方,姜凌摇了摇头,杨平瘫坐在地上:“吓死我了。”   “谢谢你。”   “甭谢我,本将军日行一善,过几天打仗的时候,多让我几个人头就成了。”   姜凌眼底露出笑意,伸手把他拉起来:“好。”   *   大军驻扎的第三日,辎重车才缓缓赶来,因为这条路实在太难行,几乎全靠士兵们拿脚踩出来的。   辎重车上除了满载着粮草,还有几条几十丈长的精铁链和造船、造桥需要的工具,以及随车来的工部的几位员外郎。   之前大伙还好奇,打仗皇上派工部的人来干嘛?没想到在这等着呢,要不说皇上英明,未卜先知将所有的事都预料到了。   宋玉竹哪里未卜先知,他事先在地图上考察了好几遍,见攻打南召必须过江,才定下这个方案。   士兵们先修造十艘小船,牵引绳子过去,量好水面的宽度后,再由工部员外郎负责画图设计。   近二十万大军同时施工,没用上五日,一条可以通行马车的桥便稳稳的立在了澜沧江上!   此时南召国依旧不知道大启的士兵已经深入到了边境。   三月十八日,随着一声剧烈的轰鸣声,南下的启军对打响了第一场战役!   北亩城的南召士兵还是头一次遭遇大炮轰炸,宛如天雷一般的火炮轰在城墙上,直接把守城的士兵吓得丢盔弃甲,跪地求饶。   其余南召士兵竟然直接跑了,大军长驱直入,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占领了北亩城。   *   “大人,启军正在朝我们这进攻,最多三日兵临城下!”   “什么?他们怎么敢攻打我们?”冇城的郡府内,驻守在这里的将领哈伦木拍案而起。   自古都是他们派兵骚扰中原人,什么时候轮到中原人派兵来打他们了?   “是真的,斥候看的清清楚楚!”手下伏在地上道。   “对方有多少人马?”   “探子说……至少有十万。”   哈伦木焦急的在屋里来回奔走:“派人将消息传到金都了吗?”   “属下第一时间就派人送去消息,不过最快也要五天才能送到。”   五天时间,等可汗派兵过来支援,至少要十日才能抵达冇城。   这十日能不能赶到还是未知数,因为行军打仗还要准备辎重,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赶到。   哈伦木沉着脸思索起来,他今年五十多岁,与中原打了一辈子的丈,不说是对中原军了如指掌,也是心中有数。   冇城有三万士兵,虽然不如对方多,但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熟悉这里的地形,未尝不能与他们一战。   启朝将领他认得,是一个姓白的将军,锋锐有余但经验不足,对方贸然出兵兴许是个机会……   他起身道:“传令下去,命所有将士备战,我要会一会这些中原人!” 第176章 夺下冇城   赵骁接到斥候消息的时候,不可思议的又问了一遍。   “你说冇城的士兵正在整军准备迎战?”   斥候点头道:“是的。”   “在冇城驻守的是金国哪个将军?”   “应当是哈伦木。”   方信夹着马腹走上前道:“将军,此人我熟悉,叶将军活着的时候,跟他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数百场,胜负各半。”   能与叶清战成平手的人不多见,赵骁提起警惕来。   方信继续道:“不过那会能让他们取胜也是有原因的。盛朝不给拨军饷,冬天士兵们吃不饱穿不暖,冻得手上没了准头,自然难打过他们。”   如今大启的兵可是养精蓄锐,再加上这么多火炮,打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赵骁点了点头:“他出来迎战更好,省得把冇城炸得破破烂烂,还得贴银子修缮。”   两军在冇城三十里外的狼牙坡相遇,刚好对面金兵占上风,骑兵有天然的冲杀角度。这也是阿伦木提前计划好的,他他打算用这一个陡坡冲的对面溃不成军。   他知道火炮只适合远距离作战,近距离肉搏,中原人可不是金人的对手!因为这些他们都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有着高超的骑术和作战经验。   随着一声号角声响起,金兵如利刃出鞘般,狠狠的朝启军扎了过来。   “分!”赵骁高呼一声,启军以飞快的速度分成两股,请金兵入瓮。   哈伦木瞪大眼睛,心中惊疑不定,大启居然不正面跟他较量?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停下来是不可能的,只能硬着头皮一冲到底,便冲便砍杀。   奈何启人分开的够快,他们冲了个寂寞,只有边上的士兵跟启人交战,中间的连对手都看不见。   待金兵全部冲进阵营后,启军的战鼓才敲响。   “合!”上万名士兵同时高呼,连边的士兵渐渐将进口合拢,把所有的金人都包裹在其中。   紧接着葛中顺带领火铳兵开始射杀,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前面的金兵瞬间倒下了一片。   哈伦木肩膀中弹,还没感觉到疼,血就顺着袖口流了了下来,抓着缰绳的手里黏糊糊,他低头一看,心沉到了个谷底。   中计了!   不知道启兵用的什么暗器,威力惊人,士兵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身边的副将急切道:“将军,我们被包围了!”   哈伦木咽了口唾沫:“是我大意了。”   “末将先护送您杀出去吧!”   哈伦木沉默的点点头,眼下败局已定,能逃出几个算几个,总归比全军覆没要强。   “驾!所有人向这边集合!”副将召集手下,朝西北方向冲了过去,因为那边看起来人最少,兴许可以冲开围剿。   哈伦木被护在中央,心中早已没了斗志,他戎马半生第一次打了这么难看的败仗,可汗知道多半要杀了他祭旗,他闭了闭眼,任由马驮着他颠簸前行。   就在他们以为即将要冲出包围时,一匹玄色骏马挡住了去路。   马上的人身着银色铠甲,手持一柄长刀,那刀闪着寒光,光凭这身打扮就知道,此人必定是启军主帅!   哈伦木瞬间燃气斗志,抓起腰间佩刀冲上前道:“竖子!尔敢与我一战!”他镇守边关多年,中原话说的十分流利。   赵骁抬起长刀:“请赐教。”   哈伦木眉间露出喜色,中原人总喜欢逞威风,却不知战场上兵不厌诈,只要他们能擒住对方的主帅,这场战役兴许有回还的余地。   哈伦木假意迎战,见对方上钩后突然调转马头大喊:“快抓住他,擒住汉人主帅咱们就赢了!”   周边的士兵齐齐冲向赵骁。   赵骁似乎早有察觉,微微勾起嘴角竟然单枪匹马朝他们冲杀过来。   四五个金兵同时向他挥砍过去,却不想马上的人突然矮身滑到了马腹,刀刃全落空披在精钢的马鞍上。   马蹄高高抬起,发出希律律的嘶鸣声。   只见赵骁单手抓着鞍,侧身悬挂在马身上,趁机冲到敌人身边,长刀一甩顿时取走四五条人命。   鲜血飞溅,染红了雪地。   旁边又有人冲过来,赵骁轻松的招架着,以一敌十根本不在话下。杀完这边的人,他又调转马头,朝哈伦木攻过来。   哈伦木双目赤红,心中已经露出怯意,这个小将是谁?他怎么从未见过?!竟然有如此胆量和功夫。   他吞咽着口水,受伤的手臂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不行,自己不能怯战!自己若是胆怯了,其余的士兵全都会死在这里!   哈伦木鼓足勇气,挥舞着手中的弯刀与赵骁拼杀起来。   可惜他选错了对手,年轻力壮的赵骁不仅会带兵更会打仗。   一个交锋便将他手里的弯刀砍飞,再次攻来时削掉他半个手臂,疼的哈伦木跌下马,抱着胳膊在地上翻滚。   赵骁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冇城,我们势在必得。”   哈伦木眼底充满了恐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中原人:“你…你叫什么名字?”   赵骁摘下兜鍪:“大启辅国将军,赵骁。”说罢一刀结束了他的生命。   金国士兵没了主将,仿佛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这场战役持续了两天一夜,近三万金兵被大启军全部绞杀,鲜血染红了整片土地。   方信杀红了眼,手里的刀都砍卷刃了。当年被金兵杀了多少兄弟,如今可算报仇出了气!   战役结束后,白一舟带领五千士兵打扫战场,追杀残兵,其余人马朝冇城进发。   哈伦木带兵出征后,冇城里几乎没什么兵了,只剩下老弱病残和妇孺,守了半个时辰城门就被攻开,百姓吓得四处逃散,   过往如果金兵攻进中原,每经过一座城池必会屠尽男人,□□女子,抢夺粮食和财宝。   他们以为大启人也会如此,不少女子甚至已经做好提前自缢的准备。   没想到大启军并没有杀他们,而是直接把他们驱赶出城,不准携带任何东西,离开冇城,金人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头都不回,马不停蹄的跑了。   方信看着跑出城的金人,忍不住吐了口唾沫:“将军您太仁慈了,过去金人可不是这么对待咱们的。”   “将军可知道郓城?那里曾经是北关最繁华的一座城池,城中有百姓数万人,三十年前被金人洗劫一空成了鬼城。”   北关有不少当地的士兵都是郓城的孤儿,对金人恨之入骨。   赵骁拍了拍他的肩膀:“妇孺手无寸铁,杀他们易如反掌,欺负弱小不是大丈夫所为,咱们跟金人不一样,大启只打师出有名之仗。”   旁边的葛中顺和陈靖对赵骁肃然起敬,就算真让他们杀,他们也下不去手啊。   不过占领下冇城是一个好消息,这里易守难攻,还是金兵前往大启的必经之路。   葛中顺道:“将军,放了这些人,他们不会把消息传到金都城吗?”   赵骁微微一笑:“就怕他们传不到,金兵敢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趁着金兵大军支援这几日,士兵们赶紧把炮弹搬上城楼。   冇城的城墙非常坚固,加上火炮防守固若金汤,即便对方来二十万大军也攻不进来。   *   三月二十五日,哈伦木战死,冇城失守的消息传回金都城。   耶律可汗气的摔了饭碗。   “那可是三万大军,全都没了?!”   送信的士兵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回可汗……没,没了,哈伦将军率兵攻出城,结果中了对方的计谋,所有人都被困死……”   “蠢货!笨蛋!这个老东西打了一辈子丈竟然能办出这种蠢事!”耶律宝戎快气疯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启竟敢率先攻打金国。   “传令下去,命十七部的首领马上进宫!”他要率三十万大军,撵平那些启人!   阿木丹听闻此事,连夜递牌子进宫劝谏,此时出兵恐怕正中启人的奸计。   冇城虽然失守,但城中百姓都逃出来了,并不急于一时攻下来。   而且眼下初春,北方的冰雪还未融化,牛马皆瘦,加上不少母马已经怀了小马,根本不适合打仗。   等到五月,水草丰茂的时候再打也不迟。   耶律宝戎已经被气昏了头,哪还顾得了别的?命人将劝谏的阿木丹扔出皇宫,下令以后禁止他入宫。   阿木丹脸色晦暗的坐在宫墙外,他这次劝谏已经尽了自己最后的努力,非但没能劝下可汗,还失去了可汗的倚重,看来自己只能另一条路可走了。   他马上乘车去了四皇子府邸,二人秉烛夜谈,一直到天亮才离开。   没人知道阿木丹与四皇子说了什么,不过三日后大军出征的时,十七部只来了十二部。   其余没来的五部士兵,都是四皇子的母族部落,他们拒绝听从可汗的命令南下出兵。   耶律可汗怒急了,没想到儿子会拖自己的后腿,他持剑杀进四皇子府上,可惜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几个洒扫的吓人。   耶律可汗怒道:“贪生怕死之徒,此子不堪为大任,亦不配做我耶律家的儿郎,从此与我再无父子关系!”   若是阿木丹还在,肯定劝他不可斩断四皇子的父子情谊,因为一旦断绝关系意味着北部的五个部落也将与金国分裂,这不是自断臂膀吗!   可惜阿木丹已经离开了金都城,他追随着四皇子去北部建设理想的家园。   大皇子和二皇子巴不得父亲不认老四,这样争夺可汗之位就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三月末,耶律宝戎率领十五万金兵南下,双方就此拉开了长达十六个月的战役。 第177章 夷人再来   “皇兄,南召国又送来求和信,愿意割三城归大启,请求陛下撤兵。”宋玉潼将奏折递过去。   宋玉竹没看,直接问:“割哪三城?”   “有北亩、赤蜡和建城。”   如今这几座城虽然已经被启军打下来,但名义上还不是大启的土地,所以宋玉竹并不能用地图查看,不过心里也大致有个数。   “让郑大安继续南下,打下富拓。”   “是!”宋玉潼提起笔在奏折上写了个否,又把条件附加在下面,这本奏折就算批完了。   这些奏折会送到通政司分拣执行,现在小事宋玉潼基本自己就能拿主意,大事需要过问哥哥,兄妹二人合作的还挺愉快,大大减少了宋玉竹的工作压力。   别以为当皇上很容易,除非是当昏君,可以不理朝事夜夜笙歌。否则十年如一日的批阅奏折,处理国家政事,是个及其乏味又劳累的工作。   过去宋玉竹经常工作到深夜,惹得赵骁一肚子怨言,担心他累坏了身体。   “皇兄,御史台又上书,请您停战收兵。”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七封奏折了,内容换汤不换药,都是说以强凌弱非大国所为,其实就是觉得打仗太烧钱,怕大启扛不住。   宋玉竹捏着眉心道:“驳回。”   这几日早朝,有不少大臣上奏希望能停止战争。   他们觉得金人狼子野心,打他们无可厚非,南召国穷乡僻壤的破地方,对大启也没什么威胁,即便打下来也没什么用,这不是平白浪费银子嘛。   他们哪知道南召可是好地方,热带气候可以种植橡胶树,其次南召地下还有丰富的矿产,打下来百利无一害。   上午批完奏折,下午难得有空闲的时间,宋玉竹打算带妹妹出宫游玩一趟。   眼下正值四月,春风和煦。   上京不少女子纷纷出门踏青游玩,宋玉潼自从被封为储君后,几乎没有时间出宫,每日两点一线,早上从宋府来到皇宫读书处理朝政,晚上回家温习明天的功课。   这对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来说,未免太过乏味。   宋玉竹跟她提了一嘴,没想到宋玉潼颦着眉摇摇头:“下午我跟太傅大人约好了一起读史书,哥哥如果想出去玩,可以叫上李得海陪你一起去。”   宋玉竹摸了摸鼻子:“读史书不会无聊吗?”   这会儿的史书不像现代撰写的白话文,是用冗长又晦涩的古文编撰,读起来非常吃力,尽管宋玉竹这样沉稳的性子,也很难定下心去读史书。   “怎么会?太傅和太师有那么多新奇的故事讲给我听,还会教我许多知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宋玉潼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干这些事,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其他人越觉得她当不好储君,她就越要干出样来。   这个性格倒是与宋玉竹十分相似,不愧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宋玉竹摸了摸她的头道:“那好吧,如果累了就歇一歇,不要勉强。”   “我知道了。”   送走妹妹,宋玉竹独自靠在椅子上发呆。立妹妹为储君前,他曾不止一次询问过宋玉潼的意见,一旦选择了这条路,她便再也没有自由和任性的权利。   没想到年幼的妹妹斩钉截铁的说道:“哥哥我愿意。”   这几年她确实也说到做到,勤奋的连宋玉竹都自愧不如。   百官们从原来的排斥逐渐接受,徐冰和秦凤图更是对她交口称赞,从长乐公主改为长乐殿下,从心底认可了她的身份。   宋玉竹心中百感交集,既觉得欣慰又有些心疼,妹妹小小年纪就担此重任。   不过就算自己再次陷入昏迷,或者永远离开这里,大启应该也不会亡国了。   “李得海,备架朕要出宫。”   “遵命。”   *   长治十二年末,东洲海域再次迎来一大批从西方远道而来的夷人。   这些人大部分来自英格兰,也有一小部分来自安顿特普港,其中就有上次来大启的安东尼奥船长。   上次他从大启回来,利用从赵骁手中低价购来的布赚到了第一桶金。   那些被水泡过的布匹和丝绸他可没急着卖,而是做好防护,全部藏进庄园的库房里。   后来等丝绸的价格越来越高,直到一匹丝绸上百金币时,他才将手里这些布匹卖掉,足足赚了几万金币,成为英吉利的新贵。   后来他又入宫为国王和皇后讲述了东方之旅惊险的故事。   国王和皇后非常喜欢,封他为子爵,派遣他再次来大启,拜访大启的国王,学习这里的纺织技术。   因为从东方泊来的丝绸真是太好穿了!贵族们穿过一次便再也穿不了粗糙的羊毛制品。可惜丝绸是消耗品,用过后很难再买到。   整个欧洲都没有会纺织这种布料人,他们甚至都没弄清楚,丝绸的原料是什么。   这次安东尼奥来,就是打算学习丝绸的纺织技术,回去自己纺织,再售卖给其他贵族,肯定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有了国王的资助,这次的船队比上次大了许多,也坚固了许多。   船队行至安顿特普港口时,当地的商人得知他们要去遥远的东方,花了不少金币,请求跟着安东尼奥的船队一起来。   帆船不比蒸汽轮船,速度受风速影响,行驶的十分缓慢,这一路他们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再次来到大启。   当大船行驶进东州港口时,船上所有人都被这繁华的港口震惊住了!   安东尼奥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大启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副模样,几年时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船上的人激动的热泪盈眶,纷纷举手欢呼起来。在他们心中,大启简直就是圣经中的天堂,有些无数的宝物和财富。   船快靠岸时,突然来了四五艘官船,拦截住他们向前停靠。   安东尼奥会说汉语,赶紧上前自报家门。   “我们受英吉利国王和皇后的嘱托,特地来大启拜见皇上,顺便在这里经商。”   士兵见这夷人会说中原话,立马去禀报了上官。   很快东州守备亲自乘小船过来,巧的是上次也是他遇见的安东尼奥,尽管相隔多年,两人依旧一眼认出了对方。   “是你啊!你们怎么又来了?”   安东尼奥一见对方认出自己,开心道:“因为大启的货物太好了,我们国王很想再买一些!”   守备笑道:“行,我给你们办入关文书,不过凡外来船只都要停靠十日才许上岸,船上如果有得病的人也要第一时间告知。”   安东尼奥有些不解:“上次来并没有停靠十天啊。”   “这是皇上去年新颁布的规矩,不想停就没办法上岸。”   安东尼奥耸耸肩,“那好吧。”走了那么久的时间,也不差这几日。   回到船上,大家叽叽喳喳询问什么时候能上岸?   也有人询问大启有没有好喝的啤酒?还有人龇着一口黄牙询问岸上有没有妓院?船上一个姑娘都没有,快把他们憋疯了!   安东尼奥严厉的说:“各位听我说,大启跟英吉利不一样,这里法度森严,如果你们惹怒了这里的人,就算我也没办法帮你们求情!”   船员们渐渐安静下来,可激动的心情难以控制,这可是大启!他们做梦都想来的地方。   这次不少人都携带了自己全部身家,为的就是多买一些大启的丝绸和瓷器,回去大赚一笔!   东州夷人到来的消息,很快送到上京,宋玉竹一听笑了起来,还真是瞌睡送枕头。   他正愁没钱拨给两军,这些冤大头就来了。上次丝绸和瓷器让他尝到甜头,这次夷人想必一定带了不少金银。   他直接派堂哥宋玉堂负责这件事,他去过西方,也懂得西方的语言,想必应该能把这件事办妥。   宋玉堂如今在户部任五品给事中,官职虽然不算高,却是实打实的好位子,过几年左右侍郎告老,他也就顺理成章的升上去了,   宋玉堂抵达东州时,刚好夷人们在岸边也隔离差不多有十日,直接在东州府见了面。   这次前来,安东尼奥带了三十万金币,其中有十万金是他自己的身家,剩下二十万金是国王和皇后的托他来购买丝绸和瓷器的钱。   两人一见面,安东尼奥激动的上前拥抱他:“噢,我的老朋友,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宋玉堂见到他也挺开心的,尽管对方身上依旧是难闻的羊膻味也没推开他。   拍了拍安东尼奥的后背道:“真是没想到,你们又来了。”   “这一路不容易吧。”二人相携着走进去。   “比上一次好一些。”   上次他们损失了半数的船只才来到大启,这次只有两艘船中途破损,损失不算大。   安东尼奥道:“我们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才来到这里,这次一定要把船装满再回去!”   宋玉堂笑道:“不知你们要买什么回去?”   “丝绸!我需要很多丝绸。”   “可以,我会派人帮你联系,价格绝对便宜。”   “我还想学纺织丝绸的技术。”   宋玉堂惊讶道:“学丝绸的纺织技术?”   安东尼奥担忧的问:“难道不可以吗?我可以花钱买这个技术。”   “不是,纺织丝绸的技术你当然可以学,不过你们应该没有纺织丝绸原料。”   “原料是什么?”   宋玉堂道:“蚕丝。”   安东尼奥不解的问:“蚕丝又是什么东西?”   “你见过蝴蝶吗?”   安东尼奥点点头,不明白丝绸和蝴蝶有什么关系。   宋玉堂道:“丝绸的原料就是一种蝴蝶蜕变前结的茧,在大启我们叫他蚕丝。”   “……”安东尼奥惊恐的瞪大双眼。 第178章 围剿   把虫茧做成衣服,真佩服东方人的想象力!   安东尼奥贴身就穿着的丝绸衣,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他对宋玉堂的话持有怀疑的态度,毕竟一个虫茧才多大?要多少虫茧才能纺织那么多丝绸布料?   宋玉堂见他不信,刚好东州也种桑养蚕的大州,干脆领着他去养蚕户家中转转。   在大启养蚕纺织已经不是秘密,寻常百姓都会,就算不带安东尼奥去,他自己花一点钱也能买到方法。索性卖他个人情,而且宋玉堂笃定,对方在了解丝绸制作方式后,肯定会放弃。   首先要养蚕得先种桑树,英吉利那边气候寒冷,桑树喜暖,挪到寒冷的地方根本养不活,蚕虫宝宝更是娇贵,只能在温暖的南方生长。   没有原料,学会了大启的纺织技术,也织不出如水一般光滑柔美的丝绸。   眼下正值冬季,蚕茧已经全部收成,普通农户会提前将蚕茧抽丝,到冬季闲暇的时候再纺织。养殖大户还没处理完蚕茧,刚好可以演示给安东尼奥看。   一行人来到府城一户姓魏的家中,魏家是东州数一数二的养蚕大户,今年养殖了一百三十多亩桑树的蚕,家中还有好多蚕茧没有处理。   听闻有官家的人要看抽丝剥茧的过程,魏家主非常荣幸的亲自过去制作演示。   “草民见过几位大人。”   “无需多礼,今日前来叨扰,是想让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看一看丝绸抽丝的过程。”   魏家主点点头,带着一行人来到别院库房。   巨大的仓库里存放着上百筐的蚕茧,这些只是他家的一部分收成,这样的仓库他有四个。   魏家主挽起袖子开始挑拣蚕茧。   “蚕茧必须在冬季处理完,否则天气转暖,茧里的幼虫就会苏醒过来,发育成蛾子破茧而出。破茧后的茧就不能再使用了,因为长度很短不能绕丝,没办法纺织。”   魏家主边说着,手上的活也没耽搁,麻利的分拣出一筐蚕茧,拿到灶台处进行第二部 工序。   安东尼奥从篮子里捡起一枚洁白的蚕茧放在手心察看,茧上覆盖着一层毛茸茸的丝,这样小小的一个茧竟然能织成那么漂亮的布,真是不可思议!   灶台的水烧开,魏家主把蚕茧倒进锅中不停的搅拌:“第二步就叫煮茧,将里面的蚕烫死,同时把外面的茧剥开。”   渐渐的锅中浮起许多蚕丝的线头,再将这些煮好的蝉茧捞进一个大木盆里,挑拣出蚕丝缠在旁边的缫车上,慢慢的摇起来,这就是第三步缫丝。   抽出的丝线不能直接使用,还需要用碱水浸泡脱胶,最后纺织成美丽的丝绸。   安东尼奥再次被丝绸的制作繁复程序震撼。   离开魏家,天色已晚,二人直接去了东州府的酒楼。   安东尼奥感慨道:“怪不得丝绸价格这么昂贵,这样复杂的工序,大概只有你们东方人能想的出来!”   至于重桑养蚕自己织布?还是算了吧,得投入多大的成本和金钱?他还是老老实实花钱进货来的方便!   酒菜端上来,安东尼奥深吸一口气夸张的感慨:“哦,我真是太怀念大启的美食!”   宋玉堂深有体会的点点头,西方的事物实在不敢恭维,哪怕是贵族吃的食物,都让他难以下咽,更别提普通百姓吃的东西。   酒过三巡,宋玉堂道:“虽然没办法学习纺织丝绸,但是大启有许多新发明的东西,带回去肯定比丝绸更赚钱。”   安东尼奥来了兴致:“什么好东西?”   “自鸣钟、双轮车、还有腈纶布料等等。”   这几年科研部研制出不少新东西,自鸣钟就是其中之一,只要拧上发条,可以连续一个月报时,简直太方便了!   来之前皇上特意嘱咐过他,可以向安东尼奥推荐这些东西,应当能卖上好价钱。   在没有自鸣钟前,人们一直使用日晷看时辰。但日晷容易受天气影响,有了自鸣钟后,再也不用担心误时辰!   自鸣钟价格非常昂贵,普通百姓用不上起。一个最普通的木质自鸣钟价格五百两银子左右,因为整个钟都纯手工制作,里面精细的齿轮和弹簧非常难打磨。   不过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工厂陆续开始批量生产自鸣钟配件,西州还建立了一家自鸣钟厂。   如今自鸣钟价格跌了不少,价格只有几十两,当然卖给夷人价格至少还要再翻几倍。   安东尼奥听闻有这种能计时的东西非常感兴趣,想要看看是什么模样。   刚巧酒楼里就有一座,宋玉堂让手下去问问掌柜的可不可以借来一用。   很快小二便抱着一座一尺高的红木自鸣钟走进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下面开回摆动的钟摆,其次是上面两根黑色的指针。   安东尼奥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听见钟里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这,这东西自己就能动?!”   宋玉堂点点头:“只需每个月用上弦的工具拧上弦,钟就会一直转动。”   银白色的金属表盘上并不是后世数字的阿拉伯数字,而是安东尼奥熟悉的罗马数字!   宋玉堂道:“钟摆动六十次,长指针跳动一格,长指针转一圈,短指针转一格,这一格是半个时辰。”   安东尼奥被他饶的有些头晕,不过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这东西拿回去,肯定会卖暴!   “宋!这东西多少银子一台?”   宋玉堂微微一笑道:“普通人买至少花费八十枚金币,你是我们的朋友,只要五十枚金币一台如何?”   宋玉堂没打算宰得太狠,毕竟还得做生意。   “噢~真是太感激你了!”安东尼奥说着又要过来拥抱他,酒味参杂着羊膻味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宋玉堂赶紧以内急为借口躲了出去。   从茅厕回来,安东尼奥询问起赵骁的。   “赵将军他还好吗?”航海多年他没佩服过谁,唯独对赵骁佩服的五体投地,一别多年,他还记得赵将军当年骁勇善战的身姿。   “赵将军正在北方打仗,恐怕一时半刻没机会跟你见面。”   安东尼奥知道战争的事不好多问,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保佑赵将军能旗开得胜。   安东尼奥道:“跟我同来的还有安顿特普港的商人,他们想找查尔斯公爵,听说他跟着你们回了大启,不知现在如何了?”   “查尔斯公爵啊,他现在非常好,已经在上京买了庄园。”   安东尼奥感慨,“要不是我在英吉利还有家人,我也想在这里常住下来。”   大启真的是很好的国家,这里发达、富饶还不排斥外国人,简直就是理想的定居地。   这一顿饭宋玉堂直接订出去三千个自鸣钟,至于双轮车和晴纶布料,等去了上京再谈,应该也能卖出好价钱。   这些钱宋玉竹不打算入户部,直接送往北关做军资,与金国这一仗打了一年多,差不多也该分出胜负了。   *   “耶律光……还没来吗?”耶律宝戎靠在椅子上,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灰白的头发因为长期不沐浴,黏糊糊纠结在一起,散发着难闻的馊味。   他哪还有心情沐浴,大启已经围困了他们三个多月。   今年九月份,两国在天河平原进行最大一次交战,金兵不敌对面,十五万士兵战死大半,剩余七万人溃败逃跑。   逃跑时被追得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跟大皇子耶律光逃回金都,另一部分和可汗耶律宝戎困在了赫城。   赵骁带领五万大军紧紧咬住不放,一直打到了赫城。   如今启军已经围困了三个多月,金人不事生产,以牧羊打猎为生,城中并没有多少粮食。   这几个月将牧民的种羊种牛都吃了,如果耶律光再不来营救他,耶律宝戎和剩下的两万大军将会被困死在这里。   “可汗,大皇子还没来。”   