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状元种田考科举[穿越]》作者:牧野闻歌   文案:   秋羲刚考上他们省的理科状元,成绩单截图还没捂热就穿越了,   还穿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古代童生,被迫绑定一个科举系统。   秋羲表示,寒窗苦读十二年的状元飞了,科举什么的,谁想考谁考吧。   谁知外有极品亲戚想霸占他家良田,内有鸡娃系统想让他状元及第,   秋羲揭开米缸一看,他快吃不上饭了。   秋羲:难难难!在古代挣钱怎么这么难。   系统:想一夜暴富吗?那就考状元吧,状元及第,家财万贯不是梦!   秋羲讨价还价:秀才,不能再多。   系统:……   哪知道秋羲秀才还没考上,就遇见一个叫柳郁的翩翩公子,   柳郁不仅文武双全还刚好长在秋羲心坎上,可惜是个病秧子。   系统:系统出品妙手回春丹,吃一粒,包治百病,吃两粒,延年益寿。   系统:状元、榜眼、探花,你选一个。   秋羲一咬牙:探花,不能再多!   套路一抹多受x文武双全病美人攻   1v1,he,身心唯一   状元和探花都是秋羲他们后面科举考的   封面鸣谢碧水大大送图   排雷:系统是人工智障,逻辑和人类不同,一切行为只为本文剧情服务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爽文 科举   搜索关键字:主角:秋羲(字月白),柳郁(字含章)┃配角:完结文《我靠捡垃圾续命[全息]》┃其它:系统   一句话简介:理科大神,在线从文   立意:奋斗不止 第1章   好疼……   浑身的骨头都在疼。   秋羲模糊间睁不开眼睛,只感觉身上像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啃过,哪儿哪儿都在疼。   隐约间,不远处传来一阵女人的叫骂声,明明不是他熟悉的口音,他却能听懂对方在歇斯底里地骂些什么。   “天杀的七煞孤星克死爹娘,今儿个不能让你继续住这儿,不然哪日就要克死你阿婆!”   “好你个毒妇,还敢在秋家小子门口撒泼咒骂!”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愤怒地反驳,一阵推搡撕扯后声音继续传来。   “当家的,把粪桶拎出来,看我不泼死这个恶婆娘!”   听完这些,秋羲也没搞明白这是在骂谁,不过两方拉扯的声音渐渐远去,他也没心思去过问。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等恢复些知觉后才缓缓抬手揉了揉干涩刺痛的眼睛,动作僵硬得仿佛是个提线人偶。   等他缓过一口气睁开眼时已经过了几分钟,可他已经顾不上检查自己的身体,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他宽敞舒适的卧室,而是一间没见过的瓦房。   “怎么回事?!”   秋羲一惊,发出的声音却沙哑难听,就像在用枯木条拉二胡一样刺耳,嗓子也又干又疼,仿佛被小刀划过,他甚至都攒不出一口唾沫润润喉咙。   这时,一大串记忆忽然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他的脑子里。   原来这里根本不是他生活的地方,而是古代,一个叫大齐的朝代,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叫清溪村。   而他,刚考上省理科状元的秋羲,穿越了!   还穿成了清溪村一个也叫秋羲的古代童生,原主父母已在三年前亡故,刚才在屋外叫骂的是原主的大婶子,帮原主说话的则是好心邻居。   秋羲动作迟缓地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头疼,还发烧。   虽然碰上穿越这种与他理想研究相契合的事他的惊喜无以言表,但现在的处境和身体状况完全让他激动不起来。   因为他穿到的不是科技发达的未来,而是连科学体系都还没建立的古代,就更不用说有条件让他做研究了。   而原主就是给爹娘守孝三年,哀思过度又营养不良,前两天守孝结束后大病一场,最后一病不起,走了。   说白了,他现在就是个不知道能不能在大齐活下去的病秧子。   “我们秋家的事轮不到你个外人插手,滚开!这野种必须滚出去!”   “臭不要脸!这是秋家小子他爹娘留给他的房,你个姓张的凭什么赶他走?”   争吵声隔着老远又传来几句,可秋羲现在没精力去管,无他,实在是浑身难受又腹中空空,饿得他能吞下一头牛。   他现在也管不了什么穿越不穿越,吵架不吵架的,他只想先填饱肚子再把病治好。   “素猪,素猪……”   恍惚间耳边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秋羲转着眼珠在屋里看了一圈,结果房里空空,什么也没有。   “烧出幻听了?还是饿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才不想一穿越就发烧烧坏脑子,更不想直接饿死。   “得找点药和吃的才行。”   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和全身的酸痛,他扶着床缓慢地下地,谁知一双大长腿软得像面条,差点把他摔个狗吃屎。   好在他事先扶着床,只是咚的一声单膝跪地上了。   一声声“素猪素猪”的叫喊还在继续,秋羲强行让自己忽略掉幻听,撑着床沿起身朝厨房挪去。   从卧房到厨房明明只有几米的距离,他却像走了一整个春秋,最后一小截路只差没爬过去。   在米缸里找到一点贴底的米粒,又在菜篮里找到一根白萝卜,看着这生得不能再生,少得不能再少的两样东西,秋羲差点眼泪掉下来。   “还可以再惨一点吗……”   “咕噜——”   肚皮在催促,他只好把眼一闭,舀了一碗缸里的凉水小口小口慢慢抿着,等嘴唇和喉咙湿润了些,这才一口咬在生萝卜上。   咔嚓一声,萝卜缺了一小块,秋羲慢慢咀嚼两下竟然还从满口的生辣味里品出一点清甜。   然后一口比一口份量大,一口比一口用力,没花多长时间,一根大白萝卜竟然被他消灭干净。   从米缸里抠出来的那一点点米粒秋羲没舍得生吃,就那么点,这顿吃完下顿就真没了。   “素猪,素猪……”   “怎么还来。”   秋羲无奈地揉了揉耳朵,结果一扭头就看见厨房门口溜达进来一只小橘猫,橘猫嘴里正一口一个“素猪”地叫着。   “?!”   秋羲以本不该有的速度擦了擦眼睛,再睁眼一看,那只猫居然还在叫“素猪”!   “猫、猫说人话了!”   “宿主,你终于醒了,”橘猫顺拐地蹭到秋羲腿边,差点一头撞在他腿上,猫脸带着激动的神情催促道,“快,你的终极任务下来了,赶快去做任务吧!”   “我这是,穿越到修仙世界了?”   秋羲看着这只顺拐的橘猫一脸震惊,橘猫不仅会说人话,背部和尾巴的交接处的毛色还长成了一个黑白二分的“心碎”表情,一看就不是凡猫。   “你该不会是妖怪吧?”   “什么妖怪,我是你的系统!”橘猫拍着爪子强调道。   “系统?”他记得小说里的系统确实都爱叫被绑定的人宿主,“难道你是修仙系统?”   秋羲心想,要是修仙系统的话,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到手的省状元被打水漂的事实。毕竟修仙的人甚至都不需要借助科技手段就能完成他的理想,直接一步到位,美滋滋。   “额……我是你的科举系统,”橘猫眨巴着眼睛道,“你的终极任务是参加科举,状元及第!”   听到这里,原本满怀期待的秋羲瞬间封心锁爱热情不再,刚到手的省状元和科研机会都飞了,科举什么的,谁爱考谁考吧。   撑着桌子起身,秋羲摇摇晃晃地回屋到床上躺好,他现在还烧得头晕眼花,这古代缺医少药的,原主家一点药都没有,他得好好休养精神抗过去才能有活路。   “宿主,宿主……”橘猫不依不饶地跟到秋羲房间里,跳到他床上继续叫唤,“宿主,快去做任务,你是要考状元的人!”   秋羲翻身面朝墙壁,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宿主,你要考状元,”橘猫喋喋不休,甚至得寸进尺地凑到秋羲耳边,“考状元。”   秋羲忍了又忍,最后对智障系统忍无可忍:“你再吵我,就要成为第一个害死宿主的系统了。”   不知道是秋羲语气太严厉还是表情太冷漠,系统居然真的闭嘴了,甚至团在床边埋着猫头,大有面壁思过的意思。   世界终于清静,秋羲刚准备闭眼睡觉,忽然想到什么,审视的视线落在那只橘猫身上:“其实你原本找的宿主根本不是我对不对。”   听到秋羲的话,橘猫浑身一僵。   秋羲继续道:“你原本找的宿主是这个世界的秋羲,要考科举的也是他,因为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一个古代书生都比我这个现代人适合科举。”   见橘猫浑身的毛都炸开了,秋羲确信自己的推测没错。   “但是他大病未愈,见到你这只会说话的系统惊吓过度,所以……”   “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秋羲的话还没说完系统就嗷嗷地哭出声。   秋羲冷着脸问道:“那他人呢,是和我交换了还是直接没了?”   “交换了,不交换他就没机会活了,”橘猫怯怯地偷看秋羲的表情,“我锁定你之后就把你俩交换了,所以宿主不用担心,‘你’的存在还在原来的世界还好好活着。”   “呵,”秋羲对这只逻辑错乱的智障系统冷笑一声,“感情我还得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作为系统为宿主服务是应该的。”橘猫搓了搓爪子,讨好地往秋羲跟前一蹭,亮出秋羲的系统界面推销道,“宿主你看,只要你能达成终极任务状元及第,就能兑换穿越礼包一份,重新穿越不是梦!”   “哼,我人都要烧死了,还穿越。”秋羲再次冷笑,嫌弃地拎着橘猫的后颈皮将它丢下床,“你一身的土就别往床上跳,我现在可没力气洗床单。”   橘猫委屈在地上蹭了蹭爪子:“我也不想啊,可这附近就这么一个可以寄宿的载体,还是我在后面的山里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秋羲无语,感情连猫都是这只系统虏来的,他现在虽然有想到了系统的心,但总不能对一只被无辜挟持的小猫下手吧。   系统又蹲在床下热情推销半天,发现秋羲一点反应都没有,最后灵机一动两爪趴在床沿上,朝秋羲道:“宿主,我有办法治好你的病!”   秋羲撩开眼皮,心想有办法不早说,害他白烧这么久。   “系统出品妙手回春丹,吃一粒,包治百病,吃两粒,延年益寿,只要宿主你状元及第就能成功兑换一粒。”   一口气说完编好的广告词,系统身心舒畅,这么强大的药丸它不怕正在生病宿主不心动。   “呵,”秋羲第三次冷笑,他就不该高看这只系统的智商,“科举每三年一次,我现在还只是个童生,你猜猜等考上状元,我还有命换你的药吗。”   “这、这……”人类实在太脆弱,不是它这个系统能轻易理解的。   不过秋羲吐槽归吐槽,知道系统手上有药之后还是放心不少,至少他想想办法就能从系统那里拿到药,比让他现在拖着病体去镇上找大夫现实。   他打开系统界面扫了一眼,结果发现界面上空荡荡的,只有积分功能、学习功能和兑换功能三个板块。   界面上目前的积分为零,学习功能锁定,兑换功能也锁定,不过他能看到里面的兑换物品,一共只有三样,大米、精盐和伤寒药。   一份伤寒药居然要一百个积分才能兑换。   秋羲虽然对学习功能最感兴趣,但现在要紧的是先治病。   他背对着趴在床边的系统问道:“兑换功能怎么解锁?”   听见秋羲终于搭理它,系统连忙热情地介绍道:“宿主将系统等级更新到一级就能解锁兑换功能。”   秋羲继续问道:“怎么让你达到一级?”   “解锁学习功能,学习一门一级课程就行。”   “怎么解锁学习功能?”   橘猫耳朵一抖,兴奋道:“充值积分点数达到一门一级课程所需额度就能解锁,宿主要充值吗?最便宜的一级课程《野菜图谱》只需一百积分就能解锁,一个铜板兑换一点积分,宿主只需要一百个铜板就能解锁课程,让我升级成一级系统解锁兑换功能!经过后续升级,宿主还将有机会解锁系统出品的更高级课程,包括但不限于各类经史子集详解!”   听到能解锁更高级的课程,秋羲心里一动,问道:“有量子物理相关的课程吗?”   “当然有,”系统拍着胸口的猫毛保证道,“这种中级课程只要宿主把我升到五级就有机会解锁啦!”   秋羲听得心脏怦怦跳,有些紧张地问道:“量子传输呢?”   系统昂着猫头:“当然也有!”   秋羲攥紧双手:“活体量子传输呢?”   “这、这……”系统左瞟右瞟,尴尬道,“我还没有权限。”   秋羲急道:“给你升级也不行?”   系统摇头:“也不行。”   秋羲听罢深吸一口,他从小的理想就是研究出活体量子传输技术,实现人类的瞬间移动甚至空间穿越。   但这种突破人类目前界限的研究不仅吃灵感和机缘,还吃研究者的天赋,他虽然算是个天才,但他知道以自己原本的天赋要想触碰到这扇门几乎没有可能。   可这只系统刚才明确说过它是主动把他和原主进行交换的,这就说明系统手里至少是有类似技术的,也就是说他只要和系统深入接触下去,就有可能接触到这种技术。   而且让秋羲更意外的是,原主是个古代神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灵魂和原主的身体融合时产生了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他现在的记忆力和思维活跃度远超从前,甚至能过目不忘,在脑子里同时进行多种难题解析。要不是现在身体状态不佳,他能立刻蹦起来研究研究薛定谔方程。   以他现在的状态,说不定真的有机会推开活体量子传输的大门,就算没有实验室给他用,他日后也能在衣冠冢里留下推演的手稿,等待未来的同胞考古发掘。   秋羲心中一片火热,不过在他达成这个目的之前,必须把这只唯一能在研究上给他提供帮助的系统牢牢控制在手中。   想到这里,秋羲压下眼中的跃跃欲试,转而冷眼看向系统。   “我被你强行穿越前刚考了我们省的理科状元,”秋羲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翻身朝外和橘猫四目相对,缓缓开口道,“我们校长说要给我发十万块奖金,我们市长说给我发三十万奖金,联系我的大学招生办说只要我报他们学校,大学期间一切费用全免,再发奖学金五十万。”   见橘猫嘴巴张得老大,瞪着一双猫眼眨也不眨,秋羲挑唇笑道:   “鉴于大学我还没报名,大学的奖学金就不算好了。校长的十万和市长的三十万我们折算一下,就当一块钱一个铜板,总共四十万积分,你直接划到我账户上吧。” 第2章   “四、四十万积分!”橘猫被秋羲说出的天文数字吓得爪子一滑,仰倒在地,“可是我没有积分啊,这怎么办?”   秋羲一听,眉头微微上挑,这只系统说的居然是它没有积分,而不是不能给他积分,这就好办了。   “你做系统有过那么多宿主,手里会没有积分?”秋羲板着脸朝床下的系统质问道。   “我、我……”橘猫委屈吧啦地偷偷瞥了秋羲一眼,最后才道,“我是新手系统,你是我正式绑定的第一任宿主,你还没充值呢,所以我没有积分。”   原来是个菜鸟系统,难怪这么好忽悠。   秋羲喉头发痒,捂住嘴咳嗽一声,心中沉思片刻后,问道:“只有你一个系统,没别的系统?”   橘猫一听就慌了:“宿主你要换系统?!”   “所以有别的系统?”秋羲苍白的唇角微微上扬,这就好办了,“别的系统总有等级高的,你去找别的系统借点积分还给我。”   “可是我是新手,跟它们不熟,它们肯定不会理我。”橘猫重新把两只前爪搭在床沿上,一张猫脸委屈得不行。   “做系统的总要学会踏出第一步,”秋羲继续忽悠道,“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它们不会借给你,反正之后你会从我这里拿到积分,总能还给它们的。”   这具身体病得厉害,秋羲现在每说一个字喉咙都难受得紧,他强压住咳嗽的冲动接着说:“要么你去找修仙系统,让它给你一颗治病的丹药,我这身体再不治好也撑不过几天了,到时候你就只有再去找一个新宿主。”   “呜呜呜,可是我联系不上修仙系统,”橘猫听到秋羲现在居然病得这么严重顿时着急,“我只能联系处在和这个世界一样没有超自然能力的系统。”   秋羲想了想,问道:“有霸总系统之类的吗,处在现代社会的那种,找它要退烧药、感冒药,常见药都来点。”   没有仙丹有现代药品也是一样的,反正只要能治好他就成,他不挑。   橘猫埋头沉默片刻,浑身的猫毛隐隐发光,随后兴奋地说:“还真有一个霸总系统!可是它说不能白送,要拿东西等价交换。”   “把桌上的纸拿一张过来,小心点别弄破。”秋羲艰难地抬手指了指窗边的木桌,木桌上正压着一沓写满字的纸。   系统不明所以,不过十分配合地替秋羲叼了最上面的一张到床边。   “这个,古代人写的字,”秋羲指了指橘猫嘴里的纸张,随后道,“俗称古董字画,拿去换给霸总系统,够它给你一车常用药还要找你大量积分。”   “真的吗!”   见秋羲点头后,系统立刻照办。   橘猫嘴里的纸张消失,原本活蹦乱跳的小猫这时也蔫儿哒哒地趴在地上,虚弱地喵了一声。   秋羲有气无力地撑起身体找来一件旧衣服给小猫做了个临时小窝,轻手轻脚地将小猫放进窝里捂好,这才重新躺回床上。   “系统,你可得快点,否则只有回来换宿主了。”   刚才和系统说那么多话消耗实在太大,秋羲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宿主、宿主快醒醒。”   半梦半醒间,秋羲听见系统在叫他,勉强睁开酸疼的眼睛,那只蔫了吧唧的橘猫又精神奕奕地趴在他床边上。   “宿主,我换到药啦,你看!”   只听叮的一声,哗啦啦一堆药盒掉在秋羲床上,他一眼就看见里面的退烧药。   “干得漂亮。”   秋羲夸了系统一句,强撑着走到桌前就着茶壶里的凉水吞下退烧药。   吃完药后秋羲放心睡下,系统也难得没再吵他,等他再次醒来时身上已经轻松不少,体温渐渐往正常值下降。   秋羲去洗脸收拾一番整个人清醒很多,回到卧房清点系统换回来的药品,种类还不少。   退烧药十盒,感冒药风寒风热各十盒,腹泻的十盒,外伤止血的喷雾二十瓶,止疼药五盒,解暑药五盒,润滑剂三十瓶。   “怎么还有润滑剂,这里又没有机器需要保……”养。   秋羲还没吐槽完,一眼就看见盒子里的说明书,整个人顿时沉默,红着脸一气把全部药品都收进墙边的柜子里锁死。   “宿主,”系统见秋羲脸色忽然变臭,踩了踩爪子主动交代道,“刚才交换物品被抓了,因为违反系统条例,换来的积分全部被扣走,药品也只剩下这些。”   系统没敢说,剩下的这些还是上面怕宿主真病出意外才勉强留着的。   秋羲的动作顿了顿,问道:“以后还能换吗?”   系统偷偷看了秋羲一眼,回答道:“不能。”   不能就不能吧,他本来提出四十万的积分也只是拿来做谈判的筹码,好跟系统敲竹杠,真正的目标还是柜子里那些能在古代救命的药品。   不能和其他系统换积分虽然少了一条来钱的好路子,但至少现在他的命保住了。   外面天色渐渐变暗,眼看快到晚饭时间,秋羲刚想去搞点吃的,就听见院外又传来耳熟的叫骂声。   他现在病好了很多,是时候处理一下原主的事了。   走到桌边拿起一张写满字的纸揣进胸前领口,秋羲直接出门去。   原主人虽然走了,但有人欠着他的债,他总不能不替原主讨回来,况且他现在和今后还要在这儿生活下去,手上没点资产怎么过日子。   院门外,张春花正一边和牛家婶子撕扯一边对着秋羲家的院门骂得起劲,只听嘎吱一声,眼前的院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书生样的男子面无表情地从院里出来。   秋羲在屋外三人身上扫了一眼,很快便结合原主的记忆对应好这三人的身份。   看上去四十多岁又壮又胖的女人是原主大伯的妻子张春花,原主的奶奶偏心他大伯一家,这么多年没少从原主家拿钱拿物补贴他大伯家,这个张春花每回来打秋风都是最积极的。   三年前原主爹娘意外亡故,就是张春花撺掇原主他奶奶强行从原主手上要走原主家五亩上好水田,美其名曰照顾原主为爹娘守孝,帮他把田种着,回头收成分他一半。   当然,这三年来原主是一粒稻谷都没从他大伯家拿到,五亩水田也是肉包子打狗再也收不回来,好在原主还没傻到把田契交出去。   至于原主他大伯怎么没说话,那当然是在家坐等着他娘和张春花一起把原主家的水田拿回去,就跟现在一样,在原主家门口来闹事的还是只有张春花。   另一个面相和善矮瘦精干的女人就是原主家对面的好心邻居,牛家婶子孙兰香。   原主记忆中,牛家和他们家从来交好,这三年更是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给原主送一份,可以说原主能坚持完三年全靠牛家接济。   挡在两个女人中间挨了最多揍的壮汉是牛家婶子的丈夫牛二,原主家剩下的那几亩薄田这三年全靠他帮忙打理才没彻底荒废。   趁着丈夫挡住张春花,牛家婶子见缝插针往张春花头上一挠,扯得她嗷嗷直叫满口乱骂。   “你个不下蛋的臭婊子还敢抓老娘头发,看我不弄死你!”   张春花仗着自己身强体壮作势要去抓牛家婶子,结果一直默默挨揍不说话的牛二忽然双眼一瞪,怒道:“你敢骂俺媳妇儿!”   见牛二扬手就要打她,张春花吓得一愣,随后熟练地坐到地上一边拍腿一边哭喊:“杀人啦杀人啦!野种叫来牛家的杀人啦!”   秋羲冷笑一声,没管张春花怎么表演,只抬手对牛家婶子二人一礼,道:“这些时日多谢婶子跟牛二叔关照。”   “跟婶子客气什么,当初要不是你爹教我家那小子识字,他现在哪能在县城里找到活计。”见秋羲出来,牛家婶子不再跟张春花纠缠,走到秋羲跟前关切道,“哎哟,瞧你这脸色,该不会是染了风寒?快回屋去歇着,外面又冷风又大。”   “多谢婶子关心,小侄已经好多了。”秋羲见周围陆陆续续围了不少村民过来看热闹,这才朝众人拱手道,“今日诸位叔叔婶婶都在,就劳烦替小子做个见证。”说着秋羲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小院,继续道,“这小院是我爹娘修的房子,当初各位叔叔婶婶也帮过手,如今爹娘走了,我大伯一家却多次扬言要把我从这里赶出去,实在是……”   秋羲本就在生病,嗓子哑得难受,放在其他村民眼中就是被大伯家欺压的小辈在哽咽。   这清溪村就这么大点地方,谁家又不知道秋老大家几十年如一日地在秋羲家打秋风呢,不仅如此,不少人自己家里也被他家占过便宜。   众人纷纷对着坐在地上的张春花指指点点,结果这位也是练出来的,丝毫不害臊,甚至趾高气昂地横了众人一眼。   “他们这强抢民宅的做法不仅对我赶尽杀绝还有违律法,”秋羲也不管张春花是什么反应,慢悠悠地从领口拿出那张写满字的白纸,抖开纸张在众人面前一晃而过,“小子无奈,为了守住爹娘留下的念想,只好将大伯一家诉上公堂。诉状已经写好,只请青天大老爷为小子做主。”   一听要闹到衙门里去,张春花立刻起身朝秋羲扑过来:“你个野种竟然还想去衙门里告老娘,果然是天杀的坏种没安好心!”   不等张春花靠近秋羲,一直防备着她的牛家婶子已经将她拦下,又有牛二跟堵墙似的站在中间,张春花根本无法接近秋羲,只能指着秋羲不断叫骂。   “老天爷收走你死鬼爹娘时怎么不连你这野种一起收走,杀千刀的现在不仅想克死你阿婆还想告老娘!”   秋羲完全不把张春花的叫骂放在心上,只冷声道:“我要告的可不是大婶子你一个人,是我大伯一家。不才也是个童生,夫子他正好跟知县是同窗,想必知县会为我做主的,届时大哥吃了官司,王家姑娘也不用蹚你们家的浑水了。”   张春花一听秋羲竟然能跟知县搭上关系,当即懵了,王家姑娘可是他大儿子相看好的媳妇,绝对不能让秋羲的阴谋得逞。   她拍着腿哭喊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要被你这天杀的七煞孤星缠上,我儿好不容易说上的亲事要被你给搅和了!”   这时,外围人群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张春花之前的叫骂声把村长引了来。   秋羲瞥见被人群让开的村长后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纸张收进衣袖中,赶在张春花之前对村长拱手道:“村长来的正好,小子正要向大伯一家讨回我家的五亩上等水田,还请村长为小子做主。”   听到秋羲竟然还敢要回水田,张春花顿时撒泼道:“什么你的水田,那五亩水田分明是我家的,村里人都知道那五亩田这些年都是我家在种,怎么就成你的了!野种果然和你娘一样不要脸,空口说白话就想讹我家的上好水田!”   “没脸没皮的可不就是你家,”牛家婶子白了张春花一眼,嘲讽道,“那五亩水田可是秋羲爹娘一手攒下来的,当初分家时秋家老太太可是把好田都给了你家,秋羲家就只分了几亩薄田。你家趁着秋羲给爹娘守孝强行把他家的水田霸占去,怎么,如今还想赖账?”   “你们都是一伙的,就欺负我人少,”张春花又往地上一座,哭喊道,“村长为我做主啊,这天杀的小辈要逼死他婶子!”   村长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张春花一眼,清溪村就没谁不知道张春花一家的德行,当初是秋羲自己不说话,他也不好强要插手秋家的家事,如今秋羲想讨个公道,他自然愿意帮忙。   “田契在谁手中?”村长朝秋羲问道。   “在小子手中,”秋羲说完便回屋取出田契交给村长过目,“大伯家当初约定要将这五亩田的收成交一半与我做利。”   “嗯,”村长看过手中的契书,点点头道,“这契书写明那五亩水田是秋羲家的私产,自然是归秋羲所有,秋大家当归还这五亩水田,并补上这三年的收成。”   “什么?!杀千刀的你还想要老娘一半的收成!”张春花从地上爬起来又要去打秋羲,牛家婶子横出一脚便将她绊倒在地,“哎哟,杀人啦杀人啦!”   村长不耐烦听她撒泼,处理完水田的事就想走,秋羲连忙拦住村长。   “村长,我要与大伯家断绝关系,还请村长做个见证。” 第3章   秋羲这句要断亲的话一出,不光是村长,就连来看热闹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什么,你要断亲!这是为何?”   断亲可是大事,村长可不能任由秋羲胡闹。   “往年里大伯家强行从我家拿走的财物我都当孝敬祖母,不与他家计较,可我娘走后,大婶子竟然还偷拿走我娘的首饰,那可是我娘的遗物,我不能不管。”秋羲声音沙哑,一听便是话到伤心处,“这三年为爹娘守孝,大伯家占了我家的上好水田不给我一粒米不说,还时常来我家中拿走爹娘给我留下的束脩。   “前几日我感染风寒无钱治病一病不起,大伯家竟然要将我从家里扔出去,好霸占我家房屋,方才便是因为这事惊动了村长。”   “秋大家竟然如此狠心!”村长也没想到这秋大家居然这么不是东西,大冷的天将感染风寒的秋羲扔出去,这不是谋财害命吗。   秋羲可是他们清溪村唯一的童生啊,说不得日后就能金榜题名的人物。   张春花一听秋羲所言,心虚地摸了摸头上的银簪子,随后大声嚷嚷道:“什么你娘的首饰,那明明是老娘我的首饰!”   秋羲见张春花竟然不在意房屋的事,而是率先反驳霸占首饰的事,心知断亲多半能成了,不等他再添一把火,牛家婶子便开了口。   “村长,我和当家的亲眼看见了,”牛家婶子上前一步道,“张春花这恶婆娘早些时候已经来过一趟,被我和当家的赶走了,方才她又想把秋羲赶出去。这还是我和当家的正好在家遇上了,没遇上的时候呢,呵,那谁知道她家干过多少回了。大冷的天儿,秋羲这还病着呢。”   牛家婶子说着横了张春花一眼,趁她不注意伸手就从她头上抓下那支银簪迅速交给村长。   “这支就是秋羲他娘的簪子,当初秋羲她娘还说簪子上有秋羲他爹亲手刻的名字嘞,村长一看便知。”   “还我簪子!”   张春花被牛家婶子抓得蓬头散发,急忙慌扑过去抢簪子。   村长是清溪村为数不多几个识字的人之一,厉声呵止住张春花之后朝银簪上一看,果然在簪柄处瞧见了秋羲她娘的名字。   证据确凿,众人更是对秋羲和牛家婶子的话深信不疑,看向秋羲的眼神也越发同情。   “秋童生,”村长心知秋大一家对秋羲赶尽杀绝做得太过,断亲一事恐无法阻止,还是语重心长地对秋羲道,“断亲乃是大事,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与你祖母和大伯一家商量后再做决断,如何?”说着村长又用只有秋羲能听到声音道,“你日后还要考取功名,此时不慎重处理,恐对前程有碍。”   秋羲当然明白村长这话的意思,拱手道:“晚辈听村长安排。”   没有热闹可看,一众村民各自回家做晚饭,张春花也骂骂咧咧地走了。   等众人纷纷离去,牛家婶子热情地朝秋羲招呼道:“你大壮哥昨儿逮了一只兔回来,婶子已经炖上了,一会儿来婶子家吃饭。”   “谢过婶子美意,”秋羲今天还只啃了一根萝卜,现在听不得有肉吃,无奈身上病还没好,只能婉拒道,“小侄风寒未愈,怕把病气病气过给你们,就不上门叨扰了,改日病好了再来拜谢婶子和牛二叔。”   “唉,你这孩子打小身子骨就不如你大壮哥壮实,赶快回去歇着,这大冷天儿的当心病情加重。”牛家婶子见秋羲确实一脸病容,不敢多耽误,连忙让秋羲回屋。   秋羲刚关上院门,躲在屋里的橘猫便颠儿颠儿地跑到他跟前,在他脚边来回打转。   “宿主,赶快学习啊,你还要考状元呢!”   “考什么状元,都要揭不开锅了还考状元,你知道在古代读书要花多少钱吗?”   秋羲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刚才糊弄张春花的纸张放在木桌上,好家伙,这哪是什么诉状,分明就是一张原主誊抄的经书。   “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财富,宿主你考上状元就有钱啦!”系统竖着猫尾巴仰头对秋羲道。   “呵,只怕连秀才都还没考上就饿死了。”秋羲冷笑一声转身去找吃的。   来到厨房,秋羲不死心地揭开米缸一看,里面还是只有贴缸底的几粒米。他心酸地叹了一口气,又把整个院子掘地三尺,最后只找到一坛酸菜并三只土豆,好在每只土豆都有鸡蛋大小,勉强能凑活一顿。   “明天早上去后山上转转吧,说不定能找到点野菜填肚子。”秋羲搓了搓土豆上已经干掉的泥,蹲在灶台边研究怎么怎么把这三只土豆给煮熟。   古代自然没有天然气灶台可以用,厨房里的是土灶,需要自己把柴火点燃放进灶膛里才行。   秋羲蹲在地上扒拉面前的石燧、铁片和火绒,今天能不能吃上煮熟的土豆全靠这几样取火用的家伙。他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没有实操过,还是要先试试才行。   他把三只土豆洗干净之后正要下锅准备取火,就听见院外传来叫喊声。   “秋童生快开门,俺娘让俺给你端晚饭来了。”   秋羲双耳立刻捕捉到关键词,居然有人送晚饭!   他连忙把三只土豆扔进菜篮里,打开院门一看,只见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端着满满一大碗饭菜站在他家院门外。   一碗普普通通的烧兔肉甚至没放几样调味料,秋羲此时却像看见了什么山珍海味似的两眼放光,光是闻着味儿就口舌生津。   “秋童生,这是俺娘刚做好的,你快成热吃,早点把身体养好。”   秋羲听到这话才把视线挪到来人的脸上,定睛一看,原来是牛家婶子的儿子牛大壮,原主小时候常和他一起上山采野菜,后来原主去县城的书院上学才渐渐少了交流。   “大壮哥,叫秋童生就生分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秋羲就成。”秋羲接过大碗捧在手里又香又暖和,古代粮食本来就珍贵,牛家吃口肉都不忘带上他,说不感动是假的。   大壮憨笑着挠挠头:“你是读书人,就该叫秋童生,往后等你考上秀才就叫你秋秀才。”   “这又哪儿跟哪儿,咱俩什么交情说这些,”秋羲笑着拍了拍大壮的肩膀,“小时候你还带着我上山打野兔,以后哪怕我金榜题名,你也直接叫我秋羲就行,更何况我现在就一童生,连秀才都不是呢。”   “成,那我还叫你秋羲,”大壮拍了拍结实的胸口,朝秋羲道,“俺没什么本事但还有把子力气,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说一声就成。”   秋羲跟大壮聊了几句后端着碗回到厨房,又拿了两只干净的碗将大壮送来的饭菜分成两份。   “今晚少吃点,明天的早饭就有着落了。”   秋羲刚坐下准备享用烧兔肉,就见系统乖觉地蹭到他腿边,四爪一用力便跳到桌上,两只猫眼充满渴望地盯着秋羲碗里的兔肉。   “你们系统还需要吃东西?”秋羲有些怀疑地看着这只脏兮兮的橘猫,拎着它的后颈皮将它放到长凳上。   “我们系统当然不用吃东西,”橘猫尴尬地搓搓爪子,两只毛茸茸的三角形耳朵朝后压,“可是这个载体它需要吃东西,不然能量耗尽就会死掉。”   得,本就穷困潦倒的家庭还得多养只猫大爷。   秋羲默默叹口气,又取出一只碗从自己的晚饭里分出去一部分,再将系统的碗放到长凳上,见橘猫埋头进碗里吭哧吭哧地吃起来,他才开始扒拉自己的饭菜。   虽然饥肠辘辘,但秋羲吃饭的动作既斯文又珍惜,一点也没有白天啃生萝卜时的囫囵姿态,直到将最后一粒米饭也珍而重之地送进嘴里这才放开碗筷。   “生病了果然要补充点营养才能恢复。”秋羲感叹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填饱肚子后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等系统也把它那份饭菜吃完,秋羲洗好碗把牛家的还过去就回了卧房。   秋羲走到窗前,对着桌上的陶灯盏研究一番,发现这盏油灯做得还挺巧妙。   灯盏下方是个倒扣的碗状底座,上方的灯皿是个更大一些的碗,而且分为内外两层,内层装着灯油,外层装水,外层留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注水口,内层中央则是放置灯芯用的柱状通道。   “还挺像化学实验里用的水浴加热装置,不过是反过来的。”   秋羲饶有兴趣地拨拉一下烧得只剩半截的灯芯,又用手在灯油上扇了扇,嗅闻片刻后确认里面装的灯油是某种植物油。   “闻着还挺香。”   灯油比灯芯还可怜,只剩不到一小半,在秋羲继承的记忆里,原主平时都舍不得点灯,只有夜里梦到已故的爹娘后惊醒才会点上灯起床看书。   作为高考化学满分的理科生,秋羲平时闻到教室里有人喷杀虫剂都会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教室避难,一切有害气体在他心里都是剧毒。   确认油灯里装的是无毒害植物油后,他这才放心地捯饬手上的铁片和石燧,敲击十多次后终于在下方的火绒上见到火星。他拿起火绒轻轻吹了吹,火星窜出一朵小火花,在灯芯上一碰,木桌周围便亮起昏黄的光。   点上油灯,他循着记忆将原主用的书本全部找出来放在桌上整理。   大齐虽然是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但在大齐之前也有不少秋羲认识的朝代,比如夏商周到三国都在,甚至这里的科举要考的内容也是四书五经,对秋羲来说至少不是完全陌生。   “宿主,你要准备考状元了吗!”系统一见到秋羲开始整理书本,便一脸期待地跳到长凳上摇晃尾巴。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岁试,你看我这个理科生,像是能在这一个月里超过绝大部分古代读书人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大齐的科举不仅要考墨义和贴经,还要考策问,他一个刚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就算有原主的记忆在,但让他拿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胜过那些寒窗苦读十数载的古代读书人。   古代人又不是智障,各种才子能人更是层出不穷,墨义和贴经这种考理解力和记忆力的内容他不怕,但他过不了策问啊。   原主还只是个童生,没开始接触策问这种涉及国家现实问题的古代时务,他一个现代人更没途径接触,光是想想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打败那些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十几二十几年的人才。   除非开挂。   “宿主,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而且你还有我这个优秀系统呢。”   果然,系统上钩了。   “只要你充值一门课程把我升到一级,后续就可以陆续开启科举相关的其他课程了,怎么样,我很贴心吧!”   秋羲没接话,在系统放出更诱人的好处之前他是绝不可能为眼前这点利益妥协的。   将所有书本分类整理好,整齐地放在桌上,秋羲拍拍手毫不留情地吹灭油灯躺到床上盖好被子,丝毫不想搭理这只想得美的系统。   “宿主,考状元啊宿主……”   在系统一声声哀怨的叫喊和推销中过了一夜,秋羲早上起床时已经完全退烧,洗漱好后把昨晚分出来的饭菜热过吃完,整个人满血复活。   “系统,走着,上后山去看看有没有野菜。”   秋羲招呼上系统,一人一猫刚出院门就撞见迎面走来的牛家婶子,只听她焦急地喊道:“快来,村长让你去他家商量断亲的事。”   等秋羲和牛家婶子赶到时,村长家的院子里已经挤了不少人,全是起个大早来看热闹的。   堂屋里坐着村长和秋家老太太,秋羲进去时张春花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只当没看见朝着村长和秋家老太太问礼。   村长敲了敲烟杆,缓缓道:“这断亲自古是大事,现在人齐了,秋大家便和秋羲商量着来吧。”   “我不同意,我们秋家把你这野种养大你竟不知感恩,果然和你那婊子娘一个德行。”秋家老太太一脸刻薄地死盯着秋羲,眼神既嫌弃又恶毒,仿佛要撕下他的血肉。   “阿婆误会了,我是要和大伯家断亲,阿婆日后只管跟我住,我养阿婆,”秋羲看似恭敬地站在一边,又道,“只是我爹娘生前历来孝敬阿婆,不知阿婆缘何对我娘如此恶语。”   秋羲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当然知道秋家老太太为什么记恨原主娘亲。   原主他爹本是清溪村当初唯一的秀才,整个秋家都等着他高中后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秋家老太太更是做梦都想做大官的娘,在她眼里,她儿子就该日后娶名门闺女。   谁知道原主他爹不仅名落孙山,回乡时还带了个容貌姣好却没有身份的女人,两人一回村便成婚,没过几个月就生了原主。因为月份对不上,村里人纷纷议论原主他娘是他爹找的青楼女子,他爹也是因为沉迷女色才会落地。   自此,秋家老太太对原主他爹的态度大变,对原主他娘更是动则打骂,秋家后来也彻底分家。   原主的娘亲被骂,秋羲当然想直接怼回去,但怕被人拿住话柄只好绕个弯。他更不可能真把秋老太太接过去,原主一家十多年的苦日子有一大半是她压榨来的。   这厢张春花刚一听到秋羲说要把老太太接过去住就心道不好,老太婆手里可还攥着不少银子呢,她家的房契和好几亩良田的田契可都在这老太婆身上。   张春花凑到秋老太太耳边小声道:“娘,你别听他吹牛,说得好听他要养你,这野种是盯上娘的棺材本了,他现在没银子花了,是想把你骗过去供他读书哩,咱断了这亲他这七煞孤星就克不着娘你了。”   她家大儿子也在跟着先生读书呢,今年准能考上秀才,这老太婆要是走了,谁供他儿子读书?况且这杀千刀的还想去衙门状告她家,要是不顺着这野种的意思断亲,她家真被送去衙门,她大儿子的前途和婚事就全完了。   秋老太太一听,看向秋羲的眼神越发怨毒,这七煞孤星果然和他婊子娘一样下贱,现在居然敢盯上她的棺材本,还想克死她,简直恶毒至极!   本来秋老太太还不想断亲,好继续从秋羲手里拿银子,一听完张春花的话便立刻改主意,她的命金贵着呢,可千万不能被这七煞孤星克着。况且她的大孙子今年就能考上秀才,一准能让她当上贵妇人,她哪里还瞧得上一个小小童生。   秋大一家本来也从没把秋羲当家人,断不断亲影响的只是他们能从秋羲家拿多少银钱而已,现如今秋羲家的银子已经被他家掏空,他们当然不乐意继续跟克死爹娘的七煞孤星做亲戚。   见秋家老太太口风松动,村长便两边说和断亲的条件。   原主他爹是当初清溪村唯一的秀才,村长家的小辈可都跟着原主他爹识过字,村长自然记着这份恩情想帮衬原主。奈何原主一直被秋大家欺压也从不开口,他想出力也不好管别人家的家事。   现在秋羲能自己立起来,虽然一开口就是断亲这种大事,但村长还是赞同他的。   秋大一家仗着秋老太太在,几十年如一日在弟弟手里那钱花,可以说他家能过上好日子全靠吸秀才弟弟的血,秋羲他家反倒一向过得拮据,村里人都看不过眼。   更何况这回还是听说秋大家趁着秋羲要生病把他从屋里赶出去,这不是要害人命吗。   围在村长家的村民听着堂屋里传来秋大家要拿走秋羲家水田的声音,众人聚在一起朝里面指指点点。秋童生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没有爹娘帮衬不说,要是连那几亩水田都没了,往后拿什么读书,怕不是科举无望喽。   见秋大家三口人越说越嚣张,一副要把秋羲的家产侵占干净的模样,而秋羲则是默不作声地低着头,村长的烟枪在桌面上重重一敲。   “够了,既然你们两边都同意断亲,今日我和诸位村民便一起做这个见证。”   村长在清溪村颇有威望,他一发话,原本还在咄咄逼人的秋老太太和张春花便立刻噤声。   “秋童生,你既要断亲但也不能不替你爹奉养你阿婆,你便将名下的两亩上等田并十两银子给你阿婆,替你爹全了这份生养之恩,如何?”   秋羲恭敬地拱手道:“小子听村长的。”   “秋老太,你意下如何?”村长又转头朝秋家老太太问道。   秋老太原想把秋羲手里的上好水田全部拿走,可村长已经发话,她只好捏着鼻子认下,大不了日后再找机会从这野种手里抢走。   “如此便写断亲书吧。”   清溪村是几十年前由流民合成的村落,村里什么姓氏的人家都有,自然没有祠堂一说,也就不用走开祠堂除名的流程。   村长叫家里人拿来笔墨纸张,秋羲作为在座唯一的读书人,理所当然地揽下写断亲书的差事。   他本人虽然不会毛笔字,但原主却写得一手好字,他在纸上挥笔如雨把原主大伯一家对原主如何赶尽杀绝写得淋漓尽致,让人一看就很有代入感血压飙升。   注明需要交给原主阿婆的田产和银钱后,两方再无干系。   秋羲心情愉悦表情却十分凝重,将写好的断亲书交给村长查看。   “嗯,”村长看过后点点头,将断亲书交给秋老太一行人,“所写无误,你们同意便签字画押吧。”   秋老太三人没一个识字的,自然不知道这张纸上把他们的恶毒嘴脸写得多生动,只知道画押后这个野种就再也克不着他们,还能拿到两亩水田并十两银子,纷纷痛快按上指印。   秋羲拿过断亲书按上自己的指印,他在这个世界目前最大的隐患终于解除。   “野种,还不快把田契和银子交给娘,你想赖账不成!”张春花见秋羲一按上指印,便像只斗胜的公鸡朝秋羲耀武扬威道。   秋老太一听也怒瞪秋羲,只差剜他一刀。   秋大躲在他娘和张春花身后装哑巴,只等着拿田收银子。   秋羲也不拖拉,从袖口里取出断亲书上写明的那两亩水田的田契,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交出去。   “还有十两银子呢!”张春花高声质问道。   不等秋羲说话,村长便敲了敲桌子,沉声道:“秋大,秋羲的五亩上等水田在你手里种了三年,当初说好要分一半收成给他做租子,是我做的见证。如今两家既然已经断亲,你便把说好的收成交给秋羲吧。”   “啊?”秋大一听要他给秋羲银子,当即沉不住气要发作。   “五亩上等水田的收成村里人都清楚,除去田赋理应给秋羲二十二两银子,”村长知道秋大一家的德行,直接把银钱说定,“扣出秋羲要给秋老太的十两,你家还给秋羲十二两即可。”   “哎哟,杀千刀的要抢走我家的银子!”   张春花一听便坐在地上嚎叫,结果村长还没开口,好面子的秋大便将他一把拽起来。   秋大忍不了屋外那些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催促着叫张春花回去拿银子,反正秋老太手里的东西最后都是他的。   等众人散去后,村长才对最后离开的秋羲道:“秋童生,你别怨我多事,今日不给这田契和银子,一个不孝的名头压下来,往后有碍你的仕途。”   “多谢村长,小子省得。”要是没有村长相助,他要断亲可就不是件容易的事,秋羲真诚地朝村长施了一礼。   回到家里,秋羲好心情地颠了颠手里的十二两银子,倒不是他见钱眼开,而是原主实在过得太惨,只给他留了十文钱在荷包里,连斗米都买不起。   “终于有点钱了,”秋羲看了看跟到脚边的橘猫,挑唇笑道,“系统,我要氪金,充值解锁《野菜图谱》。” 第4章   “呜呜呜宿主你终于要充值了吗!”   系统一听到秋羲的氪金要求,感动到两只猫眼直泛泪光,麻溜地启动首冲程序。   秋羲只见系统界面在他面前自动打开,他刚拿到的碎银子瞬间减少等价一百五十文的量,而界面上的积分栏也从数字“0”变成了“150”。   “这么直接的?”秋羲挑眉看了看手里消失的碎银,在课程界面划拉两下后朝系统问道,“有布置捕猎陷阱的课程吗?”   系统的猫眼泛起微光,片刻后回答道:“经检索,有一门动物陷阱课程符合宿主要求,解锁所需点数为250积分。”   秋羲心里盘算一下,大手一挥道:“那给我再氪点,直接氪一两银子的积分。”   橘猫为难地望着秋羲,踩了踩爪子道:“宿主,只有首冲可以用钱币兑换积分解锁第一门课程,后续的积分是需要宿主自己通过完成任务和学习课程来获得的,所以宿主只有充值150积分的权利。”   “啧。”   秋羲万万没想到这个骗氪系统居然还挺别致,不过既然后续不用花钱兑换积分,这个消息对现在总身家才不到十二两银子的他来说无疑是好事。   “现在除了考状元的终极任务,还有其他任务可以做吗?”秋羲把整个系统界面翻个底朝天也没看见任务栏在哪里,就连系统说的终极任务也没出现在上面,“陷阱课程需要250积分,没法解锁啊。”   “宿主学习完第一门课程后我就能升到一级,到时候就可以解锁任务界面开始接取任务啦。”系统兴冲冲地催促秋羲赶快学习,一条猫尾巴甩地差点飞出去。   秋羲听后没有犹豫,在界面上选择购买《野菜图谱》课程,才充值的积分归零,第一门课程成功解锁。   见课程界面显示可以选择视频模式和图片模式两种,秋羲毫不犹豫地选择图片模式。   进入课程后发现图片模式就是电子书,有目录可以直接检索每一章节的内容,而这本图谱的章节是按野菜的大类来分的。主要有可食用野菜、有毒性野菜和可入药野菜三大类,上面不仅罗列了每种野菜的特性,还配有对应图片。   秋羲作为能考上省理科状元的人记忆力和学习力当然不差,甚至可以说很好,原主又是小神童,十二岁那年便考上童生,还是因为在考场生病才没考中秀才。强强相加,秋羲草草看了几页便发现他现在的记忆力比以前更好,几乎扫一眼就能记住整页的内容。   这本《野菜图谱》总共三百多页,秋羲指尖快速滑动页面,视线落在界面上迅速记忆,竟然没花几分钟就将整本图谱全部记下。   看完最后一页,秋羲嘴角微微上扬:“穿个越还是有点好处的。”   他以前要是有现在的记忆力,说不定已经在科研前线为国做贡献了。   正当秋羲想关掉课程时,界面上突然弹出一个答题框。   “宿主快答题,每门课程结束后都会有五到十个不等的课后题,全部回答正确后表示通过课程学习,宿主就能领取学习奖励啦!”系统两只前爪扒拉在秋羲的小腿上,激动地催促他答题,“宿主一共有三次学习答题机会,只有第一次全部回答正确才能领取所有奖励,第二次才全对奖励只有一半,第三次则没有奖励,如果三次都不过,那就不能解锁后续课程了。”   秋羲这才刚高考完,看见题目就直接作答的条件反射还在,系统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把五道课后题全部答完。   看见界面跳转,页面正中跳出一个“一百分”的金色横幅,秋羲这才对脚边的橘猫道:“这种重要的事下次记得提前说。”   “你都没问我。”系统委屈吧啦地靠在秋羲腿上,它好难啊。   “你是不是还没通过图灵测试?”秋羲一边朝系统问道,一边领取完成图谱学习的奖励。   这本图谱属于最初级的课程,基础奖励只有完成学习的200个积分,额外奖励是一张价值20积分的代金券。   秋羲点开代金券的说明,发现这张券不仅可以购买已解锁的物品,还可以用来购买未解锁的更高级物品,前提是代金券面额足够覆盖高级物品价格。   “这种初级测试我当然通过啦,宿主你不要小看我。”系统一听秋羲居然在质疑它的专业性,当即为自己正名。   “是吗,那你怎么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秋羲刚一说完,低头就看见系统两眼泪汪汪地望着他,让他一瞬间有点良心刺痛的错觉。   “宿主,我真的不够聪明吗?”系统两只圆溜溜的猫眼睛委屈地黏在秋羲身上,仿佛秋羲只要敢说“是”它就能一头装死在他腿上。   秋羲挑了挑眉,他必不可能说昧良心的话。   “第一门课程已经学完,系统你是不是可以升级了。”秋羲指着眼前的界面,转移话题道。   果然一听升级的事,系统立刻不记得什么聪明不聪明,一个合格的好系统眼里只有升级。   “对,我可以升级啦!”橘猫顺着秋羲的腿飞快爬到他肩上,挥着爪子道,“宿主你把手掌按在界面上,保持一秒左右的时间就能调出升级页面。”   秋羲照做,在界面上盖好手掌印后,页面跳转,出现一个绿色提示框。   【宿主是否对系统进行升级?】   【是/否】   秋羲选择“是”,界面立刻刷新,系统从零级升到一级,原本只有三个的功能模块新增了任务栏,里面居然还有一条显示已完成的学习任务。   他仔细一看,发现是个新手入门任务,要求完成一门课程学习,刚才的谱图学习正好满足这一条件,所以直接显示完成。   秋羲点击任务条领取奖励,100积分到账,另外还有两张一升的大米兑换券。   “这个奖励不错。”秋羲立刻用那两张兑换券换了两升大米。   兑换成功,两只一升装的小只米袋出现在地上,秋羲一手一只拎着米袋去厨房。   米缸太大米又太少,倒进去根本不抵事,秋羲便直接将两只米袋放在案台上。   “省着点也能吃个五六天。”   秋羲拍拍手上的灰尘,又点开系统的课程界面,找到教怎么设置捕猎陷阱的课程,花掉刚到手的250积分购买课程。   系统见秋羲又沉浸在课程学习里,一副老怀欣慰的样子蹲在他脚边乖巧等待。   陷阱课程比野菜课程还短一些,秋羲没两下就全部看完,五道课后练习一次性回答完全正确,又拿到300基础奖励积分和一张20积分的代金券。   “看来这种一级课程的奖励都差不多,只比购买积分多50点,”秋羲摸了摸下巴,朝系统问道,“你升二级有什么限制?”   秋羲刚才扫了一眼,二级的物品兑换栏已经可以看到,里面光是有笔墨纸砚和各种调料就足够让他心动。   “只要宿主的界面上拥有3000积分我就可以再次升级啦!”系统一听秋羲在考虑它的升级事宜,立刻就支棱起来。   “如果你已经升到二级但我又把那3000积分花掉,你会掉级吗?”秋羲作为一个追求严谨的理科生,不得不问清楚这个问题。   “当然不会,除非宿主的终极任务失败,否则我不会掉级。”系统甩甩尾巴,一副很自豪的样子。   “成,那后面再给你升级,我们先去后山上转转。”   当务之急是搞食物,其他的容后再说。   秋羲说完就背上一只竹背篓,装着一把镰刀和一条麻绳,将橘猫提溜进背篓里直接上山。   冬季山上也会有觅食的野兔出没,秋羲刚好在陷阱课程里学了一个抓野兔用的套圈陷阱设置方法,他想去碰碰运气,说不定今天就能碰上一只傻兔子呢。   原主家本来就在靠近村尾的地方,秋羲出门后没走多久就来到山脚下,一晃眼就在山脚边的一块地旁看见一些长势很好的蒲公英和野芹菜。   “运气不错啊,多半是刚过完年村里人还不缺吃的。”   不过想想整个清溪村现在估计没有比他更穷的,别人多半也看不上这么一点野菜。   秋羲心情很好地蹲到田边,从背篓里拿出镰刀小心翼翼地把蒲公英和野芹菜连根挖出,留下一部分任其生长后继续往山上走。   冬季山上气温低,不少草木已经叶落凋零,除了刚才的开门红以外,秋羲直到爬上半山腰才又找到别的安全食物。   看着树上挂着的一串串红色小果子,秋羲立刻认出这是图谱上提到过的金刚果,长得像樱桃一样,据说味道也好。   秋羲摘了一颗擦干净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果然很好吃。   朝周围看了一圈,秋羲发现附近刚好有适合设置陷阱的地方。   他拿出准备好的麻绳结了一个直径三寸左右的圈,绳子另一端系在一棵弹性好的小树上,又砍来两根细树丫支撑在绳圈上,让绳圈得以张开方便有运气不好的野兔上套。   “搞定。”   简易的绳套陷阱做好,秋羲回到刚才发现金刚果的地方。   树上的金刚果还挺多,现在就摘的话装进背篓里有些重,他记下树的位置便继续探索这座山,等下山的时候再把这里的果子摘走。   爬了将近大半个时辰,秋羲再没有找到其他东西,他靠在一棵大树上将背篓扔在地上。   “累死了,我就想找点吃的怎么这么难。”   “宿主加油,人没有吃的会饿死的。”系统扒拉着背篓筐壁朝秋羲鼓励道。   秋羲白了系统一眼:“对啊,我还要养你这只吃白饭的小猫。”   系统委屈地在背篓里蹭爪子:“我、我也可以帮忙的。”   “这可是你说的。”秋羲要的就是这句话,重新背上背篓就往回走。   快中午了,他还是早点回去做饭要紧。   没想到秋羲刚走到之前发现金刚果的地方附近,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挣扎声,他悄悄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居然是随手布下的陷阱抓住了一只灰色的野兔!   那只野兔被麻绳套住脖子掉离地面,正在死命挣扎想逃跑。   “快,系统快去抓住那只兔子!”   秋羲长这么大连鸡都没杀过,更别提不常吃的兔子,他一见到那只野兔便从背篓里拎出橘猫扔过去。   橘猫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吧唧一下砸在活力十足的野兔身上,被砸中的兔子立刻不动装死。   “系统干得漂亮。”   秋羲趁着野兔装死,解下麻绳将它五花大绑扔在一旁,又才转身去摘金刚果。   他也不贪多,摘了几斤够吃就收手,背上背着果子和野菜,手里拎着绑好的野兔愉快下山,橘猫颠儿颠儿地跟在他身后。   秋羲刚回家卸下东西还没来得及给野兔解绑,就听见牛家婶子在院外叫他。   “快点点,这是村长让我给你带过来的。”牛家婶子一进门就神神秘秘地把一个布包放进秋羲怀里。   秋羲打开一看,里面是各色首饰,造型精致,金银玉都有,足有十几件。   牛家婶子道:“这是你娘的遗物,村长让张春花交出来了,不过有几件已经被她家当掉,咱俩对对差哪些。”   秋羲听到这话心里一动,他本来还想等去书院后再收拾秋大一家,没想到这家人居然自己将把柄递上来了。 第5章   秋羲看着布包里的各种首饰略一回忆,便记起原主很小的时候见他娘在家中戴过的一支金钗没在里面。   “我记得小时候娘戴过一支莲花金钗,只是后来就没再见过,不知是她自己拿去当了还是……”   “那支我记得,”秋羲的话还没说完,牛家婶子便道,“这些年秋大家仗着有秋老太在没少来你娘要吃要喝要银钱,你家里日子难过的时候你娘确实让我替她当过几样首饰救急,但挑的都是不打眼的。   “那支莲花钗样式可精致着嘞,你娘从没动过,只是她以前刚来清溪村时戴过这些首饰,后来村里人老嚼舌根她便再没往外拿过这些,多半那时便被张春花惦记上了。”   “原来如此。”   秋羲想想也明白,这些首饰光看样式就是值钱的东西,看来原主的娘还有些特殊身份。   “可不是么,我从前也给县城的大户人家做过厨娘,可从没见那些小姐夫人戴过这么金贵的首饰,指不定要府城才有嘞。”牛家婶子一边说着一边核对布包里的首饰,蹙眉道,“我记得还有一支喜鹊钗,你娘说那是喜上梅梢。”   “婶子可还记得具体长什么样?”秋羲从卧房里拿来笔墨纸砚铺在堂屋的木桌上,道,“我看能不能把样式画出来,回头也好去当铺问问。”   “记得,当然记得,”牛家婶子一笑,“那支喜鹊可活灵了,你娘当初还在屋里悄悄给我戴过一回,我就从来没戴过那么金贵的东西。”   秋羲平时做数学和物理题时甚至能不用尺规徒手画出非常精准的模型和图形,就连角度都能分毫不差,要粗略还原一个首饰样式还是容易的。牛家婶子一边说着,他便快速将样式勾勒出来。   见秋羲画完,牛家婶子惊道:“对,就长这样!”   接着秋羲又把原主记忆中的莲花钗画好,两人反复核对,最后发现一共少了三样首饰,两支钗,一件步摇。   牛家婶子蹙眉想了半天,确认无误后,道:“我见过的就这些了,应当没错。”   秋羲将图纸收好,去院里拎来一只拴好的野兔,对牛家婶子道:“婶子,这是我今早刚抓的野兔,一点薄礼,还望婶子不要嫌弃。”   “哟,好肥的野兔,”牛家婶子拎起两只兔耳朵,笑道,“婶子这就给你做红烧兔肉。”   见牛家婶子风风火火地回家做菜,秋羲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   “系统,我这蹭饭的意思是不是太明显了。”   橘猫歪着头喵了一声,表示人类的事它一只单纯系统不想懂。   没过一会儿,秋羲就在牛家婶子家吃上了一顿有滋有味的红烧兔肉。   午饭后,牛二对秋羲道:“一会儿你跟我去田里看看,你家田里种着菜,不守着当心秋大家全给拔光。”   秋羲一想便明白,原主家的田这三年是秋大家在种,现在村长让秋大家把田还给他,那家人肯定不乐意把地里的菜一块儿给他。   两人没耽搁,收拾一下便去了地里。   秋羲留下的那三亩上等田离他的院子不远,两人到时发现田里有两个人影正在拔菜,少说已经有三分地被薅光。   牛二一见秋大和张春花便怒喝道:“你俩干啥!”   秋大两人本来心虚,张春花见牛二和秋羲来势汹汹,狡辩道:“老娘自己种的菜,想拔就拔!”   “这是秋童生家的地,没他同意,你秋大家就不能拔。”   牛二一身腱子肉,手里的锄头往地里一杵,秋大和张春花吓得浑身一抖。   张春花撒泼惯了但不敢在牛二面前放肆,她是真怕牛二这莽货上来给她一锄头。   “便宜你个野种了!七煞孤星有娘生没爹养!”   张春花朝秋羲叫嚣一句,连忙扯着秋大匆匆离开,两人临走还不忘一人抱上一堆拔好的青菜。   秋羲连多一个眼神都没给张春花和秋大,只皱眉看着田里长势不错的青菜,脸色凝重。   拎着扁担赶来的牛家婶子刚好听见张春花的叫骂,扬起扁担就朝张春花二人挥去,吓得那两人怀里的青菜掉了一地。   “滚你个毒妇,骂谁呢!”   把张春花二人赶走,牛家婶子这才走到秋羲跟前,见他一脸愁容,连忙安慰道:“羲哥儿,别听那泼妇乱说,你爹娘当初感情好着呢,他俩出事是命里有一劫,不怨你。”   “婶子,我知道,”秋羲这才发现牛家婶子误会了,解释道,“爹娘的感情有多好我可是最清楚不过。   “而且那日爹娘和他二人在一条船上遭遇风浪,偏偏是爹娘落水他二人平安无事,又一回清溪村便拿走我家各种值钱东西,若不是没证据,我早便将这谋财害命的畜生告上衙门。”   秋羲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到过一段,三年前原主第二次参加岁试,原主爹娘担心原主又在考场上病倒,所以决定前去照顾他。   彼时秋大和张春花也说要去照顾他们大儿子,四人便一同去县里。清溪村去县城可以走陆路也可以走水路,水路更快,四人便选的水路,原主爹娘便是那次出的事。   原主心思单纯当时年纪又小,秋大一家说是意外他便信了,一直觉得爹娘是被他害的。   可秋羲不这么认为。   “俺就说,秋秀才分明是会水的怎会落水溺亡,原来是那两个畜生干的!”牛二一听秋羲的话哪里还不明白,撸起袖子就要去追秋大和张春花。   “诶诶,牛二叔回来!”秋羲见状连忙将牛二拉住,“二叔听我说,这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证据,就算将他二人送去官府也没用,且等我日后像个法子找到证据。”   牛二双目圆瞪:“那咋办,就让那俩畜生好端端活着?”   “那你还能直接打死他俩不成,”牛家婶子没好气地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羲哥儿有注意,咱听羲哥儿的。”   “对,我来想办法。”   见婶子安抚住了牛二叔,秋羲这才放下心。   他倒是不觉得自己的推测有误,毕竟秋大一家整天在原主面前把天煞孤星克死爹娘挂在嘴上,指着原主的鼻子说他爹娘是他害死的,这是做贼心虚的表现,想借此掩盖自己做过的事。这两人就算没亲自动手也很可能是推波助澜的,他总不能让原主爹娘走得不明不白。   “那你刚才怎么满脸愁容?”牛家婶子问道。   秋羲一讶,指着地里的青菜笑道:“刚才只是在想怎么处理这三亩地的菜。”   见秋羲确实没把张春花的叫骂放在心上,牛家婶子松了一口气,拍拍牛二肌肉结实的胳膊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等后面长成了,我和你牛二叔替你收菜,你到时拿去县城里卖掉就成。”   “我就是在担心这个,”秋羲朝二人解释道,“下个月就是岁试,我过几天就要重新回学院,段时间恐怕没办法照顾这几块地。”   “哎呀,怎么把这事忘了!”牛家婶子一拍大腿满脸懊恼,朝秋羲道,“你科举要紧,田里的事就别操心了,交给我和你牛二叔,保证把你地里的菜照顾得妥妥的,给你卖个好价钱。”   “那到时候家里的地就拜托婶子和二叔了。”   秋羲当然不可能让牛家白帮忙,他打算直接把家里的给牛家种,全当是牛家这几年照顾原主的回报,不提前说也是担心牛家不肯收下。   “婶子,这菜还没长成,现在能卖吗?”   “能啊,怎么不能,已经有这么大一包了,肯定好卖,”牛家婶子思忖片刻,道,“羲哥儿,读书花钱多,你些个月又要岁试,缺钱就跟婶子说,别自己硬撑。”   “多谢婶子,”秋羲朝牛家婶子和牛二施礼道,“我想先砍些青菜去县城里卖,总能换些钱。”   牛家婶子和牛二听后欲言又止,最后帮着秋羲砍了一大堆青菜,让秋羲明日早期跟牛大壮一起去县城买菜。   第二天秋羲起了个大早,洗漱后吃过牛大壮送来的早饭,便带上系统跟着牛大壮一起去县城。   清溪村在山脚下,倒不用爬坡上坎那么麻烦,牛大壮挑着一担子青菜脚步飞快,秋羲怀里抱着猫勉强跟上。   “大壮哥,我们坐船去吧。”秋羲活动一下脚腕,对前面的牛大壮道。   牛大壮看了眼细胳膊细腿的秋羲,道:“成。”   两人到河边时,船家正在招呼上船的人,船上已经坐着几个要去县城的。   秋羲抢先一步付了两人的船资。   小船没一会儿便离岸,两边的景色在船家的歌声中朝后划去。   “大壮哥,县城里这几天卖菜的人多吗?”秋羲一边摸着怀里的猫,一边朝牛大壮问道。   “还挺多。”   牛大壮在县城一家酒楼当伙计,对县城的情况比较了解,秋羲又捡着一些紧要问题问了几句,比如交不交摊位费,有没有人收保护费,常见的菜价是多少,总之他能想到的都问了一遍。   比较这是他第一次在古代卖菜,两眼一抹黑。   当然,在现代他也没卖过菜。   到县城后天色已经大亮,牛大壮带着秋羲去了集中摆摊的地方,交过两文钱的摊位费就把菜摊摆上。   “你卖完菜直接到酒楼来找俺,晚些时候俺再带你回村。”   牛大壮交代好之后就赶去酒楼。   秋羲第一次出摊,兴致勃勃地提溜着系统一起揽客。   “卖青菜喽卖青菜,新鲜好吃的大青菜,一文钱两斤,三文钱五斤,走过路过尝尝鲜嘞!”   一个时辰后,秋羲总算明白昨天牛家婶子夫妻俩为什么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把手心里的铜板来来回回数了三遍,总共卖了十八文钱,除去来时的船费和摊位费,净赚十文钱。   “难难难!在古代挣钱怎么这么难。”   秋羲欲哭无泪,他想过卖菜不赚钱,但没想过居然这么不赚钱。   系统一听就来劲:“想一夜暴富吗?那就考状元吧,状元及第,家财万贯不是梦!”   秋羲看着突然精神起来的系统,冷笑一声,讨价还价道:“秀才,不能再多。”   毕竟一个秀才他是很有可能考上的,古代状元这种地狱级难度还是算了吧。 第6章   秋羲清点完铜板,收拾好剩下的青菜带着系统朝大壮上工的酒楼走去。   整个县城也没几家酒楼,秋羲路上打听一下就绕到酒楼后门,正好瞧见一个伙计在门口和几个人讲话。   “唉,小兄弟可是来送菜的?”伙计看见秋羲后朝他招呼道。   “啊,不是,我是来找人的,”秋羲将挑子放下,道,“我来找牛大壮,这些菜是今早卖剩下的。”   “大壮啊,他在里边儿忙着呢,我一会儿进去替你叫他,”伙计又指着秋羲挑子里的青菜道,“这些卖吗,算你二十文。”   “卖,给钱就卖。”秋羲没想到来一趟还能把卖剩下的菜处理掉,这些不用再挑回村里了。   秋羲听这伙计多说两句才知道门口这几个人也是来送菜送肉的,今天酒楼生意好,提前备好的新鲜食材不太够,所以找人又送了一回菜,他这是正好赶上。   牛大壮在这家酒楼做伙计,因着识字,忙起来的时候会被安排在柜台帮忙收账。   秋羲把菜送进去后在等了好一会儿,得空的牛大壮这才过来找他。   “羲哥儿,饿了吧,你先吃饭。”牛大壮把端着的一大碗饭菜往秋羲手里送。   “大壮哥你吃,我过来前就找个小摊吃过了。”秋羲摆摆手,酒楼肯定不会好心请他吃饭,这一碗只能是大壮自己的,他要是吃了那大壮得饿一整天,“对了大壮哥,你知道县城里一共有几家当铺吗?”   “当铺?”牛大壮是个话少的,也不问秋羲为什么打听当铺的事,只道,“整个清阳县城就一家,你绕到醉鲜楼正门,再顺着那条街往前走,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   “成,那我先去当铺办点事,挑战就放这儿了啊。”   秋羲说完便从醉鲜楼后门离开,橘猫连忙四爪并用顺着他的小腿往上爬,一路爬到肩上蹲好才消停。   “宿主,你不是没吃饭吗?”系统不理解它家宿主为什么要撒谎。   “你傻啊,那是大牛的饭,我吃了那他吃什么?”秋羲弹了弹橘猫三角形的耳朵,吐槽道,“而且刚才来的时候从醉鲜楼正门过,我扫了一眼这里面随便吃一顿就是几十上百文,今天卖菜的钱加一起才赚三十文,吃不起啊。”   橘猫歪着头用后腿刨了刨耳朵,最后一本正经地道:“所以宿主现在很穷,吃不起饭。”   “你难道才知道,”秋羲瞪了系统一眼,“这都是怪谁?”   “怪我。”系统用尾巴圈住爪子,老实地低头认错。   “包子,新鲜的包子!”   一人一猫正走着,不远处传来热情的叫卖声,秋羲扭头一看,就瞧见包子铺的老板正乐呵呵地看着他。   “老板,这包子怎么卖?”包子怎么也比酒楼里的东西便宜,秋羲毫不犹豫地在老板热切的视线下走到摊位边。   “菜包三文钱两只,肉包两文钱一只,个儿大管饱。”老板伸出手指,先比了个三接着又比了个二。   “那就一个肉包两个菜包。”秋羲从荷包里数出五文钱递给老板。   “好嘞!”老板麻溜地给秋羲装上三只大包子。   秋羲一边走着,一口要在白软的肉包上:“嗯,真香!”   系统蹲在秋羲肩上,一脸渴望地望着他手里的肉包。   “想吃吗?”秋羲抓着纸袋在系统面前晃了一圈,肉包的香味像鱼钩一样勾着系统的鼻尖跟着一起晃悠。   “想吃!”橘猫两眼放光地点头。   “你送我一张任意课程兑换券就给你吃。”秋羲又把肉包往系统面前送了送。   系统耳朵一竖,立刻听出这肉包带坑,连忙用爪子擦掉嘴边的口水:“不行,课程兑换券要宿主自己做任务才能拿到,我不能送。”   秋羲啧了一声,没想到这只二货系统居然反应过来了,他嗷呜一口又咬掉一大块肉包,鲜香的馅儿料差点把系统馋哭。   最后系统还是吃上了一口肉包,美滋滋地蹲在秋羲肩上舔着嘴巴。   秋羲修长的手指在橘猫额头上点了点:“吃了我的肉包就是我的小弟,以后任务奖励要给我安排同级别最好的,知道吗?”   “明白!”系统挺胸抬头保证道。   “小声点,街上还有人呢。”秋羲见正好有人迎面走过来,连忙将橘猫一把抱进怀里捂住嘴。   大中午的街上人没有早上多,秋羲和系统分吃完另外两个菜包后便绕到醉鲜楼正门,有顺着那条街往前走,差不多一炷香后,果然在街边看见一家当铺。   秋羲在当铺外停下,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发髻,他以前留的短发,根本不会搭理现在这一头长发,早上出门时艰难地捆了一个乱糟糟的马尾,还是牛家婶子看见后顺手给他挽上发髻。   当铺的掌柜正在打算盘,察觉有人掀开帘子,一抬头就瞧见一位穿着普通却长相非凡的年轻人从外面进来。   “掌柜的,劳烦帮忙看看可曾见过这三样东西。”秋羲进门后和掌柜的寒暄两句,便从袖中取出昨日画好的图纸递给掌柜的。   掌柜的接过纸张后一眼便看见上面画得仿如真物的喜上梅梢钗,眉头瞬间紧皱,不过片刻便恢复平静,笑道:“有些记不清了,需要找找当票,可是家中人来当的?”   秋羲摆摆手,胡诌道:“主家的事我哪知道,只是让我来看看能赎回去不。”   “且稍待。”   掌柜的交代一句后便转身去了后院,秋羲不疑有他,在当铺里安静等着。   后院里,掌柜的叫来一名伙计,低声道:“去,告诉上面的人,就说那人的消息有眉目了。”   伙计得了吩咐,立刻从后门离开。   “久等,”掌柜回转后道,“已查对过当票,此处无人典当过这三件首饰,你不妨将图纸留下,再留个姓名,我过几日替你问问其他相熟的掌柜,说不得在他们的当铺里。”   秋羲一听这掌柜居然这么热心,培养了十多年的反诈骗意识瞬间爆发,连忙从掌柜手里拿回图纸,道:“就不劳烦掌柜的,主家也只是想顺手找找,明日就要动身前往外地,就不劳烦掌柜了。”   开门做生意的人这么热心肯定地图他点什么,秋羲说完便立刻离开当铺。   “宿主,为什么不让他帮忙?”系统歪头问道。   “人类的第六感告诉我,事出反常必有妖,”秋羲高深莫测地看了系统一眼,道,“我跟他非亲非故的,他干嘛帮我找东西。”   “那现在要去衙门吗?”系统还记得它宿主昨天说过要把原主大伯家告上衙门。   “现在还不是时候,去了衙门也不一定收状纸,”秋羲摇摇头,“至少等下个月考上秀才,有功名在身才更可能办成这件事。   “而且还得再找找证据,这家是清阳县城唯一的当铺,既然这里没有,那张春花可能拿去府城当的,也可能她在说谎,根本没把首饰拿到当铺,而是找的其他路子直接卖了。   “她已经把其他首饰还给我了,所以至少找到这三件被她卖掉的才能算实质性证据,而且……”   “而且什么?”系统问道。   “我要先找船家问问才能确定。”秋羲没立刻说,毕竟原主爹娘遇难的事他只是猜测,已经过了三年,既没有认证也没有物证,这才是最难办的。   秋羲回到醉鲜楼,跟大壮交代一声后便挑着担子先去渡口等着。   现在时间还早,渡口来往的人稀稀拉拉,秋羲一眼便瞧见今早渡他和牛大壮来清阳县城的老船家。   正巧老船家一个人站在岸边等客,那条看着有些年头的渡船正拴在系船柱上,要往清溪村那头走的船客还一个都没来。   秋羲走到老船家身边,放下挑子问道:“阿叔,这船几时能走?”   “还早着嘞,等早上跟你一起坐船的大壮过来时就差不多能走了。”老船家笑呵呵地回答道。   “阿叔还记得我啊。”秋羲刚说完便想起原主在县城读书,平时肯定没少坐船,船家认识他也不奇怪。   “怎么不记得,这十里八乡谁家没听说过秋童生啊,”老船家双眼笑出好些条褶子,粗糙的手抹了抹胸口的衣襟,“十二岁便考上童生,要不是给你爹娘守孝三年,怕是早就中举喽。”   秋羲今天提早过来本就是想跟这位老船家打听点当年的事,见他主动提起,秋羲便没有打断,只是认真听着,时不时应一声。   “当年秋秀才还在时,有一回坐老头我的船,正好我孙子在船上,秋秀才还教他怎么写自己的名儿嘞,”老船家说着遗憾地摇摇头,“唉,世事无常。”见秋羲低着头不说话,老船家连忙安慰道,“人各有命,秋童生莫多想。”   秋羲缓了缓,问道:“阿叔可知道我爹娘那日怎么出的事,大伯他们说爹娘是坐船遇上了风浪。”   “胡说,”老船家一脸不满地瞪了一眼,但不是对秋羲,“这条河就这么点宽,能起多大风浪。”   “难道不是?”秋羲一听便知道这里面有文章。   “唉,你爹娘那次坐的是李老头的船,我也是听他说的,自从你爹娘出事后李老头自责不已,便再也没出过船。”老船家望着平静的河面陷入回忆。   那日原主爹娘四人一起坐船,原主的娘和张春花挨着坐在船尾,李老头撑船走了一半,忽然听见扑通一声,是原主的娘落水了,原主的爹发现后立刻跳入河中去救人,李老头也在船上帮忙。   冬季河水冰冷,但船上人多,本来应该能把两人救上来,结果不知遇上什么邪,愣是丢了两条人命。   秋羲听后决定下月岁试一过便去找这位李老头询问当时的真实情况,无论如何也要为原主爹娘讨一个公道。   等大壮下工后,两人坐着船回到村里,秋羲又被牛家婶子拉去牛家蹭饭。   洗漱后秋羲坐在屋檐下望着院子里的小菜园发呆,里面正种着他之前挖回来的蒲公英和野芹菜,不知道是天气太冷还是动了根的原因,两样东西都蔫儿哒哒的。   “唉,古代挣点钱怎么就这么难啊,”秋羲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得想个来钱快的法子,不然过两天去学院都没钱买纸笔了,还考什么秀才。”   正想着,秋羲的视线落到院角那棵光秃秃的桃树上,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对啊,这法子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第7章   第二天秋羲起了个大早,捯饬好半天才顺利生火做饭,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的那两升大米头次下锅,秋羲第一次用柴锅煮饭怕控制不好火候,索性多掺些水煮粥。   厨房里堆着的柴火都是原主之前在后山上捡的木柴还有松针,秋羲以前可没烧过这些,两三根木柴放进灶膛里后又添了一大把松针,结果松针刚放进去,火苗便呼啦一下从灶膛里窜出来,要不是他躲得快,头发都能给他燎焦。   “煮个饭也能这么危险?”   秋羲站在厨房门口,心有余悸地紧盯着火苗呼啦的灶口,过了会儿见没有再生异状,这才重新坐回去看火。   松针燃烧后从灶膛里飘出一股有些好闻的松香味,秋羲轻轻嗅了嗅,又好心情地抓了一把松针送进灶膛。这次他学聪明了,只放进去些许,果然没像刚才一样引得灶膛喷火。   不多会儿,锅里传出咕噜声,秋羲揭开锅盖一看,粥已经煮好。   闻着浓郁的米香,他用火钳取出灶膛里还没烧完的木柴放进旁边装着草木灰的坛子里,原本还在燃烧的木柴埋进厚厚的灰烬中后渐渐熄灭。   秋羲盛了满满一碗粥到桌上,又端出之前找到的咸菜做配,正要尝一口他在古代亲自做的第一顿饭,就见系统那双猫眼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碗。   “啧。”   秋羲啧了一声,拿过之前给系统用过的碗又给它盛上一碗粥放在长凳上。   “吃吧。”   “只有这个吗?”系统看着面前这碗粥差点眼泪掉下来。   “你可以选择去抓老鼠来吃。”秋羲无情地道。   系统一听要抓老鼠,连忙将头埋进碗里猛吃,开什么玩笑,老鼠它是绝对拒绝的!   填饱肚子收拾好碗筷后,秋羲站在屋檐下伸了个懒腰。   “总这么吃白饭也不是个办法,”不是秋羲不想做菜,实在是他技术有限,家里食材和调料也有限,“还是赶紧挣钱才好。”   有余钱就可以请个厨娘,不然见天去牛家蹭饭他怪不好意思的。   原主的厨艺和他半斤八两,都是充其量能把饭煮熟的水平。以前有他爹娘照顾,守孝这三年全靠牛家时不时给他送些饭菜打牙祭,平时就是配点咸菜过日子。   秋羲捏了捏自己没几两肉的胳膊喃喃道:“难怪身体这么瘦弱。”   他之前在水缸里看过,现在这具身体的长相和他一模一样,只是比他清瘦很多,而且还挨了一截,一看就有些营养不良,也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日头渐渐升起,秋羲见时间差不多,随手扎了个松松散散的马尾便出门朝村头走,系统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清溪村一位老木匠住在村头,秋羲今天的目标就是这位老木匠。   来到村头一家贴着春联的小院外,秋羲敲了敲院门喊道:“刘伯可在家?”   “来了。”院里传来一声回音。   院门一开,就见一位头发花白双眼有神的老头正叼着旱烟,让开身笑道:“原来是秋童生,快进来,不知秋童生找老头我有何事?”   秋羲进院后朝刘木匠拱手道:“想请刘伯帮忙做些木牌。”   刘木匠问道:“哦,是何模样的木牌?”   秋羲上手比划两下道:“这么长这么宽,差不多半个巴掌大就行,要薄一点,牌面平整一点。”说完又比了比厚度,“不知刘伯可愿做,价格好说。”   “这个简单,还说什么钱不钱,你要的话老头现在就能给你做一块。”刘木匠说着便往他那堆工具走去。   “钱还是要给的,我不止要一张。”秋羲跟了过去。   “秋童生要多少?”刘木匠抬头问道。   “先要七十二张,”这个问题秋羲昨晚想到赚钱的法子时就考虑过,“做出来的木牌我要在上面写字,刘伯看着用料就行。”   “哟,要这么多,那秋童生晚些时候再来取才成。”刘木匠没想到秋羲要这么木牌,但他也不多问。   “成,那我先把钱付了。”   秋羲和刘木匠商量好价格后付了二十文钱,木料刘木匠都没收他钱,只要了一日的手工费。   敲定木牌的事后秋羲便回到家中,进屋推开窗户在桌前坐好,拿出原主珍藏的宣纸铺开,研好磨之后这才提笔准备干大事。   刚准备落笔,秋羲看着所剩数量不多的宣纸发起愁:“算了,还是先打个草稿,万一出错可没钱买了。”   没想到自己还有因为一张纸发愁的时候,秋羲将宣纸小心翼翼地收到一边,重新铺上一张原主平日用的便宜纸张,这才在上面写下第一行字。   “战三国”。   秋羲昨晚看见院里那颗光秃秃的桃树时就想起以前课本里的桃园三结义,刚好三国时代是这个时空历史上存在过的,在原主的记忆里,这里的读书人也很喜欢谈论三国时的各种文臣武将。   背景故事都是现成的了,秋羲还怕赚不到这些古代人的钱吗,那必须可以啊。   所以他当即构思了一款以三国时代为背景的卡牌游戏,牌面就是赫赫有名的三国人物。   三国混战,出了不少能人异士,而且几乎每个青史留名的三国人物在大齐都有粉丝,原主甚至还听他老师说过,曾有支持周瑜的书生和支持诸葛亮的书生当街打起来的事。   秋羲光想想看到他的《战三国》风靡大齐的情景,不过到时候还得找一家靠谱的商行运营才能成事。   “唉,这些都是后话,还是先把卡牌设定做出来再说。”   秋羲摇摇头,继续写设定。   便宜的纸张上面分出三个主要栏和一个稍小一些的次要栏,主要栏抬头又分别写着“魏、蜀、吴”三个字,代表三个不同阵营,次要栏写了个“稀”字,代表稀有阵营。   当然,卡牌游戏里的稀有卡肯定是效果拔群的,也是最难抽的。   分好阵营后,秋羲又在四个阵营里填上需要的人物姓名,姓名后面跟着身份和招式名称,完了又在人物名字上加不同数量的五星符号,从一星到五星,五星人物为最高级别,技能数量也最多。   “战力配平得好好搞。”秋羲顿在这里半天才继续动笔。   卡牌游戏作为游戏的一种,当然有必要的战力系统,不然玩家拿着也没法玩。   “宿主,你在准备考状元吗?”   系统作为科举系统还是识字的,它一眼就认出纸上的三国人物,只是看秋羲忙了半天也没看懂他在搞什么。   秋羲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橘猫额头上,将系统推到一边,头也不抬地继续在纸张上刷刷写字。   “别打岔,忙着呢,要是出错了你以后就只能去抓老鼠过日子。”   系统一听事情居然这么严重,立刻噤声团在桌边一动不动,生怕打扰秋羲干大事。   秋羲一专注起来就会忘记时间,以前做题的时候遇上感兴趣的题甚至会忘记吃饭,中午的时候要不是牛家婶子给他送饭菜过来,他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肚皮已经咕咕叫了好半天。   牛家婶子见他在用功也没多留,叮嘱他好好吃饭便回了自己家。   秋羲三两下解决午饭又坐回桌前,系统趁他吃饭时终于问到他在干什么,正当他准备继续动笔时,忽然听见叮的一声在耳边响起。   “宿主,来新任务了,快看看吧!”系统邀功似的蹲在左边甩尾巴,两只猫眼亮晶晶地看着秋羲。   秋羲放下笔,点开任务界面一看。   【日常任务:财源滚滚来】   【科举路遥遥,花费真多多。岁试就要到了,在岁试开始前赚取五十两银子的学资吧!】   【任务奖励:积分500点,任意课程兑换券一张,一升精盐兑换券三张,一斗大米兑换券两张。】   看完任务内容后,秋羲忍不住挑眉,其他奖励都好说,那张任意课程兑换券的价值可就不好估量了,用得好的话可是妥妥的无价之宝。   看来他要慎重考虑跟哪家店合作了,不然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岁试开始前完成这个白送的任务。   “干得不错,等赚到钱给你买鱼吃。”秋羲好心情地摸了摸系统的猫头,会为宿主着想的系统才是好系统。   早上的人物招式秋羲只想好名字,都是从那些三国人物的相关事迹中取的,整个下午的时间他则全部用来构思招式内容和战力配平。   参考以前玩儿过的卡牌游戏,最后他决定再结合一点扑克牌斗地主的玩法,四个阵营以魏蜀吴三个主阵营为核心,玩家拿到三个阵营的卡牌人物如为同一阵营则可集结出牌,不同阵营的人物组合之间按照历史真实事件产生克制关系。而以吕布和董卓为代表的的稀有阵营,则可以配合另外三个阵营集结出牌。   至于怎么分胜负,那就简单了,直接按照斗地主来,谁手中的牌先出完谁是赢家。   太阳快落山时,秋羲终于完工收笔。   “搞定。”   将毛笔挂在笔架上,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转动手腕时甚至发出细微声响。   “系统,你留着看家,我去拿木牌。”发现已经到和刘木匠约好的时间,秋羲交代系统一声便匆匆出门。   橘猫艰难地顺着光秃秃的桃树枝爬到院墙上,蹲在上面一路目送秋羲走远。   “秋童生来啦,”刘木匠见秋羲进门后,从屋里取出一只木匣递给他,“你看看这样行不。”   他接过木匣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正好躺着七十二张薄度适中均匀平整的木牌,每张木牌都被刘木匠仔细打磨地十分光滑,没有丝毫毛刺。   秋羲惊喜道,“刘伯还给做了匣子,我都没想到。”   说着他又从荷包里取出十文钱递给刘木匠,结果被刘木匠摆手拒绝。   “钱你早上就给了,现在又是做什么,”刘木匠朝秋羲挥手道,“天色以晚,就不留你吃饭了,快些回去吧。”   “那就多谢刘伯了。”   秋羲拿着木匣出了刘木匠的院门,刚走没多远就被人从身后叫住,回头一看原来是刚下工回来的牛大壮。   “羲哥儿,你今天出去了?”大壮见秋羲从村头往回走,问道。   “没,就去了趟刘木匠家,找他做点东西。”秋羲刚说完便想起大壮在县城里酒楼做伙计,估计能听到不少消息,于是一边往回走一边问道,“大壮哥,你可知道县城有什么卖稀奇东西的店铺?”   “稀奇东西?”牛大壮听后摸了摸后脑勺,道,“俺也不太清楚,不过俺听掌柜的说珍宝斋里有有各种别处没有的东西,就连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也爱去珍宝斋。”   “哦?”秋羲一听,这珍宝斋可不就是他想找的运营商吗,连忙问道,“珍宝斋开在哪儿?”   牛大壮道:“掌柜的说整个大齐都有珍宝斋的店,不过这边只有府城才有一家。”   “府城,”秋羲回忆了一下,原主以前也去过府城,从清溪村出发走水路大概半天路程,“谢了大壮哥,那我明日去府城走一趟,你替我跟婶子说一声,让她帮我照看一下家里。”   “成,俺回去就跟俺娘说。”牛大壮只当秋羲是去府城的珍宝斋办事,也不多问,只应下他的话。   回家后秋羲放好木匣便去厨房做完饭,原本他还打算把院子里种下的也青菜拔来抄了,想想明日要去府城,需要把木牌全部处理好,这得花不少时间,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放弃炒菜,又生火煮粥就咸菜。   不会炒菜的人就是这么简单,能将就那就将就,饿不死就万事大吉。   “系统,帮我看着火,锅里的水开了就叫我。”秋羲摸摸蹲在他脚边烤火的橘猫,笑得慈眉善目地给小猫安排工作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系统一只爪子拍着胸前的毛毛,信心十足地保证道。   “成,交给你了,明天去府城给你买肉包。”   趁着煮粥的时间,秋羲回屋取出匣子里的木牌开始作画。   原主写得一手好字但不会作画,倒是秋羲以前跟班学过一些国画,花几个简单的白描小人像不成问题,再加上三国人物在他以前的时代本就有各种画风的人像参考,他画起来更是毫不费力。   秋羲找刘木匠定制的木牌和扑克牌差不多大小,他先在牌面中央画了个周瑜的白描小人像,又在右上角写下周瑜的名和字,左上角画上五颗黑色的星,下面写着“曲有误”、“火烧赤壁”和“江左风流”三个技能。   木牌大小有限,当然不足以让他把技能介绍也写上,所以他下午时就提前在宣纸上写好各种人物的技能效果,包括不同人物之间集结出牌时会触发的额外效果。比如集结孙策和周瑜两张卡牌,出牌时不仅能发动二人各自的招式,还能触发额外效果“江东双璧”。   秋羲画得入神,等系统颠儿颠儿地跑到屋里叫他时,他已经画好六张卡牌。   将毛笔挂在笔架上,秋羲麻溜地去厨房盛饭,收拾好之后再回屋时天已经黑了。   “唉,不知你可能坚持住?”秋羲点好木桌上的油灯,看着里面所剩不多的灯油喃喃自语。   拍了拍脸颊,秋羲提笔开始继续干。   木牌上的人物小像他画得并不精致,但每个人物标志性的服饰或者体态都抓得很到位,是让了解三国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是谁的水平。   秋羲画得简单,一个人物总共都没几根线条,基本上几分钟就能画好一张卡牌,到夜深时还剩下最后五张,眼看着灯芯快燃尽,秋羲干脆吹灯睡觉,明早起床再继续。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见牛家养的公鸡打鸣,秋羲起床后洗漱好便将米下锅,照例让系统帮忙看火,他趁着这一会儿的功夫把剩下的五张卡牌全部画好。   吃完早饭后,七十二张木牌已经全部晾干,秋羲检查一遍后将木牌小心翼翼地装进匣子里,又把昨天下午写游戏设定的宣纸全部整理好,东西装进包袱里便叫上系统出门。   “诶,羲哥儿等等。”   秋羲刚关上院门便被牛家婶子叫住,只见她塞了一只热乎的纸袋进他怀里。   “早上刚烙的饼,你留着路上饿了吃。”   “多谢婶子,”知道这是牛家婶子一番好意,秋羲将饼子包好收起来,“府城路远,如果来不及我今晚就不回来了,家里有劳婶子帮忙照看。”   牛家婶子笑道:“你只管放心。”   路过清溪村的渡船不去府城,秋羲还是坐那位老船家的渡船去了县城,然后在县城的码头换船去府城。   等船在渡口靠岸时早就过了中午,秋羲和系统在船上就把牛家婶子准备的两张饼子分吃完。   “还是婶子想得周到。”   秋羲下船后有些庆幸地摸摸肩上的猫头,要不是有那两张饼在,他和系统非得饿得前胸贴后背不可。   府城的人比县城多得多,光是码头上等着接活的脚夫就多的数不清,周围还有不少卖吃食的小摊,无疑是赚这些脚夫和来往客商的钱。   秋羲抱着系统挤出人群,离开码头后找了个看着和善的店老板问路,得到珍宝斋的位置后便头也不回地朝那边走去。   “这也太远了吧。”   约摸一个时辰后,秋羲腰酸腿疼地站在街边一家雅致的木楼前,木楼牌匾上书“珍宝斋”三个大字。   “终于到了。”   大冷的天,秋羲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抬脚要进珍宝斋,迎面就撞上一堵人墙。   “对不住对不住……”   知道自己撞到了人,秋羲连忙道歉,等他抬头时,只见面前的人头戴玉冠,眉目如画,一袭素色衣裳清逸飘然,让人见之忘俗。   真可谓浊世佳公子,风流世无双。   是他的菜。   “兄台无碍?”   听见他的菜朝他问话,秋羲这才回过神。   “无碍,无碍,”秋羲摆摆手,连忙让开,“你们先请。”   对面的人朝他微微颔首,带着身后的跟班出了珍宝斋。   秋羲见人离开,这才进了珍宝斋。   珍宝斋内各种稀奇东西琳琅满目,来往的客人却不多,显然走的是高端路线,客户群体不大。   “小二哥,你们掌柜可在?”秋羲找柜台前的伙计问道。   伙计一看便是主家专门教过的,见秋羲一身布衣洗得发白也没给他脸色看,而是好声好气问道:“不知贵客找掌柜何事?”   秋羲只道:“有笔生意想和掌柜谈谈。”   伙计眼珠一转,他在珍宝斋里见过不少家道中落前来变卖家中收藏的人,于是道:“贵客稍待,我去请示掌柜。”   片刻后,伙计回来将秋羲领去二楼。   另一边,那名素衣公子没走多远便停住脚步。   跟在身后的随侍问道:“公子,可有不妥?”   素衣公子把玩着折扇在手中敲了敲,微微挑唇道:“回去。”   在随侍疑惑的视线下,素衣公子又转身回了珍宝斋。   珍宝斋二楼的房间里,掌柜的看着手中一张张木牌听着秋羲嘴里介绍的卡牌游戏,一双快眼睛泛出精光。   生意还没敲定,秋羲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底牌全部透露给掌柜,他只是说了几个人物和招式而已,至于具体的玩法根本没告诉掌柜。   掌柜自然也知道他听到的不是全部,但他在珍宝斋做掌柜多年,当然知道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喜欢些什么。   “这卡牌游戏想法很好,不过别家要想仿制也容易,只要买上一匣就成,”掌柜捋了捋胡须,道,“这事需要请示一下东家,还请稍待片刻。”   秋羲点点头,不过他没想到,这才没一会儿功夫,他居然又见到他的菜。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第8章   秋羲坐在屋里喝茶,他出门时没带水囊,一路到府城早就渴了。   系统在家时就被他叮嘱过,出门在外不能在别人跟前说话,所以现在就像一只普通的家猫一样乖巧蹲坐在秋羲腿边,橘色的毛绒尾巴时不时摆动一下彰显它的存在感。   没一会儿,掌柜就捧着装卡牌的木匣回来。   “久等,”掌柜将木匣放在桌上,缓缓道,“东家的意思,这笔买卖可以谈,只是……”   只是什么,掌柜并没只说,但秋羲心里明白,谈生意嘛总是要讨价还价的。   秋羲放好茶盏,笑道:“价格好说,不过这卡牌游戏是个新东西,能卖上价的地方也就在它的玩法。”   当然,这个玩法也是秋羲用来谈价的底牌,他之前也只给这位掌柜看了几个人物卡牌的身份和招式,就连整个游戏怎么玩都没提,光是这些已经让这位掌柜瞠目结舌。   能经受无数现代游戏公司和玩家考验的游戏,那肯定是足够吸引人的,一旦投进大齐的富家子弟和读书人圈子里,可以预见将掀起一场三国热,其中的利润难以预估。   “还是之前的话,”掌柜也不和秋羲打太极,直言道,“珍宝斋楼下那些稀奇货能卖上价,一是物以稀为贵,二则是难以仿制,别家店仿不出,那客人便只能在珍宝斋买。可这木牌不一样,随便一个木匠都能制。”   掌柜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在秋羲看来就是盗版猖獗,珍宝斋花银子买他的创意,转头别家就能不费吹灰之力仿制过去,那珍宝斋自然会觉得亏。   秋羲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片刻后道:“东家和掌柜所虑不无道理,据我所知,珍宝斋遍布大齐各府城,可以说大齐的望门贵族无不知珍宝斋。”   听到秋羲的夸赞,掌柜颇为自豪地捋了捋胡须。   “也就是说珍宝斋本身在士族中就是个响亮名头,”秋羲点了点桌上的木匣,继续道,“何不如让这木牌与珍宝斋扯上关系,让客人知道珍宝斋的木牌才是真品,能买到珍宝斋的木牌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秋羲所说就跟现代奢侈品一样,东西本身的价值远不及其价格,多出的是品牌溢价。   掌柜能当上清州府分号的掌柜那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立刻便抓住秋羲话里的关键,往常那些客人来他们珍宝斋不也是为了彰显高人一等的地位么,只是他从没这般细致地思考过而已。   “掌柜且看,”秋羲从桌上精致的陶罐里取出一枚白色棋子,道,“这棋子有木头做的,也有石头做的,甚至还有玉做的,这木牌自然也可以是其他牌。”   掌柜听后一张布满褶皱的脸便舒展开,笑道:“然也!”   秋羲见话说得差不多,喝了口茶,道:“不止掌柜以为,我这法子和木牌价值几何?”   掌柜也不觉得秋羲开口谈钱冒犯,只笑呵呵说:“东家方才说对着木牌游戏颇有兴趣,不知可否试上一试。”   “当然。”   秋羲听到这话就知道珍宝斋是真心想买下他的卡牌游戏,自然愿意陪玩上一局,只要东家喜欢上这游戏,他还愁拿不到高价?   正想着,掌柜已经带着人进屋。   秋羲方一抬头就愣住了,来人不正是刚才在楼下门口撞上的天菜吗!   只见那人颔首道:“又见面了。”   秋羲这才回神,笑着拱手道:“在下姓秋,单名一个羲字,不知兄台贵姓?”   素衣公子还礼道:“敝姓柳,单名郁,表字含章。”   “《论语八佾》有言,‘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易传》又言,‘含章可贞;以时发也’,”秋羲看向柳郁,一双桃花眼微微下弯,仿佛初升的月牙,真诚地道,“含章仙人之姿,气质出尘,与之相得益彰。”   此时此刻,秋羲不得不感谢原主是个小神童,把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不然他想夸人都找不到话说,只能憋出一句“卧槽,长得真帅”。   柳郁因着从小长得粉雕玉琢,文采武功更是同辈第一,十几岁便名动京城,听过的溢美之词不知凡几,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而且看上去如此情真意切。   随侍柳尘眉毛一皱,他家公子从小就不爱听别人夸他长得好看,本以为这个满头乱发的家伙会惹他家公子生气,结果只听见他家公子笑了笑。   柳郁手中的折扇点了点桌上的木匣,问道:“不知秋兄这木牌怎么说道?”   说起自己的卡牌游戏,秋羲立刻进入状态,拿出自己刚才没给掌柜看完的宣纸递给柳郁:“含章不妨先看此物。”   柳郁接过秋羲手中那几张写满字的宣纸,视线落在上面,一目十行,只是片刻功夫便一张张全部看完,面上的神色也越发惊叹。   “秋兄果真妙人,”柳郁将写满设定的宣纸整理好,还给秋羲道,“三国群雄并起,文臣武将不知凡几,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如今秋兄却用这七十二张木牌将之一一罗列,柳某佩服。”   “含章谬赞,”秋羲摆摆手,道,“我不过只是占了前人便宜,若无这些三国英雄留下的传奇故事,我就是想做这木牌也做不出啊。”   随后秋羲又给柳郁讲解几处他没太明白的游戏规则,仅一炷香时间后,再加上凑数的掌柜和随侍柳尘,四人围坐在桌前开始打牌。   因为是这套卡牌第一次尝试游戏,所以秋羲没加“叫地主”和“找狗腿”的环节,这局的规则也就比较简单,四人各自为政,谁先出完手中的牌就算谁赢,其他三人均为输家。   秋羲作为这款《战三国》的设计者,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一定比面前三位古代人厉害,赢家肯定是他自己。   柳尘和掌柜确实玩得不怎么样,掌柜甚至连木牌上的人物都还不能全部对号,手里就算握着有用的牌也不知道怎么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柳郁居然一副得心应手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也是个穿越的,能把从手机里搬到木牌上的卡牌游戏玩得这么溜。   秋羲放出的曹操木牌刚用招式拿下柳尘的刘备,他正喜滋滋地准备将手里剩下的最后两张牌也放出去,就听柳郁缓缓开口道:“秋兄且慢。”   只见两张木牌在柳郁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转便落到桌面上,一张木牌画着周瑜,另一张画着黄盖。   “周瑜发动招式‘火烧赤壁’,黄盖发动招式‘火攻诈降’,”柳郁不紧不慢地道,“触发羁绊‘愿打愿挨’,生成效果‘大败曹军’。”   说完,柳郁便看向秋羲,嘴角带着微微向上的弧度。   秋羲算牌算了半天,怎么也没想到周瑜和黄盖居然都在柳郁手里,他之前就猜到周瑜在柳郁那里,可一直以为黄盖被掌柜拿了,谁知道,唉,人算不如天算,这手气怎么这么差!   “过……”秋羲眉头都快打结了,盯着桌上那两张木牌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柳郁手中只剩最后一张木牌,他将牌放在桌上,眉眼舒张,尾音上扬:“我赢了。”   “你赢了,”秋羲砸吧了一下嘴,将手里的木牌丢回桌面,不死心地道,“再来。”   “秋公子,我家公子从小智谋过人,再来几遍也是一样的。”柳尘见秋羲不服输,于心不忍地劝道。   柳郁的折扇在柳尘手臂上敲了一下,柳尘立刻闭嘴,柳郁看向秋羲,轻笑道:“柳某愿奉陪到底。”   秋羲也不是吃素的,好歹也是能考上理科状元的人,脑子转得贼快,四人又玩了几轮,最后胜方竟是他和柳郁二人五五开。   这一结果看得柳尘和掌柜目瞪口呆,居然有人能和他们家公子旗鼓相当,实在了得!   见窗外日头渐斜,柳郁示意掌柜收好木牌,朝秋羲问道:“这木牌珍宝斋欲买下,不知秋兄可愿割爱?”   秋羲笑道:“在下此次来府城便是想和珍宝斋做这门生意。”   柳郁又道:“柳某欲将这木牌销往整个大齐,便将木牌的一成利给秋兄如何?”   秋羲一听心里就不淡定了,他本来只是想卖一笔银子,找上珍宝斋也只是因为大店出手更大方,但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愿意给他让出一成利润,这简直跟天上掉馅儿饼也没差了。   柳郁见秋羲皱着眉头,便问道:“秋羲可是有疑虑?”   “实不相瞒,”秋羲拱手道,“在下欲参加此次科举,来卖这木牌也是为了凑些学资和路费,所以……”   一成利润固然诱人,但古代生产水平低,他哪知道珍宝楼要几时才能量产这款游戏并推广出去,而且这种形式的酬劳要么月结,要么就半年结,甚至还有一年一结的。万一科举时间都过了,他还没收到钱,那让他怎么去考试?   “原来如此,”柳郁听后交代掌柜一声,便对秋羲道,“珍宝斋先付一百两银子给秋兄做定金如何?”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秋羲简直不能再同意了,换做其他店,直接买断他也最多只能谈到一二百两的价格。   双方签好契约,掌柜便将一百两银票的定金双手奉上。   秋羲刚接过银票,脑中便传来叮的一声,不用看也知道是之前的任务“财源滚滚来”完成了。 第9章   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傍晚,秋羲今天只能在府城找一家客栈过夜,于是趁着天还没黑便要向柳郁告辞。   不等他开口,柳郁便道:“八仙楼的羊方藏鱼乃是一绝,不知柳某可有幸一尽地主之谊?”   秋羲一听有好吃的哪能不答应,立即痛快应下。   三人离开珍宝斋时,柳郁肩上又多加了一件狐裘披风,雪白的狐狸毛围在颈间,衬得他原本就淡的纯色更添几分苍白之感。   秋羲一时看得晃神,只觉得这样谪仙般的人物应该在画里,而不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他下意识地扫了扫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唉,这简直是画风不同啊,放在柳郁身边恐怕像个小厮。   正想着,只见柳尘又拿出一只暖手炉放进他家公子怀里。   好家伙,秋羲这一看,发现自己一身行头竟连小厮都不如,抬手往头上一摸,扎得潦草的马尾因为赶了半日路程已经快要散架,他现在这形象离蓬头垢面也差不离,之前珍宝斋的伙计没把他直接赶出去还真是职业素养良好。   秋羲想到这里,忍不住老脸一红。   “秋兄,走吧。”柳郁的声音拉回秋羲的思绪。   “躲开!快躲开!”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阵阵惊呼,两人同时朝骚动处看去,只见一匹高头骏马冲开人群在街道上狂奔。   街上的行人四处躲避,路边摆摊的小贩连摊位都来不及收拾,慌忙朝两边让开。   秋羲刚想拉着柳郁退回珍宝斋,就见前面不远处不知谁家的小孩站在街道中央一动不动,只是抹着眼泪嚎啕大哭。   眼看着狂奔的马匹就要撞上小孩,秋羲忽然发现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等他的视线再次找到那人的身影时,只见柳郁已经利落地翻身上马扼住缰绳。   套着铁掌的马蹄高高扬起,马背上的素衣公子眉目如画面色冷峻,高亢的马嘶声响彻整条长街。   秋羲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等柳郁已经下马,小孩的家人也匆匆过来将人带走,他这才回过神走上前去。   “含章,你没事吧?”   “无碍。”谁知柳郁的话音刚落便拿出手帕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   “你还说没事。”   秋羲见柳郁咳得难受,正想上前帮他拍拍背,就见柳尘从袖中拿出一只瓷瓶倒出一枚深色药丸送到柳郁面前。   “公子快服药!”柳尘递上药丸和水囊后,深色紧张地道。   柳郁就着水服下药后咳嗽渐渐止住,朝秋羲道:“让秋兄见笑了。”   秋羲关心道:“含章可是近日受了风寒?”   要是感冒发烧的话,他那儿正好有之前系统冒险换回来的药。   柳郁摇摇头,眉间也带着几分郁结:“自小就有的毛病。”   秋羲一听竟还是个病美人,看柳郁的眼神除了欣赏之外还多了一分怜惜:“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夜里风大,我们日后有机会再约。”   “说好今日要与秋兄共饮,自然不能食言,”柳郁展眉道,“这病只是不能受冷受热,寻常是无碍的。”   两人正说着,柳尘又从珍宝斋取了一顶帷帽出来给柳郁戴上,他还想再给柳郁披一件披风,被柳郁果断制止。   八仙楼离珍宝斋不远,三人到后要了二楼的临河雅间。   古代酒楼的菜名十分文雅,秋羲扫一眼发现大部分他都看不出食材,索性便将点菜的重任全权交给柳郁。   柳郁问道:“秋兄可有喜好忌口?”   秋羲刚想说他爱吃辣,又想到柳郁刚才咳嗽得厉害,肯定得忌辛辣,便改口道:“想吃清淡些。”   柳郁点点头,除了之前说的八仙楼拿手菜羊方藏鱼外又点了些清淡菜色。   见小二正要出去,秋羲顺口道:“小二哥,劳烦让后厨炖一盅冰糖雪梨。”   秋羲和柳郁来八仙楼的功夫,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河岸边的灯火透过窗户照进雅间。   柳郁推开窗户,朝秋羲道:“清沧河夜里有画舫游船,不失为一景。”   秋羲顺着柳郁的视线望去,正好瞧见一艘灯火透亮的画舫在河中划过,嘈嘈切切的琵琶声落入耳中,让他不禁想起以前学过的一篇古文,有些怀念地轻笑出声。   点好的菜陆续上桌,秋羲盛了一碗冰糖雪梨放到柳郁跟前:“你刚才咳得厉害,这个能和中止咳,多喝点润润嗓子。”   柳郁笑着应下,有些甜腻的冰糖雪梨入口后,连苍白的纯色也红润一分。   两人用完饭已经是酉时末。   秋羲得知柳郁这次也要参加科举很是高兴,道过别后便在附近找了家柳尘推荐的客栈住下。   “系统,我要领任务奖励。”秋羲洗漱后坐在床上盘算自己手上的积分。   “宿主你太厉害了,居然超额完成任务!”系统今晚跟着蹭了一顿大餐,乐颠儿颠儿地为秋羲打开系统界面,还不忘推销它的终极任务,“所以你一定也可以完成终极任务,状元及第。”   秋羲上次接“财源滚滚来”只要求赚五十两银子,他这次在珍宝斋拿到一百两银票,可不就是超额完成任务。   点击领取奖励,秋羲的账号上多了500点积分,一张任意课程兑换券,三张一升精盐兑换券,还有两张一斗大米兑换券两张。   加上之前剩下的350点积分,他手上一共有850可支配积分。   “系统,你这儿能兑换可以给含章治病的药吗?”秋羲记得系统之前说过有什么妙手回春丹,能包治百病。   “当然有,”系统的猫爪豪气地拍拍胸口,推销道,“系统出品妙手回春丹,吃一粒,包治百病,吃两粒,延年益寿。状元、榜眼、探花,你选一个。”   想到今天柳郁咳得差点吐血的样子,秋羲一咬牙:“探花,不能再多!” 第10章   回府后,柳尘跟在柳郁身后进了房间。   “公子,今天那匹马是知府三公子的,马受惊后在街上发疯狂奔,知府得知是公子拦下的那匹马,一个时辰前让管家送了谢礼到府上。”   柳郁点点头,见柳尘还不退下,笑问道:“还有何事想说?”   “总是瞒不过公子,”柳尘挠挠头,他家公子早慧,就没什么事是能瞒得过公子的,“公子以前说商人从利,那今日为何要给秋公子让利?”   珍宝斋是先夫人嫁妆里的产业,已经经营多年,还从未有过给人分利的事。   柳郁正想说话忽然喉头发痒,拿出手帕捂住嘴咳嗽起来。   “公子!”   柳尘深色凝重地倒出药丸又端来水呈到柳郁面前,见柳郁服下药后才道:“公子今日咳得厉害,可要请老爷子来瞧瞧?”   柳郁摆摆手,忍住咳意后道:“不碍事,上马时受了风而已,况且外祖父已经睡下,不要拿这等小事去叨扰他。”   柳尘只好作罢,从柳郁手中接过盛水的碗放到桌上。   “你不是问为何让利么,”柳郁像是想起什么,浅笑道,“清阳县城清溪村的秋羲,你可觉得耳熟?”   柳尘抓了抓耳朵,艰难地回忆一番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让他舞刀弄枪可以,让他动脑子记这不知道哪里的人还真不太行。   柳郁也没指望柳尘这家伙真能记得,只道:“三年前我想下场参加科举,爹担心我身体坚持不住便写信让外祖父劝我,外祖父信中正好提到了他。”   “原来是他!”   听他家公子这么一说,柳尘也想起来了,这清阳县城辖下清溪村的秋羲可不就是老爷子信中提到的神童么。   当然,信里提到秋羲可不是为了夸他,而是拿他做反面例子,告诫柳郁在身体调养好之前不要轻易下场科举。不然就得像清溪村的神童一样病倒在科举场上,原本能大展身手的苗子,最后只得个童生收场。   “外祖父后来的信中也提到过秋兄一回,秋兄隔年参加岁试时父母意外亡故,因要为父母守孝不能参加科举,算来今年刚好孝期满。”   柳郁说罢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秋羲还是为他自己。   “这秋公子也是可怜人。”柳尘没想到秋羲身世竟这般坎坷,难怪今天看他蓬头垢面穿着破烂,想必是这几年来哀思过度,真是个孝子。   “所以能帮一把便帮一把,”柳郁想起今日在珍宝斋门外见到的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嘴角勾起一弯浅笑,“况且秋兄是个奇人,珍宝斋总不会吃亏。”   柳尘想想也是,那三国木牌游戏当真是奇哉妙哉,若非他一时半刻记不住那么多人物和招式,定能在他家公子手下多走几个回合。   秋羲在客栈里一觉睡到大天亮,吃过早饭后便带着系统退房上街,府城的街上一大早就很热闹,他刚出客栈没一会儿就看到一名小贩沿街叫卖烤肉。   烤肉的香味顺着风飘来,秋羲鼻尖微动:“虽然调料不齐全,但还是很香啊。”脚边的橘猫也跟着嗅动鼻头,口水差点留下来。   “走,之前答应给你买鱼吃。”秋羲说着便拎起系统快步走到烤肉摊前。   卖烤肉的小贩是个年轻汉子,膀大腰圆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护院。   “老板,你这儿有烤鱼吗?”秋羲扫了一眼没见到摊位上有鱼,便开口问道。   “有,五文钱一条,你自己挑。”小贩一边翻动手上的烤串,一边指了指身后的大盆。   秋羲这才看见那只大盆里放着好些腌制好的鱼,全是三指宽一条。   “来三条,一条多加辣,两条味淡些。”   秋羲付完钱便在烧烤摊旁边的桌前坐下,把系统放在长凳上,见隔壁在卖热豆浆,又顺便叫了一碗。   没一会儿三条烤鱼上桌,秋羲拿起一条味道淡些的鱼握着上面的竹签就要喂乖巧蹲在长凳上的系统,谁知他的余光瞥见一个路过的大汉正探究地看着他。   秋羲干咳一声,要了一只油纸袋将那两条给系统买的烤鱼装好,又拿起那条加辣的默不作声地吃起来。   系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烤鱼不能吃,蹲在长凳上喵喵直叫。   秋羲本就嗜辣,穿到古代这么多天终于吃上一口辣味还是很满足的,一碗热豆浆下肚已经有些撑得慌,他一手拿上烤鱼一手拎着系统离开烧烤摊。   “街上人太多,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在给你吃。”   秋羲小声对怀里的系统道,系统委屈地点点头。   倒不是秋羲多此一举,只是古代食物本就紧缺,他现在身上带着一百多两的巨款,要是因为买烤鱼喂猫被有心人盯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秋羲也不敢在府城多逗留,拐到客栈外一个没人的角落喂完系统后便朝码头的方向走去。   “宿主,刚才路边那个人一直跟着你。”秋羲走出一段距离,系统忽然在他怀里出声道。   秋羲一惊,没想到真被人盯上了,他连忙加快脚步,尽量走人多的地方,只要到码头上船就安全了。   谁知道码头还离得老远,跟踪他的人却越追越近。   “街上这么多人,他难道敢当街行凶?”秋羲面上不显,心里慌得不行,他现在这小身板根本不能在那个大汉面前走完一个回合。   “秋公子!”   秋羲正紧张着,忽然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在叫他,寻声一看,竟然是柳郁的跟班。   “你家公子找我?”秋羲心里一喜,有熟人找他,他就不信那个大汉现在还敢对他动手。   果然,秋羲不动声色地朝方才大汉所在的位置瞟去,那里已经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   柳尘驾着马车,追上来道:“我家公子让我来送秋公子一程。”   “代我谢谢你家公子,”秋羲长舒一口气,道,“估计是昨天进珍宝楼时就被人盯上了,刚才有个彪形大汉跟踪我,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去。”   柳尘拍了拍胸口,保证道:“秋公子莫怕,有我在,就是再多来几个也不够看。”   有柳尘护送,秋羲一路有惊无险地到达码头,下马车后,柳尘递给他一个包袱。   “秋公子,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让你路上吃。”   秋羲一听是吃的,笑着接过包袱,等柳尘离开后才从包袱中的食盒里拿出一块糕点,美滋滋地咬了一口道:“含章真是人美心善。”   系统直勾勾地盯着秋羲手里精致的糕点,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秋羲眼珠一转,笑着掰了一块儿喂给这只什么都吃的馋猫,见系统吃下后才道:“系统,你吃了人家含章送的糕点就没什么表示?”   码头人来人往,系统不敢说话,只能满头问号地望着秋羲。   “含章生着病呢,你不得送点东西表示一下?”秋羲不等系统反应,直接拍板道,“就这么定了,你欠含章的慰问礼先记着,等下回见到他再给他。”   系统稀里糊涂就被迫送出一份它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礼物,它可从来没听其他系统说过还有这种操作啊! 第11章   清阳县城,当铺后院。   一个穿着粗麻衣服的汉子正在跟掌柜说话,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在府城时尾随秋羲的彪形大汉么。   “人进了清州府的珍宝斋,到傍晚又和珍宝斋的少东家一起去了八仙楼,第二日坐船走的,”彪形大汉见掌柜面色不虞,又解释道,“当时小的本来能得手,结果珍宝斋的人突然驾着马车送他去码头,这才错失机会。”   “珍宝斋……”掌柜双手背在身后,沉默片刻才道,“难道那支东西在珍宝斋,还是说皇后的人抢先一步找到那人了?”   彪形大汉低着头不敢接话,他就是低下一个办事的,知道的越多只会死得越快。   “那小子坐的船是往哪个方向?”掌柜的冷脸问道。   彪形大汉连忙回道:“往清阳县城方向。”   “哼,想来那人还在清阳县城下辖范围内,”掌柜的一挥袖,道,“多派些人手,从县城到下面的村里都别放过,事情办好了,上面少不了你的好处。”   彪形大汉脸上一喜:“是!”   秋羲在清阳县城的码头下船后没有立刻转去清溪村的船,而是抱着系统往街上走。   “系统,你多留意一下,要是又发现有人跟踪就立刻提醒我。”秋羲一边摸着怀里的橘猫,一边小声对系统道。   “宿主放心,包在我身上。”系统也配合地小声打包票,生怕路人发现它是只会说人话的猫。   秋羲拍拍系统的猫头,系统便会意地反过身趴在秋羲肩上,一双猫眼瞪得滴溜圆,眨也不眨地监视着秋羲身后的方向,只要有鬼鬼祟祟的人敢来,它一定能第一时间发现。   中午刚过,秋羲随便找了个路边小摊吃了一碗馄饨,趁着卖馄饨的老大爷不注意,悄悄给系统喂了两只清汤馄饨。   一人一猫填饱肚子,秋羲结账后拎着食盒抱着猫转头去了最近的一家布庄。   牛家对原主颇为照顾,包括他穿越过来这几天也都是牛家在帮他,还有断亲的事,村长也帮了不少忙,他这次赚了一笔,怎么也得准备点谢礼才是。   送别的秋羲也不知道选什么合适,正好快开春了,买些布回去刚好可以添置点新衣服。   秋羲刚打布庄门口,店里的伙计一眼便瞧见他。   布庄的伙计阅人无数,见他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但整个人仪表堂堂器宇轩昂,便上前一步热情问道:“这位客官需要点什么?”   秋羲今早起床后花了小半个时辰梳头,虽然还是只扎了个马尾,但绝对不像昨天遇到柳郁时那么潦草。   “想买点布,”秋羲进店后扫了一眼,发现布庄里除了布匹以外还有成衣,随意指了一件长衣问道,“这件衣服怎么卖?”   伙计道:“那件作价三百二十文。”   “这匹布呢?”秋羲又指着和那件衣服同样料子的布匹问道。   “作价二百五十文。”   秋羲算了算,决定还是全买布更划算,他自己不会裁衣服,但可以花钱请村里人帮忙做,这样可以多几套换洗衣服。   这家布庄是各式布匹颜色不一,秋羲挑了一会儿,选出六匹棉布道:“这些我都要了。”   听到这话,不仅伙计惊了,就连店里的其他客人也忍不住看过来。   这年头除了那些府上的下人出来采买,谁家一次买这么多布啊。   不过伙计好歹是练出来的,麻溜地给秋羲算账:“六匹棉布,一共一千五百文,再送客官一只荷包。”   伙计将六匹布收拾好之后,又取出一只布庄售卖的荷包送给秋羲。   秋羲接过荷包,发现上面绣着一从兰花,还怪好看的,决定回去就把这只荷包换上。   六匹布光秋羲一个人是肯定拿不回去的,他在外面街上花三文钱随便雇了跑腿的,两人抗着布直奔码头。   秋羲到码头时日头还早,离牛大壮下工还有一段时间,他便索性在码头边找了个茶铺叫上一盏茶,正好可以坐在茶铺等牛大壮。   正是上工时间,茶铺里人不多,秋羲专门找了个角落位置坐着。   “系统,你这里有什么教怎么制作妙手回春丹的课程吗?”秋羲压低声音悄悄朝蹲在长凳上的橘猫问道。   虽然他和系统约定好考上探花就能奖励妙手回春丹,但真不是他不够自信,而是他以前听说过的那些古代读书人都实在太厉害。   比如宋朝嘉佑二年的科举,光是出现在他学过的语文书上的就有苏轼、苏辙和曾巩等人,这三个可都是语文试卷考了又考的唐宋八大家之一,同榜还有九位进士后来官至宰执。   要是万一他这个半吊子考不过大齐的读书人,总不能白白错失这个治好柳郁的机会吧。   况且这妙手回春丹一听就很厉害,他自己要是学会怎么制作,不说靠卖药富甲天下,至少可以实现经济自由还能延年益寿啊。   系统听到它宿主的话直接沉默了,片刻后才在秋羲期待的小眼神中压低声音悄悄到:“宿主,你想得真美,系统出品妙手回春丹功能强大不可仿制!”   “啧,”秋羲遗憾地啧了一声,“你不是最强系统吗,怎么连这种基础制造业课程都没有。”   “最强系统?”系统的猫眼一瞬间亮起来,激动地压着声音问道,“宿主真的觉得我是最强系统吗!”   “你难道不是?”秋羲笑着反问道。   得到来自宿主的肯定,系统几乎快长出翅膀飞起来:“我有医药类课程,宿主要购买吗?”   “还有医药类课程,”秋羲眉头微挑,没有妙手回春丹,他自己会点医术也不错啊,“给我看看有哪些课程。”   系统界面只有秋羲能看到,倒是不用像跟系统对话那样小心翼翼。   秋羲单手撑着额头,看似在发呆,实则是用手挡住自己防止有人窥看,另一只手正在界面上戳戳点点。   “怎么都是高级课程?”   界面上排着一溜系统刷新出来的医药类课程,只不过没有一个是他现在的等级可以购买的,最低级的一门辨识草药的课程也要等系统升到三级后才能获得购买资格。   系统耷拉着耳朵偷偷看着秋羲道:“这些课程在这个时代属于挑战类课程,所以等级需求都比较高。”   “你有推荐的课程吗,哪一门内容更全面,特别是在开药方这方面?”   秋羲很清楚自己的长处在理论知识学习上,但要让他看了系统的课程就能直接上手给你扎针什么的还是很有难度,这种要求高的技术活要是没有师父手把手带的话很难自学,但是只配个药方的话他还是可以的。   “已为宿主检索到一门《医药精通》。”   秋羲点开课程介绍,发现这门《医药精通》内容十分全面,不仅有药材的辨识和使用部分,还有药方大全,就连针灸推拿和疑难杂症也有专门的章节讲述,购买条件居然需要系统达到十级。   “就是它了。”   秋羲挑唇一笑,点开自己上次做“财源滚滚来”任务拿到的任意课程兑换券,爽快地选择兑换《医药精通》。 第12章   《医药精通》的内容密度不是之前的《野菜图谱》可以比的,而且学起来容不得半点马虎,秋羲不敢像前两门课程那样扫一眼就翻页。   他选择图片模式后直接进入课程目录页,只粗略一看就明白但凡他能把这门课程学完,至少做个专门给人开药方的大夫是没问题的。   秋羲正打算先把集中常见病的方子学了,就察觉到系统的猫爪在他腿上一阵猛拍。   “过来了,大壮朝这边来了。”系统焦急地压低声音朝秋羲道。   秋羲一抬头,发现牛大壮果然已经到码头。   “快去叫住他!”   秋羲在橘猫背上轻轻一拍,系统便呲溜一下窜出茶铺追上牛大壮。   牛大壮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猫叫,扭头一看,乐了:“诶,这不是羲哥儿家的狸奴,难道羲哥儿已经从府城回来了?”   平时牛大壮下工回清溪村都是直接步行,今天特意来码头这边就是因为昨天秋羲去府城后没回家,他娘一早就提醒他下工后到码头坐船,看看能不能遇上秋羲。   倒不怪牛家婶子担心,原主自从给他爹娘守孝开始,已经整整三年没出过远门。   “大壮哥,这边!”秋羲见牛大壮回身,立刻朝他招手喊道。   “你咋买这么多布?”牛大壮走进茶铺后立刻被秋羲身边放着的布匹数量震住。   秋羲笑道:“这不是要去学院了吗,打算做几身新衣服。”   “是该做,”牛大壮拍拍布匹,道,“俺娘做的衣服最合身,回头你找她帮你做。”   有牛大壮在,一个能顶三个秋羲,六匹布被他拢成一捆轻松扛在肩上就朝码头走,看得秋羲十分羡慕。   秋羲在桌上放上三个铜板的茶水钱,拎起系统和食盒就追上去。   回清溪村的渡船只是路过清溪村,坐船的还有其他村的村民,这两天整个清溪村也就秋羲和牛大壮两人来坐过船。其他村的人见秋羲两人抱着那么多布匹也只是好奇地看两眼,并没有主动攀谈。   六匹布分量不轻,秋羲直接付了三人份的船资,一路顺风顺水地回到清溪村。   秋羲从牛大壮肩上接下一匹深色的布,朝牛大壮道:“大壮哥,你先把这五匹布拿回你家,我给村长送一匹过去再到你家找你。”   牛大壮点点头,扛着剩下的布快步朝家走。   秋羲给村长送过布后这才去了牛家。   牛家婶子摆手道:“这两匹布少说得五百文,婶子家衣服够穿,你快拿回去。”   秋羲好说歹说,牛家婶子就是不肯收,他只好道:“我还想劳烦婶子替我做几身衣服呢,婶子要是不肯收下这两匹布,我只能花钱雇布庄的绣娘做了,那多贵啊。”   牛家婶子一口道:“诶,找什么绣娘,婶子给你做。”   秋羲只道:“那婶子便收下布,不然不能让婶子做。”   最后牛家婶子只得收下布匹。   秋羲又在牛家蹭了一顿晚饭,将柳郁送的糕点分出一半留给牛家。   “哦哟,这糕点得要不少银子。”牛家婶子以前在富户家里做过厨娘,见过不少精致食物。   秋羲笑道:“友人送的。”   回到家时天还亮着,秋羲收拾了一下去书院要用的东西,然后打开系统界面开始学习《医药精通》。   秋羲先重点看了一下止咳平喘和治疗风寒的药方,这门课程内容实在太多又不能出错,他只能慢慢来,学得精细些。   抄录下两张药方收好后,秋羲这才去洗漱。   “系统,你这儿有什么可以在古代农村赚钱的课程吗?”秋羲躺在床上后没有立刻入睡,而是琢磨着找个可以持续来钱的法子。   他手上现在只有一百两银票和不到十两的碎银跟铜板,从张春花那儿追回的原主他娘的首饰肯定不能动,家里又没其他财物,光靠这百来两银子着实不知道能花多久。   至于珍宝斋答应给他的《战三国》一成利润,还没影的事他就暂时不去考虑了,万一这游戏就真那么倒霉水土不服,珍宝斋还得亏本。   “为宿主检索到一门制造蒸汽机的课程,宿主要看看吗?”系统贴心地把蒸汽机制造课程调到界面上。   秋羲一看课程封面就无语了:“我说系统,你能不能智能一点,这清溪村上哪儿找材料可以给你做蒸汽机,你怎么不直接来个导弹研发课程呢?”   “为宿主检索到导弹研发相关课程。”系统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智能,立刻调出导弹研发课程。   秋羲:“……”   算了,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这只系统有点智障。   “你直接看看有没有什么造纸啊,印刷啊,这种可以实操的课程。”   造纸术和印刷术古代早就有发明,清溪村的条件应该能做出来。   系统尾巴一翘,立刻检索出相关课程:“为宿主检索出三九条课程内容。”   秋羲翻了翻,发现里面一大半课程都是他现在的系统登记可以购买,所需积分都在三百以内,和《医药精通》比起来简直不要太便宜。   “稻草造纸?”   秋羲看到这门课程时眼前一亮,村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稻草啊。   他扫了一遍课程目录,确定里面的制作工艺都可以人工完成后爽快地点击积分解锁课程。   一门《稻草造纸》解锁花点二百八十个积分,他之前总共累计八百五十个积分,现在还剩五百七十个。   秋羲又看了看完课奖励,总共三百三十个积分,外加一张三十积分代金券。   “唉,睡觉睡觉,明天再学这门造纸术。”   这个时代没有电更没有电灯,秋羲可不想黑灯瞎火地熬夜搞学习。   第二天秋羲起了个大早,他吃过早饭便打开系统学习昨晚解锁的稻草造纸术。   这门课程里主要分了十二个制造步骤,从给稻草梳衣到打浆、抄纸,每一个步骤都讲述得十分详尽。   秋羲一边看一边在纸上画流程图,还不忘在旁边备注需要的材料和配比,就连每个步骤要花费的时间也一个不落,保证识字的人看到这张流程图就能完整地完成造纸过程。   他自己记忆里超群,当然用不上这张图,这是给牛大壮准备。   一个完整的造纸周期需要好几十天,他这两天就要重返书院上学,根本没工夫来实验这个稻草造纸到底能不能用,所以需要找个人代劳。   整个清溪村,秋羲现在也只信得过牛家,所以他打算找牛家来帮忙试一试,要是能成的话将来就能有一笔持续的可观收入。   秋羲画好流程图便直接去了牛家。 第13章   古代没有电,可供消遣的娱乐活动也就少了很多,村里人更是吃过晚饭就直接睡觉,一大早鸡还没打鸣,勤快的人家就已经起床干活了。   秋羲敲开牛家的院门时,牛大壮和牛二叔已经去上工,只有牛家婶子一个人在家忙着帮秋羲做衣服。   “羲哥儿来得正好,”牛家婶子招呼着秋羲进屋坐下,又拿出她正在缝制的一套衣服道,“这身衣服刚做出个形儿,你快比比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我正好给改改。”   “婶子做的当然合身,”秋羲接过还没缝好的衣服在身前比划,尺寸刚刚好,“娘不会做衣服,从小可不都是婶子在帮我做。”   “嗨,就你嘴甜,”牛家婶子被秋羲一句话逗得咯咯直笑,“你娘那双手就不是干活的,我虽不识字,但也能看出她拿手字写得是顶顶的好。”   牛家婶子见衣服尺寸合适,说完便从秋羲手里接过衣服继续缝制。   秋羲当然知道原主他娘字写得好,原主那一手让他赏心悦目的簪花小楷就是跟他娘学的。秋羲本人的字用他高中语文老师的话来说,那就是如同狗刨,他高考语文被扣了整整十分,肯定是字写得太丑,满满八百字的作文狠狠伤到了阅卷老师的眼睛。   而且原主还不仅会簪花小楷,大齐读书人中流行的各种字体他几乎都会,还都写得很漂亮,放到现代那少说也能发展成一名书法家。   秋羲想到这里,只庆幸自己当时接到目标大学招生办电话时,没直接确定大学要就读的专业,因为他当时打算以后的研究走量子物理方向,所以志愿打算填物理相关。   现在另一个秋羲过去了,他只希望对方能顺利选到适合的专业。   秋羲默默叹了口气,想这么多也没用,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大齐好好活下去,再争金榜题名完成系统的终极任务拿到穿越礼包。   “对了婶子,”秋羲朝牛家婶子道,“你们家还有稻草吗?”   “有啊,”牛家婶子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跟我来,我去给你拿。”   秋羲跟着牛家婶子一路来到牛家的柴房,柴房里整齐地码着半面墙高的木柴和两个稻草堆。   牛家婶子笑道:“今年的稻草晒得可干了,你拿回去点火保准好用。”   清溪村背靠大山,村里人只要不懒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木柴烧,每年收完稻谷和麦子剩下的秸秆全都收回家点火用。   见牛家婶子说着就要去给他拿稻草,秋羲忙道:“婶子不用拿,我找稻草不是用来点火。”   “那是用来作甚?”牛家婶子疑惑道。   秋羲上手扒拉开草垛最外面那一层稻草,见堆在里面的稻草也是金黄干燥,没有霉烂迹象。   “我想用稻草试试能不能造纸。”秋羲拍拍手上的草削,淡淡丢出一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   “稻草?造纸?!”牛家婶子惊得嘴巴张得老大,“羲哥儿你说真的,这稻草还能造纸?”   “造当然是可以造,只是没有用木料做的上乘,”秋羲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只是知道怎么做,也不一定就能真把这稻草纸做出来。”   “那这稻草怎么……”牛家婶子刚顺口想问稻草纸怎么做,忽然意识到什么便立刻闭口不言。   “婶子不用紧张,”秋羲笑着摆摆手,“没什么不能问的,真要做的话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还要麻烦你们帮忙呢。”   “我们也能帮上忙?”牛家婶子不太相信她能帮忙造纸,毕竟纸张那是多珍贵的东西啊。   “自然能,只要知道方法,造纸就不是难事,只是花些时间和力气而已,”秋羲指了指柴房里这两堆草垛,笑道,“婶子这几天可千万把这些稻草留着。”   “诶,肯定留着,”牛家婶子一拍腿,道,“早知道这些稻草能造纸,我把往年的也留下了。”   “稻草年年有,况且还不一定就真能做出来,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具体怎么做,等晚些时候叔和大壮哥下工回来我们再详说。”   把稻草造纸的事和牛家婶子说定后,秋羲又回家开始搞学习。   他后天就要去学院了,得抓紧时间复习一下原主之前学过的东西,不然那些四书五经的知识知识记在他脑子里,不能灵活运用的上了考场也容易出错。   大齐的岁试只靠墨义和贴经,县试在五经中选题,府试在四书中选题,最后的院试则在四书五经中结合选题,难度也是依次增加。   秋羲这个理科生想要应付岁试当然有些麻烦,不过好在他有原主的记忆,只要他这把月多刷点题,把原主记忆里的知识调动起来,岁试考个小三元也不是问题。   见宿主今天一天都在为了考状元艰苦学习,系统老怀安慰地帮他看着厨房做饭的火。一身绒毛干干净净的橘猫守在灶膛前,暖洋洋的火光印在它身上,系统悠闲地晃悠着尾巴,猫脸上的表情好不惬意。   秋羲中午吃的是牛家送给他的一块腊肉,腊肉腌制好后又用柏树枝烟熏过,带着淡淡香气的烟熏味,奈何秋羲厨艺不好做不出花样,只能直接切下一小块用水煮。   “唉,是时候学学怎么做菜了。”秋羲夹起一块肥瘦适中的肉片就着米饭放进嘴里,油脂裹着淀粉的美妙滋味让他身心愉悦。   “贴心的系统为宿主检索到五百六十八款厨艺课程,”正在埋头干饭的系统耳朵一抖,立刻查询到对口课程,朝秋羲推销道,“宿主要解锁新课程,最低只要三百六十个积分!”   “解,现在就解!”秋羲大手一挥,不就是积分吗。   积分可以不够,但好吃的菜不能没有!   最后秋羲挑了一门价值五百七十个积分的《菜谱大全》,根据他之前解锁课程的经验,这种名字里带“大全”和“精通”的课程,内容都会十分详尽,就算是新手学完也能实操。   扫完《菜谱大全》的目录后,秋羲看着院子的小菜园里已经重新精神起来的野芹菜砸吧了一下嘴:“下一顿就做腊肉炒芹菜。”   傍晚牛大壮和牛二叔下工回家后,牛家叫秋羲过去吃完饭。   “啧啧啧,这牛家可真会讨好那野种。”张春花远远地看见秋羲去牛家吃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可不得讨好吗,听说那野种昨天给牛家送了几匹上好的布料,”另一个敦实的妇人酸溜溜地道,“那料子我之前见娘家的亲戚穿过,可贵着嘞,野种拿了你家的钱就去补贴牛家。”   “真的?难怪牛家上赶着讨好他。”一个脸长得老长的年轻妇人道。   “婊子生的贱货,敢拿老娘的钱也不怕没命花!”张春花听完气得咬碎一口大板牙。   秋羲在牛家吃过晚饭后,就详细跟牛家三人讲了造纸的流程:“造出一张纸大致得两个月,我去学院后段时间也不能回来,前面这些功夫就麻烦叔叔婶婶和大壮哥了。”   “羲哥儿你放心,俺和爹娘一定把事办好。”牛大壮满心激动,脸色涨得通红。   纸张珍贵,要是真能做出来,那以后就是可以代代传下去的手艺。 第14章   牛大壮和牛二叔第二天都是要去上工的,秋羲干脆趁着今晚四人都有时间,给牛家三人简单示范一下怎么处理草料。   牛家婶子取来油灯在柴房点上,牛大壮找来家里铡猪草的刀放好,又从草垛上抱下一大捆稻草。   秋羲在小木凳上坐好,见牛家三人像好学的小学生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就连系统也有样学样,像个好奇的小猫咪似的朝他歪头,他不禁微微一笑。   “你们看这把稻草,这些稻草算陈草,草质比新草更柔和,用来作料能得的纸张比新草多一些。”秋羲从腿边抓起一把晒干的稻草,从里面挑出一根长了黑色斑点的道,“不过像这根就不行,上面长了黑斑,不能用来作料。”   三人一猫似乎听懂了,齐齐点头。   “陈草好,得用陈的,长黑斑的是坏的,不能用。”牛家婶子有模有样地总结道。   “婶子说得对,是这个意思,”秋羲笑了笑,将手里的稻草去掉草衣放在铡刀下,继续讲道,“这些陈草也不能直接用,先要去掉草衣,然后铡掉头尾,只留中间的秸秆。”   秋羲说着便压下铡刀,先铡掉稻草根,再铡掉草穗,最后把剩下的稻草秆扎成一捆。   “这样就可以拿去泡水了。”   “这个我会,”牛家婶子一拍腿,“婶子铡草可厉害了,准比你做的快。”   牛大壮挠挠头问道:“这些稻草泡在哪儿?俺去泡。”   “暂时先泡在清溪里吧,找个没人去的地段泡上,差不多得泡二十天才能用,”秋羲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泡之前先给稻草称个重,到时候好配着买石灰。”   “俺记下了。”牛大壮点点头。   牛家三人也不问为什么造纸还要用石灰,反正秋羲是读书人,书里说要用那就肯定要用。   “之后如果真能造出纸,咱们还得专门建个作坊,”秋羲把他之前画的流程图拿出来,给牛家三人讲道,“以后泡草料和浆灰都得在专门的池子里做。”   秋羲又把后面几道工序该怎么做,要用到什么东西全部将清楚。   除了泡草、浆灰和漂洗要用到专门的池子以外,蒸煮草料时还要用到煌甑,抄纸要有专门的抄纸槽,这些都是建造纸作坊时要考虑的,现在他们四个只是简单的考个小实验,倒是不用专门准备这些东西。   其实比起写字用的文化纸,秋羲更想做出日用的卫生纸,毕竟古代就连皇帝都没卫生纸用,这妥妥的是个蓝海产业,而且造出来也是利国利民方便全天下。   不过做卫生纸在打浆时会更麻烦,最后成纸还需要起皱增加柔软度,成本更高,卖价肯定也更贵,一般人还不一定会买,真要做的话多半只能走高奢路线。   秋羲摇摇头,把这个想法先搁一边,现在还是先把手上的稻草纸做出来再说。   牛家三人听课听得认真,秋羲把所有流程都讲完之后小小地测试了一下,发现学得最多的居然是牛家婶子。   “婶子真聪明,比大壮哥学得还快。”秋羲是个鼓励型的老师,毫不吝惜夸奖。   牛家婶子满脸自豪:“那是,你娘当初教我识过几个大字,她也说我学得快。”   别的不说,反正牛家婶子算钱快,上县城去卖菜时总能很快算完账。   当初原主爹娘刚成婚那两年秋家还没分家,他二人和秋大一家都跟秋老太住在主宅,那两年原主他娘没少受秋老太三人磋磨,原主他爹实在忍不住这才跟秋大分家搬到村尾建房,牛家也是那个时候才从外地逃荒来的。   清溪村早先本就是集中难民形成的村落,但牛家是这二十多年唯一被分到清溪村的,所以在其他村民眼里也算是外来人,刚来那几年自然不受村里人待见。   原主他娘因为人长得漂亮,跟村里其他妇女一看就有天壤之别,和原主他爹从外地回来时还没成婚竟然就怀着孩子,自然被村里人编排了各种难听的话,其中少说有一半是从秋大家传出来的。   原主家和牛家因着住得近,又都被村里排挤,所以关系自然更亲近些,平日里没少互相帮衬。   秋羲也是有这个原因才对牛家这么信任。   他把流程图上的内容给牛家三人一一说透,又把上面那些牛大壮不认识的字教给他,确认他们三人合在一起勉强能合计出怎么做之后才回家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秋羲起床把早饭煮进锅里之后就让系统帮他看火,他自己则坐在一边开始学昨天解锁的《菜谱大全》。   做菜不比造纸,造纸只需要知道每个流程用些什么材料配比是多少,秋羲这个理科生自然能理解为什么会这么做,他甚至还能推导出各个步骤里面产生的化学反应。   但做菜就不一样了,比如加入少量料酒,放适量味精什么的,这让他怎么控制?   于是他干脆的选择视频模式,刚一打开一个炒腊肉的菜谱视频,就有一个合成的动画小人厨师开始处理食材。   秋羲看得津津有味,仿佛能味道视频里传出的诱人香气,等炒腊肉学完又点开一个炒芹菜的。倒不是他不想直接看腊肉炒芹菜,关键是里面没有,所以只能按食材分开学,到时候反正也是合在一起做,没差别。   等秋羲从院子里拔完野芹菜进厨房,他突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系统,这本菜谱是要学完里面的每一道菜才能拿奖励吗?”   “那当然,”橘猫噌的一下从灶膛前抬起头,“不学完每一道菜宿主你怎么做课后题,不做课后题当然就拿不到奖励啊。”   “好吧。”   秋羲默默叹了一口气,一边洗菜一边切到图片模式,以扫描的速度飞速浏览菜谱,整本菜谱好几百页,等他把昨天心心念念的腊肉炒芹菜做好都还没看完。   一大一小两碗香气扑鼻的菜上桌,秋羲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开饭。”   系统立刻将猫头埋进属于它的那只碗里,一边大口狂吃一边还不忘道:“宿主你太厉害了,才学了一会儿,味道比前几天的好一百倍!不,一千倍!”   秋羲自己也尝了一口,确实很不错。   他真棒!   吃完饭后秋羲继续攻克菜谱,只剩最后一页时,他忽然将视线从界面上移开:“系统,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蹲在秋羲腿边的橘猫抬起头。   “你说你的兑换商城是不是应该增加一样东西。”秋羲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什么东西?”它难道出现漏洞,漏掉了什么东西?   “卫生纸啊,你的兑换商城里居然没有卫生纸。”   没有电没有网秋羲甚至还能忍一忍,但古代没有卫生纸是真的不能再忍了啊! 第15章   系统一听秋羲的话,那双猫眼瞪得滴溜圆,想也不想便拒绝道:   “不可以!卫生纸不是这个时代有的东西,兑换商城是不能上架的!”   “啧。”   秋羲十分不爽地啧了一声,拎起系统的后颈皮,对上那双坚定不移的猫眼睛。   “卫生纸怎么就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了,”秋羲修长的手指在橘猫毛茸茸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忽悠道,“这个时代本来就有纸,卫生纸也是纸,当然可以在兑换商城上架。”   系统四爪乱蹬,企图救出自己命运的后颈皮,结果反抗无果。   秋羲继续道:“而且等过两个月我把造纸作坊建好,自己就能做出卫生纸,只不过让你提前几天给我兑换来用用而已,这有什么不可以。”   系统一愣,宿主说的好有道理。   秋羲见状挑唇一笑,持续输出道:“你看这个时代都没有卫生纸,王公贵族能用丝绸,普通老百姓只能用厕筹,等造出卫生纸那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选的宿主干出这种能载入史册的大事,你肯定也会升级加薪。”   系统听得飘飘忽忽,可以升级诶,它现在才是个一级系统,升级多好啊。   “所以快去,把卫生纸添加到兑换商城。”秋羲把橘猫放到地上,轻轻在它后背上推了一下。   “可是,可是我不能私自在商城里添加东西。”系统低着头,它没权限擅自上架商品。   “那你去问你上面的,就按我刚才说的那样说,肯定能通过。”秋羲催促道。   话音落下后,秋羲见地上的橘猫双眼泛起一阵微光,便知道系统正在和它背后的势力进行交涉。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不过片刻功夫就见系统重新抬起头。   “宿主!卫生纸真的可以上架商城啦!”橘猫兴奋地望着秋羲,一副求表扬的期待模样。   “干得漂亮,你果然是最有潜力的优秀系统。”秋羲一边摸着系统的猫头,一边打开系统的兑换商城。   只见兑换商城里前排新品推荐大剌剌挂着卫生纸的图标,十个积分兑换一卷,十五个积分兑换一包,抽纸比卷纸贵整整五个积分,不过现在不管抽纸还是卷纸界面都是灰色的。   “系统,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不能兑换吗?”秋羲刚以为自己实现了卫生纸自由,没想到在第一步就被拒在门外。   橘猫低眉顺眼地搓搓爪子,偷偷瞟了秋羲一眼,道:“纸类商品在二级商城,我也没办法让它提前解锁,所以请宿主尽快积累积分把我升到二级。”   秋羲深呼吸一口气,切换到课程界面,指着上面的菜谱视频:“你就不能操作一下,在这门课程的完课奖励里给我加一卷卫生纸?”   “这……”系统支支吾吾不敢应。   秋羲见状挑唇一笑:“额外奖励不受等级限制吧,完课奖励分基础奖励和额外奖励,基础奖励看你之前发的都是固定的比兑换课程所用的积分多五十点,但额外奖励却没有这个限制。”   系统点点猫头。   秋羲又道:“而且之前做‘财源滚滚来’的任务奖励里有一张任意课程兑换券,这张券应该是等级很高的道具,我没猜错吧。”   系统继续点头:“那张兑换券是十级道具,以现在的等级来看掉率几乎为零。”   秋羲眉头一扬,他没想到那张券居然这么厉害,不过他一点也不后悔用那张券兑换了《医药精通》,毕竟这门课学会后可是能救命的本事。   “所以你看,十级道具都能掉落,《菜谱大全》的完课额外奖励里多个二级的卫生纸有什么不可以呢。”秋羲没有纠结兑换券的小意外,而是继续诱惑系统,“只要掉落卫生纸,我保证在去学校之前刷课攒够三千积分给你升到二级。”   “宿主你不是明天就去学校吗,真能升到二级?”系统听到能升级后,一对三角耳朵立刻竖起来。   秋羲信誓旦旦保证道:“能啊,有什么不能。”   橘猫眉头一皱,纠结片刻后下定决心道:“由于系统操作失误,导致宿主被迫穿越,决定补偿宿主一次免费抽奖机会,请问宿主是否选择进行抽奖。”   “你还能抽奖?”秋羲没想到系统居然还有这种功能,立刻点击抽奖。   系统界面上的滚屏立刻变化,一件件奖品快速朝下滚动,秋羲全神贯注才勉强看清那些不断下滑又消失的奖品。   擦肩而过的无数奖品看得秋羲差点眼冒绿光,他发誓,他刚才甚至在奖品里见到了发电机!   奖品下滑的速度渐渐变缓,秋羲眼见着台灯滑出界面,手机又滑出界面,最后整个界面最中间停下一提卷纸。   “恭喜宿主获得卷纸一提!”   在系统欢快的伴奏下,那提卷纸掉落在秋羲面前,他拎起比预想中还多了十一卷卫生纸的纸袋,心里总有一种错失一个亿的钝痛感。   发电机啊,那可是发电机!   就算没有发电机,给他个台灯也可以啊,他可以为了那盏太阳能台灯暂时牺牲他的卫生纸自由。   “系统,你的抽奖程序里为什么可以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不等系统回答,秋羲又问道,“要怎么才可以触发抽奖功能?”   “奖池是统一提供的,所以什么东西都可能有,抽奖机会是任务奖励的额外奖励里才能掉落的,”橘猫委屈道,“刚才给宿主开抽奖功能我牺牲可大了,用错误穿越为理由申报抽奖,我都被记过了。”   原来“穿越失误”还是个可循环利用的借口。   秋羲笑眯眯地摸了摸猫头:“系统,你要相信自己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系统,一次记过不算什么,我会帮助你的。”   听到秋羲的承诺,系统感动得猫眼泪汪汪。   上午秋羲在家收拾明天要带走的东西,系统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边,秋羲好几次差点踩到它。   “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黏人?”   难道是他之前的话让系统感动到了?   “宿主,你说好今天就帮我升级的。”系统一双猫眼无辜地盯着秋羲。   “诶诶,可别乱说,”秋羲停下手中的动作,辩解道,“我说的是去学校之前帮你升级,不限于今天。”   “这有什么区别吗,你不是明天就去?”系统不是很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区别当然大了,”秋羲把要用的书籍装进书箱,又去墙边的柜子里取出之前系统为他换来的药品,“明天走的话,那我明早再给你升级也没有食言。”   听到这话,系统委屈地朝后压着一双三角耳朵。   午饭后差不多半个时辰,牛家婶子就叫秋羲过去拿做好的新衣服。   “一共六套,都试试合不合身。”牛家婶子说着便将衣服放进秋羲手里。   秋羲抖开最上面那套,是绛红色直身袍,样式有点像道袍,他记得原主以前也有一套这种款式的衣服,不过都是几年前在学校里穿的,早就不合身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大齐皇帝喜好求仙问道寻长生,所以在官宦和读书人里就流行起这种样式像道袍,但可以当常服穿的袍子。   “你没说要什么样式,我和另外几个婶子就按以前的样式给你做的,”牛家婶子说着又拿起一套青衿抖开给秋羲看,“我见那匹绛红色的布很衬你,就给你做了道袍,保准好看。”   六套衣服一共三种样式,两套道袍,两套青衿,还有两套窄袖。   “婶子们做的当然好看,”秋羲把手里的道袍放在身前比了比,很合适,“婶子你帮忙算算工钱,我一会儿把钱给你,劳烦你替我拿给另外几个婶子。”   “嗨,说什么工钱,”牛家婶子摆摆手道,“跟她们几个说好把你那三匹布剩下的料子拿给她们抵了。”   “这哪儿成,”秋羲无奈地笑了笑,“一会儿我拿三百文给婶子,婶子看是买些东西还是直接给其他婶子都成,总不能让你们白辛苦这一遭。”   “哪里就要这么多。”牛家婶子连忙拒绝。   秋羲也不反驳她,把六套衣服收好拿回家,取了二两碎银并三百文钱给牛家婶子。   “婶子别推辞,”秋羲不等牛家婶子把钱还给他,便道,“这三百文必须给。还有这二两碎银是用来造纸的,后续不管是买石灰还是坐煌甑都得花钱,现在花销还是少的,等纸真能做出来,建作坊的时候才是大把花银子的时候。”   秋羲顿了顿又道:“这二两银子给婶子拿着,需婶子帮我记个账。”   “怎么记?”牛家婶子有些紧张,记账可都是账房先生的事。   “就记你们泡了多重的草料,浆灰的时候用了多少石灰,买石灰花了多少钱,做煌甑又花了多少,”秋羲缓缓道,“记住这些,以后建作坊心里也有个数。”   “婶子省得,一定帮你记好。”   秋羲回家后把剩下的东西全部装好,就见系统幽怨地盯着他,不管他走到哪儿,那小眼神总能黏在他身上。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刷课,天黑之前一定帮你升级。”秋羲没办法,只好先去给系统攒积分。   秋羲早上完成菜谱课程,拿到六百二十积分和一张六十积分代金券,现在账户上一共九百五十点积分。系统升到二级需要三千积分,也就是说他还要在拿两千零五十积分才行。   一级课程的固定奖励积分差价都是五十点,送的积分代金券却数额不定,只考虑固定积分的话,他还要学完四十一门课程才能攒够积分。   秋羲没有直接开始解锁课程,而是把一级课程大致扫了一眼,挑出里面内容最少的几十门做好记录,然后开始逐一解锁学习。   那些课程全部切换成图片模式,短的只有几页,长的上百页,秋羲现在追求效率当然挑内容,全选几页就结课的。他现在几乎过目不忘,这种几页一门的课程三两下就能搞定。   系统一脸震惊地看着界面上的积分蹭蹭往上涨,崇拜地贴在秋羲腿边,道:“宿主,你真是太厉害了!”   答完最后一道题,账户总积分恰好跳到三千点,秋羲将手印盖在系统界面上,界面跳转,刷新出升级选项。   秋羲点击选项,一阵金光闪过,系统成功升到二级。   “我就说去学校之前一定给你升级,现在信了吧。”   秋羲摸着系统的猫头,看着兑换商城已经解锁的卫生纸选项,他终于实现了卫生纸自由! 第16章   二级系统商城除了卫生纸,还能兑换调味料、粗糙的笔墨纸砚和金疮药,秋羲看了眼自己的账户,总共三千积分加一千四百八十点代金券,真要全部拿来兑换这些恐怕都换不了几次。   秋羲扒拉一下手边那提卷纸,眉头微皱:“系统,这东西直接带去学校是不是有点抢眼?”   橘猫歪着头抬起一条后腿在脖子上挠痒痒:“这个时代暂时还没有这个,当然会抢眼。”   “所以你就没点储存空间服务?”秋羲伸手在系统的三角耳朵上弹了一下,挑眉道,“我听说人家别的系统都有系统背包或者储物格什么的,你可是立志要成为优秀系统的有志之士,肯定也有这种基础功能吧。”   系统听得猫脸一愣:“别的系统都有这种功能?”   “当然,一个成熟的系统当然都有储物功能,”秋羲淡淡笑道,“你这么优秀的系统不可能没有。”   系统刚想说它没有就被秋羲一句话噎住,宿主这么信任它,它怎么能没有呢!   “我肯定可以有!”   秋羲见系统话刚说一完两只猫眼便泛起淡淡金光,一看就是去找上面询问储物空间的事了,他勾起唇角,将地上的橘猫抱进怀里顺毛。   没过一会儿,系统便重新上线,耷拉着猫耳朵道:“宿主,上面说我还没用储物功能,要用系统积分兑换才能开启,可我的积分都是你之前使用的,还不够。”   秋羲眉峰微扬:“我花的积分都在你手里?”   系统点点头。   秋羲继续道:“那还差多少?”   “我解锁全新储物功能需要提交三十万系统积分,”橘猫委屈地倒在秋羲怀里,“功能开启后,宿主解锁储物格会便宜一点,但一个格子只能放同一件物品。”   秋羲抿唇思考片刻,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猫爪:“这样,你跟上面说打三十万积分的欠条,先把你的储物功能开启,后面我们再慢慢还债。反正我兑换出去的积分都会算在你的账户上,你看这才几天,我已经赚到三千积分帮你升二级,区区三十万也就是三千积分的一百倍而已。”   “真的可以打欠条吗?”系统猫脸震惊,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像你这么优秀的新手系统,第一次出来找宿主做任务肯定有新员工优待,”秋羲嘴角微勾,一副对系统十分欣赏的样子,“你让上面给你通融一下。而且你是打了欠条会还积分的,又不是白拿,实在不行你就说可以加利息。”   “宿主,你说的好有道理!”系统听得猫眼放光,“我这就去问。”   秋羲修长的手指在腿上轻轻敲击,视线落在怀里的橘猫身上,心道还好遇见的是个新手系统,等这只系统洗以后混成老油条,肯定没现在这么好忽悠。   片刻后,系统又重新上线,这次猫脸上透出控制不住的得意:“宿主!申请真的通过啦!”   “干得漂亮,你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系统。”   秋羲恰到好处地吹捧一句,让系统听得心花怒放,尾巴差点翘上天。   “我打了三十万积分的欠条,上面说收取一成利息,限期两年还清,”系统说着便打开新增的储物功能,兴冲冲地推销道,“宿主快看,你现在能兑换一级和二级两种储物格,你要换哪种?”   秋羲点开储物格详情,一级储物格可放置九件相同物品,解锁一个需要一百积分,二级储物格可放置九十九件,一千积分解锁。   这些储物格看着挺贵,实则很是划算。   秋羲大手一挥便直接用积分代金券解锁九个储物格,七件之前系统冒险给他带的现代药品各占一格,多出来的药便直接装进书箱。   “这些药到时候换个现在常用的包装,可以让含章试试能不能起作用。”   另外两个格子一个放着那份断亲书,另一格放着好不容易忽悠来的卫生纸。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秋羲就被在院外敲门的牛大壮叫声。   县学开办在县城,牛大壮每日去县城的酒楼上工,正好今天可以帮秋羲搬东西去县城。   秋羲在牛家草草吃过早饭,拿出一串钥匙交给牛家婶子:“婶子,劳烦你有时间就帮我看看家里的情况,以防有人进去拿东西。”   “婶子一定给你看好。”牛家婶子郑重地点点头。   她知道秋羲说的是秋大那一家,那家以前就老去秋羲家拿东西,现在两家已经断亲,断没有还让秋大家白占便宜。   “我家那几亩田也全交给婶子和牛二叔了,”秋羲笑道,“那地里的收成全凭婶子出事。”   “你放心,都交给婶子和牛二叔。”   这次大包小包的那这么多东西,秋羲便决定坐船过去,牛家婶子跟在一起送行。   结果过秋羲人还没达到渡口,前面的路便被张春花和秋老太拦住去路。   “哟,野种这是要跑到哪儿去寻人晦气啊。”张春花掐着嗓子怨毒地明知故问道。   “干你屁事,好狗不挡道!”牛家婶子一见张春花就来气,直接一句话呛回去。   “哼,一个做晚辈有钱竟不孝敬长辈,当真是不肖子孙。”就在这时,秋老太冷眼等着秋羲,活像要扒了他的皮。   “孝敬长辈自是应该的,”秋羲急着去学校,没闲工夫跟这两人斗嘴皮子,便直接道,“不过我与秋家的断亲书这才签好没几天,有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记不住了。”   “对,你们一家都跟羲哥儿断亲了,还在这儿摆什么长辈的谱。”牛家婶子朝着秋老太和张春花二人冷嗤一声。   “写了断亲书又如何,他阿婆还是他阿婆,他大伯也还是他大伯,天杀的就该孝敬!”张春花一向会胡搅蛮缠。   “呵,那你们便在这儿等着有人来孝敬你吧。”   秋羲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停留,绕过秋老太和张春花二人,直接朝渡口走去,牛家婶子和牛大壮见状立刻跟上。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秋老太起了个大早本来是想堵住秋羲要走他的银钱,结果没想到秋羲居然敢不理她,还搬出断亲书想压她,真是气得她咬牙切齿。   这边秋羲和牛大壮已经上了渡船,一路赶到县城后牛大壮帮秋羲扛着行礼去县学。   两人背着大包小包来到城北时,只见县学门口站着一个人,秋羲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柳郁身边的跟班柳尘。   “柳尘,你怎么来县学了,你家公子呢?”秋羲背着书箱上前问道。   柳尘一礼道:“见过秋公子,是我家公子让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秋羲一听是柳郁给他送了东西来,顿时心里的小鹿又开始砰砰乱跳。 第17章   县学建在清阳县城的城北,是个林木环绕的院落,整个县学只有二十名学子,一名教谕并两名训导。   学子的统一居处在学院的东西两侧,每人一个小单间,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椅和一只衣柜。   有柳尘帮忙,秋羲就让牛大壮先去酒楼上工,两人抗着东西进学舍时,已经有好几人在了,看样子是前两天就已经回到学院的。   秋羲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不在原主记忆里的生面孔,简单打个招呼便和柳尘进屋收拾。   原主在穿越前就和教谕通过书信,提到年后会回学院,所以他的房间已经提前空出,秋羲只需要稍作整理便可使用。   秋羲收拾好后拿过柳尘带来的东西打开一看,发现竟是两本书册。   柳尘道:“公子说这两册书或许对秋公子来月的童生试有帮助。”   秋羲听后便翻开一本,书里的内容全和四书有关,另一本则和五经有关,上面还有批注过的痕迹,秋羲一眼就认出那是柳郁的字迹。   他粗略一扫便明白过来这是大齐读书人用的题集,而且是专门为考岁试的读书人准备的。   原主本身就把四书五经的内容学的滚瓜烂熟,他现在缺的就是可以用来练手的题库,这两本题集来得正是时候,柳郁替他准备这两本题集还提前做好批注,对他来说可是一份大礼。   “替我谢谢你家公子,”秋羲嘴角微扬,将两本题集郑重地放在桌案上,见柳尘要告辞离开,连忙叫住他,“诶,等等。”   “秋公子可还有吩咐?”柳尘问道。   “你赶着回府城吗?不急的话帮我给你家公子捎点东西。”   秋羲一边说着一边铺上纸在上面刷刷写着,最后将写满字的纸并一只装着碎银的兰花荷包递到柳尘手上。   “我给你家公子做点吃食,劳烦你帮我买点上面要用的东西。”秋羲见柳尘迟疑,又道,“就做一些小点心,我当时候把用的食材抄给你,你家公子可以看里面有没有需要忌口的东西。”   柳尘这才点点头,出了县学去街上采买。   县学里有厨房,平日请了厨娘给县学的人做饭,学院放授衣假后厨娘也不用上工,厨房便只有留在学院过年的学子偶尔会用一下。   秋羲也转身去厨房做准备。   现在已经过了早饭时间,厨房没有其他学子用,秋羲带着系统进去后便道:“系统,二级商城是不是可以兑换面粉?”   一听有生意上门,系统立刻激动地推销道:“是的宿主,一斤面粉只需十二点积分,要兑换吗宿主?二级商城还有更多食材可供选择,宿主要吗要吗?”   一级商城只能兑换点大米和盐,相比起来二级商城丰富了不止一个档次,里面的东西几乎能让秋羲在大齐维持生活,当然前提是他积分够用。   秋羲才把之前的菜谱课程学完,太难的他把敢保证一次到位,所以打算给柳郁做点创意小馒头。   “用积分代金券兑换一斤面粉。”秋羲说着拿出和面的盆清洗干净放好。   “好嘞,一斤面粉到货!”系统话音落下,一袋面粉便落在桌上。   秋羲又在商城里扒拉一下,选好几样给面粉调色用蔬菜水果,这才关掉界面。   他先和好一团足够的面放在一边,再分别把刚才兑换的蔬菜和水果捣碎,颜色不一的汁水倒进不同的面粉碗里搅拌,和出带颜色的小面团。   “好了,”秋羲收拾完刚才用过的碗盆,怕拍手对系统道,“系统,你在这儿守着这些面团,我回屋弄点东西。”   橘猫伸出爪子拍怕自己的胸口:“包在我身上!”   秋羲回屋后坐在桌前有模有样地开始给柳郁写信,末了又把他之前在《医药精通》里学到的止咳平喘药方抄了一份放在一起。   等秋羲收拾好给柳郁的信,柳尘这才拎着个食盒回到县学。   柳尘把秋羲的荷包跟采买用的纸条原封不动地换给他:“秋公子,你要的东西除了这只食盒,别的都没买到。”   秋羲一副为难的样子,微蹙着眉头道:“这样啊,那只好不做其他吃食了,索性我就为你家公子做几个别致点的馒头吧。”   话虽是这样说,但秋羲一开始就只打算做创意小馒头,他让柳尘出去采买只是想把人支开,好让他在系统商城兑换要用的东西而已。   只是柳尘不知道,满脸没办成事的懊恼。   两人来到厨房时只见一只橘猫乖巧地蹲在门口守着,活像个尽职尽责的侍卫,见到秋羲才颠儿颠儿地贴过来。   “秋公子,你家这只狸奴倒是机灵。”柳尘能记得这只橘猫,还是因为猫背上那块黑白二分的花斑很是别致。   “它确实很聪明。”秋羲随口一夸,系统的猫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   县城到府城路途远,秋羲不再耽误直接上手做馒头,好让柳尘早点把东西给柳郁带回去。   一只只元宵大小的面团在秋羲手里成形,他看了系统一眼,便用筷子在面团上压出两只猫耳朵,又取出一小块橘色面团搓成条状按在面团猫的屁股上,最后拿两粒黄豆给面团猫做眼睛。   小猫馒头做好,秋羲拿在手心里看了看,发现还不错,便将这只没蒸的馒头放进食盒。   “我就做个形,晚点你拿回去再让后厨给你家公子蒸上。”秋羲手里继续捏下一只馒头,一边朝柳尘道。   柳尘点头应下,两只眼睛落在秋羲手里的面团上,很是纳闷。明明府上的厨子做过更精致的馒头,他却觉得那些栩栩如生的馒头不如秋羲手里三两下捏出来的招人喜欢。   一只只圆滚滚的可爱馒头装满食盒,秋羲又顺手捏了些小花小叶放在馒头上做点缀,最后才拍手收工。   柳尘见这一整盒的小猫小犬小兔,心道不知他家公子是否会喜欢,但那些闺阁小姐见了肯定喜欢。   送走柳尘没多久就到了午饭时间,秋羲干脆用剩下的面团做了一碗刀削面,味道极好劲道十足。   “还好之前兑换了菜谱课,不然只能出去吃了。”秋羲收拾完厨房后感叹道。   清溪村,秋大家。   “大郎,这回你要考上秀才,让那个野种把拿了咱家的银钱全都吐出来!”张春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身边的黑胖子道。   “娘,我一定考上秀才,让那个野种再也不敢嚣张。”秋大朗一拍桌子,朝她娘保证道。   “好乖孙,阿婆等你高中,日后王家的媒人上赶着来咱家说亲咱也瞧不上他家。”秋老太拉着自己心肝宝贝大孙子的手好一番说道。   前些日子秋大断亲的事传出去,原本和秋大朗说好亲事的王家立刻将婚事推掉,让秋大一家好生没脸,现在全家就等着秋大郎考上秀才呢。   秋大郎跟他爹一样老神在在地坐在堂屋里,他另外几个弟弟妹妹被他娘使唤去给他收拾东西。   “娘,今年束脩又涨了十两。”秋大郎见屋里只剩他娘在,便进去偷偷要银子。   张春花一惊:“怎么又涨了?”   “今年不是要考秀才么,当然要涨。”秋大郎说得理所当然。   张春花心想束脩虽贵,但等他大儿子考上秀才家里就有钱了,以前她家可都是秋二那个秀才死鬼在养着,她大儿子的束脩也是那死鬼一家在出,可想做秀才能挣多少银钱。   “家里没钱了,你省着点花。”张春花一脸肉疼地拿出十两碎银并铜板交给秋大郎。   “娘,你还不放心我么。”秋大郎迫不及待地抓过银钱收进自己的包裹里。   府城,吴府。   “公子,这是秋公子让我带回来给你的,”柳尘从怀里取出信纸呈给柳郁,把食盒放在桌上,又问道,“秋公子还给公子做了些怪好看的馒头,公子可要现在蒸上?”   “馒头?”柳郁有些好奇,放下手中的书卷揭开食盒一看,不禁唇角微挑,“果然怪好看。”   一只只圆滚滚的小馒头很是招人喜欢,只瞧上一眼都让人心情愉悦。   柳郁取出一只小猫馒头在光滑的表皮上轻轻一按,面团凹下去一小块,笑道:“拿去蒸上,不能白费柳兄的一番心意。”   柳尘听后,拎着食盒去了后厨。   柳郁这才展开秋羲的来信仔细阅读,没看两眼他便轻笑出声。   “秋兄果然是个奇人。”   说罢,柳郁便铺纸提笔写起回信。   等柳尘从后厨回来,柳郁拿起秋羲随信送来的药方道:“送去给外祖父瞧瞧,说不得他老人家还能和秋兄互相印证一番。”   一下午的时间,秋羲没出县学乱逛,而是在屋里刷题,柳郁给他送来的那两本题集不仅有题目,在晦涩处还有柳郁的批注,秋羲这个理科生也看得津津有味。   “含章一定是个大才子。”秋羲翻完整整两本题集后,由衷地赞叹道。   “诶,高兄可听说踏月公子来了清州府?”   就在这时,两名书生谈笑着从秋羲屋外走过。   “踏月公子是何许人?”另一人疑惑地问道。   “唉,高兄连踏月公子都不曾听说?”挑起话头的人一脸震惊,立刻道,“踏月公子就是柳郁,柳含章啊,礼部尚书柳大人之子,皇后娘娘的胞弟,文武双全,十三岁便因锦绣文章名动京城,十五岁便有救驾之功的神仙人物。   “因着有一回京中贵族夜宴,柳含章踏月而来惊艳至极,众人见后茶饭不思,因此得‘踏月’之称。那年秋猎,陛下带人追逐猎物进了深山,怎料遇到狼群袭击,柳含章当即勒马控弦,一箭双发将头狼毙杀当场,立下救驾之功。当时正巧边境传来捷报,陛下龙颜大悦,盛赞柳含章‘文章锦绣匡天下,武艺卓绝破贪狼’,还亲自赐下宝剑,此事被传为佳话。   “唉,可惜如此人物竟是个病秧子。”那名书生说罢便惋惜地摇摇头。   “踏月公子……”秋羲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手指摩挲着柳郁送来的书卷,“含章这还不是一般的大才子啊,我得加把劲才行。” 第18章   县学里每日辰时初开始讲学,秋羲卯时初便在系统的自动叫醒服务下被迫起身。   “系统,你看看现在才几点,天都还没亮呢。”秋羲一边打着哈欠穿衣服,一边朝精神奕奕的橘猫吐槽道。   “都五点啦宿主!”系统两只圆圆的猫眼扑闪扑闪地望着秋羲,激动道,“宿主隔壁的人半个小时前就去溪边早读啦,宿主不能被他超过!”   “你知道我昨晚刷题刷到几点才睡吗?十点,”秋羲说着便下床弹了一下系统毛茸茸的猫耳朵,威胁道,“我高三都没超过九点半睡过,才睡了七个小时你就把我吵醒,下次再敢就扣你小鱼干。”   系统见秋羲端着盆出门洗漱,只敢偷偷躲在屋里小声嘀咕,就算扣小鱼干,它明天依然要坚持叫宿主五点起床,这是它这个科举系统最后的倔强。   秋羲到学舍外的小溪边打水洗脸时,才发现四点半起床来这儿早读的邻居不止一人,而是两人,听声音还是昨天一起八卦柳郁的那两位。一个长着大方脸,正哈欠连天地摇头晃脑,另一个看着瘦弱些,正在背诵《易经》选段。   两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都停下来朝秋羲行了个拱手礼,三人又聊了几句,秋羲才知道这两人和自己一样都是县学外舍的学子。   整个清阳县学分为外舍和内舍,外舍学子取的是上一届童生试中本来可以考取秀才功名,却未能考中的,不过没考上秀才的童生何其多,县学收谁又是另一番说道。   原主这个神童当初因为在考场病倒最后只考了个童生,所以县学准许他前去进学,结果第二回原主因为爹娘亡故需守孝,又错过岁试,县学便准许他今年再考一次,这次若考不上秀才,就只能下放去私塾。   而内舍则是县学培养核心学子的学堂,能进去的学子都是整个清阳县城最有望中举的秀才。   秋羲自报姓名后,只听大方脸爽朗一笑道:“秋贤弟日后若去醉鲜楼,只管报我城北徐弓的名,保管给你打折扣。”   城北徐公?   秋羲听得双眼圆睁,看着面前的大方脸满脑子都是语文书里背过的“我孰与城北徐公美?”   “徐兄是醉鲜楼的少东家,报他的名准没错,”另一个瘦弱些的见状打圆场道,“我姓高,单名一个潜字,虚长几岁,便舔着脸也喊你一声贤弟如何?”   这两人怎么都自觉比他大?   秋羲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出来。   徐弓笑道:“你神童秋羲的名号谁不知道啊,要不是当初遇上事,恐怕贤弟早就金榜题名了。”   秋羲没想到原主在县学居然还是个名人,他现在可不敢往自己身上插旗子揽下这神童名号,只尴尬一笑,转移话题道:“说起醉鲜楼我前几日倒是去过一回。”   “哦,我竟没见着贤弟,可惜可惜。”徐弓边说边摇头。   秋羲摆摆手,道:“我未曾进楼,只是幼时玩伴牛大壮在醉鲜楼做工,我去找他问路而已。”   “没曾想我与贤弟还有这段缘分,”徐弓抚掌道,“等散学后定要请贤弟去醉鲜楼一叙。”   三人又聊了几句,秋羲捯饬好自己便回屋拿了书卷到溪边跟徐弓二人一起晨读。   “快卯时中了,走,去膳房用饭。”徐弓招呼秋羲和高潜一起离开。   秋羲看了看天色,差不多早上六点的样子,他默默跟上徐弓和高潜。   大齐朝廷只给廪生发放廪食,秋羲这种童生是没有的,按理说他在县学需要交食宿费,不过有财大气粗的“大善人”主动帮他们这种没考上廪生的学子交钱,所以县学的膳房是不收费的。   至于这些“大善人”的来历,当然要从县学外舍的某些学子家中说道,这也是清阳县学收录上届童生的一个原因。   秋羲端了碗清粥,碟子里盛着两只大肉包和一枚鸡蛋,心想原来大齐可以买学籍。他的视线落在徐弓和高潜身上,就是不知哪位是这个给他包吃住的大善人。   或许这个“大善人”不在他们两人之中,毕竟他们外舍今年共有五人,还有两位他还没见着。   三人用过早饭后又约着一起去学堂。   系统见宿主肯用功考科举,高兴得就差在地上打滚,为秋羲找出上午要用的书卷便催着他出门。   三人进外舍学堂时,里面已经端正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健壮青年,穿着一身宽松衣袍都掩不住那身肌肉,秋羲乍一看还以为他是提刀的而不是拿笔的。   徐弓带着秋羲走到孔正书案边介绍道:“贤弟,这位是孔兄,孔正,以后要是外面有不长眼睛的敢欺负你,叫上孔兄保管吓得那些人连滚带爬。”   四人没说一会儿话,外舍最后一名学子便踩着点进屋。   秋羲盘膝坐在书案前,余光瞥见一个长相喜庆的青年赶在堂鸣金响起之前匆匆坐到座位上,想必这位便是之前徐弓提到的外舍第五人,赵子升。   堂鸣金响过后,蓄着长须的训导便负手走近屋内,待五位学子行过礼后才道:“今日讲《大齐律》……”   五人应声翻动各自书案上那本最厚的《大齐律》,此时学堂里只剩训导的授课声和书卷翻动的声音。   律法条令讲授起来一向枯燥,而且近在眼前的岁试又不考律法,讲学还不到一半便有人坐不住了。   秋羲龇牙咧嘴地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想不通为什么学院里的书案不做高一些,好让他们这些学生也能有个椅子坐坐,而不是现在这样直接盘着腿席地而坐。   “张家有鸭苗三只,走丢一只被李家捡去,五月后张家得知李家的鸭为当初走丢那只,欲与李家争鸭,”训导忽然看向秋羲的方向,道,“你来说说,该当何如。”   秋羲被点名的那一瞬间突然生出一股开小差被老师当场抓包的局促感,他连忙起身回道:“按律此鸭当归属张家……”   等秋羲按照《大齐律》一条条分析完后,训导这才满意地点头让他重新坐下,此刻他无比感谢原主连这种岁试不考的内容也认真学过,不然他开学第一天就要被罚站了。   徐弓和孔正二人则是在秋羲坐下后朝他投来一个敬佩的眼神,他们是真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将那么厚的《大齐律》背得滚瓜烂熟。   中午散学后,秋羲跟徐弓三人一起吃过午饭便回学舍休息。   “系统,”秋羲把带回来的食物拿给系统吃过后,一脸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橘猫,“你看我这起早摸黑的,早上五点就要起床,上课还要被点名,是不是特别辛苦?”   “辛苦,宿主是最勤劳的!”系统上赶着吹捧道。   “既然这么辛苦,是不是该有回报?”秋羲继续道。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应该的。”系统认真地点点头。   “你说得对,”秋羲十分赞成系统的说法,抱起橘猫笑道,“既然我还要持续在学校里耕耘至少一两年,你这么厉害一个科举系统是不是可以给我来点收获?”不等系统反应,秋羲又道,“你看,别的系统都有各种任务和奖励,我呢,上次接任务都多早之前的事了?”   秋羲一脸和善地笑看着系统:“比如来个连续五天的五点起床打卡任务怎么样?”   系统的三角耳朵一抖,两眼放空,只觉得思路瞬间拓展。   秋羲只听叮的一声,任务界面果然刷新了。   【日常任务:闻鸡起舞】   【科举路遥遥,勤奋真真好。岁试就要到了,在岁试开始前连续保持五点起床早读记录吧!】   【任务奖励:积分800点,120点积分代金券一张,一卷卫生纸兑换券兑换券四张。】   【成就:有问必答】   【获取途径:真的猛士敢于直面课堂提问,积极回答老师的问题,在岁试开始前回答满三十次老师提问。】   【成就奖励:积分300点,90点积分代金券两张,有问必答称号一个。】   秋羲看着界面好心情地吹了声口哨,没想到系统居然这么上道,一次刷出两个任务。 第19章   午后秋羲约着徐弓三人一路去外舍学堂,长相喜庆的赵子升据说家在县城,离县学也近,所以不和他们一起住在学舍。   