耶律宝戎长叹一口气,仿佛一颗即将枯死的老树,没有了生气。   他知道大儿子不会来了,耶律光已经被大启的火铳吓破了胆子。现在估计就在等他死,只要他死了,耶律光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登基,然后向大启求和。   大皇子胆怯懦弱,二皇子性情狡诈,老三惨死,唯一看好的老四却背弃自己而去。眼看大金国如日落西山。   耶律宝戎苦笑一声,扶着膝盖站起来道:“来人,披甲!”   “可汗,不可啊!”守在旁边的副将担忧的看着他。   “城外有启兵五万人,城内只有两万士兵,而且咱们饿了许多天,这一仗必败无疑!”   耶律宝戎冷冷的道:“你觉得耶律光会来救我们?”   副将哑口无言。   “传令下去,命将士们杀马,饮血食肉,准备突围!宁可战死,也不要畏缩在城中饿死!”   “是!”   *   城外十里处,启军营地,赵骁正在吃午饭,焦香的土豆配上温热的馕,还有片成片的羊肉。   羊是冇城送来的,金人虽然不会种地,但饲养牲畜确实有两下子,羊肥的像小猪,烤熟了又香又嫩。   三个月前两军交战,他率军追到了赫城外。   原本打算拿火炮直接攻进去,但赫城有一处天然的山坡做屏障,炮弹很难打进去。   强行将火炮推近山坡,势必会死伤惨重,赵骁决定原地围困。   同时也可以勾引耶律光,让他带领的另一部分大军营救金国可汗,然后一网打尽。   “将军!”门外突然传来喊声。   赵骁放下筷子道:“进来。”   “斥候小队发现城中升起许多炊烟!”   按说金兵已经没有粮可时了,同时升起这么多炊烟不免让人心疑。   赵骁起身拿起兜鍪戴在头上,“过去看看。”   外面葛中顺和陈靖已经出来了,赵骁登上山坡拿着望远镜一看,果然看见赫城内升起袅袅炊烟。   “不好,对方应该杀战马要突围了,召集所有将士准备接战!”   失去马他们的实力将锐减,但同时战马也是他们的手足兄弟,杀马食肉是背水一战,这一战势必会格外惨烈! 第179章 倒计时   黑云压城城欲摧,寒风凛冽,启军将整个赫城围住,防止城内的人突围。   马儿似乎也感觉到即将大战,不安的打着响鼻,赵骁伸手摸了摸他的鬃毛道:“好孩子,打完这一仗咱们就能回家了。”   黑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抬头蹭了蹭他的手心。   天色渐晚,冬日白天短,刚到申时太阳就已经坠在了天边,看样子今晚恐怕要夜战。   赵骁吩咐士兵在周围升起篝火,上百处篝火同时点燃,照的天边都隐隐泛红。   “砰!砰!砰!”城内突然响起战鼓声,一阵急促又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赫城的城门打开了,两万名金兵如开闸一般,奔涌而出!   赵骁握紧长刀,喉头发紧心跳加速,随着敌人越来越近。   他大喊一声:“杀!”如离弦之箭,瞬间冲了出去。   “杀!”身后的士兵紧随其后,五万多名士兵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马蹄声更是如雷鸣一般响彻天际。   这些被逼到绝境的金兵有着惊人的战斗力,两万人竟然跟五万启兵打的有来有回。   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冲进出围剿,活下来!   一时间围剿的兵阵竟有被破之势,赵骁心中焦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不能让他们走了!   金人的战马被杀的没多少,能骑马的只剩下将领,赵骁一眼就看见了远处的耶律宝戎,只见他手持弯刀整个人如一头困兽般,发出了最后的嘶吼。   赵骁一边砍杀,一边朝他靠拢,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耶律宝戎,金人自会不战而降。   耶律宝戎也看见了他,实在是赵骁突进的太快,宛如一把尖刀扎向他的大军。   “可汗,我去会一会敌方主将!”副将请缨。   “不,单度,你带大家继续朝西北突围,我亲自会一会他。”   “可是万一您……”   耶律宝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死了,你带着剩下的兵去北五部投靠老四,不要回金都。”   他知道耶律光肯定会投降,剩下这些兵心里有恨,不会再听命于他,不如归拢到老四手里。   希望有朝一日,耶律襄能继承大统,将金国重新归拢到一起。   说罢他抽了马一鞭子朝赵骁冲去,半刻钟后两人终于砰到了一起,兵器相撞迸出刺眼的火花。   赵骁没想到对方这么大的力量,竟被击退了。   “小子,你们中原有句诗叫,老将虽白发,宝刀刃犹锋,今日我必定将你斩下马!”   赵骁甩了甩握着长刀的手道:“中原还有句话叫乱拳打死老师傅,赐教吧。”说着夹紧马腹,再次朝他冲了过来。   二人在马上连过上百招,一时间竟难分胜负,周围的士兵有想过来帮忙的,无一不被马上的二人砍死,渐渐的这里成为空地,没人敢再向前靠拢。   寒风凛冽,赵骁后背却被汗水湿透,耶律宝戎也不逞多让,握着刀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没想到对面的小将如此厉害,竟然能在他手下走上百招还不见颓势。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输,因为他已经没有多少体力了。   “你,叫什么名字?”耶律宝戎挥舞着弯刀,喘着粗气问。   “赵骁。”   “我听过你的名字,没想到你这么年轻,金国并未主动攻打大启,你们为何要北上来攻打我们?”   赵骁冷笑着挡下他的劈砍,反身一刀差点劈在耶律宝戎的肩膀上。   “这叫防患于未然,你们金国狼子野心,等你们打过来就晚了!”   “若我承诺,此生不再攻打大启,你可会放我部下的士兵离开?”   赵骁知道他在拖延时间,为了防止发生变故,他不再回答对方的问题,招式越发凌厉。   终于,在两人都快力竭时,赵骁一刀砍在马尾处,将对方的战马的尾巴削了下来。   马吃痛的抬起前蹄,发出惨烈的嘶鸣声,耶律宝戎直接被甩了下来。   没了马他沉重的身躯仿佛一下失去了动力,竟然连举刀的力气都没有。   长刀在风中发出嗡鸣,鲜血泼洒在地上。   赵骁捡起耶律宝戎的头,高举着大喊:“可汗已死!金兵必败!”   这一声怒吼仿佛给启兵打了一针鸡血,瞬间反攻占据上风。   金兵没了可汗,已经没了战意,不少人丢掉武器跪在地上投降。   这场战争最终以大启胜利画上了句号。   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葛中顺骑着马跑过来:“将军,您没事吧?”   赵骁擦了把脸上的血道:“无事,你带兵去清理战场,将投降的战俘绑了带回冇城。”   “遵命!”   “还有,叫陈靖率两万大军留在赫城,城中百姓愿意离开的,放他们离开,不愿意走的,可以留在城中继续生活。”赵骁说完眼皮一黑,直接从马上滑了下去。   “将军!”葛中顺吓了一大跳,赶紧跳下马将赵骁扶起来,拿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原来是累脱力了,见他无事才安下心来。   叫来手下将赵骁送回营地休息,他们继续打扫战场。   这一战不光金人死伤惨烈,己方也损失了八千兵马。   夜间打仗没办法大规模使用火铳,因为根本分不清敌我,很容易误伤友军。所以全靠真刀实枪的打,金兵像疯狗似的冲过来,差一点拦不住。   不过好在将军把耶律可汗杀死,金人才落败,投降的金人只剩四千人,他们被启军缴了兵器,用绳子绑住手脚,驱赶着朝冇城走去。   十日后,金国大皇子耶律光登基,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启送来求和书,同求和书一起送来的还有二皇子耶律然。   求和书上写着金国自愿割让冇城、辛城、野望城和赫城。还赔付大启白银五千万两,战马五千匹,牛羊共计三万头。   这封求和书可谓是诚意满满,这一战至少让金国数十年缓不过气来。   朝中大臣欢天喜地,这种事放在十年前简直想都不敢想!他们竟然能把金人打的主动割城求和?   一时间辅国将军赵骁的名声在百姓中如雷贯耳。连几岁的稚子玩耍时,都喜欢扮作他的模样,大杀四方。   只有宋玉竹一直在担心赵骁是否受伤,金国没送来求和书之前,宋玉竹是没办法在地图上查看战事。   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担惊受怕,加上冬季天寒,支气管炎的老毛病又犯了,咳的整夜睡不着觉,嗓子都说不出话了。   江蓉担心儿子的身体,直接进宫来照顾他,直到胜利的消息传回上京,宋玉竹才放下心来。   *   “多吃点,你看你又瘦了这么多。”江蓉坐在旁边给儿子盛汤,这是用川贝、枇杷叶和莲子熬制的鸡汤。   汤里的油都撇出去了,只剩下乳白色的汤汁,带着浓浓的香味十分诱人。   宋玉竹只喝了一碗就喝不下去了,见娘亲担忧的目光,又盛了半碗强喝进去。   江蓉语气严肃的说:“玉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娘?”   “没有啊。”   江蓉抓过他的手探了探脉,虽然她没有学过医术,但跟松柏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学了许多。   儿子的手心温凉潮湿,脉象柔弱而滑、细软而沉,简直如垂暮老人一般。   过了年儿子才满三十岁,身体怎么衰败成了这样!   宋玉竹见江蓉眼圈泛红,心中微微刺痛,“娘,你别难过……”   “都怪娘不好,如果当年不早产,你的身体定不会……不会这般孱弱。”江蓉呜咽的哭了起来。   宋玉竹抱住她哽咽道:“这怎么能怪您呢,是孩儿不争气,太着急跑出来见您啊。”   江蓉哭了一会擦干眼泪道:“你身体的事,他知道吗?”   宋玉竹明白母亲说的是谁,“还没告诉他,不过他心里应该也猜到几分。”   自从上次昏迷后,赵骁便一直心事重重,这次着急去攻打金国,一部分原因就是帮宋玉潼铺平道路,以防将来她登基时,金人趁她年少,突然南下攻打大启。   如今大启周边全局安定,扶桑已经成为附属国,南召被打败割让七城给大启,西边有天然的山脉和沙邱为界,北边最难缠的金国也主动求和,大启至少能平稳渡过十年。   至于十年后,宋玉潼已经成年,宋玉竹相信以妹妹的能力和手段,定然会带领大启走向巅峰!   江蓉离开后,宋玉竹躺在软榻上,打开地图继续查看。   赵骁已经带兵往回走了,再有半个月就能抵达上京。   除了要准备接风宴外,还要安置伤残的士兵,给战死的士兵家属发放抚恤金,以及后续的帮扶。   这些事宋玉竹都写在纸上,明天早朝交给兵部处理。   忙完这些事,宋玉竹再次点开系统中的科技树。   这是系统的第二项功能,之前他已经摘了三四个苹果,自鸣钟就是其中一个苹果爆出的图纸。   如今树上还有六七个苹果。宋玉竹依次摘下,苹果变成一页页纸,落在桌案上。   这里面有无线电的发明原理,有化学反应速率的各种公式,以及物理的先进知识等等。   如果把这些东西拿到科研部,让他们研究透了,大启的科技可以直接跨越蒸汽时代,进入电气时代。   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过渡发展未必是件好事,没彻底解决百姓温饱前,科技不是必需品,只会成为百姓的累赘。   宋玉竹打算把这些东西都留给妹妹,由她来决定将来是否要发明出来。   安排完这些,宋玉竹看见系统书封面出现的暗红色的倒计时,361天13小时41分钟37秒,   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删档测试即将结束…… 第180章 接风   这个倒计时出现在三天前。   那会宋玉竹正在用地图查看北方战事,虚拟的画面突然闪烁,像是老旧电视机失去信号一般。   他赶紧退出地图,再次点开时,就在系统的首页上面看见了这个倒计时。   始倒计时最开始是三百六十四天,二十三小时,五十八分,二十一秒。   随着时间变化,倒计时的数字也在一点点减少,最下面那行小字直接让他的心沉到谷底。   删档测试……   即便他没玩过游戏也明白删档是什么意思,大概自己的寿命只剩下这三百多天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宋玉竹第一次看见删档倒计时的时候,惊恐的直接把桌子上的茶具摔在了地上!   他翻开系统到处寻找停止倒计时的按钮,可虚无缥缈的系统上没有任何按键。   恐惧持续了一天,宋玉竹渐渐安静下来,既然改变不了结局,那不如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比如为赵骁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亦或者自己出去走走看看,他已经忙碌的这么多年,最后的日子是时候留给自己了。   *   长治十三年二月,辅国将军率领大军归京。百姓们张灯结彩,自发走上接头夹道欢迎。   天还没亮,宋玉竹便早早的起来更换今天穿的华服。   李得海捧着厚重的衣裳走过来道:“陛下,奴才给您更衣吧。”   “不用,朕自己来就可以。”宋玉竹屏退下人,脱掉身上暖衣,抚平中衣然后穿上宽大的长袍。   看着镜子里的人太瘦了,这两个月身体以无法控制的速度衰败下去,宋玉竹猜到系统是打算让他以病逝的方式结束删档。   不过幸好系统还比较人性化,给了他一点缓冲的时间,若是三天删档或者三个小时后删档,自己绝对会傻掉。   穿好衣服额头浮起细密的汗珠,脸上也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宋玉竹扶着桌案喘了口气,不知道赵骁看见自己这幅模样会是什么心情?   肯定以为他又拼命加班工作,殊不知这一段时间,所有的奏折都是妹妹和两位宰相在处理,只有他们拿不了主意的大事才会递交给他过目。   穿戴好衣服,他破天荒的乘辇舆去了前殿,实在是身体太虚弱了,锻炼也没什么用,他不想再把时间和生命浪费在无意义的上面。   大殿中,宋玉潼和文武百官已经等在这里了。   今天要为大军设接风宴,满朝文物都要参加。赵骁大败了金国,这是本朝乃至前朝近几百年的先例,绝对可以写进史书中,千古留名!   宋玉竹将昨晚写下圣旨交给兵部尚书,吩咐道:“一定要做好战争的善后工作,不能让将士们流血又流泪。”   “凡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朝廷一律免费治疗直到康复。   因伤致残,没有劳动能力的士兵,朝廷需按军衔按月发放抚恤金,保证其温饱。   牺牲的将士,除了发放军饷补偿外,还要保障其家属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臣,遵旨!”兵部尚书领了旨意跪地磕头,其他官员也高呼着圣上英明。   不得不说,这些士兵是赶上好时代了。前朝在战死的赔偿五十两银子,因伤退役的士兵一律不管。   有多少伤残的老兵因为失去劳动力,沦落街头乞讨为生。最后病死在街头,连快棺材板都买不起,草草埋进乱葬岗里。   如今皇上给这些士兵最好的待遇,将士们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好处,才敢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辰时一到,大殿里的自鸣钟响了起来,一缕阳光顺着大殿是窗户洒进来。   宋玉竹起身道:“准备迎接将士凯旋。”   *   上京的城门打开,马蹄声响起,赵骁坐在玄马跑在最前面。   原本从西关到上京要行二十五天,他归心似箭,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宋玉竹,花了不到二十天就赶了回来。   这一别又是一年多,虽然期间通了不少信,没见到人之前,心中还是焦虑不安。   自从上次突然昏迷后,宋玉竹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不知道这一年多恢复的怎么样了。   “辅国将军来了!快看那就是辅国将军!”有人高高举起自己的孩子,激动的说着。   小孩骑在父亲头上挥舞着小手:“爹爹,我长大也要去当兵!”   赵骁闻言看过去,白白胖胖的小团子甚是可爱,他从腰间摘下一枚箭羽丢了过去。“当兵可不容易。”   那孩子双手抓住箭羽激动的大喊:“将军给我的箭羽!爹爹这是辅国将军给我的箭羽!”   气氛瞬间热烈起来,百姓们挥舞着手高呼将军千岁。   大军一直走到正阳街,在皇宫外排好队列,赵骁一眼就看见高台上的宋玉竹。   玉竹瘦了,脸色也有些苍白,难道身体还没好?   宋玉竹也同样看见赵骁,他走上高台深呼一口气道:“将士们,辛苦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士兵们抱着兵器单膝跪地,如雨点一般砸在地上。   赵骁走上前,掀起衣摆跪在地上,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臣不辱使命,大败金兵,夺下金国四城,杀敌七万六千人,俘虏金兵四千七百人,手刃金国可汗耶律宝戎,保卫大启边关安宁!”   旁边的文臣听得热血沸腾,尽管他们不能上战场,可依旧能感觉到自豪,大启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赏!”   内侍拿着圣旨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大将军赵骁,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特封忠勇亲王。”   赵骁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玉竹怎么想起给自己封王?他明知道自己不在乎这些虚名。   这是大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异姓王,宋玉竹连自己的堂兄弟都没封王,竟然给赵骁封了亲王。   官员们面色各异,心中不由的多了几分猜想。   其他将士按照军职皆有赏赐,封赏结束后在宫中设宴,普通士兵们在西大营同样能享用佳肴和美酒。   封赏过后,赵骁直接把马扔给下属照料,自己先进了宫。   宋玉竹已经在养心殿等着他,见他走进来笑着招了招手:“阿骁。”   门口李得海颇有眼力见的将大门关上,吩咐内侍去准备热水。   赵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宋玉竹身边一把将人拥在怀里。埋在颈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是自己熟悉的味道。   “玉竹,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太累了,没好好用饭?”   宋玉竹被他勒的穿不上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前几日老毛病犯了,咳的厉害吃不下东西。”   赵骁在他脸上蹭了蹭:“我好想你啊……”   宋玉竹脸色微微泛红:“我也想你。”   赵骁低头轻吻着他的眉梢,眼角,一直吻到唇瓣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宋玉竹勾着他的脖子回吻,心里有些伤感的想,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唇齿相依,两人如干柴烈火般越燃越烈,烧得他浑身燥热。   赵骁褪去外袍,单手将他抱了起来,刚才宋玉竹穿着厚重的长袍没感觉,如今才发觉他瘦了许多。   轻轻把人放在软榻上,俯身看着他道:“玉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宋玉竹伸手捂着他的嘴道:“今天不说这些好不好。”   赵骁顿了顿,声音喑哑的说:“好。”   他俯身再次吻上来,这次不再是温柔的触碰,仿佛像饿了多日的野兽,要将他拆之入腹一般。   室内温度越来越高,汗水夹杂着拍打声听得人口干舌燥,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才传来叫水的声音。   内侍们红着脸低着头,抬着浴桶走进来。   床上宋玉竹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身上,等人退下后,赵骁抱起他放在浴桶里清洗。   烛光下他才彻底看清爱人的身体,之前宋玉竹虽然瘦,但并非如现在这般,腿上和臀上都是有肉的,肩膀也比现在厚实许多。   现在的宋玉竹能清楚的看清胸口上的肋骨,纤细的手腕稍微用力恐怕就能折断。   赵骁突然紧张道:“玉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许骗我!”   宋玉竹没打算瞒他,也没想过这么快就告诉他,可越晚告诉他,对他的伤害就越大,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将倒计时的事说出口。   “如果我猜的没错,我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一年了。”   这句话不亚于晴天霹雳,让赵骁半天缓不过神,他呆滞着看着宋玉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跟你提起过的系统吗?”宋玉竹指了指自己脑袋。   “它给我下达了通知,还有三百四十一天,我的生命也许就会结束了。”   “别哭,阿骁。”   赵骁抹了一把脸,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掉了眼泪,嗓子哽咽的说不出话,脑袋里仿佛有上万只马蜂在不停嗡鸣,心里又像是被人扎了一刀,疼的喘不过气。   “怎……怎么会这样……没有办法可以阻止吗?”   宋玉竹摇摇头,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个系统是怎么进入自己的思维里,又哪来的办法让它停止呢。   赵骁紧紧的抱住宋玉竹,仿佛要把他揉进身体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宋玉竹从没见过赵骁哭成这副模样,自己也忍不住掉下眼泪。   “没事的,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你,你不准离开我,玉竹你不要离开我!”   宋玉竹咬着后槽牙,喉咙突然刺痒,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整个身体如秋后的树叶般不停颤抖。   赵骁吓得赶紧松开手,将他从浴桶抱出来,用厚厚的毯子裹上拥在怀里。   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赵骁一下一下轻吻着他的头发,心中却笃定的想,不管用什么代价,自己一定能要把他留在身边! 第181章 出发   宋玉竹的身体以不可逆的形式渐渐衰败下来,二月的时候还能看上一整天的折子,到了三月份连半日的精力都没有了。   为了不影响朝廷运转,宋玉竹决定提前让宋玉潼监国,由左右相辅佐,他准备出宫去一趟江南。   这一趟说是治病,不如说是去求一个心安,因为前段时间赵骁去上清观烧香祈福的时候,刚巧碰上常明道长。   常明还在钦天监任职,两人多年未见,便坐下闲聊了一会。   赵骁虽然没提宋玉竹的身体,可这件事本身就瞒不住。原本他从未缺席过早朝,如今十日里有一两日能上朝。   再加上赵骁眉间掩盖不住的郁色,常明道长猜出皇上的身体恐怕有恙。   “将军近来可有心烦之事?”   赵骁点点头,“确实有心烦的事。”   “不妨让老道给您占一卦。”   赵骁历来是不信鬼神的,今日不知怎么了,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大概人们都有类似的想法,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寻找不到答案的时候,便把希望寄托于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两人坐在庭院中的凉亭中,常明从怀里掏出三枚大启通宝递给赵骁:“将军请想着心中所求之事,将钱币爻出,三次为一挂。”   赵骁接过铜钱放在手中轻轻晃动,默念着求的事,很快便有了结果,常明看着卦象陷入沉思。   “卦象上看,将军所求之事希望渺茫,但却有一线生机。”   赵骁眼皮一跳道:“这丝生机在哪?”   常明捋着胡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我本事没学到家,你若有时间,不妨去一趟杭州的清风观,我师傅他老人家应当能解此挂。”   赵骁谢过他,回去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宋玉竹,刚巧宋玉竹也拟完诏书。   第二日早朝便把公主监国的旨意传达下去,在这一年时间里,他修养身体,如果康复,有可能继续任皇帝。若是不在了,宋玉潼便可直接继位。   下了朝徐冰和几位大臣同时递了牌子要见他,宋玉竹知道这些人在担心自己的身体,便让他们来尚书房。   “微臣叩见皇上!”徐冰身后跟着七八个官员同时跪地。   宋玉竹道:“都起来吧。”   徐冰单手支着地,半天才站直身体,眼眶已经微微翻红:“陛下,您可要保重好龙体。”   宋玉竹虚弱的笑了笑:“朕知晓,这一年辛苦几位大人了。玉潼她年纪小,想法可能不成熟,诸位大人要多多包涵。”   “皇上放心,这是臣等该做的!”徐冰斩钉截铁的说。   宋玉竹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站在后面的刘蔺已经泪流满面,之前他一直以为陛下能像往常一般,病几日就会慢慢康复。   他怎么也没想到皇上这次病得这么厉害,身体竟然虚弱成这副模样!   回想起自己的官途,何其有幸能遇上这样的明君,若皇上真有一日不在了,自己也不想留在朝中……刘蔺心中隐隐有了辞官的打算。   宋玉竹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景节,你过来。”   刘蔺擦了擦眼泪走上前:“陛下。”   “朕希望你能继续在户部干下去,帮朕管好钱袋子,你可做得到?”   刘蔺鼻子一酸哽咽道:“臣,臣做得到!”   “好,那这江山暂时就托付给你们了,莫要让朕失望。”   站在最后买的沈伦这才听明白,皇上竟有托孤的意思,他茫然的看着其他官员,皇上他……他的身体治不好了吗?那以后科研部怎么办?   并不是每个皇帝对科研都感兴趣,万一公主登基后不再重视科研发展,自己的毕生心血岂不是全完了。   从尚书房出来,每个官员都面色沉重。   徐冰和秦凤图走在最后,虽然谁都没说话,但心里如明镜一般,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   清明过后,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宋玉竹和赵骁准备踏上南行的路程。   这次出行,宋玉竹身边没有前呼后拥的侍卫,也没有让暗卫在暗中保护,甚至连出宫的消息都没告诉别人,只有赵骁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宋玉竹化身行医的郎中,赵骁则扮做他的兄长,宋玉竹对这趟旅行非常期待,连带着气色都好了几分。   临行前的头一天晚上,二人把行李收拾好,这次南下带的东西不多,除了两身换洗的衣服,宋玉竹还带了几本医书,一个巴掌大小的自鸣钟和一沓百文面值的纸币。   宋玉竹抽出一张纸币对着镜子说:“我跟上面的画像不太像了吧。”这段时间瘦的都快脱相了。   赵骁从背后抱住他,“还是像的,眼睛,鼻子还有嘴都像。”   宋玉竹偷笑道:“像也无妨,反正百姓也想不到朕会出宫。”   收拾好行李宋玉竹激动的睡不着,躺在床上念诗:“江南好,风景旧成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说起来两辈子我都没去过江南,这次一定要好好看看那里的风景。”   “好。”赵骁微笑着应道,心里却仿佛压着一块石头,重的喘不过气。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两人就起来了,宋玉竹穿上提前准备的常服,一件浅青色的对襟短袍,下面是同色的长裤,衬得他皮肤如白玉一般。   再将头发束好,这身打扮跟宫墙外的普通百姓几乎没什么分别,只不过身上多了几分贵气。   赵骁则穿了一身褐色的短打,袖口用布缠好,看起来像是一个走南闯北的镖师。   李得海泪眼婆娑的守在门口,见他们走出来忍不住开口道:“陛下,用过早点再出宫吧。”   “不用了,朕听闻火车站南边的馄饨味道不错,刚好可以去尝一尝。”   李得海擦着眼泪道:“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奴才担心的紧,要不让奴才跟着您一起去吧,还能伺候您起居。”   宋玉竹边走边说:“不用了,你在宫里好生待着吧!”   说完潇洒的挥了挥手,拉着赵骁脚步轻快的朝宫门外走去。   出宫时还发生点小插曲,二人身上没携带任何令牌,守门的侍卫不许他们出去。   宋玉竹哭笑不得,自己竟然被拦在宫里了?   幸好骁骑卫首领认得二人,立马让手下放了行。   宫门外已经有等待上朝的官员,他们大多住在上京外围,怕误了上朝的时辰,所以来的比较早。   赵骁随便征用了一辆马车,车上坐着的是大理寺卿王舒云。   他赶紧下了马车将车让给二人,心中惊疑不已,皇上和忠勇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宋玉竹坐在马上笑的肚子疼:“哎呦,你看见刚刚王舒云的脸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笑死朕了。”   赵骁宠溺的看着他:“王大人定以为自己没睡醒看错了。”   “哈哈哈哈哈……”   马车穿过正阳街来到西道街,街边多了许多叫卖声。   宋玉竹掀开车帘朝外看去,早点铺子里,刚揭锅的大包子冒着腾腾的热气,素馅两文,肉馅三文钱。   “我要吃那个。”   赵骁勒住绳子,走过去买四个包子,肉素各两个。   白白胖胖的包子用油纸包住,拿在手里还烫手。宋玉竹吹着气吃了一口,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样,面皮软糯有嚼劲,馅料满是汤汁,咬一口顺着指缝都流出来了。   赶紧拿帕子擦了擦,半个肉包子吃下肚宋玉竹就饱了,剩下的包子都被赵骁吃完。   来到车站附近,宋玉竹又去吃了传说味道极其鲜美的馄饨。   一碗竟然要十文钱,果然古今一样,车站的附近的饭都贵!   宋玉竹的嘴被宫里的御厨养刁了,吃着馄饨味道照比御膳房差远了,估计“极其鲜美”只是个噱头。   只吃了两个就吃不下,剩下的自然都被赵骁消灭掉。   吃完饭赵骁花了十文钱让人把马车赶去大理寺还给大理寺卿,二人来到车站大厅买票。   一进大厅,就能看看墙上贴着一块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今日的车程,非常显眼。   辰时一刻有一辆去南方的火车,赵骁排队花了四百二十文买了两张车票,接下来就剩等车了。   宋玉竹坐在木头长椅上环视一周,候车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背着行囊或拎着包裹,时不时低头看着手中的车票。   这些人除了服装与现代人不同,光顾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辰时一刻,站台外响起汽笛声,上京是始发站所以没有延时的问题,大家排着队朝车上走去。   赵骁买的是六号车厢,四排的二十三号和二十四号。   上了车,车上有乘务员正在安排就坐,毕竟有不少人都不识字,要帮他们找到位置。   乘务员大都是女子,穿着干净整洁的藏蓝色长袍,手上带着白色的手套,头发盘起,看起来明艳大方。   这些女子都是各地学校招来的,不光有编制,月薪也十分丰厚,一个月能赚到三十两银子。   不过当初招人的时候可遇上了不少困难,因为乘务员毕竟是走南闯北,抛头露面的工作,比起教师,银行柜员和账房会计等工作,多了几分闲言碎语。   后来朝廷出面,凡报名应征者,皆赐九品良人的虚职。   这个官职没有任何权力,只是名头好听罢了,没想到应招的人突然倍增,火车才能如期运行。   两人找到自己的座位,赵骁将行礼放在头顶的铁架上。这是一个四人座,对面还有两个座位暂时没人。   赵骁挨着宋玉竹坐下:“累不累?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会?”   宋玉竹没逞强,昨晚休息的不好,这会确实觉得有些疲惫,侧头靠在赵骁的肩膀小憩。   等了约两刻钟,火车再次响起汽笛声,窗外的景色缓缓倒退。   赵骁看着身边沉睡的人,心里默默地估算,还有二百四十二天。 第182章 坐火车   火车行驶了一个时辰停在了出京后的第一站。   巨大的汽笛声把宋玉竹吵醒,他睁开眼睛问:“到哪了?”   “刚到古安,你再睡一会。”   宋玉竹抬起头看向窗外,站台上有不少乘客等着上车。   这些人一部分是经商的商人,另一部分是南下工作的,还有少一些去探望亲友的。   乘客们捏着票陆陆续续上了车,有两个中年男子拎着行李坐在了他们对面。   这两人年纪在四十出头,看衣着打扮家境应当还可以,细布做的新式短衫长裤,头发用银质发冠束起。一个个子稍微高些蓄着胡须,另一个个子矮些圆脸。二人应该第一次乘坐火车,有些局促的坐在椅子上。   人渐渐上齐,乘务员关上车门,火车再次缓缓地启动。   老式火车有个毛病,启动的时候会突然抖动一下。   “哎呦!”两人吓得同时拉住椅子,不安的四处张望。   宋玉竹道:“别害怕,一会行驶起来就好了。”   “两位大哥去南方吗?”   对方见他面善,点点头道:“没错,我们要去苏州太仓县探望亲人。”   “苏州啊,那可不近,你们怎么不走水路去?乘船速度快一些也舒坦一些。”   年岁稍长的男子道:“实不相瞒,我有晕水的毛病,上了船头晕恶心,若没有这火车,怕这辈子都去不了苏州。”   “怪不得,晕水确实很难捱,坐火车要方便一些。”   “小兄弟要去哪里?”年长的男子询问道。   “我和……大哥去杭州看望朋友。”   那两人看向旁边的赵骁,被他冷峻的外表和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继续跟宋玉竹攀谈。   “杭州也不近,要坐七八日的火车呢。”   “是啊。”宋玉竹之所以没乘船去,选择火车就是想体验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   熟络了之后高个男子打开话匣子,“这火车可真是好东西,想去哪就去哪。过去出门若是没有个识路的车夫,两眼一抹黑根本找不着地方。”   宋玉竹笑道:“可不是,火车确实方便许多。”   男子捋着胡子继续道:“再有这火车票价也不贵,从古安县坐到苏州,一人只花了四百文钱。”   同行的圆脸男子纠正道:“是四百一十文。”   “嗐,出门在外十文钱还叫钱?这要是乘坐马车去得多少钱?四十两银子够呛能到地方!”   坐在后面的人闻声也跟着附和:“兄台说的没错!前几年我们去一趟扬州,光路上吃住的花销就有五六十两银子。”   说话的应当是个商人,身材微胖留着两撇胡子,身边还跟着两个伙计。   商人自报家门,称自己姓周,是做布匹生意的,这次南下就算准备收货。   他非常健谈且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给人们讲起他过去行商发生的事。   “没修这条铁路之前,去南方一趟是真不容易。走水路去虽然快,但路上容易碰见水匪,那些人可是杀人不眨眼,一旦碰上他们几乎九死一生。”   有人问:“周兄台可遇见过水匪?”   周商户道:“在下不才还真碰见过。七八年前,我乘船去过南方进货。那会儿水路还不像现管的这么严,货船行驶到滁州一带时碰上了水匪。”   车厢里其他人停下说话,静静的听着他讲。   “我记得那会应当是五月,端午节前后。夜里快三更了,我正睡得熟,突然被一阵撞击声惊醒,船剧烈的摇晃起来。接着就听见船上有人叫喊着,水匪来了!水匪来了!”   “当时把我吓得我哟,腿都快不听使唤了。”   车厢末尾有个半大的年轻人道:“这有啥好怕的,拿起家伙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周商户也不恼笑道:“小兄弟说的没错,可我家中有妻儿老小,怎敢一死了之啊。”   宋玉竹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有牵挂又怎舍得离开。   “我当时被吓坏了,出行多年还是头一遭遇上这样的事,吓得钻进床底下,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希望能躲过一劫。”   大家的心提到嗓子眼,紧张的看着他。   周商户端起水杯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没一会那群水匪就上了船,把船上的人都绑到甲板上,然后搜刮船上的钱财。”   “你们肯定在猜我有没有被搜到,不瞒你们说我还真被他们搜了出来,绑上手脚抓到了甲板上。”   大伙失望的叹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这周商户既然没死,肯定遇上不寻常的奇遇。   周商户道:“那些水匪真是穷凶极恶,心狠手辣。无论男女老幼全不放过,一刀抹了脖子扔进河里了事,等尸首在水里泡上十天半月,大罗金仙来了也分辨不出谁是谁。”   “我被绑在船边,也不知道从哪迸出来的勇气,转头就跳下河了!河水真凉啊,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彻骨的寒意。”   商人打了个冷颤继续道:“跳进水里后,绑着手脚的绳子被我挣扎的散开,刚好我会凫水,拼劲全力顺着水流游到岸边,再后来拔了一颗金牙当盘缠,平安的回了家。”   听到他安全到家,大伙激动的抚掌道:“真是够惊险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宋玉竹道:“普通人遇到这种事肯定当时都吓懵了,您还能跳下河求生,可比一般人强多了。”   商人笑着摆手,“过誉了,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乘船外出了。如今多亏了朝廷给咱们建了铁路,去哪都安全,还方便快捷!”   这几句话说到宋玉竹心坎上,满眼笑意的点头。   赵骁小声的说:“几个水匪而已。”   宋玉竹忍俊不禁,轻轻撞了他胳膊一下,这叫融入百姓,你懂不懂啊~   *   快到午时火车上开始售卖盒饭,乘务员推着小车,里面装着两个大木桶,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   一荤一素两个馒头要二十文钱,盛在不锈钢的碗里非常方便。   不少人掏钱购买饭菜,赵骁也买了两份。素菜是清炒土豆丝,肉菜是白菜炖猪肉,味道一般,盛在量大,胃口大的人也能吃饱。   宋玉竹只吃了半个馒头就饱了,剩下的自然都留给了赵骁。   下午宋玉竹没什么精神,靠在椅子上假寐,顺便点开系统看一下上京怎么样了。   点开系统,刺眼的倒计时让他心里一颤,立马翻开地图不去看它。   跟往常一样,早朝已经结束,宋玉潼正在偏殿跟太傅下围棋。太傅手执白棋,宋玉潼手执黑棋,看了眼棋盘,黑棋已经被白棋团团围住,已无回天之术。   宋玉潼捏着棋子扔不肯放弃,皱着眉仔细的观察着棋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宋玉竹以为妹妹即将投降时,她突然将手中的黑棋落在棋盘上,一瞬间改变了局势。   太傅捋着胡子露出笑意,“殿下这招以进为退不错。”   紧接着二人又下了起来,这一盘棋下了一个时辰,最后宋玉潼还是败了。跟太傅比起来,她毕竟嫩了点,不过能下到这种程度已经非常不错,宋玉竹自己都不见得能下过妹妹。   下完棋太傅便告退了,宋玉潼又让内侍将奏折搬来,开始今日的工作。   宋玉竹看着那一箩筐的奏折,脑袋疼起来,看着妹妹一板一眼的批阅奏折,既觉得心安又有些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这般忙碌。   火车又停靠了两个车站,车厢里的人才坐满。   到了傍晚,卖饭的乘务员推着小车过来卖晚饭。   两人吃完饭准备去休息了。   晚上乘客可以去列车最末端去买卧铺票,不过卧铺票价非常贵,一晚就要五百文,普通人根本舍不得花这个钱。   宋玉竹因为身体原因必须休息好,两人带着行囊去车厢最末端。   每间卧铺里有四张上下铺的单人床,比现代的卧铺稍微宽敞一些。   赵骁原本想单独包下一间,可惜卧铺都被订满了,只剩下最后一间还有空余的两张床。   没办法,二人只能买了一间合住的票,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住了一个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厮伺候着。   两人一进来,那人便皱紧眉头,目光不客气的上下打量,见他们衣着普通,口气十分猖狂道:“你们俩去别的地方住,我补给你们双倍的钱。”   宋玉竹刚想说话,赵骁更不客气道:“我给十倍的钱,你出去。”   那人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们,反而指使起自己的小厮帮他捶腿按腰。   “你还好吗?”赵骁扶着宋玉竹合衣躺下。   “没事。”宋玉竹轻咳了两声,目光落在对面的床铺上,刚好那人也在看宋玉竹,脸上流露出鄙夷的目光。   宋玉竹心里想笑,对方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对面的男子突然破口大骂:“哎呦!你这个不懂事的畜生!下手没轻没重,小爷的腰都快被你锤断了!”   “对不起,对不起!”小厮跪在地上磕头。   男人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怒道:“丢人的玩意,今晚出去站着睡!”   “是。”小厮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赵骁眉间已经聚起怒气,宋玉竹怕他惊动车上的其他人,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   这次微服私访不就是为了体察民情嘛,若是曝身份岂不没了意思。   赵骁抓着栏杆一下跃到上铺,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擦了起来,目光阴沉沉的盯着对面的男子。   那人被赵骁吓了一跳,嘴里嘀咕两声便没敢再找麻烦。   一直到深夜,宋玉竹突然被吵嚷声吵醒:“我的玉佩丢了!那可是祖传的玉佩,一块价值千金!” 第183章 救人   宋玉竹迷茫的睁开眼睛,见赵骁已经站在自己的床边,正虎视眈眈的瞪着对面。   那人大声喊着:“我玉佩丢了!快去报官,快去报官!”   小厮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就叫来巡逻的官差。   “怎么回事啊?”官差打了个哈欠,黑着脸走进来。任谁三更半夜被叫醒都不会太高兴。   “官爷,我祖传的玉佩丢了,明明昨天还在我身上挂着!”对面床铺的男子道。   “仔细找找,是不是掉哪去了?”   “哪都找遍了,肯定是让人偷了!”那人目光瞥向宋玉竹和赵骁二人。   官差也看过来,打量着二人道:“你们有没有拿他的玉佩?”   “没有。”赵骁一口否认。   男人一听就炸了:“肯定是他们拿的,看他们穿的穷酸样,怎么住得起卧厢,定是惯偷!”   衙役倒也讲道理:“无凭无据,你这么说不太好吧,这样我搜搜他们的包裹,若是没有就不准闹了。”   男子勉强同意,官差道:“你二人起身容我搜一遍,也好洗脱嫌疑。”   宋玉竹下了床,拉着赵骁走到门口,让他搜包裹。   官差打开两人的包裹看了看,里面除了衣物就是书,根本没有对方说的玉佩。   结果男子不依不饶:“包裹里没有,定是藏在身上,官爷不妨搜身肯定能找到。”   “放肆!”赵骁怒目而视,差点一脚踹过去。   宋玉竹拉住他道:“你的玉佩什么模样?价值几何?何时发现没有的?”   “是青绿色的玉佩,价值百两银子,就刚刚没有的。”   “你既然怀疑是我们拿的,总归要有证据,若搜身后仍旧没有你该怎么办?”   男子有些无赖的说:“没有就没有,还能怎么办?”   “那肯定是不行的,大启律令,凡诬告一人者,杖三十罚银一百两,诬告两人者,杖五十罚银三百两。”   “正好官差也在,烦请帮忙做个证,如果没有找到他丢的玉佩,请按律法执行。”   官差点点头:“公子说的没错,你确定要搜身吗?”   那人明显有些慌了,他没想到宋玉竹还懂律法。原以为他们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吓一吓让两人离开厢房。   他尴尬的吞咽着口水道:“兴许是我落在哪了,不用搜了……”   官差见状呵斥道:“无事不准再大声喧嚷!”   “是,是。”男子回到床上,不一会传来鼾声。   这一折腾宋玉竹也没了睡意,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什么时辰了?”   “刚到丑时,你再睡一会吧。”赵骁拿衣服披在他的肩膀上。   “睡不着,你若不困就陪我坐一会。”   赵骁坐在他身边,睨了眼对面床上的人:“要不要把他弄走?”   宋玉竹摇摇头,这种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蝼蚁,动动手指就能碾死,根本没有生气的必要。   “咱们出来这么久,不知道玉潼能不能应付过来。”   赵骁拉住他的手道:“既然决定出来,上京的事就别再担忧了。”   “阿骁,这次南下……兴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也许找不到。如果我离开了,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宋玉竹转过头静静的看着他。   赵骁握着他的手一紧:“不会的,肯定能找到办法!”   这是两人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尽管很沉重但却避免不了。宋玉竹怕自己死后,赵骁会跟着自己一起走。   “你还年轻,在我们那个时代,三十多岁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你可以开启新的人生,结识新的朋友……”   “玉竹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让你离开的!”赵骁呼吸急促,喉咙里仿佛噎着石头,咽不下吐不出。   他没法想象宋玉竹不在了,光是想想都难过的要命,如果真有那日,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跟着一起离开!   宋玉竹轻轻的靠在他肩膀上:“玉潼她还太小,一个人面对偌大的朝堂,我不放心。”   沉默片刻,赵骁抱紧他道:“我会辅佐她到成年。”这算是变相答应他不会寻死。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如今玉潼才十三岁,等到十六岁及笄还有三年时间,希望这三年他能从悲伤中走出来。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亮,一轮红日从东方缓缓升起,一瞬间光芒笼罩大地,驱散了所有阴霾。   *   天亮后两人又回到之前的车厢乘坐,卧铺票也没退,夜里还要回来休息。   昨晚他们没在这边,坐在对面的两人占了他们的位子休息,见人回来了连忙起身让出座位。   经过攀谈得知,这二人姓杨是堂兄弟,高个子年纪大的姑且叫杨大哥,圆脸的男子叫杨二哥。   售卖早点的乘务员来了,早餐有包子和馒头,还有米粥和咸菜,十文钱一份,味道十分一般,只是能填饱肚子而已。   宋玉竹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脸色稍微好一些。   赵骁有些后悔乘坐火车,不但休息不好,吃的东西也太简单了,这一路玉竹肯定又得清瘦几斤。   吃完饭车上的人又闲聊起来,宋玉竹侧头听着,时不时说上几句,气氛十分和谐。   大概男人上了年纪对朝堂上的事都特别感兴趣,谈着谈着就说到朝堂,大启的民风开放,并不限制百姓议论朝政。   “要说今年最让人高兴的事,就是辅国将军打败金国,夺下四座城池,可真是大快人心!”说话的是杨二哥,昨日他还不怎么说话,大概这一夜跟车上的人混熟了,打开了话匣子。   “可不是,得知打败了金国,我家连放了半个时辰的鞭炮!”   “我们那家家户户放鞭,比过年还热闹!”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中原百姓苦金人久矣,过去经常能听到金国骑兵入境烧杀抢掠的消息,对金人的恨意是刻在骨子里。   作为讨论的主人公,赵骁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坐在对面府杨大哥突然道:“说起来,这位兄弟跟辅国将军长的有几分相似。”   宋玉竹吓了一跳,以为他被人认出来了。   “不过你比将军看着年轻一些,也不如将军魁梧。”   赵骁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道:“那是自然,我怎敢与将军相提并论。”   宋玉竹偷偷翘起嘴角,估计谁都想不到,坐在这里的人就是辅国将军本人。   大家又把话题转到这场战役上。   “辅国将军真厉害!听说他摔五千兵马,打败金国二十万大军!”   “噗!”沉稳如赵骁也被他们惊了一下,没忍住把嘴里的水喷了出去,五千对二十万?这得是天兵天将才能打的过吧!   宋玉竹憋笑憋的难受,捂着嘴轻咳。   他假装质疑道:“不可能吧,西关不是驻守着十万大军吗?怎么才带五千人马?”   杨二哥解释道:“你哪知道辅国将军天生神力,手持三百斤的长刀,单枪匹马冲进敌营,一刀砍下耶律可汗的头!对方没了主将,像无头苍蝇似的,自然被咱们打的落花流水!”   赵骁惊讶的“噢!”了一声。“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三叔朋友的外甥就在上京当兵,还是个将军嘞!这些都是他写信说的。”   赵骁牙根痒痒:“敢问那位将军贵姓?”   杨二哥颇为自豪道:“姓葛。”   宋玉竹拿医书挡着脸,笑得直哆嗦,葛中顺敢这么编排你们将军,回去肯定有你好果子吃。   远在上京操练士兵的葛中顺忍不住连打了三四个喷嚏,陈靖递给他一块帕子:“伤寒了?”   “没有,鼻子刺痒,可能谁想我了。”   *   宋玉竹因为心情高兴,中午多吃了半碗饭。   中午火车在汴城停下,这里是个大站,要停一个时辰,有不少人借机会下车透透风。   汴城站台边上有不少卖东西的商贩,都规规矩矩的推着小木车排成排,不敢上千拉拢客人。   因为天气炎热,有人卖起了冰牛乳,跟后世的冰沙差不多,用牛乳和糖水掺进冰块,撒上一些煮熟的红豆和红枣碎,乘在竹碗里,一碗只要三文钱。   赵骁下车买了两碗,又买了些干果和点心,路上吃着解闷。   两人正吃着冰牛乳时,突然听见附近车厢传来一阵凄厉的呼救声:“快来人救救我儿子!来人啊!”   宋玉竹闻声立马站起来:“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疾步走向前面的车厢,不少人正围着看热闹,里面传来女人啼哭声。   “让一下,我是郎中!”宋玉竹提高音量。   前面的人赶紧让开一条路,二人走上前,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似乎被食物卡到气管,双手痛苦的抓着自己的脖子,憋得面色潮红,口唇青紫。   女人用力敲击着男孩的后背,可食物根本出不来,眼见孩子快憋死了,女人心急如焚,竟伸手去扣孩子的嗓子。   “夫人快放手,我是郎中让我瞧瞧!”   女人一听放开手哭求道:“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情况危机,临时教他们办法已经来不及了。   宋玉竹拉起男孩,从身后抱住他,一手握拳抵在男孩脐上两指处,另一只手包裹住拳头用力向上顶,这就是现代常用的海姆立克急救法。   八九岁的孩子分量不轻,他本来身体就虚弱,只能硬着头皮用尽全部的力气向上冲击。   一下,两下,三下……孩子突然喷出一块食物,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女人激动的抱住儿子瘫坐在地上,幸好在车上遇上了郎中,不然今日儿子就交代在这了!   “多谢恩公救命!”女人拉着儿子磕头。   宋玉竹虚弱的摆摆手:“快起来吧,下次吃东西小心……”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黑向后倒了下去。 第184章 选择   赵骁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将人抱起来,朝卧厢走去。   周遭有打算上前看热闹的人,被他阴沉的脸吓得自觉让出一条路。   一路抱到卧厢放在床上,探了探鼻吸,呼吸绵长仿佛睡着了一般。   “玉竹,玉竹醒醒。”赵骁轻轻拍了拍他,没有任何反应,应当跟上次一样,又陷入昏迷了。   “哎,这人怎么了?别是死了吧?”对床那男子不知死活的说了句话。   “你说什么?”赵骁转过头。   “一动不动的……”   一句话瞬间点燃了火药,没了宋玉竹阻拦,赵骁仿佛猛虎出笼,抓住那人的发髻,一把将人拉下床,拖拽到外面的走廊里。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男子拼命的挣扎,奈何对方力气实在太大,根本没办法挣脱。   男子的小厮闻声冲过来帮忙,被赵骁一掌砍在后颈,软软的摔倒在地。这会他终于后悔刚刚说话不过脑。   他本是家中幺子,从小被家里人宠惯了,以为天下都围着他转,却不知出门在外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一不小心就搭上自己的小命。   “我……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则个吧……”   赵骁没说话,身上的煞气冲天,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把男子吓尿了。   他嚎叫着大喊:“来人,快来人救命啊!”   赵骁卸掉他的下巴,把人一直拖到最角落里才开启暴揍。   一拳捣在他的面门上,直接打的他鼻口喷血,再一拳打掉他满口牙齿。   赵骁面无表情的揍着他,没一会男子便瘫软在地上没了挣扎的力气,像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货色,杀他比杀一只鸡难不了多少。若不是当着玉竹的面不好动手,昨日在他找麻烦的时候,赵骁就把他丢出车外了。   有人听到声音探出头来,一开始还打算劝架,结果看赵骁这么凶狠,吓得赶紧关上卧厢的门不敢再出来。   “住手!不许打了!”巡逻的官差终于赶到。   赵骁顿了一下找回理智,撒开手将昏迷的男子扔在地上,他抬起头,沾着血的脸仿佛从地狱来的修罗。   官差吓得不由的向后退了几步,抽出腰间的佩刀:“你…你要干什么!”   “去打盆水给本将净手,玉竹闻不得血腥味。”   “啊?”官差闻言人都傻了,心想这人莫不是失心疯吧?!   赵骁皱眉,出来时身上没带着证明身份的令牌,想起纸币上有自己的肖像:“掏出钱认认我是谁!”   官差咽了口唾沫,从怀里掏出一沓钱币,仔细一看眼前这人分明跟五十文上的辅国将军一模一样!   “此人冒犯了我,将他丢下火车。”   官差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的拱了拱手,扭头就朝火车头跑去,禀报给上官。   负责这趟列车的车长,听闻辅国将军在车上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来。   刚巧他也在军中当过校尉官,一见赵骁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跪拜在地上道:“卑职不知大将军在车上,有失远迎是下官失职!”   赵骁刚刚换了身衣服,脸上的血也洗净了,语气淡淡的说道:“无妨,此次是我与陛下微服出宫,若不是碰上宵小也不愿透露身份。”   “此人三番五次冒犯皇上,我已将他正法,你派人找到他的家中,传我的命令,将他亲族全部刺字流放边关。”   车长余光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心登时跳到了的嗓子眼,没想到皇上竟然也在车上!   竟然还被人冒犯了!   这人可真是够不长眼的!   “卑职遵命!”   赵骁摆摆手让他把外面的人带走,见列车长跪在地上不动:“还有何事?”   “将军,此处太简陋,还请您和……圣人移步到前面的车厢休息。”   每辆火车的第二节车厢都有专供车长休息的房间。那里虽然不抵皇宫豪华,但也比这里宽敞许多。   “不用了,皇上不想暴露身份,这件事你就当没发生过。不许派人过来打扰,也管好你的手下,莫要出去胡说八道!”   “遵命!”车长躬身从车厢走出来,衣服被冷汗浸透了,将军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   外面四五个官差等候在一旁,见车长出来连忙上前询问:“大人,里面真的是辅国将军吗?!”   “没想到将军居然坐了我们这趟车!”   车长沉下脸道:“住口!不准胡说八道,今日的事都把嘴封严了,一个字都不准往外说!