四人刚到学堂外就听见里面传来赵子升抑扬顿挫的诵读声,秋羲探头朝里一看,好巧不巧和一名上首正襟危坐的儒雅中年男子撞上视线。   这儒雅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给他们讲授四书五经的王教谕。   秋羲四人见教谕已经提前进学堂,连忙噤声进去。   朝王教谕见过礼后,五位外舍学子相继安坐,秋羲刚整理好衣摆盘腿坐正,就警惕地察觉到王教谕的视线还落在他身上,而且眉头似蹙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秋羲以他多年上课被老师点名的直觉做保证,看王教谕这表情一定是想点他的名。   果不其然,王教谕问过众人年节里可有温习功课后,便用戒尺朝秋羲的方向点了点,道:“上回让你看的《孟子章句》可曾看过?”   秋羲回忆了一下,便道:“回先生,学生已经看过。”   “嗯,”王教谕点点头,朝秋羲招招手,“如此,我便考考你,过来。”   秋羲面上一片镇定,心里实则有些激动,这才开学第一天他就已经接连被两位老师点名提问,那要完成系统发布的“有问必答”成就岂不是很容易。   顶着徐弓和孔正偷偷投来的同情视线,秋羲走到王教谕的桌案前恭敬站好,心里盘算着能不能让王教谕多问他几个问题,反正原主早就把《章句》熟读过,他不怕答不出来。   王教谕问道:“《孟子》有言,‘百姓皆以王为爱也’,‘爱’,《章句》何注?”   秋羲流利回答:“爱,啬也。”   王教谕点点头:“《孟子》又言,‘柳下惠不羞污君’,‘柳下惠’何注?”   秋羲从容自若:“《章句》注为‘柳下惠,鲁公族大夫也。姓展,名禽,字季,柳下是其号也。’”   余下四人看似在各自作为上专心诵读,实则都留出一分心神听王教谕和秋羲的来回问答,毕竟秋羲当初可是他们整个清阳县学出了名的神童,王教谕曾断言此子有登科之才,可惜遭逢变故误了时机。   如今秋羲重回县学,王教谕不仅要考校他,还考的是私下里点拨他看的注疏,那定是岁试也极有可能遇上的学问,听一耳朵不亏。   四人正一心二用,边听王教谕道:“最后再考你一考,赵邠卿对《孟子》作何评价?”   秋羲颔首微笑道:“赵邠卿在《孟子题辞》中有言,‘儒家惟有《孟子》,闳远微妙,蕴奥难见,宜在条理之科……’”   “善,”王教谕听后捋着胡须笑道,“孺子可教。”   秋羲以为考校到此为此,正等着王教谕让他回座位,就见王教谕看着他的表情从满含欣赏又变成微微蹙眉。   难道他哪里答错了?   秋羲心里正疑惑,就听王教谕干咳一声:“做学问当先正衣冠以匡言行。”   “弟子谨记先生教诲。”   秋羲听得满头问号,不过还是恭敬地行礼后退回自己的座位,却见徐弓和赵子升憋笑憋得脸都变形了。   “头发,”秋羲正纳闷是怎么回事,便见徐弓捂着嘴指了指自己的鬓发,小声重复道,“贤弟,发丝。”   秋羲这才反应过来,王教谕在原主的记忆力就是个最一丝不苟的读书人,刚才说要“正衣冠”分明就是在暗示他要注意仪表。   他明明之前因为在柳郁面前蓬头垢面丢过一次脸就很注意梳头束发,怎么这次还是翻车了?   秋羲有些懊恼地悄悄抬手往鬓发上一摸,发现居然只是有几根束好的发丝翘起来了。   就这?   王教谕不愧是王教谕,秋羲在心里默默叹气,决定明天再多花几分钟时间梳头。   二月便是岁试开始的时间,虽然秋羲五人都已是童生可以跳过县试和府试直接参加院试,但王教谕仍然在年前就把四书五经的内容讲授完毕,这剩下的时间便全留给秋羲五人温习功课查漏补缺,他仅在学堂中为五名学子答疑解惑,偶尔点拨一二。   秋羲以前就是个喜欢刷题找乐子的人,虽然岁试的参考题集以他个人喜好来看,没有数理化的难题有意思,但他手中这两本题集上有柳郁的批注啊。   这就有趣了。   见王教谕坐在上首一动不动,秋羲翻开一卷《易经》装作在认真揣摩的样子,又不动声色地把柳郁送他的五经题集放在《易经》上,翻到昨晚最后看到的地方继续找他的乐子。   柳郁不仅给这两本题集中比较晦涩的题目做了注解,还给秋羲备注有近几任会试主考官引经据典时的偏好经典,虽然对他接下来的岁试没什么大用,但对最后的春闱来说,这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了。   秋羲在心中默默感叹,要是把柳郁放到现代,一定能成为教辅机构的王牌编书人。   课毕散堂后,徐弓刚要约秋羲四人去醉鲜楼一聚,就见秋羲被王教谕叫走了。   秋羲跟着王教谕走出外舍学堂后,只听王教谕开口道:“三月初三在府城有个雅集,届时你便随我去一趟。”   雅集?   那不就是古代文人的聚会么,比如出了《兰亭序》的那次。   秋羲一听便面露苦涩,这种雅集少不了吟诗作对写文作赋,要是原主在这儿倒是可能不怕,但他不行啊。一个理科生,让他背背四书五经没问题,让他现场吟唱一首上得了台面的诗词歌赋那还不如要他的命。   见秋羲迟迟不说话,王教谕停下脚步,诧异道:“你那日有事?”   “倒也不是,”秋羲尴尬地捏了捏袖摆,问道,“先生可知雅集上有哪些才子?”   如果都是跟他一个水平的童生,那他也不是不能去。   王教谕听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才道:“听闻知府请了柳含章。”   含章竟然也去!   秋羲瞬间满血复活,不会吟诗作对算什么,他照样可以去! 第20章   三月初三的雅集是清州知府起的头,本来秋羲还奇怪知府怎么回去特地邀请柳郁这个珍宝斋少东家,就算踏月公子的名动京城,那也跟这位在清州的知府没关系。   结果他忽然想起来昨天才听徐弓和高潜八卦过柳郁是皇后的胞弟,也就是说这位少东家是皇帝正儿八经的小舅子,有这层关系在,知府想要交好一番也就不难理解了。   想到这里,秋羲抿着嘴唇眉头微皱:“含章才华出众,到时候肯定会在雅集上大出风采。”他要是当着柳郁的面作不出诗,那岂不是很丢脸?   从王教谕这儿得知柳郁也要去雅集后,秋羲的小心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他一路跟着王教谕来到他在县学的住处。   秋羲接过王教谕手中的戒尺,替他放在桌案上,这才问道:“先生,听说那位踏月公子柳含章是京城人士,他怎么会到清州府来?”   谁知王教谕瞥了秋羲一眼,一副我就知道你会问的表情,捋了捋胡须,道:“听闻柳含章自幼体弱,他外祖父是前太医院院使,吴国丈。”   “这和柳公子来清州府有关?”秋羲问道,“难道他是来清州府求医的?”   “然也,”王教谕端过桌上的茶盏饮下一口茶水,道,“吴国丈祖籍便在清州府,府城便有一座吴府,柳含章这些时日当是在吴府休养。”   秋羲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柳郁身体不好还大老远跑到清州府来,他之前还以为是这个少东家特地来珍宝斋分号视察。想想也是,他本就身体不好,这种到远地出差的活他家里人怎么会特意交给他。   说起来,从清州府到京城就算坐马车也得半个月时间,秋羲一想到这里就头大,甚至连屁股都开始幻疼,一路颠簸到京城,骨头都能坐散架。   秋羲从王教谕的住处告辞后便一路往外舍学堂走。   “不行不行,得想个办法。”   秋羲拍拍脸颊,决定回头找系统看看有没有诗歌创作速成课,他现在急需补课。   “贤弟,先生终于放你回来了。”   秋羲正准备拿了东西回学舍,刚一进学舍就听见徐弓带着一分哀怨的声音。   “你们怎么还没走?”秋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朝另外四人问道。   “等你啊,徐兄说请我们去醉鲜楼吃酒。”一脸喜庆相的赵子升积极地接过话茬。   这还是秋羲头一次见赵子升主动跟自己搭话,他原本还以为这位仁兄是个看着喜庆实则高冷的,没想到是个一顿酒就能勾走的主。   五人先回学舍放好东西,系统见秋羲要出门,便不管不顾地闹着要跟去。   要和徐弓他们去醉鲜楼,秋羲也没办法拒绝这只晚饭还没着落的橘猫,只好带上系统一起去。   “贤弟这只猫儿倒是活泼,”徐弓见秋羲抱着一只橘猫出门,有些稀奇地上去逗弄,结果被系统灵活地躲开,“它背上的花纹真少见。”   “居然是黑白二分的花纹,以前倒是没见过。”赵子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橘猫背上的黑白纹。   秋羲见状,故作玄虚道:“这花纹可是有内涵的。”   一身腱子肉的孔正摸了摸下巴,猜道:“可是阴阳调和之意?”   “非也。”秋羲摇摇头。   “那是何意?”高潜问道。   “这是一颗心,”秋羲用手指在系统背上的黑白碎心上画了一圈,“这表示碎掉,”说着又在碎纹处画一下,“合起来就是心碎。”   众人听完敞声大笑:“妙,好一个心碎!”   “也不知猫儿因何心碎?”高潜一边走一边朝橘猫笑问道。   系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说话,于是配合地喵了一声,得到众人一致夸赞。   “真是灵性的猫儿。”   五人说笑着一路走到醉鲜楼,还没进门就听见楼里传来一帮年轻男子愤愤不平的声音。   “秋兄,你这堂弟真不是东西,竟连你家的钱都骗!”   “对啊秋兄,这么多年你家供他吃穿还不够,他居然还抢走你家田产。”   “听说那王家姑娘因为他和你家断亲的事要另谈婚事,可当真有此事?”   “哼,此事当真。”   这时,秋羲从里面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似乎是原主前大伯秋大的大儿子,秋大郎。   五人正要进楼,又听见那声音怒拍桌子道:“要不是秋羲那野种强要走我家银两和田产,王家又怎么会另寻婚事。”   “错过秋兄这样的佳婿是王家的损失,等来日秋兄高中,定能让王家悔之莫及。”   “然也然也,秋兄他日金榜题名,何止王家悔恨,秋羲那小子也要跪地求饶。”   “还自称神童,我看他是倒霉神童,这次定然也要落榜!”   一帮人说完便哈哈大笑喝起酒来。   “贤弟?”   徐弓四人满脸疑惑地看向秋羲,这里面人口中的“秋羲”跟他们的神童贤弟能是一个人?   众人只见秋羲背对他们,埋头遮脸声音呜咽,似乎正伤心欲绝掩面哭泣。   难道两个秋羲真是同一人,只是其中有隐情?   孔正和徐弓怒气冲冲就要往楼里走,秋羲挡着脸正小声给系统做思想工作。   “系统,机会来了,想赚积分吗?你看,别的系统都有各种打脸任务为宿主贴心送上海量积分,你是不是也该抓住机会!”   系统自从发了“闻鸡起舞”和“有问必答”这两个临时任务后,就如同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听到秋羲的提示后立刻竖起耳朵,看着醉鲜楼哈哈大笑的秋大郎两眼冒绿光。   “可是,可是我是科举系统……”这是系统最后的倔强。   “科举是要看考生名声的,秋大郎这样诋毁我的名誉会影响我在考官心中的形象,要是落榜怎么办?”秋羲敛眸问道。   系统:“!”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叮!宿主遇上对立人物,触发临时任务‘打你不挑日子’!”   系统界面的任务栏也应声刷新。   【临时任务:打你不挑日子】   【奇葩处处开,眼前就一朵。前堂哥秋大郎四处抹黑造谣,是可忍孰不可忍,在众人面前让他颜面扫地被人耻笑吧!】   【任务奖励:积分1200点,150点积分代金券一张,一斤辣椒兑换券兑换券三张。】 第21章   任务奖励刷新出来的那一刻,秋羲瞬间便锁定显示在最后的那三张辣椒兑换券,如今他可是有厨艺傍身的人了,光是看着那三张兑换券,他已经开始口舌生津。   秋羲正想跟系统打个商量看能不能多多送一张兑换券,抬眼就瞧见徐弓和孔正二人气势汹汹地要进去找秋大郎算账,他赶紧揽住。   “徐兄、孔兄,切莫急躁,此时说来话长,且听小弟细细分说。”   徐孔二人听后这才作罢。   秋羲五人低调进楼,在徐弓的带领下上了二楼雅间。   众人在雅间落座,徐弓叫来小二布上醉鲜楼的招牌菜色,又拿了两坛陈酿给众人倒上。   五人浅饮一杯后秋羲才徐徐道出秋大郎一家的所作所为。   众人听到秋大郎一家十数年如一日伸手朝秋羲家要钱时已经眉头紧皱,但尚且还能忍耐,毕竟四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古代人,只要没分家都是一大家子人在一起过日子,家中更有能耐的人总是付出更多。   可当听到秋羲他娘的遗物都被秋大郎他娘偷走时,孔正拍桌怒道:“真不是个东西!”   “贤弟,如今你爹娘不在,这秋大郎一家莫不是还要找你伸手要钱?”   四人虽和秋羲才认识没两天,但早就听过秋羲神童的名号,多多少少都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有多艰难,光是瞧着他面黄肌瘦的样子就让人怪心疼。   “诸位莫担心,重回县学前我已经和秋大郎一家断亲,在村长的见证下拿到了断亲书,”秋羲给四人一一倒上一杯酒,“我已与他们再无瓜葛。”   “那你这些年总不能白白这黑心货欺负,他刚才还当众抹黑你的名声!”徐弓愤愤不平地道。   “自然不能任由他抹黑,”秋羲浅酌一口杯中酒水,朝徐弓问道,“不知醉鲜楼中可有说书先生?”   “自然是有的,”徐弓一听便回过未来,抚掌笑道,“贤弟此计甚妙。”   “你俩打什么哑谜,收拾那秋大郎和说书先生有甚关系?”孔正眉头一皱,亮出逗斗大的拳头,“打得他满地找牙,量他再也不敢找贤弟麻烦。”   “你懂什么,”赵子升一把拍开孔正的拳头,喜庆的脸上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秋贤弟这是要智取,借说书先生之口让秋大郎一家臭名远扬。”   “难道是要让说书先生好好说道说道秋大郎一家的所作所为!”高潜这时也反应过来。   秋羲点点头:“然也。”   等徐弓叫来常在醉鲜楼的说书先生,秋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说书先生越听表情越精彩,最后拱手道:“这故事客人们保准爱听。”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狗血八卦总是抓人眼球的。   不一会儿,雅间里的众人便听见楼下传来说书先生韵律十足的声音。   醒木一拍,好戏开场。   “话说十几年前在清溪村有一户人家,这家人姓秋……”   这位说书先生在醉鲜楼说了好些年的故事,每日里都有不少客人捧场,今日众人原以为会接着昨天的才子佳人继续讲,谁知坐在楼里一听,竟是个家长里短的故事。   本来看客们还兴致缺缺,没一会儿说书先生讲到秋家二弟夫妻俩落水身亡,只留尚未及冠的独子一人孤苦伶仃,家财还被大伯一家侵吞,连亡母遗物也被大婶盗走,众人纷纷怒骂。   “这秋大一家真不是个东西,这不是看侄子一人孤弱可欺么!”   “这种人真是恶毒至极,跟我家一亲戚有得一比。”   “话说年节某日寒风大作,秋二独子感染风寒重病缠身,一连数日不得起身……”   不等众人骂完,说书先生又娓娓讲到秋二独子病重,秋大一家欲趁其病要其命,将亡弟血脉扔去后山自生自灭,好霸占亡弟房产。   “真是歹毒至极歹毒至极!”看客群情激奋,一个个拍桌大骂。   秋大郎在说书先生讲到故事开头时就听出这是在说他家的事,他立刻就想离开,结果他请来吃酒的那几个同窗不配合,非得接着喝。   没办法,秋大郎见说书先生没有指名道姓,心想那些看客也不认识他,便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陪着同窗继续吃酒。   谁知故事最后,说书先生醒木一拍,高声道:“要问这秋二独子是何许人也,那便是清阳县学鼎鼎有名的神童,秋羲!”   “嚯!这秋二弟的独子竟是个神童!”   看客们一听秋家二弟的独子竟是他们清阳县的神童,纷纷拍手叫好,大声喝彩。   大齐读书人本就受人尊敬,更何况是神童,说出去那可是他们整个清阳县的人都面上有光。   醉鲜楼里一片喝彩声,只有秋大郎那桌气氛阴沉格格不入。   秋大郎面色黑得如同抹了墨水,他正要出言解释,就见桌上那一位同窗面色不虞。   “没想到秋兄一家竟是这番作态,真是耻与你为伍!”这位同窗说完便甩袖离开。   另外几位有样学样,贬斥秋大郎一句话纷纷溜走。   秋大郎气得面上涨红,拍桌骂道:“说得好像往日里你们有少排挤秋羲那货,虚伪!”   二楼雅间,秋羲见时机已到,叫来小二低声吩咐一句。   小二得令后立刻蹿到楼下混进看客中,指着正要溜出醉鲜楼的秋大郎喊道:“快看,这不是秋大的儿子秋大郎么!”   楼下众人刚听完故事正是群情激奋的时候,一听秋大一家竟有人在场,立刻围上去作势要打。   秋大郎见状连忙往外逃窜,但他体型肥胖,怎是这许多看客的对手,就连醉鲜楼二楼的雅间里都能听见秋大郎求爹告娘讨饶声。   半晌,等众人打骂完替秋二一家出了一口恶气,秋大郎已经鼻青脸肿,这才头发散乱衣衫破烂地拖着脚朝私塾逃去,生怕慢了一步又被那些人拖回去暴打一顿。   雅间里,孔正和徐弓拍桌叫好。   徐弓一杯酒下肚,解气道:“打得好!这蠢货方才竟然还敢跟他同窗抹黑贤弟的名声,真当贤弟孤弱可欺!”   孔正拍着腿朝秋羲道:“贤弟,不说别的,日后这秋大郎若还敢来找你麻烦,只管叫上为兄,为兄保管打得他不能自理。”   “嗨,秋贤弟的注意可比你这莽夫多,”赵子升拍了孔正一掌,朝秋羲笑道,“贤弟,日后有难处只管说,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为兄定竭尽全力。”   “我、我也可以帮忙!”高潜人虽长得瘦弱,但还是很讲义气的。   “多谢四位厚爱,小弟敬诸位一杯。”   秋羲说完端起酒杯一口干掉。 第22章   众人酒足饭饱,就连系统也吃的肚皮滚圆,这才离开醉鲜楼回学舍。   秋羲回屋洗漱完之后便打开任务界面领取刚才完成的任务奖励,积分1200点,150点积分代金券一张,一斤辣椒兑换券兑换券三张全部到账。   “三斤辣椒,用来做点什么菜好呢?”秋羲好心情地切换到系统商城,发现商城里有青椒、红椒和干辣椒三种,“辣椒兑换券是每种辣椒都可以兑换吗,有没有限制?”   “是辣椒就能兑换,不过一张券只能兑换一种。”系统的猫爪拍在界面上,点开一个辣椒兑换通道展示给秋羲看。   听到可以随便兑换,秋羲美滋滋地摸了摸系统的猫头夸赞道:“你就是最贴心的系统。”   商城里的辣椒要500积分才能兑换一斤,没有这三张券的话,秋羲现在根本舍不得换这玩意儿。   “嘿嘿嘿我真的是最贴心的系统吗?”系统得到来自宿主的认可,飘飘然倒在地上扭来扭去,露出软乎乎的毛肚皮。   “当然是。”秋羲一边给系统顺毛,一边切换去任务界面查看之前的任务进度。   秋羲正琢磨着辣椒是用来煮火锅好还是做干锅鸡好,就见“有问必答”成就任务的进度栏明晃晃写着一个数字“1”。   “?”   秋羲把黏糊糊在他脚边撒娇的橘猫拎到桌上,似笑非笑地问道:“系统,你的任务进度计数是不是显示错了?”   橘猫听到自己的程序出错,立刻翻身从桌上爬起来,猫脸怼在屏幕上等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认真检查。   “没错啊,”片刻后,系统歪着猫头朝秋羲道,“所有任务进度都显示正常。”   “你确定?”秋羲眉头微挑,修长的手指在进度数字上点了点,“这还没错?王教谕下午上课的时候想我提了九个问题,每个问题我都回答正确,次数怎么就才计算一个?”   “那是他对宿主进行抽问,算作课堂考核,所以只算一个进度。”系统认真地解释道。   “不不不,”秋羲摇了摇手指,一脸理所当然地道,“你的任务描述是‘在岁试开始前回答满三十次老师提问’,而不是回答老师的三十种情形下的提问,所以王教谕的每一个抽问都应该算作一个独立的进度次数。”   系统苦着一张猫脸,道:“可是上面审核任务的时候,意思是在不同情况和时间段下的提问,今天下午的课堂提问就只能算作一次。”   秋羲淡淡一笑:“系统,你作为一个优秀系统是需要要做到缜密严谨的,对待任务不能想当然,要按照任务描述来判断执行情况,而不是揣摩你上面的心思。”   系统刚想反驳,秋羲又道:“况且王教谕的问题是一个接一个提出的,又不是同时问了我九个问题,这九个问题既然不是在同一个时间点发生,并且都有各自独立的时间段,那么它们是满足‘不同时间段’这个要求的。”   “宿主,你说的好有道理!”系统听得两眼发光,既然那九次提问满足任务要求,它是不是可以去申诉修改进度?   “你看,你发布任务的时候上面已经审查过了,说明任务描述本身没有问题,而我的任务次数也没问题,所以进度是不是应该修改回九次?”秋羲伸出手指在系统的猫头上点了点,鼓励道,“去吧,找你上面谈一谈,把进度改回来,这样能更快拿到积分给你升级。”   一听能更快帮它升级,系统立刻去申诉修改。   秋羲见系统离开,轻笑一声回床上睡觉,小橘猫喵喵叫着跑到床边玩儿它的尾巴。   没一会儿小猫动作一僵,重新上线的系统兴冲冲地道:“宿主,进度修改好啦!”   秋羲打开任务界面,就见任务进度果然已经修改成九次。   第二天中午,赵子升难得没离开县学,而是和秋羲他们一起在膳房用的饭,又跟着秋羲四人回学舍。   赵子升跟着秋羲进屋后,神神秘秘地笑道:“贤弟,你猜我昨晚见到谁了。”   秋羲一脸疑惑:“谁?”   “昨日被人暴打的秋大郎,”说道这里,赵子升笑得满脸幸灾乐祸,“他昨晚去了城南的窑子,一夜未出。”   “窑子?”秋羲琢磨着这不就是古代的妓院么,他有些奇怪地看向赵子升,“赵兄怎知他的去处?”   按说赵子升的住处在城北才能每日在县学间往返,又怎么会见到在城南逛窑子的秋大郎。   秋羲正想着,忽然反应过来,一言难尽地看着赵子升,措辞委婉地劝道:“岁试当前,赵兄千万以学业为重,况且身体要紧,赵兄万万保重才好。”   “咳,”赵子升听后猛咳一声,喜庆的脸涨成猪肝色,连忙摆手道,“贤弟误会误会!”   见秋羲仍然一副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大晚上到城南去逛窑子的表情,赵子升羞愤欲绝,指天发誓。   “我对天发誓,真没去,贤弟你信我!”   “我信,我信,”秋羲拍拍赵子升的肩膀,敷衍道,“赵兄你好自为之便是。”   “真没去!”赵子升一跺脚,急得哎呀一声道,“我是担心那秋大郎还想找你麻烦,所以昨天他走后就派人悄悄跟着他,今早下人回来才告诉我他去窑子里住了一宿。”   秋羲听得哑口无言,原来这赵兄是在暗地里给他帮忙。   “赵兄你早说啊,”秋羲屋里没茶,只好倒上一杯凉白开给赵子升赔不是,“小弟在此谢过赵兄的好意。”   赵子升接过凉白开一口喝下,又强调一遍:“唉,你信我就好,我真没去。”   秋羲听得好笑,干咳一声道:“小弟自然信赵兄。”   不过想到秋大郎昨天挨打后直接去窑子,看来对那里是熟门熟路没少去,秋羲摸着下巴琢磨片刻,记起之前在县城当铺没找到原主他娘失窃的那三件首饰的事。   所以会不会那三件首饰不是张春花卖掉的,而是从秋大郎手里流出去的?   “赵兄,小弟可能托你帮个忙?”秋羲抬头朝赵子升道。   赵子升十分爽快:“当然,愚兄义不容辞。”   “是这样的,我娘的遗物中有三样首饰被秋大郎家偷去卖掉,我想寻回这三件东西,”秋羲一边说着一边铺纸研磨,“不过之前我在县城的当铺问过,当铺里没见着这东西。”   “哦,贤弟可是想让我帮忙找那三件首饰?”赵子升一听就明白过来。   “正是,”秋羲点点头,把画好的三件首饰图样递给赵子升,“刚才听赵兄说起秋大郎逛窑子的事,我就想既然当铺里没有,那也许是他走其他途径将这些东西卖出去的,而窑子里的人平日接触的人多,很有可能有这种渠道。所以我想托赵兄继续派人跟着秋大郎,看能不能找到这三件首饰的消息。”   赵子升接过图纸,拍胸口保证道:“贤弟放心,愚兄一定帮你安排好。”   秋羲笑了笑,道:“若能找回我娘的遗物,回头我请赵兄吃火锅。”   “唉,哪用贤弟请客,醉鲜楼的大厨就能做火锅,”赵子升摆摆手,一副阔气做派,“赶明儿我请贤弟去吃一顿羊肉锅。”   “赵兄先别拒绝,我这火锅可是秘制手法烹饪而成,别的地方没有。”秋羲昨天就看出赵子升是个地道吃货,不住在县学也是为了回家吃好的。   系统的二级商城已经开放,里面可以兑换各种调味料,他只要肯下点血本就能兑换到足够的调料来炒制火锅底料,味道保证比大齐缺香少料的锅子好。   赵子升一听有独家秘法,哪有不应的道理。   “贤弟此话当真?那愚兄可就等着了!” 第23章   秋羲把跟踪秋大郎寻找首饰线索的事拜托给赵子升后便暂时将这件事放下,那三件首饰早已被秋大一家卖出多日,想找到线索可没那么容易,他不可能把自己的时间全花在那上面。   次日,秋羲照常去学堂,上午是训导给他们五人上算术课。   秋羲听到训导说出授课内容时先是一愣,随后咧嘴一笑:“这难道不是专门准备给我用来刷成就任务次数的?”   他悄悄在桌案下打开任务界面,“有问必答”的进度显示已完成次数为“13”,有四个次数点是昨天刷的,只差十七个次数点就能拿到成就。   训导从袖中取出一只布袋放在桌案上,负手道:“对于筹算,《汉书律历制》有载,‘其算法用竹,径一分,长六寸,二百七十一枚而成六觚,为一握。’”   秋羲听到“筹算”二字便双眼一亮,训导这堂课要讲的是他学过的内容。   他在初二暑假的时候接触到珠算,当时觉得有趣就系统地学了一下,然后顺势了解到历史上比珠算出现还早的另一种古代计算方式,那便是筹算。   筹算是古代用写有数字的竹筹、木筹等道具做算子,以便记数、列式和演算的计算方式,秋羲当时觉得好玩儿,还自己做了一大把竹筹,削竹子的时候好险没把手划伤。   他正想着,又听训导道:“刘徽在注《九章算术》时有言,‘正算赤,负算黑,否则以邪正为异。’”   训导说着便从桌案上的布袋中取出赤筹和黑筹各一支,拿在手中供秋羲五人观摩。见堂下学生看得摇头晃脑,训导接着又花了大把时间讲授如何用他手中的竹筹做计算。   末了,训导看着秋羲五人道:“尔等可听明白。”   五人齐刷刷道:“学生明白。”   “善,既如此,”训导双眼炯炯有神地朝下一扫,见秋羲坐得笔直且眼神真诚地和他对视,便用戒尺点了点他,道,“秋羲,你过来算上一算。”   秋羲拂袖起身,心想,从古到今的老师果然点名时都喜欢点和他对视自信的学生,成就次数点提前加一。   在徐弓四人的注视下,秋羲从容地来到训导身边,接过他手中的竹筹等待训导出题。   “你且听好,”训导思忖片刻,负手道,“今有雀辰时初起于县学辰时一刻至城南私塾,有蝶辰时初起于私塾辰时三刻至县学。我且问你,二者何时相逢。”   秋羲闻言微微挑眉,竟是个物理速度篇章相遇追击问题中的相遇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今有甲乙两地,麻雀在甲地,蝴蝶在乙地,麻雀从甲地到乙地需要一刻钟,蝴蝶乙地到甲地需要三刻钟,问麻雀和蝴蝶同时出发,什么时候相遇。   这种问题在中学物理里算基础问题,只需要把相遇时间设成未知数,列个等式就能快速解出答案。   速度、时间和路程的关系为路程等于速度和时间的乘积,题目中路程固定,麻雀的速度为蝴蝶的三倍,所以这道题的等式为四倍蝴蝶速度乘以相遇时间等于路程,而蝴蝶的速度又等于路程除以三刻,最后解得相遇时间为辰时的四分之三刻。   秋羲刚一听完训导的问题脑子里便立刻得出答案,不过训导这次是要他用竹筹做计算,所以他老老实实地拿起一大把竹筹开始在桌案上挑拣摆弄。   因着他心中早有答案,所以整个筹算过程十分迅速,在徐弓等人伸长脖子朝训导桌案上探看时,他几乎是在眨眼间便已经用竹筹算出最后结果。   “二者相逢时在辰时四分之三刻,”秋羲说完又笑道,“学生记得在雀蝶相逢处,时常有个老伯在那里卖冰糖葫芦。”   训导十分赞赏地看了秋羲一眼,点头夸道:“不错,你学得很好。”   要知道科举不考算术,往年总有一两个学子一心扑在四书五经上,完全不把他讲授的算术当回事,现在终于有个学生能让他发挥,他自然喜欢得紧。   秋羲宠辱不惊地坐回自己的书案前,看着任务界面上跳到“14”的次数点心里美滋滋。   接下来训导整堂课的算术问题全被他一个人包圆,徐弓四人散堂后大呼贤弟义气,谁让他们几个就是那些更重视四书五经的学子之一呢。   中午用过膳后秋羲正往学舍走,就见一人朝他走来说道:“秋童生,县学外有人寻你,此人自称柳尘。”   秋羲一听是柳尘,立刻明白这是柳郁有事找他,他立刻步履轻快地一路小跑到县学大门外,只见柳尘正拎着一只食盒在那儿等着。   “你家公子让你来的?”秋羲笑着问道。   “秋公子,这是我家公子让我交给你的。”柳尘说着便将手里的食盒递给秋羲,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一并呈过去。   秋羲接过食盒和信封后,拍拍柳尘的肩膀,道:“走,随我进去坐坐。”   二人回到学舍后,秋羲给柳尘倒上茶水,茶叶还是赵子升今天早上送他的。   秋羲本人是没有喝茶的爱好,不过古代人都喜欢品茶,他也不好总拿凉白开招待客人。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在座椅上坐下后便直接拆开信封,薄薄的几张信纸上落满了遒劲飘逸的字迹,细问还有淡淡的书香味残留。   秋羲展开信纸后视线便落在开头几句,只见上面写道,“秋兄送来的小猫小兔外祖父颇为喜欢,那日蒸好后他竟捧着那只背后有黑白花纹的猫儿舍不得吃,言说要留下欣赏纪念一番。”   “哈哈哈,你家公子喜欢那些小馒头直说便好,怎还拿他外祖父做幌子。”秋羲看到这里就乐了,抱起地上的系统顺着猫毛哈哈大笑。   柳尘替他家公子闹了个大红脸,别看公子平日里清冷非常,实则没人知道他家公子心思多着呢,这不,一来就被秋公子给看穿。   那天晚上拿着那只猫儿馒头舍不得吃的可不就是他家公子,老爷子哪里有那份雅兴,还不都是一口一个不够塞牙。 第24章   见柳郁喜欢自己特地花心思捣鼓好半天才做出来的小馒头,秋羲当然是开心的,而且这次柳郁还专门让柳尘大老远拎着一只食盒来县学,他当然不能让食盒空着回去。   于是秋羲收好还没看完的信,带着柳尘去膳房先揉面团备用。   因着这几天膳房有厨娘在打理,后厨日日都备用各种瓜果蔬菜,秋羲带着柳尘过去后跟厨娘打了声招呼便动手做准备。   “没想到秋童生还会做馒头。”厨娘收拾好中午用过的锅碗瓢盆后便去凑热闹。   只见秋羲挑出几样颜色不同的瓜果递给柳尘,叮嘱道:“劳烦把这些分别放在碗里剁成泥,取汁留用。”   柳尘惯常听他家公子的吩咐从来不问理由,接过秋羲递来的瓜果后问清怎么个剁法后便开始取碗动刀。   厨娘看得稀奇,问道:“秋童生这是要做什么馒头,可需要我帮手?”   平日里做馒头都是直接和面上蒸笼,见到还要捣鼓瓜果的,她着实好奇得很。   “那就劳烦刘厨娘帮我煮一锅羊奶。”秋羲笑着指了指厨房里剩下的一小锅羊奶。   那是醉鲜楼送来的,有徐弓这个醉鲜楼少东家在县学里吃住,醉鲜楼里三五不时就会派人送这些东西过来,这一小锅就是今早剩下的。   “唉,我这就去煮。”刘厨娘笑着应道,说完便将装羊奶的锅子架到炉子上开始煮奶。   秋羲见状又抓了几枚杏仁扔进奶锅里:“这个用来去除羊奶的膻味,煮沸后捞出来再放些糖进去熬化,然后盛出来用水镇凉就成。”   刘厨娘点头应下,便用心看火。   安排好后,秋羲在灶台上取来一只装菜用的小竹筛,将一层松毛均匀地铺在里面,又从灶膛里取出一些草木灰倒在松毛上,转身在灶台上煮水的那口锅里舀了一瓢开水倒进竹筛里。   开水冲刷过草木灰,流进竹筛下面的盆里,刘厨娘见后不禁诧异道:“秋童生弄这脏水作甚?”   “这可是好东西,用来给面团散酸味的。”   秋羲反复用开水冲刷后,接到的灰水色泽变得黄亮清澈,他端详片刻,觉得碱水已经制得差不多了,这才将灰水倒进碗里装好。   这时,刘厨娘熬煮的甜味羊奶刚镇好,柳尘的瓜果汁也捣鼓出好几碗颜色不同的颜色。   秋羲取出面粉倒入羊奶跟清水,又加上一小块酵子添了灰水开始和面,一边不忘对刘厨娘道:“那些瓜果汁也像这样和进面里就好,一会儿就用这些面团做馒头,保管好看又松软香甜。”   刘厨娘从小到大还没吃过不酸的馒头,学得格外认真。   柳尘听了也在一旁默默点头,他家公子都说好看的馒头,那肯定是顶好看的。   有刘厨娘这个老手帮忙,各色面团没一会儿就全部揉好,装在碗里放到暖和些的灶台上醒面。   “我离开一会儿,劳烦刘厨娘帮忙看着面团。”   下午还有课业,秋羲得抓紧时间回学舍给柳郁写信,不然他下次可就收不到柳郁的回信了。   秋羲见柳郁信中提到他外祖父看过自己上回带过去的那张药方,又在信中附了一张老人家的手书,秋羲郑重地在回信中写道他三月初三要随教谕去府城雅集,届时定到府上拜访。   待纸上的墨水晾干后,秋羲心情愉悦地将信装好,这下他不仅三月能和柳郁一起踏青,还能去柳郁家做客,相处时间加倍,计划完美。   “劳烦把这封信给你家公子带回去。”   秋羲将信封递给柳尘后,两人便重新返回膳房。   这时离下午的讲学开始已经不剩多少时间,秋羲动作迅速地捏着小猫馒头,小小的面团在他手中长出橘黄的耳朵和尾巴,看得刘厨娘啧啧称奇。   “和平日做馒头也没什么差别,只是多写花样而已。”   秋羲这次不光做了小猫小兔和小犬,还几只其他动物造型,反正都是做成萌化小馒头,出来的成品一个赛一个的可爱。   见食盒里已经捏好七八只小馒头,秋羲这才罢手,把食盒交给柳尘,道:“拿回去后还是照常蒸就好,我一会儿有课就不送你了。”   柳尘半点不含糊,拎着食盒就离开县学,县城到府城得花不少时间,要不是为了给他家公子等这几只馒头,他早就启程回去了。   做馒头的食材都是用膳房的,秋羲当然不能拍拍手就走,他又教刘厨娘学着做了两只馒头,确认刘厨娘已经学得差不多,这才回学舍收拾东西准备去学堂。   “贤弟,你晌午不在学舍睡觉,跑哪儿去了?”徐弓的学舍就挨着秋羲的,一早就听到了隔壁的动静。   “一会儿散学你就知道,”秋羲笑道,“等散学后去膳房,保管有你们没见过的好东西。”   “哦,什么好东西?”一听是膳房里的好东西,赵子升立刻来劲了。   “说不得,说不得。”秋羲故作神秘地摆摆手,把四位同窗的胃口钓得足足的。   有膳房里的好东西钓着,众人只觉下午的经义课都让人听得愉悦,王教谕才刚一说散学,赵子升这个不在县学住宿的人就率先朝膳房快步走去。   倒不是他不想直接用跑的,只是王教谕在后面盯着呢,他可不敢在教谕面前失礼。   “今日这是怎么了,赵子升几人看着雀跃得很呐。”王教谕捋着胡须对落在后面收拾东西的秋羲问道。   秋羲笑道:“回先生,是膳房里做了新馒头,他们几个赶着去吃馒头呢。”   “哦,这馒头还有什么新的?”王教谕不解,县学里的馒头他也吃了好些年,又酸又硬的,哪有什么吃头。   “教谕去看看便知,这回的馒头保管香甜松软。”   听秋羲这么说,王教谕倒是很给面子地跟他一起去了膳房。   今儿个只有外舍几人知道膳房有新馒头的消息,秋羲和王教谕到时,赵子升四人已经占了一桌吃上了。   “教谕,贤弟,快来!”徐弓见到秋羲和王教谕进门,立刻招手叫他两人过去,他们那桌上正用一只只碗碟装着各式各样的小馒头,好不招人喜欢。   “这竟是馒头?”   王教谕拿起一只小犬馒头,只见黄橙橙的小犬趴在他的掌心里,小小一只对着他憨笑,两指轻轻一捏,果真十分松软,不等入口便能闻到一阵混着奶味的香甜。   他十分不舍地在小犬馒头上咬了一口,赞叹道:“果然香甜松软,妙哉!”   “教谕可知这花式馒头可是秋贤弟今日晌午捣鼓出来的。”徐弓听后连忙朝王教谕透露内部消息。   王教谕颇为意外地看向秋羲,没想到此子竟还有这般手艺。   于是,在王教谕和外舍四人的卖力宣传下,整个县学的人都知道秋童生能做出既好吃又惹人爱的馒头,徐弓回学舍后还悄悄找到秋羲跟他买了做馒头的方子,立志要让醉鲜楼把这馒头的名号打响。   秋羲将徐弓递来的五十两银票推回去:“这又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徐兄家里用得上我直接把方子写给你就成,给我银票做什么。”   倒不是秋羲穷大方,醉鲜楼的大厨也能做各式馒头,琢磨琢磨就可以做出他那些花样,而且牛大壮在醉鲜楼做工,徐弓知道那是他邻居好友后对牛大壮也多有关照,醉鲜楼要用个馒头方子他还真不至于收钱。   而且柳郁之前才给了他一百两银票买《战三国》,虽然另外的一成分红不一定赚得到,但他短时间内还不缺钱,以后缺了也有其他办法赚,不差这点。   “贤弟有所不知,”徐弓摆摆手,随后便直接将银票放进秋羲怀里,“为兄想买的是贤弟能让馒头不酸的方子,这才是醉鲜楼急缺的。”   两人一番说道,最后秋羲终于收下银票,他是真没想到给柳郁做个馒头还能在这里白赚五十两,这下建造纸作坊的钱算是提前备好了。 第25章   次日一早,秋羲正和徐弓三人在学舍外小溪边诵读经籍,就见赵子升匆匆从县学外朝这边来。   “贤弟,随我来。”不等徐弓几个跟他打招呼,赵子升便将秋羲叫到一边。   “赵兄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   秋羲正疑惑,就听赵子升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前几日托我办的事有眉目了。”   一听是找首饰线索的事,秋羲随意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完全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快就查到消息。   赵子升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展开,指着上面的图样道:“另外两件在哪儿还不清楚,不过这只喜鹊钗就在秋大郎上次去窑子里,昨儿个手下看见一个窑姐正戴着。”   秋羲眉头微挑,看着纸张上他之前画给赵子升的喜上梅稍钗,思忖片刻道:“赵兄的人可有查到那名窑姐跟秋大郎有何往来?”   “还能有什么往来,”赵子升啧了一声,道,“相好呗,这钗多半是秋大郎那家伙装阔气送给窑姐的。”   “相好?”秋羲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这就难办了。”   “什么难办,可是觉得这钗不好赎回来?”赵子升见秋羲独自小声嘀咕,拍了拍他的肩膀,“贤弟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说出来,为兄说不定就能帮上忙。”   秋羲摇摇头叹了口气:“此事颇为复杂,而且很可能只是我想的太多。”   原主爹娘身亡的事本来就过了太长时间,如今要找线索已经有些困难,他又是个穿越来的外来者,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原主从前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很多衙门里弯弯绕绕也不清楚。   秋羲这几日接触下来能感受到他这四位同窗的眼界在清阳县来说都算开阔,而这位赵兄又能不住学舍还有手下可差遣,说明至少是县城的大户人家,想必平日也能听到些县衙的消息。更重要的是赵子升之前很义气地就应下帮他找首饰的事,而且还很快就找到线索,这才是难得的。   思及此处,秋羲没有多犹豫便将原主爹娘意外身亡和他自己的推测告诉赵子升。   “所以贤弟现在是没有证据能证明秋大夫妻可能是凶手?”赵子升听后皱眉问道。   秋羲点点头:“没错,刚才的话只是我根据秋大一家的反常举动推测的,我找那三件首饰也是有想看看能不能发现相关线索的原因在里面。只是那窑姐如果和秋大郎真有关系的话,可能不会愿意透露消息。”   “这反倒不碍事,”赵子升摆摆手,“只要秋大夫妻真和你爹娘的事有关,到时候知县一传召,她又岂敢在公堂上胡说八道。”   秋羲听得明白,所以现在只怕是他想多了,冤枉了秋大和张春花。但这事毕竟牵连着两条人命,他既然发现了可疑之处,不查一查的话自己心里过不去。   “不如这样,”赵子升一拊掌,道,“反正秋大夫妻偷盗你娘遗物的事罪证确凿,先以偷盗之名将他二人拿入狱中,届时便可试试能不能从他二人最终审出你爹娘的事。”   秋羲一听便豁然开朗,一般人谁进过牢狱,衙门里升堂一问,只要他二人真做过就很容易露马脚,这法子比他自己大海捞针地找线索直接得多,也更容易出效果。   “既如此,等院试之后我便上衙门递状纸。”   “贤弟到时候写好状纸直接给我便是,免得你还要苦等放告日,麻烦地很。”赵子升思忖片刻,又朝秋羲问道,“可还有其他蛛丝马迹,这几月我好派人提前去查证一番。”   秋羲见赵子升似乎真的听懂衙门里的弯弯绕绕,索性便把之前找那位老船家打听到的事也一并告诉他,本来他是打算考上秀才之后自己去找当年那名船家的,现在能提前去查证一番当然是好事。   白日里几日照常听先生讲学,散学后,徐弓朝秋羲几人道:“今日出了县试的告示,索性我等不用参加县试,不如去醉鲜楼小聚一番。”   大齐立朝后,开国皇帝为了削减科举开支,下旨修改科举流程。虽则乡试前仍有县试、府试和院试,但上一回通过县试和府试,却未能在院试合格成为秀才的童生,下一回可以直接参加院试。若下一回还未能通过院试,则下下回需从县试重新往上考。   原主虽然是上上届通过的县试和府试,院试时病倒没能通过,但上一届时他正值孝期未能参考,所以秋羲这次可以直接参加院试。徐弓四人则全是上一届通过的县试和府试,也可以直接跳到院试。   大齐的科举时间也和前朝略有不同,乡试每三年一考,逢子卯午酉为大齐的乡试之年,开考时间为当年八月。县试则三年两考,逢子寅辰午申戌为县试之年,每年二月开考。府试和院试则和县试同年,二月县试合格的考生才能参加四月的府试,府试合格的方可参加六月的院试。   这回正逢甲子年,院试和乡试同年,所以秋羲只要顺利通过院试便能直接参加乡试,不用再多等一两年。   “可以,”秋羲笑道,“之前赵兄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还说要请他吃我独家秘制的火锅,不如一会儿就由我掌厨?”   徐弓几人哈哈笑道:“贤弟的厨艺为兄是知道的,我们今天要有口福了。”   醉鲜楼本就是徐弓家的产业,几人到后便一同去了后厨。   “这边是私厨,”徐弓把秋羲几人带到一间没人的厨房,道,“现在那边大厨房正忙着,没人会过来打扰,贤弟只管发挥,需要什么你跟我说,我叫人准备。”   秋羲在厨房里扫了一眼,发现各种菜肉都有清洗过又切好的,应该是徐弓一早就准备请他们几人过来吃饭,所以让人提前准备好的了。至于缺的几样香料他早有准备,在来醉鲜楼前就从系统商城兑换过,因为数量兑换得少,所以总共只花了三百三十点积分代金券。   “那就有劳徐兄安排个打下手的人过来吧。”   毕竟现在可都是用的柴火灶,没人帮他烧火可不好炒料。   “我来我来!”赵子升不等徐弓说话便率先应下。   “赵兄能行吗?”秋羲一脸怀疑地看向赵子升,这人虽然是个吃货,但怎么看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还能会烧火?   要知道古代的柴火灶可不比现代的燃气灶,火候一点也不好掌握,他刚穿过来那两天光是琢磨怎么生火就好了很多功夫。   想起自己穿越来的那天因为不会生火做饭还啃过生萝卜,秋羲心里就一阵感慨。   赵子升拍胸口保证道:“小事一桩,贤弟只管交给我。”   等秋羲见赵子升动作熟练地开始生火,他有些诧异地多看了两眼,随后便放心地开始炒火锅底料。   徐弓三人也都没离开,而是站在一旁满脸稀奇地围观。   只见动作利落地倒油下锅,油热后加入早就切好的葱姜蒜,只是葱姜蒜刚一下锅,油锅里就开始噼啪作响。   秋羲之前虽然在《菜谱大全》里学过怎么做火锅底料,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练手。而且他本来也才刚穿越过来没多久,之前在清溪村时大部分时候都在牛家蹭饭,来县学又有膳房,所以他除了在家煮过粥炒过几回腊肉芹菜之外,就是前两回给柳郁做小馒头。   可以说他目前的厨艺也就纸上谈兵的水平,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所以刚一听到油锅里剧烈的噼啪声,秋羲惊得立时朝后跳。   “贤弟贤弟,你别跑啊,快翻一翻,一会儿该糊了!”赵子升一见大厨跑了,立刻在灶膛前朝秋羲招手。   徐弓三人见了秋羲的狼狈样,哈哈笑作一团:“没想到贤弟还是个新手厨子。”   “这有什么的,知道怎么做就成。”   秋羲摸了摸鼻头尴尬地狡辩,左手拎起锅盖当盾牌,右手拿着锅铲开始翻炒油锅里的作料,直到作料爆出香味后,才把他在系统商城兑换的香料混在厨房里的香料中一起下锅。   正好醉鲜楼后厨日常都煲着高汤,等锅里的料全部爆出香味后,秋羲又把高汤倒入锅中煮开。   “齐活了,”闻着锅中飘出的浓郁香辣味,秋羲拍拍手朝徐弓道,“徐兄快叫人拿五熟釜来。”   “诶,这就来!”徐弓闻着香味儿咽了口唾沫,连忙出去叫人拿五熟釜。   徐弓才刚已走出私厨,就见醉鲜楼的大厨和打下手的帮工纷纷围在外面咽唾沫。   “少东家,这私厨里在做什么好东西,好香啊。”大厨砸吧着嘴率先问道。   “里面炒火锅底料,”徐弓得意地笑道,“你们先去忙,一会儿我肯定给你们留点。”说完徐弓便叫人拿了五熟釜去盛汤底。   五熟釜是一口有五个小格的锅子,中间的小格为原形,周围有四个扇形格子拱卫,秋羲他们一共五人,正好一人用一格。   秋羲小心地把汤底舀进五熟釜中,剩下的汤底他便拿大汤碗装好打包:“徐兄,这份汤底我一会儿带走啊。”   刚做好新吃食,秋羲打算给柳郁留一份,他估摸着柳尘明天就能来给他送信,到时候正好把汤底给柳郁带回去。   “贤弟忒不仗义,”赵子升撇撇嘴道,“怎得不给我也留一份。”   “这么大一锅还不够赵兄吃吗,”秋羲打趣道,“一会儿我告诉你怎么做,回头让你家厨子给你做。”   几人转到醉鲜楼上的雅间,各种提前准备好的食材被烫进汤底里,慢慢升腾出诱人的香味。   秋羲烫了一片羊肉卷放进嘴里,鲜香麻辣的滋味瞬间爆开,让他穿越之后寡淡许久的味蕾十分满足。   天儿还冷着,徐弓却吃得满头大汗:“贤弟做的火锅比楼里大厨做的还要好,明明我瞧着方法都差不多,怎么就好吃这许多。”   “我在别地儿也吃过,都没这个好吃。”赵子升一边吸溜吸溜吃着,一边不忘对今天的秋大厨大夸特夸。   高潜和孔正两人本来话就少些,这时更是埋头苦吃,只管负责点头。   “用料有些诧异罢了,”秋羲摆摆手,“我一会儿把要用的料写给你们,回头你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徐弓笑道:“贤弟就这么把方子给我们,为兄几个岂不是赚大了。”   “这有什么,你家大厨本来就会做,左右不过是多加几味料而已。”秋羲自己本来就厨艺有限,能做出这些同窗喜欢的食物全靠系统课程里的内容,“不过徐兄用了我的方子,日后我来醉鲜楼吃饭可不能收我银子。”   “那是当然,贤弟日后只管来,吃高兴了能留些笔墨更好,”徐弓笑道,“我就等着贤弟此次科举高中状元,到时候我就把贤弟上回做的小兔馒头改叫状元馒头,保管它传遍大齐。”   好家伙,秋羲没想到徐弓还是个营销鬼才,竟能想出这种注意。   第二日太阳快落山时,柳郁在吴府收到了柳尘带回来的一大碗汤底。   “公子,秋公子说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火锅底料,”柳尘一边嗅着溢出的香味,一边道,“可要叫厨房那边给煮上?”   柳郁打开信封一看,发现秋羲这次回信中捎带了一张图,图上正画着这火锅底料怎么煮,配那些菜更好吃,图上的每一样东西都画得颇为圆润,看着甚是喜人。   信中还写道,“此物甚为辣口,含章若无法食用便不要勉强,等雅集后无给你做一锅清汤的。”   柳郁看着纸上活泼的字迹唇角微扬,将整封信叠好收进抽屉里,抽屉中正静静放着几个相似的信封。   “让厨房那边煮上,不能白费秋兄一片心意。” 第26章   二月二十二正是县试开始第一天,秋羲几人不用参加县试,但县学仍旧在二十一日下午给校中学子放了两日假,秋羲当天就乘渡船回到清溪村。   从他去县学那天算起已经过了一个月,之前托牛家泡稻草造纸,秋羲得回去看看进度。   二十二那天一大早,秋羲起床洗漱后吃过早饭,看着外面天色还不错便背了个背篓带着系统上山采野果,他也不用把野果拿去卖只是采点自己吃,所以估摸着背篓里有两三斤重时便直接下山。   红红的野果一口咬下去香甜多汁,秋羲坐在屋檐下一连吃完两枚果子,这才擦了擦手点开系统界面查看。   一月的时候系统给他发布过两个任务,一个是回答老师三十次提问的“有问必答”成就,这个问答次数早就被他凑齐,三百点积分、两张九十点的积分代金券还有一个“有问必答”称号已经全部到账。   另一个是日常任务“闻鸡起舞”,需要他到考试前都保持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早读的记录。   秋羲看着任务界面仍然显示未完成的“闻鸡起舞”眉头微皱,修长的手指在脚边的橘猫耳朵上弹了一下。   “系统,你是不是又出问题了,‘闻鸡起舞’怎么还显示未完成?”   系统将猫头凑到界面前,歪头看了看便道:“没问题啊,宿主你不是还没开始考试吗,这要你考试那天才会判定完成。”   秋羲听后啧了一声,摇摇手指道:“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任务只说‘岁试开始前’保持记录,今天就是岁试开始的日子,我虽然不参加县试只考院试,但不妨今天就是岁试。”   见系统猫眼圆瞪,秋羲继续道:“所以今天完全符合判定需求,快给我提交任务结果。”   上回系统送的卫生纸快要用完了,他还等着拿到这个任务奖励里的兑换券去兑换卫生纸呢。   “这……”   系统有些犹豫,虽然宿主说的有道理,但如果又提前交任务,上面一定会找它算账。   秋羲催促道:“还等什么,给你升三级需要一万二的积分,现在才四千五,我们不快点攒积分,那要何年何月才能给你升级?你快把这个任务交了,这样才能多接点新任务。”   系统一听到升级两个字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连上面可能会找它问责也不怕,立刻就把秋羲刚才说的理由填上去提交任务。   “怎么样,给过吗?”秋羲见系统一脸严肃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橘猫绷着一张脸道:“上面在判断,还要等等。”   秋羲拿过一枚洗干净的果子慢慢吃着,等果子全部进肚也不见任务刷新,他也不由地担心起来:“难道提交失败了?”   “好像确实通过不了……”   系统的话才刚说完,就见任务界面突然刷新,原本的执行中任务点出奖励领取选项。   “通过了!”系统惊喜地原地蹦起。   秋羲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连忙领取奖励,八百点积分、一百二十点积分代金券,还有四张一卷的卫生纸兑换券兑换立刻到账,秋羲顺手就把四张兑换券全部成卫生纸放进系统的储物格里。   又过了会儿,见日头已经升高,秋羲这才起身去你家敲门。   “羲哥儿,你总算过来了,”牛家婶子开门后见是秋羲,笑着将他迎进家中,“你昨晚回得晚我就没去叫你,快跟我去看看那些稻草。”   牛家婶子说着便把秋羲带到她家后院,后院原本被翻成小菜园种菜,现在院子的角落里却多了个草棚,草棚下是个码得整齐的稻草堆,   秋羲见堆上的稻草颜色已经褪去不少,显然牛家这个把月的时间一直在按他之前教的流程操作。   “婶子给这些稻草泡过多少灰浆?”秋羲朝身边精干的妇人问道。   “都是按你说的泡的,”牛家婶子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秋羲,“你看,我按你交代的把用了多少石灰,买成多少钱全都记下了。”   秋羲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缺胳膊少腿的字,还画着不少圈圈点点的符号,险些没看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还是牛家婶子给他讲解一番才搞明白,原来字是牛大壮写的,符号是婶子自己画的。   牛大壮跟原主他爹识过字,可这家伙虽认识一些但不太会写,牛家婶子是当初跟原主他娘识的字,但本来也没学多少,这就更不会写了。   所以一家子只勉强把秋羲之前教的字认全,毕竟那是要造纸用的,他们马虎不得,但轮到要些就难了,牛家三人凑在一起才勉强写成现在这副模样。   而那些符号就是牛家婶子画来记录她买过什么材料,每样又花了多少钱的,后续要用的东西又是什么价格。   搞明白后,秋羲快速算了一番就估摸出花销,心里也有了底,至少徐弓找他买制碱水的方子给的那五十两银子基本够用,暂时不用他再操心这部分钱。   “婶子做得很好,”秋羲又看了看那堆已经浆过灰的稻草,说道,“这些草差不多再有半旬就能进行蒸煮,到时候还要婶子多操心。”   “你放心,婶子保管照料好这些稻草,”牛家婶子说着又要回屋拿钱,“之前你家地里的青菜你牛二叔已经给卖出去,婶子把菜钱给你。”   “不用了婶子,”秋羲连忙叫住她,“这些钱你收着,后面造出纸后还要建作坊,我又不能在村里守着,到时候花钱都得从你这儿过。”   牛家婶子想了想便不再坚持:“那婶子就帮你拿着,得了多少花了多少婶子都帮你记好。”   “麻烦婶子了。”   秋羲本来也没想要卖菜的钱,那些菜本就不是他种的,砍菜卖菜又都是牛家出的力,按他原先想的是打算直接给牛家,只是牛家人淳朴从不爱占人便宜,所以他才说把钱划到造纸的用项里。   “麻烦什么,我可是听大壮说了,他上工的酒楼少东家是你同窗,因着有你这层关系,酒楼给他涨了工钱,”牛家婶子笑道,“而且你还带我们家造纸,于情于理都该是我们牛家感谢你。”   秋羲只有两天假,跟牛家说好后面造纸要注意的事项后,他在开学前一天下午便回到县学。   县试一共考了五场,不过这些都跟县学里的学子没关系,秋羲收假后没上几天学便是三月。   初一这天下午散学后,王教谕把秋羲叫到跟前:“初三便是雅集的日子,明日一早你便随我去府城。” 第27章   初二这天秋羲起了个大早,洗漱好之后换上一身崭新的月白色道袍,远远看去就是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引得隔壁早起读书的徐弓三人啧啧称赞。   他这身道袍原先是牛家婶子做的,后面因着要去雅集,秋羲便托徐弓找绣娘替他从新改了改,下裳上绣了竹纹,蔽膝上生出一从幽兰,就连护领也多了暗纹,丝绦束腰,显得秋羲腰身格外精瘦,颇有君子如兰挺拔劲竹的姿态。   “贤弟,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你这身道袍一穿上,整个清阳县城就没人比你更俊了,”徐弓卷着书本打趣道,“就连为兄这个城北徐公都要甘拜下风。”   高潜一脸嫌弃地看着徐弓:“秋弟本就顶顶的俊俏,徐兄也好拿自己跟秋弟比。”   就连向来话少的孔正也开口道:“我确实没见过比秋弟更有风度的人。”   秋羲摆了摆手,笑道:“有几位兄长夸我,我倒是不怕在雅集上给县学丢脸了。”   “贤弟仅此定能力压群雄大放异彩!”秋羲可是他们清阳县城的神童,徐弓对他极为有信心。   可秋羲听了这话却压力山大,他虽然想了个法子应对雅集上要吟诗作对的情况,但终究只是个取巧的办法,万一那法子没用他还真没这文采现场赋诗一首。   只可惜众人不知道他心中所虑,都以为县城大名鼎鼎的神童定是才华横溢,作首诗而已,肯定信手拈来。   收拾好后秋羲便和王教谕乘船往府城走,两人午后才终于下船。   王教谕这边已经提前安排好,两人径直去了定好的客栈歇息。   “今日没有其他事,你想出去逛逛也行,想在客栈休息也行,”王教谕朝秋羲叮嘱道,“明日有知府大人在场,你好生应对。”   秋羲知道王教谕这是在提点他,知府虽然只负责住持府试,但他若在知府面前挂上名,院试通过后就有机会升到府学,所以这次来雅集的学子几乎都会牟足劲比上一比。   这也是秋羲最担心的,要是大家都划划水把雅集当做郊游玩耍一番也罢,其他人不动真格自然不会显得他混在里面像个水货,可那些书生要是认真对待起来,肯定诗作百出,那就衬得他这个不会写诗的像个没文化的。   不过他也只是心里担心,面上还是认真应下王教谕的话,毕竟明天还是有机会应付过去的。   本来他今日是想提前去珍宝斋寻柳郁,结果他和王教谕下榻的客栈离那边有些距离,来回一趟天色肯定晚了,所以他只好在客栈附近逛了逛便回去养精蓄锐。倒是王教谕在府城的友人离这边近些,他叮嘱完秋羲便独自外出访友去了。   秋羲回房后刚准备歇息,便听见耳边传来叮的一声,只见跟着他一起到府城的系统仰起个猫头朝他道:“宿主,有新任务啦!”   “这个时候来任务?”秋羲眉头微挑,心里生出一阵不妙之感。   等他打开任务界面后,就见上面明晃晃挂着一个任务条。   【日常任务:谁与争锋】   【三月三日踏青时,雅集就要到了,请在雅集上用你的才华征服众人,大放异彩力压群雄吧!】   【任务奖励:积分1500点,180点积分代金券一张,二级课程兑换券一张。】   秋羲看着界面上的任务描述一个头两个大:“什么叫‘用才华征服众人’,我现场给他们表演一个摩擦生电让那些读书人惊为天人算不算?”   “当然不算!”系统这次学乖了,立刻明确任务范围道,“我是科举系统,任务里的才华当然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种古代读书人的必修课!”   “君子六艺可只有礼乐射御书数这六个,哪有你说的那些。”秋羲反驳道。   “宿主不要强词夺理,反正不能是别的!”系统因为上次提前提交“闻鸡起舞”的事又被记过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让秋羲钻空子。   秋羲见这只系统不好糊弄,啧了一声便把又蹦又跳的橘猫丢到一边,径直到床上休息。   初三这天一早秋羲便和王教谕起床做准备,这次的雅集定在府城的清麓山上,他二人需早点过去。   清麓山在清州府的清沧河边上,山河相望别有一番雅趣。   王教谕租了一辆马车代步,他二人刚到清麓山下便见到山道上已经有人来了,于是两人不敢多耽误,顺着溪边的山道往上走。   这次雅集位置定在清麓山上的望江亭,秋羲和王教谕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此处,亭边已经有十数人在交谈,众人见到王教谕和秋羲便纷纷停下招呼他二人。   这些人不仅秋羲不认识,就连王教谕也没见过几个,两方都只互通姓名便作罢。   秋羲和王教谕来到望江亭中坐下,亭中的石桌上摆放着各式糕点瓜果和酒水清茶,想必是知府提前让人过来准备的。   他一抬眼便看见山脚下奔流不息的清沧河:“难怪叫望江亭,原来下方的河景这般开阔。”   王教谕笑道:“据说晚间望江亭这处还能瞧见清沧河中的画舫,若恰巧有歌女在其中开嗓,亭子里也能有幸一闻。”   秋羲没想到这里还能蹭到免费表演,只可惜雅集不会持续到夜间,倒是柳郁之前说过府城八仙楼的河景雅间也能看到画舫游河。   正当两人闲聊时,山道间传来一阵喧哗声,秋羲转头看去,原来是有下人在溪边布置雅集的一应用具,有书生见了便去询问围观。   王教谕见他没有跟着上前,便问道:“不去看看?”   秋羲摇摇头:“学生一会儿再去。”   两人正说着,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道:“王教谕,秋弟!”   秋羲应声看去,发现竟然是赵子升在朝他和王教谕招手,赵子升旁边还站着一位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   “那位便是清阳县的赵知县。”王教谕在一旁提点道。   姓赵的知县?   秋羲的视线在赵子升和这位赵知县之间来回一转,立刻明白过来他的同窗赵兄竟是知县家的,难怪之前赵子升会说帮他投诉状可以不用担心苦等放告日。   “学生见过赵知县,”秋羲朝赵知县拱手施礼,又朝赵子升道,“赵兄。”   赵知县微微颔首,道:“不必多礼,子升常在家中提起你,上回你做的火锅他带回家中后我还尝了尝,味道着实不错。”   见赵知县说着还一连回味的样子,秋羲便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而且本人很可能和赵子升一样是个吃货。   赵知县又道:“你可是我点的案首,此次科举可得给清阳县长长脸。”   “学生定当全力以赴。”秋羲没想到这位知县还记得他几年前点过原主做案首,听了这话顿时倍感压力。   虽然院试对他来说不难,可后面的几场一场比一场竞争激烈,而且柳郁也会参加这次科举,他现在完全没把握能在柳郁面前走下一个回合,只望春闱的时候别被柳郁的文章比成垃圾。   赵知县和王教谕当初也是同窗,两人相见后自有话要说,索性便放秋羲和赵子升自去。   “赵兄,你怎的不提前说一声也要来雅集?”秋羲和赵子升闲逛到一边后才开口问道。   赵子升笑着打趣道:“这不是想给贤弟一个惊喜吗。”   秋羲心想,惊喜没有,惊吓倒是有,本来只是要在知府面前挂个号,现在倒好,点原主做案首的赵知县在这儿,到时肯定得让他和其他县的书生比划比划,那还叫他还怎么划水糊弄过去。   赵子升见一只橘猫蹲在秋羲脚边抬着后腿挠痒痒,蹲下摸了摸猫儿的毛:“秋弟当真是爱这只狸奴,竟连雅集也带着它。”   “它算是我现在唯一的家人,把它独自放在县学我不放心,而且它很乖,跟在我身边也不会乱跑。”秋羲也不能直说这是个披着猫皮的系统,只好随便诌了个理由。   “我看这只狸奴着实有灵性,”赵子升回忆道,“上回我还在学舍外见到它叼着你的经书,也不知秋弟是怎么教它的,我家养的几只狸奴就不会干这些。”   秋羲:“也没教过它,可能它本来就比较聪明。”   系统听后配合地喵了一声,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有灵性的单纯小猫咪。   两人正逗猫玩儿,就见一名颧骨外凸的男子带着几个书生朝他二人走来。   那名男子拱手道:“不知哪位是秋羲秋兄?”   “在下秋羲。”秋羲起身回礼道。   “在下李厚之,久仰秋兄大名,雅集上还要请秋兄赐教。”李厚之负手道。   秋羲眉头微挑,没想到雅集还没开始,这就有人来找他下战书了。   “久仰,这次怕是轮不上秋某卖弄,”秋羲微微一笑,“听闻此次雅集踏月公子也会亲临,届时李兄可向踏月公子讨教一二。”   李厚之听过秋羲的话立刻涨红了脸,他又不是真要向这毛头小子请教,这人竟还打蛇随棍上,拿那十三岁便名动京城的柳含章来压他,着实可恶。   双方无话,李厚之冷哼一声便带着和他一道的人甩袖离开。   “秋弟切莫大意,”见李厚之一行人走远,赵子升对秋羲道,“我曾听闻李厚之此人是府学的头名,向来颇有才情又□□计较,见他刚才的言行想必已经记恨上秋弟,一会儿雅集上怕是要找秋弟麻烦。”   秋羲不由蹙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明明只想划个水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山道上再次传来喧闹声,秋羲挑头看去,只见柳郁一袭青衣从竹林山道间款款而来,引得众人连连称叹。   “含章!”秋羲一见柳郁上山,立刻便朝他挥手道,“多日不见,含章近来可好?”   不远处的李厚之斜眼秋羲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朝柳郁套近乎,冷哼一声道:“谁不知名动京城的踏月公子向来孤高,就连皇子的脸面都敢不给,又岂会搭理一个乡野书生,且看他秋羲如何收场。”   与李厚之同行的几人纷纷点头应和,这位踏月公子当众给大皇子拆台的事可是众人皆知,可想而知,连大皇子都笼络不了的人又怎么纡尊降贵结交一个远在清阳县的童生。   众人正等着看好戏,结果就见“孤高傲人”的踏月公子带着随从朝秋羲款步走去。   “托秋兄的福,近日未曾发作。”柳郁淡淡笑道。   秋羲一听柳郁最近没有犯咳症,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含章千万保重身体。”等他完成系统的最终任务,就能拿到妙手回春丹彻底治好柳郁的病。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同窗,赵子升。”   柳郁微微点头:“赵兄。”   赵子升刚才一见到柳郁就已经激动地捏紧拳头,就差跳起来高声大喊,怎么看怎么像个狂热粉丝。   他见到秋羲把柳郁给叫过来后更是欣喜非常,能结识踏月公子,那可是他三生有幸,说出去一定让徐弓几个羡慕地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久仰踏月公子大名!”   赵子升一句话说完便卡壳了,天知道他刚才在心里琢磨了多少要说的话,结果真站在这位仙逸出尘的踏月公子面前时,多说一句话他都觉得自己是在玷污对方的视听。   秋羲完全没察觉他这位同窗百转千回的小心思,转头已经和柳郁闲聊起来。他上次见到柳郁还是去珍宝斋卖《战三国》的时候,这还是两人第二次相见,他当然不想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   “之前让柳尘带回去的火锅料,我见你在信中说吴翁喜欢,回头我再给他老人家做一锅,”想到柳郁口味清淡又偏爱甜口,便笑道,“我近来学了个新甜点的做法,等雅集结束倒要做来让含章你第一个尝尝。”   柳郁微微一笑:“荣幸之至。”   赵子升在一旁听得抓耳挠腮又插不上话,怎么看上去秋贤弟和踏月公子很是熟悉的样子,而且什么新甜点,他们这几个当同窗的怎的不知道,难道就是之前的小兔馒头不成?   “秋公子你是不知道,之前你做的小猫馒头我家公子可喜欢了,”柳尘在柳郁身后憨笑道,“公子他前几日还念叨过哩。”   柳郁眉峰微扬,手中的折扇不轻不重地敲在柳尘身上,显然是踏月公子在嫌弃自己的跟班话也忒多。   秋羲见状哈哈笑道:“含章喜欢的话,赶明儿我再给你做点新样式。”   柳郁面色微赧,不自觉地将手中的折扇展开又合拢:“秋兄休要听他乱说。”   就在这时,穿着一身绛色道袍的清州知府带着一众随从姗姗来迟,众人见状纷纷上前见礼。   张知府行到柳郁跟前,拱手道:“老夫见过柳国舅。”   柳郁微微颔首,回礼道:“张知府不必多礼,今日雅集,只管赏山赏水谈诗论赋,不谈其他。”   “踏月公子所言极是,”张知府十分知趣,另起话头道,“上回犬子的马当街发狂险些伤及百姓,多亏踏月公子出手阻拦,才使犬子未曾酿出大祸,老夫在此谢过。”   柳郁道:“张翁言重,郁只是举手之劳。”   秋羲一听才明白过来,原来上回在珍宝斋前的大街上发狂的马是张知府家的。他就说那匹马看着油光水滑的,一定是平时照料得极好,大齐普通大户人家可没能力和渠道豢养马匹。   这次雅集正是张知府邀请众人前来的,他和柳郁攀谈几句便带着随从前去主持集会。   主事的人来了,没过多久清麓山竹林溪边便设好一张张桌案又铺好竹席,桌案上摆放着各色瓜果糕点和清茶美酒,还备有笔墨纸砚。   秋羲看着远处桌案上的笔墨眉头一皱,心里暗暗啧了一声,看来今日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喵~”脚边的系统双眼瞪得圆溜溜的,宿主终于要干掉其他书生名声大噪啦!   二十来张桌案依着竹溪的水势摆放,一张可坐两人,秋羲拉着柳郁在一处有密竹遮风的桌案前落座。   可怜的赵子升前脚刚被同窗抛弃,后脚就见自己亲爹和王教谕携手选中一处桌案,两位老同窗想谈甚欢,谁都不记得他这个儿子兼学生,想他一表人才竟成了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还好雅集上还有同样落单的别县书生,两人立刻互问姓名结为友人,摆脱了在雅集上形单影只的凄惨结果。   “今日正逢三月初三上巳节,恰巧与兰亭雅集同日,”张知府起身对落座竹溪边的文人墨客道,“这里又有曲水可流觞,今次我等便效仿先贤在兰亭雅集上的流觞曲水之趣,赏山赏水赏花赏鸟。诸位今日且忘却俗世,寄情山水中。”   “不知今日这雅集唤作何名?”赵知县拱手笑问道。   张知府负手思忖片刻,道:“我等今日既在这望江亭下集会,不如便叫望江亭雅集,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应和。   于是乎,三月三日清州府数十文人在清麓山上的雅集便定作望江亭雅集。   秋羲方才一听张知府说道曲水流觞便整个人都坐直了,这词儿他熟,以前语文老师上到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时还专门给他们提过几句,所以他知道这意味着不仅要作诗还要喝酒,而且是抽奖似的点到谁,谁就得在饮下酒后作出一首诗。   难啊,难!   这也太为难他一个现代人了!   系统可不知道秋羲心里的在翻天倒地,众人只能见到秋羲腿边的橘猫乖巧地蹲在地上时不时甩一下尾巴,还会偷偷趁主人不注意时伸出爪子从桌案上扒拉下一枚果子。   柳郁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侧身问道:“秋兄可有何事?”   “唉,”秋羲也不打算在柳郁面前立什么才子人设,毕竟他的形象在和柳郁初见那天就毁完了,他叹气道,“我不善作诗,一会儿可要丢人了。”   柳郁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笑道:“无碍,此次雅集便是游山玩水以文会友,琴棋书画无一不可,秋兄本就是个奇人,又有何愁?”柳郁又道,“况且流觞曲水,谁说那漆制酒杯就一定会流到你我这处。”   秋羲有被安慰道,至少他之前准备的东西怎么说也能勉强算在琴棋书画里边。   两人正说着,竹溪上方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张知府已经命侍从放出第一只酒杯,绛色的漆制酒杯随着溪水向下漂流,才转了两个弯便直端端停在赵知县的桌案前。   张知府看向赵知县,捋着胡须打趣道:“这回倒要叫雅集上的年轻后生们瞧瞧你这前辈的文采。”   “老夫便来做这个抛砖引玉之人。”赵知县也不含糊,他好歹是当年考中过举人的,这些年虽是公务繁忙,但也未曾有一日懈怠。   他从随侍手中接过竹溪里取来的酒杯,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观揽这清麓山中美景片刻,眉头一展:“老夫便以这翠竹为诗。”   赵知县沉吟道:“深林千竿竹,鸣鸟万般啾。俊秀相携游,空野语自流。”   众人听后大声喝彩,张知府笑问道:“不知此诗何名?”   赵知县哈哈一道,负手道:“便叫《与诸俊秀游望江亭》!”   众人闻言再次拊掌喝彩。   秋羲只心里一阵唏嘘,赵知县这前前后后才花了多长时间就出诗了啊,他估摸着都没有五分钟,才这么点时间,给他解开一道数学难题他可以,但让他作诗还是算了吧。   他郁闷地倒上一杯清酒饮下,颇有几分诗仙太白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滋味。   唉,古代这些文人墨客的才情真不是他这个半道穿越来的人可以比的,也许再过十年他方有一战之力,现在就完全是为难他了。   真是愁煞他也。   不消片刻,张知府又重新叫人放了一只就被进溪水中,这次有幸被流觞选中的恰好是与赵子升同桌的那位书生。   此人爽快饮下杯中美酒,踌躇片刻便以山为题作出一首七言律诗,博得众人一片喝彩,还得张知府亲自指点几句,真是好不出风头。   此情此景看得系统羡慕得眼睛都快发红了,怎么这酒杯还不选中它家宿主,宿主还要做“谁与争锋”的任务呢,要用才华力压群雄征服这些人!   秋羲要是知道系统心里在想什么一定跳起来打爆它的猫头。   他现在可是在心中暗暗捶胸顿足,怎么这里随便一个人都能在十分钟内出诗,这不是显得他更像个半文盲了吗!   就在这时,一只绛色漆制酒杯顺着竹溪缓缓而来,眼看就要停在他和柳郁的桌案前。   秋羲屏住呼吸双手在袖中暗自攥紧,酒杯仿佛听懂了他心中的祈祷,在他桌案前打了个旋又流到下方去。   “呼——”   秋羲默默呼出一口浊气,端起桌案上的清酒以饮酒的动作掩饰刚才的紧张,视线顺着绛色酒杯的方向追去,就见那只杯子稳稳地停在了李厚之的桌案前。   李厚之振袖起身,满脸从容,仿佛已经等候许久,正愁没地方施展他的才学。   秋羲只见李厚之接过绛色酒杯一饮而尽,即刻道:“学生在此以鸟入诗,题为《鹏鸟吟》。”   李厚之沉吟道:“群英望江亭中乐,竹溪清沧闻鸟鸣。鹏鸟扶摇青云上,直指碧霄壮志酬。”   待他赋诗完毕,众人纷纷喝彩,与李厚之同行的书生更是卖力。   张知府捋着胡须连连点头,面带笑意开口道:“甚好,不愧是我清州府的案首,有志气,有抱负,望你他日能在春闱场上为我清州府博得金榜之位。”   李厚之听完张知府的话后眼含精光,踌躇满志地拱手应道:“学生定不负厚望!”   说完李厚之又转头朝向秋羲的方向,挑衅地朝他抬了抬下巴。   秋羲还能做什么,他当然是选择端起酒杯喝酒,全当没看见这个胜负心极强的家伙。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这李厚之看上去是个醉心名气的人,结果竟然还能真有两把刷子,刚才这人喝完酒就直接作诗,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留,这也太夸张了!   “秋兄不必多虑,”柳郁姿态端方地浅酌一口清茶,看向秋羲道,“既是曲水流觞,众人必是提前便有所准备,倘若这都不能吟出尚可的诗作,那这些年的许多圣贤书也算是白读。”   秋羲一愣,原来如此啊,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想当初他高考前也押过题呢,光是数学大题就押中两道,看来这些古代书生也玩儿这套。   要不是给他再多时间也没办法,他肯定也得提前准备一两首诗来应付这次雅集。   秋羲打趣地朝柳郁问道:“含章可曾有所准备?”   柳郁摇摇头:“未曾。”   秋羲一想也对,柳郁可是十三岁便名动京城的大才子,哪里需要提前做这许多准备。   “想来含章即兴赋诗一首那也是能流传千古的佳作。”   柳郁朝秋羲淡淡一笑:“不用。”   秋羲竟从柳郁的双眼中看出些许促狭之意,可他没想明白为何不用,以柳郁的名气,不说就被会不会停在他的桌案前,光是张知府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在这次雅集上留下只言片语才是。   就在这时,竹溪对岸传来一阵惊呼,秋羲顺着众人激动的视线看去,竟见自己桌案前稳当当停着一只绛色酒杯。   “秋兄可是清阳县学大名鼎鼎的神童,想来一定能作出令我等振聋发聩的佳作。”李厚之在不远处故意将秋羲高高捧起。   秋羲气急,但只能在心里猛打这李厚之的小人,等他回过神时,已经不知自己怎么把酒杯中的酒喝光的。   就在众人纷纷注视着秋羲时,他隐在袖中手捏紧又松开,正想拿出他不知起不起作用的杀手锏,就察觉到身旁的人暗暗拍了拍他的手背。   众人只见落座在秋羲身边的踏月公子忽然起身,长身而立,端的是英姿飒爽俊逸非凡。   “柳某今日有一游戏想与诸位共同品鉴,此游戏正是秋兄所做,名曰《战三国》。” 第28章   秋羲听柳郁提到“战三国”这三个字时,原本微微下弯的桃花眼忽然圆睁,他先前只以为柳郁刚才是想替他解围,但从没想过柳郁是要以这种方式为他化解现在的局面。   而且这波操作也太绝了,他刚听柳郁说完便反应过来,柳郁此举不仅是在帮他,而且还要借助这次望江亭雅集将《战三国》给推广开,说不定雅集上这些书生一会儿都要为他们的游戏免费赋诗作文打广告了。   秋羲想想还挺爽,这种坐着就能把《战三国》推广出去的办法,也就柳郁能想到了,不愧是连大齐皇帝都要当着天下人夸一句“文章锦绣匡天下,武艺卓绝破贪狼”的大才子,说他有七窍玲珑心也不为过。   他等会儿一定要让李厚之那家伙给他来一首免费广告诗,而且还是要对方上赶着作诗那种,不然他刚才可就白担惊受怕了。   在场所有人听到柳郁的话后纷纷议论,有人起身拱手问道:“敢问踏月公子,这‘战三国’乃是何物?”   大名鼎鼎的三国时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可这“战三国”,他们着实没听过啊。   柳郁微微颔首:“诸位稍待片刻。”说完他便朝柳尘抬手示意。   柳尘接到指令,立刻让候在不远处的小厮拿来早就准备好的三只木匣一一分发出去,一只木匣被随从呈给张知府,一只木匣去到恰巧坐在竹溪对岸中位的赵子升那一桌。   柳郁从柳尘手上接过剩下那只雕花木匣,朝众人示意道:“诸位打开木匣,一看便知其中奥妙。”   一只木匣在张知府手中,只有几位受邀前来的知县和教谕敢上前观阅。另一只木匣在对岸的赵子升手中,对岸的书生纷纷上前围观。   两人听完柳郁的话后均迫不及待地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揭开木匣,只见匣中放有一张折叠成册的洒金笺,洒金笺最上面那一页上书“战三国”三个大字。   字迹遒劲中透出几分飘逸,婉若游龙隐于云端,不知是哪位大家的手笔,众人皆是纷纷猜测。   张知府取出洒金笺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分列着数十位三国时期的知名文臣武将,还分别用三四字罗列其人一二事迹。   他本以为只是简单介绍三国能人,谁知越看越入迷,最后拊掌赞道:“妙哉!妙哉!”   张知府将洒金笺传阅给其他人后便拿出匣中的木牌,只见一张张木牌上绘着洒金笺上的三国能人,他立刻便知其中妙用。   坐在竹溪这边的书生均朝向秋羲和柳郁这处翘首以待,只盼着踏月公子能快些把木匣打开,让他们也瞧瞧是什么稀罕物。   秋羲从柳郁手中接过木匣,打开一看便认出那三个字是柳郁的手笔,他眉眼含笑地将木匣重新合上,转递给围拢过来的一名书生后便让他们自去揣摩玩耍。   见有人拿了木匣,众人围着此人便去观览。   秋羲手肘放在桌案上,单手支着下颌歪着头看向柳郁,笑道:“含章快让我看看你是否长了颗七窍玲珑心?”   柳郁微微挑唇:“小小安排,比不过秋兄心思奇巧。”   “含章这般说莫不是故意哄我开心?”秋羲继续打趣道,“你再多夸夸我,我可就要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兮了。”   柳郁听罢忽得面色微赧,以袖掩唇干咳一声后端起桌案上的茶盏饮茶。   “含章,”秋羲眉眼弯弯地看着柳郁,修长白皙的指尖朝着柳郁手中的茶盏点了点,“杯中空空,可要我为你添茶?”   柳郁霎时连耳尖都开始飘红,却仪态端方地将茶盏放回桌案,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秋羲见柳郁这番情态心里越发痒痒,想要继续逗弄他又怕惹恼他。   他长这么大可从没体会过这种让人抓心挠肝的感觉,真是苦煞他也。   “秋兄,”秋羲正心思百转千回,就听柳郁淡淡问道,“不知秋兄近日可取了表字?”   秋羲老实回答道:“尚未。”   山风微拂,一只桃月的彩蝶翩翩然停在秋羲月白色的道袍上。   柳郁视线落在秋羲眉目如画的面颊上,微微一笑:“梅尧臣有《梨花》诗言,‘月白秋千地,风吹蛱蝶衣。’秋兄以为‘月白’二字如何?”   秋羲听后微微一愣,没曾想柳郁竟是在为他取表字,随后那双犹如点墨的桃花眼满含笑意。   “含章为我取的表字自然是最好的,往后我便姓秋名羲,表字月白。”   柳郁唇角微扬:“不知月白雅集后可有空闲去府上一聚?”   秋羲笑道:“求之不得。”   竹叶在山风中沙沙作响,于秋羲和柳郁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竹溪流水淙淙,为两人添上一份山野雅乐。   木牌分出去后,秋羲和柳郁二人便没再管过,全由着众人自行摸索,反正匣中的洒金笺上写着《战三国》的所有木牌关系和玩法。   没曾想最先闹腾起来的是张知府的桌案。   张知府桌案边围着的都是各县知县和教谕,作为早早中举的举人,这些人自然是学富五车,对三国能人也是早已了然于心,如今只需看过匣中的洒金笺便知其中妙用。   问题便出在这儿,按木牌数来看,这《战三国》也就三四人同玩最佳,可张知府这边所有人都已熟读洒金笺上的内容且跃跃欲试。   张知府正愁着如何安排,见柳郁和秋羲望向这边,变高声道:“这《战三国》既是秋羲所做,又是踏月公子为我等推荐,不如两位来说说谁先来试?”   其他人听后纷纷应和,反正总不能让他们这些知县教谕当众互搏来一决雌雄吧。   两人听罢款步到张知府那方,柳郁淡淡笑道:“既是雅集,不如以诗作论长短?”   张知府拊掌道:“妙极!既要试这《战三国》,便以诗论三国,诸位且看如何?”   众人皆道:“甚好!”   秋羲暗暗拍了拍柳郁的手背,在柳郁看过来时笑着朝他微微抬眉。   他原本以为还要等众人玩过《战三国》后才会作诗,没想到柳郁一句话就能让这些人抢着来提前赋诗。   怎会有如此人物,当真是妙不可言。   “既如此,不如踏月公子便先来赋诗一首?”   张知府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拍手应和,就连竹溪两岸的其他书生学子也纷纷过来围观。   秋羲心道,这老狐狸果然来打柳郁的主意了。   只见柳郁侧眸看向秋羲,抬手指向匣中的木牌,问道:“不知月白可有偏好?”   秋羲闻言,弯腰从木匣中挑出周瑜的木牌,笑道:“倒是更偏爱周公瑾。”   柳郁从秋羲手中接过周瑜的木牌在手中把玩一番,挑唇道:“那柳某便以周公瑾入诗,题作《望江亭雅集戏三国有感》。”   众人只见柳郁青衫玉立,沉吟道:   乌林曹军势如虎,江左周郎镇东吴。   唤得东风吹何处?烈火燎江鬼神哭。   柳郁吟毕,众人无不拊掌喝彩,秋羲那双桃花眼更是亮晶晶地看向他。   秋羲敢保证,他刚才数着心跳算过,从他在木匣中挑出周瑜木牌的那一刻算起到柳郁开口吟诗,他的心脏一共只跳了不过十下!   “此诗妙极!”张知府捋着胡须,眉飞色舞,“不愧为踏月公子,只‘燎江’二字便道尽赤壁之战凶险情状,试问除了周郎,谁人又有此吞天气魄!”说罢,张知府又叹道,“可惜天妒英才。”   众人闻言看向人群最中心的柳郁,似是想起什么,纷纷目露惋惜之色。   谁人又不知踏月公子何等风华无双,只可惜是个病秧子,想必也是跟英年早逝的周郎有所同感,才能作出如此好诗。真当是时也,命也。   秋羲见众人这副模样,不由得眉头微挑,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柳郁隐在袖中的手背,高声转移话题道:“诸位先生何不赋诗一首?”   众人得了秋羲提醒,这才想起他们是要以诗作论长短,决出谁能先试这《战三国》。   于是乎,各大进士秀才争相赋诗,一时间雅集上诗兴不绝,好不热闹。   秋羲趁机将柳郁拉回他二人原本的桌案前坐下,宽慰道:“含章你切莫担心,我曾听闻有失明者换眼得以重见光明,有心疾者换心寿数绵长。你这咳症虽是打小就有,但与那恶疾相比却好治得很,有朝一日含章定能痊愈。”   只要他能完成系统的最终任务,拿到妙手回春丹就一定能治好柳郁。   柳郁听后微微摇头:“我与这咳症相伴十数年,自是知道情况如何。”   秋羲见他仍旧眉间郁色不散,着急道:“一定能治好的,你信我!”   “不说这个,”柳郁见秋羲急了,笑道,“我倒是对秋兄所言换眼换心之事有些好奇,谁会将自己的双眼和心脏换与他人?”   秋羲一愣,他刚才一急便说了那些话,根本没想过这事在古代人眼中如同天方夜谭又惊世骇俗。   “我、我在梦中见到的,”秋羲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从前有幸梦游神国,在神国中见过这许多异事。”   秋羲说完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偷偷抬眼看着柳郁,试探地问道:“含章可信我?”   柳郁忽得轻笑出声:“自是信月白。”   秋羲听到柳郁说信他,忽然间心中微动,如同被春风拂过一般暖洋洋的。   柳郁道:“便有劳月白为我讲讲这神国之事。”   秋羲目露怀念之色,缓缓道:“神国幅员辽阔,有车无需配备马匹却可日行数千里,还有铁鸟可载数百人飞跃长空……”   “不知大齐何日能有如此车鸟。”柳郁认真听完后感叹道。   秋羲笑道:“或许百年,或许千年,总会有这一日。” 第29章   竹溪畔数十人围成三个圆,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吕奉先休走,看我孙破虏来战!”   张知府怒目横眉大喝一声,随即扔出一张孙坚木牌压在赵知县的吕布木牌上。   赵知县扼腕叹息:“哎呀,怎会有孙破虏在手?”   这一局赵知县和王教谕是盟友,他可一直以为那张迟迟未出的孙破虏木牌在王教谕手中。   孙坚一出,赵知县和王教谕手中别无他牌可应对,只得憋屈喊了声,“过。”   张知府哈哈一笑,趁热打铁同时扔出两张木牌:“看我孙讨逆携周公瑾叫阵,二人联结,生成羁绊‘江东双璧’!”   见张知府使出‘江东双璧’后手中只剩下最后一张木牌,赵知县和王教谕对视一眼,皆知大势已去。   周瑜乃是三国史料中无一败绩的常胜将军,孙策又是孙吴政权的奠基者之一,两人素有江东双璧之称,少时交好又先后英年早逝,十足的美强惨。   秋羲当初在设计游戏玩法时便直接借鉴扑克牌中大小王的设定,将这两张木牌定位成《战三国》的无敌组合,他有预感,这两张木牌日后一定能在大齐的文人中积累一大批氪金粉。   到时候珍宝斋可以出周边躺着赚银子,他这个坐等分红的人怎么着也能喝上汤吧。   张知府见赵知县和王教谕先后喊“过”,便得意一笑,扔出手中最后一张木牌:“两位承让了。”   赵知县和王教谕拱手道:“甘拜下风。”   张知府这桌的游戏最先决出胜负,三人意犹未尽地起身让出席位,换另外几人上桌酣战。   三人款步到柳郁和秋羲的桌案前:“此《战三国》当真是奇哉妙哉,趣味无穷让人欲罢不能。”   “全仰赖秋兄奇思妙想才能偶得此物,”柳郁道,“张翁若是喜欢,雅集后郁派人送一匣到府上。”   张知府闻言眉开眼笑,却矜持地捋着胡须道:“老夫岂能夺人所爱?”   柳郁道:“此物制出来便是供人寻乐,若留在郁手中束之高阁,岂非辜负了秋兄一番奇巧心思。”   张知府会心一笑:“那老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秋羲站在柳郁身侧强忍笑意,心想张知府这小老头明明就很想要,还非得跟柳郁客气一番,这还好柳郁是个七窍玲珑心,要是遇上个耿直人,那他可就真拿不到第一批木牌了。   竹溪两岸三处桌案战得正酣,咏三国的诗作已经出了不下四十首,有人甚至见第一首发挥不好又重作第二首,秋羲预期的宣传效果已经超额完成。   张知府看似随意地和柳郁攀谈一阵,闲话结束时,朗声道:“古有书圣王羲之在兰亭雅集上写下这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今日我等在望江亭一聚,不知可有幸请的踏月公子作序?”   柳郁淡淡一笑,道:“郁便献丑了。”   秋羲听柳郁毫不犹豫地应下,双眼微亮,在桌案前为柳郁铺上洁白如玉的凝霜纸又亲自研墨,备上一枚仙鹤纹竹臂搁。他穿越过来这么久,已经写过不少毛笔字,如今这研墨的功夫已是练得炉火纯青。   柳郁谢过秋羲后便在桌案前落座,正要提笔时就见秋羲身前也备好纸墨。   秋羲察觉到柳郁询问的视线,笑道:“含章既要为雅集作序,我便作画一幅来配。”   柳郁听后似是想到什么,轻笑一声:“郁期待至极。”   两人说罢同时提笔,片刻间墨色便在宣纸上流泻而出。   只见柳郁在凝霜纸上写道:   贞元二十四年,岁在甲子,三月三日,诸俊秀会于清麓山望江亭,吟诗作乐也。英才群集,雅士皆至,无不尽情山水也。举目有清沧泛舟,远山排闼,渔人作歌,如诗如画。又有竹溪流水,曲回鸣乐,清风拂袖,蛱蝶翻飞,以借兰亭雅事,流觞曲水,聊怀前贤之所乐。山为屏,风为扇,溪作乐,竹作舞,走兽仰止,鸣鸟探看,以和戏三国之乐事也。   上巳日,流云追日影,时人临水踏青,载笑载言。近可观春风化蝶,自在逍遥享自然,远可望江河衔云,万物生化转太极,以察众生荣兴之理,造化之极也。   至若洞察体物,观其文,描其理,得其意。虽文有不同,理有所别,然则死生之意合一也。蜉蝣活一日,大椿得万年,虽寿之长短有异,死生亦轮回也。一吐一纳取诸造化,去则归于天地也。悻悻乎,忧人忧己,无所事事,所失甚大矣;洋洋乎,忧国忧民,终日乾乾,所得甚大也。修短存度,怨而失之,岂不惜哉!   且夫万物之度,生而定之,众生之志,累而发之。闻昔人之言以明其志,观昔人之行以晓其意,故以古鉴今,则正己身,端己行。是以录时人之所述,以待来者。   ……   最后一笔落下,柳郁从容收笔,只见凝霜纸上笔走游龙,一气呵成,洋洋洒洒落满飘逸字迹。   张知府拊掌赞叹道:“妙极妙极!不愧为踏月公子,此《望江亭序》如矫龙游云,凤鸣虎啸,有书圣遗风!其中意理深远,若非公子岂能言明也?”   众人观阅后皆是连连称叹,无不赞同。   柳郁微微摇头,淡淡一笑:“诸位谬赞,郁差之远已。”   就在这时,一旁的秋羲也正好收笔,柳郁见他要更换纸张,便为他揭过画纸。   秋羲笑道:“多谢含章。”   只见画纸被墨线分成大小不一的框格,每一格中或是远山映日,或是曲水绕竹,还有黑白的浑圆小人列坐在竹溪两岸,小人或说或笑,或吟诗作赋,或三四成群斗战三国,情态各异,让柳郁不禁想起那日的猫儿馒头,颇为惹人怜爱。   画卷正中的方格内有一个小人飘然而立,与其他三两笔勾成的简笔小人不同,这个小人画得极为精致,就连腰间丝绦上的暗纹也看得分明,雅集中人一看便可知这画的是踏月公子柳含章。   柳郁见自己的小人正立在画上吟《望江亭雅集戏三国有感》,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垂眸看向秋羲道:“月白此画稚趣横生,郁未曾见过。”   “含章可喜欢?”秋羲仰头问道。   柳郁笑道:“甚为喜爱。”   得到柳郁肯定的答复,秋羲又美滋滋地埋头作画。   在雅集开始前秋羲就琢磨过自己要如何应对,写诗肯定被首先排除,他一个理科生才弃理从文短短不到两月,要他作诗当真是难为他,可琴棋书画他也都比不上这些书生。   思来想去,秋羲最后决定放手一搏,在雅集上画漫画,而且还是两头身人物那种走萌系路线的漫画。毕竟他的画功比不上这些常年浸淫丹青的文人雅士,那只能从画面的故事完整性下手,做个记录雅集趣事的讨巧工作。   事实证明,他这次还真赌对了。   那张已经成稿的漫画从柳郁手中传阅到在座众人手上,看过的人无不点头称赞,还有人看了一遍又一遍,回味无穷。   因着有人在画上发现了注有自己姓名的小人,而又有人没在画上找着自己,于是没有姓名的书生纷纷围到秋羲桌案边“虎视眈眈”,生怕这位清阳县学大名鼎鼎的神童忘了自己。   此次望江亭雅集有踏月公子亲临,在座的书生谁人不想自己也能在其中留下一笔。   落日斜沉,秋羲终于画成手笔,漫画的最后一格是柳郁的小人在竹溪边写下《望江亭序》的情景。   “完成了!”秋羲搁笔后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笑意盈盈地看向柳郁,“含章觉得可还入眼?”   柳郁笑着回答:“月白心思巧妙,郁不及也。”   秋羲哈哈一笑:“含章贯会哄我开心。”   张知府接过整套漫画一一阅览,最后回味道:“此作虽画功青涩,人物却灵巧可爱别有雅趣,所记雅集之事详略得当又趣味盎然,乃是大齐独一份,甚妙!”   他捋着胡须心想,这还是看在作画者乃是个尚未登科的童生才压了一压,若按他本心,此画若是传出去,极有可能引人效仿,最后形成独特流派,届时这位清阳县学的秋童生便能成为一代开派宗师。   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其他书生对此画也是津津乐道,纷纷以能在画上找到自己为荣。   赵知县和王教谕这两位清阳县代表听着众人对秋羲的称赞更是与有荣焉,毕竟这位神童可是赵知县亲自点中的案首,是王教谕亲自教出的学生。   就在这时,秋羲耳边传来叮的一声,他立刻便知道这是系统发布的“谁与争锋”任务完成了,蹲在他脚边的系统猫脸激动朝他疯狂摆尾巴。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点开系统界面领取奖励,一千五百点积分到账,一百八十点积分代金券到账,一张二级课程兑换券到账,一个“大齐漫画派开派宗师”称号到账。   “咦?”   秋羲看着奖励里多出来的称号有些疑惑,他点开称号详情一看,发现竟然是系统判断他刚才的漫画在大齐属于开山之作,所以给他自封了一个漫画宗师。   系统这也太不讲究了吧,一个人的流派,一个人的宗师,他这是什么光杆司令,秋羲现在不好跟系统找茬,只能默默在心里吐槽这只想一出是一出的橘猫。   夕阳渐沉,望江亭雅集散去,众人意犹未尽地离去。   贞元二十四年三月初三这日的望江亭雅集一度在大齐读书人中传为佳话,此时却出了集会之人尚且无人知晓。   秋羲因着在雅集上跟柳郁说好要去吴府做客,便跟王教谕请假晚两天再回县学,他本来功课就极佳,又是个让人省心的学生,王教谕得知他是与柳郁相约更是无有不应,只叮嘱他在外时不要松懈课业便放他离去。 第30章   秋羲和柳郁坐着马车回到吴府时已经入夜,两人在雅集上只用过一些糕点瓜果,秋羲这时正饿得慌,柳郁便让人去后厨端来热好的夜宵。   两人在桌前对坐,柳郁手执汤匙,一起一落端方有度,玉白的汤匙荡开翠绿的葱花舀起一只白雾微蕴馄饨送入口中。   秋羲就着眼前的秀色,美滋滋地干掉一整碗五般馄饨外加一份单笼金乳酥和一盘芙蓉鸡片,最后又喝下一碗金玉羹便觉八分饱。   他回味一番才道:“府上的大厨绝不一般。”   柳郁用手帕擦过嘴,轻笑道:“月白好眼力,于娘子是宫中尚食。”   秋羲刚才就吃出这夜宵非比寻常,但怎么也没想到掌勺的居然是从皇帝御膳房里出来的,这四舍五入他可不就是吃了顿国宴?   他砸了咂嘴,有些后悔刚才囫囵得太快,都没好好品尝一番。   “前些时日你送来的猫儿馒头于娘子很是好奇,早就说要和你切磋切磋。”柳郁又笑道。   秋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哪有那水平和她切磋,不过是讨巧罢了。”   两人秉烛夜谈一番后,秋羲见时候不早便让柳郁去歇息。   第二天早上,秋羲用过早饭后,一出门就在花园里见到个精神矍铄的鹤发老头在打五禽戏,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有几十年的功力。   秋羲会心一笑,不禁想起那些在公园里练太极的老头老太太,他玩心一起,便上前几步站在老头身后跟着做动作,只是生疏的样子完全比不上这位老爷子。   又过了一会儿,老头收工吐纳片刻,这才回头挑眉看向秋羲,故作严肃地道:“哪儿来的后生,敢在老朽这处偷师?”   秋羲闻言一惊,立刻拱手致歉道:“晚辈秋羲,乃是含章的友人,方才观摩前辈的五禽戏看得入神,便不自觉跟着前辈比划,冒犯之处还请前辈海涵。”   他见老头捋着花白的胡须,偏过头不肯看他,心思一动,又道:“晚辈早年曾有幸跟随一位道号米晶子的老神仙学得一套《八部金刚功》,此功法有疏通经脉、协调脏腑、排除病气之效,前辈若感兴趣,晚辈这就演示一番。”   秋羲这话也不算胡说,他当初就是跟着视频网站上米晶子道长演示的八部金刚功来练的。   老头听了果然意动,刚要细问就想起自己的目的,连忙吹胡子瞪眼道:“哼,你这后生竟还敢外传老神仙的功法,好生大胆!”   秋羲连忙摆手道:“老神仙便是想将这功法传授给天下众生,以助世人强身健体,自然不会介意前辈修习。”   老头刚要答应,又绷住表情一脸不耐烦地说:“既如此,不如你拜我为师,我教你五禽戏,你为我演示这八部金刚功。”   秋羲正要说话,就听后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外祖父,你莫要逗弄月白。”不远处,柳郁身着一袭烟青色大袖衫,正从满树桃花下款步而来。   秋羲看得一呆,不禁笑道:“含章。”   “月白莫介意,”柳郁来到秋羲身边,“外祖父他在逗你玩。”   老头一听就不高兴了:“老头子我怎么逗这小孩了,让他拜我为师还能亏了他?”   柳郁道:“月白来年定当金榜题名,他如何随外祖父潜心医术?”   老头不乐意地哼了一声。   秋羲这才明白原来这老头就是柳郁的外祖父,告老还乡的前太医院院使吴国丈,他立刻在老头面前行礼道:“弟子秋羲拜见师父,祝师父身体安康,福寿绵长!”   这拜了师,他以后可不就能时常见着柳郁了么。   吴老头得意地朝柳郁看了一眼,拍着秋羲的手臂道:“好,好!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弟子!”   秋羲本就要给吴老头演示八部金刚功,想到柳郁自幼体弱多病,便对柳郁道:“含章不妨也学上一学,此功法可强身健体,说不得对你的咳症也有帮助。”   柳郁自然应下。   秋羲刚摆好架势要开始演示,突然想起他之前听徐弓和高潜八卦过柳郁虽然体弱,但是个文武双全的高手,他那点花架子拿出来显摆岂不是毁他形象?   于是秋羲连忙改口道:“不如我直接把这功法画出来,可比我自己演示来得清楚。”   柳郁和吴老头无有不应。   柳尘备好笔墨纸砚后,秋羲便在桌案前落座,一个个简体小人落在画纸上,做出各式各样的功法动作。一整套功法画完后,秋羲又在小人旁备注上每一步的功法要领,最后检查一遍,保证上面的内容和他在米晶子道长的演示视频里看到的一样后才终于收笔。   “这便是《八部金刚功》了。”秋羲双手将画好的功法呈给他师父。   吴老头如获至宝,双手捧住功法小心翼翼地翻阅,方才秋羲还在画图时他便看过,以他行医多年的心得来看,这必是一部老少咸宜的上乘功法。这位米晶子道长愿将此功法传授世人,当真是慈悲为怀的老神仙。   柳郁和吴老头看过一番后便照着功法上的动作开始演练,秋羲站在一旁指正二人的动作,别看他自己只练出个半吊子水平,但看了米晶子道长的视频好些年,他可是把老道长的动作全都用心记下了,给两个新手做入门指导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一会儿,柳郁就把整套功法学过一遍,秋羲刚想夸他两句逗逗他,就见柳郁又兀自开始演练第二遍。   这一次只见柳郁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舒缓有度呼吸自然,完全不似初学者,就连他师父这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家也在第三遍后动作流畅起来。   秋羲捂着心口大受打击,难道是他自己肢体不够协调吗,怎会如此!   “这功法练来果真精神舒泰,气血通畅。”吴老头捋着胡须笑道。   柳郁也微微颔首,就连他颜色向来浅淡的双唇看着都红润许多。   末了,秋羲又被他师父拉着去探讨之前他让柳尘带过来的止咳药方,柳郁闲坐在一旁看书饮茶。   巳时初,吴老头和人约好外出对弈,这才终于放过秋羲这个刚收的便宜徒弟。   秋羲坐到柳郁对面的石桌前,喝下一口清茶润桑后才笑道:“师父他老人家当真是活泼得像个小孩。”   柳郁微微一笑:“外祖父性情舒朗豁达,有时又想一出是一出,日后还要月白多加担待。”   整个吴府花木相映,鸟鸣啾啾,偌大的园林府邸却又没见着多少下人,即使来往洒扫也是安静有序。   秋羲和柳郁在凉亭里谈论科举之事,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柳郁在给他介绍朝廷可能任命的几位主考官。这简直是押题的终极形态,别人报名师班享受押题服务,他和柳郁聊天享受押考官待遇。秋羲越听越认真,差点就忘了时间。   到午时,吴老头乐呵呵地背着手回复,一看就是对弈赢了。   午膳是于娘子精心准备的,各色宫廷菜式吃的秋羲不亦乐乎,甚至开始思考在大齐有没有可能捣鼓出一个炒菜机器人,最后无奈放弃,他还是好好修炼厨艺吧。   因着之前说好要给柳郁做点心,秋羲下午便在膳房捣鼓了一会儿。   于娘子早就听说上回做猫儿馒头的人要来,下午便留在膳房给秋羲帮忙。   “原来秋公子是这般解的酸味。”见秋羲用了秘制的灰水和面,于娘子哪里不知这才是不让面团发酸的要诀。   秋羲自知是个才入行没几个月半吊子,也不在于娘子这个尚食面前卖弄,两人配合着很快便处理好面团。   他今天打算给柳郁做炸鲜奶,这种小甜点想必柳郁这个好甜口的一定喜欢。   膳房里早就备好秋羲要用的东西,他按老办法放了点杏仁进羊乳里熬煮去膻味,等羊乳处理好后又倒出一半加入芡粉搅拌,最后把剩下的羊乳和搅拌好的羊乳慢慢混合并加入蔗糖,待东西变得粘稠后再装在大碗里放到井中。   “过个一个多时辰就能用了。”秋羲把最后这鲜奶要怎么炸给于娘子交代一番,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在小憩的柳郁。   倒不是他不想把成品做出来,而是这炸鲜奶容易糊,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坏了点心的品相,索性便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许是早上练了八部金刚功的缘故,柳郁这次睡得很沉,等醒来时一抬眼便望见秋羲正坐在窗外满树的桃花下笑着看他。   柳郁轻笑一声:“月白。”   秋羲见他已经起身,朝他抬抬下巴:“等着,我去把东西端过来。”   有于娘子帮忙,这回的炸鲜奶做了好几份,秋羲让于娘子找下人给他师父送了一份过去,自己端着一份去找柳郁。   等他回来时,柳郁已经收拾好在凉亭的石桌前落座。   秋羲把一盘金黄的炸鲜奶摆在柳郁面前,为他倒上一盏清茶:“尝尝看,最后是于娘子帮忙炸的,卖相一流。”   柳郁拈指拿起一只,甫一咬下便觉唇齿留香,他将整只都吃完后用手帕擦了擦嘴,唇角微扬:“口感细腻,乳香浓郁且外酥里嫩,甚好。”   “我就说你会喜欢吧。”秋羲笑着也拿了一只吃掉。   秋羲还有学业在身,不便在吴府多做停留。这日又从柳郁这儿听到许多科举注意事项,不仅如此,柳郁甚至还帮他圈了些春闱可能出现的偏向性题目,他还拜了柳郁的外祖父为师,可谓是收获满满,也让他对考探花的事信心倍增。   次日午后,柳郁送秋羲去码头。   秋羲说了些辞别的话,才道:“王教谕说我若能在院试取中院案首,便有机会来府学进学,到时候便要叨扰含章了。”   柳郁笑了笑,似是有话想说,最后只道:“月白定能取中。” 第31章   秋羲回到县学后县试已经放榜。   这日中午,外舍五人一起在膳房用饭。   “诶,诸位可知这次县试结果?”赵子升放下筷子,朝秋羲几人问道。   “赵兄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比我们几个先知道,”秋羲打趣道,“还请赵兄说道一二。”   赵子升哈哈一笑,道:“上回在醉鲜楼,秋大郎一行人不是扬言要考上秀才,好压贤弟一头么,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问道:“如何?”   赵子升嗤笑道:“这秋大郎,竟第一场就落榜了!”   徐弓乐了:“之前看他吹的,还以为多能耐呢。”   秋羲倒是丝毫不意外,原主当初还在私塾时就知道秋大郎整日插科打诨无心学习,回到清溪村后反倒做出一副用功模样,也就秋大一家信以为真。   “不过城南私塾那边倒是听说却有一人有望中举,”孔正放下竹筷道,“此人倒是不在那日之列。”   秋羲回忆一番,发现孔正说的那人曾经是原主的同窗,常和原主探讨学问,在秋大郎欺负原主时还多次出手相助。如果他这次能去府学的话,这人就有可能升入县学。   “孔兄说的人可是严肃之,严兄?”秋羲问道。   孔正回答道:“倒确实听说那人姓严,不过我只是听了一耳朵,不知其名。”   “姓严的话准没错,”赵子升接茬道,“我在榜上看到了此人,第五场拿的头名。”   秋羲微微一笑:“严兄平日极为刻苦,第五场能拿头名也是实至名归。”   “如此说来,秋弟和此人相熟?”高潜抬头问道。   秋羲点点头:“严兄是我在私塾的同窗,他可没少帮我挡过秋大郎。”   孔正赞道:“看来这严肃之还有一身正气。”   几人纷纷点头应和。   秋羲见他这几位同窗对严肃之都有了个好印象,便收住话头不再多提,总归日后他去了府学,严肃之替进来也有几位同窗照应。   五人用过饭后便往学舍走,秋羲找借口将赵子升邀去了他屋里。   “赵兄今日特地在膳房用饭,想必有事找我?”秋羲给赵子升倒了一盏茶后问道。   “秋弟果然洞察秋毫,”赵子升饮下茶水,这才凑到秋羲耳边低声道,“你之前说的那名船家已经查到些眉目,此人在令尊令堂出事后没几年便离开老家去了外地,邻居说是他女儿嫁了个外地行商,便带着他一同搬走了。”   “那岂不是很难再查证?”   秋羲可是体会过这个时代的交通的,而且又没手机,想要找到一个搬去外地多年的陌生人何其困难,更何况对方女婿还是个走南闯北的行商,这就难上加难了。   赵子升又喝一口茶,意味深长地朝秋羲道:“秋弟这就不懂了吧,为了断案,再难也要去找证据,只要证据还在,左右不过多费些功夫。”   秋羲没想到赵子升还有这种觉悟,想来也是家风如此。   “况且你想想看,”赵子升用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心,“他为何偏偏这么巧就在出事后没几年离乡背井,要知道老百姓的根便是家里的田地,他这一走不仅舍了田地还舍了祖宅,这是何等决心?”   秋羲挑眉看向赵子升,眼神越发欣赏:“赵兄洞察敏锐,日后入了仕途便是百姓之福。”   他之前只把视线放在秋大两人身上,倒是没往那名船家的方向想,现在琢磨一下便觉得确实有些问题。   清沧河本就没什么大风浪,自然没有翻船的可能,所以光是原主爹娘落水的原因就够说道的,加之原主他爹又识水性,落水后肯定会浮水求救。   偏偏原主爹娘却双双溺亡,这便蹊跷了。   赵子升笑着摆摆手:“秋弟谬赞,我不过是在我爹那儿听过几个案子,所以有些经验罢了。这名船家如今在何处还未曾查到,说不得还得花上几个月时间才能找到人。”   “那就有劳赵兄了。”秋羲拱手道。   院试在六月,秋羲自从雅集回县学后便潜心读书,把院试的考题范围全都过了一遍,他又模仿往年的院试题给自己出了几回题,直到答得得心应手才作罢。   三月下旬时,他抽空回了趟清溪村,没想到牛家居然已经造出了第一批实验性质的稻草纸。   牛家婶子把一刀泛黄的稻草纸放在秋羲面前,他们家三人都屏主呼吸坐在秋羲对面,仿佛等候发落的犯人一样紧张。   “羲哥儿,到底成没成你给个话。”最后还是牛大壮最先坚持不住,这才开口问道。   秋羲摩挲着手中的纸张,比他常用的粗糙些,纸张泛黄不说,上面还有驳杂的黑色斑点,但总算是真的能做出来,已经比他预想的最差结果要好上太多。   “三位做成功了。”秋羲终于放下手中的稻草纸,朝牛家三人笑道。   “羲哥儿,真的成了!”牛大壮惊喜地朝秋羲确认道。   秋羲点点头,这下牛家三人纷纷激动地语无伦次。   牛家婶子甚至双手合,不停念叨:“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终于算是做出来了,这下好了!”   “不过大家也别高兴得太早,”秋羲等牛家三人情绪平复些才说道,“书生们平日用的纸张还要细腻白皙一些,我们的稻草纸目前看来卖相还不够好。”   听到秋羲这话,牛家三人眉头紧皱。   “那咋办?”牛大壮问道。   纸张太黄是稻草里原本的色素残留太多,只要对材料进行漂白就能解决。不过秋羲现在也找不到漂白剂,自己制又太麻烦,所以只能在浆灰和漂洗这两步上再多下些功夫。   至于做出来的稻草纸太粗糙,那是因为稻草的纤维素还太长,调整一下沤料的时间,等把沤好的料切碎再打浆应该就能改善。   秋羲花了些时间调整制作流程,又把修改后的重新交给牛家三人。   “我看这法子有用,”牛家婶子是这回造纸的主力,花了最多的时间在这些纸上,“那些稻草泡进石灰里后,时间越久确实看着颜色越浅,沤过的稻草也比没沤过的柔软很多。”   “如此,就麻烦叔和婶子还有大壮哥再试一次,”秋羲思忖片刻,道,“这次若能做出白皙且光整的纸张,那这事就有门路了。”   到时候就能直接建造纸作坊进行生产,不过生产纸张会有水污染,他们要建作坊肯定选在清溪边,万一影响到村民们的生活就不好了,得想个办法处理污水。   在牛家吃过晚饭后,秋羲到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想了会儿,他拎起谁在床边猫窝中的系统。   “系统,你这商城里有活性炭和双氧水吗?”秋羲朝睡眼惺忪的橘猫问道。   系统先是一愣,随后瞪大猫眼道:“怎么会有?大齐没有这种东西!”   “怎么不可以有?”秋羲拎着系统的后颈皮晃了晃,理所当然地道,“水分子和过氧化氢分子不就是一个氧原子的差别,反正都是水,大哥和二哥又何必分那么清呢?”   “不行不行,上面不会审核通过的,”系统疯狂摇头,“活性炭还有可能申请到,双氧水是真没办法。”   “成交!”一听活性炭可以,秋羲立刻不纠结更难制作的双氧水了,连忙和系统的猫爪击了一个掌,“赶快上架活性炭,后面建造纸作坊我好做过滤装置,免得污水直接排进河里污染环境。”   系统一愣,它只说有可能申请到,没说一定能申请到啊。   “好系统,你最优秀了,”秋羲毫无负担地对系统进行鼓励式教育,“有你出马,一定可以申请到活性炭。”   系统听完精神一震,对,它就是最优秀的系统,区区活性炭而已,作为最优秀的系统怎么能不给宿主申请下来!   见系统离开去打报告,秋羲把小橘猫轻轻放回猫窝。   不一会儿,系统便兴高采烈地抬起猫头道:“宿主,通过了!”   秋羲点开商城一看,哪里有活性炭的影子:“在哪儿呢,我怎么没找着?”   “在三级商城里,现在还不能兑换。”   系统有些心虚,它申请的时候是放的二级商城,但上面说活性炭在这里是稀罕东西,不能放在二级商城,它争取了很久,最后上面给放在了三级商城,要是宿主因为这个觉得它不够优秀怎么办。   秋羲眉头微挑,他最近把时间都花在院试上,倒是没有刷课给系统升级,现在账号上还只有六千八百积分,离升三级需要的一万二还差五千二。   不过问题不大,院试这边他已经准备妥了,从现在一直到六月院试开始他都有时间,一边准备后续考试的内容一边刷课给系统升级也忙得过来。而且临时要用的话他自己也能做得出来,只是花些时间而已。   秋羲本就只有两天休假,第二天一大早便要和牛大壮一起去县城,结果好巧不巧两人又在路上撞见了张春花。   也不知道是出门没看黄历,还是这张春花故意在村口等着,秋羲反正是当做没看见直接往前走。   “哟,这不是被我家赶出去的野种吗,”张春花剥花生米吃,一边将花生壳扔向秋羲的方向,“我家大郎这回县试榜上有名,等他考上秀才,你这万年童生还有脸自称读书人?你那死鬼爹娘把你当个宝,啧啧啧,考了这么多年还是个童生。”说完,张春花还不忘啐一口。   秋羲本不想和张春花多说一句话,但他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能自说自话。   他脚下不停,只跟牛大壮大声道:“大壮哥,你听说了没,咱清溪村有个叫秋大郎的县试第一场就落榜了。”   牛大壮立刻明白秋羲的意思,嚷嚷着大嗓门吼道:“原来秋大郎县试落榜了,他怎么前段时间回来还说考中了!”   张春花一听立刻气得咬牙切齿:“你胡说!我家大郎没落榜,他考中了!你就是嫉妒他,故意编排他!”   村里今天有不少要去县城赶早集买东西的村民,路过村口时便都听到什么落榜不落榜的。   不到一天时间,秋大郎县试落榜还骗人说考过了的事便传遍整个清溪村。 第32章   这日,牛家婶子一大早收拾好家中就出门去,这两月来牛二叔和牛大壮白日要出去做工,所以造纸的事大多是她在照看,今日她便是去溪边查看昨晚泡下的稻草。   谁知道牛家婶子刚端着脏衣物来到溪边,就听见几个婶子一边拍打衣物一边闲聊。   “诶,你们听说了吗,那秋大郎县试落榜了!”   “啊?前几日张春花不是还说过了吗?”   “这哪儿知道啊,我是今早在家中用早饭时,听到张春花在骂秋童生时嚷嚷出来的。”   “怎么个说法?”   “人家秋童生早上要回县城,她一大早就拦在路上跟人秋童生显摆她家秋大郎县试过了,还咒人家秋童生考不上秀才。”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秋童生一听不对,当场就把秋大郎县试第一场落榜的事给说出来了。你们是没看见,当时张春花那个脸色哦,要不是有牛家大壮在旁边,张春花差点没上去撕了秋童生,可人家秋童生哪里搭理她,看也不看直接走了。”   牛家婶子放好脏衣物去泡稻草的那一段转了一圈回来,听那几位婶子还在聊秋大郎县试的事。   她在溪边顺势蹲下,拿出一件脏衣服泡水后开始揉搓敲打,一边问道:“这秋大郎县试第一场没过?”   “可不是,我亲耳听秋童生说的。”最先聊起这个话题的婶子立刻接茬道。   “我听羲哥儿说县试可要连考五场呢,他居然第一场都没过?”牛家婶子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惊讶道,“以前不是听张春花说她大儿子准能考上秀才么?”   “肯定是吹牛呗,”那个婶子又道,“不吹牛能攀上王家的亲事?”   “王家那边不是吹了么,早两月前的事了,”另一名婶子插话道,“要我说就是他家活该,早些年仗着是秋家大房又有秋老太撑腰就欺负秋秀才,秋秀才走了就欺负秋童生,真是活该。”   “可这王家退亲,就不怕毁了自家姑娘的清白吗,以后谁敢给他家姑娘说亲?”有一位婶子担忧道。   “怕不是王家听说秋大郎逛窑子的事了,人家这是在拉自家姑娘脱离苦海,”牛家婶子又道,“谁家不心疼自己姑娘啊,我要是有姑娘,也绝不让自家姑娘嫁给一个逛窑子的。”   这事还是牛大壮亲眼撞见的,那回是城南有人点了醉鲜楼的吃食,牛大壮给人送食盒过去,恰巧远远瞧见秋大郎从窑子里出来,这才知道这厮拿了银钱就是去干那档子事。   加之秋羲当时正病着,秋大郎上私塾的钱便是张春花趁秋羲生病卧床时去他家强拿走的,那可是秋羲读书要用的钱,当真是可恶。   “呵!这秋大郎还逛窑子?!”几位婶子大惊,这八卦她们可还没听说过呢。   牛家婶子见这几位婶子已经自顾自八卦起来,便不在说话只管埋头洗衣服,多了这一出,想来秋大一家短时间内自顾不暇不敢再去找羲哥儿麻烦。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秋羲这才刚回县学,第二天大中午的就被张春花和秋老太找上门。   秋老太气势汹汹地往县学大门口一站,指着门房喊道:“快叫秋羲出来,我是他祖母!”   县学里的教谕可是举人,一般人还真不敢来县学门口猖狂,可秋老太仗着孝字当头来找秋羲麻烦,倒是敢对着一个门房耀武扬威。   秋羲听到这事时正和徐弓三人在膳房用饭,他思忖片刻,对三人道:“我去去就回。”   “秋弟稍等,”徐弓虚虚拦住他,道,“我们几个陪你一起去看看。”   高潜和孔正也纷纷点头。   他们几个都是知道秋羲家是什么情况的,还真怕秋羲一个人出去会被对面吃得骨头都不剩。毕竟一个孝字压下来,连皇帝都得顺着太后的意来。   秋老太见秋羲一出现在县学门口,立刻便要上前抓扯他,结果一看见秋羲身后身形健壮的孔正立刻熄火,又见徐弓一身锦衣着实有钱,这下连动都不敢动。   张春花看秋老太不抵事,叉着腰便朝秋羲破口骂道:“好你个蛇蝎心肠的野种竟敢背地里污我大郎的名声,你就是想让他没学上,想让他不能再参加科举!”   秋羲一挑眉,听张春花话里的意思,感情这秋大郎被私塾开除了?   “他上不上学与我何干,难道你还想偷我爹娘的遗物卖钱给他花?”秋羲冷笑一声道。   张春花一听便心虚道:“什么偷你娘的遗物,那是你娘给我的!”   秋羲看也不看她一眼,只负手道:“我又没说是什么,你若没偷,怎会知道?”   张春花和秋老太在县学外闹这么大阵仗,路过不少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有人认出这两人后,指指点点道:“呵,这不是城南私塾秋大郎家的人吗,今早上她俩去私塾找秋大郎,结果私塾里没人,最后是从窑子里把人拎出来的,好一通大闹。”   “然后呢?”有人问道。   “然后啊,秋大郎就被私塾的先生给赶出去了,说他败坏私塾风气有辱斯文,往后私塾再不收他!”   “当真是恶有恶报!”旁边的人大呼解气。   “去去去!胡说什么!”张春花听到后立刻挥臂要将围观的人赶走,“我家大郎是被这个野种污蔑的,他才不会去逛窑子!”   围观的人才不怕她:“还想狡辩,我可是亲眼见到你在窑子外扭打秋大郎的,况且整个清阳县谁不知道你家想谋害秋童生霸占他家财产,你还倒打一耙!”   “就是!醉鲜楼的说书先生都说过好几回了,你家想趁秋童生病重将他丢到山里自生自灭,好霸占他家房子!”   张春花没想到县城里居然有这么多人帮秋羲说话,而且她家还没把秋羲扔出去呢,他们怎么能污蔑人!   秋羲冷眼看着张春花和秋老太,原来是这两人把秋大郎逛窑子的事闹到私塾,这才让秋大郎被开除了,现在反倒跑到他这里来找茬,想必事情不止如此。   秋大郎当初能进到私塾全靠原主他爹帮忙,原主他爹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负责给孩童启蒙,当初在私塾里人缘还不错。想必私塾的先生们也听过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这才抓住把柄将秋大郎开除出去。   见自己一家因为秋羲被众人唾弃,秋老太懵了片刻后立即坐到地上拍腿嚎啕:“天杀的不肖子孙啊!我秋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孙,克死你爹不说还要害得你大哥没学上!”   张春花见状立刻打配合,哭天抹地道:“好你个婊子生的野种,克死我小叔子现在还想气死我婆婆,如此不孝竟还能在县学读书!”   围观的人还没见过这种阵仗,纷纷傻眼,说到底秋童生到底是晚辈,家中长辈要想苛待他,那他也没办法。   秋羲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正要开口便被徐弓前抢先一步。   只见这位醉鲜楼的少东家横眉怒目道:“两位与秋弟何干?既然已经写过断亲书,你家便与秋弟再无瓜葛,又做的哪门子长辈架子?”   众人这才想起来,对啊,说书先生早就说过,秋童生和秋家断亲了!   “就是,你们两家只见早就断亲了,在这儿冒充哪门子长辈?”   “做不得数做不得数!”秋老太反应过来,连忙朝秋羲嚎道,“你是我秋家子孙,快去还你大哥清白,让先生重新收他做学生!”   她家现在可只剩这个宝贝大孙子是读书人了,她往后能不能做官家老太太全靠大孙子,她的大孙子怎么能没书读呢!   “高才还说秋弟是野种呢,现在就成你秋家子孙了,当真是可笑至极。”平时看着文弱得很的高潜愤愤不平道。   “呵,”方才起便一直不说话的孔正冷笑一声,朝张春花和秋老太亮了亮砂锅大的拳头,“你二人若还要在这儿无理取闹,休怪我不客气。”   秋老太吓得往后一缩,眼看着就想逃走,当官家老太太虽好,但也要有命在啊。   张春花在村里没少和人扯头花,反倒丝毫不怕,把胸一挺腰一叉便道:“有种你就打死我,到时候先生把你和这野种一起赶出县学!”   要是和村里的男人吵架她可不敢这么硬气,那些男人可是真会打女人,可读书人比谁都爱面子,她才不信这几个人敢在县学前对她动手。   孔正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挑衅,气得额角上青筋暴起,秋羲连忙拉住他:“孔兄莫生气,对这种人多给一个眼神都是浪费生命,不值当。”   张春花见秋羲几人没有上前,以为都被她唬住了,得意地瞪了秋羲和周围的人一眼。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中年男子厉声道:“把她给我拿下!”   人群慌忙应声避开,只见两名捕快立刻将张春花拿下。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绑架良家妇女!”张春花奋力扭动身体企图逃脱。   “清溪村秋大的媳妇张春花涉嫌犯下盗窃罪,有什么话都留到公堂上对知县说吧,”捕头朝两名捕快打了个手势,“带走。”   “哎呀冤枉啊,”张春花这才知道抓住自己的竟然是衙门里的官爷,一边踉跄着被带走,一边哭嚷道,“冤枉啊官爷,民妇老实本分,哪里赶去偷东西啊!”   秋老太见儿媳妇被捕快带走,连忙藏进人群里生怕被连累,等捕快走远了才匆匆往家里赶,都是秋羲那个丧门星害的,这下出大事了。   “秋弟可还好?”秋羲四人刚进县学,就见赵子升悄悄跟了过来。   “今日多谢赵兄解围。”秋羲朝赵子升拱手道。   赵子升摆摆手道:“哪里的事,恰巧今早找到了另外两件被卖掉的首饰,那名窑姐也松口了,人证物证齐备,这才能来拿人。当然,那个秋大也没落下。”   “你俩在打什么哑谜?”徐弓疑惑地问道。   秋羲笑了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另外三位同窗说了一遍,听得徐弓三人咬牙切齿。 第33章   秋大夫妇因着盗窃秋羲亡母遗物一事被双双下狱,衙门里公务繁忙,大大小小的案子堆积成山,自然不会为了这二人专门提前审理,于是秋大夫妇从三月末便开始蹲牢房。   秋老太和秋大原先还想去衙门口喊冤将秋大夫妇捞出来,结果刚到衙门外,秋大一见到佩刀的捕快就双腿发软,连忙拉着秋老太回家。   “大郎,怎么这就走了?”秋老太拉住秋大郎的手一脸莫名地问道。   他俩在家中时可是说好要救出秋大和张春花的,就算衙门不愿意把两人都放出来,那她至少求官老爷把秋大放出来也好啊。   她现在就秋大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往后全指望着他养老送终呢,都怪那蛇蝎心肠的野种,竟敢把他儿子告上衙门去,害得她儿子被官爷给抓进牢里。   “不赶快走难道你还想去劫牢房吗,”秋大郎拉着秋老太快步走到衙门处看不见的地方才停下,“你没看见那些捕快腰上带着刀?那些当差的是真的会动刀子,不是你去撒两句泼就行的。”   “可不能让你爹一直蹲在牢里啊,”秋老太心疼道,“他哪里受过这个苦?”   “我也没办法啊。”   秋大郎本来在家听他阿婆说去衙门求情时也没多想,他去衙门外哭一哭别人还能夸他一句孝子,可一看到那些带刀的捕快他就瞬间清醒。   他爹娘被抓是为什么?被秋羲那野种给告了,说他爹娘偷东西啊。   那东西可是他拿去卖的,他现在敢往衙门走可不就是送上门让人抓吗!   “东西是那婊子的嫁妆,嫁到我秋家就是我秋家的东西,老大拿来用怎么能说是偷呢?”秋老太不同意道。   “这得知县说了算。”秋大郎这次不论他阿婆怎么说都不愿意再过去。   “就算真要判罚,东西是你娘去拿的,跟你爹没关系,”秋老太对秋大郎央求道,“我们去跟官老爷说说,让他们把你爹放出来,你爹是冤枉的。”   秋大郎不耐烦地挣脱秋老太的手:“哪里求得出来,你不去衙门惹事,他也只是在牢里关一段时间,你要真去了,他这辈子就不一定还能出来了。”   秋老太一听就吓懵了:“这么严重?”   “当然严重,”秋大郎可不想让他阿婆为他爹把他也搭进去,“阿弟阿妹还小,你先跟我回去照顾他们,免得他们被人欺负了。”   秋老太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跟官老爷打过交道,当然是秋大郎说什么就信什么,连忙拉着秋大郎往回走,生怕走晚了秋大再也出不了牢房。   衙门外的事秋羲不知道,他这些日子的重点是刷课攒积分和学习后续的科举内容,明年春闱他可是要和柳郁一起上考场,坚决不能偷懒掉链子。   四月的府试顺利举行,县学里照常给内外舍的学子放假两天,不过许是时间越来越紧迫,众人都自觉留在县学温书。   就连秋羲也没回清溪村,只跟牛大壮问了问第二批稻草纸的制作进度,得知一切顺利便不再多管。   从雅集回来他和柳郁仍旧保持书信来往,几乎三四天柳尘就会往返一次县学和吴府给他二人送信。   柳郁时常在信中誊写一些往年的科举文章,上面还有他的亲笔批注,让秋羲的应试文水平突飞猛进。   秋羲则每每算着柳尘来县学的日子,提前做些新鲜的零食点心让他给柳郁和他师父带过去,柳郁在回信中说他师父近日被他给养胖了不少,看得秋羲直乐呵。   这日府试放榜,秋羲特地让赵子升帮忙打听了一下,原主之前在私塾的那名同窗严肃之果然上榜了。   “看样子,严兄这回真能替上来。”   秋羲想了想,便提笔写了封道贺信,又到县学外花了两文钱随便找个跑腿的把信送到城南私塾。   中午散学时,他便收到严肃之托人递来的口信息,邀他下午散学后在醉鲜楼一聚。   秋羲没有推迟,下午散学后依约来到醉鲜楼。   “羲哥儿,那位姓严的书生说在二楼的雅间等你。”牛大壮正巧在一楼忙活,见秋羲进楼便将他带去严肃之定好的雅间。   “秋贤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严肃之见秋羲一进门,便起身朝他拱手道。   秋羲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眼,和原主记忆里的样子差别不大,在普通人里已经算是清秀,只是这几年看着更稳重不少。   他拱手回礼道:“严兄别来无恙。”   严肃之笑道:“秋贤弟快请坐,我点了些你以前爱吃的菜,若是这几年口味有变,我叫小二重新上菜。”   秋羲对菜色没意见,他本来就不是挑食的人,而且这次来赴宴也不是为了吃顿饭。   再加上他跟着徐弓来醉鲜楼蹭过不少回饭,应徐弓之邀对菜样里可以改进的地方都给过一些意见,现在这些菜色还真没有他不能吃的。   “此次严兄通过复试乃是大喜,我敬严兄一杯。”秋羲端起酒杯朝严肃之一抬手,随后一饮而尽。   严肃之也不含糊,同样一饮见底。   “也是托贤弟的福,要不是往日有贤弟指点,我今年说不得还要落榜。”严肃之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我才学不够,进不得县学,不能再与贤弟做同窗。”   秋羲笑了笑,放下酒杯摇头道:“严兄此话说早了。”   严肃之是个聪明人,哪里没听出秋羲这是话里有话,诧异地问道:“贤弟此话怎讲?”难道县学今年要多招些学子?   “此事我暂时也不敢跟严兄做保证,”秋羲一脸为难的样子,只道,“但严兄院试只管尽力而为,若此次能取中秀才……”   严肃之见秋羲不便明说,却又特意提醒他,立刻便想到是秋羲听到什么还未公开的内部消息,激动道:“我定当竭尽全力!”   有了这件事做铺垫,一顿饭更是吃得主宾尽欢。   末了,严肃之朝秋羲低声道:“虽说君子不背后语人是非,但我不得不提醒贤弟一句,秋大郎这两年没少在私塾败坏贤弟名声。之前他因狎妓之事被赶出私塾,他爹娘又因偷盗令堂遗物被捕,此人素来小人行径,说不得要找贤弟麻烦,贤弟万万小心。”   秋羲方才明白过来,原来严肃之今天请他来吃饭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件事,他连忙道:“多谢严兄提醒,羲自当小心防范。”   严肃之见秋羲已将此事放在心上,便不再多说。   两人有聊了一会儿六月院试的事,秋羲这才问道:“我记得严兄家中有书肆,不知严兄对纸张书肆收购纸张的事可有了解?”   在原主的记忆力,严肃之家是在清阳县开书肆的,往日原主看的不少书都是严肃之借给他的,秋羲今天应下这次邀请就是想找严肃之打听打听卖纸的事,他要提前给造纸作坊找个销路。   “哦,贤弟可是有什么纸张来路?”严肃之反问道。   秋羲笑道:“不瞒严兄,我娘以前教过我造纸的手艺,只是当初我尚且年幼无法独自做成这事,这两年渐渐年岁大了,读书科举花销又大,所以我打算把这门手艺拾起来。”   他不方便明说这门手艺是系统课程里学的,索性便把手艺来源按在原主他娘身上,反正也没人知道到底是不是。   “贤弟此话当真?”严肃之来了兴致。   “自然当真,”秋羲笑了笑,伸手进袖中摸了摸,实则从系统储物格里拿出几张做好的稻草纸,“这便是第一次做出来的成品,不过瑕疵略多,还在改进。”   秋羲说着便把那几张泛黄的稻草纸递给严肃之。   严肃之并没有因为这些纸卖相不好就嫌弃,反而接到手中仔细观察反复摩挲,末了又用手指在茶杯里蘸了点茶水,以指代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此纸似是用稻草做的?”严肃之认真验看一会儿,这才开口道,“色黄,有杂点,摸之手感粗糙,易洇墨,但原料着实便宜,贤弟若能做成,对天下穷苦读书人来说便是天大的好事。”   秋羲听严肃之的话便明白这事有戏,道:“严兄说的这些便是第二批纸要改进之处,不过浆灰和打浆时多花些功夫,想来多试试总能出好货。”   严肃之连连点头:“贤弟只管放手去做,有难处尽管跟我说,日后真做成了,就算我家的书肆单独吃不下,我也能替贤弟找其他书肆东家谈谈。”   秋羲朝严肃之拱手一礼道:“如此,羲便提前谢过严兄。”   两人又就着稻草纸的话题聊了一会儿,天色渐晚,这才相互告辞离开。   解决了稻草纸的销路问题,秋羲接下来的时间便全心投入刷课和后续学习。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是五月底。   秋羲算了算时间,第二批纸差不多最近就能出货,他打算等六月院试完再回清溪村验看结果。   这日一大早,离训导授课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赵子升便匆匆来到县学找秋羲。   “秋弟,好消息!”赵子升接过秋羲递来的茶杯一口饮尽,急忙道,“你之前说的那位船家有消息了!”   “当真?”秋羲没想到赵子升办事效率这么高,居然在院试前就能把那名船家找到。   “千真万确,”赵子升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他一大早赶过来着实有些热得慌,“那人的女婿原先是个走南闯北的行商,后来跟他闺女结婚便盘了个铺面做米粮生意,如今他的米铺就开在隔壁渠州府,那船家也跟着这夫妻二人住在渠州府。”   “他可还记得当日之事?”秋羲连忙问道。   “记得,”赵子升笑道,“他一听说是秋弟想为爹娘讨个公道才来找他,二话不说便答应帮忙作证!”   秋羲听到这里,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些许。 第34章   赵子升趁着离上午的讲学开始时间还早,便把那名船家的事给秋羲细细说来。   “总之秋弟莫心急,”末了,赵子升对秋羲宽慰道,“船家也上了年纪,等他安排好家中之事再随捕快来清阳县已是院试后的事,秋弟暂且全心应对院试,待院试后便能升堂审案。”   秋羲也明白此事急不得,只是抽空去醉鲜楼找牛大壮给牛家婶子带话,光说秋大夫妇盗窃原主他娘遗物一事就需牛家婶子作证人,证明那些首饰确实是原主他娘的,并且未曾赠与过秋大一家。   牛家婶子哪里有不答应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让牛大壮给秋羲回话,她十分愿意到时候去衙门走一趟,甚至村里还有几位与牛家婶子和秋羲他娘相熟的婶子听说此事后表示也愿意作证。   秋羲听后笑了笑,对牛大壮道:“大壮哥,替我谢谢几位婶子。”   “羲哥儿你放心,俺一定帮你把话带到。”牛大壮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   秋羲又压低声音道:“你今天下工回家后告诉叔和婶子一声,纸张的销路我已经找好了,只要能做出合格的稻草纸咱们就不愁卖,所以这次纸千万把好关。我院试后估计第二批纸就能出成品,到时候我回去看看。”   牛大壮一听秋羲都把销路找好了,欣喜道:“第二批再有几日就能好,这回俺们按你后来教的方法做的,稻草比上一批白净许多,俺和爹打浆的时候也比上回多花不少功夫,俺看过,到时候抄出的纸肯定比上回好。”   “你和叔叔婶子办事我放心,”秋羲拍了拍牛大壮的胳膊,“到时候抄纸一定尽量保证每张纸大小一样,回头我要把这批纸那些去给书肆的东家验看,纸张质量和卖相好了,我们才好谈以后的价钱。”   “俺一定跟爹娘说,”牛大壮想了想又问道,“这批纸也要不了几天了,不如抄好后我直接给你带到县学来?”   “也好,”秋羲一想不用他来回再跑一趟,可以省下不少时间,“到时候你找村头的刘木匠做几只大小合适的木匣或者竹匣来装纸,材料不用挑好的,做的好看就成,纸张放进去后千万别弄皱弄脏,不然卖相不好。”秋羲说完又掏出一串铜板递给牛大壮,“这是做木匣的钱。”   牛大壮连忙摆手道:“羲哥儿使不得,你上回给俺娘用来置办东西的银子还剩不老少,快把钱收回去。”   秋羲想了想也没坚持,只是又顺手在醉仙楼里点了几样菜让牛大壮下工后带回家去。   六月初的时候,秋羲紧赶慢赶终于刷够课程积分。   “终于够了,”秋羲看着系统积分,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来,给你升级。”   在秋羲的精准控分下,系统积分界面上不多不少刚好一万两点积分,正是系统升三级需要的积分点数。   为了攒够这些升级积分,秋羲这段日子除了学后面科举要用的内容,其他空闲时间就用来刷课,老早之前解锁的《医药精通》因为太长,这些日子都只能暂时放下没学。就连平时要在系统商城兑换东西他也没舍得花积分,而是用积分代金券。   系统一听到要给它升级,屁颠儿屁颠儿地贴到秋羲脚边:“宿主,你太厉害啦!”   秋羲唇角微扬,一抬手便在界面上点了升级选项,整个系统界面立刻刷新,三级系统商城开启。   之前问系统要来的活性炭就在三级商城里,秋羲见到系统升级成功,立刻点开商城。   只见三级商城里的活性炭下明晃晃标注着兑换价格,一斤居然需要积分一万点!   “你耍我呢?”秋羲没好气地伸手在系统耳朵尖上弹了一下,“一斤炭而已,你居然敢收我一万积分。”   “呜呜呜价格不是我定的,”系统委屈地哭诉道,“上面说大齐没有活性炭,所以这个东西是个稀罕物,稀罕物价比黄金,所以定了一万积分一斤。”   秋羲听完系统的话眉头微挑:“因为稀罕所以贵,那不稀罕的就会便宜?”   “这是当然,”系统拍着胸口的猫毛道,“商城兑换的积分价格基本都是按大齐的物价来定的。”   秋羲挑唇道:“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不就是活性炭吗,等他亲手做出一份难道还不能让系统降价?   秋羲是个动手能力强的,既然已经决定要做出活性炭让系统降价,他便立刻动身去了醉鲜楼。   徐弓几人这几日正准备院试忙得焦头烂额,他离开时便没打扰他们几个,只跟王教谕请过假便出去。   等他到醉鲜楼时,在后厨忙活的大厨和长工见他直接进了私厨,都以为秋羲这是又要做什么新鲜花样,于是派牛大壮这个邻居过来打探情况。   “大壮哥,你来得正好,”秋羲见牛大壮进门,立刻朝他招手道,“我要烧点炭,你给我帮个忙可好?”   牛大壮二话不说便撸起袖子:“要干啥你只管说。”   秋羲从柴房里找出一抱偏硬的木头交给牛大壮:“帮我把这些木头再劈小点,又这么大一块就成。”秋羲说着上手比划一番。   牛大壮没多问,抱着木头便去劈柴。   等牛大壮出去后,秋羲又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一会儿得用氯化钙给木炭做活化,这儿也没有氯化钙。”   秋羲垂眸看着跟在他脚边的系统不禁啧了一声,双氧水都不给他,氯化钙显然也没可能。   “只好用柠檬代替了。”   醉鲜楼的私厨一般是徐弓请客时才用,今天他来得突然,私厨里几乎没什么可用的东西,柠檬就更是没有,于是秋羲转身去了大厨房。   “哟,秋公子过来了。”大厨正在颠勺,见到秋羲后立刻笑着打招呼。   “刘厨你忙你的,”秋羲朝刘大厨摆摆手道,“我过来找两只黎檬子。”   “你看看那边框里还有没有,”刘大厨朝一边努了努下巴,“早上给少东家做渴水应该还剩下一些。”   秋羲就是中午的时候喝过徐弓给的柠檬水才知道醉鲜楼有柠檬,他顺着刘大厨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只竹筐里找到几只柠檬。   等他拿着柠檬回私厨又花功夫把柠檬捣鼓成柠檬汁时,牛大壮的柴也劈好了。   “大壮哥,帮我生火。”   秋羲说完后就见牛大壮直接照做,然后就在他震惊的眼神中将劈成小块的木柴全部放进锅中。   “羲哥儿,你这是要做啥?”牛大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秋羲毫不在意地回答:“烧木炭啊,用来做一个造纸作坊会用到的东西。”   牛大壮一听是造纸作坊要用的东西,立刻严肃又认真地看着灶膛里柴火,生怕火候没控制好影响到秋羲要做的东西。   “这些木块得烧两个时辰左右才能好,”秋羲一边说着一边把锅盖给盖上,锅盖上有个铆钉大小的孔,是用来排气的,“大壮哥你看会儿火,等气孔不再冒烟就说明烧好了,我去弄点别的。”   “诶,你去忙,我看着。”牛大壮连忙点头。   秋羲又去大厨房里捞了一罐白蜜和三只瓷罐过来,他来醉鲜楼走一趟这事肯定瞒不过徐弓他们几个,一会儿总要带点吃食回去才好。   六月天气正热,给他那几位头悬梁锥刺股的同窗带点蜂蜜柠檬茶刚刚好。   秋羲抓了点盐巴给洗净的柠檬简单杀菌后,这才小心翼翼削下柠檬黄色的外皮,又把果肉外面的白色果囊去掉再切片,最后在瓷罐中放上上一层果肉又铺上一层果皮再倒一层白蜜,这样反复直到瓷罐装满后才盖上盖子。   三只瓷罐全被秋羲装上柠檬片和白蜜后,他端起一只瓷罐掀开一点盖子闻了闻:“嗯,蜂蜜加柠檬闻着果然香。”   明天就是柳郁给他回信的日子,这三只瓷罐的其中一只就是秋羲给柳郁准备的,当然,师父他老人家肯定也能一起尝尝,秋羲估摸着柳郁和师父都会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口味。   还有一罐是给几位同窗留的,另一罐秋羲就直接送去了大厨房。   “刘厨,这罐蜂蜜柠檬茶就放这儿了,”秋羲将瓷罐搁在大厨房的桌上,“放十二个时辰就能吃,可以兑水喝也能泡茶喝,你们尝尝。”   “秋公子原来是拿黎檬子做渴水啊,那我们得好好尝尝。”刘大厨揭开瓷罐看了一眼,哈哈笑道。   他们后厨平时也做渴水,只是没人像秋羲这么舍得用料的,充其量在水里加点黎檬子和蜜而已,再看看这罐白蜜放的,都快从罐子里溢出来了,一看就知道香甜得很,让人嗅而生津。   私厨那边的火有牛大壮看着,秋羲就被热情的刘大厨留在这边厨房帮忙试菜,一个下午的时间过去,木炭也烧好了。   秋羲等锅中的木炭凉好之后又将其冲洗干净,去掉多余的灰尘和残渣,沥干后放到研钵里慢慢把木炭研成粉末,最后再把炭粉倒进盆里装好。   “大壮哥,这些炭粉还要再放十二个时辰,东西我就先放在这儿,明天再过来。”   秋羲跟牛大壮交代完就回了县学,徐弓几人收到他带回来的蜂蜜柠檬茶当即就要泡上一杯,结果被他无情地阻止。   “明日再喝味道更好。”   赵子升是几人里最地道的吃货,听到明天味道更好,立刻便将瓷罐抢去小心收藏,生怕徐弓给提前泡来喝了。   第二天中午,柳尘果然带着柳郁的信来了县学。   秋羲期待地拆开信封一看,里面除了柳郁对他的院试鼓励之外,还写着一些柳郁认为重要的知识点。   “含章怎么现在提这个?”秋羲支着脸颊琢磨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之前都是直接跟我聊乡试和春闱的。”   秋羲又把柳郁提到的内容看了一遍,发现都比较偏难怪,属于平时大家都不怎么重视的类型。   “难道……”秋羲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多半是柳郁猜到这次的院试的考题极有可能比较偏,担心他漏掉所以才特地提点一番。   秋羲眉眼弯弯地又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这才提笔给柳郁回信让他放心,院试的考题内容就没有他不会的,这种全看记忆里和阅读范围的测试对他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   “你把这个给你家公子带上。”   等柳尘该走时,秋羲把回信和蜂蜜柠檬茶一起交给柳尘,吴府有于娘子在,他倒是不怕这罐茶泡出来不好喝。   秋羲自己虽然把院试的内容掌握得很好,不过几位同窗可能需要这个消息,于是他在徐弓几人背书时随口道:“就要院试了,不如我来考考你们?”   “求之不得。”徐弓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赵子升几人也连连点头。   谁知道秋羲一张口,才一句话就把几人问住了。   高潜拍了拍额头,道:“要不是秋弟问这一问,我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连这都没记住!”   下午时间到后,秋羲又去了一趟醉鲜楼,他看了看,盆里的木炭粉已经全部干透。   秋羲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柠檬汁,按量跟木炭粉混合再用小木棍搅拌,跟和面似的,直到木炭粉变成糊才停手。   “大壮哥,这个还要再放十二个时辰,”秋羲洗干净手,道,“明天这个时候这些和好的木炭粉就能晾干,你把这些倒进锅里再烧一个半时辰东西就能彻底做好。”   “俺明天一定给你做好,”牛大壮说着拿出一只木匣递给秋羲,“羲哥儿,这是昨天刚做好的纸,你看看。”   “这就做好了,”秋羲有些惊喜,他打开木匣一看,不住点头道,“颜色比上回的白净许多,摸着也更光滑,这次多半能成。”   第二日便是六月初九,院试正场的日子。 第35章   六月初八那天,县学里要参加这次院试的学子便约着一同到府城的客栈住下。   这回院试不仅秋羲他们五个外舍的童生要参加,县学内舍那边还有几名秀才也要参加,来府城考试的考生太多,要不是徐弓定客栈定得早,他们一行十来人就只能睡大通铺了。   到府城后,秋羲本想去吴府找柳郁,怎知徐弓几个越临近考试越紧张,死活要拉着秋羲温书,没办法,初八一整个下午他都只好百无聊赖地窝在客栈里陪这几位同窗刷题。   院试需要五名考生相互结保,秋羲他们外舍刚好一共五人,于是省了另外找人的麻烦,而为他们作保的廪生则是他们提前花钱请好的。   六月正是天热的时候,就连迎面吹来的夏风都带着灼热气息,人在屋里走两步都能汗流浃背,街边的树上又有鸣蝉孜孜不倦地放声聒噪,搞得客栈里的考生更是紧张非常。   初九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秋羲便和四位同窗挎着考篮拎着东西一同往府城贡院北面的龙门去。   天未亮时反倒凉爽些,徐弓为了养精蓄锐提前让人租了辆马车载他几人去贡院,倒是为秋羲他们节省下不少体力。   马车在贡院北面停下,秋羲挎着考篮一下车便瞧见另一辆眼熟的马车远远停在贡院外,他朝身后的徐弓几人道:“你们先去排队,我去去就回。”   “秋弟早些回,万万莫耽误了时间。”徐弓现在正紧张,一见秋羲要走,更是嘴唇都开始隐隐发白。   “徐兄放宽心,”秋羲见平日里最能说会道的徐弓竟是几人里最紧张的,笑道,“若是紧张,便多做几次吐纳,心境能稍稍缓和些。”   几人听后纷纷点头,看来紧张的不止徐弓一人。   秋羲说完便乐颠儿颠儿挎着自己的考篮窜到不远处那辆眼熟的马车上。   “含章,你特地来给我送考?”秋羲上马车后,对端坐在里面的翩翩公子惊喜地问道。   从小到大考了无数回试,秋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特地给他送考。   见到面前眉眼弯弯的笑脸,柳郁微微挑唇,拎过一只装水的竹筒递给秋羲:“这是于娘子给你做渴水,一会儿在号舍里可以用来解暑。”   “替我谢过于娘子。”秋羲揭开竹筒一看,里面装的是蜂蜜柠檬茶,哪里不知道这是柳郁特地让于娘子准备的。   柳郁拿过秋羲的考篮检查一番,发现他带的东西还算齐全,这才放心道:“申时贡院便会开第一次门,下午我在此处等你。”   秋羲一听柳郁这话便明白这是在邀他去吴府住几日,院试正场后要等五日才会放榜,只有合格者次日才能再到贡院参加复试。   他连忙摆手道:“含章下午不需来等我,考完我自去吴府找你,外面天热,你还是快些回府吧。”   院试本来对他来说难度也不大,而且他早就做好了充分准备,要是这样也能落榜,那确实是他技不如人比不过大齐的书生。   加之柳郁身体不好,不能受寒受热,他可不想让柳郁下午顶着大太阳来这儿等他,那不是白受罪么。   柳尘这时也在外面搭腔道:“公子你放心,下午我准把秋公子完整地接回府。”   不等柳郁说话,秋羲又接着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得去排队了,含章你先回府去。”   秋羲说完便拎着他的考篮下马车,把跟着他来贡院的系统留在马车里:“系统,你帮我照顾好含章,他要是哪里不舒服,我回来就扣你伙食。”   “喵~”系统舔着爪子像只地道的大齐土猫似的,配合地应了一声。   柳郁忍不住笑道:“你为难一只猫儿作甚,我回去便是。”   说完柳郁便在橘猫头上摸了摸以示安抚,看得秋羲狠狠刀了一眼装傻充愣享受踏月公子顺毛的系统。   秋羲离开时又对柳尘道:“快带你家公子回去。”   见柳尘点头驾着马车离去,他这才往回走。   寅时还未到,贡院的龙门外已经排着老长的队伍,不少考生正在紧张交谈,秋羲回到徐弓几人中间时,几人仿佛找到主心骨,纷纷松了一口气。   “秋弟当真是镇定自若,看着你我总觉得自己也能稳过。”徐弓感叹道。   “越紧张越易出错,”秋羲笑了笑,“既然紧不紧张都要考,那何不放宽心也好少出点错。”   “秋弟说得对。”赵子升赞同地点点头。   徐弓几人被秋羲一番话安抚下来,总算心绪平复许多。   到寅时,考场外忽得传来三声炮响。   “鸣炮了,要开门了!”周围的考生纷纷激动道。   秋羲抬头朝前方望去,只见考场大门缓缓开启,一个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   “宗师案临,考生肃静!”   秋羲定睛一看,就见一名身穿官服气势威严的大员负手站在门内,他身后又跟着大大小小数名官员。   想来这位便是此次院试的主考官,秋羲在心里默默地道。   “五人一起点呼,切勿冒名顶替!”   这是让五位结保的考生一起去点名确认身份,前方会有专门的官吏审查考生登记的身份背景是否符合报名要求,查验考生是否找人替考作弊。   秋羲一听到官吏的话音落下后,就见长长的队伍动了起来。   排在他们几个前面的那些考生自动分成不同的小队,每队五人,都是相互结保的考生,秋羲他们五个也不例外。   等他们五人来到最前方后,府学的教官带领门斗一一确认他们几个身份,这才放他们进入头门接受搜身检查。   秋羲提着考篮走近头门内,门内设置了一排五个小隔间做搜身之用,徐弓几个分别进入四个隔间,他脚尖转向,直接去了剩下的那个。   “放下考篮,解开衣物。”小隔间里,一名搜子朝秋羲道。   贡院内的搜子是由当地卫兵担任的,每四个搜子搜查一名考生,两名搜子负责检查考篮,另外两名负责给考生搜身。   秋羲按要求将自己的考篮放在隔间里的桌上,自己解开外袍脱下只剩里衣。   考篮里的食物和水都被一一查看,好在试卷纸张有贡院发放,秋羲只用但笔墨和砚台,不然这么一检查,保不齐纸张就容易被损毁。   这一趟搜身检查得比过安检还仔细,搜子连鞋都让秋羲脱下来看过,还好现在是六月,天气热穿得少,不然非得感染风寒不可。   难怪他师父一直不同意柳郁参加科举,春闱在二月,柳郁要是脱得只剩这么点在寒风里晾这么久,非得旧疾发作不可。   院试有秀才和童生同时参加,不过两方的考题略有不同。   大齐的秀才三年有两次院试,但若第一次院试通过,则三年只需参加这一次,若未通过,则需参加第二次,通过后才能获得乡试资格。   柳郁恰好是上一次院试在京城考取的秀才功名,所以才会来清州府找他外祖父调理身子,一直住到现在都还未回京城。   秋羲心知柳郁只有今年身体大好些明年才能坚持完春闱,难免有些担忧,又恼自己不能提前拿到系统的妙手回春丹给柳郁把病治好。   乡试在八月,从清州府到京城,快的话也要半月时间,秋羲算了算,柳郁最迟七月初就会启程回京。   也不知到时候他身体怎么样了。   秋羲正想着,搜子就告诉他检查完了,递给他一只照入笺和一方小册子便让他离开隔间。   小册子上写着两场程式,相当于考试流程指南,告诉考生在考场要做些什么,每场考试有哪些内容,几时发卷,几时收卷等等。   秋羲出了隔间,发现徐弓四人已经在等着了,五人便一同去第二道门处是廪生指认作保的考生之处。   他们五个跟负责的官吏说出提前找好的廪生姓名后,官吏便将对应的廪生请出与他们互相指认,确认他们五人身份真实可信后,这才将他们放行。   出了第二道门就是贡院龙门,龙门内便是考试之处。   五人来到龙门前,门两边站着检查照入笺的守卫。   秋羲交出自己的照入笺后,便按照守卫的指示在旁边桌上的竹筒内抽取一只竹签,只见竹签上写着“甲壹”二字,表示他抽中的考试位置在甲字号筒的壹号舍。   五人抽取的考试位置各不相同,一同走过长长的号巷后便分开寻找各自的位置。   秋羲是甲字壹号,明晃晃的位置应该在最前面,他快步向内走,一直走到最靠近主考官座位的地方,才在下方不远处找到甲字号筒。   抬眼望去,一个号筒内排着好几十个狭窄的号舍,一间号舍还不足他的臂展款,就连伸个懒腰都展不开手臂。   他所在的号筒是第一排,也在贡院最靠墙的位置,后面还有一个枝繁叶茂的大树遮阴,凉爽倒是凉爽些,就是光线被前方的号筒和这棵树挡住了。他一会儿只能快些答题了,不然时间长了非得眼花不可。   秋羲一边想着一边坐进号舍,号舍的板凳就是一张宽大的木板,正好可以搭在号舍两边墙壁的凸起物上,多余的地方可以用来放考篮,免得占用考桌的位置影响考生写字。   考桌也是一张和板凳差不多的木板,秋羲取来放在墙边的木板将其搭在高一些的那两处墙壁凸起物上,末了又在木板上吹一下,见没有什么灰尘才作罢。   周围号舍陆陆续续坐进考生,等到天光大亮,秋羲就见那位主考官终于带着其他官员坐到上方的监考位上。   一席场面话后,主考官朝下方的官吏点点头。   秋羲只听哐当一声锣响,院试正场终于要开始了。 第36章   院试的试卷由贡院统一派发,秋羲双手从官吏手中接过递来的试卷。   他垂眸一看,这试卷还是折叠式的,展开后竟然长约三尺有余,秋羲在心里粗略一换算,这张试卷光是长度就有一百一十厘米左右。   试卷的封面印有“清州府院试”五个大字,秋羲笑了笑,提笔在下方空处用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端正写下“清州府清阳县县学童生秋羲”。   秋羲翻开翻开封面,试卷的作题内文便展现在眼前。   一个个大小统一的楷书文字竖排陈列在试卷纸上,从右往左一列列延展开,字与字之间没有句读,仅有段与段之间分列留出的空白。   秋羲又看了看试卷边沿处的边栏,墨印的边栏四角衔接得浑然一体,边栏内的文字颜色深浅如一,想来是用雕版印刷做出的试卷。   也对,大齐院试正场考的是贴经,而且是笔答,题目是从经典中选取片段,再去掉其中的部分留出空白让考生作答,说白了就是和现代的填空题差不多。   每每都是院试之前,主考官提前选摘好当次院试要考校的经典内容,抹去需要考生填写的部分后交由专门的司局印刷试卷。   而大齐院试正场考的全是填空题,光试卷就有三尺长,里面的文字数量多,需要的考卷数量也多,不管是用手抄还是用活字印刷都易出错,反倒是直接用雕版印刷来得更严谨,规避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秋羲以前考试用的试卷可都是打印机打印的,几秒就能出货,第一次用上雕版试卷还有些新奇,总有一种等会儿要在古董上题字留名的兴奋感。   他有拈起试卷的一角摩挲片刻,发现试卷纸张和他平时在县学里用的大差不差,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纸张看着比牛家做出的第二批稻草纸要黄得多,想来应当是黄麻纸。黄麻纸是白麻纸制成的,有驱虫作用,而考生的院试试卷是需要妥善保存以便日后查档的,用这种纸倒也说得通。   秋羲正想着以后也给稻草纸加点什么附加效果做出更多新产品,就听铜锣在不远处连响三声。   “考生开始作答,日落时停笔收卷!”   秋羲提笔前扫了一眼整张试卷,总共一百五十六道题,其中四书相关的题目有五十六道,五经相关的刚好一百道。   而五经相关的题目又以《春秋》为最多,这本经典刚好五经中最难的。《春秋》记史,其中出现的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不知凡几,普通学子遇上极易出错。   而大齐的院试贴经不止考四书五经的本经,还会涉及这些经典的各种注疏传笺等等,比如秋羲面前这张试卷的第三题就出自“春秋三传”中的《春秋左氏传》。   不过这对能过目不忘的秋羲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老早就把四书五经和他能拿到的各种注疏全看过且记下了,要真遇上他没看过的,那也是没办法了。   秋羲估摸了一下,他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能写完,按两场程式上写的,辰时中考生开始作答,所以现在是早上八点,那他基本巳时中也就是十点的样子能完成答题。   于是秋羲提笔开始疾书。   日头渐渐升高,等秋羲收笔时,总共才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于是他又回到卷头将整张试卷重新检查一遍,见没有错漏才终于将试卷叠好放在桌案的一边。   秋羲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和脖颈,又抬袖擦了擦额头浸出的汗水,刚才答题太专注,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热得汗流浃背。   号舍本来就狭窄,贡院里的号舍排布又密集,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隔壁号舍传来的纸笔摩擦声。   周围的空气在烈日蒸腾下格外闷热,秋羲将板凳上的考篮拎到桌案上,从里面取出一只竹筒揭开,微微仰头喝下一口酸酸甜甜蜂蜜柠檬茶。   酸甜的茶水下肚,暑气消了不少,秋羲终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今日因为考试秋羲起了个大早,早饭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时辰,他早就腹中空空。   秋羲放下竹筒后索性把竹篮里的食盒也拿出来,现在吃午饭一会儿就可以直接睡到贡院开门。   食盒开盖后,只见里面的糕点全部碎成渣,都是之前在考场外搜身时搜子掰开的,为的是检查有没有考生在食物里夹带纸条。   还好赵子升这个吃货有经验,提前给他们准备了汤匙。秋羲摇摇头,拿起汤匙一勺一勺地舀点心渣吃。   糕点是在客栈里直接买的,味道肯定不如醉鲜楼的,更比不上于娘子的手艺,食盒里又有好几样糕点的碎渣混在一起,咸的甜的成了大杂烩。   还好秋羲没有挑食的毛病,换成柳郁估计是挨饿也不愿意多吃一口。   秋羲想着便不禁唇角微微上扬,他摇摇头,又揭开竹筒喝了一口蜂蜜柠檬茶润嗓。   隔壁号舍的考生正奋笔疾书,忽然听见旁边那位吃起东西来,又有一股香甜的味道缓缓飘来,扰得他心神不宁抬笔忘字,本来就没见过眼前这道题,现在更是花了一盏茶的功夫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自暴自弃地放下笔,干脆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食物吃了起来,反正也要吃午饭,早吃晚吃的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秋羲吃饱喝足擦了擦嘴,这才把食盒收进考篮,又把考篮放回板凳上的空处,桌案上除了那份已经完成并且叠好的考卷外什么都不剩。   他这才理了理衣袖,趴在桌案上开始睡大觉,号舍后面那棵大树的鸣蝉无论怎么叫唤也催不醒他。   考场巡逻的巡绰扫视过沿路号舍中的考生,见众人都埋头苦写,不禁微微点头,等走到甲字壹号时,忽见一名考生正趴在桌案上会周公。   他眉毛一挑,明明他上回巡视这处打印盖戳时此人还作答得十分认真,怎得转完一圈过来竟就睡下了,难道是考题太难不会写,所以自暴自弃?   巡绰又看了看在秋羲隔壁号舍抓耳挠腮的考生,十分确定今年的考题确实很难,于是同情地摇摇头走开了。   秋羲睡得正酣,忽然在梦中听见一声锣响,惊得他猛然抬头。   “申时已到,开始放头牌,完卷者可缴卷出考场!”   秋羲听得精神一震,终于可以缴卷了,他连忙示意收卷官吏前来查收试卷。   那名巡绰见到秋羲这边打了缴卷示意便立刻和收卷官吏过来查看试卷,见这位睡了打半场考试的考生竟然早就完卷惊得双眼圆睁。   收卷官吏核对无误后示意秋羲离场,巡绰便领着他往贡院龙门的方向去。   隔壁号舍的考生见他已经要离场,握笔的手微微颤抖,脚下也不由自主开始抖腿。   原来他隔壁坐的竟是名高才之士,难怪一大早就敢放下试卷开始用饭,可叹他竟敢跟着有样学样,当真是悔之晚矣!   秋羲到龙门时这里除了守卫空无一人,巡绰对他示意后便自行回到考场,独留他在此处等待其他离场的考生。   院试放牌要积攒到三十人才会开一次龙门,秋羲没办法,缴卷太早只能先等着。   没一会儿巷子里便走来一名考生,秋羲定睛一看,竟然是严肃之。   两人见面后互相只拱手见礼,都不敢出言说话,安静地站在守卫旁边等待其他人。   还好考生里面高手如云,没多会儿三十人就到齐,守卫顺利将龙门开启。   秋羲一出贡院就看见了吴府的马车,他和严肃之寒暄两句便立刻上车。   “秋公子这么早就出来了?”柳尘见秋羲坐好后立刻驾着马车离开。   秋羲拿过柳郁提前让人准备在马车里的手帕擦了擦汗,这才叹气道:“要不是只能申时才放牌,我上午就能走,里面别提多热了。”   “可不是,”提到贡院里的环境柳尘就有一肚子话要说,“上回我家公子参加院试竟是被巡绰给扶出来的,号舍里热得像蒸笼,把我家公子给热发痧了,当晚回去就开始咳血,可没吓死老爷。”   秋羲没想到柳郁病情竟然这么严重,担忧地问道:“可曾治好?”   柳尘摇摇头:“发痧是治好了,可公子的咳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那次院试后症状更严重了些,公子又想参加今科大比,所以老爷去年秋就让公子来清州府找吴老爷子给他调理调理。”   秋羲只是点点头,紧皱的眉头仍旧没有松开,乡试在八月,春闱在二月,哪一场都不是容易度过的,柳郁的身体能坚持住吗。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柳尘扬了扬鞭子:“老爷子给公子调理了大半年,公子今年好了不少,按他自己说的,坚持完几场考试不成问题。”   秋羲对这话存疑,光是乡试可就是场攻坚战,连考三场每场三天,一共要在号舍里滞留九天不能离场,他一个健康人想想都头皮发麻,更何况柳郁?   不多时,马车进到吴府。   秋羲一跳下马车,就见一身薄衫吴带当风的柳郁正站在不远处看向他,端的是仙逸又风流。   “你别过来!”见柳郁抬步要往这边来,秋羲立马大声叫住他,“出了一身的汗,我还没洗澡呢!”   不等柳郁说话,秋羲已经一溜烟跑去他上回来吴府时住的那间客房,房间里已经贴心地备下一只大木桶,里面正盛着温度适宜的热水,秋羲三两下扒掉自己的衣服便舒舒服服地泡进热水里。   柳郁见秋羲急忙慌地跑开,笑着摇摇头走到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下看书,没一会儿便听见秋羲房里传来尴尬又焦急的喊声。   “含章,有衣服没,把你衣服借一套给我!” 第37章   等秋羲穿好下人送来的衣服时外面天色还早,他抬了抬下摆走出门去,一打眼就看到正坐在不远处凉亭里看书的柳郁。   只是他没想到柳郁平时明明身体不大好,结果是个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这套衣服他之前见柳郁穿过,不大不小刚好合身,结果穿到他身上就大了一圈,出个房门不抬下摆都怕踩到蔽膝,明明他也不比柳郁矮多少。   秋羲默默叹了口气,迈步到柳郁身边坐下:“师父他老人家出门了?”   柳郁放下手中的书卷摇摇头:“他在膳房那边逗猫。”说着,柳郁又把石桌上的糕点放到秋羲面前,为他倒了一盏清茶。   秋羲没想到系统这家伙居然已经跟他师父混熟了,看样子这只馋猫还抱上了于娘子的大腿,不然也不能让它去膳房那边。   一盏茶下肚,秋羲舒服地叹道:“总算感觉活过来了,号舍里热得跟蒸笼似的,在里面多坐几个时辰,人都得熟透。”   柳郁笑了笑:“心静自然凉。”   “我哪有含章你这定力。”   秋羲也好奇,明明都坐在一起,他热得想把衣服扒光,柳郁却一副清爽凉快的样子,好像这大热的天儿根本没抓住他似的。   古时候这些读书人也当真是耐力极佳,院试这种能当天出考场的还算容易的,后面乡试那种一场花三天时间,却要在号舍里坐九天的才是真艰难,要不是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过关的,还真不容易坚持考完全场。   秋羲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   没过一会儿,一只橘猫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秋羲脚边坐下,他垂眸一看,发现系统已经在膳房那边吃得肚皮滚圆。   秋羲挪了挪脚尖,正要让系统起身活动活动消消食,就见柳郁指间捻着一块糕点,掰下一角朝系统道:“溪桐,过来。”   系统听到召唤,果然起身循着柳郁指间的糕点去了。   “给它做什么。”   秋羲没想到这只系统不仅仗着披了猫皮跟他师父和于娘子混熟了,还趁他不在,在柳郁跟前挂了名号。   他拎起橘猫的后颈皮把系统丢到一边,一手抓住柳郁的手腕低头凑近,眨眼间就将那块糕点叼走。   “我还饿着呢。”秋羲吞下糕点后回味地舔了舔嘴角,还挺甜。   方才唇齿间的触感有些微凉,和踏月公子清冷的气质一样,让人为之心神流连。   柳郁清咳一声,捻了捻手指,端起茶盏抬袖饮茶,恰好遮住耳尖不自然的红晕。   没吃上东西的系统蹲在凉亭边沿,眼巴巴地看着宿主消灭掉一整盘糕点。   吴府本来只有吴老爷子这一位告老还乡的主人在,老爷子其他儿女要么在京城任职,要么嫁娶别地,都只有年节才会回清州府,柳郁从京城来这边休养也有陪陪老人家的意思。   只是柳郁喜静又自幼身体不好,吴老爷子也不敢折腾他,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新收不就的徒弟,自然不能放过他。   于是秋羲才刚吃完糕点就被端着木匣过来的师父抓来打牌了。   柳郁一见他外祖父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这局戏三国不能善了,于是自觉地拿起自己的书卷坐到一边,给他外祖父和秋羲腾出尽情发挥的地方。   “两个人没意思,”吴老爷子大手一挥便把守在一旁的柳尘也叫过来,“你也来,咱们三人斗几局,不带他玩。”吴老爷子说完还朝柳郁的方向瞥了瞥嘴。   秋羲是万万没想到他做的卡牌游戏连他师父这种老人家也在玩儿,而且听他师父的语气还是个资深玩家,就是不知道是真厉害还是人菜瘾大。   一想到这牌多半要打到晚饭时间才能罢休,秋羲就半点提不起精神,他都还没和柳郁多说几句话呢。   秋羲大神心情不畅,表现在牌桌上的效果也很明显。   才短短不到半个时辰,游戏已经结束了三局,吴老爷子眼看着第四局也要决出胜负,连忙就要从桌面上收回自己刚出两张牌。   秋羲眼疾手快地压下那两张牌:“师父,落棋不悔,落牌自然也不能悔。”   吴老爷子还没将那两张已经被秋羲拿下的牌收回来,就见他徒弟已经将手里最后两张牌也同时扔到桌上。   “我又赢了。”秋羲松开压着木牌的手,颇有几分得意地朝他师父笑道。   “哼,半点也没意思。”吴老头将手里的牌一扔,背着手气哼哼地出了凉亭。   秋羲见他师父一副小孩做派,乐得笑趴在桌上。   晚些时候,秋羲和柳郁陪着他师父用过晚膳,两人又在园中饮酒赏月小半个时辰这才各自回房。   秋羲洗漱完,穿着寝衣枕着双臂躺在床上,刚要入睡便听耳边传来叮的一声,居然是系统发布任务了。   “你怎么现在发任务?”秋羲挑眉,伸指在系统的猫耳朵上弹了一下。   系统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耳朵,道:“这个任务本来昨天就该发布的,但是之前在做统一维护就给耽误了,所以维护完就给补上。”   一听是昨天就该发布的任务,秋羲顿时明白任务内容是什么了,他点开任务界面一看,果然是院试任务。   【特殊任务:小三元】   【寒窗苦读求学问,何不争当头名人。值此院试日,请在院试中一展才华,夺得案首获得小三元之称吧!】   【任务奖励:积分4500点,530点积分代金券一张,三级课程兑换券两张。】   秋羲看着任务奖励眉头微扬,这次积分点数可以说是这么久以来给的最多的一次,果然是科举系统,跟科举有关的任务奖励就是大方。   “奖励就着?”秋羲故作不满地问道。   “这、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奖励了。”系统有些心虚地回答。   它现在虽然升成了三级系统,但总归也只是三级,在系统里算是最低等级的那一批,确实申请不到什么好奖励。   秋羲哼笑一声:“你们的统一维护耽误了给我的任务发布时间,这属于系统事故,我以前打个游戏都有维护补偿,你们这么厉害的系统居然没有?”   “维护补偿?”系统听得一愣,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宿主说得很有道理,它一个这么厉害系统做维护怎么能没有补偿呢。   于是没一会儿系统就拿着申请结果回来了。   “宿主宿主,我申请到补偿了!”   只听叮的一声,一只白色的小瓷瓶掉在床上,秋羲揭开瓶塞一看,发现里面是一枚黑色的药丸。   秋羲蹙眉:“这是什么?”   系统挺着毛绒绒的胸脯回答道:“妙手回春丹体验版,服下后可以维持一整天的药效!”   秋羲刚听到“妙手回春丹”几个字时嘴角便立刻朝两边咧开,虽然只是体验版,但有这东西在手,柳郁的身体至少算是有保障了,只是不知道他和他师父加起来有没有机会仿制出这药。   想到这里,秋羲又有些纠结,万一把这枚药丸拿去做研究结果又失败了怎么办,换成其他东西他还能有点信心,可这药他确实不敢胡来。   考虑了半天秋羲还是不敢乱动,只好把这枚体验版的妙手回春丹连药带瓶一起小心地收进系统储物格里,为柳郁留作不时之需。   “这次干得不错。”秋羲摸了摸系统的猫头,真心实意地夸道。   第二天一早秋羲就被他师父拉起来练了一套八部金刚功。   “师父,徒儿昨天才考了一天的试,我再回去睡会儿。”   收功后,秋羲见他师父还想再来一遍,连忙找借口跑了。   等他师父出门去找别的老头下棋后,秋羲一早上都跟柳郁在园中看书聊天,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   用过午膳后,秋羲正想跟柳郁去午睡片刻,就听见柳尘说府外有人找他。   秋羲过去一看,发现居然是本来应该在县城上工的牛大壮,而且牛大壮还大老远带来一只陶坛。   “大壮哥,难道家里出什么事了?”秋羲蹙眉问道。   “家里哪来的事,”牛大壮摆摆手,“是早上掌柜的让我给少东家送东西过来,我想着反正要跑一趟,就把做好的炭给你带过来。”   秋羲一听居然是他上次在醉鲜楼做的活性炭,只是上回时间不够,最后的收尾工作他就交给牛大壮了,没想到今天牛大壮就给他送过来了。   “辛苦大壮哥了。”这么大只坛子里面还装着炭粉,从县城扛到府城得花不少力气。   牛大壮摆摆手:“俺又没别的本事,只有一把子力气,羲哥儿你能用上这炭就好。”   秋羲本来想留牛大壮在府城住一晚,牛大壮只说早上出门前不知道要来府城就没跟家里提过,所以还是得赶回去。   他也不好多留,只能给牛大壮准备了些吃食在路上用,最后是吴府的管家让人驾马车直接送牛大壮去的码头。   吴府的人帮忙把陶坛搬进府里,秋羲等柳郁午睡起床后便凑到他跟前,道:“含章,我卖个好东西给你。”   柳郁笑道:“月白能拿出来的自然是好东西,就是不知是何物?”   秋羲拍了拍地上外观普通的陶坛,一副神秘的样子道:“就在这里面。”   柳郁好奇地揭开坛盖一看,只见坛子里黑乎乎的一片:“这是何物?”   秋羲嘿嘿一笑:“这是炭粉,十文钱一斤,含章可愿买?”   这倒不是秋羲缺钱缺得什么都敢卖,而是之前系统说过因为大齐没有活性炭,所以三级商城里的活性炭才会卖到一万积分一斤,美其名曰价比黄金。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如果生产出了活性炭,而且有了价格,那么商城里的活性炭也就极有可能跟着这个价格做调整。   所以这才有了秋羲刚才的一问。   柳郁笑了笑,也不问秋羲为何将炭粉卖他,只道:“郁自然愿买。” 第38章   得到柳郁的肯定回答,秋羲唇角上扬,掌心向上摊到柳郁面前:“含章快付钱,十文。”   柳郁轻笑一声,示意柳尘将钱袋交给秋羲。   结果秋羲却推开钱袋,摇摇头道:“只能十文,一文也不能多。”   柳郁无奈地取过钱袋打开后发现里面全是碎银子,只好让柳尘重新找了十个铜板过来。   将十文钱放进秋羲手心后,柳郁笑道:“这下可以了?”   “成交。”   秋羲好心情地拉着柳郁在凉亭的石桌前坐下后,便写了张纸条让柳尘按上面所需去找东西。   “月白可是又有何妙想?”柳郁想到秋羲之前拿出的《战三国》木牌,直觉坛中的炭粉不简单。   “今日我要让含章见识一下‘法术’。”秋羲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法术?”   大齐当今圣上虽然喜好求仙问道,文人中也颇多追捧方士之人,但柳郁是不信的,可这话从秋羲口中说出,他又有些迟疑。   秋羲笑道:“含章稍后便知。”   说着他又取来砚台研墨,片刻后将研好的墨汁倒进一只碗中,再加入清水混合成墨水。   柳郁见他这般做,便猜到这墨水是要用来和坛中的炭粉施展方才的“法术”,虽不知秋羲究竟要做什么,但他此时也颇有些兴致。   没一会儿,柳尘便从府中取来秋羲要用的东西。   只见秋羲拿过一只盛水的竹筒,在竹筒底部钻出一个比小指还细的洞,又将一支与洞口大小相合的苇管插上去,然后往竹筒里填上一层棉花又塞上布料。   “含章帮我拿着。”秋羲将竹筒递到柳郁面前,柳郁顺势接过。   竹筒在手中转过一圈,柳郁也没瞧出秋羲这是要做什么,只能默默等待后续。   就见秋羲蹲身在陶坛前,揭开坛盖舀出一勺黑漆漆的炭粉倒进布料里包好,又从柳郁手中接过竹筒将整包炭粉填进去,然后再在上面铺上厚厚一层细沙又填上一层小石子。   “东西做好了,”秋羲取来一只碗放在石桌上,抬头对柳郁眨了眨眼,道,“含章看好。”   见柳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上的竹筒,秋羲这才端过刚才调好的墨水从竹筒上方慢慢往里倒。   调好的墨水全部进入竹筒后,柳郁只见秋羲伸出两指在竹筒下方的苇管上捏了捏,没几下便有一股细细的清水顺着苇管流到碗中。   “墨水竟变成了清水!”在一旁围观的柳尘十分捧场地大惊道。   秋羲扬了扬嘴角,笑问道:“怎么样,含章可觉得此‘法术’还算入眼?”   柳郁拊掌道:“月白果真奇思妙想,只不知这是何道理?”   以往在京城也见过不少方士施展各种手段,柳郁自是知道这其中有他所不知的格物之理,而非秋羲真的会什么法术,这反而让他更为感兴趣。   “倒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秋羲放下不再过水的竹筒,指了指陶坛中的炭粉道,“其中关窍就在这炭粉上。”   柳郁听后从坛中舀出一勺炭粉,发现这些研磨好的木炭并非完全是粉末,而是些细碎的块状炭。   “月白是指,是这些木炭带走了墨水中的墨?”   秋羲点头道:“然也。”   他从柳郁那儿拿出一小块活性炭放在手心里:“这些特殊处理过的木炭中有很多肉眼不可见的孔洞,正是这些孔洞吸走了那些墨。”   柳郁又道:“所以其中关窍还在月白处理这些木炭的手段上。”   “我是用黎檬子汁处理的。”秋羲见柳郁感兴趣,便把他前几日在醉鲜楼做活性炭的流程详细讲给柳郁听。   秋羲一边说着,一边还提笔在纸上给柳郁画了个简易流程图,图上是一个个两头身小人在操作进行各个步骤,让柳郁不禁想起秋羲在雅集那日画的图。   “此炭大致便是如此做出的。”   “原来如此,”柳郁拿起石桌上的画纸观摩,“没想到竟是这般制成的,”他拿着画纸踱步片刻,道,“此物若是使得好,当能起大用处。”   秋羲笑道:“含章若是用得上,这图纸便送你了。”   柳郁将图纸珍而重之地收好:“郁便谢过月白。”   “此物还能解毒,混在水中的一些毒物也能被它吸走,若是人服了毒也可用此物解毒,服用的话需要把这些炭完全研成粉末兑水喝,”秋羲皱了皱眉,又道,“只是我也不清楚它能解的毒具体有哪些,用量也将就。”   活性炭在现代还能除甲醛,可这大齐也没甲醛需要他除啊。   “想来外祖父倒是会对此物感兴趣,”柳郁笑了笑,随后又问道,“月白方才说此物上有肉眼不可见的孔洞,可是有法子看到?”   “法子是有,只是尚且不足以看到那些孔洞,”秋羲见柳郁感兴趣,便道,“给含章做个放大镜看看别的倒是可以,”   柳郁好奇道:“放大镜?”   秋羲神秘地笑了笑:“用冰块给你做,一会儿就能用上。”   因着柳郁夏日不能受热,吴老爷子便让人在府中挖了冰窖,冬日囤上冰块,夏日便取出用冰盆盛上给柳郁放在屋里纳凉。   如今夏日炎炎,秋羲要用冰块给柳郁做放大镜也只能来个速战速决,否则不等他磨好镜片,冰块已经全化了。   “含章且在外面等着。”   秋羲说完便和柳尘进了冰窖,一到冰窖里便像从夏天到了冬天。   “秋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取冰。”   等秋羲交代好要用的冰块大小,柳尘便朝里走去,不一会儿就用冰盆端着一块两指厚的方形冰块回到入口处。   秋羲连忙接过冰盆用冰刀在冰块上取出一个圆形,又动作麻利地将圆形冰块打磨成中间厚两边薄的样子。   “成了。”   见冰制放大镜已经成型,秋羲立刻用冰盆端出去给柳郁。   “含章快看,做好了。”   柳郁见秋羲大热的天却冻得双手通红,连忙从他手上接过冰盆,蹙眉道:“月白先暖暖手。”   秋羲甩了甩手,笑道:“又不冷,一会儿它自己就能恢复,倒是含章快试试,不然冰化了我可就白忙活一场。”   柳郁拗不过他,只好让柳尘去端一杯热茶给秋羲暖手。   “这放大镜如何用?”柳郁问道。   秋羲在袖中拿出一张手帕,用手帕包着冰镜的边沿将之拿在手上:“这样就可以,透过这块冰镜就能把看到的东西放大。”   说着,秋羲便拉着柳郁快步走到花丛边,将冰镜对在一朵粉色小花上,柳郁透过冰镜一看,竟能轻易瞧见花瓣上的纹理,着实比肉眼不知清晰多少。   柳郁从秋羲手上接过冰镜,饶有兴致地在花丛中一一试去,知道冰块彻底化成水才作罢。   “着实有趣,”柳郁心满意足地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朝秋羲问道,“不知这放大镜又是何道理?往日只听说东汉广陵王刘荆有一件嵌水玉金圈,传闻此物可借以明目视物,只是这金圈早已失传,后人无有见得,没想到今日月白竟能用冰块制出此物。”   秋羲就喜欢柳郁这种有好奇心的学生,而且柳郁话里的广陵王刘荆可不就是那位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儿子么,这位光武帝在现代还有个广为人知的诨号叫位面之子。   而且柳郁口中那枚早已失传的嵌水晶金圈他还真见过实物,就在博物馆里,这枚水晶放大镜还是当初考古队在刘荆的汉王陵里发掘出来的。   秋羲也没想到他和柳郁还有这种缘分,会心一笑:“那枚金圈大抵是作为陪葬品被带进了刘荆的汉王陵,含章若是感兴趣,我回头找了东西来做一只给你玩儿。”   “那郁便记下月白的承诺了。”柳郁显然对此物极有兴趣。   于是秋羲愉快地应下承诺,又给柳郁细细讲述他方才问的放大镜原理。   两人携手回到凉亭中,秋羲提笔随手在纸上画出一个凸透镜的剖面图:“含章且看,”秋羲指着剖面图道,“这便是把放大镜从中间断开的样子。”   秋羲又在图上接着动笔,在剖面图的左边画了一只燃烧的蜡烛,右边画上一只眼睛。   “光走如射箭,遇物则偏转,”秋羲运笔便画了两条互相成角的直线充作光线,当直线连接到凸透镜剖面图上下两边时便偏折而过,形成两条和左边的直线对称的新线条,“偏折后光箭走依旧,相会于目中。”秋羲说着便将图画完,两条新直线成功交汇在右边那只眼睛上。   “此角越大,人所视之物像也越大,就越能分辨细小之物,”秋羲在图上的视角位置画了个圈,“这便是放大镜助人视物的道理。”   柳郁微微敛眸,若有所思:“墨子在《墨经》中有言,‘景,光之人,煦若射。’又言,‘鉴团景一。’可是此理?”   秋羲惊喜道:“含章所言乃是《墨经》光学八条中的两条!”   他是万万没想到柳郁竟然还看过这个,不愧是连大齐皇帝都要大夸特夸的踏月公子,果然博学非凡。   柳郁前面那句说的是《墨经》中有关小孔成像的实验,讲的是光的直线传播问题,后一句则是《墨经》中的凸面镜成像问题,只不过凸面镜和凸透镜的成像原理有所不同。   秋羲又兴致勃勃地为柳郁细细讲解《墨经》光学八条,虽然这种基础的光学理论对他这个穿越来的理科生来说过于简单,但有一名悟性极佳一点就透的学生认真听讲,成就感可是相当爆棚。   而且秋羲穿到大齐后就被迫转职成文科生,已经很久没人能跟他讨论这些数理化问题,现在发现柳郁不仅喜欢还对此既有悟性,他是巴不得立刻把自己脑子里的知识一口气全教给他。   这样以后在大齐也有人陪他一起搞理论做实验了,岂不妙哉。   想到这里,秋羲又记起系统的三级课程里就有基础的数理化课程,他正好可以把那些课程整理成柳郁能看明白的形式再誊写出来给他。   说不定日后他还真能在大齐培养出一名天才物理学家,光是想想都让人激动不已。   柳郁拾起被秋羲写写画画做满笔记的纸,细细研读后感叹道:“今日听得月白一番指点,当真是受益匪浅。”   秋羲双手捧着脸,手肘支在桌面上,能带个这么有悟性的徒弟,他也极其满意,说不定以后柳郁还能助他早日研究出活体量子传输技术呢。   “含章怎知我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就不怕我在糊弄你?”秋羲歪着头笑问道。   柳郁浅饮下一口清茶,唇角微微上扬:“月白不是说过曾梦游神国,既如此,能知道这些自是寻常。”   “含章信我?”秋羲那双桃花眼微微圆睁,他原以为梦游神国的事只是他和柳郁只见心照不宣的托词。   “月白言行见闻不似我辈中人,自当有所奇遇,郁为何不信?”   四目相对之间,秋羲压着双臂趴在桌上笑看向柳郁:“含章果然最好。”   柳郁眼中盈着笑意:“识得月白,乃郁之幸事。” 第39章   当天夜里,秋羲和柳郁秉烛谈天,从星宿历法聊到山川河流,又从滴水成冰聊到海川蒸腾。因为柳郁接受度高学得太快,秋羲甚至想一股脑把天体力学和物质的物理变化原理全讲给他听。   最后还是柳尘见夜深了来催促,这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去睡觉。   回屋后,秋羲立刻打开系统界面,刚点进商城就发现原本标价一万积分一斤的活性炭已经降价成了十个积分一斤。   “系统,这是你提前改好的价格?”秋羲拎起脚边的橘猫问道。   橘猫蜷缩着四只爪子,摇摇头:“不,是商城程序检测到大齐的活性炭价格后自行修改的。”   秋羲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商城居然会自动修改价格,那岂不是可操作范围很大?   “那要是我把宣纸以一文钱一刀的价格卖给你,商城兑换的纸张也会改成一个积分一刀?”   “这不行,”系统伸了伸爪子,“商城物价参考的大齐对应商品的价格众数,如果是大齐没有的商品,那还是价比黄金。”   秋羲又问道:“所以活性炭被降价成十个积分是因为大齐目前只有我和含章的那一次交易?”   “没错。”系统点点头。   秋羲好没意思地撇了撇嘴,他还以为发现了商城漏洞,想给里面的物品全压个价薅一波系统的羊毛呢,结果白高兴一场。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他只要能控制住大齐的商业命脉,成为能决定大齐相关产品物价的人,那自然可以调控这些东西的价格,可他既然有这种能力,那也没必要再执着于系统商城里那点货。   现在秋羲手里比刚穿越来那段时间宽松太多,拿积分在商城兑换米面粮油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是赔本买卖。积分是系统升级和解锁课程的必需品,用掉了还要再重新积攒,所以现在非必须情况他轻易不动积分,只是偶尔用一下积分代金券兑换东西。   可是放着这么大个系统商城在这儿不用,好像也很亏。   秋羲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橘猫的绒毛,琢磨片刻还是觉得系统商城里大好的资源不能浪费。   “系统,你看你都是升三级了,给上架个玻璃呗。”秋羲挠了挠橘猫的下巴,笑眯眯地商量道。   “不行不行,上面肯定不会通过玻璃。”系统想也不想就拒绝。   秋羲眉头一皱,捏着系统的猫脸往两边轻轻一扯,差点没把系统它整容成大脸猫。   “我们那儿出土的越王勾践剑的剑柄上就镶着两颗玻璃,现在都在博物馆里好好放着呢。说明这个时代最迟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能制作玻璃,”秋羲一脸嫌弃地道,“春秋战国的古人都能做玻璃,你一个三级系统商城里却没有玻璃,那你岂不是落后这个时代成百上千年?”   “我、我……我怎么可能落后!”系统一听秋羲质疑它的科技程度,立刻浑身炸毛,“我们系统是宇宙最强科技的结晶,绝不可能落后!”   “是吗,”秋羲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淡淡道,“我要光学玻璃。”   秋羲话音刚落,原本还在炸毛的橘猫便懵懂地喵了一声,发现自己正被秋羲抱在手里后亲切地在他手上蹭了蹭。   见系统已经下线,秋羲知道它这是去打申请了,便将小橘猫放进床边的猫窝里,自己则枕着双臂翘着一条腿躺在床上好心情地哼歌,好整以暇地等系统带他要的光学玻璃回来。   果然,没一会儿猫窝里的橘猫便兴冲冲抬头,得意地道:“宿主!你要的玻璃上架啦!”   秋羲唇角微扬,打开商城一看发现系统居然上架了不止一种玻璃,有色的、透明、普通的、光学的,应有尽有,而且光学玻璃只要一百个积分就能兑换一斤。   虽然一百个积分还是有点小贵,但秋羲已经挺满意,摸了摸系统的猫头,表扬道:“不错,你果然是最先进的系统。”   系统得意地摇着猫尾巴。   转天一大早,秋羲才刚起床就发现惯爱睡懒觉的系统不在屋内,他熟练地打开窗一看,果然见到柳郁已经坐在不远处的凉亭内看书,见他开窗便抬眼望了过来,而那只破例早起的橘猫正躺在柳郁脚边翻毛肚皮。   柳郁陪秋羲用过早饭后,便道:“我差人从珍宝斋取来了各色水玉,月白看看用哪块制放大镜合适?”   秋羲自然记得昨天说过要找合适的材料做放大镜,但他没想到柳郁会这么急切,看着身边人一脸平静却双眼带光的样子,秋羲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单手支着脸颊,朝柳郁打趣道:“原以为踏月公子无欲无求,怎得还对这种小玩意儿如此上心?”   柳郁似是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微微敛眸以手掩唇干咳一声。   秋羲见状趴在桌上埋头大笑,好一会儿才从臂膀间露出两只月牙似的桃花眼,道:“我刚才逗你呢,让珍宝斋的人把水玉拿回去吧,我们用琉璃来做。”   “琉璃?”柳郁微微蹙眉,摇头道,“清州府的分号内暂无琉璃。”   秋羲摆摆手:“我这儿恰好有几块已经打磨好的琉璃,只需含章寻一位匠人做些装饰即可,顺便再找个手巧的木匠。”说完便用手帕从袖中取出其中一块昨晚换到玻璃递给柳郁。   因着这回的光学玻璃只是用来做一块放大镜给柳郁把玩,秋羲也不多换,只在系统商城里兑了一两的重量,而且还直接让系统出成适合的凸透镜和凹透镜形状。   这就是系统商城的便利之处,兑换出货时还能按照宿主需求直接选择材料外观,省了秋羲再找人打磨镜片的麻烦。   若是做成广陵王刘荆那枚嵌水晶金圈的样式,一两玻璃都够出好几枚放大镜,秋羲也想着那枚放大镜可以做成挂饰给柳郁直接佩戴,便只兑了一小块凸透镜形状的玻璃。剩余的重量被他兑换一枚凸透镜和一枚凹透镜,他想再顺便给柳郁做一只单筒望远镜。   柳郁从秋羲手中接过手帕,只见上面那块圆形琉璃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毫无半点杂质。   “此琉璃晶莹剔透毫无杂色,实乃宝中珍品,”柳郁将手帕带琉璃一同郑重还给秋羲,“还请月白收回,就用这水玉做放大镜即可。”   秋羲又将琉璃推回去:“一块琉璃而已,不值钱,含章何须挂心。”他修长的手指在琉璃前点了点,“况且放大镜就要用这种琉璃来做效果才更好。”   不等柳郁再推辞,秋羲又催促道:“快把匠人找来,我好画图纸。”   柳郁总是拗不过秋羲,最后只好让柳尘把两名匠人找来。   两名匠人到吴府时,秋羲已经画好两张图纸,一张上面只画有一个圆,大小正好和刚才那枚做放大镜的凸透镜一致,上面还标注着这枚镜片的尺寸。   另一张图纸画得就比较复杂,上面不仅画了单筒望远镜的结构图,还将复杂易错的部分单独截出另画一图,又对每个部分详细标注,所有尺寸都是按照秋羲准备的两枚透镜一比一画制的,保证匠人拿到图就能看懂并作出成品。   秋羲将望远镜的图纸交给木匠后,又把放大镜的图纸交给柳郁,道:“这一张月白看看想做成什么样式,按你喜欢的来。”   柳郁没有推辞,提笔便在秋羲画好的圆上勾勒纹理配饰,末了又在空白处画出一只玉佩模样,形如司南。   “少东家这是要做司南佩?”一名匠人拿到图纸后问道。   司南佩形如司南,有为出门之人辟邪之意,只不知柳郁要做的这枚司南佩是为了谁,秋羲好奇地在图纸上瞧了两眼。   柳郁点头:“一应所需你二人皆在斋中取用。”   两名匠人连声应下后一同离开。   在吴府这几日,秋羲除了和柳郁谈论乡试内容之外,便是为柳郁讲授物化基础知识,又把系统里的数理化基础课誊写成册方便柳郁阅览。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秋羲知道柳郁这样才学过人的世家公子肯定有数学基础,但他没想到柳郁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就已经把基础的方程、代数和几何全部掌握,这已经是现代初中生才会学到的内容,而且柳郁这几天还在同时学物理和化学,天才程度可见一斑。   柳郁学的越快,秋羲当然教得也越快,而且成就感拉满。   第一次给人当老师就遇上这么有天分的学生,秋羲觉得再找不到他这么有体验感的老师。   六月十四这天,柳尘刚从衙门那边回到府中便快步到凉亭中。   “恭喜秋公子,正场发案了,你是头名!”   听到柳尘报喜的话,秋羲回礼道谢,能拿头名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明天就要复试,复试之后就得回县城,那他岂不是又要好一段时间见不到柳郁。   唉,真愁人。   “恭喜月白,”柳郁端起桌上的茶盏,朝秋羲道,“郁在此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秋羲连忙收回思绪,也举起茶杯和柳郁轻轻碰了一下,笑道:“多谢。”   吴老爷子听说秋羲院试正场拿了头名,立刻便让于娘子晚上准备一桌好菜,他要和便宜徒弟好好喝上一回。   秋羲听后连忙以明日要准备复试为借口给拒绝掉,倒不是他真需要作什么考前准备,而是这几天他师父醉心研究活性炭的解毒作用,时常在食水里下点小毒什么的,一不小心就能中招。   就昨天,柳尘用饭时喝了被吴老爷子加料的汤,茅房都不知道跑了多少回。   这件事上柳郁和秋羲站在统一战线,两人这几天可都不想在吴老爷子眼皮子底下用饭。   第二日天还未亮,秋羲便和柳郁坐着马车去了贡院,这次复试的头名他也志在必得。 第40章   秋羲和柳郁在马车中等了不多久便见徐弓等人到达贡院。   “含章,我且去了。”秋羲收拾好考篮起身和柳郁作别。   柳郁为秋羲打开门帘:“下午我来接你。”   秋羲这次没拒绝,因为今日是他生辰,他一早就和柳郁约好出考场之后去逛街,想到这里,他搜身进考场时整个人都还是雀跃的。   这回秋羲抽到的号舍在中间,狭窄的小隔间被无数隔间包围,天还没大亮就已经让他觉得有些燥热。   复试考的是经义,以四书五经中的原句为题,考生需引经据典作文阐明该句中的义理。   大齐院试中的经义更像现代的简答题,只需要考生简明扼要地在文中罗列原句中蕴含的义理重点,并佐以圣人先贤言语为支撑,不需要考生展示自己的观点和理解。   说白了就是在考记忆力,大齐的整个院试,包括前面的县试和府试都是在考校大齐学子的记忆力和学习力,从中筛选对应能力优秀者。   而大齐后面的乡试和更上级考试对应题目类型就升级为论述题,需要考生在点出经典中蕴含的义理后,再阐明自己的观点,需要考生展示自己的思想和理念,难度上存在质的飞跃,对学子的要求自然也更高。   秋羲拿到卷子便将整套试卷扫过一眼,只看着那些题目便已经对答案了然于心,等考场的铜锣一响他便立刻提笔作答,中间毫无片刻停滞。   等他志得意满地誊好试卷收笔时,时间已经过了中午,秋羲这才感觉到腹中空空,只差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擦了擦汗,喝过柳郁特地让于娘子准备蜂蜜柠檬茶又用过点心,便心情越快地等着官吏敲锣放牌。   申时一到,秋羲便顶着周围考生或羡慕或敬佩的目光缴卷走人。   秋羲脚步轻快地出了贡院,一抬头就在最显眼的位置看到了柳郁的马车,他拎着考篮一路小跑过去,刚到马车前就见门帘从里面打开。   “快上来,外面日头毒辣。”柳郁说着便伸手将秋羲拉上马车,又让柳尘驾车先回吴府。   “含章你坐开点,我一身都是汗,脏得很。”   秋羲只觉自己在号舍里蒸了一天,浑身都脏兮兮的,想到乡试还要在那些号舍里一连住九天而且没法洗澡,他整个人都要窒息了,到时候出考场怕是已经熏成了咸鱼。   柳郁一身清爽又穿着素色薄衫,秋羲现在是生怕自己不小心在他衣服上留下个脏手印,他手心上不仅有墨迹还有号舍里带出来的灰尘,当真是考了个试就跟在灰坑里滚了一圈似的。   见秋羲一直往角落里坐,柳郁轻笑着摇摇头:“郁当初从号舍里出来可比月白狼狈。”似是有些不堪回首,柳郁没接着往下说,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秋羲,“月白先擦擦汗。”   秋羲知道柳郁说的是他在号舍里中暑那回,这还是他之前听柳尘说的,那次颇为凶险,多亏皇后提前就找了御医在考场外守着才没出事。   回到吴府后,秋羲立刻扔下考篮去沐浴更衣。   “系统,我和柳郁出去了,你自己去找师父玩儿,”秋羲换了一身凉爽的大袖,捏着系统那张猫脸道,“不许跟来,听到没有。”   橘猫苦着一张脸道:“真的不能去吗,街上有那么多好吃的。”   “不许,想吃什么你自己去找于娘子。”他才不要逛个街还带上系统这么个大灯泡。   “好吧。”系统从秋羲手里挣脱,一步三回头地往吴老爷子那边窜去。   终于打发走系统,秋羲美滋滋地去找柳郁,正拉着柳郁要出门,就见柳尘动作熟练地跟了过来。   秋羲:“??”   他是千算万算结果把柳尘给算丢了,仔细想想,认识柳郁这么久他还就真没见柳郁单独出门过,柳尘这家伙就跟个人形系统似的,没事的时候几乎跟他家公子寸步不离。   秋羲见柳郁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似乎并不觉得哪里不妥,他还没来得及动弹的小心思瞬间胎死腹中,只得由着柳尘跟上来。   府城街道繁华,秋羲和柳郁没有坐马车出门,而是一路步行到街上。   两人带着遮阳的帷帽出门时已经接近晚膳时间,街道两旁各色卖吃食的摊贩早已开张,秋羲一打眼就瞧见一家铺子外排着长队,朝内一看,发现竟是卖冷饮的。   柳郁见秋羲朝那边张望,便朝跟在两人身后的柳尘抬了抬手,柳尘会意地过去排队。   “据外祖父说,那家冰酪铺已经开了三十来年,”柳郁一边和秋羲缓步朝前走,一边道,“他每隔两三日便会去吃上一回。”   秋羲笑道:“师父他竟还好这口?”   冰酪就是古代的冰淇淋,秋羲没想到他师父有这种好东西竟不叫上他一起,要不是今天和柳郁出来逛街,他还不知道大齐有卖冰淇淋的。   柳郁无奈地点点头:“外祖父平日虽养生,但在吃食上向来不忌口,去年夏日吃多了冰酪闹肚子,我来清州府前,家中就让我看着他点。”   “难怪于娘子没在府中做过冰酪,”剩下的话柳郁不说秋羲也猜到了,“所以师父他是悄悄出来吃冰酪,不敢让含章知道。”   柳郁叹了口气,又点点头。   秋羲一拍额头:“那师父午后常出门和友人对弈,该不会就是找个借口出来吃冰酪吧?”   柳郁再次点头:“所以只能让那家冰酪铺子每次少卖他些。”   秋羲听完哈哈大笑:“也算还有含章你办不到的事,也是,总不能一点也不让他老人家吃,你越不让他吃,他就越想吃。”   没一会儿,柳尘便端着一碗冰酪追上来。   秋羲接过冰酪,只见奶黄的酥油上淋着蜜,上面还缀着些许切成小块的水果,光是捧在手心里都能感觉到沁人心脾的凉意在逐散夏日的暑热。   “含章尝尝。”秋羲舀了一勺冰酪喂到柳郁唇边。   柳郁脚步一顿,看着面前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却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凉意沁人的冰酪入口即化,一股浓郁的奶香充斥在唇齿间。   “好吃吗?”秋羲笑问道。   “嗯。”柳郁应道。   下一刻,只见自己方才用过白匙舀着一勺冰酪贴上那张兀自带笑的唇,柳郁的耳尖霎时染红。他干咳一声移开视线,幸好出门时带了帷帽,不至于有人看见。   秋羲细细品尝一番后,道:“味道确实不错,”   柳郁见他喜欢,便道:“回府后让于娘子做些冻在冰窖里,明日你好带回县学。”   秋羲笑道:“那感情好,不过我怕还在路上就给全部吃光。”   两人一路慢悠悠地往前走,天色渐晚,秋羲已经吃得不亦乐乎。旁边柳郁左手给他拿着冰糖葫芦和糖画,右手给他拎着蜜饯和梨条,跟在两人身后的柳尘更不用提,身上挂满了吃的玩儿的和喝的。   吃完手上荷叶包里的龙须酥,秋羲取下挂在腰间的竹筒,美美地喝上一口冰镇酸梅汤,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夜幕降临后,整个府城灯火通明,街道旁还有表演杂耍的,看得围观人群连连叫好。   秋羲不知何时跟着柳郁上了一艘画舫,张灯堆花的画船在夜色下的清沧河上缓缓顺流而下。   两人进了船中的隔间落座,桌案上摆放着秋羲在街道上看中的各色吃食,柳尘不知何时已经走开,珠落玉盘的琵琶声从隔间外传来。   秋羲顺手推开旁边的一扇窗户,清沧河上的夜风带着夏日的水汽透窗而来。   “含章,那处可是八仙楼?”秋羲指着河岸边的一处楼宇问道。   八仙楼是秋羲当初来府城卖《战三国》时,柳郁带他去吃饭的地方。   “确是八仙楼,”柳郁给秋羲倒上一盏茶,“开着窗的那间正好是你我那日落座的雅间。”   “哈哈这可巧了,”那回他和柳郁也在雅间里看清沧河上的画船,“说不得雅间里现在正好有人在看我们。”   就在这时,柳郁拿过一只锦盒,从中取出一枚司南佩为秋羲系在腰间:“月白生辰吉乐,寿比松龄。”   秋羲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怔愣片刻,只见这枚司南佩表面光滑洁白,手感细腻滋润,主体呈“工”字型,顶部雕刻着一枚精巧的司南,上面用锦绳串着一颗玉珠系牢,正是那日柳郁在望远镜图纸所画的玉佩。   “这是含章送我的生辰礼物?”   柳郁看着秋羲,道:“司南佩有辟邪之意,愿月白往后顺遂。”   “那我得日日戴在身上,多谢含章。”秋羲那双如同点墨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   两人说笑一会儿,柳郁又拿出一只木匣,秋羲打开一看,竟是他之前交给木匠的图纸已经完成了。   秋羲惊喜道:“千里目居然已经做好了!”   本来他那几日忙着给柳郁将数理化基础课没工夫管木匠的制作进度,秋羲还担心那名木匠第一次上手会多花费些工夫,没想到居然短短几天就做出成品。   “千里目是何物,可是用来观望远处?”   柳郁那日看着秋羲画的图纸,也知道另外两枚琉璃被用在这支“千里目”上,既然做放大镜用了琉璃,那这支用琉璃做出来的千里目想必也是视物的工具。   秋羲兴奋地点点头,他拿出望远镜稍作调试后便递给柳郁:“含章试试看,将此物放在眼前即可看清远处景物。”   柳郁照做,在窗边站好后将望远镜置于眼前,忽然间就被出现在眼前的景物惊住。   他拿开望远镜片刻后又重新观望,如此反复几次才终于平复心情,只道:“此物有大用。”说着柳郁便将望远镜交到秋羲手上,“月白千万收好,暂时莫让他人看见。”   “含章若是有用只管拿去便是,这支千里目本就是给你做的。”秋羲那天也是心血来潮才多兑换了两块玻璃,为的就是给个望远镜给柳郁玩。   柳郁思忖片刻便将望远镜收下,重新放回木匣中。   此物能助人看清极远之物,若为商队所用,可助商人躲避藏匿在远处木林中的劫匪,可若是为军队所用,其威力不言而喻。秋羲现在尚无功名在身,他不能让人知道秋羲能做出此物,否则秋羲随时会有危险。   柳郁朝秋羲叮嘱道:“月白暂时莫要同他人提起此物,一切等日后再说。”   秋羲见柳郁说的认真,便配合地点点头。   等秋羲第二日和徐弓几人回到县学时,赵子升那处收到手下的消息,那名船家已经到了清阳县。 第41章   “秋弟,那名船家已经在县城安顿好,你可要去见上一见?”赵子升把秋羲叫到一边,小声问道。   “这么快就到了?”秋羲有些惊讶,之前赵子升推算再过几日船家才能到这边,没想到时间竟然提前了,“那便有劳赵兄安排,我去和他见上一面。”   毕竟已是三年前的事,如今只有这位船家和秋大夫妇知道那日的真相,他去见上一面心里才能有个底。   “既如此,秋弟这便随我去吧。”赵子升半点也不拖沓,当即便让秋羲跟他走。   今日几位考生才从府城回来,县学便没为他们几人安排课业,秋羲放好行礼收拾一下就随赵子升出了县学。   那位船家作为人证暂时被安排在县衙的班房里,而秋大夫妇因涉嫌盗窃罪也被羁押在另一间班房。   秋羲跟着赵子升进入县衙后便直接一路来到班房处,正在班房里休息的衙役见到秋羲二人立刻起身,得了赵子升的手势便领着他二人走到一间房门前。   “那名船家暂时收在这处。”衙役说着便拿了钥匙打开房门。   班房里的人听见动静立刻迎了过来,秋羲抬眼一看,只见一位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直愣愣盯着他,怔愣好半晌才缓缓开口。   “敢问可是秋秀才家的小郎君?”   秋羲倒是不意外船家能认出他,他和原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原主长相又随他娘,只要这位船家还记得原主他娘,要认出他还是容易的。   他点点头道:“老伯可是还记得先父先母的事?”   “记得,当然记得!”老头看着秋羲满脸悔恨,道,“老汉这次回清阳县就是来为小郎君作证,决不能让秋大夫妇二人再逍遥法外!”   “李老伯且说说秋秀才夫妻二人出事那日是个什么情况。”赵子升示意船家在桌前坐下。   船家和秋羲二人一起围在桌前坐下,他不满皱纹的双手在桌下攥紧。   “老汉我姓李,年轻时候就在清沧河上撑船,清溪村到清阳县那一段我闭着眼睛都能划完。秋秀才来往清阳县和清溪村几乎只要坐船都是找我,我记得当初也是六月,秋秀才头天坐我的船回清溪村是接余娘子去县城。”   秋羲微微颔首,余娘子便是原主他娘,余戏莲,原主的记忆里是有这么回事。   原主第一次参加岁试时,顺利通过县试和府试并且拿到两次案首,当时不论是私塾的先生还是秋秀才本人都以为原主能取中小三元。结果天意难测,原主当时年纪太小,院试那天日头又毒辣,他便病倒在号舍里,正场直接落榜。   到了第二年,那年夏天气比头年还炎热,这回余娘子担心原主在书院里病倒,便和秋秀才商量自己去县城照顾孩子一段时间,秋秀才当然不会反对。   “秋秀才当时说小郎君过几日要参加什么院试,余娘子想去县城照顾小郎君几日,”李老汉细细回忆着那日的情景,“第二日我在清溪村的渡口等着,却见到秋大夫妇和秋秀才还有余娘子一同出现。”   “这秋大夫妇往日也经常坐你的船?”赵子升突然问道。   李老汉连忙摇头:“他二人哪会坐我的船,我的船虽便宜些,但不如孙老大的船干净舒适。孙老大的船只渡人,我还会渡货,村里谁带个鸡鸭去县城卖我也渡,所以孙老大的船资比我贵一文钱,秋大夫妇二人往日都是坐孙老大的船。”   秋羲听了眉头微挑,孙老大就是他之前找人打听李老汉消息时找上的那位老船家,秋大夫妇二人既然平日里享受惯了干净的渡船,突然和秋秀才夫妻二人去做渡货的船,那就有些奇怪了。   “既然这秋大夫妇二人平日不坐你的船,为何那次又坐了?”赵子升适时提出疑问。   “谁知道他二人怎么想的,这两夫妻平日里就爱占便宜,坐孙老大的船总爱少付船资,”李老汉挠挠头,道,“那日秋秀才说秋大夫妇二人也想去县城看他们家大郎,有秋秀才在,这两人或许是不想付船资才和秋秀才夫妻二人一起坐我的船。”   秋羲微微敛眸,这件事原主的记忆里是没有印象的,秋秀当初没跟他说过秋大夫妇二人也要来县城。   秋大郎那时才刚进私塾没几个月,还是秋老太逼迫秋秀才托关系花钱才送进去的,连参加县试的能力都没有,更不用说六月的院试,所以秋大夫妇很可能是临时决定跟着秋秀才二人去县城。   秋羲不停地翻看原主的记忆,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那一年秋大郎才刚进私塾,因着是秋秀才托关系送进去的,秋大平日里又游手好闲每个正经进项,全靠从秋秀才手里拿钱花,秋大郎这个做儿子手里自然更没钱,私塾里的其他学子自然看不上他。   在原主的记忆里,秋大郎还因为这事跟张春花大吵过一回,这之后秋大郎手里的钱就多了起来,还能给私塾里的人请酒摆阔,交上了几个狐朋狗友,也是从这之后原主在私塾的日子才开始变得艰难。   秋羲原以为秋大郎当时拿到的钱是秋大和张春花从秋老太拿出要的,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老伯可还记得他们在船上说过什么话没?”秋羲问道。   李老汉连连摇头:“不曾说话,一路上我看秋秀才脸色不太好,四人都没说话。”   秋羲眉头微挑,秋秀才是个软脾气,在原主的记忆里几乎就没见秋秀才跟人红过脸,秋秀才又最是爱重余娘子,那他脸色不好自然是对着剩下两人。   想到那段时间手里突然阔绰起来的秋大郎,秋羲隐约已经琢磨出了关键。   赵子升折扇在手上一敲,问道:“四人,你只渡了他们四人?”   李老汉点点头:“平日里肯定是要坐满再走,那日天热,秋大催着赶路,说秋秀才会把缺钱补给我,我看秋秀才没反对,所以就只载着他们四人撑船走了。”李老汉说着声音有些懊悔,“要是我再等等,船上多坐两个人说不定就能救下秋秀才和余娘子。”   “秋秀才夫妻二人是如何出事的?”赵子升追问道。   “我在船尾划船,当时只是听见秋大媳妇喊了声‘落水了’,这才发现是于娘子落水了,”李老汉急切道,“我划船素来平稳,清沧河从清溪村到县城这一段又风平浪静,那日更是没有风浪,当真是不知余娘子为何落水。”   赵子升点点头,清沧河那一段确实没什么遇到风浪的情况。   “余娘子落水后,我连忙停下上前,秋秀才就已经跳下河里去搭救余娘子,”李老汉懊恼道,“我本想也下去救人,秋大说男女授受不亲,秋秀才自己会水,我这才没下去。”   秋羲捻了捻手指,问题就出在这儿。秋秀才水性极好,原主会浮水也是他教的,余娘子一落水他就下去救人,清沧河那一段水也不深,船家又在船上看着等拉他二人上船,按理说几乎不会出事才对。   “那最后秋秀才和余娘子为何双双溺水?”赵子升皱眉问道。   “是秋大夫妇两人从中作祟,”李老汉急道,“秋大不让我下水,但他自己却下去了,他媳妇说怕翻船,让我回船尾守好船,她在那儿拉人上来。我当时信了他二人便回了船尾,结果过了一会儿秋大平安上来了,他却说秋秀才和余娘子已经溺水,我说就算已经溺水也要把秋秀才夫妇的遗体找回来,秋大二人却嚷着是我害得秋秀才夫妇落水,要我赔钱。”   秋羲看了李老汉一眼,见他的表情不似作假,只不过这话要作为证词判罚秋大二人却也勉强。   “秋秀才夫妇的遗体是怎么找上来的?”赵子升问道。   “是孙老大的船赶上后,两边人手帮忙一起打捞的。”李老汉回答道。   赵子升追问道:“所以你当时并没有看见秋大二人是否有下手杀害秋秀才夫妇?”   “没看见,”李老汉摇了摇头,却又肯定道,“一定是他二人做了手脚,否则秋秀才和余娘子怎么真的出事。”   秋羲和赵子升又问了几句才离开班房,两人直接回了县学。   “秋弟以为李老汉的话是否可信?”赵子升朝秋羲问道。   “话是真的,”秋羲喝了一口茶,缓缓道,“他说的肯定是真的,只是说的不是全部。”   赵子升赞同的点点头:“人证牵涉在案件中时,往往会下示意隐瞒对自己不利的证言。”   秋羲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问道:“只凭这些可能判秋大二人杀人罪?”   赵子升摇摇头:“有些难。”   秋羲:“所以还是要看李老伯隐瞒了什么?”   “没错,如果他手上还有别的铁证,那才可能判杀人罪,否则最后只能不痛不痒地判之前盗窃罪,”赵子升叹了口气,“而且整个案子还缺了秋大二人的杀人动机。”   秋羲:“动机可能是钱。”   赵子升:“钱?”   秋羲点点头:“我只是根据当初的记忆和李老伯的供词推测,爹回去接娘那天应该是和秋大二人闹了矛盾,矛盾关键在与那之前一段日子秋大郎手里多出一笔钱,没猜错的话那笔钱应当是秋大一家从我家偷拿的。不过没有证据,得看公堂上能不能审出来。”   赵子升若有所思地用折扇敲打着手心,片刻后朝秋羲道:“秋弟你放心,届时定有办法让他二人老实交代。”   知县那边还在审讯查案,并没有立刻升堂。   六月二十这日,院试放榜,果不出所料,秋羲顺利取中案首。   清阳县学出了个小三元,王教谕高兴地当日就给所有人放假庆祝一天,徐弓大手一挥便在自家的醉鲜楼包了二楼雅间宴请县学所有人。   “恭喜秋弟,秋弟如今可是我们清阳县学的小三元!”徐弓几人纷纷举起酒杯朝秋羲敬酒。   秋羲回道:“羲与诸位同喜!”   这次他们外舍五人全部上榜,可谓是县学外舍最风光的一回。   院试只在清阳县取二十名合格者,这回县学光是他们外舍就占了五个名额,王教谕高兴地合不拢嘴,一早就被内舍那边的秀才学子拉到隔壁雅间喝酒去了。   “我们几个还是沾了秋弟的光,”赵子升放下酒杯道,“要不是秋弟之前带我们几个补习课业,我这回怕是难了。”   “就是,这次的题简直极偏极难,我差点没泪洒当场。”高潜点头道。   几人还对院试题目心有余悸,说起来都一阵唏嘘。   酒过三巡,等众人吃饱喝足散场后,赵子升这才把秋羲叫了过去。   “秋弟,衙门这边过两日就要升堂,你好生准备准备。” 第42章   秋羲跟赵子升作别后便回了学舍,打开系统界面一看,之前接到的特殊任务“小三元”果然已经显示完成。   他毫不犹豫地点击任务奖励,四千五百点积分到账,积分代金券增加五百三十点,还得了两张三级课程兑换券。   之前奖励拿到的二级课程已经在给系统刷课升三级时用掉,秋羲看着新到账的三级兑换券,琢磨着要淘两门性价比高的课程出来。   “系统,三级课程最贵的是哪两门?”   系统等级越往上走可解锁的课程内容就越丰富,秋羲不耐烦自己慢慢找,还是让系统直接筛选来的最快。   系统应声道:“正在为宿主进行检索……检索成功,三级课程解锁所需积分最高的课程为《农作物种植大全》和《策问韬略》。”末了系统又望着秋羲,一双猫眼睁地圆溜溜的,“宿主,从三级课程开始就会有大量《策问韬略》这种科举所需内容可以解锁,你已经考上秀才了,现在是不是可以多解锁一些这种课程呀!”   “想得倒美,”秋羲伸出手指在系统的三角耳朵上弹了一下,一边点开刚才那两门课程一边道,“不要积分的话我可以把你那些课程全部解锁。”   系统立刻蜷起尾巴不说话了。   “你这种地课怎么和策问课容量差这么多?”秋羲点开两边的目录一看,策问课的内容量几乎只有种地课的百分之一不到,两门课还收他一样的价钱。   系统挺起猫头道:“那肯定是因为这些课程在这个时代就值这个价。”   秋羲想了想也是,策问可是后面几场考试的重头戏,他现在缺的刚好就是这个,所以这门《策问韬略》必须得解锁。   至于那门《农作物种植大全》,秋羲回忆起自己刚穿越过来那几天,跟牛家婶子和牛二叔一起下地砍青菜的狼狈样连忙摇了摇头,他就不是能把地种好的料。   “系统,用兑换券解锁《策问韬略》。”   系统应声消耗一张三级课程兑换券成功解锁课程,又推销道:“宿主真的不需要《种植大全》吗?这门课可是三级课程里最全面种植教学,只要这个时代有的农作物,就没有它不能种的,学会这门课程,宿主就可以种遍天下所有地!”   秋羲挑了挑眉,来回划拉一下种地课的目录,果然在里面发现大量他认识的不认识的植物名,每一种农作物都单独开了一个章节从播种讲到收获,确实很详细,对一个生活在古代的人来说也很有用。   可是,他又不种地……   最后隐藏在血脉的种地基因打败理性,秋羲大手一挥兑换下那门巨长无比的种地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第二天下午散学后,秋羲约了严肃之在醉鲜楼会面。   他把之前牛大壮带给他的第二批稻草纸成品交给严肃之后,严肃之立刻眼前一亮。   两人都没有多说便直接定下合作价格,虽比平常用的纸张便宜点,但耐不住稻草纸原料更便宜,利润空间自然也大。   秋羲朝严肃之道:“最迟明年春作坊就能批量产出稻草纸,届时还请严兄帮忙。”   “贤弟言重了,与你合作对书铺也是好事,”严肃之摆摆手道,“等时机合适我就去相熟的书铺走动。”   “多谢严兄,”秋羲端起酒杯道,“还未恭喜严兄取中秀才,我在此敬严兄一杯。”   “同喜,”严肃之和秋羲碰过杯后笑道,“贤弟连中小三元才是大喜,实乃我辈楷模。”   秋羲仰头饮尽杯中酒水:“不说这些,我从王教谕那里已经拿到升去府学的文书,严兄若有意升入县学还需尽早做打算。县学此次连我在内五名外舍弟子全部取中秀才,我尚且不知这回收录私塾弟子的事会不会有变数。”   严肃之一听县学招录私塾弟子的名额可能有变立刻认真起来,朝秋羲拱手道:“多谢贤弟提醒。”   县学一共有两拨弟子,占大头的是内舍的秀才弟子,剩下的外舍童生弟子只是少数几人,不过每年弟子总人数都是朝廷规定好的,做不得变。   秋羲他们这一届是五名童生,但秋羲要去府学就会空出一个名额,严肃之就有机会填补进去。可这次五人全取中秀才那就都会升入内舍,严肃之也是秀才,如果填进去县学弟子就全在内舍,县学这边就可能有别的考量,秋羲要提醒严肃之的便是这一点。   不过秋羲也不好多说,这事还是只能靠严肃之自己想办法。   等到六月十九,县衙那边终于升堂审理秋大和张春花偷盗一案。   牛家三人今日一大早便从清溪村赶到县城陪秋羲一同前往县衙,县衙里还来了不少看围观的百姓,不少都是听说秋秀才要状告可恶至极的秋大一家,特地前来给秋羲撑场子的。   秋羲负手立在堂下,只见赵知县端坐在前方公案后一拍惊堂木:“传被告。”   秋大和张春花二人被衙役押到堂上,还不等赵知县审问,二人便立刻跪地大喊:“知县老爷冤枉啊,草民什么也没做过!”   “肃静!”   衙役手中的杀威棒一敲,秋大和张春花立刻噤声。   赵知县朝秋大二人道:“本官问你二人,你二人再说,可听明白?”   公堂两边都是拿着杀威棒的衙役,秋大和张春花哪敢不明白。   赵知县又朝秋羲道:“堂下原告何人,所告何事?”   秋羲朝赵知县拱手道:“小民清溪村秋羲,今日状告秋大和张春花二人偷窃我娘遗物一事。”说着秋羲便将当初他和牛家婶子整理出来的余娘子嫁妆清单呈给赵知县,“这是我娘的嫁妆,三年前她去世后这些嫁妆便被秋大二人盗走,后来小民在村长相助下追回其中一部分,如今仍有三件首饰不知所踪。”   张春花听后立刻怒骂道:“好你个野种,当初还你首饰时你可说好不告老娘,你竟敢反悔,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   “休得猖狂!”赵知县一拍惊堂木,怒道,“公堂岂是你撒野的地方,来人,把这咆哮公堂的刁妇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说完便从签筒中扔下去四支黑头签。   张春花刚一被衙役押走便忙求饶道:“县老爷饶命啊,饶命啊!”   秋大生怕自己也被拖下去打板子,连忙把头埋到地上。   一大早就被秋老太拉来的秋大郎也赶紧躲进人群里,他这几月好不容易从秋老太手里掏出钱,又给他两个小妹找了好人家,一个卖去给县城的有钱老爷做小妾,一个卖去府城做丫鬟,还给他二弟找了个没儿子的富户去做上门女婿。如今他手里捞着不少银钱,眼看着就能找个漂亮娘子过上好日子,哪里愿意被牵连进官司里。   等张春花二十板打完重新被押回堂上,赵知县朝张春花二人喝问道:“堂下被告何人,所犯何事,还不如实招来!”   张春花刚挨了班子,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再也不敢嚣张:“草民是秋大的妻子张春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弟妹的嫁妆。县老爷明鉴,那些嫁妆早几个月前就还给他了,少的那三样被卖出去了,我也找不到在哪儿。”张春花说完瞧见赵知县脸色肃穆,又连忙道,“可以赔钱,我可以赔钱!”   “对,都是她偷的,跟我没关系!”秋大见张春花认罪,立刻指着张春花撇清自己。   赵知县:“张春花,秋大所说可是实话?”   张春花哪里不知道秋大这是想把所有罪都推在自己身上,心灰意冷地看着秋大:“你我多年夫妻,你竟然这样对我?”见秋大埋着头不敢看她,张春花又朝赵知县道,“回县老爷,当初是秋大说二弟和弟妹已死,二弟的家产便是他的家产,所以我二人才拿了弟妹的嫁妆。”   秋大赶忙反驳:“你,你胡说!明明是你拿的!”   张春花趴在地上看也不看秋大一眼:“是我拿的,可你和我一起去的二弟家。”   “秋大,张春花所言可属实?”赵知县冷眼看向秋大,厉声道,“你想好了再回答,公堂之上胡言乱语欺瞒本官,可就不是打个板子能了的事。”   秋大一听便开始打哆嗦,张春花皮糙肉厚,挨了顿板子都老实了,他又怎么受得住,于是立刻磕头讨饶道:“知县老爷明察,我家就我和二弟两兄弟,二弟和弟媳过世,侄儿又小,二弟的家产可不就是我的么,这怎么能算偷?我这是好心替侄儿保管他娘的遗物,等他大了再还给他!”   “呸!臭不要脸的!”牛家婶子在公堂外听到秋大的狡辩晦气地吐了口唾沫。   其他人自然也听后纷纷对着秋大指指点点,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兄弟孩子还在呢,居然就惦记起兄弟的遗产,真是谁遇上这种人谁倒霉。   赵知县冷声道:“休得狡辩,是偷窃便是偷窃,大齐律自有断言,岂容你胡搅蛮缠!”   秋大打着哆嗦不敢再开口。   秋羲视线在张春花和秋大之间扫过,见时机已到,便朝赵知县拱手道:“小民记得三年前爹娘还在世时秋大二人便在我家盗抢过财物,被我娘发现后两方起了争执,正因此才使得我爹娘溺水身亡。”   秋大和张春花一听到秋秀才和余娘子溺水的事双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秋羲怎会突然提起这件事,而且他不是在县城读书吗,怎么知道他们那次还拿过钱!   赵知县问道:“可有人证物证?”   秋羲拱手道:“有一人证。”   “传人证。”   见到衙役带着李老汉进入公堂时,秋大和张春花抖如筛糠,差点没当场晕厥过去。 第43章   “草民李大福,从前是在清沧河上跑船的,秋秀才生前需坐船往返县城和清溪村时总坐我的……”   李老汉跪在公堂上娓娓道出秋秀才和余娘子落水那日发生的事。   “这秋大一家真做得出来,吃的喝的用的全找秋秀才拿钱,出个门还摆阔专坐好船,人秋秀才和余娘子自己都舍不得呢。”   围观的百姓听完李老汉的话在一旁交头接耳,谁家遇上这种水蛭一般的亲戚都得晦气死。   “可不,刚才小秋秀才不还说这两人那是还偷了他家财物供秋大郎在县城挥霍么,这是要不着就直接拿啊,早都分家了,这两口子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李大福,本官问你,你方才所言与秋大二人盗窃秋秀才家中财物有何关系?”赵知县朝李老汉问道。   “老爷,草民不知秋大二人盗窃一事,”李大福跪在地上朝赵知县磕了个响头,凄声道,“草民是要举证秋大和张春花两人谋害秋秀才和余娘子!”   “嚯!”   围观的众人一听李老汉说出“谋害”两字顿时纷纷大惊,就连衙役手中的杀威棒也遏制不住众人的议论声。   “谋害,秋秀才和余娘子果然是被害的,否则好端端的怎会在风平浪静的清沧河上溺水。”   “谁说不是,当初打捞秋秀才和余娘子遗体时我还去帮过忙,当时就瞧着秋秀才脖子上有指痕想报官,可那秋大非说秋秀才和余娘子是意外落水,要早些让他二人入土为安。”   “竟有这事?”   赵知县一拍惊堂木,朝秋大和张春花二人厉声问道:“秋大、张春花,李大福举证你二人谋害秋秀才和余娘子一事可属实?”   张春花方才听完李老汉的证词便魂不守舍浑身冒冷汗,此时被一声惊堂木响吓得趴在地上全身发抖,丝毫不敢抬头看赵知县一眼。   “知、知县老爷冤枉啊!草民确实拿了二弟家的银钱来,但那是二弟本就该赡养老母的,草民绝不敢做伤人性命之事,何况还是谋害草民的二弟!”原本瑟缩地跪在地上的秋大突然猛地抬起头,满脸鼻涕眼泪地痛哭道,“弟媳那日是意外落水,我二弟为了救她才跳下船,我为了救他俩也跟着跳下去了。天地良心,我是去救人的,只是我二弟命苦福薄就这么去了!”   秋大越说越理直气壮,最后说完便一声声哀嚎,似乎真是个心疼弟弟的好大哥。   赵知县的审视的视线从瑟缩的张春花身上移到声泪俱下的秋大身上,最后由落到秋羲身上。   “秋小秀才可有话要说?”   秋羲立刻拱手对赵知县道:“先父水性极佳,若不是再与秋大先后如水后发生事端,绝无可能与先母双双溺亡。那日先父发现秋大二人欺辱先母后便于这二人吵过一回,这二人定是那时就预谋好要在去县城的船上动手。”   本来秋羲只是这么说只是想诈一下秋大,没想到秋大一诈就上钩。   秋大激动道:“你血口喷人!我、我怎么会害二弟,你这是污蔑!我只是跟二弟吵了一架而已,早和好了!”说完他又捅了捅张春花的胳膊,朝张春花递眼色。   张春花这时也反应过来,盗窃财物最多还只是罚些银钱或者蹲大牢,真要把当初那事抖出来可就是掉脑袋的事。   她顿时顾不上和秋大之间的矛盾,趴在地上磕头道:“县老爷明察,二弟和弟媳真是意外溺亡的!”   赵知县将这二人的神色和动作收入眼底,又朝李老汉问道:“李大福,你指控秋大二人谋害李秀才夫妇可有物证?”   “草民、草民……”李大福讷讷地张了张嘴,眉头间的褶皱变得更深,最后只说道,“草民绝不敢胡言,秋秀才夫妻就是被秋大二人所害,千真万确啊,望县老爷为秋秀才夫妇主持公道!”   秋大和张春花满脸怨毒地瞪着了李大福一眼,齐齐朝赵知县喊冤。   “哎呀,李老汉怎么会没有证据,要是有证据可不就能定秋大二人的罪。”   围观的百姓的听满心纠结,恨不能当场变出证据拿下秋大和张春花。   躲在人群里的秋大郎此时已经手心冒虚汗,秋秀才夫妻二人落水前一段时间他娘确实给过他一笔银子,莫非他爹娘真的……杀人了。   “大郎啊,你爹从小就胆小,怎么可能会杀你二叔,”秋老太死死拉着秋大郎的手,“你快跟县老爷说你爹是冤枉的,让他放了你爹。”   秋大郎被秋老太一喊瞬间清醒过来,他咽了口唾沫,双眼一刻不停地盯着公堂上的众人:“他若真杀了人是走不出县衙的,若没杀人知县也不会冤枉他。”秋大郎说着平复好心情,对秋老太低声道,“我们先回去,在这儿只会给爹添麻烦。”   他正要强硬带秋老太离开,转身就撞上一堵人墙。   “俺娘说了,不能让你走。”牛大壮双手抄在胸前,两眼死死地瞪着秋大郎,一身干农活练出来的腱子肉差点将衣服撑开。   “粗鄙农夫!”秋大郎心知自己跑不掉了,恶狠狠地朝一边啐了一口。   “李大福,你当真没有证据,”赵知县忽然拿起惊堂木重重地在桌案上一拍,厉声问道,“还是说有证据却被你隐瞒了,你可知作伪证诬告他人故杀罪按律当反坐?”   李大福听后双肩颤抖,连连在地上磕头道:“县老爷明察,草民绝没有诬陷秋大二人,秋秀才夫妇当真是被他二人所害!”   赵知县怒目而视:“那还不将你隐瞒之事如实招来!”   李大福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眼中的挣扎和懊悔几乎凝成实质,枯瘦又满是皱纹的双手撑在地上紧紧握成拳,就在围观的众人都以为他当真没有证据时,他愧疚地朝秋羲望了一眼,这才缓缓开口。   “草民却有证据,”李大福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手帕上绣着一枝桃花,一看便是女人家的东西,“此物便是证据。”李大福说着便将手帕交给衙役,由衙役转呈到赵知县面前。   赵知县打开手帕一看,只见里面包着一支看似十分朴素的玉簪,只是这玉簪用料极好,触手生凉细腻光滑,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物件。   张春花一见到那支玉簪顿时脸色煞白,整个人仿佛喘不过气的死鱼般愣在当场。   公堂外的人群里,没人注意到一名彪形大汉远远瞧见那支玉簪后便悄悄离开,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当初秋羲去府城卖《战三国》木牌时在街上半路跟踪他的大汉么。   秋羲一瞥张春花的脸色便知道此物定是极大的证据,可瞧那玉料也不像张春花能置办的,难道是余娘子的,只是原主不曾见过?   “李大福,此物有何渊源?”赵知县仔细查看玉簪后,朝李老汉问道。   “回县老爷,此物是张春花为了封口给草民的,”李老汉叹息一声,回忆道,“那日秋秀才夫妇出事后,我回到家中越想越秋大二人的举动觉得奇怪,将此事说与我闺女小桃听,她听了便说这秋大二人指不定就是想杀害秋秀才夫妻好吞并他家家产。   “小桃当时与清溪村几个女娃娃交好,经常一起做女工挣点贴用,所以听说过秋秀才一家和秋大一家关系不睦,还经常被秋大一家打秋风,也知道秋大夫妇游手好闲不事生产却惯会去秋秀才家拿钱。所以我当时便信了小桃的话,第二日就去找秋大和张春花对峙。   “这两人起先不承认,后面我将他二人在船上的可疑举动一一点破,张春花便提出用这支玉簪和三两银子做封口费,让我不再对外提起他二人谋害秋秀才夫妇一事。”   李老汉说着便在自己脸上狠狠地抽了个大嘴巴,声音响得连外面的百姓都能听清。   “草民有罪,不该贪图财物让秋秀才和余娘子含冤而死。那日正巧小桃和他丈夫订婚,家里实在凑不出嫁妆,草民鬼迷心窍便答应了秋大和张春花。”   “你胡说!”秋大听完李老汉的供词已经是满头大汗,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眼充血地瞪着李老汉,似乎要咬下他一块肉,“明明是。明明是你见财起意,对,就是你见财起意,你想打我二弟钱财的注意,才故意把弟妹晃进河里!”   张春花听了秋大的话也立刻反应过来:‘你凭什么说那支簪子我给的,你这是想诬陷我二人!’   就在这时,牛家婶子在公堂外高声道:“县老爷,草民清溪村孙兰香,曾与余娘子交好,有事向老爷禀报!”   秋羲侧身回首,见牛家婶子死死盯着那支玉簪,几乎已经肯定那支簪子便是余娘子的东西。   “你且进堂交代。”赵知县示意衙役放人进来。   牛家婶子一步步走近,怒视着秋大和张春花,道:“草民与余娘子第一次见面是在清溪村村口,那时秋秀才落榜后迟迟未归,秋家老太以为秋秀才已经高中,那几日便常和秋大夫妇二人在村里走动要村里众人早日准备贺礼祝贺举人老爷。   “谁知多耽误了几日后,秋秀才便从府城回来了,不仅带回他落榜的消息,还带了个姑娘回来说要与她成亲,这姑娘便是余娘子。   “当时秋老太一家是和秋秀才二人在村口遇上的,村口那儿人多,几乎半个村的人立刻就知道秋秀才落榜的事,秋老太气极,当即拒绝秋秀才要和余娘子成亲的事。可张春花一眼便瞧见余娘子穿着不凡,像有钱人家的小姐,不知她如何撺掇的秋老太,反正秋老太当场又改口同意了这门婚事,张春花便以此为借口要走了余娘子头上的与簪子。”   牛家婶子说着便指了指赵知县桌案上那支玉簪:“她要走的正好便是这支,当时村里不少人都看见了,除了草民应当还有人记得这支玉簪才对。”   她的话音刚落,公堂外就有两名一起来看升堂的婶子开口道:“俺也记得,那支簪子就是张春花从余娘子头上直接抢走的,俺们村里的女人都从没人戴过玉簪,那么贵重的首饰俺一眼就记住了,那簪子当初戴在余娘子头上可漂亮。”   秋大和张春花二人听得冷汗蹭蹭手脚冰凉,秋大郎躲在人群里差点咬碎一口大板牙,秋老太更是要冲过去替秋大喊冤,当场就被随时注意着她的秋大郎捂住嘴按下。   “别乱来,想蹲大牢可别连累我!”   秋老太挣开秋大郎的手:“总不能让你爹给那婊子赔命,她死便死了,你爹可还要给我养老送终啊!”   公堂上传来一声惊堂木响,赵知县朝秋大二人厉声问道:“人证物证具在,你二人还有何话要说?”   ……   结案退堂后,赵子升一路步行送秋羲回县学。   “秋大虽判了秋后问斩,张春花仗一百流放三千里,可惜秋大郎只算胁从销赃,罚些银钱就能免灾。”赵子升摇头叹了口气,“果真是人心险恶,为了钱财连至亲都能痛下狠手。”   张春花将余娘子推下水后,秋大趁着秋秀才下水救人也跟着下水,将秋秀才按在水里致使秋秀才和余娘子双双毙命,用心之歹毒,让人胆寒。   “这二人伏法已可告慰爹娘在天之灵,”秋羲朝赵子升拱手施礼道,“这次多亏赵兄相助,否则爹娘还不知几时才能讨回公道。”   秋羲回到县学时还有些恍惚,压在心里的石头落地让他终于可以松口气。   “月白可算回来了。”   秋羲刚一推开房门,便见柳郁一袭青衫在他窗前长身玉立,飘飘然如同仙君下凡。   “含章,你怎么来了?”秋羲惊喜道。   柳郁笑道:“陛下点月白入国子监,郁特来报喜。” 第44章   清阳县,当铺后院。   “属下已经查明,那人早在数年前便落水溺亡,其与清溪村的秋秀才有一子,名唤秋羲,如今便是清阳县学中的秀才。”   彪形大汉一边躬身朝当铺掌柜的汇报,一边拿出两张大纸展开,那纸上画着人像,一张正是秋羲的模样,另一张画的是名年轻女子,女子头上戴着一支玉簪,那玉簪恰好和李老汉在公堂上呈递的证物一模一样。   “那日来当铺询问梅花钗的人便是这秋羲,秋家是几十年前逃荒去的清溪村,那人是十八年前逃到那里与秋秀才成的婚,之后一直在清溪村生活。”   “这秋家现在有几口人?”掌柜的负手问道。   “还剩秋羲、秋大、张春花、秋老太和秋大郎五人,”彪形大汉顿了顿又道,“不过秋羲年头就已经与秋大一家断亲,今日秋大又被判秋后问斩,张春花流放三千里。”   掌柜的缓缓点头,又挥手让那名大汉退下,末了转身进屋写下字条装进小竹筒内封口。   片刻,一名黑衣人从阴影中走出。   “把消息呈给娘娘。”   “是!”黑衣人收下竹筒后又潜进阴影里。   ……   县学,学舍内。   秋羲满心欢喜地拉柳郁在桌前坐下,着手沏茶后为柳郁斟了一盏:“含章刚才说的国子监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点我进国子监?”   大齐的国子监内都是王孙贵族和朝廷要员之子,偶尔会有各大府学推荐的学子入监,但这种多半也是地方官员之子,他这种没关系没背景的还真进不去。   柳郁浅酌一口清茶,微微一笑:“月白学富五车有栋梁之才,自然可入国子监。”   秋羲双手托腮,歪着头看了柳郁片刻,道:“让我猜猜,含章既然说皇上是因为我的才学才让我入国子监,那定不是诓我,所以皇上是看我中了小三元才点的我?”   不等柳郁回答,秋羲自己便摇摇头否定:‘不对不对,我这小三元才当上几天,从清州府到京城,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十来日,消息一去一回得一个月左右,所以定不是因为这个。’   柳郁笑笑不说,只是默默品茶。   “我从未出过清州府,皇上又远在京城绝不可能认识我,那皇上是从何处得知我这个人的?”秋羲单手撑着下颌,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忽然间眼中一亮,“不对,皇上有可能认识我!”   柳郁展眉看向他,俨然一副静待下文的表情。   “我认识的人里只有含章你能和皇上有所交流,可按照时间来看,皇上收到关于我的消息时我还没取中秀才,凭这点微末学识想入国子监只能算走后门,”秋羲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所以定是含章书信往来时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过,这才让我有机会入国子监。”   秋羲话刚说完又立刻摇头:“还是不对,以含章的行事风格定不会直接做这种徇私之事,让我再想想。”秋羲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笑问道:“含章可是寻了皇后娘娘的帮助?”   柳郁是皇后的胞弟,秋羲之前就从柳郁和柳尘的口中听说过这位皇后,知道皇后对这位弟弟爱护有加,所以柳郁如果找皇后帮忙送他进国子监,皇后肯定会帮忙。   只是这其中肯定还有关窍,柳郁肯定不会直白地让皇后送他进去。   柳郁唇角微微上扬,为颜色浅淡的双唇更添一份醉人之色:“确与皇后有关。”   “那让我再猜猜含章到底是如何做的,”秋羲兴味盎然地看着柳郁,脑子里飞快将他和柳郁相识的所有记忆过了一遍,立刻便从中抽出内容和时间都合得上的那条记忆,“是雅集,和望江亭雅集有关,我猜的可对?”   “瞒不过月白,”柳郁放下茶盏,轻笑一声,“我只不过差人将《战三国》的玉牌和月白那日所画望江亭雅集图给皇后送了一份过去,至于皇上会点月白进国子监,自是月白的栋梁之才为皇上所识。”   秋羲一想到皇帝和皇后两人坐一起玩卡牌游戏的样子就笑得直接趴在桌上,只从手臂上露出一双弯弯的桃花眼看向柳郁:“含章你这么调皮,皇上和皇后知道吗?”   柳郁不自然地干咳一声,端起茶盏抬袖饮茶,遮挡泛起薄红的耳朵。   只听秋羲打趣道:“含章,你杯中又空了,可要我再为你斟一盏?”   这下可好,清冷出尘的踏月公子双耳都红透了。   “月白这几日抓紧时间处理一下手中事务,”柳郁转移话题道,“我月底动身回京城,你便与我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成,我这几日就把事情处理好,到时候去吴府找你。”秋羲想也不想便应下。   大齐的交通可不像现代那样发达,坐马车从清州府到京城顺利的话也要半个月时间,路上如果再耽误的话还会更久,翻山越岭还会有可能遇上拦路抢劫的山匪,柳郁让秋羲和他一同去京城就是为这方面考虑。   没一会儿柳尘便从外面进来,朝柳郁道:“公子,客栈安排好了。”   柳郁道清阳县学时已经是下午,今日没办法再坐渡船回府城,便只能在县城留宿一晚。   秋羲陪柳郁在外面逛了一会儿便回县学找王教谕请假,建造纸作坊的事还需要他回清溪村处理一下。   第二天,秋羲送柳郁和柳尘去渡口后自己也改道坐船回了清溪村。   “羲哥儿回来了?”牛家婶子听见屋外传来敲门声,立刻便出门来看。   “婶子,我刚到,”秋羲把从县城带回来的礼物交给牛家婶子,“昨日在县衙多亏婶子们还记得我娘的那支发钗,否则还不一定能给秋大二人判刑。”   秋羲刚才已经先把给村长和其他几位昨日帮过忙的婶子带的礼物送过去了,现在只剩给牛家婶子带的。   “你跟婶子见外什么,”牛家婶子推辞道,“能为你爹娘讨回公道,我心里高兴着呢。”   “爹娘在天之灵定也高兴,”秋羲直接把东西给牛家婶子提进院里,“婶子,我这次回来是想和你们商量建造纸作坊的事。”   牛家婶子一听到这事便严肃起来,她把院门关上,朝秋羲问道:“是纸张销路已经找好了?”   秋羲点点头:“就是我上回跟你们提到过的那位同窗,他家不是开书肆的么,日常会进购纸张售卖,他还答应等作坊的纸能批量生产后帮我们引荐其他书肆老板。”   牛家婶子惊喜道:“这太好了!”   “我刚才先去了趟村长家,”秋羲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建作坊的地就是我们之前看好的那块,所以刚才已经跟村长定好买下那块地,到时候只需去县衙办相关文书即可。”   “那几时开始动工?”牛家婶子问道。   秋羲摆摆手道:“先不急着说,等晚些时候叔和大壮哥回来一起商量。我这边有些变动,原先是院试之后去府城上学,不过这次改了,要直接去京城上学,等下次回来恐怕便是明年,所以后面建作坊和造纸的事全都要交给你们了。”   “啊,那可如何是好?”牛家婶子一愣,皱眉道,“我们都是粗人,什么也不懂,怎么建得好造纸坊?”   “婶子莫要妄自菲薄,”秋羲笑道,“之前婶子不就把造纸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比我自己还管的还好。而且建作坊的事我已经把全部流程整理好,回头跟你们说清楚你们便知道该如何做,很简单。”   牛家婶子听后一咬牙,下定决心道:“羲哥儿既然觉得我们能做成,那我们肯定能做成。”   晚些时候牛二和牛大壮先后回家,秋羲留在牛家吃晚饭。   晚饭后,秋羲拿出提前画好的造纸作坊图纸铺在桌面上:“叔,大壮哥,造纸作坊就按这图纸上来建,你们看村里的泥瓦匠可能建成?”   牛二做工多年,对清溪村甚至附近几个村的匠人都十分熟悉,他拿起图纸仔细看了片刻,道:“俺以前虽没建过房,但光看这图纸就能明白个大概,俺们村和附近几个村的匠人找一找是能建出来的。”   秋羲敲定道:“成,那建作坊的事便交给叔来办。”   牛家现在都知道秋羲要去京城读书,三人拧出一股劲想把造纸作坊办好,于是认真应下秋羲安排下来的事。   “我这次走得久,若是遇上什么困难无法解决,大壮哥便去找醉鲜楼的少东家,我已经与他提前说好,能帮的忙他都会帮一把。”秋羲说完又拿出一包银两,“这是建作坊和后面投入生产要用的银子,你们千万收好。”   三人知道建个作坊花销不会小,但看见这么多银子还是愣住了。   “这得上百两了,”牛家婶子把银子推回去,“羲哥儿,你上京还要花销,听说那边东西可贵了,你得留着这些钱傍身啊。”   “婶子不必担心,”秋羲把装着银子的包袱放进牛家婶子手里,“我留了足够的花销,去那边也有赚钱的渠道,这些你们尽管收好,支出去的钱和以后卖了纸收回来的钱都跟以前那样记个账,这事就交给婶子来做。”   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牛家婶子为难道:“可我大字不识几个,万一弄错了怎么办?”   “不识字可以学,家里大壮哥识字最多,就让大壮哥教你,”日常记账用的字牛大壮都会,秋羲并不担心这个,“婶子做事最细心,这事由婶子来办我才放心。”   “娘,俺从明天起每日教你五个字,娘肯定能学会。”牛大壮没想到自己也有能教人识字的一天,教的还是他娘,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过两日就要先去府城,买地的事到时候只能由叔和村长去县衙办,”秋羲说着又看向牛大壮,“之后等纸张批量生产,就由大壮哥去找严兄谈买卖的事。”   秋羲说完又把写着严肃之家书肆名字和地址的纸条交给牛大壮让他收好,再把他和严肃之谈好的价格包括以后可能遇上的价格浮动和各种意外也仔细说给他听,怕牛大壮记不住,秋羲又重新在纸条上一一写好。   秋羲补充道:“还有,后面作坊要用的钱不够的话就去找醉鲜楼的少东家借,记得写借条,我会把钱补给他。”   一通安排下来已是深夜,秋羲对牛家三人道:“我与村长说好了,如果作坊能成功建成,需要雇帮工的话会优先找村里的,不过不找心思不端正和之前恶待过我们两家的人,因着能办成的话对村里是大好事,所以到时候村长会尽力帮忙。到时候雇了人,就由婶子负责管理作坊一应事务,叔负责管纸张生产和作坊的各种工具,大壮哥负责收购材料和售卖纸张。”   秋羲和牛家定下将来造纸作坊的净收益按分红算,牛家占四成,秋羲占六成,三人都没意见,甚至觉得自家拿得太多,被秋羲说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应下。   之前打算做的污水净化装置秋羲也早就画好图纸,下午回来后就在系统商城兑换了一堆活性炭备用,因着这是消耗品,秋羲早有打算自己做,所以把制作活性炭的图纸也准备好了。反正这东西只要知道步骤做起来就简单,而且牛大壮之前在醉鲜楼就帮秋羲做过一回,对照着图纸又听秋羲教过一遍就学会了。   秋羲怕事情太多牛家忙不过来会出差错,索性拿纸重新又写了个详细的流程,把谁负责哪一块,什么时候做什么,要用到什么,可能会遇到什么情况全部写在上面,比之现代公司的标准作业程序也半点不差,保证牛家照着做就能把事办成。   晚上睡得晚,秋羲第二天起得也晚些,吃过饭便坐船去县城,回到县学时已经是午后。   “秋弟,你被皇上点去国子监了!”赵子升几人一见到秋羲便围了过来,“今早县学便接到了旨意,恭喜秋弟!”   秋羲与他们聊了几句,把赵子升叫到一边:“赵兄,今日我能去县衙见李老伯一面,我想去跟他道个谢。”   之前案子刚审完,县衙那边还有程序没走完,李老汉便暂时先被留在县衙不能直接走,所以秋羲便没去见他,今天县衙应该已经放人了。   赵子升摇摇头:“他今日一大早便离开清阳县回渠州了,说是无颜见你。”   秋羲叹了口气:“这般便罢了。”   “秋大当真觉得他和你爹娘的事无关?”赵子升问道。   “过了这些年,他既然愿意回来给我爹娘作证,那我便愿意相信他这一回,”秋羲淡淡道,“不管他当时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救我爹娘,只要他没有动手害我爹娘便罢了,总归他愿意冒着风险为我爹娘作证。”秋羲又重复了一遍。   赵子升听后也不再多说什么,人心是复杂的,谁又能把一切都说得清楚,有时候糊涂点也是好事。   当天下午外舍散堂后,王教谕把秋羲叫到跟前,叮嘱道:“此去国子监路途遥远,你切切小心,学业上万不可懈怠。”王教谕说完又拿出一个包袱交给秋羲,“这些你留着路上花用,里面有我当初准备乡试的心得和一些随笔,或许对你有用。”   “多谢教谕,”秋羲恭敬地行礼后将王教谕的心得和随笔拿出,又把银钱还给王教谕,“教谕的心得和随笔对学生来说千金难求,万不能再让教谕破费,学生已经准备好路上的盘缠,教谕切莫担忧。”   王教谕见秋羲不像在推辞,便不再坚持将银钱收回,又对秋羲细细叮嘱几句才让他回学舍收拾行礼。   秋羲走得急,第二日一早便轻装简行背着书箱出发,徐弓四人约着一起将他送到渡口,见船离岸后才离开。   船在清沧河上行了半日,秋羲一下船就见到在码头边长身玉立的柳郁,翩翩公子即便混在人群中也能让他一眼便望见,挪也挪不开眼。 第45章   秋羲已经把一应事务提前安排好,因着这回是跟柳郁一同去京城,柳郁这边合计之后安排在六月二十五那日一早动身,秋羲自然不反对。   吴老爷子是老早就知道柳郁月底就要回京城的,可他没想到这回连刚收的徒弟也要一起去,他之前可是听徒弟说院试之后就来府学念书的。   “你这是出尔反尔,诓骗我老头子!”吴老爷子背着手把头偏向一边,完全不理会徒弟的糖衣炮弹。   “师父,弟子也没想到皇上会突然点我去国子监,”秋羲捧着从于娘子那儿端来的冰酪凑到吴老爷子跟前,“师父别生气,先把这冰酪吃了,不然一会儿可就全热化了,你闻闻这奶香味多浓郁。”   吴老爷子歪着头,却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瞥秋羲手中缀着水果块的冰酪。   这大热的天,他老头子总不能亏待了自己。   柳郁独自坐在凉亭里,远远看着这一老一少一个怄气一个哄人,兀自轻笑出声,末了又拿起书卷看起来,只是眼角的笑意尚未平复。   秋羲逗小孩似的哄着他师父把冰酪吃完,见老头似乎已经接受事实,便道:“弟子过两日就要和含章动身去京城,届时最快也要到明年才能回来,不如这两日给师父做些好吃的,师父看可好?”   “哼,你小子当老头我是馋嘴的垂髫小儿?”吴老爷子不服气,揪着花白的胡须道,“这两日你那也不许去,老头我得练练你这针灸术,免得出去白堕了我的名声。”   秋羲哪里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讨价还价,当然是他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上回他来吴府的时候,他师父就顺手教了他奇经八脉和穴位分布,只是他到现在也没有实操,不敢下针而已。   接下来的两天秋羲便被他师父直接押在府中练习施针取穴,吴老爷子所藏的针灸铜人足有两尺多高,上面经络和穴位标注分明。   吴老爷子用黄蜡将铜人表面的穴位封好又给铜人注满水后,秋羲便开始练习取穴施针。   一针刺入穴位,见有水流出,秋羲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第一步就失败,见他师父微微点头,秋羲这才继续继续练习。   两天时间里,秋羲起早贪黑把铜人身上的穴位扎得透透的,加上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现在让他施针治个小病已经无碍,日后多积累些治病经验说不得有望成为一代名医。   吴老爷子见秋羲练完最后一遍,缓缓开口道:“郁儿的病症夏日多发,路上就辛苦你操心些了。”   “师父放心,我定会看顾好含章。”秋羲这两天拼死拼活地要把这门技术学会就是怕柳郁在路上会旧疾发作,他要是能做个应急处理柳郁多少安全些。   第二日秋羲起床时马车已经备好,他和柳郁用过早饭同吴老爷子辞别,一行人迎着晨曦踏上前往京城的路。   官道上,二十余名带刀护卫护着三辆马车赶路。   出清州府的官道是用一块块大石砖铺成的,尽管已经比其他道路平整,但耐不住仍旧有些颠簸。   秋羲和柳郁坐的这辆马车不仅在车舆下和车轴上的位置设有伏兔做减震,还将车厢内坐垫加厚许多,已经算是大齐顶舒适的马车。结果才走了半日路程,秋羲就被颠地屁股发麻,看着旁边仍旧坐姿挺拔的柳郁,秋羲满是心理负担地歪在车壁上。   “累了?”柳郁终于动了动身子,“月白累了就靠在我身上休息片刻,车壁坚硬,当心磕着头,前面十里有一处长亭,一会儿在那处停下歇息。”   秋羲歪在车壁上咧嘴一笑:“那我不客气了。”说着便好心情地往柳郁肩上一靠。   六月的天正是大热的时候,秋羲靠着柳郁却觉出一丝凉意,不一会儿便在颠簸中舒服地睡着了。   车厢两边的车窗打开,时不时涌入些凉风吹散马车内的燥热。   马车一个晃动,秋羲的脑袋渐渐从柳郁肩上往下滑,柳郁微微侧首又将秋羲扶拢了些。   不多时,柳尘在车厢外道:“公子,长亭到了。”   “嗯,你先带人去歇息。”   柳郁应了一声并没有立刻下车,而是依旧保持动作不变静待秋羲睡醒。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秋羲羽睫翕动,缓缓从柳郁肩头睁开眼睛。   “已经到长亭了吗,怎么不叫醒我?”秋羲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从侧窗向外看到柳尘已经带着护卫在长亭休息。   柳郁轻轻笑了笑:“看你睡得沉,让你多休息会儿。”   两人下马车后,余娘子端了刚热好的茶饮和糕点过来,柳尘那边还在跟其他护卫架着火堆烤肉,系统半点也不害臊地蹲在火堆边守着烤肉喵喵直叫,逗得护卫们差点去抓只田鼠来喂它。   秋羲在长亭里坐下,闻着酥香的烤肉味伸了个懒腰,斑驳的日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隙中落下,让他微微眯起眼睛。   “感觉又活过来了,”秋羲饮下一口酥油茶,沁着一口奶香味在唇齿间,“好喝。”   柳郁见秋羲唇边沾着奶沫,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他。   秋羲正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拿着刚咬了一口的枣糕,半点也忙不过来,只用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无辜地看着柳郁。   几息后,柳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为秋羲擦掉唇边的奶沫。   “公子、秋公子,肉烤好了。”柳尘端着一盘分割好的烤肉过来放在秋羲和柳郁面前,这才重新回去跟护卫们分吃剩下的烤肉。   “你们等会儿再吃,我去拿点好东西。”秋羲见烤肉上只撒了些盐,便起身回到马车上。   这次去京城路途遥远,秋羲把要用的东西几乎都存在系统的储物格里,书箱中只放了些书卷和换洗的衣物。   他一进车厢便从储物格中拿出以前兑换的调味料,因着调味料是系统商城出的,所以还各自附带着一只装料的竹筒罐,这些罐子外表看上去和现代的调味料瓶子没什么区别,只是材料不一样而已。   秋羲拿到东西后便回到长亭里,拧开瓶盖上的小孔将各种香料均匀地洒在烤肉上,因为柳郁口味清淡,他们这份便没有加辣椒粉。   “秋公子,你这是什么香料,也太香了吧!”柳尘和众护卫以前赶路都是随便凑活,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烤肉,就是京城里的大厨恐怕也做不出这种香味。   秋羲笑道:“跟胡商换的,你们喜欢的话我把香料留在于娘子这儿,下回你们自己拿了撒上。”   众人听了哪有不同意的,都是一边大口吃肉一边点头,就连系统都跟着蹭了好大一块肉。   ……   清阳县,清溪村村口。   牛家婶子正要去刘木匠家找刘木匠商量做几样造纸作坊要用的木料器物,就见村口来了好些个眼生的汉子。   为首的人看着四十来岁,面上蓄着长长的胡须,身后跟着的几个彪形大汉拉着好几辆大推车,上面堆满了东西,只是都用麻布盖着,牛家婶子看不出是什么。   “这位娘子有礼了,”蓄着胡须的男子朝牛家婶子拱了拱手,又道,“我等是渠州府来的行商,路过此处见这里山清水秀,便想看看能不能收些山货,不知这位娘子能否为在下引荐一下此处的村长或里老?”   “你们想买山货?”牛家婶子见为首这些穿着体面,身后那些汉子穿得却比较粗糙,想来是这人雇的打手或帮工。   “正是,还望娘子帮忙引荐一二,”蓄胡须的男子转身从身后的推车上拿出一只木雕小玩具,“小孩玩意儿,还望这位娘子不嫌弃。”   牛家婶子摆摆手,笑道:“说句话的事,哪值当你还把货物送我,再说我家中也没小孩,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找村长。”   村长家就在旁边,没一会儿村长就跟着牛家婶子过来。   问询几句后,村长听着这名蓄胡须的男子确实是渠州府的口音,车上拉的也是各地特产,便应下这些人买山货的要求。   村长对蓄胡须的男子道:“村里人囤的山货不多,你们不赶时间的话今日便在村中住一宿,今明两天我让村里人进山给你们采摘下来。”   蓄胡须的男子拱手道:“如此便有劳村长。”   村里人听说有行商要买山货,纷纷围到村长家听别人要哪些货,有空闲的人家立刻带着家伙上山寻摸,手里有闲钱的人还当场跟行商买了些别的特产。   商队的人太多,村长屋中坐不下,多的人便被安排去临近几户休息。   “在下今日从清阳县城过来,刚巧在那边听说清溪村出了个神童,不知在下可有幸见上神童一面?”蓄着胡须的行商喝了一口粗茶,朝村长问道。   村长一听这人竟还听说过秋羲,立刻笑呵呵道:“你说羲小子,那可不巧,他去经常上学喽!”   行商感叹道:“竟还有这等事,那这位神童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羲小子打小就聪明,如今又长本事,只可惜他爹娘看不见了。”村长说着叹了口气。   “这是为何?”行商好奇道。   “唉,不说也罢。”村长摇摇头,抽了口旱烟不再说话。   当天下午村里人寻回来不少山货让行商过目,品相好的这人都商量着收下,给村里不少人带来一笔意外之财。   夜深了,村里人早就睡下,几个黑影身手敏捷地翻墙而出,目的明确地寻到秋大郎家。   黑影悄无声息地在秋大郎家转过一圈,确认家中一老一少皆在后便相继离开。   第二日上午商队便收了足够的山货,行商与村长辞行后启程离开。   当天夜里,又有几个黑影重新潜进秋大郎家,其中一人神不知鬼不觉进了秋大郎家的厨房,另外几人放哨,逗留片刻便立刻消失无踪。 第46章   车队在官道上已经行了三日,六月二十八这日正好是大暑,天气炎热难耐。   秋羲只是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都汗如雨下,柳郁原本就浅淡的唇色更显出几分病态的白,时不时用手帕捂住嘴压抑着咳嗽两声,只是车队现在正穿越野猪岭,没有一个人提出要想休息。   野猪岭在清州府和渠州府的交界处,从清州府走官道去京城的话这是必经之处,只是此处层林掩映,前后又没有人烟,两府都不曾重视,久而久之就成了山匪出没的地方。   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行商,只要打这儿过都得加倍小心尽快通过,柳郁从京城来清州府时也走的这处,当时便有一队不长眼的山匪见车队装潢华贵想打劫一番,结果被一众带刀护卫杀伤大半。   秋羲听柳尘说完这事后更不敢让停车,只能随时注意着柳郁的状态防止他突然中暑或晕倒。   柳郁再次咳嗽一阵后,秋羲拍拍他的被问道:“还能坚持住吗?”   “无碍,月白不用担心。”柳郁缓了一会儿,等气息平复后才回答道。   秋羲见他眉头微蹙,唇色越发苍白,额角还沁出冷汗,怎么看也不像无碍的样子。   “先把这枚药丸服下吧,也许能好受些,”秋羲将手掩在袖中,从系统的储物格里取出那枚之前拿到的体验版妙手回春丹,“给。”   这枚药丸本来秋羲是打算留着后面乡试再给柳郁服用,可他没想到今日会热得这么厉害,柳郁之前在清州府已有月余没咳嗽过,今天却已经咳了一路,他怕再耽搁下去柳郁会撑不住。   柳郁见秋羲手中躺着一枚莹白如玉的小药丸,和他平日吃的完全不一样,但他没有多问,因为秋羲绝对不会害他便是。   药丸入口即化,带着一股清爽的气息滋润过柳郁撕裂般疼痛的喉咙和肺腑,他闭目调息片刻后惊讶地发现身体轻松地不似以往,仿佛打小就跟着他的顽疾已经完全根除,所有的病痛都烟消云散,甚至连这灼热的天气都不能影响他。   秋羲见柳郁睁开眼,连忙问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要是没效果他一定把系统的毛全剃光。   柳郁握紧拳头又松开,注视着掌心的眼眸中波澜起伏,片刻后他压下所有的心绪,看向秋羲道:“此乃神药,月白不该把此药给我。”   尽管柳郁没把话说完,但秋羲哪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人是觉得这么好的药他该自己留着以防万一。   “含章多虑了,”秋羲用手帕为柳郁擦掉方才额角沁出的冷汗,笑道,“此药是我当初偶然所得,本来是打算给你乡试时以备不时之需,而且此药只有一日药效,全当个安慰而已。”   秋羲注视着柳郁的双眸,认真道:“如今我医术尚且拙劣,但日后定会含章寻到治病之法。”   柳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眼眸中酝酿着难以言表的情绪,沉默片刻后克制地道:“得知己如月白,乃郁此生之幸。”   就在这里,一小团橘黄的影子突然从侧窗外窜进来,炮弹似的砸进秋羲怀里喵喵大叫。   秋羲按住情绪激动的系统,问道:“怎么了?”   “喵喵喵!”系统不敢说话,只能一个劲儿朝窗外拼命挥爪子。   秋羲和系统对视一眼,见这只猫神情焦急地朝他挤眉弄眼,立刻便反应过来:“不好,附近有敌人!”   他话音刚落,拉车的骏马便发出悠长的嘶鸣声,整辆马车都被迫停下。   “公子小心!”   伴随着柳尘的惊呼声,一支利箭哆的一声扎穿车壁朝秋羲急射而来,秋羲还来不及反应便见面前冷光一闪而过,利箭已被柳郁取过车壁上的挂着的佩剑瞬息挡开。   只见锋利的箭头铮的一声狠狠扎进车壁,箭身带着箭羽急速振动,一看便知射出暗箭之人是想夺命。   秋羲的喉头上下一滚动,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柳郁的袖摆,系统警惕地守在他脚边后背高高拱起,尾巴上的橘毛纷纷炸开。   倒不是他太胆小,只是前十几年都生活在治安良好的现代,他甚至连电视剧里打群架的事都没遇上过,头一回碰到就是要拼命的境地,着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别怕,有我在,”柳郁安抚地拍了拍秋羲的手背,“在车中藏好。”柳郁说完便提剑出了马车。   秋羲一怔,刚想跟出去就被系统拦下。   系统压低声音道:“外面有五十来个敌人,宿主别乱来。”   听到系统的话,秋羲这才冷静下来,他现在出去不仅帮不上忙还会让柳郁分心来保护他。   柳郁刚一出去,外面便立刻传来兵刃相接的铮铮声。   秋羲立刻靠着座箱蹲下,以便减小自己的目标范围,脑子也飞速转了起来。   他伸手从侧壁上拔出刚才那支箭,只见箭镞做工十分精良,完全不像普通山匪有能力搞到的东西,而且箭镞上还残留着异样的色泽,应当是淬了毒。   秋羲心下一沉,如果是有心人专门训练的杀手,那可比山匪劫道危险多了。   “系统,在商城上架□□。”秋羲眉头紧皱,捏着系统的后颈皮低声道。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系统的话还没说完,立刻便被系统打断,“麻沸散早在汉代就有了,你可以上架。”   “真的吗,那我去申请!”   不知道是不是情况太紧急,这次系统办事效率极高,半分钟不到便申请成功,一个袖弩外形的□□在三级商城上架。   秋羲立刻兑换袖弩装备在手臂上,俯身摸到侧窗边后悄悄将窗帘撩开一个小角,打眼就看见一名护卫正和两名黑衣人拼杀。   护卫双全难敌四手,眼见胳膊上已经有一条血口,秋羲连忙架弩瞄准护卫身后准备偷袭的黑衣人,手指微勾立刻拉动扣环,细长的麻醉针一瞬间便弹射而出,悄无声息地刺进黑衣人体内。   系统出品的麻醉剂效果奇佳,刚一入体便起效,正扬起刀要偷袭护卫的刺客瞬间倒地,护卫也是身经百战,一察觉到身上的压力骤减便全力挥刀将面前的刺客砍翻在地。   刺客的鲜血喷溅马车上,秋羲立刻放下窗帘捂住嘴压下作呕的欲望。   系统在车厢内动了动耳朵,小声急道:“宿主,柳郁被包围了!”   秋羲心里一紧,顾不得刚才见血的不适,迅速挪到车门处,搬过车内的可拆卸桌案横在门口做掩体,又像方才那样悄悄撩开门帘观察战况。   只见六名黑衣人包围住柳郁轮番上阵,地上还躺着几具刺客的尸体,柳尘和其他护卫全部被别的刺客缠住根本找不到机会脱身相助。   秋羲原本还担心柳郁受伤,结果就见柳郁脚步轻移,侧身避开刺客砍来的大刀,回剑一挑便将那人手经挑断。   柳郁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几名刺客之间,刀光剑影丝毫不能沾他的身,几个呼吸间便有一名刺客倒地,秋羲甚至都没发现刺客身上的伤口在哪里。   车外的兵刃交接声不绝于耳,穿着一袭白色交领劲装的柳郁行动间却如闲庭看花,神色淡然地一剑斩断身周最后一名刺客手中的刀刃,在刺客惊愕的眼神中了解对方性命。   柳郁横剑长身立在马车前,周围堆叠交错地躺着十数名刺客的尸体,他只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如同九天而来的杀神,再无一人敢上前。   秋羲见状便又架着袖弩去辅助其他人。   不一会儿,车外忽然一前一后传来两声哨音,听到指令后,正和护卫缠斗的刺客且战且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剩下的刺客便纷纷退走。   “不必追,”柳郁手腕一振,剑身上的残留的血迹便滑落在地,他收剑归鞘,回身看向马车,见秋羲打开门帘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这才继续道,“查看伤亡情况。”   “含章,没事吧?”秋羲跳下马车,确认柳郁不仅没受伤,甚至衣袍上连一滴血迹都没沾上,这才松了口气。   “无碍,”柳郁眉头微蹙,朝秋羲道,“先回车内,外面脏。”   秋羲努力忽略掉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摇摇头道:“他们受伤了,我去看看。”   柳郁见秋羲心意已决,便不再劝说,只是跟在他身后。   “有谁受伤了?”秋羲高声问道。   他从车里拿出一只木箱,里面装的全是他在系统商城兑换的外伤药和其他药品。   “秋公子,这边!”柳尘在后面一辆马车附近朝秋羲招手。   秋羲过去一看,十多名受伤的护卫都被挪到了这边的一片树荫下,其中有三名伤得比较重,秋羲不敢耽误,连忙打开药箱开始为这三人消毒止血。   其中一人伤在腹部,伤势最紧急,秋羲给伤口冲洗消毒后撒上白色的药粉止血,见药粉下去后伤口的出血量慢慢减少最后止住,秋羲一咬牙,又撒了麻沸散才拿出穿了线的缝合针开始给这名护卫缝合伤口。   秋羲憋着一口气,等缝完最后一针才放下心里的大石头,见这名护卫暂时没有大碍,便去治疗下一人。   柳郁跟在秋羲身边,时不时拿手帕为他擦去额头的汗珠。   秋羲在清州府还没跟他师父学过缝针的技术,这回赶鸭子上架全靠之前在系统那儿解锁的《医药精通》,那里面有一章节专门讲伤口缝合,他老早之前就已经看过,只是一次都没试过。   今天给这三名重伤的护卫全部缝好伤口,秋羲手上的功夫肉眼可见地熟练起来,排队等着治伤的其他护卫看得肃然起敬。   “公子,被留下的刺客没有活口,”柳尘上前呈上两块腰牌,“来行刺的是两拨人。”   柳郁接过腰牌,只见其中一块上面赫然刻着二皇子的标记,另一块则普通许多,显然只是某个大家族府中护院的腰牌。   “怎么了,查出刺客身份了?”秋羲被最后一名受伤的护卫包扎好,这才起身看向柳郁。   柳郁点点头:“能猜出是其中一方是谁。”   方才一战,不仅护卫受伤大半,马匹也有受伤的,柳郁便下令原地修整,收拾好后再重新启程。   车队现在还没出野猪岭,他们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否则天黑前便到不了下一处驿站。   秋羲和柳郁回到马车内后,便问道:“柳尘刚才说刺客是两路人?”   “嗯,”柳郁将两块腰牌递给秋羲,指着其中一枚淡然道,“这枚是二皇子府上的,二皇子自小养在皇后身边,与我一同长大。”   秋羲见柳郁毫无波澜的表情,立刻便猜到这是肯定跟这位二皇子无关:“所以是有人想嫁祸二皇子,挑拨皇后和他的关系?” 第47章   柳郁收回秋羲递还的腰牌,缓缓为秋羲分析京中局势。   “如今朝中局势复杂,权臣当道皇权势弱,朝中官员过半是曹相党羽,而后宫之中,曹贵妃便是曹相之女,大皇子为曹贵妃所出,陛下尚未立太子。”   秋羲一听就转过弯来,曹家这是想扶大皇子上位,好把持整个大齐。   “二皇子养在皇后膝下,那皇后可有亲子?”秋羲问道。   柳郁微微蹙眉,叹息道:“皇后先育有一女,是长公主,后育有一子,但尚未足岁便夭折,因此伤心过度伤了根本,之后陛下便将二皇子抱到皇后膝下。”   “含章素有才名,又得皇上器重,还是皇后胞弟,想必朝中之人自然会将含章看做二皇子的助力。”秋羲想了想,道,“所以曹家想刺杀含章,再嫁祸给二皇子,如果事成便可断二皇子一臂,如果皇后能查到刺客的身份,还能使皇后和二皇子决裂,彻底断绝二皇子登位的可能。   “如果行刺失败,含章被刺客重伤,曹家或者说大皇子照样也能达成目的,将二皇子从储位之争中彻底踢出去。只是他们低估了含章的武艺,没想到派来的刺客在含章面前走不过一个照面,我猜的可对?”   秋羲笑看向柳郁,方才柳郁对敌时的英姿着实让他难以忘怀。   他当初只是听徐弓对高潜说过柳郁文武双全,被贞元帝赞叹有“文章锦绣匡天下,武艺卓绝破贪狼”之才,但他与柳郁相识后只以为这是个病美人,哪里想到今天能亲眼见到柳郁持剑退群敌的凌厉之态。   柳郁轻声笑了笑,点头道:“月白猜的没错,大皇子党羽派人行刺的目的确实如此,不过郁此次能全身而退多亏了月白。”   秋羲微讶:“我?”   柳郁道:“若非月白赠药,今日郁恐怕已遭不测。”   “那些刺客有那么强吗?”   秋羲一愣,他一直躲在马车里,没有和那些刺客正面拼杀,只是找机会暗中放冷箭给护卫们打辅助,见那些刺客死伤惨重最后狼狈逃走,他还以为那些刺客没多厉害,没想到情况竟然这么凶险。   柳郁摇摇头:“此次是两拨人行刺,其中三十来人是大皇子那边所派精锐,对车队造成威胁的也是这拨人。另一拨有二十来人,只是普通护院的身手,暂时倒还猜不出是哪边派的人,只能等回京后再查证。”   “那如何是好,这事要禀明皇上吗?”   秋羲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遇上违法犯罪就报警,可他又一想,大皇子是皇帝的儿子,儿子派人暗杀小舅子,做爹的还真不一定会秉公处理。   果然,他一问完就见柳郁微微摇头。   “如今曹相势大,陛下不会动大皇子,此事若是挑破,只会给曹相党羽攀咬二皇子的机会。”   秋羲道:“含章是说曹相的党羽会指鹿为马,我们找到的腰牌是二皇子府上的,所以他们会一口咬定人是二皇子派的,反正留下的刺客全都死了,随他们怎么狡辩都死无对证。”   “嗯。”柳郁点点头。   秋羲:“那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柳郁轻笑道:“陛下总是要给个说法。”   秋羲见柳郁不说破也不多问,他知道柳郁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   刚才遇刺,不仅护卫们多多少少有受伤的,马匹也同样有受伤受惊的,车队休整了大半个时辰才重新出发,只是速度比出事之前慢了些,好在最后还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下一处驿站。   入夜,清溪村。   静悄悄的村子里忽然传出一阵阵呵骂声。   “狗日的秋大郎,你在家泼粪呢,想臭死俺!”   一个喝得偏偏倒倒的大汉大着舌头冲他家隔壁的秋大郎家叫骂,一时间惊醒了村里好几家的看家犬,犬吠声此起彼伏,引得周围几家人纷纷起床出门查看。   “发生什么事了,可是有毛贼?”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朝醉汉问道。   “秋、秋大郎在家泼粪,臭死个人了!”醉汉指着秋大郎家骂骂咧咧道。   “哎呀,你个死鬼又出去喝酒!”人群里挤进来一个妇人,拉着醉汉就往家里走。   问话的人嗅了嗅鼻子,皱眉道:“好像是有股腐臭味?”   “不说俺都没闻见,确实有股臭味,是秋大郎家传出来的。”剩下的人也应和道。   “这秋大郎在家干啥呢?”   “不知道,俺都好几天没看见他和秋老太了。”   最先出声的汉子又嗅了嗅鼻子,皱紧眉头道:“像是尸臭味?”   “张猎户,你确定?”   周围的人一听都下一大跳,好端端的秋大郎家怎么会有尸臭味。   “进去看看。”   众人先在秋大郎家大门外拍门喊了一会儿,见里面没人应答,这才由张猎户带头一脚将院门踹开。   “味道是从堂屋里传出来的。”张猎户指着一间屋子带着几个胆大的汉子朝那边去。   没一会儿,留在外面的人便听见进去的人大喊出声。   “死人啦!快去叫村长!”   野猪岭外,驿站。   车队赶在天黑前终于来到渠州府和清州府交界处的驿站,柳尘朝此处的驿长出示身份官文后便领着车队进驿站休整。   柳郁下马车后又转身接秋羲下来:“这处驿站不大,今晚委屈月白与我同宿。”   秋羲一听差点脚下一个踉跄,还好柳郁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咳,”秋羲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头,道,“我睡相不好,到时候含章你可别嫌弃。”   柳郁笑了笑:“无碍。”   驿长得知这是京城柳府的车队后半点不敢马虎,谁不知道那是当今皇后的娘家,这柳府的公子,可不就是国舅爷,要是国舅爷在他这驿站出了差错,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快把屋子全都收拾出来!”   驿长立刻差人去收拾房间,给车队安排食宿,没一会儿驿长便带着柳郁和秋羲进了驿站里最宽敞的一间房。   “两位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驿长恭敬地施礼道。   柳郁回礼道:“有劳,驿长自去忙吧。”   天太热,加之众人白天又遇到刺客大战一场,秋羲和柳郁用过饭便要了热水洗澡。   柳尘将水送进来后,柳郁朝秋羲道:“月白先去。”   “成,我很快的。”秋羲也不推辞,说完便去屏风后脱衣服。   柳郁则和柳尘一起出了屋。   柳尘:“公子,信已经托驿站快马往宫里和府上送去了。”   柳郁点点头:“此事便先交给那边,护卫和马匹现下伤势如何?”   “秋公子给的伤药极好,”说道这事柳尘便一脸惊叹,“轻伤的已经无碍,只那三名重伤的护卫暂时还不能乱动,但伤口已经不再出血,而且都没发热。马儿有两匹受伤太重,已经不能再跑远路,不过秋公子也给治了,等恢复了还能驮驮东西。”   柳郁想了想,道:“分出两个人手留在这里照顾那三名重伤的护卫,剩下的人明日启程,那两匹马也交给他们安排。”   两人正说着,秋羲从门口探出头来:“含章,我好了。”   柳郁回头见到披散着头发的秋羲,笑了笑,示意柳尘自去。   洗完澡后果然神清气爽,秋羲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伸了个懒腰,静下来时便听见屏风后传来哗啦的水声,他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   秋羲一想到等会儿柳郁也要上来就开始心脏砰砰乱跳,虽然明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但就是觉得紧张。   见系统还是老样子蹲在他床脚下,还动作灵活的抬起后腿在脖子上挠痒痒,秋羲挑眉吹了声口哨:“系统,找柳尘去,他今晚要守夜,你去给他帮忙。”   “喵~”   系统一听宿主对他委以重任,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地窜出去找柳尘。   没一会儿,屏风后又传来哗啦啦的水珠滚落声,柳郁穿着一件十分宽松的白色交领广袖长衫,腰间系着一根杏黄色的丝绦,缓步从屏风后出来。   秋羲一眼就瞥见柳郁领口处露出的大片结实胸肌和线条完美的腹肌,他喉头一紧,飞快地收回视线。   “含章,今日见你用剑斩断了刺客的长刀,我能看看你的佩剑吗?”秋羲试图找个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柳郁取过佩剑递给秋羲:“此剑锋利,月白当心划到手。”   秋羲刚一接住剑就立刻感觉到手中的分量,推剑出鞘,只见此剑通体玄黑,光泽内敛,剑身上用鸟篆铭文刻有“湛卢”二字。   “湛卢?!”   这个“湛卢”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湛卢吧!   他上一回听到“湛卢”这个名字还是当初去博物馆参观越王勾践剑时,讲解员随带提到的。   历史上那把湛卢是越王勾践令铸剑名将欧冶子铸的五大名剑之一,另外四把分别是纯钧、胜邪、鱼肠和巨阙,据传湛卢的最后一位主人是南宋的抗金名将岳飞,风波亭后,湛卢便不知所踪。   秋羲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湛卢竟然就在柳郁手中。   柳郁微微点头:“此剑是数年前陛下所赐,放在我手里倒是宝剑蒙尘。”   难道是那把剑,秋羲记得当初徐弓说贞元帝秋猎遇到狼群袭击,柳郁射杀头狼救驾,又恰逢那天边关传来捷报,所以贞元帝赐下宝剑给柳郁。   这么说来,贞元帝当时赐的就是这把湛卢剑。   秋羲合上剑,抬头望着柳郁道:“含章何必妄自菲薄,名剑自会择主,你又怎知不是湛卢选择了你?”   听秋羲如此说,柳郁眉间舒展开:“是郁着相了,多谢月白指点。”   两人又闲聊一阵,这才吹灭蜡烛,抵足而眠。 第48章   半夜里,柳郁察觉到有人朝着他的脖颈处下手,瞬间清醒过来,顷刻便扼住来人的手腕,结果睁眼一看,搞夜袭的小蟊贼竟然是秋羲。   他微微侧首,只见秋羲双目紧闭眉头蹙在一起,口中发出吃疼的含混支吾声,柳郁立刻将手撒开,这才见秋羲松开眉头。   柳郁刚想把秋羲的手臂放回去,就见他动作熟练地又将胳膊往自己的脖颈上搭,柳郁微微敛眸,便瞥见秋羲白皙的手腕上多了红红的指印,有些刺眼。   他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抬起另一只没被压着的手臂轻轻攥住秋羲的手腕,缓缓为他推开上面的红痕。   不知道是不是柳郁的手上功夫太厉害,秋羲刚老实一会儿便整个人都贴了过来,像只小奶猫似的紧紧拥住柳郁,细长的小腿搭在柳郁的小腹上,自觉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便不再动弹,一张精致的脸埋在柳郁的脖颈间,在他肩膀上微微蹭了蹭就彻底老实下来。   柳郁这下半点不敢再动,敛眸屏息好一会儿,见秋羲已经睡沉,这才缓缓握住秋羲的手腕,将他的胳膊放回原处,只是没想到不消片刻,那只胳膊又原封不动地搭在他身上。   秋羲嘴里发出有些不满的嘟哝声,手脚并用将怀里不老实的“抱枕”抱得更紧后才终于满意地消停下来。   夜里气温虽比白日低些,但到底是大暑的天气,加之驿站的房屋条件有限,早被白日的烈阳烤成了火炉。   秋羲睡着后将柳郁抱得实在太紧,没一会儿额头和脖颈上便渗出汗珠,黏乎乎的像只掉进水里的无辜小猫。   柳郁无奈地轻笑一声,从袖中拿出手帕细细为秋羲擦汗,又取下挂在一旁的折扇给他扇风纳凉。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屋外便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秋羲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坐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唉,入夏后好久没睡这么舒服过了,含章难道还自带催眠效果?”   换好衣服梳洗完整,秋羲这才推开房门出去,只见车队的人都已经起床在收拾行李。   “月白,过来用饭。”   秋羲一转身便看见柳郁站在不远处朝他微微一笑。   “来了!”   两人用过早饭后,车队已经整装完毕,踏着晨曦的露水重新出发。   清阳县,县学。   上午散学后,徐弓几人正在膳房用饭。   “严兄今日初来县学,我等以茶代酒敬严兄一杯,严兄是秋弟的朋友,便也是我等的朋友,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只管打声招呼。”   今日是严肃之升到县学上学的日子,他没想到秋羲竟提前帮他在县学同窗里打点过,这让他着实感激非常。   几人说笑着喝过一轮茶又用了饭,赵子升这才摇开折扇掩嘴低声道:“诸位可知清溪村昨夜出了大事?”   “清溪村,那不是秋弟他们村?”徐弓疑惑道,“那里能出什么大事让你神神秘秘的。”   高潜三人也一脸好奇地看向赵子升。   赵子升合扇小声道:“昨天夜里,清溪村的村民发现秋大郎和秋老太双双死在家中了。”   “啊?”徐弓几人满脸震惊,奈何现在又在膳房,只好压住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捕快一早去秋大郎家查看过,没有可疑痕迹,”赵子升又道,“仵作验尸发现这两人是食用了毒蕈,当场毒发身亡的。”   “这就叫报应不爽,想那秋大一家当初是怎么对待秋弟的,活该。”徐弓冷笑一声,“我前些日子还听人说,秋大和张春花入狱后,秋大郎为了独占家产,将他两个妹妹一人卖去给人做小妾,一人卖去给人做丫鬟,他弟弟则被他打发去给人做了上门女婿。这下倒好,他小弟和两个妹妹算是逃过一劫。”   “按理说秋大郎一家靠山吃山,怎会不知蕈子有毒?”严肃之问道。   “嗨,严兄有所不知,”赵子升摇摇头道,“夏日雨季正是山上野蕈生发旺盛之时,各处靠山的村庄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大量村民采摘野蕈食用,年年都有中毒的,运气不好没救活的也不少。前几日正巧有一支商队路过清溪村收山货,秋大郎家也去采了山货卖给商队,仵作验看毒蕈的腐坏程度,确认就是那日从山上摘的。”   孔正冷哼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   徐弓笑道:“我看这事儿得写信给秋弟说一声,让他也乐呵乐呵。”   “我来写我来写!”赵子升积极地接下写信的活计,“秋弟说给他去信就寄往柳府,那可是踏月公子府上。”   徐弓打趣道:“我看你不是想给秋弟写信,是想给踏月公子写信才对。”   几人闻言哈哈大笑,唯独赵子升闹了个大红脸,不甘心地道:“踏月公子乃我辈楷模,难道你等不想结识?”   众人无法反对,大齐现下的读书人谁会不想结识踏月公子。   末了,孔正朝徐弓几人严肃道:“孔某有事想告诉几位。”   “何事,孔兄但说无妨。”赵子升道。   孔正难得咧嘴一笑:“孔某后面欲走武举,已通过府学的考核,不日就可前往府学学习。”   几人听了纷纷道喜,孔正这身板一看就是练武从军的料,走武举倒不失为一条出路。   大齐的武举和科举一般都在同岁,参加武举的考生也要先通过岁试成为秀才,这才有资格继续参加后面的武举考试。   不过每届参加武举的考生数量比参加科举的少很多,所以每个州府只有在府城的府学设有武举学子的学舍,并安排教谕和训导为之教授武举的各项考核内容。因此考中秀才的学子想考武举,还得通过府学的考核进入府学学习才行。   官道上,车队行进速度比昨日稍快了些。   一日的药效已过,秋羲见柳郁又开始咳嗽起来,只是比昨日用药前稍微好些,或许是药效还没消退干净。   “含章喝点水润润嗓子。”秋羲轻轻在柳郁背上拍了拍,又揭开水囊递给他。   “多谢月白,”柳郁接过水囊喝了一口,这才感觉嗓子舒服点,不禁感慨道,“才做了一日正常人,竟有些不适应这副病体。”   秋羲听得心里微微发疼,敛眸道:“含章本不用受此苦,要是早两月回京……”   柳郁如果三四月回京的话就可以避开六月的暑热,不用像现在这样遭罪,可秋羲哪里会不知道柳郁是为了等他才在清州府留到六月的。   雅集在三月,柳郁若想用雅集之事给他做进国子监的敲门砖,势必要花一段时间等雅集的后续影响发酵。加之清州府和京城相距甚远,等他通过雅集之事在京城有了些许名声,柳郁在去信京城,一来一回又是一个月时间。   所以他能在六月便收到贞元帝点他进国子监的诏书,已经是柳郁百般斡旋后得到的最快结果。   如果再往后拖,那只能等他乡试后凭借乡试成绩被府学推选入国子监,可柳郁在此之前必须得回京参加乡试,那他二人就不能同行上京。   清州府到京城山高路远,途中又可能遇上山匪劫道,秋羲自然知道柳郁在其中的良苦用心。   “月白无需多想,”柳郁的手掌轻轻覆在秋羲的手背上,“郁甘愿如此,左右也就这几日而已。”   秋羲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强压下心中的酸楚,打定主意这次科举决不能失败,用尽一切办法也要把系统那枚妙手回春丹拿到手。   太阳落山时,车队赶到另一处驿站,这处驿站比野猪岭外的驿站大许多,房间管够,秋羲有些遗憾地砸了咂嘴,回身进了自己那间房。   “系统,”秋羲盘腿坐在床上,拎着系统的后颈皮问道,“你这终极任务不可以修改一下吗?探花多难啊,不仅要文章写得好,说不定皇帝还要看颜值,万一贞元帝他喜欢那种肌肉猛男,那我岂不是没戏?”   秋羲长这么大就从来没因为考试紧张过,结果现在倒好,离乡试都还早呢,他就已经开始焦虑上了。   “这怎么可以改,”系统四只猫爪在空中乱蹬,“终极任务明明是状元及第,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给宿主申请成了探花,再往下就真不行了。”   “啧,”秋羲啧了一声,把系统丢回地上,“你明明是个科举系统,怎么老执着于状元啊探花啊这些虚名呢,这样显得你特别俗你知道吗?”   “我、我……”   系统被怼得说不出话,它也不想设定这么高的任务目标啊,要是它能选择,给宿主定个秀才目标多好,它还能升级更快,可它的程序就是这样它也没办法。   “你看我,我就不在意什么状元不状元,”秋羲朝系统抬了抬下巴,“之前的理科状元不也因为你的原因说没就没了,我也没把你怎么样啊,这不就证明状元探花的根本不重要。”   一听秋羲提前之前的事,系统的两只猫耳朵立刻向后抿起来,整个猫头差点埋到地上。   “我、我……可是我该怎么重新申请,上面肯定不会同意修改终极任务的。”   秋羲摸着下巴,眼珠转了转,问道:“你来这个世界做任务是想干嘛?你说你说科举系统,你们那里应该用不上这个功能吧?”   “收集这个世界的科举信息啊,”系统回答道,“我们每个系统都会负责收集一个类型的信息,上面会把这些信息全部保存起来。”   秋羲:“所以就相当于做一个超大型的信息图书馆?”   系统点点头:“对。”   秋羲心下了然,笑道:“那不就结了,你上面的目的是收集这个世界的科举信息,那我考不考状元或者考不考探花跟这个都没关系啊,我就算只考个三甲同进士出身也能走完全部的科举流程。   “而且你看历代有名的文人有几个是出身三鼎甲的,就说嘉佑二年那次金榜题名的,状元是章衡,榜眼是窦卞,探花是罗凯,大名鼎鼎的苏轼和苏辙,还有张载、曾巩、程颢和程颐,一个都没进前三。   “有影响吗?没有影响,所以你去重新申请一下,把终极任务目标换成进殿试,只要进了殿试就算是达成一个完整的科举流程,丝毫不影响你们收集这里的科举信息。”   系统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他的宿主是最聪明的,说的肯定都对。   “我这就去申请!”   秋羲见系统下线,枕着双臂躺在床上,一下一下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十下之后,系统重新上线。   “怎么样?”秋羲立刻问道。   “失、失败了,”系统小心翼翼地偷看秋羲一眼,取出一只玉瓶用爪子推到秋羲面前,“上面不同意修改终极任务目标,不过给了一瓶这个。”   秋羲啧了一声,拿过玉瓶一看,发现竟然是一整瓶体验版的妙手回春丹,里面足足有九枚药丸!   “还不错。”   秋羲唇角上扬,心情瞬间明媚,不枉费他忽悠系统这么久。 第49章   第二天一大早,秋羲就到隔壁敲开了柳郁那间房的窗户。   柳郁开窗便见秋羲手肘支在窗台上两手捧着脸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不禁笑问道:“月白今日怎起得这般早?”   “有好东西要给你。”秋羲咧嘴一笑,将放在窗台上的玉瓶拿给柳郁。   柳郁刚一揭开瓶塞便嗅到那日在马车上服用的药丸的气味,他立刻将玉瓶原封不动地换给秋羲,皱眉道:“此物贵重,月白切勿勉强谋取,郁只是些许病痛缠身,万不及月白安危重要。”   虽然柳郁不曾主动逼问过秋羲是用什么方法得到这种灵丹妙药的,但想也知道绝非易事。   “含章不必忧心,”秋羲拉过柳郁的手,将玉瓶重新放进他的手里,“此物虽难得,但决计不会与我有危险,我只是用了一点点小手段而已。”秋羲说着朝柳郁眨了眨眼睛。   不过系统因为这事被它上面扣积分还是记过什么的,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事了。   见柳郁仍旧蹙眉不语似要拒绝,秋羲又道:“好了,含章快把东西收好,要是它反应过来上当受骗来将这药丸收回去,那我可就白忙活了。”   柳郁眉头锁得更紧:“他可会对月白不利?”   “不会,它哪儿敢,顶多就嚎两嗓子。”   秋羲说完便从柳郁手里拿过玉瓶倒出一粒药丸,调笑地挠了挠柳郁的下巴,趁他耳尖泛红地怔愣在当场,立刻将那枚药丸送进柳郁嘴里。   “一共九枚药丸,我留了一枚打算去京城后验看一下这药丸用了哪些药材。”秋羲重新把玉瓶塞给柳郁,拍拍手得逞地笑道,“走,吃饭去,一会儿该启程了。”   望着秋羲的背影走远,柳郁愣了一会儿才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双唇,唇上温热,却仍旧留着方才那微凉的触感。   草草用过早饭,柳郁将柳尘叫到一边,吩咐道:“之后住宿驿站,多派些人手在月白那边,若发现有可疑之人立刻禀报。”   “是,公子!”柳尘应下后问道,“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柳郁摇摇头:“只是怕有江湖人士对月白不利。”   “江湖人士?”柳尘听得一头雾水,秋羲一个文弱书生还能得罪江湖人士,“难道那日另一波刺客是想刺杀秋公子,可不对啊,另一波只是普通护院的路子,不像江湖人士。”   柳郁正要上马车,听到柳尘的话后忽然顿住脚步:“刺杀月白……”   难道千里镜的事泄露了?   不,不会,若是此事泄露,定不会只派那点人手。   虽觉得那一拨刺客的目标不太可能是秋羲,柳郁还是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朝柳尘道:“回京后,再派两名护卫贴身保护月白。”   “是,公子!”   七月初七正是七夕,这日皇宫里也张灯结彩,御花园里更是早就布置起来。   长春宫,一名妆容华贵的妃子靠在榻上悠闲饮茶,身侧是两名宫女在为她打扇。   忽然,一个太监急急进殿,跪伏在榻前:“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   “都下去,”曹贵妃搁下茶盏,挥退殿中一应伺候的宫女太监,“说吧,何事?”   “禀娘娘,”太监满头大汗,脑袋埋在地上,急忙道,“派出去的人急报,秋家的人已经处理干净,只是……”   “只是什么?”曹贵妃双眸一凛,冷声道,“这点小事还能办砸不成?”   “回娘娘,那秋羲,被他给跑了……”太监说完大气都不敢喘。   “废物!”曹贵妃一怒之下将手边茶盏狠狠砸在地上,“一群饭桶,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处理不掉,要来何用!”   “娘娘息怒,当心气坏身子。”太监适时讨好地道。   曹贵妃发泄片刻后便冷静下来,摸着染了豆蔻的指甲问道:“那孽种怎么逃走的?”   “禀娘娘,是柳国舅和他同行回京,派去的人被柳国舅和护卫斩杀大半,只余数人重伤逃脱报信回来。”太监又道,“派去的人还遇上了另一队刺客,只不知是哪家的。”   曹贵妃刚要发作,一听还有另一队刺客出手,皱眉问道:“又是他,可有留下把柄?”   太监忙道:“娘娘放心,奴婢已经派人处理干净。”   “嗯,”曹贵妃稍微满意,“还是你办事可靠,去查一查另一队人背后是谁。”   “是,娘娘。”   太监退下后,一名宫女进来禀报道:“娘娘,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巧果子。”   曹贵妃满脸不屑地打发道:“搁那儿吧。”   御花园里,皇后主持完祭礼后令各宫内院自行活动。   庭院里搭了戏台正在唱牛郎织女,贞元帝今日不上朝,陪皇后坐在御花园里看戏,三宫六院除了住在长春宫的曹贵妃称病不在,其他妃嫔皆陪侍在帝后左右。   “算下来郁儿近日也该回京了,”贞元帝看着戏台上的旦角儿唱完一句,品了一口茶笑道,“他从清州府出发前来信说会和那名姓秋的秀才同行,朕倒是想看看这个让他如此看中的小秀才有何能耐。”   “算下来也就在这几日,”皇后掩唇笑道,“陛下前些日子还与妾身戏三国,怎得还要重新考校那秋秀才。”   贞元帝干咳一声,道:“那些小玩意儿做不得数,回头这秋秀才要是过不了殿试,朕就治他一个胡乱推举之罪。”   皇后打趣道:“妾身看来,陛下倒是赏识这小秀才,否则怎就认定他能进殿试?”   贞元帝无奈地摇了摇头,只笑着喝茶看戏。   没一会儿,一名宫女上前呈上一封信,禀报:‘禀陛下,禀皇后娘娘,国舅爷来信了。’   “郁儿来信?”   皇后接过信封拆开一看,顿时花容失色。   这日,杏阳大街小巷都是摆摊的商贩和出门游街逛庙会的姑娘。   车队昨日途径杏阳后一行人便留宿在城中的客栈,秋羲听说第二日是七夕,就和柳郁商量在此多留一日,柳郁便给于娘子和护卫们也放假一日。   早上天刚亮,秋羲和柳郁便坐着马车去杏阳城郊的庙里逛庙会。   到庙外后,秋羲下车便拉着柳郁往庙里走,柳尘则去停马车。   “含章快看,那是不是巧果!”秋羲指着街边一处摊位上炸得金黄的果子问道。   “嗯,是巧果。”   柳郁点点头,走到摊位前让小贩装上一纸袋付了钱,旁边的摊位是卖花瓜的,手巧的摊贩将时兴的瓜果雕出花鸟的形状,颇为讨喜,柳郁便让那名小贩也装了一份。   “月白尝尝。”柳郁将装了巧果的纸袋递给秋羲。   秋羲打开纸袋一看,里面的巧果有好几种形状,拿出一枚扭成结状的巧果咬上一口。   “酥脆香甜,芝麻味浓郁,口感不错。”秋羲另拿出一只菱形的巧果喂到柳郁嘴边,笑道,“含章也尝尝,上面有油,我喂你,省的擦手。”   柳郁微微敛眸,低头就着秋羲的手吃下那枚巧果。   果然很甜,柳郁心想。   卖花瓜的摊贩见秋羲和柳郁都是男子又衣着讲究,一看便是哪家出来的公子,于是挑了摊位上最大的瓜给他二人。   秋羲接过那只表皮上雕刻着各式花鸟的绿油油大瓜时表情一愣,随后笑道:“含章,有西瓜吃了。”说着秋羲便在大西瓜上拍了拍,只听西瓜发出浑浊的砰砰声,“熟了。”   “劳烦把这只瓜切成两半。”秋羲将西瓜递给卖瓜的摊贩,又在附近一处摊位买了一把小木勺。   卖瓜的摊贩刚把西瓜切好,秋羲一回头就看见去停马车的柳尘找了过来。   “来得正好,”秋羲又在摊位上买了几只大西瓜,招呼柳尘道,“这几日天热,护卫们在路上也辛苦了,正好把这些西瓜带回放井里镇一下,好给大家解解暑。”   柳尘得了柳郁首肯,笑呵呵道:“多谢秋公子!”   见柳尘拎着西瓜走远,秋羲好心情地一手端着半只西瓜,一手拉着柳郁往里走。   “含章先尝一口,”秋羲用木勺舀了一勺水润鲜红的瓜瓤喂给柳郁,“看看甜吗?”   柳郁适应力极强,这回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接受投喂。   “甜。”吞下瓜瓤后,柳郁点头道。   “我尝尝。”秋羲说完便舀了一勺送进自己嘴里。   柳郁见自己刚用过的木勺此时正贴着秋羲红润的双唇,顿时耳尖又红了起来。   今日有不少女子来庙里拜织女,也有书生来拜魁星的。   魁星主文事,一举夺魁的“魁”便是魁星的“魁”。传说七月初七是魁星爷圣诞,所以读书人总会在七夕这日拜魁星。   今早于娘子听说他二人要来逛庙会,便提醒他俩都进庙拜拜魁星。   虽然比起魁星虚无缥缈的庇佑,秋羲更相信自己的实力,但来都来了,气氛在这里,进去拜拜也是体验民俗文化。   这次的庙会就摆在寺庙外不远处的空地上,要进庙需要先穿过庙会的沿路摊位。   秋羲带着柳郁在各处摊位逛得差不多之后才买了几炷香,拉着柳郁穿过庙会往庙里去。   今日庙里实在热闹,挤挤挨挨的都是人。   秋羲和柳郁上完香便往外走,结果刚出大殿就见一名满脸油腻的男子带着几个家丁围住一名清秀男子。   只听那名满脸油腻的男子不怀好意道:“你不会以为那小白脸日后考中举人还会把你这个商户之子放在眼里吧,早跟你说过不如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爷还会少了你不成?”   那名清秀男子一把拍开那只企图往他脸上摸的手,呵斥道:“滚开,少挡我路!”   秋羲看得一愣,这、这大齐怎么还有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少男的戏码啊。 第50章   见那边满脸油腻的男子还要动手动脚,被包围的清秀男子又孤立无援,秋羲三两步上前呵止道: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么!”   油腻男子没好气地怒骂道:“爷做什么,干你屁事?”转头一看见秋羲又猥琐地挤眉弄眼道,“诶,小模样长得还挺俊,不如一道来给爷暖床?把爷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人说着便招招手示意两个家丁拿下那名清秀男子,剩下的人则朝秋羲围过去。   进出大殿拜魁星爷的人见了纷纷绕道,生怕自己被这种纨绔子弟误伤。   “金家宝,你今天敢乱来我拼死也要上府衙告你!”那名清秀男子咬牙切齿地想挣脱家丁的钳制,可惜无济于事。   “就凭你一个商户之子?笑话!”金家宝丝毫不把清秀男子的威胁放在眼里,大摇大摆地带着人逼近秋羲。   秋羲被这人赤裸裸的眼神看得背皮发麻,鸡皮疙瘩直接掉了一地,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搓了搓胳膊,怂巴巴就躲柳郁到身后。   他从柳郁的肩头探出脑袋朝金家宝挑衅道:“有本事你过来啊,打断你的咸猪手!”   “嘿,还有一个。”   金家宝一见到挡在秋羲面前的柳郁便两眼放光,色眯眯的眼神在秋羲和柳郁身上来回打量后,自以为风度翩翩地扇了扇扇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站在柳郁面前直接被比成了倭瓜。   见柳郁冰冷的视线扫过来,金家宝猥琐道:“今儿个小爷我艳福不浅,来人啊,给我统统带回去!”   “是,少爷!”   不等那几个家丁出手,柳郁冷哼一声,手中的折扇翻转间便击在金家宝的胳膊上。   只听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家丁们就见自家主子抱着一只胳膊跌在地上打滚痛呼。   “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少爷!少爷!”   家丁们纷纷焦急地围上去,就连原本钳制着那名清秀男子的两人也撒开手去扶金家宝。   “说了敢过来就打断你的咸猪手,”秋羲将下巴垫在柳郁的肩膀上,朝满地打滚的金家宝笑嘻嘻道,“啧啧啧,我们家公子可是独步武林的唐门蛊毒门主,再有一个时辰你就要毒入肺腑药石无救,不去找大夫就等收尸吧!”   “什、什么,我中毒了?!”金家宝一听顿时觉得身上哪儿哪儿都开始发疼,立刻吱哇乱叫起来,“找大夫,快去给我找大夫!”   几个家丁被吓得面色惨白,要是少爷出事了,他们也别想活了,于是手忙脚乱地抬起金家宝就跑,只在原地留下一滩骚臭的水渍。   摆脱束缚的清秀男子这才急忙上前朝秋羲和柳郁拱手施礼:“多谢这位门主出手相助,多谢这位公子出言相救,在下沈锦之,不知两位恩公尊姓大名?”   “哪有什么门主,我编来骗他的,”秋羲笑着从柳郁身后钻出来,拱手回礼道,“在下秋月白,他是柳含章,我二人路过杏阳,正巧今日七夕便过来逛逛庙会拜拜魁星。”   沈锦之听后顿时双眼圆睁,惊喜地问道:“可是踏月公子和秋公子尊驾?”   见柳郁微微颔首后,沈锦之激动道:“久仰两位大名,在下能得一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秋羲笑而不语,他是没想到柳郁名气大得这样都能遇上粉丝,说好的古代交通不发达信息闭塞呢。   “若两位不嫌弃,在下想请两位到家中一坐,以表谢意,”沈锦之拱手询问道,“不知两位可否赏光?”   秋羲见柳郁微微点头,便爽快地应下。   沈锦之原本是和小厮一起来拜魁星,出大殿后他又让小厮去给庙里单独捐一笔香油钱,这才让沈锦之被金家宝堵了个正着。   “我看沈兄来拜魁星,可是今年也要参加大比?”上了沈家的马车后,秋羲朝坐在一旁的沈锦之问道。   沈锦之摇摇头,微微敛眸笑道:“我连秀才都考不上,不是读书的料,今日是来替顾大哥拜魁星爷?”   秋羲见沈锦之提起这位“顾大哥”时神情颇有几分羞怯,委婉地八卦道:“这位‘顾大哥’能得沈兄如此挂念,可是沈兄挚友?”   谁知被八卦的当事人果断摇头,语出惊人道:“顾大哥是我契兄。”   “原来是拜把子的关系……”秋羲小声嘀咕道。   他还以为这两人是那种关系,遗憾地按下心里的各种小问题。   沈锦之一时没听清:“啊?”   秋羲刚要转移话题,就察觉到手背被柳郁轻轻拍了拍,只见柳郁坐姿端方地低声纠正道:   “是断袖之癖。”   秋羲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柳郁刚才是在给他解释沈锦之和他那位顾大哥的关系确实如他所想。   只是他没想到原来柳郁本就知道这种事,枉他这几月怕吓着柳郁才那么收敛。   秋羲直白的视线落在柳郁那张不染凡尘的脸上,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看就存了满肚子想招惹眼前人的主意。   坐在一旁的沈锦之听不清秋羲和柳郁在说什么,只是莫名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车里,应该出去和小厮一起驾车才是。   秋羲和沈锦之一路闲聊几句,这才知道沈锦之是杏阳沈家商号的三少东家,他那位顾大哥是京城人士,如今在国子监上学以待今科大比。   “我和顾大哥是三年前认识的,”沈锦之回忆起远在他乡的爱人便掩不住笑意,“那年我跟着二哥的商队去京城,机缘巧合认识了顾大哥,相处之后互生欢喜,便结为了契兄弟。”   秋羲没想到这两人还是异地恋,以大齐现在的交通水平和通信水平,怕是一年也寄不了几次信。   “这便是沈兄和顾兄的缘分,”秋羲笑道,“人生如朝露,长短也不过几十年,当然是过的自在便好,若能得一知己,那便是好上加好。”   “秋兄说的是。”沈锦之十分赞同。   柳郁只是默默注视着言笑晏晏的秋羲,眸色深沉。   马车行了有大半个时辰,最后悠悠地来到杏阳城郊的一处庄园外。   秋羲撩开马车的侧窗帘,抬眼就见到一座占地面积比清阳县学还大几倍的庄园,顿时傻眼。   “沈兄家不是开商号的吗,怎么……”   难道大齐的商人都这么能赚?   秋羲一边想着一边看向身后的柳郁,只差把疑惑写在脸上。   说起来柳郁名下也有门生意,开遍大齐各大府城的珍宝斋就在柳郁手上,而且看珍宝斋的经营路线,走的还是大齐奢侈品的高端路子,说是日进斗金肯定也不夸张。   柳郁见秋羲头来询问的视线,侧首低声朝他解释道:“沈家是杏阳首富,也是整个渝州府的巨贾,与珍宝斋有生意往来。”   秋羲微微挑眉,难怪柳郁会同意到沈兄家做客,感情是来考察生意合作伙伴来的。   小厮驾着马车进了庄园,马车停稳后,小厮取来脚凳放好。   秋羲一下马车便被庄园里的布置闪到了眼,沈家庄园从外看去除了占地面积大以外平平无奇,进到里面确实别有洞天。   整个庄园是园林式建筑,假山池水样样不少,四处还点缀着各种精心打理的名贵花卉,让秋羲一眼就愣住的是各处亭台屋檐下的玉砌雕栏。   光是这些玉石就得花多少银子啊,放到现代这都能养活一票科研团队了。   三人到沈家庄园时已经是晌午,沈锦之叫人准备好酒菜便将秋羲和柳郁二人带到庄园里的湖心亭,亭中的石桌上已经摆放着各色菜肴,湖面上铺满了碧绿的荷叶,又有或白或粉的荷花点缀其间。   沈锦之早就听说柳郁素来喜静,便没让家中其他人过来。   “在下敬踏月公子和秋公子一杯,今日多谢两位出手相助。”沈锦之说着便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那金家宝是杏阳知县的四子,一贯嚣张跋扈欺男霸女,如果没有两位帮忙,今日我只怕是……”   沈锦之说着又愤愤地喝下一杯酒,眉头紧锁,朝秋羲和柳郁道:“今日是我连累了两位,只怕那金家宝稍后会找两位麻烦。”   秋羲笑问道:“沈兄说那金家宝是杏阳知县的儿子,他出来欺男霸女,知县难道不管他,难道没有受害的百姓去衙门讨说法?”   “金家宝是知县的老来子,受宠得很,那知县是两年前调来杏阳的,”沈锦之说着便摇摇头,“唉,不提也罢。”   秋羲秒懂,看来杏阳虽繁华,但此处百姓却有冤难申徒被鱼肉。   酒过三巡,沈锦之朝秋羲和柳郁恳切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两位回京途中不宜生事端,这两日还是尽快离开杏阳为好,迟了恐怕那金家宝动阴毒心思。”   “沈兄不用担心我二人,”秋羲摆摆手道,“我们明日就走,倒是沈兄,那姓金的不会来找你麻烦吗?”   沈锦之惨笑道:“那知县调任来杏阳后每年都要逼迫此处的商户给他上交一大笔孝敬,沈家占其中一半,所以金家宝也只敢在外对我动手动脚,却不会真欺上门来。否则我就与他鱼死网破,将这两年的账簿递到府衙甚至京城。”   用过饭后,秋羲和柳郁在沈家庄园逗留至下午,等到日头偏西,接到消息的柳尘驾着马车来接,他二人才离开沈家庄园。   马车上,秋羲把玩着柳郁外袍袖摆的一角,问道:“含章,你说中午的时候沈兄为何将杏阳知县贪污受贿一事告诉我们这两个外人?”   毕竟沈家算是实质上的行贿方,尽管是被逼迫,但上面如果较起真来,肯定是会受影响的,而且风险还不小。   柳郁淡淡笑,只道:“杏阳知县娶的曹氏女。”   “原来如此!”秋羲恍然大悟,“所以沈兄这是投桃报李,想给你,或者说给皇后娘娘和皇上这边递曹家的把柄,如果事成,沈家包括杏阳的其他商户和百姓也可摆脱现在的局面。”   “嗯。”柳郁略带赞赏地点点头。   “那如果将杏阳这边的证据呈给皇上,能扳倒曹家么?”秋羲问道。   柳郁摇摇头,道:“时机未到,陛下目前还不会动曹家。”   秋羲无奈地耸耸肩,朝堂争斗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要详细周密的计划,到底不是他想想就能改变的。   两人回客栈后,柳郁叫来柳尘,吩咐道:“回京后派人去查江湖门派中是否有叫唐门的,重点查其中有没有的蛊毒门门主也这号人。”   “是,公子!”柳尘立刻应下。   他家公子之前才让他查有没有江湖中人要对秋公子不利,现在又提到这个唐门的蛊毒门门主,肯定是他家公子发现要谋害秋公子的便是这个蛊毒门门主。   蛊毒门什么,一听就擅长用毒,柳尘立刻便下令让所有护卫甚至于娘子都提高警惕。   第二日一早车队便重新出发,谁知还没出城门便被城门处的守卫拦下。   “上面有令,近日有江湖中人在杏阳城中作乱,特别是擅长下毒的蛊毒门,”守卫指着秋羲和柳郁乘坐的马车,不耐烦地道,“都把门帘打开,老实接受检查,若敢藏匿匪人,通通带走!”   柳尘不说话,只是亮出手里的文书,原本颐指气使的守卫立刻哆嗦着朝马车的方向道:“国、国……”   不等他说完,柳尘立刻打断道:“可以通行了?”   车队顺利出城后,秋羲坐在马车里拍着腿哈哈大笑:“这金家宝太蠢了吧,他居然还真信有什么唐门蛊毒门哈哈哈哈哈!”   柳郁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干咳一声后悄悄将视线移向一边,假装自己昨晚什么都没和柳尘吩咐过。 第51章   长春宫,宫女服侍曹贵妃画上精致的妆容梳着雍容华贵的发髻。   曹贵妃看着自己镜中的模样十分满意,问道:“皇上现下在何处?”   “回娘娘,皇上下朝后去了承乾宫。”伺候在一旁的太监恭敬地回答道。   “承乾宫,又是承乾宫,柳子君到底有什么好的!”   曹贵妃满脸怨毒,挥手便掀翻梳妆台上的妆奁,各式胭脂收拾哗啦啦掉了一地,吓得宫女太监纷纷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柳子君可是皇后的名讳,就算给这些宫女太监天大的胆也不敢在这时候吭声。   这时,一名太监焦急地入内,跪在地上禀报道:“娘娘,大皇子被皇上禁足了!”   “什么?!”曹贵妃惊怒交加,“皇上好端端的怎么会禁足大皇子!”   跪在地上的太监没敢说话。   曹贵妃不耐烦地挥袖:“都下去。”   其他宫女太监应声退下,只留前来报信的太监一人在殿内。   “说吧,”曹贵妃压住怒气道,“我倒要看看什么事能让皇上大动干戈。”   曹贵妃刚说完就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她派人刺杀那个孽种的事暴露了吧?   “回娘娘,”太监急忙道,“是昨日皇后收到柳国舅的来信后病了一场,今早皇上下朝后去承乾宫看望皇后,没一会儿就传出禁足大皇子的旨意。”   “皇后皇后,又是皇后!”曹贵妃将手边的东西狠狠掷在地上,几乎咬碎一口牙,“柳子君这是想铲除大皇子给她手底下的病秧子让位!”   “娘娘息怒,”太监连忙劝道,“现下还是大皇子的事要紧。”   曹贵妃这才压住怒火,问道:“皇上可说为何禁足?”   “皇上只道大皇子目无尊长,责令闭门思过。”太监将脑袋丝丝的埋在地上,半点不敢抬头。   曹贵妃细眉紧皱:“目无尊长?”   “安排的人传出消息说柳国舅似乎在信中提到他遇刺的事,”太监继续道,“娘娘之前让奴婢去查另一拨刺杀秋羲的人,最后线索隐隐指向曹府。”太监适时闭嘴,再多的话他不敢说。   “什么?!大皇子派人去……”曹贵妃止住话头,“这节骨眼上他怎么会干这种糊涂事!”   曹贵妃思忖片刻,最后道:“刘佺,你去大皇子府走一趟,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唆使他。”   “是,娘娘。”刘佺领命退下。   “来人,摆驾承乾宫,”曹贵妃道,“皇后病了,本宫去探望一番。”   越往京城的方向路途越顺,七月初十这日,车队顺利抵达京郊。   “公子,秋公子,前面就是京城了。”柳尘在马车外出声提醒道。   “终于到了!”   秋羲闻言打开马车的侧窗窗帘,朝外一看,果然瞧见前方不远的高大城墙,还有来往百姓和车辆排着长队等待城门卫检查后进出城。   “含章,一会儿进城后可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再回府?”秋羲朝柳郁问道。   上回系统给的体验版妙手回春丹总共只有九枚,秋羲留了一枚想研究药丸成分,柳郁手上就只有八枚,这几日在路上他并没有每日服用药丸,秋羲便担心他身体受不住。   柳郁摇摇头:“无碍,直接回府便可。”   说完柳郁便取出一枚药丸服下,原本因为旧疾复发又路途劳顿变得苍白的纯色渐渐红润些许。   秋羲见状终于松出一口,还是要搞到妙手回春丹才能一劳永逸,否则柳郁终是不能摆脱病痛。   柳府在皇城内,车队低调地过检进城后要穿过外城进入内城才能抵达坐落在皇城的府邸。   进城后秋羲坐在马车内听着街道上此起彼伏的商贩叫卖声,这才有了已经到达京城的实感。   “这边的口音和清州府那边区别好大。”听着马车外传来喧闹的人声,秋羲不禁感慨道。   “京城这边多为北音,还有四处往来的行商旅客,外城又多胡商和番人,口音杂糅,清州府地处南方,来往人士多为南音。”柳郁宽慰道,“月白聪慧,住上些时日想必便能适应。”   “国子监的博士讲学可是用官话?”   两地方言不通没什么,秋羲怕的是国子监有博士也用方言讲经,那他就真成来听天书的了,毕竟就算是现代也有可能遇上老教授不会普通话所以用方言上课的情况。   柳郁轻笑一声:“吴博士是沣州府人士,乡音纯正,主讲《春秋》。若是吴博士讲学,我为月白摘录一份授课内容即可。”   沣州府秋羲知道,是大齐的沿海州府,比清州府还要往南的地方,那边的方言和官话差别之大,可以说跟外语没什么区别。   “含章这是要为我开小灶?”秋羲调笑道。   柳郁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干咳一声,只道:“月白有难处,我理当相助。”   秋羲身子一歪,额头抵在柳郁的肩膀上笑起来:“含章,你真可爱。”   这下倒好,柳郁的耳尖直接红透了,索性秋羲正埋着头不会被他发现。   秋羲见把柳郁逗得不说话了,这才撩开窗帘打量京城街道上的景色。   只见到街道两旁除了商铺还挤挤挨挨摆着各种摊位,其中一个摊位上围了好些人,秋羲定睛一看摊主竟是个算命的,他又朝另一处人多的摊位看去,结果还是个算命的。   秋羲一连又换了好几个摊位,最后发现竟全是算命的。   “京城怎么这么多算命先生?”秋羲好奇地问道。   清州府和清阳县虽然也有算命先生,但都只是偶尔能在街道上看见一两个,哪里有这种仿佛整条街都被算命先生攻占的阵仗。   “上有所好,下必甚至,”柳郁微微叹气,道,“此街是正阳门外大街,因着京城的算命先生几乎都汇集在这条街,又得名神仙街。”   “神仙街?”   秋羲一听就笑了,一条街能集齐这么多算命先生也是不容易,倒也能得个神仙街的戏称。   刚说完他就见前面围了许多人的地方爆发出阵阵喝彩声,秋羲定睛一看,是个方士打扮的人正在表演做法。   “含章,那名方士做的什么法?”秋羲指着人群里的方士朝柳郁问道。   柳郁顺着秋羲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人群中的方士手里拿着两只空碗在大模大样地比划,解释道:“并非什么法术,只是个彩戏。”   “彩戏,是变戏法的吗?”秋羲问道。   柳郁点点头,缓缓为秋羲指出其中关窍:“那名方士在展示空碗取水,对外只说他自身法力高强可凭空取水,实则就是在两只空碗中做了手脚,一只碗里有夹层,他只需事先在夹层中注水,展示时即可佯装成凭借法力取水。”   秋羲哈哈笑道:“那不就跟油灯一样么,这样也能骗到人?”   他还记得刚穿越过来那天,在房间里看到那盏有夹层的注水油灯时还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呢。   柳郁但笑不语,显然被骗的人还不少。   秋羲打趣道:“我看含章对此颇为了解,可是曾经被骗过啊?”   柳郁无奈笑了笑:“幼时在宫中见方士吞火,曾信以为真,扬言要去学仙家法术。”   秋羲顿时笑得靠在车壁上:“没想到含章也有如此稚气的时候。”   末了,秋羲回过味来,到底还是能把方士召进宫中表演的贞元帝更离谱,难怪能在京城搞出一条神仙街。   京城街道上人来人往,柳尘不敢驾车跑太快,车队又行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进了柳府。   “小公子可算回来了!”柳府的管家见柳郁下马车后立刻迎上来,“尘儿,快送公子回屋歇息,外面日头太毒莫晒着公子。”管家说着便将提前备好的伞撑在柳郁头顶为他遮阳。   “福伯不必担忧,我没有大碍,”柳郁扶秋羲下车后,对福伯道,“这是月白,福伯将客房安排在我的院中即可。”   福伯看向秋羲,赞同道:“秋公子果真是玉树临风气度不凡,公子放心,老仆已经将公子隔壁的客房收拾出来,秋公子随时能入住。”   这位福伯是柳府的管家,柳尘便是他的小儿子,柳郁娘亲早逝,从小是福伯在看护,所以柳尘也是打小便跟在柳郁身后,长大后更是成了柳郁的得力属下。   柳郁虽说无碍,福伯却是不肯信,一路护送柳郁回房休息。   “小公子快把解暑汤喝了。”福伯让下人端来解暑汤,盛了一碗给柳郁,又给秋羲盛上一碗。   柳郁看着碗中一股药味的解暑汤眉头微皱,不过到底是福伯的一番心意,他只好默默叹了口气一饮而尽。   秋羲也是个不爱喝药的,心想总不能光他和柳郁“吃苦”,于是笑嘻嘻地让站在一边看好戏的柳尘也来上一碗,这下三人算是同甘共苦了。   “近日京中可有要事发生?”柳郁放下碗后问道。   福伯回答道:“别的倒是如常,只前几日皇上下旨禁足了大皇子。”   柳郁点点头,便让柳尘和福伯自去。   “皇上这是打算就这么把刺客的事按下去。”屋内只剩自己和柳郁后,秋羲问道。   柳郁刚要回答,门口便传来一个有些粗犷的声音。   “郁弟,你可算回来了!”   秋羲一回头,就见一名身穿劲装的高大男子从外面往里走。   “快让大哥看看,”柳沐三两步便走到柳郁跟前,抬起宽大的手掌在柳郁胳膊上拍了拍,皱眉道,“怎么瘦了这许多?定是天太热又路途劳累,我昨日刚巧得了鹿茸,让膳房做来给你补补。”   柳郁一听无奈道:“我好得很,这鹿茸还是留着大哥自己补吧。”   柳沐却不答应,不依不饶地要给他幺弟补一补。   秋羲在一旁听得直乐。 第52章   “对了,”柳沐擅自决定好柳郁哪日服用鹿茸后,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这位可是郁弟信中提到的秋公子?”   柳郁终于从他大哥手下得到解脱,微微颔首,对秋羲介绍道:“这是我大哥,在羽林卫任职。”   秋羲忍住笑意,拱手施礼道:“大哥唤我秋羲就成。”   柳沐拍着胸口道:“羲弟既是郁弟的好友,那便是我弟,日后有事尽管招呼大哥一声。”说着他又拍拍秋羲的胳膊,“这小身板瘦的,恰好那鹿茸是一对,另一只给羲弟补身子。”   这下秋羲彻底笑不出来了,虽然刚穿过来的时候有些营养不良,但他好歹已经养了小半年,现在身体倍儿棒还能开一石弓,一点也不肾虚好吗。   见秋羲吃瘪,柳郁收敛面上的表情,朝柳沐问道:“大哥今日不当值?”   柳沐听到柳郁问话,这才停下话头转而道:“这会儿恰好有空,听到你已经回府我便先回来看看,一会儿还要回卫所。”   柳郁点点头,又道:“我从清州府带了些易保存的当地吃食回来,大哥一会儿回卫所不妨也带些过去。”   柳沐一听便咧嘴笑开:“郁弟带的肯定是好物,我这就去看看。”说完便兴冲冲转身出去看好弟弟给他带了什么。   柳郁见人走了,扭头朝秋羲道:“大哥他向来大大咧咧,不过没有恶意,还望没有唐突了月白。”   秋羲不说话,只是在旁边坐下后双手捧着脸撑在桌案上,小狐狸般坏笑地盯着柳郁,尾稍飞红的桃花眼像是带了钩子,缓缓开口道:   “郁弟哥哥,何时‘占凤乘鸾’也?”   秋羲话音刚落,原本略带病容稍显苍白的柳郁瞬间面红耳赤。   柳郁只不知所措地握紧手中茶盏,但凡再用力些,陶瓷烧制的上好茶盏能立刻碎落在地。   窗外一只鸟儿躲在树上朝屋里探头,只见一人趴在桌上哈哈笑着,另一人有些懊恼又有些无措,却只是无奈地由着对方闹腾。   “我看月白倒是只天地灵猴。”等秋羲笑闹完,柳郁面上的温度降下来,这才缓缓开口。   秋羲佯装生气,笑骂道:“好你个柳含章,竟然说我是只猴!”   柳郁笑着摇摇头:“我总是说不过你。”   秋羲从柳郁手中抢走他那把折扇,折扇在指间转过一圈后稳稳落在柳郁面前,轻轻挑起柳郁线条分明的下颌。   执扇之人挑唇笑道:“还不是含章自己让着我。”   这下可好,柳郁面颊上的温度是彻底下不去了。   柳郁去清州府休养大半年才回府,今日柳府在京中的亲眷全都回府团聚,只是家中都知道柳郁体弱多病不宜吵闹,用过晚膳后说了些关切话便各自离去不再打扰他。   秋羲借住在柳府到底是客人,见柳郁他爹似有话要对柳郁说,便也跟着离开。   “羲弟,过来!”   秋羲刚出厅门,就见柳沐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大哥叫我何事?”秋羲上前问道。   “方才人多吃的也不尽兴,”柳沐大剌剌地拍了拍秋羲的胳膊,“走,大哥给你留了好东西,管饱。”   秋羲正好只吃了个半饱,不疑有他,立刻跟了上去。   柳沐将秋羲带到府中凉亭内坐下,此时天光尚明,凉亭内倒还不用掌灯。   石桌上已经摆放着好些菜色并两坛好酒,又放着三幅碗筷和酒杯,显然柳沐原本是打算带秋羲和柳郁一起过来的,只是不巧柳郁被他爹给留下了。   “羲弟,快吃菜,”柳沐招呼道,“我今儿下午特地让给你俩厨娘准备的,郁弟现下和父亲有要事相商,我们不等他,膳房那边给他留着就成。”   秋羲也不客气,见桌上有粥有鸡蛋羹还有甲鱼汤,都是好消化的东西,晚上吃正好不容易积食,另还有烤肉卤猪手等下酒的硬菜,他便先盛了一碗粥喝上一勺。   “粥里还加了别的东西?”秋羲一口便尝出里面的药味。   “对啊,”柳沐点点头,“白日里不是说要给你俩补补么,就让厨娘做的药膳。”   秋羲没多想,反正之前他在吴府的时候也没少陪着柳郁吃他师父定下的药膳,和草药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他现在还挺喜欢这些味道。   他又尝了尝鸡蛋羹,有些咸味,厨娘当时加了滋润潜降、清热解毒的食材在里面。   “来,吃烤肉,”柳沐见秋羲喜欢,又转了转手中的匕首为他分割桌上那盘炙腿,“我听柳尘那家伙说这烤肉香料还是羲弟带来的,闻着果然香。”   “主要是里面有番椒粉和安息茴香,这两样出味就香。”   秋羲接过一块烤肉,一口下去香气四溢,肉质鲜嫩,在口中沁出油脂炙烤后的独特香味,实在是解馋。   不过秋羲没敢问这烤的是什么肉,毕竟古代人打猎是常事,他怕桌上这一盘放现代能让他牢底坐穿,那可就不美妙了。   “喵~”   这些天在马车上吃猫食的系统也闻着味儿黏了过来,见柳沐低头好奇地看它,系统便挺着猫头蹭到柳沐腿边喵喵叫,哄得柳沐给他喂了一大块烤肉。   秋羲也不阻止,反正是系统凭本事骗到的吃食,那就随它去吃好了。   “羲弟,这可是你养的狸奴溪桐?”柳沐趁着系统埋头苦吃,伸手在猫头上摸了摸,“之前郁弟在信中说它十分通人性,可是当真?”   秋羲点点头:“系统,来,握手。”秋羲伸出一只手放在系统面前,显然是要它配合表演。   橘猫乖觉地停下嘴,抬起一只爪子放在秋羲手心上,还卖萌地朝柳沐喵了一声。   “呀,这可真稀奇!”   柳沐看得高兴,便开始自己逗猫,一会儿让系统抬爪子,一会儿又让它转圈,后来发现它实在聪明,竟然还像训练手下士兵一样开始给系统纠正仪态。   秋羲看的好笑,这只猫为了口吃的还真是拼命。   那厢,柳郁和他爹柳怀仁正对坐弈棋,柳郁执白子,柳怀仁执黑子,白子大龙眼看着就要被黑子斩杀。   柳怀仁乃是礼部尚书,掌管大齐朝中礼仪、祭祀、科举等各项要务。   “你既然决意要参加今科大比为父也不拦你,”柳怀仁落下一子,叹息道,“只是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为父没用,没照顾好你娘,不想最后连你也照顾不好。”   “父亲不比担忧,”柳郁信手落子,“外祖父为儿调理大半年,今年已经甚少发作。”   柳怀仁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幺子,见他身子骨确实不像以往那么单薄,心底到底是放心了些。   幺子是他亡妻怀胎八月早产所生,本就是老来子,妻子那年身子骨已不如早几年,怀胎是好几次险些流产。   那日是上元节,皇帝宴请王公大臣进宫,他与妻子一同入宫,怎奈他没照顾好妻子,让妻子不慎落入御花园的水池中,寒水刺骨,妻子救上岸后动了胎气,当晚便生产了。   幺子不足月又在胎中受寒,自此生来便带着病气。   妻子孕期落水更是伤了根本,就连他岳父,当时的太医院院使也没能治好她,最后没过几年妻子便撒手人寰。   想到此事,柳怀仁眼中酸涩,看着幺子更是愧疚难当。   “罢了,你且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柳怀仁长叹道,“人活一世总得做些有用之事,你自幼聪颖,向来是有主张的,我也拦不住你,今次科举我会向皇上禀明避讳,你全力以赴便是。”   “儿谢过父亲。”柳郁话音一落,手中白子便彻底斩杀黑色大龙。   柳怀仁看着棋盘山的局势一愣,似真非真地嗔怒道:“你当真是毫不留情,这许久不见,就不能让为父赢一回?”   柳郁笑笑不说话。   柳怀仁好没意思地将黑子扔进棋盒中:“下回戏三国。”   柳郁浅酌一口茶:“儿自当奉陪到底。”   柳怀仁:“你明日请旨入宫去看看皇后,七夕那日她收到你的信后甚是担忧。”   这厢,秋羲和柳沐两人已经把桌上的菜肴消灭干净也不见柳郁过来。   “看来郁弟是被父亲拉去对弈了,”柳沐抬头看了看已经升高的月亮,对秋羲道,“羲弟这些日子路途劳顿,先回屋歇息吧,不用再等他。”   连续坐了半个月的马车,秋羲确实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便不再坚持,他见柳沐对系统爱不释手,索性把这只馋猫暂时交给柳沐照顾这才回房去。   柳沐乐呵呵地也带着猫回自己的院子。   秋羲回屋后便有下人送来热水,洗漱一番后,他便直接躺倒在床上闭眼就睡。   他向来不习惯有下人留在房中伺候,屋里就只有他一个人,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夜深了,秋羲迷迷糊糊间似乎看见一名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进了房门,那公子立在他床边轻轻抚着他的脸颊,他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像黏在一起似的怎么也分不开。   模糊间,他听见白衣公子在唤他“月白”,可他口干舌燥出不了声,不能回应他。   不知过了多久,秋羲觉得自己似乎就要烧起来了,仿佛置身还火海中一般炽热难耐,只有白衣公子那双冷若冰霜的手让他觉得舒服。   那便是能让他解脱的极乐。   “含章、含章……”   柳郁手背轻轻贴着秋羲发烫的脸颊,只听面前的人微不可闻地唤着他,那双滚烫的手却死死抱住他。   “月白,你发热了,”柳郁又摸了摸秋羲的额头,神色更凝重了几分,“月白先松开,我去给你取些药来可好?”   这话哪里有用,柳郁只感觉腰间的手抱得更紧了些。   “含章,我难受……”   柳郁听得心里一紧,正要叫下人去找大夫,就察觉到身前人下意识的动作。   “月白?”   柳郁也是男子,哪里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再看秋羲现下的情状,立刻便想起他大哥白日里说要用鹿茸给他和秋羲补身体的事。   “含章,好难受、帮帮我……”   柳郁愣神间,觉察到秋羲迷迷糊糊拉着他的手朝那处去,一个恍神便清醒过来,不顾秋羲的呓语轻斥,强行止住动作。   “月白,睁开眼睛看着我,”柳郁强忍着心中的悸动,伸手在秋羲滚烫的脸颊上拍了拍,命令道,“看着我。”   一直得不到解脱,秋羲终于挣扎着张开眼睛:“含章?”   “月白,知道我是谁吗?”柳郁严肃地问道。   “含章,你是含章。”秋羲也不知道柳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知道眼前的人是柳郁,真的是柳郁。   柳郁听见秋羲准确地说出他的名字,缓缓低下头,微微挑唇问道:“你知道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你吗,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含章,帮帮我。”   面前人的眉眼如同阳春的桃花染上薄红,双眼中滚出折磨人的泪珠,柳郁最后问道:   “过了今晚,你就没有退路了,可还要?”   “含章,帮帮我。” 第53章   窗外月明星稀,皎皎冷光洒落在庭院中仿佛凝出一汪清泉,却也无论如何都驱不走白日流火残留下的燥热。   屋内灯火摇曳,光影下隐隐从床帏中透出两个依偎的影子。   “含章,含章……”   怀中的人在久久寻不得解脱时低声呜咽,仿佛只有这个两个字能让他得到慰藉。   那人却只将他紧紧揽在怀里,隐藏下所有情谊为他缓缓疏导,所有难耐与折磨,为了他,他都甘之如饴。   灯火不知何时才熄灭,深夜的夏风裹着一缕暗香溜进屋内,悄悄拂过熟睡之人微微泛红的脸颊,只留下一抹梦中的浅笑让人见之难忘。   天光大亮,屋外传来早起的鸟鸣声。   秋羲羽睫微动,缓缓睁开眼睛,昨夜的记忆回潮,秋羲白皙的脸颊瞬间窜红。   “这、这大晚上的怎么净做那种梦。”秋羲慌乱地拍了拍发热的脸颊,试图给自己降个温。   他双手撑着床榻缓缓坐起,只觉得竟有些酸软乏力,有一种身体被掏空的虚无感。   “不会还那个什么了吧……”   秋羲猛地掀开搭在身上的薄被,结果发现不仅衣裤干爽,就连床单上都没有太多因为他潇洒睡姿留下的褶皱,所以昨晚做了一夜美梦,结果他的身体还无动于衷。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秋羲的心头:“草,我不会真的肾虚吧?”   秋羲连忙坐直,曲起左腿,手心朝上将手臂平放在膝盖上,右手食、中、无三指准确地搭在手腕寸、关、尺三部。   静待片刻后,秋羲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那两个健康活泼的腰子:“肾脉不说强劲有力,那也是嘎嘎带劲儿。”   于是秋羲神清气爽地起床更衣洗漱。   秋羲的客房昨日直接安排在柳郁卧房隔壁,他推开门后便往柳郁屋外走,却只见屋中已经空无一人。   “一大早去哪儿了?”   秋羲挠挠头,柳郁平日都会等他一起用早膳,他环首四顾却没瞧见院子里有人。   “对了,古代人好像要给长辈请安来着。”   他正要回屋,就见柳尘用木托盘端着饭菜朝他走来。   “秋公子,这是公子早上特地让后厨为你准备的,说是补身子,”柳尘将托盘中黑乎乎的粥和几样小菜一一放在桌案上,叮嘱秋羲趁热吃,“粥是用贡米熬制的,皇后娘娘昨天下午刚派人送到府上。”   “你们家公子去哪儿了?”秋羲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黑米鱼肉粥,细细品尝了一下,总觉得嘴里一股子补肾的药膳味。   不会吧,难道昨晚他做梦时还发出声被柳郁听到了?   秋羲自己心虚,没敢问柳尘他家公子为什么突然要给他补身子。   “公子一早就进宫面见皇后娘娘了,”柳尘嘿嘿笑道,“公子还说等秋公子用过早饭后就让我带秋公子去国子监转转,明日秋公子就要进国子监,先去熟悉一下环境为好。”   秋羲一想,柳郁是昨天在城外时服下的药丸,要进宫见皇后的话,确实是早上趁着药效还没过进去为好。   “成,一会儿就有劳你带我去看看。”   国子监在现代已经成了旅游景点,秋羲只在网上看过没亲自去逛过,而且大齐的国子监还真不一定长什么呢,提前去看看,后面进学也方便些。   秋羲用过早饭后柳尘便带着他步行去国子监。   “国子监与府邸比邻,秋公子且看,那处便是国子监。”柳尘指着府外不远处的一处转眼建筑朝秋羲介绍道。   “这么近?”秋羲乐了,心里的算盘立刻打起来。   大齐国子监的监生都需住宿在监内的斋舍,皇子们年幼时在上书房读书,出宫立府后便需入国子监上学,不过皇子是不需要统一住在斋舍的。   监生中唯独柳郁可回府外宿,因着他常年冬夏两季犯旧疾,皇后便特地为他在贞元帝那处请旨,让他好住在府中有人照顾。   秋羲想了想便摇头作罢,柳郁这是情况特殊,他还真没办法也去申请走读。   “秋公子看那处,”柳尘又指着柳府旁边的一座府邸道,“那是安王府,天气好的时候安王常来府上找公子弈棋。”   秋羲抬头看去,果然见那座府邸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安王府”三个大字。   安王他是听柳郁提到过的,这位就是养在皇后膝下的二皇子,出宫立府时赐封安王。不巧的是这位二皇子幼时中过毒,至今无法根治,所以放在好事之人眼里这也是个病秧子。   秋羲盘算了一下他这几个月听到的皇家之事,发现贞元帝子嗣不算凋敝,但平安活到成年的几乎都是公主。   至于皇子,目前身子骨最健康的就是曹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养在皇后膝下的二皇子则恶毒缠身,皇后所出的三皇子早已夭折,这之后宫中便接连好几年没有皇子诞生,四皇子如今才六岁,后面几个皇子年龄更小。   秋羲笑了笑,放在普通人家中这或许是常有的事,放在偌大的皇宫里,这其中就有的是蹊跷了。   造成现在这种局面,要么是贞元帝太草包发现不了有人在作祟,要么就是这个皇帝城府太深,发现了但故意放纵。毕竟贞元帝现在才四十多岁,正当壮年,早早地出现太子人选反而动摇他的皇权,如今才几岁的皇子就有好几个,对贞元帝来说也够用。   秋羲摇摇头不再多想,跟着柳郁进了国子监。   大齐的国子监日常是不许外人入内走动的,他今日能提前进来也是柳郁那边替他拿了国子监祭酒的手批,否则看门的人连大门都不会让他进。   “秋公子请看这边,”进入大门后,柳尘往西侧抬手一指,“那些屋舍就是监生们住的斋舍,一般是两到三人同住一间,公子也分了一间做午时休息所用,正好秋公子可以和公子同住一间。”   趁着现在监生们正在上课,秋羲让柳尘带他过去瞧一瞧。   柳郁已经大半年没在国子监上课,屋内现下却十分整洁,想来是昨天派人来收拾的。   不大的屋子里安放着两张床榻并书案,一应用具置备齐全,全是两份,看来柳郁昨天就安排好让他住这里了。   秋羲摸了摸下巴,忽然有点期待住校了,只是柳郁夜里也不住这里啊,这可难住他了,   两人绕过亭台楼阁往前走,不一会儿来到一处湖水环绕的宫殿前。   “那座便是稷下宫,”柳尘指了指湖中那座赤柱鼎力、金瓦飞檐的宫殿,道,“偶尔皇上和各位大臣会来此处讲学。”   秋羲点点头,这稷下宫就相当于现代大学的大会堂,专家领导开讲座用的。   “稷下宫东西两侧则是内外八堂,每堂总领六舍。”柳尘指着东侧的厢房道,“这边依次是修礼堂、修心堂、修德堂和修智堂,为外舍,”说完又指着西侧的厢房道,“对面分别是明礼堂、明心堂、明德堂和明智堂,为内舍。”   “每舍多少人?”秋羲问道。   “外舍二十人,内舍三十人。”柳尘回答道。   秋羲略微一算,发现大齐的国子监相当于有现代大学的四个年级,每个年级分快慢班,外舍为慢班,内舍为快班,每个年级的快慢班均有六个,总计四十八个班,一千二百人。不过也会有学舍人员有出入,比如他就是贞元帝临时加进来的。   “我该在哪一堂?”秋羲又问道。   柳尘顿了顿,问道:“秋公子如今学习哪部经?”   秋羲回答道:“在县学跟王教谕学《春秋》。”   柳尘点点头:“那应当会分在修智堂,之后每月会有月试,按积分之法平定内外舍升降,当年积满八分则可有机会升入内舍,不够八分者降到外舍。若内外舍监生均超过八分,则分高者进内舍。”   秋羲心下了然,他现在相当于是在读国子监四年级的慢班,柳郁则在四年级快班,他要想进快班和柳郁当同桌,还得靠后面的月考拿高分才有机会挤进去,否则等到毕业都只能是个校友。   “啧。”   秋羲默默啧了一声,心下知道又有的忙了。   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叮声。   秋羲微微挑眉,他昨天晚上把系统交给柳沐带着玩儿了,今天一早系统就被柳沐带去卫所站岗,没想到它和系统离得这么远也能接到任务。   趁柳尘在前面带路没注意,秋羲悄悄点开任务界面,发现居然是个升班任务。   【日常任务:进攻明智堂】   【科举路迢迢,明智乐逍遥。作为一个四年级的国子监监生,你还在外舍蹉跎岁月吗?一旬后正值月试之际,请一展才华升入明智堂吧!】   【任务奖励:积分5500点,660点积分代金券一张,四级课程兑换券一张。】   秋羲看着任务奖励里的四级课程兑换券微微一讶,系统现在才三级,怎么就发四级的兑换券了?   不过想想他之前还拿到过无视系统等级任意课程兑换券,四级的也就不夸张了,只是秋羲点开这张兑换券后发现需要系统升到四级才能正常使用,现在拿到也只能暂时先在储物格里放着。   秋羲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把国子监逛了个遍,还特地重点关注了一下国子监的膳房,听说只是整个大齐伙食最好的学府,想想还有点小期待。   等秋羲和柳尘慢悠悠溜达回府时,柳郁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含章!”秋羲一见到坐在园中凉亭里看书的柳郁便快步走过去。   柳郁放下手中的书卷,眉眼间盈着笑意,拿过旁边的锦匣递给秋羲:“月白,这是皇后所赐。”   “皇后所赐?”秋羲打开锦匣一看,只见里面躺着一对交颈的鹿形玉佩,两只小鹿情状缠绵,一看就意有所指。   秋羲心里顿时一个咯噔,皇后送这种玉佩明显是意有所指,难道是看出他对柳郁别有心思不是个单纯好友?   可是皇后明明没见过他,怎么能看出他对柳郁有意。   不不不,秋羲忽然想到什么,不说柳府这么多下人看着,就是在吴府的时候也有皇后的人在啊,那位尚食于娘子可不就是皇后派去照顾柳郁饮食的。   难道是于娘子看出他的心思,回京后就禀报给了皇后?   秋羲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他这连人都还没追到呢,要是柳郁家中长辈觉得他举止放浪,等以后正式见柳郁的长辈时,对方对他不满意,那柳郁岂不是要夹在中间两边为难。   想到这里,秋羲立刻收敛起表情,板正端方地在柳郁对面坐下,拿过其中一枚玉佩后说了些挑不出错的谢恩话,随即余光便瞥到一个洒扫的下人路过凉亭匆匆离开。   秋羲心里一笑,果然有皇后的眼线,从现在开始,他绝不会在和柳郁确定关系前让这些眼线抓住把柄。要是实在忍不住,那他就偷偷溜进柳郁房里。   柳郁自小就心思细腻洞察过人,见秋羲目不斜视地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半点没有以往的亲昵,他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掩在袖中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过度变得微微泛白。   只是才过了一夜,他就后悔了么。   承乾宫,皇后靠在美人榻上眉头微皱,一名宫女正在细致地为她揉着头。   皇后无奈地叹气道:“唉,郁儿怎么就偏偏喜欢一个男子呢。”   “娘娘何必多虑,”宫女温声道,“国舅爷自小早慧,能亲自说与娘娘听,那便是国舅爷看重又放在心里的人,定是顶好的神仙般人物。”   皇后摇摇头,长叹道:“罢了,他自小就有注意,我也管不住他,只望他平安喜乐便是。” 第54章   午后,秋羲和柳郁在府中的湖心亭纳凉。   虽然湖上有清风吹过,但耐不住正是七月流火时节,柳郁是昨日回京时服用的药丸,现在药效刚过,只坐在湖心亭中也偶尔忍不住用手帕掩唇咳嗽。   秋羲心里担忧,却不敢像以往在清州府那般举止随意。   就连为柳郁把脉时他也是克制有加,端正守礼到足以做世家公子行为楷模,半点不敢露出放浪姿态,像以前那样借机摸摸小手再调戏柳郁两句的事他是想都不敢想。   见过来送吃食的下人离开,秋羲这才松了口气,拿开搭在柳郁手腕上号脉的手。   柳府中来来往往的下人实在太多,秋羲根本分辨不出来谁是眼线谁是普通人,而且还指不定是皇后的眼线或者柳郁他爹的眼线,只能把每个人都当做眼线来防备才不会出错,想想就让他神经紧绷。   “外邪袭肺,我为含章扎两针?”秋羲收手问道。   照他看来,柳郁这是对环境适应力和免疫力低下,外界的气候变化容易对他的体内循环系统和脏腑造成影响。要不是大齐的自然环境比现代好太多,没有那些个变异后凶猛无比的细菌和病毒,柳郁的身体状况只会更糟糕。   但从以往的脉象来看,柳郁旧疾没有发作时,本身的身体机能又十分健康,甚至可以说身体强健,只看他那日遇刺时独自一人就能斩杀十数名刺客,身手了得可见一斑。   秋羲觉得柳郁现在的状态就跟游戏里的脆皮输出一样,高爆发高伤害但血防低。不过他师父精心给柳郁调理大半年还是有用的,据他师父说,柳郁早几年入冬入夏都能咳出血,有时下床都困难。   想到这里,秋羲默默心疼叹气。   柳郁见秋羲现在连给他把脉都注意避嫌,眸色更是深沉几分,眉眼间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郁色。   “有劳月白。”柳郁淡淡道。   凉亭四周挂有轻纱做帘用以避风,为了方便柳郁歇息纳凉,亭中又布置了舒适的雕花木榻,此时倒方便秋羲就地为柳郁施针。   秋羲取出银针在火苗上烧过后便着手取穴,柳郁外邪袭肺咳嗽不止,他需要取孔最、少商二穴为柳郁清咽利喉解热止咳,再取肺俞穴宣肺理气,这样能让柳郁舒缓很多。   孔最穴和少商穴属太阴肺经,穴位在手臂上,肺俞穴属太阳膀胱经,在背部。   秋羲朝柳郁道:“含章先褪下衣袍,手臂伸直放松趴在榻上便好,我为你施针。”   柳郁微微颔首,一丝不苟地坐在榻上宽衣。   秋羲本来心无杂念,一心想做个良医,结果等柳郁衣衫半褪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腹背时又开始想入非非,最后还是靠他强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装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柳郁余光掠过秋羲表情板正的面容,见他心无杂念无动于衷,眸色更是暗淡几分。   将衣衫褪至腰间后,柳郁打直手臂趴在榻上任秋羲施为。   秋羲指尖划过柳郁肌肉起伏的肩背丈量穴位,找到两侧肺俞穴后精准施针,见柳郁反应如常,他这才去找孔最、少商二穴。   孔最穴在小臂上,少商穴是肺经末端穴位,在大拇指上。   他刚找准孔最穴正要下针,就见柳郁白皙的小臂内侧隐约透出几道淡红的划痕。   秋羲一愣,视线落在刺眼的划痕上久久无法移开。   四道划痕两道长两道短,怎么想都只能是单手用力紧握后指甲留下的痕迹。   蓦的,秋羲喉头发紧鼻尖泛酸,是啊,古代人可不就是早婚么,连县学里都好几个秀才是有家室的。   柳郁如此优秀,家中又富贵荣华,怎么会到现在还是单身。   是他太过想当然,也太一厢情愿了,难怪皇后要送来玉佩提点他。   “月白?”见秋羲迟迟没下针,柳郁侧首出声道。   “啊?哦,”秋羲回过神,收敛心绪,应道,“这就好。”   他取中孔最施针后又去取少商,待几处穴位全部扎好这才收手。   秋羲停下动作后,两人皆是无言,一时间凉亭中只留下清风拂纱帘的飒飒声。   约摸两刻钟后,秋羲为柳郁取出银针,见柳郁气色好了些,秋羲心里也松出一口气。   “含章……”   “月白……”   待柳郁重新穿好衣衫后,两人同时出声。   “含章先说……”   “月白先讲……”   两人又同时应道。   “那我先说吧,”秋羲淡淡笑了笑,“从清州府到京城一路上有劳含章照顾,明日便要入国子监,往后也不便在府上多加打扰,我想着提前为含章准备些药丸。”   柳郁听完微微愣神,心知秋羲这是真的后悔了,想和他划清干系,他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挽留的话。   “含章方才想说什么?”秋羲问道。   柳郁垂首苦笑道:“我替月白请了陛下手谕,月白若是在斋舍住不惯,可持手谕进出国子监,我旁边那间屋子一直为月白留着。”   秋羲一听心里更是酸涩,要是早上听到这个消息他一定能高兴地不顾形象蹦起来,现在却让他的心脏像被掏空了一般。   “含章先在此休息一会儿,喝些冰糖炖雪梨润润嗓子,”秋羲为柳郁盛了一碗刚才送来的冰糖雪梨,道,“我去药房看看制备药丸的事。”   秋羲说完便慌忙离开凉亭,只留柳郁一人坐在榻上看着那碗甜汤发呆。   柳府中的药房是专门为柳郁建的,里面常年备着柳郁需要的各种药材和药丸,又怎会需要秋羲去看顾什么。   柳郁心思细腻,哪里不知道秋羲这是想找借口离开。   半晌后,柳郁望着秋羲已经不见踪影的方向自嘲地笑了笑:“若是没有发生昨夜的事,月白可还会对我避之不及?”   此时,柳郁也不清楚后悔的是秋羲还是他自己。   “世人都说我算透人心,可身在局中已落情网,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意,”柳郁望着秋羲离去的方向独自问道,“月白,你又是何意呢?”   “既是不愿,又为何招惹我……”   柳郁在亭中枯等了一个时辰,始终不见秋羲回转。   正当他打算起身回屋时,凉亭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柳郁双眼微亮,仔细一听却发现不是来者不是他心中所想。   “皇舅,你可算回来了!”安王示意随从守在外面,自己撩开纱帘进到凉亭内。   柳郁看向来人:“安王。”   “皇舅,你这次去清州府可是让我好等,”安王在柳郁对面坐下,将带来的玉匣放在桌上,“你看你走的时候我还是二皇子,你回来时我已经出宫立府了。”   “倒是要恭喜你已经封王。”柳郁淡淡道。   “不说这个,”安王摆摆手,朝四周看了看没发现别人,这才打开玉匣问道,“听母后说做出这三国玉牌的秋秀才随你一同到了京城,怎么没看见他人在哪里?”   柳郁听安王提到秋羲,不禁心里一涩,缓缓道:“他去药房了。”   “那我让人叫他过来,我早想和他对戏一局。”安王说完便兴致高昂地让随从去药房叫秋羲。   柳郁捻了捻指尖,没有阻止安王。   等秋羲过来时,他手里抱着一罐刚做好的冰酪,乳酥上点缀着切成小块的各色瓜果,看得人食欲大振。   见过礼后,秋羲盛出三碗冰酪放在桌上:“快尝尝,刚做好的。”   柳郁见秋羲看也不看他一眼,接过冰酪,张了张嘴,道:“有劳月白。”   秋羲笑了笑,舀出一勺冰酪放进嘴里:“嗯,奶香浓郁,够甜!”   安王尝过一口顿时被其中滋味虏获:“这和我往常吃过的冰酪不一样,乳酥中可是加了别的东西?”   “加了些桃汁,”秋羲笑道,“两位动作得快点,一会儿该化开了。”   一份冰酪吃下来,安王已经完全忘记皇后派他来柳府的目的。   跟秋羲聊过一会儿安王便发现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完全不似个乡野书生,反倒像游历天下的名家隐士,只是实在太年轻了些,否则他都想立刻向皇上推举秋羲。   “我虚长你两岁,就唤你月白如何?”安王朝秋羲笑问道。   不等秋羲说话,安王便听柳郁淡淡道:“月白是外祖父的亲传弟子。”   “这……”安王一噎,那他岂不是平白又矮了辈分!   “咳,”安王尴尬地咳了一声,端起架子指了指桌上的玉匣转移话题道,“秋秀才,听说这《战三国》是你所做,不如我三人戏上一场如何?”   秋羲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和柳郁相处,有安王递台阶,他当然满口答应。   玉牌触手生凉,秋羲放出一张曹操的玉牌探路:“曹魏曹操出阵,老骥伏枥。”   “来得好,”安王立刻出牌,“看我蜀汉以刘备出阵,放虎归山!”   “放虎归山”是刘备卡牌的闪避技能,专门对曹操生效,可以躲过一次曹操卡牌的任何技能。   这一局他和他皇舅抽到同盟,心想准能赢下秋秀才,结果谁知道他的刘备才入桌,立刻就听他皇舅淡淡开口。   “东吴陆逊,火烧连营。”   这下可好,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让刘备被烧得白帝城托孤。   柳郁早已算准三人手中牌面,知道此牌无人能应对,又面无表情地继续扔出手中牌面。   自从皇后收到柳郁送回京中三国玉牌后,安王便找机会凑趣玩过,如今已有牌龄小半年,信心满满地想从秋羲这个制作者和柳郁这个推广者手中拿下一局。   谁知他皇舅今日不知吃错什么药,抬手落牌间杀气腾腾,以往对弈时还能饶他一手,今天却把他杀个片甲不留。   难道这就是爱恋中的男人,总想在心上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英姿? 第55章   用过晚膳后,秋羲正要关门休息,就见柳尘从远处朝他这边走过来。   “秋公子,”柳尘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秋羲,道,“这是之前和秋公子谈好的《战三国》一成分红。”   “不是还没到年底吗,怎么就开始发分红了?”秋羲奇怪地问道。   柳尘挠挠头,嘿嘿笑道:“公子说最近赚了一笔,就先把前面的分红拿给秋公子。”   “这样啊。”   秋羲心下了然,这是柳郁担心他进国子监后没银钱傍身,所以特地提前给他的。   柳郁越是这样为他着想,就扯得他心脏钝痛。   秋羲让柳尘代为道谢后关门进屋,展开银票一看,顿时傻眼。   “一千两?!”   秋羲揉了揉眼睛发现竟然没看错,真的是一千两银票。   “他这是把那些卡牌卖给什么样的冤大头了……”   秋羲正吐槽,忽然想起今天下午可不就见着一个冤大头么,人家买的还不是木牌,而是玉牌,这价格可不得跟着噌噌往上涨。   “这京城有钱人的钱果然好赚。”   秋羲心情愉快地收好银票,就连刚才因为柳郁而波澜起伏的心境也得到安抚。   大齐国子监的监生每日辰时初便开始学习,负责的博士卯时来授课,下午则是申时末散学。   秋羲换算了一下,也就会监生们每天五点左右早读,老师八点左右开始正式上课,下午则是五点左右放学。   当晚秋羲早早睡下,第二日寅时中天还没亮便起身,他才穿衣洗漱好便有小厮送了早膳过来。   秋羲琢磨着多半是柳郁往常也要去赶早读,所以膳房那边有经验,于是道过谢之后端了饭菜进屋用膳。   系统这两日跟着柳沐去羽林卫的卫所玩,也不知道那边给它开了什么小灶,这家伙出去后就一次都没回来看过他。