否则以后就甭在这车上干了!”   “是,是……”大伙连连应声。在列车上当官差可比普通衙役赚的多多了,谁也不敢为几句话丢掉自己的铁饭碗。   “那这人怎么办?”   车长瞥了一眼满脸是血昏倒在地的男子,冷哼一声:“将他绑了押到装煤的车厢里,等到了站直接送往当地官府。”   这回大家心中明了,厢房里的肯定是辅国将军没跑了。   *   车厢内,赵骁正在给宋玉竹喂水,把人扶到自己臂弯,用小汤匙一点点的喂,这样既不会流出来,也不会呛咳到他。   上次宋玉竹昏迷就是他照顾的,也算是得心应手,只是不知道这次他会昏迷多久。   喂完水把人放回床上,赵骁用手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盖好被子转过身,抬起头把眼泪逼了回去。   没事的,等找到一清道长玉竹一定会好起来的。   此时躺着床上的宋玉竹正经历着惊骇的体验。   昏过去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仿佛掉进一个漆黑的深渊里。   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一些模糊的声音。   宋玉竹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声音稍微清楚一些,一个是嘈杂的列车声和赵骁的说话声,另一个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心率检测仪的滴答声。   他听见赵骁因为同车厢的男子一句话瞬间暴怒,将那人带出了车厢。   宋玉竹想要开口阻拦,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在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那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赵骁暴怒的模样,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冷漠无情,心狠手辣,怪不得当年徐冰一眼就看透他的本质,游说自己登基做皇上。   不过宋玉竹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在,赵骁就永远不会变成杀戮的机器。   他渐渐把注意力放在第二个声音上,耳边仪器的滴答声越来越响,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   “307换药了,”护士将营养剂挂上,另一边拧进手腕上的预留针孔上,调好流速检查输液管是否畅通,记上时间,等下过来取空瓶。   宋玉竹惊讶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就在刚刚一瞬间,他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流进了身体里。   他打了个冷颤,脑袋里一片混乱,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他难道要在另一幅身体里醒了?   不一会病房里又传来第二个脚步声。   “孙姨来啦?”   “嗯,小李今天没来啊?”一个年纪稍长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耳熟。   接着宋玉竹感觉好像有人在给自己擦脸,然后手脚都擦了一遍。   “李姐女儿病了,我今天替她。孙姨,你跟这病人是亲戚吗?”小护士见她照顾的这么周到,有些疑惑的问。   “不是,宋大夫之前救过我儿子的命,刚巧我在医院当护工,所以就多看顾些。”   宋玉竹想起来了,之前自己确实给一个姓孙的护工家属做过心脏手术,之后那位大嫂经常给他送饭菜和水果。   “怎么不见宋大夫的家属,他这是得了什么病?”小护士翻着记录册询问。   孙姨涮了涮毛巾道:“你刚调住院部不久不认识,这是咱们医院之前胸外科的宋主任,他父母已经离世多年,身边也没什么亲人。”   “啊?”小护士惊讶的叫了一声,仔细打量床上的人,虽然床上的人脸色不太好看,但也能看出年纪并不算大,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前段时间宋主任做手术的时候,突然晕倒了,脑袋磕在手术台上,脑内出血陷入昏迷,因为没有家属签字手术错过了最佳时间。”   小护士说:“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抖音刷到那个猝死的医生就是他啊?!”   孙姨点了点头:“这件事影响不太好,医院为了名誉把人勉强抢救回来了,不过……”   她指了指宋玉竹的脑袋,“除非有奇迹,否则这辈子都醒不来了。”   “真是太可惜了……”学医的都知道能当上外科主治医师的人有多厉害,更别说他才三十多岁。   外面传来呼叫护士的声音,小护士收拾东西走了出去。   孙姨叹了口气继续帮宋玉竹擦洗身体,洗完默默的说:“宋主任,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来。”   宋玉竹心中五味杂陈,原来他还“活着”但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如今有两条路摆在面前,如果他努力朝原来的方向走,兴许可以从病床上醒来,继续做他的医生。选择另一条路,“宋主任”恐怕会永远留在病床上。   再次面临选择,宋玉竹依旧毫不犹豫的转过头,朝轰鸣的列车声中跑去,他知道有人在等着他!   前方渐渐亮起白光,宋玉竹加快步伐,近了,越来越近,终于他冲破黑暗睁开了眼睛。   “赵骁!”宋玉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旁边赵骁赤红着眼,紧握着他的手道:“玉竹,你醒了。”   宋玉竹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这次我又睡了几天?”   “不长,只睡了五天,明日我们就到杭州了。”   “还好,没错过最后一站。” 第185章 清一道人   这次醒来宋玉竹的身体比之前更虚弱了,脑海里的倒计时依旧挂在上面,分毫不差。   宋玉竹没跟赵骁说自己昏迷的一段时间看见了什么,第二天中午火车终于抵达了杭州站。   在这里下车的人不少,两人又碰上那对母子。   女人一见宋玉竹激动的拿着一个包裹走过来:“恩公!”   宋玉竹虚弱的笑笑:“夫人又见面了。”   “那日恩公救了犬子,还没好好感谢,这里装着是我们自己家树上结的大枣,最是补气血,恩公若不嫌弃拿去吃!”   一袋大枣值不了几个钱,却是她的一片心意,宋玉竹接下来朝妇人道了谢。   出来杭州车站,大门口外停着不少马车,也有简陋的平板牛车,一群车夫涌上前攀谈:“兄弟去哪啊?”   “住店还是打尖?”   “包车吗?一日只要三百文……”   宋玉竹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分明就是后世车站门口的出租车司机拉客的模样。   赵骁停住脚步:“哪辆车是你的?”   一个头发花白,身穿褐色短打的老车走上前道:“牵头那个蓝顶的马车就是我的。”   “租一日三百文?”   车夫点了点头:“只要是杭州城内,去哪都成。”   “带路吧。”   “好嘞!”老车夫接到活计高兴的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赵骁扶着宋玉竹跟在后面,眼下玉竹的身体太虚弱,走不了太远的路,不如包车来的方便。   走到马车旁边,见上面还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长得虎头虎脑,手里捧着馍馍,看见人也不认生,笑眯眯的招呼他们上车。   “虎子,回家去吧。”   “哎!”小孩麻利的爬下马车,一个人颠颠的跑远了。   “老丈,这孩子是你孙子吗?”两人坐上马车,这车从外面看着不大,坐上去空间倒是不小,里面收拾的很干净整洁,还铺着芦苇编制的垫子。   车夫:“没错,是俺的小孙孙。”   “让他一个人回去没事吗?街上人来人往的,小孩子别跑丢了。”   车夫调转了车头道:“没事,我家就住在街对面的胡同里,那小子天天跟我出来看马。车站揽客的人多了什么人都有,去年有人偷偷给拉车的牛马喂掺了毒的豆饼子,死了好些牲口。”   宋玉竹啧了一声:“真够缺德的。”   “可不是!出来拉车的基本上都指着一头牲口过日子呢,你说把这牲口毒死了让人怎么活啊?”   赵骁道:“官府不管吗?”   “管,那也得找着投毒的人不是?车站这人多手杂,乱糟糟的不好找,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打那以后我出来拉车,这孩子就帮我看着马,省的被人害了马。”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出火车站外,车夫询问:“两位小兄弟要去哪?”   赵骁道:“清风道观。”   “那可不近,二位若是想上香还是推荐你们去灵隐寺,听说那里比较灵。”   宋玉竹道:“我们去清风道观找人。”   “哦哦,二位要是没吃东西,最好先备上干粮和水,不然这一路没地方吃东西。”   “劳烦老丈带我们去买干粮吧。”   “得嘞!”车夫抽了个响鞭,马车嗒嗒的走起来。   车夫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上嘴没停过,说着杭州城的各处名胜古迹,以及城中哪的糕点最好吃,哪里的饭菜又贵又坑人。   宋玉竹靠在赵骁肩上,一路听着倒也不觉得闷。   “前面就是桂香坊了,这里卖的糕点味道不错,我家虎娃子就特别爱吃。不过价格贵上那么一点,十文钱只能买几块栗子糕。”   宋玉竹和赵骁下了马车,进去转了一圈,买了一盒糕点。   车夫又带两人去买了冰饮,精糕和一些零碎的吃食,见差不多了赵骁让他直接去清风观。   这一路果然如车夫所说非常远,宋玉竹在地图上看着也有三十多里地,马车走了大半天。   抵达的时候天色都暗了,车夫着急回家,宋玉竹给他结了钱。   “清风观在山顶,二人得自己爬上去了,夜间山上不安全,不如在山脚的驿站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去。”   “好的,多谢老丈。”   车夫赶着马车走了,二人站在山脚向上望去,这个高度让宋玉竹心里打起鼓。   若是之前身体健康的时候登上山顶,他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不过现在身体太虚弱,他怕半路上走不动了。   赵骁看出他的困扰:“没事,我背你上去。”   这一路他已经等的太急,迫不及待去见清一道人,根本不愿在山下多住一晚,当下便拉着宋玉竹朝山上走去。   羊肠小路曲折蜿蜒的向上延伸,青石铺成的台阶只能容一人经过。   宋玉竹走在前面,赵骁跟在后面,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便累的喘不过气了。   赵骁道:“我背你吧。”   宋玉竹抬头看了眼山顶点点头,自己走的太慢了,天黑也未必能到。   赵骁蹲下身子,宋玉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身体一轻就被他背了起来。   “重不重?”   赵骁颠了两下:“还不如我的刀重。”   宋玉竹想起火车上,杨二哥说他手持八十斤的长刀,忍不住笑起来。   赵骁的肩膀又宽又结实,宋玉竹趴在上面听着他的呼吸,感觉格外安全。   步行一个时辰,终于抵达了山顶,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山头,天地间只剩一片灰蒙蒙的黑。   两人走到了道馆门口,大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一丝灯光。   “不知道清一道长在不在,我们这么贸然前来……”宋玉竹话音还未落,就听见道馆里传来一阵呵斥声。   “孽畜,又偷吃老子的东西,打死你!”从里面突然窜出一条大黑狗朝两人扑了过来。   宋玉竹吓了一跳,赵骁连忙把他挡在身后。   “畜牲,回来!”院里传来一声呕吼,大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又跑了回去。   两人推开门走了进去,见院子里有两个黑影,一个是刚刚的那条大黑狗,另一个则是身材佝偻的老人。   “请问阁下是清一道长吗?”宋玉竹试探的问了一声。   “找我干嘛?”老头转过身看着二人。   “我……我们受常明道长指点,过来找您解惑的。”   老道冷哼了一声:“他会指点个屁,自己都没学明白还给别人指点。”   宋玉竹和赵骁面面相觑,没想到清一道长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跟想象中的仙风道骨完全挨不上边……   老人背着手朝观里走去,宋玉竹和赵骁连忙跟上。   这里一共有三座大殿,供奉着道家的三清,清一道人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盏灯烛点燃。   宋玉竹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老人家身材清瘦,眉毛和胡子都白了,长长的垂下来,颇像以前电视剧里老神仙的模样。   身上穿着灰扑扑的道袍,上面打了不少补丁,看着精神不错,身体也十分硬朗。   “走吧,去后院。”老道举着烛台走在前面,宋玉竹和赵骁跟在他身后。   因为香火不盛,道观显得十分破旧,雕塑上的油彩斑驳的不像样,被灯烛一照影影绰绰。再加上山顶的气温比较低,穿堂风吹过来,后背凉飕飕,平白多出几分阴森的感觉。   穿过正殿来到中殿,侧边有一排矮小的房子,这里便是清一道人的住处了。   从始至终老道都没问过两人姓甚名谁,来这解什么惑。   进了屋,大黑狗也跟了进来,老道抬腿踢了它一脚:“出去玩。”   大黑狗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老道长先净了净手道:“寒舍简陋,两位贵人随便坐吧。”   宋玉竹搬来两个矮凳子拉着赵骁坐下。   清一坐在两人对面,目光灼灼的看向赵骁。“你身上的杀业太重,以后多行善积德,方有善终。”   宋玉竹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这老道还挺厉害的,一眼就看出赵骁的身份。   赵骁不甚在意的说:“您不用看我,帮忙看看他。”   清一把目光转向宋玉竹,眉头微微皱起,半晌才捋着胡子摇摇头:“贵人乃是世外之人,贫道看不出。”   这回宋玉竹更惊讶了,他居然能看出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赵骁急切道:“常明说您能解卦,请帮我们解一卦!”   清一却没有直接给宋玉竹解卦,而是伸手要号他的脉。   宋玉竹将手伸过去,老道长探了探便收回了手。   “五脏皆康健,脉像却如老人一般没有力气,此乃天人两衰之症,贵人最多剩下一年的寿命。”   宋玉竹面色不变道:“道长可有医治的办法?”   清一摇头,“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不过你这病确实有一线生机。”   赵骁激动的站起来:“什么办法?!”   宋玉竹心跳也加速起来,难道他真的有办法能阻止自己身体衰败下去吗?   清一道长:“这个办法我没用过,只是听师父他老人家提起过,究竟有没有用,我也不得而知。”   “此法名叫定魂术,将你的魂魄稳定住,兴许身体就不会衰败的这么快。”   赵骁道:“那烦请道长快快施展吧!”   “先别急,我得提前准备几日。”   赵骁高兴的拉住宋玉竹的手道:“玉竹,我就知道肯定有办法!”   宋玉竹笑了笑,但笑意并未达眼底,不是他不相信清一道长,这东西怎么看也不像玄学能解决的。   系统的倒计时显示着二百三十一天,三小时,四十五分,像定时炸弹一般牢牢的压在心头。   只不过刚有了一点希望,他不愿赵骁再落空。   “劳烦道长,这几日我们可以在山上休息吗?”   “随便住,不过要自己收拾屋子,我可不管。”清一说完话便把两人撵了出去。 第186章 身体恢复   寺院里的房子大多年久失修,有的没了门,有的没了房顶,两人挑了一间没窗纸的算是这里最好的房子了。   屋里有一张矮脚床,看着够大应该能睡下两个人,其他的家具还有一张缺了角的桌子和一个木头柜。   宋玉竹拉开柜门查看时,居然从里面钻出一只大老鼠,吓得他差点原地升天。   赵骁道:“要不我带你下山去住,等道长准备好了,咱们再回来?”   宋玉竹摆摆手:“咱们是来求人的,怎么也得有几分求人的姿态。”   “那明日我下山去买些东西,把屋子收拾收拾。”   “好。”   天色已晚,今天不方便再收拾了,赵骁把包裹里的衣服铺在床板上,两人勉强凑合一宿。   第二天,天一亮赵骁便一个人下了山去采购东西。   宋玉竹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木板床睡的浑身僵硬。   不得不说古代的空气是真好,特别这种人迹罕见的深山中,深呼吸一口气,全都是草木的芳香,让人心旷神怡。   四月中旬的山顶早上还能看见霜花,他本来身体不好更畏寒,索性直接把最厚的棉衣都穿上了。   刚出门大黑狗听见脚步声,嗖的一声窜过来,倒没有往宋玉竹身上扑,而是围着他闻来闻去,最后确定他没有危险,甩了甩尾巴又离开了。   沿着石板小路往下走,就到了昨晚清一道人住的地方,老人家大概觉少,早早就起来了,坐在空旷的地上打坐。   宋玉竹不想打扰他,便一个人在道馆里走了走。   正殿是三座大殿中面积最大的,里面供奉着元始天尊,虽然塑像上面的油彩驳落了不少,但也能看出之前颜色多瑰丽。   前面的供桌上摆着几个干掉的水果,上面落了一层灰,旁边的香炉已经许久没人上香了,地上还有三个蒲团,大概被黑狗当成狗窝沾满了狗毛。   宋玉竹捡起一个拍了拍,跪在上面双手合十,虽然他上辈子是无神论者,但这一世心中对神明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他没求道祖保佑自己长命百岁,而是希望赵骁能有个善终,如同清一道长所说,他这一生杀业太重怕老了不得善终。   拜完道祖起身又去了后面的两个殿转了转,中殿还好,里面虽然也有些破败,但好歹还能转转,最后一个殿房顶塌了一半,雨水把道德天尊半边脸上的油彩都冲掉了,看起来格外凄凉。   宋玉竹心想等自己这趟回去,高低让杭州知府派人将清风观修缮一下。   再次回到中殿时,清一道长已经不见了,宋玉竹去他屋子里找了找,发现也没看见人。   “睡醒了?”身后突然传来清一道长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嗯。”宋玉竹点点头,心想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清一径自倒了杯水一口喝完:“过来坐。”   宋玉竹走过去坐在旁边。   两人鼻口观心,宋玉竹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昨日我说的定魂术是骗你们的。”   宋玉竹眉头微皱:“您为何要这么做?”   “那小子快魔障了,若不给他点希望,只怕他会一把火烧了我的道馆。”   这老道倒是够鸡贼的,一眼就看透赵骁的秉性。   “不过我确实有办法可以缓解你身体的衰败,至于之后你能不能留下来,还是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就得看天意了。”   宋玉竹这次才真正的被他震惊住,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   “多谢道长!”   “甭谢我,就算我替我那不成器的徒弟还人情了。”   宋玉竹笑了一声:“常明道长还是有些本事的。”   “他还有些本事?要不是走了狗屎运跟你们造反,怕这辈子都是走街串巷给人卜卦算命。”   宋玉竹忍俊不禁,这清一道长倒是个妙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也没有丝毫敬畏,把他们当成寻常的小辈一样,相处起来反而自在许多。   “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吧。”清一道长下了逐客令。   “晚辈告辞。”宋玉竹回到昨晚居住的屋子,坐在门口的木墩上逗狗玩。   他包裹里还有昨日剩下的吃食,抓了几块点心,自己吃了两块剩下的扔给黑狗。   大概在山上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高兴的它尾巴都快摇断了,恨不得把宋玉竹当成再生父母。   快到午时的时候,赵骁终于回来了,跟他回来的还有几个挑夫,大大小小挑回十多个竹筐。里面装着被褥、窗纸、衣服、碗筷等等,竟然还买了一口锅,简直快把行宫都搬来了。   赵骁擦着汗道:“反正一时半刻走不了,我把能用上的东西都买了,就是这县城里买不到好东西,不知道你用不用得惯。”   “有什么用不惯的,以前在军营里瓦罐粗瓷大碗都用过。”   宋玉竹给挑夫结了钱,开始跟着赵骁收拾起来。   他身体虚弱,干不了体力活,不过简单的擦擦洗洗还干得了。   中殿后面有口水井,赵骁把门外的几口水缸都装满了。   宋玉竹把买来的碗筷都清洗一遍,又把不穿的衣服裁了几块当抹布,把屋里仔细擦了一遍。   干完这些活宋玉竹累得气喘吁吁,脸上又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赵骁赶紧拦下他:“你去休息,剩下的我来干。”   宋玉竹也没逞强,坐在树墩上看着赵骁忙活。   中午天气热上来,赵骁干脆把上衣脱了,只穿了一条裤子,爬上房顶更换破碎的瓦片。   精壮结实的后背上流了不少汗,被太阳一晒泛出健康的光泽。   他身上还有许多疤痕,有的是年幼时学杂耍不精被班主抽的,也有后来在战场上厮杀留下的,这些疤给他增添了野蛮的性感。   再往下是劲瘦的腰线,宋玉竹老脸一红,只有他知道那腰的力量有多惊人。   宋玉竹默念了两遍清心咒,在道观里想起那种事,总感觉有些亵渎神灵。   补完房顶赵骁把床搬出来晒了晒,这张床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少地方的木板都松了,需要重新钉上。发霉的地方也用猪毛刷清理干净,等晒干了就能搬进去用了。   屋里的地面泼了水清扫了几遍,从里面又跑出来三四只老鼠,把宋玉竹隔应够呛。   接着就是熬浆糊粘窗户纸了,原本赵骁打算把窗户都换成玻璃的,窗户框要重新做实在太麻烦,干脆放弃了。   贴上窗纸,把晾干的床搬进去,铺上褥子和床单,屋子焕然一新,看起来有点家的模样。   中午两人简单的吃了些点心,下午赵骁又在门口垒起一个灶台,放上铁锅就能烹饪美食。   宋玉竹挽起袖子要露一手,打算给赵骁炒一个鱼香肉丝,可惜掌握不好地锅的火候,把菜都炒焦了。   最后两人煮的清汤面条也吃得津津有味。   晚上躺在干净的床上,看着月亮照进地面洒下一地清辉。   宋玉竹忍不住感慨:“阿骁,如果我身体好了,咱们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就这样生活吧。”   赵骁眼睛一亮,“好啊!倒时候咱们再开荒几亩地,种上粮食和你爱吃的菜,院子里养些鸡鸭,再养一条狗如何?”   “还得再养几头猪,过年杀了吃肉。”宋玉竹补充道。   “好,白日里你陪我耕地种田,晚上咱们一起回家睡觉。”   宋玉竹忍不住笑起来:“那可真是神仙日子。”   赵骁侧头看着他,伸手把人搂进怀中:“真想与你这样过一辈子。”   宋玉竹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谁不想呢?   *   之后的一个月里,两人在山上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每天早上赵骁都主动把道观清扫干净,修理三座大殿的屋顶。   抽空他又下山买了彩色的油漆,把三位道祖的塑像重新粉刷一遍。   其实赵骁不信神佛,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希望能让道祖仙灵把宋玉竹留住,无论是什么办法,只要他能做到都会去做。   清一道长看在眼里,慢慢的对他也有了些改观。   *   翌日,清一道长和宋玉竹在山顶凉亭下棋,棋盘上黑子和白子乱七八糟摆在棋盘上,丝毫没有围棋的规矩。   “五子,我又赢了。”宋玉竹捡起白子笑得一脸得意。   “不玩了,不玩了,这五子棋也没甚好玩的。”   宋玉竹心道:不好玩你还天天拉着我玩?   “小子,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清一道长突然开口。   宋玉竹收棋子的手一顿:“准备什么?”   “当然是准备吃药了,事先说好,这药吃下去你的身体肯定比现在强多了。不过吃了这药今生再无子嗣,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不用考虑,直接给我药吧。”还以为多大的副作用,他本来就没打算娶妻生子。   清一从怀里拿出一枚油纸包的药丸递给他:“吃完药三个月不能同房,之后就跟正常人一样。”   宋玉竹想都没想,剥开直接扔进嘴里。   他学医多年熟通药理,竟然嚼了半天都没尝出这是这药是用什么做的。   只感觉入口有种火辣辣的,不像姜味也不是辣椒,其中还有些酸味像是山楂。   吞咽下去后这股热辣的感觉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盛,直冲天灵盖。   没一会宋玉竹热的汗流浃背,衣服都潮了。   “道长,我不会走火入魔吧?”   “别胡说八道,明日就带着那小子下山去吧。”   宋玉竹热的不行,起身跟道长告辞,一溜小跑回到住的屋子里。   脱掉外衫,他发现自己身上的皮肤都红了,像是蒸熟了一般冒着热气,这药劲可真够大的!   赵骁回了时见宋玉竹居然泡在水缸里,他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问,“玉竹,你怎么了?”   “道长给我吃……定魂了,身体突然热了起来。”   赵骁欣喜若狂:“肯定是定魂有效果,你身体马上要好起来了!” 第187章 再遇   大概清一道长给的药真起了作用,第二天醒来宋玉竹觉得自己身体从没有这么轻松过!   走路都带风!   二人辞别了道长,背上行囊沿着小路下山,大黑狗依依不舍的跟在宋玉竹身后,一直把人送到半山腰才一步一转头的回到山上。   来时宋玉竹走了一柱香就走不动了,回去的时候竟然一口气走到了山下。   宋玉竹擦了把头上的汗,心想就算只剩半年时间也值了,至少不用缠绵病榻,忍受病痛的折磨。   “接下来咱们去哪?”   赵骁神采奕奕道:“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   “那先在杭州游玩几日,听说杭州风景很是怡人。”   “好!”   二人沿着小路朝县城里走去,附近有个邻水县距离这里有十多里路,从那买辆马车再去杭州城游玩。   眼下正值五月末,正是游览西湖的好时节,跟来时的心情不同,那会因为宋玉竹身体虚弱赵骁根本没有游玩的兴致。如今宋玉竹的身体眼见大好,压在身上的重担放下,心里自然也舒畅了许多。   两人先来到邻水县买了马车,一辆普通带橡胶轮子的马车要二百两银子,则算成纸币就算二十万文钱,可实在不便宜,这还不算马匹。   要是想买好一点的马,通常要花费五六百两银子,最便宜的老马也要二三百两银子,像赵骁的坐骑黑风,那是金国进贡的头马,价值千金,而且有价无市,所以普通人家能养起马车的人实在不多。   自古马匹的价格都非常昂贵,前朝打仗缺马,蹭明令禁止民间买卖马匹。如果百姓私自杀了自己养的马还会获刑,杖五十流放五百里。   大启虽然不禁止百姓养马,但也鲜少有人养。老话说的好,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若是不小心养死一匹马,几年也未必能赚回本。   两人在城中百姓的指引中,来到了县城的牲口市场,这里大部分都是买卖猪牛羊的,也有卖小鸡小鸭和狗崽的。   牲口没有把门的,这里味道非常重,走路不当心都能踩上一滩。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卖马的地方,这里栓了十多匹马。   买马也是个技术活,远看一张皮,近看四肢蹄,一匹马的好坏,打眼一看就能看出来。健康的马皮毛光滑,身材匀称,个头高大。   其次看四肢,腿是马最重要的部位之一,马腿要有力量,马蹄子没有残缺,才能算是一匹合格的马。再牵着遛一遛,骑上走一走,这匹马的好坏基本上就辨别的差不多了。   赵骁是看马的行家,他在军营里几乎日日都与马匹打交道。   一眼就看中了一匹枣红色的母马,这匹马通身都是枣红色,只在马鬃上有一些白色的杂毛,看起非常隽秀。   两人上前询问,马贩子立马给赵骁竖了个大拇指。“这位爷好眼力,这匹马可不是普通马,它爹是大宛的种马,它身上可留着汗血宝马的血统嘞。”   赵骁捋了一把马鼻子,小马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心,性格也十分温顺。   “它多大年纪了?”   “刚两岁!要不是家里牲口太多,我都舍不得拿出来卖!”母马两岁半就能繁育了,通常马贩子都会繁育一次再卖,能增加不少收入。   宋玉竹也摸了摸马背,他对马了解的不多,不过这匹马确实比旁边的看着都漂亮。   “喜欢吗?”赵骁询问。   “嗯,就它吧。”   马贩子喜笑颜开,没想到刚出摊就碰上一桩大买卖。   “二位爷,这匹马的价格贵一些,要七百两银子。”   七百两要的不算贵,这匹马若是拉到上京,少说也能卖上千两银子。   赵骁打开包裹取出银票递给马贩子。   马贩子结过银票有些不放心,毕竟这两人看着面生,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加上身上打扮也有些寒酸,不像是一下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人。   宋玉竹看出他的顾虑:“你若不相信,可以去附近的银行里验验真假,然后我再与你立个字据。”   “哎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马贩子连忙招呼自家伙计过来看摊,自己则跟着宋玉竹和赵骁去了附近的银行。   宋玉竹还是第一次来银行,从外面看跟普通的商户差不多,一块木质牌匾,上面刻着大启商行四个大字,下面还有编号第一百四十八分行。   走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干净宽敞的会客厅,旁边摆着五六把椅子,方便等候的人休息。   侧面就是银行的柜台,跟现代的银行大同小异,都是专门垒起一间屋子,外面用铁栅栏和大块的玻璃窗相隔,办理业务或者取钱都在玻璃窗外交流。这种方式有效的阻挡了匪徒抢劫银行,就算对方砸碎了玻璃,还有铁栏杆拦着,劫匪也进不去。   马贩子把这七张银票递给立马的柜员:“劳烦帮忙看看,这银票是真是假?”   里面的人接过银票检验了一遍递出来:“都是真的。”   “多谢,多谢!”马贩子赶紧接过银票,走出了银行。   接下来再签个字据,这桩交易完成了,正当他们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   “不好了,出人命了!”   遇上这种事宋玉竹不可能坐视不理,“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行人连忙朝前面跑去,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堵的密不透风,赵骁凭借一身蛮力,硬是给宋玉竹挤开一条路。   走进去一看地上躺着一个中年妇人,旁边还跪坐在一个半大的孩子不停地哭泣着。   说来也巧了,这二人正是当日在火车上碰见的母子俩,只不过上次救的是孩子,这次换成了大人。   宋玉竹走上前探了探妇人的鼻息,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应该是忧思过重加上没吃东西,身体虚弱晕了过去。   小孩认出宋玉竹,拉着他的袖子祈求:“恩人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宋玉竹道:“别担心,你娘没有大碍,先扶她去附近的客栈休息。”   小孩犹豫半晌摇摇头:“我…我们身上没有钱了。”   “没事,我们先帮你们把钱垫上。”   赵骁把妇人扶起来背到附近的客栈,喂了些水,妇人呼吸平稳了些,应当是睡着了。   回到大堂宋玉竹又朝掌柜的要了四碗面,刚好他跟赵骁半天没吃东西了。   那孩子跟在两人身后,看着桌上的面咕噜咕噜直咽口水:“我能吃吗?”   “当然可以,这就是给你和你娘点的。”   “谢谢恩人哥哥。”小孩颇有礼貌的起身给二人行了礼,然后拿起筷子秃噜秃噜的吃了起来,看出这孩子饿坏了,一大碗面转眼就吃见了底。   宋玉竹道:“吃饱了吗?没饱把这碗也吃了。”   小孩摇了摇头:“我不饿了,这碗面给娘留着。”   倒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宋玉竹拍拍的肩膀:“没事,你先吃着,等你娘醒了我再让店家给她煮碗热的。”   他这才犹豫的端起碗,不一会又吃光了,这次应当是吃饱了,捂着嘴打了个饱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谢谢两位恩人哥哥。”   宋玉竹上下打量着这孩子,记得在火车上时,他们母子二人穿的衣服是绸缎,看起来家境不错,怎么现在换成了布衣还沾满了尘土。   “你们可是遇上什么困难了?”   这孩子小小年纪口齿倒是伶俐,把那日下了车后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我叫邓仲,这次与娘亲来杭州是找我父亲邓方圆的,他在外经商三年未归家,虽然每年都会寄回银两,但我实在太过思念父亲,所以娘亲决定带我来找他。”   母子来的时候身上是带足了盘缠的,下了火车乘坐马车按照父亲之前留下的地址去寻找。   结果找到地方,发现那里并没有父亲,而是一处女娘的别院。   妇人上前打听,那人却说不认识什么邓方圆,然后便把门插上了。   妇人带着儿子站在门口久久缓不过神,二人第一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相公心下已生退意。见天色已晚,妇人决定带儿子在这住一宿,明日便去买票回老家。   没想到这一宿在客栈里,他们被人偷走了身上所有的盘缠!   妇人觉得天都塌了,没了银子他们怎么回老家!   去找客栈的掌柜的理论,掌柜的说她自己没管好银钱怪不得别人。妇人又带着儿子去报官,结果官府说他们无凭无据,不予立案。   实在走投无路,妇人只好带着儿子去当铺,把身上的绸缎衣服当了,换成了普通的棉布衣衫。   几百文钱也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买回去的车票,没办法只能带着儿子继续找相公。   妇人只知道相公是做茶叶生意的,便去城中的茶楼,茶摊上打听,半个多月过去了,身上的盘缠快花完了还是没能找到父亲。   祸不单行,二人走街串巷打听人时,他们也被别人瞄上了。   异乡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和孩子,即便把他们绑了也没人报官。   一日夜里,他们在破庙里休息,那伙歹人准备动手。刚巧小邓仲半夜起来小解,听见声音后悄悄叫醒娘亲,两人从窗户逃了出去。   杭州城不敢再呆,第二天天一亮,二人便出了城,沿着官道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跑,结果就来到了这里。   进了城母亲忧思过重,加上几日不曾吃东西,一头摔倒在地不省人事,邓仲吓得大哭,旁边有人帮忙喊着救命。   要说也是有缘,两次最危难的时候都遇上了宋玉竹和赵骁。   宋玉竹摸了摸他的头顶:“好孩子,别哭了,我会帮你找到父亲的。”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他们也没什么事,干脆帮他找到父亲。   “仲儿!仲儿!”后面突然传来嘶哑的叫喊声。 第188章 找人   “娘亲!”方仲起身朝妇人跑去。   “仲儿!”妇人一把抱住儿子,母子俩相拥而泣,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刚刚她和儿子走在路上,突然觉得眼前发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睡了半晌,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处不认识的房间里,儿子也不在身边。吓得她从床上滚下来,顾不得蓬头乱发冲出屋子便呼喊着儿子的名字。   过了一会妇人才反应过来:“咱们怎么在这里?”   邓仲拉着娘亲的手走到宋玉竹身边:“娘,是恩人哥哥救了您!”   妇人一见宋玉竹,激动的热泪盈眶,跪地又要磕头。   宋玉竹连忙拉住她:“夫人快请起。”   妇人愣是磕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才起身:“若不是两次遇上恩人,我们母子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   “出门在外,能帮一把肯定要帮一把的。”   赵骁招呼小二又给邓娘子要了一碗面,妇人咽了口口水,把碗推到儿子面前:“仲儿,你先吃。”   “娘,我刚刚吃过了,吃了两碗呢!”   邓娘子感激的看了眼宋玉竹和赵骁,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宋玉竹怕她难为情,起身道:“我们刚买了马车还没去取马,你们先在此歇息,我们一会就回来。”   “哎,好。”邓娘子连忙起身送二人离开。   赵骁结了帐,二人走出客栈,沿着刚才来的路去寻找马贩。   来到市场,马贩等候多时了,连忙把马牵过来。   赵骁检查了马确认无误后,牵着马去套车。之前在车行定下的马车有点小,拉上邓仲母子俩有些狭小,索性多花点钱直接换了个宽敞的。   车行的老板还送了坐垫,车子坐下五六个人没问题。   安排妥当后二人赶着马车回到客栈,邓娘子已经吃完面,拉着儿子局促的站在门口等待。   刚才她还担心恩人能不能回来,毕竟他们现在身无分文无以为报,对方没有理由带上两个拖油瓶。   没想到他们真的回来了,邓娘子眼眶发热,紧紧的拉住儿子的手。   马车停下来,宋玉竹拉开车帘招呼二人上车。   坐在宽敞的马车里,邓娘子心中百感交集,谁能想到前一天她还带着儿子四处逃亡。赵骁在前头赶车,宋玉竹与母子二人攀谈起来。   “不知夫人老家是哪里的?”   妇人连忙道:“我们是中州安阳县人士。”   “安阳县啊,离着杭州可不近,你打算是继续找你相公,还是直接回老家。”   原本邓娘子打算带儿子直接回家,如今心中憋着一股气却是不想回去了。她誓要把邓方圆找出来,问他为何留下假的地址,害的母子二人差点被人贩子拐走!   只是偌大个州府找人恐怕很困难,这二人心善已经帮了他们母子两次,再开口求人未免有些太过分。   宋玉竹似乎看出她的顾虑:“我们这次出来就是散心的,也没旁的事做,夫人不用想太多。”   邓娘子一听下定决心道:“恳求恩公帮我找到相公。”   “好,你先同我说说你相公的事,他在杭州干什么买卖,之前可给你们留下过书信?”   邓娘子连连点头:“我们家之前是做布匹生意的,后来中州布厂增多,价格下滑便不做了,前几年相公他跟几个同乡来到杭州,做起了茶叶生意。”   “相公从家中拿走不少银两做本钱,他说茶叶生意不好做,但做好了一本万利。之后每年都会给家中寄钱,虽然不算多,但也够家里的花销。”   “期间写了几封信,正是信上有地址,我才敢带着仲儿来寻他。可惜那信装在包裹里和银钱一起被人偷走了。”   邓仲开口道:“娘,我已经把信上的内容背下来了。”说着便背给宋玉竹听。   信上的内容不多,大致写了写邓方圆在杭州的生活以及生意繁忙无法归家,心中对妻子和儿子的想念。信的最末尾写了他现在的住址,在杭州城的东柳胡同第二个院子居住。   宋玉竹听完习惯性的搓了搓手指,往常这时候李得海立马把笔递过来,不过现在出门在外,身上没带着纸币只能将邓仲的话记下来。   “你们去东柳胡同的时候,敲门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娘?”   邓夫人点点头:“没错,她说不认识我夫君,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你还记得她的长相吗?”   邓娘子回忆起来:“那女娘年纪不算大,长相挺标致的,穿着一身水粉色的襦裙,别的记不太清了。”   宋玉竹心中升起不太好的预感:“有没有可能,你夫君他在杭州另纳了别的女子?”   邓娘子一愣,重重的摇了摇头:“不会的,方圆他不是那种人。”   见宋玉竹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邓娘子道:“我知道恩公不信,但我相公真不是沉迷女色的人。我们成亲八余载,之前也有人给他塞过女人,但方圆都言辞拒绝了,他若想纳妾大可那时候纳,我也不会阻拦,何必偷偷摸摸的在外面养女人?”   这就奇怪了,既然邓方圆不是好色之徒,那他为何留下假的地址,三年不曾归家呢?   说话间马车已经抵达了杭州城外,宋玉竹掀开车帘朝外看去,母子二人脸上皆露出惧怕的神色。   “夫人别怕,我这个哥哥身上会些拳脚功夫,再碰上那伙歹人,必把他们抓去官府。”   邓娘子神色不安的点点头,“说起来,恩公身上的病已经大好了吧?”   那日在火车上,宋玉竹救邓仲,救完人却突然晕了过去,邓娘子几次想去探望,都被车上的官差拦下,直到下车时才再次遇见。   邓娘子见他面色苍白,身体虚浮无力,便将携带的大枣送给了他。   “已经好了。”   “吁~”赵骁停下了马车。   “怎么了?”宋玉竹探出头询问。   赵骁道:“进城需要查看路引或户籍,邓夫人他们应当没有了吧?”   邓娘子一听,脸色仓惶道:“坏了,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路引和银子装在一起。都被贼人偷走了!”   州府城出城不需要路引,但进城都需要路引或者户籍,没有路引就进不了城,也买不了火车票。   之前邓娘子光惦记着银子,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就算攒够了钱也买不了车票回家啊!   一时急得她掉下眼泪来。   宋玉竹道:“夫人莫慌,路引可以在异地补办,我来帮你们想办法。”   进城时马车果然被拦下,车上四人都没有携带户籍和路引。   赵骁原本打算花点钱行个方便,没想到守门的小吏还挺负责任,一分钱不收,就是不准他们进城。   没办法赵骁只能禀明身份,让他去寻杭州守备丁大千过来。   小吏半信半疑的跑去禀报,没用上一刻钟,丁大千便骑着马飞奔过来。   去年冬天他去北关送过粮草,所以一眼就赵骁,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滑下来。   “下,下下下官叩见大将军!”   赵骁摆手示意他赶紧起来。   丁大千颤巍巍的起身走到赵骁身边:“大将军,您,您您怎么会在这里啊?”   “此事说来话长就不跟你说了,我的马车被拦在城外,快叫人赶紧放进来。”   “哎,哎!”丁大千一挥手,马上有人跑过去赶马车进城。   “大将军来杭州可是有要事办理?您吩咐一声,下官帮您去办!”   赵骁道:“不要声张,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来这里。”   丁大千眼珠一转,心道将军私下走访,莫不是知府出了什么事?立马会意的点点头:“下官明白了!”   丁大千转身刚要离开又被赵骁叫住,“等会,你身上带着钱吗?”出来拿的银票快花完了。   丁大千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块印章,双手成呈上去:“这是下官在大启商行的钱印,将军拿着可以去支下官户上的银子。”   “谢了,回去再还你。”赵骁回到马车上,赶着马车继续走。   邓娘子还忐忑不安着,见马车终于进了城,这才放下心,估摸着肯定是两位恩人花钱帮忙打点了,心中愈发感激。   杭州城不算大但也不小,主城区一共有四条大街,东西南北各一条,周边还有不少小路,将整个城分割成小块。   赵骁率先带着他们来到之前来过的东柳胡同。   从前往后数,第二个门口应当就是邓方圆信中写的地方了。   他下车去敲门,敲了片刻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多时大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女娘探头询问:“你找谁?”   “请问邓方圆在这吗?”   女娘道:“不在,你找错了。”说着便要关门。   赵骁一脚挡住门道:“他真不在这?他娘子和儿子可都要被人卖了!”   女娘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嘿,你这人怎么回事?说了这里不姓邓,再胡搅蛮缠我报官了!”   赵骁见她不像在撒谎,收回脚道:“得罪了。”   回到车上宋玉竹连忙询问:“怎么样?”   “不是这里,有可能是邓相公把地址写错了。”   邓娘子嘟囔着:“怎么会呢?信上明明就写着东柳胡同……”   宋玉竹道:“要不挨家挨户问问?”   邓娘子脸上露出失落的神情:“我和仲儿先前都打听过了,这条胡同没有姓邓的人家。”   “如此,咱们得想别的办法了。” 第189章 商会会长   既然在东柳胡同找不到人,那就去商会找,邓方圆如果真在杭州做茶叶生意,商会里肯定能打听出来。   宋玉竹和赵骁带着母子二人来到商会询问。   每个州府都有各自的商会,他们不归属于朝廷管理,是民间自发组织的   商会的权利很大,他们自有一套规矩,约束当地的商人恶性竞争。这些规矩商户必须遵守,若有人违反,就会被其他人排挤,最后干不下去。   杭州因为水陆交通便利,自古便是商业大府。这里的商会也非常大,坐落在东大街上,占了小半条街。   宋玉竹下了马车跟赵骁进去询问时,被门口的杂役拦下。   “不好意思,二位可有拜贴?”   “来商会必须要拜贴吗?”宋玉竹疑惑的问。   那杂役上下打量二人,见他们穿的朴素,不像是富商,许是外地来经商的小商贩,脸色瞬间一变。   “去去去,这里岂是寻常人能进的?”说着便要驱赶二人离开。   赵骁挡在前面:“谁规定的商会不能让商人进。”   “想进商会就去买拜贴,没有拜贴谁也不能进。”   宋玉竹听到他说拜贴要买,“不知这一张拜贴多少钱,要去哪里买。”   杂役道:“见主事的拜贴五十两,见副会长是一百两,见会长三百两还得提前约时间。”   “街尾有家叫兴妄斋古董铺子,去那买足了钱数的东西,自会有人把拜贴交给你们。”   宋玉竹心中冷笑,这商会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光是见一面就要三百两银子,他倒要看看杭州商会的会长是何方神圣?   来到古玩店,这里摆放着不少文玩字画,仔细一看,都是些不值钱的仿品。宋玉竹花了三百两买了一副假画,对方果然赠给他一张拜贴。   两人拿着拜贴再次来到商会门口,这次杂役没再阻拦,带着二人走了进去。   一进门宋玉竹好悬被这金碧辉煌的会客厅晃一个跟头。   偌大的会客厅,地面铺设的是光洁的大理石地砖,每一块都是经过打磨抛光闪闪发亮。   房顶上挂了一盏巨大的漆金琉璃灯,五颜六色的琉璃上面摆着灯烛,可以想象这灯点亮时得多漂亮。   正前方摆放着这一副鎏金屏风,上面用金线绣着富贵牡丹图。光这一块屏风差不多价值上万两,这杭州商会还真是财大气粗!   “二位先在此等候,小的这就去禀报。”   等杂役离开,赵骁低声道:“这杭州商会真得管管了,比皇宫都奢靡。”   宋玉竹点点头,不过这件事他不打算亲自处理,晚一点修书一封送回上京,让玉潼想办法吧。   等了半刻钟,杂役回来了:“真是不巧,会长今日不在这里,我已经帮你们约好时间,明日再来吧。”   宋玉竹拿着拜贴回到马车上。   邓娘子道:“恩公,可打听到我家相公的消息?”   “夫人莫急,今日商会的会长不在,明日我们再来。”   宋玉竹见他们母子心事重重,开口道:“别叫我恩公了,鄙人姓竹,叫竹玉嵩外面的大哥叫肖照,直接喊我们的名字就好。”   “诶。”邓娘子拘谨的点了点头。   “我见仲儿小小年纪已经识得不少字,开蒙了吗?”   邓仲道:“去年念了一年学,已经识得三字经和千字文了。”   宋玉竹挺喜欢这小孩,“好好学习,将来争取上京的大学。”   既然今日见不到商会会长,他们得先找休息的地方。   赵骁赶车来到客栈,订了两间客房。   邓娘子不愿让他们再破费,要跟儿子在马车上凑合一夜。   宋玉竹劝道:“仲儿还小,夜里寒凉万一染上伤寒岂不麻烦?”   邓娘子被劝动,儿子就是她的命,她不能让仲儿有任何闪失。   “竹公子,这钱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不着急,等找到你家相公再说。”   安顿好这母子俩,宋玉竹和赵骁又出了门,他们想在城中打听打听,这个杭州商会到底什么来头。   刚巧客栈旁边有一家布坊,宋玉竹打着买布做衣服的幌子,询问起布匹生意。   “店家,杭州布匹生意可好做?”   掌柜的也是个实在人,给二人量完尺寸后,操着一口本地话道:“二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   宋玉竹点点头:“我们是从中州来的,打算来杭州贩卖布匹。”   “不知你们这生意做的大不大?”   “小本买卖。”   掌柜的笑了一声,“小兄弟,你若听劝就别在这干了,去别的地方问问,兴许还能赚着钱。”   “为何?”宋玉竹有些疑惑的问。   “这杭州城,不是你想开店铺就开的,除了要找官府批条子,还得去商会审批,这一套流程下来,没个一年半载成不了。”   赵骁皱眉:“开个店铺这么麻烦,若我们不找商会审批会怎样?”   “哟,那我可说不准了,不过这生意恐怕是十分艰难。”掌柜的低头算了下衣服的价钱,这两件使用的都比较昂贵的丝绸,算下来共十七两银子。   宋玉竹结了账,那掌柜的又道:“之前有几个北方来的商人,还没办好手续就去租了店铺,结果半年都审批不下来,那房租可是不等人。没法子他们便私自开张,结果……”掌柜的压低声音,“某天夜里那铺子着了火,把一屋子的货烧的干干净净,损失了大把银子不说,还得赔偿房东房子钱,你说倒霉不倒霉?”   宋玉竹和赵骁都沉下脸,看来这商会远不止贩卖拜贴这么简单。   “掌柜的,衣服多久可以做好?”   “二位不着急的话,大概四五日,着急可以加一两银子,明日便能做好。”   宋玉竹又递给他一两银子:“劳烦快一点,明日我们要用。”   走出布坊,宋玉竹和赵骁对视一眼,不用说都想到邓方圆从外地来做生意,肯定会遭遇这种事,他能不能把茶叶生意做起来还不一定。   “杭州商会如此任意妄为,比知府的权利都大!”   宋玉竹叹了口气:“焉知不是官商勾结。”   “用不用我去敲打一二?”   “不急,等我先写封信送回上京。”   两人沿着街边走了一会,见附近有个茶楼,便走了进去。   里面人不多,两人坐在角落里点了一壶茶,茶楼里有说书先生,讲的正是辅国将军大败金人的故事。   宋玉竹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抚掌喝彩,赵骁则低头喝着茶,尴尬的耳朵都红了。   *   第二日宋玉竹和赵骁换了新衣裳,再次去了商会。   人靠衣装马靠鞍,他俩这么一打扮加上身上自带的气度,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门口的杂役居然都没认出来,躬着身子领着二人再次走进商会大厅。   今日刚巧商会的会长在,跟着楼里的小厮上了二楼,走到最后一间屋子,小厮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   不一会里面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进来吧。”这声音听着像没变声的孩童,又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推开门宋玉竹和赵骁再次被里面的奢华震惊住,价值千金的黄花梨木做地板铺在地上,打磨的光可鉴人。   走进去正前方是一处室内的山水盆景,水竟然还是活水,淅沥沥的从上面流淌下来,再从地上的一条沟渠流下去。   盆景后面挡着一块山水屏风,仔细一看屏风上是一整面的锦,寸锦寸金,这一丈长的锦少说得上万两银子。   二人还要往前走,却被两个丫鬟拦住:“客人就在这说话吧。”   “你们见我所谓何事啊?”屏风后再次传来那个声音。不得不说,这个商会的会长可比他这个皇上派头都大,居然连面都不露。   宋玉竹拱手道:“我们打算在杭州城开一家铺子,听说要找商会审批,所以特来见您。”   “开铺子。”那人生意顿了顿:“多大的铺子,可选好铺面了?”   “还没有,想着批下来再去选也不迟。”   “审批好说,小铺子五百两,大铺子一千两,若不想交钱就得排队。”   好家伙又是钱,怪不得一个小小的商会这么穷奢极侈,原来都是从商人身上剥削下来的。   “排队要排多久?”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去下面问管事吧。”一听不想花钱,会长立刻就让婢女撵人出去。   花了三百两银子只说了这么几句话,连面都见不到,这商会的会长可真是“金口玉言!”   “等一下,我还想打听一个人,城中可有姓邓的茶叶商人?”   “不清楚,去问管事。”里面的人明显已经不耐烦,催促婢赶快赶二人出去,婢女伸手要推宋玉竹。   赵骁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放肆!敢推我们公子?!”   “你们是专门来找事的?”商会会长提高音量。   宋玉竹冷冷道:“我们花了三百两银子来见你,好歹让我们见见你的模样,这般藏头露尾岂是待客之道?”   赵骁一脚踹倒屏风,二人吃了一惊,终于看清会长的模样,原来是个身材矮小的侏儒,怪不得他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来人,快来人把这两个人给我轰出去!”他暴躁的跳下凳子,指着二人破口大骂:“没规矩的东西!来杭州做生意竟然敢得罪商会,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门冲进来十多个手持长刀的打手,对着二人劈砍过来。   赵骁将宋玉竹挡在身后,抽出腰间的短刀跟他们拼杀起来,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功夫一般,哪是赵骁的对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赵骁卸掉武器,砍晕在地上。   赵骁转过身,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掐住这小矮子的脖子,把人拎了起来。   “放开我,今天敢动我一根头发,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赵骁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这一巴掌用了八分力,就打的他口吐鲜血满眼冒金星。   “别,别打了……”   宋玉竹厉声道:“我再问你一遍,城中有没有一个姓邓的茶商?”   “没,没有。”小矮子恐惧的摇摇头,“茶行早就被商会的几个大家族垄断,根本不可能让外人去干,大家族中业也没有姓邓的。”   宋玉竹继续问:“那三年前可有一个北方来的邓姓商人,找你们办理审批?”   他想了想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不过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   “再仔细想想!”赵骁掐着他的手收紧,那矮子脸憋得涨红:“我,我想起来了,那人好像没经过审批就私自开了茶行,后来突然着了把火,把铺子烧了……”   宋玉竹一愣,没想到昨日布坊老板说的人,竟然就是邓方圆! 第190章 团聚   临走前赵骁把他们买拜帖的银子要回来,狠揍了那商会会长一顿,二人马不停蹄的赶回昨日去的那家布坊。   布坊的掌柜的一见两人急匆匆的进来,还以为衣服出了问题,“二位客官,可是衣裳穿着不合身?”   “不是,老板昨日你说被火烧的铺子可是茶铺?”   “是啊,没错。”   “那茶铺的老板是不是姓邓!”   布坊掌柜的点了点头,不明白他们问这个干嘛?   宋玉竹激动的说:“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   “这我哪知道啊?当日他被烧了铺子赔了好大一笔钱,估摸着把本钱都赔干了,回老家去了吧。”   宋玉竹一听心凉了半截,他若不知道,旁人恐怕更不知道了,毕竟人都走了三年,现在再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邓老板没回老家,他娘子带着儿子来寻来了。”   掌柜的道:“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宋玉竹和赵骁走出布坊,看来只剩去官府查找一条路,一旦惊动杭州官府二人的身份势必瞒不住,去哪都麻烦。   “等一下。”突然身后传来声音,布坊的老板竟然追了出来。   “我想起来当初与邓老板合伙开的茶坊的人姓于,现在好像在码头做事,你们不妨去问问他。”   “哎!多谢,多谢!”宋玉竹激动的握拳,没想到柳暗花明又有了新线索!   