要不是系统界面还能打开,他也可以在上面和系统发消息聊天,他都要以为系统绑定已经解除了。   用过饭后,秋羲收拾好书箱便出门,刚关上房门,见柳郁那边屋子亮着灯,他想了想终是没有叫柳郁一起走,而是跟路过的小厮说了句,让小厮帮忙转告柳郁一声。   “我现在赶着去国子监放东西,现在离授课时间还早,就不去打扰你家公子休息,一会儿你家公子起床后劳烦代我告知他一声。”   小厮应下后,秋羲这才背着书箱离开。   等秋羲走出柳郁的院子,柳郁的房门从里面打开。   “竟是连说句话也不愿意么。”   柳郁望着秋羲离开的方向伫立良久,直到无法宣泄的酸涩填满肺腑,他才眼神黯淡地关上房门。   尽管清晨不似白日那么炎热,秋羲背着书箱进入国子监时也热得大喘气。   他被安排在柳郁那间房内,好在柳郁不住在斋舍,也省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柳郁单独相处。   “也许过个半年几年的心思就淡了吧。”秋羲在屋里放下书箱后不自觉地喃喃道。   他从来没为自己的好记性操心过,这次却只觉得十分难耐,要是睡一觉就能忘记自己对柳郁的心思也不用受这份罪。   秋羲默默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   国子监这边监生是统一在学堂晨读学习,秋羲的书箱里只装了些要用的书卷,生活用品早两天柳府的管家就派人一起送过来摆放好了,所以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把东西收拾妥当。   看天色差不多快到卯时,秋羲提着书篮就去修智堂。   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监生朝八堂方向去,秋羲刚到修智堂,就见厢房外站着一名眉目端正的英气男子正翘首朝这边望过来。   那人视线落在他身上后立即笑着迎了过来,朝他拱手施礼道:“可是秋月白秋秀才当面?在下顾文,表字青书,忝为修智堂天字舍斋长,特在此等候秋兄。”   秋羲一听是专门等他的,立刻笑道:“有劳顾兄,在下秋羲,表字月白。”   斋长就相当于国子监的班长,现代大学新生入学有学长学姐接引,他这是直接来了个班长带他熟悉流程。   “久仰秋兄大名,”顾青书似是想起什么,不禁笑道,“之前听闻秋兄在望江亭雅集大放异彩,又做出《战三国》那等前无古人的游戏,着实让在下佩服之极。昨日收到锦之来信,他在心中说秋兄近日要和柳含章柳兄一同回国子监,我便想着终于能一睹秋兄真容。”   秋羲微微一讶:“顾兄方才提到的可是沈锦之沈兄?”   顾青书点头笑道:“正是沈弟。”   “原来顾兄就是沈兄心心念念的顾大哥。”秋羲当时只听沈锦之说他家顾大哥在国子监上学,没想到他还跟这位顾大哥成了同窗,到底也算是半个熟人了。   “秋兄先随我进厢房把书篮放下,一会儿我为秋兄介绍一下监中情况。”顾青书说着便带秋羲往厢房里走。   不远处,柳郁默默站在对面廊檐下望着秋羲,见他和一名男子有说有笑地进入堂舍,柳郁眉间微蹙。   这一刻,他只想让秋羲目之所及唯有他一人。   怔愣片刻,柳郁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荒谬,月白那样的人生来便该活在日光下才对。   怎是他可以占为己有的。   “国舅爷!”   柳郁晃神间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在叫他,回头一看,发现是安王身边的随从。   “小的给国舅爷请安,”随从朝柳郁见礼后,这才心虚地道明来意,“今日上午王爷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王爷想托国舅爷在祭酒拿出请个批示。”   柳郁微微挑眉,问道:“皇后不是不让他在授课日进宫请安么?”   “这、这……”随从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满头大汗地回答道,“小的也不知,王爷没说。”   柳郁也没想为难这名随从,只道:“你先回去吧,告诉你家王爷下不为例。”   这个陈安倒是会耍滑头,知道祭酒那边得了皇后的口谕,不允许他授课日找理由请假进宫,便让他去代为请假。   整个国子监的监生都知道祭酒为人严厉,就连大皇子和二皇子如果没有重要事宜也休想在他手上请到假,但唯独柳含章可以,还是一请大半年的那种。   秋羲在属于他的书案前桌下后,顾青书便拿了一张写满字的纸笺给他。   “这是监规,秋兄千万熟读,谨防被监丞抓住错处。”顾青书叮嘱道。   秋羲接过纸笺,见上面竟然只稀稀疏疏列了十来条监规,比他想象中的可少得太多。   要知道他听说现代大学的大学生手册有整整一本,而且还要考试,不合格的还会被要求重修,来年跟着新入学的大一学弟学妹们一起重新考过,直到合格为止。   只是等秋羲看清每一条监规最后跟着的那句“违者痛决”之后就笑不出来了,开什么玩笑,要是他因为迟到早退这种不痛不痒的事被监丞抓住当众打板子,那还不够他丢脸的。   “多谢顾兄提点,在下一定牢记。”秋羲十分严肃地朝顾青书拱手道谢。   “今日十二,今明两日按例该背书,十四会讲,十五休假,下午习六艺。”顾青书朝秋羲详细解释道,“修智堂的监生本经治的是《春秋》,《春秋》是会讲时由吴博士在稷下宫讲授,本舍平日里由张学正负责。   “背书是八堂一起抽签,每堂会随意抽出一名监生到博士厅依次背诵,今日该轮到抽咱们舍的监生了。考校内容为《大齐诰》、本经和四书,需熟记文辞通晓义理,背解全不通者痛决,秋羲一会儿且准备一下,说不得就被学正抽中了。”   秋羲听得连连点头,那张监规上只列着课程表,没有顾青书说的这么详细。   顾青书又道:“吴博士是沣州府人士,授课时用的沣州话,如今国子监内精通沣州话者唯独柳兄一人,我等只能勉强听个大概,秋兄且做好心理准备。”   秋羲听顾青书提起柳郁不禁神色黯然,顾青书以为他被沣州话吓到,便出言安慰。   “秋兄也不必太过担忧,沣州话虽难懂,但我等这几年也寻出些窍门。”顾青书说着便把他们这些监生私下里总结出语言小窍门讲给秋羲听。   末了又怕秋羲一时掌握不了,还担心他今天就被学正点去背书,又把怎么根据吴博士的表情动作来判断他的指示告诉秋羲。   秋羲听完不禁感慨,这沣州话未免也太难,看把这些监生逼得。   “唉,要是锦之也在就好了,”顾青书说着便感叹道,“锦之在家中商行帮衬,学会了好几门其他府的地方话,其中就有这沣州话。”   “我听沈兄说他年底之前就会来京城?”秋羲道。   顾青书笑了笑:“正是,沈家打算在京城开分行,锦之便过来管事。”   秋羲打趣道:“那到时候两位就可以团聚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厢房里陆陆续续进了其他监生,众人跟秋羲这个插班生互相见礼后便纷纷坐下背书。   承乾宫。   皇后坐在榻上,将宫女太监打发出去后便朝安王问道:“如何?”   安王站在下首叹气道:“秋秀才名不虚传,当真是风华绝代,只是……”   “只是什么?”皇后担心地问道。   安王无奈道:“只是我昨日观之,见皇舅对秋秀才满眼爱意,可秋秀才却目不斜视,似是对皇舅没有那种心思。”   “怎会如此?”皇后顿时卸了力气,喃喃道,“难道是郁儿一厢情愿?”   安王没敢接茬,要他说,他皇舅可是神仙般的人物,就是男子见了也要魂牵梦萦,秋秀才也是风姿卓绝不输他皇舅,两人正是般配得很。   可这情情爱爱的,也不是他一个外人说了算啊。 第56章   安王离开后,皇后独自在宫中哀叹。   “前几日还担心郁儿和男子相爱,这一转眼就要担心郁儿爱而不得,饱受相思之苦。”   旁边鸟笼里的一只鹦鹉学舌道:“爱而不得,爱而不得。”   皇后嗔怪地看了鹦鹉一眼:“讨厌,说两情相悦。”   鹦鹉歪着头看向皇后,学道:“两情相悦,两情相悦。”   辰时中,正埋头看书的秋羲听见厢房外传来三声铜锣响,是堂役在敲击堂鸣金提示监生们该上课了。   果不其然,厢房内的监生一听到啰响便迅速放下手中书卷端坐。   铜锣响刚散去,门外就进来一个笑呵呵背着手的胖老头,秋羲一看就猜出这人是负责他们班的张学正。   张学正在上首站立开课后,斋长顾青书领着厢房内众监生起立行礼,待张学正回应后众人方才重新落座。   “今日背书,”张学正身宽体胖,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正好修智堂轮到本舍抽背,”张学正说着便望向下方监生,视线从众人紧张严肃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一副陌生面孔上,“可是新进的秋监生?今日你便去接受博士考校吧。”   其他人听见张学正没点自己纷纷松了一口气,秋羲起身恭敬行礼道:“学生秋羲领命。”   唉,老师遇上新来的同学总是喜欢先摸底这位同学的知识水平,秋羲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被点到名也不意外。   他只是怕国子监这边的教学进度和县学那边差别太大,万一抽背的是他还没学的内容就糟糕了,要知道背诵不合格是要“痛决”打手心的。而且刚才顾青书其虽然给他讲过一些吴博士的语言习惯,但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觉得这次抽背不会这么简单。   例行抽背是按八堂顺序来排的,由高到低,从明智堂的监生开始到修礼堂的监生结束,秋羲排在第五位。   秋羲刚回完张学正的话重新坐下,余光就扫到对面明智堂出来一位身穿蓝袍的监生朝博士厅走,他定睛一看,竟是柳郁。   想到柳郁,秋羲的心思又跑远了,手上端正地握着书卷,眼里却半个字都没看进去。   其他堂的监生来来回回,等轮到他时,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半。   秋羲在舍内一众监生“祝你好运”的眼神目送下,起身整理好仪容后离开厢房。   在博士厅外等候片刻,听里面传他入内这才朝厅里走去,只见分别专攻五经的五位博士落座在上首桌案前,齐刷刷朝他投来目光,秋羲恭敬地朝五名博士见礼。   只是秋羲没想到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博士身后站着一名身穿蓝袍的监生,不是第一个过来背书的柳郁又是谁。   正当秋羲愣神之际,那名头发花白的老博士开口说了些什么,秋羲努力想回忆其中内容,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没听懂。   秋羲心里发毛,完了,刚才说话的是沣州府的吴博士,专门负责给他们讲授《春秋》的那位。   这沣州话不能说和官话相差甚远,只能说毫不相干。   秋羲焦急之下正打算用顾青书教他辨别吴博士肢体语言的小窍门蒙一把,忽然就听站在吴博士身后的柳郁淡然开口。   “吴博士着秋监生背诵百字《大齐诰》。”   秋羲顿时了悟什么叫“如听仙乐耳暂明”,他立刻感激地看了一眼柳郁,开口流利地背诵《大齐诰》。   《大齐诰》不是什么艰涩内容,所有大齐学子在参加科举时每一次答卷前都需要默写,可以说整个大齐没有不会背《大齐诰》的书生,所以这百字《大齐诰》的背诵象征性比考察性更多一点。   吴博士眯了眯眼睛,见秋羲停止背诵,便点点头又重新开口说了些什么。   秋羲这回依旧没听懂,但半点不带紧张,只是双眼亮晶晶望着柳郁。   柳郁被那双一如往常和他亲昵的眼睛注视着,不自然地捻了捻手指,轻咳一声开口道:“着秋监生背诵百字《春秋》并释义理。”   秋羲见吴博士竟然没有指定背诵范围,心知这多半是见他第一天进国子监所以故意给他放水,于是秋羲随意挑了一部背诵。   只见他背诵时吴博士又眯起眼睛看他,他背完后柳郁便俯身在吴博士耳边说着什么,等柳郁说完后,吴博士这才颇为满意地朝他满意地点点头。   秋羲这回总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吴博士不仅只会说沣州话,还眼花耳背,难怪过来背书时那些同窗都一副十分同情的样子盯着他。   最后一背是四书中的内容,吴博士抽的是《孟子》选段,秋羲胸有成竹地背诵原文并解释义理。   有柳郁这么优秀的翻译在场,秋羲顺利完成同窗们避之如蛇蝎的背书环节。   正当他要请示离场时,柳郁忽然用手帕掩唇剧烈咳嗽起来,秋羲的心一瞬间便被揪住。   “怎么了,”五位离得最近的博士纷纷朝柳郁关切道,“可是旧疾又犯了?”   “学生无碍,”柳郁压住咳意后收好手帕,道,“让老师担心了。”   “你且回去休息,这里不用你守着。”吴博士一脸担忧地道。   见柳郁似是犹豫,另一位博士转头朝秋羲道:“秋监生,你便送柳监生回斋舍休息。”   秋羲立刻感激地看了这位博士一眼,恭敬地应下,两人在五位博士的目送下携手出了博士厅。   等候在外面下一位监生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二人一眼,心想前面怎么会有两个人一起背书?而且柳含章不是明智堂的人么,难道不该是第一个就过来背书的?   离开博士厅后,秋羲这才焦急地问道:“含章,怎么样了,可还难受?”   柳郁安抚道:“月白莫担心,我无碍。”   秋羲不信,抓住柳郁的手腕号了会儿脉,见柳郁的脉象确实还算平稳,这才终于放下心。   二人朝斋舍的方向走,此时监生们都在八堂上课,一路上半个人影都没碰到,两人也默契地没有再出声说话。   秋羲就住在柳郁那间斋舍,他熟门熟路地带着柳郁回房。   “含章可带了药丸来过来?”秋羲让柳郁坐下后便去给他倒水。   柳郁摇摇头:“月白歇着便好,我不用服药。”   秋羲见柳郁面色如常也没有再咳嗽,便不再坚持。   之前在博士厅,他一时没有把持住才忘了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断掉对柳郁的心思,这会儿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昨晚的信誓旦旦。   “含章既然无事,那我便先回修智堂了。”   秋羲怕自己再和柳郁独处会坚持不住问出明明就知道答案的问题,避开柳郁的视线说完便要出门。   “月白,”柳郁忽然起身拉住秋羲的手腕,垂眸问道,“为何躲我?”   秋羲挣了挣手,却发现柳郁用力极大,他根本摆脱不开,只能任由柳郁手心略低的温度袭上他的皮肤,让他手腕处像被业火灼烧一般难耐。   “我、我没有躲你,”秋羲慌乱地支吾道,“只是学正还在堂里等着,回去晚了得挨罚。”   “月白在撒谎,”柳郁钳这秋羲精致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对上自己的视线,“每次你不说实话的时候总会移开视线。”   秋羲对上柳郁那双深邃的眸子,不由得呼吸一滞。   他不禁紧紧咬住下唇,敛下眼眸掩藏起心中的酸涩。   柳郁见他这般,心脏如同被撕扯一般难受,张了张嘴想再问些什么,最后只是缓缓放开秋羲。   秋羲看着柳郁的表情微微一怔,本该是谪仙般的人物,现在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我只是不想……”   秋羲刚想出言解释,就听柳郁开口道:“月白若是介意前晚的事,只当没发生过便好。”   “前晚的事?”什么事?秋羲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结果他话才刚说完,潮水般汹涌的记忆便重新回笼,直堵得他面红耳赤。   “那、那晚我不是在做梦吗!”   如果不是做梦,那柳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房间里,他又怎么会撒泼耍赖没羞没臊地让柳郁帮他,关键是柳郁还真帮了。   可他记得自己起床后查看过没有该有的痕迹啊,那不是在做梦是什么!   “什么做梦?”这回轮到柳郁不解了。   “该不会,该不会……”   秋羲想到第二天他给柳郁针灸时看到的抓痕,柳郁如果那天晚上在帮他的话,那些抓痕岂不是他……   一想到这里,秋羲整张脸顿时红得像熟透的桃。   如果真是他干的,那柳郁头天晚上帮了他,他第二天还那样对柳郁,岂不是妥妥的一副渣男行径。   “月白?”   秋羲此时再听见柳郁的声音,顿时就回忆起柳郁那晚在他耳边的低语,差点没把持住。   “我、我先回修智堂了。”   秋羲丢下一句话,仓皇地逃出斋舍,独留柳郁一人在原地默默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柳郁站在原处捻了捻手指,他本以为说开后秋羲就不会在故意躲着他,结果没想到这次不仅躲着,甚至比之前更厉害了。   接下来两日柳郁都在没找到和秋羲独处的机会,每回在远处一见着他,秋羲便像老鼠见着猫似的躲开去,他甚至连一句问候的话也跟秋羲说不上,只能远远看着秋羲同别人说说笑笑。   就连二月十四这天也不例外。   这天上午国子监例行在稷下宫会讲,八堂监生全部聚集在稷下宫。   柳郁早早等在稷下宫门口,远远见着秋羲朝这边过来,结果两人刚一对上视线,秋羲立刻掉头就跑,仿佛见到他是遇见了洪水猛兽。 第57章   今日国子监会讲是张学正和刘助教做讲官,张学正是负责秋羲所在学舍舍,刘助教负责的是柳郁所在学舍,两舍所在学堂虽有内外之分,但都主治《春秋》,所以在稷下宫会讲时两舍监生排列紧邻。   秋羲身高腿长,在修智堂天字舍的坐席安排在厢房最末,这回会讲理所当然也排在队列最末,好巧不巧柳郁这家伙比他还高些,同样排在隔壁队列最末,两人反倒紧挨着站在了一起。   学宫上首,刘助教正在严肃板正地讲授《文昌帝君阴骘经》。   原本先帝时期,会讲这部分讲授的是另一部劝善经典,但耐不住如今的贞元帝一心向道,便下旨将原本的劝善经典换成了现在讲的《阴骘经》,好在国子监里能人辈出,才不至于因为突然换教材导致没人能讲课。   秋羲全神贯注地聆听刘助教讲《阴骘经》,注意力甚至比他高考时解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还集中。可就算这样,他的余光也忍不住朝旁边人身上瞥去,心思一分为二,另一半直接缠在了柳郁那头。   一扫到柳郁此时那张冷若冰山的脸,他的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人那晚在他耳边低语的声音,秋羲脸上噌的一下又红了,几乎全身都要烧起来。   以前他虽然有事没有总要撩拨柳郁几句,可他那是有贼心没贼胆啊,真让他动手动脚,他也只敢趁机摸个小手,再过的那是没有了。   如今突然一夜之间突破了他目前能承受的极限,还是在那种情态下,秋羲只想当场扒个地缝钻进去,   刘助教的讲学还在继续,秋羲视线时不时就不受控制地朝柳郁的方向扫去。   忽然,原本长身玉立平视前方的柳郁回眸朝秋羲看来,惊得他连忙敛气屏息假装认真听讲。   秋羲战战兢兢了一整天,直到下午的会讲完毕散堂后,他刚跟着同窗整齐退出稷下宫准备离开,就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手腕。   “月白。”柳郁低声叫道。   柳郁的声音传进耳中的那一刻,秋羲手腕上的温度随之一起袭上心头,脚下一晃,踉跄一下才在柳郁的搀扶下站好。   “月白当心。”柳郁顺势揽住秋羲的腰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见他站稳才松开手。   “多谢含章,”秋羲埋着头干咳一声,“含章叫住我可是有事?”   柳郁捻了捻指腹,看向秋羲道:“安王明日在安王府举办芙蕖宴,邀监中学子赏荷,月白可要一同前往?”   明日十五,正好是国子监例行休假的日子,秋羲完全找不到任何的借口推辞。   “安王宴请,自当同往。”秋羲硬着头皮应下。   听秋羲答应下来,柳郁眉眼间才透出笑意:“时候不早了,月白同我去膳房会食,一会儿监丞该来巡查了。”   秋羲本来还有些紧张,但见柳郁真的像之前说的那样丝毫不提那晚的事,他便装做毫不心虚的样子也慢慢平复下来,虽然不敢再像以往那样随便撩拨柳郁,但好在是能把话说利索了。   况且去膳房吃饭迟到还被监丞抓住,那是真的要“违者痛决”的,当众打手心什么实在太羞耻,秋羲可不想尝试。   两人一同去往膳房后在各自堂舍划定的坐席用膳。   其他监生一见柳郁进膳房纷纷抬头注视,更有胆大的小声交头接耳。   监规规定监生们每日必须按时到膳房会食,如果有人饭点不来吃饭别监丞抓住是要挨板子的,但身体不适不能来膳房的监生可以申请让膳房派人送饭到斋舍。   柳郁以往中午都是在斋舍用膳,下午散学后便直接回柳府,从没在膳房来过,今天突然出现在这里,自然吸引了众监生的注意。   “柳含章竟然来膳房会食,难不成他去清州府的这大半年还真把旧疾治好了?”   “我看是,前两天我去背书的时候柳含章便跟在吴博士身后代他传话,一站就是一个上午,这么热的天,换作以往怕是不行。不过多亏有他在,不然我那日背书怕是不能合格。”   “若真如此倒是好事,旧疾痊愈,说不得今科状元便是柳含章了。”   “是也是也。”   旁边桌的一名监生听后诧异道:“那日我也在博士厅,可我等在外面时听柳含章咳得厉害,背书的人还没轮完他便被送回斋舍了。”   这边桌的人刚想回话,就察觉到膳房外有人进来,一见是监丞来巡查,立刻便埋头吃饭,一时间膳房里鸦雀无声。   膳房里人多憋闷,秋羲一直注意着柳郁那边的动静,果然见他才用了一会儿饭便又咳嗽起来,他连忙收拾了自己的碗筷朝柳郁那边走去。   “含章,要不先回府吧,回去我好给你号个脉。”秋羲担忧地道。   “那便有劳月白。”柳郁顺从地应下。   众人见柳郁二人和监丞前后脚离开膳房,又小声交流起来。   “与柳含章一道的那位是谁?看着面生啊。”   “这你都不知道,那位就是秋月白秋秀才,做出《战三国》的那位秋秀才。”   “竟是秋秀才?!哎呀,他何时来的国子监我竟不知道,秋秀才当初在望江亭雅集上的画作我观摩多次,早想与秋秀才结识。”   “秋秀才这都来监中好几日了,你竟然才知道。”   “话说秋秀才看似与柳含章感情甚笃,诸位可知缘由?”   “我前日听安王说秋秀才是柳含章外祖父吴老国丈的弟子,柳含章回京城后都是秋秀才在替他看诊。”   “没想到秋秀才竟还有这般本事!”   两人一回到柳府,秋羲就让柳郁在桌前坐下。   “含章把手给我。”   柳郁十分配合地伸出手,任由秋羲把脉。   秋羲三指搭在柳郁的手腕处,片刻后皱眉道:“含章还需放宽心些,有些心气郁结……”   他说着说着便没了声,要不是他这几日故意避着柳郁,柳郁也不会心绪不佳。   柳郁见秋羲忽然情绪低落,出声道:“郁省得,月白只管开药。”   秋羲听柳郁一副随便他怎么开药的样子忽得展眉笑起来:“含章说得好听,师父可是说你以往常偷偷把味更苦更辛辣的药倒掉。”   柳郁从秋羲嘴里听到自己的黑历史不由一噎,干咳一声道:“那是幼时不懂事,外祖父竟还记得。”   笑闹一会儿,秋羲渐渐也放开心怀,横竖那晚的事已经发生了,既然柳郁说过不提,那他只当做自己做了一场梦便是,左右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柳郁知。   知道柳郁其实并不喜欢喝药,秋羲便索性给柳郁配了药膳食谱来调理,只是食谱才刚写好,柳尘就从外面进来了。   “秋公子,有清阳县给你的信。”   秋羲微微一惊,从柳尘手上接过信封,一看竟是赵子升寄来的。   他拆开信封取出信纸,见开头是些日常寒暄,赵子升又在心中说了些县学发生的趣事,看似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些友人的普通书信往来,秋羲这才松开眉头。   可等秋羲看到最后一张信纸,他的眉头又不自觉地皱起来。   秋大郎和秋老太误食毒蘑菇死了?   虽然赵子升在信中说仵作验尸后发现确系这两人自己在家中做饭,误将毒蘑菇混进普通蘑菇中煮食中毒,可秋羲直觉还是有些不对。   不说秋大郎,秋老太可是在清溪村生活了几十年,就算一时不查,摘了毒蘑菇回来也不至于两人一起被毒死吧。   正想着,秋羲又回忆起以前看过的新闻,南方某省好像确实几乎每年都有传出当地居民吃蘑菇中毒的事,而且那边好像是明知道蘑菇有毒还煮来吃的。   难道秋老太和秋大郎也是这种情况?   再往下看去,秋羲发现原来是头天有商队刚好去清溪村收山货,秋大郎和秋老太煮的毒蘑菇是山货里没卖完剩下的。   “月白,可是出了什么事?”柳郁见秋羲看了来信后皱眉不语,于是出言问道。   “是秋老太和秋大郎误食毒蘑菇给毒死了,”秋羲将最后那张信纸递给柳郁,“衙门那边查出来蘑菇是他们自己煮来吃的,已经结案。”秋羲想了想,又道,“可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秋大夫妇刚判完刑,秋大郎和秋老太就毒死了,这也太凑巧,难道真是报应?”   “商队,”柳郁将信纸放在桌上,伸指点了点信上的内容,“那几日我未曾在珍宝斋那边听说有渠州府来的商队去清阳县方向。渠州府来清州府的商队有两□□两□□几日都在府城驻扎交易货物,不曾有要离开府城的动静。”   秋羲一惊,他和柳郁启程回京的时间和商队去清溪村的时间就是前后脚的事,他和柳郁还在野猪岭遇伏。   如果秋大郎和秋老太是遇害,凶手是那支商队的话,那商队为何要对这二人下手?   秋家是几十年前逃荒来的清溪村,祖上也是贫农,理当不会被有心之人盯上才对,对方特地伪装成商队来杀人,这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使出来的。   秋羲正皱眉思索,忽然脑子里闪过余娘子的那几件首饰,他之前就猜过余娘子来历不普通,一般人家的女子很少有像余娘子那样识文断字的,而且那些首饰着实看着不普通。   可如果余娘子是大户人家的子女,没道理成婚时娘家无人过问,婚后也不见余娘子回过娘家。   那么最可能的情况也就两种,要么她娘家已经无人,要么是在躲避什么故意不联系。   想到这里,秋羲顿时心里一紧。   如果是后者,这都十几二十年了还派人追杀,背后之人不仅实力强大,两边的矛盾更是不可消磨。   秋羲连忙在桌上铺纸,提笔画出那三件首饰,对柳郁道:“含章可能帮我查查这几件首饰的来历,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   柳郁视线落在图纸上后瞳孔微缩,片刻后只将图纸收进袖中,道:“月白放心,稍待几日或可有头绪。”   天色已经不早,明日又要去安王府赴宴,柳郁留秋羲住在府上,秋羲便没有拒绝。   等秋羲离开柳郁的房间后,柳尘上前道:“公子,那日的另一批刺客身份断了线索,派出的人查到头绪时,那些逃走的刺客包括派出刺客的那名豪绅阖府上下全被杀害。”   柳郁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片刻后道:“去查那名豪绅府上跟曹贵妃手下的人可有干系。”   “公子是说另一批刺客可能是曹贵妃派的?”柳尘不解道,“大皇子那边不是已经派了刺客,难道他母子二人都没通过气?”   “或许。”   柳郁只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心思却已经落在秋羲画的那张图纸上。   他没认错的话,上面那支喜上梅稍钗是御用的款式。 第58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柳郁便坐着马车进宫面见皇后。   承乾宫中,皇后见柳郁入宫拜见,连忙让宫女请他进来。   皇后自从那日听安王说过柳郁和秋羲二人之事后便一直忧心,今日见柳郁进宫便打定主意想探探柳郁的口风。   “参见皇后。”柳郁朝皇后躬身行礼。   皇后连忙扶起柳郁:“郁儿不必多礼。”   姐弟二人寒暄几句,皇后刚想旁敲侧击问问他,就见柳郁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得规整的画纸。   “皇后可见过此物?”   “待本宫看看。”皇后有些疑惑,不过她心知柳郁不会无缘无故那些东西来寻她,定是有要事。   皇后接过画纸刚一展开,那双美眸便瞬间圆睁,嚯得一下起身,情急之下失手打翻手边的茶盏,清香的茶水顺着桌案流下,沾湿了皇后华丽的裙摆。   “娘娘小心凤体!”   守在在一旁的几名宫女太监急忙围过来替皇后擦拭水渍并收拾桌椅和茶盏,另有宫女正要服侍皇后进殿更衣,却被皇后摆手拦开。   “本宫无碍,都下去吧。”   宫女太监连忙领命退出承乾宫。   柳郁目睹皇后的反应心下微沉,最后还是开口问道:“皇后可是见过那件首饰?”   皇后收好画着钗饰的图纸敛眸沉思片刻,终于还是缓缓道:“这支喜上梅稍钗是当年陛下所赐。”   得到皇后的确认,柳郁心头憋闷,隐在袖摆下手紧紧握成拳,最后却只能卸力地松开。   “此时说来话长,”皇后微微叹气,朝柳郁问道,“郁儿可听说过先朝右相,余相?”   柳郁点点头:“自是知道。”   大齐本有左右二相,如今的曹相便是左相,皇后口中这位余相则是右相。   皇后回忆道:“先帝驾崩那年南方水涝,余相被曹相党羽弹劾贪污赈灾银两,阖府上下被下狱后不久先帝便薨了。在曹相的操作下,此案草草了结,余相府上被抄家流放,未及笄的女子充入教坊司。”   此事柳郁也有所耳闻,朝中之人心知肚明是曹相党羽陷害余相铲除异己,但先皇病危曹相势大,余相一方无力反抗,最后落得抄家流放的下场。   “莲儿是余相的小女儿,”皇后继续道,“自幼与我一同玩耍,那年她才十岁,我便从教坊司那里把她要了过来,带入承乾宫照顾。   “过了几年,有一回中秋陛下来承乾宫时无意间见到莲儿,当夜便临幸了莲儿,又赐下这支喜上梅稍钗。本想着莲儿如果能得陛下青睐,或许日后可寻机会为余相翻案,可谁知曹贵妃得知此事后竟想毒害莲儿。”   说到这里,皇后神色哀伤,缓了缓才道:“那年,曹贵妃所出的大皇子才两岁,陛下并未立太子,曹贵妃便暗中对承欢的妃嫔下毒手,就连……”   皇后语声哽咽,两行清泪从颊滑落。   就连她的三皇子也没逃过曹贵妃的毒手,可曹贵妃总不会亲自下毒,每回后宫出事,等查到下手之人时已经是死无对证,曹相势大,就连皇帝也不能奈何曹贵妃。   见皇后想起夭折的三皇子,柳郁只能默默安慰。   皇后擦掉眼角泪痕,摆摆手继续道:“当时时日尚短,无人知晓莲儿是否怀有龙嗣,我护不住莲儿,便让人寻了一具和她身量仿佛的女尸替她,趁着她的房间走水派人偷偷将她送出宫去。   “只是事情走漏风声被曹贵妃知晓,她便不依不饶派人追杀莲儿,后来莲儿逃到清州府地界时曹贵妃派去的刺客已被诛杀殆尽,手下见莲儿被一名书生救走后便回来复命。我怕曹贵妃安排的眼线从我这处得到莲儿的下落,从此便和莲儿断了联系。”   皇后说完看向柳郁,有些急切地问道:“郁儿是从何处得到这张图纸的,可是有莲儿的下落?”   柳郁神色暗淡,只道:“余娘子已经亡故数年。”   皇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没曾想当年费尽心思想保住这位手帕交,最后故人却已经撒手人寰。   “那郁儿可知……”皇后本想追问余娘子是否留有血脉在世,却见柳郁神色郁结心不在焉。   柳郁年幼时母亲病故,皇后便时常把这个同胞幼弟接入宫中照看,说柳郁是她一手带大的也不为过,对柳郁自是比别人多了解几分。   皇后如今见柳郁这般低落,再联想起从安王那儿听到的话,立刻便反应过来:“那位秋秀才……可是莲儿的孩子?当年那位救走莲儿的书生就姓秋,算算年月,若是莲儿的孩子也该和秋秀才差不多年岁。”   柳郁微微点头,闭了闭眼,片刻后才道:“他昨日收到清阳县来信,秋家有两口人误食毒蕈身亡,他怀疑是有人暗害所致,我见只那支喜上梅梢钗像宫中之物,所以前来找皇后求证。”   皇后听完面色严肃,立刻便想到是曹贵妃的人下的毒手,忙追问道:“那秋家可还有人在?”   柳郁摇摇头:“他爹娘就是被见财起意的秋家长房所害,清阳知县已经结案,秋大被判秋后问斩,他也早与秋家断亲。”   “我要是没把莲儿送出宫,她是不是还能好好活着……”皇后默默垂泪,没曾想她把人送走后竟是这般坎坷,片刻后,皇后忽然紧张道,“那孩子是莲儿所出,年岁又如此巧合,前些日子陛下又提过那孩子两句,曹贵妃定不会放过他的。”   柳郁眉头紧锁:“我与他回京时在路上遇伏,刺客有两拨人,一方是大皇子的人,另一方尚未查到背后之人,我怀疑那时曹贵妃已经知道他的存在。”   皇后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曹贵妃竟还在派人寻找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怀上龙嗣的女子想要斩草除根,她不禁胆寒。   “得想办法保护好那孩子。”   “皇后且放心,”柳郁保证道,“我会保护好他。”   皇后见柳郁神色坚毅眼中却郁结不散,犹豫片刻后,终是下定决心道:“郁儿,你若真心喜欢他,阿姊不会拦你。先不说那孩子是不是龙嗣,就算是又如何?只要你二人真心相悦,他便是那位秋书生的孩子。”   柳郁听到皇后的话瞳孔微缩,低声道:“此话皇后切勿再提。”   皇后见柳郁如此严肃,只摇头道:“你又怎知他不想一辈子都做书生的孩子,做书生的孩子至少能活得自在些。”做皇帝的孩子,指不定能活到哪日。   人人都说皇位好,可皇位下的血海尸骨又岂能看尽?   秋羲起床更衣洗漱后听下人说柳郁一大早进宫去了,便独自在屋里用过早饭,没一会儿,安王府那边派人来请他去王府参加芙蕖宴。   安王府和柳府紧邻,两府花园中都有一个荷花池,这两个荷花池的池水是相通的。   今日的芙蕖宴就是安王邀请国子监的监生们来赏荷的,秋羲进入安王府后便直接被下人带去后花园那边,此时已经有十数名监生在花园里游玩,不乏有吟诗作画的人。   秋羲刚进后花园便见安王在不远处朝他看过来。   “见过安王。”秋羲上前见礼道。   “秋秀才怎么一个人来的,皇舅没和你一起?”安王见秋羲独自前来,摸着下巴有些纳闷。   今天这芙蕖宴可是他特地为他皇舅准备,目的就是给他皇舅创造一个机会,向来算无遗漏的皇舅怎么会错过?   秋羲可不知道安王心里的算盘,只回答道:“含章他一早进宫面见皇后了。”   安王用折扇敲了敲手心,他皇舅这是在干嘛?   秋羲跟安王在这处站了一会儿,便有监生陆陆续续过来与他互相见礼。   今日天好,有清风将池中荷香送到岸上,见安王没有让人当众作诗作画的意思,秋羲便与安王一起坐在湖心亭中舒心纳凉。   安王府的荷花池是个“凹”字型,三面池水依着王府后花园的地势而走,一端延展出去与柳府的荷花池相互沟通。   没一会儿,来的人多起来,安王便让下人取来一只锦匣。   “今日与诸位赏花赏荷,我等不比诗不比赋,”安王接过玉匣,道,“不如一戏三国?”   这些国子监的学子对大齐的雅趣消息最是灵通,监中几乎无人不知今年三月初三在清州府举办的望江亭雅集,对柳含章在雅集上作出的《望江亭序》更是推崇备至,还有秋月白在雅集中所画漫画也深受侵淫丹青之人的追捧。   但要说到望江亭雅集中热度最高的,莫过于由秋月白所制,又由柳含章在雅集上推出《战三国》木牌游戏。近几月不说国子监的书生,就是朝廷官员甚至宫里都有不少人戏三国,就连他们国子监最爱找人对弈的祭酒近来也常与博士戏上一戏。   众人见了三国玉牌,纷纷应和安王。   “如此便每轮四人做戏,”安王将玉牌放在桌上,道,“各自为营,胜者可以进入下一轮,败者退出换其他人,猜拳决定顺序,如何?”   众人当然应下。   安王正要叫秋羲一起来猜拳,刚回头便看见柳尘走了过来。   “见过安王,”柳尘朝安王行礼后,便拿出一张叠好的画纸呈给秋羲,道,“秋公子,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   秋羲一看便知这是他昨天给柳郁画的首饰图纸,连忙收好图纸,朝安王说了声就跳到靠在湖心亭便的小舟上,划着小舟朝荷花池深处而去。   等到了没人看见的地方,秋羲这才打开那张图纸,只见柳郁在那支喜上梅稍钗上画了个圈,西边写了个“贵”字。   秋羲顿时呆愣住,他是何其聪明的人,怎会猜不出柳郁所指为何。   如今的曹贵妃便住在西宫,柳郁这个“贵”字指的便是曹贵妃,而钗上的这个圈便是追杀围剿之意。   会被曹贵妃追杀二十来年的孤身女子,秋羲怎么想也只能是与皇宫里有关,在联系余娘子前往清溪村的时间和他之前推测贞元帝膝下皇子凋敝的事,秋羲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怎么会?”   秋羲卸力地跌坐在舟中,这不是在玩儿他的命吗。   不说大齐的皇位更迭会如何,光是他了解过的历史朝代上,皇位之争不流血的又有几回?   他一个穿越过来不到一年,既没明面身份又没帮手的人,除了引颈就戮还有什么办法。   “不,不对,”秋羲忽然坐直,两眼生出神采,“没有人能证明我不是秋秀才的儿子,所以只要我坚持,那不管我是不是他的亲儿子,我都只会是他儿子。”   秋羲理出余娘子到清溪村的时间和生产的时间,再往前倒推,就算余娘子以最快的速度离京前往清州府,那她在宫里的时间也绝不可能诊出是否有孕,所以曹贵妃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准确身份,而是为了以防万一才选择直接斩草除根。   “况且余娘子和秋秀才一回清溪村就成婚了,距离余娘子离开京城的时间也就半个多月,所以其实与皇帝没关系的可能也很大。”   想到这里,秋羲心里松快起来,只要他坚持,什么皇位争夺就和他没关系,不过要时刻谨防曹贵妃那方的暗害。   秋羲伸手将图纸泡进池水里,待墨迹全部散开后才将泡软的纸张撕碎揉成团,用竹篙压进层层荷叶下的淤泥里。   柳府,柳郁从皇宫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他靠坐在窗前的雕花木榻上,手里拎着一只酒坛,望向窗外秋羲最喜欢闲坐的那棵桃树。   日头已经升高,蝉鸣鸟叫纷纷扰扰,吵得柳郁皱起眉头,他拎起酒坛仰头才发现坛中已经倒不出一滴酒。   哐当一声,酒坛被向来端方自持的柳含章随手扔在地上。   这时,屋外传来柳尘的喊声。   “公子,东西已经交给秋公子了。”   柳尘一推开房门,便见他家公子不拘形象地靠坐在床边的木榻上,地上竟还有一只空掉的酒坛在打滚。   “公子,你喝酒了?!”柳尘大惊,连忙给他家公子到来一杯清水,又掏出时刻备着的药丸。   “无碍。”   柳郁挡开柳尘递来的药丸,只是直直望着那棵桃树的方向不眨眼。   “公子,你该不会喝醉了吧,秋公子还等你去安王府参加芙蕖宴呢。”   柳尘看得心惊,他家公子不就是去宫里走了一趟,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在等我?”   听到秋羲在安王府等他,柳郁噌的一下从榻上站起来,目不斜视地转身出门大步朝安王府去。   柳尘紧追着他家公子,生怕这醉鬼路上出事,结果他家公子身形端正脚下生风,半点不像喝醉的样子。   “这到底醉没醉啊?”柳尘望着他家公子的背影挠挠头。   哪知一转眼就见他家公子来到柳府和安王府紧邻的那堵墙下,纵身一跃便过墙去了安王府。   “嗨,这是醉了吧?”柳尘无奈,只能翻墙跟上。   安王正在后花园看其他监生戏三国,他自己第一轮就上了,结果居然一轮就被淘汰,这些人当真是戏起三国来半点也不给他这个安王面子。   见柳郁大步走来,安王立刻迎了过去。   “皇舅,你可算来了!”安王朝柳郁抱怨道,“我好不容易帮你把人约出来,你可好,半天不过来。”安王说着便朝一处指去,“你看,人都无聊地去采花了。”   柳郁朝那边看去,只见藕花深处,秋羲长衫广袖立在舟中,怀里捧着一束淡粉的芙蕖,夹杂着几朵翠绿的莲蓬。   清风拂来,柳郁此刻只想抛却凡尘俗世,管他皇嗣又如何,若他想要这天下,他便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剑,为他夺得这江山又如何。   安王府的荷花池显然是差人专门精心侍弄,莲叶层叠藕花娇艳,如美人迎风带羞微微垂眸。   秋羲心情甚好地采了一束刚开不久的花准备一会儿送给柳郁,忽然间,边听身后传来悠悠琴音。   仔细一听,竟是《越人歌》的曲调。   秋羲转身回眸,就见柳郁正坐在凉亭中抚琴,那双看尽天下的眼睛此时却只望着他。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秋羲划着小舟朝柳郁而去,开口唱出那首千年的心悦之歌。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柳郁抚琴和道。   小舟推开莲叶,缓缓来到湖心亭边。   “山有木兮木有枝。”   秋羲摘下一颗莲子抛向柳郁。   “心悦君兮君不知。”   柳郁将莲子牢牢接在手心,轻身跃到小舟上,将秋羲揽进怀里,望着他笑意盈盈的眸子,复道:   “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59章   见秋羲和柳郁对唱《越人歌》,芙蕖宴上原本还在戏三国的监生纷纷开始起哄,其中要数安王这个看热闹的最来劲,等柳郁上了秋羲的小舟,他甚至坐到柳郁方才的位置上开始亲自给这二人抚琴助兴。   其他好事的监生也不甘落后,吹箫的吹箫,吹笛的吹笛,顾青书还要来一把二胡与众人合奏。   柳郁见状,拾起小舟上的竹篙在荷花池里一撑,竹叶小舟便载着他二人又去往莲叶深处,离这些好事之人远远的。   凉亭里一名监生望了秋羲和柳郁二人一眼,当即铺开宣纸挥墨作画,将在藕花深处泛舟的一对璧人留在纸上。   仔细一看,这人不正是那日在膳房里说喜欢秋羲望江亭雅集上的漫画,想结识他的那名监生么。   众人见有人开始作画,有忍不住手痒的人也开始吟诗作赋,势必要将今日所见风花雪月一一留住。   小舟上,秋羲埋头在柳郁肩上靠了一会儿,从柳郁的衣领处嗅出一丝清香的酒味,是桃花酿。   “你喝酒了?”秋羲抬头问道。   一双桃花眼直视着柳郁,丝毫不给他躲闪的余地。   突然被秋羲问及,柳郁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大猫一样微微低着头,不敢与秋羲对视。   秋羲见状也知道不用再问,这家伙肯定是喝了,只是喝了多少他不知道。   “少少喝一点可以,”秋羲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还没米粒大的距离,毕竟现在的酒度数都低,跟喝醪糟差别也不大,“但不能贪杯。”   “嗯。”柳郁认真地点头。   此刻,秋羲说什么他都是能点头同意的。   秋羲见柳郁目光清明,看着也不像喝醉的样子,有抓过柳郁的手腕为他号脉,发现脉象还算正常,有的都是老毛病,没因为那些桃花酿勾出新状况,他这才放心些。   “含章既然还记得《越人歌》,”秋羲伸手挑起柳郁线条流畅的下巴轻轻挠了挠,挑眉笑问道,“望江亭雅集那日为何又故作不知?”   柳郁抓住秋羲那只作乱的手,低声道:“我怕月白是一时兴起。”   “那含章现在又不怕了?”秋羲追问道。   柳郁轻声笑了笑,摩挲着秋羲的手腕:“郁只怕月白对我连一时之兴都没有。”   秋羲知道柳郁这话肯定没有那种意思,可谁让他穿越前常在网上冲浪,见多了各种老司机发言,现在一听柳郁这话便顿时小脸通黄。   “咳,”秋羲干咳一声从小舟上拾起那束莲花放进柳郁怀里,转移话题道,“走,我们去采莲蓬。”   柳郁见秋羲脸颊微红,抱住怀里的那束莲花又拾起竹篙将小舟朝莲蓬处划去。   秋羲坐在舟中越想越刚才的事越觉得不是滋味,于是又忽然站起来,凑到正在划船的柳郁耳边,低声笑道:“但求与君日日夜夜长相守,红纱软帐摇不休。”   柳郁手上动作一顿,险些握不住竹篙。   秋羲见柳郁喉头滑动耳尖开始泛红,这才哈哈笑着重新坐回去,双手支在腿上捧着脸,歪头笑着催促道:“含章倒是快划船啊,一会儿摘了莲蓬回去给你做甜汤。”   远处湖心亭中,安王看着秋羲和柳郁一人摘莲蓬,一人举着荷叶给对方遮阳,忍不住啧啧道:“这两人是要把我那片莲花全摘了呀?”   那片莲花长势最好,荷叶翠绿花瓣粉红,莲蓬也各个饱满,秋羲二人划着小舟过去后,不仅莲蓬被摘,荷花荷叶也没放过,等小舟离开后,那处已经在成片的莲叶中秃出池水来。   小舟靠岸后,秋羲抱出舟中的花叶和莲蓬,朝安王问道:“可能借府上后厨一用?”   安王看向柳郁,见柳郁微微点头,这才让下人带秋羲过去。   “含章在亭中歇会儿,我去去就回。”秋羲对柳郁叮嘱一声便去了后厨。   安王看得稀奇,朝柳郁问道:“皇舅,秋秀才还会下厨?”   其他监生也支棱着耳朵在一旁听着,要知道他们国子监内可没几个人会自己下厨。   柳郁只轻笑一声,道:“可比御厨。”   安王一听就觉得这事悬,他皇舅以前虽然说一不二从不稀罕骗他,可这几天他发现他皇舅一碰上秋秀才的事就不讲道理。刚才这夸法,啧啧,肯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种水平。   众人干等着也无事,于是安王又招呼其他监生一起戏三国,只是见柳郁独自坐在亭边品茶抚琴,都欣然自知地不去打扰。   能听到踏月公子一曲琴音,那是求都求不来的事,谁会去破坏这份难得雅致。   过不多时,秋羲拎着一个食盒从后厨的方向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拿着食盒的小厮。   秋羲来到柳郁身边,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银耳莲子甜汤放在柳郁面前,又取出一叠晶莹剔透的糕点。   “含章尝尝看,莲子是我俩刚才摘的。”秋羲笑着舀了一勺镇得微凉的甜汤喂到柳郁唇边。   柳郁微微垂首就着秋羲手中的汤匙喝下甜汤,安王在一边看着他二人的动作十分牙酸,招手叫来一个正在给众人布甜汤和糕点的小厮,也让小厮喂他。   其他监生既没知己挽袖添汤,也没小厮可以使唤,便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不过这甜汤是真甜,比国子监膳房里做的好上太多。   “再尝尝这个藕粉糕,”秋羲用木箸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软糕送到柳郁嘴边,软糕里还缀着粉嫩的花瓣,煞是好看,“里面的花瓣是用刚才的荷花剪出来的,只图个好看。”   柳郁垂眸咬上一口,品尝完后方道:“此糕软糯弹口,细腻清甜,月白可是加了桃汁?”   秋羲点点头,笑道:“看你喜欢就做了些桃汁调味。”   柳郁卧房的窗前就有一棵大桃树,这段时日树上正挂着粉桃,秋羲尝过,比他以往吃过的桃都甜。而且柳郁今天居然还喝了桃花酿,秋羲想想也知道柳郁肯定喜欢桃味的。   安王在一边看这两人你喂我来我喂你的,不觉酸倒,又见给他喂汤的小厮笑得一脸傻样,顿时挥手让小厮下去,自己夹起面前的藕粉糕一顿猛吃。   糕点和甜汤的分量都不多却味道极好,众人用过心情甚是舒畅。   “一会儿还有荷叶鸡和燔炙,后厨那边正做着。”秋羲朝众人道。   众人一听就笑了,纷纷道沾了秋兄的光,就连安王也颇为期待。   芙蕖宴虽然不讲究吟诗作对,但好歹是个雅集,安王府的管家便只安排了糕点瓜果和酒水,没有让后厨准备烧烤这种跟文雅不沾边的吃食。   可难得的假日聚会,安王等人也想吃烧烤热闹热闹啊。   众人说说笑笑地一边戏三国一边等好吃的,没过一会儿就有小厮陆续送来做好的燔炙。   荷花池边的树荫下排开一溜桌案,秋羲和柳郁合坐在其中一张,柳郁取来小刀信手切割烤得香酥的燔炙,翻手间动作优雅流畅,好似手里拿的不是刀,而是在抚琴。   不一会儿秋羲面前便推来一叠分割好的燔炙,摆盘规整,盘沿上半点不沾料。   秋羲美滋滋地尝了一块,外酥里嫩,口感刚好。   安王在一边看得开始心里不平衡了。   幼时在宫里,皇后接他皇舅进宫小住,他皇舅娇气得很,别说自己动手拿吃食,就是连路都舍不得自己走两步,嫌麻烦,还死要面子不乐意让宫女太监伺候,因为宫女太监会汇报给皇后,所以他皇舅就算吃个桃都是指使他去扒皮。   关键是每回他皇舅都说两人玩儿猜拳,谁输了谁去,结果每回输的都是他。   好家伙,现在倒好,他皇舅摇身一变成了玉树临风端方自持的踏月公子,还会给心上人切好燔炙喂到嘴边。   安王越想越气,觉得自己打小就亏大了,拿起一只炙鸡腿狠狠就是一大口。   “这燔炙真香,”安王才吃一口就觉出不同来,“怎么跟后厨以前做的味道不一样?”   秋羲听了,乐呵呵地给众人推荐他用的香料,转头又朝柳郁小声道:“含章,你说我在京城开个店卖燔炙怎么样,有的赚吗,就用我的秘制香料。”   柳郁笑了笑,点头道:“有月白的秘制香料,定然大受欢迎。我在内城东直门横街上恰好有间闲置的食铺合适,月白便开在那处如何?”   秋羲逗笑道:“好啊,以后我在店里做大厨,含章在店里做账房先生。”   两人刚商量了几句秋羲就见王府的小厮端着刚做好的荷叶鸡说了过来,他拿过一包荷叶鸡拆开包在外面的荷叶,一股酥香与清香交织的味道便萦绕鼻尖。   秋羲跟柳郁又在席间坐了一会儿便和安王告辞,两人都是行动派,国子监又半月才放一次假,柳郁趁着天色还早,带秋羲去铺面那边把各项事宜定下。   安王本来办这次芙蕖宴就是想给他皇舅创造机会,现在见两人携手出去当然不会阻止,反倒是他皇舅不在,安王便大手一挥让小厮拿来各式美酒招待众监生。   两人坐着马车来到柳郁说的那间食铺时,秋羲这才发现哪里是个小铺子,竟是一间不比清州府八仙楼小的大酒楼,只是瞧着食客稀疏,在对面热火朝天的酒楼对比下显得更是生意惨淡。   “成,就它了,”秋羲拍拍手道,“咱们先定个小目标,两月内每日食客量超过对面那家。”   柳郁轻笑道:“全听月白了。”   第二日,对面酒楼的掌柜就发现对门那家酒楼改名字了,从以前的桃花源酒楼改成了桃花源燔炙。   这是生意比不过他家的就换策略了?   秋羲可不知道对面掌柜怎么想的,他把配方和调料交给酒楼的大厨,又把燔炙店的新布局画了图交给掌柜就不管了。   接下来再有几天就是例行考试,他也是听柳郁提醒他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一大沓作业没写,时间到了交不上去就要“痛决”的那种,他暂时也顾不上酒楼那头了,作业和考试要紧。 第60章   芙蕖宴后的这两天秋羲忙得焦头烂额,没有时间去管烧烤店改建进展如何。   大齐国子监的监生除了日常上课和考试外还有一项作课,跟现代大学写课业论文差不多,不过秋羲倒是宁愿写论文。   芙蕖宴当天他便收拾好斋舍的东西搬回柳府,又重新在柳郁隔壁住下。   晚上掌灯后,秋羲撑着头看着面前一堆要写的东西就头大,歇了好一会儿才唉声叹气地开始整理要用的资料。   大齐的监生们每月都要写至少六篇文章,本经相关的两道,四书相关的两道,还有朝政实用文体相关的两道,比如科举要考的策论就在选写范围内,而且每个月写完还得交给老师批改,不合格又是违者痛决。   “真残忍,”秋羲一手抓住今天才溜达回来的系统,在它的猫头上狠狠搓了一顿,控诉道,“天底下怎么会有强迫理科生写文科小作文这么残忍的事,你说说为什么。”   系统这两天在柳沐那边小日子过得滋润,整只猫胖了一圈,活像个炸毛的绒球。   它四只爪子在地上乱蹬,愣是没从秋羲手里逃开,只能认怂道:“这我也没办法,谁让大齐科举都是考文科,都怪大齐的皇帝不开理科。”   秋羲把系统身上的猫毛揉得快打结才放开它,愤愤道:“等我以后科举完入仕了,一定要写折子让皇帝开理科。”   他不光要写折子,还要天天写,发挥废话文学的功用写长篇大论烦死皇帝。   秋羲发泄完,该写作业还是得写,毕竟这个月没剩几天了,下旬又要准备下旬的考试,这两天多写一篇小作文,下旬就能轻松一点。   他把系统丢到一边,提笔正要写一篇《春秋》相关的文章,就听见房门从外面被推开的吱嘎声。   秋羲一抬头,就看见柳郁抱着一摞书卷走进来。   “含章怎么还不歇息?”   柳郁平日歇得早,这个点一般已经都睡下了才对。   “见你屋里还掌着灯就过来看看,”柳郁笑了笑,将手中的书卷放在秋羲的桌案上边,“这是我以前写的作课。”   秋羲会心一笑,柳郁原来是过来给他送作业题集的,他连忙拿了一卷封面上写着“春秋作课”的翻开一看,上面用遒劲飘逸的字迹写着一篇篇《春秋》相关的文章,每篇还有老师点评批阅。   他自己本身对《春秋》的各种知识点是背得滚瓜烂熟,缺的就是对大齐各种文章体式的了解和运用,毕竟之前在县学授课进度相对较慢,还没开始接触这种进阶内容,现在有柳郁的题集在,可以帮他节省一大半用来摸索和修改的时间。   “含章这是怕我作课考评过不了,特地来给我开小灶?”秋羲笑着打趣道。   “月白自是能过,”柳郁在秋羲身边坐下,认真道,“郁只是想找个理由过来看看而已。”   秋羲顿时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柳郁会突然这么直白,随后哈哈笑着将下巴搁在柳郁肩上。   “那就多陪我一会儿,”秋羲挑逗地挠了挠柳郁的下巴,“我今晚打算写完第一篇再睡,没写完不准你走。”   柳郁轻笑一声:“不走。”   等秋羲一篇文章洋洋洒洒写下来已经是月上中天,见他整理写好的纸张,柳郁便拿过秋羲方才用的毛笔在桌案上那只陶制云形笔洗中细致清洗。   片刻后,两人收拾妥当,秋羲弯起一双桃花眼,双手轻轻勾住柳郁的脖颈。   “含章,外面夜深人静,就在此处歇下如何?”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屋外传来一阵喵喵声。   柳郁睁眼见怀里的人羽睫微动眉头轻蹙,似乎很是讨厌美梦被打扰,柳郁无声地笑了笑,用手轻轻为秋羲捂住耳朵,隔开吵人的猫叫。   系统蹲在秋羲的房门外支棱着三角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这个点是宿主和它说好的起床闹钟时间,换做以前它叫这么久也该把宿主叫起来了,今天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   橘猫又在门口蹲了一会儿,这才听见里面传来他家宿主起床的动静。   “什么时辰了?”秋羲模模糊糊睁开眼睛,一抬眼便看见柳郁那张令人恍惚的俊脸,笑道,“含章这是早醒了?”   柳郁轻笑一声:“刚醒,现在还早,可要再睡会儿。”   秋羲翻身侧躺在床上,一手支着头直勾勾盯着柳郁:“不成,再睡下去一会儿该起不来了。”   他把玩着柳郁散落的长发,心想“君王不早朝”也不过如此。   昨天恰好是中元节,但柳尚书祖籍不在京城,所以只是在柳府中祭拜,柳郁昨天也是从皇宫回来后参加完祭仪才拿到的桃花酿,否则平日府中的下人可不敢把这东西给他。   皇宫那边昨日还在太庙举行祭祖大典,秋羲和柳郁去东直门横街的酒楼那边查看店面时听人说起过。当时秋羲还纳闷安王怎么不去参加祭祖大典,反而在王府搞起芙蕖宴来,还是柳郁跟他说了才知道其中缘由。   安王幼时中过毒,体内余毒未清身体实则有些虚弱,早两年皇帝召进宫的方士说安王体虚,阴盛阳弱,不宜进太庙,贞元帝便下令往后中元节不用安王去参加祭仪。   秋羲想想也知道这里面有曹贵妃的手笔,历代皇子中体弱多病的也不是没有,除了实在不好行动的,谁会不被允许进太庙。曹贵妃这一招是想直接断掉安王争夺储君之位的路,毕竟朝臣肯定不会轻易同意立一个不能进太庙的太子。   曹贵妃这么做是想给大皇子扫清对手,可贞元帝这么做就耐人寻味了,秋羲觉得安王潇潇洒洒地办芙蕖宴反倒是某种传递给贞元帝的信号。   不过这都跟他没关系。   大齐的国子监在中元节会放三天假,这才是对他现在来说很重要的事,因为去掉昨天用掉的,今明两天就是他疯狂赶作业的时候了。   今年闰七月,这个月最后一天是七月二十九,所以下旬的考试会在二十九那天,而下旬没有假期,所以别看离月末交作业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左右,实则今明两天几乎就是秋羲能拿出来的全部时间了。   秋羲内心一番争斗,最后还是拿出解世界难题的决心才依依不舍地从柳郁怀里起身。   一连两天秋羲都在房里埋头苦写,柳郁就坐在旁边看书陪他,见砚台里没墨了便信手替他研墨。   假期第三天日落时,秋羲终于写完最后一篇策论收笔。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感慨道:“比之前院试还累。”   再想到后面要在号舍里关九天的乡试,秋羲不禁感叹难怪会有考生坚持不住病倒的,他越想越担心起柳郁来。   收假开课后的十八十九两天是复讲和背书的日子,这两日张学正倒是没有再抽到秋羲。   到了七月二十这日,监内上午是抽人背书,下午便开始考试。   每月中旬考的是大齐政务实用性文体,秋羲抽到的是章表,这两天柳郁陪着他练习过,一整场写下来时间还早。   秋羲缴卷出修智堂后发现柳郁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他二人本来就拿到了国子监祭酒的手批可以不宿在斋舍,所以交卷后便直接出了国子监。   “要去桃花源看看吗?”国子监外,柳郁朝秋羲道,“那边掌柜说已经重新开业了。”   “好啊,去看看。”烧烤店的事已经放了好几天没管,秋羲也想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效果。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刚和柳郁坐着马车到桃花源附近,就见店外排着老长一支队伍,在外等待的食客还有三两结队来的,正兴致勃勃地聊着昨天尝过的味道。   “哎哟我跟你说,昨儿我打桃花源门外路过的时候,那叫一个香啊,绝了!”   “可不是,昨天下午我闻着味儿就来吃过一回,香得我一整晚没睡好,梦里全是在吃桃花源的燔炙。”   “这效果也太夸张了吧?”柳尘停好马车,看着跟前几天门可罗雀的酒楼完全不一样的热闹燔炙店惊叹道,“不愧是秋公子的独家秘方,别说这些食客了,上回那批侍卫在回京的路上吃过后,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呢。”   秋羲听后笑道:“他们既然喜欢,你回头带他们过来敞开吃,记你家公子账上。”   柳尘知道柳郁也不会反对,当即高兴道:“那属下先替弟兄们谢过公子和秋公子。”   三人进店后,掌柜和店小二都忙得团团转,秋羲和柳郁便没让人自去忙,他们三人刚要上楼去预留的雅间,就听见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郁弟,羲弟!”柳沐带着几名身穿甲胄的羽林卫进店来,朝柳郁和秋羲喊道。   “大哥。”   见礼后,秋羲问道:“大哥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我们到这边来巡逻,刚换岗下来,”柳沐笑道,“听下人说你和郁弟把这边的酒楼改成了燔炙店,我们路过门口闻着香味就进来了。”   楼下人多,他们一行人也不好一直站在那儿,便直接去了二楼。   安排好同行的其他几名羽林卫后,柳沐进了柳郁和秋羲所在的雅间。   秋羲尝过一轮桃花源大厨做出的各色燔炙后,又要来笔墨纸张写了些改进意见。   “味道大体还是不错,但总是比于娘子做的少了些什么。”   柳沐笑道:“羲弟这就为难桃花源的庖厨了,于娘子可是皇后专门点过去给郁弟做膳食的尚食,那里是宫外的庖厨轻易能比得上的。”   “倒也是。”   秋羲想了想,今天来的客人对味道的评价都很好,暂时也不用担心这个。   “我今日过来倒是有一事要提醒两位弟弟,”柳沐饮了一口酒,压低声音道,“这两日京中来了一批可疑之人,各卫还在侦查,你二人这几日出门在外当心些。”   “可疑人士?”   秋羲和柳郁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些人来的未免有些蹊跷。 第61章   柳沐提醒完柳郁和秋羲二人后便和其他几名羽林卫离开桃花源。   秋羲和柳郁仍然留在桃花源里,他二人今日来这里的目的是想看看这边的经营情况。   将桃花源的各色燔炙全部品尝过一遍,秋羲写完口味点评后又推门出去在二楼往下看,只见楼下的食客仍然络绎不绝,楼外排起的队伍不仅没减少,反而还因为临近饭点而变长了。   “没想到生意能这么好,”秋羲说的,“不过新店刚开张也正常,不少食客图个新鲜也会来凑个热闹。”   柳郁却笑着摇摇头:“月白的秘制香料才是关键,大齐别处做不出这种味道,那桃花源的生意便会一直兴隆。”   秋羲想想也是,他给桃花源的香料都是系统商城里兑换的,虽然这个世界都有,但很多料还并没有被大齐的人当做香料用,而且还有很多要靠胡商贩运才能买到,所以别的店就算模仿也很难做出桃花源的味道。   不过他手里的积分有限,以后的香料不可能全靠系统商城兑换,他需要留着足够的积分代金券兑换其他急需的东西。   两人回到雅间后,秋羲朝柳郁问道:“含章这边可有胡商的路子?”   柳郁点点头:“月白只管说。”   “我把香料的配方写给你,有几味香料只有胡商手里才有,桃花源这边可能没办法买到。”   秋羲说着便在纸上刷刷写起来,没一会儿便列好一张单子交给柳郁。   柳郁接过配方看了看,又将配方中的香料分成两份重新誊写一遍,对柳尘道:“交给珍宝斋的掌柜处理,他知道联系那些商人。”   “是,公子。”柳尘接过两张单子便立刻离开桃花源去寻珍宝斋的掌柜。   这时,桃花源的掌柜敲门进来。   “见过公子,秋公子。”掌柜恭敬地行过礼后,这才拿出账本呈给柳郁,“公子,这是楼里的账本,请公子过目。”   柳郁接过账本后匆匆翻了翻便看完其中内容:“没有错漏,这月楼中所有人的工钱加一翻。”   掌柜惊喜道:“多谢公子赏赐!”   秋羲喝了一口茶,朝掌柜问道:“不知楼里可有专门跑腿给顾客外送吃食的伙计?”   掌柜回答道:“回秋公子,有两人。”   秋羲又问道:“这两人可是店里的固定伙计?”   掌柜点点头:“是固定的伙计。”   秋羲想了想,说:“这样,楼里现在生意太好,很多食客都在外面排队等着也是浪费时间,街道上人多拥堵也容易造成隐患。   “你这几日出个章程,招一个会写字的人在楼里专门负责记录食客点的菜式,然后对外宣传桃花源可以点单外送。不过每日的外送量要控制一下,不能超过后厨的制作量,否则会出现顾客点了单楼里却做不出吃食的情况。”   掌柜听得肃然起敬,连忙将秋羲的话牢牢记下。   秋羲继续道:“外送的距离也要好生考量,太远的话,伙计来回跑一趟要花的时间太多,不仅影响吃食的口感还影响送下一单的时间。至于外送的费用,楼里以前既然也会外送,费用方面应当有章程的?”   掌柜的硬着头皮点头,以前楼里生意惨淡,每日也没几个食客要外送,费用什么的都是食客看着给,不过他现在可不敢说,总归是回头拟个章程出来就成。   “后面可能会有各家府上来点餐的,”秋羲饮下茶水润润喉,继续道,“这部分客人楼里可以单独给个服务,让客人提前预定好时间,我们派楼里的大厨上门去为他们现场做吃食。”   秋羲倒不怕那些府上的厨子把桃花源的烧烤技术学了去,反正各家厨子的烧烤技术再好,只要没有他们的秘制调料也做不出桃花源的味道。   “至于送餐的伙计,”秋羲想了想,“这活需求量大又不固定,就不用招太多固定的伙计,可以专门找那种打短工的,你把关好品行就行,客人给的外送费就可以直接做他们工钱。”   掌柜听得恍然大悟:“秋公子所言极是。”   这样桃花源不仅不用自己出工钱,还能招大量伙计跑外送。   “对了,”秋羲突然想到什么,又道,“你去找一两个相熟的说书先生,这几天让他们说说书,就夸桃花源的燔炙怎么好吃怎么香,反正让更多的食客知道桃花源改成燔炙店了,而且味道还很好就成。”   秋羲只从之前在醉鲜楼见识过说书先生的能力后,就深刻感受到这种行走的□□有多厉害了,适当给桃花源打个广告,生意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掌柜可是人精,一听秋羲说完就回过味来,看向秋羲的眼神更加佩服。   他是万万没想到,秋秀才不仅做得一手好菜,还精通经营之道。   处理完桃花源的事,秋羲和柳郁正要离开,刚下一楼,秋羲忽然见柳郁停下脚步。   “含章,怎么了?”   柳郁安抚地拍了拍秋羲的手背,示意他没事,又走到刚进桃花源的一名中年食客跟前,将这名食客邀到二楼雅间。   雅间里,一名声音有些尖细,贴着家胡须的中年男子笑着朝柳郁道:“没想到国舅爷一眼就能认出咱家。”   柳郁淡淡笑了笑,问道:“不知孙公公出宫来,可是陛下有吩咐?”   这位孙公公是贞元帝跟前伺候的,柳郁当然记得他。   “咱家是奔着这桃花源的燔炙来的,”孙公公买了个关子,这才道,“陛下听闻这边新开了家燔炙店,味道一绝,大齐绝无仅有,便派咱家买些到宫里。”孙公公笑了笑,又道,“只是没想到这燔炙店竟是国舅爷开的,皇后娘娘知道了定也要尝尝。”   孙公公虽只是随口说说,但秋羲却听得心里一惊。   按理说贞元帝平日接触的能在他跟前说上话的是朝臣,燔炙店是昨天才开张的,朝臣如果知道这家店,要跟贞元帝提到那也只能是在早朝上或者下朝后,可真有人上朝还记着一家烤肉店要跟皇帝分享一下吗?   所以更可能是贞元帝自己的情报系统在给他提供消息,而且是知道这家店在柳郁名下才可能派自己跟前的得力太监过来,不然这种能被柳郁这个国舅记住的管事太监轻易不会离开皇帝身边。   秋羲越想越觉得贞元帝不像表面传言里那么昏庸,说不定背地里是什么狠角色,不然当初也不能夺得皇位。   而且他记得当初回京遇袭时,他问柳郁大皇子和曹家派人行刺的事要不要禀报上去,柳郁当时只说贞元帝暂时不会处理曹家,现在想来柳郁可能早就看出贞元帝背后有暗手。   不过他现在连个进士都还没考上,贞元帝就算再狠也暂时跟他没关系,都是那些朝堂官员需要考虑的事。   孙公公又跟柳郁闲聊了一会儿,等桃花源将皇帝要的燔炙备齐后便乘马车离开,看上去似乎真的只是来给皇帝买烧烤的样子。   等孙公公走后,秋羲和柳郁也一同离开桃花源。   乾清宫中。   贞元帝坐在桌前尝了一块燔炙:“嗯,确实不错,难怪安王赞不绝口。”   孙公公道:“陛下若喜欢,奴婢去桃花源将庖厨召进宫?”   贞元帝笑道:“那朕岂不是断了小舅子的财路,皇后可不得埋怨我。”   孙公公只道怪自己多嘴:“是奴婢想得不够周道,不如跟国舅爷买个配方让御厨做给陛下?”   贞元帝摆摆手,转口问道:“那秋秀才如何?”   孙公公回答道:“依奴婢所见,秋秀才一表人才,与国舅爷也算是相配。”   “那倒能让皇后宽心些,”贞元帝起身道,“去承乾宫,让皇后也尝个新鲜。”   柳府。   夜里还有些闷热,用过晚膳后秋羲便和柳郁坐在屋外的那棵桃树下的秋千上赏月纳凉。   这只木制的双人秋千还是下午从桃花源回来时秋羲临时画的图纸,没想到柳郁立刻便找了府上的木匠做出来。   秋羲手里端着端着端着一碗凉滋滋的冰酪,舀了一勺喂到柳郁嘴边:“你说皇帝为什么今天下午怎么会派孙公公来桃花源,我总觉得不可能只是单纯来买燔炙。”   柳郁就着秋羲的手吃下带着桃味的冰酪,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秋羲,最后道:“应该是让孙公公来看你的,不过是因为我们的事。”   秋羲本来听说贞元帝是让孙公公来看他还心里一慌,以为身份被贞元帝怀疑上了,结果又听到是因为他和柳郁的事才来看他,顿时有种拐了别人家的大白菜被人家家长盯上的错觉。   不过想想他都见过柳郁的爹了,还能怕贞元帝那个姐夫。   秋羲顿时支棱起来,吃了一口冰酪后笑道:“那我肯定能通过考察。”   夜深了,秋羲窝在柳郁怀里睡得正沉。   忽然,柳郁面色平静地睁开双眼。   一只薄薄的刀片悄无声息地从门外插进门缝,缓缓向上抬起揭掉门内的门栓。   柳郁不动声色地放开秋羲,见他微微皱眉,又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让他睡得更熟一些。   他无声无息地拿过床边的湛卢,脚步无声来到外间的屏风后。   几名黑衣人静悄悄地潜入秋羲的房间,还未踏出一两步,只见一把利剑泛着寒月的冷光无声落下,黑衣人还没来及反应便一命呜呼。   第二日一大早,承乾宫中,皇后正在给贞元帝正冠冕,贞元帝一会儿要去上早朝。   “陛下,娘娘,孙公公在外求见。”一名宫女进来汇报道。   贞元帝挥了挥手:“让他在殿中等着。”   不一会儿,皇后停手道:“陛下,穿戴好了。”   “有劳皇后。”贞元帝这才出去见孙公公。   皇后正奇怪孙公公怎么一大早就来找皇帝,忽然便听见外殿传来贞元帝的怒喝声。   “岂有此理,竟敢在京城行刺!” 第62章   早朝上,贞元帝听完柳尚书的奏报后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简直目无王法,还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朝中其他大臣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候吭声,纷纷埋着头生怕贞元帝看到自己。   行刺啊,这可是京城,还是柳尚书这个国丈的府上被行刺,派出刺客的人简直胆大包天。   众人不管是曹相的党羽还是对立党派的,这时都忍不住在埋头时顺便撩起眼皮朝曹相那边看去。   毕竟朝里谁不知道贞元帝当初册封了柳尚书之女为皇后,却没有册封更早嫁给贞元帝的曹相之女,理由仅仅是贞元帝定下迎娶柳尚书之女的日子恰好撞上贞元帝接位的日子。曹相心里肯定怨气冲天,毕竟在贞元帝登基前为贞元帝提供助力的是曹相而不是柳尚书。   当初先帝是病逝的,谁也没想到贞元帝原本打算迎娶柳尚书之女的前一天先帝居然驾崩了,而先帝当时只剩贞元帝这么一个儿子,皇位自然落在贞元帝手上。   再看柳尚书,柳尚书当初还和余相走得近,对曹相来说这就是恨上加恨了,派刺客去行刺简直太有可能了。   不少人都以为当初封后大典的时候曹相就会亲自动手和柳尚书当堂较量一番,结果谁知道曹相只是笑呵呵祝贺一番,真是把宰相肚里能撑船演得活灵活现。   曹相躬身站在朝中,此时也是冷汗直流心惊胆战,他埋着头面带狞色地瞥向柳尚书,却只见对方朝他冷嗤一声。   这老匹夫竟然想栽赃陷害他不成?   “京城乃天子脚下,陛下卧龙之处,岂容宵小胡作非为,请陛下明察!”   曹相当即表态,不是他派的人他当然不怕,反倒要把柳尚书栽赃嫁祸的把戏拆穿。   贞元帝的面容隐在旒串后,脸色被成串的玉珠挡住,看不分明。   “羽林卫负责拱卫皇城巡查京中,此次竟出如此纰漏,还要靠国舅亲自斩杀贼人,倘若这些贼人是冲着朕来的,岂不是也要朕提剑杀贼?”   朝中无人敢应,曹相只能再次高呼:“请陛下明察!”   贞元帝厉声道:“羽林卫指挥使刘俭罚俸一年,指挥佥事曹责革职查办,桌擢羽林卫百户柳沐接任佥事一职,柳府遇刺一事交由刑部查办。”   曹相一听顿时冷汗蹭蹭,曹责是他曹氏宗族子弟,柳沐是柳怀仁的儿子,难道柳府遇刺一事是贞元帝在和柳怀仁那个老匹夫打配合?   如果贞元帝当真要动手,那就休怪他翻脸无情。   曹相躬身埋着头,掩下自己狠绝的神色。   随后贞元帝又以柳国舅遇刺受惊为由赐下诸多赏赐,曹相党羽没有一个敢吭声,整个朝堂一听到贞元帝直接发落羽林卫佥事曹责就知道这事要么真是曹家干的,要么就是贞元帝想敲打曹相。   曹相党羽没得到曹相的指示当然不敢轻举妄动,至于其他人,当然是等着幸灾乐祸。   下朝后,乾清宫内。   孙公公恭敬为贞元帝展开一幅画像:“陛下,这是秋秀才的画像。”   贞元帝看向画像中人,顿时陷入回忆:“像啊,真像。”贞元帝看向画中人的眉眼,“眉眼间竟有七分像她。”   孙公公只是静静地伺候在一旁,并不随意接话,伺候贞元帝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贞元帝并非想和他说话,能在皇帝跟前得宠,这点眼力见还是要有的。   时隔多年,贞元帝自己也早已记不清那名只宠幸过一次的女子,可一见到画像他便又能回忆起些许模糊的面容。   “孙设,你说昨日的刺客当真是冲着国舅去的?”贞元帝忽然问道。   孙公公慌忙告罪:“陛下赎罪,奴婢愚钝,想不透这其中关系。”   “呵,”贞元帝嗤笑一声,“你是愚钝还是聪明,朕会不知?”   不过贞元帝话虽这样说,却也并不再问他,只是坐在位置上沉思。   曹府。   曹相狠狠将茶盏摔在地上,前来禀报的下人跪在地上半点不敢出声。   “她怎么敢,糊涂啊!”   曹相气得额角青筋暴起,他为了扶大皇子上位筹谋多年,曹贵妃这次是怎么会这么糊涂。   “下去吧。”   曹相挥退前来禀报的下人,压住脾气打算找机会进宫,可刚一起身就又坐了回去。   现在去,皇帝更会疑心是他指使的曹贵妃,曹相只好叫来几个得力之人重新商议大事。   这厢,秋羲在国子监的学习一如既往地继续。   七月二十三这天,上回的旬试结果出来,秋羲文理俱优,得了一分。   “还差七分就有机会升到明智堂和含章做同窗了。”秋羲下午散学后朝柳郁道。   柳郁笑道:“月白定能很快升入明智堂。”   大齐国子监的监生需要在当年的数次旬试中累计拿到八分,这才有机会从外舍升入对应的内舍,而且还要至少比过内舍一名监生才行,否则内舍人数固定,外舍的人根本进不去。   每旬的考试文理俱优的监生可以得一分,只有其中一样优的得半分,都不合格不得分。   所以秋羲只要连续八次考试都得优,今年又闰七月,除开八月的乡试月,顺利的话他九月底就可以凑够八分,后面就有机会升到柳郁所在的明智堂。   时间过得很快,润七月初九这日,曹贵妃被将位为妃并禁足在长春宫的消息传进秋羲耳中。   “所以上次真的是曹贵妃派人来刺杀我?”   秋羲想起来仍有些后怕,那晚他半点动静都没听到,要不是有柳郁在,他肯定就危险了。   柳郁安抚地将秋羲的手握在手心里:“有我在。”   秋羲靠在柳郁肩上长叹一口气,他没想到曹贵妃竟然这么疯狂,明明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和贞元帝有没有关系,曹贵妃居然就为了那一点不知真假的东西铤而走险。   不过曹贵妃就算派人行刺,而且名义上还是行刺国舅,这样惩罚都只是将位为妃加禁足,难怪她这么肆无忌惮。   “含章,你说后面京中会不会……”秋羲话还没说完又自顾自地摇头,“贞元帝正值壮年,应当还不会。”   柳郁当然明白秋羲话里的意思,只要曹氏野心不死,贞元帝和曹氏的博弈就不会结束,日后皇权交接定不会太平。   “不怕。”柳郁将秋羲揽得更紧些,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秋羲笑着搂住柳郁的脖颈:“当然不怕,有含章在。”   第二日散学后,秋羲刚好收到牛家那边的来信,他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和见缝插针的符号就知道信是牛大壮和牛家婶子一起写的。   前面一部分内容是告诉他造纸作坊已经建好了,他当初交代牛大壮筹办的活性炭生产坊也办好了,稻草纸和活性炭现在都在制作中。   活性炭因为只是他们自己的造纸作坊要用,所以生产的并不多,不过这个东西制作周期短,也不用费多少功夫就能制出够用的量,而且清溪村的后山上多得是可以用的木材,算下来基本没有什么成本。   稻草纸那边第一批草料刚泡下,要见到成货还需在等一段时间,不过牛大壮已经和严肃之联系上了,到时候纸张不愁销路。   秋羲算了算,这封信少说也是上个月就从寄出了。   “含章,师父他人家上回来信是不是说已经琢磨出之前的黑炭可以解的毒了?”秋羲身边的朝柳郁问道。   柳郁给秋羲盛了一碗甜汤,道:“外祖父说是用黑炭做了一种药丸,可以解体内瘀毒,他再试验一段时间就派人送过来给我们吃着耍。”   秋羲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老人家倒是会想,不过要是对含章有用那就太好了。”   他之前检查过系统给的体验版妙手回春丹的成分,结果大部分药材都能知道是什么,可里面有几味怎么也找不到相同的或者相似的,他也试过和他师父一起找能替代的药材,终究是没办法。   也许这次的药丸就是他师父从妙手回春丹那里得来的启发,不过秋羲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妙手回春丹包治百病的效果太过惊人,很有可能是用了系统原本的世界存在的独特材料,或者是某种超前技术。   柳郁只是摇摇头,浅笑道:“如今旧疾比往日发作次数少很多,已经是大幸。”   他虽然希望能彻底治好,但也知道外祖父这次祛除余毒的药丸很可能对他的病没用。   “不过安王说不定能用上。”   “安王?”秋羲这才想起来安王小时候中过毒来着,他想了想,道,“安王恐怕轻易不会用,毕竟这药效还不太确定。”   柳郁道:“总归是个办法,用不用他自己会抉择。”   “那倒也是。”   秋羲继续往下看,发现信后面说牛大壮近日娶妻了,娶的还是之前和秋大郎订过婚的王家姑娘。   原来那王家和张春花原本是同村,后来王家父母在县城里挣了钱便举家搬到镇上,有一回王家回村祭祖,碰巧遇上张春花回娘家。张春花一眼就相中了王家姑娘和王家家产,王家父母被张春花一通花言巧语骗得信了秋大郎是个能中举的读书人,便稀里糊涂给女儿订下亲事。   谁知后来秋羲和秋大郎家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王家这才发现秋大郎家的真面目,于是果断退婚。   因着当初退婚后有人嚼舌根,王家姑娘的名誉受损,后来是有一回牛家婶子替王家姑娘说话,这才让王家姑娘免于流言,所以王家便登门道谢。   两家的亲事便是这么结下的。   秋羲看了也替牛家高兴,这个时代能爱护女儿的父母品行一定不差,牛大壮和王家姑娘又能互相看中,那是一段良缘。   “含章,我明日托人带些贺礼回去,”秋羲想了想,又道,“还得带些银票,造纸作坊后面可能要扩建。”   柳郁一直知道牛家当初时常照顾秋羲:“那便把我那份也带上。”   “对了,”秋羲又道,“之前赵兄有来信提到过孔兄的事,说孔兄这回要参加武举,含章可知道武举的事?”   柳郁点点头:“武举一般和科举同年举行,武举人就能直接进军营任职,大哥便是武举出身。”   秋羲恍然大悟:“难怪大哥进了羽林卫。”   贞元帝上回罢黜羽林卫指挥指挥佥事,连升两个正品提拔柳沐上去都没人反对,看来也是有这个原因在。   时间一晃而过,马上就是八月初八,明日便是乡试进考场的日子。   秋羲正在清点考试要用的东西,忽然听到久违的叮声。   他打开系统界面一看,果然是新任务。   【特殊任务:谁能不举】   【大比将至,请在乡试中一展才华,成为大齐举人吧!】   【任务奖励:积分8888点,999点积分代金券一张,妙手回春丹体验版九枚。】   秋羲看了看任务名字,又看了看任务奖励,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他朝躲在墙角的橘猫冷笑一声:   “哼,你最好下回发任务也有药丸做奖励。” 第63章   大齐的乡试是在八月初九这日考生们统一进场,京城的考场就设在贡院。   乡试和院试的进场流程相似,也需要五名考生结保并搜身,通过后才能进入设在贡院内的考场。   八月已经入秋,清晨天未亮时有些凉爽,秋羲和柳郁一大早便坐着马车来贡院外排队。   他二人和顾青书并明智堂另外两位同窗互相结保,五人昨日便提前约好在贡院外碰头的地点。   秋羲和柳郁下马车时就见到顾青书三人已经在聚在一处闲聊起来,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他们二人,两人便一起拎着考篮跟其他三人汇合。   “柳兄、秋兄,考试要用的东西可准备齐全了?”顾青书问道。   秋羲拍了拍堆得满满的考篮:“顾兄放心,齐了。”   乡试一共九天,考生们就需要在贡院的号舍里住上九天,这九天吃喝拉撒睡可以说全在贡院里,所以没人敢不上心准备要用的东西。   在贡院外排队的考生人人都带着沉甸甸的考篮,秋羲的篮子里除了笔墨砚台,还准备了一小袋可以在号舍里煮着吃的米粮,并一套用来换穿或者夜里当被子用的衣服。   秋羲说着便把自己的米袋打开给众人看:“我在里面混了点别的增加营养。”   顾青书三人探头一看,发现秋羲的米袋里竟然还有花生、红枣等物,再一看自己的,米就是米,没别的了。   “秋兄当真是准备充分,光着米粮看着就比我等的有食欲。”顾青书感叹道。   这时,柳尘带着几名小厮各自搬着一大筐东西过来。   秋兄从里面拿出三只米袋分给顾青书三人:“这是给三位准备的。”   三人打开米袋一看,竟然和秋羲刚才的米粮一样,顿时连连道谢。   “诸位稍待,还有些别的。”   秋羲说着又从几个大竹筐里拿出五只布袋,他们五人一人一份。   柳郁前几天就陪着秋羲一起准备过这些东西,他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只是现在想起昨天吃过的炸面条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面条炸过后竟然能存放数日,而且用滚水泡一会儿便可以食用,简直方便得很。   三人打开布袋后发现里面还放着几个小袋,每个小袋大小一样,打开竟然装的是拇指大的面片。   顾青书捻出一片,发现面质脆硬,闻起来极香。   “秋兄,这面片又是何吃食?”顾青书好奇地问道。   “这面片是用油炸过的,要吃的时候只需要用滚水泡一小会儿,等面片变软就可以直接食用,”秋兄又提醒道,“诸位如果在号舍里尝试,千万注意泡面片的时候另外拿一只碗盖上,免得热气散出去。”   “竟然还有这等吃法!”三人听得跃跃欲试,都想尝试一下这油炸面片怎么个吃法。   “三位别急,”秋羲说着打开另一只小布袋,“这些是用来打牙祭的,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煮饭时直接放在锅里混着再煮一边。”   三人一看,好家伙,竟然是腊肠!   布袋里的腊肠只有约摸一指长,而且装进去的肉食切得细碎,几乎看不出原形,闻着还有烟熏过的香味。   “这些腊肠是先蒸熟后再熏制除水的,也能放两三日,”秋羲又道,“不过一会儿搜身检查会切开验看,诸位还是今明两日就吃掉为好,免得放久了腐坏。”   直接熏制好的腊肠这天气还能稍微多放几日,可是不提前蒸过一遍,秋羲担心他们带进去的炭火不够用。   秋羲原本是想做能直接吃的火腿肠来着,但没有配套的外包装,最后还是只能做成腊肠,不过配方和做法倒是跟火腿肠差不多,只是外面用了肠衣做包裹。   这个腊肠昨天柳郁也吃过,而且是秋羲亲手烤的,外酥里嫩,还撒着番椒粉和其他香料,别有一番滋味。   秋羲把东西分好后,见贡院开门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五人便去排队。   柳郁提前安排了五名小厮过来替他们排队,几人倒是不用担心来晚了排在最后。   因着国子监里官生不少,所以来帮忙排队的小厮奴仆不在少数,秋羲他们五人前面还有一组人,不过秋羲不认识,是其他官学的五位考生。   不一会儿,不远处就传来贡院开门的声音。   和院试一样,主考官讲完话之后考生便排队进场核验身份并搜身检查。   秋羲他们五人因为柳府的小厮来得早,便排在第二,可以在比较早的那批就进考场就坐。   乡试因为考生人数多,需要检查的东西也多,程序极为复杂,整个考场的考生全部检查完得用大半日时间,所以乡试的第一天是全部用来进场和点名的,也就是说排在后面的考生可能下午才能坐进号舍。   等秋羲他们五人进场点呼验明身份后,五人便各自拎着一大篮东西走近头门去里面的厢房等待搜身。   秋羲之前本来柳郁要服用的药丸不好带进去,没想到贞元帝居然大手一挥给柳郁准备了一个御笔亲封的药盒,药盒里放着几只药瓶,里面装的都是柳郁日常可能用上的药丸,秋羲之前给柳郁的妙手回春丹也在里面。   有贞元帝亲自写的封条在,贡院这边的负责搜身的搜子便不会拆开药盒把药丸掰开检查,否则按照秋羲之前在院试时见过的搜查力度,这些药丸也能全被掰成药渣。   不管贞元帝这么做是拉拢人心还是其他什么的,反正秋羲是在这件事情上是感谢他的,不然柳郁在这九天可能用不上药。   贡院里的搜子是直接从各卫所调派的卫兵,平日里没少做搜查任务,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搜到过。   这不,秋羲面前这位搜子就是东直门外当城门卫的,今日本来该轮班休息,所以才被调过来充当搜子。   他上个月还在一个胡商身上搜出一条蛇,活的,据说是那名胡商养的宠物。   只是等这名卫兵在秋羲的考篮里翻出各种吃食时,整个厢房里的搜子全惊呆了。   好家伙,这人当真是来考科举的不是来游宴的?   炸面片散发出淡淡的酥香味,烟熏腊肠更是看得他们腹中空空,要知道为了过来做搜子,他们今日起得可早了,用的那些早膳坚持到现在早就没剩什么。   搜子把所有东西都检查完毕后,又多看了炸面片两眼,就是不知这酥香的东西是个什么吃食。   因为需要在号舍里住九天,贡院又只给考生提供饮水,所以乡试是允许考生自带炉子和锅碗茶壶进去煮茶煮饭的,不过号舍宽度有限,能带的炉子和锅当然不能太大,不然根本放不下。   至于洗碗的问题,原本是没法洗的,锅碗都只能反复用到三场考完出去后再洗,后来先帝在位时礼部对此做了改制,允许考生请贡院这边安排的人专门给洗碗,洗过的锅碗需要搜子再检查一遍才能重新交给考生。   不过这些都是要考生自己额外付银子的,而且只有每日申时末才会收取一次锅碗,过时不候。   所以不少考生都选择这九日直接吃冷食和生食,既省得麻烦也节约银钱,带着馒头和面饼就水吃,一连吃九日虽然腻烦,但忍忍也能过去。只是馒头面饼放久了会发霉,每回乡试都有考生吃坏肚子。   秋羲几人进考场找寻各自号舍时天光已经大亮,五人作别后便去自己对应的号舍坐下。   京城贡院的号舍和清州府的号舍大差不差,号舍大小都是统一的,只是京城贡院的号舍看着更干净整洁一些,号舍里的两块大木板也更新一些。   秋羲把木板收拾干净才进去坐下,又把自己带来的炉子和两只水壶还有碗筷一并放好,吃食则放在他坐着的木板上,笔墨砚台放在写试卷用的那块木板上。   等他收拾好后,周围的号舍又有人进来,他看了看天色,离午饭时间还早,便索性趴在桌上睡一会儿,他早上起得太早已经有些犯困了。   秋羲是睡到自然醒的,这会儿周围的号舍已经坐满了一大半。   他看了看日头,估摸着午时已经过了,肚子里空空如也。   秋羲微微挑唇,是时候给其他考生闻闻味儿了。   于是周围不少正在啃馒头的考生忽然闻到不知哪里传来的肉香味,仔细一嗅,竟还有番椒和其他香料混合在一起的香辣味。   岂有此理,是谁在大家伙都啃馒头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吃得这么好!   秋羲拆了当桌面的木板,在自己的号舍里生了火炉烤腊肠,腊肠原本就是蒸熟的又熏制过,他便在上面刷了点油再撒上辣椒面什么的,香味传遍周围的号舍。   他倒是不怕带的吃食太多会坏掉,也不怕东西不够后几天没得吃,反正系统的储物格里随便放,要多少有多少,系统商城还可以直接兑换,只要避着其他人的视线就行。   腊肠很快烤好了,秋羲一边美滋滋地吃着一边在炉子上烧热水,他还要再来一碗泡面。   附近号舍的考生差点没被烤肠的味道勾得流口水,结果只能闻着香味就冷馒头,就连水也不敢多喝,喝多了得去上茅房,麻烦。   早先和面的时候秋羲便考虑到贡院里洗碗不方便的问题,要是在面汤里加上各种调料包,那碗筷肯定油呼啦的非常难洗,考虑到柳郁口味清淡还偏好甜食,于是秋羲干脆直接和的甜面,在面粉里加了牛奶和果汁。   水烧开,一袋干面片倒进碗里,加水用碗盖好,秋羲收拾好炉子便搓搓手等着。   几分钟后,附近号舍的考生居然听到刚才烤腊肠的方向传来淡淡的奶香和果香的混合味。   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啊!   怎能有人在贡院的号舍里吃得这么花样百出! 第64章   乡试第一场考两门,分别是经义一篇和四书一篇。上午的经义需要写五百字,下午的四书写三百字。   秋羲原本以为这经义和四书加起来也才八百字,不就和中学生作文一样么,小菜一碟。后来真开始自己刷题练习,写起来才知道那叫一个烧脑,有那功夫他能刷多少张数理化试卷了。   因为秋羲万万没想到大齐的科举竟然还要考八股文!   要知道八股文是明清的科举专用文体,这里既没有明朝也没有清朝,它居然会有八股文。   好在秋羲过目不忘,前段时间把柳郁写过的四书义和经义背过几篇也就琢磨出一些规律。   因为他是中途进的国子监,这些基础的东西老师早就讲过,不会再给他重新讲,所以是柳郁又帮他梳理一遍,秋羲这才终于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   不过大齐的八股文不叫八股文,而叫齐八段,只不过是换汤不换药而已,写法要求都是一样的。   齐八段的文题花样百出,光是题型就有几十种,什么截上题、两截题、三扇题、比兴题、叠句题,竟然还有游戏题等等,五花八门,光看主考官喜欢玩儿什么花样,考生只能乖乖受着,难不难全看运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贞元帝是个喜欢求仙问道的,崇尚道教,自然就会打压儒生在大齐的地位。要知道八股文可是提升儒家地位的利器,先朝时乡试三场中第一场的齐八段最重要,到了贞元帝这里,八股文是什么,一边呆着去,他老人家喜欢第三场的策论。   策论虽然要写一千五百字以上,但秋羲现在半点没压力,因为策论要求“文不藻饰”,还要“务必直言”,他喜欢。   第二日,八月初十,天色蒙蒙亮考生们便纷纷起床收拾吃饭准备等待发考卷。   秋羲取下桌板挡在号舍门口,从系统的储物格里取了些水简单地洗脸漱口,然后吃过早饭便等着考场的铜锣响。   不一会儿,官吏便敲响铜锣。   秋羲接过试卷,提着笔杆镂空的毛笔端正地填好户籍信息和姓名,这才开始看文题。   前朝科举时都是主考官当堂书写考题,再由官吏举着贴了考题的题板在号舍间巡走,考生自行抄录考题进行作答。   这样虽然可以减少考生作弊的可能性,但不少有眼疾的考生就麻烦了。   后来到了大齐,就改成直接发印刷了考题的试卷和答题卷,这些试卷都是司礼监提前印刷的,再由朝廷派兵押运往各府。   如果到了考场发卷时,考生考卷不慎损坏,那再由主考官抄录考题,官吏举着板子给这位考生自行抄录。   秋羲扫了一眼考卷上的题目,发现这次的经义考题跟他之前刷过的题都不一样。   这次出的竟然是个人名题。   只见文题中写道,“春秋十二国君,君君何德。”   《春秋》记载的便是鲁国从隐公到哀公这二百四十二年间的历史大事件,这期间鲁国恰好经历了十二位国君。   秋羲稍一思忖便有了眉目,既然要写成八股文那种形式,这道题破题的点就是一个“德”字,文里不仅需要围绕“德”这个字罗列出这鲁国十二公的相关事迹,还要文气流畅、对仗工整,要是能来点排比增强气势那考官就更喜欢了。   而且这道题难就难在需要尽写十二公,《春秋》讲究微言大义,以一字寓褒贬,这就很看考生的理解能力和阅读量了。   秋羲思索好一会儿才开始动笔打草稿,只是没想到这短短的五百字竟然花了他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才五百字啊!   秋羲抬头看了看天色,离午时正还有半个时辰左右,他已经有些饿了,于是动作迅速地把写好的文章工整地誊写一遍,检查没有错漏后这才终于收笔。   察觉到自己的肚皮咕噜地叫了一声,秋羲将吹干的试卷收好,拿出炉子开始烧水泡面。   秋羲听到周围号舍的考生还在写题,便自觉地没有烤腊肠挑逗这些考生肚里的馋虫。   他只是在考篮里翻了翻,借机从系统的储物格里拿出被搜子切开检查过的腊肠直接吃,已经蒸的腊肠又烟熏过,就算不烤也一样别有滋味。   水烧开后,秋羲又花了几分钟把面片泡好。   揭碗时,丝丝缕缕的奶香和水果的清香飘散开去,周围的考生越写越饿,不禁暗骂到底是谁这么享受,最后甚至有人干脆也停笔开始吃饭。   在考场中巡逻的官吏路过秋羲的号舍前时,当场便闻着香味多看了秋羲一眼,见他正美滋滋地埋头吃着一碗汤面。   贡院里竟还有人吃汤面?   官吏不是很理解,但大为震惊,连忙多看两眼记住秋羲的样貌,当真是稀奇。   号舍里上厕所不方便,得用贡院提前给备好的夜壶,用完后放在号舍门边等专人收走。   秋羲怕面汤喝多了想上厕所,所以烧水的时候就没多烧。   只是八月的天,中午还是热,他嘴唇有些干还有些疼,没忍住便又倒了一小碗热水来喝。   下午考的是四书义,秋羲拿到考卷后也是先写名字再看题。   这回题目便老实很多,是近些年来的考官都爱考的截搭题。   因着科举这么多年,四书五经里能出的题几乎都被考官们出了个遍,截搭题便是在这里取一部分内容,又在那里取一部分内容,几者结合起来做一道题。   这个不仅看考生的阅读量,还看考生理解和调控能力,因为需要把这个原本不想干的几句话正和在一起。   这次题目在《孟子》里选了一节,在《中庸》里选了一句,又在《论语》里选了一段,三部分合起来做截搭。   秋羲思考片刻后便开始动笔,因为四书义限制三百字,所以秋羲只用一句话破题概括文章中心便可,就跟写四段式作文一样,第一段必须点名中心。   虽然都是八股文形式的文章,但下午好歹只要求三百字,再加上上午刚练过一次手,秋羲现在写起来比不少考生都轻松。   秋羲答完题时天色还早,誊好试卷后又看了天色,到日落添烛的时间还有一会儿。   他索性便收拾好试卷趴在桌上睡觉,考试是个烧脑子的活,得要随时保持精力充沛来保证自己能坚持完正正三场考试。   晚些等其他没写完的考生续了一支蜡烛继续奋战,秋羲便悄悄从搬出储物格食物,好吃好喝之后才拆下当桌案的木板打了个床开始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开始收卷,迅速清点考上人数。   八月十二这日,考生需要重新过一边搜身,笔杆是镂空的,衣服有夹层的是拆开的,秋羲检查完之后整个人累得不行。   忽然间,隔了几排号舍的位置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   秋羲听着自己最为熟悉的声音瞬间心脏空悬。   竟然是柳郁! 第65章   听到柳郁的咳嗽声,秋羲顿时心慌起来,他怔怔地望着柳郁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能看见对面那排号舍,其他什么也望不见。   从声音传来的距离来看,柳郁在他前面三排的号舍里,位置在他的右前方。   秋羲神色担忧地望着柳郁所在的方向,听着咳嗽声持续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后才慢慢平复。   “含章应该是服下了止咳的药丸?”   秋羲不太确定,因为柳郁平时就不太爱服药,看着光风霁月的柳含章是个怕苦的,喜欢甜口,药丸虽不如煎制的药汁苦,但总归是有些草药味在里面的。   以前有柳尘守着的时候,柳郁也是咳厉害了才会服用一粒,有他在的时候就更严重了,柳郁宁愿让他扎针也不想多吃一粒药。   现在没人管着他,秋羲是真的怕他宁愿自己扛过去也不愿意吃药。   系统给的妙手回春丹还剩三枚,这药闻着是甜甜的糖豆味,秋羲不担心柳郁会不服用,但这三枚药应该会被柳郁安排在答题的那三天,剩下进场和出场的六天肯定只能靠平时准备来止咳平喘的药丸。   今天是八月十二,第二场进场的日子,第二枚妙手回春丹柳郁很可能要留到明天发卷的时候才会服用。   秋羲忧心惶惶一个上午,一直挂心着柳郁那边的动静,越到正午时柳郁咳嗽的次数就越多,秋羲现在却想不出办法帮他,只能在号舍里干着急。   “应该是这几晚睡在号舍里受了风,”秋羲看着只有两块木板可用的号舍发愁,“要是有玻璃就好了,含章至少不用晚上睡觉还要吹冷风。”   贡院的号舍之所以不给考生准备挡板,是怕有人借此作弊,也是方便官吏巡逻检查,当然也是让考生出事的时候巡逻的官吏能一眼就看到,可如果号舍门上能装两块大玻璃,那完全不会有影响,而且既防风又能保暖。   秋羲支着下巴皱眉思考乡试过后能不能做点玻璃出来,后面还有会试,会试在明年年头上,正是冷的时候,就算他这次能中举拿到系统的九枚妙手回春丹给柳郁,那吹着冷风柳郁依旧会冷,而且他自己也不一定能连续抗九天的冷风。   虽然春秋战国时期古人就有制造过玻璃,可是到现在大齐也没有大规模制作无色透明玻璃的产业,而且能出做来的玻璃也造价极贵,几乎都是王公贵族拿来把玩的珍贵物件。   让礼部给贡院考试的考生大批量批准这种东西,不用想也不可能,只能他自己试试能不能捣鼓出来。   如果做得出来,他就算免费送,给贡院搞个赞助也完全没问题。   只是制玻璃的化学反应方程式他都知道,可要用的那些材料就不是大齐都有的,有的还需要反应炼制,真要坐起来比稻草纸麻烦多了。   八月十二这日一整天都是第二场的进场时间,反正也不用答题做试卷,秋羲索性直接坐在号舍里推演炼制五色透明玻璃的方法,主要就是把大齐搞不到的材料想办法替换成更容易获得的。   秋羲在前不久已经把高中的数理化课程交给柳郁了,他自己在刷题练齐八段和策论的时候,柳郁就在他的看护下做小实验,现在柳郁已经是个能独立制出氢气的熟手了,后面真能做玻璃的话柳郁还可以配合他。   因为今天是入场的日子,考生是拿不到任何纸张的,秋羲只能在脑子里打草稿演算各种方程式,一边留心听柳郁那边的动静,担心他病情变得更严重。   中午各号舍里的考生都开始啃已经有些变味的馒头,坐在秋羲附近号舍的那几人有些疑惑,前两天明明到点就会有的香味怎么今天还没飘出来,昨天中午可是有烤腊肠的,他们还等闻着香味下馒头呢。   秋羲回过神时已经过了中午,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叫,他这才取了炉子开始生火做饭。   腊肠本来就放不了几天,搜子检查过的那些他昨天就吃完了,系统的储物格里还放了有,都是按搜子检查的标准全部切开的,不过他也不敢吃的太明目张胆,否则被巡逻的官吏注意到他考篮里的东西越吃越多不好了。   秋羲拆了一小袋混着花生红枣的米倒进小陶锅里,没一会儿号舍间便飘出一缕缕淡淡的枣香。   他捧着盛满饭的碗有些没胃口,肚子虽然饿,秋羲却没心情仔细品尝这碗在号舍里显得奢华至极的腊肠拌饭。   也不知道柳郁有没有精神弄吃的,万一他难受得不能按时吃饭怎么办。   下午,柳郁那边传来的咳嗽声变少了些,可日落的时候又发作起来,到了夜里情况更加严重。   秋羲枕着手臂躺在木板上,双眼透过夜色望向柳郁的方向,直到夜深了,柳郁渐渐睡着后不再咳嗽,他这才稍微安心地入睡。   第二天,八月十三,第二场正式发卷的日子。   秋羲起床后见柳郁那边没有咳嗽声,知道他多半已经服用了妙手回春丹,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收拾好自己后便吃了早饭等待发卷。   第二场考论、判、诏、诰、章、表,字数三百字以内,换到现代就是测试大齐考生的公文写作能力。   秋羲拿到试卷后一看,一道礼乐论,一道文教诏,还有判、诰、章、表各一道。   礼乐论相关的文章秋羲之前跟着柳郁的指导做过好几篇,这一篇要写起来也得心应手,倒是另外一篇诏书有意思。   只见拟诏一题写着,“拟汉令置五经博士”。   第二场的诏就是让考生拟写诏书,秋羲拿到的这道题目简单来讲就跟替李某写信一样,不过他这次是需要替汉武帝写诏书,为朝廷开设五经博士这一官职。   所以考生写这篇诏书之前得先知道这是汉武帝一朝开设的五经博士,还得知道五经博士是干什么的。   像国子监里给秋羲他们讲授《春秋》的吴博士就是大齐五经博士之一,专攻《春秋》,通晓《四书》,整个大齐的国子监里只有五名博士,分别专攻《易》、《书》、《诗》、《礼》、《春秋》,是个正七品的官职。   不过在国子监读书的考生要是还答不出这种送分题,那还是趁早洗洗睡了来的好些。   秋羲提笔便写了这篇置五经博士的诏书,内容方向没什么需要纠结的,唯一要多考虑的是措辞。   他先快速打了草稿,然后检查有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文字,想了想又把汉武帝朝可能避讳的文字也替换掉。   最后检查一遍没有错漏,这才重新誊写一遍开始写那篇礼乐论。   其他四道判、诰、章、表秋羲也跟着柳郁练习过,当时还是国子监的作课上交时间快到了,柳郁把他自己以前写过的拿给秋羲做参考,有柳郁给他做指点,秋羲自己又聪慧,掌握这些东西当然易如反掌。   第二场的考题虽然最多,看似好像要写一千八百字,实则不然,考虑到实际情况,每道题能写百来字就已经够多,超过三百字就过于冗长,所以考题规定在三百字以内。   秋羲第五道题写完草稿时正好到了中午,他便停下吃个饭再继续,要是不用毛笔答题,以他的速度一早上完全能把题目全部做完。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秋羲这才把第五题誊写好。   他正要开始写第六题时,忽然发现号舍里的光线暗了很多,抬头朝外看时,才发现空中有乌云遮住了太阳。   要下雨了?   秋羲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这几日本来夜里就偏凉,要是再下一场雨肯定又要降温。   柳郁这两天已经开始频繁咳嗽,再遇上雨水降温湿气加重,病情肯定控制不住,说不定考完试之后身体也会受影响,本来去清州府调养了大半年才好些,这下又有可能被重新拖垮。   秋羲眉头紧皱,可这时他再担心也帮不上忙,要是只今天下雨,妙手回春丹的药效还在,柳郁还不至于太难受,可如果明天还……   他在心里把这个想法挥出去,后面一定是晴天。   其他考生也注意到了天色,纷纷停下笔开始收拾东西,首要的是已经答完的试卷,考生需要把放置在不会被雨淋湿的地方。   虽然贡院的号舍在修建时就考虑过落雨的问题,号舍的朝向都是避着风的,号舍顶上也有支出来的瓦檐用来遮雨,但总是要以防万一。万一运气不好遇上吹斜风,但凡有一点雨水飘进来把试卷给淋湿脏污了上面的文字,那这三年的辛苦可能就白费了。   秋羲是听到巡逻的官吏提醒众人要下雨了赶快收好试卷,这才回神把他桌面上放着的卷子收到考篮里,又把考篮搁在坐着的木板上,免得一会儿地面浸水。   他心不在焉地写着最后一道,既担心要下雨,又担心这雨现在不下留着晚上下。   秋羲誊好最后一道题,雨还是没下下来,只是天色更暗了一点,他趴在桌上看着外面,视线不着痕迹地望向柳郁号舍的方向,又开始琢磨造玻璃的事。   约摸半个时辰后,天上终于还是有雨点落了下来。   秋羲望着空中的绵绵细雨发愁,柳郁那边因为药效可以保持到明天早上,所以现在还没有动静,这场雨也只下了大半个时辰便停了。   虽然温度降了一点,但夜里还不至于挺不住。   秋羲终于放心些,只是没想到,第二天收卷之后,一场更大的雨落了下来。   一颗颗水珠砸在地上溅起水花,秋羲当桌案用的那张木板也收到座位上和另一张木板叠在一起,免得木板被雨水泡过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干,影响后面的考试。   他盘膝坐在木板上,防止雨水溅到身上,考篮和一应用品能收的全部收在木板上搁着,炉子和锅碗放在号舍最里面的角落防止浸水。   柳郁那边的咳嗽声渐渐传了出来,秋羲的心脏也跟着一下一下地酸痛。 第66章   雨水到了入夜的时候下得越发大起来,秋羲用带来的衣物裹住自己蜷缩在号舍的木板上,尽量躲避风雨减少热量流失。   下了一整天的雨,夜里的气温比昨天低了不少,贡院里陆陆续续有考生感染风寒。   秋羲在考试前就给柳郁准备了伤风感冒的药,他怕柳郁万一在号舍里发热,还把他刚穿越过来时,系统找别的系统交换回来的退烧药给柳郁准备了一瓶。   系统之前拿回来的是胶囊,秋羲便把药壳拆开取出里面的药物颗粒再重新做成药丸,只希望柳郁用不上才好。   贡院外专门安排了大夫坐诊,若是有考生生病实在坚持不住是可以申请就医的,只是一旦离开考场,就意味着该考生的今科大比已经提前结束,只有三年后重新再来。   所以尽管每回都有人在考场生病,但主动申请出场就医也是少数,甚至有人强撑着结果最后丢了性命。   秋羲就怕柳郁为了完成这次乡试强忍着,最后出现意外。   他听着柳郁那方时有时无的咳嗽声,闭着眼睛数天亮的时间,一整夜也无法入睡。   到了后半夜秋羲还是没有睡着,脚下一片冰凉,雨水因为风向的原因已经快要吹进号舍,地面上更是早就被落下水珠溅湿。   柳郁那边已经听不见什么声音,似乎已经睡下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提前吃了准备好的感冒药,之前的咳嗽声反倒没有秋羲周围号舍的另一名考生厉害。   眼见着天快亮了,秋羲这次放松精神小憩了一会儿。   次日是八月十五,乡试第三场点名的日子,也是中秋。   这天上午雨终于停了,考官们趁着点名查看一番考生的状态,果然除了感染风寒的,还有一些考生已经开始发热。   光是秋羲听到的动静,就有三名考生高热昏迷被强行送出考场,另外虽然仍旧发热,但人还清醒着的考生选择留下继续考试,毕竟明天就是最后一场,没人想在这个时候放弃。   秋羲靠在号舍里,也不知道柳郁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当天贡院给所有考生发了一份炭火,说是皇帝的恩典。   秋羲昨晚没怎么睡,白天无精打采的也懒得动,只是裹紧衣物靠在号舍里养神。   自从进考场后已经好几天没洗澡,衣服来来回回也是带着的那几件轮回换,早两天出过汗,这两天又下雨,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秋羲还是之前听柳郁说过他大哥参加武举那年,考完乡试出考场后整个人跟垃圾堆里滚过一圈似的,便捣鼓了一些爽身粉出来,这几日时不时拍一些粉在身上才稍微能保持点干爽,否则他现在的形象肯定跟刚穿越过来那天一样狼狈。   爽身粉一共做了两盒,他和柳郁一人一盒,现在用着感觉效果还是有的,回头量产出来再加点香料,换个好看的盒子装了放到珍宝斋去卖,会试的时候肯定能有不少考生来买。   不过是不是得让柳郁提前写篇使用体验的文章夸一夸,先扬个名再卖效果更好?   秋羲靠在号舍里,头不住地向下一点一点的,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意识渐渐模糊慢慢睡过去。   等他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秋羲刚睁开眼时还有点发懵,看着周围的号舍生出几分不真实感,整个人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像是还在梦里一样。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感冒了,连忙摸了摸脉。   果然。   秋羲起身在号舍里活动了一下,正烧好炉子做饭,就听见柳郁那边传来一阵咳嗽声。   柳郁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沙哑,明显嗓子已经受伤了,说不定现在正在咳血,秋羲望着柳郁的方向眉头紧锁,手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才回过神。   他低头一看,是刚才手指不小心贴到了锅身上,指背的皮肤不小心被烫到了。   看手指的皮肤迅速泛红,秋羲连忙用水壶里的冷水给那处皮肤降温,然后用积分代金券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一瓶金疮药抹了些在泛红的皮肤上。   白天雨停之后过了几个时辰,大太阳照在地面上蒸干了水汽,这会儿温度升上来正是热的时候。   秋羲中午在睡觉忘了吃饭,这会儿心不在焉地守着炉子煮饭,一边仔细听着柳郁那边的动静。   没一会儿,炉子上的饭煮好了,他盛上米饭没滋没味地吃了一碗填肚子,忽然发现柳郁那边的咳嗽声停了。   他怕自己听错,又集中注意力分辨,周围虽然有咳嗽声,但确实都不是柳郁的。   “难道含章已经把最后一枚妙手回春丹服下了?”   秋羲想了想,确实有可能。   今天已经是第三次点名的日子,明天就正式发卷,以太阳的方位来算,从早上发卷到现在,按柳郁写文章的速度来看,确实已经够他完成最后一场一千两百字策论。   秋羲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去,歇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便吃了一道感冒药。   明天是重头戏,他必须好好发挥,不然落榜的话就拿不到系统任务奖励里的那九枚丹药了。   没有那几枚妙手回春丹的话,柳郁明年会试的时候只会更难熬。   入夜之后天上又下起雨来,原本还只是淅淅沥沥的雨滴没一会儿就变得密集。   忽然,夜空中闪过一道亮光,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雷鸣声。   “不会吧,还打雷?”   秋羲原本已经收拾好,早早就准备睡觉养足精神,结果突然爆响的雷鸣声吓了他一大跳。   “还好试卷昨天就收上去了,不然今晚连觉都睡不着。”   秋羲看着雷电阵仗还不是很大,只是一些云闪,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停止,索性用带来的厚衣服裹住全身,连脑袋也没放过,只把脸露在外面,然后便蜷缩在木板上开始睡觉。   虽然从小接受雷雨天气要紧闭门窗的教育,但号舍里也根本没条件给他关门窗,秋羲索性安慰自己不去想,反正云闪不像直击雷那么恐怖,他应该不会倒霉到被雷劈。   直到柳郁今晚暂时没事后,秋羲心里放松许多,没一会儿便在空中时不时传来的轰隆声中睡着。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秋羲似乎听到有谁在叫他。   “素猪……素猪……”   “宿主快醒醒!着火啦!”   秋羲一个激灵便从睡梦中醒来,脑子里又传来焦急系统的呼叫声。   “宿主快醒醒,考场外面着火啦!”   “系统?”   秋羲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雷声已经变得震天响,这时,忽然有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夜空,直直朝远处的地面劈去。   “?!”   秋羲一惊,居然真有直击雷?   “宿主快跑,外面的树烧起来了,再不跑一会儿该烧到你这儿来了!”   系统焦急的催促声再次在秋羲的脑海中响起。   秋羲心里一慌,正要卷铺盖逃难,忽然又反应过来自己还剩最后一场考试:“等等,我一个人跑没用啊,还会被当成扰乱乡试秩序给抓起来。”秋羲立即问道,“哪边的树烧起来了,火势大吗?”   “就在你现在的小房间背后那面墙外,这里的树被雷劈了,周围的树也烧起来了!”   秋羲迅速估摸了一下,贡院里的号舍全是砖瓦搭建的,为的就是防火,现在下着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他这里离那片树林还有点距离,就算烧起来也不一定会蔓延到他这里,但靠墙那边的考生就危险了。   “你现在在哪儿?”秋羲朝系统问道。   “我就在墙这边,本来想在这边等宿主考完试一起回去来着。”系统回答道。   “你在那边继续看着火势,我叫人灭火,”秋羲又提醒道,“注意安全。”   橘猫得到指示,在贡院外的墙边找了个背风的位置守着。   外面打雷下雨,原本巡逻的官吏和侍卫都没有轮值,不过秋羲所在的号舍靠近侍卫休息的地方。   他敞开喉咙朝侍卫休息的厢房大喊:“走水了!”   外面雷雨声虽然大,侍卫们不一定立刻就听见,但他号舍附近的考生被惊醒不少,听见秋羲喊“走水”,发现周围确实比昨日夜里亮堂不少,天空中有一片甚至映着红光,渐渐便也有人跟着一起喊。   几分钟后,秋羲听见厢房那边传来侍卫出动的声音,他又立刻喊道:“后墙外走水了!”   其他考生听完也跟着重复,侍卫们立刻便发现着火的地方紧急组织灭火。   这时,主考官也被惊动了,连忙安排靠后墙这边号舍的考生转移去前面安全的地方。   “靠后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列号舍的考生速速撤去其他列,一舍两人暂避火势!”   秋羲一听,连忙把笔墨砚台收进系统的储物格,然后头上顶着一件衣服就往外冲。   他的号舍在需要撤离的八列之中,柳郁正好在可以暂避的号舍,秋羲目的明确地绕到巷道一端,然后循着柳郁的号舍过去。   秋羲正在边跑边找柳郁住在那间号舍,忽然被人一把拉进隔间里。   “可有伤到?”柳郁神色担忧地揭开秋羲手上已经淋湿的衣服,将他整个人上下检查一遍。   秋羲平复这呼吸安抚道:“我没事,不用担心,火势现在还没蔓延进这边号舍。”   见秋羲真的没事,柳郁终于找回自己的呼吸,天知道他刚才听到秋羲的声音时就要冲过去找他。   周围的号舍陆陆续续跑来暂避的考生,侍卫们和官吏正在取水灭火。   号舍本来就狭窄,两个人挤在里面几乎要挪不动身子,柳郁本来要把炉子烧起来给秋羲取暖,被他制止了。   “里面本来就窄,一会儿不小心把炉子踹翻了别再走水,”秋羲笑道,“你给我捂捂就好。”   柳郁轻笑一声,将秋羲因为淋雨变得冰凉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给他取暖。   “要不是昨天就收卷了,这会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秋羲望着外面的雨势感慨道。   “还是会安排考生暂避,”柳郁道,“只是第二场需要重新考过。”   听柳郁这么说,秋羲便反应过来以前肯定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光是想想就头大,在号舍里待九天已经够让人抓狂了,要是再来个加三天的套餐,他可以直接被抬出去了。   还好昨天已经收了试卷。   “先睡会儿,看情况火势还要些时候才能灭掉。”等秋羲手上回暖,柳郁这才说道。   “嗯,一起睡吧,明天还有的忙。”   秋羲这边有系统给他播报灭火进度,他知道今晚可能都回不去,考官应该会明早再重做安排。   果然,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就有官吏敲响铜锣,提示昨晚到别的号舍暂避的考生回到原位。   秋羲跟柳郁告别后回到自己的号舍,只是他没想到,因为昨晚考生们临时换过号舍,所以今天所有人重新做进场点名和搜身流程,第三场发卷的时间改成了明天。   那柳郁怎么办?   秋羲心里顿时搅起一团乱麻,妙手回春丹的药效今晚就没了,柳郁明天怎么做策论。 第67章   八月十六日,因为昨晚考场外树林起火,主考官安排考生暂避,所以本该十六日发卷答题的乡试第三场被推迟到第十七日。   虽然这次的火灾因为发现及时没有蔓延到号舍这边,但昨晚不少考生都淋了雨,秋羲早上就隐约听见又有两名考生发高烧被抬出贡院。   秋羲本来就有点感冒,昨晚又淋了雨,虽然吃过药白天病情还是没压下去,这下也不敢再马虎。   他捏了捏呼吸有些不顺畅的鼻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又重新吃了一道感冒药。   “希望明天就能痊愈。”   否则到时候脑袋晕乎乎的还要写一篇一千二百字的策论出来,秋羲是怕出现失误落榜就完了。   这几天在号舍里坚持下来,他敢肯定能撑到现在的考生都不是来凑数的。   科举文章这种东西不像数理化有标准答案,判卷的时候还要看考官的个人喜好,除非是那种一看就文采斐然又言之有物的上好文章,否则很难在一众文章中拿到压倒性优势。   秋羲深知自己必须养好精神状态,明天才是最艰难也最重要的一场。   因为昨晚出事,今天考场里的巡逻频率加强了,秋羲白天吃感冒药的时候都避着巡逻的官吏,免得被发现有未经检查的东西出现在考场。   今天一整天都天气晴朗没有下雨,中午的时候还很热,太阳把昨天被雨水打湿的地面和房屋全部烤干,不少昨天淋过雨的考生都把自己的衣物晾在木板上晒着。   秋羲白天都没什么精神,除了吃饭的时候便躺在木板上闭眼养神,系统自己昨晚跟他联系上之后便时不时跟他说几句话,好像它一只猫在外面蹲着还挺寂寞似的。   系统一会儿跟秋羲说它在号舍墙外看见一只大老鼠在墙根下打洞,一会儿又说他师父从清州府寄了信过来,信被柳尘收在柳郁的房间里,随信送过来的还有一只药瓶。   秋羲晕晕乎乎地打了个哈欠,就听见系统又说它跟柳沐去羽林卫的时候,柳沐带他去皇宫里巡逻,有很漂亮的小姐姐听说它是从柳府带出来的猫,就给它喂了好吃的,还有个大叔见它聪明想把它要过去养着,被它跑掉了。   大叔?   秋羲听到这里顿时一个激灵,皇宫里的大叔,还要把柳府的猫拿过去养的。   该不会是贞元帝吧,这只系统居然跟柳沐混进皇宫还见到皇帝了?   “系统,”秋羲在心里呼叫系统,“你看到的那个大叔长什么样?”秋羲想了想,又道,“你能给我传个图片什么的吗,我看看他的照片。”   “这……系统没有给宿主传图的功能。”   系统语气有些心虚,它们系统里不仅有能给宿主传图的系统,甚至还有能录屏能开地图的系统,不过这些功能它暂时都还没有。   “那你能开新课吗?”秋羲直接道,“你是科举系统,我科举考中之后肯定也是要入朝当官的,需要提前考察一样皇宫里人物和建筑,你给我开一门新课就叫《大齐皇宫人物图鉴》,再开一门叫《大齐皇宫建筑集》怎么样,这是很合理的课程,肯定能开吧。”   “可是、可是课程库里没有这两门课程。”系统把课程库检索了两遍也没找到秋羲要求的课程。   秋羲啧了一声,道:“就是因为课程库里肯定没有,所以才让你开新课啊,你有自己制作课程的权限吧,毕竟你的任务就是收集大齐这边的科举信息加以整理。”   见系统一时间没有回话,秋羲又忽悠道:“这两门课在你的任务要求范围外,做出来就是超额完成任务,上报回去你上面肯定要给你奖励。你只需要把你前几天跟大哥一起去皇宫后见到的人物记录在《大齐皇宫人物图鉴》里,按姓名来分,把他们的身份穿着言行和人物关系等等都记上就行。至于建筑就更好做了,皇宫的里地方都有名字,你按名字来分就行。”   没一会儿,秋羲忽然听见系统兴奋地道:“宿主你太厉害了,我真的可以开这两门课!”   秋羲微微挑唇,点开系统的课程界面,果然看见里面刷新了那两门未解锁的新课。   他刚一点开课程详情,就看见明晃晃跟在下面的美好价格,《建筑集》要一千两百点积分,《人物图鉴》居然也要一千三百点积分,秋羲忍不住挑了挑眉。   秋羲质问道:“系统,咱俩谁跟谁,你怎么还收我积分?”   “这是三级课程的正常积分价格啊。”系统送了吧唧地回答道。   “首先不说你这门课程还是未完成的半成品,”秋羲十指交叉,双手放在小腹上,十分认真地跟系统谈判,“我们就说这两门课程本身,课程的内容是你编写的,但课程的创意是我给的,所以这两门课是我们两俩一起创作的。当然,等我科举完入朝后还会帮你完善课程里缺少的内容。”   秋羲最后总结道:“所以这两门课你不能收我的积分。”   “可是、可是……”系统还是想赚积分。   秋羲挑唇道:“你把这两门课上传到你们系统的共享课程库里,应该有这个功能吧,其他系统如果想看这两门课就需要按价给积分,这样你就能大赚一笔,咱俩五五分账怎么样?”   系统被秋羲一提醒,顿时也反应过来:“我这就试试!”   秋羲让系统上传这两门课程当然不是为了赚那笔五五分账的积分,他知道除了他应该没有别的宿主对这种课程感兴趣。他只是想不花那两千五百点的积分解锁课程而已,毕竟他现在离升四级还差着老长一截积分,每一个积分都需要他好好攒着。   等秋羲快睡着时,系统美滋滋地告诉他课程上传好了,而且已经替他解锁成功。   到了晚上,秋羲隐约又听见柳郁开始咳嗽,只是药效刚过没一会儿,咳得没有那天那么厉害。   他心里记挂着,慢慢熬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终于听见考官宣布第三场发卷。   昨天吃的感冒药还没完全达到效果,他现在还有些鼻塞和喉咙痛,吃过早饭后又服了一道药,整个人都没有平时精神。   秋羲接过官吏发来的试卷,振奋起精神准备答题。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柳郁是一定会继续坚持的,他能做的只是陪他一起好好把第三场考完,拿到举人资格完成系统的任务,这样才可以领到后面那九枚药丸。   秋羲打开试卷一看,第三场考的居然是经济理财类的策问,主要说大齐某地遭遇水涝,问考生该如何赈灾。   难道是前段时间发生的水涝?   秋羲记得柳郁之前给他讲策问的时候说过,文题一般会在同年发生的时务中选择。   这就跟现代大学生考研政治的时政题差不多,区别是古代考生想拿高分是真的需要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的。   秋羲抿了抿唇,有些犯难。   文题中发生水涝的地点是一个叫临河县的地方,此县位于大齐的定州府,比邻大齐的主河。   秋羲对此地不甚了解,考试前也没听说过今年这里遭水灾了,想来应该是路途太远又消息闭塞,所以事情没传到他耳朵里。   不过他之前倒是听柳郁提过一次,柳郁说那里几乎每隔几年就会河岸决堤发生水涝,珍宝阁在定州府也有分号,阁里有在临河县收购过东西,所以柳郁当时就给秋羲简单讲了讲那里的风土人情,只是秋羲没想到这回乡试居然给遇上了。   这种类型的策问肯定是要结合当地情况来回答的,对临河县不了解的考生想把对策写好很难,能写出好的赈灾对策的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干才,明摆着主考官是想筛选有治民之才的真才实学之人。   不管怎么说,这道题肯定是临河县或者定州府的本地考生更有优势,还有世家大族早早历练接触各项俗务的子弟也会有一定优势,为难的是秋羲这种既对当地不了解,也对大齐的农商业运作研究不深入的。   秋羲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拿了张草稿纸仔细罗列他目前所知的相关信息。   柳郁为他讲的临河县风土人情写上,他了解的清阳县米粮价格写上,还有造房的花销,田地的收成,几种常见作物的生长周期,清溪村各种匠人一天的工钱,之前在系统那儿兑换的《农作物种植大全》说不定也有用。   不多时,秋羲便写了满满一整页的信息点。   秋羲想了想,开始写对策提纲。   写策论少不了引经据典为自己的文章找一个古代先贤的经典依据,秋羲琢磨一会儿,选了《管子》的救灾主张做切入点,再用《晏子》所载的以工代赈为主要救灾手段,结合直接放赈等措施搭了一个主题框架。   秋羲删删改改又把他之前罗列的信息点能用的都填充进去丰富文章内容,虽然清溪村和清阳县的物价跟其他信息不一定和临河县的一致,但大体应该不会差太多。   只是要考虑临河县因为受灾可能会物价飙升,不过这个也在赈灾官员需要调控的工作范围内,秋羲当然不会忘记这一点。   秋羲把终于写完草稿,发现已经中午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比前两天都热很多,他身上都出了一层汗。   他停下笔擦了擦脸,准备弄点吃的,忽然发现柳郁那边的咳嗽声剧烈起来。   怎么回事?   明明柳郁早上都没咳这么厉害的。   秋羲仔细一听,发现柳郁旁边不知道哪个号舍的考生也在咳嗽。   难道是流感?   秋羲心里一慌,柳郁本来就受不住极寒极热天气,要是再感染流感,情况会有多严重可想而知。   他心不在焉烧水,等泡着早上的冷饭吃过后,发现柳郁咳嗽没有一丝缓解,听上去精神很差。   秋羲望着柳郁的方向眉头紧锁。   “系统。”   秋羲思忖片刻后,在心里呼叫系统。   “在呢,宿主找我什么事啊。”系统昨天才跟着秋羲找到赚积分的新路子,心情正好着。   “你现在能搞到妙手回春丹吗,只有一天效果的体验版就行。”秋羲说。   “这、这是违规的,”系统一听就知道宿主这是要它提前支付任务奖励,嘟囔道,“而且任务还没完成,我不能提前申请奖励的。”   “你自己就没有留存多余的妙手回春丹吗?”秋羲急了。   “没有,任务奖励都是宿主完成任务后,由上面直接派发的。”系统当然也想拥有小金库,可事实是它还真的没有。   “既没有存货也不能提前申请奖励,那你可以直接兑换吗,用你自己的渠道,不走宿主兑换功能。”秋羲催促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能搞到一枚体验版的妙手回春丹就行,事成之后,其他系统解锁那两门新课的积分收入另外的五成也归你。”   秋羲一语定音,剩下的五成积分,光是听听就让系统激动。   “我去试试!”系统应了一声后立刻没了动静。   秋羲听着柳郁的那边的声音焦急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系统的声音终于又响起来。   “宿主宿主,我买到了!”系统兴奋地道,“我花了大价钱在别的系统那里买到的,现在就给你吗?”   “干得漂亮!”秋羲一激动,差点说出声,连忙捂住嘴,对系统道,“别给我,送到柳郁那儿。”   “有好多士兵在巡逻,我怎么过去啊?”系统问道。   秋羲蹙眉道:“猫太显眼了,你换一换,看周围有没有小鸟可以借身体用用?”   柳郁从早上起床后意识就一直昏昏沉沉的,四肢酸软身体乏力,还有些头昏脑热,嗓子像刀刮一般痛。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他至多撑到午后就会无力提笔,所以只能竭力在上午完成对策文章。   他草草用过早饭后便服下秋羲为他提前准备的风寒药,又服了一剂秋羲亲手为他制来开结止痛的半夏散,嗓子这才舒服许多。   柳郁正发热,手上乏力,提起笔后一手绝妙的毛笔字变得有些虚浮,他又在草稿纸上练了一会儿,稍微满意后才重新落笔。   要在上午便完成整片对策文章时间紧迫,他没工夫再打草稿后重新誊写一遍,只能直接一步到位。   只是他没想到这回病情来势汹汹,文章还剩一小半时,他便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手臂酸痛无比,笔杆镂空的毛笔仿佛变得千斤重,让他提笔也艰难。   中午时,柳郁几乎快要失去意识,恍惚中好像看见一只小雀落在桌案上。   那只小雀也不叫唤,只在他手上啄了啄,模糊间,柳郁隐约感觉到手里塞进了一枚圆圆的东西。   他勉力撑着眼睛往手心里看去,似乎是一枚药丸,和秋羲之前给他的那几枚神药一个颜色。 第68章   八月十八日这天,秋羲起了个大早,头天晚上还没睡下就让系统第二天提早叫醒他。   第二天,天还没亮,秋羲便奢侈地点上蜡烛开始一边架锅煮饭一边收拾东西。他虽然感冒还没好全,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但一想到今天就能缴卷出考场,整颗心高兴地都要飞起来。   考场收卷是分批次的,每半个时辰放一批,秋羲的目的是做第一批出去的,所以得提前收拾好才能抢到最早那批的名额。   还有的考生昨天没写完策论,今天就会继续答题,直到收卷的最后时刻还没答完的话那就只能含恨缴卷。   终于能出考场了,秋羲就连吃着白饭也觉得无比美味。   考官提示第一轮收卷放牌,秋羲立刻便做了缴卷申请,等他拎着考篮踏着晨曦的露水走到贡院门口时,一眼就见到已经等在那里的柳郁。   他快步小跑过去,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柳郁仔细打量,发现人好好地站在这里才终于放心。   柳郁见秋羲脸色泛红,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眉头不由得皱紧。   等第一批人到齐,贡院的大门一开,柳郁在众考生惊异的目光下将秋羲打横抱起,迅速上了老早就等在外面的马车。   “含章,怎么了?”秋羲有点懵,没明白柳郁怎么突然来这手。   “你发热了,”马车上,柳郁又摸了摸秋羲的额头,“休息一下,马上就能回府。”   秋羲这才反应过来,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小风寒而已,我刚才缴卷前就已经吃过药了,含章不用担心。”   柳郁当然不信他的话,只让柳尘驾马再快点,刚一回到府中便让人找了大夫过来。   秋羲本来想说他现在自己就是半个大夫,这点小感冒根本不用麻烦大夫,但看着柳郁神色担忧的样子,他只好乖乖配合。   “秋相公这是淋雨后感染风寒,他既然已经在吃药,老夫权且再开些调理身子的药方,今日把热退下去就好,”冯大夫把完脉后一边叮嘱柳郁一边写药方,“这令日注意休息。”大夫说完又对柳郁道,“小公子也要多休息才好。”   这位冯大夫是专门给柳郁看诊的,以前是御医,因为是京城本地人士,致仕后受吴老爷子之托看顾柳郁的病情。   要是换做以往,以柳郁的情况能坚持完乡试已经的不得了,他没想到今日见着人了竟然还神采奕奕的,反倒是平时看着活蹦乱跳的秋相公病倒了。   冯大夫有些意外,方才还专门给柳郁把过脉,发现脉象一切正常,健康得很。   他不得不感叹柳郁这病着实古怪,没事的时候比常人还精神,发病的时候当真也是折磨人。   等冯大夫开完药回去后,秋羲这才蔫儿蔫儿地朝柳郁道:“含章,我要沐浴。”   因为乡试延迟了一天,他已经整整十天没洗澡洗头啦!   秋羲觉得自己现在全身都臭烘烘的,像只垃圾堆里打滚出来的流浪狗,头发都打结了。   一见柳郁皱眉,秋羲立刻补充道:“注意保暖控制好水温就行,洗了还能舒服些,心情好了病也好得快。”   柳郁无奈地叹了口气:“拿你没办法,等着。”   不一会儿就有人送热水进屋。   秋羲正要脱衣服洗澡,见柳郁还在屋里没出去,便看向他挑了挑眉:“怎么,含章要跟我一块儿再洗一次?”   柳郁刚回府安顿好秋羲时就已经沐浴过,留在屋里当然不是为了再洗一次。   他笑了笑,挽起大袖探手在水里试了试温度:“月白再不进来,一会儿水该凉了。”   秋羲晕晕乎乎地被柳郁三两下除掉衣服,他连自己怎么进的浴桶都没反应过来,等回神时,人已经好端端地坐在水里泡着了。   哗啦的水声响起,柳郁骨节分明的手在秋羲精致的锁骨上滑过,带起一串水珠从秋羲的脖颈间滑落,复又汇进温热的水里。   秋羲靠在木桶上装睡,合拢的羽睫是不是扑闪一下,柳郁在给他洗澡这件事十分冲击他晕乎着的大脑,皮肤上时而掠过的温热触感更是挑动他的神经。   见秋羲的脸颊渐渐泛红,柳郁停下动作,他双手正湿着,便俯下身子用自己的额头贴上秋羲的。   “很难受吗,要不要先出来?”柳郁担心地问道。   秋羲悄悄睁开一只眼睛,便见柳郁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与他在咫尺间,呼吸相闻。   他怔愣一瞬,下一刻便不由自主地抬起湿漉漉的双臂揽住柳郁的脖颈,仰头朝柳郁颜色浅淡的双唇寻去。   ……   昨天夜里睡得好,秋羲早上起床后发现自己已经退烧,整个人像复活了一样精神焕发。   “先用早膳。”   秋羲正要起床,就听见柳郁推门进来,端着两份后厨精心准备的早点放在小桌案上。   “有巨圣奴和丝窝虎眼糖啊!”   秋羲已经接连十天没吃什么好东西,昨晚又发热没胃口,吃了点清粥小菜便歇下,现在见到自己喜欢的小点心,立刻起床洗漱过来吃早点。   “皇后知道你喜欢,昨日命甜食房做的,一早就让人送了过来。”柳郁说着揽过秋羲一起坐在榻上,拈了一只丸子大小的丝窝虎眼糖喂到秋羲嘴边。   秋羲就着柳郁的手,嗷呜一口咬下半块,细细缕缕的糖丝在嘴里化开,幸福感直线上升:“皇后娘娘人真好。”   丝窝虎眼糖就是酒曲龙须酥,由宫里的甜食房所制。秋羲穿越过来后还只在柳府吃到过一回,现代随处可买的甜品在大齐还是个宫里才有的稀罕货。   那次是皇后派人给柳郁送甜食过来尝尝的,因为名动京城的柳含章好甜口的事家里无人不知,秋羲也是那次跟着柳郁才尝到的,他当时随口夸了一句好吃,没想到皇后竟然记下了。   柳郁笑了笑,伸手拈掉秋羲嘴角上粘着的糖渣,当着秋羲的面不动声色地舔了一下指尖。   秋羲顿时呼吸一滞,收起表情逗趣道:“好你个柳含章,半点也不文雅。”   柳郁被秋羲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不禁轻笑出声,连秋羲刚才吃了一半的丝窝虎眼糖也一块放进嘴里。   “柳含章你还抢我的糖吃!”   秋羲一副气呼呼的表情朝柳郁扑过去,捧着柳郁的脸便在他嘴角上狠狠亲了一下,想要溜走的时候却被柳郁回手揽住反客为主。   两人黏糊了一会儿,直到秋羲的肚皮不解风雅地开始咕咕叫,柳郁这才放过他。   “果然还是加了辣的巨圣奴好吃,又脆又辣,一个字,香。”   秋羲说完又拿起一根油炸小麻花放进嘴里。   上回皇后让人送来的小麻花是甜口的,秋羲尝了一根后悄悄拿了些去后厨回锅加辣,没想到被皇后知道了。   “甜食房的内官一定是捏着鼻子给你做的辣口巨圣奴。”柳郁说着在秋羲精致的鼻头上捏了捏,“那次宫人回去后把这事告诉了皇后,皇后又告诉了皇上,皇上便让甜食房也做了一回辣口的,从此改吃辣口巨圣奴。甜食房现下时长被叫去做辣口的点心,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说你呢。”   “当然是夸我有品位啊!”秋羲得意地扬了扬眉。   柳郁见秋羲吃得香,又给他喂了一根辣口小麻花。   一起送来的还有奶皮、奶窝和乳饼,秋羲这种无辣不欢的人也拒绝不了这种小甜点。   昨日才考完乡试,国子监今日给所有监生放假一天。   秋羲吃过早点后想了想,朝柳郁道:“我给皇后娘娘做点吃食,能送进宫里吗?”   他觉得应该是可以的,毕竟那日贞元帝还派公公去桃花源卖烧烤来着。   果然,柳郁点点头道:“做好后我给皇后送进去就行。”   秋羲一拍手,道:“那成,我一会儿多做点,给师父也寄几坛回去。”   寄几坛?   柳郁挑了挑眉,难道要酿酒?   秋羲一眼就看出柳郁好奇他要做什么,不过他偏要卖关子,带着柳郁一起去后厨。   府上有人专门负责采够每日的食材,秋羲便让人买了一筐苹果和一些柠檬回来,又把十来只大陶罐放进蒸笼里烧水蒸了一会儿,杀菌后备用。   “含章帮我处理一下林檎和黎檬子,都去核去籽切成小片就行。”   材料太多,秋羲一个人忙不过来,只好叫柳郁帮忙。   柳郁也不含糊,他正好奇秋羲用这些林檎和黎檬子能做出些什么,而且是还要装坛的东西。   后厨里的庖厨也没闲着,跟着柳郁一起切水果。   人手足,没多久就把一筐苹果处理完。   秋羲把切好的苹果放进陶罐里,又按分量比例铺上一层冰糖和柠檬片,跟之前做蜂蜜柠檬茶一样反复堆叠,等陶罐快装满才往里加白醋,最后盖上陶罐放到通风避光的地方放好。   “有个七天左右就能喝了。”装完十几只陶罐,秋羲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   “月白在林檎里加苦酒,难道是要做林檎味的苦酒?”   柳郁跟着秋羲学了一段时间的数理化生知识,现在俨然已经熟知酒是怎么发酵成醋的了,当时听秋羲讲这一段内容时,他还特地做了一坛,不过可能是消毒密封没做好的原因,做出来的醋有些变味。   秋羲点点头:“对,做的是苹果醋,味道酸酸甜甜的,含章肯定会喜欢。”   午饭后,两人坐在屋外的桃树下乘凉,院子里有晚熟的八月桃,果肉又软又甜,秋羲咬了一口满嘴都是甜甜的桃汁。   柳郁见他嘴边蹭着桃汁,从袖中取出手帕为他擦干净。   “对了,之前话说要做炸面片卖来着,差点给忘了。”   吃完桃后,秋羲忽然想起来他在考场里豪情壮志,他要把泡面卖给大齐的每一位考生。 第69章   泡面和火腿肠什么的都还简单,秋羲乡试之前就让柳府的庖厨帮过忙,只要把菜方写详细点,几个有经验的庖厨自己都能琢磨出来。   而且这两样东西秋羲是打算直接放到桃花源卖的,回头他教一教桃花源的庖厨也容易,剩下的事完全可以交给桃花源那边来做,麻烦的是之前想造的玻璃。   秋羲把制作炸面片和火腿肠的菜方一一写在纸上,想了想觉得大齐人的口味不一定和他一样,又在旁边备注着调料配比让庖厨自忖,反正重要的是制作方法,口味可以调出各种各样的。   “这个给你,”菜方写完后秋羲直接把两张纸交给柳郁,“炸面片的我前几日在号舍里煮过,反正比直接烧饭方便很多,桃花源那边宣传一下,会试的时候肯定有不少考生来买。”   柳郁笑了笑,摇头问道:“你就只卖那些许考生?”   秋羲一愣,他当时只想着把泡面做成居家考试良配来宣传,倒是把大齐学子本来就不多这是给忘了,古代哪像现代,光是一年高考人数就能突破千万。就算所有参加会试的考生都来买泡面,最多也就热闹考前那两天而已。   柳郁缓缓道:“这面片煮食方便,还易保存易携带,又能按自己的口味来调味,推广出去不会缺人买。”   他自己那几天在号舍也煮过炸面片,面质虽然没有普通面条有嚼劲,但胜在方便携带和食用,储存期也长,可以从京城往其他州府卖。   说着,柳郁又点了点那张火腿肠的菜方:“此肠比腊肠肉质软嫩,而且可以直接食用,控制好分量做个价格区分,不仅考生会买,家里有老人的,忙着上工的,这些人都会买。”柳郁想了想,继续道,“等这两日桃花源那边做出成品来,父亲上朝时托他带一些去,想必效果会很好。”   秋羲一听就懂了,柳郁这是想让柳尚书帮忙在朝廷官员里打广告,要问什么广告最可靠,当然是熟人介绍啊。   如果连朝廷里的大官都爱买桃花源的火腿肠,那其他人可不得跟风尝尝。   “那炸面片和烤肠的事就托给含章了,”秋羲说着又提笔在纸上写字,“我还想制点琉璃,这个比较麻烦,含章帮我看看。”   “制琉璃?”柳郁微微挑眉,看向秋羲正在写字的纸,“制琉璃所需火焰温度苛刻,想在府中做出来恐怕不易。”   柳郁早就跟秋羲学过化学知识,现在当然一眼就能认出秋羲在纸上所写的那一行行字符就是化学方程式。   “温度倒还好办,加些碱灰就能降低需要的温度,”秋羲一边写着制作流程,一边道,“难的是脱色剂。用沙制琉璃的过程中会产生很多着色物质,我想制的是上回给你用来做千里镜的那种无色琉璃,所以需要脱色剂把那些杂色去掉。”   虽然秋羲可以直接从系统里兑换玻璃,但他总不能只换他和柳郁用的玻璃,而且会试也是随机抽号舍,谁知道他俩到时候坐哪间房。要是整个贡院的玻璃全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他的积分可吃不消。   没办法,所以现在只能自己造玻璃了。   柳郁回想片刻,他以前见过的那些琉璃确实几乎都有颜色。   “碱灰和石灰倒好办,”柳郁看了看秋羲所写的制作流程中要用到的东西,蹙眉道,“只是京城没有铁砂,需要从别处购买,会花些时间。”   铁砂里面的二氧化锰就是玻璃的脱色剂之一,虽然效果不怎么好,但这已经是秋羲琢磨着最容易找到的脱色剂了。   秋羲一听有戏,当即双眼一亮:“能找到就成,这琉璃我们在会试前能量产就行。”   “会试?”柳郁微微一顿,问道,“月白是想在会试上用到?”   秋羲点点头:“嗯,我是想用这些琉璃给号舍做两扇门,这样在里面考试就不用直接吹冷风了。”秋羲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他想做的玻璃门尺寸。   柳郁心中惊叹,道:“月白此想妙极!若是能大量制出这种无色琉璃,不止号舍这一处能用上。”说到这里,柳郁忽然眉头微皱,“若真能大量产出,还要报给陛下才行。”   秋羲:“要给号舍装琉璃门的话那肯定要陛下同意。”   柳郁摇摇头:“月白之前既然能用无色琉璃做千里镜,那别人或许也有可能制出,此物若是被别国得去用在军队之中,对大齐边境的威胁会大增,不得不谨慎。”   话刚说完,柳郁就见秋羲一副警惕非常的样子,笑着安抚道:“现下连琉璃都还没制出,倒是不用担心这些。”   秋羲听后乐了:“那等铁砂到后咱们先试着把琉璃做出来。”   制玻璃的话还需要一些配套的设施,这些都需要提前准备,柳郁没有耽误,立刻便安排人手筹备。   秋羲和柳郁随后又往桃花源去了一趟,秋羲先带着桃花源的庖厨们做了一回炸面片和火腿肠,发现这些大厨比他想的还厉害,一次就学会了,竟然还能自行往里加各种口味做尝试,完全用不上他写的菜方。   自从上次秋羲提醒掌柜开拓外卖业务后,桃花源近日的生意越发火爆,每日进购的食材都能提前卖空。   掌柜已经开始推行限购政策,除非是提前预定的客户,否则一次还不能多买,而且每名食客一日还只能买一次,反正食客们也是不知道这位桃花源的掌柜是怎么记住他们进去过几次的。   柳郁顺手查完账后,两人便出了桃花源。   秋羲乐道:“照这速度,柳尚书明日早朝就能带着烤肠去了。”   柳郁微微一笑:“明早再派人给大哥他们卫所也送些去,想来也能添些效果。”   “我看还得让顾青书他们三人帮忙宣传宣传。”秋羲心里也打着小算盘,东西他都送出去了,总要看到点成效。   柳郁带着秋羲上马车,等两人落座后才道:“顾兄三人昨日回国子监时就已经大肆宣传过了,掌柜刚才说今早就有监生去桃花源问这两样东西。”   秋羲一愣,当真没想到这三位如此卖力,他就说桃花源的那几位庖厨学得这么快,原来是一早就有食客来点过餐结果他们不会做,这下可不得卖力学起来,否则要砸了自己的招牌。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马车走到某处时,秋羲朝窗外扫了一眼,正巧看见一家胭脂铺。   “对了,之前还说做爽身粉来着,”秋羲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在号舍里还想搞个卖爽身粉的生意,于是连忙叫柳尘停车,“咱们先去这家胭脂铺看看。”   柳郁也由着他,陪秋羲一起下车。   胭脂铺里有不少女子在挑选各式东西,两人刚一朝这边走便迎来众人的注视。   “那二位郎君好生俊秀,不知是谁家的公子?”   “呀,好像是踏月公子!”   “当真当真,竟是踏月公子?!”   “几年前我曾远远见过一回,全京城里,除了踏月公子还有谁能如此玉树临风。”   “踏月公子身边那位呢,两人看着甚为密切。”   “莫不是做《战三国》的那位秋公子,听家兄说那位秋公子与踏月公子关系甚笃。”   “竟然是秋公子!秋公子所画周公瑾当真是举世无双,寥寥数笔画就好一个周郎。”   “不曾想踏月公子和秋公子竟相交甚笃,想必对两位公子来说,这便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吧。”   众人正聊得热切,见秋羲和柳郁要进胭脂铺,顿时噤声,纷纷拿起手边的胭脂水粉细细查看,好似能看出一朵花儿来。   秋羲打小在各种题目和方程式里泡大的,长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化妆品店,他才一进门就被胭脂铺中花里胡哨的产品给敲晕了头。   胭脂铺中充斥着各种香粉味,秋羲没忍住掩面打了个喷嚏,朝被惊扰到的女客们告饶一声,这才拉着柳郁开始研究店里的胭脂水粉。   秋羲见铺子里摆着各种白的、粉的、紫的不同粉末,一时间不知道都是干什么用的,只能朝柳郁求助:“含章快帮我看看,这里可有我上回做的那种爽身粉。”   柳郁抬手便取了一只做工精致的盒子过来:“月白说的可是这个。”   秋羲一看,没想到胭脂铺里竟然真的有爽身粉,而且比他之前做的粉质更细腻,人家这款还自带香味。   这下可好,货比货,他的自制爽身粉立刻就输了。   “唉,看来是卖不成爽身粉了。”秋羲叹了口气,不死心地又去看别的。   他还能做点别的化妆品出来,只要是工序不太复杂,都难不倒他。化妆品行业在现代那么吃香,没理由他穿越到大齐还入不了行吧。   “这是何物?”秋羲指着一个小瓷盒里的红粉问道。   柳郁笑道:“这是胭脂,用来施朱的。”   “这个呢?”秋羲又指着一小盒粉色的东西问道。   柳郁:“玉女桃花粉,用来敷面的。”   “那这个呢?”秋羲手指又转向一盒黛色的东西。   柳郁见他眉头越皱越紧,笑道:“这是眉黛,画眉用的。”   秋羲把铺子里的东西都问了个遍,结果发现人家这产品真是太齐全了,什么涂脸的、画眉的、抹唇的,还有各种香粉等等,只有他想不到的,就没人家不卖的,每种类型的商品竟还有数种不同品类可供选择。   真是把他好一顿打击。   秋羲蔫儿蔫儿地回了马车,柳郁跟在后面无奈地笑了笑,让柳尘把胭脂铺里的东西每样带了一份走。   “唉,本来还想着搞个胭脂铺卖爽身粉来着,结果人家这里什么都有。”秋羲懒散地靠在车壁上叹气。   “月白若是想卖,回去研究一下不就能做出来别的。”柳郁从柳尘手中接过装各种胭脂水粉的包袱放在马车里。   秋羲摇摇头:“算了,太麻烦了,费工夫捣鼓出来还不一定有人家的好。”   毕竟这玩意儿听说还要分肤质来做,麻烦得很,他还是算了吧。   回到柳府后,两人刚一下马车,秋羲忽然惊道:“哎呀,差点给忘了!”   “何事?”柳郁问道。   秋羲一拍额头:“我之前还说做暖宝宝来着,这要是给忘了,明年会试不得在号舍里冻成冰棍。”   “暖宝宝?”   柳郁一听这稀奇古怪的名字就知道肯定是个市面上没有的稀罕物,只是不知道这暖宝宝是究竟为何物。   秋羲神神秘秘地朝柳郁笑了笑:“就是那种不需要烧炭,贴在身上会自己发热的东西。”   会自己发热的东西?   柳郁越发想知道这个“暖宝宝”是何物了。 第70章   柳郁越是好奇,秋羲越是蔫儿坏地不告诉他,只是让人买了些铁粉和牛皮纸袋回来。   没办法,柳郁无奈地笑笑,宠溺地捏了捏秋羲柔软的耳垂,任由他保持神秘。   两人一起去了凉亭里,柳尘将秋羲之前要的东西放在亭中的石桌上,也守在旁边想看看这“暖宝宝”究竟是何物。   “含章帮我兑点盐水,这个一会儿要用到。”秋羲把桌上的一只碗和他已经分好分量的盐巴递给柳郁。   柳郁之前秋羲教他做化学实验时没少用到盐水,他现在给秋羲打下手的动作已经十分熟练。   “是要用这些铁粉、炭粉和盐水做暖宝宝?”柳郁问道。   秋羲点点头:“你看看这三样东西能发生什么反应?”   柳郁想了想,道:“生成铁锈,氧化反应?”   “没错,”秋羲取了些铁粉和活性炭粉装进同一只碗里,拿起筷子开始搅拌,“就是利用这个氧化反应来做暖宝宝。”   活性炭是秋羲之前在清阳县的醉鲜楼做的,一部分给了他师父研究怎么解毒,一部分他自己留着放在系统的储物格里了,这次用到的就是储物格里的。   柳郁反应很快:“氧化放热,所以月白是要借助反应中放出的热量?”   “对!”   学生能自己举一反三,秋羲很是欣慰。   柳尘在旁边听着他家公子和秋公子一会儿一个反应一会儿一个放热的,好半天都没听明白这两人说的是什么。   这几月他家公子跟秋公子在一起时经常说这些云里雾里的话,两人常常还会让他买一些道士炼丹用的东西,要不是他家公子和秋公子没用上炼丹炉,他都要怀疑两人真跟道士学过炼丹呢。   柳尘挠挠头,就看见秋羲从他家公子手中接过兑好的盐水倒进那只装着铁粉和炭粉的碗里,又开始用筷子搅来搅去。   秋羲一边搅拌混合铁粉、活性炭和盐水,一边朝柳郁问道:“对了,师父是不是寄了解毒药过来?”之前贡院着火那天,系统跟他说东西已经寄过来了。   柳郁眨了眨眼,看向柳尘。   “秋公子不提,我差点给忘了,”柳尘一拍脑袋,道,“老爷子前几日就把东西寄过来了,就放在公子屋里,我这就去拿过来。”   “快好了,”秋羲把混合均匀的铁粉和炭粉倒进牛皮纸袋里,又用浆糊把纸袋口给糊上,“再给纸袋留出些透气的小孔就成。”   秋羲说着拿针在纸袋上扎出些许气孔,又捏着纸袋反复搓揉,等摸着纸袋温度升高后,朝柳郁笑道:“暖宝宝做好啦!”   “这就是暖宝宝?”柳郁接过暖宝宝,果然触手生温,掌心中传来一阵暖意,“没想到这些许东西竟有如此奇效。”   “嘿嘿,”秋羲乐滋滋将柳郁手中的暖宝宝放进他的衣袖中,又将衣袖贴在柳郁腹部,“等冬日严寒的时候才知道此物的妙用呢,前胸后背都放上一枚,保准暖和。”   秋羲取出暖宝宝在手中转了一圈:“只是不能把纸袋弄坏了,明年如果会试想用上,还得在皇上那边想办法。”   柳郁微微蹙眉,想了一会儿,道:“考生自行带进去的东西搜子都需要拆开检查,但若是朝廷统一派发的话兴许能成。”   秋羲双眼一亮:“含章的意思是让朝廷直接把暖宝宝当做考场物资发放,就像试卷一样?”   “不过若是朝廷发放的话耗资巨大,陛下多半不会同意,”柳郁思忖片刻,又道,“若是考生自费再由朝廷来准备或许可行。”   “这样的话只需要考生提前上报是否购买暖宝宝,要购买的数量是多少,那朝廷这边就完全可以安排过来。”   秋羲觉得贞元帝说不定还真能答应,至少推广出去的话考生在号舍里不用冻得那么惨,肯定少不了给贞元帝写诗写文夸他是个体恤天下读书人的仁君。   柳郁点点头,笑道:“不过也不能把这生意全给朝廷,至少要把月白的利保住。”   柳含章是个不爱吃亏的,他当然也不会让秋羲吃亏。   两人正说着,柳尘就拿着吴老爷子的信件和一只药瓶过来。   “公子,东西都在这儿。”柳尘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柳郁。   柳郁把药瓶转给秋羲,自己拆开信封,见他外祖父草草写了一页纸,笑道:“外祖父这是想念月白做的燔炙了,特地写信来催你。”   秋羲乐了:“回头给他寄些调料过去,让府上的厨娘给他做。”   他说着揭开瓶塞,一股浓郁的药香从内飘出,只见里面装着满满一瓶黑色的药丸。   “这些真的直接给安王?”   “嗯,”柳郁道,“他那边知道试药,有什么用一试便知。”   “成,那就让安王自己试药吧。”   秋羲把药瓶重新塞好交给柳尘,柳尘立刻拿了药给安王府送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柳尚书拿着一只大纸袋去上朝,路上遇到他的官员只闻到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从柳尚书那边的马车上传来。   “柳尚书拿的是何吃食,当真是一嗅便觉府中饥辘难耐。”爱在京中寻摸美食的户部马尚书掀开窗帘问道。   “马尚书不知,这是桃花源新出的烤肠,”柳尚书让人停下马车,拿出一串香气喷喷的烤肠递给马尚书,又分出两串给另外两位遇上的官员,“今天才出的,犬子特地让人提早给我送到府上,正赶着上朝路上可以充饥。”   “竟是桃花源的新吃食?”马尚书一看便是桃花源的常客,听说有新吃食出来,迫不及待地从柳尚书那儿拿来烤肠一试。   一口咬下去,酥香的肉味混着番椒粉的辣味在口中横冲直撞,马尚书眯着眼睛唇角疯狂上扬,三两下解决整根烤肠后还意犹未尽。   “皮酥肉嫩又香辣弹牙,当真是妙极!”   另外两位官员也坐在马车里吃着烤肠点头赞同。   柳尚书深以为然,这人上了年纪,平日里吃燔炙塞牙,这软嫩香酥的烤肠就正好。   他一路上吃过来又分出去一些,纸袋里还剩三支,柳尚书连忙抓紧时间动口,免得一会儿再被人给分去。   今日是八月二十,国子监重新开课,秋羲和柳郁一早便去了监中。   每月二十是中旬考试的日子,监中不少学子前几日才刚考完乡试,这又接着要考旬试,着实有些吃不消。   秋羲进修智堂的厢房时,见顾青书等人已经坐在各自桌案前背书了。   众人一见秋羲进门,纷纷侧目头过来,不少此次还没参加乡试的同窗更是眼里八卦满满。   他们可是听说了,那日乡试考完出考场时,他们秋兄可是被对面明智堂的柳含章给抱回马车上的!   秋羲发现同窗们正齐刷刷地看着自己,有些疑惑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袋,笑道:“诸位这是大老远就闻见味儿了?”   说着,他便把带来的烤肠给厢房里的人一一分去。   “秋兄竟带了此物来!”   顾青书第一个接过烤肠,他在号舍里自己烤过一回,虽然厨艺不佳给烤糊了一些,但香是真香。   只是秋羲今天带来的这个烤肠怎么能比他那日烤的还香,当真是人间美味!   等着听八卦的秀才们闻着纸袋里飘出的香辣味也立刻坐不住了,这难道顾兄念叨的烤肠。   “诸位慢点来,都有的,”秋羲乐呵呵地把烤肠分出去,还不忘给桃花源打广告,“这是桃花源今日推出的新款,一起出的还有方便美味的炸面片,有辣口和甜口两种,每种还分另外好几样不同口味,诸位得空去试试。”   “居然今日就出了!”顾青书吃完烤肠用手帕擦了擦嘴,“我昨日和几位同窗去问时还说没有呢,那炸面片能放好几日,我要给锦之寄些回去,让他也尝尝。”   秋羲笑道:“沈兄偏好什么口味的,到时候让庖厨多准备些。”   “秋兄,”一位坐在窗边的秀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出考场那日是柳含章把你抱出来的,可是真的?”   众人听见终于有人问出他们牵肠挂肚已久的八卦,纷纷望向秋羲等着听当事人开口。   “咳,”秋羲没想到这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秀才竟然还能这么八卦,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那什么,我之前在考场内淋了雨,出考场那天在发热,含章怕我晕倒所以才送我出去。”   “原来如此!”问话的人恍然大悟。   “唉,我怎么听说安王芙蕖宴那日秋兄和柳含章在湖中小舟上对唱《越人歌》来着?”有人朝身边的人问道。   秋羲耳朵一动恰好听到这句,他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有劳坐在窗边的几位同窗开个窗,把烤肠的香味儿散出去,免得一会儿张学正进来给发现了。”   “是极是极!”坐在窗边的人纷纷将还没打开的窗户推开。   秋羲本以为那两人这下不会再关注他和柳郁的话题,谁知他刚在自己的桌案前坐下,就听见坐在刚才那人旁边的人得意地朝他说道:   “还用听说吗,我那日去安王府的芙蕖宴亲眼看见了,柳含章亲自抚琴与秋兄对唱《越人歌》,那叫一个郎才君貌,般配得很!”   秋羲干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随手拿出一卷《春秋》开始背书。   以前听别人八卦的时候他还觉得有意思,现在自己成了八卦中心反倒有些羞耻了是怎么回事。   一会儿还有旬试,厢房里的众人没聊多久便自觉安静下来背书。   忽然,学堂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秋羲朝外看去,只见一群人簇拥这一个趾高气昂的男子朝明智堂走去。   “那人是谁?”他好像没在国子监看到过。   顾青书朝外扫了一眼,低声道:“是庆王来了。”   庆王?   “之前庆王被禁足,这应该是解禁了。”   听到庆王被禁足,秋羲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派人刺杀柳郁的大皇子啊。 第71章   “不知今日膳房那边又做些什么,不会又是炖肉吧?”一名羽林卫的侍卫放下手中的佩刀,朝同僚吐槽道,“膳房那边天天做炖肉,我都快吃吐了。”   “你还吐,有肉吃就不错了,听说户部那边正弹劾各卫所伙食花费太大,要请奏陛下削减卫所开支呢。”另一人说着朝户部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啊?我们这卫所能吃多少,这就要削减伙食费了!”众人听了愤愤不满。   这人摇头叹气:“那也不止我们羽林卫,其他卫所包括地方卫所,听说这次都在户部的削支奏请中。”   几人正说着,忽然有人动了动鼻头避着眼睛闻了片刻,问道:“诶,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什么味?”众人有些疑惑,结果话刚问完就问道一股桃花源独有的香辣味,“这是哪位兄弟去桃花源进货了!”   众人说完便一起朝着香味传来的地方赶去,刚一进会食堂就见桌上堆了满满的各式燔炙。   “今儿遇上什么好事了,整这么丰盛?”   “哪有什么好事儿,是郁弟和羲弟让桃花源那边送来的,”柳沐从一边拎着一只酒坛过来,招呼众人在坐下,“说是桃花源出了新品,给咱送点尝尝鲜。”   “那兄弟们这回可是沾了头儿的光!”周围的侍卫们都围了过来。   “先说好了啊,一会儿还要轮值巡逻的可不许喝酒,”柳沐让人把桌上各式燔炙分装好,又叫人拿了海碗和滚水来,“不喝酒的吃这个。”   “头儿,这是个甚?”一人拿起一块圆形硬块问道,“闻着倒是挺香,难道是桃花源新出的馍?”这人说着作势就要上嘴咬一口。   “说是泡面,我先看看怎么个吃法,”柳郁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羲弟之前说要用滚水泡着吃来着。”   众人纷纷探头过去看这泡面是何吃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柳沐看着秋羲给他写的吃法说明连连点头,“要两只海碗,一只放上泡面加滚水,另一只做碗盖,泡个小半盏茶的功夫就能直接吃了。”   “这面竟然用水泡泡就能吃?”   众人将信将疑,就见柳沐取了一块圆形面饼放进碗里,顿了顿,道:“对了,说是还有调料包。”   柳沐说着又取出一只半个巴掌大牛皮纸袋,纸袋的袋口用浆糊封住了,他一撕便开,一股混着葱香的麻辣味从纸袋中飘出。   “好香的料!”   众人一时间被燔炙的香辣味和泡面调料包的麻辣味包裹,嘴里开始疯狂分泌唾液。   柳沐砸吧了一下嘴,将料放进碗里,又倒了热水进去没过面饼,再拿另一只海碗盖好。   一群人直勾勾盯着那两只海碗,不一会儿功夫就闻着麻辣味从碗中飘出。   柳沐立刻揭开上面的海碗,只见原本干硬的面饼分散成了一根根软乎的面条。   “成了!”   “嚯,一碗面这就做好了。”   柳沐拿起筷子和了一下面条,调料立刻均匀地分散在面汤里,夹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面质弹滑劲道,味道麻辣四溢,他又拿起一根穿着竹签的烤肠咬上一口,外酥里嫩。   “妙!”   众人见柳沐吸溜吸溜地吃着泡面和烤肠,连刚才拿过来的酒都不喝了,争相去拿碗泡面,势必要做羽林卫中第二个吃上泡面的人。   一顿烧烤加泡面下来,众人吃得肚皮滚圆。   “这烤肠我还能再来十根!”一人拍着肚皮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道。   “要我说还是这泡面给劲儿,出任务的时候带上一麻袋,我能直接从京城快马加鞭跑到边境!”   “这桃花源的花样就是多,我前几日还挺说宫里派了公公去买呢。”   “那可不,昨天听说安王府上去买都没买着,全卖完了,今儿要是沾了头儿的光,咱们可吃不上这些美味。”   “头儿,你给说道说道,让桃花源那边给兄弟们留点儿,咱下值了也好买些回去啊。”   国子监里安静得很,只有窗外的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秋羲正伏案疾书。   今日是八月二十,国子监旬试的日子,上午刚考完一道论,下午考的是诏、诰、章、表,秋羲正写着最后一份诏书。   待他收笔缴卷,刚一出厢房就见到柳郁正站在学宫外的那棵青松下等他。   “含章,”秋羲笑着快步过去,“你又比我先缴卷。”   柳郁拿过秋羲手中的书囊替他拎着,笑道:“下回让你先缴。”   两人携手出了国子监大门,柳尘已经驾着马车等在外面。   柳郁顿住脚步,替秋羲抚开耳边垂下的几缕鬓发,道:“我进宫一趟,月白回府等我。”   “嗯,”秋羲点点头,他一早就知道柳郁下午考完试要进宫给皇后送东西,“你早点回来,我回去给你做蛋糕吃。”   “蛋糕?”柳郁还没听过这种吃食。   “好了好了,先别问嘛,”秋羲从柳郁手中拿过两人的书囊,推着柳郁上马车,朝他眨了眨眼,道,“保证你会喜欢,一会儿回来就知道了。”   柳郁笑道:“那郁便拭目以待。”   目送柳郁乘着马车离开,秋羲这才转身准备回柳府,谁知背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秋月白。”   秋羲寻声回头,一眼就看见今天早上才解禁回国子监的庆王。   “可是秋月白秋秀才当面?”庆王手拿一把折扇,端着一副礼贤下士的架子朝秋羲问道。   秋羲有些疑惑:“在下秋月白,不知庆王有何事?”   庆王摇了摇扇子,笑道:“本王听闻秋秀才画技卓绝想一睹风采,今夜庆王府的赏月宴秋秀才可要早些来才好。”   秋羲眉峰一挑,这庆王什么毛病,前段时间还派人来刺杀他和柳郁,这就要他去庆王府参加宴会了?   怕不是鸿门宴。   “多谢庆王厚爱,”秋羲拱手道,“只是在下应了今夜要给安王做些新鲜点心,实在是抽不出身,还望庆王海涵。”   秋羲说完便告辞离开。   “哼,不识抬举!”秋羲离开后,庆王冷脸振袖道,“跟柳郁那小子厮混在一起的果然都是又臭又硬的石头。”   “王爷息怒,”庆王身后的小厮连忙狗腿道,“这秋秀才一无身份二无背景,还不是任由王爷搓扁揉圆。”   “给本王派人盯着他,找机会收拾一顿扔进南风馆,我看柳郁那小子到时候还会不会搭理他。”庆王眼神阴鸷地扫了远处秋羲的背影一眼,冷冷地道。   不远处,一只橘猫嘴里叼着一块糕点从国子监的大门内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等着两只圆溜溜的猫眼瞧了一眼门外的庆王主仆,随后一溜烟儿跑远了。   秋羲回柳府后放下书囊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便直接去了膳房。   昨天他就打算好要给柳郁做蛋糕试试,所以一早便让膳房这边准备好要用的东西,考完试回来就可以直接开工。   秋羲拿过一只和面用的盆,正要往里敲鸡蛋,就见系统嗖的一下从膳房外窜进来。   “你上哪儿叼了人家的糕点啊?”秋羲眼疾手快地一把拎住差点撞他腿上的系统,挑眉朝这只馋猫问道。   系统扭头把嘴里的糕点放到它在膳房的猫碗里,张嘴就喵喵喵乱叫。   秋羲脑海中立刻响起系统气急败坏的声音。   “宿主宿主不好了,那个叫庆王的家伙说要找人打你一顿,还要把你丢进南风馆里!我可听说南风馆不是什么好地方,宿主你千万要小心!”系统说完话低头在猫碗里的糕点上咬了一口,又翘着尾巴得意地补充道,“还有还有,这块糕点可是你们国子监的祭酒给我的。”   南风馆不就是古代鸭店?!   秋羲双眼圆睁,这庆王未免也太恨他,难道已经从曹妃那里听到关于他身份的消息?   这对母子有没有搞错,明明都没人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贞元帝的儿子,就这也不肯放过他。   秋羲重新净手回来,拿了几只鸡蛋打在盆里,又放了些白糖和在一起搅打,他皱着眉头想对策,手上的动作半点也不耽误。   庆王现在还只是庆王,万一走了运登基成了皇帝,恐怕更不会放过他。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有机会当太子的只有这个庆王和安王两人,所以不想让庆王登基那就只能安王上了。   秋羲默默叹了口气,他只想安安稳稳和柳郁过一辈子,早日把活体量子物理传输技术攻破,一点也不想卷入这种皇位之争。   只希望安王能得力些,千万不要输给这个心思险恶的庆王才好。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盆里的蛋液开始变得浓稠,秋羲又把用细筛筛好的面粉倒进蛋糊里,等搅拌均匀后再往面糊里倒玉米油重复搅拌。   见蛋糕糊搅拌好了,秋羲取来准备好的圆形模具,将蛋糕糊全部倒进模具里再盖好盖放进蒸笼里。   小火蒸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后,蛋糕胚的香味从蒸笼里飘出。   秋羲麻利地取出模具开盖把蛋糕倒扣在大盘子里,等蛋糕晾凉后才脱模。   “看着还不错。”瞧着黄橙橙的蛋糕,秋羲的心情也好起来。   系统闻着香味儿蹿到他脚边,一个劲儿地喵喵叫。   “没你的份,这是给含章的。”秋羲说着拿了昨晚烤的小饼干给系统倒了满满一猫碗,“对了,差点给忘了。”   说着他又拿来一只食盒,倒了半盒小平干进去,又在食盒中间一层装了一块泡面饼和一袋调料包,上面一层是几根烤肠,然后让人给安王府上送过去。   刚才秋羲在国子监外拿安王当幌子拒绝庆王,他还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食盒送出去后,秋羲又回到案台边,用刀把蛋糕胚切成三层。因为柳郁好甜口,秋羲便在两层蛋糕胚之间都涂上早就叫膳房准备好的奶油,又在奶油上铺一层切好的桃肉。   三层夹心蛋糕胚准备好后,秋羲又用稍微稀一点的奶油把蛋糕胚全部涂好再把奶油抹平。   他转了转盘子,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还行。”   接着秋羲又去过让匠人做的裱花嘴,因为没有塑料袋,所以裱花袋只能用牛皮纸袋将就。   秋羲把奶油装进裱花袋里,小心翼翼地开始裱花,他上手快,在蛋糕表面点缀出几朵小花后便顺手起来,最后熟练了,还有些小得意地在花丛里做出一只软绵绵的小羊和一只顽皮的小猴。   柳郁天还没黑便坐着马车从宫里回来,两人用了些晚膳后柳郁便被秋羲带回房里。   “今日陛下也恰好在皇后宫里,暖宝宝的事他已经同意,”柳郁洗漱后朝秋羲笑道,“还说要把泡面也纳入考生物资中。”   “真的?太好了!”秋羲蹦到柳郁身上,乐道,“明年会试总算不用那么冷了。”   柳郁稳稳接住秋羲,抱着他转了一圈才将他放下,笑问道:“我可记得月白说要给我做蛋糕。”   “嘿嘿,早做好了,”秋羲弯着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抬手揭开桌上的盖子,“含章请看,可还入眼?”   “这是……蛋糕?”柳郁看着桌上那只从来没见过的食物愣了愣,一股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是乳酥?”说着柳郁又笑了笑,指着蛋糕上那两只可爱的小东西道,“这只可是小猴,旁边这只是羊?”   “没错,外面这层是乳酥,”秋羲拿起放在一边的小刀,切下一块蛋糕装进盘里递给柳郁,“这只小羊是你。”   柳郁笑道:“所以小猴是月白。”   带着水果夹层的蛋糕香甜可口还不腻,柳郁舀了一勺便爱不释手:“月白诚不我欺。”   “我就说你肯定喜欢吧,”秋羲手肘支在桌上,捧着脸歪头看着柳郁,“以后还给你做。”   “郁期待至极。”   柳郁舀了一勺蛋糕喂到秋羲唇边,秋羲就着柳郁的手叼住勺子,奶油裹着的蛋糕松软香甜入口即化,他也喜欢。   虽然考虑到晚饭后本来就没多少胃口,秋羲做蛋糕时也就做得小,不过最后还是剩下一半。   秋羲探着手指在蛋糕上沾了一点奶油,伸出舌头舔了舔指尖,甜甜的东西吃着果然能让人分泌多巴胺。   “含章。”   秋羲弯着一双眼尾飞红的桃花眼看向柳郁,柳郁刚一抬眼,鼻头上就落下一点微凉又带着甜意的东西。   是乳酥。   柳郁看向秋羲,无奈地朝他挑了挑眉。   就见秋羲笑着朝他靠近,一个吻轻轻落在他的鼻尖上。   “含章好甜啊。”   秋羲舔了舔唇,笑着道。 第72章   清晨的日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原本香甜的乳酥洒落在地上却无人过问,床帏中只隐隐传出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门外忽然传来兢兢业业的喵喵声,秋羲缓缓从梦中醒来。   “含章,起床了,”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入目便见柳郁正支着头侧身躺在床上看他,半点不像刚起床的样子,笑问道,“早醒了怎么不叫我?”   柳郁不说话,只是轻笑着用手背拂过秋羲眼角沁出的泪渍,露出缓缓滑动的喉结,上面正印着小小一圈浅红的痕迹。   秋羲看着那圈印记脸色微微泛红,虚张声势道:“柳含章你昨晚那么凶干嘛,我、我再睡会儿。”   说完秋羲便卷着薄被要翻身埋头睡回笼觉,柳郁哪里肯放过他,轻轻捏着他精致的下巴便欺身吻过去。   秋羲立刻缴械投降放弃抵抗,两人昨晚胡闹大半宿,平时端方有礼的柳含章突然凶的不行,他现在还浑身酸软,可又该死地得趣,想着清晨一直不要过去才好。   等在门外充当猫形脑中的系统快叫破嗓子时,两人终于起床洗漱。   两人用过早饭后正要去国子监,秋羲忽然拉住柳郁的手,视线落在柳郁形状勾人的喉结上:“含章等等。”   “怎么了?”柳郁回声道。   秋羲指尖落在那圈红痕上,勾唇逗趣道:“就这么出去不怕别人说踏月公子被蚊虫咬了?”   柳郁捏了捏秋羲的鼻尖,笑道:“好大一只。”   正好两人上次去胭脂铺的时候柳郁买了一大包东西回来,秋羲找出那些瓶瓶罐罐研究一会儿,最后还是柳郁给他指了一样。   “涂这个。”   秋羲十分仔细地在柳郁的喉结上涂了些桃花粉遮住那圈红痕,末了指尖又在柳郁的喉结上轻轻点了点,笑问道:“可还疼?”   柳郁喉头滑动,摇摇头:“不疼。”但心里有些发痒。   收拾好后两人立刻去了国子监,堪堪踩在堂鸣金敲响前进了稷下学宫。   今天是会讲的日子,国子监所有老师和监生都在学宫里,今日主讲《易经》和《中庸》,众监生均在稷下学宫中立听。   等到下午课毕散学时,秋羲跟着修智堂的队伍整齐退出稷下学宫,他在学宫外的那棵青松下靠了会儿,柳郁这才跟着明智堂的队伍从学宫中出来。   柳郁快步走到秋羲身边,见秋羲靠在树干上,神色关切地问道:“月白可是累了?”柳郁说着便拿过秋羲的书囊拎在手里。   “还行,就是有些腿麻,”秋羲凑到柳郁耳边轻声道,“还不是含章昨晚太凶。”   秋羲说完便笑着朝国子监大门的方向小跑开,独留柳郁一人站在原地脸红半晌。   柳郁轻咳一声,唇角微勾,正要抬步追上去,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这不是柳尚书家的小公子么,怎么不在府中养病啊,这天势多热,万一把你柳小公子给晒坏了可不大好。”   柳郁侧身回头,原来是庆王带着一众跟班过来了,方才说话的便是庆王身边的一名曹姓荫生。   他只淡淡朝庆王见礼后便转身要走,谁知那名曹氏的荫生又开口了,话语里竟是十足的下流。   “啧啧啧,难怪能让柳小公子养在府中,这秋月白的身段果然妙不可言,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可比南风馆的小倌还销魂,不知夜里……”   曹氏荫生话还没说完,忽然间背后一凉,只见柳郁一双凤眸在他的脖子上冷冷扫了一眼,曹氏荫生不自觉地抬手捂住脖子。   “休得无礼,”庆王这才好整以暇地开口道,“秋秀才医术高明,这才留在柳府的。”   “是极是极,都是我嘴笨舌拙口无遮拦误会了秋秀才和柳小公子,”有庆王出面撑腰,曹氏荫生更是肆无忌惮,朝柳郁挑衅道,“既然秋秀才医术如此高明,想必柳小公子旧疾已经痊愈,明日正好有御射课,不如柳小公子与我等比过一场如何?”   庆王身后跟着的人纷纷附和,庆王却摇了摇扇子,假意阻止道:“监规可不许私下比斗。”   “监规第六条,生员在学读书,若欲武斗者需同在祭酒处立下战书,书成则死伤自负。”柳郁冷视庆王一行,“明日御射,可敢一战?”   “战便战!”庆王身边的跟班纷纷应战。   整个国子监谁不知道柳含章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气,要能治好早好了,哪里等得到现在,那秋月白说是医术高明才住进柳府的,他们这些个公子哥谁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众人见柳郁离开后,纷纷道:“这姓柳的真是不知死活,兄弟几个随便哪个上去不比他一个病秧子强,明日他要是一个不好一命呜呼了,皇后不会怪罪吧。”   