二人先回客栈,跟邓家母子说了说今日打听的消息。   邓娘子听到丈夫在杭州遭遇了这么多挫折,心里又气又心疼,气他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家里说实话。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都不知说什么好……”邓娘子拿着手帕擦着眼泪。   宋玉竹道:“感谢的话就不要讲了,现在把你相公找到才是关键。不知道姓于的那人知不知道你相公的下落。”   邓娘子想起相公信上写过,于三明跟他一起开的茶铺。这人跟邓方圆是旧友也是同乡,邓娘子还见过他一面,应当错不了!   下午赵骁赶着马车载着几个人去了杭州运河码头。   询问了几个伙计,很快就找到于三明,他看到邓娘子愣了一下,“你是,邓家大嫂?你们怎么来了?”   邓娘子激动的拉住他的袖子道:“三明,你知道老邓他人在哪吗!”   “你别着急,我知道他在哪。”   没想到这人还真知道邓方圆人在哪里!   邓娘子焦急道:“那你快带我去找他吧!”   于三明有些为难的说:“码头这散了工我才能离开,不然出了岔子上面会怪罪下来的。”   邓仲轻轻拉了拉他娘的手:“娘,既然知道爹的下落,咱们也不必急于一时,等于叔忙完了再去也不迟。”   于三明摸摸他的头道:“这是仲儿吧,都这么大了,你爹时常念叨你呢。”   邓娘子埋怨道:“念叨有什么用,不知回去看一看。”   于三明欲言又止:“哎,几位先随我进去坐会,喝杯茶慢慢聊。”   进了屋于三明给几个人搬了凳子,宋玉竹和赵骁也好奇这几年邓方圆为何不回家,所以跟进来听听缘由。   于三明给四人倒了茶水后,自己坐在板凳上长叹一声:“说起来,我和邓大哥有三年不曾归家了吧。”   “正是呢,孩子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模样了。”邓娘子哽咽了一声继续道:“若不如此我怎会千里迢迢的寻过来。”   于三明又叹了口气:“当年,我与邓兄年轻气盛,被江南的繁华迷花了眼,以为可以在这里大展拳脚,谁知……”   三年前,二人在一次南下送货的时候,偶然结识了几位江南的茶商,从他们口中得知,卖茶叶的利润大的惊人,只要把生意干起来就没有亏本的买卖。   那时他们还只是倒卖布匹的小商贾,干的活就是从村子里各家各户收布,然后再倒卖出去,赚中间的差价。   然而这几年随着蒸汽织布机的广泛使用,手工织布逐渐被淘汰,他们的利润也越来越低。   那次送货回去后,二人便商量着,要不干脆别干这倒布的生意,不如去江南闯一闯,万一干成了以后家财万贯,富甲一方!   说干就干,二人先是回家筹银子,邓方圆把家中积攒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一共一千多两,只给家里留了二百两银子做吃穿用度。   于三明也一样,他差不多也拿了一千两银子,两个年轻人怀揣着梦想坐上了南下的马车。   然而现实往往比想象中的要残酷的多,茶叶生意也不是他们想干就能干得了的。   刚到杭州,二人没着急开店,而是找到当日遇见的茶商询问是否能从他们那进货。对方爽快答应后,他们这才开始盘起店铺。   杭州繁华,店铺也贵的离谱,好的地段一间屋子的租金一年就要上千两,便宜的地方客源又太少,两人纠结了两日,最终决定多花点钱必须找个地段好的铺子。   很快铺子也找到了,一年八百两银子,地段是顶顶好的,整条街都是售卖东西的,旁边还有一家茶楼,只要他们把茶铺干起来,肯定亏不了本!   二人计划着第一年能赚出房租就成,第二年再攒钱扩大铺面……然而还没开业就将二人难住。   他们先是去官府批开铺子的条子,每个地方官府一样,拖拖拉拉半个月才给办好,接着二人便急匆匆的去进茶叶。   他们一口气进了五百两银子的茶叶,准备挑选一个好日子开张。   临近开张的前几日,突然有人找到他们说“想要在杭州开店铺,必须提前支会杭州商会,得到他们的允许才能开业,否则这买卖做不长久。”   邓方圆半信半疑的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时面色沉重的说:“那布坊老板说的是真的,必须要经过商会审批才能开店铺。”   于三明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明天咱们去商会问问?”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去了商会,跟赵骁他们一样,一进门就拦住要银子。   于三明憋的脸通红想要跟那杂役理论,邓方圆连忙拉住他道:“咱们去买拜帖!”   两人按照杂役说的来到古董铺子,于三明只想花五十两见见主事,这五十两他都肉疼,倒卖多少布匹才能赚到这些钱呐!   邓方圆却觉得,见了主事未必管用,不如多花五十两见一见副会长。   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拜帖后再次去了商会。这次成功进去也见到了副会长,对方得知他们的来意后,笑眯眯道:“想要在杭州开铺子,咱们商会的规矩是,大铺子一千两,小铺子五百两。当然这只是普通的商铺,若是茶叶,盐行这种铺子至少要翻十倍。”   “什么?!”二人惊叫出声,他们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啊!   邓方圆道:“不花银子,我们便不能开门营业吗?”   “也不能这么说,这杭州茶坊都有数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们可以排队等,哪家干不下去关门了,你们自然可以开业。”   他们等得起,房租等不起啊,那可是白花花的八百两银子,不开门就都赔进去了。他们还进了那么多茶叶,卖不出去发了霉就全砸在手里了!   从商会出来,两人面上都死气沉沉。拿的本钱是父辈开始积攒的血汗钱,眼瞅要打了水漂,任谁都接受不了。   回到茶铺休息了两日,他们开始出门四处送礼打点关系。眼看着手上的钱越来越少,开业还遥遥无期,邓方圆愁的头发都白了。   就这样耽搁了半年,最后实在没办法,两人一咬牙,决定悄悄开业,把手里这点茶叶处理完就回中州老家,以后本本分分继续干倒布的生意。   开业后他们把茶叶的价格压得很低,卖的非常快,眼看着本钱快赚回来了,结果一天夜里茶铺突然着起大火!   那火来势汹汹,不到一刻钟就把铺面全都点燃。   邓方圆急得不行,铺子里存放着不少纸币,银子不怕烧,纸币一烧可就成了一把灰,全没了!   情急之下他冲进火海,把里面贵重的东西装进铁盒里抱着往外跑,东西虽然拿出来了,可他也被大火烧毁了容,半边脸都没法看了……   再后来他们赔偿了房东不少钱,将本钱和赚的钱全都搭进去了,只能在杭州找活计谋生。   邓娘子听许三明说完,身子一软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邓仲连忙扶住她:“娘,娘!”   “我没事……”邓娘子咬着唇,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他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他怎么这么傻啊!”   “邓大哥是怕你担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你。如今他在钢厂干活,年初提到主管的位置,赚得也比之前多了不少。”许三明尴尬的挠挠头,“我们都想多赚点钱再回家,免得被人耻笑。”   宋玉竹听完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二人竟遇上这般难事,邓大哥倒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许三明朝他看过去,见二人衣着不凡,拱手道:“不知二位是……”   邓娘子连忙道:“这两位是我和仲儿的救命恩人,是他们帮我找到的你,若没有他们恐怕我跟仲儿早就去阎王殿报道了。”   外面天色渐晚,码头上的船只都装完了,许三明出去检查了一圈,见没什么事可以走了。   从杭州城到郊外钢厂还有一段路程,他们没有脚力,宋玉竹决定送他们一趟。   *   厂子里邓方圆刚交接完工作,端着碗筷正准备去食堂吃饭,突然有人叫住他:“邓管事,外面有人找。”   “哎,知道了。”邓方圆在杭州没什么朋友,能来找他的只有于三明一个人,估摸着又是求他帮忙写信寄回家去。   于三明识字少,每次写信都是求他帮忙,刚好自己也到了往家中寄信的日子。   这几年他一直瞒着家里,声称自己在外经商没空回去,还故意用了杭州城的一个假地址邮寄,为的就是让家里人安心。   他跟于三明商量好了,再攒两年银子就回去。   来到大门口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邓方圆心中疑惑,三明这小子平日一文钱恨不得掰两半花,竟舍得花钱雇车出来?   “邓大哥!”于三明跳下马车走过来,赵骁将车子停稳,扶着宋玉竹和邓家母子下了马车。   “咣当!”邓方圆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慌忙转过头想遮住脸上的伤疤。   “方圆!”邓娘子带着哭腔的呼喊声传来。   “爹爹,爹爹!”邓仲也焦急的呼喊他。   邓方圆缓缓转过身,强忍着哽咽道:“你们怎么来了?”   邓仲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仲儿想您了,央求娘亲来的。”   邓方圆鼻子一酸,眼泪顺着凹凸不平的脸颊滚落下来。   “我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邓娘子道:“三明都跟我说了。”   “为夫没用,把家里的钱都赔光了,还烧坏了脸。”   “那又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夫君,是仲儿的父亲,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早该告诉我一声的。”   夫妻俩抱头痛哭,半晌才平复下心情,哭完邓方圆才发现于三明身边还站着两个陌生男子。   “这二位是谁?”   邓娘子吸着鼻子把这一路发生的事讲给他听。   邓方圆听完便拉着儿子双膝跪地朝他们磕头:“多谢恩人救我娘子和儿子,大恩大德邓某这辈子无以为报,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   赵骁伸手把他扶起:“不必多礼,看到你们一家团聚,我们救放心了。”   宋玉竹又道:“几位不妨先在这杭州等上几个月,兴许当初商会讹诈你们的银子都能退回来。”   邓方圆和于三明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宋玉竹没跟他们解释太多,“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办,就此别过。”说完便跟赵骁上了马车离开。 第191章 困住   从钢铁厂出来,两人赶着关城门前回到杭州城。   赵骁赶着马车道:“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还以为邓方圆在杭州发达了,抛妻弃子呢。”   “谁说不是呢。”上辈子陈世美之类的戏文宋玉竹看的可不少,幸好最后结果是好的。   “倒是商会会长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赵骁冷笑道:“他敢朝你动手,我就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若实在不行,咱们就通知杭州知府,让他先将人擒,以免生出事端。”   “那些草包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玉竹不要担心。”   回到客栈,宋玉竹先写封信,将杭州商会的事写在上面,交代徐冰务必要严肃处理。其次是严查杭州知府,如此放任商会剥削商人,其中少不了利益关系。   信写好后送到邮馆,大概半个月左右就能送达。   明天两人去西湖游玩一日,后天启程前去徐州。   *   上一世宋玉竹读过许多描写西湖的诗句,但由于工作的缘故从没亲自去过,只在视频中见过。   如今终于来到西湖,才明白什么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六月的西湖美不胜收,波光粼粼的湖面和岸边碧绿的荷叶交相辉映,吹散了炙热的暑气,让人心旷神怡。   相较于前世,现在的西湖还没有三潭映月和西湖断桥等古迹,兴许以后的数千年中,这里会慢慢建起新的名胜古迹。   湖边停靠着不少游船,这些船只是专门用来拉游客的,十文钱就可以坐船游览一圈。   宋玉竹长这么大都没坐过船,心里自然是十分向往。   赵骁选了一条带顶棚的船只,即能遮阳又能遮雨,扶着他上了船,两人并排坐在后面。   “劳烦船家慢一些,我这弟弟第一次坐船。”   “好嘞,客官坐稳了。”船夫支着竹竿将船推离岸边,然后摇着一人多高的船桨,缓缓将穿朝湖中心划去。   水上看西湖与岸上不同,身临其境更有一番滋味。   宋玉竹嗅着荷叶的草木香气,把手伸进湖里,拘起一捧水,没有污染的湖水清澈碧澄,偶尔还能看见小鱼在湖中游来游去。   “快看,那有一条红尾鲤鱼!”   赵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条半青半红的鲤鱼,摆动着鱼尾朝二人游过来。   宋玉竹伸出手,那鱼竟然不怕他,张嘴去啄他的手指,吓得他赶紧收回手。   船夫道:“这湖里的鱼儿见得人多了,都不怕人,你们身上要是带着饼子米饭撒下去,乌央乌央的一堆鱼过来抢食,那才有趣嘞。”   出门时两人身上并未携带干粮,宋玉竹有些遗憾的看着那条红尾鲤鱼,“对不住了,下次来再给你捎吃的。”   赵骁目光含笑的看着他,这样的宋玉竹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温柔中带着一丝俏皮。   船越摇越远,船夫指着湖东侧的一段回廊道:“客官要去那里转转吗?”   “那是干嘛的?”   “那里原是一处小岛,听说被人买下来建了游玩的地方,里面有酒楼、戏坊、赌场特别热闹,不少外地人来西湖都去那里。”   宋玉竹道:“那便去看看吧。”   船停在小岛的入口处,付了船费二人上了岛。   穿过草木建造的回廊后,终于看清岛上的模样,水榭庭院,亭台楼阁,奇花异草简直美不胜收。   宋玉竹感叹道:“没想到西湖边竟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   两人相携朝走去进去,一路上能碰见不少上岛游玩的客人,这些人大多衣着华贵,身上佩戴着玉佩香囊,看起来都是有钱人。   赵骁和宋玉竹虽然穿的不差,但身上一个配饰都没有,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岛中央平地建起一座五六层的高楼,上面挂着一张巨大的牌匾,永盛楼。   宋玉竹微微皱起眉,前朝是盛朝,故而本朝非常忌讳这个盛字,多半以胜代替。   岛主敢这般光明正大的用这个盛字,莫非是跟前朝的人有关系?   走进楼中,两人脚步一顿,这里的装修样式跟商会太像了,要不是旁边有不少客人,他们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赵骁低声道:“这里可能是商会的地方。”   宋玉竹心下一凛:“咱们先回去吧。”昨日二人刚得罪了商会会长,今天堂而皇之的来到他们的地盘,恐怕会升起事端。   赵骁自然是不怕他们,可身边带着宋玉竹,万一有闪失后悔都来不及。两人转身走出酒楼,打算坐船原路返回。   谁承想冤家路窄,他们刚走到回廊处,迎面便走来一众人。中间抬着一顶软轿,里面坐着的正是被赵骁揍了一顿的商会会长。   他坐在上面喋喋不休:“那两个人查到底细了吗?到底什么来头,如果没有背景找机会给我抓来,我要他们求生不能,求死无门!哎哟……”一激动扯痛了嘴角的伤口,疼的他直吸冷气。   他在杭州当了这么多年的商会会长,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事,心里惊骇大过愤怒。怀疑这俩人背景不简单,所以昨天没敢轻易下手。   “是。”底下的人点头应道。   “还有他们打听一个姓邓的茶叶商人,估计跟他们也沾着关系,给我找到一并抓过来。”   “尊命。”   “怎么停下了?”商会会长不耐烦的先开轿帘,看见正前方的赵骁和宋玉竹,惊恐的大喊:“快拦住他们!”   昨日被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赵骁把宋玉竹挡在身后,也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   昨日在商会他们突然发难,是出其不意对方没有准备,今天两人不小心来到商会的地盘,加上宋玉竹不会凫水,有些危险。   赵骁抓着宋玉竹的手腕低声道:“待会我说跑,你就跟着我跑,不要回头。”   一大群人把他们二人围在中间,商会会长也缓过神,发出刺耳的笑声:“哎呀呀,我还想着去找你们,没想到你们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赵骁打断他的话:“哎,小板凳,昨个挨打没挨够?”   “你叫谁小板凳?!”   “小卤蛋,小水缸?看你身材不高,火气却挺大,要不要爷再给你灭灭火?”   宋玉竹站在身后忍着笑,他知道赵骁是故意在激怒对方。   “你找死!来人——”   “看暗器!”赵骁从怀里摸出一块石头朝对方扔去过,那东西的杭州守备丁大人的钱印。   商会会长信以为真,吓得抱住头颅,护卫们也纷纷挡在他前面,赵骁趁机拉起宋玉竹朝外面跑去!   两人脚下生风,不一会就跑到下船的地方,刚巧送他们来的船夫还没离开。   “船家,快送我们回去!”赵骁抱起宋玉竹跳上船,船夫没想太多摇着船往对岸去。   不一会商会的那些人追上来,站在渡口处指着二人叫骂,有不少人乘船追了上来。   船夫这才察觉到,自己拉的乘客好像得罪了岛上的人。   “这……这可如何是好?”船夫吓得腿都软了,自己把人载回去,商会肯定要找他的麻烦。   他一介船夫,就靠划船赚点钱,得罪了商会以后还怎么再西湖上干活啊?   宋玉竹似乎看出他的困窘:“船家,你现在不送我们上岸,他们也饶不了你,不如把我们送回岸边再想办法。”   赵骁冷冷道:“你若敢耍滑,我现在就送你上地府!”   船夫吓得加快速度,眼下保住小命才是要紧的。   不过他划的再快也不及后面追的快,那些人换着划,很快就追上了他们这条小船。船夫左右为难,干脆跳下船逃生去了,只剩下赵骁和宋玉竹二人被困在西湖中央。   对方摆明了不想放他们走,十多个人跳下水朝他们的船游过来。   赵骁拔出刀守在船边眼底冒出寒气,跟上次不同,上次在商会里,赵骁不想伤人性命,眼下对方都已经露出爪牙,再不反击他和玉竹都有危险。只要对方一露头,赵骁毫不留情地的砍上去。   突然宋玉竹脚下一凉,自己鞋好像湿了,他低头一看,船舱被人在水下凿了一个洞!水汩汩的往外冒,不一会就漫过脚面。   “阿骁,不好船漏了!”一旦船舱灌满水他们就会沉下去!   宋玉竹不会水,他上辈子在少年宫学过几日蛙泳,穿过来这么多年早就忘干净了,这会跟旱鸭子没什么区别。   眼见水越来越深,周围还有不少歹人虎视眈眈的瞪着,赵骁转过身道:“深吸一口气憋住,放松身体一切有我。”   宋玉竹点了点头。   赵骁拉着他一跃跳进湖里,宋玉竹闭上眼睛憋住嘴里的气,感觉自己好像一条鱼似的,被赵骁拉着在水中穿梭。   后面有人追过来,都被赵骁三两刀解决掉,猩红的血把那一片湖水都染红了。   渐渐的,宋玉竹觉得自己憋不住了,胸口仿佛要炸了一般,嘴里的气变成一串气泡飘到水里。   赵骁焦急的不行,可一直甩不掉对方的人,他只能拉着宋玉竹向上游,漏出头让宋玉竹换口气。   刚深吸一口气又被赵骁拉着潜了下去,船上竟然有人拿火铳守着他们!   宋玉竹心中怒火中烧,火铳是军中之物,不允许买卖、借用、私自赠予,商会是从哪弄来的!   来不及想太多,赵骁拉着宋玉竹游到一处荷叶下面,借着荷叶的遮挡终于可以探出头换气了。   “刚才你看见那些火铳了吗?”   赵骁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让军中严查,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第192章 内鬼   湖上追杀的人一直到夜幕才离开,赵骁赶紧拉着宋玉竹上了岸。   “阿嚏!”宋玉竹打了个喷嚏,虽说现在是六月份,但湖水依旧寒凉,泡了这么久身体都快凉透了。   赵骁紧张的问:“你还好吗?”   “没事,咱们快离开这里吧。”   两人匆忙回到客栈换了衣服,赵骁怕他着了风寒又让后厨帮忙熬制了姜汤。   宋玉竹趁热一口气喝完,逼出一身汗,这才觉得好了些。多亏有清一道长的药,不然以自己之前的体质,多半要大病一场。   原本二人决定明天离开杭州,如今却是不能走了,商会不光对他们下手,还要找邓家夫妻的麻烦。如果他们就这么离开,邓家夫妇很可能会遭遇不测。   赵骁沉默不语,心里却已经计划怎么除掉商会,这些人胆敢追杀玉竹,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自己不可能再放过他们。   “我去调兵过来,把商会那些人一网打尽。”   宋玉竹道:“火铳之事又该如何解决?”在没弄清火铳前,贸然从杭州调兵,恐怕会打草惊蛇。   “那现在该怎么办?”   宋玉竹搓着手指陷入思考,眼下首先要保证邓家夫妇的安全,偏偏这次他们出门没有带暗卫,光靠赵骁自己难免有些分身乏术。   “丁大千此人是否可信?”   赵骁道:“他是叶清的旧部,当年盛军归降时他跟着一起归降的。此人虽平日看着大大咧咧,但辎重一事非常细心,与金国打仗时他率军押送粮草,解决了边关缺粮的危机,也算是立功一件。”   “不如你私下先找他探一探口风,若此人跟商会没牵连,可以让他找些信得过的人,将邓家人保护起来。”   “好!”   为了安全起见,两人连夜换了家客栈,宋玉竹还换了一件深色的女式裙装做伪装,头发挽起,带上面纱,即便商会的人找到这里也未必能认出他。   赵骁则连夜去了一趟丁府。   深夜寂静,丁府里的下人都休息了,正房里丁大千正趴在床上拔火罐。小妾莲叶手持琉璃火罐,用蜡烛烤热后,灵巧的扣在他身上,不一会整个后背都扣满了。   “嘶,舒坦!”早些年他跟着叶清镇守边关,北关那地方气候苦寒,经年累月落下一身腰腿病。这几年上了年纪,每到阴雨天都疼的难受,拔拔火罐身上能轻快不少。   “老爷,我再给您按按肩。”女子一双柔荑覆在他肩膀上揉捏起来,时轻时重,舒坦的丁大千一会就打起鼾来。   没人注意一个人影悄悄走进了屋子。   莲叶按的手酸了,起身准备上床休息,突然看见地上多了一个人影,她疑惑的转过头,刚要尖叫被赵骁一手刀砍晕。   趴在床上的丁大千似有所感,他们这些行军打仗多年的人,身体本能对危险有着感知。   只见他瞬间没清醒,在床上打了个滚,从床尾摸出一把刀,虎视眈眈的看着下面的不速之客:“你是谁?竟敢夜闯丁府!”   赵骁惊讶的挑挑眉,心想这老小子还挺有两下子。   他转身往外跑,丁大千也顾不得穿衣服,背着一身琉璃火罐,叮叮当当的追了出去。   一直追到偏房,那人却突人停下脚步,转过身解开脸上的布巾。   “是您!卑职拜见大将军!”丁大千吓了一跳,连忙跪地磕头。   “起来吧。”   丁大千疑惑的站起身:“不知大将军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赵骁开门见山道:“你与杭州商会可有干系?”   “并无干系。”   赵骁道:“杭州守备军现有多少火铳?”   “共有一百三十支火铳,其中有三支坏了,属下还未朝上面申报。”   赵骁不信他的话,“有没有档案。”   “有,不过都放在军营里,将军要过目吗?”   赵骁点头道:“我随你去军营走一趟。”   丁大千虽不知他半夜突然来查火铳所为何事,但能惊动辅国将军,这件事恐怕不小,他立刻朝外面走去。   赵骁叫住他,“你就打算穿这个去军营?”   丁大千低头见自己光着脚,只穿了条亵裤,红着脸挠挠头:“劳烦将军等一下,我进去换件衣服。”   一盏茶的功夫,丁大千换了一身常服走出来,府里养着马,两人直接骑马来到城中兵营。   这会已经快三更了,负责值守的士兵困得靠在门口打盹。   丁大千下了马,上前一人踹了一脚:“他娘的,你们就这么值守的?这要是上了战场,被人袭营了都不知道!”   “见,见过守备!”两人吓了一跳,不知道深更半夜守备突人来军营干嘛?   “兵器营的老张在不在?”   “在,在的。”   丁大千走到赵骁身边:“请随我进去吧。”   值守的士兵一脸诧异的看着两人,能让守备如此低声下气说话,此人恐怕来头不小!   两人目送的他们进去,等人走没影了才小声议论起来。   杭州军营不算大,这里常驻士兵是一万五千人,隶属于南部军区,军权归于朝廷,其他人不许私自调动。丁大千虽是杭州守备,但只有领兵指挥的权利,没有圣旨他是没办法调动军队的。   一路上赵骁都沉默着,丁大千走在前头,感觉如芒在背。   将军为何深夜突然来询问起火铳的?难不成是火铳出了问题?   “将军,前面就是兵器营。”   兵器营的校尉官叫张东亮,也是跟了丁大千好些年的老兵,对他一直挺信任的,应当出不了差池。   “老张,醒醒,快醒醒。”   “大人,您怎么来了?”张东亮从床上爬起来,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兵器库的钥匙呢?把钥匙给我。”   张东亮瞬间没了困意,坐起来道:“您要钥匙干嘛?”   “别管了,先给我再说。”   张东亮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这么晚了……不如明日再看吧。”   丁大千眉头一皱:“兵器库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   “那就把钥匙给我!”   张东亮磨磨蹭蹭的下地开始找钥匙,“明明就放在这的……哪个王八蛋给我拿走了,这么晚了不好找,要不明天咱们在去看?”   丁大千不是傻子,见他百般推脱心中知晓兵器库肯定是出事了。   他怒喝一声:“张东亮!把钥匙给我!”   张东亮吓得肩膀一抖,面色惨白的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他,“守备……”   丁大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跑出去开兵器库的大门。若真出了事,他这个守备怕是也做到头了。   兵器库打开,赵骁和丁大千手持火把走了进去,杂乱兵器堆满了库里,有不少都落了灰生了锈。   赵骁道:“虽然我们现在条件好了,兵器也要好好保护,要懂得珍惜。”   丁大千连连点头:“将军说的是,明日我就让他们把这些兵器好好整理出来。”   兵器库里除了这些刀钺,还有一些淘汰下来的炮台。之前军工部研制出发矮炮容易炸膛,后来改良这些矮炮就取缔了,都存放在仓库里。   再有就是值钱的火铳,因其零件复杂,所以轻易不会拿出来使用。   往前走就能看到架子上摆放的一排排火铳,这些火铳都是近几年发下来的,锃光瓦亮的枪管,下面是红木做的枪托。   赵骁拿起一把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很有分量,都是军工部产的好货。   “去数数,库里有多少支火铳。”   “哎!”丁大千放下火把开始数数,他将架子上的火铳搬下来,越数越心凉,数到最后竟然少了三十多支!他不相信又重数了一遍,依旧少三十支。   赵骁早有所料,冷笑一声道:“丁大人,那些火铳呢?”   “张东亮!”丁大千一嗓子喊出去,站在门口的张校尉差点吓尿了裤子。   他跪在地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丁大千跑出来一脚踹在他胸口上:“火铳呢?我问你火铳呢!”   “火铳……火铳被小的……小的卖了……”   丁大千一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大耳瓜子狠狠的呼在他脸上:“私卖火铳是死罪,你知不知道!卖给谁了?快说!”   “卖……卖给赌坊了……”   原来这张东亮从去年开始突然迷上了赌博,每逢休沐的时候总要去赌坊玩两把。一开始是小打小闹输赢不过十两,他在军营里赚的多,输几两银子也不心疼。   后来随着赌博的时间久了,赌的越来越大,从几两银子到后来的百两银子。再后来有人给他介绍西湖东岛的赌坊,他在那里冲昏了头,豪掷千金,一夜竟然输了上万两银子。   他一个校尉,每个月军饷十五两银子,哪来还得了上万两银子!   没钱还赌债,对方要他拿手脚抵债,吓得张东亮连连求饶,没想到对方话锋一变,让他拿火铳抵债也成,一支火铳可以抵一千两银子。就这样他悄悄偷了三十支火铳偿还了赌债。   丁大千越听越气,狠狠的打了他几拳,拎着他的衣领怒道:“还不上赌债你丢的是手脚,卖了火铳你丢的可是命,你糊涂啊!”   眼下说什么都晚了,张东亮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走,跟我去领罚!”丁大千抓着他就走。   “且慢,容我问他几句话。”   张东亮抬起头看着旁边的赵骁,他瑟缩一下,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如果没看错眼前这男子是辅国将军?!   “赌坊说要火铳干什么吗?”   张东亮道:“他们说拿来追债。”   “除了这三十支火铳,你还卖给他们其他东西了吗?”   张东亮沉默片刻道:“还有五千发子弹和七门矮炮。”   “带走吧。”赵骁挥了挥手。   丁大千叫人将张东亮押进军牢,他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眼下自己都快自身难保,哪还敢帮别人求情。   “属下治下不严,请将军责罚!”   赵骁道:“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挑选几个靠谱的手下,去杭州钢铁厂保护一个姓邓的商人,再给我几个嘴严身手敏捷的士兵,我要查出杭州商会背后的势力。”   丁大千激动的说:“好,好好!属下这就去办!” 第193章 不入虎穴   很快丁大千就从军中找了十个身手敏捷,口风严谨的士兵。   因为赵骁不想透露身份,丁大千也没敢告诉他们要干什么,只嘱咐这些人一切听从肖公子的安排。(肖照是之前临时起的假名字)   赵骁把这十个人分成两组,派四人去杭州钢铁厂保护邓家人。五人留下在客栈里保护宋玉竹,剩下一人跟在他身边伪装成小厮,他要亲自去西湖东岛上查清商会背后势力。   邓娘子找到相公后就不打算离开了,带着儿子在钢铁厂附近租了一个小院子,一家三口可以日日团聚。   邓方圆抽空给家里写了封信,把母子二人抵达的消息告诉家中老人,以免他们担忧。   翌日一早,他便请了假去杭州邮馆送信。   刚进城邓方圆就被一伙歹人盯上。   “快来看看这人吗?”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从怀里掏出画像道。   “三十多岁,中等身材,半边脸毁容,没错就是他!”另一个瘦子眼冒精光,搓着手道:“金会长可说了,抓住他赏银五百两,发财了!”   这二人都是商会养的打手,平日在街上游手好闲,这几日接到上面的命令,要将这个姓邓的绑回去。   不过城中人多口杂不好下手,得等邓方圆出了城再动手。   瘦子负责盯梢,胖子去找人帮忙,人不能找太多,不然五百两银子可不够分的。   此时邓方圆还不知自己被人跟踪,寄完信,他去城中的布坊给娘子买了两匹布,又去书店给儿子买了几本书,快到午时才出城,那伙歹徒连忙跟上。   五个人歹徒假扮商人赶着马车跟在邓方圆身后,准备走远一点再动手,   结果刚到出城,不知从哪冒出四五壮汉,拦住马车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他们打了一顿!   这些人不光劫钱,连身上的衣服都扒个精光,赤身裸.体站在郊外被蚊子叮了一身包,连城门都进不去!   *   另一边赵骁伪装成西关来的皮草商人,年轻时在戏班子学过一点易容的本事,虽然骗不了行家,但骗骗普通人还是很容易。   用罗泽叶泡水涂黑皮肤,贴了假胡子和假眉毛,再加上一口地道的西关口音,根本没人会怀疑他是假的。   军营里派来的士兵叫许茂,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子,个头比赵骁还高,身材十分魁梧。赵骁也给他换了身衣服,跟在自己身边假装护卫。   安排妥当,赵骁带着他来到杭州城中最大的赌坊——如意楼。   一进门,赵骁这身打扮就引起了赌坊里的人注意,一身昂贵的锦袍,身上挂满了饰品,看着就像从外地来的暴发户。   赌坊里最待见这种人,宰一次能吃好几个月。   赵骁迈着四方步走到赌桌前坐下,瞬间就围上了几个老赌徒。   “这位爷看着面生,贵姓啊?”   赵骁眼皮都不抬一下,从怀里掏出银子开始下注,“姓肖。”   “打哪来啊?”   “西关。”   “小的叫钱三,擅长玩骰子,大爷要是用得着我,可以陪爷一起玩几把。”   这些人在城中有个绰号叫伴,可以称玩伴,也可以解释为同伴。他们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带你玩遍整个杭州城,当然也会从中索取一点好处费。   “好,今个爷高兴,就按你的押,赢了钱分你一半!”   “好嘞!”钱三见遇上个阔绰的老板,心中十分高兴,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会的功夫两人合力赢了二百多两银子!   赵骁也说话算话,将赢来的钱分了钱三一半。   赌了一会,赵骁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的说:“光赌也没意思,不玩了。”   钱三见摇钱树要走,立马起身跟上:“肖爷等会,我知道个地方,除了赌钱还有其他玩的,您要不要去玩玩?”   赵骁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什么地方?”   “您随我来。”钱三带着二人来到西湖。   夜间的西湖依旧热闹,湖面上飘着不少画舫,灯火将水面照得通明。   钱三叫了一艘小船,载着赵骁来到西湖东侧的岛上。   再次来到这里,赵骁发现入口处比之前严了许多,站着几个守卫盘查进出的客人,不允许携带武器上岸。   钱三显然是老客人了,一上岸就跟守卫攀谈起来,指了指身后的赵骁和随从,跟守卫耳语几句,不一会就放了行。   这也是赵骁带着他来的原因,如果没有熟人带路,实在太显眼了,容易让他们提高警惕。   赵骁装作第一次来的模样东张西望:“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   钱三谄笑道:“这可是咱们杭州城的销金窟,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这里做不到的。”   “我想要吃山珍海味这里有吗?”   “当然有,这个季节南方盛产荔枝,每日都有新鲜的荔枝从南方运过来,只能长盛楼里能吃到。”   赵骁道:“天气这么热又这么远的路,运到杭州荔枝不会烂吗?”   钱三心道,这土老冒没见识,“肖爷不知,这荔枝都是用冰块镇着的,一路上光冰就要几十车,可比荔枝贵多了。”   赵骁点了点头,看来杭州商会的奢侈程度,远远比自己想象的更甚。   进入长盛楼要交五十两银子入门费,这五十两银子相当于买了张门票,可以在一楼二楼随便吃喝玩乐。   一楼是东侧是个大戏台,有几个戏班子的人一天不间断的唱戏,西侧是投壶,斗鸡,逗蛐蛐的地方。一些家世一般的纨绔子弟经常在这里聚会。   二楼则是吃喝的地方,天南地北各色菜在这里都能吃到。   酒更是种类繁多,有普通的烧刀子,也有昂贵的蛇胆酒,但凡能叫上名的,这里都能喝到。   要上三楼得额外再交一百两银子,三楼就不一样了,除了赌坊还有妓院,里面的美人都是扬州瘦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四楼是休息的雅间,挑中姑娘可以带上去春风一度。   至于五楼,听说那里只接待贵客,普通人没有办法上去。   钱三跟在赵骁身边一一介绍,几人没在下面多做停留,直接上了三楼,赵骁花了三百两买了三张门票。   因为三楼门票太贵,钱三舍不得花钱,只来过几次。   一上楼就听见清脆的丝竹声,一个身穿胡裙的女子正在跳舞,那女孩皮肤雪白,眉眼秀丽,最妙的是居然长着一副翠绿色的瞳孔。   赵骁假装做花痴的模样看呆了,钱三道:“肖爷,您若看上这胡舞女可以直接带上楼~”   赵骁摆摆手:“一会再说,先去赌坊玩两把。”   三楼的赌场跟外面的赌坊完全不同,里面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说话,灯光也十分昏暗,几乎看不清周围人的脸。   他们赌的种类也非常多,有牌九、叶子牌、骰子大小等等。   赵骁找了个人少的赌桌坐下,能上三楼都是非富即贵,自己身上只带了五万两银票,还是丁大千从军中周转出来的,不知道够不够用的,   钱三坐在他身边小声道:“在长盛楼赌钱有不少规矩,第一就是买定离手、不许反悔、输赢不计,您看旁边拿着打手了吗?”   赵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他们身上配有火铳,敢在这里闹事的,都走不出这个楼。”   赵骁心下一凛:“火铳?那不是军队里的武器吗?他们怎么弄到的?”   钱三道:“哎哟,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他附在赵骁耳边道:“不过我听人说过,长盛楼可是背靠朝廷,自然有都是手段。”   赵骁不露声色的点点头,掏出银票让仆从去买筹码。   三千两银子换了三十个银筹码,看来这一张筹码价值一百两银子。   赵骁随手丢给钱三几个:“拿去玩,输了算我的,赢了对半分。”   “谢谢肖爷!”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骁面前的砝码越来越少,他本就不擅长赌钱,三千两输完他又让许茂换了五千两。   他这般豪爽自然引起了赌场的注意。   有人悄悄打听他的来头,得知是从西关来的皮草商人。不多时走过来一个人:“肖老板,李公子想邀请您上楼玩两把。”   赵骁装作不耐烦道:“李公子谁啊?”   钱三在他耳边小声说:“李公子就是杭州知府的二公子。”   “那就去玩两把。”   那人在前面带路,赵骁和许茂跟在后面,钱三原本也想跟上去长长见识,结果被拦在门口。   “你就别上去了。”   钱三惺惺的缩回脑袋,拿着赵骁之前给的筹码回去继续赌。   长盛楼四楼全都是雅间,每间雅间的名字都不同,李公子所在的那一间叫天水阁。   赵骁走进去时,里面一个穿着裸露的女子正在摇骰子,旁边坐着四五个人,看穿着应当都是杭州城中的富家子弟。   “来来来,你坐桌尾陪我们玩两把!”李公子不由分说的指使道。   赵骁拉出凳子坐下,身后的许茂端着筹码放在他身边。   依旧是简单的赌大小,不过赌的钱数可跟下面不同,每一局的胜负都是万两银子。   赵骁手气不错,开始就赢了两把,不过也仅仅赢了那两把。后面开始一直输,眼看着五万两银子快见底了,赵骁假装坐不住,擦了擦头上的汗。   李公子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嘿,赶紧下注啊!”   “我…我银子没放在身上。”   “让人回去拿。”   赵骁摇头:“我不玩了。”起身刚打算离开,门外立马有人拦住他。   李公子变了脸色,扔掉手里的筹码道:“真他妈扫兴,每次都是玩着玩着就要跑,这长盛楼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除非……你把双手留下来。”李公子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   赵骁露出惶恐的表情,“我已经把银子输给你们了,既没赖账凭什么还不放我走?再拦着我报官了!”   旁边人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长盛楼就是我家开的,报官?我老子就是杭州知府!你去报啊~”   赵骁了然的挑挑眉,他等的就是这句话:“许茂,回去拿银子!”   许茂点点头转身离开。   赵骁又回到了牌桌上:“李公子说长盛楼是你家开的,莫不是在吹牛吧,这里不是商会的地盘吗?”   “商会算个屁,没有我爹借他们一万个胆,也不敢给这里取这个名字。”   “既然李公子还想赌,那小的便舍命陪君子了。”   *   军营中,丁大千正在焦急的等待,他已经提前集结了上千士兵,就等着将军一声令下,直接冲上西湖东岛。   快到二更时,许茂终于赶回来,他匆匆跑进大营:“拜见守备,肖大人让我回来拿银子。”   这是赵骁和丁大千提前商量好的暗号,一旦时机成熟,赵骁就会以拿银子为借口,通知他可以动手了。   “传辅国将军军令,命军机营和火铳营随我前去西湖,缴平长盛楼!” 第194章 事了   两队人马兵分两路,火铳营的士兵直接渡船前往西湖,军机营的士兵把知府府上围的水泄不通,不准放任何人离开。   另一边赵骁还在长盛楼中继续跟那几个人周旋,大概是转了运,连赢了几把,把刚才输的筹码都赢了回来。   李复大概玩累了,斜靠在椅子上打盹,他那些狐朋狗友大概习以为常,依旧拉着赵骁继续赌。   快到三更时,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一个人,把李复叫醒,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李复瞬间没了睡意,惊愕道:“此事当真?!!”   “当真,公子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其他人不解的看着李复,他起身道:“你们先玩着,家里出了点事。”   大家没在意,赵骁心里知道应当是援兵到了。   他也起身跟在后面,有人阻拦道:“哎!你干嘛去?”   “方便。”   出了屋子李复几乎是一路小跑朝后面一个隐蔽的楼梯走去,边走边问:“看清楚了吗?确定是军营中的人?”   “看清了,那些人穿着兵装,肯定是军营的士兵没错!”   “他们怎么敢来的?我爹知道这件事吗?”   “已经派人去通知大人了,应当这会已经知道了。”   李复吐了口唾沫愤怒道:“丁大千敢私自出兵,等着回去定要我爹狠狠掺他一本!”   “李公子,别着急走啊。”   李复闻声回过头,见是刚刚赌钱的那个商人,不屑道:“谁准许你跟过来的,赶紧滚!”   赵骁挡住他的去路:“不继续玩了吗?”   “滚,老子现在没空跟你玩!”   “可是我还没玩够呢。”   “大胆!敢跟我们公子这么说话!”随从冲上来打他,赵骁不再伪装,抬起脚直接把人踹飞。   李复吓得惊叫一声:“你,你要干嘛?!敢动我一根手指,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赵骁冷笑一声:“你爹都快自身难保了,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说完扯着他的衣领,将人带回到刚刚的屋子里。   李复边走边挣扎着,奈何四楼注重隐私,连端茶倒水的小厮都看不见。   回到屋子里,赵骁把李复往地上一扔,“继续玩。”   旁边几个人吓得立马站起身:“你疯了!这可是知府家的公子,敢对他动手,不要命了!”   李复大喊着:“快把他拿下!”   那几个草包,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哪是赵骁的对手,没用上一盏茶的时间,就被打的鼻青脸肿,蹲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外面火铳营的士兵终于上了岸,冲进长盛楼里开始抓人,所有人全部带走。期间有人想要反抗逃跑,但根本不是官兵的对手,被火铳打死了几个后,其余人老老实实不敢再造次。   丁大千带着人满楼找人,终于在四楼找到赵骁以及鼻青脸肿的李复。   李复一看见他激动的连忙大喊:“丁伯伯,快救救我,这人要劫持我!”   丁大千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跪在赵骁面前:“下官拜见将军,楼里的人已经全部带走。”   “将军……什么将军?”李复看看赵骁又看看丁大千,脸色慢慢变白,心里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   赵骁扔下手里的筹码起身道:“把这几个也捎上。”   “是!”丁大千一挥手,后面的士兵迅速将几个人绑了起来。   *   与此同时,客栈中宋玉竹也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这会刚过了丑时,天边泛起鱼肚白,从军营派来的五个士兵,跟在他身后默默的保护着他。   宋玉竹已经在地图上看到西湖东岛被包围,长盛楼里的人都被人押解上岸,他打算亲自提审杭州知府。   因为抓捕的人数众多,声势浩大,惊起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   大伙站在湖边三三两两的小声议论着。   “东岛上的人被抓了?”   “抓的好,要我说早就该惩治惩治他们了,都是些鱼肉百姓的贪官巨贾!”   “我可听说那里有官府撑腰,这是闹翻了?”   “谁知道呢……”   宋玉竹加快步伐,终于在最后一艘船上看见了赵骁。   赵骁也看见了他,离着老远朝他挥了挥手,同在船上的丁大千顺着视线看过去,脑袋嗡的一声,好悬掉进湖里。   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虽然他没见过陛下本人,但平日花的钱还没见过吗?能让大将军挥手的人,除了上京那一位还能有谁?   上了岸,丁大千连忙跪地磕头:“卑职叩见皇……”。   宋玉竹抬手拉住他:“起来吧,先去办正事。”   “是!”丁大千激动的站起来,他没想到陛下也来了杭州!   赵骁走到宋玉竹身边道:“如你所料,商会和官府勾结,长盛楼身后的靠山就是杭州知府李庭翼。”   “走吧,去见见这位李大人。”   宋玉竹上了马车,不多时便来到杭州知府家的大门口。   李庭翼半夜被吵醒,见丁大千带兵过来,连忙上前道:“丁大人,无缘无故派兵将我府上包围,这是何意?”   丁大千这辈子腰杆就没这么直过,“我奉皇上口谕,特来捉拿与长盛楼相关的人,李大人不用我多说了吧。”   “来人,将他拿下!”   李庭翼惊怒道:“你敢!我是皇帝亲封的三品大员,你一个小小的守备竟敢假传圣义,莫不是要造反!”   他不相信丁大千是奉了皇上的口谕,因为他在上京有几个交好的官员,这些年一直书信往来频繁。   皇上真要查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所以必然是丁大千在胡说八道。   丁大千见他不见棺材不落泪,走到旁边的马车边请示:“属下能否直接动手抓捕李庭翼?”   “允。”宋玉竹在车中应了一声。   丁大千高声道:“抓人!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李庭翼这才慌了,他被几个官兵带上枷锁带上马车,府里的一众人也全部被押到军营。   一路上李庭翼在心里盘算着,这丁大千为何突然朝自己发难,虽然平日两人交往不多,但自己并没有得罪过他。   如今之计也只能等到了军营再说,如果是为了钱来的,就舍出几十万两银子……   半个时辰后到达军营,李庭翼面上不复刚刚的怒气,他让身边的官兵去叫丁大千过来,说有要事相商。   丁大千走过来道:“李大人有何事要说?”   “丁老哥,咱们在杭州同为官员已有三载,在下实在不知哪得罪你了,不过为表歉意。”李庭翼伸出手道:“这个数,把我们一家人放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这个数是多少?”   “五十万两银子,我让人给您送得安安全全,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丁大千心道:“这王八蛋是真有钱!”   “这钱我可不敢收,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丁大千转身出去,李庭翼焦急的喊着:“一百万两,一百万两还不行吗!”这些银子是长盛楼一年的收益,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让他肉痛好久。等自己脱了险,再想办法把弄死他!   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丁大千朝二人跪拜道:“启禀陛下和将军,杭州知府李庭翼以捉拿回来。”   李庭翼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个人,话都说不出来了,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眼冒金星,两耳嗡嗡直响。   “李大人,三年不见,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啊。”   “臣……微臣拜见陛下……”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若金纸,汗如雨下。终于明白丁大千说的奉皇上圣意是什么意思。   李庭翼原是工部右侍郎,之前因为办事出色得了提拔外放到杭任三品知府。   “自己招了吧,朕留你个全尸。”   李庭翼闭了闭眼,知道自己已经再无狡辩的机会,他长叹一口气磕头道:“罪臣有负皇恩,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宋玉竹挥挥手,丁大千递上纸笔,李庭翼趴在地上开始写自己的罪责。   三年前他刚来杭州时,也曾带着一身的抱负,想要干出功绩早日升迁。   结果来到这里才发现,并非所有人都能抵抗住白花花、金闪闪,数不清的金银财宝。   从最开始的一幅画,一尊玉菩萨,到后来一箱金银,一块地契……渐渐的他被金钱迷住了心窍,跟商会一起同流合污,大肆揽财。   随着手里的钱越来越多,他的野心就越来越膨胀,甚至升起了养私兵的想法。   从军营诈来的火铳就是第一批实验品,他之前在工部任职,了解此物的厉害,若是能建一支火铳军,即便东窗事发他也不害怕。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想到皇上和辅国将军会微服私访来到杭州……   李庭翼将自己这些年攒的私产全部写下来,也把曾经跟他有过金钱往来的官员一一拉下水。   写完最后一笔,他脱了力,栽倒在地上身体抽搐着。   丁大千把纸捡起来呈给宋玉竹。   宋玉竹看着上面写的数字,眉头拧成了疙瘩,三年时间,一千七百万两白银,这杭州的富饶远超自己的想象。   宋玉竹道:“罪臣李庭翼,贪污受贿,素位尸餐,有负皇恩,赐白绫。”   “谢……陛下……”李庭翼喃喃的谢恩,两个士兵上前把人架出去。   李家男子满十六岁全部赐死,十六岁以下及所有女眷流放岭南。   杭州商会会长也被斩首示众,商会这些年敛的所有资产全部充公。   几天后官府张贴了告示,此前被商会坑害银钱的商贾可以拿凭据来退银子。   消息传到码头于三明的耳朵里,他赶紧联系邓方圆,看看能不能找回一部分银子。   邓方圆道:“要不算了吧,都过去这么久了,银子肯定退不回来了。”   邓娘子却跃跃欲试道:“去试试,能退一点是一点。”   于三明也点头:“听说商会里有账本,兴许能把咱们买拜贴的一百两退回了。”如今两家人日子都不好过,这一百两能解决不少问题。   几个人一起进了城,来到官府说清来意,很快就有官员接待了他们。   “我,我们在商会买过一次拜贴,花了一百两银子。”   官员边记录边问:“还有吗?”   邓方圆踌躇片刻把自己私自开铺子后被烧的事也说了出来。   记录的官员拿出另一本册子道:“铺子名字叫什么?”   “清叶茶坊。”   “唔,找到了,是商会派人烧的,当初赔了多少银子,还有收据吗?”   邓方圆激动的点头:“有!有!”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油布包,里面正是当年二人赔偿的收据,共计贰仟叁佰两银子,这是两人全部的家当。   官员拿过来仔细查看,确定没有做伪,没有涂改后,在账本上画了个圈,又掏出官印按在收据上。   “拿着这个去商会支取银子吧。”   许三明不可置信的问:“真能把俺们的银子还回来?!”   官员大概见多像他这样的人,“能能能,快去吧,晚了银行就打烊了。”   邓方圆双手颤抖的接过收据,三个大人都泣不成声,他们没想到这笔钱真的能退还回来。   小邓仲一手拉着娘亲,一手拉着父亲,满脸欢喜,他们终于能回家了! 第195章 再遇故人   杭州一事解决完,赵骁和宋玉竹乘坐马车前往徐州。   期间丁大千一直想要派人护送二人,都被宋玉竹拒绝了,最后只留下一个许茂,帮忙赶车提行李。   这许茂看着人高马大,今年才十七岁,还是个毛头小子。   临行前丁大千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照顾好两人,若得了皇上的赏识,这辈子可就翻身了!   许茂虽然不知道二人的身份,但心底也知晓他们可定不是普通人,所以一路上兢兢业业照顾的十分周到。   从杭州到徐州有二十天的路程,这条路的火车还没有通行,只能乘坐马车走。   马车行驶到潼水时已经到了七月,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赵骁怕宋玉竹身体受不了,干脆在县里歇息了几日。   这里是个不算大的县城,民风淳朴,物价也十分合适,客栈一日只要五十文钱,三人吃顿饭花了也不过一百文,照比杭州城实在便宜许多。   许茂这孩子非常拘谨,平日沉默寡言,连句话都不敢说,吃饭也是一个人要了饭菜端到旁边吃。   宋玉竹劝过两次,他仍旧不敢上前,只能由他去了。   两日过后继续朝徐州出发,七月初九终于抵达了徐州城。   这里是宋玉竹和赵骁起兵的地方,算起来已经有十多年没回来过了。   宋玉竹在地图上看过几次,知道徐州这几年发展的非常快,特别是外城的建设,几乎跟内城融为一体,将徐州变成南方最大的城市。   马车排着长队等候在城门口,从杭州离开时丁大千特意给二人写了路引,拿着这个去哪都方便。   守城的小吏检查完路引很快就放了行。   进了城就能听见城门口处,不少商贩的叫卖声,赵骁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看,“变化真大,我记得当年这里还是一片荒地。”   “可不是,那会流民聚集在城外,搭了不少小窝棚。”如今高楼广厦,到处都是青砖混泥土建造的新式建筑。而且这里道路规划的非常好,宽阔的石板路可以同时容纳八两马车并行。   穿过外城抵达内城,这里变化就没那么大了,几乎能看见许多过去熟悉的招牌。   “看那,惠水楼,长乐坊,来福客栈还有咱们的老地方楼外楼!”   赵骁也激动道:“许茂,到前面楼外楼停下!”   马车停在门口,这会才巳时,还没到吃饭的时间,楼外楼里客人不多。   两人走进来,有小尔上前招待“二位想吃点什么?”   宋玉竹道:“随便来两个招牌菜。”   “我们这五香鸡和汆牛肉丸子汤滋味最好,客官要不要试试?”   “好。”   赵骁环顾四周道:“这里还是老样子,你看这张桌子上的刻痕,还是当日我与柳燕子切磋留下的。”   宋玉竹笑道:“是啊,一进来都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从前似的。”   等了一刻钟,两道菜端上来,赵骁给宋玉竹盛了碗丸子汤,自己也盛了一碗,两人喝了一口同时叹出声,这个味道真是令人怀念啊。   记得以前到了冬天,后厨就给他们汆一大锅丸子汤,大伙捧着碗在屋子里边喝边商讨明日的计划。   “下次严老七再来,直接给我撵走!”   “可……可是万一他在外面胡说八道怎么办?”   “老娘还怕他?!”楼上传来一声泼辣的声音,赵骁和宋玉竹闻声同时抬起头。   湘玉边走边说:“他敢胡说八道,就拿大棒子轰出去,死皮不要脸……”   湘玉脚步一顿,嘴里的话突然卡在喉咙,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堂里坐着的两个人。   “湘玉姐。”宋玉竹笑着朝他招招手。   湘玉眼圈瞬间红了,三步并两步走到二人面前,接着就要跪地问安。   赵骁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起来:“不必多礼。”   湘玉还是朝两人福了福身:“您……您二位怎么来了?”   宋玉竹道:“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湘玉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我我哪就值得您……您亲自过来啊……”   宋玉竹伸出手,湘玉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他:“哎呦我的小兄弟诶,可想死姐姐了!我还当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你们了。”   宋玉竹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好了好了,我们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湘玉哭了一会赶紧松开手,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唉,这一晃都十三年了。”   当年若不是宋玉竹把她藏在柜台里,她早就化成一捧黄土,哪还有今日的自己?她是打心底感激二人。   “公子这些年过的怎么样?看您清瘦了不少。”   宋玉竹感叹道:“自然是十分劳累,是不是老了许多?”   “公子才不老,您是正值青春年华,倒是奴家人老珠黄了。”   湘玉已经三十四岁,不过看起来像二十七八岁,这些年她一直没成亲,身边有不少追求者,但一直没同意。   