说完众人哈哈大笑。   只庆王一人眉头紧皱,他可不像这些蠢货,当初他让外祖父那边派出去杀手可没几个活着回来的。   秋羲一路跑到国子监大门外后发现柳郁竟然没跟上来,他便站在门外朝里张望,过了一会儿才见柳郁朝他大步走来。   “含章,可是遇上什么事了?”秋羲问道。   柳郁摇摇头,只道:“月白久等了。”柳郁抬手抚开秋羲耳畔散落的那缕乌发,“皇上今日下了手谕,把炭粉制作的事交给你我二人来办,最后制成暖宝宝的工序则另有安排。不过这是供宫里冬日使用和科举使用的暖宝宝,月白还可以建厂制作民间使用的。”   “皇上竟然没有让我把炭粉的制作方子交上去?”秋羲有些意外。   本来活性炭的制作方法挺简单的,他还想着交出去也没什么,结果贞元帝竟然没开口要。   柳郁笑着摇摇头:“皇后当时也在场,皇上怕是开不了这个口。”   秋羲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顿时乐了,反正方子在他手里,这下又可以多赚一笔银子。   两人说着已经回了柳府。   柳郁放好书囊后净手给秋羲拿了些糕点:“先填填肚子,膳房那边还要一会儿。”   秋羲拿起一只丝窝虎眼糖咬了一口,朝柳郁问道:“清溪村那边的炭粉厂离京城太远了,这边需不需要再建一个?”   “再建一个更方便,”柳郁点点头,铺了一张纸提笔画出京郊的几处地方:“这几处都有可以用的空地,月白看看哪出合适。”   秋羲把剩下的点心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糖渣,拿过图纸看了看,指着其中一处道:“这处吧,道路更通常些,到时候制炭粉运材料进出都更方便,而且离居住区也近一点,招工方便。”   “可以,”柳郁在秋羲选中的那块地上打了个圈,“月白先把碳粉厂的建造图纸画出来,我让人去筹备。”   “没问题。”   碳粉厂的建造图纸秋羲在清溪村就给牛家画过一次,对他来说已经是很熟悉的东西,只需要再考虑一下京郊这边厂子的规模而已,难度不大。   “含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厂房图成形后,秋羲将图纸递给柳郁。   柳郁接过图纸看了看,在细微处做了些调整后,道:“再找做营建的匠人看过就可以准备动工了。”   秋羲点头后,柳郁立刻便着人去办。炭粉厂需要尽量赶在入冬前投入生产,不然贞元帝入冬后用不上暖宝宝,就有可能找机会让秋羲把炭粉的制作方子交上去,那就白白失了一笔进账。   第二天是国子监例行背书的日子,秋羲才在桌案前坐下没一会儿,张学正还没来厢房这边,他看了会儿系统课程,刚一抬头就瞧见对面厢房窗外有一行人走动,前面一人正好是柳郁。   “含章这会儿要去哪里?”而且还是跟好几个监生一起。   秋羲回忆了一下国子监的地形图,发现柳郁走的是国子监祭酒书房所在的方向。   “他们去祭酒那边做什么?”   秋羲想了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就不再多管,反正回去再问柳郁也是一样的。   中午会食秋羲因为和柳郁不在同一个学舍,所以安排的座位不在一块儿,他给系统的猫碗里添了伙食后便埋头吃饭。   “诶,诸位可听说了没,柳含章和曹重那几人在祭酒那边立了战书。”旁边桌一名监生压低声音朝同桌的监生八卦道。   “战书?!”周围听到这个消息的监生无不震惊,又怕监丞忽然出现巡逻,只能压低声音问道,“可知道是怎么回事,柳含章可不是鲁莽之人。”   秋羲手里的筷子停下动作,支着耳朵也在听那边的对话,他说柳郁怎么一大早跑去找祭酒,竟然是跟人下战书去了。   可柳郁平时跟谁不是一副端方有礼的样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跟人下战书,肯定是叫曹重的那伙人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激怒了柳郁,否则柳郁轻易不会跟人脸红。   秋羲当初可是认真看过国子监的监规的,第六条明确写着立了战书的双方“死伤自负”,能用上这么严肃的词,可想而知国子监内允许的公开决斗一定是有危险性的。   他支着耳朵,心里惴惴的,之前庆王派人刺杀柳郁,柳郁回京后都没直接跟庆王翻脸,反而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秋羲想不明白曹重那伙人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柳郁如此生气。   只望柳郁不要受伤才好,秋羲虽然知道柳郁武艺高强,可毕竟柳郁的旧疾还没完全治好,要是动武时发作被曹重等人趁虚而入,柳郁受伤了怎么办。   秋羲正胡思乱想,就听最先提起这事的人眉飞色舞道:“你们是不知道,听说是曹重那伙人对秋月白出言不逊,柳含章这才冲冠一怒为知己!” 第73章   八月二十二日这天,国子监例行背书,下午是六艺课。   大齐国子监的六艺课并非由国子监内的老师授课,为了节省开支精简人员,大齐开朝后便由有司派人轮流为监生授六艺课。   比如礼是由礼部派人来做轮值教习,数则由户部派人,而御、射则直接在京中各卫所调派武举出身的千户以上官员。   今日的御射课正巧轮到羽林卫出人做教习,秋羲跟着修智堂的同窗们一路来到练武场列队,没一会儿就看见一名身穿甲胄的羽林卫骑着高头大马缓步过来。   这人身后还跟着马车队,想来是一会儿供监生们练习御术用的。   等骑马的羽林卫走近些,秋羲微微一愣,这才看清来人正是柳家大哥柳沐。   柳沐似乎也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秋羲,朝他微微颔首示意。   整个国子监有一千两百名监生,加上秋羲这个半路进来的,一共一千两百零一人,所以卫所那边派来的教习要求至少千户级别。柳沐如今已是指挥佥事,来国子监训练一下监生也是绰绰有余。   柳沐带着马车队赶到时,所有监生已经按学舍列队整齐,四十八个方队有序地排列在练武场上,包括庆王和安王这两位还在国子监进学的王爷也不能例外。   “我姓柳,是你们今日御射课的轮值教习,”柳沐背着双手站在队列前方,高声道,“今日只练五射之一的参连和五御之一的逐水车。上回已经练习通过者可在场中自由活动,未合格者出列,到练武场对面按堂整队。”   秋羲的御术学得还不错,毕竟也是考过驾照的人,还有柳郁给他开小灶,逐水车这种绕着水边跑马车的基础练习一早就合格了。   对他来说难的是参连,参连要求射箭之人连发三箭射中目标,两箭之间除了张弓搭箭的必要动作外不能停顿,任何一箭脱靶都算不合格。   秋羲几乎从跟着柳郁上京城之后就开始练习射箭,有柳郁亲手指点,他到现在也只能勉强开个一石弓,射个七十来步,至于要中靶的话,超过四十步就可遇不可求了。   唉,要是不考射箭,考射弩多好,他做个倍镜上去再改改袖弩结构,百步穿杨也是可以的。   秋羲默默叹了口气,听到改队指令后,跟着修智堂其他未合格的监生一起到练武场对面重新集合,   因为监生中这两门测试还没合格的不到半数,柳沐便直接让修、明二堂整合在一起,又按御和射列出八个方队。   “御术未过者列左,射术未过者列右。”   秋羲和射术未过的修智堂同窗一起合到明智堂那边,在练武场右侧站好。   柳郁则直接负手立在右侧队列外,倒不是他也射术未过,而是根本没参加御射考核。   来教监生御射课的都是京中各卫所数得上号的人物,当然听说过贞元帝当初夸赞柳郁的那句“武艺卓绝破贪狼”。加之这位深受帝后宠爱的国舅又从小是个病秧子,没人想在自己轮值的时候摊上麻烦,便特许柳郁不用做考核,反而让他协助指点其他监生射术。   监生人数众多,柳沐当然不可能一一指点,便按之前轮值教习的记录点了数名考核优秀者做协助指导,要练习御术的被带去水岸边,练习射术的则留在靶场。   柳郁是明智堂的生员,自然负责指点两智堂监生。   秋羲跟同窗在一旁等候顺便活动筋骨,就见柳郁简单几句话便纠正好第一批监生的射术动作。   他身边一人忽然小声问道:“秋兄,你可见过柳兄开弓?”   秋羲微微一愣,回答道:“见倒是见过。”   柳郁之前教他射术的时候就为他演示过,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赏心悦目。   那人激动道:“曾听陛下盛赞柳兄有挽弓破贪狼之才,不知今日可有幸得见!”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极是极,若今日能得见柳兄英姿,当真是三生有幸。”   这几人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秋羲就又开始忧心,他抬头看看天色,现在日头正盛,虽然不及酷暑炎热,但也不是凉爽天气,要是柳郁和人比斗时旧疾发作被伤到怎么办。   不一会儿就轮到秋羲这组上前,他按照柳郁之前教过的技巧开弓瞄准靶心,正要放箭,余光里瞥到柳郁站到了他身侧,秋羲顿时将弓弦拉得更满,嗖的一声箭羽离弦,箭镞哆的一下正中靶心。   秋羲微微挑唇,信心十足地开弓第二箭,结果箭头偏到了靶心外,第三箭更是直接脱靶。   他有些丧气地垂着头,就听柳郁开口道:“比上回有进步。”   秋羲心想,是啊,他上回只有一箭没脱靶。   他正要做第二组练习,柳郁跨步到他身后,握住他的双手取箭控弦:“放轻松。”   秋羲顺从地任由柳郁带着他动作,搭箭瞄准后,只听柳郁道:“松弦。”   羽箭瞬间脱出,秋羲还没看清箭轨,便被柳郁带着射出第二箭、第三箭,三矢连射,正中红心。   秋羲望着远处箭靶上齐齐扎进靶心的羽箭心脏怦怦跳,周围传来众监生激烈的喝彩声。   “柳兄好箭术!”   “三箭相连,状若连珠相衔接,”柳沐拿出名册画了一笔,“生员秋羲,参连测试合格。”   秋羲听得不禁挑眉,这样也行?   他朝身后的柳郁悄悄问道:“含章让大哥给我放水的?”   柳郁松开秋羲的双手,微微笑道:“未曾,想必是大哥自己的意思。”   秋羲盯着柳郁的脸看了一会儿,这人只是淡淡笑着,看不出什么不妥,但他怎么就不信呢。   射术组这边轮换快,原本没通过的监生人数也少些,仅一个时辰左右就全部轮过一次,柳沐便让仍然没通过的监生自行练习,重新点了修智堂的斋长顾青书在旁指导。   柳沐让人在中央练武场做了清场,随后负手站在场上高声道:“今日有国子监生员柳含章与国子监生员曹重等七人于祭酒处立下战书,双方比试无靶骑射,直至一方全员落马为止,死伤自负。”   “嚯——”   听到这里,比武场周围的监生纷纷惊呼出声。   “无靶骑射,死伤自负,这得是多大的仇!”   “这、这不会真出人命吧?!教习真的不阻止?”   “监规允许,自然不用阻止。”   秋羲一听众人的反应立刻便明白过来这次的比斗到底有多危险,他攥住柳郁的手,急道:“含章……”   不等秋羲把话说完,柳郁捏了捏他的手,安抚道:“月白莫担心,我去去就回。”   秋羲反扣住柳郁的手指:“可是……”   柳郁轻笑一声:“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复又低头在秋羲耳边道,“郁今晚想吃蛋糕。”   秋羲一双桃花眼睁得圆圆的,耳尖红了又红,最后才开口:“回去给你做。”末了又威胁道,“但你要是敢受伤,别说蛋糕没了,以后的药丸也都只剩苦味的。”   柳郁点头应下,捏了捏秋羲的手指,自去做准备。   大齐国子监中生员之间的比斗内容由双方自行决定,往日比试骑射的生员也不少,但敢上场比试无靶骑射的肯定是死敌。   骑射比的是生员骑马时命中箭靶的能力,无靶骑射既然没有箭靶,那做靶子的当然是人了。   先朝时曾有过两名家族仇恨深刻的生员比过,最后两败俱伤,一同休假两个月才养好伤重新回国子监。   因着监规中明确比斗的生员“死伤自负”,比斗过程中难免有损耗,各卫所的轮值教习带来的马匹和弓箭都是卫所的产物,当然不会借给生员胡来,所以比斗双方需要自行准备马匹、弓箭和甲胄。   柳郁离开比武场去做准备了,秋羲只能等在这儿干着急。   “羲弟这是在担心郁弟?”柳沐走了过来,笑着朝秋羲问道。   “怎么能叫人不急,”秋羲眉头微皱,“要是含章没有咳症还好,那我半点也不担心他会有事。”毕竟柳郁当时在回京的途中可是能一个人斩杀十几名刺客的,“可他万一比斗时旧疾发作,被曹重那些人趁虚而入受伤了怎么办?”   柳沐哈哈大笑:“羲弟莫不是真把郁弟当做病秧子了。”他摆摆手道,“你可别被他骗了,他这咳症只是极冷极热的时候才容易犯,当真发作起来时倒是怪吓人的,可平日不发作时和常人也无异,不然羲弟以为他那身武艺是何时学来的。”   秋羲一脸发懵,柳郁的脉象虽然平时确实挺正常,甚至看上去比他还健康,但平时咳起来也是真咳啊,很难受的那种。   柳沐一看秋羲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想错,低声朝秋羲笑道:“他准是在装病欺负你,郁弟小时候可没少装病。”柳沐扳着手指给秋羲细数,“幼时父亲让他吃不喜欢的食物,他就吃两口再假咳,吓得父亲以为那东西他不能吃,从此再不让膳房做……”   “还有还有,你以为他不住在国子监的斋舍是因为住在府中更方便养病么?不,大错特错,那是他第一日住进斋舍时,夜里发现厢房里有一只老鼠,所以他第二日一大早就去宫里讨了陛下的手谕,又去祭酒那边换了自由出入国子监的牌子。”   秋羲满脸震惊地听完柳郁的黑历史,没想到端方自持的踏月公子竟是这样的柳含章!   所以,他平时给柳郁摸的脉象一直都没有错。   秋羲恍然大悟,他就说两人刚回国子监上课那日,他被点去教授那边背书时柳郁已经在那儿好端端站了许久,怎么就他背完书要走了,柳郁突然就咳嗽起来。   原来这家伙在跟他演戏呢。   秋羲气呼呼地琢磨着晚上回去怎么跟柳郁理论,就见一身轻甲的柳郁骑着一匹四蹄雪白的黑马从练武场外踏步而来。 第74章   柳沐见柳郁和曹重七人皆已在练武场边准备就绪,于是对秋羲颇有几分同病相怜地叮嘱道:“这小子从小就蔫儿坏,又长得粉雕玉琢惹人喜爱,如今更是仪表堂堂让人看了心生仰慕,羲弟可得提防着点别被他的表象给迷惑,否则只能被这小子吃得死死的。”   唉,不然就跟他和安王一样,从小被柳郁使唤,只消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幺弟不经意间说句话,他这个做大哥就会习惯性琢磨幺弟需要什么。   这可不,御射课开始前幺弟只跟他说了句秋羲近几日为他治病心神耗费良多,有碍射术施展,他居然就一时冲动给秋羲那连靶都射不中的参连给打了合格。这简直是卫所里随便拎个侍卫出来都不忍直视的水准,要是下回其他卫所的人从名册上发现端倪,他们羽林卫肯定会被好一番嘲笑。   安王就更惨了,生来辈分就比他幺弟低一截,两人若是一块儿捅了娄子,挨训的一准是安王。因为在陛下眼里他幺弟是三岁熟读《千字文》,五岁可倒背孔孟,七岁便能吟诗作对的奇才,那幼稚淘气的还能是谁,当然是做外甥的安王。   关键是柳沐都能看出安王独自受了多少过,结果安王还打小就老爱找他幺弟玩儿,他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柳沐默默叹了口气,摇摇头跨步去练武场中。   看他幺弟这架势,曹重几人今天是绝对不能善了的,他还得防着一会儿真闹出人命。虽说双方事先签了战书死伤自负,但那七人能跟在安王身边混的,家中也有些背景,真出人命了对方家里少不得暗中找柳郁麻烦。   见双方已经骑马在练武场两头对峙,柳沐沉声大喝道:“柳含章与曹重七人骑射比斗开始!”   开赛指令一出,柳郁当即持弓策马入场。   其他监生纷纷围到练武场边的观赛台上观战,还在练习射术和御术的监生也从两边校场跑过来,不知何时,就连监中监丞等人也带着驻守在国子监的医师来到台上。   观战的监生分作两拨,在台上一左一右泾渭分明,左边以庆王为首,当然是支持曹重等人的,右边的监生则将秋羲围拢在中间,自然是支持柳郁的。   秋羲紧紧握住身前的横栏,虽然他知道柳郁武艺高强射术精湛,但他没想到对面居然厚颜无耻地七人一起进场,柳郁孤身一人,这不成了被围猎吗。   站在秋羲身边的安王见他一副紧张模样,抬起手中的折扇指了指远处练武场中柳郁骑着的那匹四蹄雪白的黑马,朝秋羲道:“可知那匹马的来历?”   秋羲一顿,摇摇头:“什么来头?”   那匹马他知道,叫踏雪,是柳郁的坐骑,跟柳郁一样爱吃桃,他拿着桃去喂它时,还得先把皮扒了它才会蹭过来美滋滋地吃,只是他倒还没问过柳郁那匹马的来历。   “那是当初皇舅救驾有功,父皇特意赐下的汗血马,”安王说着又指了指柳郁手中寒光湛湛的硬弓,“那是父皇令工匠为皇舅量身打造的透甲弓,百步之内可透重甲。”   安王见秋羲被唬住,这才十分满意地摇了摇折扇,问道:“现在可还担心皇舅会输?”   秋羲的视线紧追着柳郁而去,练武场内布置有专门的障碍物阻拦马匹的行进速度,两方互猎时还需要控制好马匹避开障碍。   整个练武场长宽两百步,柳郁的穿甲弓常规射程在百步左右,至于极限射程,没人见他试过当然也没人知道。   柳郁进场到现在为止一箭未发,曹重那边反倒是距离拉近到射程内后便朝柳郁这头连射好几箭,只是均被柳郁控马轻易躲开。   “就算含章的装备被曹重等人的好,但对方人多啊,”秋羲望着练武场上的局势眉头紧皱,“含章带的箭矢是有数的,但对面有七人,箭矢数是含章的七倍,他们若是用车轮战,含章岂不是很危险?”   就在这时,场边忽然传来一阵高呼声,秋羲看向场中时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一直纵马躲避箭雨的柳郁忽然撘弓控弦,众人只见泛着冷光的箭矢嗖的一声急射而出,曹重身边一人便应声坠马,原本整合在一起的马群受惊后嘶鸣着不受控制地四散开。   “曹重阵营一人坠马!”柳沐的判决声响彻整个练武场。   坠马的那名监生被箭矢穿透左肩肩甲死死钉在地上不住哀嚎着,鲜血渐渐从甲胄中渗出染红了场上的沙土。   才入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己方就已经有一人坠马,曹重立刻高声道:“散开!快散开!”   其他几人听到指令连忙纵马朝四周奔散,只听嗖嗖嗖接连三声响起,离曹重最近的三名监生纷纷落马,无一例外,皆是被箭矢穿透左肩肩甲钉死在地上。   柳沐高声宣布道:“曹重阵营四人坠马!”   “参连!柳含章的参连!”   “还是活靶!”   “好精湛的射术,不愧是连陛下也盛赞的奇才!”   右边观赛台上的监生们纷纷何彩。   秋羲握着身前的横栏越攥越紧,望着柳郁在马背上张弓搭箭的身影心脏怦怦直跳。   “含章只带了七支箭,难道……”   刚才柳郁在场边等候时秋羲就看见了他只带了七支箭,原本秋羲还以为这是战书中规定的数量,可他刚才一直在数曹重那边的人射出的箭数,最先落马那人分明已经射出八支箭。   “对面七个人,皇舅带七支箭足矣。”安王用折扇轻轻敲着手心,信心满满地道。   秋羲半点不敢分心,视线只死死锁在柳郁身上。   “射!”   才转眼间己方就已经只剩下三个人,曹重顿时双眼煞红,他在场下就已经跟庆王夸下海口要断柳郁那小子一臂,要是反倒被那小子一挑七,他今后也别想在庆王跟前混了。   “三面包抄,射他!”   曹重此时已经杀红眼,从箭筒中抓出箭便朝柳郁射去,半点也不顾准头,试图以攻为守逼退柳郁。   另外两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朝柳郁的方向拉弓射箭。   左边看台上的庆王已经面沉如水,只见柳郁驾马后撤,轻松躲过曹重三人数支飞箭,随即抬臂控弦,曹重左右二人先后落马。   又是被穿透左肩钉死在地上!   右边观赛台上立刻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柳沐高声道:“曹重阵营六人落马!”   庆王阴沉着脸,冷哼一声甩袖离开观赛台。   左边观赛台的都是追随庆王的人,见庆王都脸色不渝离开,众人自然纷纷跟上。   曹重见另外另外竟然一个照面就全部坠马,对上柳郁那双杀意乍现的眼睛,背上顿时冷汗涔涔。曹重余光扫到离场的庆王,方才冲上颅顶的热血瞬间冷却,理智回笼后立刻纵马回身飞奔,只要他能在柳郁射中他之前离开练武场就算他主动认输,柳郁便不能再对他不利。   他还有救!   庆王既然已经抛弃他,他便没必要再为了讨庆王欢心得罪柳郁这个杀神。   不知为何柳郁没有再开弓,曹重听着身后越逼越紧的马蹄声只觉得自己成了被追赶的猎物。   离练武场边缘还有最后五十步!   曹重攥紧手中的缰绳,口中不住地喘着粗气,耳边已经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连鬼魅般紧追不舍的马蹄声仿佛也消失不见。   最后一步,只要马蹄跨出赛场,他就有救了!   扑哧一声响起,曹重只感觉自己右肩仿佛被巨锤重击,整个人腾空从马背上飞出,狠狠砸在练武场外,受惊的马儿厉声嘶鸣,高高扬起马蹄又种种落下。   曹重被箭矢狠狠钉在地上猛地咳出一大口血,他的右肩和左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视线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只见一匹四蹄雪白的马儿高傲地摔着尾巴从他身边经过。   “曹重阵营七人全部坠马,此次骑射比斗,胜出者为柳含章!”   柳沐的话音刚落,观赛台上便爆发出剧烈的喝彩声,秋羲第一时间冲出人群朝柳郁的方向奔去。   练武场上只余几名被射落马下的庆王跟班在地上哀嚎,守在场边的监丞立刻带着医师前往场中查看曹重七人的伤情。   一名大夫正在检查最先落马的监生,往这人不住哀嚎的嘴里塞了张手帕后,朝他道:“运气还挺好,伤口干净利落,虽然伤筋动骨但骨头没碎,只是钻了个洞,养几个月胳膊还能用。”   这名监生听后立刻撅了过去。   给曹重治伤的大夫过去时发现人已经昏死在地上,左腿和右肩上的骨头都碎了,大夫摇摇头:“这也是运气不好,竟然被马蹄给踩碎了腿骨。”   柳沐扫了一眼曹重的方向,啧啧道:“猫捉老鼠啊,这人看来是把郁弟得罪透了。”   踏月乖巧地在秋羲面前停下,柳郁刚翻身下马,秋羲立刻扑了过来。   “可有受伤?”秋羲捧着柳郁的脸检查一番后又牵起他的双手仔细查看。   柳郁任由秋羲摆弄,笑着道:“无碍,郁既然答应了月白要完好无损地出来,自然不会食言。”   秋羲一番检查后见柳郁确实完好无损,别说箭伤,身上连半点破皮都没有,这才终于放下心。   “好了,既然没有受伤,那我们来谈谈堂堂踏月公子柳含章是为何要诓骗我的吧。”秋羲双手抱臂,朝柳郁抬了抬下巴,“说说看,刚回国子监上学那日,我去博士厅背书,你为何装病哄我?”   听到这里,柳郁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余光扫到柳沐正偷偷朝这边望过来,自幼聪慧过人的柳含章哪里不知道是有歹人故意挑拨离间。   远处的柳沐刚和他家幺弟对上视线,顿时就笑不出声了。 第75章   入夜,柳府,柳郁房中。   月光透过窗户隐隐落进屋里,将窗下那片地上照得亮堂。   桌上烛光摇曳,盘中香甜的乳酥蛋糕缺掉了一角,显然是被人切走了。   浅色的床帏里在烛光的照耀下透出两个交叠身影。   床上,柳郁穿着宽松的交领睡袍靠坐在床头,双手被人用丝带牢牢捆住吊过头顶系在床头的帏杆上,那双诱人深陷的凤眸被一根素色丝绦蒙住。   本来是受制于人的姿态,柳郁却半点也不恼。   秋羲穿着一身和柳郁同款的睡袍,好整以暇地跪坐在柳郁的双腿上,他手中正端着一只玉盘,盘里盛着的便是桌上少掉的那一角乳酥蛋糕。   他手里拿着勺子轻轻敲了敲盘沿,发出叮的一声清响。   “柳含章,我来问你,你只管回答是或不是,”秋羲一脸严肃,又敲了敲手中的玉盘,威胁道,“你要是老实交代,就奖你吃蛋糕,若是拒不配合,那就休怪我严刑伺候。”   柳郁唇角微扬,轻笑一声:“月白只管问,郁知无不言。”   秋羲板着脸冷哼一声,伸指挑起柳郁轮廓分明的下颌,骄矜道:“哼,算你识相,接下来你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想清楚了再回答。”   柳郁忍不住哼笑出声,紧绷的小腹微微起伏,从开到腰间的衣襟下露出线条流畅的腹肌。   “嗯,在下绝无虚言。”   秋羲喉头上下一滑动,双腿分开跪坐在柳郁两侧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随后又重新板着脸坐好。   只听啪的一声,秋羲一巴掌拍在柳郁诱人的腹肌上,厉声道:“谁许你笑的,休得无礼。”   柳郁强忍住笑意,只是微微上挑的唇角无论如何压不下来。   “是郁之过,不该堂上无礼,请月白责罚。”   秋羲被柳郁这一句讨饶哄得耳尖绯红,他不自然地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又严肃道:“我且问你,咳疾可是只在严寒酷暑时发作?”   柳郁缓缓回答道:“算是,冬夏时多发,冷暖事宜时若练功耗费过大也会发作。”   “嗯,”秋羲满意地点点头,从玉盘里舀了一勺夹心蜜桃蛋糕喂到柳郁嘴边,“算你老实配合。”   柳郁笑了笑,就着秋羲的手微微颔首吃掉他下午时点的蛋糕。   “我再问你,”秋羲拿手帕为柳郁擦掉唇边沾上的乳酥,“我刚来国子监上学被点去博士厅背书那日,你是真咳呢还是假咳呢?”秋羲又挑眉补充道,“不许骗我。”   柳郁张了张嘴,但是没有说话,秋羲见状手指在柳郁敞开的衣襟间戳了戳。   “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回答就默认在装病骗我,休怪我大刑伺候。”   感受到腹部传来的触感,柳郁微微挑眉,只听秋羲已经开始数数。   “一。”   柳郁没有回答。   “二。”   柳郁任然洒脱随性地靠在床头,仿佛刚才信誓旦旦说知无不言的柳含章跟他柳郁不是一个人。   秋羲气极,冲着拒不配合的某人冷哼一声,立刻数到“三”。   “你既然默认了,就休怪我不客气。”秋羲语气微凉。   柳郁这才浅笑着开口道:“请月白责罚。”端方坦荡,一副任君施为的样子。   “哼,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秋羲恶狠狠地伸指从玉盘里挑了一团乳酥,将玉盘放到一边后才单手撑在身侧缓缓靠近柳郁。   “你求饶也没用,这是对你装病诓骗我的惩罚。”   柳郁唇角微微上扬,半点也没有要为自己找个说辞的意思。   秋羲见柳郁一副放任自流凭君采撷的样子既气恼又心脏砰砰直跳,冷哼一声将手指上的乳酥轻轻抹在柳郁唇边。   他垂首在柳郁耳边低声喃喃:“这可是你自找的。”   柳郁侧首就要去寻秋羲的双唇,结果被秋羲钳住下颌蹙眉问道:“谁许你动的?”   秋羲缓缓舔了舔染着蜜桃香味的乳酥,乳酥入口即化。   “果然太甜了,”秋羲一点一点舔舐着方才抹上去的乳酥,半分也不给柳郁留下,“下次换别的口味怎么样?”   秋羲用舌尖将最后一抹乳酥卷进口中,沾染了甜味的唇珠在所到之处留恋辗转,却丝毫不肯触及柳郁颜色浅淡的双唇。   “月白。”   柳郁喉头发紧,声音里带着一丝寻常难见的急切。   “我说过,你讨饶也没用。”   秋羲重新跪坐回去,拇指在柳郁唇边摩挲,指尖却被忽然挣脱钳制的柳郁含进嘴里。   感受到齿贝挑逗的厮磨,秋羲羞恼地瞪大那双水润的桃花眼,飞快地将手指抽了回来。   “确实很甜。”柳郁挑唇笑道。   秋羲冷哼一声,立刻端起上位者的架子:“柳含章,休得无礼。”   柳郁宠溺地应了一声:“是我的错,月白只管责罚。”   秋羲重新端起玉盘敲了敲,双眉紧蹙:“我再问你,芙蕖宴那日你在府上到底喝了多少酒,你可知那许多的酒于你的咳症有碍,为何明知如此还强行饮酒?”   柳郁一如方才那样靠坐着并不答话,只是露在长发外的耳尖微微泛红,被蒙眼的素色丝绦衬得更加明显。   秋羲见状眉峰微扬,仿佛终于扳回一局,挑唇道:“还不老实交代,休怪我极刑伺候。”   柳郁不知想到什么,仍然只字不提,露在乌发外的耳尖却越发的红了起来。   “哼,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秋羲双指从玉盘里挑了一团乳酥点缀在柳郁脖颈间凸起的喉结处,他将玉盘掷到床外的桌案上,好整以暇地长身跪坐在柳郁身上。   “柳含章,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那日为何偷偷饮酒?”   柳郁拒不配合。   “这可是你自找的。”   秋羲温热的指尖从柳郁的锁骨处一路向下,最后在他紧实的小腹处轻轻打了一个圈,勾得柳郁心里犯痒,却再没有下一步动作。   见柳郁难耐地蹙起眉头,秋羲得意地勾起唇角,手臂搭在柳郁宽阔的双肩上,俯身缓缓舔去那些碍眼的乳酥。   隐藏在乳酥下的喉结微微滚动,柳郁呼吸渐沉。   秋羲满意地欣赏着眼前难得一见的景色,还未等他看够,忽然就听见头顶传来滋啦的裂帛声,他一怔愣,便觉肩膀被一双大手死死钳住,顿时天翻地转,整个人被紧紧压倒在锦被上。   只见被素色丝绦蒙住双眼的柳郁在他上方挑唇问道:“月白可满意了?”   秋羲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瞬便被封住双唇,所有的话语都在唇齿厮磨间碎成粉末。   ……   第二日一大早,门外雷打不动地传来猫形闹钟孜孜不倦的叫起声。   秋羲艰难地睁开困顿的双眼,那双原本乌黑水润的桃花眼像是被人欺负过似的,眼尾泛着红晕。   他动了动有些酸软的身子,薄被顺势从肩上滑下,露出星星点点如花缀玉的红痕。   柳郁抬指抚了抚他带着红晕的脸颊,轻声道:“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秋羲这才记忆回笼,昨晚的严刑拷打居然失败了,他不甘心地抬起头对上柳郁那双凤眸。   “含章那日为何偷偷饮酒?”   柳郁仍是不答,只是深深望进秋羲的眼瞳中,片刻后笑着捏了捏秋羲的精巧的鼻尖。   “该起床了,一会儿迟到了。”   秋羲哪里看不出这人是在转移话题,没好气地控诉道:“你明明才说时间还早。”   国子监里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八月二十六日,这日散学后,秋羲拉着柳郁急匆匆赶回府上。   秋羲抱着一只陶坛放在凉亭里的石桌上,柳郁拿了两只碗过来。   “含章,快,来看看好了没。”   秋羲兴冲冲地拍了拍陶坛,揭开坛上的封口,一阵酸甜味带着苹果香从坛中飘出,勾得秋羲深深呼吸一口气。   “好香啊,成了!”秋羲捧起陶坛倒了满满两碗苹果醋,朝柳郁道,“含章快尝尝,肯定比酒好喝。”   柳郁笑着端起面前拿碗苹果醋,只见碗中液体金黄透亮,闻之清香扑鼻,浅酌一口清凉润喉酸酸甜甜:“保有林檎的香味,酸而不涩,甜而不腻,醇香扑鼻,实乃佳品。”   “对吧,我就说肯定好喝,”秋羲端起自己拿碗仰头就饮下一半,“此物配燔炙最好,既解腻又解渴,不仅口感酸甜还能美容养颜,放到桃花源里搭配燔炙一起卖,一定会大受女客欢迎。”   柳郁点头赞同道:“相比酒水,女客确实更可能喜好此物。”   “那是直接让桃花源那边的庖厨来做,还是另外找人做?”秋羲问道。   柳郁想了想,道:“可再建个醋坊,日后这果醋销量定不会少,说不得能做个大买卖。”   秋羲微微挑眉,没想到柳郁竟然这么看好苹果醋,他又看了看碗里透亮的果醋,一口气把剩下的全部喝完。   酸酸甜甜的确实好喝,连他这个喜欢吃辣的人都愿意多喝两口,更何况还能做烧烤的绝佳伴侣饮料,能铺开销量也是很有可能的。   秋羲砸吧了一下嘴,回味着果醋的味道点头赞同柳郁的想法。   两人商量好后,柳郁便让柳尘去安排建造醋坊的相应事宜。做果醋还需要囤积应季水果,这个也需要提前准备,不然等醋坊建好后反倒没有制作原料就麻烦了。   “对了,后面如果要外销的话还得多来点口味,”秋羲思忖片刻道,“桃也能做桃醋,不如一会儿先给含章做几坛桃醋尝尝?”   “桃醋?”柳郁一听便来了兴致。   作为一个爱吃桃的人,柳郁当然想尝尝桃醋是什么味道。 第76章   这日,宿在其他宫的贞元帝一大早就收到皇后派人送来的一只陶坛。   “这是何物,”贞元帝捧起陶坛左看右看,问道,“皇后酿的酒?”   “禀陛下,皇后娘娘说这是果醋。”孙公公恭敬地回答道。   “醋?”贞元帝捋了捋胡须,诧异道,“皇后这是吃醋了?”   承乾宫里,皇后正在用早膳,就听见外面传来皇帝摆驾到此的声音。   皇后带着宫人将贞元帝迎进来之后,就见贞元帝让孙公公抱了一只陶坛过来,正是她方才派人给贞元帝送过去那只。   “陛下怎么又把这坛果醋带过来了?”皇后疑惑道。   贞元帝在皇后对面坐下,拍了拍皇后的手背:“近日是朕冷落了皇后,皇后切莫生气。”   皇后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如何接话,只好端过自己那坛苹果醋为贞元帝倒上一碗:“这是郁儿今日一早亲自送进宫来的林檎醋,陛下尝尝看。”   贞元帝一听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未曾想竟是他自作多情。   九月一日是国子监的监生例行休假的日子,恰好柳郁之前派去采够铁砂的人昨日就回京了,秋羲和柳郁早就商量好今天开始试着炼制玻璃。   “喵——喵——喵——”   屋外传来系统规律的叫醒声,秋羲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等他洗漱好推开房门,发现柳郁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月白过来用早膳。”柳郁笑着朝秋羲招招手。   “今天早上吃什么?”秋羲跟在柳郁问道。   柳郁笑道:“有你前几日就说要吃的糖霜藕粉。”   秋羲戳了戳柳郁俊美的脸颊,纠正道:“那我不是觉得含章你爱吃才和厨娘做的藕粉吗。”   藕是前几日他和柳郁从国子监下学后划着舟去柳府中的荷花池里采的,当然,他俩只是负责划船载莲藕,他二人在小舟上采采莲蓬还行,真要下池塘可就没经验了。   下池塘的是柳尘,这家伙还被池塘里的虾给夹了手,愧疚得秋羲当即做了一份香辣小龙虾,香味四溢的小龙虾勾得柳郁这个不能吃辣的也食指大动。   柳郁眼瞳中噙着笑意:“好好,是郁爱吃。”   膳房那边送来的不止糖霜藕粉,秋羲刚一进屋就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还有桂花糕啊。”   秋羲在桌案前坐下,拈起一只桂花糕送到柳郁嘴边,待柳郁叼走后又拿起一只送进自己嘴里。   “这是用米粉和糯米粉蒸的吗,吃着清甜可口,口感细腻化渣,好吃。”秋羲弯着一双桃花眼,满意地把剩下那半只桂花糕放进嘴里。   柳郁点点头:“嗯,膳房那边才蒸好的。”   早膳清淡,除了糖霜藕粉和桂花糕外,还有秋羲以前做过的炸鲜奶和小馒头。   藕粉嫩滑,带着糖霜的甜味,一碗下肚后让秋羲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两人用过早饭后便坐着马车去了京郊的一处庄园,之前选中的琉璃厂地址便是这处,不过厂子现在还没建好,只是搭了个试验炼制的房间。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琉璃实验室了。”秋羲换了身劲装拉着柳郁一起进了搭着熔炉的房间。   熔炉是仿制铁匠熔铁用的炉子建造的,只是秋羲用来做实验,所以建得小些,熔炉里还套着一个耐火黏土制成的坩埚窑。   石英砂炼制玻璃的化学方程式中学生就会学,秋羲这个理科状元当然背得滚瓜烂熟,至于实际生产中各种原材料的配比需求,秋羲之前给系统刷积分升级的时候就看到过相关课程,半点也难不住他。   麻烦的是他们能拿到的材料不像化学方程里写得那样纯净,有杂质就可能产生其他反应,所以可能需要多次试验才能出结果。   “炉子里的坩埚窑是用来熔砂的,”秋羲弯腰从炉口朝里指了指炉子中的坩埚,熔炉里炭火烧得正旺,在他白皙精致的脸颊上映着火光,“我们先把材料混合一下就可以下埚了。”   柳郁表情平静,眼神里却藏着几分跃跃欲试,他按照秋羲之前说的材料配比,将碾成粉末的砂、石灰、碱灰还有秋羲从铁砂里提炼出的脱色剂混合均匀。   秋羲检查了一遍,发现柳郁各种材料的用量都十分精准,比之用天平称过的也差不离:“可以下埚了。”   整个熔炉都是建的实验用小号,炉子加一起还没有一人高,柳郁打开上方的进料口将混合好的材料全部倒进坩埚里,然后将进料口重新关好。   “这样就可以制出透明的琉璃了?”柳郁朝秋羲问道。   秋羲拉着柳郁来到桌边,将他的双手放进水盆里为他净手:“不一定,也可能实验会失败。”秋羲取出手帕把柳郁的双手擦干,“反正得差不多四个时辰才有结果。”   柳郁又问道:“如果试验成功,四个时辰后那些砂就能变成琉璃?”   屋子里有个熔炉在烧,着实有些热,秋羲怕柳郁身体受不住又犯咳症,带着他先出了屋子。   “如果试验成功的话,四个时辰后得到的是琉璃夜,”秋羲双手比划了一下,“想要做窗户的话就把琉璃液制成这样的形状,想要水杯的话就制成杯子的形状,做什么都可以。”   “琉璃液可能制船、制车……”   别人眼里高冷疏离的踏月公子此刻像个好奇宝宝,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秋羲怕他一会儿兴致上头还要亲自去实验室里烧炉子,连忙拉着他坐上马车回柳府。   实验室里的熔炉直接交给提前找来的老铁匠看着,打了几十年铁的老铁匠烧炉子是把好手,火候保准比他和柳郁两个没经验的控制得都好。   秋羲的担心果然没错,两人才上马车不一会儿,柳郁就又开始犯咳。   “可要服药?”秋羲替柳郁拍了拍后背,担心地问道。   柳郁摇摇头,安抚道:“不碍事,一点小症状,歇会儿就好。”   “那含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秋羲取过水囊递给柳郁,“一会儿回府后,我给你做奶黄包。”   柳郁接过水囊喝了些水,好奇道:“奶黄包?”   秋羲笑道:“就是肉包的肉馅儿换成奶黄馅儿,这叫换馅儿不换皮。”   柳郁眉眼含笑:“听着是只甜包。”   秋羲抬了抬精致的下巴:“那当然,谁让某人就喜欢甜口呢。”   柳郁轻笑一声:“看来郁今日非得吃些辣口的不可。”   “这可是含章自己说的,”秋羲乌溜溜的眼珠一转,道,“一会儿回去就给你做道辣菜,含章要是不敢吃,那可就丢人了。”   马车回到柳府时离午时还有一会儿,秋羲让柳郁回屋休息,他自己则洗漱一番便去了膳房。   膳房里的厨娘们早就和他熟识,见了他都乐呵呵地打招呼。   秋羲见膳房里正好有两条清理干净的大肥鱼,当即点出系统课程里的食谱搜寻了一下,最后锁定了一道水煮鱼片。   “够辣,不错,”秋羲摸着下巴点点头,转身朝厨娘们道,“我想做一道鱼片,有劳几位娘子搭把手。”   “秋秀才客气什么,有需要只管吩咐。”   厨娘们都是来柳府做工的,府上的人亲自来后厨做吃食就已经够稀奇了,这位秋秀才还待他们谦和有礼,几位厨娘起先都还战战兢兢生怕主家怪罪,后来熟络了才知道秋秀才对谁都是这般有礼。   这温和有礼厨艺还好的秀才朗谁不爱戴,反正厨娘们现在每日都变着花样给秋羲做他喜欢的吃食。   几位厨娘都是有好手艺在身的,秋羲只简单说了一下水煮鱼片需要的配料和烹饪方法,几人便配合默契地各自忙起来,他见厨娘们都领会了,便转身去准备奶黄包。   因为府上人多,每日少不了蒸些面食,所以做包子皮的面团厨房里有现成的,而且还都是经秋羲提点后加了灰水去酸味的。   秋羲现在只需要准备奶黄馅儿便可。   他先用奶锅加杏仁煮了一小锅牛乳去腥味,又取了面粉和玉米芡粉,朝里加了糖霜和玉米油,再打入鸡蛋。把烧开的牛乳倒进面粉里和匀后,秋羲将奶黄色的面糊倒进锅里小火翻炒,直到面糊凝成团,秋羲才把奶黄团取出来捏成一个个的小团做馅料。   包子皮和奶黄馅儿全都备齐,秋羲将奶黄裹进白软的面皮里,捏出一只小包子,又给白白软软的小包子捏了两只长耳朵并一只短尾巴。   厨娘们看了蒸笼里那一只只排列整齐的小白兔面团纷纷夸好。   等厨娘们那边的水煮鱼片香辣扑鼻时,秋羲做的奶黄包也出笼了。   红汤滚滚番椒扎堆的水煮鱼片总共两份,一份送到柳尚书那边,一份送到柳郁的院里。   “这是水煮鱼片,”秋羲用筷子指了指柳郁面前拿一大碗红彤彤辣滋滋的,差点看不见鱼肉的鱼片,“含章可是说好今日非吃不可的。”   柳郁看了看颜色异常鲜艳的水煮鱼片,又看了看软萌的奶黄小兔包,他清了清嗓子,抬手投箸却悬而不定。   他抬眼看去时,只见秋羲单手撑着脸颊支在桌案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勺子舀着酸甜可口的冰酪。   没办法,柳郁手中的筷子最后还是落到深埋在番椒下的一小块鱼片上。   细嫩的鱼片已经提前去刺,鲜红的油汤仿佛早已渗进鱼肉里,醒神的辣味刺激着柳郁的嗅觉。   他缓缓张嘴将鱼片放进嘴里,美味确实美味,但辣是真的辣。   不消片刻,柳郁原本颜色浅淡的双唇变得透红,他再端不住世家公子的仪态,拉过秋羲便在他唇边辗转解辣。   舌尖尝到冰酪丝丝酸甜的味道,柳郁犹不满足:“不够甜。”   秋羲微微挑眉,舀了一勺冰酪放进嘴里,揽过柳郁的脖颈主动寻了过去。   “现在呢?” 第77章   下午,秋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柳郁坐马车去了京郊的琉璃厂那边。   两人进庄园后,留在实验室看熔炉的老铁匠立刻上前汇报,琉璃液还要一会儿就能熔化好了。   秋羲也不急于一时,和柳郁在另一间厢房里休息片刻后,那名老铁匠便激动地过来唤他二人。   “郎君,成了!”   秋羲双眼微微发亮,连忙拉着柳郁去实验室。   两人围在熔炉边,从炉口处一眼边看见坩埚内淌着一团橘黄的液体。   “是琉璃液,”秋羲兴奋地拍了拍柳郁的胳膊,指着那团液体道,“含章快看,是琉璃液!”   柳郁按耐住笑意,问道:“接下来可是直接制成需要的形状便好?”   “嗯,”秋羲点点头,朝跟进来的另一位匠人道,“接下来便有劳了,就按前几日训练的那样吹便好。”   那匠人是位中年男子,腮帮略鼓,来琉璃厂前是吹糖人的。   “郎君放心,小人早已练熟了。”   匠人应声后便拿着手中的铁制吹管探到熔炉中的坩埚内一转,然后带出一团橘黄的琉璃液。   “当心,别被琉璃液烫着。”秋羲一边提醒那名匠人,一边拉着柳郁退开。   匠人小心翼翼地将那团琉璃液放到提前准备好的模具上,猛吸一口气对准吹管便开始吹制琉璃。   吹管在匠人手中不断转动,另一端的琉璃液在模具中逐渐膨胀拉长,不消一会儿,匠人便满头大汗。   “送进熔炉重新加热。”秋羲看准时机提醒道。   匠人接到指示立刻照做,将温度降下来的琉璃液重新送进熔炉里,手中的吹管一刻不停地转动着。   不一会儿,匠人又取出吹管继续方才的步骤。   吹管另一端的琉璃液渐渐变成一根透明的琉璃管,秋羲立刻道:“快,将琉璃从吹管上截下来。”   守在一旁的老铁匠连忙上前,半分不差地截下琉璃管,又按照之前训练的方法将琉璃管的一面裁开。   还未彻底成形的琉璃管被裁开后缓缓朝两边翻开,最后在平整的台面上铺开。   秋羲见状立刻道:“送进退火炉退火。”   老铁匠忙将平整的琉璃送进一旁的退火炉中。   “退火之后琉璃就能用了?”柳郁问道。   秋羲点点头:“其实不退火也能用,只是这样的琉璃容易碎裂,品质不好。”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看刚才那块琉璃虽然通透,但还是有些偏黄。”   老铁匠和那名吹糖人汉子听到后纷纷告罪,秋羲连忙阻止道:“不关你们二人的事,你们今日做得极好,重重有赏。”   柳郁颔首示意后,柳尘当场拿出两锭银子分别赏给老铁匠和吹糖人的汉子。   两人双手接过银锭欣喜若狂,朝着秋羲和柳郁千恩万谢:“多谢两位郎君赏赐!”   秋羲朝吹糖人的汉子问道:“按照刚才的方法,你一日能吹出几只琉璃管?”   汉子想了想,说:“回郎君的话,如果还是方才的量,一日能吹五管左右,再多的话面颊受不住。”   “嗯,”秋羲垂眸思忖片刻,“既如此,你从明日开始每日吹司管,我稍后多配几副新料,铁匠重新烧出新液再吹,等你二人制出的琉璃没有半点杂色才算成。反正不急,如果料用光了也没做出来我会再重新配料。”   老铁匠二人连连应下。   等老铁匠和吹糖人的汉子离开实验室后,秋羲重新称量材料混合。   “可是之前买的铁砂有问题?”柳郁朝秋羲问道。   秋羲叹了口气:“也不全是,只是从铁砂里提炼出来的脱色剂确实不算最好,但也没办法,暂时找不到更好的了。”他一边配料一边道,“只能调整脱色剂的剂量慢慢尝试了,反正离会试还早。”   有柳郁帮忙,秋羲没过多久便把现有的材料全部配好,又把老铁匠和吹糖人的汉子叫过来重新交代一番。   太阳快下山时,秋羲和柳郁才坐着马车回柳府。   见柳郁一路上都拿着手里的三只玻璃小动物把玩,秋羲笑问道:“含章就这么喜欢?”   柳郁轻笑一声,将手中那只琉璃小黄牛放到秋羲掌中,道:“月白可知这只琉璃牛放在珍宝斋里作价几何?”   秋羲摇摇头,一只玻璃牛而已,反正地摊上几块钱一只都不一定有人买。   柳郁伸出一只手比了个数,秋羲顿时瞪大眼睛:“就这,居然能卖五两银子一只?”   乖乖,这也太赚了吧!   出一只玻璃牛要用的原料和煤炭总共才多少铜板啊,加上人工费全部算下来也是毛毛雨,放进珍宝斋里居然能卖五两银子,简直是暴利啊。   想他当初在清溪村砍了青菜去清阳县里卖,一担青菜全卖完野菜赚三四十个铜板,那还是他口才好会营销才能卖光,一般的菜农摊位上还指不定剩下多少菜呢。   两相对比,秋羲甚至觉得建在清溪村的造纸坊也不赚钱了。   谁知柳郁却摇摇头:“非也,并非五两,而是五百两。”   “五、五百两?!”秋羲差点一口唾沫呛到自己,“含章你真没逗我,就着一只玻璃牛能卖五百两?”   柳郁微微挑唇:“自然,物以稀为贵,琉璃价比玉石,这只琉璃牛不仅质地通透,就连姿态也栩栩如生,看得出那名做糖人的匠人手艺精湛,放进珍宝斋中当然能卖出五百两。”   秋羲听得心脏怦怦跳,一只五百两,那岂不是发财了。   谁知柳郁又道:“不过也只有最初几只能卖上价,多了便不值钱了。”   “嗯嗯,我懂,物以稀为贵嘛。”秋羲连连点头。   哪个时代都是越稀罕的东西越贵,烂大街的玻璃瓶路边都没人捡,只有垃圾回收桶是它的归宿,但稀罕的琉璃牛放进珍宝斋就能卖出五百两的天价。   “那月白可想好了,”柳郁看向秋羲,认真问道,“日后若把琉璃制成门窗用在号舍上,琉璃的价值肯定会快速下跌,月白可还要坚持将琉璃用在号舍上?”   秋羲眉头微蹙,随后身子一歪倒在柳郁肩上,嘟囔道:“号舍不能不用。”   他费老半天的劲儿把玻璃捣鼓出来不就是为了能给号舍装个门,好让柳郁明年会试的时候不用在里面吹冷风么。   柳郁抬手轻轻抚过秋羲的脸颊:“郁明白了。”   这是有益万千读书人的事,他自然不能让秋羲吃亏。   柳郁把玩着手中另外一只怒目腾云的琉璃龙,科举乃是国之要事,有益于万千考生之事当然该由皇帝来买账。   第二日是九月初二,国子监会讲的日子,这日,柳郁一早便去了宫里。   秋羲起床后没见到柳郁,听下人说他已经进宫去了,这才明白柳郁昨日所说是何意。   承乾宫里,贞元帝和皇后并坐。   贞元帝从锦盒中取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琉璃龙,大赞道:“此琉璃龙当真是巧夺天工,甚妙!”   皇后笑道:“也不知郁儿和秋秀才是从何处寻得此物,定是陛下龙威感应天地才让他二人得遇此龙。”   贞元帝十分满意,将那只琉璃龙拿在手中一番把玩,直到太监来提醒快上早朝了才颇为留恋地放下。   这日下午,国子监散学后,秋羲刚出大门便看见柳尘架着马车在外面等着。   秋羲跟着柳郁上了马车,坐下后他才问道:“含章,可是要去什么地方?”   柳府和国子监离得近,平时他和柳郁放学后都是直接步行回去,如果柳尘哪天驾着马车过来,那肯定是柳郁要去别的地方。   柳郁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秋羲,笑道:“月白一看便知。”   秋羲从柳郁手中接过那张纸,打开一看就愣住了。   “房契?”   柳郁点点头:“这是陛下赏赐给月白的。”   “陛下给我的?”秋羲双眼圆睁,忽然想起柳郁今早进宫的事,立刻便反应过来,“难道这是陛下给的补偿?”   柳郁微微一笑:“暂时还不算,给号舍装琉璃门的事还未禀报陛下,这是拿那条琉璃龙换的。”   秋羲听得呼吸一滞,柳郁竟然拿一只玻璃龙替他换了首都一套房!   这简直是商业奇才,秋羲看向柳郁的眼神越发崇拜。   柳郁被秋羲直勾勾地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一声道:“月白将房契收好,先去那边宅邸看看,如果不满意,我回头让陛下给你换一座。”   秋羲听着柳郁这话心里隐隐有种预感,等马车停下后,他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看着面前这座比之柳府也不差的宅邸,秋羲顿时觉得有些不真实,他揽过柳郁在他脸颊上猛亲一口,唇上微凉的触感让他找回了实感。   “陛下这也太客气了吧,居然给我这么大一座宅子。”   光是打理府邸他就得雇多少人啊,真是甜蜜的负担。   柳郁摸了摸脸颊,拉着秋羲推门进府。   府中花草有序树木茂盛,看着像是才有人打扫过。   “这处原先是先朝右相的府邸,”柳郁缓缓道,“右相被夺职后,这座宅邸又成了将军府,前年那位将军告老还乡后这里边空置出来,如今这处便是月白的,也算物归原主。”   秋羲之前便从柳郁这里听说了余娘子的身世,也得知柳郁口中那位右相便是余娘子的父亲,他虽然是穿越过来的,但身处其中,如今看着这座宅子到底也有几分动容。   两人花了些时间把府邸大致转过,秋羲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朝柳郁笑道:“含章,我们明日搬过来住可好?”   柳郁宠溺道:“听月白的。” 第78章   次日一早,秋羲和柳郁去国子监后,柳尘便安排人手将两人昨日定下的一应物品送去秋府。   下朝后,柳尚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从掖门出宫,面上带笑肚皮滚圆的马尚书追上来叫住他。   “柳尚书慢些走,”马尚书吭哧吭哧地追上柳尚书,问道,“柳尚书可是遇上了难事?”   柳尚书见是户部的马尚书,摇头叹息道:“唉,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事本来就用不着他来解决,他只是个昨晚才被告知幼子要出府去住的老父亲而已。   当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马尚书可是户部的人精,见他不愿透露便猜出是家务事,于是跳过话题道:“自从上回吃过柳尚书给的烤肠后,马某日思夜想欲罢不能,常让府中下人到桃花源买些回去享用。正巧昨日下人回来禀报说桃花源今日要新出一种林檎酿,还只选有缘人提前一品。”说到这里,马尚书捋了捋胡须,朝柳尚书问道,“不知柳尚书今日下值后可有空闲与马某同去?”   林檎酿?这不是前几日郁儿和秋秀才让人给他送去的酸甜醋么。   柳尚书回过味来,这马尚书今日叫住他原来只是想拿他当由头去桃花源吃醋。   马尚书见他犹豫,连忙道:“衙门点卯的时辰快到了,马某便先走一步,柳尚书下值后可千万别忘了!”   说完,马尚书不等柳尚书回话便急匆匆地走开,动作灵活得完全不像个身宽体胖的人。   今日国子监依旧例行会讲,秋羲这日中午便收到京郊琉璃厂那边的消息,说是出了一块无色的琉璃。   下午国子监散学后,秋羲立刻拉着柳郁上了马车,兴冲冲地朝京郊赶去。   马车进了琉璃厂后,秋羲和柳郁直奔实验室,就见那名吹糖人的汉子正举着吹管在吹制琉璃管。   老铁匠连忙捧着一张通透无色的琉璃板来的秋羲和柳郁面前,激动道:“二位郎君请过目!”   秋羲抬手示意吹糖人的汉子不用管他二人后,从老铁匠手中拿过那张琉璃仔细检查,无论手感还是光泽都和普通玻璃窗用的玻璃相差无几。   “含章快看,”秋羲欣喜地将琉璃板递到柳郁面前,“就是这个。”   柳郁接过那张琉璃细细打量,日光可以畅通无阻地透过此物。   “既能透光又能御水,号舍的事定能说成。”   不一会儿,老铁匠和吹糖人的汉子又制好了一张无色琉璃放进退火炉中。   秋羲指了指琉璃板,朝两人问道:“可有记好这块琉璃是用哪批料制的?”   老铁匠连忙取过一只大瓷罐,朝秋羲回答道:“回郎君,用的是第五只瓷罐里的料。”   秋羲拿过瓷罐揭开一看,发现里面还剩了些料,估摸着还能再熔一回。他那边记着每次瓷罐里装的材料配比,往后只要全部按照这只瓷罐的用量来配料就能制出无色的琉璃。   至于想做其他颜色的琉璃,只需要在原料里加些显色的材料就可以,到时候什么花里胡哨的琉璃制品都能做出来。   秋羲又跟老铁匠和吹糖人的汉子交代一番,这才和柳郁坐着马车回了他才拿到手的府邸。   府邸之前住的是位大将军,府中各种练武的器具一应俱全,竟还有一处靶场,马厩更是比柳府宽敞许多,看得出这位将军是个爱马之人,定养了不少好马。   如今这马厩里的第一位住客便是柳郁的踏雪,四蹄雪白的汗血马正吃着槽中的上好草料,就见自己主人牵了那匹常拉扯的马儿回来。   “换新家了,住得习不习惯?”秋羲在踏雪乌黑的脖子上拍了拍,问道。   柳郁拴好手中的马儿,笑道:“这处马厩可比府上原来那处好太多。”   秋羲双手搭在柳郁肩上,弯着一双桃花眼,道:“别说踏雪,花园里还有一大片桃林,我看含章也喜欢,明年有吃不完的桃。”   柳郁托着秋羲的两条腿将他抱起来,一边朝卧房走一边道:“那明年做些桃花酿可好?”   秋羲伸指点了点柳郁高挺的鼻梁:“你又不能饮酒,做来干嘛。”   柳郁争取道:“偶尔浅酌一杯还是可以的。”   秋羲把玩柳郁的鬓发,逗趣道:“那行吧,到时候再给含章做点桃花糕下酒。”   “谁家用点心下酒?”柳郁无奈地笑了笑,垂首在秋羲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府上伺候的下人都是从柳郁的院子里跟过来的,柳府膳房那几位厨娘为了谁能跟过来还在府上比斗了一场,最后是甜口菜和辣口菜都擅长的王娘子胜出。   两人用过晚膳后在园子里散步。   秋羲道:“琉璃厂那边等厂房建好后,再多招些吹制琉璃管的匠人,当是能赶上会试。”   柳郁思忖片刻,道:“明日我让柳尘去办,陛下那边等监中休假那日我带着琉璃板去禀报。”   “那成,”秋羲点点头,道,“拿到陛下的旨意可以早点把制琉璃的章程定好。”秋羲琢磨一会儿,又道,“对了,还得给匠人们准备配套的面罩,否则到时候大量生产会有细尘,长期下去对匠人的身体有碍。”   “需要何种面罩?”柳郁问道。   秋羲想了想,说:“我一会儿画了图纸,明日让柳尘顺便找绣娘看看能不能做,可以的话也需拿个章程,到时候要用的数量肯定不少。”   两人把一应事宜定下,这才回房休息。   九月初十这日是国子监旬试的日子,秋羲答完题缴卷后便立刻出了修智堂的厢房。   见柳郁又在稷下学宫外那棵青松下等着,他有些泄气地说:“含章又比我先缴卷。”   柳郁笑了笑,动作熟练地拿过秋羲手中的书囊:“恭喜月白升入内舍。”   “试卷点数还没出来呢,含章这就知道我这次准能合格?”秋羲打趣道。   柳郁认真道:“自然,月白定能合格。”   秋羲听得心里舒坦,笑呵呵地跟柳郁回府去。   九月十二这日,旬试的成绩出来,秋羲果然拿到了点数,加上之前几次的积分攒够了八分。   上回和柳郁在国子监祭酒面前立下战书的曹重并另一人便是明智堂的生员,这两人中箭落马,曹重后又被马蹄踩伤了腿,两人直到现在都还在家中养伤。   明智堂有空缺,秋羲理所当然了升入明智堂,这回一同升入内舍的还有修智堂的斋长顾青书。   两人当日中午会食后便收拾东西搬去明智堂的厢房内。   “含章,你坐哪儿?”秋羲朝柳郁问道。   国子监的监规明令禁止各堂生员在其他堂行走,秋羲这还是第一次进明智堂,不知道柳郁的座位在哪里。   柳郁指着后排一张桌案道:“这处。”末了又指了指旁边一张桌案,“月白可坐这处。”   秋羲心知这两处位置肯定是柳郁特地寻人调换过的,喜滋滋地将自己的书箱放在座位上。   “日后便是同窗了。”   十二日是国子监背书的日子,下午照例该上六艺课,今日轮到礼部派人来给监生们教授六乐。   今年的六乐主要教授《大夏》和《大韶》,《大夏》已经授课完毕,近期监生们都在练习《大韶》。   国子监的六乐讲究歌、乐、舞合一,就连皇帝有时也会心血来潮到国子监中观赏,所以师生们半点也马虎不得。   传说《大韶》是舜帝时期一位叫夔的乐官所作,需用钟、磬、琴、瑟等多种乐器合奏,所以监生们便被安排到稷下学宫中排练。   《大韶》需有人唱辞,秋羲自知艺术水平有限,本来打算混进舞队里充数,结果没想到当场被一众监生纷纷举荐道:“教习,秋月白能唱!”   “正是,学生当日在芙蕖宴上亲耳听见秋月白跟柳含章和唱《越人歌》,其声袅袅,不绝于耳,甚妙!”   “哦,竟有此事?”礼部派来的轮值教习看向秋羲,捋着胡须道,“既如此,便由生员秋月白来为《大韶》唱辞。”   秋羲听得两眼一闭,颤巍巍地应下。   天知道他那日唱《越人歌》时用的全是感情,丝毫没有技巧,能唱完也全靠柳郁带他,而且现代的网络少不少《越人歌》的翻唱,他也听过几回,开个口还是没问题的。   可《大韶》他没听过啊,这让他怎么唱?   秋羲正焦急,柳郁忽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我为月白抚琴。”   柳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秋羲知道《大韶》肯定难不住他,一会儿有柳郁用琴声带他,秋羲心里稍安。   趁着众人都在自行准备,他又把教习发下的曲谱和唱辞拿出来记忆,末了还不放心,秋羲跟正在调试琴弦的柳郁说了声,便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悄悄打开系统界面。   他记得之前在系统课程里见过六乐相关的课程,果然,秋羲在列表里一搜索便找出了那门《六乐舞曲合集》。   他仔细一看,这门课是个三级课程,秋羲之前得中小三元时拿到三张三级课程的兑换券,正好可以解锁这门课。   秋羲不再耽误,立刻解锁课程开始看《大韶》那部分的视频教学。   因着《大韶》是舞曲,这种艺术类的课程光看文字和图片很难领会到其中精髓,所以秋羲只能老老实实看视频。   索性唱辞部分并不长,他没花多少时间便学完,虽说算不上精通,但至少完成这次排练还是可以的。   秋羲信心满满地回到柳郁身边,却忽然见礼部来的教习不顾仪态地从学宫外疾步进来。   教习宣布道:“陛下稍后将摆驾学宫,众生员切记此次《大韶》万不能出差错!”   秋羲心中顿时一个晴天霹雳,皇帝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今天来! 第79章   皇帝坐在学宫上首,国子监祭酒率众陪侍在侧,整个国子监的监生均在学宫中,负责奏乐的监生各自落位。   秋羲心有惴惴地在一旁候场,忽然听到松沉旷远的琴声传来,他循声望去,是柳郁在抚琴。   一时间,稷下学宫中琴瑟和鸣钟鼓齐奏,扮演鸟兽的监生们纷纷从两边振袖入场。   秋羲深吸一口气,踩着琴声踏入场中,在扮做鸟兽的人群拱卫下高声唱和《大韶》:   “森森群象兮,日见生成……”   秋羲身着朱红礼服在鸟兽群中翩然起舞,大袖翻飞如阳似火,仿佛凤鸟来仪,鸟兽朝贺。   柳郁修长的手指抚弄着琴弦,双眸注视着场中翩若惊鸿之人,明艳高洁,让人甘愿为之扑火。   华丽悠远的奏乐声从稷下学宫中飘然而出,响彻整个国子监。   贞元帝坐在上首时而点头时而拊掌,毫不吝惜赞美之意,陪侍在侧的祭酒等人望着场中的众多生员老怀甚慰。   众监生配合得越发默契,舞曲渐入佳境,沉浸在仙乐中让人不能自拔。   箫韶九成,乐奏九章。   秋羲振袖从空中跃起,如同凤鸟遨游天际,令人无限神往。最后一个动作定格,稷下学宫中的琴瑟钟鼓声悠然而止。   皇帝在上首拊掌道:“‘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无怪孔子谓之‘尽美矣,又尽善也。’赏!”   诸监生谢恩后有序退下。   秋羲离开稷下学宫和柳郁一起回到斋舍,刚一进屋便歪倒在柳郁身上。   “累死我了,”秋羲捏了捏自己的腿,“足足跳了九遍啊,腿都抽筋了。”   要不是前些日子上御射课还练了些体力出来,他恐怕根本坚持不下来,险些没一头栽到地上。   柳郁轻笑一声,将秋羲抱到床上,替他褪去繁复的礼服又在几处穴位上为他按揉。   “月白舞姿甚美。”   听到柳郁的夸赞,秋羲得意扬了扬下巴:“那是,我也没想到能发挥得这么好。”   之前上六乐课时教习虽然教授过各项动作技巧,但秋羲练得一般,谁知道今天紧张的不行,结果还超常发挥了。   秋羲和柳郁在厢房中歇息不多时,皇帝的赏赐便下来了。   两人回学堂领赏,此次众人得到的赏赐多为金银绸缎和御赐点心,就连柳郁跟安王和庆王也不例外,唯独秋羲这个负责唱辞的人所领赏赐中多了一顶礼帽。   秋羲看着手中华美的礼帽有些纳闷,他还未加冠,平时也用上不这顶帽子啊,而且皇帝给他的赏赐竟然比安王和庆王这两个皇子还多一份,这不是给他找麻烦吗。   他连忙把双手捧着礼帽恭敬地放进帽箱里,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庆王面色阴沉地斜睨了他一眼。   果然,这不就被麻烦盯上了么。   “没想到月白你竟还有这本事,”安王走过来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朝秋羲偷偷道,“方才皇舅他眼睛都快看直了。”   “真的?”   秋羲有些不信,学宫里当时充当乐师的人那么多,安王能看清柳郁的眼神?   “本王骗你作甚……”   安王抬手就要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所见,结果被柳郁一个眼神就止住话头,他连忙捂住嘴摇摇头,表示自己再不敢说。   两人散学回府后,秋羲将帽箱放在桌上,靠在桌沿便朝柳郁笑问道:“含章当真眼睛都看直了?”   柳郁没有说话,只是垂首在秋羲唇边吻了一下。   秋羲不服输地揽过柳郁的脖颈,寻着柳郁的双唇紧紧追了过去。   两人玩闹一阵,膳房那边便送了晚膳过来。   吃饱喝足后,秋羲又想起礼帽的事来。   “含章,你说陛下为何赐下这顶礼貌给我?”他戳了戳帽箱,朝柳郁问道。   柳郁沉默片刻,道:“月白再有三载便可行冠礼。”   秋羲听到柳郁的猜测不由一惊,皇帝难道是已经知道余娘子的事,想借这次赏赐暗示些什么?   柳郁轻轻覆上秋羲的手背:“月白莫怕,有我在。”   秋羲心神稍定,朝柳郁笑道:“有含章在,我什么也不怕。”   长春宫内,曹妃气急败坏地将手边的东西砸了一地。   “母妃何必为这种小事动怒,”庆王喝了一口茶,神色不屑地说,“虽说姓秋的和柳郁有些首尾,父皇这次多赐下一物给他算是为柳郁撑腰,可父皇到底已经将儿臣的禁足令解了,让他柳郁一筹又如何。”   “给柳家那小子撑腰?”曹妃美眸怒瞪,拍着扶手道,“你以为皇帝是在给柳家小子撑腰?”   “那不然父皇为何如此做?”总不能单纯是觉得姓秋的舞跳得好吧。   庆王满脸疑惑地看向曹妃。   “他……”曹妃怒极,作势要说又忽得要紧一口银牙。   “母妃,可是有事瞒着儿臣?”庆王疑惑道。   庆王是曹妃的亲子,对曹妃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看他母妃的神色,定是有要事未曾告诉他。   曹妃垂眸思忖片刻,最后一咬牙,朝庆王招手道:“附耳过来。”   庆王依言照办。   片刻后,庆王瞪大双眼,慌忙问道:“母妃所言非虚?!”   曹妃揉了揉额角,摇头道:“本宫也不知那贱婢被送出宫时是否有身孕,只是按那姓秋的小子如今的年岁来看,是既有可能的。”   “所以那日的另一拨人是母妃……”   庆王没敢把后半句话说完,只见曹妃微微颔首,算是认下此事。   “难道此人这次来国子监就是为了认回身份?”庆王焦急地在宫中踱步,“难怪啊,难怪柳郁那小子平日一副清高样子,却对这姓秋的小子高看一眼,原来是看陈安那小子成不了大器,所以想换个宝来押。”   庆王冷笑一声:“哼,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待得日后,本王定要叫他二人好看!”   曹妃忽然抬头看向庆王:“你刚才那句,再说一遍。”   “母妃恕罪,”庆王以为自己那句大逆不道的话激怒了曹妃,连忙道,“儿臣一时口快。”   “不是那句,”曹妃没好气地摆摆手,“你刚才说柳家那小子想押宝在姓秋的身上?”   “难道不是么,”庆王理所当然地说,“柳郁还为此不惜以色侍人,儿臣之前还以为那姓秋的是柳郁养的面首,谁知道却是反过来的。”   “当初儿臣还想招揽他,谁知他不识好歹想靠着陈安,可惜如今陈安连太庙都进不去。”庆王说着便嗤笑一声,“他倒是会给自己找出路,没想到却给这不知哪儿来的野种做了男宠。”   曹妃没有理会庆王,反倒自顾自念叨着:“柳家那小子看中姓秋的,难道柳子君放弃安王了?”   “母妃这是何意?”庆王疑惑道。   曹妃没好气地瞪了庆王一眼:“我儿好生愚笨,柳子君如今膝下无子,安王养在她那儿她难道会不动心思?如今柳家那小子放弃安王,转而寻了姓秋的野种回来,还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这难道不是在跟安王划清界限?”   庆王恍然大悟:“母妃的意思是皇后放弃安王了?”   整个皇宫谁不知道皇后和她胞弟感情深厚,柳郁对安王的态度又何尝不是皇后对安王的态度,庆王想通了这一点,顿时大笑。   “母妃,连皇后都要放弃陈安那小子了,”庆王低声向曹妃问道,“是否是陈安那小子时日无多了?”   曹妃理了理袖摆,喝了一口茶平复思绪,方才道:“这本宫如何知道,安王府如今守得铁通一般,本宫上哪儿去安插人手。”她看了庆王一眼,挑着红唇道,“不过都这么多年了,想来也差不了许多。”   安王幼时中毒后体内毒素一直未排解干净,如今安王府上没有一儿半女便是证明。   庆王听到这话,心中大定,没了安王这个碍眼的家伙,纵观整个皇宫,皇帝不传位给他还能传给谁。   “母妃,那姓秋的小子怎么办?”庆王还没忘记皇帝可能还有另一个成年的子嗣在。   “此人尚不成气候,”曹妃摸了摸自己染着豆蔻的指甲,“当初是本宫太心急了,一时失误才被柳子君姐弟二人抓住把柄,如今连贵妃之位都搭进去了。”曹妃看向庆王,道,“近些日子我儿便少进宫,多去你外祖父府上走动,有事跟你外祖父多商量,切莫冲动行事。”   庆王恭敬道:“儿臣记下了。”   “本宫细细想来,那姓秋的终是难成大器,”曹妃缓缓道,“那姓余的贱婢已死,陛下就算想认下他也不能证明他的身份,这满朝文武岂会答应?”   “母妃说的是!”庆王这下终于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又过了几日,这日是九月十四,本该是国子监例行会讲的日子,今日监内却特地放假一日。   这日监生们本该一早起来晨读,监内却一大早就热闹起来。   “诸位快些,要放榜了,再晚一会儿该挤不进去了!”   “就来就来,等我把鞋穿上。”   “诸兄慢来,某先去去了,一会儿你们来榜下找我,我替诸兄看!”   “那便有劳。”   柳府,秋羲这日不等系统到门口喵喵叫,自己便醒了。   他翻身从床上坐起,兴奋地朝柳郁道:“含章,一会儿要放榜了!”   柳郁伸手为秋羲理了理压乱的发丝,笑问道:“月白可想去榜下看看?”   秋羲咧开嘴道:“嗯哼,不用看我也知道解元定是含章。”   他完全不担心柳郁会落榜,但他怕自己出状况啊,昨晚上紧张得在床上翻来覆去,要不是柳郁哄了他好半天,他说不定通宵都睡不着。   想当初出高考成绩的时候,秋羲也没这么紧张过。 第80章   为取龙虎之意,此次乡试放榜的日子便定在九月十四,恰好是丙辰日,辰属龙。   秋羲和柳郁用过早饭后,便骑着马去了贡院外布告放榜的地方。   原本柳郁是想提前派人去贡院那边候着,但秋羲之前院试都没蹲过榜,全是赵子升给他带的信,所以这次想亲自过去看看,也算是见识一回大齐放榜日的热闹。   这日,贡院外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柳郁骑着四蹄雪白的马儿载着秋羲款款而来。   秋羲大老远就听见贡院外传来摊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他举目望去,还没张贴桂榜的那面墙外已经被各路人马围得水泄不通。   “馒头,新鲜出笼的肉馒头!”   “卖豆浆喽,热乎的豆浆!”   “这位郎君来尝尝?”   今日一大早过来等放榜的人不知凡几,多数人都还未曾用早膳,街边的各个摊位上便围满了人。   秋羲朝布告墙那边远远地望了一眼,发现桂榜还未张贴,便朝身后的柳郁道:“估计还要等一会儿,不如我们找个地儿先等会儿?”   “嗯。”柳郁点点头,控马去了珍宝斋。   京城的珍宝斋就在贡院不远处,今日各家酒楼人满为患,正好不用去挤了。   秋羲和柳郁直接上了二楼的一间厢房,推开窗户正好可以望见贡院张贴桂榜的外墙。   “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挤在贡院大门口?”秋羲朝外面看了一会儿,发现贡院大门那边居然还围着不少人。   怎么回事,难道不该在布告墙那边吗?   柳郁浅酌一口清茶,道:“当是在找门丁看鸽榜。”   “看鸽榜?”秋羲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柳郁点点头,为秋羲盛了一碗甜汤:“放榜前会有考生找贡院的门丁打探榜单排名,便称作看鸽榜。”   “居然还能这样。”秋羲喝了一口带着奶香味的甜汤。   他想起当初院试放榜的时候清阳县学的几位同窗好像确实提到过,要去打探情报,他还以为徐弓几人只是早些过去排队而已,没想到还有能使银子的路子。   不多时,秋羲便望见贡院那边人头攒动起来,他有些激动地说:“含章,要放榜了!”   两人携手回到布告墙外这边时,街道上比刚才还拥挤,不仅有考生焦急地等候放榜,竟然还有不少穿着华丽的中老年男子带着家丁在外堵着,瞧着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   “那边是谁家的家属,好大的阵仗。”秋羲指着那些人朝柳郁笑问道。   柳郁扫了一眼那群带着家丁朝这边四处打量的人,不动声色地将秋羲的手握地更紧了些。   “去那边。”柳郁没有回答秋羲的问题,反而拉着他去了另一边人更多的地方。   那边的富户们不小心朝秋羲和柳郁这头看了一眼,顿时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纷纷扭头挤作一团。   这边围着的都是看榜的考生,秋羲正好瞧见了挤在人群里的顾青书,朝他招手喊道:“顾兄,可知还要多久出榜?”   顾青书听见声音回头便看见秋羲和柳郁,跟同行的人告罪一声就拨开人群挤了过来。   三人互相见礼后,顾青书道:“柳兄秋兄倒是来的巧,再有一刻钟官吏便会出来张贴桂榜。”   秋羲摆摆手道:“哪里来得巧,我和含章早到了,刚才是在别处休息,这不是看见布告墙这边有动静了么,所以才动身过来的。”   “原来如此,”顾青书笑道,“在下方才也在对面的酒楼里。”   他正想再和秋羲攀谈几句桂榜的事,视线忽然注意到二人交握的手上。   顾青书心下了然,朝秋羲打趣道:“秋兄可得抓紧柳兄了,要不然一会儿被人捉了去。”   “啊?”秋羲听得云里雾里的,“捉什么?”   难道一会儿还会有官差来捉人?可他过来看个榜而已,不至于还会犯大齐的王法吧。   “捉婿啊,榜下捉婿!”顾青书指了指另一边那些带着家丁的富户,笑道,“那些都是等着放榜后要捉个东床快婿回去的人。”   “榜下捉婿?!”秋羲顿时愣住,他还以为那些都是电视剧里演的桥段,怎么还真有啊。   柳郁捏了捏秋羲的手,安抚道:“有我在。”   “对面人多势众,我们还是再往里挤一挤吧。”秋羲看了看柳郁,又看了看那群人高马大的家丁,有些犯怂地拉着柳郁往人群中挤。   他心想着柳郁功夫再好,这里人这么多他也施展不开,而且那些富户又只是普通百姓,柳郁不可能真下狠手,万一被人钻了空子可就不美妙了。   “秋兄怕甚,”顾青书逗笑道,“柳兄当初院试放榜时已经被捉过一回,来捉婿的家人当时可都指着要把柳兄捉回去做女婿,场面可是大得很。”   秋羲听了这事,一双桃花眼睁得圆圆的,看向柳郁问道:“那后来呢?”   柳郁以拳抵唇干咳一声,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开。   顾青书大笑道:“后来啊,柳兄带着一名侍卫打倒了所有想上来捉他的人,大街上乌泱泱躺了一地人,还惊动了巡逻的羽林卫。羽林卫以为京城里有人聚众闹事,带了好大一队人马过来要缉拿凶徒。”   秋羲扑哧一声笑出来,被柳郁轻轻捏了捏脸颊才止住笑意。   三人正等着,忽然听见人群外传来动静。   “张榜了张榜了!”   “诸位快让让,让个道出来!”   听见有人喊话,堵在布告墙那侧的人自觉地给送榜的官吏让出一条通道。   两名官吏抬着一只长长的锦匣走到布告墙下,手持铜锣的官吏敲响铜锣,高声道:“吉时已到,放榜!”   另一名官吏揭开锦匣,从匣中取出张卷成筒状的杏黄色榜纸。   榜纸太长,两名官吏同时扶着一人负责张贴才终于贴好在布告墙上。   离得最近的考生已经急着在桂榜上寻找自己的姓名,忽听一人兴奋地大喊道:   “中了!我中了!”   “恭喜恭喜!”   那人兴冲冲地一边喊着一边挤出人群朝外跑去,当是要回家给亲人报喜。   谁知秋羲无意间朝那人跑开的方向扫了一眼,就见那人被一个满脸胡须的富户带着一众家丁给拉走了。   秋羲:“这也太夸张了吧?”他连忙死死攥紧柳郁的手。   柳郁轻笑一声,朝榜上看去。   “月白当是取中了前五。”柳郁忽然开口道。   “真的?!”   秋羲一喜,连忙朝榜单上看去,他本以为这次能进前三十就算不错,毕竟最后的策论他确实拿不太准,大齐的赈灾方式他还没接触过,他自己结合现代的方法整理出来的策略又不一定符合考官的心意。   只见桂榜上盖着数个红色的大印,榜单一头写了个大大的“榜”字,旁边注着贞元二十四年九月十四,一个个考生姓名和籍贯排列在后头。   “含章在哪儿看见我的,”秋羲把桂榜上一百多个名字全看了一遍也没发现自己的,而且也没有柳郁的,“排头是不是少了五个?”   秋羲没想到这大齐乡试放个榜还搞这种噱头,这头五名难道要留着开奖不成。   柳郁点点头,道:“前五名稍后会现场书写。”   秋羲信心满满地道:“那含章肯定是第一!”   珍宝斋在柳郁手上越做越大,说明柳郁在经商一道上别有天赋,对大齐的民生和官商往来所知甚详,而且他还恰好对临河县有所了解,秋羲相信如柳郁这样的人定能拿出最适合临河县的赈灾对策。   至于另外两场考试,连他自己都不觉得难,柳郁当然也不会有问题。   听着周围不断有人欢呼中举,等多的则是落榜的考生哀叹哭嚎的声音,秋羲身临其境难免多想,万一他并不在前六怎么办。   “柳兄、秋兄,二位可看见在下的姓名了?”一旁的顾青书忽然问道。   “顾兄没找着自己?”秋羲有些意外,以顾青书的实力上榜应该不成问题才对,“对了,顾兄会不会也在前五?”   顾青书先是一喜,随后又摇摇头:“秋兄就别打趣了我,我考第二场时风寒发热,险些没写完卷。”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声锣响,是主考官来填写头五名了。   众人只听官吏高声唱道:“第五名,经魁,定州府临河县刘永安。”主考官提笔在桂榜第五名处写下这位经魁的姓名和籍贯。   人群中传出一声高呼:“我中了!”   众人纷纷道贺:“恭喜刘兄!”   第四名的经魁是京城人士,但不是国子监的生员,而是另一所官学的。   只剩三个名额了,秋羲有些紧张地朝柳郁靠拢,柳郁安抚地捏了捏秋羲的手。   “第三名,经魁——”   秋羲支棱着耳朵咽了口唾沫,这回总该轮到他了吧,是他吧。   “清州府——”   秋羲屏住呼吸,双手紧紧抱住柳郁的胳膊。   “清阳县清溪村秋羲!”   “含章!”   秋羲猛地跳起来,柳郁伸手便将他稳稳接住抱在身前。   “含章,我是第三名!”   秋羲心脏砰砰跳,高兴地在柳郁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他当初高考后得知自己考了省状元都没这么激动过。   柳郁笑道:“恭喜月白。”   “亚元,京城顾青书!”   “解元,京城柳郁!”   听到官吏唱出柳郁的名字,秋羲吧唧一下又在柳郁脸颊上亲了一口:“含章果然是第一名!”   这时,人群中纷纷炸开了花。   “嚯!前三名居然都是国子监的人!”   “岂止,柳含章三人还都是明智堂的。”   众人听到这话齐齐朝秋羲和柳郁看去,结果就看见经魁秋月白一口亲在解元柳含章的脸上,诸生连忙捂住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第81章   放榜之后,便有报子敲着铜锣去各处中举的考生家中报喜,一时间京城各处街道上都占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国子监中一众相熟的新科举人相约去酒楼一聚,楼中热闹非凡,时不时便鸣啰敲鼓传来报喜声。   推杯换盏后,众人已有些微醺。   秋羲只敢让柳郁小酌一温酒,之后便将他面前的酒杯撤走换上茶盏,反倒是他自己被席间的同窗灌了一杯又一杯。   虽然大齐的酒跟现代的一比就跟饮料差不多,但架不住量大,秋羲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感觉坐在椅子上时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   他索性一头歪在柳郁肩上,抱着他的胳膊才有了安全感。   “醉了,小馋猫,”柳郁轻轻点了点秋羲飘红的脸颊,“下次还敢贪杯?”   “我没醉,”秋羲一把抓住柳郁的手就在他白皙如玉的指尖咬了一口,得意地把一圈浅浅的牙印展示给柳郁看,“看我多清醒,知道这个不能吃。”   说着,秋羲又拎起正在猫埋头在碗里吃鱼的橘猫,在柳郁面前晃荡了一下:“这才是馋猫。”   系统猫脸一怔,四只爪子无处安放地在空中蹬了蹬,宿主之前也没嫌弃它馋啊。   柳郁无奈地笑了笑,从秋羲手里接过系统把它重新放回猫碗边,又让人送了醒酒汤过来。   他刚舀了一勺醒酒汤,正要送到秋羲嘴边,就见秋羲咧开嘴指着顾青书乐道:“顾兄,你怎么哭了,说好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呢?”   对面的顾青书一听竟然哭得更大声了,看着醉得不轻。   “我还以为落榜了,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中了亚元,再过些日子锦之就要上京了,到时候我要让他知道我中了、我中了,多亏之前有一回锦之去临河县谈生意时带了我,我才能知道临河县的消息,谁知这次策问居然考了临河县赈灾,多亏锦之……”   顾青书东一句西一句地不停唠叨着,秋羲愣了愣摇摇晃晃地反应过来,嘲笑道:“顾兄你喝多了,等沈兄上京城,报喜的人早把消息告诉他了。”   秋羲说完又一脸得意地转向柳郁,傻笑道:“含章你看,是顾兄喝多了,我一点都没醉,思路清晰。”   “好,你没醉。”   柳郁替秋羲抚开脸颊便的发丝,将醒酒汤重新味道他嘴边,结果被秋羲扭头躲开。   “不喝,”秋羲撇了撇嘴,道,“这个一点都不好喝,根本不辣。”   柳郁只好作罢,见席间已经几乎没人还清醒着,索性便让人把几位同窗都送回国子监,他自己则牵着秋羲温度比平时高了些的手缓缓下楼。   “含章,你要去哪儿?”秋羲牵着柳郁的手一边小步跟上,一边问道。   “我们回府,”柳郁回身轻轻揽过秋羲的胳膊,道,“当心,要下楼了。”   “我不,”秋羲忽然停下来,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注视着柳郁,又重复道,“我不。”   “不想回府?”柳郁道,“那先骑马去别处散散心。”   “我不,”秋羲倾身贴近柳郁,额头抵在柳郁肩上,歪头朝他笑道,“我不想走路了,要含章抱我下去。”   “惯会撒娇。”   柳郁轻轻捏了捏秋羲有些泛红的脸颊,将他打横抱起,大步下楼朝外走去。   一楼的食客看着柳郁抱着秋羲离去的背影瞠目结舌,等两人上马走远了,这才回过神来。   “嚯!那不是新科解元和经魁么!”   “是也是也,早上放榜的时候我还远远在人群里见过他二人。”   这桌的人正说着,忽然听见有人阴阳怪气地插话。   “这柳含章和秋月白果然有些首尾,之前听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今天竟然亲眼撞见了。”   另一人愤愤地接话道:“谁说不是,这光天化日便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当真是成何体统,完全不将礼法放在眼中!”   “亏这二人还是国子监生员,没想到竟当众做出这等龌龊事。”   “真是有辱学风,某耻为同窗!”   不巧对面桌刚好也有国子监的生员在,一名面容周正的学子当即驳斥道:“你等作何胡言乱语,柳兄秋兄二人感情甚笃,方才明明是秋羲醉酒,柳兄护送他回去,怎么到你等嘴里就这般污秽不堪?”   “哼,他二人做得我等说不得?”那人回呛道,“柳含章不过是道貌岸然之辈,秋月白更是以色侍人之徒,还稀得你等给他二人做这门犬喉舌?”   “无耻之尤!”那名面容周正的学子怒道,“你这般污言秽语之辈实为国子监之耻!”   “哈哈哈哈哈,”对面桌另一人摇着扇子道,“我怎么听说这以色侍人的是柳含章啊?”   “怪哉怪哉,莫非他二人还有些别的嗜好?”   说完,对面桌的人哄堂大笑。   那名面容周正的学子气极,当即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和那桌人做过一场,结果被同行的有人拦住。   “稍安勿躁!”友人指着方才最先出言不逊的人道,“这不是曹家的那谁吗,怎么,曹重被柳兄一箭射落马下还不够丢人,让你来这儿给他找场子?”   曹家那人被当众戳破心思,顿时怒极,拍桌朝这边扑来,两方人立即打作一团。   酒楼里的事,已经离开的秋羲和柳郁自然不知。   柳郁骑着马儿载着秋羲慢悠悠溜达回了柳府,今日放榜,需得回府上一趟。   将马儿交给下人牵去马厩后,柳郁抱着已经靠在他怀里快要睡着的秋羲回了自己的院子。   进屋后,柳郁刚把秋羲放在床上,原本已经快要睡着的秋羲忽然眨巴了一下眼睛,朝柳郁傻笑道:“嘿嘿,含章被我骗到了吧,我在装睡!”   “嗯,郁被月白骗到了,”柳郁给秋羲擦了脸又盖好被子,笑道,“先睡会儿,晚点再起床用完饭。”   “我不。”秋羲一把就掀开被子,直勾勾地盯着柳郁。   柳郁垂眸笑问道:“那月白想如何?”   秋羲眨了眨眼睛,道:“我要含章陪我睡。”   柳郁看着床上毫无自觉的人微微挑眉,问道:“月白可是认真的?”   “当然认真,比真金还真。”   秋羲一边说着一边扒拉自己腰间的丝绦,就为了给证明自己有多认真。   可是今天这衣服好像专门在跟他作对,腰带被他越解越紧,最后差点没把自己的手给绑住。   柳郁点了点秋羲的鼻尖,笑道:“醉猫。”   恼人的腰带终是滑落在地上,醉酒的猫儿餍足地缠着柳郁直到昏昏睡去。   晚些时候太阳快落山,两人这才起身。   此时秋羲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想起自己白日里纠缠不休的样子就一头撞在柳郁肩上。   秋羲戳着柳郁的胳膊:“含章要学会拒绝。”   柳郁轻笑一声,把秋羲白日的话还给他:“我不。”   晚膳时秋羲发现府上只有柳沐在,一问才知因为今日放榜的事,柳尚书忙得直接在衙门里住下,就连幺子中举也抽不开身回府庆贺一番,就连柳沐也是才从羽林卫赶回来一会儿。   白日里和柳家有往来的府上已经派人来送过贺礼全是管家在接待,来报喜的人走后,管家便安排人手在府上张灯结彩。   傍晚的时候府中便摆开酒席,让府里的下人上席同乐。   柳沐端起酒杯朝秋羲和柳郁举了举:“没想到今天府上双喜临门,为兄敬两位弟弟一杯。”柳沐说完仰头饮尽杯中酒水。   秋羲道谢后正要喝酒,结果手中被柳郁换成了茶杯,想到白日醉酒的事,秋羲只好怂巴巴地以茶代酒。   “郁弟好生霸道,你自己不能饮酒,怎么也不让羲弟饮酒?”柳沐见状为秋羲打抱不平。   柳郁笑笑不说话,秋羲却唰的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柳沐左看右看,视线在秋羲和柳郁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凭借犀利的眼神在他幺弟的领口处发现了端倪。   “咳,”柳沐尴尬地咳了一声,心虚端起酒杯遮掩道,“这大白天的,年轻人要懂得节制。”   秋羲顿时想扒拉个地缝钻进去,结果被柳郁一把抓住。   只听柳郁朝他大哥道:“我不。”把秋羲挑衅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像。   听到这话,柳沐差点一口酒喷出来,最后把自己呛了个半死,见鬼似的盯着柳郁。   这还是他幺弟?他幺弟可是有再多坏心眼儿都不会直接露出来的人。   秋羲却听得明白,在柳郁挑唇朝他看来时,顿时连耳朵都红透了。   等月上中天,柳府才恢复平静。   秋羲扭头就进了柳郁隔壁的房间,他发誓,今晚都不要再看到柳郁那个幼稚家伙。   “系统,之前的任务奖励是不是可以领了?”秋羲侧躺在床上,朝床下猫窝里的橘猫问道。   系统已经连着好多天不能进屋了,最近一直跟着柳家大哥住在卫所,早上到点再去按时当闹钟,今天好不容易进屋了,正团在猫窝里伸懒腰。   “可以了哦,任务奖励已经生成。”   秋羲点开系统面板一看,发现任务栏已经有两个待领取奖励,一个是之前升入明智堂的,另一个便是考上举人的。   【日常任务:进攻明智堂】   【任务奖励:积分5500点,660点积分代金券一张,四级课程兑换券一张。】   【特殊任务:谁能不举】   【任务奖励:积分8888点,999点积分代金券一张,妙手回春丹体验版九枚。】   他点击领取后,系统积分和代金券点数自动增加,一张课程兑换券进入列表,一只药瓶掉在床上。   “终于到手了。”秋羲拿起装了妙手回春丹的药瓶心情舒畅。   要不是为了这瓶药,他白天看榜的时候才不会那么紧张,不紧张就不会喝酒,不喝酒就不会醉,不醉就不会……   秋羲一想到醉酒后的事,脸上又噌的一下红起来。   “哼,都是你惹的祸。”秋羲戳了戳药瓶,把药瓶收进系统的储物格里。   第二天一早,秋羲起床洗漱后便去柳郁的房里和他一起用早膳。   “含章,这个给你,”秋羲把昨晚那只药瓶放到柳郁面前,逗趣道,“蛊毒门门主送来的蛊毒,吃一粒茶饭不思,吃两粒死心塌地。”   柳郁微微一讶,看着眼熟的药瓶便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只是他昨晚并没有听见有人找过秋羲,可见秋羲并不想解释,他便没有多问,只是笑道:“月白当日说的蛊毒门门主难道不就是我?”   “哈哈哈哈哈,”秋羲笑趴在桌上,乐道,“之前沈兄寄信给顾兄,在信中说那个杏阳知县的儿子还在找我们蛊毒门的人呢。”   九月十五这日国子监例行放假,府衙那边为京城的新科举子设了鹿鸣宴,此次乡试的内外官吏和举子尽皆到场。   出身翰林的主考官着朝服同其他官员一道带领众举子行过谢恩礼,在场官员这才依次入座,举子们鼓乐吹笙唱和《鹿鸣》。   乐曲落幕,众人这才入席。   秋羲和柳郁还有顾青书并另一名经魁同坐一桌,等主考官致辞后,在场之人才开始动筷。   鹿鸣宴虽说是官府飨宴新科举子所设,但几乎没有举子是单纯为了吃顿好的才来赴宴,少说也要在宴会上赋诗一首留些笔墨才是。   秋羲这回提前找柳郁打听过,就怕遇上之前望江亭雅集上被迫出丑的事,结果他憋了整整一上午也没写出半句诗,柳郁问他需不需要帮忙,秋羲领会到其中的意思后非常感动,并果断拒绝。   他可不是不想让柳郁替他写一首鹿鸣宴的诗,他是怕柳郁写的太好,到时候有人让他现场再来一首,他可招架不住。   果然,主考官见众人酒食尽兴后,便开口让新科举子们随意做些雅兴之诗。   主考官的视线落在柳郁身上:“不如便从今科解元开始。”   柳郁起身朝主考官施礼,正要作诗,便听场中一人忽然阴阳怪气地开口道:   “素闻柳兄与秋兄交往甚密,今日两位又同赴鹿鸣,柳兄不如便以秋兄入诗如何?” 第82章   府衙所设的鹿鸣宴上,一名坐在后排的今科举人无端朝着柳郁发难。   秋羲一惊,这人不是存心找茬么!   虽说府衙举办鹿鸣宴也有让新科举子们比试才学的意思,但那也只是让举子们斗诗斗文,并非互相攻歼。   若说此人只是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意思,秋羲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果然,这人话音刚落,和他坐在一块儿的其他举子也纷纷应和。   “早就听闻柳兄与秋兄整日里如胶似漆,时常抵足而眠,今日柳兄不妨让我等见识一回。”   秋羲眉头微挑,原来这些人是想拿他和柳郁的关系说事,不过他似乎并不认识这些人。   坐在上首的主考官望着下方的动静神色微凝,这位翰林出身的大学士施振弘是前科状元,往年也曾参加府衙的鹿鸣宴,却从没见过这种当众寻衅同侪的人。   他正待阻止,就听同坐的庆王好整以暇地开口道:“本王曾听父皇盛赞柳国舅才华横溢,不想今日能得一闻。”   庆王的话一出,施振弘再想阻止此事已然不可能。   一同坐在上首的安王只是斜了庆王一眼,端起酒杯饮酒。   安王和庆王虽然不比参加科举也不是新科举子,但这二人作为大齐的皇子,自然是要来宴会上笼络人才的。   “原来是庆王安排的人。”秋羲扫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庆王,忽然生出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柳郁朝秋羲微微颔首安抚道:“无碍。”   秋羲朝柳郁点点头,心下稍定。   席间坐着的都是京城各院出的举子,自然无人不知柳含章的才名,当初贞元帝那句“文章锦绣匡天下,”可谓是让京城所有读书人听得心向往之。   可惜柳含章自幼体弱多病,甚少参加各种诗会,同为国子监的监生也不一定与他见过几面,其他官学的生员更是如此。   现在有机会一睹柳含章的风采,众人齐刷刷挑头望向柳郁和秋羲这处。   席间灯火影影绰绰,席下笙箫不止不歇。   柳郁垂眸看向身边人,霜雪般的月光洒在秋羲乌黑的发间,柳郁凤眼中噙着笑意,沉吟道:   月中笙箫折桂日,   鹿鸣呦呦昭我心。   人生难遇一知己,   惟愿共饮秋月白。   吟罢,柳郁举杯朝秋羲笑道:“郁可与月白对饮否?”   “羲求之不得。”秋羲从桌案前起身,与柳郁对饮而尽。   “好!”安王拊掌叹道,“诗好人也好!”   虽然庆王和主考官大学士施振弘坐在上首还没发话,但有安王带头,一众与秋羲和柳郁相熟的举子们纷纷发自内心地喝彩。   “昔有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今有含章月白共赴鹿鸣!”   庆王见席间众人不仅不排斥,反而还高声喝彩,原本故作闲适的表情中透出一丝阴鸷。   他睨了秋羲一眼,越过施振弘开口道:“既然柳含章已经作诗,不如这一轮便交给秋月白。”   “是极是极,所谓一唱一和,柳含章的诗有了,秋月白的诗自然不能少。”方才朝柳郁发难的举子立刻应和庆王。   秋羲从未在国子监中作过诗,监生中稍微熟悉他一点的人都知道,而且他从未隐藏过自己在诗作上没有天赋这事,追随庆王的监中举子当然也知道。   于是这些人纷纷附和,寄希望于秋羲能因此当众出丑,好让他等在庆王满前博得几分垂青。   柳郁不着痕迹地和秋羲对视一眼,见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睛,知道秋羲这是心里有数,便放心地在桌案前坐下。   秋羲负手而立,看天看地看月看花,与他相熟的同窗均是紧张地望着他,就连安王也坐直了身子。   安王最是知道秋羲在诗作上有几斤几两,想当初他为了给自家皇舅牵线,在王府举办芙蕖宴请了国子监一众监生来赏荷。本来雅宴之事自古少不了吟诗作对,可他皇舅偏偏让他不许这么办,为的不就是怕秋月白不会作诗,因此在宴会上丢脸吗。   庆王见秋羲果然开不了口,心里终于扬眉吐气,此人和柳郁之前让他颜面尽失,如今竟然还有可能是流落民间的皇子要和他争夺皇位,他早已看此人不顺眼,今日要让此人彻底翻不了身才能让他顺心。   之前挑衅柳郁的举子见庆王朝他使了个眼色,立刻出声鄙夷道:“已经一盏茶的功夫了,秋兄莫不是词穷了?”   追随庆王的那些举子正要附和,就见秋羲翩然离席,踱步到花圃中采下数枝菊花和香桂,又回身归位。   众人只见秋羲十指翻飞间,幽香的花朵便被织成一顶花环。   秋羲看向柳郁,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开口道:   挑灯美人自朦胧,   月下探花吾情钟。   鹿鸣踏月凤箫动,   子衿悠悠乱我心。   一诗吟罢,秋羲将花环戴在柳郁头上,笑问道:“自古香草配美人,含章可喜欢?”   柳郁轻笑一声,看着眼前人认真道:“甚喜。”   这回不消安王带头,国子监的同窗纷纷不顾规矩地起哄。   “柳兄和秋兄果真是一对璧人!”   “没曾想柳兄和秋兄当真情深至此,实是让人钦羡不已!”一名娃娃脸的监生当即找人要来笔墨纸砚,提笔便在纸上泼墨作画。   仔细一看,不正是芙蕖宴那日在凉亭中为秋羲和柳郁画舟中图的那位监生么。   坐在上首的安王顿时气极,紧握的手指险些将酒杯捏碎,若不是还要在鹿鸣宴上保持雅量招揽更多的人为他效力,他现在就能摔杯离场。   安王一边喝酒一边斜了庆王一眼,心情可谓是十分舒畅,秋月白不愧是他皇舅看上的人,果然诗情过人,一个字,妙!   柳郁和秋羲都作完诗之后,庆王再找不到理由为难他二人,追随庆王的那些举子自然也就消停了,只能找另一波举子各自斗诗彰显自身才学。   这日的鹿鸣宴笙歌曼舞诗兴不断,直到月上中天方才结束,明日众人还要上学,散席纷纷离去。   放榜之后,国子监中无大事,秋羲这几日除了照常上课写作课之外,每日回府后还要花些时间给系统刷课程攒积分。   他之前拿了升班和中举两个任务的奖励积分后,总积分已经涨到三万,但系统升四级需要十五万八千积分,他现在攒的还连个领头都不够。而且他需要的量子物理相关课程是中级课程,要五级之后才能解锁。   系统升五级需要整整三十二万积分!   秋羲也没办法,光靠系统发的那点任务来攒积分是远远不够的,他只能自己多刷题了。   又过了几日,九月十八这天正好是冬至,皇帝带着大臣们出郊迎冬,国子监内也热闹非凡。   今天本该是复讲的日子,监内特地将复讲移到下午,上午的时间则留给监生们互相贺冬。   秋羲这天起了个大早,刚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便被冻得打了个寒颤。   “这几天温度下降得好快。”秋羲裹了裹被子钻进柳郁怀里取暖。   柳郁握住秋羲的双手为他捂了捂,道:“府里有地龙,冷的话一会儿让人安排一下,地龙烧起来就暖和了。”   “还有地龙?”秋羲一喜,连忙点头道,“烧,今天就开始烧。”   秋羲没想到秋府居然还有这种配置,要知道他之前在清溪村别说地龙了,连个暖手炉都没有,大冷的天儿,他可是全靠一身正气才挺过来的。   两人用过早膳后正要去国子监跟同窗们贺冬,外出办事好几日柳沐忽然骑马驮着个木箱从府外回来。   柳沐见到秋羲和柳郁,立刻下马禀报道:“公子,秋公子,之前建的碳粉厂已经投入使用,这是从制出的第一批暖宝宝中取的。”柳沐说着便将木箱呈给秋羲和柳郁。   “已经做好了?”秋羲大喜,今天可正冷着呢,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他连忙接过木箱打开一看,发现这些暖宝宝都按他之前给的图纸制了尺寸相应的布袋,这些布袋是用来装暖宝宝的。   秋羲迫不及待地拉着柳郁的手回到房间,从木箱里取出一只牛皮纸袋装着的暖宝宝。   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胶水做暖宝宝贴纸阻隔空气,秋羲只好增加点用户使用难度来解决这个问题,纸袋是用来装铁粉和活性炭的,因为本身不透气所以不怕铁粉提前反应放热,所以取用的时候需要自行动手给纸袋扎个针,好给纸袋留出透气孔。   他拿出针在纸带上戳了一会儿,摸着纸袋开始发热后,便将纸袋放进绣娘做好的布袋里。   布袋的两端连着细绳,秋羲揭开自己的外袍将暖宝宝贴着肚皮的位置系好,又拿了一个贴着后背系好,这才重新穿好外袍。   秋羲满意道:“暖和。”   柳郁看秋羲眯着眼睛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回头在监内看你怎么取出来。”   这个暖宝宝当然没有现代的持续散热时间长,还真有可能没散学就凉了。   秋羲可不管这些,反正他现在是暖和了。   “含章也来贴两只。”   秋羲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说着便又取了两只暖宝宝出来扎针,然后耍流氓似的动作熟练地扒掉柳郁的外袍,把两只暖宝宝前后系在柳郁身上。   全副武装完毕,秋羲这才带着木盒跟柳郁重新出发去国子监。   今日监生们要互相贺冬,监内便特地取消一日生员不得流窜其他学堂的规矩。   秋羲和柳郁到达国子监时,一眼便看见不少监生站在两边学堂厢房之间的庭院里互相道贺,这些监生闲聊间还是不是搓搓手取暖,一看就是挨冻了。   “含章,我们的暖宝宝不愁卖了。”   秋羲拍了拍手中的木盒,朝柳郁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第83章   秋羲和柳郁一到学堂这边,立刻有监生注意到他二人,朝他二人踱步过来过来贺冬,两边寒暄一番后,秋羲就见顾青书带着几位同窗朝这边走来。   几人照例说了几句吉祥的祝贺话,顾青书指着秋羲手中的木箱问道:“秋兄带这么大只箱子过来是有何用?”   秋羲唇角微扬,心想帮忙打广告的老手终于来了。   “这是珍宝斋过几日要出的过冬好物。”秋羲拍了拍木盒,朝顾青书几人神神秘秘地道。   柳郁看着秋羲一本正经开始推销的小样以拳抵唇,挡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顾青书疑惑道:“过冬好物?”   娃娃脸的监生挠挠头,看着秋羲手里的木盒十分好奇:“在下最近没听说珍宝斋要出什么新奇玩意儿啊。”   “一会儿诸位就知道此物的妙用了。”秋羲晃了晃手里的木盒,示意众人跟他进学堂厢房。   顾青书几人正好奇呢,二话不说便跟着秋羲往厢房走,路上有明智堂的其他监生正在闲聊,见他们一行人声势浩大地往学堂去,纷纷不明所以地跟上。   进厢房后,秋羲把木盒放在自己的桌案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盒盖。   “布兜?”   娃娃脸的监生看见盒子里的东西就懵了,珍宝斋何时开始做起秀坊布庄的生意了。   “这布兜便是秋兄说的过冬好物?”顾青书疑惑道。   不是他不相信秋羲,只是这布兜怎么看也不像有大用的样子。   “非也,”秋羲摇了摇手指,拿出木盒里最上面那层布兜,道,“诸位且看,珍宝斋的新品便是此物。”   “牛皮纸袋?”娃娃脸的监生拿起一只纸袋,发现袋中装了东西,问道,“秋兄说的可是这袋中的东西?”   “然也,”秋羲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只针囊,卖关子道,“诸位稍后便知此物神奇之处。”   秋羲说着便接过那只纸袋开始动作熟练地扎针。   众人一脸好奇地看着秋羲给牛皮纸袋施针,不消片刻,纸带上便布满小孔,又见秋羲收针回囊,拿着纸袋开始搓揉。   片刻后,秋羲朝众人摊开手掌中的纸袋:“好了,谁想先来试试?”   “秋兄,这……要怎么试?”娃娃脸的监生挠头问道。   秋羲抬了抬手中的纸袋,笑道:“你覆手过来一探便知。”   娃娃脸的监生依言探手过去,指尖刚触及牛皮纸袋便神色微讶,接着他又将手心完整地贴合在纸带上,顿时傻眼了。   “这纸袋我方才拿着都还是凉的,怎么现在变成暖的了?”   秋羲将已经开始发热的暖宝宝递到娃娃脸的监生手上,说道:“这便是此物的妙用所在,不用烧炭也能随地取暖,诸位可自行一试。”   “这是何道理,怎么不用烧炭也能取暖?”顾青书拿起一只牛皮纸袋,从秋羲那儿借了针来开始戳戳戳。   不一会儿,纸带上小孔足够多,他又学着秋羲之前的动作拿着纸袋开始搓揉,渐渐的,掌心中果然传来一阵暖意。   顾青书惊讶道:“暖了,当真暖了!”   “果真?我也来试试!”   围在这处的监生纷纷讨了一只纸袋开始戳戳戳,秋羲提醒道:“诸位且小心些,纸袋上的小孔要是戳得太大,里面装的发热物可就露出来了。”   柳郁在一旁笑而不语,秋羲当初为他展示什么是化学反应时,他也惊讶不已,很多明明是日常所见之景,知道其为何如此之后便觉妙趣横生。   “暖了暖了,真的暖了!”   “我的也暖了,当真是太神奇了!”   秋羲见众人已经顺利掌握暖宝宝发热技巧,便从木箱里取出一只布兜,道:“这布兜便是用来装此物的。”   他说着便从那名娃娃脸的监生手中接过牛皮纸袋,将正在发热的暖宝宝放进布兜里:“现在可以把这只布兜隔着里衣系在身上,如此既暖和又不影响仪容。”秋羲将装好的暖宝宝还给娃娃脸的监生,“此物可半日生暖,诸位今日且先试试。”   “当真?竟然能暖半日!”娃娃脸的监生捂着装在布袋里的暖宝宝激动道,“我这就去系上。”这人说完便冲出厢房疾步朝斋舍走去。   “秋兄,此物唤作何名?”顾青书一边给手里的暖宝宝装袋,一边朝秋羲问道。   秋羲摸了摸藏在腰腹间的暖宝宝,笑道:“此物名叫暖宝宝。”   顾青书感叹道:“原来叫暖宝宝,触手生暖还不用烧炭,果然是个宝贝。”   “是极是极,方才我冷得跳脚,现在抱着这暖宝宝就觉暖意自生,今冬若有宝宝在怀,当是不愁矣!”   众监生纷纷赞成。   顾青书又问道:“秋兄可知珍宝斋何日开售这暖宝宝?锦之过些时日上京,我想给他送些回去,免得他路上受冻。”   秋羲满意地看了顾青书一眼,心想顾兄此人果然是个合格的产品推广大使,总能问道他想说的点上:“暖宝宝后天正式开售,顾兄若想给沈兄送些去,只管让人提前去珍宝斋预定,货到齐后那边自会派人来告知顾兄。”   顾青书高兴道:“我一会儿便让人去珍宝斋跑一趟。”   “顾兄,算我一份!”   “我也要我也要。”   在场众人无不打算预定一批,确认自己没被落下之后才约着一起回斋舍把暖宝宝给装备上。   没一会儿,众人便兴高采烈地回了明智堂。   娃娃脸的监生摸着自己暖意洋洋的腹部通体舒泰,第一个开口道:“这暖宝宝当真是人间极品,不愧为珍宝斋的过冬奇物。”   一名监生叹息道:“没有这暖宝宝,在下前二十年的冻算是白挨了。”   另一人符合道:“谁说不是,要是珍宝斋早些售卖这暖宝宝,我也不至于年年冬日生寒疡。”   “依在下之见,得如此奇物,理当赋诗一首才是。”这名监生说着便铺纸研磨开始提笔写诗。   “正是正是,那在下便写文一篇!”这人说完也开始动笔。   秋羲侧目一眼,好家伙,写的还是骈文,不愧是明智堂的生员。   有人带头,明智堂的其他监生也争相开始赋诗写文,一时间佳句频出,暖宝宝风头无两。   秋羲见状扬着下巴朝柳郁眨了眨眼睛,凑到柳郁耳边悄悄笑问道:“如何,免费的宣传这就有了,我可有把含章当初在望江亭雅集上的谋略学得娴熟?”   柳郁轻笑一声,伸手在秋羲鼻尖点了点:“月白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秋羲眉峰微微上扬,低声佯怒道:“好你个柳含章,占我便宜呢?”   柳郁眉眼含笑,配合地告饶:“岂敢。”   娃娃脸的监生坐在一旁围观,视线一会儿落在秋羲身上一会儿又落在柳郁身上,最后若有所思地在桌案上铺纸作画,挥毫间便在画纸上勾勒出两名互相逗趣的翩翩佳公子。   不一会儿,画作既成,这名娃娃脸的监生便在旁边落款方同景。   “方兄这是画的秋兄和柳兄?”   顾青书话音刚落,其他监生便纷纷过来围观。   “果然是柳兄和秋兄,放眼整个国子监,再没有谁如他二人这般玉树临风仙逸出尘。”   “我看柳兄和秋羲不仅仙逸出尘,还是神仙眷侣嘞!”方同景毫不避讳地应声道。   “这是自然!”去过芙蕖宴又去过鹿鸣宴的监生无不赞同。   秋羲听了,笑得一头歪在柳郁的肩膀上。   这位方兄当真是个人才。   “索性离会食的时间还早,诸位可要来戏三国?”被众人围着的方同景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只木匣,打开一看,竟是珍宝斋出品的三国木牌。   “来来来,我要来!”   “我也来。”   一时间明智堂里又热闹起来。   秋羲和柳郁一人下场玩了一局便被其他人联合投出局,没办法,不把他二人送走,其他人今天是别想赢了。   “你们这是耍赖啊。”秋羲不服,上一局明明是他赢了,按规矩他该接着戏第二局。   “不行不行,秋兄和柳兄要是继续上场,我们岂不是一局也别想赢。”   众人连连拒绝,这两人算起牌来实在太厉害,谁招架得住啊。   秋羲只是和同窗们逗趣几句便放他们自去玩牌。   “话说方兄,一会儿得空可能替我画个周公瑾在布兜上?”一名举子摸了摸自己暖洋洋的小腹,朝刚输掉一局守在旁边围观的方同景问道。   秋羲正在掰柳郁的手指,听见这话后立刻想起自己当初打算过的事,他轻轻撞了撞柳郁的胳膊,低声道:“含章,珍宝斋什么时候举办个三国宴?”   ……   没过几日,国子监中不少监生便听到消息,珍宝斋不日将筹办一场三国宴,凡是在珍宝斋购买过《战三国》卡牌之人,皆可有机会用购买凭证兑换一次抽奖名额,中奖者可获得三国宴请柬一封。   消息从国子监传出去后,珍宝斋近几天日日人满为患,全是买了《战三国》卡牌又想去三国宴的人来次抽奖。   “这位仁兄可是来抽奖的?”珍宝斋外,一名书生朝长队中的一人问道。   那人点点头:“正是。”   见问对了人,这人拱手道:“某也想去三国宴一睹风采,听说拿购买《战三国》的凭证来珍宝斋抽奖便可,不知这其中可有何规矩?”   “兄台这算是问对人了,”那人扬了扬自己手上的凭证,道,“在下已经来第三回了,总算琢磨出些抽奖规律。”   “是何规律?”书生好奇地问道。   “兄台附耳过来。”那人朝书生招招手。   书生附耳过去后,只听那人小声道:“多买几盒就能多抽几次,越往后抽,中奖的机会越低,所以兄台想中奖,趁现在赶快抽奖。”   “……”   书生听完满头黑线,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秋羲散学后便拉着柳郁来珍宝斋,恰好听到书生二人的对话,他有些无语地朝柳郁问道:“那人是珍宝斋找的托儿?”   怎么游戏里骗氪的托儿一样,明示得这么显眼,就不怕别人发现?   柳郁摇摇头:“没让人安排这出。”   秋羲一愣,好家伙,这竟然还是个真情实感的《战三国》玩家,难得。   这几日三国宴的事被京城中士人学子讨论不休,珍宝斋中的《战三国》卡牌销量比之前的总量几乎翻了一倍。   秋羲跟着柳郁去珍宝斋看账本时乐得差点合不拢嘴,没想到大齐的人居然也这么能氪,果然不管古代还是现代,游戏都是圈钱利器。   他这还是买断制游戏呢,都没有游戏内部氪金渠道,能赚这么多实属没想到。 第84章   十月初一这日国子监例行休假,秋府外一大早便排起长龙,路过之人无不驻足观看。   珍宝斋之前便传出消息,将三国宴的日子定在十月初一,设宴的地方就在秋府。   秋府外排队的人手中均拿着一封绘制着人物像的请柬,仔细一瞧,那些人物像还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战三国》卡牌上出现过的人物。   “这位兄台手中的可是孙伯符?”一名秀才朝拍在自己身前的男子问道。   那人回头自得地向秀才展示自己手中的请柬:“正是,某可是抽了五次才抽中的。”   “兄台好运气,”秀才叹息道,“在下本也想抽孙伯符,可惜,唉。”秀才说着便摇摇头。   “不知这回珍宝斋的三国宴要如何办,”那人期待望了望还没开门的秋府,朝秀才小声道,“某找人跟珍宝斋的掌柜打听过,说是此次三国宴的布置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当真?!”听到这话,秀才立刻来劲了,“能让珍宝斋的掌柜都闻所未闻,想必此次三国宴定是史无前例,也不知秋月白做了哪般布置。”   “秋月白是何许人物,”那人说着便竖起大拇指,“他可是能做出《战三国》此种妙物之人,由他牵头的三国宴定然妙不可言,况且还有踏月公子这等人物在,此次三国宴必是非比寻常。”   “兄台所言甚是,”秀才赞同地点点头,又奇怪道,“在下记得这处宅子原是将军府来着,怎的现在成了秋府?”   前后的人听到这里也支棱起耳朵。   “兄台有所不知,”那人指了指天上,轻声道,“听闻是陛下赏赐给秋月白,至于是何缘由,”那人说着摇摇头,“某却是不知了。”   “竟是陛下赏赐的?!”众人听得小声惊呼,生怕出声太大扰了圣听。   那人道:“这处原本是将军府,将军致仕后便一直空着,若不是陛下赏赐,秋月白从何处能拿到这座府邸。”   秀才赞同道:“是也是也,这般想来定是陛下所赐。”   众人正闲聊,忽然听得秋府大门处传来一声锣响。   秀才几人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只见珍宝斋的掌柜站在门外高声道:“有请诸位文人雅士进场,共游三国!”   众人听到“共游三国”四个字后,纷纷惊呼出声,珍宝斋敢打出这几个字,想必今日的三国宴定不止以往雅集上吟诗作赋品茗饮酒之事。   当真是让人期待不已。   掌柜的声音落下,秋府的大门缓缓开启,候在一旁的家丁摆开桌案开始核验赴宴之人手中的请柬,每一份请柬都在内侧画上一个圈表示此柬已经使用,随后家丁又将请柬物归原主。   这请柬上光是绘着三国人物就颇具收藏价值,加之众人皆知此次三国宴定将被传为佳话,自然都想将之收藏起来。秋羲之前听同窗们提起这事后便特地将这回的请柬精心设计过,以便众人收藏保存。   秀才跟着众人一起进府后,抬眼便被立在门内的一块一人高木牌所吸引。   “这是、这是诸葛孔明?!”   只见那名牌足足有一人高,木牌被雕琢成人形,其上绘制着《战三国》中诸葛孔明的形象,让人乍一看还以为是诸葛孔明亲临。   木牌周围已经挤满了先前进府的人,纷纷朝着这位一身东汉末文官服的蜀国丞相拱手行礼。   那秀才看着面前绘制精美的等身木牌面色崇敬:“没想到竟能在如此情况下得遇诸葛孔明,当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然也!”周围的人附和道,“此木牌当真是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珍宝斋果真大手笔。”   “诸位雅士且看此处,”掌柜见众人果然如秋羲所说被这孔明木牌吸引,便按照秋羲提前交代他的,指着木牌旁边的告示板,笑眯眯道,“今日珍宝斋会在三国宴中品出最风流的三国人物,至于所选之人是谁,还需诸位雅士亲自投票。”   众人疑惑道:“投票?”   “诸位雅士一看这告示便知。”掌柜说着又指了指诸葛孔明人形立牌旁边的告示板。   众人这才将视线投到告示板上,只见上面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   【三国宴醉风流人物投票规则】   【其一,诸雅士可用战三国购买凭证到换票处换取风流票投给心仪的人物,木牌购买凭证可换取一票,铁牌购买凭证可换取两票,玉牌购买凭证可换取五票。】   【其二,诸雅士可为心仪的人物赋诗作词写文或画图,将作品呈送评审亭由诸评委评阅后,得丙等的作品可换取一票,得乙等的作品可换取两票,得甲等的作品可换取五票,得未入流者不计票。此次三国宴结束后,前三等作品将由珍宝斋合集成册,印制三国集,入选者皆可获赠一册。特别提醒,评委中包括但不限于国子监祭酒与诸位博士。】   【其三,诸位雅士可到抽卡园购买抽卡券,每券可获得一次抽卡机会,诸位雅士可凭借抽中的卡牌换取对应三国人物的投票券,一张卡牌可换取一票。特别提醒,诸位雅士可自行交换未使用的卡牌。】   那秀才看完后兴奋道:“我等竟然可自行投选心仪的风流人物!”   “正是,”掌柜笑道,“诸位雅士且看此物,这便是投票箱,诸位雅士只需将投票券投进其中便可为心仪的人物计票。”掌柜说着便指了指诸葛孔明木牌旁边的投票箱。   “我要为诸葛孔明投票!”   “某要为孙伯符投票!”   “在下要投周公瑾!”   “我要投赵子龙!”   “我投吕奉先,投吕奉先一票!”   在场众人听完掌柜的解释后纷纷激动地选定自己心仪的人物,那秀才朝掌柜问道:“敢问掌柜,不知这换票处、评审亭和抽卡园又在何处?”   “诸位雅士且往里走,”掌柜笑着朝里指了指,道,“府中自有人为诸位雅士指路。”   秀才朝掌柜拱手道:“多谢掌柜指点。”   “走走走,我要去抽卡,把票全部投给吕奉先。”   “在下不才,写得几首酸诗,便去评审亭走一遭。”   众人顺着府中的石板道往里走,没过多远便看见一处草地上盖着一座与府中气派景象毫不相干的茅庐。   “咦,那处怎会有一间茅庐?”秀才疑惑道。   众人闻言纷纷朝茅庐看去,只见茅庐里坐着一位身穿东汉文官服的雅士正在与人对弈。   秀才惊呼道:“诸葛孔明!”   安王带着随从姗姗来迟,跟着门口的指示往里走,刚一路过草地边就瞧见了那座被人围观的茅庐。   他走近一瞧,嚯,这位做诸葛孔明打扮的雅士不是当朝国丈礼部柳尚书又是谁!   湖边桃林中的凉亭里,一名大修飘飘的男子正在抚琴,另一名身着朱红披风的男子单手支着脸颊,正歪着头看他。   凉亭四周挂着薄纱,轻纱在风中漫舞摇曳生姿,悠然渺远的琴声从影影绰绰的纱帘间传出,引得无数文人雅士驻足欣赏。   “好一个曲有误周郎顾,”一名雅士拊掌叹道,“不知今日这亭中的周公瑾是哪位才子,竟能奏出如此妙曲!”   周围的人纷纷遗憾地摇头,大家都没见亭中的周公瑾出来过。   “依我看,这京城中除了踏月公子,又有谁能有此造诣。”一名女子巧笑一声,怀里抱着一大摞投票券走到周公瑾的等身木牌前,将手中的投票券悉数投进木箱里。   “我看也是,除了踏月公子还能有谁当得起‘风流美丈夫’。”   与那位女子一同前来的其他女子纷纷应和,随即将自己手中的投票券也投进周公瑾的木箱里。   “不知诸位娘子在此,在下多有唐突,还请诸位娘子见谅。”方才说话的雅士一见数名女子出现,连忙拱手见礼。   其他人见了也急忙行礼。   几位女子回道:“诸位相公多礼了,今日这三国宴谁都来得,有何唐突不唐突的。”   一位书生好奇道:“不知各位娘子从何处得来这许投票券?”   “抽卡园抽来的。”   “先前的购买凭证换来的。”   “为周公瑾画图,评了乙等换来的。”   秋羲坐在凉亭里,听着外面男男女女的交谈声不禁感慨道:“难怪那些抽卡游戏赚得盆满钵满。”   说着,秋羲转过手中的折扇,挑起柳郁线条分明的下颌,弯着一双桃花眼,道:“要是为了含章,我也乐意去抽卡投票,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一曲毕,柳郁轻笑道:“不如月白去扮做孙伯符,郁去为月白投票?”   秋羲咂咂嘴,一头歪在柳郁肩上,控诉道:“孙伯符一早就被大哥要去了,这会儿大哥正在校场那边练兵呢。他那些羽林卫的兄弟也真由着他,好不容易休沐一日,竟还乐意换个地方给他操练。”   两人正说着,忽然有下人来凉亭外禀报。   秋羲起身打开纱帘,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下人低声汇报了几句后便退下,秋羲回到亭中,俯身在柳郁耳边轻声道:“陛下来了。”   柳郁微微一讶,两人立刻起身出了凉亭朝贞元帝所在之处疾步而去。   “呀,快看,真的是踏月公子!”   一名女子立刻便眼尖地认出了从凉亭中踏步而出的柳郁。   “旁边的莫不是秋月白秋公子?”另一名女子激动地问道。   “定是秋兄,他二人整日里形影不离。”说话之人一看便是国子监的监生。   一红一白两位翩翩佳公子在众人的注视下相携离开桃林。 第85章   不一会儿,秋羲和柳郁携手来到一处高台前,高台周围明里暗里守着不少侍卫,有些是柳郁安排在府上的护院,有些一看便是羽林卫的人。   这座两层楼高的方台唤作摘星台,站在台上可将府中之景尽收眼底。   赶巧京郊那边的琉璃厂之前已经开始逐步出货,秋羲便在摘星台上搭了个琉璃房,又在里面摆满各色盆栽花卉,做成京城独一份的花房。琉璃房中还摆着一张雕花床榻和桌案,专供他和柳郁夜里无聊时上来观星赏月。   秋羲拢了拢肩上的披风,领口雪白的绒毛裹住他精致的下巴,露出犹如施朱的双唇。   他和柳郁对视一眼,两人这才拾阶而上。   秋羲和柳郁刚登上摘星台,就见一名蓄着胡须身材清癯的中年男子正悠然自得地坐在花间桌案前品茗,秋羲之前在桃花源见过一回的那位孙公公恭敬地在一旁伺候,而庆王和安王正一左一右老老实实地坐在这人身边。   他心思电转,立刻便反应过来坐着那位便是当今天子贞元帝。   二人上前行礼,道:“学生拜见皇……”   秋羲和柳郁话还没说完,站在一旁的孙公公立刻摆摆手,笑着打断道:“这位是黄先生。”   两人立刻领会,改口道:“学生见过先生。”   贞元帝抚须笑道:“不必多礼,过来坐。”说着便朝秋羲和柳郁招了招手。   两人刚在贞元帝侧手坐下,安王便朝柳郁唤了声皇舅,就连庆王也不情不愿地开口叫皇舅。   秋羲看得心里纳闷儿,也不知这庆王明明跟他和柳郁还有安王都不对付,为何今日还要来赴宴。   贞元帝环顾四周,指了指前方用木料做成一格格框架的琉璃墙,朝秋羲问道:“这便是用琉璃做的?”   秋羲拱手道:“回先生,摘星台上这座花房的四壁和屋顶皆是用的琉璃,也是为了赶上这次的雅宴才搭好不久。”   贞元帝微微颔首,眼中精光微湛:“此物甚好,年后便让贡院换上。”说完他又顿了顿,朝秋羲问道,“琉璃可赶得上?”   秋羲回答道:“厂里已经在准备,不出意外,在会试前半个月左右就能安装齐全。”   贞元帝点点头:“善。”   给贡院的号舍装玻璃门的事,秋羲也不知道柳郁怎么跟皇帝说的,反正前段时间皇帝便拨了一大笔款项给琉璃厂,算作是贡院购买这批玻璃的资金。   秋羲原本还以为给贡院装玻璃的钱得他们自己贴,毕竟他这边玻璃的造价虽然并不如何贵,但卖出去话价格肯定得提升到奢侈品水平才对得起琉璃在大齐的身价,户部的官员是绝对不会同意给贡院拨巨款安装大量琉璃的。   谁知道柳郁竟然轻易就说动贞元帝从内库里掏出大笔钱,而且看样子掏得还挺乐意。   柳郁开口道:“为御花园建花房的琉璃已经备好,先生不妨今日便把样式定下。”   “还有样式可选?”贞元帝笑着捋了捋胡须。   “主要看先生喜欢哪种房架的样式,”秋羲说着便在桌案上铺纸,提笔画出几个既好搭建,样式也好看的花房,“这几种就是能做出来的,先生请看。”   说完,秋羲便把图纸呈给贞元帝。   贞元帝看着上面样式新颖的花房图笑得合不拢嘴,最后大手一挥全要了。   秋羲藏在桌案下的手在柳郁腿上轻轻弹了一下,没想到柳郁连这事都能猜中。   他前几日还和柳郁打赌来着,赌的就是贞元帝看了几种花房的图纸后会选哪个,柳郁说贞元帝会全要时他还不信,毕竟他们上报时只会说琉璃够建一间花房。   庆王斜了秋羲和柳郁一眼,他刚上这处高台时见到如此奢华的琉璃屋,本想向皇帝弹劾秋羲奢靡无度,结果还没找着机会,这二人竟要给御花园也建几座,让他差点触了皇帝的霉头,此时再看这二人越发觉得可恶。   这二人定是故意想在皇帝面前坑害他,让他惹恼皇帝再被责罚。   贞元帝将图纸交给孙公公后,指着摘星台下路过的扛刀大汉,朝秋羲问道:“此人为何做如此扮相?”   “回先生,”秋羲拱了拱手,解释道,“那位是在扮演三国军士,今日雅宴上的一大特色便是由今人扮演三国人物。”秋羲说着笑看向柳郁,“含章今日扮的是周公瑾,”又指了指秋府大门附近的茅庐,“在茅庐中扮演诸葛孔明的便是礼部柳尚书。”   “哦?”贞元帝顿时来了兴致,“郁儿扮的是周公瑾,柳尚书扮的诸葛孔明?”   贞元帝仔细打量柳郁的一身装扮,最后不住点头道:“确实像,简直和《战三国》中的周公瑾玉牌一模一样。”   秋羲有些意外贞元帝竟然知道周瑜的卡牌长什么样,不过想想柳郁当初还是用的《战三国》做引子,才在贞元帝那里提前为他要来了国子监的入学名额,想必贞元帝确实对这套卡牌游戏感兴趣。   陪坐在一旁的安王忍不住问道:“扮谁都可以?”   秋羲看着安王急不可耐的小表情,秒懂他这是也想上场秀一把,于是反问道:“安王想扮谁?”   安王豪气云天地拍腿道:“自当是小霸王孙伯符!”   秋羲遗憾地摇摇头:“安王倒是来晚了,孙伯符一早便被柳大哥要走了。”他说着便给安王指了指府中靶场的方向,“喏,今日的孙伯符正在那边练兵呢。”   安王痛心疾首:“这等事怎么不提早和我说。”他可是十分仰慕孙伯符的。   贞元帝顺着秋羲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身披甲胄的英武将士正在操练士兵,士兵们气势汹汹武力十足,贞元帝捋着胡须道:“年少有为。”   安王不服气地顺着指示朝靶场那边看过去,发现自己可能还真干不过柳家大哥,只能不死心地问道:“还有别的人物吗?”   秋羲想了想,道:“还有孙仲谋、曹孟德和刘玄德。”   本来曹操、孙权和刘备三人秋羲都有相中的人选,还是柳郁后面提醒他这三人不宜做安排,秋羲这才将其空出。   他本来都没多想,不过就是个角色扮演而已,柳郁提醒后他才惊出一身冷汗。   魏蜀吴三国在当时都是自立政权的存在,而这三人之间存在皇权争夺,他要是敢在三国宴上让人般这种人物,被人添油加醋捅到皇帝面前,那就成了有意谋反也说不定。   至于卡牌中的那些三国知名女性人物,秋羲一个也未曾安排,一来他在京城根本没什么相熟的女性,而来他若冒昧去寻那些在珍宝斋买过卡牌的女客,恐对其不利引去流言蜚语,所以秋羲最后索性一人也为安排。   不过按他的推测,等上午把三国人物扮演的事传出去,当会有女子自行在家中装扮后再次前来,届时投票券肯定还能再多卖一轮。   “哦,不知这孙仲谋如何装扮?”庆王忽然出声问道。   安王开口道:“原来皇兄也想扮孙仲谋。”   “这……”   秋羲看了看安王和庆王,又看了看柳郁和贞元帝,只见贞元帝品了一口香茗,道:“你二人既然都喜欢,那便都扮上。正好这处有靶场,你二人便比上一比,让为父看看你二人的射术可有长进。”   安王和庆王立刻领命,谁也不让谁地跟着秋羲派的人手去更衣装扮。   两人刚走,摘星台上又来了几人,竟是柳尚书带着几位同僚上来给贞元帝见礼。   贞元帝此次微服出宫知晓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位王爷和柳尚书等人而已。   安王和庆王装扮好后在靶场汇合,游园的人听说有两名孙仲谋要比试射术,纷纷赶到靶场围观。   见靶场人数众多,摘星台上又能将靶场之景尽揽无余,贞元帝索性便坐在花房内没有动身,秋羲和柳郁也只能坐在花房里陪侍。   靶场上,庆王拉弓提前射箭,十箭竟有八箭落在红心处,十箭射完后,庆王便像一只斗胜的公鸡般昂着头看了安王一眼。   秋羲有些意外,没想到庆王射术比他厉害,明明平时国子监下午的六艺课这人几乎都没出席。   “二弟,该你了。”庆王挑衅道。   安王也不示弱,拎着自己的弓箭便到前方就位,谁知第一箭便没中靶心。   “呵。”庆王不禁冷笑出声,心想安王不禁是药罐子,还是个射不中靶心的废物。   安王当然看出庆王揣的是什么关系,第二箭瞄准了许久才终于放出。   秋羲坐在摘星台的花房里竟然也担忧起来,他怕安王一会儿要是没一箭命中靶心,那就会惨了。   还好安王很快找回状态,后面九箭竟然只有一箭没能射中靶心。   “这该算谁胜?”秋羲有些不敢开口判断谁胜谁负。   最后贞元帝大手一挥,两人都是孙仲谋,这下不仅庆王暗自不爽,就连安王也感觉自己被冒犯道。   围观的文人雅士则纷纷叫好,甚至有国子监的监生认出他二人是安王和庆王。   “先生,时辰差不多了,”秋羲看了看天色,朝贞元帝道,“一会儿桃林那边的湖上会再现火烧赤壁之景。”秋羲说着又指了指桃林那边的方向。   “火烧赤壁?”   贞元帝听着便觉得有趣,顺着看去,只见桃林旁边是个不大不小的莲花湖,只是湖中的莲花早已凋谢。   “这是如何在府中扮演火烧赤壁?”   柳郁笑道:“先生一会儿便知。”   说完,柳郁便起身告辞离开摘星台,朝桃林湖泊的方向走去。   “郁儿这是要亲自上阵?”贞元帝问道。   秋羲微笑着点头:“正式如此。” 第86章   摘星台上,众人只见桃林旁的莲花湖中相对驶出数艘船只,两方分别有一艘大船并几艘小船,一方挂着曹字旗,一方挂着周字旗。   一身孙仲谋扮相的安王惊呼道:“是魏军和吴军!”   贞元帝双眼一亮,顿时炯炯有神地看向湖中船只。   只见曹军船上出来一名身穿东汉丞相官服的长髯公振臂大喝,吴军中便有小船飞速离队逃向曹军。   贞元帝指着那艘小船惊奇道:“黄盖诈降?”   秋羲拱手回应:“正是。”   等到黄盖的船只靠近曹军,众人只见一名大袖飘飘的翩翩佳公子长身立在吴军船首,怀中抱着一把长琴,正是吴军统帅周公瑾。   东风起,周公瑾抬手拨动琴弦,厚重沉雄的琴声在水面上远去,两军之间那艘属于黄盖的战船应声起火冲入曹军船阵。   曹军船只悉数被大火吞噬,一时间,曹军的呼喊嚎啕声此起彼伏。   曹军船只熊熊燃烧,岸边围观的人群无不拍手叫好。   摘星台上,贞元帝拊掌叹道:“好一个火烧赤壁!”   陪坐在一旁的柳尚书更是看得神采飞扬,那扮做周公瑾之人正是他幼子柳郁。   “神乎其技!”做孙仲谋打扮的安王好奇地问道,“周公瑾使了什么法术才能用琴声点燃黄盖的战船?”   秋羲听了差点被噎住,老实回答道:“当然是黄盖自己在船上点火啊,曹军的船能烧得这么快也是曹操他们亲自动手在点火,不然做不出眼前火烧战船的大场面。”   听到解释后,安王顿时扫兴:“我就不该多问这一句。”   庆王嗤笑一声:“故弄玄虚。”   “此言差矣,”秋羲道,“今日这三国宴为的就是让先生和诸位雅士看得过瘾,当然要把场景效果做足才好。”   贞元帝听完大笑道:“重重有赏!”   一听贞元帝竟然十分喜欢,庆王顿时闭嘴,不敢再找茬。   安王又问道:“那曹操黄盖和其他曹军人呢?”   秋羲回答道:“自然是早就跳入水中被守在一旁的侍卫救上岸了,现下天气冷,他们此刻正在暖房里休息呢。”   他说完便指了指湖边的一处屋子,那里便是提前准备好的暖房,里面烧着地龙,还备着厚实的衣物供众人换洗。   因为提前考虑到需要入水,所以秋羲专门在护院里选了身强体壮水性好的人来扮演曹军一方和黄盖。   “那些战船呢,难道就真烧了?”安王再次问道。   “当然真烧啊,”秋羲远远望见柳郁下船正朝这边摘星台过来,笑着解释道,“那些战船都是前几日才搭好的假船。”   “假船?”贞元帝笑道,“说说是怎么个假法。”   秋羲拿过纸张提笔画了一只战船的结构图,道:“先生请看,这便是假船的图纸。”他指了指船只的底部,说,“这些战船的船底其实是竹筏,船身也是用竹竿搭的,至于船上那些门窗物件都是纸糊的,所以每艘船上不敢站太多人。索性战船离岸边有些距离,纸上涂了颜色再糊到船上,岸边的人便看不出什么差别。”   贞元帝捋了捋胡须:“原来如此,倒是做的巧妙。”   没过一会儿,柳郁便重新回到摘星台上,贞元帝当即赐下一艘画舫给他。   柳尚书等人在摘星台上又陪坐片刻,便朝贞元帝告退离开。   他们几人今日不光有各自需要装扮的三国人物,而且还是秋羲和柳郁请来的评委,负责给雅宴上雅士们做的诗词歌赋和画作评分,任务还重者哩。   秋羲要负责统筹整个雅宴,宴会上许多项目都要他来安排,因此不能在摘星台上久留,只能让柳郁留在这里,贞元帝也不留他,让他自去。   从摘星台上告退后,秋羲拢了拢肩上朱红的披风,一路去了评审亭那边,只见前来呈递作品的人差点没把亭子掀翻。   “居然有这么多人?”   秋羲有些意外,他原本还想着能收到二三十分作品做个小集就算不错了,没想到来参加这次雅宴的人居然这么积极,男男女女分成两拨排队等候评选,队列竟然都排到亭外的石子路上了。   他没有立刻过去,而是站在一旁朝那边看了看,只听排队的书生兴奋道:“今日能赴三国宴当真是在下三生有幸,方才的赤壁之战精彩绝伦。”   另一人赞同道:“是也是也,宴会上的赤壁之战尚且如此壮观,不知三国周郎所见之景又是何其雄壮。”   书生感叹道:“想必正如踏月公子当初在望江亭雅集上的诗中所言那般,‘烈火燎江鬼神哭’。”   这时,排在二人身后的一名秀才握着手中的纸张出声问道:“两位兄台可知今日评审亭中的评委是许何人也?”   书生回头笑道:“兄台这就问对人了,在下方才远远瞧见了评委中的一人,正是今科乡试的主考官,也是前科状元,施振弘施大学士。”   “竟是施振弘大学士!”秀才惊喜道,“没想到在下还有机会能得施大学士指点,当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另一人插话道:“今日这评审亭的评委来头可都不一般,除了施大学士外,还有国子监祭酒并五位博士,评文的可是当朝礼部柳尚书。我等今日无论能得其中哪位指点一二,那都是一番造化。”   书生和秀才听到这话顿时惊喜万分,没想到这回三国宴上竟然来了这许多大人物。   秋羲听完三人的对话后心中了然,原来是几位评委自带流量,所以吸引了这么多人过来。   他转身走到亭中,见家丁按他提前训练过的那样在维持队列秩序,秋羲踱步到叠放作品的桌案边,只见施振弘大学士这边竟然有一男一女自行加了张桌案在不远处,两人提笔挥毫正在现场作画。   “老师,这两位是?”秋羲在施振弘身边躬身问道。   施振弘笑了笑,指着那二人道:“他二人说是要一决胜负,斗出谁是今日画周公瑾画得最好的。”   秋羲挑眉,原来是的周瑜的迷弟迷妹在比谁才是最牛的大手子。   他仔细看去,只见那名男子是个娃娃脸的书生,好家伙,可不就是国子监的方同景么。这人平时在国子监里可没这么争强好胜,今日怎么跟人家姑娘较量上了。   秋羲朝方同景的画纸上看去,见他画的是柳郁扮成周瑜站在船首情景。   吴军战船在水上气势如虹,曹军战船则烈火滔天,整片天空都被熊熊燃烧的大火灼成赤色,大袖飘飘的周公瑾则抱琴静立在船首,仿佛置身乱世的神人在俯瞰苍生。   气势恢宏,果然妙极!   秋羲不禁在心中赞叹道。   他再朝那名女子的画上看去,这边画的则是柳郁扮做周瑜在亭中抚琴的场景。   桃花林中落英缤纷,从莲花湖上吹来的清风拂过凉亭,逗得凉亭四周垂挂的轻纱翩然曼舞。薄纱被和风掀起一角,正好让人瞧见周公瑾抬袖抚琴的风流身姿,轻纱下影影绰绰,有一人身披红绸依偎在周公瑾身侧。   妙音美景,佳人在怀,公子风流,举世无双。   秋羲看得入神,心想,大大,此图作价几何,卖我可好!   就在这时,方同景和那名女子同时收笔,两人看见秋羲后双眼一亮,对视一眼后同时起身朝秋羲见礼,道:“有劳秋兄为我二人做个评判。”   “这、这……”秋羲顿时被难住,他两幅画都喜欢啊,这让他怎么办。   听见身后传来施振弘的轻笑声,秋羲思心思电转,立刻转身朝施振弘拱手道:“老师,还请品评一二。”   施振弘笑着摇摇头:“跟你的文章一样滑头。”   秋羲挠挠头,他也不想啊,这不是他真的两幅画都喜欢吗。   施振弘可是朝廷百官中有名的丹青手,本来也是这次三国宴特邀的画作评审,由他来做评判,方同景和那名女子当然不会有意见。   秋羲还想着等施振弘评出结果,就见珍宝斋的掌柜急匆匆过来找他。   “秋公子,”掌柜焦急地朝秋羲道,“抽卡园那边准备的卡牌不够用了。”   “什么,这么快就要卖光了?”   秋羲一惊,他之前还想着这次宴会氪金抽卡的人肯定不会少,所以特地让人准备了大量卡牌来着,没想到这还没过中午呢,卡牌竟然就要卖光了。   掌柜解释道:“来抽卡的人实在太多,不少还一抽就是一大摞,准备的卡牌实在不够用,其他都还好,就是表演完赤壁之战后,想抽周公瑾卡牌的人突然来了一大群,所以卡牌池才会这么快见底。”   秋羲问道:“印刷房那边现在赶制了多少?”   掌柜无奈道:“紧赶慢赶也只能再出千份。”   秋羲想了想,说:“那做完这一千份便不用再赶了,反正今日赚的已经大大超出预期,抽卡园那边卖完最后那一千份卡牌后便可以出告示牌停止售卖。”他顿了顿,又问道:“对了,之前让秀坊准备的三国人物布偶准备的怎么样?”   掌柜回答道:“秀坊那边已经送来了。”   “那这样,这些布偶先不急着卖了,”秋羲在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等抽卡园那边停售后,你统计一下今日客人们在宴会上的花销。   “消费最高的一人可以从那些布偶中任选三只做纪念品,第二到第四高的可以选两只,但两只必须在不同阵营,排第五到第十位的任选一只。等给这十位送完后,其余的布偶按之前定好的售卖。”   掌柜听得连连点头,当即告退去安排。   等掌柜离开后,秋羲心里粗略一算计,今天这三国宴居然能赚上万两银子。   “这是要发财的节奏啊。” 第87章   贞元帝今日是微服出宫的,快到午膳时间,孙公公便拎着一只从秋府拿到的食盒陪护贞元帝离开秋府回了皇宫。   秋羲送走贞元帝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出岔子,我提心吊胆一个上午了。”   “陛下带了暗卫出宫,”柳郁为秋羲抚开他被风撩乱的鬓发,笑道,“月白忙了一上午,先回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走着,今天府里有不少好吃的,”秋羲牵着柳郁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掰着手指给他数有哪些东西,“府里的厨娘忙不过来,我便让桃花源那边停业一天,让那边的庖厨们今日都进府做烧烤,估摸着现在几处园子里应该都架上烤架了。”   柳郁笑了笑:“我前几问你,你说雅宴上有好吃的,依我看应当不止桃花源的燔炙。”   “知我者含章也,”秋羲晃悠着脑袋继续道,“今日府上来了上千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有烧烤肯定不够吃,所以我老早就让人去把京城转了一遍,哪里的摊贩小吃做得好全记下了,三日前就联系了那些口碑好的摊贩,让他们今日进府里摆摊。”   秋羲掰了掰手指,道:“光是卖馄饨的就有三家,还有做甜汤的、卖果子的、烤肉饼的、捏糖人的、做油炸烩的、炸糯米花的,能找到的反正都请进来了,总共有四十八位摊贩过来。”秋羲说着嘿嘿一笑,“我让府上的厨娘做了一种叫麻辣烫的美味,还有一种叫狼牙土豆,保证今日之后,这两样东西会立刻风靡京城传遍大齐。”   柳郁笑道:“看来郁倒是要尝尝这两样了。”   麻辣烫听着是辣口的,狼牙土豆当不会真和狼牙有关,想必是从食材的形状来说的,以柳郁对秋羲的了解,狼牙土豆定然是他会喜欢的甜口。   谁知秋羲却摆摆手,道:“含章还是看着我吃吧,这两样都是给嗜辣之人准备的。”   柳郁挑了挑眉,突然不说话了。   “哈哈哈哈,”秋羲伸指戳了戳柳郁的脸颊,逗趣道,“我哪会忘了含章,给你准备了别的。”   “是何物?”柳郁这才出声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秋羲说完拉着柳郁快步走进园子。   这会儿各色小吃摊前果然已经热闹起来,队伍排得最长的要数桃花源的燔炙摊和秋府厨娘带人设的麻辣烫摊。   两个摊位卖的都是香味浓郁的吃食,秋羲索性便让人把摊位排在一起,都设在桃林那头的莲花湖边,从湖上吹来的风正好可以把香味带到别处去。   秋羲刚带着柳郁走到摊位那边,一眼就瞧见顾青书付了钱,拎着一只大牛皮纸袋从桃花源的燔炙摊前挤出来。另一边,方同景则从王娘子掌勺的麻辣烫摊位前端着一只牛皮纸叠成的大碗走过来,两人碰头后才终于看见队伍外的秋羲和柳郁。   “秋兄、柳兄,”顾青书和方同景朝两人招呼道,“没想到今日雅宴上还有这许多新鲜吃食,当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顾兄和方兄喜欢便好,”秋羲朝两人问道,“这回的新吃食可合两位的口味?”   “那真是太合了!”方同景砸吧着嘴回味一番,指着王娘子的麻辣烫摊道,“方才在那边买了一份新出的狼牙土豆,滋味绝赞。”他说着又抬了抬手上的纸碗,“这不,在下又排队去买了一份麻辣烫,据其他吃过的同窗说回味无穷。”   “秋兄和柳兄可用过午膳?”顾青书举了举手里那只牛皮纸袋,酥香麻辣的烧烤味从纸袋中飘散出来,“两位若还未曾用午膳,不如和我二人一道?”   秋羲点点头,笑道:“两位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他说完便快步走到王娘子的摊位前,朝王娘子道:“王娘子,东西可帮我带来了?”   “带来了!”   王娘子听到秋羲的声音,立刻将手里的漏勺交给另一名娘子,从摊位后拎出两只食盒并一只包袱递给秋羲。   “秋郎君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保证还是热乎的。”   “有劳王娘子。”   秋羲接过东西立刻回到柳郁身边,朝柳郁举了举其中一只食盒,笑道:“含章今日的专属吃食在这儿。”   柳郁接过食盒,隐隐闻到盒上沾染的味道:“有乳酥的香味。”   秋羲扬了扬眉:“这也能闻出来?”他低头凑到食盒边嗅了嗅,反倒闻到了麻辣烫和狼牙土豆的香料味。   四人一同往桃林里的凉亭走去,发现凉亭里已经挤满了人。   “这可如何是好?”   顾青书有些苦恼,他们四人一路走过来,但凡有座位的地方全是人,根本没空位给他们四人坐下用膳,如果再找不到地方,他买的那一大包燔炙都该凉了。   秋羲笑道:“顾兄方兄别急,随我来便是。”   说完,秋羲便带路继续往前走,到了一处没人的草地上才停下。   “就这儿吧,”秋羲指了指正好能晒到太阳的那块地道,“咱们今天就在这儿凑活一下。”   秋羲在顾青书和方同景不解的眼神下解开手里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张床单大小的布巾铺在草地上,随后从柳郁手中接过食盒放在布巾上,最后才就地盘腿坐下,柳郁自然而然在秋羲身边坐下。   顾青书看后叹道:“如此倒是颇有几分野趣。”便也学着秋羲的动作坐下,将手里的牛皮纸袋放在布巾上。   方同景半点不含糊,放下他的麻辣烫后又瞧见不远处还有个摊位,那里也有人在排队,他留下一句话便一溜烟窜过去买别的吃食了。   “喵~”   秋羲刚准备打开食盒,就听见一声熟悉的猫叫声,扭头一看,是这几日在羽林卫所蹭吃蹭喝的系统跑过来了。   “找大哥去,”秋羲一边揭开食盒,一边用手肘挡住想蹭到布巾上橘猫,“今天没准备你的份,取让大哥给你匀点。”   系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直勾勾地盯着顾青书跟前的烧烤,就差当场掉口水了。   秋羲揭开第一只食盒,里面装着香气四溢的麻辣烫和狼牙土豆,这两样小玩意儿,他穿越过来之后已经馋了好几个月,无奈土豆这玩意儿在大齐居然还挺金贵,他之前在清州府一直没吃成。   他还是进京后无意间在秋府的厨房里发现的土豆,然后便让柳郁安排人手在他名下的田地里种了一波,最近才刚收获。   看着眼前久违的麻辣烫和狼牙土豆,秋羲十分庆幸自己当初解锁了系统的《农作物种植大全》,不然今天也吃连这两样路边摊级别的小吃都吃不上。   他又打开第二只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奶白如豆腐的甜点,上面淋着一层甜丝丝的桃酱。   “这是昨晚特地给含章做。”秋羲把甜点放到柳郁面前。   方同景抱着一大摞吃食过来,正好听见秋羲的话,故作伤心道:“秋兄心里果然只有柳兄,我和顾兄是没这等口福的。”   秋羲被方同景逗得哈哈直笑:“有,都有,王娘子昨晚刚学会怎么做,等她把麻辣烫摊位的事忙完就会去做,少不了你的。”   方同景盘腿坐下,把怀里的吃食放在布巾上,啧啧道:“柳兄就能吃到秋兄亲手做的,我和顾兄就只能吃王娘子做,这人跟人啊,果然还是不同,在下说的可对,顾兄?”   顾青书摇头笑道:“方兄所言非虚。”   柳郁心情甚好地从碗里舀了一勺奶香味十足的甜点送进嘴里:“细腻丝滑醇香可口,浓郁的乳香夹杂着桃酱的酸甜,食之齿颊生香。”   方同景听得直咽口水:“秋兄,这是何吃食?”   秋羲笑道:“这叫双皮奶,回头桃花源也会上新。”   “原来秋兄这是在给桃花源揽生意。”方同景恍然大悟。   “那可不,”秋羲一边揭开下面那层食盒,一边道,“不宣传宣传怎能让方兄和顾兄去照顾生意。”   他从里面取出一只不大不小的蛋糕,切开后四人一人分了一份。   “这又是何点心?”   方同景端着手里的点心不住打量,原本见秋羲取出来的是一只白色点心,上面还绘着花草和猫儿,谁知切开后里面竟然绿色的,闻着有一股末茶的清香。   “这是蛋糕,”秋羲指了指绿色的部分,“里面加了末茶粉。”   方同景会心一笑:“我懂了,这个也是桃花源过几日要上新的点心。”   秋羲顿时被逗笑得歪倒在柳郁肩上,道:“成啊,等过几日教会桃花源的庖厨怎么做蛋糕,就让桃花源上新,到时候方兄和顾兄可要记得去捧个场。”   顾青书笑道:“那秋兄可得让桃花源的掌柜给我二人留一份,不然等我二人去时恐怕抢也抢不到。”   四人坐在湖边的草地上有说有笑地用午膳。   雅宴还在继续,众人中午时在秋府好吃好喝养足了精神,下午时投起票来更是气势汹汹,周公瑾那边装投票券的木箱竟然已经换了五回。   下午,柳沐扮做孙伯符在园中带兵巡游,威势赫赫,又给孙伯符拉了一大波票数。   贞元帝离开后,庆王也无心多留,当即也走了,孙仲谋便只剩安王一人,他用过午膳后便让手下回安王府牵来了养在府上的那只三个月大的小老虎,一人一虎守在孙仲谋的木牌边,竟然吸引了不少女子过去投票。   柳尚书更绝,竟然直接把诸葛孔明的立牌和投票箱搬到了评审亭,试问过去找他品评作品的书生谁好意思不投一票再走?   待到三国醉风流人物开票时,上千号来参加雅宴的人全部聚集在园子里。   秋羲站在上首接过掌柜递来的统计结果,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和票数,高声道:“本次三国宴醉风流人物是——”   见秋羲长顿一声,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就怕错过最后的答案,今日他们必须要自己支持的三国人物拿第一!   “醉风流人物是,”秋羲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纸笺,这才重新道,“周公瑾!恭喜周郎以一万三千八百二十一票获得此次醉风流人物之称!”   “啊啊啊啊——周郎,是周郎!”人群中传来女子们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投了其他人物的则纷纷丧气地垂手顿足:“早知道我就在多写几首诗,多抽几次卡,说不定第一就是孙朗了。”   “唉,要上也是孔明上,怎么就会没卡了呢。”   等到晚上雅宴散去,秋羲拿着珍宝斋掌柜送来的账本一通心算,得出结果后顿时惊呆。   “含章,今日进账竟然有一万六千两!” 第88章   “含章你看,”秋羲把账簿放到柳郁面前,指着上面一条款项,兴奋道,“这次雅宴光是抽卡园那边,刨去成本就入账九千多两,这还是后面来不及补印新卡牌才只有这些。”   说着,他又点了点另一条款项:“这些小玩意儿才是最意外的,我之前都没想到能卖出去这么多,还是珍宝斋的掌柜前段时日跟我说过后,我才让他多备了一批货。”秋羲感叹道,“这做买卖果然还是要专业人士眼光才更毒辣。”   这次三国宴上售卖的小玩意儿除了各种人物的布偶,而且是可以自行更换衣物的那种,秋羲还找木匠做了可以摆在桌案上的人物小木雕,还有绘有人物图像的折扇,总之一些现代的常见周边产品,只要方便做的他都找匠人和绣娘试着制出来了。   至于他让桃花源和王娘子做的那些吃食倒不在主要进账中。   本来雅宴的吃食是该由府上直接提供的,只是定下要来三国宴的人数实在太多,光靠秋府的厨娘和桃花源那边的庖厨根本忙不过来,于是秋羲才想到去外面找摊贩进府。   摊贩们的吃食都是要给钱的,府上提供的如果不给钱,摊贩们的生意会大受影响,索性秋羲便提前在请柬中写明了此事。那些吃食的收入他和柳郁也分文不取,稍后再往里添些银子把这笔收入换成米粮,过几日以这次雅宴上众人的名义去施粥。   柳郁拉着秋羲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我看不是掌柜眼光毒辣,是月白做的这些新奇物什讨人喜欢。”   秋羲喝了一口水润嗓子,打趣道:“确实讨人喜欢,今日叫价最高的要数含章在船上用过的那把琴,”他说着伸手比了个数,“足足被叫到了上千两。”   柳郁听后忍不住扬了扬眉:“上千两?”   雅宴上那把琴不是柳郁平日里用的,而是秋羲为了这次雅宴专门找人制的,样式和周瑜卡牌上的那把一模一样。   现下一把做工精巧的琴也就十几两几十两的价格,能卖到上千两的,那得是前代的名琴才有的价位。   今日这把琴竟能卖出上千两,秋羲着实没想到,这怎么看都是沾了周瑜和柳郁的光。   “是何人买走的?”柳郁问道。   秋羲砸吧了一下嘴,放下盛水的茶杯,手肘支在桌沿上,单手撑着脸颊朝柳郁道:“顾兄买走的。”   柳郁:“顾青书?”   “对啊,”秋羲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没想到吧,竟然是顾兄买走的,而且当时还有还几人跟顾兄叫价,不然的话也不会卖出这种高价。”   秋羲耸了耸肩,继续道:“含章你那会儿正好回屋换衣服所以不知道,我当时担心他和另外几位都是一时情绪上头才叫出这种价,想让掌柜直接叫停来着,结果谁知最后价格定下,顾兄直接让人把琴送回家中又带了银票过来,说是买了送给沈兄的。”   柳郁笑着摇摇头:“顾兄的话倒是能想到,顾氏是皇商,经营瓷器生意,还养着几支通往番邦的商队。”   这事儿秋羲也知道,他只是有些震惊顾青书随随便便就能拿出那么大一笔银子,大齐现在的正一品官员年俸才一千石多一点,折算下来也就是年薪五百多两银子,这都可以给当朝曹相发两年工资了。   “对了,”说到这里,秋羲又想起琉璃厂拿到的那笔款项,“含章当初到底是如何跟陛下说的,陛下怎么会从私库拨那么大一笔钱给琉璃厂?”   柳郁只道:“分利。”   “分利?”秋羲眼珠一转,顿时恍然大悟,“含章是说把琉璃厂的利润分了一部分给陛下?”   柳郁点点头:“确切说是直接分入陛下的私库。”   秋羲立刻明白过来,皇帝的私库和国库不同,说白了就是皇帝的个人小金库,琉璃厂既然要给贞元帝的私库分利,那这个厂子在贞元帝看来就是为他赚私房钱的。   制卖琉璃这生意利润太大,日后说不得会遇上什么大问题,柳郁把琉璃厂的收益分润给贞元帝的私库,这是提前给琉璃厂找了整个大齐最大的靠山。   秋羲顿时乐了:“难怪陛下今日会亲自微服到府上,原来是想亲自看看这新出的琉璃啊。”   他就说怎么贞元帝一来就坐在摘星台上的花房里,感情是视察名下产业来的。   柳郁笑道:“日后月白想用琉璃制什么东西尽可放手去做,不必再提心吊胆。”   秋羲拊掌道:“那感情好,我有好多东西想做呢。”要是能捣鼓出电灯什么那就更好了。   又过了两日,秋羲和柳郁从国子监散学回府时,柳尘送了一封信过来。   “秋公子,这是清阳县那边寄过来的信,随信送来的还有那边来的贺礼。”   “清阳县?”秋羲接过信封见是赵子升寄来的,“看来多半是县学几位同窗有人中举了。”   果然,秋羲取出信纸展开看了一会儿,便笑道:“原来赵兄和严兄都中举了,而且孔兄中了武举,他们三人年后便从清阳县出发来京城。”   柳郁想了想,说:“明日要给外祖父再送一批暖宝宝回清州府,届时正好把贺礼一起带回去。”   秋羲点点头:“都听含章的。”   之前定好给御花园建几座琉璃花房的事已经开始动工了,不过秋羲和柳郁要在国子监中上课,贞元帝便没让他二人亲自去宫里,而是直接从工部调派了人手过去,琉璃厂这边只负责把要用的琉璃制好。   秋羲怕出问题,便让柳尘带着系统以琉璃厂监工的身份一起进宫,琉璃厂的事一直是柳尘在负责,有他在也放心些。   至于跟着混进去的系统,那是这只橘猫的主动要求,秋羲听系统说之前乡试的时候出的那两门皇宫建筑和人物课居然真的有别的系统购买,它要趁这次机会混进宫里完善课程资料。   秋羲倒是没意见,反正他最近除了准备会试就是刷课攒积分,系统不在身边也完全不影响他用系统的课程功能,只是少了一只能帮他跑腿的猫。   十月十八那日,秋羲一早起床便发现屋外变成了成片成片的白色,到处落满了白雪。   “含章快看,下雪了!”   秋羲来不及更衣,穿着一身里衣便趴在窗户上兴奋地朝外探看。   “当心受凉。”   柳郁拿过一件毛绒领的披风给秋羲搭在肩上,他抬头望了望雪落不断的天空,神色有些担忧。   “含章,我们先玩会儿再去国子监?”   秋羲说着便进屋换上厚实的衣物,又给自己和柳郁身上带足了暖宝宝,套上厚实的手套,这才推门去院子里。   “好深的积雪。”   秋羲话刚说完,便直直朝后仰倒,噗的一声砸在积雪上,给雪地留下一个人形大坑。   柳郁笑着摇摇头,半蹲在秋羲身边探手点了点他露在毛绒领外的鼻尖:“顽皮。”   秋羲咧嘴笑道:“谁让我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啊。”   他抓起一把积雪朝空中扬去,只见白雪像细沙一样颗粒分明,在空中飞散出去又坠落到地上。   秋羲见柳郁半蹲在自己身边,一双桃花眼不怀好意地弯了弯,立刻暗中抓起一把雪就地一滚,随即便有一团雪球朝端方自持的柳含章身上袭来。   柳郁轻笑一声退身避开,那团雪球噗的一下砸在积雪上,秋羲见状瞥了瞥嘴,不甘心地说:“含章倒是好身手,这也能躲……”   结果秋羲话还没说完,顿时颈间一凉,竟然被柳郁扔来的雪球偷袭了!   “好你个柳含章,竟然偷袭我!”秋羲立刻捏了两团雪球反击,结果全被柳郁轻松躲过。   柳郁笑道:“月白可不能只许州官放火。”   秋羲不依不饶,起身便恶狠狠地朝柳郁扑去。   柳郁稳稳接住撞进怀里的人,抱起秋羲转了一圈后猛地朝雪地上倒去。   秋羲突然被柳郁压在柔软的积雪上,耳边顿时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在胸腔里鼓动。   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柳郁的。   秋羲缓缓闭上双眼,只感觉一个带着暖意的吻落在鼻尖上,又渐渐朝下移去,在他的唇角边辗转。   身下是冰凉的积雪,身上是温暖的怀抱,秋羲像是置身在冰火两重天一样煎熬,只想身上的人紧紧抱住他,片刻也不分开才好。   过了会儿,不远处传来喵喵声,柳郁翻身坐起,把双眼迷蒙的秋羲拉进怀里。   柳郁点了点秋羲的鼻尖,笑道:“该去国子监了,再晚点可就要‘违者痛决’了。”   秋羲发泄似的一口咬住柳郁的手指,舌尖在指腹上舔了舔,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问道:“含章今早有心事?”   柳郁怔愣片刻,随后叹了一口气,说:“我看今日大雪,恐怕有些乞儿会熬不过去。”   “乞儿?”   秋羲想起来上次雅宴的部分收入确实派人拿去施粥了,他听管事的汇报说城郊有不少乞丐住在破庙里,当时他和柳郁还派人送了一批衣物过去。   只是看今日这么大的雪,如果那些乞丐还住在破庙里,肯定很难熬过去。   秋羲道:“不如再派些人过去看看,送些吃的用的,若是他们自身有些本事,顺便给找份工?”   柳郁点点头:“依月白所言,我让人去安排。”   “柴火和御寒的衣物要备足,”秋羲起身回房写能用上的物品清单,“还有食物,破庙那边若是漏风严重,还得找匠人修葺一番。”   “嗯,”柳郁又看了看天色,“雪暂时不会停,路上积雪越来越厚,需尽早过去。”   两人花了点时间才把这事安排好,进国子监时差点迟到,监丞看了秋羲一眼又看了柳郁一眼,见柳郁咳嗽起来最后才决定放过他二人。 第89章   大雪接连下了几日,道路上积雪湿滑,秋府到国子监的距离虽然不算太远,但到底来回也不好走,秋羲和柳郁这几日便直接住在国子监的斋舍中。   这日刚散学没一会儿,秋羲带着斗笠穿着蓑衣拎着一只食盒从会食堂出来,沿着清扫出来的道路快步回斋舍。   “含章,我回来了。”   秋羲推门进屋后连忙转身将门栓插好,只听呼啸的寒风裹挟着雪花不断在外拍打门窗。   “先暖暖手。”   柳郁说着接过秋羲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将一只温度刚刚好的暖宝宝放到秋羲手里,又替他解开头上的斗笠。   秋羲将暖宝宝塞进怀里,探手扒拉下斗笠上的雪花在手中飞快团成一个雪球,然后两指一捏便在雪球上掐出两只猫耳朵。   “含章快看,”秋羲笑着把那只雪球托在手心里,“雪猫。”   “三岁孩童都没月白爱玩雪,”柳郁宠溺地笑了笑,替秋羲解开身上的蓑衣挂在一边,见他衣摆有些湿润,朝秋羲道,“衣摆湿了,去换身干爽的。”   “哦,这就去,”秋羲把那只雪球放在窗台边的花盆里,麻溜地转到屏风后换衣服,“含章你先吃饭,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柳郁将烧好的炭盆放到屏风旁,好让秋羲换衣服时暖和一点:“等月白一起用膳。”   京城冬日天寒,秋羲这段时间里三层外三层穿得很是厚实,从会食堂回斋舍的路上雪水打湿了好几层衣摆,他只能把那几件全给换下来晾着。   花了点儿功夫,秋羲终于从屏风后出来,两人这才对坐在桌案前用膳。   柳郁盛了一碗热汤放到秋羲面前:“喝点汤暖暖身子。”   秋羲端起汤喝了一口:“嗯,今天的汤比昨天的好喝,掌勺的肯定是那位胖一些的庖厨。”他刚说完又假装惊慌地捂住嘴,道,“糟了,该不会被监丞抓住打手心吧。”   他说着又起身背着手挺了挺肚子,眉头一皱,拉着一张脸看向柳郁,厉声道:“监规有言,不得挑剔监中膳食,违者痛决。”   柳郁被秋羲逗得轻笑出声:“惟妙惟肖。”   “那是,”秋羲朝柳郁抬了抬下巴,重新在桌案前坐下,“监丞本人见了都得怀疑自己变年轻了的程度。”   监中冬日提供的都是些饱腹暖身的膳食,口味当然没有秋府厨娘做的好,只是这几日下着大雪,秋羲和柳郁怕城郊那边的乞丐没人管会挨不过,便将府上的下人安排去给那边施粥送物资。   他二人在国子监中索性一应用度都准备充足,这几日便没让府上的人来回给他俩送膳食。   两人草草用过饭后,歇了会儿便起身消食。   外面风雪大,两人也不能出门,只能在屋内活动。   秋羲在桌上铺开一张画纸,提笔勾勒出一座山形,他一边继续运笔,一边朝身侧的柳郁问道:“含章,等明年开春后,我们在京郊建一座三国山庄怎么样?”   柳郁看着秋羲画纸上所绘之物,问道:“月白是想将整座山围造成雅宴那日府上那般的布局?”   “嗯,”秋羲点点头,他在画纸上细细勾勒山上所需的各种建筑和场景,“那日收益着实客观,可惜府上也不可能日日般雅宴。但如果我们专门建一座三国山庄,里面复现出三国的知名场景,有上次雅宴的影响在,假以时日,这座山庄大有可能成为一处来京比赏的名胜。”   柳郁思忖片刻,道:“可以一试,等过几日雪停了,我让人去京郊转转,看哪些山头合适围建。”   “对了,”秋羲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若能建成,山庄里还可以雇人专门各色三国人物。之前管事的说京郊那批乞丐多是手脚健全却没有一技之长傍身的,正好可以看看能不能把这份工安分给他们,到时候他们也能有条挣钱的活路。”   现代的著名古城旅游景点里就有这种专门的群演扮演古人,秋羲想了想,觉得这个路子还是有机会成功的。   柳郁微微颔首:“山庄开建之后便可以先从乞丐中雇人,至少搬运材料这种事他们当是能做。”   两人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才敲定初步方案,秋羲洗漱后打开柜子拿了几只暖宝宝出来,用针戳好小孔揉搓到暖宝宝发热后,这才将几只牛皮纸袋放到床铺上用被子盖好。   “之前带来的暖宝宝不剩多少了,明日得让人送些过来。”   秋羲说着便提笔写了张纸条,上面备注着他和柳郁接下来几日需要的一应物什。   柳郁道:“明日柳尘要去琉璃厂和碳粉厂那边验货,只能让管家另外安排人手送来。”   秋羲把写好的纸条卷成小卷再放进竹筒里:“成,顺便还能让王娘子备些好吃的。”   没一会儿,秋羲和柳郁的厢房外便传来一声猫叫。   秋羲起身开窗,一只穿着红色小马甲的橘猫动作灵巧地窜进屋抖了抖皮毛上的落雪。   柳郁拿了一块酥点喂给橘猫,摸了摸猫头,道:“一会儿有劳溪桐送个信。”   正在吃酥点的系统抬起猫头朝柳郁喵了一声。   “系统,你又长肉了,”秋羲把装纸条的竹筒放进橘猫背上的口袋里,又将口袋上的纽扣给扣好,“这几天上哪儿逍遥去了?”   橘猫吃完酥点舔了舔嘴上的酥渣:“喵喵喵~”   系统前几日跟着柳尘进皇宫混,它在御花园溜达时恰好遇上了皇后,那几天没少跟去皇后的承乾宫蹭吃蹭喝,整日里撑得肚皮滚圆。   秋羲伸指弹了弹系统的三角耳朵:“一会儿把信送到管家手里,路上注意点儿,可别一头扎进雪地里了,到时候我可没办法捞你出来。”   “喵~”   橘猫点点猫头,又从柳郁那儿讨了一小包点心,等柳郁把装着点心的小包袱给它系在身上,橘猫这才带着东西从窗户外出去。   柳郁关好窗户,笑道:“这只猫儿当真机灵。”   虽然柳郁已经不是第一次看秋羲让这只猫儿送信,以前他在清州府时,秋羲还让这只猫儿从清阳县自己坐船到府城给他送过信,但他每每见了还是觉得稀奇。   秋羲吐槽道:“可不是么,都快聪明成精了。”   系统现在摸清楚了柳郁的脾气,每回都直接找柳郁讨吃的,上回还从柳沐碗里骗了一整条鱼走,上上回直接骗了柳尘用月银给它买了一大堆零嘴。   等两人上床歇息时,秋羲提前放好的暖宝宝已经把被窝暖好。   柳郁褪下外袍上床时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秋羲连忙扶柳郁靠在床头,探手替他号脉。   秋羲把着柳郁的脉象,眉头紧锁:“都怨我,要不是那天早上我非要去玩雪,含章也不会冻得犯咳疾。”   柳郁摇摇头:“月白又在胡思乱想,今年的症状已经比往年好太多,全靠月白平日里为我调理。”柳郁说着打趣道,“往年这个时候我一日能咳三回血,现在只不过是咳嗽几声而已。”   秋羲手里又他师父以前记下的柳郁的病案,柳郁之前情况有多严重他是知道的,只是听柳郁现在这样说他也放心不下来,柳郁最近几日的脉象比之前温度适宜时弱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想让柳郁提前把那几枚妙手回春丹服下,至少这几日能好过些,可他之前带了一枚药丸来京城做研究,但根本毫无进展。妙手回春丹里有大齐不存在的药物成分,他把分析结果写信告诉他师父,他师父也找不到可以替代的药材。   会试那几日的条件会比现在更艰难,秋羲根本不敢拿柳郁的安危去打赌,所以最后也没提这一茬,只能给柳郁准备药膳和保暖的东西。   秋羲握住柳郁冰凉的双手为他取暖:“要不含章先请假回府休息几日,这几天的课业我全抄录下来给你。”   “月白放宽心,不必担忧,”柳郁抽出一只手扶着秋羲躺下,看着他道,“往年情况更糟都能挺过去,今年已经好过许多。”他替秋羲压好被角。   柳郁坚持,秋羲只能作罢。   又过了几日,大雪终于停了,这日秋羲和柳郁散学后便回了府上。   两人用过晚膳后,柳尘便拿着账本过来找他二人。   “公子,秋公子,这是琉璃厂和碳粉厂的账本,”柳尘把两本账簿交给柳郁,道,“之前的几批暖宝宝销量巨大,厂子里已经跟不上,需要再招些人手么?”   柳郁看了账簿后摇摇头:“等明年开春后,暖宝宝的销量就会下降,现在扩招人手到时候不好做安排。”柳郁想了想,道,“如此,从碳粉厂里调些人手过去,现在炭粉基本都是暖宝宝在用,调些去制暖宝宝也无碍。”   柳尘:“是,属下回头就选一批碳粉厂的人过去。”   “对了,”柳尘又道,“商队之前带着暖宝宝去草原那边,传回消息说那边的人很喜欢暖宝宝,有一名贵族还要用骏马来换暖宝宝。”   秋羲顿时惊呆,草原那边的骏马可跟大齐的马不一样,更加健壮也更有耐力,秋羲光是想想就激动。   这不就是等于拿豪车来换暖宝宝吗,商队的人也太会做生意了。   到了一十月初一,这天国子监例行放假。   秋羲见柳郁这几日的脉象恢复不少,便打算带柳郁出门散散心。   “含章,要不今天我们去府外转转,透透气?”   柳郁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道:“也好,不如就去城郊,正好还去破庙那边看看。”   秋羲也一直记着这事,两人用过早膳便乘着马车往城郊去。 第90章   秋羲和柳郁到京郊的破庙外时,一下马车就见到不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百姓正在粥棚前排着长队。   “怎么这么多人?”秋羲神色凝重地朝那条队伍望了一眼,“我记得之前管事的汇报时,没说有这么乞丐。”   柳郁的视线在队伍中扫过,对秋羲道:“当是受大雪影响,附近有百姓家中困难,听到破庙这里有人施粥便过来了。”   秋羲眉头紧皱:“附近的百姓?”他顿时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那几天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立刻问道,“那要不要再去多搞点米粮来?”   柳郁思忖片刻,道:“先问问情况。”   两人说着便招手叫管事的过来。   管事的之前在粥棚维持秩序,一见到马车停在路边就知道是府上的两位公子来了,于是一直在粥棚这边候着,等秋羲和柳郁唤他过去。   秋羲朝管事的问道:“李管事,粥棚这边的人数怎么比你上回报的多了一倍不止?”   “回公子,”李管事恭敬地说,“原本破庙这边需要施粥的只是城中乞丐,后来大雪数日,城外不少山村有房屋被大雪压坏,山民缺衣少食,听说这里在施粥,雪婷后便都过来了。”   秋羲点点头,果然和柳郁之前推测的相差无几。   他和柳郁走进粥棚,只见山民有老有少,乞丐却大多是青壮在排队,身上的衣物也不是他们之前让人送的那批干净厚衣服。   秋羲指着一名穿着破烂的乞丐,朝管事的问道:“之前不是让人送过衣物吗?”   管事的怕秋羲误会,赶忙解释道:“回公子,那批衣物都送来了,只是乞丐人数太多,根本不够分,于是只能把好些的衣物分给老弱妇孺,青壮便将就一些,不过青壮每日可比老弱妇孺多领些饭食。而且老孺抢不过青壮,每日便先安排的老孺领粥。”   秋羲心下了然,难怪排队的乞丐里只有青壮没有妇孺。   这时,排队领了粥的一个小孩儿朝身边的老头问道:“爷爷,那两个大哥哥是谁啊,是故事里的神仙吗?”   老头连忙捂住小孩儿的嘴,朝秋羲和柳郁那边连声告罪:“孩子不懂事,惊扰了两位公子,还请两位公子不要怪罪。”   秋羲连忙摆手,笑了笑说:“老人家不必如此,孩子这不是在夸我二人好看吗。”他蹲到那名小孩儿跟前,从荷包里抓了一把糖豆放到小孩儿手中,“谢谢你刚才的夸赞,大哥哥请你吃糖。”   老头带着小孩儿连连道谢,其他排队的人见状纷纷望向秋羲,口中夸赞的话一刻不停。   “两位公子好生俊俏,定是仙人下凡!”   “公子心底善良,活菩萨在世!”   众人越说越夸张,排在后面的人甚至还在往前拥挤,维持秩序的家丁连忙将人拦住。   两个瘦得皮包骨的汉子从侧面钻出家丁的包围,起势就朝秋羲扑过来,秋羲还没反应过来,顿时一惊,只觉手臂被人拉住,整个人靠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朝后退去。   “可还好?”柳郁朝怀里的人问道。   秋羲这才回过神,在柳郁怀里摇摇头:“我没事。”   那两个汉子立刻被家丁拦下,被押在一边连声告饶。   管事的见主家被冲撞,心中惊骇,焦急道:“肃静肃静!这两位公子便是这些日子为你等施粥之人,切莫冲撞。”   听到这话,队伍里立刻有人带头道:“多谢两位公子大恩,若非两位公子相助,我等定熬不过前几日的大雪。”   排队的人群有的抹泪,有的作揖,纷纷道:“多谢两位公子大恩!”   秋羲顿时听得脸热,连忙从柳郁怀里起身,摆手道:“诸位不比多礼,这次施粥,京中各路人士都有出钱出力,只是我等能力有限,能帮助到各位的不多。”   方才队伍里带头的那人又道:“公子太过谦虚,试问天底下能为我等流离失所之人着想的又有几人?”   秋羲朝说话的人看去,只见那人虽然衣着破旧,却比其他乞丐收拾得干净整齐,面容也不像队伍里干惯农活的山民那般粗糙,说话倒是文绉绉的,不知原本是何许人也。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柳郁忽然跨步到秋羲身侧,朝众人道:“近日大雪封路,民众有房屋被积雪损毁,陛下体恤百姓天寒受冻,届时将派人修葺部分损毁屋舍。有居无定所者,可出工参与屋舍修葺,以此换取工钱和伙食。”   排队的众人听到这里,纷纷惊呼出声。   队伍里方才带头的人又高声道:“陛下万岁!”   于是排队的众人也跟着山呼陛下万岁。   排队等着领粥的人还有很多,秋羲来不及细想柳郁为什么要这样说,便让管事的继续组织施粥。   他转身走到另一口大锅边,朝烧火的家丁问道:“这些滚水可是煮给他们喝的?”   烧火的家丁连忙起身道:“回公子,是煮给他们喝着暖身子的。”   秋羲点点头,取下系在腰间的荷包,将里面剩下的糖豆全部倒进锅里:“把这些糖豆熬化了再分给他们吧。”   烧火的家丁连忙应下。   秋羲和柳郁不好在粥棚逗留阻碍施粥,便回到马车那边,秋羲朝跟过来的管事问道:“方才那些施粥和分配衣物的办法是谁想的?”   管事指着领粥的队伍中一名穿着破旧的男子道:“回公子,是那位姓何的书生想的办法。”   “哦?”秋羲朝那边看去,发现管事说的便是刚才跟他说过话的那名男子,“你去叫他过来。”   管事应下后连忙过去叫人。   姓何的书生来的马车边,朝秋羲和柳郁拱手施礼道:“在下何长安,谢过两位公子救命之恩。”   “原来是何兄,在下秋月白,这位是柳含章,”秋羲指了指身边的柳郁,朝何长安还礼道,“何兄不必言谢,我二人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当不得救命之恩。”   何长安听完满脸震惊:“原来是踏月公子和秋公子当面!”他说着又朝两人拱手,“在下久仰两位大名,没曾想今日居然能在此处见到两位,当真是三生有幸。”   秋羲一看就察觉出这又是个柳郁的“迷弟”,心里感叹一番,朝何长安问道:“何兄何以到了此处?”   何长安长叹一声,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本是渠州府人士,上月初中举后,恰巧老家那边遇到一支路过的商队要进京,我便使了些银钱托商队捎我一程。   “本来有商队同行,路上翻山越岭虽然艰难,但还算安稳,谁知半月前商队过河的时候在下不慎落水。   “等在下醒来时,已经被大水冲出数十里,幸得昏迷时抱住一块木头才得以保住性命。只是与商队失去联系,又丢了书箱和财物,装在书箱中的文书也因此没了。”他说着丧气地摇了摇头,“在下沿路上京靠着给人写几封书信赚些伙食,夜里找些村民家里借宿,想着到京城后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支商队。谁知前两日终于到京,没有路引不能进城不说,还遇上大雪封路,连几个铜板也赚不得,只能宿在破庙里。”   他又朝秋羲和柳郁拱了拱手:“所以这几日若非踏月公子和秋公子派人过来施粥,在下是当真要饿死在破庙里。”   “没想到何兄竟是同科,”秋羲更没想到居然有人会这么倒霉,而且上个京未免也太难了,难怪柳郁之前要等着他一同进京,“何兄既然要找商队,不如将商队之事告诉我和含章,我们回城后也可帮何兄找找。”   何长安大喜,当即道谢:“那便有劳踏月公子和秋公子,大恩无以为报,日后两位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差遣!”   应下替何长安找商队的事后,秋羲又跟管事的交代一番,让他每日差人在粥棚熬些糖盐水,这才和柳郁上马车离开。   何长安身上没有凭证不能进城,秋羲只能留了些银钱给他,让他暂时留在城外。   两人坐着马车要去碳粉厂那边的山上,听柳尘说那边有座山上雪景颇为好看。   马车里,秋羲发现柳郁的视线是不是就从他腰间挂荷包的位置扫过。   他笑得一头歪在柳郁肩上,戳了戳柳郁的脸颊,乐道:“至于吗柳含章,不就是袋儿糖豆,还能让你记挂一路?”   秋羲说的是那袋被他全部带进粥棚水锅里的糖豆,这代糖豆是他前几日做了用来哄柳郁吃药的。   柳郁从小就嫌药苦,秋羲还从柳沐那儿听说了这是位会偷偷把药倒掉的主,加上今年入冬后没有往年咳得厉害,柳郁前段时间竟然还跟他辩论起不用服药的二三理由。   无奈秋羲说不过柳郁,险些让柳郁不吃药的计划得逞,于是只好做了荷包里的那种糖豆来哄这位舌头金贵的踏月公子吃药。   柳郁又盯着秋羲腰间空荡荡的地方看了一眼,低声道:“这是最后一袋。”   “好嘛,”秋羲捧着柳郁的脸颊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回去给你做棉花糖,这个更好吃。”   柳郁抬眼看向秋羲:“棉花糖?”   秋羲抬手曲起两指在柳郁面前捏了捏:“就是那种白白的,软软的,吃起来甜甜的,入口即化的糖。”   柳郁勾了勾唇角:“那倒要尝尝。”   “对了含章,”秋羲想起之前在粥棚的事,朝柳郁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说陛下要派人给受雪灾的人修葺房屋,难道陛下真下旨了?”   柳郁摇摇头:“未曾。”   秋羲一惊:“啊?那、那不就成了假传…..”圣谕?   柳郁捏了捏秋羲的脸颊,笑道:“不会,一会儿让柳尘去琉璃厂拨款走账便是,最多后日,朝廷的拨款就会下来。”   “从琉璃厂走账?”   秋羲思索片刻,立刻反应过来,琉璃厂可不是就有贞元帝的分红在里面吗,走琉璃厂的账相当于贞元帝也出了钱,那说是贞元帝体恤百姓也不为过,还未贞元帝赚了一波贤名,想来贞元帝肯定不会事后反对。   那么柳郁说的朝廷拨款肯定是贞元帝知道此事后,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要给牵头出钱的他和柳郁补偿一二,难怪柳郁说得那么肯定。   “此计甚妙啊。”秋羲感叹道。   谁知柳郁点了点秋羲的额头,又道:“京城的府尹是曹党。”   秋羲嘶了一声,没想到柳郁这招居然还是一箭双雕。   堂堂府尹,掌管民生乃是职责所在,如今京郊百姓受灾,结果等贞元帝亲自出声救济灾民了,做府尹的都还没个动静,这不是明摆着要吃挂落吗。 第91章   到碳粉厂所在地后,秋羲和柳郁下了马车。   这几天虽然大雪停了,但还是寒风不止,秋羲便让绣娘做了防风的面罩。   柳郁披着厚实的浅色披风,披风上宽大的帽子几乎将他俊美的面容也给遮住,戴上秋羲特地让人准备的面罩后,几乎只有一双凤眸还露在外面。   “公子,秋公子,”柳尘指着对面一座白雪皑皑的山,朝两人道,“之前说的就是这座山,山上有村落,所以这座山的山路好走些。”   而且碳粉厂的人手几乎都是从这座山的山村里找来的,知根知底,秋羲和柳郁上山去也更安全些。   “行,我和含章上去转转,”秋羲帮柳郁理了理毛绒的领子,把披风拢得更严实些,“你去忙你的,等把碳粉厂里的事处理完,回头再到山上来找我们就行。”   秋羲说着往山腰的一处指了指:“我和含章最多就上那儿去,不会再往上。”   柳尘应下。   秋羲和柳郁换上登山用的谢公屐,去掉前面的活齿后便一人拄着一把竹杖上山。   “系统,去前面探路。”秋羲抬脚轻轻靠了靠在他和柳郁脚下打转的橘猫,朝橘猫抬了抬下巴。   “喵~”   橘猫仰着猫头朝秋羲喵了一声,便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色棉马甲窜了出去,四只猫爪在洁白的雪地上轻盈地踩出梅花印。   柳郁每次看到这只猫儿如此灵性都忍不住有些稀奇。   “含章,一会儿要是身体不舒服,你可别瞒着我,”这话虽然说过很多次,但秋羲还是忍不住又提了一遍,“一定得告诉我。”   柳郁轻笑一声,点头道:“绝不敢瞒着月白,但凡有些不适,一定告知月白。”   秋羲今天敢让柳郁来京郊登山,也是看好的,柳郁身体虽然不能受寒受热,但就算环境温度低,只要把保暖防风的准备做好,其实也能防止咳疾发作。   所以冬日只要给柳郁穿上足够保暖的衣物,再遮严实一点,做些轻松的户外活动还是不会有事。   乡试的时候柳郁咳疾发作得那么严重,是因为暑气无孔不入,号舍里有没有冰盆降温纳凉,相当于完全没有任何散热措施,柳郁的身体自然受不住,咳疾也就严重起来。   秋羲和柳郁顺着橘猫留下的两排梅花印上山。   山道两旁的枯草和树木上落着积雪,前面的崖壁上探出一株倾斜在山道上的劲竹,竹叶上披着一层厚厚的雪霜,在带着寒意的山风中摇摇欲坠。   秋羲放开柳郁的手,三两步便跑到那株雪竹下,转身朝落在后面的柳郁笑道:“含章,看,下雪啦!”   他说着便高高举起竹杖,朝竹枝上轻轻一敲,积在竹叶上的雪霜纷纷坠落,扑簌扑簌地砸在秋羲身上,释去重负的劲竹枝丫一轻,被压弯的竹身朝上弹了弹,簌簌地落下更多雪花。   “哈哈哈哈哈,”秋羲在落雪下转了一圈,把竹杖扔到一边,双手举过头顶朝柳郁比了一个心,“含章,送颗心给你!”   柳郁轻笑着停在不远处,学着秋羲的动作伸出双手,回了一个心。   “当心摔倒。”   柳郁走过去拾起秋羲的竹杖放在他手中,又牵着他的手继续沿着间隔规律的梅花印上前走。   “喵~”   没一会儿,出去探路的橘猫便迈着四条腿跑了回来。   【宿主,前面一点有个挺宽敞的露台,那里景色还不错。】   系统的声音在秋羲脑海中响起。   秋羲微微颔首,朝一脸期待的橘猫道:“干得不错,等回府后让王娘子给你炸鱼丸吃。”   “喵~”   系统听到有炸鱼丸可以吃,立刻甩着尾巴转身在前面带路。   柳郁笑问道:“猫儿这就找到地方了?”   秋羲点点头:“是啊,为了吃鱼,它可不得卖力些。”   “说不定这只猫儿训练一下还能做个猫中斥候。”柳郁打趣道。   “那肯定可以,”秋羲凑到柳郁耳边,小声道,“听说这只猫之前跟大哥和柳尘先后进过几次宫,都在皇后娘娘跟前混得有名有姓了。”秋羲抬着下巴尖指了指前面屁颠儿屁颠儿带路的橘猫,“有这本事,给点时间它可以把整个京城的地皮都踩熟络。”   柳郁笑道:“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两人跟着系统,没走多久就看见一个还算宽敞的天然露台。   露台是一整块岩石从山体上支棱出去形成的,表面上积着雪花还算平整,秋羲探头朝岩石底部看去,岩底厚实,承载他和柳郁的体重绰绰有余。   这块岩石是山里的村民平日上下山时中途休息的地方,村里的小孩儿不下雪时也爱来这边玩耍,村民们便在岩石周围立了一圈木栅栏做防护。   秋羲摘下肩上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大块方巾铺在雪面上。   他盘膝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朝柳郁道:“含章快来。”   柳郁依言在秋羲身边坐下,接下腰间的水囊递给秋羲:“喝点热水暖暖。”   “嗯。”   秋羲摘下面罩,取下囊塞,仰头喝了一口热水又把水囊还给柳郁,又接过柳郁递来的糕点咬了一口。   柳郁不能受凉,在外秋羲便不让他摘面罩,索性只能回去再吃东西。   “唉,含章只能看着我吃了。”   秋羲砸吧了一下嘴里奶香味浓郁的酥糕,朝柳郁秀了秀还热乎着的糕点。   柳郁轻轻捏了捏秋羲的脸颊,笑道:“顽皮。”   “哈哈哈,”秋羲笑得一头歪在柳郁肩上,过了一会儿,秋羲十分认真的地说,“等明年,明年一定把含章的咳疾治好。”   柳郁抬手抚掉方才落在秋羲兜帽上的积雪,缓缓道:“顺其自然便好,此病已经随我过了快二十载,月白放宽心才好。”   “不,”秋羲从柳郁怀里起身,双手捧着他的脸颊,郑重地承诺道,“我一定要治好含章。”   柳郁倾身向前,与秋羲额头相抵:“郁只愿与月白长相守。”   朝山外望去,连绵的群山仿佛裹着一层糖霜,远山间的云雾缭绕缥缈,是化不开的乳酥颜色,隐隐让人嗅出一丝甜味。   快中午时,柳尘处理完碳粉厂的事便上山来寻柳郁和秋羲。   三人在碳粉厂用过午膳后驾马车回府,柳尘下午又转去琉璃厂那边走账安排受雪灾的百姓房屋修葺事宜。   秋羲让系统丢去膳房,让王娘子给这只橘猫做炸鱼丸,见柳郁换了身干爽的厚实披风跟了过来。   柳郁不说话,只是一双好看的凤眸紧紧跟着秋羲,眼瞳中似有光芒闪动。   “知道知道,”秋羲忍不住笑道,“不会忘了含章的棉花糖。”   柳郁视线移向别处,好像跟过来讨糖的不是他柳含章似的。   秋羲一边着手准备做棉花糖的食材,一边朝正在做鱼丸的厨娘道:“王娘子,顺便替我熬制一份肉皮冻,去腥就成,不加料,还要去油,只留冻不留皮。”   “好嘞,公子等着,一会儿就能出锅。”   王娘子在橘猫急切的小眼神中放下做了一半的鱼丸,净手后直接去处理肉皮下锅熬煮。   “喵喵喵~”   橘猫跟块麦芽糖似的黏在王娘子身后,奈何王娘子现在忙着做肉皮冻,根本没工夫搭理它。   系统不死心,转身又去秋羲那边闹腾,秋羲正忙着炒制玉米芡粉呢,更没时间帮它做鱼丸。   猫头一转,系统又颠儿颠儿地蹭到柳郁跟前。   “喵~”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渴望地盯着柳郁。   柳郁看了看脚边的橘猫,又看了看王娘子做了一半的鱼丸,最后在膳房里找了块点心放到系统的猫碗里。   系统埋头看了一眼碗里的素点心,终于朝现实低头,认命地咬着碗里的糕点。   秋羲把炒得有些许泛黄的玉米芡粉倒进干净的托盘中铺匀,又了一枚干净的鸡蛋在芡粉上压出一个个大小一致的凹槽。   柳郁看了看,问道:“月白说的棉花糖是用玉蜀黎芡粉做的?”   秋羲摇摇头:“非也,这是用来裹在棉花糖外面,防止棉花糖之间互相黏在一起的。”   柳郁指着粉上那些凹槽道:“棉花糖就放在这些凹陷处?”   “对,”秋羲压好凹槽后又转身去打发蛋清霜,对柳郁道,“等一会儿棉花糖浆做好后,把糖浆挤在里面成形就可以了。”   柳郁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十分想见识一下秋羲口中那种又白又软的棉花糖。   秋羲在蛋清里加了糖霜,拿竹制的茶筅开始打发蛋清,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把蛋清打发好。   这时,王娘子从膳房外端着一只碗进来:“公子要的肉皮冻做好了,去腥去油,只要冻不要皮。”   京城冬日里气温低,熬制好的肉皮汤放到屋外搁一会儿就能直接冻上。   “有劳王娘子。”   秋羲接过那碗晶莹剔透的肉冻,舀了一勺用水泡着备用,转头又去熬制糖浆。   柳郁看了看锅里的糖,又看了看水里泡着的肉皮冻,问道:“用肉冻做糖?”   秋羲这回终于点头:“对啊,这些肉冻就是用来让棉花糖成形的。”   柳郁顿时明白:“原来如此。”   秋羲把糖浆熬出大泡,又往锅里倒入泡好的肉皮冻,一边搅拌一边继续熬煮到糖浆沸腾为止。   他把熬好的糖浆装进盆里,然后再把打发好的蛋清倒进沸腾的糖浆中,用茶筅重复打发,最后糖浆慢慢成乳白色的粘稠状。   “好了,终于可以装袋了,”秋羲活动了一下手腕,朝柳郁道,“含章帮我拿一下那边的裱花袋。”   裱花袋柳郁是知道的,之前秋羲给他做蛋糕时用过,是用牛皮纸袋做的。   他把裱花袋地给秋羲:“也跟蛋糕一样做法吗?”   “对,跟蛋糕上的乳酥差不多。”   秋羲准备了两种棉花糖浆,一种加了些磨耗的桃粉,一种没加,加过桃粉的糖浆带着些许粉色。   他装好两只裱花袋后便往压好的凹槽里挤出各种造型的棉花糖。   “收工,”秋羲挤完最后一只棉花糖,朝柳郁笑道,“放小半个时辰就能吃了。”   柳郁拿出手帕替秋羲擦了擦手:“月白做的棉花糖,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过了小半个时辰,秋羲乐呵地端了一盘棉花糖进屋。   “含章快看,棉花糖做好了!”   这还是秋羲第一次做棉花糖,做之前在系统的《菜谱大全》课程里现学的。   能一次成功说明他厨艺有进步,秋羲当然开心。   柳郁两指拈起一枚面上画着粉色猫爪印的棉花糖,轻轻一捏,雪白的棉花糖便凹陷下去,手一松,棉花糖又膨胀起来。   “果然如月白所言,又软又白,”柳郁将大小适宜的棉花糖放进嘴里,带着白霜的棉花糖立刻融化在唇齿间,“软甜黏糯,入口即化,如冬日雪带三分甜,人间极品。”   秋羲顿时目的得逞地咧嘴笑开,揶揄道:“哈哈哈哈,小孩儿都喜欢棉花糖。”   柳郁剑眉一挑,倾身堵住那张笑得正得意的嘴。 第92章   柳郁和秋羲回城后便派人去了一趟珍宝斋,何长安说是跟商队同行的,柳郁便把找人的事交给了珍宝斋。   这日还没过,珍宝斋那边就派人送来了商队的消息。   柳郁看着珍宝斋掌柜派人送来的消息,道:“与何兄同行的那支商队已经抵达京城大半旬,这几日正留宿在城中的客栈里。”   “那太好了,”秋羲高兴道,“现在太晚,城门已经关闭,明早便派人去告知何兄?”   柳郁想了想,说:“何兄现在身上没有过所不能京城,明早便一并派人也去客栈走一趟,如果商队那边有线索能帮何兄找回过所更好。”   秋羲笑道:“还是含章想的周到。”   第二日,秋羲和柳郁要去国子监,他俩耽误片刻,把何长安的事交代下去才出府。   今日监中会讲,秋羲在稷下学宫站了一整天,散学时感觉那双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拉着柳郁的手坚持到回府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毫无形象地扔下书囊往床上一躺。   “唉,腿都快站折了。”   柳郁笑了笑,递了一杯热茶给秋羲:“喝点茶暖暖身子。”   秋羲不肯起身,耍赖道:“要含章喂我。”   柳郁宠溺地在秋羲鼻尖上点了点,坐到床边将秋羲扶到怀里,秋羲勾起唇角,在柳郁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   “当心烫口。”柳郁拨了拨清茶,将盏沿喂到秋羲唇边。   秋羲看了眼递到嘴边的茶盏,又侧首看了眼身后的人,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怎么是这种喂法……”   柳郁将怀中人的嘀咕声听得一清二楚,眉峰微挑,只道:“何兄已经在府上等候多时,月白莫不是不想上床了?”   秋羲顿时被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呛得直咳嗽,柳郁连忙帮他拍背。   “何兄已经在府上了?”   “嗯,”柳郁轻声应道,“那支商队帮他捞起了落水的书箱,他的过所和书卷都在里面。商队那边一早就派人把过所给他送出城了,他下午进城安顿好之后就来了府中。”   “能找回过所倒是万幸,”秋羲立即从柳郁怀中起身,整了整衣物,道,“快去见何兄吧,不好让他再等。”   何长安下午安顿好之后想来拜谢秋羲和柳郁,只是两人正在国子监,所以管家便安排了一间客房给他暂作休息。   秋羲和柳郁进屋时,何长安正在看书,见到两人进门,立刻起身拱手道:“在下冒昧前来府上叨扰实在施礼,还望秋兄和柳兄不要见怪。”   “何兄不必多礼,”秋羲还礼道,“都是朋友,何兄只当是在自己家便是。”   柳郁也颔首回礼:“何兄请坐。”   何长安坐下后,朝秋羲和柳郁谢道:“今日何某能重新取回过所和一应物什全仰赖秋兄和柳兄相助,何某在此谢过两位大恩。”   秋羲摆摆手:“我二人只不过差人去找了找商队而已,举手之劳,何兄不必挂怀,若非那支商队帮何兄收着一应物件,我们就算找到商队也没有。”   何长安却摇头道:“如果不是秋兄和柳郁帮何某找到商队,何某只怕在京郊的破庙住到天荒地老也再见不到那支商队,开年的会试就要白白错过。”   三人又聊了一番,秋兄不得不感叹何长安运气好。   何长安上京途中不慎落水被大水冲走,不仅没死还活了下来,一路只身到京城居然也没遇上什么流氓劫匪野兽虫蛇,到进城后正逢大雪封路,偏偏又遇上他们在破庙施粥,不仅混了个饱腹还因此顺利找到走散的商队拿回过所和失物。   这要是放到现代的小说里,可不就是妥妥的等着一飞冲天的男主待遇么。   秋羲笑道:“何兄此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会儿便在府上用膳,算是我和含章给何兄接风洗尘。”   “何某借秋兄吉言,”何长安笑了笑,说,“方才用了些府上管家送的点心,何某便觉与别处味道不同,格外美味,今日便厚着脸皮在贵府叨扰了。”   这几日天气冷,秋羲便直接让王厨娘把之前炒好的火锅底料煮上,吃些火锅也能暖和些。   柳郁不太能吃辣,何长安的口味秋羲暂时不知,所以直接让人端了一口他找匠人特制的鸳鸯锅,一边装着王娘子熬制的浓汤,另一边则是飘满红艳艳干辣椒的汤底。   乳白色的浓汤和鲜红飘辣的红汤在咕噜噜滚着泡,锅中升腾起的水汽化作白雾飘散在空中,鲜香麻辣的火锅香味朝窗外飘去。   何长安原本还矜持地注意吃相,后来便撒开胳膊敞开吃,等一桌菜都被消灭干净时,他才拿出手帕擦干净嘴上的辣油。   “何某真是从未吃过如此美味,”何长安收拾好仪容,朝秋羲和柳郁拱手道,“全托秋兄和柳兄的福,否则何某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吃到这般人间美味。”   秋羲饮下一口苹果醋解腻,笑道:“何兄要是喜欢,稍后我让王娘子给何兄打包一份汤料跟蘸碟,这段时日天气寒冷,恰好可以多存放几日。这古董羹的味道主要就看汤料和蘸碟,回头何兄可以自己试着煮一回,吃起来别有一番妙趣。”   何长安听得双眼发亮:“那便多谢秋兄了!”   “我和含章在国子监进学,每月初一十五例行休假,”秋羲又道,“何兄得空时可以常来府中做客,日后请何兄尝尝别的,保证何兄也会喜欢。”   “那何某便不客气了,”何长安拱手道,“日后定要再来叨扰秋兄和柳兄。”   三人又聊了些会试和这次雪灾的事,天色渐晚,何长安告辞,秋羲便派了马车送何长安回落脚地。   回屋洗漱后,秋羲躺在床上朝柳郁问道:“含章,给灾民修葺房屋的事怎么样了?”   柳郁替秋羲掖了掖被角,说:“柳尘已经在琉璃厂那边走完账,今早在破庙招募乞丐中愿意出工的青壮,共召集了两百余人,下午已经替五十余户灾民修葺好房屋。”   “这么快?”秋羲有些意外,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嗯,”柳郁点点头,道,“一是那些青壮肯卖力,二是受灾的灾民自己也不怠慢。”   “那倒是,早点把房屋修补好也能保暖一些,”秋羲又问道,“破庙那边呢?要不要顺便把破庙也重新修修,不用搞得太好,只要不漏雨不透风就行。”   “破庙那边下午就动工了,”柳郁说,“不日就能修整好。”   两人聊着聊着秋羲便没了声,柳郁见他已经睡熟,无声地笑了笑,将秋羲揽进怀里,让他睡得更暖和些。   第二日早朝上,贞元帝将奏折摔在大殿上。   “这就是堂堂京城府尹办得事,”贞元帝怒骂道,“城外百姓受灾,都要朕亲自拨款赈灾了,还要你府尹何用?”   “臣有罪,臣失职,请陛下发落。”府尹周公叙连忙跪地请罪。   他心中颇感倒霉,往年京城又不是不下雪,这不是年年都下么,怎么往年不曾听说有人塌房,偏偏今年就遇上了,还被皇帝给知道了。   最要命的是皇帝比他先安排赈灾事宜,周公叙知道自己今日多半要遭。   贞元帝怒目瞪视跪在殿下的周公叙,正要借机发作,立在一边的曹相出列道:“陛下息怒,周府尹未曾上报灾情确实失职,只是前几日大雪封路,衙门里的人手也进不了山,周府尹也是无计可施。还望陛下看在周府尹兢兢业业多年,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曹党官员见曹相出列求情,立刻跟上:“请陛下息怒!”   贞元帝被曹党众官员一噎,顿时怒极。   眼看着皇帝要火冒三丈,户部马尚书眼珠子转了转,挺着大肚皮出列启奏道:“陛下,北方数府今年雪灾严重,国库拨出去的赈灾款项巨大,已经无法再拨出赈灾款项给城外百姓。”   贞元帝朝马尚书看去,这油滑的户部尚书埋着头,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气极怒笑,下旨道:“着府尹周公叙主持此次京外赈灾一事,若是此次不能顺利赈灾,哼,革职查办。至于赈灾款项,就由府尹自行想办法吧。”   贞元帝说完便从龙椅上起身,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甩袖离开。   太监高声道:“退朝!”   这下,曹相一行人全都傻眼了。   下朝后,曹府。   “曹相,你可得救下官!”周公叙在曹相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救,你要我如何救?”曹相气极,自古赈灾都是吃银两的好机会,他哪里想到贞元帝这次居然半点赈灾银两都不拨。   “那可如何是好?”周公叙急了,皇帝不拨款,总不能让他自己掏腰包垫上吧。   到底是自己手下的人,府尹的位置对他后来的谋划又至关重要,曹相也不想现在就撕破脸,只好道:“你先回去安排赈灾事宜,这次万万不能出差错,至于钱粮,本相与你一同想办法。”   周公叙顿时感激涕零:“下官多谢曹相!”   次日,秋府上来了一批赏赐。   送走前来宣旨的太监,秋羲到库房里转了一圈。   “陛下这回竟然送来这么多好东西。”他上回在稷下学宫跳《大韶》都才得了些银两和吃食并一顶礼帽而已。   柳郁看了看妥善板放在库房中的各种珍玩和一箱银两,道:“听父亲说,陛下今早在早朝上命府尹主持赈灾事宜,国库不给拨款。”   秋羲顿时噗嗤一声笑出来:“国库不拨款,难道要那位府尹自己筹钱?”   柳郁思忖片刻,点点头:“曹相那边肯定会帮忙填补缺损,他还少不了府尹的助力。”   秋羲反应过来:“所以陛下这次是想让曹相出血?”   柳郁微微颔首:“嗯,当是如此。”   “那我们派去修葺房屋的人手怎么办?”   秋羲既不想让府尹摘果子,又怕府尹赈灾不利连累受灾百姓。   柳郁想了想,道:“先把人手撤回来,府尹之后当会沿用我们的方案继续雇佣那些青壮。”   秋羲想想也是,他们之前操作的方案几乎已经是花费最少成效最快的一种了,那位府尹只要脑子正常就不会弃之不用。 第93章   十一月初三这天正好是冬至,国子监中休假,秋羲和柳郁便不用去监中。   不过两人昨天跟顾青书等人约好下午在府上一聚,柳郁上午送走前来宣旨的太监后便回柳府与家人一起祭祖,秋羲则留在秋府张罗下午的酒席。   秋羲去后厨找到正在擀面皮的厨娘,问道:“王娘子,京中冬节酒席都吃些什么?”   王娘子掰着手指给秋羲数道:“扁食、馄饨、汤团、羊肉,多着嘞,什么都吃。”   “成,今天下午有几位国子监中的同窗要来府中做客,”秋羲看了看厨房里的食材,说,“扁食、馄饨什么的通通都安排上,再煮个羊肉古董羹,备些点心酒水就差不多了。”   王娘子应下,继续不停手地擀面皮。   秋羲看了看一张张厚薄均匀的面皮,朝王娘子道:“这些用来包扁食吧,馄饨皮的话,我先去榨点果汁和菜汁。”   王娘子有些疑惑:“果汁和菜汁?”   “嗯,”秋羲点点头,“做不了二十四气馄饨,咱今天就做个九色馄饨也好。”   秋羲之前为了榨果汁喝,专门让匠人做了个趁手的药碾来用。   他选了九样颜色不同的蔬菜瓜果洗干净后分别切成小块,在药碾中细细地碾出汁。   这玩意儿还是个体力活,秋羲碾出两碗汁后就累得腰酸手软,只好叫厨房里的其他杂役帮忙。   趁着杂役在碾果子,秋羲把刚才做好的两份果汁端到台面上,又往盆里倒入面粉,拿其中一碗果汁调和后开始和面。   没一会儿,一个浅绿色的面团便成形。   秋羲朝擀完面皮正在包饺子的厨娘道:“王娘子,后面的馄饨就用这种面团来包。”   王娘子爽快地应下:“好嘞,公子放心,交给我等就成。”   秋羲又叮嘱道:“煮古董羹的暖锅用上回做的九熟釜,一个清汤八个红汤。”   王娘子笑道:“诶,记下了。”   秋羲想了想,又转头派人去桃花源说了声,让桃花源那边下午送些烧烤过来,他本来是想在席上现烤的,后来想想还是太麻烦,直接吃现成的多好。   安排好其他菜色后,秋羲摸着下巴想了想:“甜点要做点什么呢?”   柳郁本来嘴就挑,从小又是吃着宫里的御厨和柳府的大厨做的糕点长大的,秋羲知道等闲的糕点是入不了他的口的。   秋羲琢磨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想想今天好歹是冬至,过节嘛总不能拿之前做过的那些点心给柳郁吃,换个新鲜的才好。   于是他点开系统的课程界面,找到那门菜谱大全翻了翻,最后视线锁定在一款酥点上。   “就做这个蝴蝶酥好了。”   秋羲敲了敲掌心,打定主意做这款名字好听样式好看,吃着也不赖的酥点。   他取了面粉、糖霜和王厨娘之前做点心就提前备好的乳脂混合在一起,又加水开始和面,没一会儿,一块泛黄的面团便在秋羲的手下揉好了。   成形的面团还需要松弛一会儿,秋羲便把面团搁在一旁不管,又取了一团乳脂擀成薄片用来做蝴蝶酥的酥皮。   酥皮也需要松弛一会儿,秋羲便趁着这个功夫去煮了一壶奶茶。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面团和酥皮都松弛好了,秋羲这才开始擀面团。   因为做蝴蝶酥需要用面团把酥皮包在里面,秋羲便直接将面皮擀成酥皮的三倍大,再将酥皮放在面皮中央,在面皮的左右两边折一下,将酥皮包好。   “唉,又得放一放,”秋羲有些无奈地把包好的面团放到一边,“没想到这点心看起来简单,坐起来还有点费时间。”   主要是刚才的步骤一共要重复三次,这样才能做出蝴蝶酥的层次感,简单是真简单,麻烦也是真麻烦。   等包好的面团重复三次松弛好之后又要把面团擀成破片,秋羲等得无聊,索性便打开系统界面开始刷课。   现在离系统下次升级还差九万多积分,秋羲需要见缝插针地攒积分才行。   等三次步骤重复下来,秋羲已经刷完十三个课程,赚了将近八千积分。   “收获颇丰。”   看着新到账的积分,秋羲美滋滋把松弛好的面团最后一次擀成薄片,在面皮上涂了些清水后又撒上糖霜,捏住面皮两边往中间一卷,做出个心形的蝴蝶翅膀样式。   “唉,又要放一放。”   秋羲叹了一口气,把卷好的面皮搁在一边,面无表情地开始继续刷课。   第三门课程考核结束,两千点积分到账,秋羲把面团取出来切成厚薄均匀的片状。   一块块心形的蝴蝶酥整齐地摆放在烤盘里,切完最后一块,秋羲把烤盘放进砖石搭建的烤炉里。   秋羲伸了个懒腰,朝看火的杂役道:“烤两刻钟就行,我去歇会儿。”   府上的杂役已经习惯在厨房帮秋羲打下手,现在只要他交代一声,都能把事办好。   秋羲草草用了些午饭,回屋后,他怀里抱着一只暖宝宝靠在床榻上闭目休息。   没一会儿,秋羲隐约察觉屋内有人影晃动,睁开双眼一看,是柳郁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秋羲挪了挪身子,给柳郁空出位置。   柳郁在床边坐下,让秋羲靠在他怀里:“嗯,今日家中人多,午膳开得早,所以就提前回来了。”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包袱,说,“家里给你准备了一套衣服,一会儿睡醒了试试。”   “嗯。”   秋羲困意正浓,点了点头就忽然没声了。   柳郁轻手轻脚地扶着秋羲躺下,又脱下外袍上床,将秋羲揽进怀里陪他一起午睡。   等两人起床时,下人来报,说客人已经到府上了。   秋羲连忙梳洗一番,拉着柳郁的手就快步出了房门。   “顾兄、方兄久等了,”秋羲朝正坐在厅堂里的顾青书和方同景拱了拱手,忽然发现顾青书身边还坐着一个人,他惊喜道,“沈兄何时到的京城?”   沈锦之笑道:“今早刚到的,在下一到京城就来府上叨扰,还望秋兄和柳兄不要嫌弃才好。”   几人寒暄了一番,秋羲让人把上午煮好的奶茶热过之后端过来。   秋羲喝了一口,道:“今日还约了安王和何兄,何兄住得远些,还要一会儿才能到。”   顾青书闻言问道:“不知这位何兄是何许人?”   秋羲笑道:“何兄是从渠州府上京来赶考的。”   他粗略讲了讲何长安的身份,顾青书三人也算认识何长安了。   沈锦之饮了一口奶茶,赞道:“秋兄府上这乳茶味道真好,比我往日喝过的更香甜。”   “只是在煮奶时加了些小东西去腥膻味,”秋羲道,“沈兄喜欢的话,回头我把要加的东西写给沈兄。”   “那边有劳秋羲了。”沈锦之一看便是喜欢上秋羲煮的奶茶了。   几人又聊了聊会试的事,没一会儿,何长安便到了。   “让诸位就等了。”   何长安跟秋羲几人见过礼之后便和他们五人聊起了上京途中的见闻。   “怎么安王还没来?”几人等了好半天都没见着安王的人影,秋羲有些疑惑。   “今日陛下主持祭仪,安王恐怕还要一会儿。”   果然,等众人都吃过一轮点心了,安王这才疾步进府。   今天的席面是秋羲亲自监督的,众人刚一上桌便被麻辣的火锅香给牵住嗅觉。   何长安惊喜道:“前日刚在秋兄府上吃过一回古董羹,在下正馋着,没想到今日又道吃上。”   冬至讲究九碗九碟,聚宴摇摆久久件,取的是九九消寒之意。   众人见桌上不仅馄饨有九中颜色,就连煮古董羹的暖锅都有九个格子,当即笑道:“还是秋兄好雅兴。”   秋羲笑道:“既然诸位都说雅兴,那不做几首诗恐怕是不行了。”   沈锦之笑呵呵捧场道:“做,当然要做,不做不是真汉子!”   这话一出,顾青书当即赋诗一首,逗得在场几人笑得前仰后合。   席上菜色花样繁多,酸的、甜的、辣的、咸的样样都有,吃得众人连声称赞。   “这酥点是月白新做的?”柳郁拈起一块心形的酥点问道。   “嗯,”秋羲点点头,“专门给含章做的,可花了我一上午的功夫,尝尝?”   柳郁拈着好看的酥点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酥脆爽口,奶香味混合着糖霜的甜味让他口吃生津。   秋羲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柳郁,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柳郁笑道:“一口咬下去,蓬松香酥,脆甜可口,实乃酥中佳品。”   秋羲满意道:“能得含章如此高的评价,也不枉我帮了一上午。”   “咳,”坐在对面的方同景忽然干咳一声,酸溜溜道,“原来这酥点是给柳兄一个人做的,看来我等是没这口福了。”   沈锦之打趣道:“是极是极,我等就是那地里的小青菜,没人管的。”   安王啧了一声,视线在柳郁和秋羲身上来回一扫,凄凄惨惨道:“得,我这个外甥是白搭的,只有皇舅才有好吃的新酥点可以想用。”   坐在一旁的何长安还没见过这阵仗,当即破功,扑哧一声笑出来。   秋羲被他们三人一搅和,顿时老脸一红,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大家吃啊,这蝴蝶酥放这儿就是用来吃的,没不让你们吃。”   就等秋羲这句话,众人纷纷朝那盘酥香四溢的蝴蝶酥伸手。   柳郁见安王一次居然拿了两块,顿时挑眉看向安王。   安王一手一块酥点,正要将左手中的放进嘴里,忽然警惕地察觉到一股冷意,偷偷朝他皇舅看去,就见皇舅不苟言笑的脸上仿佛结着冰。   他顿时手上一抖,两块酥点全放进嘴里了。   一顿冬至宴吃完,众人散去。   秋羲正要去厨房给系统拿点猫食,忽然被柳郁一把抓住手腕拉进了房里。   “不是特地给我做的?”柳郁将秋羲压在床上,挑眉问道。   “没想到堂堂柳含章居然这么‘护食’啊。”   秋羲打趣一句,揽住柳郁的脖颈吻了上去。   柳郁在秋羲唇边轻轻一啄。   “当然。” 第94章   冬至后,秋羲便把全部心神投入到会试的准备中,开年二月便是会试,他必须做足准备。   琉璃厂那边制好的玻璃已经给贡院号舍装上了一部分,秋羲当初在画图纸的时候和柳郁商量一番,选的是双开门的设计,又在玻璃门的上方留出窗户方便考生在号舍内透气。   日子过得飞快,到了腊月初九这天下午,国子监内各个学堂都洋溢着轻松愉悦的氛围。   等明智堂的助教宣布课毕散堂后,众生员纷纷兴冲冲地收拾好书箱离开厢房。   “终于放寒假了!”秋羲拎着书箱快步走出房门,转身朝跟在后面的柳郁说,“今晚出去逛街怎么样?”   柳郁拿过秋羲的书箱,笑道:“京中前两日刚好来了个杂技班子,就在桃花源附近,晚膳后正好可以去看看。”   “杂技班子?”秋羲听得双眼发亮,连忙点头道,“好啊好啊,不如一会儿直接去桃花源用晚膳?”   柳郁应下,两人坐马车回府后,换洗一番便又去了桃花源。   桃花源二楼特地留出的雅间里飘散出烧烤的香味,秋羲坐在桌前津津有味地吃着一串烤羊肉,抬眼朝窗外的街道望去。   戴了一顶狮子头套只漏出大脸盘子的橘猫正埋头在一旁的猫碗里吃烤鱼,时不时发出愉悦的喵喵声。   柳郁倒了一杯果茶放到秋羲手边,这才要起一只皮儿薄馅儿大的绿色馄饨放进嘴里,馄饨皮入口即化,馅料鲜香弹牙。   他朝秋羲笑道:“桃花源的庖厨倒是深得月白真传,做出来的馄饨味道和月白做的十分相似。”   秋羲顿时被柳郁逗乐了:“含章可别捧我,我是真会信的,而且这是人家大厨手艺好,我只是吃过后给了点建议而已。”   “如何捧不得,”柳郁笑道,“月白就该捧着。”   秋羲一手托腮,胳膊支在桌沿上,打趣道:“含章刚才吃的可是蜜糖,说话怎么这么甜啊?”   柳郁一本正经道:“实话而已。”   秋羲顿时乐得趴在桌上,抬眼看向柳郁:“那我可就当真了。”   柳郁笑道:“自然当真。”   两人笑闹一会儿,秋羲放下烧烤签,端起手边的果茶喝了一口,忽然听见窗外远远传来一阵喝彩声。   他朝窗外看去,各处街道都灯火通明。   秋羲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朝柳郁问道:“杂技班子可是在那边?”   “嗯,”柳郁点点头,“听闻这只杂技班子有火树银花。”   “有火树银花?”秋羲顿时来了兴趣,他以前只在网上看过打铁花的,还没亲眼到现场欣赏过。   柳郁见秋羲对火树银花感兴趣,用过晚膳歇息片刻便带着他去了杂技班子那边。   冬日天黑快,这会儿路上已经有不少行人提着灯笼。   柳郁外罩一身素色披风,手中提着从桃花源拿的一只绘着桃花的灯笼,牵着秋羲的手徒步到杂技班子表演的地方。   橘猫昂着头踩着猫步在他二人脚下窜来窜去,毛茸茸的尾巴一会儿扫一下柳郁的披风,一会儿又撩一下秋羲的长腿,圆溜溜的猫眼朝着四周好奇地打量着。   两人到时,人群围堵的场子里正有一只穿着衣服带着棉帽的猴牵着一条黄犬在打转,猴儿时不时指着黄泉龇牙咧嘴叫骂几句,十足一副人样,逗得围观的人群哈哈大笑。   秋羲看着那只猴儿揪着大狗的耳朵一顿斥责,扑哧一声笑出来,抬腿靠了靠在他脚边打转的系统。   “你遇上对手了。”   “喵?”   橘猫震惊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朝一猴一狗看去。   【怎么可能,宿主不要骗我!】   【那种低智商生物怎么会是系统的对手,我们系统可是前沿科技的结晶,一定不可能,我不要跟一只猴子做对手!】   秋羲本来只是逗逗系统,没想到它反映居然这么大,顿时乐得一头歪在柳郁肩上。   系统不服,为了证明自己这种高科技结晶不可能和一只猴一条狗成为对手,橘猫竖着尾巴,雄赳赳气昂昂地踩着猫步走到场地中。   正在遛狗的猴儿注意到突然闯进来的陌生家伙顿时停下脚步,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猴眼朝那只毛发旺盛的家伙看去。   守在一旁的猴主人正想把那只长得奇怪的橘猫赶走,结果就见橘猫走到猴儿跟前,一拍爪子抢走狗绳,在猴儿满脸的震惊当中叼着狗绳遛起狗来。   猴主人:“?”   围观的人群哄堂大笑,秋羲更是把头埋在柳郁肩上,低声笑个不停。   柳郁感受到怀中的人双肩颤抖不止,抬手在秋羲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好了,笑多伤心,当心岔气。”   “可是、可是,哈哈哈哈——”   秋羲还是忍不住,小声越来越大。   这只系统怎么会这么逗,真的是来自未来的高科技程序吗,一边说着不要跟猴子做对手,一边雄赳赳跑过去跟猴子下战书。   系统的逻辑语言真的没出问题吗。   “哈哈哈哈哈哈!”   秋羲越想越乐,怎么也止不住。   柳郁又给秋羲拍了拍后背,发现还是没有效果之后便抬手解开身上披风的系带,将秋羲整个人都拢进怀里,低头寻到怀中人的双唇,将秋羲的笑声淹没在温热难耐的吻中。   人群包围中,一猫一猴正在展开激烈的遛狗权争夺战,五局三胜的猜拳环节已经结束两局,第三局后,橘猫因为只能出帕不能出石头和剪刀最终惨败,淘汰出局。   拿下遛狗权的猴儿摘下头顶的棉帽耀武扬威地在橘猫面前张牙舞爪,气得橘猫喵喵乱骂,最后灰溜溜地钻出人群去找宿主诉苦。   获得胜利的猴儿端着一只空盆牵着狗开始环场绕行,围观的人将铜板丢进盆里,发出一阵阵叮当声。   等猴儿牵着狗走到跟前,柳郁从荷包里抓了银瓜子丢进去,见钱眼开的猴儿居然滋溜一下蹿到大狗身上表演了一个灵猴骑犬,引得众人一阵喝彩。   “喵喵~”   橘猫回到秋羲和柳郁身边,还没叫两声,人群中便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原来是打铁花的匠人们登场了。   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专门来看打铁花的男男女女则在人群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直把场子堵得水泄不通。   在场地最内侧是早就架好的两丈高台花棚,花棚上插满了新取下的树枝,花棚中央还插着一根长杆做树干,树枝上则绑着数不清的烟花爆竹。   秋羲靠在柳郁怀里,定睛朝花棚处看去。   只见数名打着膀子的匠人朝围观人群抱拳行礼后,便拿着花棒走到熔好铁汁的大炉边,几名匠人轮流从大炉中舀出滚烫灼人的铁汁朝着花棚上打去。   黄白的铁汁被抛到空中,击打在花棚上,如同星屑一般散落,星子坠落在地,又顽皮地朝别处滚走。   一轮一轮星火从树上散落,忽然间,一声爆竹响在树上炸开,一朵烟花在树梢绽放,第二朵,第三朵,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仿佛从严冬跳入阳春三月,让人置身在绚烂花海间。   无数的星子落进秋羲如墨的眼瞳中,他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揽住柳郁的脖颈,在柳郁的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秋羲抬眸看向柳郁,眼瞳中尽是笑意:“良辰美景,愿与含章携手到老。”   柳郁揽紧怀中人,缱绻回应:“愿与月白携手到老。”   花树银花在一片欢呼声中散去,柳郁和秋羲抓了银瓜子打赏匠人们,被匠人们围住说了一大通吉祥话才让走。   秋羲连忙拉着的手就要跑向别处,结果两人刚一出人群的包围便被叫住。   “秋兄,柳兄!”沈锦之在人群另一端朝秋羲和柳郁挥挥手,“两位也来看火树银花?”   秋羲点点头:“真巧,你俩也来了。”   四人见过礼后,沈锦之道:“这不是顾大哥今天开始休假,我听说这里有火树银花可看便拉着他过来了。”   秋羲朝顾青书和沈锦之问道:“两位可要去桃花源坐坐?”   沈锦之摇头笑道:“我们刚才从桃花源那边过来,吃得太尽兴,差点没把火树银花给错过。”   秋羲笑道:“我和含章也是从桃花源过来的,避过比两位早了许多。”   “对了,”沈锦之兴奋道,“之前我不是跟珍宝斋进购了一批暖宝宝吗,这东西卖得简直太好了,我本打算分一部分到分行去卖,没想到总行刚售卖第一日就把预计的数额全卖光了。秋兄当真是个奇人,竟能做出如此好用的物件。”   他掰着手指算了算,最后激动道:“我估摸着到明年开春,商行那边还能再购入五倍数量的暖宝宝。”   “还能卖这么多?”秋羲有些惊讶。   沈家的商行从他们这儿进购的第一批暖宝宝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还能再增加五倍数量,那光是暖宝宝在沈家商行这边的收入,就能给珍宝斋带来上万两的利润。   这东西说实话成本低得可怜,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赚大发了。   四人又聊了聊生意上的事,这才分作两头走。   到了除夕前一日的早晨,秋羲刚从床上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就见柳郁穿着一身绒毛镶边的对襟长袍进屋。   秋羲从床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朝柳郁问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   柳郁笑了笑,将一只红封递到秋羲面前:“月白一看便知。”   “红包?”秋羲有些疑惑,“这是含章给我的压岁钱?”   可是今天还不到发压岁钱的日子啊。   结果秋羲一拆开红包就傻眼了,里面足足有三万多两银票!   秋羲差点自己把自己呛到:“含章,一个压岁钱而已,你怎么放这么多银票在里面?”   就算柳郁去打劫了贞元帝的私库,那也不至于放这么多银票进去啊。   柳郁无奈地点了点秋羲的鼻尖:“谁说是压岁钱,这是月白的年底分红。” 第95章   除夕这天,秋羲一大早便忙着在府中贴春联。   倒是用不上他和柳郁亲自动手,但府里的人都说他俩字写得一顶一的好,要贴他二人亲自写的春联才更好看,于是秋羲拉着柳郁在屋里已经写了快半个时辰的对联。   秋羲写完手上那幅对联,放下毛笔,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手腕,感慨道:“原来这就是房子太大的烦恼啊。”   柳郁提笔一勾,写下最后一个字,轻笑一声:“累就歇会儿,府上要用的春联已经全部写完了。”   “还没呢,”秋羲转头看了看柳郁,又去抱了一摞红纸幅过来,打趣道,“柳府上要写的更多,不然等哪天柳伯父路过门前,发现秋府大门上贴着自家儿子写的春联,自家府上却没有,那不得吃味啊。”   “既如此,便有劳月白陪郁一起写,”柳郁拿起一卷红纸铺开,朝秋羲道,“父亲之前还夸过月白字写得好。”   “真的?”秋羲得意地挑了挑眉,不枉他苦练毛笔字那么久。   想当初高考的时候语文作文被扣了大分,出成绩后,他们校长帮他想方设法转弯抹角地打听了一下,最后只告诉他让他好好练字。   这事儿秋羲可是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他可不一样了,是连礼部尚书这种专管科举的大员都会夸一句字写得好的人了,说不定在现代写个字帖发行出去还会有学生抢着买来练习呢。   啧,美滋滋。   等两人终于把所有春联都写完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不行了,脑子都快烧坏了。”秋羲整个人摊在椅子上,他这辈子就没写过这么多春联。   字数都是其次,难的是还要根据春联要贴的不同场合来想对联配对,让他写首诗都要他的命,这回写这么多春联简直是在压榨潜能了。   秋羲只感觉自己的脑细胞都快烧死了,竞赛题都没这么难做。   柳郁打趣道:“一会儿回府让厨娘做些胡桃酥给月白补补。”   秋羲听到这话,一个翻身压在柳郁肩上,修长的手指在柳郁俊美的脸颊上戳了一个浅窝,佯怒道:“胆子不小啊,这就开始嫌我脑子不好使了。”   柳郁拱手笑道:“郁岂敢。”   秋羲双手圈住柳郁的脖颈,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啄:“就知道你不敢。”说着他眼珠转了转,装着一肚子坏水朝柳郁笑道,“一会儿回府给你做六个胡桃怎么样?”   “六个胡桃?”柳郁疑惑道,“是用六个胡桃做出来的点心?”   秋羲摇摇头:“不是点心,是喝的。”   柳郁微微一笑:“倒是要尝尝。”   见柳郁应下,秋羲嘿嘿一笑,收拾完一屋子的春联,拉着柳郁就出门去,让府上的管家带着其他人在府中自在过春节。   已到年关,朝廷各大衙门全部放了年假,只有卫所的侍卫们需要站岗巡逻,还在等着轮流休沐。   秋羲和柳郁坐着马车刚进柳府,管家福伯便迎了上来。   “小公子和秋公子回来啦,”见完礼,福伯又笑道,“刚才老爷还在念叨小公子和秋公子嘞。”   两人和福伯聊了几句,秋羲便从马车中取出他和柳郁写好的春联交给福伯,福伯见是两位公子自己写的春联,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就去把小公子和秋公子写的春联换上!”   离午膳时间还早,秋羲陪柳郁去问候过柳尚书后便熟门熟路地转去府上的膳房,柳郁则被柳尚书留下对弈。   膳房里的厨娘和杂役一见秋羲进门,立刻便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秋公子来了,今日可是又要做什么新鲜点心?”   柳郁摆摆手:“今天做些喝的,有劳诸位娘子帮忙备些去壳的胡桃、红枣、米和长生果。”   厨娘们纷纷应下,没一会儿就把秋羲要的东西备齐,还全挑的上好食材。   秋羲按照分量把面前的食材全部搭配好,洗净之后便端着材料去了膳房旁边的磨坊。   “方才便听见秋公子的声音了,我等还想着公子几时过来嘞。”磨坊的杂役跟秋羲也混得熟悉,见他进门便立刻招呼道。   “正好要给含章做个饮品,”秋羲把装着胡桃红枣等物的大盆放到石磨上,笑道,“就有劳几位了,还跟以前一样加水直接磨就成。”   “行,秋公子直接交给我就成。”杂役拍着胸口保证道。   秋羲见杂役牵了府上养的那头驴过来,又给驴子蒙上眼睛,索性便端了一张小板凳过来坐着看驴子拉磨。   杂役将胡桃和红枣等物一点点倒进石磨上的圆槽中,驴子拉着石磨缓缓转圈,圆槽上的胡桃红枣纷纷滑下去,杂役又往槽中慢慢加水,过了一小会儿,便有乳白色的汁水从石磨下的出水口流到放在下面的大盆中。   “秋公子,这样成吗?”杂役指了指盆中的胡桃汁,朝秋羲问道。   “就是要这样的。”秋羲点点头。   他见这头驴子一边拉磨一边伸长了舌头舔着嘴,笑了笑,转身去膳房端了一盘豆渣饼过来。   等端来的胡桃全部磨成胡桃汁,秋羲揭开驴子眼睛上蒙着的黑布,拿了一块豆渣饼喂给这头驴子,驴子一张嘴便把整块豆渣饼全吞进嘴里。   “这可是你今天的小零食,也不省着点吃,”秋羲摸了摸毛乎乎的驴头,朝杂役道,“一会儿你把剩下的豆渣饼喂它。”他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只包好的牛皮纸袋,递给杂役,“这是膳房那边刚做的点心,还热乎着,趁热吃。”   “多谢秋公子!”杂役接过点心连连道谢。   秋羲端着磨好的胡桃汁回了膳房,再加些糖熬煮一下,六个胡桃就算成了。   另一厢,柳尚书在棋盘上被柳郁杀得片甲不留。   “啧,”柳尚书扫兴地扔下棋子,抱怨道,“郁儿就不能让爹赢一次?”   柳郁笑道:“对弈之事,做不得虚。”   柳尚书瞥了瞥胡须,这个幼子下个棋也忒较真。   他没奈何地喝了一口茶,这才朝柳郁问道:“你和秋家小子是如何打算的?”   柳郁看向自己的父亲,认真道:“我和月白愿永结同心。”   柳尚书闻言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你二人打算何时成亲?”不等柳郁说话,柳尚书又道,“余相当初在世时助我柳家良多,如今羲儿孤身一人,你可不能负了他。”   “此生必不负月白。”柳郁沉声应道。   柳尚书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端着茶盏又问道:“所以你二人何时成亲?”   柳郁回答道:“我想等科举后,请陛下赐婚。”   “咳咳——”   柳尚书一口茶水呛住,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他压低声音斥责道:“你还敢让陛下赐婚,你是嫌活得太舒坦么!”   柳郁不答话,但柳尚书是他爹,怎么会看不出这小子是铁了心要请皇帝赐婚的。   “如果有陛下赐婚,对你二人来说固然少了些流言蜚语,”柳尚书能做到掌管礼部的一把手,自然能知到之前鹿鸣宴上有人借柳郁和秋羲的关系挑衅的事,可他还是摇摇头,“陛下那边频频找机会给羲儿赏赐,很可能已经知道羲儿的身世,你觉得陛下会愿意赐婚?”   柳尚书心想,给你小子赐罪还差不多。   柳郁不改口:“总会有法子。”他不会让那些人再有借口诋毁秋羲。   柳尚书拗不过柳郁,只能由着他去。   等柳郁回房时,秋羲已经在屋里小睡了一会儿,听到房里的动静,秋羲立刻睁开眼睛。   “含章陪柳伯父下完棋了?”   柳郁帮秋羲理了理压乱的发丝:“嗯,月白就等了。”   秋羲翻身从床上下来,走到桌边拎着茶壶倒了一碗乳白色的饮品出来递给柳郁,坏心眼地道:“含章尝尝,专门给你做的六个胡桃。”   柳郁接过茶碗便闻到浓香的胡桃味,品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   秋羲嘿嘿笑问道:“怎么样?”   “入口滋润,口味甘甜,胡桃香和枣香浓郁,”柳郁笑了笑,“甚是喜欢。”   秋羲顿时乐了,笑得直接坐到椅子里,他双手交叠趴在椅背上,朝柳郁道:“含章喜欢就多喝点,毕竟吃什么补什么,胡桃最补脑。”   “还记着?”柳郁无奈地笑了笑,将茶碗中的胡桃汁喝完,亮出干净的碗底给秋羲看,“郁着实喜欢。”   晚上,秋羲和柳府的人一起吃的年夜饭,就连系统也跟着蹭上一顿丰盛的猫饭。   用过年夜饭后,众人一起戏三国守岁火,男子围了一桌,女眷围了一桌,小孩儿们围了一桌。   男子这一桌以柳郁体弱多病不宜劳心为由,还没开场就提前把他送到一旁吃茶看热闹,秋羲笑得前仰后合,捋起袖子第一个下场。   没过一会儿,桌上便哀叹连连。   柳沐更是大声阴谋道:“早知如此,便把羲弟也提前送走!”   早就知道秋羲和他家公子戏三国水平不相上下的柳尘在一旁偷笑,他方才很明智地选择让他爹先上场。   秋羲反驳道:“可不许抵赖啊,大哥这把可是输家。”   老老少少都沉浸在戏三国中,府上其乐融融。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悠远的钟声,院子里的小孩们纷纷欢呼道:“要改岁喽,要改岁喽!”   柳尚书作为一家之主,端着一盆银瓜子和各式银制小动物给孩子们发压胜钱,就连秋羲和柳郁也一人一只。   秋羲属猴,拿到一只银制的小猴,柳郁属羊,拿到的则是一只银制的小羊。   因着改岁后是丑牛年,柳沐这个做大哥的又给两位弟弟一人发了一只银制的小牛。   秋羲正把玩着手里的小猴和小牛,柳郁又递了一只红封到他面前,笑道:“祝月白新年喜乐,岁岁平安。”   “还真有压胜钱啊!”秋羲惊喜地接过红封,在神神秘秘地袖中摸了摸,最后掏出一只面上画着一个两头身柳郁抱着一个两头身秋羲的红封,“当当当当,含章也有压胜钱。”   柳郁看着红封上那两只相亲相爱的小人儿,忍不住笑着摸了摸秋羲的头。 第96章   过年这几天,秋羲和柳郁便住在柳府。   初一这天一大早,他和柳郁就把提前写好的拜年飞帖交给柳尘,柳尘骑上马便前往相熟的友人府上送飞帖。   秋羲原本以为柳府在京中相交的各府众多,光是初一拜年就能跑断腿,谁知柳郁告诉他根本不用去登门拜访,各家府上都会在门前贴上“接福”的红纸袋,只需写了拜年的飞帖派人去投进接福袋中即可。   秋羲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感叹道:“这飞帖真是省时又省力。”再没有比能云拜年更省心的事了。   去年忙活了一整年,既要脱贫致富还要点灯备考科举,秋羲着实有些累得慌,等年后更是要为会试做最后的准备,秋羲这几日便和柳郁一起窝在院子里休息,哪儿也不去,兴致来时柳郁抚琴他便和歌伴舞,也算颇为得趣。   日子很快到了正月十五。   秋羲单手托腮,手肘支在桌沿上,歪着头看向柳郁,问道:“含章,我听柳尘说京中允许百姓在上元节夜里上城头放灯?”   “嗯,”柳郁微微颔首,手中的毛笔在画纸上细细勾勒出眼前人的眉眼,“今夜城中无宵禁,百姓可上街通宵游玩,届时街上可以猜灯谜,猜中谜底可得一盏花灯。”柳郁取朱砂点在画中人的双唇上,继续道,“今夜不禁登城头,拿着花灯便可去城头放灯。”   秋羲期待地说:“那我们晚上先去猜灯谜,然后再到城头放花灯。”   柳郁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笑,又说:“月白若是愿意,还可以在府上做好花灯直接去城头。”见秋羲不解地望着自己,柳郁这才打趣道,“我怕月白去猜灯谜,卖花灯的摊贩会亏到今晚睡不着觉。”   秋羲被柳郁逗得笑趴在桌上,从手臂间露出一双弯弯的桃花眼,保证道:“我就去猜着玩儿玩儿,保证不多猜,就五个。”秋羲说着张开手掌,顿了顿又收拢两根手指,只剩三个指头还竖着,“不,三个,最多就猜三个灯谜。”   太阳落山时,柳府上早早用过晚膳,秋羲拉着柳郁便直接上街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卖吃食和卖各种小玩意儿的摊贩纷纷吆喝,还有几个小孩儿提着兔子灯在街边追逐嬉闹,正巧有两名看着三十来岁的女子在一个花灯摊位旁表演杂耍,那处便围了好大一堆人。   那两名女子正在顶碗,只见两人倒立在地上,其中一名女子头上还顶着好几只碗。   “含章,我们过去看看。”秋羲说着便拉上柳郁围到人群外。   柳郁单手揽住秋羲,将他护在怀里,又用另一只手为他带上披风后的兜帽。   这时,那名女子单手离地从头顶取下一只碗朝上一抛,人群的视线立刻便追着那只陶碗而去,就见陶碗在空中画了个弧,稳稳落在那名女子的脚掌间,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那名女子两手在地上挪动几步,陶碗又在她脚掌间转了几个圈,只见她脚掌上轻轻一用力,那只陶碗便立刻朝另一名女子飞脱而去。   另一名女子抬眼紧盯着那只碗,在陶碗靠近时微微抬脚一接,陶碗便立刻稳稳落在她的叫账上,众人见状又是一阵惊呼。   秋羲以为这已经够厉害了,结果就见这名女子双脚夹着那只陶碗,双腿渐渐向下弯,最后竟然用脚把那只陶碗放到了头顶上。   他见状连忙鼓掌,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接着,之前那名女子便如法炮制,将头顶上剩下的陶碗也一只只抛给这名女子,这名女子均一一接下又稳稳当当地放到头顶上。   两名女子又来回表演了几项绝活,引得人群连连喝彩,最后两人一连几个后空翻平稳落地,这才朝人群抱拳。   见两名女子拿着碗在人群前一一走过,有钱的自然乐意捧个钱场。   秋羲从荷包里抓出银瓜子,奈何他跟柳郁站得太靠外,银瓜子根本送不到两名女子的陶碗中。   他见其中一人向这边看来,变朝那人挥了挥手,只见那人冲着秋羲微微点头后便扬了扬手中的陶碗,秋羲没有些疑惑,转头看向柳郁。   柳郁笑道:“此人是让月白直接抛过去。”   “抛过去?”秋羲一愣,摊开掌心看着上面的十来颗银瓜子,“这也能接得住?”   柳郁点点头:“月白只管放心抛过去。”   听了柳郁的话后,秋羲不再纠结,抬手就把手中十来颗银瓜子全部朝那人抛去。   十来颗银瓜子画着弧度飞到空中差点散成满天星,结果就见两名女子抛着陶碗动作敏捷地将空中的银瓜子一颗不落全部接进碗中。   秋羲惊讶道:“真的接住了!”   柳郁说:“这两人都是练家子,有些本事在身上。”   秋羲逗趣地问道:“比之含章如何?”   柳郁无奈地笑了笑,抬手在秋羲额头上轻轻一戳。   秋羲乐呵呵地揉了揉额头,拉着柳郁的手就要转去旁边的花灯摊猜灯谜,余光就瞥到那两名女子朝他和柳郁拱了拱手。   他微微点头回应,正要继续往花灯摊走,忽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可是说不上来。   柳郁见秋羲停住脚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两名女子的双手,然后带着秋羲一边朝花灯摊走,一边道:“那是道教负阴抱阳的拱手礼,此二人是道士。”   “道士?”   秋羲有些惊讶,贞元帝推崇道教,道士的地位在大齐高的很,就连冒充半仙摆摊算命的假道士都受欢迎得很。这两人如果是真道士,何必在这儿表演杂技赚点辛苦钱,随便支个摊看个手相挣得都比这多啊。   “她二人怎么不去神仙街那边支摊?”秋羲好奇道。   柳郁摇摇头,朝人群中那二人瞥了一眼:“郁也不知,不过异常之处总有蹊跷,回府后提醒大哥让人注意些便是。”   秋羲点点头,之前曹妃派人进柳府行刺时找的是江湖人士,当时便是羽林卫提前发现异常,柳沐还在桃花源提醒过他和柳郁,秋羲现在想起来那些刺客当时已经闯进他和柳郁屋里都还心有余悸。   这次这两个隐瞒身份的道士虽然看着为人和善,但总归跟遇上了就跟柳沐提醒一声总是没错。   秋羲和柳郁因为刚才看热闹耽误了些时间,到花灯摊前时发现好看的兔子灯都已经被人买走,摊位上现在剩得最多的就是牛灯和莲花灯还有孔明灯。   “嘿嘿,正好一盏放天上,一盏放河里,还有一盏提在手里。”秋羲已经提前把猜对灯谜才会奖励的花灯安排得明明白白。   柳郁笑道:“依月白的。”   花灯摊上人也多,摊主见他二人仪表堂堂风度翩然,一看就是有真学问的读书人,顿时如临大敌。   秋羲见摊主满脸紧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悄悄在柳郁耳边问道:“这位摊主该不会以前真遇见过把他花灯全部赢走的人吧?”   柳郁和秋羲对视一眼,捏了捏他的手掌,笑道:“见好就收。”   秋羲拍胸口再次保证道:“我肯定不反悔,说好三个就三个。”   “两位郎君是猜灯谜啊还是买花灯啊?”摊主见秋羲和柳郁走到摊位前,终于还是熟练地开口问道。   秋羲笑了笑,爽快道:“猜灯谜。”   老板一听,果然一脸肉疼地闭了闭眼,随后对秋羲和柳郁道:“灯谜一文钱可猜一次,需在半盏茶功夫内写出谜底,猜中才可拿走挂灯谜的那盏花灯。”   “成,给我来三个灯谜。”秋羲说着便分别指了指挂在牛灯、莲花灯和孔明灯下的灯谜,又把猜灯谜的钱递给摊主。   摊主一听秋羲居然只猜三个灯谜,顿时如释重负,等看清手中躺着的三颗银瓜子时,更是喜笑颜开,十分热情地给秋羲挑了最好看的三只花灯下挂着的灯谜。   “郎君把谜底写在这边纸上便可。”摊主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小木桌和纸笔。   秋羲拿着灯谜走到桌边,只看了一眼写着灯谜的纸条便开始提笔。   第一张纸条上只写着“弹丸之地”四个字,秋羲想也不想便在答题纸上写下一个“尘”字。   第二张纸条上仅有两个字,“丰收”,秋羲想了想写下一个“移”字。   第三张纸条更是只有一个“矮”字,秋羲摸了摸下巴,最后写了一个“射”字。   他放下笔后将谜底交给摊主:“写好了,摊主看看可有答对?”   摊主拿着字条一看,祝贺道:“恭喜郎君,全部答对了,这三盏花灯全部是郎君的。”他说着便将秋羲之前看好的三盏花灯全部取下交给他。   “多谢,”秋羲拿上花灯,又借摊主的毛笔在花灯上写了几个字,这才和柳郁一起离开,“含章,是先去放河灯还是先去放天灯?”   柳郁手中提着牛灯,指了指前方,道:“那边就是放河灯的地方,便先放河灯吧。”   放河灯的地方在靠近城头不远处的河岸边,这里已经围满了人,河中更是飘着无数莲花灯,远远看去,仿佛漫天星子落进水中。   秋羲拉着柳郁来到河边,点燃手中的莲花灯后和柳郁一起将花灯推入水中。   “含章许的什么愿?”秋羲抬头朝柳郁问道。   “说了便不灵验了。”柳郁笑着点了点秋羲的鼻头,就不告诉他。   “我也不告诉你。”秋羲朝柳郁扮了个鬼脸。   忽然,秋羲抬头望见天上飞出许多灯火如豆的孔明灯,兴奋道:“含章快看,城头上开始放天灯了!”   柳郁抬头看去,只见漫天灯火煌煌,如仙界降临。   “含章帮我掌着灯。”   秋羲将孔明灯放进柳郁手中,两人合力点好灯之后便将写有两人姓名的孔明灯送到填上去。   孔明灯越飞越高,最后汇入满天星辰。 第97章   上元节后国子监便重新开学,只剩不到一个月时间,这个月国子监便不再安排旬试,要参加会试的生员全部安排在统一的厢房内做准备。   秋羲这段日子都在全力准备会试,甚至每天都能刷一篇策论文章。   正月二十七那天下午,秋羲和柳郁散学后回府便得知赵子升三人已经到府上。   两人回府前管家便已经给赵子升三人安排好客房,等几人再次见面时,赵子升三人早就沐浴更衣洗去满身风尘。   秋羲朝三人拱了拱手,笑问道:“赵兄、严兄、孔兄,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三人道:“一切都好。”   五人互相见礼后,赵子升朝秋羲笑嘻嘻道:“秋弟,听府上管家说今晚管饱,哥哥我这段日子在路上是在受罪,就等着来你这儿打牙祭嘞。”   严肃之也笑道:“是极是极,之前在路上便听说京中桃花源的燔炙让人垂涎三尺,我等一听便知是秋兄的手艺。”   就连素来话少的孔正也拍拍肚皮道:“我已经半个月没敞开吃过,今天可要在秋弟这儿大吃一顿。”   “好说好说,一会儿就把桃花源的招牌菜给几位全端上桌。”秋羲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几人前往膳厅用膳。   赵子升三人从清州府出发前就给秋羲来了信,秋羲估摸着三人到京城的日子便提前知会过王娘子,这几日王娘子可是日日盼着客人早点来府上,她好有机会给露一手。   几人才刚走到膳厅外,就有一股麻辣鲜香味扑鼻而来。   赵子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香!就是这个味儿!果然还是秋弟府上的古董羹闻起来味道更绝,别的地方做的都没这个香辣劲儿。”   秋羲打趣道:“得,赵兄这是要成精了,光是闻一闻就能品出好歹来。”   赵子升扬眉笑道:“那可不,秋弟做的吃食我可是每一样都能记一辈子,日后还要写进墓志铭里去嘞。”   几日都被赵子升逗得乐不可支,就连柳郁也没忍住轻笑出声。   五人在膳厅中入座,没一会儿柳尘便从膳房抱了一坛苹果醋过来,等他落座后,秋羲接过陶坛为每人都斟上一碗浅金色的苹果醋。   “这是桃花源的特色渴水,林檎醋,”秋羲比了个请的手势,朝赵子升三人道,“三位先尝尝看。”   “这林檎醋我早就有所耳闻,今日终于被我给喝上了,”赵子升端起碗仰头就是一大口,一口林檎醋入喉,赵子升微眯的双眼立刻睁圆,“不愧是能入桃花源的渴水,果然滋味美妙!”   孔正和严肃之也仰头饮下一大口,酸酸甜甜的果醋下肚,顿觉清爽无比。   “这林檎醋是专门用来配桃花源的燔炙和古董羹的,”秋羲说着又道,“今日我等不讲究虚礼,几位只管敞开吃。”   “那感情好,”赵子升早就快馋哭了,拊掌笑道,“我可就等秋弟这句话。”   笑闹几句后,六人便碰杯动箸。   赵子升本就是个爱美食之人,桌上也数他吃的最欢快,大冷的天撸起袖子甩开膀子在涮火锅。   孔正是个爱吃肉的,桌上的烧烤差点被他和柳尘包圆了,膳房那边又派人过来送了一会儿。   秋羲没想到,严肃之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书生今天竟然还能在孔正这个武举人手中夺食,从孔正那儿抢走好大一盘烧烤串儿。   严肃之撸完一盘串儿,擦了擦嘴感叹道:“秋兄府上的燔炙当真是人间难得几回尝。”   秋羲见他们都喜欢烧烤,又让膳房那边加了些串过来。   “含章可要试试红汤的,我替含章洗洗?”秋羲从自己那一个红汤锅底中夹出一块刚烫熟的肉卷,朝柳郁问道。   柳郁微微颔首:“有劳月白。”他说着便将自己的蘸料碟推到秋羲手边。   秋羲倒了一碗热水,将裹着辣油的肉卷放进水里缓慢搅动,肉卷上的辣油立刻便在水中散开。   等肉卷上看不见明显的辣椒残留,秋羲这才把肉卷夹进柳郁的蘸料碟中。   “含章试试看还辣不辣,”秋羲将蘸料碟推回柳郁面前,“肉卷中进的辣味洗不出来,不过剩下的应该也算多。”   柳郁和秋羲一起回京这半年来也会尝试吃辣口的食物,秋羲每次都会帮他先洗过一次辣味,多次练习下,柳郁如今也能陪秋羲尝试不少辣口菜品。   见肉卷入口后柳郁没有皱眉,秋羲就知道今天的辣度适合他。   “啧啧啧,”赵子升解决掉面前的烧烤,正好瞧见秋羲的举动,打趣道,“来秋弟府上蹭顿饭可真不容易,还要看秋弟和柳兄恩爱。”   秋羲顿时乐了,把自己这边的烧烤推到赵子升那边:“吃你的,我乐意。”   等用完膳后,几人又坐着闲聊几句。   “对了秋兄,”严肃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秋羲,说,“这是牛家那位兄弟托我带给秋兄的书信。”   秋羲接过书信后,严肃之便继续道:“清溪村的造纸作坊已经开始出货,纸张成色比上回我见过的那批还要好不少,我估摸着价钱还能往上抬一些,只是急着上京不能继续处理此事,我便托了父亲去和其他几家书铺交涉。”   “多谢严兄。”秋羲拱手道。   “这回牛家的兄弟还说秋兄之前安排要造的起皱纸快要做成了,”严肃之道,“只是我等出发时这起皱纸还没出货,便没能带着成品一同上京。”   “竟然已经做出来了?”秋羲有些意外,他还以为牛家至少还得再花半年功夫才能造出卫生纸呢。   听到这个消息,秋羲连忙拆开信封快速浏览,牛家果然在信中提到了卫生纸的事。   原来这次能这么快造出卫生纸,还多亏了去年才和牛大壮成亲的王家姑娘,这位王姑娘识字,他之前给牛家写的那些操作流程全是这位王姑娘在帮忙查看,就连他手上这封信也是王姑娘代笔写的。   不仅如此,这位王姑娘的母家曾经竟然也干过造纸的活计,只是后来家中遭逢变故,她娘才嫁给了她爹,家中造纸的手艺也由此失传。不过她娘打小长在造纸作坊中,再是没有学会这门手艺也是懂得一些的,于是在女儿的介绍下便去了清溪村的造纸作坊帮忙。   正是有这位的帮助,造纸作坊这回才造出了卫生纸。   秋羲一想到即将能实现卫生纸自由,再也不用为了省积分在系统商城里抠抠搜搜地攒代金券兑换,他差点没大笑出声。   几人谈话间,孔正这个唯一要去考武科的便不知不觉和柳尘约了接下来几日要讨教一番,这几位同窗都是知道柳尘的,能跟在踏月公子身边做侍卫的人,功夫肯定不差。   “我等三人这些时日就要在秋弟府上叨扰了,秋弟和柳兄千万别嫌我等碍眼才好。”几人准备离席,赵子升朝秋羲和柳郁笑着打趣道。   秋羲顿时乐了,接茬道:“赵兄再说,我可就真要把赵兄送去睡大街了。”   “别别别,”赵子升连忙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摆手道,“秋弟可不能赶我走,京城这大冷的天儿,我要是在街边睡上一宿,第二日起来可不就成了冰棍。”   柳郁随口道:“京中宵禁,第二日恐怕只能到卫所里去寻赵兄了。”   几人顿时笑作一团。   等严肃之和孔正回客房后,秋羲把赵子升叫到一边:“赵兄,问你个事。”   赵子升见秋羲特意避开严肃之和孔正两人,立刻知道他要问的不是寻常事,严肃道:“秋弟请讲。”   “之前秋大郎和秋老太中毒一案,县衙可有继续调查?”秋羲问道。   赵子升摇摇头:“仵作验出是他二人自己误食毒蕈后便已经结案,而且秋家也没人提出异议,家父便没再继续调查。”但秋羲到现在还能再问起这事,想来事情或许有些蹊跷,赵子升便问道,“此案可是还有疑点?”   秋羲眉头紧皱,没有立刻回答赵子升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那后来赵兄可有听说清溪村那边有人去打探过秋家的情况?”   “未曾,”赵子升又摇摇头,“牛家的兄弟来寻我等时也未曾提到过。再加上秋大已经问斩,张春花也被流放,秋家剩下的一个次子被秋大郎卖去做了上门女婿,两个女儿也被买走,秋家已经无人可寻。”   秋羲听后思忖片刻,跟柳郁对视一眼,见柳郁微微颔首,他这才对赵子升叮嘱道:“此案颇有些疑点,我和含章怀疑秋大郎和秋老太并非自己误食毒蕈,而是有人故意将毒蕈投入两人的食材中,赌的便是这两人有可能会误食混入的毒蕈身亡。”   赵子升顿时惊讶地瞪大眼睛:“难道是那支商队!”   秋羲微微点头:“我和含章正是查出来这支商队的人可能跟京中的人有些关系,这才由此推测。”   “可京中的人为何要毒杀两个乡野山民?”赵子升不解,这也是他之前没往谋杀想的原因。   秋羲拍了拍赵子升的胳膊,低声道:“其中关系甚大,赵兄不要多问,今日听过便忘了,日后也不要跟其他人提及,包括赵知县也不行。”   赵子升被秋羲忽然如此严肃的话语慑到,紧张地点点头。   “秋大郎和秋老太遇害一案的线索极为重要,之后还要劳烦赵兄帮忙看顾县衙中的留存的证据,以免日后有人借机毁去。”秋羲想了想,又说,“若是赵兄察觉到危险,便不必再记挂此事。”   赵子升咽了口唾沫,谨慎地点点头:“秋弟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赵子升离去后,秋羲和柳郁回房也携手回房。   “含章,清溪村的造纸作坊就要能批量产出起皱纸了!”秋羲关上房门便飞扑到柳郁身上,兴奋道,“日后就有充足的起皱纸可以用了,含章开不开心!”   柳郁点点头,笑道:“清溪村那边每季能产多少?”   “目前产量还低,”秋羲把牛家的书信拿出来递给柳郁,道,“第一批只是试验用的,大壮说这批可以的话就准备再扩建一下作坊,我觉得可以,到时候我要把清溪村的起皱纸做成最有名的字号,让整个大齐的百姓都能用上!”   “好志气,”柳郁轻笑着点了点秋羲的鼻头,“我让珍宝斋的掌柜先把珍宝斋隔壁的商铺盘下来,之后用来卖起皱纸。最初一段时间价格往高了卖,让京中富户和官员先抢一阵子,等名声传出去再往百姓中铺货。”   “那起皱纸得做成不同的品质,好的卖贵些,次一点的卖便宜些,”秋羲摸着下巴盘算道,“这得再精进一下生产工艺,不然可能卖不出效果。”   柳郁无有不同意,不过这事只能他二人殿试后再说。   到了二月初八,会试终于要开场了。 第98章   初八这天是会试进场的日子,秋羲几人熟门熟路地早起坐马车去往礼部主持的贡院龙门外排队。   孔正参加的是武举,武举由兵部在别处主持,于是他坐了另一辆马车。   秋羲四人拿好自己的行礼和一应考试用品后便下了马车,他们几个这次起得比先前乡试都早,这次来时发现排队的人竟然到得也比以前多。   严肃之数了数贡院龙门前的队列人数,感叹道:“还好柳兄提前让人过来先排着了,不然我等估计要等到最后一批才能进场。”   “贡院这边说今日进场会比以往多花些时间,所以令众考生提前到场,”赵子升说着看向秋羲和柳郁,“秋弟和柳兄可知其中缘由?”   柳郁但笑不语,秋羲只神秘兮兮地说:“这贡院的事,赵兄进了贡院肯定就知道了。”   赵子升见他二人一幅知道些什么却死活不说的样子顿时更加好奇,两人不说他也没办法,只能跟严肃之一起猜测。   秋羲四人带着一应物品进队列后,提前来排队的四名小厮便离开队伍去帮他们取马车上剩下的东西。   “兄台可知此次贡院为何让我等提前到场?”排在他们前面的一人朝同行的人问道。   那人摇摇头:“在下也不知,只是往年也从未听说过临时把时间提前的事。”   问话的人点点头:“是极,某只听说过延后考试的,还未听说过提前进场的。”   “两位有所不知,”另一道小声道,“在下听说是这回贡院大改,需要我等提前进去适应嘞。”   两人一惊:“竟有此事!”   秋羲听到三人的对话,顿时偷偷乐得一头歪在柳郁肩上,心中成就感满满。   他在心中大声道,同侪们,你们可以不用在号舍里敞开吹九天冷风啦。   琉璃厂那边早在半月前便把最后一批安装用的琉璃送到贡院,现在贡院的号舍已经全部装上琉璃门,保证比以前暖和,考生幸福指数唰唰飙升。   秋羲又朝周围考生手中的考篮看去,见里面果然都装着桃花源的泡面和烤肠,有些甚至还买了果醋和棉花糖,当真是准备得充足又滋润,秋羲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不多时,贡院大门外便传来几声礼炮响。   “宗师案临,考生肃静!”   官吏唱和之后,主考官便按照流程给众考生训话。   秋羲正陪着赵子升和严肃之两人一起紧张,余光里便扫到一只穿着白色小马甲的橘猫朝这边飞奔过来。   系统?   见这只猫不是的为什么突然跟到贡院来,但现在马上就要进场了,秋羲连忙将手放在腿边,悄悄朝系统一个劲儿地示意它不要过来。   还好系统不至于蠢到连这都看不懂,果然乖乖在远处停下,见这边已经有考生好奇地朝它看去,系统连忙一溜烟蹿到不远处的墙壁上躲起来。   这时,秋羲的脑海中响起系统急促的声音。   【叮!恭喜宿主触发奇遇任务[贡院号舍的玻璃门]】   秋羲朝橘猫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唇角微挑,原来这只系统是专门赶来送奇遇的。   【奇遇任务:贡院号舍的玻璃门】   【风萧萧叶黄黄,会试号舍真难熬。北风呼啸卷地草,会试没你考不了!听说各路考生还没见识过玻璃门的用法,请为众人讲解一下吧!】   【任务奖励:积分888点,888点积分代金券一张,妙手回春丹体验版一枚。】   听完系统的奇遇描述,秋羲顿时觉得他绑定的这只系统终于从人工智障升级成人工智能了,居然还知道掐着点来给他送妙手回春丹,这一枚正好可以给柳郁备做殿试之用。   秋羲在心里打趣道:“系统,你该不会是之前玩得太开心,把发任务的事给忘了吧?”   【这、这怎么可能,哼,我们系统都是最前沿科技的结晶,绝不可能有这种失误。】   秋羲听到系统心虚的辩解,更加确定系之前就是忘了发任务,按理说这次会试至少也该是个跟乡试那次一样,是个和考试名次有关的特殊任务,结果系统只发出一个今天就能完成的奇遇任务。   “你是不是忘了发会试任务,刚才想起来才还有这回事,所以才急匆匆赶过来,”秋羲不等系统回答,又摆出更直接的证据,“因为时间太紧急,你来不及申请通过特殊任务审核,所以只好转而求其次,发了一个奇遇任务。”   【我、我……】   系统被秋羲一系列推论质问地哑口无言,没办法,事实的真相和它宿主推测的一模一样。它的宿主实在是太聪明了,明明只是个人类,却什么都瞒不过他。   秋羲见状笑道:“好了,这次看在那枚妙手回春丹的份上,我就原谅你的失误了,等我考完试出来,让膳房给你做全鱼宴吃。”   【全鱼宴!】   一听到有全鱼宴,系统立刻激动起来。   【宿主你真是太好了,你就是我全宇宙最好的宿主!】   秋羲才不信系统不过关的花言巧语:“得了吧,你到现在可不就是只有我一个宿主。”   【那不一样嘛,你就是最好的宿主!别的系统都没我运气好,遇不到你这样的宿主。】   秋羲没想到居然是真心觉得他好,这话让他的良心短暂地痛了一秒。   【宿主宿主,我要怎样才能和你一样聪明?】   秋羲刚顺着队伍流动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系统的问题。   他差点噗嗤一声笑出声,只能捂着嘴硬生生把笑声憋回肚子里。   “猫只有两三岁小孩的智商。”   秋羲十分诚恳地说了一句便跟柳郁一起继续往前走去。   橘猫蹲在墙头上一脸懵逼,猫只有两三岁人类小孩的智商,所以它堂堂科举系统居然值等于一个人类小孩的智力,难怪它什么事都瞒不过宿主。   这边,秋羲倒是有些意外,他不信能拥有空间传送能力的文明做出的系统真的会这么智障。概率更大的可能是系统所用的科技实在太高,高到系统会通过学习人类逐渐连思维方式都变成人类,甚至还会根据寄生的载体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来提高寄生成功率。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难理解系统为什么会忘记发任务,因为人类本来就会犯错,系统越像人类,比起它原本毫无错漏的程序,现在的它就越容易犯错。   花了大半个时辰,秋羲和柳郁终于完成核验过身份进了贡院的大门。   只是这次验过身份的考生并没有被立刻引去搜身,而是被统一带到了贡院的一处空地上。   空地的前方有一间新建的号舍,有眼神好的考生当即便看出那间号舍上竟然还安装着门框,更有识货的考生认出门框里装着的透明物件竟然是琉璃。   “琉璃,竟然是琉璃!”   就算是在贡院里,众人得知号舍上装着琉璃这种极为稀罕的东西也忍不住纷纷惊呼出声。   “肃静!”   听到场中的考生在交头接耳,守在一旁的官吏立马呵止。   秋羲望了一眼前方的号舍,立刻就知道他的奇遇一会儿要来了。   这是事贡院这边和他跟柳郁先商量好的,礼部为此也请示过贞元帝,得了贞元帝的首肯。   给号舍安装琉璃门这事是从古至今头一遭,对众考生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贞元帝当然不愿意自己私库里的银钱白花,那是肯定要让这些考生们一个个都记住他这个皇帝有多爱民如子的。   加之考生们也从未用过琉璃们,秋羲怕这些考生到时候在号舍里烧炭搞得一氧化碳中毒身亡,好事变坏事,他便提出在考场号舍外建一间号舍给考生们做演示只用。   至于这个琉璃门讲解员,贡院当然就交给他这个琉璃厂的东家了。   先进来的考生都集合空地上等待其他考生进场。   柳郁从府上出发前便已经服用了第一枚妙手回春丹,秋羲一点也不担心他这次会在考场上生病,心里自然也跟着轻松起来。   日头还才升到半空中,全部的考生便已经核验完身份进场。   这时,主考官背负双手站在那间崭新的号舍前,震声道:“陛下隆恩,体恤诸位寒窗苦读之艰辛,特下旨在贡院号舍增设琉璃门,为众考生遮挡寒风。”   主考官的话音落下,有反应过来的考生立刻带头欢呼:“陛下万岁!谢陛下隆恩!”   等众人的欢呼声减弱,主考官这才继续道:“琉璃门需谨慎使用,现在便有考生秋月白为诸位演示如何使用这琉璃门。”   秋羲听到这里,跟柳郁对视一眼后才出列走到那间崭新的号舍边。   众考生听说做演示之人就是制出《战三国》的秋月白,顿时目光炯炯地朝秋羲看去,赵子升和严肃之两人先是惊讶不已,继而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诸位且看,”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清,秋羲还特意让匠人做了个扩音喇叭,“此琉璃门与普通门窗一样都是两扇开,不过每扇琉璃门上还各有一个小窗户。”   秋羲说着推开一扇琉璃门,又撑起另一扇门上的窗户:“关上琉璃门可为诸位挡住风雨,但这扇窗户却至关重要,关乎诸位的安危。”   众人听说一扇小小的窗户竟然还性命攸关,顿时如临大敌。   秋羲继续道:“诸位需要在号舍中烧炭做饭和取暖,还要在号舍中睡觉写文章,但诸位若将门窗紧闭,只需少许时间便会中毒窒息,有身亡的风险。”   考生们听到这里纷纷议论起来,不少人觉得这是危言耸听,自己又不在号舍里给自己投毒,怎生还会中毒?   早就料到有人会不信,秋羲立刻在心里一招呼,把躲在不远处偷偷观察大齐会试现场的系统叫了过来。   “诸位若是不信,在下便为诸位演示一番,”秋羲说着抱起跑到他脚边的橘猫送进号舍里,又在号舍中放了一盆贡院提前备好的炭盆,点燃炭盆后关好门窗,“只是可怜这只无辜猫儿要受一番罪了。”   众人只见号舍炭盆中的星火在燃烧,那只猫儿正活蹦乱跳地上下乱蹿,甚至还朝着外面喵喵直叫。   一名考生嗤笑:“我就说不会中毒,这只狸奴不是活得好好的。”   就在这时,号舍里的橘猫忽然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号舍中的木板上。   “呀,狸奴倒了!”眼神好的考生立刻几乎出声。   秋羲暗暗扬了扬唇,打开琉璃门将橘猫爆出来,又在心里把演技到位的系统夸了一遍。   “诸位现在可信了?”秋羲问道。   众人立刻回答道:“是我等鼠目,不知其中危险,多谢秋兄提醒!”   秋羲这才把手里被毒晕的橘猫交给等候在一边的大夫。   大夫带走橘猫去救治,结果谁知刚一离开那处空地,橘猫便嗖的一下从他手中蹿到墙上去了。   系统得意地望着那群考生所在的方向,它果然是前沿科技的结晶,随便演个戏就能把这些考生全给骗住了。 第99章   秋羲瞟到被大夫抱走的系统顺利逃脱,于是继续讲解号舍琉璃门的注意事项。   他什么都不担心,就怕有考生晚上睡觉时把门窗关得太严实,导致窒息。   最后秋羲总共花了小半个时辰给考生们把注意事项全部讲清楚,主考官这才继续安排进场流程。   之前考生们都是点呼后核验了身份便被带进空地这边,现在还要排队去另一边的厢房接受搜身检查。   因为在场的考生都是赴过鹿鸣宴的举人,所以大齐会试的搜身没有像乡试那样严格得连考生的鞋底都要拆开细细检查,搜身花的时间便比乡试少了一些。   等到快中午时,秋羲和柳郁已经搜完身顺利找到自己的号舍。   “果然暖和不少。”   秋羲进号舍收拾好之后便把一边的琉璃门关上,之前在空地上时冷风对着身上吹,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今天又要搜身,他和柳郁出发前根本没在身上系暖宝宝,一直站在户外又没有运动,真是穿再厚的衣物也不能御寒。   “还是先吃午饭吧,这都中午了。”   秋羲搓了搓手指让手暖和一点不至于那么僵硬,这才生起炉子开始煮泡面。   没过一会儿,秋羲便吃上了新鲜热乎的泡椒味泡面和撒满了辣椒面的鸡肉烤肠。   因为有乡试的经验,他这次还带了一袋煮熟的鸡蛋和几罐奶茶进来补充营养,反正系统储物格里放这些吃食的空间管够,他只用拿一部分放在外面方便搜身就好,只是柳郁那边没办法多带这些。   “唉,不知道含章能不能吃好。”   秋羲右手夹起一筷子泡面往嘴里送,左手串着一只剥了壳的鸡蛋放在炉子上烤着,一边还担心柳郁带的东西太少会不会不够吃。   可谓是一行三用,忙得不行。   等鸡蛋烤好了,秋羲就闻到四周的号舍纷纷传来不同的泡面味,无一例外,都是桃花源出品的味道。   “嘿嘿,我就说肯定是泡椒味的最受欢迎。”   秋羲心里一阵得意,前几天他还在跟柳郁打赌呢,柳郁非说番茄鸡蛋味销量会更好,怎么可能嘛,会是这几天这么冷,吃点辣口泡椒味暖暖身子才是正解。   这天晚上京城里刮着大风,贡院号舍里待考的举人们却睡得格外安稳,官吏和兵卒把整个考场的号舍全都巡逻了一遍,确保所有考生睡觉前都至少保持琉璃门上的一扇小窗户开着的,这才转去向主考官汇报。   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礼部左侍郎许正严,大齐往年会试时,皇帝一般都会点礼部侍郎做主考官,不过今年柳郁参加科举,礼部尚书柳怀仁作为亲属需要回避,贞元帝便点了许正严做主考官。   听完手下官吏的汇报,许正严捋着胡须点点头,帘内所有官员终于一同松了一口气。   今年给贡院全部号舍安装琉璃门一事可是贞元帝赐下的大恩典,而且这回的款项走的还不是国库而是皇帝自己的私库,可见贞元帝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这些考官们没有一个不担心的,都怕这前所未有的第一回就在他们手上出岔子。   第二日初九是会试第一场正式发卷的日子。   大齐的会试实行南北卷制度,起因是大齐立朝后皇帝开科举,结果好几届下来都是南方来的考生金榜题名者更多。   因为南方大部分地区相比之下物产更丰饶,百姓富庶自然文人更多所以文风更甚,北方则大部分州府处在苦寒之处,百姓物资相对更匮乏,自然文人也更少。   会试时两边一聚头,南方考生便占据了压倒性优势,拿下的金榜名额稳超半数,最盛时甚至能十中取七甚至取八。   后来大齐朝廷便推行了南北分卷制度,一直延续至今。   虽然南北卷的考官都是一同阅卷,但南卷试题更难,北卷试题更易,这是所有考生都知道的不成文规矩。为此事,南方几乎每三年都有官员上奏弹劾,但弹劾悉数无效。   秋羲在国子监进学,按理说国子监在京城,监中考生都该考北卷,可秋羲户籍落在清州府下辖的清阳县清溪村,清州府考生该考南卷,所以秋羲拿到的是南卷。   柳郁那边则是柳家祖籍在清州府,祖上和柳郁的外祖父吴老爷子一脉是世交,当年柳郁的父亲柳怀仁高中后,吴老爷子便将女儿许配给他,夫妻二人有吴老爷子的帮助便在京城安家,所以柳郁虽然一直在国子监进学,这次拿到的同样也是南卷。   大齐会试的考试内容和乡试一样,都是第一场考一篇经义和一篇“四书”义,经义在上午,“四书”义在下午,一个五百字一个三百字。只是乡试和会试之间的难度不一样,会试考题内容会更加生涩,甚至考生运气不好还会遇上喜欢故意出刁钻古怪题目的主考官。   秋羲这个血统纯正的理科生经过院试和乡试的打磨,现在已经面对八股文的兄弟齐八段已经是信手拈来。   发卷的铜锣声敲响后,秋羲从官吏手中接过试卷填好户籍和姓名,打开试卷一看,发现是居然和乡试一样又个截搭题。   难道京中的主考官都爱出这种题?   科举每三年开一次,每次各州主考官从乡试开始便要绞尽脑汁构思考题,而四书五经字数篇幅是固定不变,长久下来再难的题目也有可能与前人出过的撞上。   所以后来就有主考官灵光一现想出了这种怪异的截搭题,选取不同经书上毫不相干的词句进行组合,杂糅出一个全新的文题。   截搭题刚出现时可谓大杀特杀干掉好几轮的秀才举子,如今的考生见的多了,反倒觉得寻常。只是文题类型虽然寻常,却不代表所有考生都能准确找出文题中涉及的词句出处,就更不用说怎么整合这些不相干的东西了。   不过这倒难不倒秋羲,他不仅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包括前人对四书五经的注疏传笺也了熟于心,提笔蘸墨便在草稿纸上开始破题写文。   离中午还早,秋羲便已经誊好文章。   作为一个体贴的文明人,他睡了一觉起来听着周围的考生都开始做饭,这才撸起袖子从身后的考篮里翻出自己的装备。   有上次乡试的经验在,秋羲这次甚至带了个小型的烧烤架过来架起炉子现场烤肉,刷了料的羊肉串在烤架上滋滋冒着油光,勾人的烤肉香从他打开的琉璃门朝外霸道地飘远去,撩得半个考场的考生都闻着味儿流口水,无人不在心中哀怨连连。   秋羲身后数排的一间号舍里,正在用饭的柳郁忽然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带着笑意朝香味传来的方向望去。   “月白这下要被其他同侪好生抱怨一番了。”   正在考场上首的门帘内和其他考官一起用膳的许正严嗅了嗅鼻子,朝几位同僚问道:“这香气,可是桃花源的燔炙?”   “许侍郎好灵的鼻子,确实是桃花源的燔炙。”一位常去桃花源吃烤肉的考官闭着眼睛享受地闻着味儿。   “有这好东西,何不拿出来与我等分享分享,”许正严打趣道,“这桌上的饭菜不及桃花源燔炙十分之一,等会试结束,我等请你去桃花源敞开吃。”   那名考官遗憾道:“可不是下官吝啬,这燔炙不是我带来的。”   “那是谁?”   门帘内的考官你看看我又我看看你,最后发现没一个人悄悄带了烤肉进来。   “不是我等,还有谁能把这东西带进考场,还能是考生不成?”   许正严觉得事有蹊跷,派人去把负责搜身搜子给叫进来一问,结果发现还真是个考生。   “那名考生带的东西相当齐备,不仅有一小箱冻成冰块的鲜肉,还有一个这么大的铁架,”搜子一边说一边比划烧烤架的大小,“他还带了各种香料嘞,我长这么大可从没见过这么多香料。”   一众考官听完均是面色古怪,等搜子离开后,许正严道:“考生中竟还有如此能人?”   此人怕不是来参加会试的,是来郊游野炊的吧,这简直是把谁家的膳房给搬进号舍了。   “下官闻着这燔炙味儿是正中的桃花源燔炙,”方才那名考官捋这胡须说道,“以下官在桃花源品过的许多燔炙来看绝对不会错,此人用的还是桃花源的特级辣香料,火焰山,听闻桃花源用火焰山级别的香料制成的燔炙能让人吃一口欲罢不能,吃两口就口不能言。”   许正严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何?”   那名考官回答道:“因为火焰山香料制成的燔炙实在太美味,所以让人欲罢不能,但实在太辣,所以吃过两口便口不能言,只想找林檎醋来喝。”   一众考官听闻纷纷大笑起来,许正严道:“倒是合了这火焰山知之名,看来会试后还真要去桃花源一试。”   “所以到底是那位考生有这手艺?”一名考官好奇地问道。   方才那名考官稍作思忖,回答道:“依我看便是制出《战三国》的那位秋月白,听闻这桃花源本是国舅柳含章名下的酒楼,去年两人从清州府回京后便将酒楼改成了现在的燔炙店,如今桃花源中的一众美味全是那位秋月白的手笔。”   “原来是此子,等会试后倒是要找机会和此子戏一局三国才好。”许正严从去年开始便沉迷戏三国,闲来无事便会找同僚戏上一局面。   秋羲在号舍里撸串撸得不亦乐乎,又是一串香辣味十足的烤肉下肚,他嘴里斯哈斯哈吐着热气,额头上冒出汗珠,转手又拿来另一串被辣椒面裹得严严实实的烤肉。   “果然够味儿。” 第100章   下午照例考“四书”义,虽然题目难度大幅增加,但对现在的秋羲来说,这三百字的文章只是小菜一碟。   秋羲这次会试带了足够厚实的棉服来充当床单和被子,加上有琉璃门挡风,晚上睡得可比乡试时舒适多了。   初十大早上,考官便开始收卷。   秋羲如今已经习惯了这种战线拉得老长的考试模式,纯粹把收卷这天和进场那天当做中场休息日。   他倒是悠闲地烤着小烧烤,考场里的其他考生可就被馋坏了,任谁每天咸菜就冷硬馒头地吃着,还要再闻闻别人香喷喷的烧烤,是个人就受不了。   二月十二这天是会试第二场发卷的日子。   第二场照例考论判诏诰和章表,这种有固定格式,字数要求又少的文章是秋羲最喜欢写的。   秋羲填好籍贯和姓名,打开诏书扫了一眼便瞧见一道十分吸睛的题目。   “拟始皇统一度量衡诏。”   秋羲看着题目嘿嘿一笑:“还有这种好事!”这可是穿越时空的送分题啊。   这道诏令秋羲以前还真见过,就在国家博物馆里见到的。   秦始皇统一度量衡的这道诏令就刻在一批铜制秦权上,收藏在国家博物馆里,同时官方还给出了秦权上那些篆文的解释。   于是秋羲心里一边愉悦地哼着小曲儿一边把当时看过的解释写在答题卷上。   “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   等所有题目全部答完,秋羲又翻开之前那道秦皇诏令看了看。   “这要是放现代,高低得发个朋友圈挂上一年啊。”   嘿嘿,他也算是给秦始皇代写过诏令的人了,一个字,高级。   接下来的两天又是在收卷和进场的等待中度过,耗了这么多天,就算秋羲准备得再充分,一直窝在这么小小一间号舍里他也有些受不住了。   终于到了二月十五这天,会试第三场发卷。   “最后一场了,最后一场。”   接过试卷后,秋羲双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又取出精油抹了一些在太阳穴上给自己醒神。   他打开试卷一看,这次考得居然是一道军事武略类策问。   秋羲记得柳郁之前跟他讲过,大齐有文举和武举两种科举,军事武略类的策论一般是武举那边在考,他们文举这边大多数时候是不涉及的。   因此国子监中虽然给学子们设有御射课,但多也是教授实用技能,五礼课中虽然也有教授监生们军礼,让监生们学习军中的操练和征伐时的行为规范,但这些都是浅尝则止的东西,根本不会像武举学子那样学得更加深入。   而且从文举入仕的学子后面几乎也很少有人会从军入伍,就算奉命随军上前线,也只是在军中做个文职官员,所以文举这边的军事武略类策问,位数不多的题目都会把问题落在粮草辎重这些东西上。   只是秋羲读过一遍题目后,心知这回南卷第三场的出题官员是有些发难了。   他手中试卷上的文题,竟然问的是跟大齐东南沿海常年上岸侵扰渔民的倭寇相关,让考生出谋划策,为朝廷摆平倭寇问题。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打啊,打他丫的!”   秋羲回忆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抗战片,顿时热血沸腾,草稿都不用打,直接在答题卷上洋洋洒洒地开始结合大齐东南沿海的情况做纸面战略部署。   他这篇文章的宗旨只有一个,把这些倭寇打得鼻青脸肿,见到大齐的军队就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踏进大齐的海域半步。   等策论规定的字数用完,秋羲意犹未尽地收笔,看看天色,离田阳落山还早,他单手托腮,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又重新提起毛笔。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都要打倭寇了,怎么也得给咱大齐的水师配点像样的装备吧。   秋羲这才拿出今天的第一张草稿纸,在纸上细细地画着一艘战船的结构图。   虽然航母的结构图他现在还画不出来,以大齐的实力也造不出来,但是古代那些有名的强横战船还是可以一试的。   秋羲乐呵呵地把自己看过的那些古代战船模型一个个画在草稿纸上,最后又把战斗力最高的那几艘整合一番,修改出一艘以大齐现在的生产力水平来说,有机会可以造出来的全新战船。   等到把这艘战船重新画在答题卷上后,太阳终于落山。   秋羲草草吃过晚饭后,终于美滋滋地睡觉,梦里他开着这艘新造好的战船和柳郁一起指挥水师,把来犯的倭寇贼船一艘艘全部击沉在海里。   第二天一早,秋羲便兴冲冲地缴卷和柳郁一起出了考场。   马车里,秋羲朝柳郁兴奋地问道:“含章,这次策论问了倭寇问题的解决办法,是朝廷有意打倭寇了吗?”   柳郁笑了笑,拿出手帕为秋羲擦了擦额角上不小心沾上的碳灰,回答道:“不一定,东南沿海每年都会有倭寇来犯,这些倭寇行动分散又诛之不尽,东南水师疲于应对。”他收起手帕,继续道,“此次南卷恰好出了倭寇相关的策问,多半是跟前些日子沣州府来的奏折有关。”   “倭寇又来犯了?”秋羲问道。   柳郁摇摇头:“是去年沣州府那边发现有人勾结倭寇,今年终于查到了些证据,所以上了奏折。”   秋羲怒道:“竟然还有人勾结倭寇?!”   柳郁又摇摇头:“沣州府那边后面查出来勾结倭寇的正是倭寇,所以是有倭寇扮做大齐百姓混进了沣州府。”   “原来是这样。”   秋羲和柳郁正说着,忽然听见马车外传来一阵喝彩声,他打开窗帘朝外看去,发现竟然是之前遇见过的那两名表演顶碗杂技的道士。   “这两人怎么还在京城表演杂技?”秋羲有些疑惑。   都这么久了,这两位道士还在表演杂技,说明确实缺钱,可为什么不直接摆个摊算卦挣快钱呢。   秋羲解释道:“羽林卫那边已经查过,这两人是定州府那边一座道观的,道观建在深山里少有香客所以落败了,这两人便下山某个生路。”   “啊,定州府的道士?”秋羲心里的疑惑更大了,“那么远跑来京城表演杂技,挣的钱还不够贴路费吧?”   柳郁点点头:“确实不够的样子,否则也不会现在都还在表演。”   秋羲正要说话,就见路边那两名道士居然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的表演已经结束,围观的人群纷纷散开,两名道士又朝秋羲打了个道揖。   秋羲点头回应,放下窗帘,朝柳郁问道:“这两位道长来京城肯定不只是想来看看这么简单吧?”   “嗯,”柳郁道,“大哥说她们是来找人的,只是没有线索,所以走遍了大齐各州,这段时日留在京城是想多挣些盘缠。”   “这样啊,”秋羲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帮帮两位道长?”   柳郁笑道:“都依月白的。”   于是秋羲让柳尘停下马车,和柳郁一起下车朝那两位道长走去,朝两名道士打了一个道揖,说:“无量寿福。”   两名道士笑着还礼,其中看着更年长一些的那名道士问道:“又与两位善福寿见面了,看来是与两位有缘,贫道这处有两枚护身符,便赠与两位。”   这名道士说着取了两枚叠成三角形的明黄符纸递给秋羲和柳郁,两人道谢后接过。   秋羲朝两名道士说:“在下秋月白,这位是柳含章,不知两位道长道号?”   刚才那名道士回答道:“贫道清静子。”   另一名道士回答道:“贫道清照子。”   秋羲问道:“说来冒犯,先前两次看见清静子道长和清照子道长在京中卖艺,不知两位道长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实在惭愧,”清静子摇摇头,说,“贫道二人是从定州府山上的山台观中来,此次下山一是为了挣些银钱回去修缮道观,二是为了找人。”   “原来如此,”秋羲笑道,“修缮道观的话,我二人正好想为家中亲人修些功德,不知山台观可接受香客捐赠?”   清静子和清照子一听,顿时欣喜,作揖道:“贫道二人便代观中谢过两位功德主!”   秋羲谦辞一句,又道:“找人的话,两位道长是已经知道要找的人就在京中了吗?如果是这样,不妨将此人外貌告知我二人,我二人久居京中,或许可以帮上两位道长一二。”   清静子听后摇摇头,叹息道:“不瞒两位功德主,频道二人要找的是一名多年前叛出道观之人,此人道号无煞子,观主去年算卦时忽然算出此人欲行恶事,便命贫道二人下山除恶。贫道二人一路上只敢卖艺糊口,也是怕身份暴露打草惊蛇。”   “这倒是有些难办了。”   秋羲微微皱起眉头,既然是多年前的叛徒,那长相肯定是有些变化的,至于道号,对方如果有心要隐姓埋名躲起来,那随便换个称呼是很容易的。   清静子却笑着摇摇头:“贫道二人出发前,观主为此算过一卦,说只需贫道二人一路往北走,便能遇上贵人。如今想来,卦中所指的贵人便是两位功德主了。”   秋羲听后笑道:“既然是这样,那想必两位道长不日就能达成所愿。”他又问道,“不知两位道长现下住在何处,我二人回府后好让人将功德钱送到两位道长的住处。”   清静子说:“就在城外的庙中,之前贫道还听同住在庙里的善福寿说那处原本是座破庙,是一位姓柳的公子和一位姓秋的公子派人修葺的庙宇,如今想来,这两位公子便是两位功德主了。”   秋羲没想到中间还有这番渊源在,几人又说了些话,他和柳郁这才重新坐上马车回府。   回到府中后,秋羲和柳郁换洗一番才去用午膳。   下午,两人躺在床上补觉休息。   秋羲摸着贴在肚皮上的暖宝宝,浑身暖洋洋的但有些兴奋所以睡不着,他朝柳郁问:“含章,这次第二场那道为始皇写诏令的题你怎么写得?”   嘿嘿,会试遇上原题这种天大的好事,他当然要跟柳郁分享一下。   “我想想。”柳郁为秋羲掖了掖被角,一字不落地把自己写下的答案背给秋羲听。   秋羲一听,看向柳郁的眼睛顿时闪闪发光,柳郁的答案竟然和他手中的“标准答案”相差无几,这怕不是生来就为了写圣旨的吧。   “含章你怎么这么厉害。”   柳郁被秋羲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看着耳尖微微泛红,一个翻身就把秋羲压在床上,在他唇边啄了一下。 第101章   两人胡闹了一会儿,秋羲才朝柳郁嘿嘿笑道:“会试第二场那道给始皇写诏令的题,我看过诏令原文。”   柳郁有些意外,微微挑眉,问道:“月白在何处见到的?”   秋羲翻身侧躺,单手支着脸颊看向柳郁,反问道:“含章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梦游神国的事?”   “自然记得,”柳郁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月白是在神国所见?”   “嗯,”秋羲点点头,“始皇那道诏令雕刻在秦量诏版,被神国所收藏,”说着他便从床榻上坐起来,“我画给含章看。”   柳郁跟在秋羲身后合衣下床,只见他在纸上画出一块长约三寸宽约两寸的诏版,诏版四角钻有小孔,其上有四十个阴刻文篆字。   等秋羲停笔后,柳郁拿起那张画纸看得如痴如醉,片刻后感叹道:“确是秦诏版无疑,没想到郁还能有机会一睹始皇当年一统度量衡时所下的诏令。”   秋羲见柳郁喜欢,又好心情地为柳郁画了几尊兵马俑:“这是始皇当年名天下能工巧匠所造,施以彩绘后栩栩如生宛若真人,更是骑兵、步兵、弓兵、弩兵等各种兵种齐全,含章喜欢的话我去找工匠为含章做几尊出来。”   柳郁听得心潮澎湃,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将秋羲抱进怀里。   当天下午,秋羲便让人找了技艺精湛的工匠,每个兵种的兵马俑图纸秋羲都画了一张,让工匠按照图纸复刻。   第二天是清明节,国子监放假三天,秋羲和柳郁便可以多休息几天。   清明这天本有扫墓的习俗,但秋羲和柳郁两人祖籍都在清州府那边,所以两边府上都自然略掉此事。柳郁上午回府上祭祖,中午留在府中用膳,秋羲则和安王还有何长安等同样不用祭祖的几名友人约了去国子监中的校场蹴鞠。   一场比赛下来,秋羲累得半死,结果他们队还以一分之差输给安王队,秋羲被气了个倒仰。   “都等着,我这就去找人来,下一局肯定能赢!”   安王眼见秋羲要去柳府搬他皇舅那位大救兵,立刻原地解散蹴鞠队伍,誓死捍卫队伍的胜利。   众人见状捧腹大笑,方同景则坐在较场外的观众台上一五一十地将这场蹴鞠画了下来,用的还是从秋羲那儿学的漫画技法,人物只有两头身的那种。   今天的清明活动是秋羲等人昨天就定下的,上午在国子监校场上蹴鞠,下午也在这里放纸鸢,中午正好可以让桃花源那边送烧烤过来,省得出去踏青还累得慌。   毕竟他们这些人里,除了安王和沈锦之这两个不用考科举的人以外,其他几人都是才从号舍里苦战九天给放出来的,谁都不想大老远再出城去踏青。   柳府午膳后,柳郁也从府上步行到国子监。   “含章,这边!”秋羲大老远一眼就看见从远处走来的翩翩公子,立刻挥手朝柳郁大声喊道。   柳郁笑着走到秋羲身边,问道:“月白上午可赢了?”这问的自然是早上的蹴鞠结果。   秋羲瞥了瞥嘴,控诉道:“就差一分,被安王给截胡了!”   安王正站得老远吃烧烤呢,听到秋羲提到他顿时打了个寒战,他朝那边望去时,却没见他皇舅盯着自己。   “奇怪,难道是错觉?”安王挠挠头没有多想,继续快乐地吃他的烤串。   下午风正好,众人纷纷开始准备自己带来的纸鸢,力争将自己的纸鸢放得最高。   “飞了飞了!”沈锦之和顾青书两人配合默契,他们的纸鸢是最先乘风升空的。   何长安和严肃之也不甘示弱,两人紧接着便配合着将一只黑白燕子状的纸鸢放到天上。   安王的纸鸢拖着长长的尾翼活像一只七彩凤凰,飞到天上时格外抢眼:“本王的纸鸢是非得最高的!”   方同景和赵子升的纸鸢上竟然画着各色吃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桃花源在打广告呢,看得秋羲差点没笑岔气。   “这两人真有想法,一个好吃一个爱画,凑一堆可不就是美食推广吗。”   其他人的纸鸢也陆陆续续升空,渐渐将校场上的天空占据。   “秋弟,怎么还不见你和柳兄的纸鸢上来啊?”赵子升一边拉扯风筝线,一边抽空朝秋羲这边问道。   “还要等一会儿呢,这边还没准备好。”秋羲一边整理自己的大风筝一边回答赵子升。   “你俩这是要捣鼓出一朵花吗?”赵子升不解,不就是放个纸鸢吗,这两人居然还要折腾这么久都没放成。   过了一会儿,赵子升忽然觉得天上的太阳阴了下来,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只数丈长的大鱼张着利齿狰狞的大口正朝着他的纸鸢飞去。   赵子升:“?!”   “有妖怪!大家快逃!”   赵子升撒丫子就要逃跑,临跑时还不忘拽上自己的纸鸢。   其他人见状正要跟上,就听秋羲哈哈大笑道:“赵兄你跑什么,这是纸鸢啊。”   “咳,赵兄也特胆小。”方同景摸了摸鼻头,试图用赵子升来掩盖自己刚才也差点逃跑的事实。   “秋兄,你和柳郁的纸鸢好生别致。”何长安满脸羡慕地望着天空中的“大鱼”,他这个地地道道的渠州府人可是真的见过这种大鱼的。   其他不负责控线的人也纷纷朝秋羲和柳郁围了过去,这么大的纸鸢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嘞,何况还是一只只能在水里游的大鱼。   秋羲笑道:“只是把纸鸢做的大了些而已,若是能再做大点,载个人飞到天上去说不定也可以。”不过还是要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的材料用着轻松。   安王好奇地问道:“纸鸢还能将人送到天上去?”   秋羲怕这家伙真敢放个大风筝将自己带飞到天上去,到时候可没消防员来救他。   他干咳一声,连忙道:“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到底能不能带人一起飞也是不知道的。”   校场上的人还在唠嗑,天上的“大鱼”还在表演吃“小鱼”,等众人回过味来的时候就见天上的纸鸢已经纷纷被秋羲和柳郁那条“大鱼”撞得偏偏倒倒,眼看就要从天上坠下来。   众人回过神来,赶紧拉好线稳住自己队伍的纸鸢。   “秋弟,你二人也太狡猾了,竟然用这等法子吸引我等视线,”赵子升一边和方同景稳住自家这边的美食广告招牌,一边控诉到,“若是我等都上当了,方才岂不是就被你得逞了!”   “这叫兵不厌诈,”秋羲笑道,“更何况我和含章的大鸢可是堂堂正正飞上去的,就是赢了你也是光明正大。”   柳郁见秋羲玩儿得开心,索性松了松手里的线,让那条“大鱼”飞得更高。   秋羲一眼就望见空中飞来一只小鸟正好奇地围着那条“大鱼”绕了一圈,于是指着那只好奇心十足的小鸟朝柳郁笑道:“哈哈,含章快看,有鸟!”   柳郁轻笑一声,拉了拉手中的线,“大鱼”慢悠悠地晃动尾巴朝那只小鸟贴了过去,小鸟立刻啾啾两声吓跑了。   忽而一阵风刮过,众人的纸鸢被吹得四处乱转。   “不好,缠上了!”   赵子升和方同景的纸鸢线缠上了沈锦之和顾青书的,转头两股线又跟严肃之和何长安两人的搅和在一起,三股线被空中的纸鸢带着朝秋羲和柳郁的“大鱼”切去。   “大鱼”本就飞得高,鱼身上的细线被绷得紧紧的,三股线联合飞快切过来时,秋羲和柳郁拉着线想避开已经来不及。   两人手中原本紧绷的细线骤然断裂,秋羲手上忽然脱离,脚下一个不稳就朝后仰去,柳郁稳住下盘将他揽进怀里,秋羲这才平安无事。   “我的鱼!”   秋羲满脸懊恼地望着那条乘风飞走的“大鱼”,那可是他昨天下午特地找匠人做的,光是图纸他就修修改改画了整整三版才敲定。   “看看能不能追回来。”柳郁轻轻捏了捏秋羲气鼓鼓的脸颊,朝校场外吹了一声唿哨。   拴在一旁的马儿动了动耳朵,张嘴摘下套在驻马桩上缰绳便踏着四只雪白的马蹄朝柳郁的方向奔来。   柳郁取来校场边绑着丝线的弋射箭矢,扶秋羲上马,随后又翻身上去,牵着缰绳便策马奔出国子监,朝着“大鱼”飞走的方向追去。   安王满脸震惊地望着马儿离开的方向:“皇舅他二人该不会要去追那只大鱼吧?”   没过一会儿,有大鱼飞跃天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百姓纷纷出户上街仰首膜拜飞天神鱼。   皇宫御花园里,贞元帝站在新建的琉璃花房观景台上望着天空中扶风而起的大鱼双眼放光。   他指着天空朝身边一名长须飘飘做高人打扮的人问道:“此鱼可是哪位仙家的坐骑?”   那位高人做足了姿态,正要回答,就听见一名侍卫进琉璃花房汇报道:“启禀陛下,臣等已查清,此鱼乃是国子监中监生所放纸鸢,只是丝线被其他纸鸢切断,所以此鱼便从国子监中飞走了。”   贞元帝顿时一愣,干咳一声负手道:“果然如此,朕看仙家也不会轻易显圣示人。”   那位高人一阵心虚,连忙附和,还不忘拍皇帝的马屁:“我仙门大能在仙山洞府中潜心修炼,大齐在陛下的治理下天下太平,又怎需诸位大能出山相助。”   此人的吹捧让贞元帝意气风发,颇为受用。   外城,神仙街上,一条大鱼从天空中缓缓游过,朝着城门而去。   沿街摆摊算命的半仙们纷纷停下掐算的手指,跪在地上虔诚膜拜仙人法驾,等着求卦算命的百姓见状也竞相跟着跪地叩拜,生怕自己落于人后会被仙人视作大不敬。   一匹四蹄雪白的高头大马从街道中避开人群疾驰而过,眼见马儿就要冲出城门去,只见马上那名赤袍公子勒住缰绳,马儿便咴咴嘶鸣,高高扬起前蹄急停止步。   马背上,一名青衫公子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飞身踏步直上城墙,眨眼间撘弓控弦,箭矢带着丝线朝着天空中的大鱼急射而去。   秋羲屏住呼吸,视线紧追着那支箭矢,手下安抚地拍了拍马儿的脖子。   只见柳郁在城墙上射出的那支箭矢与大鱼的尾巴擦边而过,柳郁手腕轻轻一抖,手中的丝线便带动空中的箭矢,箭镞点头,整支箭突然调转方向,丝线顷刻间便缠在大鱼的尾巴上。   “抓住了!”秋羲顿时拍手高声欢呼。   柳郁回到秋羲身边,缓缓往回收线,秋羲翻身下马,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百姓们眼见着半仙都要跪拜的神鱼被那位青衫公子轻易收服,纷纷朝着柳郁的方向高呼:“拜见仙师!”   至此,京中流传起了青衣仙师收服神鱼的故事。 第102章   三天清明假期之后,秋羲和柳郁又回到国子监上课,接下来的日子不仅要等待会试放榜,还有准备殿试。   一起参加会试的监生们照旧被安排在一起学习,由监中的五位博士轮流坐镇课堂,为这些举子们现场解难答疑。   大齐的殿试历来只考一道策问,要求字数一千以上,还是秋羲最喜欢的那种“唯务直陈,不尚文藻”,只需要中心观点明确又有新意,例证充分又逻辑缜密,再加上书写美观又言之有物就能拿到高分。   秋羲这几日几乎每天都会专门做一篇策论练习找当天坐堂的博士批改,现在如果不考虑誊写时间,他基本上已经能做到一个上午就完成一篇策论,速度快得厢房里的其他监生惊掉下巴。   柳郁这个从小写着策论长大的就更不用说了,经济、军事、教育、民生等各种类型的策问通通难不住他,各类策论文章都是信手拈来,让五位博士看得连连称叹。   时间过得飞快,到了三月初三这日国子监又放了一天假。   一早起床后,秋羲就听见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难得的上巳节,怎么还下起雨了?”   秋羲起床推开窗户,靠在窗台上伸了个懒腰,清风携着雨水和泥土的气息吹进屋里,带走秋羲脸上的倦意。   柳郁从身后拢住秋羲的腰肢,线条分明的下颌轻轻搭在秋羲肩上:“今日正好谷雨,之后雨水还会渐渐增多。”   “原来今天还是谷雨,”秋羲望着窗外的毛毛细雨,笑道,“俗话说‘清明不怕晴,谷雨不怕淋’,看来今年还能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头。”   柳郁笑了笑:“惟愿如此。”   上巳节本有游春的习俗,去年三月初三,在清阳县时,清州府的知府便组织了一场望江亭雅集邀约府中文人学子一同游春。   只是近日同窗们都焦急等待会试放榜,没有这闲情雅致去京郊游春,昨日安王便邀众人今日去他府上一聚,正好安王府上有个大湖,众人也可畔浴除秽。   用过早膳后,秋羲便和柳郁骑着踏雪慢悠悠去了安王府。   安王府和国子监离得近,他二人到时,监中其他同窗已经在花园里戏起了三国。   一件他二人进府,安王立刻便招呼他俩去了后花园的湖边。   “快洗洗,去个晦气来日好金榜题名。”安王乐呵呵地让人给他皇舅和秋羲端了一盆花瓣过来洒在湖面上。   秋羲顿时笑出声:“你这搞得跟谁要沐浴一样,真是没眼看。”他就想意思意思洗个手而已,总不能真在这露天水池里泡澡。   柳郁凤眸中噙着笑意,牵过秋羲的手为他仔细清洗后又用手帕擦干。   安王见他俩认认真真地蹲在水边除秽,眼珠咕噜噜一转,悄悄便回了凉亭里。   他朝众人比了个任务完成的手势,众人这才放心继续戏三国。   等两人在这边走完除秽的流程,赵子升和沈锦之在凉亭那边朝他二人招手。   “秋弟、柳兄快过来,”赵子升高声道,“他们实在太厉害了,我戏不过他们,你们快来帮忙啊!”   凉亭中的众人听后连忙道:“别听他乱说,他可厉害着嘞,你们在那边继续戏水!”   秋月白和柳含章二人何其厉害,好不容易才让安王把他二人支去湖边,要是他俩现在过来了,那这牌局上可就没他们这些人发挥的余地了,当然不能把他二人引过来。   秋羲和柳郁都是玲珑心思,一眼就看出哪些同窗的意图,他二人也不戳破,干脆拿了鱼竿上了湖边的小舟划去湖中垂钓。   鱼竿斜插在舟中,鱼线平静地垂进湖里,秋羲枕在柳郁的腿上望着天空:“含章,你看那朵云像不像踏雪。”秋羲指了指天空中一朵前提高扬神似马儿的白云。   柳郁笑道:“倒是更像另一批马儿。”   秋羲翻身正对着柳郁,好奇地问道:“哪一匹?”   柳郁点了点秋羲的鼻头,说:“你那匹。”   “我的?”秋羲一愣,他怎么不知道他还有马啊。   “嗯,”柳郁点点头,笑道,“去塞外的商队在草原上为你换了一批白色的马儿,算来今日就该到京城了。”   “真的?!”秋羲立刻坐起身,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看着柳郁,“马儿多大?有名字了吗?”秋羲连连问道。   “当是和踏雪差不多,”柳郁抬手为秋羲抚开脸颊上的细发,“你可以给马儿重新取个名字。”   秋羲盘膝坐在,像个快活的不倒翁似的左右摇摆:“那我等马儿回来以后再给它取名字。”   中午时,众人在安王府上一起用膳,席间少不了桃花源的烤肉和炸土豆等风靡京城的美味,当然还有一道没滋没味却人人都要尝一口的荠菜煮鸡蛋,这可是上巳节的必备菜品。   午膳刚结束,众人美酒佳肴用得尽兴,就见安王府的下人来报,说有人来府上找秋羲和柳郁。   “当是送马儿的人来了。”柳郁牵着秋羲的手边随王府的下人离开。   两人来到王府的马厩,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正在马厩中吃着草料。   秋羲一眼便看中这匹白马,跟柳郁对视一眼后,见柳郁点头,确定这匹马就是自己的,他这才疾步朝马儿走去。   “见过秋公子,小的是珍宝斋前往塞外那支商队的管事,”白马身边站着的一名中年男子朝秋羲见礼道,“这匹马是公子让小的专门为秋公子物色的汗血宝马,不仅品相极佳,而且十分通人性。”   秋羲朝这名管事道谢后,看向身边的柳郁,笑问道:“含章你早就在帮我物色马儿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柳郁摸了摸马儿脖子上保养得油光水滑的鬃毛,笑道:“之前是怕找不到好马,提前说了反倒让月白空欢喜一场。”他一边说着一边取下拴在柱子上的缰绳,将那匹白马牵出马厩。   “看来是和这匹马儿有缘了,”秋羲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脖子,马儿便主动垂首方便他摸头,“果然十分通人性。”秋羲满意地朝旁边那名管事问道,“管事这次是怎么买到这匹马儿的?”   他之前听柳郁说是商队换来的,一匹汗血宝马可是价值千金,而且听说品相极佳的汗血马,草原那边更是看得紧,就算有钱也是买不到的,秋羲很好奇这匹马是如何换回来的。   “不瞒秋公子,”管事拱手回答道,“这匹汗血宝马是商队用了一箱子暖宝宝从一名草原上的贵族手中换来的。”   “就一箱子暖宝宝?!”这下不仅秋羲惊呆了,就连柳郁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一箱子暖宝宝的造价总共算下来也没几个银子,贵的还是绣娘们亲手缝制的用来装暖宝宝的贴身布兜,就算商队带去草原上算了运费涨个高价,那也不至于能换到一匹品相如此好的汗血马啊。   见两位公子都十分惊讶,管事笑道:“秋公子所制的暖宝宝在草原上可是抢手得很,我们商队刚一把货带去草原,在一名常有合作的胡商面前展示一番后,那名胡商立刻便被震慑住,嚷嚷着那是草原之神赐予他们的宝物。”   秋羲没想到一个暖宝宝还能有这种待遇,只听管事继续道:“后来这名胡商从商队买走几只暖宝宝回去时,小的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没过两天,这名胡商又回来了,这次还带小的去见了他的主家,小的这才知道这名胡商的主家原来是那支草原部落的贵族。”   “所以这匹马儿便是从此人手中换来的?”秋羲问道。   “正是,”管事点点头,“那名贵族本想多换些暖宝宝,只是暖宝宝在草原上卖的太好,见到他时,商队里只剩下最后一箱了。”   柳郁问道:“此人有何别的要求?”   “公子神机妙算,”管事老实交代道,“这名草原贵族提了一个要求,他明年想和我们商队合作,以今年的价格进购商队所有的暖宝宝。”   “他这是想自己在草原上转卖暖宝宝?”秋羲问道。   “不知如此,”柳郁说,“只有来自珍宝斋的商队有暖宝宝,他拿走全部的货,草原上其他贵族想要就只能找他。”   秋羲:“所以这也是他结交人脉的手段?”   柳郁点点头,又朝管事道:“商队可以和此人合作,反倒能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珍宝斋的商队说到底也是大齐的商队,在番邦的草原上是没有根基的,暖宝宝的生意在那边一旦做大,少不了被胡商和当地贵族针对,到时候损失的可就不是些许利润了。还不如借此机会谈下这名稳定的合作对象,日后商队在草原上交易往来相对也安全一些。   柳郁又跟管事交代一番,这才和秋羲骑着新得的马儿往安王府的后花园溜达。   当秋羲和柳郁骑着一匹毛色雪白的高头大马走到湖边时,凉亭中的众人目光瞬间便唰唰唰地扫了过来。   “皇舅,你们从哪里搞来这么俊一匹马!”安王的眼珠子落在白马身上,顿时要走不动道了。   在场的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谁能不爱马,他们从前便眼馋柳郁那匹御赐的踏雪,没想到今天还能再见到一匹能与踏雪不相上下的马儿。   秋羲轻轻夹了夹马腹,白马便迈着优雅的步子朝凉亭走去。   “如何,帅吧?”秋羲得意地朝众人扬了扬下巴。   “当真是马中赤兔!”方同景大赞一声,立即便在石桌上铺开画纸提笔挥墨。   放敞了在湖边溜达的踏雪见自家主人竟然骑着别的马,立刻踢踢踏踏地跑了过来,围着白马和自家主人焦急地踱步。   秋羲用手肘轻轻靠了靠身后的柳郁,打趣道:“哈哈,含章,踏雪这是吃醋了。”   柳郁摇头笑了笑,翻身骑到黑马背上。   终于驮上自家主人,踏雪这才得意地朝马白打了个响鼻。   众人看着两匹神驹步调一致地绕着湖边慢走,纷纷投以羡慕的视线。   “秋兄那匹白马是从何处买来的?”顾青书朝众人问道。   安王摇了摇头:“最近也没听他说要买马,”他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怕是珍宝斋的商队从草原上买回来的!”   “草原上?”   “此马和踏雪极为相似,也当是汗血马,”安王解释道,“如今这般纯血的汗血马,也只有草原上能找到。”   另一边,柳郁牵着缰绳不让踏雪擅自加速,他朝秋羲问道:“月白可给马儿起好名字了?”   秋羲想了想,说:“就叫白龙吧。”   “白龙?”柳郁笑道,“倒是个好名字。”   “驾!”   秋羲催着白龙绕着湖边小跑起来,笑唱道:   “白龙马,蹄儿朝西,抓走唐三藏,又招来仨徒弟……” 第103章   阅卷堂内,数名监试官列坐在席上,此次会试的主考官礼部左侍郎许正严,会同三位同考官正在就两份策问试卷展开激烈的唇枪舌战。   “此卷痛陈利弊,细数倭寇之流毒,言明铲除倭寇之必要,”力推此卷的同考官翻到试卷最后一页画着的那艘战船,指着战船激昂陈词,“此子不但罗列除寇一应所需,还画出一张战船图纸。下官不才,曾有幸见过大齐水师战船出海,恕下官直言,此子所画战船比我大齐水师战船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我大齐水师能得此船,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主考官许正严听后双眉一挑,拾起那份试卷仔细查看那艘战船。   会试第三场考的是策问,考生在试卷上书写自己的策论文章才是正经。他方才看到试卷后跟着画上的这艘船时,当场就要将此卷黜落,是那名力荐此卷的同考官指天发誓才将此卷保下,许正严是万万没想到这名考生画的图纸竟是如此利国之器。   正在许正严心中动摇时,另一名同考官却道:“此卷虽匠心独运,言辞中却过于激进,只着眼于如何铲除倭寇,却忽略了沣州府的民生和国库的承载力,有穷兵黩武之嫌。”   这名同考官说着又指了指自己面前那份试卷,赞许道:“然则下官所荐这份试卷却不同,此卷不仅详陈数条除寇之法,还精心罗列各法所需辎重和兵卒人数,对应的百姓安置与民生经营一样不落,可谓是最完美的平寇对策。”   先前那名同考官却不赞同:“此卷我亦看过,稳妥是稳妥,可若真落到实处,需耗费数年甚至更长时间。”   第二名同考官摇头道:“调兵遣将之事岂可操之过急,倭寇之犯边是我大齐建朝以来便有的陈疾,自然是要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铲除倭寇才好。”   这份试卷许正严也看过,他心中原本是属意此卷的,只是看了第一份试卷中那艘战船后,他又犹豫了。   于是许正严看向在场的第三位同考官,见他没有要表态的意思,便朝众人道:“既然我等不能得出统一结果,便在这两份试卷中投票做决断,诸位意下如何?”   那三名同考官自然没有意见:“全听许侍郎安排。”   三月十四日是乙丑年庚辰月的甲寅日,辰属龙,寅属虎,正是可张贴龙虎榜的好日子,所以会试的放榜日便定在这一天。   上次去乡试放榜处体验过一回榜下有多拥挤,秋羲这次说什么也不要去贡院那边守着了,今天国子监里的其他生员还在上课,只有参加了会试的举子连着明天一起放假两天。   秋羲索性头一天和柳郁宿在柳府中,今日只等着柳尘看完榜回来报信。   虽说国子监这次给参加会试的举子连放两天假,但若是有举子会试得中,那这次便算是提前从国子监肄业。落榜的考生则回国子监继续学业以待来科,直至在国子监中就读四年期满,若期满仍有生员不能肄业,此人则需接受惩罚或直接退学。   国子监之所以允许会试得中贡士的监生提前肄业,只是大齐的殿试几乎不会特意黜落考生,所以考生只要会试能上榜,几乎可以肯定殿试能得中进士,自然不用再于国子监中继续就读。   秋羲和柳郁今日兴致尚佳,索性便在柳郁的院子里赌书泼茶。   书房中满是茶香,秋羲答出了柳郁提的一道关于九数的问题,他便端起柳郁面前的茶盏品了一口香茗。   “还是含章沏的茶好喝。”秋羲放下茶盏回味道。   柳郁轻笑道:“月白若是喜欢,郁往后日日为月白沏茶。”   秋羲单手支着脸颊,歪头看向柳郁,弯着一双桃花眼,打趣道:“若是我日日饮茶,那不得把含章忙坏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府外隐隐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又兴高采烈地过门而不入,反倒继续朝前远去。   秋羲支棱着耳朵听着,问道:“这是监中哪位同窗上榜了?”   柳郁摇摇头:“不知。”   “还有含章不知道的事?”秋羲佯做夸张地逗趣道。   “郁还不知月白昨夜所思所想,”柳郁意有所指地看向秋羲,一副诚心求问的样子,“不知月白可否为郁解惑?”   秋羲一愣,昨夜的记忆瞬间回笼,只是任凭他记性再好,到了后半程也只模糊记得摇晃的床帏和影影绰绰的烛火,还有那双灼人的大手和有力的臂膀。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柳郁颜色浅淡的唇上,与平时带着微凉的触感不同,昨晚带着温热的吻触让他一次次沦陷在无尽的浪潮中。   秋羲耳尖微微泛红,难得局促地压下眼帘,只是在柳郁真诚至极的视线追问下,他的脸颊也渐渐染上一层绯红。   “咳。”   秋羲捧着茶盏干咳一声,手指不自觉地在茶杯上轻轻来回敲击,他正想找个话头转移话题,就听见热闹的敲锣打鼓声进了柳府。   “报喜的人来了!”   秋羲顿时展颜一笑,这不是瞌睡送枕头么,正好不用再找借口转移话题了。   他连忙拉着柳郁起身出门,结果两人还未出小院,柳尘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朝柳郁高声道:“恭喜公子得中会元!”紧接着人还没站稳,又朝秋羲道:“恭喜秋公子得中元魁,会试第二人!”   “含章,我中了!这次第二名!”   秋羲大喜,兴奋地原地蹦了起来,柳郁怕他跌倒,连忙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当心崴脚。”   “恭喜含章得中会元!”秋羲双臂搭在柳郁肩上,笑着朝他祝贺道。   柳郁笑道:“恭喜月白得中元魁。”   秋羲扬着精致的下巴,得意道:“那天考第三场的时候,我看到策问文题就知道自己一定会中。”   柳郁打趣道:“月白既然如此自信,这几日又为何茶饭不思?”   “这知道能中跟能中第几名还是有区别的嘛。”   秋羲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他就知道,在打倭寇这件事上,不管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的阅卷官果然有眼光,有魄力。   秋羲乐呵呵地把自己装了满满一袋银瓜子的荷包给了柳尘做报喜钱,这才和柳郁一起去了前院,另有两名贡院来的报子正敲锣打鼓在院子里等着,一同来的还有赵子升、严肃之、孔正和何长安四人。   管家福伯已经满脸堆笑地打赏过两名前来报喜的报子,等着柳郁和秋羲这两位正主到场,两名报子又将秋羲二人的会试名次高声唱和一遍,等府上热闹地放过鞭炮,管家这才把两名报子请进去吃酒。   “恭喜柳兄,恭喜秋兄!”何长安四人纷纷朝柳郁和秋羲贺喜。   “诸位同喜!”   秋羲和柳郁已经从柳尘那里听到这次的放榜结果,他们六人竟然全中了。柳郁和秋羲是前两名不说,何长安竟然是第三名,赵子升和严肃之也在百名内,考武举的孔正更是拿了第十名的好成绩。   福伯一早便给府上交代过,膳房那边早早便备好了庆贺的酒菜。   柳尚书上朝后在衙门里正忙着,柳沐也在卫所不能离开,秋羲七人回到柳郁的院中吃酒庆祝。   接下来只用再考一场殿试确定最后的进士排名,秋羲六人今天便敞开了喝酒,唯独柳郁这个咳疾还未痊愈的人被秋羲约束,只能在他杯中浅酌一口讨个彩头,接下来柳郁便只有吃菜的份。   秋羲几人在桌上喝得兴致高昂,六人玩起飞花令来,柳尘自知玩儿不转这个,每回轮到他便自罚一杯,柳郁这个不能喝酒的自然是连飞花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坐在秋羲身边,悠闲地给他挑鱼刺。   “我、我看这回啊,都是秋弟府上风水好,”赵子升已经喝了半坛桃花酿,说起话来都有些大舌头,“要不然,我们三个怎么全中了!”   “对!”严肃之端起酒杯朝秋羲敬了一杯,“这次多亏秋兄和柳兄时常指点,否则我也不能写出考场上那篇文章。”   “想说的话都在酒里。”孔正更是直接拎起酒坛朝秋羲、柳郁和柳尘一举,然后仰头便将坛中酒水豪饮而尽。   何长安眼眶泛红,明显已经喝高了,拉着秋羲的袖子啜泣道:“这回若非秋兄和柳兄相助,何某连会试都要参加不了了,说不定还早就饿死冻死在街头,呜呜呜呜呜。”   赵子升听何长安哭得伤心,竟然也莫名其妙跟着嚎啕起来,秋羲本来有三分醉,这下也被这两人的二重奏给吓醒了。   他扫了一眼席上众人,发现除了柳郁这个没喝酒的和柳尘这个情绪稳定的,其他人包括孔正这个练武的都一脸醉醺醺的样子,秋羲连忙叫人来把这四人全部送去客房休息。   席上忽然冷清下来,秋羲美滋滋地吃着柳郁为他挑过刺的鱼,两人又在膳厅里笑闹一会儿,这才回房洗漱更衣。   秋羲靠在床边的长榻上歇息,他望了一眼窗外含苞待放的桃花,笑道:“看树上花骨朵的数量,今年能结出不少桃。”   柳郁拈来一块酥点喂到秋羲嘴边:“月白去年可是说好要做桃醋的。”   秋羲就着柳郁的手一口一口将酥点吃完,乐道:“自然记得,答应含章的事我可不会忘记。”   他攥住柳郁的手细细地为他擦干净,打趣地问道:“对了,这次会试前三名竟然都是南卷考生,出题的考官岂不是要气得睡不着觉?”   柳郁轻笑一声:“自分南北卷后,确实有好些年没再出现过这种情况。”   秋羲乐得直接躺在长榻上,这名次报上去,怕不是朝中南北两派官员要吵翻天。 第104章   三月十九立夏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殿试还要等到四月初才会举行,秋羲这几日都和柳郁在府上看书温习功课,闲暇时便查阅一下琉璃厂和碳粉厂的账目。   琉璃厂那边自从安排好贡院号舍所需的琉璃后便开始对外出售琉璃,不过到底能制作琉璃的匠人有限,整个厂子并不能进行大规模生产。   正好当初定下的便是做高端工艺品的路线,秋羲刚开始时画了一些琉璃摆件的图纸给厂里的匠人做参考,后来等吹糖人的匠人做上手了,秋羲索性连图纸都省了,直接让那几名吹糖人的匠人随意发挥。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那几名吹糖人的师傅竟然还仿着京中大受欢迎的《战三国》木牌上的人物,吹制出好几个巴掌大的琉璃三国人。这几只琉璃三国人摆件放到珍宝斋后,直接被京中子弟哄抢出数百两一只的高价。   碳粉厂那边因为天气热起来,生意反倒差了许多。   冬季那段时间因为生意好,所以碳粉厂发下的工钱也多,秋羲算了算,那几个月发下的工钱足够那些制炭工家中一年的花销。   于是他便直接让碳粉厂停产休息,等年尾天气转凉时再恢复生产,只留下两三人在碳粉厂看场子,其他人正好可以在家中照看田地,农闲时还可以找些其他活计赚钱。   这日,秋羲和柳郁用过午饭正在房中小憩,柳尘拎着一大包东西进了小院。   “公子,秋公子,有清溪村托人寄送来的东西。”   秋羲迷糊着打了个哈欠,从窗下的长榻上坐起,推开窗看向院中的柳尘:“清溪村送来的?”   “是,”柳尘点点头,将手中的大包袱放到窗台上,“说是给秋公子的东西。”   秋羲顿时醒神,笑道:“该不会是已经把那东西做好了吧。”   柳郁坐在秋羲身侧问道:“是月白之前说要做的那种纸?”   “嗯,”秋羲点点头,打开包袱一看,只见里面装着十数卷雪白的卷纸,秋羲惊喜道,“大壮他们果然做出来了!”   柳郁拿过一卷窗台上的卷纸,验看片刻后,道:“纸质虽不如月白之前的那些柔软,但却不是现行的那些能比的。”   秋羲笑问道:“含章是觉得这种纸能打开销路了?”   柳郁点点头,说:“珍宝斋的掌柜已经把隔壁的铺面盘下,清溪村那边的纸运过来就能直接开始售卖。”   “这么快?”秋羲没想到他之前只是随口跟柳郁说了一句,柳郁竟然就已经把一应事宜都安排好了,他有些担忧,“清溪村那边的造纸作坊规模有限,到时候这种起皱纸真推销出去,作坊的产量怕是供不上。”   “这倒不担心,”柳郁想了想,说,“届时可以在京城附近再建一座造纸坊,专门负责造这种纸。”   秋羲一喜:“那不如清溪村的造纸坊也全改成造这种纸好了,本来之前是做稻草纸来着,但是严兄看过成品,说品质不如其他家的好,胜在成本更低更便宜。”   他抛了抛手中的卷纸,继续道:“我当时还想着让造纸坊走便宜量大薄利多销的路线,但现在造纸坊能做出别家没有的起皱纸了,那专门做这种纸岂不是竞争更小。这些卷纸正好可以跟严兄那边的书铺继续合作,省得再重新找销路。”   柳郁微微颔首,赞同道:“确实如此,届时为此纸定个风雅的名字,再做些别致的木筒来装盛,或许可送进宫去,拿下一个皇商的名额也未可知。”   秋羲瞪大了一双桃花眼看向柳郁,这人简直是商业鬼才了吧,短短几分钟,不仅把这些卫生纸该怎么包装卖高价想好了,竟然还能让他牵扯上皇商,要知道他们的造纸坊如果真拿下一个皇商的名额,这些纸可就要身价暴涨了。   想到这里,秋羲不得不佩服柳郁这个能把珍宝斋开遍大齐的少东家,商场如战场,果然是没点手段玩不转这么大的盘子。   两人没花多少功夫便定下造纸坊后面的规划,秋羲立刻动笔写信,把他二人的决定告诉牛家,还有造纸坊扩建需要的银票也要一同寄回去。   柳郁这边则需要安排在京城附近另建一座造纸坊的事,好在清溪村已经建过一座,秋羲有经验,柳郁只需要挑选出合适建厂的地点便好。   “对了,含章,”秋羲手上一边写信,一边朝柳郁问道,“过年那会儿,京郊的破庙不是住了一批乞丐吗,他们现在如何了?如果都还在那边的话,等这边的造纸坊建好了,是不是可以雇他们进造纸坊做工?”   柳郁说:“当时那批乞丐这段时间正在京郊的山上帮忙建庄园,如果要雇他们去造纸,这边的造纸坊在建造的时候可以再多加一个居住院,正好可以给他们一个固定的住处。”   这个秋羲懂,可不就是员工宿舍,他笑道:“都听含章的。”   两人安排好各项事宜后,这才重新闲了下来。   秋羲从树上摘下一只微微泛红的桃,靠在树干上坐下,在旁边的水盆里洗掉桃上的绒毛后,这才拿着果子开始削皮。   “含章尝尝甜没甜,甜的话一会儿给你做果冻吃。”秋羲用竹签扎了一块切成月牙形的桃肉喂到柳郁嘴边。   柳郁张嘴就着秋羲的手咬掉那块桃肉,稍作品尝后,道:“微甜,再过几日味更佳。”   秋羲扎了一块桃肉自己尝了一口,明明已经挺甜了啊,他乐不可支地歪道在桃树上,看着一本正经嗜甜的柳郁,当着柳郁的面一块一块把剩下的桃肉全部吃掉。   “嘿嘿,含章不喜欢,那我就全吃了。”   柳郁的视线落在秋羲沾了些许桃汁的唇角,忽然倾身过去舔了舔秋羲色泽红润的唇:“是郁品岔了,此桃甚甜。”   秋羲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扔掉手里的竹签便翻身压到柳郁腿上,指尖挑起柳郁轮廓分明的下颌,做出一副轻佻的纨绔样:“让我看看是哪位俊俏郎君敢在我府上偷桃吃。”   柳郁微微垂首,在秋羲白皙的指尖轻轻一咬,留下一圈浅淡的红痕,片刻后又消散无踪。   两人回房玩闹许久,等秋羲想起来要做果冻时,窗外的日头已经偏西。   秋羲翻身戳了戳柳郁的脸颊:“说好要给你做果冻的,结果现在连果子都还没摘。”   柳郁将人揽进怀里,什么东西都没眼前人甜。   等到第二天下午,秋羲到底还是做上了他心心念念的果冻。   一早秋羲便让膳房的人去果园摘了新鲜的樱桃、蜜桃和枇杷备用,他跟柳郁用过午膳后在窗边的长榻上小憩片刻便起身去了膳房。   膳房的厨娘们知道秋羲准是要给柳郁做新鲜吃食,不用秋羲吩咐,在就把三样水果全部清洗干净分别盛在盆里。   秋羲乐得轻松,朝膳房里的几位娘子道:“今天做果冻,大家可以一起学,说不定你们本来还就会,只是跟我的做法不一样而已。”   “那我们可要好好看看。”几位厨娘笑道。   秋羲拿了一支筷子动作熟练地给樱桃去核,几位厨娘也手脚麻利地帮忙,几人一起动手,没一会而便得到一盆红艳艳的樱桃肉。   “蜜桃和枇杷全部去皮再切成果肉丁。”   秋羲一边说着一边麻溜地剥桃子皮,见几位厨娘切出的果肉丁是他想要的大小,秋羲索性便把这事交给几位厨娘,转身又去拿了石花菜,放进盆里用淘米水浸泡。   “秋公子这是要做素醒酒冰?”王娘子问道。   秋羲点点头:“跟素醒酒冰差不多,所以我才说几位娘子说不定就会做。”   “倒是会做,”王娘子笑道,“只是定没有秋公子做的花样多味道好。”   另外几位厨娘也乐呵呵地应和。   秋羲把泡好的石花菜倒进锅里加水和牛奶还有糖霜煮出胶质,再把煮出的胶质分别盛到三只干净的盆里,倒入之前准备好的三样水果丁,搅拌均匀后便放到一旁等着。   过了一会儿,秋羲摸了摸盆壁,发现已经降到常温,便让人把三只盆端到冰窖里冷藏。   约摸半个时辰后,秋羲端着一盘果冻喜滋滋地回了房间。   “含章快尝尝,”秋羲把一叠摆盘整齐,还冒着丝丝凉气的三色晶莹果冻端到柳郁面前,“用今早刚摘的樱桃、蜜桃和枇杷做的果肉。”   秋府那片桃林里的早桃这几日已经成熟,果园里的樱桃也正红着,枇杷更是日日有鸟儿来光顾,要不是系统每天在树下打盹儿赶鸟,满树的枇杷和樱桃怕是早被鸟儿给吃光了。   赤黄粉三种颜色的果冻被整齐地切成了拇指大小的方块,每一个小方块里都裹着一枚果肉,光是摆在面前便已经有奶香和果香的混合香气扑鼻而来。   柳郁舀了一块裹着桃肉的粉色果冻放进口中,仔细品尝后,笑道:“口感软滑,色香味皆为上乘,比之素醒酒冰味更佳。”   素醒酒冰算是大齐的本土果冻,是用石花菜煮出胶质后凝结而成的。   秋羲嘿嘿一笑,他就知道柳郁会喜欢,今天算是没白忙活:“其实做法都差不多,”他舀了一勺加了樱桃的赤色果冻放进嘴里,“这个只是比素醒酒冰多放了些料而已。”   他按照柳郁的口味加了糖霜和牛奶进去熬制,最后再倒入果肉粒混合,成型后口味自然更丰富也更符合柳郁的喜好。   转眼间便到了四月,殿试的时间定在四月初三这日。 第105章   四月初三便是殿试的日子,系统一大早天还没亮便在秋羲和柳郁的房门外喵喵大叫,两人听见熟悉的猫叫声后立刻起床做准备。   秋羲和柳郁取了会试放榜后由朝廷统一发下的青色士服穿上,殿试这日考生的着装是需要统一的,不能随便想穿什么穿什么。   秋羲整了整衣领,感觉后背处还是不太对,于是转身背对着柳郁:“含章,快帮我看看衣服后面是不是没理好。”   柳郁轻笑一声,从身后揽住秋羲的腰肢:“腰带需要重新系一下。”   他说着便解开秋羲腰间那条蓝色丝带,替秋羲抚平衣料堆积在腰部的褶皱后,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转,又为秋羲重新将那条丝带系上。   “感觉衣服好像短了点儿?”秋羲舒展手臂,回身看向柳郁,“比之前断了一点点。”他说着,两指比划了个米粒长的距离。   “月白最近身量是长了些。”柳郁笑着为秋羲理了理衣襟,又替他挽了个发髻。   等他二人洗漱好准备用去早膳时,发现赵子升他们三人竟然已经全部收拾稳妥在膳厅里等着了。   “赵兄,你们这是起了多久了?”秋羲整理头上的儒巾,一边朝赵子升三人问道。   “唉,别提了,”赵子升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我一宿没睡。”   严肃之也附和地点头,孔正看着倒是神采奕奕,不像没睡好的样子。   秋羲打趣道:“能进殿试不就说明已经稳能上榜了么,而且今日只需写一篇策论文章,赵兄和严兄为何还会夜不能寐?”   赵子升哀叹道:“今日要面见陛下啊,秋弟难道不紧张?”   严肃之脸色发白,显然也是紧张得不能再紧张。   孔正反而浑身上下都写着跃跃欲试,他考的是武举,殿试之用跟文举的考生一起去宫中走个过场,之后仍然由兵部的考官负责,不用像那些文举的考生一样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作答一整天。   而且运气好的话还能遇上皇帝派在京的将军做考官,孔正提前找柳郁打听过,近日正好有两位将军在京,说不定他今日有有幸接受某位将军的指点。   “紧张什么,”秋羲取了早点吃着,一边还不忘想法子安慰赵子升和严肃之二人,“能面见陛下可是莫大的殊荣,赵兄和严兄该高兴才是。”   见赵子升和严肃之二人仍然无心膳食,坐在秋羲身边的柳郁开口道:“今日奉天殿中有百数名考生同在,陛下自无暇一一细看我等,两位只要正常属文便好。”   赵子升和严肃之听到柳郁开口,立刻像换了个人似的,赵子升更是一改方才的颓态,变得神采奕奕信心十足。   秋羲顿时挑眉,感情他费工夫磨了大半天嘴皮子,效果还不如柳郁随便说两句。   他朝柳郁眨了眨眼睛,斜着身子靠在柳郁肩上,小声打趣道:“看来还是踏月公子的话管用。”   柳郁抬手为秋羲正了正头上的儒巾,笑道:“衣冠不整,当心一会儿在殿上被点名。”   秋羲立刻坐直身子,收起脸上的表情,严肃地开始继续吃饭。   用完早膳后,一切收拾稳妥,秋羲五人才坐着马车朝皇宫赶去。   马车里,橘猫蹲坐在秋羲脚边,两只圆溜溜的猫眼直勾勾地盯着秋羲。   【宿主、宿主、宿主……】   系统的声音一路上都在秋羲脑子里循环播放,秋羲险些快抑制不住想把系统扔出马车的冲动,偏偏大家都在车里,他还要若无其事地保持微笑。   【宿主。】   在系统又一次出声后,秋羲终于忍不住了,面带微笑地拎起橘猫的后颈皮。   【你今天中病毒了?一路上叫个没完又不说话。】   橘猫蜷起四只爪子,那双猫眼却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秋羲,眼中满满的期望快要溢出来了。   【宿主,我好激动啊!】   秋羲挑了挑眉。   【你激动个什么,要混进皇宫里找皇后给你开小灶?】   橘猫疯狂摇头,一对三角耳朵在猫头上来回抖动。   【今天是殿试啊,宿主要是能考进一甲,我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完成了!】   秋羲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这只寄宿到猫身上后,变得越来越智障的系统还是个科举系统。   他接到的最终任务之前经过谈价还价从“状元及第”改成了“探花及第”,也就是说他只需要考中三个一甲名额中的随便一个就算完成任务。   所以系统刚才的意思是,只要他顺利完成终极任务,它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那之后这只系统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秋羲微微敛眸,看向手里拎着的那只橘猫。   这么容易就想走?门儿都没有。   他搓了搓橘猫的毛脸,冷冷的视线落在系统的猫脖子上。   【我的活体量子传输理论都还没研究出来,你这就想跑路了?】   系统没秋羲看得一个激灵,身上的毛全部炸开花。   【可、可是宿主马上就要完成终极任务了啊。】系统试图为自己辩解。   秋羲却不吃它这套,只是晃了晃在他手上装出一副可怜模样的系统,质问道:   【我是怎么穿越过来的?】   系统心虚地回答:   【是我、是我操作失误……】   【你还操作失误,就算你是操作失误好了。】   秋羲冷笑一声,屈指在橘猫的三角耳朵上弹了一下。   【既然我是因为你的操作失误才穿越过来的,你就要对我在这个世界的生活承担无限责任,知道吗?】   系统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不该听到的词汇,弱弱地问道:   【什么无限责任?】   秋羲微微挑唇,将橘猫丢到一边,抱臂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无限责任就是你要对我在这个世界的一切活动负责,以此来弥补你的操作失误对我造成的各项损失。】   【所以,在我觉得你已经尽完责任可以离开之前,你不能私自离开这里。】   系统顿时如遭雷击,整只猫都僵在地上。   它是谁,它在哪儿,它不是马上就可以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秋羲抬脚轻轻靠了靠在地上长蘑菇的橘猫,十分笃定地说:   【听懂了吗,你要得到我的允许才能算真正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我同意你离开,你才能离开。】   橘猫耷拉着脑袋,哭唧唧地说:   【我要问一问上面,真的有这种规定吗……】   秋羲微微挑眉,没想到这只一向好忽悠的系统今天居然多了个心眼儿,他嗤笑道:   【你尽管去问,反正这么多系统里只有你操作失误了。】   橘猫身形一僵。   秋羲接着忽悠道:   【唉,别的系统都能成功绑定宿主,顺顺利利完成要求的任务,到你这儿第一步就出错,现在还要逃避弥补错误的责任,不知道别的系统会怎么想。】   系统一张猫脸皱成一团。   秋羲见状,话锋一转:   【要是你能主动跟上面打报告,申请留在这里对我的行为负责,防止出现不可弥补的影响,上面一定会认为你是个能自主修整错误的优秀系统吧。】   【自主修整错误的系统!】   系统听到这里整只猫都不淡定了,这可是高级系统才有的功能,它现在就能拥有吗?!   秋羲暗自勾起唇角:   【不信你就试试,现在就去打报告,看你上面怎么说。】   系统兴奋道:   【我这就去!】   没一会儿,打完报告回来的系统便猫眼放光地继续盯着秋羲。   【宿主,你太厉害了!】   【我按照你刚才说的打了报告,上面真的夸我会自主修整错误了耶!】   得到系统的肯定回复,秋羲满意地继续闭目养神。   殿考开始前会有皇帝出面主持的仪礼,众考生是万万不能迟到的。   秋羲五人到了皇宫外便下车步行入宫,路上又遇见了顾青书跟何长安两人,众人不敢在宫中喧哗,只是简单拱手见礼后便一同前往奉天殿。   身穿青色士服的考生们陆陆续续赶到奉天殿外,由巡绰官检查后,众人才在监试官的组织下来到奉天殿外的丹陛下分四队排列。   丹陛下的四支队伍按照会试的排名分配,文举这边,第一队以柳郁为首,均为单数名次考生,第二队以秋羲为首,均为双数名次考生。武举考生在文举考生旁边,同样按会试排名分单双数排列。   文武百官也穿着统一的公服分列在丹陛内外,秋羲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一眼便看见穿着一身小独科花纹的绯色公服,肃立在文官队伍中的柳尚书。   柳尚书板正着一张脸站在队列里,视线却微微朝柳郁的方向偏移,看向幼子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上几分骄傲。   各项事宜安排妥当后,奉天殿外传来一阵礼炮响,一时间鼓乐齐鸣,殿试的仪礼开始了。   司礼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皇帝的仪仗队在鼓乐声中款款而来,贞元帝在大殿上首升座,大学士双手捧着考题踱步出奉天殿,再由礼部柳尚书出列接过考题,将考题郑重地放置在丹陛处的桌案上。   考题准备就绪,文武百官和待考贡士一同向贞元帝行礼。   等整套仪礼完成,参加武举的考生在兵部官员的带领下统一离开奉天殿,参加文举的考生则继续站立在原地。   等武举考生全部离场,礼部这才下发试题纸。   全体贡士均领到试题纸后,众人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进入奉天殿内按照会试名次寻找自己对应的桌案。   秋羲是会试第二名,柳郁是会元,两人的桌案紧邻,就在奉天殿前排最靠近皇帝的位置。   桌案上提前摆放着朝廷准备的笔墨和砚台,秋羲就坐后将试卷端正地摆放在桌案上,听到殿上传来答题的口令,他这才打开自己的试卷。 第106章   奉天殿内,礼部传皇帝口谕,下令诸考生开卷作答。   秋羲神色平静地提起桌案上的毛笔蘸了蘸墨水,见试卷封面印着“贞元二十五年乙丑科廷试”字样,他工整地在试卷封面上写下籍贯和姓名,这才打开试卷内页。   只见文题写道:   “制策曰:昔始皇扫六合而统八荒,振长策而御宇内,书同文车同轨,使举国量一,兵强力壮,威震天下而蛮戎不敢犯。自□□攘外安内,立纲陈纪,行伍少壮戍于边陲,百姓黎民安居乐业。夫治天下之道,在稷与戎,民富则兵马壮,力强则蛮貘皆惮,观之历朝,此理甚明矣。然则田有肥瘠,天有旱涝,将有谋勇,卒有壮瘦,马有骏驽,兵有长短,今北有戎狄骚边,南有倭贼闹海,何以积仓禀而强兵马,练雄兵而攘外患欤?朕自袛承祖宗大统以来,日夜优思于稷戎二事,尔诸士子博古通今,必深知其道矣。其具以对,唯务直陈,论之以稷戎之策,毋忌毋隐,朕将亲览焉。”   秋羲看完整篇策问文题后不禁微微一笑,果然跟柳郁推测的一样,殿试这篇时务策是有关边防的问题,而且一南一北两厢顾及。   他拿过草稿纸,正要落笔,忽然想起来这次贞元帝会将一甲三个名额点给谁还有一番说道。   上个月会试放榜,榜上前三名是柳郁和他还有何长安三个南卷考生,听柳尚书说,南北两派官员已经为此在早朝上吵过不下三回。   北派官员弹劾南派考官徇私,故意只向主考官推荐南卷。   南派官员反劾北派官员污蔑,三份拿到前三名的南卷实至名归。毕竟会试只限制了南北两卷考生的通过人数,却没有限制两方名次,所以只要考生自己的文章够优秀,不管南卷考生还是北卷考生都能夺得魁首。   最后贞元帝被两派官员吵得不耐烦,索性称病罢朝两日,此事才暂时告一段落。   所以这回殿试一甲的三个名额多半不会再出现南卷考生独占的情况,那最后一甲要么是一个南卷考生两个北卷考生,要么就是两个南卷考生一个北卷考生。   秋羲心道:“含章已经中了解元和会元,只要他正常发挥,这次殿试拿下状元是没问题的,而且在位期间如果能出一个三元及第的名臣,贞元帝是肯定乐见其成的。”   所以状元的名额需要提前除开,那么就只剩榜眼和探花了。   秋羲看着空白的草稿纸,单手支着下巴,心想,他和柳郁都是南卷考生,那他现在如果想拿下一个一甲名额,最终的一甲归属就会是两个南卷考生和一个北卷考生。   他先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会试榜上见到的那些北卷考生,发现一名叫陈长寿的考生极具竞争力。   此人已经年过七旬,光是能囫囵着坚持完九天的乡试和会试,就不难看出他是个精神矍铄身体硬朗的老头,再加上这人名字叫陈长寿,对贞元帝这个姓陈的皇帝来说可是寓意大好啊。   历史上不仅有皇帝因为考生长相调换过一甲的人选,也有皇帝因为考生姓名不吉利更改过人选。   秋羲越琢磨越觉得贞元帝这个信玄学的还真有可能点陈长寿进一甲,那有余地的一甲名额岂不就只有一个了。   “这次的策问有关北方边防和南方海防,从题目上来看南北卷考生都能占一分便利。”秋羲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脸颊,“不过倭寇问题始终绕不开沣州府,会试的时候何兄一个渠州府的读书人能就沣州府的倭寇问题写出第三名的文章,定然是学识不俗。”   而秋羲自己上次会试能得第二名,多半是那篇策论文章正好对了考官偏好,加上有那艘战船图纸在,这才从众多试卷中脱颖而出。   看来他这次想要拿到一甲名额,想必是要跟何长安的文章较量一番。   “对不住了何兄,这次的一甲名额我一定要拿下。”   秋羲唇角微扬,已经盘算起要怎么借助贞元帝的偏好来投点机,取点巧了。   殿试的阅卷和会试的又有些不同,殿试的主考官相当于是皇帝本人,但殿试阅卷时间相对较短,皇帝是不可能像策问文题中写的那样把一百多份考生对策文章全都“亲览焉”。   所以殿试的阅卷环节里安排有读卷官,出任读卷官的上有一品三少及各部尚书,下有五品学士及寺卿,这些读卷官便是负责评审考生殿试的对策试卷的。   不过一到五品的官员是不可能同时全都被点来做读卷官的,所以殿试的读卷官人数有限,面对一百多份文章也只是看过后便粗略分作三等,再呈交给皇帝做最后定夺。阅卷流程走到皇帝这一步,主要就是定下状元、榜眼和探花的人选,其他名次基本不会再改动。   柳郁的父亲柳怀仁作为礼部尚书本来也该是读卷官中的一人,但因为柳郁参加此次科举,所以柳尚书从一开始便申请了回避,全程都未参与出题和阅卷等事宜。   “不对啊,”秋羲的视线落在文题第三句话上,心想,“稷与戎?按贞元帝这么些年来求仙问道的架势来看,这里该用‘祀与戎’才更符合贞元帝人设才对,难道大臣们拟好题目之后,贞元帝连看都没看过?”   难道贞元帝这个做柳郁姐夫的最大主考官也要回避不成?   秋羲忍不住挑了挑眉,差点没憋住当场笑出声来。   回避什么的,贞元帝是肯定不会回避,只能是他根本就懒得看大臣们拟好的文题。   贞元帝坐在奉天殿上首,望着殿下第一排坐在柳郁旁边的秋羲看着试卷一会儿双眉紧皱,一会儿捂嘴忍笑,好半天却没见他除了籍贯和姓名外写过别的字。   “他为何还不作答?”贞元帝招来随侍在侧的孙公公,低声问道。   难道是今科的策问太难了?   可是坐在旁边的柳郁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好多字,其他考生虽慢一点,但都已经落笔。   孙公公常年伺候贞元帝,当然知道他这么问不是在责怪秋羲答题太慢。   “回陛下,有些贡士答题时习惯先做冥思,胸有成竹后再行落笔,想必秋贡士便是如此。”   贞元帝听后又重新将视线落在秋羲身上,发现他又皱起眉头,看来是思考到文章晦涩处了。   秋羲咬了咬唇角,眉头越皱越紧,要是贞元帝不仅懒得看大臣们出的题目,甚至连考生作答的对策也懒得听读卷官读一遍,那可怎么办?   柳郁之前给秋羲细说过这回可能被点做读卷官的那几名官员的文章和政论偏好,这些人的偏好各不相同,想要写出让所有读卷官都满意的文字,以他目前的策论水平来说还有些困难。   所以秋羲本来是打算按照贞元帝的偏好风格来作答的,毕竟最后决定一甲三个名额的人是贞元帝。   可是贞元帝如果真的甩手不管,连一甲名额也全部交给读卷官来定,那他按照贞元帝的偏好来写的文章肯定难以进一甲。   秋羲在心里啧了一声,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赌一把,就按照贞元帝的偏好来写这篇对策。   贞元帝扫视过殿上所有考生,又饮了些茶水,终于见秋羲重新提起笔开始答题了。   秋羲先是在草稿纸上打了个对策大纲,分列出民生和边防两个大方向。   他想了想:“民生的话,贞元帝还是更可能喜欢发展生产力吧,比如亩产千斤的水稻,古代真有皇帝能不喜欢?”   秋羲把杂交水稻的培养方法罗列在民生那一栏,又以土地相对贫瘠的北方州府为例,写出几条农家自制化肥用来肥土的方法。   他手上当然还有更多提高生产力的办法,但策论文章字数有限,只需要把水稻亩产千斤这个噱头放上去,就一定能达到吸引考官注意的效果。   反正他这篇文章卖的就是个概念,至于真要做到亩产千斤,这就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   再看边防,现在还是冷兵器时代,关键点不外乎将帅、兵卒、粮草、武器和战马这五方面,加上倭寇问题,还要额外在增加战船一项。   前面的民生问题一旦解决,粮草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而战船的问题,他在之前的会试对策中已经给出图纸,之前听柳尚书说已经在进行研究了,这次只需要稍微提一提就好。   “现在要考虑的是将帅、兵卒、武器和战马了,”秋羲的视线落在这四个词上,“将帅和兵卒可以归到练兵里,武器的话还是要多培养这方面的人才来制造杀伤力更强的兵器,战马……跟草原上的马匹比起来,大齐的都只能算普通马了。”   秋羲写好大纲后,再顺了一遍思路便开始写对策草稿。   “臣对:臣窃惟往古圣皇继天立极,以富民强兵,临御八荒,未尝不欲建不世雄兵,定边安邦,垂拱而治,以威慑蛮貘使民安居,全圣人之志也……”   殿试的对策文章需要颂圣劝上、体察圣意,秋羲开篇第一段就先借古喻今把贞元帝捧起来吹一波,第二段和第三段再按照策问中提出的稷戎问题一一给出相应的解决办法。   当然他还没忘记要贴合贞元帝的偏好,结合一些玄学元素来写这篇文章。   “田肥则稼穑长,粮丰则仓禀实。昔有神国,其稻可亩产千斤,其田肥瘠各异,则使药而沃之……”   秋羲先把神国亩产千斤的水稻挂出来吸引眼球,再把杂交水稻的培育方法和化肥的制作方法写在后面,保证让贞元帝一看就觉得千斤稻是真有其事。   “戎狄马壮而兵勇,其骑可当十,然则点将帅以练卒,亦可御之。古有吴子练就魏武卒,大战七十二而未尝一败,由此观之,适其法而练卒则可得强军……”   大国强军秋羲是亲眼见过的,他信笔便写下一段练兵之法,先提高大齐兵卒的身体素质,这些兵卒才能配合上后面的各种作战策略和强力装备。   整个奉天殿内落针可闻,考生们都在奋笔疾书。   快到中午时,供给官安排人手为众考生送来一包宫饼和茶水,供考生果腹。   秋羲放下毛笔,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肩颈,这才拿起一块宫饼就着茶水吃起来。   贞元帝和文武百官当然也不会干坐在奉天殿里看考生们吃饭,自是离场去用膳,只留监试官和巡绰在场。   秋羲填饱肚子后单手支着脸颊闭目小憩片刻,等养足精神才重新准备动笔。   在场的考官众多,秋羲不敢东张西望免得引来考官的注视,他蘸墨前便用余光朝坐在旁边柳郁瞥了一眼,发现柳郁今天竟然还没完卷。换做平时,柳郁一个上午就能把这种类型的策论文章写完再誊规整。   他想了想,只能是今天殿试,柳郁故意放慢速度,免得太过引人注目。   想罢,秋羲在草稿纸上重新动笔,接着中午断掉的部分继续写。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秋羲瞥到柳郁停笔了,他自己的对策初稿也已经完成,连错别字也全部校对完毕。   这时,站在大殿上首伺候贞元帝的孙公公忽然走了过来,秋羲顿时就听见他身后那名考生开始不自觉地抖腿,显然是紧张得无以复加。   孙公公目的明确地走到柳郁的桌案前,弯腰收走柳郁的考卷又重新回到贞元帝身边,将柳郁的试卷呈给贞元帝。   秋羲没想到贞元帝竟然还会在奉天殿上当场阅卷,他见柳郁被收走试卷后便端坐在桌案前,立刻决定把誊写对策文章的速度放慢一点。   值得庆幸的是,贞元帝真的会审阅试卷,他赌对了。   秋羲的这篇对策文章因为要详写培育杂交水稻和制作化肥的方法,还要罗列一些练兵的门道,所以整篇文章足足有三千多字。   他用练了一年多的簪花小楷慢悠悠地在试卷上誊写文章内容,差点没把那些字写出花来。   磨蹭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秋羲终于还是把文章全部誊写完毕,他搁下毛笔时发现柳郁竟然还是以刚才的姿势端坐着。不过秋羲知道,柳郁的心思早不在奉天殿了,多半正在琢磨他昨天晚上写给他的那个数学方程。   秋羲收拾好试卷正准备闭目养神,就见孙公公再次走了过来,这次果然是来收他的试卷。   梅开二度,他身后那名考生又开始不停地抖腿。   秋羲在心中默默为这位兄台鞠了一把汗,坐在前面两排的考生都是会试名列前茅之人,完卷的速度多半都不会太慢,要是贞元帝今天心情好,写完一个就收一个上去审阅,那一会儿这位兄台不得抖得腿抽筋。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坐在秋羲另一边的何长安也停笔了,另又有两位前排的考生前后收笔,这次孙公公直接拿走三份试卷。   秋羲听见他身后那位兄台抖得更厉害了,再加大点幅度,桌案都能直接被他掀起来。   终于捱到日落收卷,弥封官从前到后挨个儿把试卷上的考生籍贯和姓名封隐好,将所有试卷统一收走。   等皇帝摆驾离开奉天殿后,礼部官员这才组织众考生离场。   秋羲和柳郁还有赵子升几人一同步行出皇宫,上了马车后,他丝毫不顾形象地朝车厢上一靠。   “这也太累了,一个下午坐在那儿动都不能动,简直比号舍里坐着还难受。”秋羲歪头靠在柳郁肩上,喃喃地吐槽道。   柳郁微微调整坐姿,好让秋羲靠得更舒服些,安慰道:“索性是最后一场了,今晚好好睡一觉。”   “谁说不是啊,”赵子升更是像条咸鱼一样瘫在座位上,朝众人倒苦水,“我文章写了一半,发现陛下朝我看了一眼,紧张得我把想好的词都给忘了。”   严肃之坐在赵子升旁边默不说话,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老半天还没缓过劲来。何长安倒是神清气爽,怀里抱着橘猫手上不停地给系统呼噜毛。   系统白天多半是去御花园逛了一圈,嘴边的毛毛上还黏着酥点渣,一看就是皇后喂给它的。   顾青书出宫门后有沈锦之来接他,所以没和秋羲他们几人坐一辆马车,方同景和他顺路,正好坐他的顺风车。   孔正参加的是武举,不和秋羲他们在一处,太阳还没落山前便已经结束考试回去了。   等柳尘驾着马车回到秋府,秋羲几人换洗一番后拖着疲惫的身影去膳厅用饭。   看着桌上的各色美食,秋羲终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盛了一碗酸梅汤一口饮尽,顿时神清气爽:“这个酸梅汤好喝,后厨肯定又学了什么新花样,味道比上回的还爽口。”秋羲说着便给柳郁也盛了一碗。   “当真?”赵子升这个老餮一听就来了精神,舀了酸梅汤在碗中咕咚咕咚便仰头开喝,“爽!”他擦了擦嘴,叹道。   几人恢复了些精神,一顿饭吃得心情愉悦。   秋羲回房洗漱后靠在床榻上,偏头看向绕过屏风朝床边走来的柳郁。   他忽然笑道:“含章,我有预感,这次我能拿下探花。”   柳郁垂首,倾身在秋羲额头上落下一吻,轻笑道:“以月白的才学,别说探花,就算状元也是囊中物。”   “就会哄我开心,”秋羲仰头在柳郁唇边轻轻一咬,“我这是合理分析,跟你可不一样。”   柳郁笑道:“郁绝无虚言。”   “好吧,那就当做是含章对我的认可了。”   秋羲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正要让柳郁上床,却忽然被柳郁小心翼翼地捧住了脸颊。   四目相接,柳郁注视着秋羲那双兀自带笑的桃花眼,认真道:“月白,放榜后我们成婚可好?”   秋羲一时间有些飘飘乎不知所至,只听见自己说:“固所愿也。” 第107章   窗外月明风清,屋内烛火摇动,床帏中交缠的人影在轻声细语。   一只玉白的手臂乏力地落在帏帘外,又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寻来十指相扣。   窗外的缺月羞得藏进云中,不知房中的人几时将歇。   秋羲恍恍惚惚睁开双眼,发现窗外已经天光大亮,他抬手朝身边摸了摸,柳郁睡过的地方已经没了温度,看来他已经起床有一会儿了。   “含章。”   秋羲嗓音沙哑,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就听见屋外传来推门的声音。   他还没见着柳郁的人影,就听见他柳郁开口问道:“月白醒了?”   “嗯,刚醒。”秋羲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浑身酸软,不想起床怎么办。   柳郁将端来的清粥放在桌案上,转身到床边坐下,抬起指背抚了抚秋羲稍显红艳的嘴唇。   “可还要再睡会儿?”   “嗯。”   秋羲微微点头,鼻音中透出几分慵懒,像是带着撩人的钩子,挠得柳郁心中犯痒。   “先喝点粥再睡?”柳郁问道。   “好吧。”   秋羲在被窝里拱了拱,像只小猫似的探出一只手在空中抓了抓,等柳郁握住他的手,秋羲这才借力起身靠坐在柳郁怀里。   柳郁端过粥来试了一下温度,不冷不烫,入口刚好。   他舀了一勺带着淡淡咸味的清粥送到秋羲嘴边,秋羲便就着柳郁的手一勺一勺地慢慢喝粥,等他一碗清粥下肚,柳郁又拿出手帕为秋羲擦了擦嘴。   秋羲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没骨头似的在柳郁怀中动了动,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着。   挪动间,秋羲本就松散的衣襟从一边肩上滑下,露出脖颈处那抹刺眼的红痕,柳郁勾起唇角,低头在那处落下一吻,将那圈红痕的颜色加深。   “唔……”   秋羲被柳郁轻重不一的吻啄闹得身心酥麻,他想缴械投降,偏又不甘心认输。   “含章。”秋羲不自觉地唤着柳郁的字。   “嗯?”柳郁不徐不疾地舔舐着自己留下的烙印,轻声应道。   秋羲在柳郁怀里难捱地动了动,转移话题道:“我们的婚礼选在哪一天?师父年纪大了不方便来京城,要不要回清州府也办一场?”   虽然知道秋羲是在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柳郁还是从秋羲脖颈间抬起头,认真地说:“我想让陛下下旨赐婚,月白意下如何?”   “赐婚?”秋羲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柳郁为何想这样做。   大齐虽然民风开放,不忌男男女女婚嫁之事,就连朝中大臣也不乏有好南风之人,甚至有一位宗亲就是取的男妻,但男子与男子成婚的终究是少数,不免会遇上庆王那种人以此为借口来做攻讦他和柳郁。   秋羲当然不会反对,就像柳郁不想他被人言语重伤一样,柳郁是他心中最光风霁月不过的人,他也不想以后再有人用他和柳郁的事来做刺伤柳郁的刀剑。   “好啊,我们找陛下赐婚。”只是秋羲刚说完就皱着眉头担忧起来,“陛下他会同意下旨吗?”   先不说他身上那层可疑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光是柳郁有皇帝小舅子这层身份在,秋羲就觉得皇帝是轻易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他越想越忧愁,甚至短短片刻就已经开始幻想贞元帝不仅不同意这门婚事,还要给柳郁另赐姻缘的场景。   什么都还不知道的贞元帝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被秋羲在心里亲切问候了一遍。   “陛下总会同意的,”柳郁轻轻揉了揉秋羲的眉心,让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只要我们坚持,他没有理由不同意,终归只是早晚的问题。”   “真的?”听柳郁这么说,秋羲那双原本凝着愁绪的桃花眼瞬间明亮起来。   “嗯,”柳郁笑了笑,一边给秋羲揉捏着腰肢,一边道,“你我两情相悦,又是同科进士,找陛下赐婚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除非贞元帝想公开秋羲的皇子身份,不然他没理由不同意这门婚事。   但这天底下除了秋羲的爹娘,再也没有人知道他和贞元帝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贞元帝本人当然也没有证据确定这件事,所以他绝对不可能公开承认秋羲是皇子,除非他想打破朝堂目前那点微妙的制衡局面。   “睡吧,一会儿我叫你,”柳郁抚了抚秋羲的脸颊,“京郊三国山庄那边已经造出几样景色,晚些时候我带你去看看。”   听到山庄那边已经有布景落成了,秋羲满心期待起来。他本就还困顿,没一会儿便模模糊糊地睡过去。   等柳郁叫他起床时,已经快到中午。   秋羲洗漱一番便和柳郁去膳厅用午膳,赵子升他们三人今天一早就出门去逛街了,说是要晚上再回府。   两人用过午膳后小憩片刻便乘着马车往京郊的方向去。   今年几家厂子都已经步入正轨,柳郁挑了几个得力的管事安排到厂子里。之前忙得脚不沾地的柳尘终于能卸下身上的重担,又可以跟着他家公子四处走动了。   “公子,秋公子,山庄到了。”柳尘在一处山脚下停下马车,朝坐在车里的柳郁和秋羲道。   秋羲本来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昏昏欲睡,一下车见到眼前笔走游龙刻着“三国山庄”四个大字的石碑,顿时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含章,这是你题的字?”秋羲指着不远处的石碑朝柳郁笑问道。   柳郁点点头:“可能入月白的眼?”   秋羲一拍手:“那是太能了!”柳郁的字可是艺术品中的艺术品,当初在清阳县和柳郁互通书信时,秋羲每每见了柳郁回信中写的字都能陶醉好半天。   三人沿着石板铺就的山道步行上山,只见山道旁竖立着一尊横枪立马的石雕,竟然是蜀国名将赵子龙。   “整座山庄都是按照秋公子给的图纸来建的,”柳尘朝赵子龙石雕后的那条山道指了指,“往里去,是以赵子龙为主的布景,因为是山庄的第一处景,所以最先造出来。”   秋羲走小道过去一看,发现这里的景物简直是比照着他和柳郁定下的图纸来建的,不差分毫。   “这效率也太高了吧。”秋羲望着眼前这几处赵子龙相关的景物由衷地感叹道。   “来山庄这边做工的大多是冬日那批乞丐,”柳尘解释道,“他们格外珍惜这次得来的赚钱机会,又感念公子和秋公子施粥修庙宇的善举,所以干起活来格外认真,建得自然就比寻常快一些。”   三人在这边逛了逛,又继续往上走,诸葛亮、刘备、关羽、孙权、曹操几人相关的布景竟然都已经搭建好。   “那处正在建赤壁之战的布景,”三人来到半山腰,柳郁为秋羲指了指远处山脚下的湖泊,“基本已经布置妥当,只需要等船只运送过来就行。”   “这也太还原了吧。”秋羲向下眺望,顿时被拿出山间湖泊的阵势惊到。   山上还有来来往往的人手正在忙碌,秋羲和柳郁出发前就让府上的膳房准备了足够的吃食来犒劳众人,他二人把分发吃食的任务交给柳尘,便自去山上转悠。   两人只逛了已经建好的几处景点,居然也花了大半个时辰,一路上都有人朝他俩见礼,好些都是秋羲当初在粥棚见过的熟面孔。   三人趁着太阳落山之前回了秋府,用过晚膳后,秋羲洗漱完和柳郁坐在屋外的树下纳凉。   “山庄的布景都很到位了,”秋羲想了想,对柳郁道,“今天看下来,我觉得还可以在山上的取水设施上下点功夫。”   “月白想如何做?”柳郁问道。   秋羲解释道:“那座山上不是有山泉吗,我想再搭一些水管,把山泉引到各处景点,这样游人来玩耍,用水也能方便些。”   不然还要专门派人每日去山泉挑水,简直累得慌。   柳郁思忖片刻,点点头:“便如此做。”   两人又趁着还未歇息,把山庄里各项布置重新商量一番。   转眼间已经是四月初十,到了殿试放榜的日子。 第108章   贞元帝反复阅览御案上的两份考卷,每每都止不住露出笑意。   “朕果然没看错,”贞元帝捋了捋胡须,赞叹道,“这才是我大齐的国之栋梁!”   “陛下慧眼。”殿中的读卷官纷纷恭维道。   贞元帝面前这两份试卷不是别人的,正是秋羲和柳郁的,殿试那日在奉天殿上他已经看过一回,只是这两篇对策实在让贞元帝爱不释手,要多看几回才罢休。   “没想到郁儿还有将帅之才,”贞元帝的视线落在柳郁针对南北边防给出的对策上,过了一会儿,他又叹息道,“若是他身体好些,倒是可以派去北地历练一番。”   贞元帝说着便将柳郁的试卷放到御案的首位,片刻后,他又朝殿前的读卷官问道:“诸位爱卿说说看,那神国亩产千斤的稻谷可是真有其事?”   “臣以为此乃妄言,”一名读卷官摇头道,“神国之事虚无缥缈,未曾有人听说过,但我大齐就算是良田所出稻谷也只得半数,亩产千斤实乃天方夜谭。”   贞元帝听得眉头紧皱,这显然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这时,另一名读卷官出列道:“臣以为不然,”见贞元帝果然表情舒展,这人继续说,“亩产千斤虽说过于惊奇,但此子在对策中写明了培养此种稻谷的法子,陛下只需派人去尝试便能验证。若此法不可用,那此人岂非犯了欺君之罪?臣以为,此子定不敢以此事诓骗陛下。”   贞元帝捋着胡须道:“爱卿言之有理。”   于是贞元帝顺理成章地将秋羲那份试卷放在了御案上的第二位,片刻后,他又将两份试卷调换了一下位置,这才满意地饮了一口贡茶。   过了一会儿,贞元帝又看着两份试卷皱起眉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摇摇头,抬手又将两份试卷的位置换回去,“三元及第,才衬得上郁儿的一身才学。”   末了,贞元帝又让读卷官读了一甲的第三份试卷,听罢,他正要把这份试卷也放到御案上,却忽然在殿试的名单里看到了一个名字。   “陈长寿?”贞元帝指着名单上排位靠后的一个名字,问道,“此人是谁?”   “回陛下,”一位读卷官解释道,“这名叫陈长寿的贡士乃是京城人士,已经年过七旬。”   “倒是个应景的名字。”贞元帝捋了捋胡须,思忖片刻便让人把陈长寿的试卷放在了御案上。   传胪日定在四月初十,这天正好是庚辰日,辰属龙,合了龙虎榜的寓意。   殿试唱名开榜的日子又叫传胪日,考生需到宫中列队听专人唱名来确定自己殿试的最终名次。   “含章,快帮我看看帽子戴端正了没。”秋羲换好朝廷发下的深蓝色新科进士服,转身面向柳郁。   柳郁笑问道:“月白可是在紧张?”他一边说着,一边替秋羲正了正头上的乌纱巾,将纱巾上的两条垂带整理整齐,“今日的话比平日还多几句。”   秋羲挑眉佯怒道:“原来含章是在嫌我平日话多啊。”   柳郁替秋羲整理好衣冠后,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笑道:“郁岂敢,只望月白多同我说说话才好。”   “哼哼,”秋羲勾了勾唇角,手指戳了戳柳郁的胸膛,“今晚就和含章好好聊聊。”   要说秋羲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今天的龙虎榜结果直接决定他能不能拿到那颗可以治好柳郁旧疾的妙手回春丹,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殿试放金榜需要在皇宫里举行仪式,秋羲几人一早收拾好之后便坐着马车一起进宫。   奉天殿,鸿胪寺。   銮仪卫在殿前设下卤簿法驾,新科文武进士以柳郁和秋羲为首,身着深蓝色罗质进士服,头戴乌纱巾,腰系革带青鞓,脚蹬白袜黑履,整齐分列在殿前。文武百官则身着朝服按品阶列于丹墀内,就连安王和庆王这两位年长已封王的皇子也穿着朝服肃立在丹陛两侧。   奉天殿两旁乐官齐奏《大韶》,贞元帝穿着一身皮弁服在钟鼓琴瑟声中升座,抬手令鸿胪寺官唱名。   一名銮仪卫手执长鞭来到奉天殿屋檐下,振臂高挥连舞三鞭,诸进士只听前方鞭声猎猎作响,《大韶》便转进庆平之章。   这时,鸿胪寺官方才开始宣高声宣《制》:“贞元二十五年辛巳月癸酉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   鸿胪寺官宣《制》完毕,方才开始正式唱名。   诸进士全神贯注,颔首肃立,秋羲屏住呼吸,只听鸿胪寺官唱道:   “第一甲第一名——”   “柳含章,赐进士及第!”   殿前的数名侍卫齐声高呼,传名转到阶下。   听到“柳含章”这三个字响彻奉天殿,秋羲顿时心中大喜。   果然是柳郁!他果然中了状元!三元及第,大齐开国第一人!   