她心里有自知之明,若不是自己家产颇丰,谁能看上她这样上了年纪的商户女?何况她还是乐坊出身。   赵骁道:“我刚刚听闻你说有人在店里找麻烦?”   “嗨,就是个无赖,不用担心我应付的了,你们这次来,能多待些日子吗?”   “过几日还要回江城县转一转。”   “那这几日就在楼外楼落脚吧,我去给你们收拾卧房。”   宋玉竹点点头:“再多收拾出一间,外面还有个小兄弟跟我们一起来的。”   “哎。”湘玉连忙去把楼上最好的房间给两人收拾出来,还换了新的被褥。   湘玉刚走,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长衫男子,他揣着手坐在宋玉竹他们旁边的桌子上:“小二,给我来一只五香鸡,一壶清酒。”   “来了,客官……你,你怎么又来了,快走快走。”小二不耐烦的驱赶他。   “开门做生意,哪有把人往外撵的道理?”   “嘿,你赊欠了我们酒楼多少银子?掌柜的可说了,你若不还钱以后不准来吃饭了!”   那男子涨红了脸道:“不就是几两银子,我又没说不给。”   “那你先把钱还了再说吧。”   宋玉竹和赵骁放下筷子看着这人,听二人的对话,此人应当就算先前湘玉口中说的严老七。   “你把湘玉叫出来,我有话要跟她说。”男子僵持着不肯掏银子也不肯走。   “我们掌柜的忙着呢,没空搭理你,快走快走。”   男子扯着脖子高喊:“湘玉,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这般行径,引得旁人侧目,纷纷议论起他和掌柜的关系,毕竟湘玉是位女子又没成过亲,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宋玉竹起身走过去道:“这位公子,你找湘玉有何事?”   严公子睨了他一眼道:“关你什么事?”   “我与湘玉是旧识,她的事我自然要问问。”   湘玉收拾完屋子走出来,见严老七又来了,竟然还跟竹公子理论起来,急的她拎起裙摆就跑了下来。   “你还来干什么?不是说了以后不准再来找我了吗!”   严老七突然变了一副模样,委屈巴巴的说:“湘玉,话还没说清楚,你得听我解释啊。”   “呵!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你赶紧走,不然我让伙计打你了!”   严老七涕泪横流,拉着她的衣摆道:“你……你先前分明不是这样的,怎么能为了几句话就弃我不顾?”   宋玉竹和赵骁哑言,一脸迷惑的看着湘玉。   湘玉倒也爽快:“是,我之前确实心悦与你,但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个寡廉无耻之人!”   严老七大名叫严敬文,他上面有六个姐姐,在家中排行老七。身上有秀才功名,之前开了家私塾教书,妻子早些年去世后便一直没再娶。   去年有人给湘玉介绍此人,男未婚女未嫁,年纪相当倒也算是好姻缘。   两人见了面,湘玉被他这幅好皮相骗了,以为他是个正经的读书人。相处一段时间后,觉得他人不错,再说两人年纪都不小了,也该讨论谈婚论嫁。   湘玉自己没有亲人,她六岁就被卖进乐坊,早忘了自己爹娘是是谁。不过严敬文还有个老娘,湘玉决定去拜访一下。   没想到她提出来,严敬文支支吾吾说:“家母这几日病了,不便见人。”   湘玉一听那更要见见了,知道生病还不去探望,多说不过去。   第二日她便准备了不少礼品去了他家。   严家住在后街胡同,家里条件很清贫,只有一进矮矮的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湘玉倒也不嫌弃,毕竟她看上的是严敬文这个人,   到了严家见他母亲躺在床上,湘玉问候了一番,把东西放下准备回去。   走到半路经过药坊时,想起自己不如买些滋补的老参送去,兴许严母的病能好得快一些。   她又花了八十两银子买了棵百年的老参返回严加,进了院子听见屋里传来母子的说话声。   “她拿的都是什么东西?”   “一些吃食和布料。”   “你不是说她是开酒楼的吗?怎么才拿这么点东西。”严母拎起布料往身上比划。“这布料颜色好,明个给你三姐送去。”   湘玉眼珠一转,心下已经有了猜测,她暗不做声的藏在外面,侧耳听两人的对话。   “娘,这几日你就别出去走动了,免得被她撞见。”   “哼,要我说你赶紧跟她定下来,等成了亲这酒楼不就是咱家的了。”   “我跟她提了,她说太急了,先相处一段时间再说。”   “啊呸,她一个老姑娘还拿乔,有人要就不错了,再不嫁人都烂到地里了。”   严敬文笑了一声:“娘你别这么说。”   湘玉握着拳,恨的指甲都掐到了肉里,她冲出来大骂出声:“呸!两个腌臜货,老娘就算烂在地里也不会进你们这狗窝!” 第196章 返程   那严敬文吓了一跳,连忙追过去道歉。   “湘玉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还想惦记老娘的酒楼,死了这条心吧!”   从那以后湘玉就与他断了,可架不住严老七天天来这里纠缠,湘玉撵过他几次,他就跪在地上哭着道歉。   酒楼还要做生意,不能因为他坏了名声,最后只能由他去吧。   宋玉竹听完冷下脸:“好没脸皮,人家已经拒绝你了,为何一直纠缠不休。”   严老七急切的解释:“都是误会,那日我娘亲确实说了不好听的话,但并不是我本心,我是真的心悦湘玉。”   “你既心悦她,为何又欺骗她你母亲重病?”   严敬文叹了口气:“我娘她这人……性格比较强势,说话又难听,我怕见了面会惹得湘玉不喜,所以不想让她们见面。”   宋玉竹哦了一声,“你娘亲性格强势,湘玉也是急性子,成了亲以后肯定免不了磕碰,倒时你怎么办?”   严敬文嗫嗫道:“我娘年纪大了……怎么也该让着些。”   湘玉气的笑出声:“老娘年纪也不小,凭什么让着你们,幸好被我发现的早,不然嫁到你们家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窝囊气呢!”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受气的。”严敬文想要上前攀扯,赵骁一把推开他。   “你……你要干什么?”   赵骁竖起眉毛:“你想要干什么?”   “我……你……你们,湘玉你这是有了新的相好?!”   “别胡说八道,赶紧滚出去!”   严敬文又开始耍无赖,坐在地上涕泪横流:“我不走,今个要不把话说清楚我就在这不走了!”   湘玉扶着额头,这人真是一块狗皮膏药,贴上撕都撕不下来,早知他是这样的人,自己当初就不该跟他相处。   宋玉竹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大喊一声:“徐茂,把这人拉出去好好教训教训,以后不准再来楼外楼闹事!”   “遵命!”许茂拉着他的衣领把人拽了出去,外面传来几声惨叫声,不一会便没了声音。   湘玉吓得脸色惨白。   “放心,许茂下手有分寸,此人应当不敢再来了。”   湘玉掩面道:“哎,让你们看笑话了……”   宋玉竹安慰道:“这又不是你的错,没陷入火坑才是最要紧的。”   湘玉苦笑,“以后可不敢随意招惹人了。”   *   许茂把姓严的狠狠打了一顿,警告他以后再敢纠缠湘玉,就卸了他胳膊腿。   严老七到底是个酸秀才,被吓得好几日不敢出门,从那以后路过楼外楼都绕着走,不敢再纠缠湘玉。   宋玉竹和赵骁在徐州待了五日,启程去江城县。临别前湘玉免不了又拉着宋玉竹抽泣,这一别不知哪时才能见面。   宋玉竹安抚道:“我就在上京,什么时候你想见我,随时可以来。”   湘玉依依不舍的松开手,送他们出了城。   从徐州到江城县差不多四五日的路程,过去这条路非常难行,特别是赶上下雨,到处都是坑坑洼洼。马车走一路陷一路,特别考验驾车技术。   如今朝堂掏钱,把这条路铺设了水泥路,下再大的雨也不耽误行程。   徐州七月是雨季,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天气就阴沉起来。几声惊雷过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车棚上。   马车并不严实,雨水顺着缝隙流进来,一会的功夫就把两人衣服都沾湿了。   宋玉竹拧着袖子道:“这雨下的太大了,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赵骁敲了敲车门,朝外喊道:“许茂,先去避雨。”   “哎!”许茂把马车赶到附近的一个小村子。   刚进村就有一户人家,下了车去敲门,不多时一个白了头发的老妪举着伞走出来。   “你找谁啊?”   许茂擦了把脸上的雨水道:“老人家,我们途经此地突然遇上大雨,想去你家避避雨。”   老妪伸头看了看外面的马车道:“那快进来吧。”   赵骁扶着宋玉竹下了马车,用衣服遮着雨把人送进屋里,三人被淋得浑身都湿透了   老妪拿了几条干布巾递给他们,“几位小后生打哪来呀?”   宋玉竹擦着脸道:“大娘,我们从徐州来的,准备去江城县。”   “哦,快坐下歇息,我给你们熬一锅姜汤,免得着凉。”   许茂连忙起身:“我来吧。”说着麻利的劈柴烧火煮姜汤。   老妪笑眯眯的看着他道:“这孩子真壮实,看着身体就好。”   宋玉竹环视一周道:“大娘一个人住吗?”   老妪点点头:“早些年遇上打仗的,老头子和儿子都被抓了壮丁,闺女也被人祸害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转眼过了这么多年,提起当年的事老妪已经没有多少悲伤,只剩下无奈和落寞。   宋玉竹看了眼赵骁,应当是当年杨元庆路过这里曾抓丁,这老妪就是受害者。   “您一个人生活行吗?”看她的年纪没什么劳动能力。   “村子里每个月给发米粮,说是什么老人金,我也不懂反正饿不死。”   宋玉竹在心里暗暗感慨,幸好前些年朝廷颁发了养老法令,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每月由国家发一斗米、一斗面,这些食物基本上可以满足一个老人的吃喝。   许茂把姜汤煮好,老妪弯着腰进屋拿出几块□□糖:“小后生把这个放进去喝,甜滋滋。”   “哎。”宋玉竹接过冰糖放进碗里,喝了一碗热姜汤,身上的寒气被驱了一半。   外面雨快停了,几人起身告了别,临走时赵骁悄悄在凳子上放了几张百文的纸币,应当够老人家花一段时间了。   *   三日后,终于抵达了江城县,这里是宋玉竹的老家,也是两人相识的地方。   再次回到这里,看着熟悉的街道,宋玉竹恍然有些做梦的感觉。   “那条街过去我天天早上去医馆的时候路过,我爹每次都会给我买两个白糖烧饼,上面撒着一层芝麻,咬一口焦香酥脆。”   赵骁让许茂把车赶过去,果然见一个烧饼摊,摆摊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宋玉竹下车买了几个烧饼,与他攀谈起来:“我记得这摊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伯。”   “您说的是我爹,他去年摔了一跤,腿脚不利索在家歇着了。”   “原来是这样。”   四个烧饼八文钱,刚出炉的烧饼热腾腾,他和赵骁一人一个,剩下的都给了许茂。   吃着烧饼马车行驶到了医馆附近,以前的医馆已经另换了招牌,现在变成一家酒楼。   赵骁道:“进去看看吗?”   宋玉竹摇摇头:“里面肯定已经大变了模样,进去也是徒增感伤,不如不看。”   “那咱们去哪?”   “去宋宅转转吧。”   二伯一家去上京的时候老宅没有卖,而是留下一些仆人在打理着,祭祖的时候回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马车行驶到宋宅门口,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有大门上的朱漆斑驳了,被刻上了时间的痕迹。   宋玉竹想起自己小时候,每天跟着父亲去医馆学医坐堂的日子,那会才是无忧无虑,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坐上皇位。   “阿骁,你去那株柳树下面帮我挖一样东西。”   赵骁跳下马车,拔出匕首在柳树下挖了起来,不一会挖出一个铁盒子。他拍了拍盒子上的土拿过来道:“这里装得什么东西?”   宋玉竹笑的一脸神秘,“打开看看。”   铁盒锈迹斑斑,废了半天力才撬开。里面装着五十两碎银子,两本医书和一把小刀子。   “这是我留着保命的东西,当年听说杨元庆要打过来,带着宋全连夜埋的。没想到直接被庆王拉了壮丁,这些东西都没拿。”   “哎!你们干什么呢?”不远处有人吆喝一声。   宋玉竹连忙拉着赵骁上了马车,催促许茂赶紧离开这里。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怕被熟人认出来。   宋府的仆人走过来,看着树下的坑疑惑的挠了挠头,刚才怎么好像看见三少爷了?   *   宋玉竹在这里待了五日又陪赵骁去了晋州,在这见了他的几个朋友。   九月中旬抵达西州,这里是大启边境,与吐蕃和回讫国相邻。   前朝杨元庆在这的时候,经常拿回讫人练兵,把回讫国都快打灭国了,这些年休养生息,人渐渐又多了些。   不过他们生性好战又一直觊觎大启的地盘,可不是个好邻居,等回京后想办法把他这个隐患处理掉。   十月他们终于踏上返程的火车,许茂也跟着他们回来了,这小子还是第一次坐火车,紧张的靠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等火车跑稳了才敢往窗外看。   回去的途中没碰上意外,临近上京宋玉竹终于跟赵骁坦白。   “阿骁,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   “何事?”   “其实,我脑袋里那个倒计时,一直都在。”   赵骁脸上的笑容满满褪去:“什么意思?”   “……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赵骁握着拳,咬紧牙关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我们回杭州去找清一,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没用的,在山上清一就跟我说过,他也没办法阻止这世外之物。”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但是清一道长能让我健健康康的把这些日子过完,已经非常满足了。”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不能与你白头偕老。”   赵骁浑身颤抖的哭泣出声,巨大的恐惧让他无所适从,他的爱人,马上就要离开自己了。   他空有满身能力却没办法阻止,这让他几乎崩溃。   宋玉竹鼻子一酸,心疼的搂住他的肩膀道:“等回到上京,我会以出海去西方的名义再次启程,倒时你留在上京……”   “不行!”赵骁一口拒绝,“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必须陪在你身边!”   宋玉竹伸手摸摸他的脸道:“好。” 第197章 清空(正文完)   十一月初二,宋玉竹终于回到上京,距离倒计时结束还剩下五十八天。   上京这几日刚下了第一场雪,下了火车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味道。   两人没直接回宫,而是先去了宋府,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他想多陪陪家人和爱人。   宋府中,江蓉正坐在屋里缝制冬衣,虽然宫中内造府会准备皇上和储君的所有衣服,可她还是愿意给儿子和女儿多做几件内衫,这大概是每个娘亲的心意。   上好的丝绸布料做贴身衣服最好不过,江蓉不用量就能裁出两个孩子的尺寸。   门外秋禾突然道:“夫人,公子回来!”   江蓉愣了一下,连忙放下针线赶紧穿鞋往外跑,还没出院门,就看见儿子和赵骁笑盈盈的走进来。   “娘,我回了。”   江蓉一把拉住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瘦了,看着精神了些,病好了吗?”   宋玉竹点点头:“好多了。”   江蓉红着眼睛道:“那就好,那就好,娘亲去给您准备吃食,做你最爱吃的水晶虾饺。”   赵骁把眼底的悲伤藏好,嘴角牵起一个笑容道:“伯母。”   “你也留下来一起吃吧。”   “好。”   傍晚,宋柏教书回来,看见儿子回来也是十分激动,给儿子把了把脉,见身体大好非要拉着他喝酒,被江蓉呵斥了一番才住了心思。   “娘,我身体没事了,喝一点酒没关系的。”   江蓉瞪眼道:“那也不行,喝酒伤身,你身体刚好,万一再病了怎么办?”   “好吧,那让赵骁陪我爹喝。”   赵骁心里藏着事,端起酒杯开始敬宋柏,一杯接着一杯,没一会就把宋柏喝高了,自己却越喝越清醒。   宋玉竹知道他心里难受,怕江蓉看出端倪,见时候不早了,赶紧拉着赵骁回宫。   一路上赵骁都沉默着,其实宋玉竹心里不比他好受多少,虽然他已经死过一次,但上辈子是突然猝死,他根本没有心理准备。   这辈子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结束,一分一秒的倒计时,仿佛是个定时炸弹,这种被仅仅逼迫的感觉,真她妈的是糟糕透了!   奈何他却没有一点办法,狗屁系统连申诉的地方都没有。   回到宫中,李得海一见宋玉竹就哭的稀里哗啦:“万岁爷,您可算回来了,奴才想您想的茶饭不思啊!”   宋玉竹笑着啐了他一口:“也没看你瘦一点。”   “奴才真的吃不下饭,天天盼着您回来呢。”   “行了,去把公主叫来。”   “哎。”   不多时宋玉潼从偏殿奔跑着过来,人还没进门声音就传过来了。   “皇兄!赵大哥!”少女身形矫健,一身玄色长裙衬得她愈发挺拔。   宋玉竹伸出手,宋玉潼咬住嘴唇,高兴的扑进他怀里,把他撞的向后退了两步。   “慢点,别摔了。”   宋玉竹身手拢了拢她鬓边的头发道:“这些日子在朝堂上适应的如何了?”   提到正事,宋玉潼站直身体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按照你的吩咐,每隔两日上一次朝,其余时间继续跟太傅和太师学习和批阅奏折。”   “坐下说。”   李得海连忙搬来凳子,宋玉潼坐下开始汇报这大半年朝中发生的大事小情。   “五月磁州发生春涝,七县受灾严重,户部拨款一百七十万两银子赈灾,结果赈灾银子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在灾民身上。”   宋玉竹皱起眉头。   宋玉潼继续说:“我立即派人前去调查此事,将磁州涉案的一众官员全部押解回京,交由刑部处理,派礼部左侍郎尤宾暂任磁州知府。”   宋玉竹眉头舒展开,“罪臣该斩首的斩首,该流放的流放,你放心大胆的去办就好。”   “嗯。”   “六月份接到您从杭州送来的信,我和徐相都很激动,连夜召集了六部尚书和内阁大臣商议这件事,最后决定取消民间商会组织,朝廷重新建立商会。”   “重建后的商会不以盈利为目的,主要就是解决各地商人的纠纷,防止恶意抬价压价扰乱市场。”   “好,这件事已经落实了吗?”   “十月份开始向下落实,预计明年三月中旬全国十八州商会建立完成。”   宋玉竹看着妹妹,心里忍不住感叹,潼潼真成大姑娘了,再也不是那个跟在身后的小团子。   宋玉潼又说了几个朝中发生的小事,比如徐相家又添了一子,这已经是他家的第六个儿子,徐冰老来得子并没有多高兴,而是非常担心自己的夫人,毕竟王庭玥也快四十岁了。   秦相的父亲去世了,老爷子高寿六十七,在古代绝对算喜丧。秦凤图上个月抬灵回了老家,估计丁忧的折子很快就会呈上来,到时还要夺情免了他的三年丁忧之期。   两人一直聊到深夜,宋玉竹彻底放下心,即便自己离开妹妹也能撑起整个朝堂。   “时候不早了,都早点休息吧。”赵骁道。   宋玉潼起身道:“哥哥,赵大哥你们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找你们。”   妹妹离开后,宋玉竹明显感觉到赵骁身上的悲伤,他不声不响的换了衣服,沉默的坐在床边发呆。   宋玉竹叹了口气,脱下外衫坐在他身边,拉起他的手轻轻抚摸。   赵骁的手比他的手大许多,上面有不少常年练刀留下的老茧,摸上去刺拉拉的。   赵骁回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推倒在床上,像一头饿急的猎豹伏在宋玉竹的身上,似乎想要把他吞之入腹。   宋玉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抬起头,露出自己白皙纤长的脖颈,发出无声的邀请。   这一夜床帐的摇晃没停过,吱呀声伴随着□□的拍打声在整个寝宫彻夜回荡。   *   启航号是大启十年时开始建造的另一艘巨型轮船,这艘船采用目前最先进的蒸汽驱动,不光航行速度超越希望号,装载的重量也比希望号多一倍。   巨大的船体遮天蔽日,很难想象不到四年时间,工匠们就建造这样一艘庞然大物。   这艘船原本计划明年年初出海试航,结果十一月初接到上面的命令,让他们赶在年前提前下水试航。   船舶司赶紧加快速度,终于在十二月做完最后的准备工作下水试航。   *   “皇兄,你说什么?!”宋玉潼惊讶的瞪大眼睛,跟她一样惊讶的还有徐冰、秦凤图、刘蔺和李捷等人。   “朕打算出海去西方一趟。”   徐冰赶紧劝道:“陛下三思,海上航行十分危险,且去西方路程十分漫长,您不可以身试险啊!”   “是啊!”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出海跟在大启境内游览一圈不同,海上风浪大,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万一真出了意外怎么办?   秦凤图犹豫道:“陛下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宋玉竹当然有,但他没办法说出口,难不成要告诉所有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他不想让朝廷动荡,所以才故意借着出海的名头出去,给宋玉潼三年时间安稳过渡。   赵骁开口道:“诸位大人不用担心,有我陪着陛下这一趟不会有事的。”   徐冰看着他,赵骁对他轻轻颔首,徐冰心领神会道:“请陛下放心,您不在的日子,臣必定好好辅佐殿下处理朝事。”   秦凤图还打算开口劝,宋玉竹挥了挥手道:“朕今日只是通知你们,并非征求你们的意见,朕心意已决,都下去吧。”   大臣们出了养心殿,宋玉潼心中不解,她追着徐冰道:“徐伯伯,皇兄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回来就又要走,而且一走就是三年……”   徐冰停下脚步道:“殿下,我跟随陛下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做过出格的事,既然是他做的决定,我想肯定是有原有的。”   宋玉潼若有所思:“我明白了,皇兄不在的日子我还是会好好监国,等待他回来。”   “殿下英明。”   *   十二月十六,宋玉竹和家人告了别,踏上了前往滨州的火车。   这次同行的还有查尔斯公爵和的他的女儿妮娜,他们在大启生活了七八年,一眨眼妮娜也长成了大姑娘。   这孩子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都快忘了英语怎么说,这次他们打算回去看看故土,也许就不回来了。   船上有八十名水手,五百名水兵,之所以人少了,是因为带的货物更多。   五百名水兵每人都配备连发火铳,实力比之前大多了。而且启航号装备了十二门重炮,即便遇上危险,也能把普通的船打的落花流水。   站在甲板上,宋玉竹呼吸着腥咸的空气,看着幽深的大海,第一次感觉到无比畅快。   “哎呀,这大船就是不一样,感觉像站在半空中飞似的~”柳燕子摇着扇子笑嘻嘻的走过来。   宋玉竹惊讶的转过身:“你怎么也来了?”   “这……不是为了保护陛下嘛。”   赵骁冷哼一声走过来:“是为了保护查尔斯父女吧。”   柳燕子扇子摇得飞起,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红晕:“哪有……”   宋玉竹恍然大悟:“你在追求查尔斯啊?”   “追什么啊,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柳燕子收起扇子道:“不跟你们说了,我去看看我闺女住的地方怎么样。”   宋玉竹惊骇的看着他的背影:“他……他闺女是妮娜?”   赵骁:“还能有谁?刚才上船的时候听见妮娜叫他爹爹,我还以为听错了呢。”   “真是不得了!浪荡子也有被人降服的一天。”   赵骁看向海面轻声问:“还有多久了?”   “十三天,八个时辰。”宋玉竹顿了顿道:“等我……离开后,直接把尸体焚烧了,三年后再将骨灰带回去。”   “我父母就托付给你了,娘亲她知道我离开肯定很难过,帮我好好开解她,莫要伤了身体。父亲他心思都放在了学校上,一时半刻可能没事,长时间下来定然会伤身,你带他出去散散心。”   赵骁喉结滑动,艰难的应了声:“好。”   宋玉竹趴在栏杆上道:“我要是个女子就好了,给你生个孩子……”   赵骁从身后拥住他,“你这样就很好,你是男子女子都很好。”   宋玉竹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个姿势,让我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个电影。”   赵骁愣了一下:“什么是电影?”   “姑且就是戏文吧,结局不太好,不跟你讲了。”   两人静静的吹着海风,一直看着太阳沉进海里,带走最后一丝光亮,这样的日落他们只能再看十三次。   *   转眼就到了最后一天,倒计时已经变成了以时为单位,刚好今天也是新年。   早上醒来宋玉竹擦洗干净身体,换上一身新衣服。船上到处洋溢着喜庆欢快的气氛,只有赵骁沉着脸。   柳燕子见他这幅模样,上前打趣道:“赵将军,大过年的你怎么苦着一张脸啊?”   赵骁难得没跟他贫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弄得柳燕子一头雾水,挠了挠头心道莫不是他跟皇上吵架了?   吃完早饭士兵们开始贴春联,宋玉竹还提笔写了两幅,贴在驾驶舱和他住的屋子门口。   查尔斯用英语写了两幅对联,看着像鬼画符似的,柳燕子还宝贝的不得了,赶紧拿去贴在自己门上。   中午吃的是饺子,猪肉芹菜和猪肉大葱,肉多馅大,撑的士兵们走不动路。   宋玉竹难得多吃了几个,撑得一个劲打嗝,赵骁却只吃了三个就吃不下去了,拿着筷子发呆。   到了下午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赵骁是真的心情不好,脸色难看的像死了亲爹,或许亲爹死了都没有这么难过,毕竟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宋玉竹把所有的事安排好,然后躺在床上。   赵骁躺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眼泪无声的往下流,不一会就湿了枕头。   “阿骁,给我讲个故事吧。”   “我……我不会。”   “骗人,我记得你不是会讲小寡妇夜战三雄,孙二娘水戏鸳鸯吗?”   赵骁沉默片刻讲了起来:“说……有个小寡妇名叫翠莲,她刚嫁到夫家,就没了丈夫……”   倒计时,三十六,三十五,三十四……   “有一天,她在河边……洗……洗衣服……”赵骁哽咽的说不出话,他转过头看着宋玉竹,心痛的没办法呼吸。   二十二,二十一,二十,过往的画面如幻灯片一般在脑海里闪烁,真舍不得啊!   “河水……把她的衣服沾湿……露出丰满的身材……”   十,九,八,七……宋玉竹紧张的握住赵骁的手,恐惧让他完全听不见赵骁在说什么。   终于在倒计时清零的时候,脑海里再次响起电子语音:“内测结束,感谢您的使用,再见——”   “小寡妇掀起裙子……”   宋玉竹猛地睁开眼睛,他转过头看向赵骁,接着坐起身:“阿骁!阿骁!”   赵骁擦着鼻涕眼泪问:“怎么了?”   “停了!它停了!”就在刚才的一瞬间,脑海里的倒计时停止,跟着一起被清空的还有系统。   “停……停了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死了吗!”   宋玉竹微微点了点头,“不过系统没有了。”   赵骁紧紧的把他抱住,仿佛要把人揉进身体里,“只要你在就好,只要你活着就好!”   这一刻再也没人能将他们分开……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啦~感谢一直陪伴的小伙伴们!真的很感谢。   这本中间一度卡文卡的不能自理,好几次想要放弃,但还是舍不得你们,想要给小竹和赵骁一个好结局。   后面还有女王登基征战四方的番外,小竹回到现代的if线番外,以及系统的由来。   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