在场的所有新科进士和文武百官的目光此时此刻都落在柳郁一人身上,头名唱过三遍后,只见柳郁出列,在一名鸿胪寺官的指引下来到御道前。   在贞元帝下首一侧,庆王眼神阴鸷地注视着柳郁,碍于贞元帝在场,他还不得不露出笑容恭贺柳郁这个碍眼的病秧子。   之前曹重那几个蠢货想教训柳郁,结果被柳郁一箭成重伤,最后连乡试都没参加,庆王越想烦躁,他招揽的那些监生竟然一个都没取中,全是废物!   安王看向御道前的自家皇舅,挺直了腰背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表情。安王余光扫到旁边气得面容扭曲的庆王,忍不住得意地朝庆王嗤笑一声,庆王果然皮笑肉不笑地朝他瞪了一眼。   见陈庆这家伙满脸不爽,安王心里越发愉快了。   站在不远处的曹相发现了两人的小动作,连忙用眼神制止庆王,贞元帝本就因为之前行刺的事对庆王颇有微词,庆王要是因为这种事触了贞元帝的霉头,那不就白白让安王捡了便宜。   秋羲注视着柳郁长身玉立的背影,心中波澜澎湃又激动不已,接下来该唱榜眼之名了,秋羲攥紧掩在大袖中的拳头。   不出意外,按他的推测他应该能拿到榜眼的吧,如果没有黑马出现,秋羲相信以他那篇对策的内容,绝对有机会力压柳郁以外其他人的文章。   虽然考完殿试那天晚上,秋羲跟柳郁逗趣说自己能中探花,但他那也只是嘴上这么开玩笑而已。   那天写完对策之后他心里其实就已经估过名次,这是秋羲从小到大考试后的习惯,不过以前考完是估分,这次换成了殿试排名而已。   秋羲向来喜欢做好充足的准备,他在会试放榜后到殿试开始前那段时间里,便借阅会试榜单前排那些贡士的文章来阅览过,这也是考生之间常做的事,旨在互相学习取长补短。   所以那天在奉天殿写完对策,试卷又被孙公公收走后,秋羲便在桌案前闭目冥思,将他之前看好的那些贡士的文章都回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只要这些贡士的文章水平不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那他拿下榜眼还是比较稳妥的。   因为他比其他贡士多了一部分来自现代的观点和理念,可以跳出这个时代的思维局限来寻找问题的解决办法,这是他比其他考生多出的优势。   至于和柳郁争夺状元称号,秋羲早几个月前也不是没畅想过这事,只是柳郁学习能力丝毫不亚于他,这几个月里秋羲几乎已经把自己在现代学会的那些知识都交给柳郁了,他从现代带来的那些优势自然而然被抵消掉。   而柳郁在大齐生活了十几年,他积累下来的阅历和对大齐各地的了解不是秋羲短时间能补足的。   所以秋羲近几个月再看柳郁的策论文章,发现柳郁总是能将一些现代的实用理念巧妙地融入进文章里,用来解决大齐现阶段的各种问题。相比之下,秋羲觉得自己在文章中用到同样的现代理念和方法时,结合得出的对策比之柳郁的就少了一分灵活。   总归是缺在阅历上,需要他日后更深入地了解大齐这片土地上的人和物才能有所弥补。   秋羲沉下呼吸,就听鸿胪寺官继续唱名。   “第一甲第二名——”   “陈长寿,赐进士及第!”   秋羲:“???”   秋羲顿时懵了,榜眼怎么会是陈长寿?   虽然他之前推测过陈长寿有可能进一甲,但秋羲自认为自己的文章是不会输给他的,难道殿试的文题正好是这位老人家擅长的?   不对啊,秋羲记得这位是京城人士,不管是北部边境还是南部沿海他都不沾关系。   还是说这位年轻时在这两地生活过所以对这次殿试的文题对答得心应手,秋羲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七十多年的时间,足够陈长寿走遍大齐了。   这位年过古稀的老进士听到鸿胪寺官唱出自己的姓名后,险些被这个意外之喜砸懵,片刻后才欣喜非常地跟着官员的指引来到御道前,在柳郁右后侧恭敬地肃立。   “第一甲第三名——”   秋羲不自觉地咬紧下唇,最后一个名额了,要是这个名额也出意外,那他就拿不到那枚妙手回春丹了。   如果没有那枚可以彻底治愈咳疾的丹药,柳郁以后还要无休止地遭受病痛折磨。   咚、咚、咚……   秋羲的心脏在胸腔里加速跳动,刺眼的阳光打在眼睫上,让他几乎生出一丝眩晕感。   就在鸿胪寺官即将吐出第三名姓氏时,秋羲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周遭的世界也变得一片寂静,他仿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传入耳中。   好像过了许久,鸿胪寺终于唱出第一甲第三名的名字。   “秋月白——”   “赐进士及第!”   秋羲:“!”   中了!   【系统,我中探花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秋羲立刻欣喜若狂地在心中召唤系统。   【快给我兑换妙手回春丹,我拿到探花了!】 第109章   探花之名一出,秋羲便被巨大的喜悦包围,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御道前的,直到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这才重新冷静下来。   【叮——恭喜宿主完成终极任务“探花及第”,获得穿越礼包x1,妙手回春丹x1。】   【宿主宿主,你太厉害了,真的拿到探花完成终极任务了!】   【宿主,你是我带过最厉害的宿主,居然才穿越不到两年就能完成终极任务,别的宿主都没你厉害!】   秋羲垂首站在柳郁的左后侧,暗暗磨了磨后牙槽。   【行了行了,少拍点马屁,吵得我脑仁疼,赶快把妙手回春丹兑换给我。】   【嘿嘿嘿嘿嘿,我说的是实话嘛,你就是最厉害的宿主。】   系统不要猫脸地奉承道。   【得了吧,我难道不是你的第一任宿主,你还能找到对照?】   【额……】   马屁被拆穿,系统顿时哽住,立刻心虚地转移视线。   【恭喜宿主获得包治百病妙手回春丹一枚,奖励已兑换成功,请宿主注意查收。】   系统的话音落下,秋羲立刻察觉到一只形状熟悉的药瓶落进他的大袖中。   秋羲欣喜地勾起唇角,妙手回春丹到手了。   三鼎甲公布完毕,前方的鸿胪寺官继续唱名。   “第二甲第一名,何长安,第二名……”第二甲进士姓名传唱完毕,鸿胪寺官高声道,“赐进士出身!”   “第三甲第一名……赐同进士出身!”   鸿胪寺官唱名完毕,礼乐进入《显平之章》,新科状元柳郁率领诸位进士行大礼。   礼部尚书柳怀仁带领数名礼部堂官恭敬地捧出金榜,仪仗开路,新科金榜被送往宫门外张挂以告示天下。   传胪大典完毕,贞元帝摆驾回宫,柳郁和武状元被礼部官员引去了别处,秋羲和其他新科进士则被带回国子监。   秋羲和其他进士被带到国子监的校场上列队,他不解地朝身边的何长安问道:“不是听说传胪大典之后要去宫门外观榜吗,怎么把我等带回国子监了?”   何长安笑道:“秋兄有所不知,我刚才在路上听到有礼部官员说陛下命我等稍后随状元郎一同打马游街。”   “打马游街?”旁边的其他进士听到这话都满脸惊讶,“这不是状元郎才能去的么,我等竟也由此殊荣?”   “这在下就不知缘由了。”何长安也是在来国子监的路上碰巧听了一耳朵,等多的消息他也不清楚。   秋羲摸了摸下巴,正琢磨着是为什么,忽然看见校场边的一根木桩上蹲着一只橘猫,橘猫正双眼炯炯有神看向这边。   【系统,过来。】   秋羲立刻朝木撞上的橘猫招了招手,周围的新科进士有眼神好的便瞧见一团影子嗖的一下扑到新科探花怀里。   “秋兄,这可是府上那只狸奴?”何长安去过秋府几次,正巧见过系统。   “是它。”秋羲捏着猫爪跟众人打了个招呼。   众人见这只橘猫不仅不怕人,小表情还很是生动,都看得啧啧称奇。   【宿主宿主,你要领取穿越礼包了吗?】   系统喵喵叫着,满脸期待地望着秋羲。   它之前朝上面提交了纠正错误的无限责任申请,现在需要宿主认可它的所有任务全部完成才能算是了结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去往下一个世界继续新的任务。   所有如果宿主现在就使用穿越礼包离开这个世界,那么它在这个世界对宿主的无限责任也就结束了。   【穿越礼包有什么效果?】   见系统这么积极地催促他,秋羲十分谨慎地问了一句。   系统极力推荐道:   【使用穿越礼包后,宿主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穿越去其他世界!】   【只有我一个人能用,不能带家属吗?】   秋羲眉峰一挑,捏着橘猫的大脸盘子问道。   【这……要是提高穿越礼包等级的话,理论上是可以的。】   一听宿主要带家属,系统立刻就知道没戏了,整只猫都蔫儿头蔫儿脑地耷拉在秋羲胳膊上。   知道能带家属后,秋羲脸上立刻挂上笑容,摸了摸系统的猫头,半点不走心地夸赞道:   【不错,你果然是最优秀的系统。】   【所以要升到什么等级才可以?】   系统生无可恋地回答道:   【攒够999999积分升到六级之后就能解锁最高级的穿越礼包,可以提供两人份的穿越服务。】   系统不死心挣扎道:   【宿主,我们现在才连十万积分都没有,宿主真的不考虑直接使用穿越礼包吗?】   宿主一年多攒了将近十万积分,这已经是系统知道的最厉害的宿主了,可是百万积分,也就是还要再攒十年左右啊。   这也太难了!   【慌什么,反正现在又用不上这个礼包。】   秋羲伸指弹了一下系统的三角耳朵,他还能不知道这只系统在想什么吗,怎么可能现在就让它走。   【对了,你知道皇帝为什么让所有新科进士一起游街吗?】   【嘿嘿,我知道!】   系统支棱起猫头,得意地说:   【我刚才听那些官员说了,皇帝觉得这次榜上许多进士都长得不错,所以把你们全拉出去游街打广告。】   【哈?】   秋羲顿时愣住,这一百多号人要是全都骑着马上街,再加上做护卫的侍卫,那场面也太壮观了吧。   本来光是文武状元打马游街就已经能让城中街道水泄不通了,这要是全员齐出,不得交通瘫痪啊。   之前乡试放榜,有上榜的考生被当场捉婿的事,秋羲到现在都还记着呢,这次所有进士一起打马游京城,指不定要轰动成什么样。   秋羲朝众人环视一眼,发现今科进士确实普遍偏年轻一些,光是看着三十岁以下的就有四十人左右,就连众人中最年长的陈长寿,虽然年过七旬,但也是身板硬朗神采飞扬。   确实整个进士队伍颇有观赏性,适合给朝廷打一波招聘广告。   看到陈长寿,秋羲又想起和自己失之交臂的榜眼,他朝系统问道:   【你看到过榜眼的试卷吗,我的对策比他的差在哪里?】   系统摇摇头,它那几天忙着给这些进士做人物图鉴呢,哪里有空往皇帝那边钻。   【我没看到他的试卷,不过宿主是最厉害的,文章写得肯定比谁都好!】   系统滤镜一戴,仰着猫头就把秋羲一顿夸。   【那为什么我是探花不是榜眼?】   秋羲还是想不明白,他难道没才准贞元帝的偏好,文章写偏了?   可要真写偏了,他还能进一甲?   【当然是因为宿主长得好看啊!】   系统立刻震声回答。   【那些官员可都说了,探花明天要去逛京城里的各大园子给采摘名花,晚上琼林宴的时候要用来迎接状元,所以皇帝肯定要选一个长得好看的探花。】   【宿主长得这么好看,皇帝能不选你做探花吗!】   秋羲听得心梗,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怀疑人生。   【长得好看难道还有错?】   他只听说有长得好看被向上点进一甲的,没想到自己还能因为颜值被压名次,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你刚才说探花要遍寻名园摘花迎状元?】   【对啊。】   系统十分肯定地点点猫头,这是他听礼部那些官员安排仪礼流程时说的,肯定不会错。   秋羲立刻反应过来,既然大齐有探花为状元献花的惯例,那颜值肯定是皇帝考察历届状元和探花的标准条件之一。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只有状元和探花这两个选项。   想到这里,秋羲顿时呼吸一滞。   他这是差点就完不成终极任务啊,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早前忽悠系统把状元及第的任务改成了探花及第。不然他最后的竞争对手其实就只有柳郁一人,而他在穿越后的这一年多里如果赶不上柳郁,那就肯定拿不到状元名额啊。   秋羲深呼吸一口气,还好是虚惊一场,他摸了摸袖中那只装着妙手回春丹的药瓶,顿时觉得这个探花称号都美妙起来。   就在这时,有官吏带着马队来的校场,高声道:“请新科进士上马!”   众人期待已久,纷纷按照指示翻身上马。   秋羲作为一甲探花,分到的是一匹枣红色的马儿,他踩着马镫翻身上去,和另外三名一甲进士一同领着其他人离开国子监。   国子监这边的进士跟文武两位状元在宫门外汇合。   秋羲远远便柳郁换了一身赤色状元服,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伫立在宫门外,神色肃穆的羽林卫守卫在两侧。   当真是春风得意状元郎。   是他心上之人。   柳郁朝秋羲望了过来,只微微一笑,周遭世界便失了颜色,只余柳郁身上那一抹红入得了秋羲的眼。   百多名文武进士与两位状元汇合,礼乐声起,柳郁和另一位武状元便策马带头,领着众进士巡游御街。   “快看!新科状元带领进士打马游街了!”   状元打马游街是历来就有的传统了,京中百姓早就知道今天能看到新科状元骑马游街,甚至还有京外人士为了一睹状元郎的风采,提前一天就来了京城,所以状元郎要骑马走过的街道两旁早就已经挤满了人。   整个游街的队伍声势浩大,前有羽林卫开路,后有礼乐队沿路奏乐,就连秋羲也难得地沉浸在金榜题名的喜悦中。   队伍进入闹市街,两边的人群忽然爆发出阵阵惊呼。   秋羲差点以为出了大事,赶忙拉紧手中的缰绳,结果只见前后的人都不动如山,依然跟着队伍打马朝前走。   他正纳闷儿,就感觉自己后背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   这仿佛是个什么开关信号,紧接着,便有密密麻麻的黑影朝整个游街队伍投掷过来。   秋羲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众人纷纷抬起大袖遮住自己的脑袋。   “啊,嘶——”   秋羲身上忽然被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砸中,还怪疼的,他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一枚果子。   好家伙,街道两旁密密麻麻扔过来的竟然全是瓜果鲜花,甚至还有手帕丝绢!   他算是知道衣服上的大袖是干什么用的了,秋羲连忙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用大袖挡住自己的脑袋,免得整个京城游完就被热情的百姓给砸得鼻青脸肿,那可丢人了。   “快看!新科状元是踏月公子!”   “姐姐快帮我看看,那位骑枣红马的可是秋公子!”   这话一出,街道两旁的尖叫声和欢呼声更是此起彼伏,几乎要把秋羲的耳朵震聋。   下一秒,朝他这处扔来的鲜花和手绢更多了,秋羲只感觉自己身上已经重了不止一斤。   不知过了多久,游街的队伍终于到了张挂金榜的城门外。   秋羲一下马就见柳郁定定地看向自己,随后轻笑出声。   “笑什么,”秋羲指着柳郁满身的鲜花和手帕也大笑起来,“含章今日不也成了‘采花大盗’。” 第110章   在宫门外观榜后,诸进士便可以自行活动,秋羲和柳郁便约了赵子升跟何长安等人一同回柳府。   府上小公子三元及第高中状元,柳府中今日自然热闹非凡,管家福伯更是从报子前来报喜后便在府中安排好了筵席宴请前来贺喜的人。   不仅如此,柳府外还摆上了流水席,只要是来道喜的人,不管是谁能上席就坐。   今明两日礼部本该繁忙,皇帝今天特许柳尚书提早回家庆祝,帝后的赏赐更是早早便由孙公公亲自带人送进柳府,奇珍异宝琳琅满目,看得前来贺喜的人瞠目结舌。   一日之间,整个京城几乎一半的官宦人家都派了人前来送礼道贺,只要不是曹党,平日就算跟柳府不往来的府上也派了人来沾沾喜气。   柳府的热闹程度可谓是前所未有。   秋羲和柳郁带着赵子升等人坐马车回到柳府时,已经在府中跟柳沐喝过一轮的安王立刻跑出来大嗓门儿地叫住他们几人。   “你们先喝着,我们马上就来。”   秋羲打开窗帘,笑着朝安王挥了挥手,他和柳郁还有顾青书他们一共九个人,便坐了两辆马车回来。   九人先后下了马车,车夫驾着马车去马厩驻马。   “是状元爷回来啦!”府上的客人见柳郁几人下马车,立刻不顾仪态地兴奋喊道。   “岂止,探花郎他们竟也来了!”   柳沐骄傲道:“我两个弟弟一个中了状元,一个中了探花!”   柳尚书也和几位朝中友人一起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捋着胡须满脸自豪地听几位友人夸赞柳郁。   客人们见状纷纷朝秋羲和柳郁几人围过来,拉着他们便去席上喝酒,秋羲今天心情好,,又一早让秋府的管家带府里的其他人自去吃喝不用他操心,他便对席间敬酒来着不拒。甚至他还记得柳郁不能饮酒,把敬到柳郁面前的酒悉数挡下。   “今日诸位弟弟们金榜题名,乃是人生一大喜,”柳沐举着酒杯高声道,“我这个做哥哥敬诸位弟弟一杯!”   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喝起酒来丝毫没有顾虑,秋羲的脸颊熏得微微泛红,他给柳郁舀了一碗甜汤,自己着端起酒杯跟柳沐和其他人快乐碰杯。   “今天不醉不归!”秋羲说完一口干掉杯中酒水。   “唉,这酒不够烈,”安王咋舌道,“金榜题名是大喜,我们这可是八个大喜坐着呢,要有烈酒才配得上这喜事!”   “有,怎么没有,”沈锦之叫来府上的下人交代几句,朝安王等人道,“前些日子商行来了一批北边的烈酒,我今天特意带了几坛来。”   沈锦之一早就猜到顾青书他们几个观榜后会聚上一聚,所以早上出门时特地命人在马车里带了几坛北地酒,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秋羲兴奋地应和,他来大齐这么久,就没喝到过得劲儿的烈酒,实在是这个时代的酒精提纯技术还受限制,大部分的酒水在他看来就跟醪糟一样差别不大。   他今天可要看看,这北地酒能不能拼得过老白干。   柳郁见秋羲显然已经喝得上头,无奈地笑了笑,拿出手帕为他擦了擦手上溅到的酒渍。   原本正在闷头吃烧烤的方同景瞟到这一幕,立刻灵感爆发,不管不顾地让人拿了笔墨纸砚和桌案过来,扔下烧烤当场就开始作画,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下人没一会儿便把沈锦之的北地酒抱了过来,秋羲几人纷纷满上,柳沐饮下一杯后赞叹道:“果然是好酒,够烈!”他想了想,又道,“烈酒伤身,是不是要给几位弟弟泡点枸杞养一养啊?”   秋羲一听他又想在酒水里加料,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上回被坑后的画面,他原本只是微红的脸颊顿时变得通红。   几人喝到最后纷纷东倒西歪,柳郁看天色已晚,干脆将秋羲直接抱回屋里,他给秋羲擦了擦脸便回到席间安排其他几名友人。   顾青书、沈锦之和方同景三人家在京中,柳郁便派了马车直接将他们送回去,安王府邸就在隔壁,柳郁跟安王的随从打了声招呼便不再管他,他又叫了下人把赵子升跟何长安四人送去客房。   至于柳尘和他大哥柳沐,本就是府中的人,丢在席上也没关系,自会有人送他两人回房。   于是柳郁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结果他刚走到房门外,还没推门进去就听见秋羲絮絮叨叨地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嘿嘿,终于拿到妙手回春丹了,”秋羲醉意满满地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边,他一手举着一只药瓶,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薅着系统的猫耳朵,大着舌头说,“算、算你识相,你最好是保证含章吃了它就能好起来,不然、不然我就把你丢去猫咖打工赚钱赎身。”   系统听到宿主居然质疑妙手回春丹的功效,顾不上自己的后颈皮还在秋羲手中,挥着猫爪争论道:“系统出品妙手回春丹,吃一粒包治百病,童叟无欺如假包换!”   “真的?”   秋羲醉醺醺地伸手要弹猫耳朵,可他发现自己一只手拿着药瓶,一只手拎着猫,好像没有第三只手来办这件事了。   “含章,含章人呢?”他要找柳郁来帮他弹猫耳朵,只是他在床上左看右看也没找到柳郁在哪里,“含章,你藏到床被窝里了吗?”   秋羲丢开手里丢开手里的猫,钻进被窝里找来找去,还是没看见柳郁在哪里,反倒是他自己怎么也钻不出被窝了。   柳郁在屋外隐约听见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立刻推门进屋,结果只见秋羲养的那只猫儿鬼鬼祟祟地夹着尾巴蹿到角落里,等他看过去时,那只猫儿竟然迅速转开猫头,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样子。   他在朝床上看去,就见秋羲从被窝里露出毛茸茸的脑袋,整个人却不知怎么搞得,让一床锦被紧紧裹住,在床上艰难地翻来覆去。   “含章,你不是躲在被子里了吗,怎么又跑外面去了?”秋羲看见柳郁站在床边,迷迷糊糊地问道。   柳郁垂首点了点秋羲的鼻头,笑道:“顽皮。”   秋羲不服,挣扎着从床上蹭到柳郁怀里,指控道:“明明是含章顽皮,是你先跟我躲猫猫的。”   “是郁不对,”柳郁笑着认错,费了些功夫才将秋羲从被子里解救出来,“月白刚才在和谁说话?”柳郁倒了一杯水喂秋羲喝下,这才问道。   躲在角落里的系统听到这话顿时瑟瑟发抖,该不会是要把它抓起来吧,它可听说像它这样能说话的动物在古代算作妖怪,都是要找道士来收妖的!   系统正害怕,就听它喝得大醉的宿主果然十分不靠谱地出卖了它。   “嗯,刚才?”秋羲靠在柳郁怀里,恍恍惚惚地说,“刚才在跟系统说话,它说治不好你就去猫咖打工赎身。”   系统支棱着三角耳朵听到这话,立刻在心里疯狂反驳,它没说过,谁要去猫咖打工啊,在这里饭来张口不好吗!   “溪桐?”柳郁微微侧头,审视的目光落到蜷缩在角落的那只橘猫身上,“你会说话?”柳郁揽紧怀中的人,面无表情地朝橘猫问道。   系统感受到柳郁杀气满满的视线,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哼,系统不止会说话,”秋羲指着系统,大着舌头控诉道,“它、它还让我穿越到这里,又没电又没网的,要不是它,我现在就在上网吹空调,才不用当文科生考科举呢。”   沉默地听完秋羲醉酒的话,柳郁揽在秋羲腰间的手臂渐渐收紧,他侧目看向系统,冷声问道:“月白说的可是醉话?”   系统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半点不敢开口。   柳郁:“回话。”   系统吓得整只猫一个大颤,终于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它一开始不是有意要让宿主穿越过来,但是最后它确实让宿主穿越过来的,怎么办,不会真的要杀死它吧。   系统差点没被吓哭。   柳郁拥紧怀里的人,垂首蹭了蹭秋羲的脸颊:“所以月白本就是神国之人,”他自嘲地笑了笑,“也对,我早该想到的。”   感受到脸颊上传来微凉的触感,秋羲惬意地回身缠了上去。   “含章,”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手中的药瓶,献宝似的递到柳郁面前,“嘿嘿,我拿到药了,可以完全治好含章的药,我考中探花就能从系统那里拿到这枚药。”   柳郁看着面前那只熟悉的药瓶,眼中神色复杂:“所以月白从神国而来,是为了治好我的病?”他喃喃地问道,“若是我的旧疾痊愈了,月白可是要回到神国去?”   “嗯?”秋羲有些没听懂,只是固执地把药瓶往柳郁怀里塞。   柳郁拿过那只药瓶,手中内劲一震,瓶身上便出现裂纹。   他自言自语道:“若是月白要离开,不如一直病着好了。”   系统见柳郁要毁掉那枚妙手回春丹,顿时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它可只能兑换到着一枚药丸,如果药没了,明天等宿主醒酒,它肯定也没了!   说时迟那时快,系统拿出生平最快的速度,嗖的一下从角落飞射出去,猫爪沾到药瓶的那一秒,药瓶便砰的一下从柳郁手中消失。   将妙手回春丹收回储物格里,系统还没来得及庆幸,就感觉整只猫被巨力钳住。   “是你把月白带来这里的,”柳郁毫无波澜的视线落在系统身上,“所以没有你,月白就不会离开了。”   系统直觉大祸临头,顿时喵喵惨叫,四只爪子在空中乱蹬,企图叫醒它醉得不轻的宿主。   只是秋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合上了眼皮,这会儿正窝在柳郁怀里睡得正香。   系统感觉落在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大,它开始呼吸困难,连发出叫声都变得困难。   正当它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里时,忽然身上一轻,整只猫滚到了一边。   系统落地后连忙翻身爬起,小心翼翼地看了柳郁一眼,发现他没有要再出手的打算,于是飞快地蹿到外间躲着去了。   柳郁扔开系统,回手抱住怀里的人,他轻声太息道:“也罢,你若想回去,我又怎么舍得不让你如愿。”   秋羲无知无觉地蜷缩在柳郁怀里,偶尔发出一声微弱的呓语,时而蹙眉叹息,时而挑唇轻笑,不知梦到了什么光景。   柳郁垂眸一遍又一遍地用视线描摹着怀中人的样貌,只求和他相守的时间能多一点,再多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他垂首在秋羲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虔诚的轻吻。 第111章   第二天是皇帝在琼林苑赐宴新科进士的日子,系统头一天就得到秋羲指示,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跑到秋羲门外来当全自动闹钟。   橘猫蹲在门外喵了几声后发现里面没反应,又战战兢兢地加大音量,过了会儿,橘猫的三角耳朵抖了抖,终于听见自家宿主起床的声音。   “唔……”   秋羲艰难地睁开眼睛,因为昨晚醉酒,现在不仅嗓子干疼,连头也晕乎乎的难受。   “再睡会儿。”柳郁揽在他腰间的手臂收进,鸿毛拂水般地吻了吻秋羲的耳垂。   秋羲翻身面向柳郁,戳了戳他好看的脸颊,打趣道:“含章今天怎么还赖床?”   柳郁侧首,张嘴将秋羲白皙的指尖含进口中,唇齿温柔地碾磨着他指尖的皮肤,引得秋羲心里一颤,像过电一样浑身酥麻。   “怎么了,今天突然这么黏人?”秋羲单手捧住柳郁的脸颊,笑问道。   “想和月白在一起久一点,”柳郁握住秋羲的手,微微敛眸与他四目相对,睫毛在下方投出一小片扇形的影子,“再久一点。”   秋羲顿时感觉心脏中了一箭,翻身扑到柳郁身上在他唇角狠狠啄了一口。   他感觉自己现在已经被柳郁的美色所迷,整个人都晕乎乎起来。   秋羲在柳郁颜色浅淡的唇上偷了个香,这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他形状好看的唇上移开:“可是今天上午要去礼部学习琼林宴要用的礼仪,再睡下去会迟到的。”   柳郁不说话,只是寻着秋羲的软唇追了过去,秋羲抵抗片刻便毫无原则地缴械投降。   系统在门外左等右等也不见自家宿主出门,顿时急得敞开喉咙喵喵大叫。   秋羲正打算再放纵一会儿,忽然被门外杀猪般的猫叫声吓了一大跳,他好不容易才靠自己坚强的毅力捧住柳郁的脸颊。   “不行,真该起床了。”   柳郁随即垂首在秋羲精致的锁骨处轻啄了一口,留下一圈不轻不重的红痕才终于放过他。   秋羲这才从床上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不是昨天穿的那套,想来是柳郁昨晚为他换上的。   他刚要更衣,忽然想起来一件昨晚忘掉的大事。   “对了,”秋羲探手进袖中,从系统的储物格中取出一只药瓶递到柳郁面前,期待地催促道,“这是真正的妙手回春丹,据说能治好一切病症,含章快服下。”   他话一说完,忽然发现那只药瓶上细纹密布。   “奇怪,”秋羲转动手中的药瓶仔细查看,发现整只药瓶都被裂纹笼住,险险没有直接裂开,“药瓶怎么坏了,难道昨天摔地上了?”   也不是不可能,他昨晚喝醉后说不定怎么就把药瓶给摔了呢。   柳郁不动声色地从秋羲手中拿过那只药瓶,转手又将药瓶收了起来:“先更衣,一会儿该迟到了。”   “不行不行,”秋羲急忙又把那只药瓶取了出来,揭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枚药香扑鼻的药丸喂到柳郁唇边,“含章先把药吃了,这药瓶都坏了,一看就不是好兆头,万一一会儿药没了怎么办?”   柳郁见秋羲不依,终是下定决心,握住秋羲举着药丸的手,注视着他乌黑的双眼,神色挣扎地问道:“月白可是早已想回去?”   秋羲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回哪儿去,清溪村吗?”   柳郁道:“神国,月白的来处。”   秋羲一怔,这时他才隐约想起来,昨晚他喝醉回房间后,好像跟系统说了会儿醉话,然后被柳郁当场撞见了。   “咳,”秋羲清了清嗓子,心虚地说,“含章都知道了啊。”   “所以月白想回去了?”柳郁再次问道。   秋羲喃喃道:“回是想回,毕竟这边现在还没有电也没有网,是挺不方便的。”   柳郁微微敛眸,乌黑的羽睫隐住他眼中的失落和怅惘。   他果然还是想回去的,是啊,神国哪里不比这里好,他是该回去的。   “可是这不是还回不去吗,”秋羲说着又在柳郁的唇角啄了一口,笑道,“而且含章在这里,那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要一辈子留在这里我也乐意。”   见柳郁愣住,秋羲捧着他的脸颊轻轻捏了捏,打趣道:“怎么,含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把那里的生活和含章放在一起比较,我闭着眼睛也能选中含章。”   柳郁握住秋羲的手微微收进,既欣喜又挣扎地看向秋羲,不等他说话,秋羲又道:“含章可别说这里不如我原来的地方,”秋羲伸指戳了戳柳郁的胸膛,最后在他的心脏处打了个圈,“我宁愿和含章躲进深山里做一对野人,也不要和含章两厢分隔。”   秋羲说着便笑起来:“要是真进深山做野人,我们是不是只能打点猎物做皮裙穿啊,到时候要是抓不到猎物,还得用树叶和野草做草裙才行。”   柳郁本来心绪起伏,结果也被秋羲这一番畅想逗得轻笑出声,他说:“郁自不会让月白穿草裙,到时候给月白做虎皮裙。”   躲在门外听墙角的系统低下猫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橘黄的虎斑纹,顿时打了个寒战。   “好了,含章快把这枚药丸吃了,”秋羲又把妙手回春丹抵在柳郁唇边,“为了拿到这枚药丸,我背了一年多的四书五经,还日夜挑灯刷了那么多题,可累了。”   他一个理科生,被迫弃理从文不说,还要挑战难度最大的科举,简直是人间惨剧。   “月白辛苦了。”   柳郁看向秋羲满眼笑意,垂首就着秋羲的手服下那枚药丸,药丸入口便化作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片刻后,他便觉积年陈疴尽除,身体前所未有的通泰。   他握了握拳头又松开,只感觉身上所有的禁锢都被解开了一样。   畅快。   “怎么样?”秋羲紧张地问道。   要是没效果,他一定要在京城开个猫咖把系统扔去打工。   柳郁笑道:“药到病除。”   门外的系统听到柳郁的话,立刻自豪地喵了一声。   那是,系统出品绝无次品,必须包治百病药到病除!   “完了完了,”听到系统的声音,秋羲立刻手忙脚乱地下床换衣服,“这下真要迟到了。”   柳郁轻笑道:“不慌,来得及。”   果然,两人换洗好之后出了房门,赵子升几人才刚吃完早饭,秋羲和柳郁便拿了些食物在路上吃,几人直接坐着马车往礼部去。   而孔正参加的是武举,武举的会武宴由兵部主持,地点在中骏都督府,他便不和秋羲几人一道,而是去了兵部。   琼林宴的礼仪说简单也简单,但由于皇帝会亲自出席,所以容不得一丝马虎。   礼部的官员先是笼统地给诸进士教了一遍宴会的全部礼仪流程,又带着众人练习了三遍,确保每人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干什么,这才放众人离去。   等晚上宴会时,秋羲这个做探花的要献花迎状元,所以从礼部离开后,秋羲便独自骑着他那匹白马去了京中大街上。   今天他还有一个重任,要遍访城中名园,为状元郎采摘名花。 第112章   秋羲骑着浑身雪白的马儿走在宫外的大街上,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羽林卫派来的侍卫。   “两位可知附近哪家府上的花开得好?”秋羲回身朝两名羽林卫问道。   他自从去年跟柳郁上京后便忙着准备乡试和会试,还要安排碳粉厂和琉璃厂的事,中途还捣鼓了桃花源,平时自然没怎么找时间出门逛街,更不用说去得知哪家府上的花好看了。   所以他昨天知道要为柳郁采花之后就派出系统去提前踩点了,只是时间有限,系统还打探到柳府附近那些府邸的花园情况,至于皇宫这边和京城其他地方的他确实不太清楚。   羽林卫这两名侍卫虽然不一定知道多少,但他们卫队要负责京中数出地点的巡逻,至少对京城各处的了解都比秋羲多。   果然,其中一名侍卫指着左手边的方向说:“从这边走,前面有几处王府,秋兄弟可以去问问看。”   这两人都是柳沐手下的,老早就认识秋羲,今天被点过来保护秋羲的安全也是柳沐安排的。   “那我们先去看看。”秋羲立刻调转马头,骑着马儿朝左边的街道而去。   两名侍卫也策马跟上。   沿路的行人看着三人骑马而过,纷纷驻足张望。   “呀,这是谁啊,好俊的郎君。”一名女子朝同行的人出声问道。   同行的人反问道:“你问的可是骑白马的那位?”   那名女子点头道:“正是问的那位郎君。”   “那位可是新科探花郎,今日要去京中各处名园为状元爷采花,”同样站在街边驻足观看的陌生人说,“方才大概便是为状元郎采花去了。”   “可是那位戏三国的秋公子?!”   “正是。”   一时之间,不管男女老少纷纷朝秋羲骑马的背影望去。   马儿跑得快,没一会儿秋羲便在一座华丽的王府前勒住马儿缰绳。   这座王府虽然看着不如安王府气派,可府邸的主人是贞元帝一辈的大齐皇室子孙,府邸当然不会有多差。   秋羲下马,朝守门的护卫说了几月,他便自己这他便在外等着。   只是不一会儿,王府中便出现一名穿着华丽的年轻女子,女子身后还跟着几名婢女。   那名穿着华丽的女子兴奋地朝秋羲问道:“秋公子可是来给柳公子采花的?”她忍住尖叫的冲动,朝秋羲道,“园中芍药和蕙兰开得正艳,秋公子可看看哪个更如入眼。”   秋羲正想说全都要,这时,刚才那名羽林卫提醒道:“秋兄弟可想清楚再回答,一处园子是只让摘一朵花的。”   “只能采一朵?”秋羲有些惆怅,他还以为可以随便摘。   两名羽林卫纷纷点点头,秋羲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原本是想给柳郁采满满一车的花,只是没想到现在别说一车花了,说不定最后连个花环都是捞不着。   秋羲琢磨着,蕙兰好像小了点,可君子如兰,不正配柳郁么。   “秋某想向贵府讨一株兰花。”秋羲沉默片刻,立刻便朝那名女子说道。   “秋公子请随我来。”那名女子说着便转身在前带路,领着秋羲进府去花园里采摘兰花。   这座王府的蕙兰就种在前院,没一会儿,秋羲便顺着那名女子的指点找到了几盆长势正盛的兰花。   秋羲朝那名女子问道:“随便哪一株都可以摘吗?”   “秋公子随意摘,”那名女子袖摆一扫,豪气十足地说,“这里的全都可以挑。”   “那我摘这朵?”   秋羲说着指了指一株花瓣形似荷瓣的绿色兰花,见那名女子连连点头,他这才俯身过去,探手摘下那朵兰花。   告辞后秋羲便出了王府,等在王府外的羽林卫问道:“秋兄弟可摘到花了?”   秋羲高兴地举了举手中那朵兰花:“摘到了。”   说完他便把兰花插到挂在马背上的一只竹筒里,竹筒中装着水,采摘下来的鲜花放进去可以保存地更好,不然还没到晚上便枯萎了。   王府中,一名丫鬟担心道:“小姐,那株兰花可是世子最喜欢的,就这么被秋公子摘了去,万一世子生气怎么办?”   衣着华贵的女子顿时心虚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又理直气壮地说:“大哥他养了那么多花,不差这一朵吧。”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小妹今天还有闲情来赏花了?”   那名女子和身边的丫头立刻噤声,紧张地不敢说话。   “我刚才听下人说有人来府上了?”那名男子正说着,忽然看见自己花了好大心思精养的兰花居然被人摘了,他瞪大眼睛怒道,“是谁,谁摘了我的花!”   衣着华丽的女子支支吾吾不敢作声,那名男子立刻看向她身边的一名丫头,怒问道:“是你家小姐摘的?”   丫头连忙摇头摆手:“不是不是,不是小姐摘的,世子明察,是刚才探花郎来府上为状元爷摘花,所以、所以……”   世子顿时更怒了,看向他的好妹妹,激动道:“好个丫头片子,秋月白来为柳含章摘花了你居然不告诉我!后花园里明明有更好的花,你就让他把这种不入眼的摘走?!”   丫头小姐显然没想到爱花如命的世子背地里竟然是这种人,顿时纷纷愣在当场。   国子监中,众新科进士正在稷下学宫中休息闲聊。   参加完礼部的礼仪培训后,除了秋羲要去访名园探名花,柳郁被礼部官员留下去学习额外的礼仪,其他进士便被安排到稷下学宫休息,等待参加晚上的琼林宴。   “唉,也不知秋羲今日一行是否顺利。”顾青书放下手中的茶盏担忧道。   坐在顾青书对面的何长安疑惑地问道:“顾兄此话怎讲?”   顾青书蹙眉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一开始这探花之事还只是随便采些好看的花讨个彩头,但自从先朝有一位探花为状元采了一株名花来,后来的探花便纷纷效仿,认为采摘的名花越多越好,事情就出在这名花上。”   “可是这名花不易得?”严肃之问道。   顾青书微微颔首:“正是如此,”在几人疑惑的视线中,顾青书缓缓道,“名花本就不似寻常花草,几乎都养在豪富人府上,几位觉得京中豪富有哪些?”   赵子升挠挠头:“不就是王公贵族大臣巨贾?”   “原来如此!”坐在一边的方同景突然大悟,压低声音说,“京中百官,曹党占一半,秋兄和柳兄之前开罪了庆王,曹相又是庆王的外祖父,所以顾兄担心的是那些曹党府上会为难前去采花的秋兄?”   “不错,”顾青书点点头,“若秋兄事先不知哪些府邸姓‘曹’,去了怕会受折辱。”   “那若是秋弟就在相识的几家府上摘几朵花呢?”赵子升问道。   “琼林宴上,秋兄怕是要被说成不敬天子,对探花一事敷衍了事,”方同景又道,“还会说他对陛下有怨气,不满陛下点柳兄做状元。”   赵子升几人听完倒吸一口凉气,不就是探个花迎状元么,怎么还搞出这许多后果严重的弯弯绕绕。   庆王府上,庆王正坐在游廊栏杆边悠闲地喂鱼,心情颇好地朝前来汇报的手下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王爷,”手下埋着头忐忑地回到道,“那姓秋的根本没往打点过的那些府上走。”   “你说什么?”庆王顿时将手中的鱼料全摔进湖里,引得湖中锦鲤纷纷出水夺食,“姓秋的难道一户都没去,他还能开天眼看出哪家会不让他进门?”   手下硬着头皮说:“属下打点过的都是追随曹相的那些府邸,可姓秋的他今天逛了半个京城,愣是一户也没去叫过门。”   “废物!这种小事都办不成!”庆王气极,一脚踹在手下膝盖上,那人连忙忍痛跪下求饶。   夜幕降临,琼林苑中亮起无数灯火,乐官不知何时已经在苑中落座开始奏乐。   等皇帝点的钦命大臣到场就坐后,众考官和新科进士们才纷纷依序入席。   秋羲今晚戴的是皇帝当初因为稷下学宫的《大韶》乐舞赐下的礼帽,礼帽左檐上剪彩簪花,绢花上挂着一面铭刻“琼林宴”字样的铜牌。   轮到新科进士入座后,秋羲找到贴有自己姓名的席位,在桌案前席地坐下。   大齐琼林宴的酒菜分为上、中上、中三等,秋羲作为新科探花,席上摆放的便是上桌菜品。   这次琼林宴的筵席一席可坐两人,秋羲的名字旁边写着的便是柳郁,他二人对面坐着的是榜眼陈长寿和传胪何长安。   因为秋羲今晚给柳郁献花需要人手帮忙,柳尘便以秋羲随侍的身份在他身后就坐,只是秋羲不知道在柳尘旁边坐着的那只橘猫是怎么混进来的。   见系统两只眼睛充满渴望地盯着席上的一份凤鸭,但又强忍住蠢蠢欲动的爪子一个劲儿流口水,秋羲只觉得有些发笑。不过这只猫能混进来,说明它是拿到了贞元帝许可的,不会被把守的侍卫叉出去,秋羲也就不管它。   过了一会儿,有礼部官员来提醒秋羲做准备:“探花郎,时辰差不多了,一会儿陛下摆驾琼林宴,状元郎会跟随在陛下身侧,届时我会引你上前给陛下和状元郎献花。”   秋羲拱手道:“有劳。”   等这位礼部官员离开后,秋羲便朝身后的柳尘说了一句,柳尘点头正要起身离开,想了想又拎起席位上的系统,这才去了后方。   没一会儿,席位上的众人便忽然发现天空中的月色渐渐变暗,抬头一看,发现竟有一只庞然大物在天空中飞舞!   “有妖物!”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霎时间在场的人纷纷惊慌起来。   这时,一名礼部官员高声道:“诸位稍安勿躁,此乃大鸢而已。”说着这名官员便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他是听探花郎说今晚要放一只大鸢来助兴,可他没想到探花郎说的“大”竟有这般大!   “大鸢?”   “原来是这只大鸢。”坐在对面席上的何长安看清大鸢的轮廓后顿时冷静下来。   “小友可是认识这只大鸢?”何长安旁边的榜眼好奇地问道。   何长安笑道:“这只便是清明那日在京城上空飞走的那只大鱼。”   “原来竟是那只大鱼!”   众人听到何长安的话,立刻想起清明那日出门看飞天大鱼的情景。   这时,忽听一个尖细的嗓音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钦命大臣当即带领所有人恭迎皇帝,礼部官员引着秋羲站到御道旁准备献花,秋羲则朝躲在不远处的柳尘打了个手势。   华盖引路,贞元帝出现在御道上,柳郁则穿着一身赤色常服,头戴乌纱巾,巾上剪彩簪花并配一枚银制铭牌,随侍在贞元帝身侧。   这时,秋羲朝柳尘的方向稍一抬手,柳尘便抖了抖手中绷紧的风筝线,大鱼肚下挂着的竹篮中便探出一只猫头。   忽而空中传来细微的飒飒声,一阵香风飘过,天空中便飞舞起漫天花雨。   柳郁不禁抬眼望去,便见心中那人捧着花束穿过纷飞花雪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第113章   巨型大鱼在天空中遮蔽云闭月,鱼肚下的竹篮里,一只橘猫在卖力地用两只前爪捧出篮子里的花瓣不断往竹篮外撒去。   秋羲隔着纷飞的花雨望向朝这边走来的柳郁,他抱着怀里的花束缓步迎了上去。   “微臣恭贺陛下圣体康泰,愿盛世清平。”秋羲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行礼,将怀中那束以牡丹花为主的花束献给贞元帝。   贞元帝按礼收下花束后抬手道:“爱卿平身。”   秋羲又看向柳郁,朝他微微一笑,将怀里另一束以兰花为主的花束献给新科状元郎。   “祝状元郎风起扶摇九万里,报得君王台上意。”   柳郁凤眸含笑地从秋羲手中接过花束,认真道:“郁谢过探花郎美意,定不负君恩。”   贞元帝笑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两位少年郎,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自己点中的状元和探花。   坐在这头的方同景远远望着御道上飞花漫天,探花郎深情献花予状元的场景,顿时灵感爆发,让身后的随从取出他的笔墨纸砚便立刻铺在身前的桌案上开始作画。   等秋羲为柳郁献完花,他这次发现贞元帝的御驾后面还跟着一名做道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这名男子须发皆白,面上带笑,看上去是个和善道人。   秋羲没想到贞元帝喜欢求仙问道的人设居然立得这么稳,连来主持琼林宴也要带个道人在身边。   宴会流程还要继续,礼部官员继续主持仪式。   贞元帝走在前方,柳郁和秋羲一左一右随侍在侧,天上的花雨一直跟随御驾,直到贞元帝升座后,天空中的大鱼才渐渐飞远去,清亮的月光也再次洒落琼林苑。   等借着宴会上的灯火看清手中的花束时,连贞元帝这个当皇帝的都肉痛地抽了抽嘴角。   “上哪儿找的这么多名贵品种?”贞元帝忍不住朝秋羲问道。   “回陛下,”秋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道,“臣今日骑马在京中寻了八十一处府邸,这才找到这够用的花。”   不过这八十一处府邸并非都是他亲自去的,里面一多半都是府中的人听说他在附近采花,所以自己从府里摘了花给他送过来。不然光靠他自己,别说今天半天,就是再给他一天时间也逛不完八十一处地方。   本来只是给柳郁和贞元帝准备花束也用不了这么多花,占大头的是大鱼肚皮下挂着的那些花瓣。   “八十一处?”贞元帝听后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御道,只见御道上满地都铺着各色花瓣。   想到那些花瓣也全都是名品,贞元帝顿时重新审视了一番眼前的探花郎,心想这哪里是探花,分明是货真价实的“采花大盗”!   待柳郁和秋羲入席归坐后,那名道人在皇帝下手方的席位坐下,贞元帝宣布琼林宴正式开始,在场的众人这才在贞元帝动筷后跟着动筷。   秋羲舀了一勺汤羹送入口中,视线在柳郁脸上扫过,不由抿唇发笑。   柳郁微微挑眉,夹起一块花瓣形的粉色果子放进秋羲碗中,问道:“月白为何发笑。”   小动作暴露,秋羲捂住嘴差点没笑出声,半弯着一双桃花眼,说:“含章知道方才御道上像什么吗?”   柳郁笑问道:“像什么?”   秋羲一头歪在柳郁肩上,抬起头凑到柳郁耳边,小声道:“像我们那儿的老父送嫁。”   终于明白过来秋羲的小心思,柳郁不由发笑,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头,压低声音道:“当心被陛下听见。”   秋羲见柳郁不反驳,又兀自嘿嘿傻笑起来。   这时,柳尘收回大鱼,抱着系统悄悄坐回柳郁和秋羲身后的席位上,系统挥着爪子朝秋羲道:   【宿主宿主,我刚才表现是不是特别好!】   秋羲哪里不知道这只馋猫在邀功,笑道:   【表现不错,让柳尘给你好吃的。】   倒不是秋羲不愿意自己喂猫,只是宴席上有规定不能这么做,所以只能麻烦柳尘这个系统的同桌帮忙了。   秋羲说完,系统便满眼渴望地望着柳尘,一只爪子直端端地指向它一早就看重的凤鸭。   柳尘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铲屎官,橘猫一翘尾巴他就知道这只猫想干啥,于是自己一口猫一口开始动筷。   等众人用过一轮膳,贞元帝这才提到今晚的重头戏:“众爱卿都是我大齐的栋梁之才,胸中自有诗赋文章,今夜琼林苑月色正好,众爱卿便赋诗一首以作纪念。”   新科进士们纷纷摩拳擦掌,做琼林宴酬和诗是向来就有的惯例,众人早在赴宴之前便为此刻做好了准备,就怕皇帝把这事忘了呢。   贞元帝看向柳郁,说道:“如此,便由状元先来。”   柳郁起身朝贞元帝行了个礼,道:“臣献丑了。”说罢,他垂眸看了秋羲一眼,唇角微扬,沉吟道:   月下郎骑白马来,   名园探花为谁摘?   晚风拂月杏园客,   琼林踏歌望月白。   秋羲听到柳郁的告白诗,当即举杯朝柳郁微微一笑,随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郎骑白马?”坐在何长安身边的老榜眼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道,“今日探花郎可不就是骑着白马去逛遍京中的园子为状元郎一探名花么!”   何长安这个熟人可比老榜眼知道的更多,只打趣道:“柳兄这是在告诉我等,秋兄专门为他采花嘞。”   “你我都是杏园客,也算状元郎没有忘记我等。”老榜眼也跟着打趣小年轻。   “‘琼林踏歌望月白’,我看状元郎今晚眼中只看得见身边俊俏探花郎喽。”方同景笑嘻嘻地继续画他的漫画小人。   贞元帝原本看着状元和探花两厢交好还颇为满意,可其他进士越说,他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回琼林宴赋诗是按照金榜名次来排序,柳郁之后便是榜眼,陈长寿中规中矩地做了一首琼林酬和诗便重新就坐。   秋羲方才心情好,接连饮下数倍酒水,这会儿正望着头顶明亮的月儿脑子放空,算起来他穿越到这里已经一年多,过往的一切却还历历在目,突然让他生出一种缥缈感。   “探花郎,轮到你了,”秋羲正发呆,就听见贞元帝朝他笑道,“也让朕看看朕钦点的探花是哪般才子。”   秋羲微微一愣,直到柳郁不动声色地在桌案下拍了拍他的手背,他这才起身朝贞元帝行了一礼。   沉思片刻后他心中有了主意,朝贞元帝说:“微臣诗才不及诸位同侪,便献丑,以月为题赋诗一首。”他低吟道:   铁鸟架玄空,   玉宇踏飞虹。   飞仙何所往?   但指广寒宫。   一诗吟罢,秋羲默默在心中想到,不知道故乡的月球基地建好了没。   在场的新科进士们听完探花郎的诗纷纷不解,琼林宴大家都作酬和诗,探花郎怎么还不按套路出牌呀!   贞元帝却一反常态地来了兴趣,问道:“你且说说,这‘铁鸟架玄空’是何意?”   秋羲见贞元帝果然问话,不禁微微勾起唇角。 第114章   听贞元帝果然问起诗中的“铁鸟”是何意,秋羲微微勾起唇角,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袖在身前,端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得道模样,气质拿捏地比贞元帝下手方陪坐的那名道人还准。   “陛下有所不知,”秋羲朝贞元帝一拱手,随后又抬起头望向夜空中的明月,感慨道,“微臣只是望见今夜的明月,一时想起幼年梦游神国时所见之景,所以才作出此句。”   “梦游神国?”贞元帝果断抓住秋羲话里的重点。   坐在贞元帝下手的那名道人听到这里顿时心生警惕,双眼如鹰目一般瞬间锁住秋羲,柳郁察觉到前方投来的目光,轻飘飘朝那名道人看去。   那名道人注意到柳郁的视线,立刻收住表情,露出和善的笑容朝柳郁微微颔首。   秋羲对此全然不知,自然而然地顺着贞元帝的话解释道:“微臣曾在梦中游历神国,见神国之人可造一种巨大无比的铁鸟,此鸟可载数百人同游,且速度极快,若是放在大齐,不消两个时辰便能从京城飞到沣州府。”   贞元帝惊诧道:“两个时辰?!”   要知道从京城出发坐马车前往沣州府的话,如果路上顺遂不遇上各路山匪,那也得大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就算是快马加急送圣旨,那也要六七日的时间。   其他人听后也顾不得礼仪,纷纷和邻座的人低声讨论起来。   “世间当真能有此神物?”   “探花方才不是说过,是他幼年时梦游神国所见,既是在神国,有此神物想必也是自然。”   “诗中还提到了‘广寒宫’,探花他可是曾去过仙宫?”   “这如何得知,想必只能问探花了。”   这时,一直安分坐在贞元帝下手默不作声的道人忽然开口朝秋羲问道:“探花口中的神国我等都不曾去过,所言可数个时辰飞渡大齐的铁鸟也无人见过,不知探花要如何证明此物?”   不少人听到道人的话也立刻反应过来。   “是极,我等无人见过这铁鸟,如何得知此物是否为真?”   “可秋兄有何必要欺骗我等,况且陛下在此,他又岂会欺君罔上?”一名国子监出身的进士反问道。   另一人冷哼道:“哼,谁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想,自以为无人敢识破他,”这人说着又朝贞元帝和那名道人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幸得有无虚子道长在此,这才能识破此人的伎俩。”   秋羲对此早有预料,只是淡淡道:“望陛下恕罪,此铁鸟乃是神国之物,微臣自然无法将之带回大齐。”   听到这话,贞元帝也不由皱起眉头。   那名号称无虚子的道人当即昂起头颅,抬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态。   “不过——”秋羲话音拖得老长,勾得众人满眼好奇。   坐在秋羲身边的柳郁微微颔首,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端起手边的香茗抬袖浅酌,不着痕迹地压下自己的笑意。   在众人充满好奇的视线下,秋羲终于继续开口道:“不过,微臣尚且记得此铁鸟究竟是何如长相,若是陛下允许,微臣现在便可将之画出。”   贞元帝当即大手一挥,道:“来人,赐笔墨!”   一名宫人在秋羲桌案边另添一张书案,又有另一人捧来笔墨纸砚为秋羲铺陈开。   见秋羲在书案前重新落座,众人纷纷伸长脖子朝他这边看过来。   柳郁之前便见秋羲画过铁鸟的图纸,不过彼时秋羲说那铁鸟唤作“飞机”,他倒是一直想见识一番真正的飞机。   见秋羲开始运笔,柳郁也将视线落在纸上,开始时那纸上这只铁鸟倒是和秋羲之前的那只飞机相似,可秋羲着笔越多,柳郁便发现这只铁鸟越来越像鸟,看上去反倒和飞机大有不同了。   秋羲早就画习惯了各种图纸,这会儿画起飞机来也是得心应手。   只不过他多了个心眼儿,贞元帝这种爱玄学的人设喜欢的肯定是玄之又玄的铁鸟,而不是现代感满满的铁飞机。   所以他快把飞机画完时,又给这架飞机加了个皮套,将机头润色成鸟首,将机翼添了几笔加了些鸟羽,尾翼当然也不会放过。   秋羲见这只铁鸟已经改无可改,看着便活脱脱是修仙小说里傀儡门的坐骑,这才满意地收笔,让等候在侧的孙公公收回图纸呈给贞元帝。   贞元帝迫不及待地从孙公公手中拿过图纸,甫一展开,立刻便被画中那只精光四射威风凛凛的铁鸟所折服。   “妙哉!果真神物!”   贞元帝手持画卷,连连赞叹,引得在场众人无不好奇,无虚子见状也不敢在随意吭声。   “爱卿可知此神鸟如何可得?”   秋羲当然知道图纸一出,贞元帝必定会想要,他只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微微叹息道:“臣虽见过此鸟,却也无法制出此物。”见贞元帝面色一急,秋羲又道,“制造此物需要神国特有的宝物,不光是大齐无法制出,其他番邦也无法可得。”   贞元帝登基多年,想要的宝物谁敢不乖乖献上,如今有两个时辰就可飞渡沣州府的神鸟,他岂愿放过。   秋羲当然知道贞元帝轻易不会罢休,于是话音一转,又道:“这铁鸟虽不可得,但臣可为陛下献上大鸢一只,这大鸢便是臣仿照铁鸟所制。”   “大鸢?”贞元帝满脸疑惑地望向秋羲。   其他人听到这话顿时恍然大悟。   “探花说的可是刚才那只大鱼?”   “我看是,那只大鱼飞得如此高,身躯又庞大无比,无不就和探花所言铁鸟有相似之处!”   贞元帝是后面才到的琼林苑,他过来时柳尘已经把那条大鱼飞到天上了,夜里天黑,贞元帝的御驾又有华盖打头阵,他当然没看见天上多了个庞然大物,自然也没多想刚才天上为什么会下花瓣。   反正向来都有宫人替他安排好一切事宜,他只需享受便可。   “正是大鸢。”秋羲朝贞元帝拱了拱手,随后便让柳尘将收回的大鱼重新取了出来。   贞元帝见状示意孙公公过去取大鸢。   等贞元帝看清摆在御案上那堆叠得十分整齐的布料,顿时疑惑道:“这就是爱卿说的大鸢?”   秋羲不急不缓地说:“回陛下,此鸢陛下也曾见过。”   “哦?”贞元帝有些疑惑,他何曾见过神鸟一般的大鸢,若真见过又岂会忘记。   秋羲问道:“就在清明那日,陛下可曾听说一只大鱼飞跃京城上空?”   说道那天的大鱼,贞元帝立刻会意起来:“爱卿是说那日的大鱼便是这只大鸢?”   他当然记得那条大鱼,那日他还在观星台上亲眼看过呢,只是侍卫禀报说是国子监在放纸鸢,贞元帝这才没有继续留意。   “正式此鸢,”秋羲又道,“陛下可在风正之时命人放飞此鸢,”他说着又从席上抱起一只橘猫,“此鸢可载人,不过微臣还没试过,只有这只狸奴上去尝试过一回。”   见贞元帝果然好奇地看向他手中的系统,秋羲继续道:“陛下可注意到方才御道上飘落的花瓣,那些花瓣便是这只狸奴乘着大鸢在天空中撒下的。”   这下不光是贞元帝,在场的众人听得都是一惊,好家伙,那些花瓣居然是一只猫乘坐大鸢飞到天上去撒下来的!   贞元帝顿时大喜,一挥手就道:“重重有赏!”   谁知众人还未从大鸢和铁鸟的冲击中回神,秋羲话头一转,又道:“其实微臣诗中所言铁鸟倒是并非方才画中那只普通铁鸟,而是另一只就连微臣也微臣亲眼见过的神鸟。”   贞元帝顿时睁大双眼:“竟还有比这铁鸟更厉害的神鸟?!”   “没错,”秋羲微微仰头,抬手指着天上的月亮,“那只神鸟便是神国之人在月宫上空所架天宫,所以诗中才有‘铁鸟架玄空’一句。”   贞元帝立刻追问道:“爱卿在诗中提及‘广寒宫’,可是在月宫中见过嫦娥?”   在场之人谁不曾听过嫦娥仙子的故事,于是纷纷满脸期待地望着秋羲。   谁知秋羲又摇摇头,说:“月宫中并无嫦娥,”见众人瞬间扼腕叹息,秋羲又吊起众人的胃口,说,“不过——月宫中倒是有一只玉兔。”   “月宫中竟真有玉兔?!”   有玉兔在,自己从小听到的传说也不算作假,众人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柳郁安静地坐在秋羲身旁,一双凤眸中噙着笑意,秋羲几个月前便为他讲过这事。   这只名叫天宫的“神鸟”是他的故国所造的一座空间站,里面可以住下数名负责探索宇宙的研究者。而那只月宫中的玉兔,则是他的故国造来探索月球的探测器。   贞元帝再次发问:“天宫之中,可是真像传说中那样人间一日天上百年?”   秋羲顶着众人好奇的视线,摇摇头道:“非也,天宫之上,一日只可见十六次日出日落。”   “原来天上的时辰竟真的和人间不同!”   众人听得兴致满满,贞元帝也是越问越起劲,秋羲当然知无不言,不过所言之事都被他按照贞元帝的偏好加上一层玄学色彩。   直到天空中的明月升高,贞元帝这才意犹未尽地捋了捋胡须,大笑道:“赏!厚赏!”   秋羲微微勾起唇角,和柳郁对视一眼,柳郁起身和他并肩而立,两人同时朝贞元帝行礼,道:   “陛下,臣有一愿,还望陛下恩准。”   “哦?”贞元帝一时间不知道秋羲和柳郁二人为何突然请愿,只是他还沉浸在一窥神国的巨大喜悦中,抚须大笑道,“你二人有何愿望,只需说来,朕尽可满足你二人。”   “谢陛下隆恩!”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道:   “臣与月白相识相知,两情相悦互许终身,恳请陛下赐婚!”   “臣与含章相识相知,两情相悦互许终身,恳请陛下赐婚!” 第115章   状元郎和探花郎竟同时在琼林宴上请他赐婚,贞元帝顿时一懵,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其他大臣听到秋羲和柳郁双双请旨赐婚,纷纷条件反射地起身出席,朝贞元帝拱手道:   “恳请陛下赐婚!”   其他新科进士见状,全部有样学样跟着山呼:   “恳请陛下赐婚!”   一时间,整个琼林苑上空都回荡着请贞元帝赐婚的声音。   听着满苑臣子整齐的请愿声,贞元帝扯了扯嘴角,视线在柳郁和秋羲两人之间扫过,目光复杂地落在秋羲,见他始终恭敬地低着头,贞元帝又将视线重新落在柳郁身上,结果这两人动作如出一辙。   “咳,”贞元帝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此乃大喜之事,你二人的婚事朕做主准了!”   柳郁和秋羲同时开口道:“谢陛下恩典。”   “只是,”贞元帝话音一转,看向坐在他下手方的道人,说,“你二人乃是我大齐的状元和探花,婚姻之事不可儿戏,还需国师为你二人占卜问卦,算得一个良辰吉日方可。”   贞元帝的意思很明确,赐婚的事他准了,不过秋羲和柳郁二人成婚的时间还有待商榷。   秋羲唇角微勾,现在的情况他和柳郁早就讨论过,都是预料之中的事。   柳郁之前就跟他说过,在他的身世不能明确和贞元帝没关系之前,贞元帝很有可能不会同意他二人的婚事,但贞元帝好面子,所以在琼林宴上趁着人多时机又好,这时请赐婚才是最有可能的。   至于婚期的事,左右那位国师能挑选的良辰吉日也就在一年之内打转,贞元帝再怎么拖也越不过一年去。   而且今日贞元帝已经开口同意他二人的婚事,日后庆王之流若再想拿他和柳郁的关系来找茬,那他们也就不用委婉处理了。   一场琼林宴下来,在座的官员和新科进士均兴高采烈,光是想想探花郎提到那种神鸟就让众人兴奋不已。遑论众人还亲眼见证了状元郎和探花郎请婚的场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喜事,说不得日后可就要载入大齐的史册。   宴会散去后,贞元帝摆驾回宫,众人依序离开。   宫外,马车上。   “秋弟、柳兄,如此大的喜事你二人怎么不早说,”赵子升懊恼道,“你们要早说了,我等也好在琼林宴上配合你们啊。”   “是极是极,方才若不是榜眼反应过来起身应和,我险些坐那儿不动了。”何长安也笑道。   “我看两位是把陛下打了个措手不及,”严肃之打趣道,“陛下险些没想起来该说什么。”   秋羲笑道:“这不就是要个出其不意,你们都提前知道了,那陛下不就看出我们几个合起伙让陛下赐婚了?”   柳郁笑笑不说话,但显然这事是他和秋羲两人一起商量好的。   “无论如何,我等也要提前祝秋弟和柳郁百年好合,”赵子升拱手笑道,“到时候婚礼上我可要喝秋弟珍藏的桃花酿!”   何长安和严肃之也一起道贺,秋羲和柳郁的关系本就没瞒着谁,他们也是一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两人会在琼林宴上直接请皇帝赐婚。   这别说是男子和男子,就是哪位新科进士相中了谁家小娘子,那也从来没人敢如此做,现在想来,他二人倒是开了此番先河,说不得往后还会有其他进士效仿。   几人回到秋府后,发现孔正还在军中都督府参加会武宴没回来,想必是武举那边喝得尽兴,宴会还没结束。   回房洗漱后,秋羲坐在床边晃了晃修长的腿,朝柳郁问道:“明日早朝赐服授官,含章可知道具体会赐什么官职?”   柳郁从屏风后转过身,将衣袍搭在屏风上,身上只着一件宽松的白色交领长衣,腰间系着一根青色丝带。   “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他一手穿过秋羲的膝弯,一手绕过他的后背,将秋羲抱到床上放好,继续说,“榜眼和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听到修撰两个字,秋羲隐约记起这好像是个宫廷史官的职务,他忽然嘿嘿笑起来,一头歪在柳郁肩上,坏心眼地打趣道:“修撰是不是连皇帝哪年哪月哪日说了什么话都要负责记录,那要是哪天陛下气急了骂人,是记还是不记?”   柳郁眼睛也不眨一下,肯定地说:“自是记下。”   秋羲听到柳郁的答案后把头埋在柳郁肩上,直笑得双肩颤抖,他可记得以前学《战国策》的时候里面还真记载过诸侯王骂架的事。   第二日一早,几人用过饭便收拾好仪容一起进宫。   早朝上,皇帝给新科状元柳郁赐下两套朝服,给武状元赐下盔甲,又给其他进士赐下两袋宝钞。等诸进士谢恩后,皇帝又授予柳郁翰林院修撰一职,陈长寿和秋羲则授官编修,二甲和三甲进士则需等到通过明日的朝考后才能得授庶吉士。   下朝后,秋羲和柳郁还有陈长寿三人便被礼部官员带去了翰林院,不过三人今日只是过来走个流程,殿试还有几样后续活动没走完,他们暂时不用来翰林院就职。   又过了几日,殿试所有后续流程全部走完,何长安和赵子升几人全部通过朝考,得授庶吉士,孔正则在兵部注册,得授营职守备。   “秋弟,你当真不同我等一起回清州府一趟?”赵子升几人站在马车前,朝秋羲道,“不趁着这一月假期回去看看,以后上任了,恐怕难寻时间。”   授官后,朝廷会给祖籍在京外的新科进士放假一月,让进士们回家探亲,留在京中的则在一旬后正式上任。   秋羲原本也是打算回去看看的,至少他想回去看看县学的老师和牛家婶子他们,只是后面跟柳郁一商量,柳郁担心庆王和曹妃贼心不死在路上对他出手,他自己也怕因此连累赵子升他们几人,所以才决定暂时不回去了。   “京郊的三国山庄还没建完,离不了人,”秋羲朝赵子升几人拱了拱手,说,“这次便有劳几位回去后替我探望一下县学的诸位老师,”他说着又转向严肃之,取出一封信交给他,“也劳烦严兄替我将这封信带给大壮哥。”   几人听秋羲说起三国山庄的事,知道秋羲和柳郁在那处投入甚大,于是也不再劝秋羲,同秋羲和柳郁辞别后便带上他二人置办的礼物便坐上马车启程。   送走赵子升几人后,秋羲和柳郁转去桃花林那边的凉亭里看书饮茶。   “含章,你说陛下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把我们婚事晾着不管了?”秋羲翻了一会儿书卷,忽然蹙起眉头朝柳郁问道。   柳郁放下手中的茶盏,笑了笑,说:“陛下最多再过几日就会有动作。” 第116章   殿试的各项活动全部结束后,秋羲和柳郁还有十天的假期才会正式去翰林院上任。   这天一早,两人用过早饭后便去了城郊在建的三国山庄,见山庄的景点已经又建好了几处,两人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留下带来的慰问品便转向去了前段时间才刚选址开建的造纸厂。   京郊这座造纸厂是上回秋羲和柳郁商量过后才决定开建的,这座造纸厂专门负责制造起皱纸,他们还准备竞争皇商,所以厂房修建时更讲究一些。   “这处厂房最多还有一个月就能完工,”柳尘拿出账本递给秋羲和柳郁,说,“造纸的原料需要去别地购买,已经按照秋羲之前列的单子安排下去了。”   秋羲翻了翻账本,见没什么问题便把账本交给柳郁,对柳尘说:“以后等生意做起来,材料的需求就会越来越大,这些原料的处理又耗费时间,回头你再派些人手多去些村庄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几处固定的供货源。”   柳尘应下,拿了个小本将秋羲说的话记下。   “从厂房建好到起皱纸能正式售卖,这中间起码还要小半年,”秋羲单手托腮,胳膊肘支在桌面上,有些发愁地朝柳郁道,“之前盘在珍宝斋旁边那家铺子总不好白白空着吧?”   柳郁道:“那间铺子已经安排人手先开成书铺了,到时候等起皱纸出来,直接就能改成纸铺。”   他放下手中的账本,从桌上的果盘中取了一只青梅喂到秋羲嘴边,秋羲自然而然地低头就着柳郁的手将带着果香的青梅掉进嘴里,一口咬破果肉,酸酸甜甜的滋味沁人心脾。   这些青梅是造纸厂附近山上自然生长的,在这里帮忙建厂房的村民听说秋羲和柳郁今天要来,特地一早从山上摘了带来给他二人尝尝。   “这梅子好吃,一会儿带些回去给含章做梅子酒。”秋羲嘴里的酸甜味还没散去,自己又拿了一枚喂给柳郁,“不过含章这注意倒是妙,到时候起皱纸上架,书生们来铺子里见了准会好奇。”   这些能说会道又爱四处结交友人的书生可是最厉害的广告宣传员之一,有那些书生免费帮忙打广告,到时候肯定能在更短的时间里将起皱纸推广出去。   “琉璃厂那边怎么样了?”秋羲问道。   “已经有一部分货被商队带去了外邦,”柳郁拿过纸笔写写画画,在纸上画了个简易方位图,指着上面圈出来的几个地方,说,“这几处商队都会过去,具体情况还要等商队那边传消息回来。”   “已经卖去国外了?”秋羲有些惊讶,他这段时间都没管这些生意,还以为琉璃厂目前只在做京中的买卖。   柳郁点点头,说:“外面有些特产大齐没有,这次这批琉璃也是带去试试行情,看能不能交换些好东西。”   秋羲当然不会反对,这些事由柳郁来安排就是最好的,他只说了些想要的东西,不知道商队在外邦能不能凑巧碰上。   柳郁:“商队启程时我让他们留意过月白常提到的那几样东西,别的只能等下次。”   “反正也不急,那些东西只要有,总有机会找到的。”秋羲本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而已,那些后面才传入国内的东西,现在能找到就是赚了,找不到也不亏。   反正他在系统商城里基本都能换到,只是需要给这些东西一个来源而已,而且他现在为了给系统升级,半点积分都不敢浪费。   “对了,”秋羲忽然想到什么,抬头朝站在柳郁身边的柳尘说,“后面造纸厂这边需要炭粉净化污水,那边停掉的碳粉厂得重新开起来了。”秋羲说着又提笔在纸上开始写这回的炭粉要怎么做。   跟做暖宝宝的炭粉不一样,用来净化污水的炭粉不用那么细腻,制起来还更容易一些。   他一边说着,柳尘便一边在小本上记着。   秋羲和柳郁又在这边多留了一会儿,安排好各项事宜才回府上。   进府后,秋羲便拿着从造纸厂那边带回来青梅去了膳房,他没忘记说要给柳郁做青梅酒的事。   青梅酒做起来也简单,只需要把处理好的青梅跟糖还有米酒按顺序倒进坛子里就好。   秋羲用带回来的青梅简单做了两坛,便让人去桃花源那边提一句后面可以在饮品里新添一样青梅酒。   桃花源的大厨里就有会酿青梅酒的,要加这样酒水也是小意思,正巧天气越来越热,到时候愿意买的客人一定不会少。   又过了两日,秋羲和柳郁便把殿试之前暂时搁下的事务全部处理完,两人又给住在清州府的吴老爷子寄了一批好吃的好玩儿的回去,这次他俩都不回清州府,怕吴老爷子心里不乐意。   “含章,跟你商量个事,”秋羲捧了一沓纸张来到凉亭里,坐在柳郁对面道,“我想推演个东西,需要含章帮忙。”   柳郁一听就来了兴致,秋羲要推演的东西一般都是他故国那边的理论,但寻常理论的推演秋羲是能轻易完成的,这回需要他一起帮忙,想必东西不一般。   “月白只管说。”柳郁笑道。   “嘿嘿,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推演的东西,”秋羲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活体量子物理传输技术”几个字,继续道,“不过这部分知识我之前也还没学过,现在科举的事告一段落,终于可以空出手来做这个。”   他这次考中探花顺利完成终极任务,系统除了妙手回春丹和穿越礼包,还给出了一大笔积分,秋羲领取积分包后系统竟然连升两级成了五级系统。   秋羲用自己之前攒下的积分稍微一算,便发现这次的积分礼包里竟然有将近二十万积分。   这对秋羲来说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要知道他之前一年多里,见缝插针地拼命刷课也才堪堪攒了十多万积分。   而系统升到五级之后,他之前不能兑换的量子物理相关课程也随之解锁,现在他可以尽情学习这部分内容了。   至于把系统升级到六级,解锁最高等级的穿越礼包,那还得再攒六十多万积分,后面又不可能还有终极任务奖励那样的积分大礼包,只能慢慢磨时间了。   “活体量子物理传输技术?”柳郁读了一遍秋羲写在纸上的字,有些没看明白这是什么字。   秋羲朝柳郁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地说:“我能从故国来到大齐,这项技术功不可没。”   柳郁瞳孔微缩,握紧手中的书卷,微微敛眸沉默片刻后,朝秋羲问道:“推演出来之后,月白就会回去?”   秋羲提笔在柳郁绷紧的手背上画了一只小花猫,与柳郁四目相对,弯着一双桃花眼问道:“届时,含章可愿与我同往?”   柳郁蹙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笑道:“郁心向往之。” 第117章   秋羲和柳郁定下要研习量子物理相关内容后,这日便都没出门,两人在书房里窝了一整天也不嫌烦闷。   一整天的时间,秋羲在系统的课程页面解锁了好几门相关课程,柳郁看不见系统界面,他便把课本内容一一抄录下来。   眼看天色不早了,柳郁握住秋羲执笔的手,取出他手中的笔放到笔架上,又舒缓地替秋羲按揉着手指和手腕。   柳郁抬眸说:“明日再写,该休息了。”   “好吧,明天再继续。”秋羲顺从地应下,写了一整天的字,他确实有些累了。   秋羲意犹未尽地回忆了一下抄录的内容,他以前上高中时虽然也粗略看过一点相关内容,但并没有深究,因为那段时间安排给了数学。他本想着高三毕业的暑假再来学这个,结果谁知道一眨眼就穿越了,后来又忙着考科举,这才一直耽误到现在。   好在现在有柳郁陪他一起学,以后也好有个能互相讨论的人。   用过晚饭后,秋羲和柳郁坐在屋外的石桌边赏月消食。   秋羲抬头望着时而躲进云后的时而又悄悄出现的月亮微微出神,有一搭没一搭地舀着碗里的桃酱芋乳。   “含章,我总感觉陛下在想法子拖延咱们的婚事。”秋羲轻轻咬着白瓷勺,忽然开口道。   柳郁放下手中的杯盏,思忖片刻,说:“确实久了些。”   原本按他的推测,这两日赐婚的圣旨就应该下来了才对。   到现在为止,柳尚书那边都还没在朝堂上听贞元帝提起过这事,确实有些出乎柳郁的意料。   柳郁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说:“今日父亲下朝后派人送来消息,说渝州府那边遭了水涝,”他微微皱起眉头,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杯壁,“如果陛下还想继续拖延下去的话,那么只能从渝州府着手了。”   秋羲一愣,问道:“含章的意思是,陛下可能会把我们派去渝州府赈灾?”   柳郁面色微沉地点点头,皇帝不可能把他和秋羲同时派去渝州府,到时候必然要在朝堂上拿此事询问百官。   渝州府的府城是杏阳,而杏阳的知县是曹相的人,专门替曹相做搜刮民脂民膏的勾当,曹相势必不会让能轻易面见皇帝,又在柳尚书的教导下深谙官场之道的柳郁前去赈灾。否则他在杏阳埋下的棋子这次不光不能借机吞没赈灾银粮,还有被连根拔除的风险。   那么曹党这次会谏言派谁去赈灾已经很明显了。   “沈家商行在杏阳人脉广博,”柳郁对秋羲道,“这次说定要找沈家相助,明日月白与我去顾兄府上拜访一二。”   秋羲点头应下,他明白柳郁这是要和他去找沈锦之提前打个招呼,如果他们之中真的有人被派去赈灾,到了当地人生地不熟总会寸步难行,如果有沈家商行帮衬,那办起事来肯定容易很多。   再加上当初沈锦之提到杏阳知县的事,秋羲总感觉这次如果被派过去,麻烦事一定不会少。   乾清宫里,贞元帝叹了口气:“唉,你说这小舅子怎么突然就给朕找起麻烦来?”他负手在殿中踱步,眉头紧锁,“这小舅子想和谁成婚不好,偏偏是他。”   孙公公恭敬地伺候在贞元帝身边,半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接话。   这位身世存疑的事他是知道的,伺候贞元帝这么多年,贞元帝的性格他也是知道。既然贞元帝得到这位身世的消息后,既没有派人暗中处理他,也没有将他认回,那就说明贞元帝既想认下这个儿子,又怕这个儿子是假的。   更何况那日在琼林宴上,这位所言非凡之事深得圣心,孙公公估摸着贞元帝现在其实已经动了心思想认下这位,所以现在才会这般恼火国舅爷和这位一起请旨赐婚的事。   毕竟这位如果是皇子,贞元帝怎么会同意他与一名男子成婚,更何况这要婚配的男子还是国舅。   孙公公正琢磨着,就听贞元帝问道:“孙设,你说可有什么办法?”   听到贞元帝叫自己的名字,孙公公只道这回贞元帝是正想让他答话了,他脑瓜飞快地转动,恭敬地答道:“回陛下,今日渝州府传来的急报说沿河数地早了洪涝,但情况尚能控制,奴婢以为,这正是国舅爷和探花郎可以去历练的地方。”   贞元帝挑眉看向孙公公,半晌后捋着胡须指着孙公公笑道:“就属你点子多。”   孙公公忙道不敢。   第二日,早朝上,文武百官恭敬地列在殿中。   贞元帝坐在龙椅上,扫视一眼群臣,缓缓开口道:“诸位爱卿以为此次渝州府水灾,该派和人前往?”不等众臣搭话,贞元帝又道,“朕以为,状元郎和探花郎在乡试所答赈灾对策便颇有可取之处。”   满朝文武都是人精,谁听了会不知道,贞元帝这是想破格从这二人中点一名钦差去渝州府主持大局。   历来赈灾之事便是个捞油水的差事,更何况这次遭水灾还是渝州府,渝州府可是整个大齐每年赋税最多的州府,而府城杏阳更是富庶至极。加之渝州府来报说情况尚能管控,这不就意味着此次前去的钦差纯属走个过场好捞资历么。   贞元帝有此一问,看来是想给柳郁这个国舅开始铺路了啊。   满朝大臣心里门儿清,都像串通好了似的默不作声。曹党是在等曹相给出指示,中立派系则是不想掺和两边的明争暗斗,柳尚书这一边则是他提早收到柳郁派人送来的消息,知道贞元帝极有可能有此一问。   就在贞元帝欲再次发问时,柳尚书气定神闲地出列:“回陛下,臣以为新科状元柳含章当得此任。”   众人没想到柳尚书居然会亲自出头为柳郁揽这个差事,这不符合柳尚书一贯的中庸做派啊。   贞元帝捋了捋胡须,正要点头,就见曹相又出列一步。   “禀陛下,臣以为探花郎秋月白更为适合此次赈灾,”曹相甚至还煞有其事地分析道,“探花郎不仅在乡试的赈灾对策中提出详尽的赈灾之法,更是在年少时梦游神国,想必探花郎定是福泽深厚之人,有他去赈灾,定能为渝州府百姓早日带来安宁。”   贞元帝听得双眼微亮,拍案道:“善!便擢探花郎秋月白为钦差,前往渝州府赈灾。”   秋羲和柳郁刚从顾府回来,没一会儿圣旨便传到府中。   领旨后,秋羲和柳郁对视一眼,贞元帝果然选择用外派的方式来拖延他二人的婚事了。 第118章   灾情紧急,秋羲接到圣旨的第二天便要出发前往渝州府。   一大早,柳郁为秋羲清点好一应要携带的物品,又为他正了正官服,面上表情比平日里严肃许多。   秋羲见他今天起床后便一直不说话,抬指轻轻戳了戳柳郁俊美的脸颊,佯做怨怼的样子,说:“怎么了,我今天可是要出远门,含章都不能对我笑一笑么?”   柳郁握住秋羲的手指,在他的指背上落下一吻,叮嘱道:“前往渝州府路途遥远,月白在路上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嗯嗯,”秋羲连连点头,知道柳郁这是还在担心他,拍着胸口说,“想我可是前太医院院使的关门弟子,医术如此了得,当然是身体倍儿棒。”   “渝州府此次受灾地不止一处,水涝凶险,你切莫逞强亲身上阵。”   柳郁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秋羲要是安心坐在后方监督指挥各项事务他倒是不怕,就怕他亲自跑去抢险救灾。   他看了看秋羲比去年初见时没强壮多少的身板,眉头越皱越紧。   “我让柳尘随你去渝州府,有什么事你便交代他去办。”   秋羲听了果断摇头:“那几处厂房和三国山庄那边还需要柳尘去看着呢,他跟我去渝州府不是耽误工夫吗,”秋羲想了想,又朝柳郁保证道,“而且陛下不是派了羽林卫同行么,到时候有事我肯定不自己上,都拜托他们去办。”   听到秋羲提及羽林卫,柳郁的眉头总算松开些。   这次贞元帝特地让羽林卫那边派出十人随行,也算是给秋羲加了一层保护障。   柳郁昨天跟秋羲接到圣旨后,便去卫所找过他大哥柳沐,这次的十个羽林卫全是柳沐亲自挑选的得力手下,其中有两人就是之前琼林宴那天护送秋羲去京中各府采花的侍卫。   “渝州府其他地方官还好说,”柳郁攥着秋羲的手不放,为他详细说明道,“关系最复杂的杏阳官员。   “杏阳历来富庶,商贾繁多,朝中各方势力都在往杏阳着力。你我当初回京时路过杏阳,遇上的那名姓金的男子便是杏阳知县之子,杏阳知县金文才是曹家女婿,明年任期到,考核通过后曹相极有可能替他操作升迁,所以今年他绝不会轻易让你查出蛛丝马迹。”   秋羲一听便明白柳郁话中的意思,说:“明白,我这次肯定只管赈灾的事,不会那么鲁莽去查他别的。”   见秋羲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柳郁继续说:“杏阳的知府刘同河为人圆滑,表面上并不站队,也不偏向哪一方,实则对金文才搜刮民脂民膏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极有可能也从金文才手上拿过好处。”   “嗯嗯,”秋羲连忙点头,“所以他俩有可能是一伙的,我会小心,不跟他们硬碰硬。”   柳郁见秋羲一副他说什么都听的样子,心知这家伙多半是在哄他,实际操作还得看他到了渝州府当地会遇上什么情况。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好在他昨晚已经把他了解道的渝州府那边的情况全部写下交给秋羲,但愿能在有需要时帮助到秋羲。   柳郁再次叮嘱道:“在当地遇到难处就派人通知我,不要自己硬撑。”   “知道知道,”秋羲抬手就捧住柳郁的脸颊,飞快地在他嘴角上啄了一口,笑道,“含章今天真啰嗦,这么舍不得我啊。”   “自然舍不得。”柳郁攥紧秋羲的手不妨,一双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这时,屋外传来柳尘的催促声:“秋公子,两名随行官员和羽林卫的侍卫已经到府外,随时可以启程了。”   “就来!”秋羲朝外面喊了一声,又看向柳郁,说,“我走了,等我回来桃花林里的桃都该熟了。”   柳郁忽然道:“我送你几日。”   “再过几日你就要去翰林院任职了,跟我走一程还得受累,”秋羲拒绝道,“就在府上歇着吧。”   腿长在柳郁身上,秋羲说了不算,于是此次一同前往渝州府的随行人员发现队伍里多了个状元郎。   两名之前护送秋羲在京中采花的羽林卫骑马跟在秋羲的马车旁,小声交谈道:“状元跟探花果真情比金坚,那日琼林宴上两人请陛下赐婚的场景真是令人震撼。”   “可不是,这可是前无古人的头一遭,”另一人道,“你看柳状元现在还要送秋探花离京,这都已经走了一日路程了,柳状元还没有要打道回京的意思,该不会要一路送到渝州府吧?”   “这可不行,状元郎再过几日就要去翰林院任职了,得留够时间返程,不能跟着探花郎走到渝州府。”   钦差队伍又在官道上走了两日,这天中午队伍在官道旁的一处长亭用饭。   秋羲和柳郁吃完饭后回马车里休息,他算了算时间,对柳郁道:“含章,一会儿你便返程回京吧,再晚就赶不上任职时间了。”   柳郁自己也知道这里已经是他能护送秋羲的最远距离,于是这次没有再反对秋羲的提议。   “我稍后便返程,月白切记一路小心。”   “含章回京也注意安全。”   秋羲自己这边倒有羽林卫和府上带来的护院保护,柳郁可是要自己一个人骑马回京,他比起自己反倒更担心柳郁。   虽然一路都走的是官道,但架不住去年回京的时候被两拨刺客刺杀过,秋羲着实有点担忧。   他想了想,拎起蹲在他脚边睡大觉的系统,将橘猫塞进柳郁的手里。   “这只猫含章带回京城去。”   正打着小呼噜睡得香甜的系统忽然抖了抖猫头上的三角耳朵,它听到了什么?!   【宿主!宿主你不能这样!】   【人家不要离开你!】   【你怎么能把我交给一个冷酷无情又无理取闹的家伙!】   秋羲挑眉看向手里这只喋喋不休的智障系统,冷声道:   【感情含章对你还不够好?当初是谁天天找含章要吃的要喝的,现在让你跟含章回京你还不乐意?】   【我、我,我这不是舍不得宿主你吗?】   【少来。】   秋羲还能不知道这只系统?   柳郁接下那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橘猫,对秋羲道:“我会照顾好它。”   秋羲摆摆手,说:“照顾它干嘛,这家伙随便扔哪儿都饿不死。”他朝柳郁眨了眨眼,笑道,“这是留给含章打电话用的。”   柳郁有些不解:“打电话?”   电话他是知道的,秋羲以前就跟他说过,这是他故国用来通信的工具,比飞鸽传书联络的地方更远,甚至只需几个呼吸便能与身处异国的人交流。   可是这只叫作系统的猫怎么打电话?   秋羲嘿嘿一笑,凑到柳郁耳边小声道:“它能跟我远程交流,到时候含章想我了就找它告诉我。”   温热的气息拂过柳郁的耳廓,惹得他耳尖微微泛红。   柳郁看了看手中装死的猫,拎紧了这只猫形“电话”的后颈皮。 第119章   车钦差队伍中午休整过后,便开始收拾准备再次出发继续赶往渝州府。   柳郁翻身上马,朝秋羲叮嘱道:“去了渝州府,切记安全为要。”   “我保证,”秋羲竖起三根手指,望着马背上的神色担忧的柳郁道,“回来的时候肯定头发丝都不会少一根。”   “郁记住了,”柳郁这才舒展眉头,凤眸中漾起笑意,“等月白回来一定好好数数头发丝少没少。”   秋羲立刻争取道:“那每天的正常掉发量不算数哦。”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赖在怀里死活不肯上马的系统从手臂上摘下来,又抖了抖手里的布袋,将沉甸甸的橘猫装进布袋里,然后顶着系统幽怨的小眼神又把布袋拴在马背上。   【宿主——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不要离开宿主,我要跟宿主一起去渝州府——】   系统的哀嚎声在秋羲的脑海中不断回响,吵得他抬手弹了一下橘猫的三角耳朵。   “对了,”秋羲对柳郁道,“要是这段时间里清溪村那边来信了,含章直接帮我处理了就成。”   这次赈灾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城,秋羲估摸着第一批可以售卖的起皱纸可能这段时间就要送过来了,到时候他不在,这些事只能柳郁来处理。   算起来还有三国山庄和琉璃厂那边的事也不少,柳郁还要管着珍宝斋和商队,秋羲都不知道柳郁一个人能不能忙得过来,过几天去了翰林院那边任职,柳郁就更忙了。   柳郁点头道:“月白放心,京中一切有我。”   “嗯,”秋羲朝柳郁扬起笑容,小声道,“不早了,含章回去吧,有事‘电话’联系。”秋羲抬手悄悄指了指挂在马背上的橘猫,这是他和柳郁的私人联系方式。   柳郁策马离开后,秋羲望着他返程的方向伫立良久,等到随行的人来通知他启程,秋羲这才返身回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地重新启程,官道上回荡着车轮的辗转声和一队马蹄的踢踏声。   这次前往渝州府赈灾,朝廷除了秋羲这个钦差以外,还给他派了两名随行官员。   一人是正六品的工部都水司主事杨玉升,此人负责大齐水利工程兼漕务,一切与水利相关的问题,甚至各州府修造战船和渡船等的经费问题,河防官兵的俸饷问题他都清楚。   可以说这次钦差队伍中,就数此人是解决水灾问题的专家。   秋羲下午便将杨玉升请到他的车中,问了许多此次赈灾相关的事宜,此人也爽快,对秋羲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丝毫没有因为秋羲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空降钦差而要藏私刁难的意思。   另一人是从七品的内阁中书宁无畏,等到了渝州府,各种公文撰写和赈灾情况记录的事就靠他了。   第二天,钦差队伍入了渝州府地界,等到下午时,队伍已经抵达杏阳城外三十里处。   “秋大人,渝州府派出的巡捕官已在前方等候。”羽林卫黄恩照骑马来的秋羲的车窗边,朝他汇报道。   秋羲打开车窗,朝城门的方向眺望一眼,果然看见有十数名差役守候在前方道路上。   两边人马一汇合,渝州府派出的巡捕官中便有一人上前一步报上身份。   秋羲也不多耽误时间,两边核验身份后便由这十几名巡捕官领着队伍前往城中宅邸。   又行了一段路程,车队被引进了一处府邸。   秋羲下马车后,入眼的便是这座宅邸气派非常的装潢,他估摸着这座宅子的造价比他在琼林宴那日逛过的好些府邸都要高。   朝四周扫视一圈,秋羲忍不住挑了挑眉,杨玉升和宁无畏两人显然也被惊讶到了。   “钦差大人,这座宅子是知府大人专门为三位大人准备的,”一名巡捕官恭敬道,“这处宅子里府衙不远,知府大人正在府衙处理公务,可要请知府大人过来?”   秋羲摆摆手,说:“知府既然在处理公务便不要打扰,如今灾情紧急,一切以赈灾为要。”   “是,大人说的是。”巡捕官连连应和。   “这处宅子是渝州知府的?”秋羲随口问了一句。   “回大人,”巡捕官回答道,“这宅子与知府大人无关,是本地商贾听说大人要来巡视,特地提供给大人落脚的。”   “哦?”秋羲有些意外,问道,“不知宅子的主人姓氏?”   巡捕官老实道:“是沈家。”   秋羲心中了然,定是沈锦之先他一步送了书信过来,所以沈家才会专门提供一处离府衙近的住处给他。   让那些文武巡捕官退下后,秋羲将杨玉升和宁无畏叫到一处书房里。   “如今我等尚且不清楚渝州府灾情如何,两位可有什么章程?”秋羲随手沏了三盏茶,分别递给杨玉升和宁无畏一人一盏。   两人连忙谢过,杨玉升道:“朝廷收到的上一封灾情奏折距现在已有将近一旬时间,灾情瞬息变化,下官想着先去决堤的河道处查看一二,也好了解一番如今的情行。”   宁无畏则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下官抄录了一份渝州府的舆图,在上面注出了此次受灾的地点以及之前拿到的灾情概述。”   秋羲没想到宁无畏居然提前搞了在清地图,这可省了不少功夫,他接过那份在清地图仔细查看,发现此次共计六个府县受灾,包括府城杏阳。   渝州府有杏河横穿而过,这次杏河水患,受灾便是杏河流经的这六处府县。   秋羲朝杨玉升道:“明日便劳烦杨大人先查看杏阳决堤的河道,另外五处再按远近来,”他又面向宁无畏,说,“至于六处府衙县衙涉及到的灾情文书,就劳烦宁大人过目了。我一会儿先去街上看看灾民的情况,两位大人这几日路途劳顿,今日便先回去歇息吧。”   杨玉升听后说道:“灾情要紧,下官一会儿收拾一下就能去河道那边。”   宁无畏也说:“正好知府就在府衙,我现在就过去。”   秋羲想了想,他们三人越快介入赈灾事宜越好,于是没有反对杨玉升和宁无畏。   三人都心照不宣,历朝历代牵扯到赈灾之事,或多或少都会有贪污腐败滋生,朝廷派遣钦差前往赈灾,除了督促赈济之事,还有另一项任务便是清查腐败官员。   如果渝州府涉灾地官员真有贪污的,一定会在他们动作之前平账补窟窿,所以他们三个越快动身才越好。   秋羲三人准备一番,各自出门时已经将近未时末。   杨玉升带着人坐马车去了河道的方向,宁无畏则直接去了府衙。   秋羲换了一身寻常衣裳,带着黄恩照和汪季峰两名羽林卫便出了暂住的宅邸。   黄恩照和汪季峰便是上次护送秋羲在京中采花的那两名羽林卫,秋羲也让他二人换了常服,三人装作普通富家公子和公子随从的样子上街。   秋羲见街上人来人往,即便是下午也有不少商贩沿街摆摊叫卖,很难看出杏阳遭受了水灾。   “糖葫芦——卖糖葫芦喽!”   见一名老大爷抗着一支插满糖葫芦的竹竿沿街叫卖,秋羲上前一步道:“来三串糖葫芦。”   “好嘞!”老大爷笑着应下,从草靶上取下三串糖葫芦递给秋羲,“公子的糖葫芦,三文一串,总共九文钱。”   黄恩照从荷包里取出九文钱递给老大爷,秋羲咬下一颗糖葫芦吃着,将另外两串递给黄恩照和汪季峰。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老翁可知最进的灾民安置点在哪里?过些日子家中长辈大寿,我想着以长辈的名义去给灾民施点粥。”   “公子纯孝至善,”老大爷恭维一声,往南边一指,说,“听说都安置在城南,公子不嫌远的话可以去城南看看。”   城南?   杏阳府在杏河北岸,城南便是比邻杏河的地方,而杏阳的府衙在城北,秋羲他们现在落脚的地方就是这里。   灾民安置在城南的话,他刚才该和杨玉升一起走就省事了,秋羲遗憾地想着,又带着黄恩照二人回府骑马。   三人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策马来到城南,还没找到宅民安置点,秋羲便被这里和城北迥然不同的情形震住了。   进入城南地界后,那些沿街叫卖的商贩早已消失,就连街边店铺也没几家是开着的,街边甚至时不时能看见有衣衫褴褛的百姓或躺或靠,且越往南走这种情形越多。   “这城南怎么跟城北不像一个府的?”黄恩照还以为自己已经离开杏阳到了别的地方。   秋羲眉头紧蹙,前面的街道甚至出现混着淤泥的污水,整条街道泥泞不堪,更是有受灾百姓数人一群互相依偎在街边取暖。   此情此景,怎么看也不像杏阳当地官府在全力赈灾的样子。 第120章   杏阳,府衙。   “大人,不好了!”   杏阳知府刘同河正翘着脚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听婢女唱小曲儿,忽然便听见手下在屋外急忙大喊。   “何事惊慌?”刘同河疑惑地问道。   手下进屋后见有婢女在旁,于是沉默着不敢说话。   刘同河看了手下一眼,挥挥手让婢女退下:“说吧。”   “禀报大人,”手下这才急忙汇报道,“是京中来的那三位,那三位刚才出府了!”   “什么?!”刘同河唰的一下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瞪大眼睛道,“这三人不是才刚到杏阳么,怎么会出府?”   “小的也不知,”手下连忙道,“小的刚才远远瞧见那三位出门就赶紧过来禀报大人了,其中一位正往府衙过来,一位坐着马车往城南去了,另一位倒是在街上溜达。”   知府刘同河听完大惊失色,咚的一声跌坐在太师椅上:“城南去不得,城南今日还去不得,怎会去城南?”他晃神片刻又立刻反应过来,朝手下道,“快去,派人拦下那辆马车,不管用什么办法,不能让钦差去城南!”   “是!”手下应声退下。   知府刘同河整了整衣冠,匆忙去往书房收捡紧要文书。   京城,曹相府。   “外祖父,”庆王有些埋怨地向曹相问道,“为何要举荐那姓秋的去做这钦差?谁都知道这回渝州府赈灾钦差一职是个美差,只需在杏阳好吃好喝住上个把月,回京后必定能顺利升官。”   曹相喝了一口茶水,心中忍不住叹息,他的大皇子外孙有野心,也够狠辣,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不让姓秋的去,”曹相放下手中的茶盏,嗤笑道,“哼,那就只能让姓柳的去了。”   庆王不满,想到那姓秋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和他争夺皇储之位,他就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宁可这次的便宜让柳家那小子占去。   “朝中大臣如云,不能让别人去?”   曹相摇头说:“渝州府此次灾情本就轻微,朝廷本不必派钦差前往,”他看向庆王,手指敲了敲桌面,道,“陛下之所以在早朝上提起此事,就是为了给姓秋的和柳家小子铺路,所以不管再荐谁,只要不是这二人之一,陛下就绝不会点头。”   “姓柳的也就算了,”庆王气愤道,“陛下为何还要给姓秋的铺路,难道姓秋的当真……”   不等庆王把话说完,曹相打断道:“未必。”   听到曹相的否认,庆王面色稍霁:“那是为何?”   曹相觑了庆王一眼,说:“陛下正值壮年,而皇子又已成人,为了握紧手中的权柄,自然会加大力度扶植信臣。”他又道,“姓秋的才是所有帝王都喜欢培植的那类臣子,他本是个彻头彻尾的孤臣。”   庆王不解,又问道:“可姓秋的不是要和柳郁成婚,那他不就是安王一系?”想到这里,庆王大惊,“难道陛下立陈安?!”   “所以陛下才迟迟不肯下旨赐婚,”曹相撇了撇胡须,压下神情激愤的庆王,道,“况且柳家可未必是安王一系,至少柳家小子不是。”   “这又从何说起?”   庆王有些转不过弯了,当初他拉拢柳郁时,柳郁前脚拂了他的面子,后脚就去了陈安府上,这不是陈安一系是什么。   “你不明白,”曹相摇摇头,压低声音朝庆王说,“陛下看似糊涂实则成算深沉,他常以皇后为借口将柳家小子唤进宫中问策,这便足以证明柳家小子到目前为止都绝非安王一系,否则陛下不会如此信任于他。”   庆王惊讶道:“那柳郁……”   曹相按了按庆王的手臂,小声说:“若是你日后,”他说着已手指了指天,继续道,“柳家小子自然便是你的臣子。”   庆王听到这话心中大喜,等他日后登基,柳郁那家伙还不是任凭他拿捏,想到这里他便觉得畅快无比。   “老爷,有杏阳来的急报!”   这时,一名属下在屋外通传道。   两人立刻停下对话,曹相出声道:“呈进来。”   属下应声进屋,恭敬地将一封信件呈递到曹相面前。   曹相一看是杏阳知县发来的信件,立刻挥退手下拆开信封,只是整封信还未读完,曹相便已经怒火中烧。   “蠢货,这帮蠢货!”   杏阳那几个蠢货将地方仓储掏空后为了不被朝廷派钦差督查,竟然瞒着他谎报灾情,还是等钦差都派出去了才来信告知他!   秋羲神色沉重地骑马走在污水遍地的街道上,视线从街边越来越密集的灾民身上一一扫过,越往杏河的方向走,他的心也渐渐下沉。   他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年雨季,附近的河道发大水,河水漫过堤岸冲到居民区,暴雨又连绵不断,街道上的积水将近一米深,秋羲还去做过志愿者,每天跟队友一起划着船帮助被困在路上的行人。   但那时至少大家都能住在自己家中,就算有居民房屋受积水影响暂时不能住人,也有专门的安置点供受灾的群众居住,哪里像现在这样遍地都是无处可去的灾民。   就在这时,一名满身泥泞的女子朝着马背上的秋羲扑了过来,黄恩照和汪季峰立时反应过来,当即下马就要将这名女子拿下。   “公子,求公子救救我的孩子!”那名女子被两名羽林卫拦住,当即跪在大街上哭喊。   “你先起来说话,”秋羲急忙下马,让黄恩照和汪季峰放开这名女子,“你孩子怎么了?”   女子见秋羲竟然肯搭理她,连忙道:“我儿从今早便开始高热不退,可是家中财物都被大水冲走了,求公子赏我几个治病钱,公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用你做什么,你先起来,”秋羲见这名女子还不肯起身,便说,“我本是打算与你钱财治病的,你若不起,那这钱也没了。”   女子听完立刻起身,抹开脸上的泪水朝秋羲千恩万谢。   秋羲从荷包里抓了足够的铜板给这名女子,叮嘱道:“幼儿发热凶险,赶快送去看大夫。”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女子道谢后连忙转身去找她生病的孩子。   这时,躺在周围街道边的灾民纷纷朝秋羲围过来。   “公子行行好,我家中老母已经几日未曾进食!”   “我妻儿已经快要晕厥,求求公子!”   “公子!我丈夫昨日滑进水中摔坏了腿,求公子救救他!”   众人悲伤地述说着自家的惨状,希望善心的人能救他们脱离灾涝。   “诸位听我说一句!”见黄恩照和汪季峰已经快要护不住他,秋羲高声道,“陛下已经知道渝州府受灾一事,朝廷会带大家渡过这次难关,我便是此次督查渝州府赈灾事宜的钦差。”   “竟然是钦差!”   “钦差大人,救救我等!”   秋羲的视线一一扫过灾民们苍白且沾着泥污的脸庞,震声道:“诸位所受苦难我尽看在眼中,我们一起战胜这次水涝!”   在场所有灾民听完秋羲的话都忍不住掉下泪水,跟着他高呼道:“战胜水涝!战胜水涝!”   秋羲见灾民们原本绝望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生机,这才朝最前面的几位灾民问道:“我今天下午才刚从京城到杏阳,听说府衙为诸位安排的临时住处就在附近,不知可有人能带我去那边看看?”   听到秋羲的问话,灾民们群情激奋:“钦差大人,你被府衙的人骗了!府衙哪里有为我等安置什么住所,都是昨天下午才临时搭了几个窝棚,今天还在搭,根本不许我等住进去!”   “昨天才开始搭窝棚?!”秋羲没想到杏阳的府衙竟然能这么离谱,“水灾已经有一旬左右,难道前几日官府就没管过诸位?” 第121章   街道上滞留的灾民太多,秋羲不能不管,他便将黄恩照留在这处清点灾民人数,又另外找了两位身体状态尚可,且对这次灾情颇为了解的灾民为他带路。   “钦差大人,府衙昨天开始搭建的窝棚就在前面不远了。”一位青壮灾民指着前面一片正在赶工的窝棚朝秋羲道。   秋羲顺着灾民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处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正在搭建窝棚。   窝棚旁边的空地上还堆积着不少木材和棚布,有几名差役打扮的人正挥着鞭子催促衣衫沾满泥污的民夫加紧干活。   一位身形有些瘦削的民夫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肩上扛着的木材顿时滚到一边,旁边的差役立刻挥着鞭子鞭子朝那名民夫抽去。   “住手!”秋羲见状当即策马过去,高声呵止道,“谁允许你鞭打百姓!”   汪季峰立刻带着两名领路的灾民跟上。   那名差役见秋羲是个面生的,当即横眉道:“差爷我想抽谁抽谁还要你管?”说着竟扬起鞭子就要朝秋羲抽过来。   秋羲一惊,没想到杏阳的差役竟敢如此嚣张。   “哼,”汪季峰上前一步挡在秋羲跟前,拔出佩刀将差役抽来的鞭子搅在刀刃上,朝后一拉便让差役手中的鞭子推手而出,他冷笑一声,亮出令牌,高声道,“钦差大人奉旨前来渝州府督查赈灾事宜,若有抗旨不遵者,先斩后奏!”   听到是钦差莅临,那名原本嚣张蛮横的差役当即跪趴在地,脑袋在地上磕地震天响:“大人恕罪,小的有眼无珠!求大人恕罪!”   原先在麻木地搭建窝棚的民夫们听到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到场,众人再也不怕在一旁监工的差役,立刻丢下手中的重物朝这边围了过来。   “钦差大人来了!钦差大人来了!”   “我等有救了!”   另外几名差役见到眼前场面顿时心里发虚,战战兢兢地等在人群外围,既不敢离开也不敢上前。   秋羲让人把方才被差役鞭打的民夫扶到一旁休息,他动手为其检查了一下伤势,发现那人背部的伤口已经渗出血迹。   “忍着点,给你上药。”秋羲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瓶金疮药,揭开瓶塞将药粉洒在民夫的伤口上。   等处理完伤口后,秋羲将剩下的金疮药交给那位民夫,说:“剩下的伤药你拿着,回头找人帮你伤药,直到伤口结痂为止。”   “多谢大人赐药!多谢钦差大人!”   那位民夫想要起身拜谢,被秋羲伸手拦住:“你有伤在身不要乱动,好生休息。”   周围的民夫见到钦差竟然亲自为同行者看伤上药,终于发自内心相信这位钦差是真的来救助他等的。   “大人,请为我等做主啊!”   民夫里有人带头出声高喊,其他人便立刻呼应,一时间窝棚这边全是民夫们的请愿声。   原本心虚地守在人群外围探听情况的几名差役见状,立刻便互相以眼神交流,决定速速离开此地回去朝府衙汇报情况。   “你们几个想往哪儿去?”汪季峰见那几名差役想逃,立刻冷声呵止。   秋羲朝周围的民夫们高声道:“劳烦诸位替我将那几名差役带过来。”   得了钦差大人的话,民夫们顿时不再害怕那几名差役,三五一群上前将那几名差役分押到秋羲跟前,有胆大的还暗中踹了差役一脚以此泄愤。   被踹的正是方才鞭打民夫的差役,他现在是敢怒不敢言,只求知府能来就他一条小命。   “我问你等,”秋羲指了指在场的民夫,朝那几名差役冷声问道,“这些民夫都是普通百姓,并非服刑犯人,你等为何对他等动用私刑?”   那些差役平日里嚣张惯了,哪里会管这些民夫是不是犯人,此时当然不敢答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认错。   之前为秋羲领路的一名灾民气愤地说:“大人有所不知,我等皆是灾民,水涝第二天府衙开仓放了仅够三天吃用的粮食后便未曾再管过我等。昨天不知为何,这些差役突然来说要征调民夫搭建窝棚供我等无处居住的灾民落脚,还会给被征调的民夫管一日三餐。”   “正是如此,”为秋羲带路的以为民夫接话道,“我等为了有口饭吃,昨日便应征来搭建窝棚,谁知这些差役不仅对我等动辄鞭打,不准我等喘息片刻,发下的三餐吃食也只有清粥,粥中仅有几粒米而已!”那人说着便抹了一把泪,“昨天便有一半的人累到,今日无人应征,这些差役便强要抓人。”   其他灾民听到伤心处,也纷纷哽咽起来。   秋羲算了算时间,冷笑道:“看来杏阳这边是昨天接到陛下要派遣钦差的消息后,强行征调民夫搭建灾民安置点来糊弄陛下啊。”   跪在地上的差役听到秋羲说他们这是在糊弄皇帝,顿时吓得双肩颤抖如筛糠。   欺君可是死罪啊,他人可担不起这罪责!   “大人,大人明察!”立刻有一名差役告发道,“是刘知府和金知县,是他们昨日命我等征调民夫搭建窝棚的,此事与我等无关啊大人!”   “大人明察!不是我等不给民夫发放饭食,是仓库里根本发不出粮了!”另一个差役更是豁出去了,直接捅出最大的隐情。   秋羲不由眉峰一挑,杏阳作为大齐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官仓里竟然没有余粮了!   他冷声道:“继续说,谁提供有用的线索和证据,我就做主给谁减罪。”秋羲说完视线便一一扫过这几名差役,将这几人的长相记住。   这些差役干的本就是衙门里最不入流的职位,但凡跟衙门里的大老爷有点关系的都不会干这个,比起犯欺君之罪掉脑袋,他们当然敢供出那些只会收钱的大老爷。   于是这些差役七嘴八舌地抖出自己知道的消息,一条条听得秋羲面色渐沉。   片刻后,秋羲道:“行了,你们几个从今天开始暂时都做我的巡捕官。”   此处终究不是审查线索的好地方,要深入调查杏阳的官府,这几人也算是个人证,秋羲只能先将这几人收到眼皮底下,免得到时候这几人全都“畏罪自杀”。   “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之恩!”几名差役大敢劫后余生。   “我问你等,”秋羲指了指这处的已经搭好的窝棚,问道,“这些已经建好的窝棚能收容多少灾民?”   一名差役连忙回答道:“回大人,已搭好的目前能容五千人,如果挤一挤,六千也是可以的。”   秋羲又问道:“此次城南受灾,无处可住的灾民有多少人?”   “这……”那名差役傻眼了,他不知道啊。   另外几名差役当然也不知道,几人只能将头深深埋在地上。   “大人,”灾民中的一位老者出声道,“此次城南怕是有上万口人无处居住,前几日已经有不少人去别处投奔亲友,打算等水退后再回来,现在估摸还有八千人左右。”   “八千?”秋羲想了想,朝那几名差役问道,“另外三千人住的窝棚还需要搭建多久?”   差役连忙回答道:“回大人,原本计划今天日落前搭完的,只是、只是……”差役不敢继续往下说。   秋羲思忖片刻,朝灾民们道:“诸位之中可还有体力尚可的愿意帮忙继续搭建完剩下三千人落脚的窝棚?如果有人愿意,我做主按平日建房的工钱算给诸位,等朝廷的赈灾银到库就把工钱发给大家。”   “大人,我愿意上工,”一位体格健壮的灾民高声道,“大人愿意为我阿弟治伤上药,我相信大人,我可以不要工钱!”   其他精神尚可的灾民也道:“大人,我也不要工钱!”   秋羲连忙道:“今日这工钱是必须给的,愿意上工的人找差役登记姓名后便可以去搭建窝棚,我去想办法筹些粮食过来。”   听到钦差要亲自去筹粮,想要报名上工的人也越来越多。   秋羲交代那几名差役老实看护好灾民后便上马离去,他从京城出发前就去见过沈锦之,沈家便是他今天打算去筹粮的地方。   沈家商行在杏阳有多处分行,秋羲那天从沈锦之手中拿到过那些商行的名单。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经不起再耽搁,秋羲直接去了离安置点最近的一家分行找分行的掌柜。   秋羲拿出沈锦之给他的信物交给掌柜,说:“如今有一件要紧事想寻贵行一助。”   掌柜见到东家的信物后立刻恭敬地将秋羲请到后院,汪季峰在商行外等着,结果没过一会儿便看见秋羲从商行里出来。   “大人?”汪季峰有些担心秋羲碰上软钉子,毕竟那么多灾民要消耗的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结果秋羲摆摆手,笑道:“粮有了。” 第122章   秋羲带着沈家的运粮车回到灾民安置点那边时,发现剩下三千灾民所需的窝棚居然已经快要搭好了。   正在这边窝棚检查进度的差役见到秋羲回来,立刻上前听用。   “怎么搭得这么快?”秋羲怕这些差役见他离开,为了赶工又暗中虐打灾民。   差役连忙解释道:“回大人,是有五百来位民夫主动应征,人手充足所以才搭得这么快。”   “竟有这么多民夫主动应征?”跟随运粮车一起过来的沈家分行掌柜惊讶道。   差役立刻拍马屁道:“这些民夫都是感念一番为民之心才如此积极。”   秋羲立刻摆摆手,说:“去组织几个会做饭的人过来,为灾民们架锅做饭。”   这时,窝棚的收尾工程也做好了,民夫们纷纷朝秋羲这边看了过来,见他身后跟着的车上整齐地码放着麻袋,顿时都激动起来。   “钦差大人为我等筹集到口粮了!”   “我已经两顿没沾一粒米了,今晚终于可以吃上一顿饭!”   秋羲走近人群,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沈家商行大行善举,为灾民安置点捐赠一百石粮食。现在,架锅,做晚饭!”   灾民们听到这个消息纷纷高声欢呼:“沈家商行高义!”   一百石粮食虽然看着多,但窝棚这边要安置近八千名无处居住的灾民,敞开吃的话这些粮食也就够三天用,省着点可以撑个四五天。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想办法让杏阳的官府动起来,赶紧开展救灾和灾后重建工作。   窝棚里架起一口口大锅,灾民中有几十名妇女主动报名来帮忙做饭。   秋羲从马背上的布囊里取出一罐盐和一罐白糖交给领头的妇女,说:“这是盐和糖,一会儿煮饭是每一锅饭里都放些盐,另外在煮些水给大家和,糖便放在水里。”   那名妇女应下后,秋羲又让几名差役带着灾民中人缘广的几人去通知剩下那些灾民过来集合。   “就劳烦几位去招呼一下剩下那些无处落脚的灾民到安置点这边来过夜,”秋羲朝几位灾民说,“这边条件有限,吃的用的都是有数的,几位到时候跟其他灾民说道一声,在城中有落脚点的灾民就先不用过来了,咱们先紧着食住无着落的灾民。”   那几位灾民当然连连应下,他们跟着到安置点这边来也是无奈之举,谁有吃有住的会愿意来住这种四面漏风的窝棚。   而且他们原本不是匠人就是农户,不是农户就是小贩,一百石粮食能够八千来号人吃几天他们比谁都清楚。   “钦差大人放心,草民等一定给其他父老通知到位。”几个灾民说完便和秋羲点的几名差役一起去街上敲锣通知剩下的灾民。   秋羲又找到之前负责给做工搭窝棚的民夫登记姓名的差役,问道:“今日有多少位民夫上工,工钱几何?”   差役连忙拿出手簿翻了翻,回答道:“回大人,一共有五百零三位灾民上工,工钱按一日来算的话,每人三十文,一共、一共……”差役愁眉苦脸地计算着一共要发多少工钱,   秋羲惊讶道:“总共才一万五千零九十文?”   他没想到那么多人才只用发十五两银子的工钱,而且那一百石米他也提前问过沈家商行的分行掌柜,按平日的价钱来算,也就四十两银子左右的价钱。如今受水涝影响粮价涨了不少,但撑死也不会超过一百两。   就这,杏阳官府居然都不肯老实赈灾,秋羲简直想象不出官仓到底被那些人掏得有多空。   秋羲原本以为要发不少工钱,才跟灾民们说等朝廷的赈灾银下来在发给大家,现在他改主意了。   “给我一支笔。”秋羲朝差役道。   差役连忙把随身携带的笔蘸了墨递给秋羲。   秋羲又朝沈家的掌柜说:“我欲以杏阳府衙的名义在贵行借一万五千零九十个铜板,不知掌柜可否行个方便?”   掌柜是个精明人,当场应下,道:“草民这就派人去取,大人可是全要铜板?”   秋羲点点头,说:“全要铜板,有劳掌柜了。”   他说完便拿过差役手中的小本翻到干净的一页,在上面工整地写下“借据”二字。   差役只见钦差在纸上写道:   今杏阳水涝泛滥致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现钦差秋月白于贞元二十五年四月二十六,替杏阳府衙向沈家商行借入铜钱壹万伍仟零玖拾文,用以给付征召灾民搭建临时安置点之工钱。   秋羲在落款处写上自己的姓名,又从袖中取出一枚钦差印章在借据上盖印。   他朝掌柜道:“也劳烦掌柜盖个商行的印。”   掌柜连忙从随身的印袋中取出商行印章,接过本子后盖在借据上。   等取钱的人过来,秋羲将借据撕下交给掌柜,说:“明日掌柜便派人凭此借据前往府衙兑款即可,”他缓了缓,又挑唇道,“若是府衙不肯兑现,掌管便将此借据寄往京城你家少东家手上,他自会处理。”   见掌柜迟疑,秋羲又叮嘱了一遍:“掌柜千万别把这事忘了,一定要去府衙兑钱。”   掌柜本想说只是十五两银子而已,东家肯定不愿意因此开罪知府,但是他何其精明,见秋羲再三强调此事,立刻便知这位年轻的钦差写这张借据是另有目的,掌柜于是不敢再迟疑,连忙将此事应下。   秋羲将发工钱的事交给几名差役:“你等组织方才上工的民夫来领取工钱,若有人现在不在此处,便先记下,待人回来再发。”他又扫了几名差役一眼,严肃道,“明日我会过来查看,若是有上了工的民夫未曾拿到工钱或者工钱不够数,唯你等是问。”   “是!”几名差役连忙应声。   他们几个今天已经上了钦差的名单,可不敢再造次。   那边,黄恩照带着组织好的灾民到了安置点。   秋羲见新到的灾民和之前的灾民不少都相互认识,各自寻了亲友互相帮助,他朝几名差役道:“安置点人多杂乱恐生事端,你等夜里组织些人手轮流守夜,有聚众闹事者便赶出安置点。”他想了想,又说,“再有,稍后在灾民中询问是否有懂医术之人,若有,晚上便将这些人歇息的地方安排在你等身边,以免有灾民夜里生病无人诊治。”   掌柜在一旁听完秋羲的各种安排,心中顿生敬佩,他没想到如此年轻的钦差竟能考虑得如此周全,难怪少东家回给老爷写信回来让商行全力配合钦差赈灾。   如果此次水灾能顺利度过,多沈家商行来说当是一番大造化。   安排好各种事宜后天色已经晚了,秋羲带黄恩照和汪季峰策马回了临时住处。   秋羲下马后,朝跟前的巡捕官说:“稍后若有外人登门,一概不见。”   巡捕官应道:“是!”   秋羲又问道:“杨大人和宁大人可回来了?”   巡捕官回答道:“回大人,宁大人方才刚从府衙回来,杨大人尚未归。”   秋羲点点头,自回房中洗漱后才去用膳。   “宁大人,杨大人还没回来?”秋羲左右一看,见外面天都黑了,结果还只有宁无畏一个人在用膳,于是朝他问道。   宁无畏放下手中的竹筷,说:“下官确实还未见到杨大人回府。”   “难道在路上?”秋羲感觉空气有些憋闷,怕一会儿还要下雨,于是叫了几名武巡捕官,道,“你等去接应一下杨大人,告诉他快下雨了,叫他赶紧先回府。”   几名巡捕官离开后,秋羲这才在桌前坐下开始用膳,他朝宁无畏问道:“宁大人今天下午可有收获?”   “下官还真发现些端倪,”宁无畏道,“我今天先查的府衙和赈灾事宜有关的账本,发现多条可疑支出,上面记录的赈灾物资采买价格高出市面价数倍,里面有一笔大米购入价竟然一石要四两银子。”   “四两?!”   秋羲顿时怒火中烧,他万万没想到当地府衙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贪污。   杏阳这边一石米平时作价四钱银子,就算现在水灾粮价上涨,也没有那家米铺敢卖出十倍的高价,更何况还是卖给当地官府。   “府衙的人说是水灾导致粮价上涨才这么贵的,”宁无畏气愤道,“看这样子,这些蛀虫平日肯定没少鱼肉百姓。”   “此事还需上报朝廷,”秋羲想了想,说,“灾民安置点那边也有情况,我一会儿将今天了解到的详情写下来,看明日还是后日,有劳宁大人写一封奏折。”   宁无畏道:“下官明白,等杨大人那边的消息回来下官整理一下就能起草。”   两人用过饭后,秋羲见杨玉升的马车还没回来,他有些担心地望了一眼沉闷的天空,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   秋羲回房后便立刻铺纸整理灾民安置点那边的情况,他一边动笔一边在脑海中呼叫系统。   【系统,含章睡了吗?】   驿站,客房中。   柳郁睡姿端正地躺在床榻上,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只是偶尔颤动一下的睫毛透露出主人并没有真的睡着。   他独自骑马返京,踏雪速度快,今天在驿站休息一晚,等明天就能回到京城。   一只橘猫怂怂地缩在角落里,时不时转动着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偷看床上那位冷若冰霜的凶残人士睡着没。   忽然,橘猫的三角耳朵动了动,正在闭目养神的柳郁瞬间便睁开眼睛,眼角的余光朝系统扫来。   系统顿时打了个哆嗦,浑身的橘毛都炸开花,它立刻委屈地朝它的宿主诉苦。   【宿主,你可算记起你可爱又可怜的系统了呜呜呜呜呜。】   秋羲手上毛笔不停,挑眉敷衍道:   【好了好了,乖,你是最可爱的系统,含章睡了吗,我要跟他说说话。】   听到来自自家宿主的夸奖,系统顿时怂气荡尽,威武雄壮地挺起毛茸茸的胸膛,雄赳赳地看向柳郁。   结果刚一对上柳郁的视线,刚打完鸡血的系统立刻蔫儿了。   柳郁看了橘猫一眼,从床榻上坐起身,问道:“月白找我?”   系统没想到这人竟然跟他家宿主一样聪明,连宿主找他都能猜到,立刻点头道:“对对,宿主找你。”   柳郁取了外袍披在身上,下床走到橘猫跟前动作小心翼翼地将橘猫抱到桌上,声音温柔地叫道:“月白?”   系统被柳郁忽然而来的高规格待遇冲昏头脑,直白地说:“宿主他听不到你说话的,你想跟他说什么直接告诉我,我可以转告给他。”   “是吗。”柳郁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却没有半丝笑意,看向系统的眼神如刀似剑。   系统忽然打了个寒颤,弱弱地说:“也、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要花好多积分才能兑换解锁道即时通话功能。”   “呵。”柳郁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笑一声。   “我换我换!现在就换!”   惜命的系统立刻透支巨额积分解锁了即时通话功能。   “即时通话功能已解锁,成功绑定宿主秋羲,成功绑定关联宿主柳郁。”   秋羲见系统半天没反应,以为系统还没找到柳郁,于是又问道:   【含章不在旁边吗?】   过了一小会儿,秋羲终于收到系统那边的回音,只是他耳边响起的不是系统的声音,而是来自他每分每秒不在想念的心上之人。   “月白?”   “含章?!”秋羲惊喜道,“含章你能听到我说话了!”   柳郁轻笑一声,宠溺道:“能听到,月白可按时用过晚饭?”   “嘿嘿,刚吃完饭回房,”秋羲好心情地问道,“系统什么时候解锁这种好用的功能了。”   柳郁笑道:“就在刚才,它说这个功能可以跟你说话就解锁了。”   秋羲第一次觉得系统居然居然这么贴心,打算回头多夸系统两句。 第123章   听到秋羲那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柳郁拎着橘猫的后颈皮从桌前起身将,推开窗户将系统丢到窗外,这才关窗回身。   系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摆着尾巴四脚落地,猫脸震惊地望着窗户的方向。   可怜它这么优秀的一个系统,竟然被用完就扔!   柳郁朝远在渝州府的秋羲问道:“杏阳那边还在下雨?”   “嗯,”秋羲点点头,毛笔已经写到纸张下端,于是又提笔换到下一列,“听灾民们说这几天一直在下雨,不过我们今天下午到杏阳时没下,这场雨是晚饭后才下的,一会儿应该会下得更大些。”   听秋羲提到灾民,柳郁问道:“月白已经外出视察过了?”   说起这事秋羲就气氛,朝柳郁道:“我想看看杏阳灾区的实际情况,所以到杏阳之后就直接跟杨大人和宁大人分头行动。我听杏阳百姓说城南设了灾民安置点,于是就去了城南,结果从灾民口中得知安置点是昨天才开始建的,而且还是强征的那些灾民搭建的。”   柳郁听完眉头紧皱:“朝廷要派钦差的消息算来也是昨天到的杏阳。”   “没错,杏阳官府的人肯定就是想临时做个样子糊弄我。”秋羲越想越气,又找出一条当地官府的罪状写在纸上,“灾民们还说杏阳官府就在受灾前几天开仓发了几天的粮食,后面便无人再过问他们。而且城南的灾情比杏阳之前奏折中上报的严重很多,这次只杏阳便有六万人受灾,约摸两千户房屋受损暂时无法住人。   “今天宁大人去查府衙的账本,发现里面有不少异常支出,他已经把该抄录的账目都抄下来了,我们打算等一会儿杨大人回来再看看杏河的河道加固情况,明后两天向朝廷上奏折。”   “府衙当是做了假账,至于谎报灾情,”柳郁指尖规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片刻后说,“当是官仓早已被蛀空,怕朝廷查下来。”想到这里,他蹙起眉头面色微沉,又朝秋羲道,“此事事关重大,杏阳当地绝不会轻易让你们把消息传出去,奏折你们暂时先不写,恐有性命之忧。”   “总不能放过这些蛀虫?”秋羲知道柳郁不可能没有办法,于是问道,“含章可是有其他法子。”   “嗯,”柳郁点点头,说,“月白后面几日只管照常去巡查赈灾事宜,一切以救灾为要,至于当地官府的事,月白只管将当地情况告诉我,我自有办法呈给陛下。”   “诶,对啊,现在咱俩可以直接通话,由含章去说可比我从杏阳寄奏折快多了。”有柳郁帮忙,秋羲心中镇定不少,顿时松出一口气。   灾情本就紧急,多耽误一天对灾民们来说就多一天危险,由柳郁直接去找贞元帝汇报灾情,可以省下来回路上将近七日左右的时间,只是柳郁需要拿出一个让贞元帝信任的理由而已。   听见窗外雨声越来越大,见还没人来通传说杨玉升回府的事,秋羲不由有些担心,他朝柳郁道:“含章明天还要赶路,便先去休息吧,我去看看杨大人回来没,他下午去杏河那边检查河道,我总有些担心。”   “嗯,”柳郁轻声道,“若是有事,月白随时叫我。”   “好,含章去睡吧。”   秋羲听见柳郁脱下外袍后上床睡下的声音,纸上的灾情信息也全部写完,于是出门去了宁无畏那处。   路上,果然有一名巡捕官来报,说知府有要事求见,已经按秋羲先前的吩咐挡回去了。   秋羲在脑海中呼唤系统,让系统将自己和柳郁的通话暂时中断,确保不会打扰到柳郁休息,这才找到宁无畏。   “宁大人,”秋羲将写好的灾情信息交给宁无畏,说,“这份文书宁大人先收好,奏折咱们暂时先不写了。”   “为何?”宁无畏诧异道。   “此处怕是凶险,我等虽带了侍卫来杏阳,但强龙不压地头蛇,”秋羲解释道,“这个节骨眼儿上若被当地官府发现有上报朝廷的奏折,我等恐怕有性命之忧。”   宁无畏顿时也警惕起来,又问道:“那些人当真敢如此?”   谋杀朝廷钦差,那不是死罪这么简单。   “灾区情况本就凶险,”秋羲拍了拍宁无畏的肩膀,道,“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意外就能要了人命,到时候这些人也只用背个对钦差保护不力的罪名而已。所以宁大人明日便先不必去查账本了,这几日以赈灾为主,先随我去安排好灾民的事。”   宁无畏应道:“是,下官省得。”   秋羲想了想,又说:“这样,我们明天先看情况,我等三人今日已在三处使力,杏阳知府如果不想直接鱼死网破,最迟明天定会前来与我等交涉。”   宁无畏看向秋羲,全神贯注等着听他安排。   “他如果想通过行贿拉拢我等,”秋羲比了个手势,说,“宁大人便直接将银钱收下。”   “这怎么行?!”宁无畏大惊,如果收下,他岂不是成了一丘之貉。   秋羲按住宁无畏,低声道:“宁大人小点声,当心隔墙有耳。”   “可是、可是……”宁无畏虽情绪激动,但也顺从秋羲的话压低声音。   “这只是权宜之计,”秋羲解释道,“宁大人可知杏阳知县是曹家的女婿?”   宁无畏惊讶地摇摇头:“下官未曾听说。”   他是上一届的进士,本身在京中也没太多人脉,这种地方官的婚嫁姻亲事宜他确实不太了解。   “杏阳知县金文才娶的是曹氏女,与曹相也能攀上银钱关系,”秋羲继续解释道,“但杏阳知府刘同河与曹党无关,可他与金文才却沆瀣一气。如果我等直接对抗他二人甚至还有他们背后的诸多牵连着,胜算是小得可怜,所以不如先将他二人的同盟分而化之,拉拢刘同河来确保金文才不敢对我等暗中下毒手。”   宁无畏听得恍然大悟,满脸敬佩地看向秋羲,心想果然是能高中探花又能得陛下钦点的俊杰。   只是宁无畏还有些担忧:“可是如果收下贿赂,那朝廷查下来……”   秋羲拍了拍宁无畏的肩膀,说:“宁大人只管把每一笔贿赂都记下来,这些银子收上去都是陛下的,之后我等以陛下的名义将这些银子充作赈灾银即可。”   宁无畏大惊,这、这难道不算假传圣意?!   秋羲看宁无畏的表情便猜到他在想什么,背着手摇头叹息道:“宁大人,这是关键时刻的变通手段,我等是陛下钦点的钦差队伍,一切言行所代表的自然是陛下和朝廷,那我等筹到的银两自然是陛下和朝廷的。”   宁无畏恍然大悟,立刻应下秋羲的要求。   秋羲见宁无畏想通此事,又转身看了看天色,皱眉道:“怎么杨大人还没回来?”   “确实有些太晚了。”宁无畏蹙眉道。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便有巡捕官高声道:“钦差大人,出大事了!杨大人他失踪了!”   秋羲和宁无畏大惊:“什么,杨大人失踪了?!”   “小的几人去杏河那边的河堤寻杨大人,那边的人却说今日下午没有官员去过那处,”巡捕官顾不得擦干脸上的雨水,急忙解释道,“小的几人又往回找,跟沿路的店家打听到杨大人的马车下午被人领着直接出城了。”   “被人带出城了?”秋羲眉头紧皱,他看了一眼屋外的大雨,思忖片刻,问道,“可有人认识是谁带走杨大人的?”   那名巡捕官摇摇头,回答道:“沿街的百姓也只是有这么个印象,并不认识带走杨大人的人,只是说那人穿着看着像个师爷打扮的读书人。”   院子里的大雨噼噼啪啪地打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忽然,天空中一道煞白的电光闪过,照亮众人焦急的脸庞。   秋羲沉思片刻,在宁无畏处借来笔墨纸张写下一道手令交给巡捕官,道:“去找杏阳知府,让他派人去寻杨大人,一切以杨大人的安危为要。”   “是!”巡捕官领命后立刻告退离开。   “秋大人,杨大人不会出事吧?”宁无畏焦急地问道。   秋羲叹了一口气,道:“但愿无事。”他分析道,“杨大人此次多半是因巡查河道的事被带走的,定是河道有问题那边才不敢让杨大人去检查,那么派人带走杨大人的多半跟杏阳知府有关。   “杨大人是陛下拍给我的随员,他若出事,严重程度与我出事无异,如今只要你我安全,这边就没人敢直接伤他性命才对。所以只有让向阳知府派人去找杨大人,才能确保杨大人的安全。”   宁无畏明白了,此次督查渝州府,他们三人是一体的,只要有一个人平安回京,那么不管杏阳这边做了什么都瞒不过朝廷,所以这边真想除掉他们只会一个也不放过。   “若是杏阳知府那边谎称寻不到杨大人又该如何是好?”宁无畏问道。   “不管对方愿不愿意交出杨大人,只要能保住他性命便好,”秋羲眉头紧皱,说,“你我暂且见机行事。”   秋羲从宁无畏处回屋后,沉默地坐在窗前望着屋外的瓢泼大雨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脑海中忽然响起系统的声音。   【宿主,你睡了吗?】   【系统?】   秋羲有些意外,系统平时出了他定下的闹钟叫起服务可没有催睡业务的。   【宿主还没睡啊,柳郁让我看看你睡了没。】   秋羲挑眉道:   【帮我接通和柳郁的远程通话。】   片刻后,秋羲耳边传来柳郁的声音。   “月白?”   秋羲佯做生气地问道:“含章先前可是说好去休息的,怎么还醒着?”   柳郁轻笑一声,安抚道:“担心你那边出事。” 第124章   秋羲得知柳郁是因为担心他出事所以特地没睡,于是便将杨玉升失踪的事和今天发生的诸事详情全都告诉柳郁。   柳郁思忖片刻,说:“杏阳知府今晚既然来寻过你,那他便没想直接鱼死网破,带走杨大人的很可能是另一路人。”   秋羲被柳郁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问道:“含章的意思是,带走杨大人的人可能是杏阳知县派的?”   “嗯,”柳郁解释道,“杨大人既然是在调查河道的路上失踪,那么月白自然会怀疑是杏阳知府派人做的,杏阳知府原本不是曹党,但得罪钦差后也只能加入曹党。”   秋羲立刻明白了柳郁的意思:“所以杏阳知县是想挑动知府的立场,让知府彻底成为他那一方的人。”   “不错,”柳郁又道,“所以月白明日只需在杏阳知府面前松动一下态度,此人势必会抓住这次机会,否则杏阳知府和知县彻底联手,你们对上的杏阳地方势力便成了铁桶。。”   “含章倒是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秋羲笑道,“我原本是想拉拢杏阳知府,好让钦差队伍在杏阳时更安全些。看来明天还需要在此人那里多费些口舌,让此人知道杏阳知县是有多想让他家破人亡。”   知府宅邸。   杏阳知府刘同河才从钦差暂住的府邸吃了闭门羹回府歇下,人还没睡着,便听下人来报,说有钦差那边派的巡捕官过来。   刘同河从巡捕官处拿到秋羲的钦差手令,看完之后差点没当初抽过去。   他大怒道:“贼子胆大妄为!胆大妄为!”刘同河转向一旁的手下,焦急道:“速速派人去寻找杨大人!”   待秋羲派去的巡捕官离开知府宅邸后,刘同河立刻甩袖指着手下怒道:“你就是这么阻止杨玉升去巡查河道的?”   “大人息怒!”手下当场跪地求饶,连忙解释道,“属下哪敢派人绑架钦差,大人明察啊!”   刘同河气极:“不是你,那杨玉升还会凭空消失不成?”   那名手下连忙磕头道:“属下只是派人去路上拦过那位杨大人,想带那位杨大人去喝花酒,属下想着他去喝一夜花酒就不会再想河道的事,可谁知那人当场就拒绝了。等属下派去的人回来禀报后,属下再想重新拦截那位杨大人,那位已经不知去处。”   刘同河叱问道:“那你为何不将此人早早禀报于我?”   手下吞吞吐吐地说:“属下、属下怕大人责怪……”   “饭桶!”刘同河气得一脚将这名手下踹倒在地。   刘同河独自在屋内踱步大半宿,最后收拾出两封银子,决心明早再去钦差落脚的府邸碰碰运气。   第二天一大早,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渐渐停下来,秋羲和宁无畏一早用过饭后便准备去城南查看灾民的情况。   “下了一夜大雨,也不知灾民安置点那边情况如何了。”秋羲愁眉叹气。   现下虽然天气渐热,但一夜大雨未停,气温总是会冷许多,灾民们本又衣着单薄,怕是体格稍弱些就容易病倒。   于是秋羲又让几名巡捕官去街上集市买些干姜,全部打了借条把账记在杏阳府衙头上。   秋羲和宁无畏正要出门去城南,一名巡捕官忽然来报。   “禀报大人,杏阳知府刘同河求见。”   秋羲和宁无畏对视一眼,示意宁无畏暂时退避,宁无畏立刻明白秋羲用意,连忙退到隔壁屋。   扫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秋羲重新坐回桌前,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着。   刘同河怀里抱着一只沉甸甸的木箱在钦差落脚的府邸外来回踱步,时不时便朝门内望去一眼,结果老半天也不见进去通传的人出来。   就在他以为钦差已经打算要彻查他时,只见一名巡捕官从府内出来,道:“知府大人,钦差大人请大人进去一叙。”   刘同河可是官场老油条,一听钦差是请他进府一叙,立刻便知今日这事有戏。   他不敢耽搁,连忙跟着巡捕官快步进府,见到秋羲翘着二郎腿坐在厅中喝茶,一副目中无人的做派。   刘同河见状不仅不犯愁,反而心里轻松不少,他不怕钦差摆架子,就怕钦差两袖清风油盐不进啊。   “下官拜见钦差大人!”刘同河连忙朝秋羲见礼。   秋羲却好半天都没搭理刘同河,只是依旧慢悠悠地饮茶,等刘同河腰都快断,这才听到一声闷响,是秋羲将茶盏重重地搁了在桌案上。   “刘大人好的的官威啊,”秋羲扫了一眼刘同河,冷笑一声,“还是本官不够格,只配几名巡捕官出面接待。”   刘同河一听秋羲这是在说昨天钦差车队到杏阳城外时,他没出面迎接的事,立刻认错道:“是下官的不是,昨日下辖数县传来灾情文书,下官忙于处理此事从而怠慢了大人,”刘同河适时将手中的木箱呈给秋羲,谄媚道,“这是下官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秋羲眉头一挑,视线落在那只木箱上,等刘同河快以为自己走出招时,秋羲这才随手结果木箱颠了颠。   以他的经验来看,这木箱里的重量估摸得有一千两,他将箱盖打开一个小口,果然见里面白花花的全是银子。   刘同河是个正四品的知府,这一千两银子少说抵得上他八年的俸禄,此人能这么轻松地拿出来,不用想也知道他腰包中装进去的只会更多。   秋羲神色稍霁,嘴上道:“本官向来为官清廉,最见不得那些贪赃枉法之事。”   刘同河听得心里一紧,却见秋羲并未归还木箱,反而不着痕迹地将木箱手下,这才终于放下心里的大石头。   “是!是!”刘同河恭维道,“大人两袖清风为国为民,实乃我辈楷模!”   秋羲抬了抬下巴,一副皇帝跟前大红人的模样,振袖道:“本官乃是陛下钦点探花,天子门生,在陛下跟前也算是说得上几句话,这木箱便全当是本官替陛下收着。”   刘同河一听秋羲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立刻认定传言为实。   那日琼林宴,当今圣上对探花大夸特夸之事,大齐官场无人不知,他还听说这探花跟同届的状元柳郁,两人有些首尾,竟然在琼林宴上请当今圣上下旨赐婚。   要问柳郁是谁?那位可是当朝国舅,皇后的胞弟,打小就被当今圣上夸着长大的,有自由出入皇宫面圣的特许,实打实的皇帝跟前大红人。   刘同河当即信了秋羲所言,立刻谄媚道:“大人才富五车,探花知名乃是实至名归,得大人这般贤臣,实乃江山社稷之幸,往后还望大人多多提点下官。”   秋羲看来刘同河一眼,微微勾起唇角,笑道:“好说,刘大人心系陛下,自然能得重用。”   刘同河听得这话顿时大喜,连忙朝秋羲致谢:“下官在此谢过大人!”   秋羲点了点头,朝刘同河问道:“本官昨日交代的事如何了?”   “回大人,”刘同河连忙道,“手下禀报已有些眉目,只是昨夜大雨倾盆,杨大人的车辙痕迹被雨水冲刷,还需要花些时间仔细辨认。”   秋羲又道:“昨日我听闻是有人一名师爷打扮的读书人带走了杨大人的车架,你可知此人是谁?”   “师爷打扮的读书人?”   刘同河皱眉思索,结果毫无印象,府衙有师爷,可师爷昨天一直没离开过府衙啊。   “下官不知,昨日府衙的师爷一直在陪宁大人核对账本,当不是他才对。”   秋羲挑眉道:“不是府衙的,那县衙那边可有师爷?”   听秋羲意有所指,刘同河立刻反应过来,能知道钦差到达杏阳,还能打探到钦差随员踪迹的人,除了他这边的人以外,可不就是县衙那边的人么。   所以这次杨玉升失踪的事,是金文才那老匹夫想拖他下水!   刘同河警惕道:“大人的意思是?”   秋羲嗤笑一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说:“本官不管你如何处理,反正陛下是派本官前来督查赈灾事宜的,本官要的是给陛下一个交待,此次赈灾事宜必须办好,办漂亮,带来的随员也必须完好无损地跟本官回京。”   他说着便看了刘同河一眼,合上折扇,道:“至于刘大人要怎么处理,那是刘大人的事。”   刘同河立刻应道:“下官明白!”   金文才不仁,也不能怪他不义了,这种时候他当然选择自保。   要知道谋害朝廷钦差可不止是杀头的罪名而已,他可不会替金文才做这个替死鬼。   秋羲见刘同河果然已经下定决心,这才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问道:“这杏阳赈灾之事,刘大人还需几日才能处理好?渝州府下辖还有数县受灾,本官还急着回京复命,要是刘大人一直不能处理好灾情,本官岂不是要一直留在此处?”   刘同河听后一慌,连忙道:“下官这就回府衙处理!”   “嗯,”秋羲这才点头道,“既如此,本官今日便再去城南再去走一趟,总不好给人留下话柄,说我这个钦差来了杏阳,连灾情都不过问一番。”   他说着又道:“后面几个县也要挨个儿巡查,这才对得起陛下委以的重任。”   刘同河一听秋羲还要亲自去灾区视察,顿时心里一紧,恨不得将金文才扒皮种草,当初要不是这个老匹夫怂恿他,他也不至于到现在连半点灾情都还没处理。   现在可好,不仅要管好杏阳,还要管好其他县。   宁无畏在隔壁房间竖着耳朵听完秋羲跟刘同河的对话,顿时对这位年轻的钦差佩服得五体投地。   连这种贪官都能被这位钦差玩得团团转,此次赈灾事宜当是能顺利完成了。 第125章   等杏阳知府刘同河离开回府衙后,秋羲和宁无畏便带着羽林卫和巡捕官骑马去了城南的灾民安置点。   搭建安置点的空地周围到处都积起水洼,好在府衙当初选址时还不算蠢,把安置点的地址选在了地势较高的地方,不然安置点现在恐怕也被积水淹没了。   秋羲和宁无畏刚一下马,便有一名昨天留在安置点的差役上前汇报。   “钦差大人,昨晚灾民都相安无事,没有人闹事,”差役拱手道,“只是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大雨,又二十来人感染风寒,还有几人发热。好在大人提前命我等组织了大夫,那些灾民的病情都暂时控制下来,只是大夫说还需抓些药才能彻底治好。”   秋羲点点头,当即让差役叫来一位灾民中的大夫,问清楚需要的药材种类和数量后,便派了两名巡捕官去城北采买药材。   他又让一名巡捕官把先前派人去集市买的干姜取过来,交给负责做饭的灾民,说:“有劳诸位一会儿煮些姜汤给大家喝。”   几位掌勺的妇人见状连忙应下,这几日夜里时常下雨,喝点姜汤可以祛风寒。   安置点临时住着大几千号人,因为人数太多,一次煮不够这么多人吃的饭食,那些负责做饭的妇人便想了主意分两拨来做。   一部分的大锅先煮饭,另一部分先煮秋羲要求的糖水,灾民们领取食物也分成饭和糖水,先吃饭的人便等下一轮再喝糖水,先和糖水的人便后吃饭。反正煮糖水的时间比煮饭花得少,这样便把几口大锅子挪转开。   秋羲带着宁无畏和几名羽林卫在安置点视察一圈,见大家吃饭的吃饭,喝糖水的喝糖水,脸上都焕发出些许生机。有的灾民口中还念念有词,说着什么真仙保佑,看来是平日里习惯求神拜佛的。   有昨天见过秋羲的灾民还会主动跟他打招呼,但都没有上来跟他说那几名差役昨夜有欺压百姓的,想来他昨天一番操作后,那些差役都老实许多。   他叫了一名昨天眼熟的灾民过来,问道:“昨天搭建安置点的工钱每人三十文,诸位可都领到了?”   “草民领到了!”那位灾民是个壮实汉子,正是昨天秋羲想请灾民们帮忙搭建安置点时第一个出来应征的。   秋羲点点头,笑道:“那便有劳替我问问其他上了工的灾民,看看可有人未曾领到工钱。”   那名壮实汉子应声便去招呼其他人,一番问下来花了些时间,他才过来找秋羲汇报道:“大人,昨天上了工的人都领到工钱了。”   不仅领了,而且他们之中不少人以前一整天的工钱都不足三十文,所以昨天上午被强迫搭建安置点的灾民只要还能继续干活的,下午都接着把剩下的干完了,就为了能拿到工钱。   秋羲又问道:“昨天听说有人之前被强征来搭建安置点最后被累倒了,昨天那些差役可有安排大夫给他们瞧过?”   跟在一旁的差役听秋羲问起这事,顿时心里一紧,生怕眼前的灾民说些什么,他们几人又要被这位钦差大人录上一笔。   壮实汉子老实回答道:“昨天大夫们在休息前已经为他们看过诊,只是他们水灾后这段时日饱一顿饥一顿,这次又劳累过度,恐怕得多养几天才能恢复过来。”他说着又朝秋羲行礼道,“多谢大人昨日赐药,我兄弟的伤口已经止血,要不是有大人相助,他这次恐怕艰难了。”   秋羲摆摆手道:“举手之劳不比言谢,这几日你留心着些,不要让他的伤口沾了水。”   又跟这位灾民聊了几句,秋羲才得知此人竟然是打算考下一届武举的,他弟弟和他在同一私塾,打算考下一届文举,两人正在准备应来年的童生试。   秋羲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杏阳本地人?”   那人回答道:“草民陈从武,是杏阳人。”   秋羲又问道:“你家中除了弟弟可还有其他人在安置点?”   陈从武回答道:“还有父母和祖父。”   秋羲这才说:“我一会儿要去视察河道,陈从武,你可愿给我带路?”   陈从武没想到钦差竟然会让他一个百姓带路,立刻抱拳道:“草民愿为大人引路!”   等陈从武回到灾民中去找他的家人说此事,秋羲又继续视察安置点,见灾民们都十分配合,所以安置点目前还算有序。   秋羲便又给杏阳府衙写了一道手令派巡捕官送过去,让刘同河想办法给灾民们送些肉食过来,不管数量多少,至少得让灾民们沾点荤腥,不然每天就吃点粮食喝点糖水,熬到灾情结束不知道会病倒多少人。   他刚准备带人去河道那边,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一名巡捕官道:“你带几个人手去买些石灰过来,每天都在安置点各处撒上,防止生疫,”秋羲又看了一眼那名巡捕官,说,“账单送到刘大人那里。”   那名差役立刻领命去办,秋羲这才带人往河道去。   一行人到达河堤不远处便下了马,前面路段积水没过腿肚,越往河岸边走,积水只会越深,他们需要乘坐竹筏才能去河岸那边。   “杏河可是每年都会决堤?”秋羲朝坐在身旁的陈从武问道。   陈从武摇摇头,回答道:“过杏阳的杏河段并非年年决堤,”他见秋羲特地支走巡捕官没带那些差役一起过来,便朝秋羲道,“杏河的河道少有弯曲迂回处,加之往年都会年年加固河堤,所以很少会决堤,只是这几年官府不再加固河堤,加上前段时间连日暴雨水位大涨,河水这才冲出决口。”   秋羲惊诧:“这几年官府没有加固河堤?”   宁无畏则是拿出纸笔将陈从武所言一一记下,这些都是之后要呈给朝廷的证据。   陈从武解释道:“自从现任杏阳知府到任后便再未加固过。”   他本就是要考科举的人,当然知道朝廷派的钦差是来干嘛的,此时不为杏阳百姓揭露这些贪官污吏又更待何时。   秋羲和宁无畏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明了,都知道接下来需要重点关照的人是谁。   一行人来到河边决口不远处,见已经官员在组织组织修补决口,填装了石块的竹笼一个个被抛到决口出堵住河道外漫溢的河水。   “这些人是今天一早派过来。”陈从武早上在安置点刚好见过这些人路过往河道的方向走。   秋羲点点头,应该是刘同河回府衙后立刻安排上的,见此人还有些行动力,秋羲便不打算现在动他,一切等灾情过后再处理。   竹筏沿着河道巡视,秋羲发现河道上的几处缺口都有人在修补,而且雨停后杏河内的水位已经明显降了一些,难怪当地官府先前敢无视灾情,原来是打着等洪水自然退去的注意,好掩盖那些人贪空官仓的事实。   见杏阳这边的救灾工作已经行动起来,秋羲打算下午去其他受灾县巡视,于是中午便先回了落脚的府邸。   他和宁无畏正在快速用午饭,忽然有人来报,说知府刘同河求见。   秋羲心知这人经过早上的事之后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可能是有急事,于是立刻让人把刘同河带了进来。   刘同河进屋后立刻压低声音朝秋羲道:“大人,杨大人恐怕不妙啊!”   秋羲和宁无畏一惊:“此话怎讲?”   刘同河这次解释道:“下官从昨晚派人去查探杨大人的消息后,今早得知杏阳知县昨天派人接触过杨大人,后来又查到杨大人的马车辙方向是往城外的中河山去的。”   秋羲问道:“可是这山有问题?”   “不瞒大人,”刘同河愁眉苦脸道,“下官听说那座山上时常有真仙教的人出没。”   “真仙教?”秋羲觉得有些耳熟,忽然想起来今早视察安置点的时候好像听有的灾民说什么真仙保佑?   “没错,下官听说这教派的教主有什么能让人换心复生的法术,”刘同河一边说着一边擦了擦头上的虚汗,“这不明摆着是个□□么,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也无人来报过案,下官便没细查过此教。”   想他刘同河做官这么多年,试问从来也就收收手下官员的孝敬,对那些手下做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他可从来不敢自己去做些越界的事,不然哪日大祸临头就会小命不保。   谁知这个金文才竟然还跟真仙教勾搭上,他要是现在还不把此人供出来,那就是要连累自己一家老小。   秋羲听完刘同河的一番解释,心中微沉,换心复生这种事不说现在的大齐,就是放在医术和科技发达的现代也未必能做成,这个真仙教明显是在打着这个幌子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杨玉升如果真被这种□□的人带走,恐怕是真凶险了。   秋羲立刻决定下午暂时不去其他县巡视,先把杨玉升救出来再说。   “你先派人去其他受灾县监督赈灾工作,等我想想怎么把杨大人救出来。”   秋羲给刘同河做好安排后便回了房,他让系统连接自己和柳郁的通讯。   柳郁这会儿刚吃完午饭重新赶路,听到秋羲的声音有些不对,立刻问道:“月白,那边可是出什么事了?”   “杨大人可能被□□掳走了。”秋羲把刘同河告知他的事又给柳郁讲了一遍。   “真仙教?”柳郁不由剑眉紧蹙,扬鞭策马让踏雪加快速度,“月白先不要和对面硬碰,派点几名护院和羽林卫装作灾民信徒上山去打探杨大人的情况,我快到京城了,会把此时禀告陛下。”   “嗯!”   听完柳郁的话,秋羲心里踏实不少,当务之急是先确保杨玉升的安全再把他救出来。 第126章   秋羲刚和柳郁通完消息出来,就听有人来报,说门外来了两名身穿常服却自称是道士的人求见。   “道士?”宁无畏和刘同河一听便紧张起来,看向秋羲问道,“大人,难道是真仙教派来的?”   如果当真是真仙教派来的,那未免太过嚣张。   “两名穿常服的道士?”秋羲思忖片刻,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该不会是山台观那两位道长吧?”他朝前来通传的人问道,“来者可是两位女冠?”   那人回答道:“两位道长看样貌有四十来岁,听声音倒确实像是妇女。”   “便是那两位道长了,快请两位道长进来。”   秋羲一听巡捕官的描述就知道这两位是他和柳郁在京中遇见的道长,那两位山台观的道长下山是为了清理门户,怕打草惊蛇让目标藏得更深,所以在外行走时多穿男子常服隐藏身份。   宁无畏朝秋羲问道:“大人认识那二位?”   秋羲点点头,说:“有过数面之缘,”他想了想,道,“说不得这回去救杨大人还要劳烦这两位道长。”   等巡捕官将两位道士带进府后,秋羲一看,果然是清静子和清照子两位道长。   秋羲朝两位道长拱手道:“两位道长慈悲。”   清静子和清照子同时还礼道:“福生无量天尊。”   “不知两位道长怎又到了渝州府?”秋羲这才问道。   清静子解释道:“贫道二人是听说秋施主离京,算到此处或有要寻的线索,于是便赶了过来。”她又看了看秋羲的面色,问道,“秋施主可是遇上了难事?”   “不瞒两位道长……”秋羲又将杏阳城外中河山上真仙教和杨玉升被劫持的事告知清静子二人,说,“方才我和宁大人还有刘大人正在商议如何营救杨大人。”   “真仙教?”清静子和清照子飞快地对视一眼,朝秋羲拱手道,“贫道二人虽对渝州府水涝无有办法,但若是上真仙教救人,贫道二人自当竭尽全力。”   见这两位道长愿意帮忙,秋羲心里有多了一成保障。   秋羲朝两位道士说:“秋某先带杨大人谢过两位道长。”他又回身让人拿了一张杏阳舆图过来,找到图上中河山所在的位置,对众人道,“如今中河山上形势不明,我打算先派人扮做灾民中的信众上中河山打探杨大人的情况,几位有何看法?”   刘同河连忙道:“依下官所见,此计可行。此教在杏阳周边活动已有数年,早先几年教众还会下山施粥,下官便未曾管过,只是这两年却突然传出了换心复生的奇闻,上山供奉的民众才多了起来。”他又道,“这段时间遭了水灾,每日上山供奉的民众更是只多不少,就连灾民中也有不少省吃俭用去捐香火钱的。”   秋羲道:“如此说来,派人混进信众里也不算突兀。”   清静子和清照子朝秋羲拱手道:“贫道二人原扮做信众上山一探。”   有两位真道士带队,秋羲当然求之不得,他当即便又点了两名羽林卫和两名护院,让刘同河去打听每日信众上山供奉的时间,准备趁着信众多的时候派这六人混进去。   等一应事宜安排好后,屋里只剩下秋羲和宁无畏,宁无畏便朝秋羲道:“秋大人,如果杏阳知县真和真仙教有来往,真仙教会不会通过他得我等的动向?”   秋羲琢磨了一会儿,说:“看来我一会儿还是直接去其他受灾县为好,”他朝宁无畏道,“我去引开金文才的注意,杏阳的灾民和杨大人的事就暂时交给宁大人了。”   宁无畏当即应下:“秋大人放心,下官自当竭尽所能。”   秋羲简单收拾了一下,不一会儿,城中的百姓便见到钦差带着随行队伍往临县方向去。   杏阳城,县衙。   一个獐头鼠目一身师爷打扮的男子朝穿着知县官府大肚便便的人恭维说:“大人高见,那钦差果然去视察其他受灾县了。”   “杏阳的水灾本来就没其他几处严重,今天既然已经有人去修河堤,他当然要去视察更严重的地方。”金文才得意地捋了捋胡须,一双原本就小的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条线,“而且那姓杨的小子虽然不识抬举,但本官不也没那他怎么样,只是请他去山上小住几日,到时候河堤修好也就放他回来了,反正抓他的是真仙教的人,跟本官又无干系。”   “大人说的是,”獐头鼠目的男子连声应和,又问道,“那京城那边可要去信?”   金文才揪着胡须想了想,说:“去一封,你再派几个人盯着姓秋的小子,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上报给本官,还有,他身边跟了羽林卫,别被发现。”   “是,小的这就去办!”獐头鼠目的男子立刻领命告退。   京城。   柳郁将要未时末便快马回到京城,他先是去了一趟珍宝斋,跟珍宝斋的掌柜问了几句话又交代一声,便立刻马不停蹄地进了皇宫。   贞元帝正在御花园里让人放秋羲之前献上的那只大鱼飞鸢,大鱼巨大的身躯被高中的风吹得鼓鼓的,摇摆着鱼尾在空中遨游,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鱼肚上还挂了个竹筐,竹筐里装着满当当的水果,这是贞元帝为了测试这只大鱼能否载动一名成年男子才让人专门挂上去的。   “不错,此鸢果然别有一番《逍遥游》中的妙意。”   贞元帝满意地捋了捋胡须,正要名人将大鸢收回来再换个人上去试试,就听太监来报:“陛下,柳国舅进宫了,正朝御花园这边过来。”   “郁儿这时进宫作甚?”贞元帝一听柳郁来了,顿时眉头一皱,难道这小舅子发现他把秋羲派出去的目的了,现在是来找他讨说法?   想到这里,贞元帝眉心的竖线掐得更紧,这小舅子从小就能说会道,他该如何把他支走。   贞元帝琢磨一会儿,觉得索性还是不见为好。   “就说朕在打坐修炼,让他明日再来。”   贞元帝说着便朝通传的太监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把这个心眼儿比沙还多的小舅子送走,结果这太监没来得及离开,另一个太监又过来了。   “启禀陛下,柳国舅说有要事求见。”   贞元帝微惊,要事求见,柳郁这几天是去送秋羲上任才对,这时候遇上要事肯定跟秋羲有关。   他立刻道:“传他过来。”   柳郁被通传的太监引入御花园,又跟着进了御花园里搭建的琉璃花房,见贞元帝已经坐在里面等他,便上前施礼道:“臣参见陛下。”   贞元帝抬手道:“免礼,”他说完便问道,“郁儿说有急事,是何事?”   柳郁也不绕弯子,直接回答道:“臣这几日送秋大人去渝州府上任,今日刚回京,去珍宝斋查账时,偶然听掌柜提到有一支从渝州府的方向回京的商队带来消息,说是杏阳那边出了一个叫真仙教的教派,趁着此次灾情已经吸纳了大量民众做信徒。”   他见贞元帝听到“真仙”二字时神色有几分好奇,立刻又意有所指地说:“据臣听到的消息,此教假托‘真仙’之名,有蛊惑大量民众,所图定然不小。”   贞元帝又不傻,当即便听出柳郁话中的意思,感情这是个图谋不轨的□□。   大齐索然崇尚道教,各路道士颇受礼待,但不意味着贞元帝会容忍□□作乱。   贞元帝猛一拍桌案,呵斥道:“岂有此理,区区□□竟敢蛊惑朕的子民!”   见贞元帝抬袖,是他要下令的惯常动作,柳郁立刻拱手道:“陛下,臣请命前往杏阳铲除真仙教。”   听到柳郁的请命,贞元帝顿时一口气憋在喉咙里。   好啊,这小子居然是在这里等着他。 第127章   秋羲当天下午申时末,便骑着马带队来到离杏阳最近的另一处受灾县,山阳县。   他早在之前离京前便从沈锦之那里拿到了渝州府这边的官员信息,沈家的商行在大齐多地均有分号,渝州府作为沈家发家的地方更是分号遍地开花,而要想在当地做好生意,难免需要对当地官府多加了解,所以秋羲手上那份信息可能比朝廷里的官员名册上记得还清楚。   山阳县知县名唤齐昊师,当年正好是宁无畏的同榜,机缘巧合之下被点到山阳县做知县。   宁无畏从秋羲那里得知山阳县知县是齐昊师后,便又将自己当年对此人的一些了解告诉秋羲,秋羲将两边得来的信息一结合,不难看出这位齐知县是一位清正廉明心系百姓的官员。   秋羲因为是临时决定过来的,先前派到此处视察的官员并不道他也要过来,于是没有巡捕官前来迎接,秋羲便直接带队去了县衙那边。   等见到县衙的差役后,黄恩照上前出示令牌表明身份:“钦差前来山阳县巡查灾情。”   差役连忙朝秋羲施礼道:“启禀钦差大人,知县大人外出去巡查灾民住处了。”   秋羲点点头,这位齐大人果然如宁无畏所言,他朝那位差役问道:“先我一步过来视察的官员呢,渝州知府派过来的那位。”   “那位……”差役口中顿了顿,才说,“那位还在找住处。”   秋羲诧异道:“找住处?”   “回大人,”差役为难道,“如今山阳县水灾严重,城中积水颇深,各处府宅多被水淹,县衙这边能确实安排不出像杏阳那边的府宅,所以……”   差役的话没说完,但秋羲已经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刘同河派过来视察的那名官员怕是在山阳县端架子,但山阳县如今灾情紧急,怕是知县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懒得再搭理他。   于是秋羲朝那名差役道:“既然原本准备给钦差的住处还空着,你便让人将我带来的行礼送去那处,再找个人来给我领路。”   秋羲这次来渝州府本就轻装简行,加上他有系统的储物格在,大部分要用的东西都放在里面,所以随队带着的东西少得可怜。   跟随他一起来山阳县的是几名羽林卫和秋府的护院,这几人更是一人一套换洗衣物和随身佩刀就过来了。   所以整支队伍最占地方的也就是各自骑着的那匹马,秋羲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让那名差役知道他的意思,他不会纵容那名提前过来的官员。   不一会儿,县衙这边便派了一名巡捕官过来给秋羲领路。   秋羲朝那名巡捕官问道:“你们齐大人现在何处,有劳带我去寻他。”   听秋羲跟自己如此客气,巡捕官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声应下后立刻带着秋羲去了城郊的灾民安置点。   “钦差大人,知县大人去视察灾民住处了。”巡捕官一边赶路一边朝秋羲道。   秋羲点点头,又向他问了些山阳县如今的灾情状况,没想到这名巡捕官了解的情况还不少。就连县衙里的一名小小差役也对灾情了如指掌,不难看出这位齐昊师齐大人确实是一位有能力的官员。   等那名巡捕官带着队伍来到城郊时,秋羲见这边算是一处村庄,村子里大大小小的农家院落有不少。   “钦差大人,这里便是齐大人划出来一处灾民安置处。”巡捕官指着前面的村庄,说,“因为城中和各处村庄受灾的人数太多,齐大人便征用了一些没有受灾的村庄,每家每户安安置规定人数的灾民,再有县衙给村民们相应的钱粮做征用费。”   “倒是个好办法,”秋羲赞同道,“这样不仅省了新建安置点的耗费,还能更快解决灾民的食住问题。”   等秋羲跟着那名巡捕官找到齐昊师时,这位山阳知县刚视察完一处院落出来。   “齐大人,”巡捕官连忙朝齐昊师禀报道,“钦差大人来了。”   齐昊师神色有些疲惫,听到巡捕官的声音,这才发现秋羲和他身后的几名羽林卫。   见黄恩照上前出示钦差令牌,齐昊师连忙见礼道:“下官见过钦差大人,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莫见怪。”   秋羲也赶忙回礼,朝齐昊师道:“是我未曾提前告知,还望不要误了齐大人的工作才好。”他又问道,“不知此处灾民情况如何了?”   齐昊师叹了一口气,皱眉道:“其他灾民情况尚可,有几名之前在水灾中受了重伤的灾民高热不退,怕是快不行了。”   “是单纯发热还是……”   秋羲没问完的话在场的众人心中都清楚,大灾之后有大疫,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齐昊师摇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真起了灾疫,他该如何跟这处村庄的村民交代。   “说不定只是伤口起了炎症引起的发热,”秋羲假装在袖中掏了掏,从系统储物格里取了一只他先前做的面罩出来戴好,“齐大人给我指个地方,我去瞧瞧那几位病人,”他又对黄恩照几人说,“你们在这儿等着。”   “大人万万不可,”齐昊师连忙制止秋羲,“里面有大夫照看,当心病气过给大人。”   秋羲摆摆手,说:“我算来也是个大夫,前太医院使便是我师父,齐大人放心。”   齐昊师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钦差竟然还有这种本事,心想难怪陛下会点他做此次钦差,他这才将伤员居住的院落只给秋羲,正是他刚才出来的那座院子。   秋羲进屋后,见一名大夫正在给病人施针,他朝这位大夫表明身份又说明来意,问了些病人病情相关的问题,这才开始为病人把脉。   等给屋里所有病人都号完脉后,秋羲终于放心了些,这些病人目前还只是伤口炎症引起高烧不退,从脉象上看还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疫症,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秋羲朝那名大夫道:“黄大夫的诊疗方法没有问题。”   黄大夫却叹了一口气:“可是今晚若还不退热,这几人就凶险了。”   秋羲从袖中取出一只药瓶,交给黄大夫,说:“这次我从京中带来的退热药,黄大夫一会儿给他们几人喂下,在配合上黄大夫的针法,他们一定能挺过去。”   那只药瓶里装的都是当初秋羲刚穿越过来时,忽悠系统去找一个霸总系统用一张草稿纸当古董交换过来的,他那会儿没吃几粒药病就好了,后来跟柳郁一起参加科举的时候又拿了一些给柳郁备用,如今也还剩下不少。   这次他出发前就考虑到会遇上这种情况,所以接到圣旨的那晚特地把那些退烧药改成的药丸,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他又留了些金疮药给黄大夫,黄大夫十分感激地接过药瓶,当即便给那几名伤员换药。   此次灾情中受伤的百姓太多,县中的药材不够用,轻伤的百姓都用不上药,只能自己挺着,重伤的百姓也用不上足量的药,所以病情才一拖再拖。   秋羲出来后,见齐昊师紧盯着自己,连忙摆摆手道:“无碍,那几名病人只是发热,我已经留过药,明早他们应该就能退热。”   听到秋羲的话,齐昊师这才松了一口,朝秋羲拱手道:“多谢秋大人相助。”   天色已经不早,齐昊师原本视察完这处村落就要回城,于是秋羲一行人跟着他一路返回县衙。   到了县衙后,两人在屋里坐下,秋羲这才道:“虽然那几名病人未感染疫病,但水灾最易滋生疫情,需提前做好防备工作。”   齐昊师连忙拱手道:“请秋大人赐教。”   秋羲解释道:“主要也就是做好消毒工作。”   齐昊师不解:“消毒?”   “齐大人可以将疫病理解为肉眼不可见的毒素,”秋羲一边在纸上写着消毒方案,一边说,“灾后之所以会有百姓疫病缠身,便是这些毒素进入百姓体内导致的,而这些毒素又会过给接触过的其他人,如此一来,疫病便蔓延开。所以只需提前消除这些毒素,并且阻隔这些毒素的蔓延,便不会有疫情发生。”   “原来如此。”听完秋羲的解释,齐昊师心中的大石头顿时也放下一些。   等秋羲写好方案,他双手接过纸张一看,又拿几处不懂的地方询问了秋羲,之后便立刻安排人手去执行这套方案。   秋羲叮嘱道:“石灰需要多准备些。”   齐昊师连忙应下。   等齐昊师忙完,秋羲这才问道:“我看山阳县与杏阳离得不远,怎么这边的受灾情况比那边严重这么多?”   听到秋羲的问话,齐昊师脸上顿时愁云惨淡,他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山阳县北靠杏山,南临杏河,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县城,下辖又有肥沃的田地,通往杏阳这个富饶之地的道路又通畅,按理说也该是个繁华的地方。   “实则此地因为地势和杏河道走势的原因,几乎每年暴雨时节都会出现一次或多次河道决堤现象,而且此地因为地处杏阳下游,很不幸地成为了杏阳的泄洪处,这才使得山阳县常年水患。”   秋羲听完,顿时明白这是渝州府拿山阳县来保杏阳,只是可怜了山阳县的百姓。   若是能改进此处的水利工程,搞一套适合山阳县的防洪蓄水措施,说不定能缓解山阳县的受涝情况,只是这种大工程不是他和齐昊师想想就能做成的,还要朝廷点头。   晚上,秋羲洗漱后刚躺倒床上,就听见耳边传来柳郁的声音。   “月白可歇下了?”   “含章!”秋羲一听到柳郁的声音便精神百倍,笑道,“刚吃完晚饭,含章今天有想我吗?”   柳郁轻笑一声:“郁无时无刻不思念月白,想下一刻就能见到月白。”   “嘴这么甜,”秋羲逗趣道,“说说看,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柳郁宠溺道:“不敢瞒着月白,我下午拿到圣旨,已经出发前往渝州府。”   秋羲没想到柳郁之前说要去面圣,竟然还能顺势拿到圣旨来渝州府。   “含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秋羲好奇地问道。   柳郁便把他入宫面圣的事细细讲给秋羲听。   在柳郁暂住的驿站厢房外,一只橘猫正竖着耳朵听墙角,等它听到柳郁说是要去渝州府时,猫尾巴差点甩到天上去。   它,无敌优秀的前沿系统,终于可以重新回到宿主身边了。   “原来是真仙教。”秋羲没想到贞元帝竟然是点柳郁来除掉真仙教的。   两人又就灾情和真仙教的事聊了许久,直到柳郁催秋羲睡觉,秋羲这才停下话头。   “睡不着,”秋羲磨蹭道,“我要听含章唱小曲儿才能睡。”   柳郁笑了笑:“拿你没办法。”   于是世人皆知高不可攀的柳含章在驿站的厢房里轻声唱起了小曲儿。 第128章   第二天一早,秋羲简单用过早饭便带着几名羽林卫去县衙那边找齐昊师。   他本来昨天就跟齐昊师定好今天一同去山阳县下辖其他村庄视察,结果刚到县衙就发现来往差役神情紧张,似乎县衙里出了什么事。   见昨天为他引路去城郊找齐昊师的巡捕官过来,秋羲朝他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名巡捕官连忙回答道:“回大人,是府衙派来的周大人在跟齐大人谈住宅的事。”   秋羲听后不由眉峰一挑,问道:“他昨晚住的哪儿?”   巡捕官面色为难,说:“县衙昨日安排的几处住宅周大人都不满意,最后齐大人便邀请周大人住他府上了。”   秋羲奇怪道:“那他现在还找你们齐大人谈什么?”   “这……”巡捕官擦了擦额头的汗,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齐大人府上人手欠缺,怕是不能满足周大人差用。”   秋羲正纳闷儿呢,姓周的是刘同河派过来的视察的渝州府同知,他自己过来时就带了不少随从,就算齐昊师府上一个人也没有,也不影响他啊。   黄恩照这时上前一步低声朝秋羲委婉地解释道:“大人,齐大人府上与普通百姓家中相差无几。”   秋羲顿时回过味来,原来这周石竖是想去齐昊师府上享受一番,结果发现住处还不如他看不上的那几处,所以恼羞成怒了。   “带我进去看看。”秋羲朝巡捕官道。   “是。”见钦差打算管上一管,巡捕官立刻带秋羲去找齐昊师办公的地方。   秋羲才跟着巡捕官转过前院来到齐昊师办公的厢房外,人还没进去便听见有人在里面说话。   “齐大人啊,不是本官说你,”那人一边说一边品茶,末了又嫌弃县衙提供的茶水并非上乘,撇嘴将茶盏掷在桌案上,“这做官呢讲究一个眼力,要懂得变通,否则你就是在这个知县的位置上坐一辈子,那也就这么到头了。”   齐昊师不知听他这番话听了多久,已经学会左耳进右耳出,只是埋头批阅公文,全当屋内是只鸟在叽喳叫。   秋羲冷嗤一声,他还当姓周的是嫌山阳县条件比杏阳差,让他住不上豪宅呢,原来这人嫌的是齐昊师不会给他送孝敬,让他捞不着油水。   本以为他之前已经敲打了刘同河一番,渝州府上下这些官员会收敛着一些,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顶风作案。   “周大人倒是深谙官场之道啊,”秋羲负手抬步走近齐昊师办公的厢房,“看来我也要向周大人讨教几句才是。”   周石竖见秋羲一身便装,连身官服都没穿,又年纪轻轻,只以为这是山阳县的师爷进来了,于是捋着胡须呵斥道:“本官和你家大人说话呢,容得上你插嘴?”   谁知原本埋头办公的齐昊师突然抬起头,朝着秋羲见礼道:“下官见过钦差大人。”   跟在秋羲身后的黄恩照等人眼看着周石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绿,最后干脆全黑了,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下官拜见钦差大人!”周石竖连滚带爬地从座椅上起身,连连朝秋羲讨饶,“下官有眼无珠,下官狗眼不识泰山,还望钦差大人莫怪罪!”   周石竖心里憋屈,他之前接到消息,钦差随员杨玉升被人掳走,那位年纪轻轻的钦差便临时决定继续留在杏阳主持救援杨玉升的事宜,这才让知府派了他等前往各县视察,不然他也不敢在这儿作威作福啊。   谁知道这钦差抽了什么疯,居然一大早就来了山阳县,还穿的是便服。   结果齐昊师又开口了:“大人昨晚休息得可还好?”   秋羲笑道:“很好。”   周石竖一听,瞬间后背发凉,原来钦差昨天就到山阳县了,怎么没人通知他。   秋羲抬步坐到齐昊师旁边,跟他要了山阳县的账本随手翻阅。   众人只见秋羲哗啦啦翻着整本,一晃眼的功夫已经又将账本放了回去。   谁知秋羲一开口便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周大人,此次山阳县水灾严重,怎么赈灾银两和一应其他物资加起来,府衙就拨了五百两到山阳县?”   齐昊师满脸惊诧地看着秋羲,五百两,这确实是山阳县自这次水灾以来从府衙那边收到的所有赈灾物资价值的总和。这位秋大人竟然只是草草翻阅了一下账本,甚至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用上就能将所有账目了然于心,简直是奇人啊。   周石竖听得冷汗涔涔,连忙道:“禀大人,实在是府库也没有余粮,所以、所以……”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杏阳在整个大齐都是数一数二的富庶,若是连杏阳府库都告急,那整个大齐不都没有余粮了。   秋羲只是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周石竖一眼,周石竖已经脑补出这位据说是贞元帝跟前的大红人要怎么对付自己了,连忙跪地朝秋羲一边告饶一边表忠心。   谁知秋羲只是慢悠悠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周大人怎么说得本官好像是什么洪水猛兽。”   “是下官口无遮拦,下官该罚。”周石竖立刻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县衙的差役们悄悄在厢房外围观,见这位钦差大人竟然几句话就让蛮横欺人的周石竖吓得屁滚尿流,顿时对秋羲佩服得五体投地。   见周石竖已经吓破胆,想必短时间内不敢再作妖,秋羲这才道:“周大人既然知错,本官便给周大人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周石竖连忙激动地拱手道:“但请钦差大人吩咐!”   “如今山阳县水患严重,需耗费大量石灰,”秋羲朝周石竖道,“便由周大人去筹集石灰吧,所需数量我写个条给周大人。”   秋羲说完便提笔在纸上写了个预估的数量再将纸条交给周石竖,只是在场的人从始至终都没听见他提到这采买石灰的钱从哪儿出。   周石竖哪里不明白秋羲这意思是要他自己想办法筹钱,可他现在哪敢顶撞,只好闷头认栽,接过纸条便连忙以此为借口告退。   齐昊师担心地问道:“秋大人,这周大人可真能买来石灰?”   “齐大人放心,”秋羲摆摆手,说,“杏阳本就富庶,这些地头蛇不仅自己吃得膘肥体壮,手中关系网更是一层套一层,让他去采买石灰肯定比齐大人派人去办更快。况且大灾在前,自然要让这些人将平日搜刮的民脂民膏吐出来。”   齐昊师这才明白秋羲的真正用意,顿时对这位年轻的钦差更加佩服。   秋羲说完又让黄恩照回他的住处取来一只箱子,他将箱子交给齐昊师,道:“国库那边的赈灾银粮需要层层审批,路上费时也不少,不知还要等几日才能道山阳县,这些是陛下私库中所出,便交于齐大人赈灾。”   齐昊师见箱子里竟然装着一千两银子,顿时朝京城地方向施礼道:“下官代山阳县百姓谢陛下隆恩!”   这一千两银子不是别处来的,正是那天刘同河拿来做贿赂用的,秋羲一早便算计到他会走这步棋,于是早早就给这些银子安排好出路。这些银子本来就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当然要重新用回到百姓身上。   只是整个渝州府最肥的硕鼠还没抓住,这让秋羲心里有些不得劲,等灾情过后一定要把杏阳知县给抓出来才行。   处理完府衙的事,秋羲便和齐昊师继续去巡视山阳县下辖的其他各地。   因着山阳县被杏阳选做泄洪之地,有一处地势较低的村落竟然全村都已被水淹没,甚至连村民房屋都只在水面上剩下个屋顶,更多的土房则是早被大水冲垮。   一行人乘着竹筏路过这处村落时,秋羲问道:“此处的百姓可还安好?”   齐昊师回答道:“秋大人放心,这处村落有几位老人经历过数次大水,早在暴雨还没下之前就猜到此次恐会有洪水,于是一早派了村中青壮前来禀报于我,我便命人早早将村民迁去了别村暂避。也是因此,这次山阳县才能提前做好水灾防备,救下了更多百姓。”   因为有齐昊师这个知县带头,整个山阳县的灾后重建工作都在逐步进行。   等到下午回府衙时,秋羲从杏阳派来的一名巡捕官口中得知,杨玉升已经在今天中午时被两位道长带领的人给救下山了。   巡捕官绘声绘色地讲解道:“大人派出的那六名侍卫混入上山的信众之后,在山上几经周折才找到被困在一处厢房中的杨大人,随后那六名侍卫又带着杨大人避开真仙教的耳目偷偷下山。”   秋羲得知杨玉升无碍,心里的大石头这才放下,他朝那名巡捕官道:“你回杏阳后,告知杨大人和宁大人一声,让他二人明天来山阳县寻我。”   渝州府还有几县受灾,并不是每一处地方的知县都像齐昊师这样既清廉又有能力,秋羲需要杨玉升过来帮忙查验各处的河道水利工程情况。   而且柳郁明天就能到杏阳,到时候杏阳有柳郁坐镇,秋羲半点也不担心那些地头蛇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来。   次日一早,杨玉升和宁无畏就带着人来了山阳县,秋羲见那两位道士没跟他们一起过来,心中隐有所感。   他朝杨玉升问道:“杨大人可还安好?”   杨玉升朝秋羲拱手道:“托大人的福,下官无碍。”   秋羲听杨玉升细细讲述那日被人带走的事,才知道是那天为他驾车的巡捕官跟人串通好将他带去的中河山,等他发现车架出城时,情况已经不受他控制。   “杨大人可知那名巡捕官是谁安插的?”秋羲问道。   杨玉升道:“按刘大人的意思,说是金大人手下的人。”他想了想,又道,“下官觉得奇怪的是山上那些真仙教的人,下官头天下午被带上山时,那些教众并未将下官如何,只是将下官关在一处厢房里不让离开。   “等到第二天,下官在房内忽然听到不少上山供奉的信众开始说此次水灾是由灾星引起的,本来下官还没想到他们说的灾星是什么,后来越听越不对,才发现他们说的灾星便是下官本人。那些信众要求真仙教的人将下官处死,可真仙教的人做出百般阻拦的样子,到了昨日,大人派的人便将下官救下山了。”   秋羲思忖片刻,说:“灾星的谣言怎么看都是真仙教的人主动传出的,只是这其中的目的需要琢磨一番。”   杨玉升道:“下官也是这么想的。”   等到下午时,秋羲一行人已经在另一处受灾县视察,傍晚他回到落脚的住处时,便收到柳郁的消息。   秋羲惊喜道:“含章已经到杏阳了?”   “嗯,”柳郁唇角微扬,道,“等我处理完真仙教的事就来寻月白。” 第129章   柳郁当天下午率队到达杏阳后,立刻便让渝州府知府刘同河将真仙教相关的文书呈递过来。   他仔细一查看,发现最早出现过真仙教消息的是一份九年前记录杏阳水灾的文书。   文书中记载当年水灾冲毁当地数百座民房,不少灾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那时,一名自称道号无虚子的道人游历到杏阳地界,便筹来米粮在城郊设棚施粥,此人渐渐聚集了一批信众,随后在城外的中河山上建立了真仙教。   柳郁看着文书上“无虚子”三个字眸光微敛,真巧,跟在贞元帝身边那名道人也叫无虚子。   那名无虚子是两年前才出现在贞元帝身边的,两年前,也刚好是金文才上任杏阳知县的时间。   抓住其中脉络后,柳郁想起秋羲刚才跟他提到过之前在京中遇上的那两名山台观道人也在杏阳,这两位还正好去中河山上参与过解救杨玉升一事,他便打算明日寻这两位道人来问问情况。   夜以深,柳郁索性吹灭烛火宽衣歇下。   第二日一早,柳郁便差人将那两名道人请到府上。   三人互相见礼后,柳郁请两位道人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我这次奉命来渝州府是为了铲除真仙教,之前听说两位道长上真仙教众盘踞的中河山解救了杨大人,不知两位道长是否方便将山上的事告知于我?”   清静子和清照子对视一眼,两人朝柳郁拱手道:“贫道二人定当知无不言。”   柳郁道:“便有劳两位道长先说一说山上的布局。”   清静子回忆片刻,随后便将她二人与另几名侍卫乔装打扮上山救人时所见之景告诉柳郁。   “那真仙教盘踞整座中河山,山上屋舍林立。整座山有两条出入口,一条在前山,一条在后山,都有真仙教的教众把守。前山把守者需要检查每日上山供奉的信众,人手多一些,约莫有十人,后山的通道只有真仙教众可以通行,仅仅两人看守。”   清照子补充道:“山上游走的那些教众也都可以算作看守者,贫道瞧着那些人几乎都有些拳脚在身上,就算比不得我们三人,至少也比普通百姓强一些。”   柳郁听到清照子的话,不由眼眸微敛。   按理说一般真仙教的教众应该都是由信众发展而来,这些信众原本都是普通老百姓,不可能一变成真仙教的教众就真能有什么真仙庇佑,让这些教众自动学会拳脚功夫。   那就只能有两种情况,要么那些教众原本就是专门挑的练家子,要么就是普通百姓变成教众之后,被真仙教的人特地操练过。   不管是这两种情况的哪一种,都不难看出这个真仙教聚集这些人手是另有所图,绝不是只要搞一搞真仙教表面上宣传的什么换心复生的把戏。   两位道人继续把她二人在山上的见闻详细描述给柳郁听。   她二人仗着身手好,又常年生活在山上,对山地颇为了解,所以早在秋羲拜托她们帮忙救人后,她二人当晚便摸去中河山上踩过点。   中河山前山的那条通道虽然更宽更好走,但防御坚固守卫密集,后山的山道虽然更狭窄更陡峭一些,但相对的守卫也更宽松,她们当时便是带着解救出来的几名人质从后山逃下来的。   两位道人将山上的情况讲述一番后,柳郁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   最后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清静子才朝柳郁拱手道:“实不相瞒,贫道二人在山上还曾听到真仙教的人说要剜掉那位杨大人的心,换给一名已经病故的真仙教信徒,以此来复苏这位信徒。”   柳郁明白这后面的话才是两位道人真正想说的,于是抬袖道:“两位道长但请直言。”   清静子说:“贫道二人怀疑这真仙教与我山台观那名叛徒有关。”   柳郁微微扬眉,问道:“此事从何说起?”   清静子默默叹了一口气,终于说道:“观中那名叛徒道号无煞子,本是悟性通达之人,后来不知从何处习得换心之术,从此便沉迷钻研此术。观主多次阻拦,此人均执迷不悟,后来更是扬言自己法术大成,要下山普度众生,从此便叛出山台观。”   清照子道:“无煞子叛出山门后,观主怕他危害百姓,曾多次派师兄弟下山抓寻此人,可都一无所获。其后多年,山台观也再未听到过此人消息,也未曾有什么换心复生的消息传出。”她说着摇摇头,“只是没想到此人竟是到了渝州府这地,还在此蛰伏多年,此次,贫道二人定要为山门除害。”   柳郁听完两位道人的话,思忖片刻后,见这两位道人面色坚定,所言非虚,这才道:“若是两位道长能确定要抓寻的无煞子便是真仙教头目,我或许知道此人在何处。”   两位道人皆是一惊,急忙问道:“敢问柳居士,无煞子在何处?”   柳郁抬手指了指京城的方向。   两位道人互相对视一眼,惊道:“无煞子果然在京城!”   柳郁解释道:“真仙教是数年前由一名云游到此处,自称无虚子的道人所建,只是这名道人在几年前已经进了宫里,如今成了大齐的国师。若真是此人,要想处置他,恐怕还要从中河山上动手。”   两位道人听到无煞子如今的身份,不由惊起一身冷汗,此人竟然伺机接近皇帝,定然所图非小。   昨日杨玉升和宁无畏两人到了山阳县后,秋羲带着宁无畏在县衙核查各类文书账本,杨玉升则随齐昊师去检查各处河道。   秋羲和宁无畏查过账目没有问题,杨玉升那边倒是给齐昊师提出了不少修整和疏理河道的建议。   山阳县这边因为河道走势的原因,本就比其他几县更容易决堤,再有杏阳那边将山阳县当做泄洪地,就让山阳县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这种情况下,只是反复修补加固河堤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能更改河道走势,或者重新挖掘一条支流来分流,甚至修建一座水库蓄水做缓冲,也许都能让山阳县的情况改善一二。   只是这样做工程量太大,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秋羲也只能根据自己的见识为齐昊师提一些或许有用的意见。   等灾情的事处理完之后,他还可以提山阳县上书争取水利款项,最后至于朝廷会拿出什么方案,恐怕还要看贞元帝给工部下什么旨意了。   山阳县有齐昊师这个靠谱的知县坐镇,秋羲今天一早便带着钦差队伍去了其他受灾县巡视。   晚上,秋羲刚回到住处吃过晚饭,又洗漱一番回到房里,立刻就接到柳郁那边的消息。   “含章?”秋羲唇角微扬,随手点燃桌上的油灯,又铺纸研磨准备记录今天视察的情况。   他耳边传来柳郁带着笑意的声音:“月白还没歇息?”   “含章连这都能知道,”秋羲打趣道,“难道系统还能给含章打小报告?”   躲在屋外长蘑菇的橘猫听到宿主居然提到自己,当即就想冲柳郁屋里大喊一声,它没有,它怎么敢!   柳郁轻笑道:“听见月白研磨的声音了。”   秋羲看了看自己手中正在打圈的磨条,忍不住挑了挑眉,这都能听见。   他忍不住逗道:“含章还听见别的声音了吗?”   柳郁果然仔细静听片刻,随后疑惑地问道:“还有何声响?”   秋羲笑道:“还有我的心跳声,每跳一下都在说我想你。”   谁知柳郁那边突然没声了,秋羲疑惑地问道:“含章?”   过了一会儿,柳郁才耳尖泛红,认真地回应道:“日日思君不可见,唯有闻声解相思。” 第130章   这日,天空灰蒙蒙的,仿佛随时会再下一场暴雨,秋羲这会儿正带着钦差队伍视察曲河县。   曲河县有杏河穿流而过,县中的杏河道九曲十八弯,河道曲折处经年累月堆积的泥沙渐渐变多,导致河床抬高,使这一段的杏河几乎快成了悬河。也是因此,曲河县此次水灾尤为严重。   秋羲一行人早上在巡捕官的带领下到达曲河县时,发现县城街道上虽然有几分萧瑟之感,但街道上竟然比杏阳还要整洁,秋羲一路上甚至没有见到哪怕一位无处可去的灾民。   他带着队伍骑着马从大街上穿行而过,只见街道上居民闭门商铺闭户,仅偶尔有两三位出门采买的百姓从街边路过,皆是快步走到对应商铺前敲门进店,店铺老板也在放人进去后迅速又将店门关上。   秋羲看得正纳闷儿,领路的巡捕官便抢先一步解释道:“钦差大人有所不知,这几日曲河县城中街道之所以戒严,是因为前段时间水涝后,有刁民领头生事。蔡大人派人镇压生事者后,为防这些人卷土重来,这才下令让城中戒严几日,等灾情过后一切便可恢复正常。”   “原来如此,”秋羲挑了挑眉,说,“本官倒是没在曲河县上报的文书中见蔡大人提过此事。”   秋羲从京城出发前就从沈锦之手中拿到过渝州府各地官员的名单,从沈家商行那边得来的信息看,曲河县这位叫蔡集的知县可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父母官,光是每年从沈家商行在曲河县的分行处讨要的孝敬就有几百上千两银子。   渝州府的知府刘同河每年从下辖官员手中拿到的孝敬总数,也是差不多一千两左右,其中的大头还是金文才这个杏阳知县上供的。   秋羲也是没想到,跟刘同河这个知府比起来,蔡集一个七品知县竟然贪得更离谱。   听到秋羲的话,巡捕官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当时蔡大人直接向朝廷呈报了此事,钦差大人当时已经在赴任的路上,所以错过了那份文书。”   秋羲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是么。”   曲河县衙派来的这名巡捕官也是惯会察言观色的,听到秋羲语气不对,当即再也不敢多为蔡集说话,他一个手下小喽啰,哪里犯得着为了知县得罪钦差。   而且他这种底下办事的人最清楚头上的是个什么官,别看现在知县姓蔡,过段时间姓不姓蔡那就说不准了。   于是这名巡捕官只埋着头在前带路,领着钦差队伍去落下的宅邸。   曲河知县蔡集为钦差队伍安排的宅邸离县衙不远,秋羲带着杨玉升和宁无畏一进府,便见整座府邸看起来朴实无华,除了打扫得分外干净之外,没有任何奢侈金贵的摆件出现在三人眼中。   “钦差大人,这处宅子离县衙不远,”巡捕官朝秋羲道,“是蔡大人接到钦差大人要来巡视的消息后,特地让人安排的,几位大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去办。”   秋羲微微挑眉,将府中一应物品收入眼底,他只是嗯了一声,便挥袖让这名巡捕官离开。   宁无畏在院子里看了一圈,笑道:“没想到曲河知县倒是个有能力的官员,不仅能控制下城中的□□,还不是个享乐的人。”   他之前是真被杏阳那处豪华宅邸惊到了,虽说那座宅邸是杏阳的富商提供的,但未免有些太夸张,他住在里面都有些寝食难安。   秋羲却摇头笑了笑,朝宁无畏说:“宁大人不妨先去屋里看看。”   宁无畏听秋羲这么一说,顿时知道其中可能还有些弯弯绕绕。   自从他随秋羲到任以来,秋羲所做之事便让他佩服之极,如今宁无畏已经是无条件相信秋羲的话,此刻听秋羲话里有话,当即便怀疑其自己刚才的判断。   宁无畏和杨玉升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进屋查看。   整座府邸没有摆放古玩名瓷,也没有装点奇葩名花,看似与那些豪奢的府邸大不相同,宁无畏和杨玉升进屋后,却发现不论是床榻上铺着的床单被套,还是各种桌椅家具,竟然无一不是上好的料子所制。   秋羲指尖抚过床榻上手感柔滑绣工精美的丝绸,嗤笑道:“这曲河知县果然是个‘脑瓜灵活’的人,还知道在暗处使力。”   宁无畏和杨玉升两人好歹也是朝中官员,就算本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享尽人间荣华,但怎么说也参加过不少宴会,就连皇帝举办的琼林宴两人作为进士也是都有幸参加过的,自然也都见过不少好东西。   他二人一进屋便认出一套黄花梨桌椅,又在里屋瞧见一张紫檀雕花的桌案,再一看床上的锦绣丝绸,哪里不知道这些物件是他们的俸禄轻易不敢花钱买的。   所以这座临时落脚的宅邸哪是什么朴实无华的住处,分明是藏富在内,既全了钦差大人清廉的美名,又让钦差大人不受怠慢。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很清楚,若这次的钦差不是秋羲这种刚正不阿又智谋绝世的人,而是换成其他喜欢收受孝敬的,恐怕是要对这位蔡知县满意得很。   秋羲手上的官员资料是找沈锦之拿的,并非走的朝廷途径,所以他并未将这份消息告知宁无畏和杨玉升二人。就是怕如果消息走漏出去,结果最后没将渝州府的那帮贪官污吏一网打尽,沈家商行恐怕会受牵连。   他只对杨玉升和宁无畏两人说:“见微知著,这位蔡大人既然在细节上‘下功夫’,看来是个会做场面的人。”   秋羲看向杨玉升,说:“一会儿有劳杨大人直接去视察河道,这次带上六名羽林卫做防范。”他又看向宁无畏,“宁大人便随我去街上视察,我二人去探访一下当地百姓为何闭门不出,看看是不是真如巡捕官所言,是有暴徒闹事所致。”   杨玉升和宁无畏一同应下。   现在时间还早,三人收拾一番便立刻分头行动。   杨玉升带着六名羽林卫让巡捕官领着去了河道那边,听说这位蔡知县现在就在河道那边监督修缮工作。   秋羲则和宁无畏带着剩下的几名羽林卫上街去,护院都留在宅子里镇守,以防有人潜入其中图谋不轨。   街道上空空荡荡,现在是一个人也没有,就连钦差队伍刚进城时见到的三两个百姓现在也都消失不见了。   “大白天的,怎么跟夜里宵禁了一样?”宁无畏疑惑地四处张望。   秋羲把蔡集派给他们的巡捕官安排去给杨玉升带路了,现在是他领着宁无畏和几名羽林卫换了一身常服在街上闲逛。   他朝街边一家挂着酒旌的酒铺看了一眼,笑着抛了抛手中的荷包,朝几人道:“走,今日我请你们喝酒。”   宁无畏几人不清楚秋羲打得什么主意,但几个羽林卫听说有酒喝,都高兴地应和。出京以来,为了做好防卫,他们可是好久都不敢沾一滴酒了。   秋羲在前面带路,又不动声色地朝身后的几名羽林卫低声道:“注意看有没有人跟踪,如果有,不要让跟踪的人发现他暴露了。”   黄恩照四人当即明白秋羲的用意,立刻低声应下,一边高兴地谈论着喝酒的事,一边戒备着周围是否有人窥视。   秋羲走到酒铺前,抬手扣了扣关闭的店门,出声道:“店家可在,来些酒喝。”   他的声音落下,就听见店内传来些许动静,不一会儿,一名老者的声音从门后传出。   “客官要点什么酒?”老者小心翼翼地问道。   秋羲笑问道:“老人家,店里可有杏花酒?我听说这杏花酒要好喝,得用蒸熟的糯米来拌酒曲,这杏花还得是雨后刚摘的,不然没有那杏花微雨的韵味。不知你家可有这样的杏花酒?”   “有、有!”老人家声音有些激动地应道,“我家的杏花酒保管公子喜欢,是早就做好的陈酿,公子等着,小老儿这就去给公子拿酒。”   秋羲点头道:“好,要三坛。”   “杏花酒,”黄恩照道,“我好些年都没尝过了,没想到今天还有机会在这儿尝到。”   另外几名羽林卫也纷纷应和,只有宁无畏觉得有些怪异,秋大人买个酒的事,怎么还跟店家掰扯那许多。   秋羲对黄恩照几人笑道:“你们要是喜欢和杏花酒,等回了京城,我让桃花源明年杏花开时酿一些,到时候都能喝上。”   这时,酒铺的门从里面开了一个小口,一名老者从里面探出头。   老人家眼角不满褶皱,一双眼睛却满是神采地与秋羲对视一眼,道:“公子要的杏花酒备好了。”这位老人说着便抱了一只酒坛递到秋羲手上。   秋羲双手接过酒坛,摸到酒坛低下多出来一只小本子,立刻不着痕迹地将其收进系统储物格里,又将酒坛递给身后的羽林卫。   三坛酒搬完,秋羲付了钱,朝老者道:“多谢店家的杏花酒,这段时间曲河县受灾,大家日子不好过,多的钱便不用找了。”   老者连忙谢过,秋羲这才带着几人抱着酒坛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   不一会儿,一名穿着普通的男子满脸恶煞地敲开酒铺的门,朝老人家问道:“刚才那几人跟你说了什么?”   老人家连忙拱手讨饶道:“差爷别误会,小老儿什么也不敢说,那名公子什么也没问,只是买了些杏花酒,又看小老儿生意惨淡,所以多给了酒钱。”老人家说着便把秋羲刚才多给的钱双手递到那名满脸恶煞的男子手中。   这人接过碎银看了一眼,凶神恶煞地道:“算你识相,要是敢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让你另一只脚也进棺材。”   秋羲一行人继续往前走,黄恩照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后,见暂时无人跟上来,才小声对秋羲道:“大人,方才确实有人跟踪,那人在我等离开后,又去了那家酒铺。”   “嗯。”秋羲微微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又敲开了下一家店铺的门。   秋羲带着一队人在萧瑟的街道上沿路走走停停,又买了些糖果蜜饯下酒菜,最后快中午了,他这才道:“走,回府给你们煮古董羹。”   宁无畏几人可都是从京城跟过来,谁没听说过秋羲有一手好厨艺,连京城现在最受欢迎的酒楼桃花源都是他一手扶持出来的,里面不少菜色也是他交给那些大厨的。   几人当即不再多想,立刻跟着秋羲回府。   等着秋羲带着宁无畏等人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进府,一路远远坠在后面的恶煞男子这才转头朝县衙走去。   “来,”秋羲把几人带到后厨,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都来帮忙打个下手,争取一会儿早点吃上古董羹。”   宁无畏几人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进厨房,这会儿都兴致勃勃地听着秋羲指挥,四个羽林卫刀法好,直接换上菜刀切菜,宁无畏和换岗过来的护院刀则去洗菜。   秋羲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拿着一袋火锅底料进厨房熬汤底。   不一会儿,火锅的香辣味便从厨房飘散出去,勾得众人直咽口水。   黄恩照嘿嘿笑道:“杨大人他们中午不回府,岂不是赶不上今天的美味了?”   “这有什么,”秋羲大手一挥,说,“一会儿给他们留一份,等他们下午回来再吃。”   汤底熬好后,各色菜式也准备齐全,秋羲取了几只铜釜装上汤底让人搬去膳厅。   “秋大人真是什么东西都准备着。”几个羽林卫好奇地凑在铜釜边围观冒着油辣泡泡的汤底。   “唉,你懂什么,”黄恩照拍了拍说话那人的胳膊,“这叫有备无患,你看今天咱们不就托了秋大人的福,这才能在曲河县吃上桃花源的古董羹?”   几人应和道:“有道理。”   菜上齐后,秋羲端着一碗杏花酒敬了众人一杯:“好了,开动!”   众人纷纷夹着喜欢的菜品在铜釜中涮起来。   秋羲正吃着火锅,耳边忽然传来柳郁的声音,他眉头微蹙,知道柳郁如果没事是不会在这个点找他的,当即便放下碗筷朝众人说了一声回到屋里。   “含章,可是出了什么事?”秋羲紧张地问道。   柳郁听见秋羲话语中的担忧,安抚道:“月白安心,郁无事,是刚才有人来报案。”   “报案?”秋羲有些疑惑,柳郁是朝廷派来铲除真仙教的钦差,杏阳如果有案情,难道不是找知县报案?   柳郁解释道:“今日修葺河道的民夫在河中捞起两具遗骸,而且两具遗骸的心脏皆不翼而飞。”   “心脏?”秋羲忽然想起之前听到关于真仙教能使人换心复生的传闻,立刻问道,“含章怀疑此事是真仙教的人干的?” 第131章   柳郁翻阅着仵作写来的文书,听到秋羲的猜测后应了一声,说:“真仙教打出的旗号便是‘换心复生’,我想起月白之前提到过神国有换心之事,所以想问月白可知道神国换心之事如何操作。”   “故国确实有换心手术,”秋羲想了想,解释道,“不过这种换心手术不能做到令人起死回生,而是在患有心疾的人还活着时,便通过手术为其换上一颗健康心脏。这种替换的心脏取自另一位与心疾者相匹配的已故之人,匹配条件十分严苛,不是随便两个人之间都能换的,而且需要已故之人在生前便自愿签署捐赠脏器的契约才行。”   柳郁疑问道:“将已故之人的心脏替换给生者?”   “对,”秋羲点点头,说,“在心脏采集和更换期间,对心脏的保存条件也要求极其苛刻,所以真仙教里就算真有什么神医在世,想要真正完成一场心脏移植手术恐怕也不太可能,更不用说还是救活逝者。”   柳郁又道:“《列子汤问》中曾记载扁鹊换心之事,月白以为如何?”   “含章是说扁鹊为鲁公扈和赵齐婴换心之事?”秋羲思索片刻,说,“故国医学界确实有研究过《汤问》中记载的这件事,但至今找不到实证来证明此事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也有人认为这个故事只是用‘心’来比喻人的性格,所以认为扁鹊当时是对两位患者施加了某种心理暗示,让患者以为自己的病被治好了,治疗后正常无疑。”   不过秋羲知道柳郁不可能无缘无故问他这个,他琢磨片刻,忽然想通其中关窍:“难道真仙教的人搞出什么换心复生的事,是从这个故事来的灵感?”   柳郁叹了一口气,将已经看完的文书合上,回答道:“我派人去那些信众中收集到的消息,当初建立真仙教的那名道人确实曾自称梦中得神医扁鹊真传,据说此人曾经还当着众人的面救活过一个没有呼吸的人。”   秋羲听到这里顿时噎住了:“梦中得扁鹊真传什么的,这不就跟我说梦游神国一个意思么,明摆着是骗人的噱头。至于当着众人的面救活一个停止呼吸的人,”秋羲嘿嘿一笑,说“要是含章愿意给我打配合,我也能做到啊。”   柳郁当然明白秋羲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想到秋羲竟然把自己忽悠人的事理直气壮地直接说出来,他不由轻笑出声,道:“此事的关键不在真假,而在百姓信了此人确有此本事,所以这几年时间里,真仙教已经壮大成渝州府的一门大教,信众数以万计,更是有富商豪绅捐赠香火。”柳郁顿了顿,问道,“月白可知创建真仙教的是何人?”   秋羲转了转手中的空茶杯,摇头道:“我倒是还没去调差过此人。”   柳郁便为他解释道:“我在一册杏阳地方志中查到,创建真仙教的道人道号无虚子,此人如今早已离开杏阳。”   “无虚子?!”秋羲一惊,贞元帝身边跟着的那个道士可不就正好也叫无虚子么,“真仙教的头目混到陛下身边去做什么?”   一时间,秋羲脑子里已经联想出各种以前看过的夺权大戏。   柳郁道:“无外乎荣华富贵名利权势。”   至于无虚子或者说与他合谋的人想要什么,那就要看中河山上那些教徒为何都训练有素了。   “陛下该不会有危险吧?”秋羲问道。   柳郁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秋羲这个问题,而是道:“剿灭真仙教当有转机。”   秋羲立刻回过味来,既然贞元帝十分信任无虚子,那他们只要除掉真仙教,拿到证据后再捅出无虚子和真仙教的关系,贞元帝必定会自己解决无虚子。   两人又交换了一些信息,柳郁那边还要去做调查,没一会儿便出门了。   秋羲这才从系统储物格里取出先前在酒铺拿到的线索本,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小本里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曲河县发生的大小事宜。特别是水灾后,那位卖酒的老人家更是将灾情相关的诸多事项一件不落地全部记录在册。   他今早之所以要带着宁无畏和羽林卫去逛街,就是为了找那位卖酒的老人拿手上这本消息册,秋羲又猜到曲河县衙这边可能会派人跟踪,这才多逛了几家店铺做掩护。   这位老人家以前也是沈家商行的一名掌柜,后来年纪大了便回老家曲河县养老,因为有祖传的酿酒手艺,所以顺便开了家酒铺,也时不时帮沈家收集一些曲河县这边的消息。   秋羲离京前去找过沈锦之后,沈锦之又给远在杏阳的家中去信,秋羲这才得到那位卖酒老人家的消息,从他手中拿到这本极为重要的消息册。   “这位蔡知县还真不简单。”秋羲看着消息册上的一条条记录,不得不感叹这个叫蔡集的知县是个“人才”。   按理说这些贪官污吏都是跟杏阳知县金文才一样,只管自己捞钱,不会管百姓死活,偏偏这个叫蔡集的有些能耐,一边捞钱一边还能把曲河县盘转。   按消息册中记录,水灾发生后,曲河县衙第一时间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只不过县衙只放了头两天的粮做个示范。到了第二天下午,这位蔡大人便将曲河县中的富户豪绅全部请到县衙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那些富户豪绅纷纷表示愿意捐钱捐粮出资赈济灾民。   秋羲惊叹的便是这一点,古代这些豪绅可没那么多自愿捐赠钱粮给百姓的,别说出钱给百姓,就是皇帝要让那些达官显贵出钱,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这位蔡大人,竟然短短一天时间就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些豪绅纷纷掏出腰包,据这本消息册记录下的豪绅捐赠银粮,总计约摸一万两千两,其中有八千石粮食。   按老人家这两年的观察来看,这位蔡大人从中过一手,起码捞了五分之二走,好在剩下的也足够赈济灾民。因此,这位蔡大人在百姓之中竟然口碑还颇好。   这种连朝廷的赈灾银两都不需要就能安排好赈灾事宜的官员,怕是贞元帝听了也要大赞几句。   “官场之大,无奇不有,”秋羲看着手中的册子啧啧称奇,“难怪那位老人家都退休养老了,还要专门替沈家收集这个蔡集的消息。”   等秋羲出去后,宁无畏几人已经吃过一轮,桌上的菜品都是去厨房拿的第二拨。   “秋大人快来,”宁无畏见秋羲过来,连忙招呼道,“再晚些,菜都该被我等吃光了。”   秋羲重新在桌前坐下,涮了些菜品后,对宁无畏几人道:“曲河这位知县不简单,午后宁大人随我去会会他。”   宁无畏小声问道:“大人可是接到了什么消息?”   秋羲点点头。   黄恩照这几名羽林卫都不是吃素的,当即便反应过来,秋羲早上看似带着他们几人去随便逛街买东西,实则是去跟暗桩接头的。   这活儿他们羽林卫的兄弟都熟,就是黄恩照自己以前为了查一起案子也去做过一阵暗桩。让他们惊讶的是,秋羲既非曲河县本地人,又在此地没什么人脉关系,竟然还能将暗桩安插到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   秋羲正吃火锅呢,突然一抬眼就看见几名羽林卫双眼放光地盯着自己,搞得他忽然不知道该不该把夹起来的肉卷送进嘴里了。   “你们想吃这个?”秋羲抬了抬筷子上的肉卷,不确定地说,“可只有最后一片了,你们几个也分不过来。”不如还是他自己吃吧。   于是秋羲顶着几人直勾勾的眼神,将最后一片涮好的肉卷放进嘴里。   果然人间美味。 第132章   午饭后,秋羲收拾片刻便带着宁无畏等人去找曲河县知县蔡集。   巡捕官领着秋羲等人来到一段杏河道边,这里正有不少民夫和差役在抬着装有碎石的竹笼修补河堤。   秋羲眼神好,抬头就瞧见在沿河勘测河道的杨玉升,他身边还跟着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   那名官员身材壮硕,看着像一位常年劳作的朴实农夫,可不就是曲河县的知县蔡集。   蔡集一边跟杨玉升说着什么,一边还时不时抽空提醒一下正在修复河堤的民夫和差役小心脚下,民夫们更是干得热火朝天,脸上丝毫看不出被征来做劳役的怨怼。   河堤那边有人远远望见这头来了一队人,立刻便禀报给蔡集,蔡集朝这头看了一眼,当即便提醒杨玉升一声,两人暂时放下勘察的事,都朝这头走来。   几人互相见礼后,秋羲才朝杨玉升问道:“杨大人,曲河县的河道情况如何?”   杨玉升回答道:“曲河县的河堤每年都有及时加固,暂时还不用太担心,只是这边的河道曲折处太多,导致泥沙堆积河床抬高,如果不加以疏通,再过十来年恐怕这一段河道就会彻底成为悬河。”   再过十来年蔡集这个现任知县早就调走了,但疏通这种经年累月沉积的河床泥沙也不是个小工程,一般得过且过的地方官可不会愿意在自己任上花这么大功夫为后来者“种树”。   秋羲于是转头看向蔡集,问道:“不知蔡大人可有对策?”   蔡集一副老实人的样子,看着像是朴实的庄稼汉,若不是秋羲提前看过沈锦之那边给的消息,他是半点也瞧不出这位能面不改色地从当地豪绅手中捞出那么多银子。   “下官确有些想法,”蔡集朝秋羲拱手道,“杏河是曲河县百姓赖以生存的河道,百姓不论饮水灌溉还是捕鱼行舟都离不开杏河,若是过几年这段河道成了悬河,百姓恐怕年年都要遭受水涝之祸。”   蔡集见秋羲听得认真,这才继续道:“下官打算等水退去后,先派人手清理河中堆积的泥沙,不过却是个需要常年坚持的任务。”他顿了顿,又道,“下官还想等杏河到了枯水期,再从旁边挖通一条支流,如此既可以为这段河道分流,又可以扩大杏河的灌溉地。只是下官于这方面无甚建树,还需劳烦杨大人帮忙定个章程。”   秋羲仔细观察蔡集神色,见他这番话不像是用来敷衍自己的场面话,反倒是真有此意,于是秋羲听完点点头,道:“蔡大人能未雨绸缪,为曲河县百姓思量深远,是当地百姓之福。”他说着便看向杨玉升,道,“依杨大人之间,这段杏河道可能开凿一条支流?”   杨玉升望着杏河道思忖片刻,这才回答道:“此处河道复杂,仅凭下官一人之见实在难以定论,下官还需与都水司其他同僚勘察商议。”   秋羲之前虽然在系统的课程里学过水利相关的知识,但他总归是个外行,这种关系到当地民生的大事他也不敢胡乱拿主意,便道:“既然如此,等渝州府的工作完成后,我在奏折中将此事记下。”   蔡集没想到秋羲竟然还愿意帮着忙,他眉头微挑,暗暗看了秋羲一眼,拱手道:“下官代曲河县百姓谢过秋大人。”   秋羲摆摆手,说:“羲只是尽了本分而已,当不得谢。”   又问了些问题后,秋羲便让杨玉升回去继续勘察河道,蔡集则被他单独留下。   “蔡大人,我有一事不明,还请蔡大人解惑,”秋羲朝蔡集问道,“今早进曲河县城时,见街道上行人稀疏,商家闭门不开,巡捕官说是前段时间有暴徒闹事,这才全城戒严,可是如此?”   蔡集听秋羲问起此事,丝毫也不意外,他朝秋羲拱手道:“秋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秋羲见蔡集如此谨慎,心里明白,这其中恐怕还有大事隐藏,于是跟着蔡集离开宁无畏和几名羽林卫的视线走到远处去。   “秋大人问及此事,想必已经有所怀疑,”蔡集又朝秋羲拱了拱手,解释道,“不瞒大人,下官以暴徒闹事为由下令全城戒严确实只是个由头,实则是下官查到当时有一批教徒准备在县城内行恶事,为了不让这些□□之人得逞,下官只好下令让百姓暂时闭门不出。”   “□□?”秋羲眉头微挑,他思忖片刻,道,“难道是真仙教?”   蔡集惊讶道:“秋大人也听说过此教?”   秋羲点点头,说:“此次前来渝州府的钦差,除了我还有柳大人,柳大人则是为了铲除真仙教而来。”   “可是今科状元柳大人?”蔡集问道。   秋羲:“正是。”   蔡集笑道:“没想到柳大人也来了,下官先前只收到了秋大人要来督查赈灾事宜的消息。”   秋羲见蔡集提起柳郁时有几分熟稔的样子,问道:“蔡大人与柳大人是旧识?”   蔡集回答道:“当不得,下官是礼部柳尚书的门生。”   蔡集那一届科举,会试主考官便是柳怀仁,所以那一届贡士都算是柳怀仁的门生。   “原来如此,”秋羲笑道,“含章已经到了杏阳,如今正在查办真仙教事宜,蔡大人可能仔细为我讲讲此教欲行何事?”   蔡集思忖片刻,面色严肃地说:“下官当时是察觉本县的县丞行事有异,暗中调查后才发现此人似乎与真仙教的教众有来往。之后下官便暗中查证,结果发现真仙教在城外的一座山上竟然有驻地,前几日下官得到消息,真仙教的教徒欲组织信众在城中举行复生仪式,下官不得已,这才下令全城戒严。”   秋羲指腹摩挲着腰间的司南佩,眼眸微敛,暗忖道,真仙教果然另有图谋,竟连曲河县这种地方都有分舵。   他想了想,说:“蔡大人处理得当,若曲河县的县丞真跟真仙教有勾结,恐怕这所谓的复生仪式选在城中举行,目的便是要朝蔡大人发难了。”   蔡集当时便是想到这一层,所以才果断下令戒严,他朝秋羲道:“本县的县丞姓曹,下官打听到,此人与曹相虽在五服开外,但往上数确是同族。”   秋羲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眉峰一扬,竟然又是个曹党,看来曹党在大齐的势力范围比他想象的还想广。   杏阳的知县金文才,曲河县的县丞,这两人竟都与真仙教牵扯不清,如此看来,真仙教很可能与曹相一党牵连颇深。   无虚子进皇宫难道也是曹相这边出的力?   想到这里,秋羲眉头紧锁,若真是这样,那真仙教恐怕是作为曹党为了扶植大皇子争夺储位的助力而存在。   “此事还要告知含章一声,”秋羲朝蔡集道,“蔡大人可有详细证据证明此事?”   蔡集点头应了一声:“下官晚些时候便将搜集的证据交给大人。”   秋羲正要抬步回河道那边,忽然想到什么,又朝蔡集道:“我知道蔡大人心系百姓,但人言可畏,到时候闹到上面去,那些人可不会管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百姓,蔡大人还要当心些才好。”   蔡集是个聪明人,听秋羲这么一说便知道自己使的那些把戏已经被这位年轻的钦差看破,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多谢大人提点,只是这几年从上面拨下来的款项一年比一年少,曲河县又有不少地方需要耗资建设,下官不得不出此下策。”   秋羲想到杏阳那边早被掏空的府库官仓,有些同情地看了蔡集一眼,也是这位处事灵活,不然每年的款项从金文才那等人手中过一遭,曲河县恐怕连点残粮也捞不着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蔡集一眼,拍了拍蔡集的胳膊,说:“蔡大人记住,我等皆是为陛下办事,收的东西自然是替陛下保管的,陛下为国为民,自然是心向百姓的。”   秋羲说完这话便转头去找宁无畏了,独留蔡集一人站在原地一脸恍然大悟。   “难怪这位刚点了探花便被陛下派来做钦差,”蔡集十分钦佩地看向秋羲远去的背影,拱手道,“集多谢秋大人指点。”   傍晚回城后,秋羲邀了蔡集一起到钦差队伍落脚的府邸吃火锅。   蔡集今日得了秋羲点拨,心中卸下一块大石头,加之这顿火锅实在美味,他便与杨玉升几人多喝了几杯。   秋羲记挂着柳郁那边的事,晚上的火锅还没吃一会儿便放下筷子回房洗漱了。   “含章,”秋羲让系统连通柳郁那边之后,朝柳郁问道,“今天那件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柳郁的声音在秋羲耳边响起:“遇害者的身份已经查清,是杏阳的灾民,前几日听说中河山上施粥后,这两人便随其他信众一起上山。因为这两人没有其他亲属,所以失踪后便无人报案,若非二人遗体今日被其他民夫发现,恐怕只能枉死。”   秋羲听柳郁又说了些查到的其他事,这才把他从蔡集那里听到的消息转告柳郁。   最后他才将自己的猜测道出:“我怀疑真仙教是曹相一党扶植起来的暗棋。”   柳郁思忖片刻,道:“极有可能,先前清静子两位道长上山解救杨大人时,发现真仙教的教徒训练有素,所以这些人很可能不只是单纯的教众。”   “含章是说,”秋羲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私兵?”   “嗯,”柳郁应了一声,“我已经派人快马送消息回京,不日便能调兵攻打此教。”   秋羲没想到柳郁竟然还要出兵攻打真仙教,他过去这么多年也只在新闻和电视剧里看过打仗的事,一时有些慌神。   他急忙道:“我这边快视察完了,过两天就回杏阳。”   柳郁听出秋羲声音中掩藏的不安,轻声安抚道:“月白莫急,郁不会有危险,月白只管安心处理好各县的赈灾事宜。”   秋羲沉默着没说话,他知道自己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督查好各县赈灾工作,可他还是忍不住会担心柳郁的安全。   柳郁心中明白秋羲所思所想,只觉得一股甜意萦绕心头,隔着数县之远,他轻声开口,在屋里缓缓唱起了《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秋羲蜷缩在被窝里,听着柳郁填满爱意的歌声,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屋外虫鸣不断,漫天的星子点缀在漆黑的夜空中,同一弯明月的清辉静静照入两人的屋内。 第133章   第二天一大早,秋羲还半梦半醒脑海中就传来系统敬业的叫起声。   【宿主宿主,不得了了,该起床啦!】   秋羲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双眼放空片刻后才重新聚焦。   【今天怎么比平时早了半小时?】   秋羲看了看透过窗户照进屋内的晨光,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朝系统问道。   系统神神秘秘地回答道:   【那是因为我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宿主之前不是说有杏阳这边有异常情况就要及时汇报给你吗,所以我刚听到消息就来叫你啦。】   【杏阳出什么事了?】   听到杏阳那边出事,秋羲急忙追问道。   系统这才语气八卦地说:   【我早上在街上听到有人说最近有□□的人在抓老百姓去挖心掏肾,大家都可害怕了。】   □□挖心?秋羲心想,这不是柳郁昨天跟他说过的事么。   他正想着,就听系统又道:   【大街上都传遍了,原来之前给他们施粥的真仙教就是会挖人心的□□,昨天才有人撞见心脏被掏空的尸体呢。】   听到这里,秋羲立刻反应过来这些消息肯定是柳郁昨天就派人传出去的。   真仙教在渝州府扎根数年,这些年里吸引的信众人数多不胜数,柳郁既然准备派兵攻打真仙教,如果不提前揭露真仙教的真面目,瓦解真仙教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出兵之事肯定会受到阻挠。   果然,秋羲听系统继续八卦道:   【我刚才去逛小鱼干,卖鱼干的老板就是真仙教的信众,他居然不信这事,还想上山去给真仙教送香火钱,被他几个儿子从大街上给抬回家了喵哈哈哈哈。】   秋羲挑了挑眉,吐槽道:   【所以卖小鱼干的摊位上该不会没人了吧,你吃人家的小鱼干该不会没付钱吧。】   系统顿时整只猫都僵住了,他家宿主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明明宿主没有远程监控系统的能力啊。   【我、我只是小小地尝了一只小小的鱼干而已,绝对没有多吃!】   系统心虚地保证道。   【哼哼。】   秋羲只是冷笑一声,随后起床更衣洗漱。   【我真的只吃了一条小鱼干而已!】   系统再次辩解道。   而且它是看摊主被几个儿子抬走时,不小心一脚踹到了摊位,是那条小鱼干自己从摊位上掉下来了,它才勉为其难地跳过去接住小鱼干的!   人类不是不吃被猫舔过的食物么,那条小鱼干已经被它舔过一口,肯定不能再卖了,那它总不能把小鱼干浪费了。   【不管你吃了几条,反正把钱给人家送过去。】   秋羲说完便去饭厅用早饭。   【呜呜呜呜呜,可是我没有钱啊。】   系统不知道是不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秋羲,今天格外爱黏着他说话,一路上,秋羲脑海中都是系统咪咪喵喵的声音。   【没钱就去找含章,让他拿几个铜板给你。】   秋羲一提起柳郁,系统顿时没声了。   橘猫蹲在卖小鱼干的摊位边好不凄惨地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让它去找柳郁要钱,它还不如当个吃霸王餐的猫被小鱼干摊主打一顿呢。   唉,系统默默叹了一口气,从路边叼来一片树叶,踩着猫步溜达去人多的路口蹲下。   杏阳城里今日除了真仙教诓骗信众上山挖心一事,还出了另一桩奇事,听说有一只猫跟成精了似的,竟然在路口卖艺乞讨,见着有人路过就喵喵叫两声然后给做个恭喜发财的动作。   一上午下来,这猫竟还挣了不少铜板,最后有人看见那只猫叼了两枚铜板放去街边一个卖小鱼干的摊位上。   “那只猫可是卖鱼干的人养的?”一名路人朝身边的人问道。   “哪里啊,”那人连忙摆手道,“我可听说那只猫是钦差柳大人养的。”   “竟是柳大人的猫?!”   “可不是,要不然那猫能那么机灵,还能自己上街赚钱啊。”   路人感叹道:“柳大人不愧是今科状元,果然是文曲星下凡,连养的猫都是通人性的神猫,难怪一到杏阳就能查出那真仙教的真面目。”   “那可不,”那人道,“若不是柳大人来了,我等恐怕还不知道要被真仙教欺瞒多久,说不定哪日就被抓去挖心了嘞。”   “是极是极,但愿柳大人能早日铲除这帮□□!”   秋羲这日没有再跟蔡集一同外出视察,而是和宁无畏一起去核查曲河县衙中的文书和账本。   他之所以敢同蔡集说昨天那番话,便是他自己有那个本事从县衙的账本中找出一切端倪,因此秋羲半点也不担心蔡集昨天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   秋羲和宁无畏带着人手进县衙时,曲河县的县丞曹兵立刻挺着大肚皮谄媚地迎了上来。   “下官曲河县丞曹兵,见过钦差大人。”   秋羲又拿出之前已经实战过一次的演技,端着皇帝跟前大红人的架子,高高在上地朝曹兵瞥了一眼,随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曹兵这下笑得更加谄媚了,一双眼睛几乎全部陷在眼周的肉褶里。   宁无畏和几个羽林卫顿时大开眼界,没想到他们想来平易近人的秋大人竟然还有这幅面孔,关键是这个曲河县丞看着还挺吃这套。   曹兵在旁引路,带着秋羲和宁无畏来到堆放文书的厢房:“两位大认,曲河县的一应文书和账目都在这里了,”曹兵朝秋羲拱手道,“下官就在这儿候着,大认有事尽管吩咐。”   秋羲这次半个字也没回,只挥挥手让曹兵退到一边,他和宁无畏一左一右坐在公案前,朝几名羽林卫道:“账本放到我这边,文书放到宁大人那边。”   黄恩照几人立刻照办,将成摞的账本和文书分别搬到秋羲和宁无畏的桌案上。   宁无畏这些人之前在杏阳就已经见识过秋羲核查账本的速度,这会儿见他拿起账本信手快速翻阅半点也不惊讶,只有曹兵坐在一旁打量着这位新人钦差的动作暗自发笑。   就这也想查出账目问题?真当他这个县丞是吃素的。   谁知仅仅小半个时辰后,堆在秋羲面前那满满一大摞曲河县近三年的账本就被他翻了个遍。   秋羲将手中的最后一本账簿扔回桌案上,蔡集经手过的账目确实看得出曲河县这几年收到的朝廷拨款越来越少,他从曲河县各路豪绅腰包里捞出的银子明面上填了一大半进县中消耗,剩下的一部分又被他以另外的名目分散填进扶助百姓的项目里。比如蔡集在任期间,曲河县光是村学就新增了六所,一应花费都是蔡集用善款的明目分派过去的。   至于这位曹县城经手的文书和账本,虽然看得出这位已经是个做假账的能手,但在秋羲这个理科状元眼里,那些数据上的小动作就跟掉进面粉里蚂蚁一样一眼看穿。   秋羲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摇着开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地看向坐在堂下曹兵,直到曹兵被他盯得快就地跪下,他这才出声道:“曹大人,曲河县的文书与仓狱都是你在管?”   “是,是下官在管,”曹兵连连点头,道,“粮马税收和部分案件也是下官在管。”   秋羲却忽然冷笑一声,厉声叱问道:“既如此,曹大人给本官讲讲,前年六月曲河县官仓中调出的那一千石粮食去了何处?”   这下曹兵可傻眼了,一千石粮食也就一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何况还是前年的一千石粮食,这么点东西还不够他塞牙缝,他哪里还记得住?   “这、这……”曹兵擦着额头冒出的冷汗,结巴道,“大人容下官看看账本,时间久远,下官有些糊涂了。”   “呵,”秋羲嗤笑一声,从面前那摞账本中抽出一本扔到曹兵跟前,“曹大人可看仔细了。”   曹兵连忙去捡地上的账本,因为起身太急,差点没滚到地上,他颤抖着肥硕的手指慌忙翻查账本,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中间某页里找到那条一千石粮食的出仓记录。   “回大人,”曹兵抹了抹脸上吓出的汗水,焦急道,“那次调出粮食是为了赈济被暴雨围困的辖下百姓。”   秋羲瞥了曹兵一眼,继续问道:“同年九月调出的八百两银子又是何用?”   曹兵急忙拿着账本往后翻,在秋羲等得不耐烦时,终于找到那条夹缝中的记录:“回大人,是修缮县中各处驿站所用。”   接下来一个时辰,宁无畏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年纪轻轻的秋大人将曹兵这个官场老混子问到吐字不清。光是看曹兵那张皱成纸团的脸盘子,宁无畏几人就感觉畅快,这些个贪官污吏私底下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等曹兵被吓得快喘不上气,秋羲忽然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拍在桌案上,吓得瘫坐在椅子里的曹兵提溜一下滚到地上。   曹兵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摸起来:“钦差大人息怒!息怒!”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么个连官都没当过几天的毛头小子,只是看了几眼账本就能准确挑出他做过手脚的各项账目,还好他刚才糊弄住了这位,不然事情可就大发了。   谁知秋羲冷笑一声,开口道:“曹大人刚才说前年六月那一千石粮食是赈济灾民的,”秋羲看向堂下瑟缩的曹兵,缓缓道,“怎么蔡知县给出的同一条出仓记录只有三百石粮食?”   不等曹兵回话,秋羲又接二连三将账本中其他被做过手脚的条目纷纷点出,听得宁无畏几人越发敬佩地看向秋羲。   “这、这……”曹兵肥硕的身体顿时僵硬地跪在堂下,整个人如遭雷击,连连磕头道,“大人明察,下官都是按蔡大人的批示调粮的!”   “呵,曹大人还是起来吧,”秋羲敛眸饮了一口茶,将皇帝宠臣的姿态拿捏得十足,讽刺道,“本官可受不得曹大人如此大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官要私设刑堂。”   曹兵见秋羲没有立刻问他的罪,心思立刻活络起来,想起之前从杏阳知县金文才那边收到的消息,忽然明白过来这位钦差是在等着要他给好处。   “请大人明察,”曹兵立刻端出一副被冤枉的样子,朝秋羲拱手道,“恳请大人宽裕下官一日时间,下官定能找出证据证明下官的清白!”   宁无畏几人不知道这曹兵怎么突然有自信自证清白了,皆是被他那副满脸冤屈的样子震得一愣一愣的。   秋羲反倒平静得很,只放下茶盏道:“曹大人既说有证据,便去将证据寻来给本官过目。”说完他便挥手让曹兵退下。   “秋大人?”宁无畏满脸疑惑地看向秋羲。   秋羲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说:“宁大人只管放心审查文书,稍后便有人会送上赈灾银,我且先回府等着。”   宁无畏听秋羲提起这事,立刻想到秋羲之前在杏阳时跟他说过的话,顿时明白秋羲方才的用意,这是要让曹兵自己想把搜刮的民脂民膏吐一部分出来。   秋羲带了两名羽林卫回府,其他几名留在县衙保护宁无畏的安全。   曹兵倒是没让秋羲多等,还不到中午,便坐着马车来到秋羲下榻的地方。   秋羲正在书房写曲河县的灾情记录,听到有人通报说曹兵到府门外了,他愣是让曹兵在外站了半个小时,这才让人传曹兵进府。   曹兵在外面已经站得满身大汗,这会儿终于听到通传的人叫他进去,于是半点也不敢耽误,抱起一只沉甸甸的箱子便匆匆进府。   “秋大人,”曹兵见到秋羲后,二话不说立刻奉上手中的箱子,道,“请大人过目,这便是下官找到的证据。”   秋羲抬了抬眼皮,用折扇抵开箱盖,见里面整齐码着一锭锭银子,估摸着这一箱得有一千两。   他却只瞥了曹兵一眼,收回折扇,似笑非笑地说:“曹大人这证据不足啊,本官怎么记得蔡知县那条三百石粮食的批示有被人改动过的痕迹?这私改知县批示可是大罪啊。”   “这、这……”曹兵立刻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点头哈腰道,“下官糊涂,下官糊涂,还有证据落在外面了,下官这就去取。”   曹兵说完便连滚带爬地往府外奔去,接连又从马车上搬来三只箱子,等最后一只箱子放在秋羲面前,曹兵顿时跌坐在地上大喘气。   “大人明察,下官找到的所有证据都在此处了!”   秋羲将另外三只箱子一一打开查看,不多不少,四只箱子加起来正好四千两银子。   “早上好像是本官看错了,”秋羲合上箱子,缓缓道,“曹大人的证据本官便替陛下收着了,届时若是查下来,本官也好说道说道。”   曹兵一听,立刻知道自己这一手走对了,连忙又恭维了秋羲几句,这才十分肉痛地告退。   “这些银子交给蔡集赈灾,曲河县这边暂时应该能度过这次灾情了。”秋羲想了想,将四千两银子收进系统储物格后,转身回到书房写继续记录。   “五月初四,臣彻查曲河县近三年账目,见曲河县丞曹兵经手账目与县衙记录多有出入……”   秋羲将他今早查出的那些假账一条条记录在案,包括曹兵哪年哪月哪日用什么名目调出的银两,又是哪年哪月哪日巧立名目向百姓征收过什么税款,没有一项逃过他的眼睛。   记录的最后,秋羲又将对付杏阳知府的那套重演一遍,在末尾写道:   “曹兵欲向臣行贿四千两,臣已替陛下暂时收缴,用于曲河县赈灾事宜。” 第134章   接下来几日,秋羲巡视完曲河县,见蔡集能处理好各项赈灾事宜,他便带队继续前往其他受灾县。   他每天至少跟柳郁通话一次,知道柳郁这几日一边等京中回信,一边在收集金文才等人贪污的证据,秋羲又将自己在各县查出的贪官污吏告知柳郁,不过实证只能等他结束巡查完各县后回杏阳时再交给柳郁。   现在秋羲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后派了探子在暗中监视他,那些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证据,只有放在系统储物格里秋羲才能放心,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交给其他人带回杏阳给柳郁,他总担心路上会出差错。   这天中午,秋羲刚查完一个县衙的账本和文书,才回到落脚的府邸,就接到柳郁那边突然传来的消息。   “含章,”秋羲连忙放下手中记录异常账目的毛笔,问道,“可是京中来消息了?”   “嗯,”柳郁应了一声,解释道,“圣旨刚到,陛下已经允我调动渝州府驻军,待我与渝州府都指挥使商议后便可出兵。”   秋羲听柳郁说完又紧张起来,他连忙叮嘱道:“含章一定注意安全。”   柳郁轻笑一声,安抚道:“月白放心,中河山上那些信众人数虽多,到底还是以百姓为主,届时只需派兵围困几日再进行劝降,那些上山的百姓顾及到山外的家人,定会有大批人想下山投降。”   秋羲听柳郁不会直接开战,心里顿时踏实不少,他又问道:“如果真有教众下山投降,会不会被其他教徒围攻?”   柳郁微微挑唇,回答道:“极有可能,所以围而不攻的目的是瓦解真仙教的士气,如此一来,府兵便能控制住局势拿下贼首,将那些被骗上山的百姓解救出来。”   杏阳城,县衙内。   知县金文才正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拎着一只小巧的紫砂茶壶喝茶,身边还站有两名妙龄侍女在为他打扇,这时,一名獐头鼠目做师爷打扮的男子忽然急忙慌闯进来。   “大人,大事不妙!”师爷金有福在门槛上绊了一跤,连滚带爬地滑倒在金文才脚下。   “大惊小怪,”金文才责怪地瞪了金有福一眼,挥手让两名侍女退下,这才对金有福道,“说说看,还能出什么事?”   “大人,”金有福连忙拱手道,“是钦差柳含章那边出事了!”   “柳含章出事了?”金文才一喜,脸上的横肉几乎挤出油来,“他被人刺杀了?”   这个柳含章难缠得很,连曹相都要来信让他避让其锋芒,就连大皇子遇上柳含章也只能吃哑巴亏,自从这个柳含章到了杏阳,他是一天都不敢在外走动,已经接连几日没出去快活过,就怕哪日不巧被此人抓住把柄。   不过这柳含章来杏阳查案,定然要得罪不少地头蛇,要是这个柳含章遇刺身亡,他有曹相庇护,此次定能安然度过,如若不如,真被此人查出什么名头,他金文才就完了。   “唉,哪里是柳含章遇刺,”金有福见金文才误会,急忙摆手解释道,“是那柳含章去见渝州府都指挥使了!”   金文才一听,脸色瞬间如遭雷劈,都指挥使掌管州府兵权,这个柳郁去见都指挥使除了调兵还能干什么!   能被曹相放到杏阳知县这种重要位置上,金文才也不是个傻的,立刻便想到柳含章这是要对中河山上的真仙教用兵了。   难怪这几日杏阳城中之人忽然对真仙教的评价大改,他早就该想到这其中肯定有柳含章的手笔在,这可不就是摆明了要动真仙教么。   “这哪里是柳含章出大事了,”金文才气得浑身肥肉乱颤,一掌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懊恼道,“这分明是本官要出大事了!”   别人不知道真仙教的底细,他金文才可太清楚不过了,要是真仙教的事真被柳含章识破,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难道柳含章知道了……”金文才浑身发冷地自言自语,“不可能,此事绝不会走漏消息,不能走漏消息。”   金有福躬身站在一旁不敢接话,只等金文才这个做知县的拿主意,他往日可为金文才干了不少腌臜事,要是金文才倒台,他这个做师爷的也逃不掉。   傍晚时候,秋羲让系统连通柳郁那边的消息,得知柳郁已经已经奉旨调了一千府兵,明日就能带兵前往中河山剿除真仙教。   “时候不早了,月白先去用饭,”柳郁见秋羲一直记挂着他这边的事都不肯好好吃饭,于是安抚道,“府兵都是专门操练过的,不是等闲之辈可比,况且郁的身手如何,月白是知道的,所以月白只管放宽心。”   “含章既然自持身手了得,那我可不许你受伤。”秋羲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腰间那枚柳郁送给他的司南佩。   “好,”柳郁轻笑道,“郁保证毫发无伤。”   秋羲见柳郁应下,这才准备起身去膳厅用晚饭,却忽然听见柳郁那边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柳郁那边便隐约传来一名男子的宣读声。   等柳郁那边嘈杂的声音散去后,秋羲这才问道:“含章,刚才出什么事了?”   柳郁沉默片刻,回答道:“陛下急诏,宣我回京。”   “陛下宣你回京?!”秋羲诧异道,“明日就要出兵攻打真仙教了,朝中出了什么事让陛下急着召你回去?”   柳郁眉头紧锁,沉声道:“沣州府那边,说有倭寇犯边。”   “倭寇犯边?”秋羲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有些奇怪,“沣州府那边不是几乎年年都有倭寇侵扰么,怎么这回还偏要把含章叫回去?”   先不说柳郁现在有铲除真仙教的要务在身,光说对付倭寇的事也该交给兵部和那些朝中大将来解决,柳郁虽然身手了得,可到底没有军功在身,皇帝根本犯不着非要在这个时候将柳郁召回京城。   想到这里,秋羲突然反应过来:“难怪是跟真仙教有关?”   “嗯,”柳郁微微叹了一气,说,“来宣旨的是一名曹党官员,圣旨让我即刻启程回京,所以这名官员是曹相那边特地挑选来的。”   秋羲顿时明白了,如果来宣旨的不是曹党的人,那柳郁还能周旋到明天出兵后在启程回京,可来的偏偏是曹党,柳郁要是不在今晚就启程,恐怕对方就要给他套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所以调含章回京这事也是曹相在陛下那边使力?”秋羲问道,“既然含章已经和都指挥使定好明日出兵,那含章如果今日离开杏阳,渝州府这边明日也还按计划派兵吧?”   “极有可能是曹相为真仙教使的拖延之策,”柳郁一边收拾这几日查到的各种证据,一边朝秋羲解释道,“渝州府的都指挥使吴志远是曹相的女婿,我若不在,他定不会主动出兵。”   “啊,怎么又是曹家的人?”秋羲就纳闷儿了,这渝州府怎么哪儿哪儿都是曹党。   柳郁无奈道:“此地富庶,是朝中各方势力的必争之地。”   秋羲想起来连柳尚书都在渝州府有人脉,那位曲河县的知县蔡集便是柳尚书的学生。   “那真仙教怎么办,”秋羲问道,“只差最后一步,总不能放着这个□□继续祸害老百姓。”   柳郁眼神挣扎,片刻后,终于还是开口道:“后面便只能由月白来接管此事了。”   秋羲听到柳郁准备让他接手真仙教的事,连忙打起精神道:“含章你只管说。”   “我离开杏阳后,吴志远那边必定不会配合铲除真仙教,”柳郁缓缓道,“月白尽快结束巡视回杏阳,月白作为督查此次赈灾事宜的钦差,届时以真仙教谋害百姓的罪名让刘同河调集衙役,这次不用管那些教众,只把被诓骗上山的百姓解救下来即可。”   秋羲疑惑道:“不解决掉真仙教原本的教众,这些人若是逃走,以后岂不是要卷土重来?”   而且那些教众极有可能是曹相为大皇子夺位所养的私兵,现在不解决掉,留到以后就是个大患。   柳郁耐心地说:“能救下那些百姓已经是现在能得到的最好结果,没有兵符让吴志远调兵,月白切勿去以身涉险。”   他之前有皇帝的诏书和兵符在手,吴志远不得不配合调兵,秋羲两样皆无,只能靠钦差身份迫使知府刘同河调动些许人手,根本不足以和真仙教的势力抗衡。   但若秋羲只是要去救回那些百姓,曹相那边为了不再继续将真仙教的事闹大,一定会让真仙教主动放人,这样一来秋羲也不会面临太大的危险。   柳郁将这件事其中的所有牵扯都解释给秋羲听后,秋羲应下:“行,那我只带人去把被骗上来的百姓就回来。”   两人决定好后,秋羲立刻便去找宁无畏和杨玉升商量后续灾情巡查的事宜,柳郁则将从京中带来的护卫大部分留下给秋羲,自己仅带了四人启程返京。   “柳大人,这便启程吧。”那名前来宣旨的钦差见柳郁召集人手就要启程,连忙招了随行人员想与柳郁同行。   柳郁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那人,只淡淡道:“陛下急诏,柳某便先行一步了。”   说完,柳郁便策马而出,四名侍卫依次跟上,独留那名宣旨的钦差怔愣在当场。   这柳含章怎么不按套路走,柳含章不与他同行,他怎么好监视此人行踪,又如何给事先安排好的刺客递消息! 第135章   秋羲当天晚上与宁无畏和杨玉升商量了大半夜,安排好后续的巡查事宜后,第二天一早,他便留下其他侍卫给宁杨二人,自己带了黄恩照和汪季峰一路快马赶往杏阳。   路上经过曲河县时,秋羲又找到知县蔡集。   “秋大人怎么过来了?”蔡集这儿正在衙门里处理公文,见到匆匆忙忙秋羲进来,不由有些惊讶。   按理说,秋羲这会儿应该在其他县巡查才是,难道发生什么大事了?   秋羲仰头饮下一盏茶解渴,这才理顺气息,说道:“我有要事和蔡大人说。”   蔡集立刻会意,引着秋羲去了后院无人的地方。   秋羲这才说明来意:“如今杏阳局势有变,中河山那边的真仙教恐怕段时间无法再铲除,曲河县这边活动的分教便有劳蔡大人留心了。”   蔡集一听便知道定是柳郁那边出了大变故,否则秋羲不会特地亲自跑来曲河县将此事告知于他。   “下官定当竭尽所能,绝不让那帮□□有机会在曲河县为非作歹。”蔡集郑重地向秋羲应下此事。   秋羲想了想,觉得还不够稳妥,又道:“若是曲河县这处的真仙教有何异动,蔡大人可寻此处的沈家商行,将消息传递于我。”   蔡集当即明白过来,沈家商行便是秋羲在渝州府的眼线,只是他没想到这位秋大人竟然不声不响就拉拢了杏阳首富,这等手段当真令人佩服之极。   和蔡集商定好诸多事宜后,秋羲这才重新启程回杏阳。   秋羲进杏阳城后,没有立刻去找知府刘同河,反而是去了灾民安置点一趟。   这几日杏阳没有在继续下暴雨,河堤经过抢修也牢固不少,积水大多已经退去,只有最靠近杏河岸的那片区域还有些影响。   是以,不少灾民已经从安置点回到家中,安置点那边剩余百姓则是房屋在水灾中损毁,暂时还无法居住的。   秋羲刚带着黄恩照两人在安置点外驻马,立刻有灾民认出了他。   “秋大人,是秋大人回来了!”   听到呼喊声后,其他灾民纷纷出了窝棚朝秋羲这边翘首看过来。   秋羲朝窝棚这边过去,一眼便瞧见站在最前方的陈从武兄弟二人,秋羲跟灾民们打过招呼后,又朝陈从武道:“你们兄弟还没回家?”   陈从武拱手道:“回大人,家中房屋受损,草民这几日正和家人修葺房屋,便索性在安置点这边多住几日。”   秋羲又朝陈从武身边那名身形瘦弱许多的男子问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那名男子正是陈从武的弟弟陈从文,先前被杏阳官府派来的差役打伤。   见秋羲竟然还记得他,陈从文受宠若惊,连忙郑重地朝秋羲施礼道:“草民伤势已经痊愈,多谢大人赐药。”   秋羲笑道:“伤治好了就行。”   这兄弟二人本就有考取功名的打算,自然也有些才学在身上,于是秋羲聊了几句便以让他二人带路巡视河道为由,将这兄弟二人带走。   几人朝河道那边走去,秋羲一路上又随便问了些这些时日杏阳发生的事,听完陈从武兄弟二人的回答后,他这才知道短短一旬时间,真仙教在杏阳百姓心中,竟然已经从乐善好施普度众生的圣地变成了挖心害命的□□,   讲到关键处,陈从武激愤道:“若非柳大人明察秋毫,从那此失心事件中找出真仙教有关的线索,恐怕城中百姓还被那□□蒙在鼓里嘞!”   “正是,”陈从文也道,“当时发现尸体时,大家都以为那两人是溺水而亡,谁知竟是被□□所害。”陈从文说着又唏嘘的摇摇头,“说起来这一两年间城中的乞丐少了不少,草民原本还以为是乞丐们离开杏阳了,现在想想,说不定也是被□□骗上山了。”   听到陈从文的话,秋羲眉头紧蹙,若真如陈从文推测的这般,那受害人数只会更多。   “你们可认识哪些百姓以前上过中河山?”秋羲见陈从武兄弟二人面露难色,于是又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你们有没有认识的人上山后就没有音信了。”   见秋羲不是想追究那些上山供奉过真仙教的亲友邻居,两兄弟便毫无保留地将知道的事一股脑全说出来。   “光是我们那条街上认识的就有不下十人上过山,”陈从武说道,“其中有六人好像都没在安置点见到过。”   说着他便看向陈从文,又和陈从文核对过,发现确实两人都没见过那六人。   “本还以为他们是去投奔亲友了,”陈从武琢磨道,“仔细一想好像没听人说过,大抵是上山了,草民回头找他们亲友打听打听。”   见陈从武这样说,秋羲停下脚步,朝陈家兄弟二人道:“既如此,不知两位可否替我收集那些失踪灾民的名单?”   陈从武兄弟二人这些时日在安置点结识了不少灾民,此事对他二人来说容易得很,于是无有不应。   秋羲又道:“此事关系重大,就有劳两位了。”   兄弟二人连忙拱手道:“大人言重了。”   于是秋羲让这两兄弟带路巡视过一段河道后,便立刻让他二人去回去收集失踪灾民的消息,他自己则带着黄恩照二人骑马去往府衙。   府衙里。   “大人!钦差大人回杏阳了!”一名手下急忙朝刘同河禀报道。   刘同河一惊,诧异道:“柳大人不是昨晚刚走,怎么又回来了?”   那柳含章软硬不吃,他这几日可没少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把这尊大神送走,怎么还能再回来,那不是要他老命么。   手下连忙摇头道:“不是柳大人,是秋大人。”   “秋大人?”刘同河一听回来的钦差是秋羲,顿时就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秋月白回来的好啊,至少他还能使些孝敬活动活动,腰包瘪了他还能再捞回来,脑袋没了就真是万事皆休。   他可是听说过柳含章去年回京时,一个人就斩杀了十来名刺客,这是人能做到的吗,分明是一尊杀神啊,他每□□不得已去拜见这位时,只被这位看一眼都觉脖子上凉飕飕的,当真骇人。   没一会儿便又有一名手下来报,说钦差已经进府衙,刘同河连忙堆起笑脸上前迎接。   “秋大人别来无恙。”   秋羲摆摆手,摇开折扇在身前扇了扇,又开始飙演技:“听说柳大人回京了?”   “是是,”刘同河赶紧点头道,“柳大人昨天接到陛下急诏,已经连夜回京。”   秋羲微微颔首,瞥了一眼刘同河,说:“想必刘大人也知道本官与柳大人关系匪浅,陛下先前派柳大人来铲除真仙教,如今事情未成,柳大人又不得不回京,本官想着替柳大人将此事给办了,不知刘大人可愿助本官一臂之力?”   “这、这……”刘同河听得秋羲这话顿时结巴起来。   让他相助,怎么个相助法,难道秋月白还想让他带兵去攻打真仙教不成?   这就算是拿刀架在脖子上,他刘同河也没这个本事啊。   秋羲靠在椅背上摇了摇折扇,挑眉道:“怎么,刘大人不乐意?”   刘同河见秋羲发难,只得连忙说:“哪里哪里,下官仅凭大人差遣。”   “很好,”秋羲拿出一副要作威作福的架势,合上折扇,朝着刘同河一点,“刘大人既如此说,明日便召集杏阳的衙役随本官去中河山将那帮真仙教的人通通缉拿归案吧。”   “这、这……”刘同河顿时懵了。   刘同河万万没想到秋月白真敢说这话,就连柳含章那尊杀神好歹也是找都指挥使调了一千兵马才准备攻打中河山,他秋月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拿什么去攻山?   难不成要拿他这条老命去填,他还没活够呢,真是黄毛小子不知无畏。   刘同河心里虽然骂娘,但面上还要讨好道:“秋大人三思啊,那中河山上盘踞的真仙教众甚多,不是衙门里那些不加操练的衙役对付得了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大人。”   “哼,”秋羲在扶手上重重一拍,睨了刘同河一眼,“原来刘大人也知道真仙教势大,怎么,这真仙教明目张胆杀害灾民,陛下不派本官前来巡查,刘大人就不准备为陛下铲除□□了,难不成刘大人还想包庇□□?”   “下官岂敢,”刘同河一听秋羲竟然抬出贞元帝来,差点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大人明鉴,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怎敢包庇□□。”   秋羲冷笑一声:“刘大人既然不敢欺瞒陛下,看来是对本官有意见了。”他斜了刘同河一眼,“否则又怎会处处与本官作对?”   刘同河连忙表解释道:“下官怎敢与大人作对,只是此事实在办不成。”   秋羲可不听他辩解,讽刺道:“刘大人明知本官与柳大人还在等陛下赐婚,此次若不能铲除真仙教,本官和柳大人如何再请陛下恩典,我看刘大人是明智如此,故意不让本官称心才对。”   不等刘同河说话,秋羲继续道:“刘大人当真心思狠辣,这是要本官孤独终老啊。”   刘同河一听秋羲是为了让贞元帝赐婚的事才对剿灭真仙教一事如此上心,立刻意会,连忙讨好道:“大人稍安勿躁,杏阳虽比不得京城,但下官也能为大人寻来几名颇有姿色的小倌,今夜便送到大人府上供大人差遣。”   谁知秋羲却勃然大怒:“呵,就刘大人这磕碜样还能找来什么人,柳大人可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神仙人物,岂是凡夫俗子可比?”秋羲端的是一副美色迷眼的纨绔样,朝刘同河威胁道,“此次刘大人若是坏了本官好事,也休怪本官在陛下面前不能为刘大人说上话了。”   刘同河一听就急了,这秋月白要是在贞元帝面前把他那些事抖出去,他全家老小都性命堪忧。   “秋大人息怒啊,大人息怒!”刘同河欲哭无泪,只得道,“下官这就去调遣衙役,这就去,大人万万记得在陛下面前为下官美言几句。”   “这不就结了,”秋羲摇了摇折扇,道,“刘大人要早答应,本官也不至于怀疑刘大人。”   刘同河连忙点头哈腰地奉承几句,送走秋羲后便立刻坐马车去了县衙。   他自从上回杨玉升失踪后便知道金文才与真仙教有勾连,这回秋月白要上山捉拿真仙教的教众,他心知仅凭那些衙役是绝无可能做成此事的,只能从金文才这儿想办法。   秋羲回到之前入住的府邸后,黄恩照立刻上前汇报:“大人,知府刘同河已经动身去了县衙。”   “好,”秋羲点点头,道,“后面盯着金文才,他若是暗中前往中河山,你再回来汇报。”   “是。”黄恩照领命后立刻出府。   见刘同河正在按他安排好的剧本行事,秋羲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   正所谓小鬼难缠,从真仙教手中解救被骗百姓的事,只有金文才这个曹相的人直接和真仙教的头目沟通,才能最大程度保证那些百姓的安全。他若是直接去找金文才,金文才肯定不会配合他,但刘同河就不一样了,此人手中有金文才大量的把柄,不愁金文才敢不听他的。   县衙。   金文才听刘同河说完要缉拿真仙教众一事,想也不想,立刻反驳道:“这事哪做得成,那些衙役哪儿能拿下那么多教众?”   刘同河剜了金文才一眼,嗤笑道:“你以为本官就不知道,你当本官想办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想了想,说,“这个秋月白说穿了就是想要点功绩好在陛下面前邀功,你我无需真把真仙教的人全部铲除,只需带着衙役去中河山下做做样子,再想法子从山上搞些人下来交差便可。”   金文才眼珠一转,觉得刘同河这法子可行。   于是当天夜里,一辆马车悄悄从知县府邸驶向中河山。   卧房内,秋羲正和柳郁通话,就听见屋外传来黄恩照的通报声。   他起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朝黄恩照问道:“怎么样,去了吗?”   黄恩照拱手道:“大人神机妙算,那金文才连夜去了中河山,属下亲眼见他上山了才赶回来汇报。”   秋羲点点头,笑道:“辛苦了,去休息吧,明日还有的忙,等回京城了,你们几个上桃花源敞开吃,全记我账上。”   黄恩照高兴道:“属下便替兄弟几个提前谢过秋大人。”   秋羲关上窗户,重新回到床榻上,朝远在驿站的柳郁道:“含章,成了,明天就能救下那些百姓。” 第136章   第二天早上卯时末,秋羲便带着黄恩照和汪季峰两人来到府衙,知府刘同河百般焦急地侯在秋羲旁边,时不时朝外面望一眼。   秋羲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末了才瞥了一眼刘同河,明知故问道:“刘大人,还不出发?”   刘同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赶忙回答道:“大人稍待,府衙人手不够,还要等金大人那边带人过来。”   秋羲嗤笑道:“怎么,他金文才要是一日不来,本官还要在这儿等他一整日不成?”秋羲抬手指了指天上,“刘大人说说看,这是什么时辰。”   刘同河唯唯诺诺道:“卯时、卯时末。”说完他又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呵,原来刘大人也知道这都要辰时了,”秋羲嘲讽道,“看来是本官不够格,请不动你杏阳的官员,得劳动陛下说话才管用。”   刘同河当即就被秋羲这话吓了个三魂出窍,连忙道:“岂敢,下官岂敢!下官这就派人去催金大人。”   天爷,他之前竟然没发现这个秋月白是如此难应付的人,难怪会看上柳含章那个杀神,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皇帝若真是下旨给这二人赐婚了,日后大齐除了皇帝本人,还有谁敢得罪这两人。   刘同河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急忙派人去县衙催金文才。   他倒是不怕金文才不带人来,他是怕金文才去了中河山还没回来啊,这事要是暴露了,秋月白那厮如此丧心病狂,指不定要以什么抄家灭族的罪名把他和金文才绑去京城邀功。   金文才死不死的跟他没关系,他却还想要长久得舒坦活着呢。   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结果秋羲耍耍嘴皮子就把一州知府收拾得服服帖帖。   黄恩照和汪季峰见秋羲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渝州府的知府吓得一愣一愣的,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对这位连他们老大柳沐都十分看好的秋大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没过一会儿,一名衙役便急忙慌进府衙禀报:“大人,钦差大人,金大人带着县衙的衙役过来了!”   刘同河听得金文才赶来,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由也开始怨恨起这个净给他惹麻烦的属下。   等金文才一进府衙,话还没说一句便被刘同河劈头盖脸一阵痛骂。   天地良心,他做错了什么要被刘同河这老货指着鼻子骂,他连夜上中河山跟真仙教的人谈判还不够?   秋羲见状既不阻止也不劝说,只是慢悠悠地摇着折扇,好整以暇地看刘同河和金文才两人狗咬狗。   等看够好戏,秋羲这才折扇一合,开口道:“既然金大人带人来了,这就出发去中河山捉拿□□吧。”   他说完便上了马车,由黄恩照和汪季峰在前驾车,一路出了府衙朝中河山的方向去。   刘同河和金文才半点不敢耽误,生怕这位再使出什么幺蛾子,连忙坐上马车带着各自的衙役跟上。   秋羲一行人才刚走到城门口,街上忽然出来一队百姓拦在路中央,黄恩照和汪季峰一看,带头的人竟然是陈从武兄弟二人,于是连忙拉住马车。   等车挺稳后,黄恩照朝车内的秋羲禀报道:“大人,前面有百姓拦路,带头的是陈家兄弟。”   秋羲听黄恩照说完立刻心里有数,他起身打开车门下了马车,朝着为首的陈从武兄弟二人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   众人只见那群不知为何出现在街道上的百姓突然整齐地朝秋羲道:“草民听闻钦差大人欲往中河山捉拿真仙教众,解救被困百姓,草民代被困百姓谢过钦差大人,谢过知府大人,谢过知县大人!”   秋羲扫了一眼身后一起下车的刘同河与金文才,见那二人已经被百姓一阵吹捧开始端起官架子,他立刻顺势高声道:“如今真仙教猖狂妄为,刘大人和金大人作为渝州府和杏阳城的父母官,势必不会坐视不管,他二人先前便承诺本官定要救回所有被困百姓,否则自行向朝廷请罪。”   “刘大人,金大人,本官说的,是也不是?”秋羲双手负在身后,朝刘同河与金文才问道。   “是,是,秋大人所言甚是。”刘同河跟金文才打碎牙齿和血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还敢说不是?   “诸位父老乡亲可都听到了,”秋羲朝街道上的百姓振臂道,“刘大人和金大人发誓定会救回诸位亲友!”   陈从武兄弟二人立刻带着其他百姓高呼:“钦差大人英明!刘大人英明!金大人英明!”   等百姓的呼声平息后,秋羲这才朝陈从武兄弟二人问道:“此次受困百姓甚多,不知各位父老可知哪些百姓被困中河山?”   陈从武连忙按照提前说好的套路从怀里掏出一本手册,呈给秋羲道:“钦差大人,这是草民等人所拟失踪亲友名单,请大人过目。”   秋羲接过名册打开一看,长长的名册差点看不到头,上面除了失踪人员姓名之外还记录着其住址和一名亲人姓名,方便届时核对信息。   “失踪者竟有上千人?”就算秋羲早有推测,但看到陈从武在名册上总结的人数时,秋羲还是忍不住担忧地皱起眉头。   秋羲回首看向刘同河与金文才二人,神色严肃地道:“刘大人,金大人,这上千位百姓便要靠两位大人的本事解救了。”   刘同河听得人数后差点没吓得跌坐在地上,上千人啊,竟然被真仙教抓了上千人走,这事要是不摆平,他这知府也就当到头了。   金文才更是吓得双手颤抖,真仙教的人昨晚跟他说的可不是这个数!   “两位大人怎么不说话?”秋羲视线凉凉地挑眉问道。   “是,大人说的是,下官定当救回受困百姓。”刘同河跟金文才赶忙应下。   “很好,这事便看两人大人的了。”秋羲说完就要上马车重新启程。   谁知陈从武兄弟二人却突然带着身后的百姓请愿道:“草民愿随钦差大人同往!”   秋羲一愣,他们先前说好的套路里可没这一环,他连忙拒绝道:“诸位想救助亲友的心情我理解,但此行凶险,诸位便在城中等候佳音。”   一众百姓却执意道:“草民愿随大人同往解救亲友!”   百姓的请愿声此起彼伏,甚至有越来越多百姓从大街小巷朝这边汇集。   秋羲无法,只好应下,中河山就在杏阳城外,就算他不答应,这些百姓想去救人也能自行前往,到时候还更危险。   “青壮男子便跟在车队后,届时听我口令行事,切勿擅自行动,妇孺老人便留在城中守候,接应得救归来的百姓。”   百姓们无有不应,陈从武兄弟二人更是自发组织其他百姓抄家伙列队跟在众衙役的队列后。   整支队伍再次出发,这次便是浩浩荡荡绵延不绝。   刘同河跟金文才悄悄让差役一数,跟来的青壮百姓竟然高达上万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两人坐在车里干瞪眼,金文才哆嗦着问道:“刘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刘同河嘴角的胡须抽了抽,剜了金文才一眼,讽刺道:“这不得问金大人?”   “这下官怎知,”金文才抹着额头上的冷汗,焦急地说,“下官也没见过这阵仗啊。”   刘同河却不吃他这一套,只恶狠狠地说:“今日山上那些百姓必须全都下山,否则本官没活路了,金大人也休想活!”   金文才连忙秋爹告娘地让刘同河息怒,他也想活啊,谁还想死不成?   等马车再次停下时,队伍已经来到中河山下。   秋羲下马车后让黄恩照探查片刻,见山下并无埋伏,这才下令道:“把中河山围起来!” 第137章   整座中河山的出入口都被青壮百姓把守住,山脚下一时间竟然除了虫鸣鸟叫没有别的声音,安静得出奇。   秋羲的视线在众人中扫过,忽然见到两名身量稍低些许的“男子”朝他微微颔首,他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二人竟然是乔装打扮后混进百姓中的清静子两位道长。   见清静子暗中打了个上山的手势,秋羲思忖片刻,山中情况不明,肯定是不能让其他百姓上去的,只能让金文才带人去接被困百姓。   于是秋羲看向站在一旁神色不宁的刘同河跟金文才,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钦差样子,拿腔作势地说:“刘大人,金大人,该你二位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不如两位大人现在就带衙役上山捉拿□□解救被困百姓吧。”   “什、什么?现在上山?!”刘同河一听差点跪倒在地。   让他上山踏个青还差不多,还捉拿□□,他怕是只有被□□捉拿的份。   于是刘同河面带威胁地看向金文才:“金大人,作为杏阳知县,如今杏阳百姓为□□所困,便要靠金大人解救那些百姓了。”   他一边说一边朝金文才使眼色,这夯货若是敢不上去,他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反正这事如果摆不平,秋月白那家伙也不会让他好活,他当然不会让金文才这个搅起一切事端的罪魁祸首逍遥。   “这、这、这……”金文才吓得满头大汗,哆嗦道,“下官只带了三十名衙役。”   “呵,”秋羲挑了挑唇角,大手一挥,说,“本官的侍卫随你上山。”   他今天除了黄恩照和汪季峰还带了柳郁之前留给他的十名侍卫,这十二人今天上山是真要要捉拿一两名真仙教众的,为的就是等回京后还能拿住真仙教和曹相的把柄。   随即,不等金文才说话,秋羲又朝清静子两位道士的方向看去,出声问道:“不知诸位中可有谁曾上过中河山,愿意替金大人引路?”   清静子和清照子二人立刻上前,压低嗓音道:“草民二人曾上过中河山,愿为金大人引路。”   秋羲双手负在身后,点点头,道:“那边有劳两位了。”他说完又看向金文才,“金大人打算几时带队上山?”   金文才怯懦着不敢接话,刘同河见秋羲竟然没提自己,立刻朝秋羲拱手道:“秋大人,金大人他现在就上山!”   刘同河说着便伸手去拉金文才,结果没想到这夯货死沉死沉的,脚底像在地里扎了根似的半点不带动弹。   秋羲见状朝黄恩照递了个眼神,黄恩照上前一步站在金文才身后,冷声道:“金大人,该上路了。”   金文才感觉到抵住他后背的刀尖,整个人吓得一哆嗦,又见堵在上山口的百姓手持柴刀斧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金文才顿时如芒在背。   他连忙朝前跨一步跟背后的刀尖保持距离,苦着脸道:“下官这就上山,这就上山!”   “看来金大人心里是有百姓的,一定能将那一千多位被困百姓就下山。”秋羲说着便将从陈从武那里拿到的失踪百姓名单交给黄恩照。   等金文才带着队伍上山后,秋羲这才重新回到马车边,让系统为他接通柳郁的通话。   一听到柳郁那边的声音,秋羲立刻道:“含章,金文才已经带着侍卫们上山了。”   “刘同河可留在山脚下了?”柳郁问道。   “嗯,留下了,”秋羲微微挑唇,“他怕得要死,我没让人押他上去他是巴不得只把金文才推上山。”   和真仙教有牵连的人是金文才,刘同河这个知府要是跟着上山,真仙教的人说不定会反水,到时候情况容易脱离掌控,所以秋羲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让他上山。先前说让刘同河跟金文才一起上去,也不过是他想吓唬吓唬刘同河,好让刘同河主动驱使金文才而已。   柳郁那边又道:“山上的真仙教核心教徒恐怕昨天就已经转移,不过应该至少会剩下几名和金文才联系的人。”   秋羲道:“恐怕正如含章所料,所以我想着让黄恩照他们试试能不能抓一两个教众回来,到时候揭发曹相和真仙教的阴谋,也好有人证在手。”秋羲说着说着,又道,“对了,那两位道长也在,我让她们二人跟着一起上山了。”   柳郁挥了挥马鞭,让踏雪加快速度,道:“有她二人在,月白大可放心,定能抓住几名教众。”   随后秋羲又将上万名百姓一同前来中河山的事告诉柳郁,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真怕真仙教的人想鱼死网破冲下山伤害到这些百姓,不让他们跟来又怕他们自己悄悄上山。”   毕竟虽说中河山只有前山后山两条上下山的道,但山又没修城墙,实际只要不挑,四面八方都可以当山路走。   柳郁听了秋羲的话却安抚道:“此事月白无需担心,真仙教的人昨晚既然与金文才详谈,打得便是放百姓下山平息此事的主意,若是明目张胆地派教众下山袭杀,那下次来的就是府兵,不论是曹相还是真仙教的头目都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听柳郁这么说,秋羲心里终于踏实不少。   上万人守在山脚下,杏阳知县金文才带着侍卫和衙役上山后,众人却未曾听见中河山上传来打杀声。   秋羲抬头朝山上望了一眼,自言自语道:“看来目前进展还算顺利。”   就在快要中午时,山道上终于出现一排连绵不绝的小黑点,众人仔细一看,竟然是侍卫和衙役们护送被困的百姓下山了。   秋羲立刻朝不远处的陈从武道:“陈从武,带一队青壮随我去接应被解救的百姓。”   点出十名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秋羲立马带队去山道口接应。   等到那些百姓在侍卫们的组织下陆陆续续来到山脚下,秋羲终于看清那些被困百姓神色恍惚又面黄肌瘦的脸庞,不难看出这些百姓在山上饱受真仙教的摧残。   等山道上的百姓全部下山被其他百姓保护起来,秋羲这才朝黄恩照问道:“名单上的百姓可都在此处了?”   黄恩照摇摇头,说:“有六名无论如何都寻不到踪迹,怕是已经……”   秋羲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那六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既然无法将其救回,就只能等日后剿灭真仙教时为他们报仇了。   他又朝人群中看了一眼,见金文才正哆嗦地回刘同河的话,清静子两位道长却不在人群里,于是他压低声音朝黄恩照问道:“两位道长呢?”   黄恩照:“两位道长说是去抓人,上山后便和我等分开走了。”   秋羲心知那两位肯定是去抓真仙教中说得上话的人了,于是不再等候,组织起百姓立刻回城。   接下来的几日,秋羲一边走访被解救的百姓一边暗中接触沈家等杏阳当地巨贾,他需要在回京之前替柳郁将剩下证据收集好,巡查下辖受灾县之事则都交由宁无畏和杨玉升两人在办。   五月十五这日,宁无畏和杨玉升带着巡查队伍回到杏阳。   “大人,各县灾情已经全部控制住,”书房内,宁无畏朝秋羲汇报道,“只有一些灾后的重建事宜尚在继续。”他说完便将这段时日做下的记录文书交给秋羲过目。   杨玉升又拿出另一本账册,朝秋羲道:“这是这段时日那些地方官员想贿赂我二人的证据,请秋大人过目。”   这事是秋羲老早就告诉过宁无畏和杨玉升的,三人在此次赈灾中所受银钱彼此都无半点隐瞒。   秋羲快速翻阅文书和账本后,又询问几句曲河县的事,得知曲河县一切顺利,这才朝两人道:“杏阳这边的事我今天也能全部处理完,两位准备一下,明日我们便启程回京。”   第二日一早,整支钦差队伍便在杏阳百姓倾城相送下,出了城门朝京城的方向而去。 第138章   钦差队伍在五月十七这天早上匆匆离开杏阳,路上见到队伍的百姓自发出城相送,直到城外数里地远后,秋羲再次下车劝返,百姓们才终于回城。   秋羲这才走得匆忙,原本是要等渝州府各个受灾县的灾后重建工作全部落实才回京,只是这几日他通过沈家的协助,从杏阳各大商贾手中拿到的那些曹党贪污的证据实在太过紧要,他怕夜长梦多,只好提前返京。   那些证据全部被秋羲收在系统的储物格里,是不担心出任何意外,但秋羲却知道此次返京可能不比他当初和柳郁从清州府上京轻松。   第二日,队伍已经不在渝州府地界。   快到中午时,黄恩照高声道:“弟兄们打起精神,到前面长亭便休息补给!”   入夏后天气越来越热,侍卫们听到马上就能休息会儿,不由都振作起精神。   这次钦差队伍中除了秋羲和宁无畏、杨玉升三人坐在马车中,队伍后方还有一辆马车,这辆马车原本是宁无畏和杨玉升共用的,现在里面却坐着两位道长和两名被捆住手脚蒙住眼睛,嘴里还塞着不团的人。   到长亭后,秋羲朝一名秋府的护院道:“去请两位道长下车用饭。”   清静子和清照子二人与秋羲三人进长亭用饭,黄恩照则拿了几个馒头和一只水囊上了她二人乘坐的马车。   “这次多亏了两位道长,”秋羲递了些道士不忌口的糕点和饭菜给清静子二人,“两位道长尝尝这个。”他说着又分别递了两碗冒着丝丝凉气的蜜茶过去。   和清静子二人在同一辆马车里那两个被捆绑的人便是真仙教徒。   真仙教当日得到柳郁要带兵攻打中河山时,整个教派趁着柳郁被急召回京转移去别处,只留下几名核心教徒带领一行外围教徒驻扎在山上看守还未正式入教的那些百姓。   马车上那两人便是清静子二人那日上山后暗中捉拿的真仙教核心教徒,这二人需要暗中押解进京审问。   其他物证秋羲都能收进系统储物格,这两个大活人却没办法,所以秋羲这次一路上都格外小心,就怕这两人半路被截杀。   “跟着秋居士走一趟,贫道二人倒是有口福。”   两位道长接过蜜茶饮下,又用了些美味的饭食点心,却不由想起在山台观中清苦度日的师父和同门。   秋羲心思敏锐,一眼便看穿她二人心中记挂远方的同门,于是笑道:“想必山台观中的其他道长也会喜欢这种点心,回头我把方子写给两位道长,等两位道长回了山台观,其他道长也好一起尝尝看。”   清静子二人都是随性之人,也不跟秋羲假意推辞,便拱手谢过。   用完午饭又休息片刻,队伍便重新启程。   下午,车队进入一段山间官道。   秋羲因为去年和柳郁便是在野猪岭的山间官道上遇袭的,所以这会儿格外警惕,他按着藏在袖中的箭弩,时刻注意着车外的动静。   宁无畏和杨玉升两人也被秋羲的举动带得紧张异常,三人屏息凝神,忽听车外传来一声呼喊,立刻便有金属碰撞声在山间官道上响起。   “果然有埋伏!”   三人见刺客出现,心里绷着的那根线反而比先前轻松了一些,躲在暗处的敌人现身后总要好对付一些。   “两位快藏到座位下!”   这辆马车的座位是柳郁专门让人制作的,拉开隔板后座位下便可以藏身,秋羲拉着宁无畏和杨玉升藏到座位下,他自己则按住袖弩熟门熟路地摸到车窗边探听车外的动静。   听到外面传来刀剑相撞声,秋羲才发现这次的刺客居然没有选择在远处放暗箭,而是直接近战。   看来背后的人这次的目标只是那两个真仙教的核心教徒,怕误杀他和宁无畏二人后引来贞元帝的震怒。   秋羲这下更是心里有底了,先不说柳沐点给他的羽林卫实力如何,光是柳郁留给他的那十名侍卫便各个都是好手,而且这十人都是上次跟柳郁去清州府的侍卫,不仅身手了得,对付刺客的经验还十分丰富。   听到己方的侍卫果然渐渐占据上风,于是秋羲也不逞能去放暗箭帮忙了,他十分有自知之明地也去座位下躲起来。   约摸过了小两刻钟,车外的打斗声渐渐平息。   “两位暂时先待在车里。”秋羲安排好宁无畏二人,这才下车查看情况。   秋羲只见官道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蒙面人,后面那两名真仙教核心教徒所在的马车外先前更是战况激烈。他见那边正有侍卫在捆绑几名躺在地上的蒙面刺客,还顺手卸掉了那些刺客的下巴,想来是两位道长出手时留了活口。   “可有伤亡?”秋羲朝黄恩照问道。   黄恩照知道秋羲是前太医院使的弟子,连忙道:“有十三人受伤,一人较重,其他都是皮外伤。”   秋羲立刻上车拿了医药箱就道:“带我先去看看重伤的。”   重伤的正是羽林卫汪季峰,刀伤在手臂上,伤到了骨头。当时一名羽林卫被一个刺客从后偷袭,情况紧急,汪季峰为了救人不慎受伤,这会儿正脸色苍白神情痛苦地靠坐在马车边。   秋羲见状急忙上前查看伤势,心里有底后又帮他清理伤口消毒止血治疗,其他皮外伤的伤患则由黄恩照带着未受伤的侍卫帮忙上药。   从杏阳出发的头天晚上秋羲边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足够的药品,他专心致志地给汪季峰缝合伤口,倒是不担心药物不够用。   等所有伤员的伤口都处理好后,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秋羲让人收拾出一辆空马车,好让汪季峰和其他几名有需要的伤员乘坐。   时间紧迫,秋羲只大致问了一下刺客的情况就猜出是真仙教那边派来的人手,他没有多浪费时间便让队伍重新启程,一切都等回京再说。   离京城越近,路上也越太平,五月二十那天上午,车队便抵达京城。   秋羲回到秋府后,发现柳郁竟然不在府中。   “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吗?”   大齐的官员按旬休假,每月初十、二十和月底个休沐一日,今天正好五月二十,按理说柳郁今天该在府上才对。   不过秋羲没见着人也不急着让系统帮他联系柳郁,而是回房沐浴更衣。   他换了一身宽松的交领薄衣披散着尚未干透的长发,端了一碗蜜桃冰酪一边惬意地吃着一边坐到窗下的雕花木榻上纳凉。   一抬眼,秋羲却见木榻上放着一把崭新的折扇,扇柄上系着一枚青丝扣,以前没见柳郁用过。   他放下手中的冰酪,打开折扇一看,只见扇面上绘着杏阳的山水,留白处题了一首小诗,是柳郁的字迹。   千里歧路为探看,万家灯火照远川。   诉我情思抚玉案,与君云雨赴巫山。   默默念完后,秋羲连忙合上折扇,只是耳尖有些泛红。 第139章   秋羲脸颊泛红耳尖发烫,看着手中已经重新合上的折扇眼神游移,他是着实没想到柳郁竟然会在扇面上提这种小诗。   “难道是我太保守了?”   秋羲拍了拍脸颊,忍不住自我怀疑。   “不行不行。”   秋羲摇摇头,不服输地重新打开折扇,提起毛笔便在柳郁那首小诗旁边落下笔墨。   他要是不扳回这一城,岂不是在告诉柳郁,他秋月白以前是人菜瘾大,连这种程度的招数都接不住。   四行诗写完,秋羲将两首诗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自觉还是自己的诗作更直白,于是满意点点头,将毛笔放回笔架上搁好。   秋羲正要重新合上折扇,忽听背后传来他日夜思念的声音。   是柳郁。   “月白在写什么?”   柳郁从身后将秋羲整个人揽进怀里,线条分明的下颌亲昵地搁在秋羲的肩上,他的双手绕过秋羲腰间,拢住秋羲握着折扇的双手。   “我看看。”   秋羲感受着身后之人久违的气息,不等他反应,手中的折扇已经被柳郁抽走,他刚才写下的那首艳诗已经一字不落地暴露在柳郁眼中。   “红香缠绵青丝柳,疏影横斜一室幽。”   “天枢摇光星子璨,日西出东堪叹愁。”   诗中的文词从柳郁口中一字字缓缓道出,秋羲只觉得脸上的温度快将他烫得头脑发昏了。   “原来月白心中是这般想的,”柳郁侧首在秋羲发烫的脸颊上落下一吻,轻笑道,“‘日西出东’,虽然现在不到日西,但到明日晨曦东升是可以的。”   “含章,你……”你听我狡辩!   秋羲刚一张口,双唇便被柳郁封缄。   五月的日子,庭院中的蜜桃已经熟透,香甜的芬芳充斥着整个小院,窗内传来碗碟碎裂的声音,是透着丝丝凉气的冰酪从窗下雕花木榻跌落在了地上。   第二日天还未亮,秋羲久违地听见系统在门外坚持不懈地喵喵叫着,是系统在提醒他该起床了。   秋羲缓缓睁开眼睛,才刚一翻身准备坐起便觉得腰肢酸软,浑身像散架似的使不上力气。   昨晚的记忆回笼,他脸颊上退去的热度又重新升了回来。   “真要命……”秋羲拉起薄被盖住脸颊,只留一双尾稍泛红的桃花眼在外。   要不是他昨晚百般认输讨饶,柳郁是真准备践行“日西出东”的承诺。   “月白醒了?”柳郁端着一碗清粥和糕点进屋,见秋羲用被子蒙住脸便知道他确实已经醒了,“先用些早膳,一会儿还要去上朝。”   柳郁轻笑一声,掀开被角将企图装睡的秋羲捞进怀里,替他擦了擦脸后便见怀中的人终于肯睁开眼睛。   秋羲双臂揽住柳郁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间,低声控诉道:“你昨晚那么凶干嘛。”   “是郁之过,”柳郁一边说着一边轻重适宜地替秋羲揉着酸软之处,他温声道,“郁喂月白用早饭可好?”   秋羲这才抬起头:“嗯。”   两人又花了些时间,收拾好后便一起乘着马车去上早朝。   柳郁和秋羲一人是翰林院修撰,一人是翰林院编修,本来都不用上早朝,只需按时去翰林院点卯上值便可。   但渝州府赈灾之事,他二人先后被点作钦差,柳郁先一步被急召回京,如今已擢升翰林院侍读学士。   昨日秋羲回京,今天也要去朝堂上复命述职。   ……   大殿内,贞元帝下旨擢升秋羲为翰林院侍读的旨意刚一下达,满朝文武皆是瞠目结舌,此次渝州府水灾,派遣的两名钦差事后竟然都被连升两级。   从当地官员上报的灾情来看,此次渝州府水灾本就不严重,百官皆默认派去的钦差就是混资历的,贞元帝要派柳含章这个少年时便名动京城的国舅前往,事后再给升个官,众人自然心知肚明不敢有半点不平。   可是这秋月白只是去渝州府巡视一月,竟然也跟着连升两级,这未免也太让人不甘。满朝文武中除了少数官运亨通之辈,谁不是在任上苦熬数年才能有所晋升,而秋月白取中探花也才仅仅两月而已。   一时间朝堂上已有几名官员面露嫉妒之色,而与礼部尚书柳怀仁交好的官员则面不改色。如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秋月白与柳含章在琼林宴请旨赐婚的事,自然都将秋羲看做柳尚书这方的人,柳郁和秋羲得贞元帝重用,对于这些官员来说当然是好事。   只有曹相面色古怪地瞥了一眼秋羲所在之处,心中顿生警惕。   “此子身世存疑,皇帝莫非欲将此子推到高处?”曹相一边在心中暗忖,一边又瞥向秋羲,这回只觉得秋羲十分碍眼,“早知真仙教之事会暴露,还不如当时便直接让皇帝派柳含章去渝州府。”   “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听到鸿胪寺官的话音后,朝中大臣就算有人对秋羲连升两级之事心中不甘,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向贞元帝提出异议,都准备直接下朝。   谁知秋羲却行礼道:“臣有本奏。”   贞元帝看着殿中的秋羲略微意外,抬手道:“爱卿请讲。”   秋羲将手中奏折递给殿中的鸿胪寺官,由其转呈到贞元帝的御案前:“臣在渝州府巡查赈灾事宜时,查出数起贪污案。”   鸿胪寺官代读奏疏后,朝中官员皆是瞠目结舌,贞元帝更是立即被气笑:“这曲河县丞倒是乖觉,竟还敢贿赂朕白银四千两。”那杏阳知府就更可恶了,每年贪污上万两,竟敢不贿赂他!   曹相在殿中听完秋羲的奏疏后只觉背脊生凉,此子当真是可恶至极,自己收了好处不说,竟还敢公然在皇帝面前将送好处的官员转手弹劾了。   听见贞元帝怒极反笑,曹相额角青筋暴起,险些血脉炸裂,此时却不敢出言说半句话,只想着如何撇清自己与金文才等人贪污之事的关系。   朝中官员有人视秋羲如蛇蝎,有人却一副恍然大悟之色瞥向他,朝堂上一番谏言后,贞元帝直接拍板道:“着督查院严加查办!”   下朝后,秋羲出了大殿外。   贞元帝体恤钦差外出巡抚一月之辛苦,特许秋羲再休沐三日再去翰林院就职。   柳郁今天在翰林院,秋羲只好一个人出宫后坐着马车回府。   “唉,该锻炼锻炼了。”秋羲坐在马车里揉着酸疼的胳膊腿感叹道。   今天一大早的天还没亮就在宫门外等着上朝,能站着坚持到现在,已经全靠他的意念在支撑。   “这么点俸禄也是真难拿,还好翰林不用上早朝。”   要是整年整年地为了上朝起得比鸡早,秋羲觉得自己坚持不了几年就想告老回乡,天知道他高三的时候都没这么勤奋过。   回府后,秋羲立刻换下朝服倒在床上蒙头大睡,连午饭都直接省了。   他迷迷糊糊得不知睡了多久,梦中忽然感觉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恍惚间睁开了双眼,只见柳郁俊美的脸庞出现在自己面前。   秋羲不自觉地抬起双臂揽住柳郁的脖颈,微微仰头朝他索吻。   柳郁双手撑在秋羲颈边,眸中含笑,又在秋羲唇边轻轻落下一吻:“月白可醒了?”   秋羲这才回神,发现原来不是在做梦,柳郁是真下值回来了。   “醒了,”他重新躺回床榻上,双手虚搭在柳郁肩上,笑问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怕你不吃午饭,”柳郁轻轻点了点秋羲的鼻尖,道,“所以月白果然没吃。”   秋羲张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柳郁的指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幽怨又责备。   “是郁之过,”柳郁宠溺地替秋羲抚开脸颊上的发丝,道,“先起床用饭?”   两人又黏糊了一会儿,秋羲这才起床吃饭。 第140章   柳郁未时末便下值回府。   他这会儿刚哄着秋羲吃了午饭,外面天色也还早,柳郁便拢住秋羲乌黑的长发,自然地替他挽了个发髻,说:“清溪村那边已经将上次商定好的纸送到京城,月白可要去看看?”   “这么快纸都已经送过来了?”秋羲惊讶地从柳郁怀里起身,笑道,“走走走,现在就去书铺那边。”   秋羲一边说着一边捞过一件轻薄的赤色长袍换上,柳郁又取了一件白色纱衣给他罩在外面。   书铺就开在桃花源旁边,原本是盘下来专门做纸铺的,只是之前清溪村那边的起皱纸没到货,所以先开成书铺吸引客户。   马车在桃花源外停下,秋羲才刚撑着一把绘了山水图案的纸伞下马车,就见桃花源和书铺门前个排着两条长队。   桃花源向来生意好,每日排队的人都不不少,秋羲只是没想到书铺前的队伍竟然也没比桃花源的短多少。   “这难道都是来买纸的?”秋羲看了看书铺前的队伍,将伞举过柳郁的头顶,悄悄朝他问道。   柳郁点点头,接过秋羲手中的油纸伞,说:“大多都是。”   “生意这么好?”秋羲这下惊讶了。   他粗略一数,书铺外至少排了大几十人,而且光是买纸的话速度也快,所以队伍中的客人流动性应该比桃花源那边还强,一天算下来,恐怕客户流量比桃花源那边还要大一些。   秋羲之前打算让清溪村那边做起皱纸时就想过生意会很好,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好,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柳郁轻笑道:“是月白之前让清溪村做的印花纸在京中大受欢迎。”   听柳郁这么一说,秋羲立刻想起来他之前让严肃之给牛大壮一家带回去一封信,信中确实提到一些可以尝试的不同纸张样式,印花纸就是其中之一。   他当时想着牛大壮的妻子娘家曾经造过纸,肯定是有些技术在身上的,所以就把一些对于牛大壮一家来说有些难度的技术送回了清溪村,没想到还真被他们给捣鼓出一个印花纸。   书铺里的生意太火爆,秋羲和柳郁索性便从后门进了书铺。   两人坐在后院树荫下的石桌前,秋羲手中正拿着一只精致的木匣把玩,木匣上绘着山水松柏流云飞鹤,瞧着极为雅致。   “没想到连纸盒也做出来了。”   秋羲笑了笑,打开木匣一看,里面是厚厚一摞交替折叠整齐的洁白纸张。他又将木匣合上,从纸盒顶端的开口处抽出一张纸巾展开,只见纸巾上果然印着和现代工艺相差无几的圆点图案。   “清溪村那边目前出了梅兰竹菊四种图案,”柳郁饮下一口茶,道,“之后考虑再做些其他图案,不过纸巾上的图案不宜太过复杂。”   秋羲点头道:“这倒是,太复杂了做起来麻烦也不一定好看。”毕竟这种要由一个个小圆点组合的图案放在纸巾上,太过复杂恐怕要挤成一团。   他又将手里的那张纸巾反复端详片刻,道:“不过我看这纸巾倒是比上次看的那批白净不少,也少了那些稻草残留下来的黑点。”   柳郁放下手中的茶盏,解释道:“牛家来信说是他们亲家那边请了些以前认识的造纸老匠人,那些老匠人根据自己的经验将你教牛家的方子做了些调整,这批纸便是用调整后的方子造的。”   “原来如此。”秋羲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他当初是在系统的课程里找到的这门稻草造纸技术,因为要满足大齐的物质和技术基础,所以很多更好的造纸技术都没法用,只能选了这个成品很一般的课程。他对这方面没做什么研究,能交给牛家的技术自然有限,牛家那边能找到老匠人帮忙改进技术当然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   只是秋羲还没高兴完,就听柳郁又道:“我让琉璃厂那边特制了一批琉璃匣,又绘了一些《战三国》的人物在琉璃匣上,前两日已经将装了印花纸的琉璃匣送进宫里,过几日应该就能拿到皇商的名号。”   秋羲立刻嘴角上扬,双手托腮看向柳郁,道:“含章你就是个天才,放到我们那儿肯定是个商界风云人物。”   柳郁笑道:“郁不过顺势而为,若没有月白的《战三国》和印花纸,这些都是空谈。”   本来是个比普通纸张只是花哨一点的印花纸,让柳郁这么一操作,直接身价暴涨跻身奢侈品行列,说不定日后哪个大臣办好了差事,论功行赏时贞元帝大手一挥就赏下一匣卫生纸,大臣还得接回家里供着。   秋羲光是想想就乐呵起来。   两人又在书铺中坐了一会儿,秋羲查看了一下书铺的账本,发现这几日光是卖印花纸就赚了好几百两银子。不过清溪村那边造纸坊的规模有限,到京城的距离又远,所以这一批货照着现在这个速度卖下去恐怕也坚持不了多少日。   印花纸这种东西是个消耗品,而且耗费还大,生意想要长久做起来,还是要等京郊的造纸厂建好后才行,到时候清溪村那边出的货就可以专供清州府。   秋羲和柳郁喝过茶后正要去隔壁的桃花眼用晚饭,忽然有一名书铺的伙计来报,说安王府的下人求见。   秋羲让伙计把人带进来,只见那人见礼后,道:“国舅爷,秋大人,王爷请两位到府上一叙。”   等秋羲和柳郁坐着马车进安王府后,老远就听见安王兴高采烈的招呼声。   三人步行到安王府与柳府相连的那片莲花湖,在湖心亭中围桌坐落。   石桌上摆满了各色珍馐,如此丰盛,一看便知安王是早有准备要请他二人过来。   秋羲打趣道:“我掐指一算,安王近日必有喜事。”   “嘿,瞧你这话说的,”安王不乐意了,给秋羲和柳郁一人斟了一杯桃花源今年新酿的桃花酒,说,“我就不能是给你和皇舅接风洗尘?”   秋羲啧了一声,饮下一口桃花酿,道:“你笑成这副样子还能是给我和含章接风洗尘?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不信呢,而且你说说看,含章这都回京几天了?”   安王没想到秋羲一来就能拆穿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有些激动地对两人小声道:“我要当爹了!”   秋羲刚才一见到安王,看他满脸喜庆就猜到这家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没想到竟然是要当爹了。   柳郁也有些意外,他回京后也见过安王,只是之前没听安王提起过这事。   两人一同朝安王道喜,三人庆贺一番又喝过一轮酒,安王面色红润,喜滋滋地说:“大夫昨天才把出的喜脉。”   “你体内的残毒都清了?”秋羲去年来京城后听说安王幼时中毒,体内余毒未清,他当时就给安王把过脉,脉象也确实如此。   安王笑道:“之前你和皇舅不是给了我一些老国丈做的清毒丸,我按照老国丈的吩咐服药数月,之前大夫把过脉,说是余毒已经大多排出体外。”   “手给我,”秋羲说完便探手为安王仔细把脉,过了一会儿,他笑道,“余毒果然已清,这是双喜临门。”   秋羲和柳郁在安王府上待到月出东方,许久没回这边,两人今晚便干脆回隔壁的柳府住下。   柳郁的院中,两人正坐在窗外那棵桃树下纳凉醒酒,秋羲见柳郁望着夜空中那弯明月出神,他轻轻戳了戳柳郁的脸颊,问道:“含章有心事?”   柳郁抓住秋羲的手,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他的指尖,片刻后才才叹息道:“明年朝堂上恐怕要出变数。”   “为何?”秋羲有些不明白。   要说变数,不该今年就有吗,毕竟他今天刚把金文才那些人贪污的罪证交给贞元帝,这事查清楚了,曹党不倒也要脱层皮。   柳郁只是将秋羲的手攥得紧了,缓缓道:“安王明年若得子,此子便是皇长孙,大皇子和曹相势必会有大动作。”   “皇长孙?!”秋羲压住心中的惊叹,他没想到这个未出生的孩子竟然干系这么大,“甄选皇储确实历来都要考虑子嗣问题,这么看来,大皇子和曹相那边还真有可能在明年有所举动。”   柳郁却摇摇头,说:“如果真是男婴,以陛下如今的年纪,更有可能立皇太孙。”   秋羲一惊,压低声音道:“含章是说,陛下会更倾向于越过手握权柄的成年皇子,立十来年内都不会有能力分润皇权的婴儿为皇储?” 第141章   柳郁要去翰林院点卯,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秋羲便陪柳郁一同起床了。   “吵到你了?”柳郁刚下床便见秋羲也跟着醒来,俯身替他扫开有些凌乱的发丝,轻声道,“时辰还早,月白再睡会儿。”   秋羲从床上起身,摇头笑道:“含章没有吵到我,是我特地让系统这个点儿提醒我起床的,我一会儿送含章去上值。”他说着就下床更衣。   柳郁见秋羲还挺精神,便由着他去,不再劝阻。   两人洗漱后,秋羲站在柳郁身后替他挽发髻,柳郁道:“三国山庄那边半月前已经开业,月白若有兴致可以去看看。”   秋羲惊讶道:“这么快就开业了,之前不是才建了一半?”   “嗯,”柳郁解释道,“目前只开放到半山腰,再往上走的地方还在修建。”   秋羲打趣道:“这都还没竣工,能有人去吗。”   柳郁买了个关子:“月白一去便知。”   “成啊,回头我就去看看。”秋羲替柳郁带好官帽,又道,“对了,这两天怎么没看到柳尘?”   平时柳尘都是跟着柳郁的,上次柳郁去渝州府查办真仙教,京中需要人照应,所以才没让柳尘跟去,秋羲近两天没怎么看见柳尘人影,这才觉得有些奇怪。   柳郁起身跟秋羲一起到桌边用早膳,回答道:“他昨日去渝州府办事,还要些日子才会回京。”   “去渝州府办事?”秋羲听到这话就更奇怪了,柳郁才从渝州府回京几日,柳尘这就又过去了,“难道是真仙教的事?”   柳郁没详细说,知道:“确与真仙教有关,”他给秋羲盛了一碗清粥,笑道,“事情干系重大,等日后办成了再告诉月白。”   秋羲舀了一勺带着淡淡咸味的清粥送进嘴里,笑着打趣道:“怎么还带保密任务,难道你俩还要在渝州府养几千私兵跟真仙教大擂台不成。”   “咳咳——”柳郁听到秋羲的无心之言顿时被呛得咳嗽起来。   秋羲连忙放下手里的汤匙替柳郁拍着后背,他双眉紧蹙,担忧地问道:“含章怎么了,难道系统那枚妙手回春丹失效了?”   老老实实蹲在窗台上吃猫饭的橘猫瞬间睁大眼睛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它家宿主,它这么优秀的系统出品的妙手回春丹怎么可能失效,这简直是在质疑它的科技含量!   柳郁摇摇头,拿起手帕擦了擦嘴,扶着秋羲的腰肢让他重新坐下,等嗓子里那股难受劲儿压下去后,轻道:“方才只是呛住了。”   “真的只是呛住了?”秋羲跟柳郁再三确认,见他这会儿面色正常呼吸平稳,确实不像咳疾重新发作的样子,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柳郁见秋羲不再继续追问,心中默默舒了一口气。   两人昨晚宿在柳府,柳尚书要去上早朝,丑时便去宫门外候着了,大哥柳沐这几日又在羽林卫值夜班,所以也不在府上。   柳郁在翰林院任职,只消一会儿直接去翰林院点卯,两人用完早膳后,秋羲便陪他坐马车去翰林院,他今日不当值,所以不便陪柳郁进宫,只能在宫门外与柳郁作别。   秋羲送柳郁下马车,为他正了正衣冠,趁着有马车遮挡视线,于是飞快地在柳郁的脸颊上啄了一下,这才道:“含章进去吧,下午我来接你。”   “嗯。”柳郁笑着捏了捏秋羲的指尖,这才转身进宫。   等秋羲重新坐上马车朝京郊的方向去后,在宫门外把守的侍卫才悄悄跟同僚挤眉弄眼,一副竟然被他逮到真人的八卦表情。   秋羲坐着马车到达三国山庄后天色已经大亮,他下车后从入口步行上山,一路走来只见各处景色无补贴合他和柳郁原先的构想,让他看得极为满意。   他才刚到赵子龙的雕像前,山庄的管事便疾步迎过来为他领路。   “公子这边请,”管事一边带路一边道,“为公子和柳公子预留的厢房早已准备妥当,就等着两位公子过来瞧瞧。”   三国山庄内划分了三处地方来修建供游人住宿的山间客栈,山脚、山腰和山顶各有一处,山脚处和山腰处的主题客栈已经建好,管事现在要带秋羲过去的就是山脚那一座。   路上来来往往的已经能看到不少游人,据这位管事说,山庄才开业没几天,这几天来的几乎都是上次去秋府参加过三国宴的公子小姐和书生。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之前就参加过三国宴,肯定对三国山庄的事极为上心,一听到山庄开业自然会过来体验一番。   秋羲刚跟着管事穿过赵子龙的事迹展示区走到主题客栈所在的院落,就见一名女子正在院中那棵葱绿的白果树下作画。树下有一张长椅,椅上坐着正在看兵书的赵子龙雕像,那名女子画的便是赵子龙。   他正要进客栈,就见那名女子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原来是上回三国宴时跟方同景斗画的姑娘。   秋羲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刚想转身进客栈,又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人的声音。   “秋兄!”   他回头一看,正是方同景。   “秋兄这三国山庄建得当真说是仙宫也不为过,”三人互相见礼后,方同景感叹道,“没想到竟还有能自由取水的琉璃管,特别是那间浴室,当真妙用非凡,整个大齐也是独此一家。”   那位姑娘也道:“不仅物件新奇,山庄的景色与各大三国人物雕塑才是一绝,看得我只想全部画下来。”   秋羲笑道:“等山庄全部建好后还会请人专门在山中扮演三国人物,届时游人也可自扮做喜欢的人物,两位到时候可再来逛逛。”   “当然要来,”方同景道,“我可早就等着了。”   秋羲见方同景像是和这位姑娘一起来的,他心思一转,再和两人聊了几句就找借口进客栈了。   这会儿夜宿在客栈的游人都起床用过早饭出来玩耍,客栈所在的小院和旁边赵子龙的事迹走廊正是热闹的时候。   秋羲进了预留给他和柳郁的那间楼上厢房,推开窗户便望见不远处的走廊上游人来往不断,有为赵子龙吟诗作对的,也有驻足作画的,小院里还有几群拉着摊子戏三国的,热闹程度一点也不比节日庙会差。   远在楼上,秋羲都能听到院中的客人不少都在讨论山庄和客栈的事,其中出场率最高的就数浴室。   “诸位昨晚可进过外间的浴室?”一名书生兴奋地问道。   “进过进过,”另一人激动地回答道,“那花洒果真是神仙物件,让某昨晚整整洗浴了半个时辰!”   书生笑问道:“可是欲罢不能?”   “是也,”那人八卦道,“在下听说这可是秋探花从神国看来的东西,没想到我这等俗人也能用上这等奇物。”   另一个人插话道:“我倒是觉得那马桶更好用,竟然还能除秽。”   另外两个人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知道这马桶实在神奇,可不是此物聊起来不够文雅么。   “没想到客流量比预想的还多。”秋羲心情极好地关上窗户,这才仔细验看房内的一应物件。   山脚下这件客栈是蜀国主题,所以屋内的各种摆件都是蜀国人物,窗花上就正贴着指点江山的诸葛孔明。   当初画客栈图纸时,秋羲有参考过现代的酒店,整间客房分了里间和外间,里间是休息的卧室,外间有客厅和专门的浴室跟卫生间。   先前那些客人之所以对客栈里的浴室情有独钟,是因为秋羲让匠人专门做了淋浴器装在浴室内,这种新鲜玩意儿往往都很容易吸引眼球。   秋羲打开浴室门,只见琉璃制的水管将莲蓬形的花洒固定墙壁上,他探手打开水阀,就有一蓬细密的水珠接连不断地从花洒中喷出又全部落进木桶中。   客栈里的一应用水全部是从山上引过来的山泉水,秋羲探手接了一捧水珠,尽管是大热的天也能触到一丝凉意。   “也只能夏天用用了。”秋羲将手中的山泉水放开,关掉水阀后将手擦干。   客栈里的淋浴器没有加热功能,所以喷出来的只会是冷水,夏天让客人们用一用倒还安全,冬天用冷水洗澡那就只能是猛人才敢做的事了。   秋羲在屋里吃了几块点心,管事便将账本送过来给他查看。   三国山庄才开业没几天,秋羲看过账本后却惊呆了,整座山庄竟然已经赚了数千两银子。   账本上记录的那一条条价目和消费人次着实让秋羲一愣,山庄这边的事基本都是柳郁在处理,他给了图纸后除了来看过几回修建进度,再也没操心过别的。现在看着这些详细的价目,秋羲只想给柳郁送上三个六。   从账本上看,可以说游客在山脚下一进入山庄的大门就要开始花钱。   五钱银子的门票价格就不说了,山庄里卖的各色小吃肯定也是要花钱买的,关键是住客栈付了住宿钱之后,客房里的一应消耗品居然也要额外花钱买,而且比京中贵了将近一倍。   就拿卫生间里放着的匣印花纸来说,这匣印花纸在书铺里只卖四十五文,价格已经很贵,可在这客栈中竟然要价八十文,两边的纸都是清溪村出产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客栈里的纸盒绘了三国人物,走的是柳郁之前安排的奢侈品路线。   套路满满,简直跟现代的酒店如出一辙,关键是秋羲看账本上的销售数据,吃这一套的客人竟然还很多。   “果然哪个时代都不缺有钱人。”秋羲看着账本已经开始心疼自己的荷包了。   最绝的是山庄里每日还会有一项三国歌舞演出,表演的都是三国相关的诗歌改编成的舞曲。每日表演前山庄都会竞拍三个登台名额,拍中者可登台为舞女和乐或吟诗作和。   在秋羲看来这简直就是冤大头花钱买名额给他表演节目,结果看到每日的名额成交价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最贵的一个名额是第一日的第一个名额,竟然拍出了五百两银子!   冤大头一号就是他的老熟人沈锦之,冤大头二号则是另一个老熟人顾青书,这对小情侣光那一日就在山庄里消费上千两银子。   “这也太捧场了吧。”搞得秋羲还怪不好意思的,只能含笑大赚一笔。   秋羲在山庄这边待到中午,跟方同景一行在小院中吃了一顿烧烤,见时辰差不多了,他这才坐着马车回城。   柳郁每日未时便下值,秋羲这会儿回去刚好能到宫外接他下班。 第142章   马车在掖门外停下,秋羲打开窗帘,坐在马车中望着宫门的方向,不多时,便有身穿官服的官员从宫内相约而出。   秋羲只一眼便瞧见人群中风华独树的柳郁。   柳郁一身青色官服从宫门内款步而出,行动间,周身仙逸出尘的气质硬生生将那件制式官服衬托成了仙袍。   他微微一抬眸,便望见不远处的秋羲打开车帘朝这边招手。   “含章!”秋羲跳下马车,从车中拎起一只绘了祥云纹的食盒快步朝柳郁走去,“热不热?”   秋羲见柳郁一路从翰林院走到宫门口,已经被烈日晒得脸颊微红,连忙取出一只裹了冰块的手帕放到柳郁颈间给他降降温。   “月白久等了。”柳郁笑了笑,将带着凉意的手帕贴到秋羲的脸颊上。   秋羲在马车中烘得泛红的脸颊,这会儿立刻被冰得半眯起眼睛。   两人站在宫门口的阴凉处,一时半会儿倒不怕被太阳晒着。   秋羲笑着打开食盒,取出一碗蜜桃冰酪递给柳郁:“含章先吃点冰酪,休息一下在回府。”   这会儿正是各衙门下值的时候,从宫里出来的几乎都是翰林院的同僚,其他六部衙门大多都在宫外两侧,所以各路翰林刚一走到宫门口,就站在大太阳低下瞧见两位新同僚正在阴凉处美滋滋地分吃冰酪。   几人这几日都已经跟柳郁混了个脸熟,这会儿见他不仅下值后有人来接,来的人还是今科探花秋月白,联想到他二人在琼林宴上的美谈,一个个顿时都酸成了陈年老酸菜。   他们怎么就只有小厮驾车来接送呢,甚至更多人连车都没有,只能顶着毒辣的大太阳穿过皇城步行回家。   秋羲刚给柳郁喂了一勺沾了蜜的冰酪,就见宫门口好几个穿着青色官服的同僚正看着这边,他扬了扬手中的食盒,笑道:“几位大人可要尝尝桃花源新出的猫爪冰?”   那几名翰林听到秋羲的话,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架不住这天实在太热,冰酪实在诱人,于是纷纷走到秋羲和柳郁乘凉的地方。   几人互相见礼后,一名翰林打趣道:“难怪今天柳大人一到点就忙着出宫,原来是急着见秋大人。”   另外几名翰林也跟着应和,看来翰林院的人都知道柳郁今天忙着下班了。   柳郁凤眸中噙着笑意,只是心情愉悦地注视着秋羲。   “我今早跟含章说好了下午来接他,”秋羲打开食盒,取下最上层的木格后露出下层整齐码放在碎冰块中冰棍,笑道,“几位大人尝尝看。”   “在下便不客气了。”   方才带头打趣秋羲和柳郁的翰林说完便取了一只冰棍出来,只见这冰棍与街上寻常的冰棍不同,竟然是一个浅红色的猫爪形状。   “难怪要叫猫爪冰,这模样看着倒是真像一只猫爪。”   秋羲笑道:“这是西瓜猫爪冰,冰中调了西瓜汁。”他又朝其他几位翰林递了递食盒,说,“每种颜色都是一种口味,几位也尝尝。”   另外几人也不客气,各自取了一只猫爪冰放进嘴里。   猫爪冰刚一入口,沁人心脾的凉意便消除掉一分暑热,甜蜜的水果味更是让人在烈日的蒸腾中也心情舒畅。   “我这支是桃味儿的!”   “我的是枣味儿。”   “竟然是荔枝味儿!”   几名翰林像个拿着新奇东西互相分享的小孩儿似的,纷纷道出自己拿到的猫爪冰是什么口味。   “没想到桃花源悄无声息地又出了这种好东西,”方才那名翰林招呼几位同僚道,“走走走,去桃花源看看,顺便给家中也带些猫爪冰回去。”   另外几人纷纷应和,于是一个传一个,后面出来的翰林同僚几乎都被新出的猫爪冰勾去了桃花源。   马车上,秋羲打开窗帘看着往桃花源那边走的官员越来越,心情极好地勾起唇角。   果然还是翰林的同窗们口才好,有他们帮忙宣传,要不了几天桃花源的猫爪冰就要成为今夏的京城爆款。   柳郁舀了一勺冰酪喂到秋羲嘴边,秋羲放下窗帘美滋滋地张嘴吃下。   窝在车厢角落里的系统瞥了瞥腻歪的宿主和他的伴侣,没眼看地继续埋头干猫碗中的五香麻辣小鱼干。   这些小鱼干可是它凭本事挣的工资,之前宿主要做猫爪冰的时候押着它的爪子按了不少模型,今天猫爪冰上市了才给开的工资呢。   回到秋府,两人洗漱一番后时间还早,秋羲便拉着柳郁去湖中的画船上烤烧烤。   桌边的雕花窗户打开,岸边桃林中成熟的蜜桃香便飘散进画船中,特制烧烤架下燃着竹炭,熏出幽幽的香,旁边摆着一只盛了大冰块的冰盆,冰块正散发着沁人的凉气,将船内的热气冲淡。   秋羲从桌边的荷叶上取下烧烤串铺在烤架上,一边熟练地翻滚着烤串一边拿着沾了油的小刷子刷料。   柳郁坐在秋羲旁边,拿着裹了小冰块的手帕为秋羲冰了冰脸颊和脖颈,等手帕中的冰块开始融化,他这才将手帕和冰块一起放到旁边的盆里,又取过那把他和秋羲都题过诗的折扇,悠悠地为秋羲打扇。   秋羲本就是个爱一心多用的人,这会儿正精心侍弄烤串呢,眼角的余光就瞥到柳郁那把折扇柄上明晃晃挂着的青丝扣。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刚回京那天在屋里的种种画面,脸颊上噌的一下又窜起一抹红晕。   “月白可是还热?”柳郁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折扇,又取了一张干净的手帕要去装冰块。   秋羲干咳一声,连忙阻止道:“含章不用取冰块,我不热,”他将已经烤好的串放进盘中,“含章先尝尝味道味道怎么样。”   柳郁重新坐回座位上:“当真不热?”   秋羲摇摇头,说:“真不热。”   柳郁见他脸上的红晕已经退下,于是也不再坚持。   “这个鱼排是用早上让人刚才湖里钓上来的鱼做的,”秋羲指了指柳郁面前那串刷满各种调料,正滋滋爆着小油泡的串道,“鱼肉去了鱼刺后剁成泥,再加了些别的料做成的,不用挑刺哦。”他笑着朝柳郁眨了眨眼睛。   柳郁听完一双凤眸微微发亮,这才拿起那串鱼排尝了一口,鱼肉细腻,经炭火烤炙后外酥里嫩,各种作料搭配事宜,烤炙后香味便渗入鱼肉中。   而且还没有鱼刺。   柳郁赞道:“上品。”   秋羲笑道:“我就猜到含章会喜欢。”   他知道,柳郁喜欢的大部分原因不是烤串的味道,而是这串没有鱼刺。   柳郁评判食物有个隐藏标准,不是味道而是这食物吃起来方不方便,他向来不爱吃带刺的鱼肉和带骨头的各种肉类,需要剥皮的水果也不吃,包括他最喜欢的桃。   秋羲最开始都没发现这事,只以为柳郁身体不好所以诸多忌口,后来才发现是他想多了。   柳郁将手中烤串喂到秋羲嘴边,秋羲微微低头,就着柳郁的手也尝了一口。   “对了含章,”秋羲用手帕擦了擦嘴,朝柳郁问道,“陛下上次怎么突然用倭寇之事召你回京,真仙教的事怎么没听到消息了?”   柳郁摇摇头,道:“我回京后进宫面圣,陛下找借口推而不见。”   秋羲奇怪道:“难道他想把这事重新压下去?”   柳郁沉默片刻,说:“极有可能。”   秋羲就纳闷儿了,贞元帝之前还要铲除真仙教来着,怎么这回柳郁带着充足的证据回京,贞元帝反倒要保一手真仙教了?   难道贞元帝还真信了无虚子是什么仙门中人,能让他长生不老不成。   秋羲万万没想到的是,只第二日,他和柳郁便双双接到圣旨,贞元帝不知何故,要再次点他二人做钦差前往沣州府督查倭寇之事。 第143章   圣旨是派翰林院的学士来秋府宣的,当时柳郁才下值回府,秋羲前脚刚给柳郁端了一碗蜂蜜柠檬茶解暑,宣旨的钦差后脚就进府了。   两人接过圣旨后,秋羲请这名学士进屋用些冷饮解暑,三人都是翰林院同僚,闲聊几句便熟络起来。   秋羲问道:“董大人可知沣州府倭寇之患是否有变?”   沣州府虽常年受倭寇滋扰,上次柳郁在渝州府铲除真仙教时,贞元帝还以此为借口将柳郁急召回京,但这几日秋羲都没听人再提起倭寇之事,想来应当不至于太严重才对。   翰林院日常要负责为贞元帝草拟诏书宣布政令,是“天子私人”,相当于贞元帝手下的秘书机构,在整个朝廷里也算是对大齐政事知晓最全面的。   秋羲自从点了翰林院的职,到现在还未正式进翰林院上值过,消息当然不如其他翰林灵通。但柳郁回京后便开始上值,他除了那日接到一道跟倭寇有关的急诏外,也未曾再听贞元帝下过其他旨意。   董学士只笑道:“两位大人是我大齐栋梁,自然是能者多劳,犹记得两位大人在策论中提出的抗倭之法,就连先前在京中的那几位将军也觉得甚妙。”   只是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了个方向,随后便道:“秋大人府上的茶饮果然与别处不同,时辰不早了,本官便回宫复命去。”   两人不在挽留,送走董学士后,秋羲朝柳郁道:“我怎么觉得董学士话中有话?”   柳郁望向董学士刚才所指的方向,眸光微敛,说:“钦天监便在那方。”   “钦天监,”秋羲一愣,思忖片刻后道,“无虚子是不是就在钦天监?”   秋羲记得这个无虚子被贞元帝封为国师,大齐的国师好像是在钦天监任职来着。   柳郁点点头,想了想,说:“我回柳府一趟。”   秋羲知道柳郁这是要找回柳府找柳尚书询问消息,便留在府中收拾两人去沣州府要用的行礼。   柳府,书房内。   柳怀仁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才压低声音道:“皇后说陛下进来有一回夜里突发心疾,服了无虚子的丹药后便已无碍,只是这些时日越发信任无虚子,时常与此人夜谈。”   “陛下患了心疾……”柳郁想了想,问道,“是我收到急诏前发作的?”   柳怀仁沉默着点头。   柳郁大致已经能猜出这一连串的事到底为何,对柳怀仁道:“我与月白明日便要前往沣州府,父亲提醒皇后多注意陛下入口之物,看诊的太医也要严加把关。”   刘焕然当即便听出柳郁话中的意思,小声惊道:“郁儿是怀疑陛下被人下毒了!”   柳郁微微颔首,道:“我在渝州府查出无虚子极有可能是真仙教的创教之人,先前又遇到两名下山寻叛门弟子的道人,那两名道人口中的叛徒便极有可能是无虚子。此人极善钻营旁门左道……”   一时间柳怀仁沉默不语,只听柳郁将这段时日的调查细细说来。   待柳沐回府后,书房中又多了一人,直到深夜,柳怀仁的书房中依旧燃着灯火。   秋羲听系统传的消息,一早就知道柳郁今晚不回来,于是他下午便去了一趟琉璃厂,挑了些现成的琉璃准备路过清州府的时候带给他师父。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柳郁便独自回了秋府。   柳郁不在,秋羲夜里睡得浅,听见外屋传来开门声,便立刻醒了过来。   “含章?”他出声问道。   “吵醒你了?”柳郁换下外袍后进到里屋,俯下身为秋羲扫开脸颊边的鬓发,道,“时辰还早,再睡会儿。”   秋羲见柳郁神色有些疲惫,立刻便知道他一夜没睡,于是朝里挪了挪,为柳郁空出位置。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笑道:“含章陪我睡。”   柳郁鼻腔中发出一声轻笑,在秋羲身边躺下。   秋羲在柳郁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便重新睡下,不一会儿就听见旁边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等屋外传来系统的叫起声时,天色已经大亮。   秋羲从床上坐起后,又伸手按下柳郁刚抬起的肩膀:“含章再睡会儿,我去看看随行的人准备得怎么样了。”他说完便从柳郁身上翻到床下更衣。   柳郁依言闭目休息。   等秋羲出屋检查一番后再端着早膳进屋,柳郁已经起床梳洗完毕。   两人草草用过早饭就要启程,这时,一只橘猫嗖的一下窜进两人乘坐的马车中。   “宿主,你怎么把我丢在家里不管了!”系统小声又委屈地朝秋羲控诉道。   秋羲低下头看着脚边的橘猫,一副怜爱地模样摸了摸系统的猫头,叹气道:“系统,这次你自己留在京中。”   系统:“?!”橘猫瞪大了一双猫眼,满脸十分受伤的表情。   它刚刚听到了什么,它家宿主竟然要将它一只系统单独抛弃在京城。   秋羲又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带你走,你要知道,你可是大齐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系统,我和含章离开京城后,你就是我俩在京城的耳目。”秋羲捏了捏系统的三角耳朵,继续忽悠道,“没有你在这里收集消息,我俩不就要被大皇子那帮人压着打,连他们要用什么手段对付我们都不知道。”   系统一听自己居然如此重要,顿时整只猫都摇摆起来,毛茸茸的尾巴差点翘到天上,胸前的毛毛似乎都更光亮了。   “是的,本系统功能强大,保证能为宿主提供京城的一切快讯。”系统的猫爪拍着胸口的长毛,意气昂扬地朝秋羲保证道。   “嗯,”秋羲满意地点点头,说,“到时候柳尚书那边或者柳尘那边有什么消息要寄给我和含章,你就替我俩收下再转告给我们,我和含章已经给他们说过你是我专门训练的信猫,掌握特殊渠道传递消息,记得不要穿帮了。”   “保证完成任务!”信猫系统翘着尾巴钻出马车。   一切准备就绪,秋府的队伍立刻启程。   贞元帝这次除了侍卫还给秋羲和柳郁另派了随行官员,几路人马在城门外汇合,随后又马不停蹄地朝沣州府赶去。   沣州府在东南沿海地带,是大齐的边境临海州府,从京城坐马车前往沣州府需要将近一个月时间,而且南地多有山岭,路况不太好走,去那边任职的官员仅在上任途中便是是一道考验。   整个钦差队伍从京城出发快半个月后,这天下午终于进了清州府。   一路上吃了半个月的干粮,随行人员都已经十分疲惫,秋羲和柳郁便下令在清州府的驿站休整一日,他二人则独自架着马车去了吴府。   两人从京城出发时走得急,没来得及给吴老爷子写信,谁知两人一进吴府,就见老头正坐在院中树荫下翘着脚吃冰酪,桌上满满一大堆各种口味都有。   等老头看清来人,手中那碗冰酪咵嚓一下便摔在地上。 第144章   树荫下,吴老头像个犯错的小孩儿似的耷拉着脑袋。   柳郁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石桌上那一堆花里胡哨的冰酪,在他外祖父瞧瞧看过来时微微挑了挑眉。   意思很明显,吴老头今天要是不给这一大桌冰酪找个合适的理由,以后恐怕是休想再吃冰酪了。   秋羲夹在中间,一边接收他老师的眼神暗示,一边顶着柳郁的低气压,没办法,他只好拍拍手,在吴老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下将那一桌冰酪全部收走。   将那些冰酪全部拿给吴府的管家,让管家分给府里的下人,秋羲便轻手轻脚走到院前的走廊下,躲在廊柱后悄摸摸探头观察树荫下的状况。   柳郁坐在吴老头对面,终于开口轻言慢语陈述一次吃这么冰酪对吴老头的身体有多大害处。   吴老头立刻表示知错:“老头我可不是嘴馋,这不是今天日头太毒辣,老头我想着你和我徒儿要回来,所以特地给你二人准备了各种口味么。”   柳郁一副十分不信任的样子看向吴老头,半点不留情面地戳穿他:“我与月白并未给外祖父送信,外祖父从何处得知我二人今日要回来?”   “这、这……”吴老头一时被噎得找不到借口,忽然瞧见在在廊柱后探头探脑的徒弟,于是立刻假装没事人似的,起身朝他徒弟走去,“徒弟快来,为师考考你,你且给郁儿把把脉看看他今日脉象如何。”   秋羲藏身之处暴露,没办法,只好重新滚回这对祖孙之间当人形缓冲垫。   见秋羲探出手当真要给自己把脉,柳郁无奈地叹了口气,配合地伸出手腕。   秋羲摸了摸脉象,朝柳郁挤眉弄眼道:“脉象平稳,身体倍儿棒,不过天干物燥,含章别动怒才好。”   柳郁被秋羲的表情逗得轻笑出声,于是终于放过没吃成一大桌冰酪的吴老头。   “诶,脉象平稳?”吴老头怎么那么不信呢。   虽然这两个小子之前来信说郁儿的旧疾已经根治,但他为外孙看诊多年,能不了解他的身体状况么。   于是吴老头自己探手摸上柳郁的脉门,片刻后,吴老头须眉高高扬起。   竟然真如他徒弟所说,郁儿的脉象真的如正常人一般了,甚至比普通人更健康不少。   “当真是用你之前提到的那种药丸治好的?”吴老头十分好奇地朝秋羲问道。   秋羲点点头,说:“对啊,不过最后用的那枚药丸比之前跟师父讨论的那枚药丸效果好一点。”   吴老头听完都快好奇死了,拉着柳郁的手腕又摸了许久的脉象,越摸嘴角的胡须便翘得越高。   郁儿的旧疾当真痊愈了!   吴老头眼眶微微湿润,喃喃道:“你娘在天之灵也可安心了。”   柳郁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将手覆在吴老头布满皱纹的手背上。   过了许久,吴老头又开始拉着秋羲询问各种跟那枚神奇药丸有关的问题,等到秋羲见时候不早,说要去给他做好吃的,吴老头这才放过他,转而拉着柳郁开始絮絮叨叨。   后厨里,几名厨娘见秋羲进来,先是一惊,随后便纷纷惊喜地围过来跟秋羲打招呼。   “没想到是秋公子回来了,”一名厨娘笑道,“想必小公子也回来了,秋公子今日可有什么想吃的,咱几个定要做一桌秋公子满意的菜色出来。”   秋羲笑道:“几位婶子的厨艺我还能不知道?自然是你们做什么都是我爱吃的。”他在厨房里扫了一眼,见到有一条已经处理好的鱼还有没动过的豆腐,于是道,“我想给师父做一道豆腐鱼丸,便劳烦几位婶子帮忙处理一下鱼肉。”   那位厨娘爽快道:“唉,包在我们身上。”   有几位厨娘帮忙,没花多少功夫一道鲜香的豆腐鱼丸便做好了。   膳厅里,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菜色,最中间摆着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豆腐鱼丸。   “师父快尝尝,”秋羲用汤匙舀了一只鱼丸进吴老头的碗里,随后又舀了一只给柳郁,朝他眨了眨眼,道,“没刺的,含章尝尝看。”   祖孙二人同时舀起碗中的鱼丸,柳郁品尝后,唇角微微上扬,舀了一只鱼丸进秋羲碗中,笑道:“如此美味,当与月白共享。”   秋羲一手支着脸颊歪头看着柳郁,乐得弯起了一双桃花眼。   吴老头尝了一只鱼丸后,干脆将整碗豆腐鱼丸都端到自己面前,吃得满嘴浮油:“这鱼丸鲜嫩弹牙,豆腐更是极品!”   用过饭后,秋羲才带吴老头去看他从京城带来的琉璃。   “师父,这些琉璃是用来做窗户的,明日找来匠人为你装在书房和医室,到时候室内可亮堂许多。”   吴老头看着面前大块大块晶莹剔透的琉璃,差点被惊得说不出话:“你二人这是去打劫了,上哪儿抢了这许多琉璃?”   秋羲笑道:“看你说的,我和含章是那种人吗。”   吴老头不是十分信任地瞥了秋羲和柳郁一眼,那可真不好说。   秋羲只好解释道:“这些琉璃是我和含章在京郊建的琉璃厂里制的,不花钱。”   “你俩还建了琉璃厂?!”吴老头听完都惊呆了,琉璃厂,那得赚多少钱。   “对啊,”秋羲推着他师父一边往回走,一边说,“所以师父担心会花钱,只管等着明天去书房看看效果。”   秋羲和柳郁二人今夜没有回驿站,而是直接住在吴府中,车队要等明日在府城中补一日,等后天早上才会再次出发。   第二天早上,秋羲和柳郁便让人找来工匠为吴老头的书房和医室换窗户,忽然听见有人来报,说有一位姓牛的男子寻秋羲。   “姓牛,难道是大壮哥?”   等秋羲见到人时,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牛大壮。   “大壮哥,婶子和二叔可还好?”秋羲见牛大壮又壮实了不少,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   牛大壮嘿嘿傻笑,挠挠头道:“俺爹俺娘一切都好,我是昨天傍晚在严家书铺那边听人说你回府城了,这才过来寻你。”   秋羲道:“去年上京后一直没来及回村里看看,这么长时间辛苦你和叔叔婶婶还有嫂子了。”   听秋羲提到自己的媳妇,牛大壮麦黄的脸颊上有些发红,只是不住地傻笑。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给秋羲送账本的,于是连忙取出账本交给秋羲。   秋羲只是快速翻了翻,便认出账本是牛家婶子做的,只是前后笔记不同,后面应当是牛大壮的妻子替她写的,不过从账面记录方式来看,当是牛家婶子口述的。   账目没有问题,牛家婶子小到几文钱的支出都会细细记在账本上,秋羲自然十分放心。   他朝牛大壮问道:“大壮哥可还去年冬日,那些暖宝宝是卖给哪些客人了?”   牛大壮挠挠头,回答道:“都是城里的公子小姐在派人买,不过销量可观,一冬就卖了八百多两银子。”   “对了,”牛大壮忽然道,“前些日子,我娘去当铺赎东西回来后,说当铺中的掌柜看着有些眼熟,像去年来过清溪村的那支商队中的人。”   “商队?”秋羲眉头微蹙,稍作思索便想到牵扯上秋大郎和秋老太中毒之事的那支商队,秋羲连忙道,“此事不要再告诉其他,你回去后叮嘱婶子一声,让她只当不认识,不要再去那家当铺。”   牛大壮原想说他爹娘还想着找那名掌柜再帮村里卖一批山货,可见秋羲表情十分严肃,于是决定听秋羲的。   秋羲又跟牛大壮聊了一会儿,本要留他吃午饭,但这家伙忙着回家陪媳妇儿,秋羲自然不好再多留。   等送走牛大壮后,秋羲立刻找到柳郁,说:“含章,去年曹妃派去毒杀秋大郎二人的事有眉目了。” 第145章   秋羲从牛大壮那里得到去年秋家中毒事件的线索后,当即便从他师父那儿拉走柳郁,与柳郁细说。   “刚才大壮说婶子在当铺见到了那日商队中的人。”秋羲一边说着一边在书桌上铺开画纸,柳郁见他要作画,便替他研磨。   秋羲提起毛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墨汁,稍作回忆便在纸上勾勒出他当初见过的那名当铺掌柜的容貌。   “此人便是那间当铺的掌柜,”秋羲放下毛笔,道,“整个清阳县只有一家当铺,我去年为了打探那几样首饰的消息时就去过这家当铺,当时便是此人接待的,他看过我画的那几样首饰的图纸。”   柳郁剑眉微扬,分析道:“此人若真是曹妃手下,当是见了那只喜上梅稍钗后盯上了你。那只钗是陛下赐下的,其他首饰是皇后暗中给的,曹妃这十几年要寻伯母,除了靠伯母的画像外,只能是这只钗。”   秋羲点点头,说:“我也怀疑是这个原因。”他想了想,说,“我去过这家当铺后,隔了一天便又去了府城的珍宝斋卖《战三国》的木牌,就是含章和我第一次见面那天。当天和你商定好木牌的事,我在府城留宿一晚,第二天回的清阳县。”   说到这里,秋羲眉头微蹙,回忆片刻又提笔在纸上画出一个目露凶光的彪形大汉。   他指了指画纸上的人,说:“我离开府城那天再去渡口的路上被此人跟踪了,含章当时还让柳尘来送我去渡口,柳尘找到我时,我正在躲避此人。当时我只以为此人是想抢夺含章给我的《战三国》定金,现在想来,此人多半是当铺掌柜专门派来跟踪我的人。”   柳郁的视线落在画纸上,他注视那名彪形大汉的画像片刻,道:“当是如此,那日月白出了珍宝斋后,我见此人进楼中与伙计攀谈过几句,恐怕是在打听月白的消息。”   秋羲和柳郁都是过目不忘之人,两人只花了些许功夫便将去年那两日的种种端倪复现出来。   “这么看来,那家当铺是曹妃和曹相埋在清阳县的暗桩没跑了。”秋羲蹙眉道。   他原先只以为那支商队是曹妃从京城派到清溪村去执行暗杀任务的,没想到这些杀手居然一直就埋伏在清阳县。   柳郁思忖片刻,道:“曹党的暗桩几乎遍布大半个大齐,为曹相传递各地情报,”他的指尖点了点画纸上那名掌柜,说,“此人既然毒杀秋家之人后还活着,当时此地的暗桩头目,所知阴私定然不少,我遣人去查探一番。”   “嗯。”秋羲点点头。   这名当铺掌柜带人毒杀秋大郎和秋老太,若是能让他招出幕后的曹妃和曹相,对于扳倒曹党一事又能多一样筹码。   柳郁和秋羲商定后,当即骑马出了吴府,去往府城的珍宝斋分号。   “这大热的天,郁儿骑着马要去哪儿?”吴老头坐在树荫下纳凉,一抬头就见柳郁顶着大太阳骑着马出府了。   “含章去珍宝斋那边查账,”秋羲端了一碗放有各色水果的冰酪过来,放到吴老头面前,小声说,“这可是弟子偷偷给师父准备,师父可别让含章知道了。”   吴老头一见到冒着丝丝凉气的冰酪,立刻不再追问柳郁出府的事,笑呵呵地端起冰酪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感叹道:“还是徒弟懂为师。”   秋羲和柳郁中午在吴府陪吴老头用过饭后,便收拾一番准备回驿站,钦差队伍明日天不亮就要重新启程,他二人要回驿站做些准备。   “郁儿,羲儿,”吴老头拎了一大只药箱过来交给秋羲和柳郁,叮嘱道,“南地暑热多山岭,山中又多有瘴气,我配了些药材你二人带上,”他说着又看向秋羲,“药方也放在里面了,你二人当心些。”   柳郁接过药箱,秋羲朝吴老头打这包票道:“师父放心,南边主要是蚊虫太多,等到了那边我一定给含章配足了驱虫香囊。”   “外祖父三日可食一碗冰酪,不可贪多。”柳郁给吴老头定了个冰酪食用标准。   吴老头原本还因为外孙和小徒弟要去沣州府出差而一脸不舍,这会儿听了柳郁的话立刻吹起胡子,扬手赶人道:“快走快走,老头我还约了人下棋嘞。”   秋羲好柳郁拜别吴老头后便回了驿站,等安排好接下来的路程上一应所需,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第二日,整支队伍重新启程。   越往南走,日头越毒辣,就算坐在马车中,白日里赶路也极为折磨人,于是柳郁便下令每日寅时初启程,到辰时末便休息,傍晚申时再赶路一个时辰。   这样虽然慢了些,但随行人员至少也能好受些。   路上休息的时间变长,秋羲便等车队停驻的时候抓紧抄写系统中有关量子力学的课程内容,等车队上路时,他又与柳郁一起探讨其中疑问。   六月十五这日夜里,队伍住宿在一家城外的客栈。   秋羲刚在楼下拎了一只在井水中镇过的大西瓜上楼,一进屋便被满室的萤光吸引了视线。   他惊喜道:“好多的流萤!”   忽亮忽暗的萤火虫在空中高高低低地飞舞,还有许多索性便停在桌案前,歇在帷帐上,仿佛给这片小小的空间缀满了星辰。   柳郁穿着一身素色大袖款步到秋羲跟前,一双凤眸中只有秋羲的影子。   他拿出一只雕工略显生疏的云纹玉簪为秋羲插在发髻上,笑道:“月白生辰喜乐。”   秋羲抱着那只已经被灼干水珠的大西瓜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摸了摸头上那支玉簪,当即便猜到这是柳郁自己悄悄雕刻的。   他弯起一双桃花眼,道:“谢谢含章。”   这天夜里,秋羲靠在柳郁怀中数了大半夜的“星星”,最后因为那些流萤一时兴起总要飞去别处,他到底也没数清楚屋内究竟藏了多少星子。   六月三十这日,钦差队伍终于到达沣州府境内,沣州府的巡捕官已经早早在官道上候着。   秋羲打开车帘,就见几名巡捕官上前见礼,只是这些巡捕官身后还跟着几名身穿甲胄的兵士。   他和柳郁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有些奇怪,之前在渝州府时也有巡捕官提前赶来迎接,可当时一次也没有军队派来的人在场。   秋羲正纳闷儿,就听见为首的那名士兵上前见礼,声音极为熟悉:“黎山守御千户所总旗孔正拜见秋大人,拜见柳大人。”   他这才仔细朝那名士兵看去,兜鍪下竟然真是孔正。 第146章   沣州府,钦差下榻的府邸人来人往,全是秋羲和柳郁带来的随行人员和沣州府这边派来的巡捕官在搬动行李。   沣州府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一路所需物品甚多,一同前来的人员也多,秋羲开启的系统储物格有限,这回也没办法将行礼全部收进储物格中,所以马车上堆放的行礼还需要收拾不少时间。   书房里,秋羲倒了三盏果茶,他和柳郁还有孔正一人一杯。   孔正摘下头上的兜鍪,露出一张皮肤晒得越发黝黑的坚毅脸庞,端起桌上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他放下已经空掉的茶杯,感叹道:“还是秋大人的茶好喝。”   秋羲笑道:“这里就我们三人,孔兄哪里需要见外,还跟以前一样称呼便是。”他说着便将茶壶放到孔正那边,示意他自己倒,“你穿得厚出汗多,多喝点果茶补充水分。”   孔正嘿嘿一笑,拎起茶壶又给自己到了一盏茶:“那我便不客气了。”   柳郁知道秋羲和清阳县的同窗许久未见,也不插话,只饮了一会儿茶,又起身去让人送些水果和冰块进来。   秋羲剥了一颗水灵灵的荔枝放进嘴里,甜蜜的滋味顿时在口中爆开,于是他又剥了一颗喂到柳郁嘴边。   柳郁微微低头,就着秋羲的手叼走那颗汁水莹润的荔枝。   坐在桌对面的孔正干咳一声,打趣道:“你俩还真不拿我当外人啊。”   秋羲弯起一双桃花眼,笑道:“孔兄不正是自己人。”   他说完又亲手递了一颗荔枝给孔正,当然,是没剥皮的。   孔正拿起那颗外壳凹凸不平的果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朝秋羲和柳郁问道:“之前就听说秋弟和柳兄在琼林宴请皇上下旨赐婚了,不知何时举办婚礼?”   他当时在军中都督府参加会武宴,所以也是当天京城传遍了才听说此事,不过等点职离京后,便再没听到秋羲他们这几位同窗的消息。   秋羲叹了一口气,说:“陛下拖到现在都还没下旨呢,或许等沣州府这边的事办完回京后就能下旨吧。”   孔正听完顿时惊讶地长大嘴吧:“这都数月了,竟然还未接到赐婚的圣旨?”   秋羲摆摆手并不多说,柳郁也没有接话,孔正见他二人不愿多提,想必其中还有些隐情,于是不再追问。   “对了,”秋羲咬住柳郁喂到他嘴边的荔枝,吃完后才朝孔正问道,“孔兄是清州府人,怎么会被点到渝州府这么远的地方任职?”   孔正笑了笑,挠挠头道:“我祖上是本是沣州府人士,后来为了倭寇常年在沣州府作乱,祖上便去清州府投奔亲戚,于是也在清州府安顿下来。”他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加了冰块的果茶,继续道,“加之我父兄也在沣州府任职,所以殿试放榜后我便请了沣州府这边的职位。”   “原来还有这般缘由,”秋羲笑道,“看来这次我和含章要多多仰仗孔兄了。”   孔正摆摆手,道:“秋弟说笑了,我虽只是个总旗,但比秋弟和柳兄早过来一段时日,也算对沣州府这边的局势有所了解,届时秋弟和柳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知会一声便是。”   “现下确实有事请教孔兄,”秋羲道,“我和含章初到沣州府,不知此地局势如何,近日倭寇可有作乱?”   孔正回答道:“半月前倭寇才抢劫过两艘商船,都指挥使已经派人去海上巡逻,准备铲除这一拨倭寇。”他说着便蹙起眉头,道,“只是巡抚那边与都指挥使意见不合,恐怕事情没那么容易。”   “哦?”秋羲挑眉问道,“两方怎会意见不合,难道不是直接除掉倭寇?”   作为一个现代人,有倭寇在前还让他忍着,秋羲是万万做不到的。   柳郁听到孔正提及沣州府军政不和时却放下手中的茶盏,敛眸思忖起来。   孔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只是听人提及,毕竟还只是个小小总旗,无法直接参与两方大人的会谈。”他又解释道,“都指挥使这边对待抗倭之事更为强硬,我和所里的兄弟们巡逻若是遇上倭寇,都要就地斩杀。但听说巡抚那边却让缓了一缓,要等下一回倭寇大举进攻再派兵出海迎战。”   “这还能等?”秋羲顿时气得瞪大眼睛。   倭寇难道不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就灭一双么,这沣州府的巡抚是怎么回事?   柳郁喂了一颗剥好的荔枝进秋羲嘴里,被甜味一安抚,秋羲立刻消了三分火气。   擦过手后,柳郁这才替孔正解释道:“巡抚监管军饷用度,自然更在意出兵所需花费和一应消耗,都指挥使领兵作战,考虑的当然是如何扼杀敌人。”他顿了顿,道,“不过这其中是否有隐情,就需我二人前去查证了。”   秋羲当即敲定道:“那就先查查此地巡抚为何不同意出兵。” 第147章   第二日,秋羲和柳郁便准备先去沣州府的卫所那边看看情况。   沣州府的巡抚是正二品大员,就算朝廷派下钦差也不可能因为有所怀疑便直接将他拿下查办,所以秋羲和柳郁只能先从旁寻找线索。   这名巡抚既然既然跟此地都指挥使在除倭一事上意见相左,此地卫所自然或多或少会有消息流传。   至于巡抚衙门那边,秋羲想也不想直接往后排。   这名巡抚已在沣州府驻数年,巡抚衙门自然已经被他把控得铁桶一般,加之此人位高权重不似渝州府那几个知府知县那么好拿捏。他二人初到此地如果贸贸然前去调查,定然会被横加干扰百般阻拦,倒不如先去卫所看看,反正这回他俩有的是时间。   孔正这次是主动请了护卫的差事,带着旗下兵士护卫秋羲和柳郁在沣州府的安全。   本来都指挥使极为看中此次护卫事宜,毕竟柳郁这个能被贞元帝夸赞“武艺卓绝破贪狼”的国舅名声煊赫,他自然不想出岔子,所以准备直接让手下一名得力千户派人来给秋羲和柳郁充当侍卫。   孔正因此才听说秋羲二人要来沣州府,于是主动请缨,以自己不仅会说沣州话和清州话,还会说官话为由,击败各路同袍最终拿下这项差事。   秋羲听完这事后哈哈大笑:“孔兄这是多语言复合型人才。”   孔正挠挠头,老实道:“其实我也不会说几句沣州话,都是来这边后现学的。”   收拾妥当,秋羲朝孔正道:“走吧,有劳孔兄带我和含章去此地卫所一趟。”   三人正要出发,忽然有一名孔正手下的士兵急匆匆前来汇报:“总旗,兄弟们刚才发现了几名可疑人士,似乎与倭寇有关。”   秋羲听到这消息立刻与柳郁对视一眼,他这才道:“倭寇之事要紧,孔兄先去处理此事。”   孔正思忖片刻便点头应下:“我派些人手留在这儿任秋弟和柳兄差遣。”   柳郁却道:“我与你同去。”   事情就这么定下,柳郁和孔正去处理倭寇事宜,秋羲则独自带人去卫所打探消息。   “秋大人,府城这边驻守的是仓山守御千户所,营地就在城外的仓山脚下,”孔正手下一名小旗朝秋羲问道,“大人现在可要直接去营地。”   秋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旗抱拳回答道:“属下赵昀。”   这次沣州府的差事少说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完成,贞元帝便没有派遣羽林卫护送秋羲和柳郁,他二人带来沣州府的都是秋府和柳府的护院,柳尘则有别的任务在身,也没跟着过来。   “我记下了,”秋羲想了想便说,“赵昀,你可知营地那边主事的是何人?”   赵昀立刻回答道:“仓山这边张干张千户在主事。”   秋羲又问道:“你可知这位张千户性情如何?”   赵昀想了想,挠挠头说:“这属下倒是不知,只是曾听闻仓山这边的营地军纪严明,想来张千户治军有方。”   大齐一个千户所下包括士兵和各路小旗、总旗、百户在内总共一千多人,这位张千户能这些士兵管理得井井有条,让远在黎山守御千户所的人都听过他的名头,想来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秋羲思忖片刻,让赵昀等人稍待,他自己则转身回房换下官府,重新穿了身简朴的常服拎着一只木箱出来。   “你差人去买五头肥猪赶到仓山那边的营地外,”秋羲从袖中拿出一只钱袋交给赵昀,叮嘱道,“要活的。”   赵昀不明所以,但秋羲既然交代了,他自然照办,立刻派了两名手下去买猪。   “走吧,去仓山的营地。”秋羲这才将手中的木箱交给赵昀,跨鞍上马。   有赵昀几人带路,秋羲骑着马穿城而出,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仓山脚下的千户所营地。   此处营地常年有军队驻扎,所以绕着营地外围修建了营墙。   瞭望台上把守的士兵远远望见有几名陌生人骑着马朝营地这边奔来,立刻敲锣示意下方站岗的士兵戒备。   秋羲几人达到营地门楼下,便主动下马。   他出示钦差的身份令牌后,上前盘问的士兵立刻抱拳道:“不知钦差大人,多有得罪,千户正在营地操练士兵,属下这便去禀报千户。”   秋羲立刻听懂他的意思,这是就算知道他是钦差也不打算直接放他进去,而是要禀报那位张千户,看张千户的安排。   他微微挑唇,这位张千户果然志军严明。   过了有一刻钟,营地内才出来一名身穿铠甲的将士,那人朝秋羲抱拳道:“仓山守御千户所千户张干,见过秋大人。”   秋羲朝这位张千户回礼,道:“冒昧前来,希望不要误了张千户的操练。”   张千户一张脸被沣州府的烈日晒得黝黑,秋羲看不出张干脸上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听这位千户朝他问道:“不知秋大人此行所为何事?”   秋羲听出这位张千户目前也没有要请自己进营地的意思,不过他早有预料,只是笑道:“今日前来仓山守御千户所,是为陛下犒劳此地军士。陛下虽远在京城,但感念沣州府士兵为大齐防御倭寇之艰辛,遂派遣我与柳大人前来沣州府,只是柳大人今日有事在身,我便独自前来仓山。”   听到秋羲是来替皇帝犒劳军士,张干这才松了松表情,朝京城的方向一礼,道:“属下张干替手下士兵谢陛下隆恩!”   扯出贞元帝的大旗,秋羲终于在张千户的带领下顺利进入仓山下的营地内。   整个营地内都见不到一个随意走动的闲散士兵,只有校场那方传来士兵们操练时整齐的喝喊声。   秋羲跟着张千户进了主帐,两人饮过一轮茶又随意交谈几句,秋羲这才道:“我不知士兵们平日惯例伙食吃些什么,便命人买了几头猪送到营地这边,等到中午也算是给士兵们加个餐,还要有劳张千户知会把守的士兵一声。”   张干有些意外,本以为这名秋大人也就是过来走走过场慰问几句,毕竟以前那些文官过来也都是这么个流程,不给他添乱就好,没想到这位秋大人竟然还真是打算来犒劳士兵。   他立刻抱拳道:“多谢秋大人记挂手下弟兄们。”   “应该的,”秋羲笑道,“有诸位将士抛头颅洒热血,为大齐镇守边境铲除倭寇,举国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自然不能辜负了将士们的一片赤诚。”   张干没想到竟能从这名年轻的钦差口中听到这番话,一时间感慨颇深,不禁对秋羲灵眼想看。   他朝秋羲抱拳致歉道;“先前张某听信流言,以为秋大人是个靠故弄玄虚博取陛下信任之人,因此怠慢了秋大人,张某在此向秋大人告罪。”   秋羲一愣,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在里面,看来是琼林宴上他胡诌神国来忽悠贞元帝的事传到沣州府来了,只是这位张千户为人耿直告诉了他。   不过这位张千户倒是也没说错,硬要掰扯的话,他的做法确实算得上故弄玄虚博取皇帝信任。   秋羲摆摆手,笑道:“张大人不必介怀,我与陛下所言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下轮到张干愣住了,怎么这秋大人还真跟那些方士道人似的,说话神神道道的。   秋羲拿过放在手边的木箱,又道:“我这处倒真有一件曾在神国见识过的物件要赠与张大人。”   张干听得左右为难,一张黝黑的脸差点皱成一团,收下东西吧他心里膈应得慌,不收的话又显得他方才那句道歉的话像在放屁。   还不等他整理好心思,秋羲便打开木箱,拿出一只比手腕大小的竹制长筒装物件递给张干。   张干下意识地伸手接下,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手中的物件,倒是和那些整日玄玄乎乎只会问卦算命的方士所出之物不同,好歹不是什么让人服用的“仙丹”。   “不知这是何物?”张干转了转竹筒,朝秋羲问道。   秋羲笑了笑,指着竹筒上的合缝口说:“张大人打开竹筒一看便知。”   张干这才握住竹筒两端用力朝外一拧,揭开竹筒盖后,只见里面竟然是一只木制长筒装的物件。   “这是?”张干更疑惑了,难道这木筒中还有更小的东西?   秋羲道:“张大人取出这只木筒看看。”   张干依言照办,取出木筒后发现竟然是个做工十分精细的东西。   秋羲又指了指木筒的一端,道:“张大人再解开前后两端的镜盖,将这段放在眼前朝帐外看看。”   张干照做,只是他才一揭开两端的木盖将这木筒的一端放到眼前才帐外看去,顿时就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嚯得一下起身朝帐外走去,站在主帐门口举着那支别致的木筒又朝着四面八方各处张望,越是朝四周观望,那张黝黑的脸庞上表情越是精彩。   半晌后,张干终于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将手中的木筒放下,脸上的笑容是营地中的手下们从未见过的灿烂。   “秋大人,此物当真神奇,我竟能透过此物看清从前目不可视之处的一应景物,”张干坐回座位上,兴奋地朝秋羲问道,“不知此物唤作何名?”   秋羲淡淡一笑,说:“这是根据神国的千里镜制作而成的,号称能视千里外之物。”他又语气谦虚地补充道,“只是我无法再现神国的器物,所以此物也并不一定可视千里,只是能比寻常人看得远些。”   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秋羲当初做来给柳郁打发时间的单筒望远镜,他和柳郁这次来沣州府可带了不少望远镜过来。 第148章   这批千里镜的镜片是柳郁早就让京郊的琉璃厂那边制造出来的,至于木制的精细镜筒则是另寻的木匠来制作。   本来第一批千里镜柳郁另有用途,但此次来沣州府是为了铲除倭寇,于是秋羲和柳郁商量后便决定带上这一批制好的千里镜,只是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张干嘿嘿一笑,紧握着手中的千里镜朝秋羲问道:“秋大人当真要将此物送与我?”   “还能有假?”秋羲笑了笑,说,“只望此物能对张千户和营地士兵们有所助益才好。”   张干朝秋羲郑重地抱拳道:“张某便在此谢过秋大人!”   秋羲将木盒收好放到一边,朝张干摆摆手,说:“张大人何必见外,都是为朝廷效力,能对营地有益,我自然欣慰。”   张干激动万分,又不在该如何再感谢秋羲,只能拍着胸口的铠甲道:“秋大人的好意张某记下了,日后秋大人若有难处,只管知会张某一声,张某力所能及,定当赴汤蹈火。”   秋羲笑道:“既如此,羲便舔着脸唤张大人一声兄长了。”   张干豪爽道:“秋弟年轻有为,日后定是成就非凡,倒是我这个粗人占了便宜。”   秋羲不赞同地说:“张兄领一所之兵镇守沣州,外敌倭寇内压豪强,当是我辈大齐男儿之楷模才是。”   张干被秋羲一通夸赞吹得豪气云天,只恨这两日近海处没有传来倭寇的消息,否则他都要请缨出海剿杀倭寇了。   两人又攀谈几句,主帐外传来手下士兵的通传声,说是营地外有几名自称黎山守御千户所的士兵赶了几头猪过来。   张干先前就听秋羲提过此事,于是命人检查一番便放人进营地。   秋羲朝张干道:“张兄且先去操练士兵,我去伙房那边看看。”   “伙房有甚看头,”张干疑惑道,“秋弟不如随我去校场。”   秋羲却挽起袖子,笑道:“等中午开饭张兄就知道了,今日中午的伙食保证当得起犒劳二字。”   张干听秋羲这么一说,当即更加疑惑了,不过中午要是把那几头大肥猪全部下锅,对他们营地来说确实算是犒劳,毕竟整个营地已经数月吃不上什么好伙食。   两人说完后,秋羲便跟着张干派给他引路的士兵去了伙房,那几头已经被伙夫拉去处理。   “伙房杂乱,秋大人当心脚下。”赵昀跟在秋羲身后提醒道。   秋羲笑道:“放心,我小心着呢。”   一名身材粗壮的伙夫接到张干让人传达的指示,连忙擦了擦手回到伙房。   秋羲见有伙夫回来,便对伙夫说了些要求:“稍后还有劳按我说的来做。”   伙夫虽然奇怪一个京城来的钦差为什么要跑到营地伙房来,不过既然是张千户让他们几个听这位钦差的命令行事,他也就不问,只管点头应下。   快到中午时,结束操练的士兵们忽然问道一阵十分特殊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散。   “好香啊,这是哪里传来的香味?”一名士兵抹了抹嘴边的口水,朝同袍问道。   “我也没闻过,好像是从伙房那边传来的!”同袍说着便激动地朝伙房那边挑头看去,“难道今日还有好东西吃?”   “还真有可能,”另一名士兵咽了口唾沫,说,“我先前听几个弟兄说,今日有个钦差来营地犒劳弟兄们,说不得就是因此要加餐了。”   士兵们听后纷纷摩拳擦掌,期待快点开饭好见识见识是什么美味能有如此诱人的香气。   不多时,午饭便已准备就绪,鸣啰后,士兵们急吼吼端着饭盆去用饭的地方排队打饭菜。   “嚯,当真没猜错,真的是今日的菜香!”   “是燔炙的香味!”   “这也太香了,早先咱们所也不是没自己烤过,怎么就不是这个味儿?”   排在队列前面的人已经成功打到饭菜,当即喜滋滋地端着满满一大碗香喷喷的美味边走边吃,路过还在排队的熟人旁边时,还挑逗地夹起一块裹着香料的烤肉在熟人的鼻尖前转了一圈,最后再得意地放进嘴里。   “真香,就没吃过这么香的炙肉!”   其他人正排队呢,听见这话,闻着这味儿,顿时口水都快馋出来了,纷纷急忙慌地催促伙夫快些打饭。   饭棚里人声鼎沸,都在讨论今日的伙食究竟为何与往日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欸,弟兄们听说了吗?”一人一边大口地扒拉着滋味十足的烤肉,一边问道。   “何事?”同桌吃饭的士兵们头也不抬地道。   那人八卦道:“听说今天来营地的这位钦差,就是京城鼎鼎大名的桃花源背后那位大人。”   “竟是桃花源那位大人,”一名士兵猛地抬起头,随后又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烤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再不像刚才那样狼吞虎咽,他感叹道,“我说今日这饭菜怎么这么好吃,没想到是吃到了桃花源的招牌燔炙!”   “什么桃花源,如此有名?”同桌的士兵问道。   “桃花源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那名士兵激动地解释道,“不,不止京城,是咱大齐最有名的,听说就连陛下也会派人出宫专门去买桃花源的吃食嘞。”   “啊,那我岂不是吃上了陛下都喜欢吃的燔炙。”同桌的士兵顿时觉得碗里的烤肉更加金贵起来。   “那可不,”那名士兵津津乐道,“听说桃花源还有香飘十里的古董羹,绵软如云的棉花糖,备受众多小娘子喜爱的猫爪冰,反正只有你我想不到的,就没有桃花源做不出来的。”他又道,“总之我听说啊,这些美味吃食可都是那位钦差秋大人所制,所以我等今日才有这种口福!”   张干平日里都在饭棚与一众士兵同食,今日秋羲在营地,他便领着秋羲回主帐用饭。   他回帐后连招呼都来不及跟秋羲打,立刻便被香喷喷的烤肉勾着吃了大半碗饭,这才道,“秋弟,这炙肉究竟用了何等香料,竟然如此美味!”   秋羲放下手中的筷子,笑道:“一些从胡商手中换来的香料罢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放到张干手边,说,“这里还剩下些,张兄尽管拿去。”   张干拿起瓷瓶揭开瓶塞在鼻前一嗅,香得他立刻把剩下的半碗饭菜一口气全部扒拉完。   吃饱喝足,秋羲这才状似不经意地道:“上午我在伙房时,见伙房中备下的菜样仅有数种,可是营地中的伙食有什么说道?”不等张干回答,他又道,“往日我在县学时,县学的膳房便从不做蕈,因为容易出意外导致师生中毒。营地这边有规矩的话,我改日和柳大人便按规矩来置办菜色。”   张干听秋羲把一番话说完,更是感动地无以复加,朝廷里那些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文官有那个会如此看重他们这些兵将,更不消说还细心地考虑他们每日吃些什么。   他随后又气愤地道:“哪里是有什么狗屁规矩,营中拿到的军饷从去年开始便逐月减少,今年更是已经数月未有军饷,就伙房那几样菜还是营地屯田上种出的,这几月弟兄们想开荤都得上山去打猎。”   “怎会如此?”   秋羲没想到他只是看着伙房那些伙食远不如国子监的,心中一动,所以才有此一问,谁知竟真问出了一件大事。   张干愤怒想坡口大骂,却又忍住了,最后只道:“我去找了都指挥使数次,他说整个卫所都是如此,”   秋羲见他心中有话却不明言,显然是知道点什么,只是不知有何顾忌。   于是他拐了个弯,道:“怎么沣州府的卫所都发不出军饷,我在朝中一次也未曾听说过此事,户部下来地方的管粮郎中也从未提过沣州府军饷告急之事,难道哪里出了问题?”   张干听秋羲提到管粮郎中,焦躁道:“此事干系甚大,都指挥使说他来想办法,秋大莫要多问,出了这营地只当没听过便是。”   他早上特地让人打听过,秋羲只是个从清州府的山村中考上探花的农家子,除了被皇帝另眼看待以外没有半点背景,这种大事将他牵扯进去定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谁知秋羲却道:“张兄不用多虑,你可知此次与我同行的柳大人是何许人也?”   张干自然知道柳郁的:“那位是当今国舅。”   “这便对了,”秋羲笑道,“柳国舅向来深得陛下信任与栽培,张兄可知陛下此次为何将柳国舅派到沣州府?”   “这……”张干听秋羲如此暗示,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秋羲又道:“我与柳大人此次以钦差身份巡视沣州府,就是为了督查此地抗倭事宜,各卫所的军饷发放问题自然是我二人此行的重中之重。”   张干心中挣扎片刻,最后终于道:“都指挥使怀疑是巡抚和管粮郎中合谋侵吞军饷,如今正在调查证据,准备将此事上达天听,”他说着摇摇头,“至于更详细的,我也无从知晓,秋弟和柳大人只有去寻都指挥使一问了。”   秋羲心道果然。   大齐地方卫所的军饷的是户部派下管粮郎中和当地巡抚共同管理,再当地指挥使发放给各所。如今朝廷发下军饷,都指挥使却领不到军饷,问题自然出在管粮郎中和巡抚身上。   只是这么大的事沣州府的都指挥使先前肯定不可能不向朝廷上报,但朝廷中至今却半点风声也无,这才是让秋羲担忧的。   秋羲从仓山脚下的营地回府后发现柳郁和孔正还没回来,于是便去书房写奏折。   “乙丑年,七月初一,臣羲代陛下于仓山守御千户所犒劳士兵,资费纹银七两五钱,购得肥猪五头……”   等一封简短的奏折写完后,秋羲便在脑海中召唤远在京城的系统。   【呜呜呜呜呜,宿主!你终于想起我了!】   系统哭哭啼啼的抱怨声在秋羲脑海中响起。   【好了好了,不哭,你是最棒的系统,这段时间收集的京城信息帮了我和柳郁大忙。】   系统被秋羲的信口夸赞吹得尾巴快翘上天,浑身的橘毛都抖了起来。   【那是,有我在,宿主放一百个心。】   秋羲见系统精神状态正常了,立刻趁热打铁道:   【你帮我誊一封奏折到信纸上,再按先前说好的方法送进宫去。】   【收到!】   系统说完,一溜烟就跑去秋府的桃林那边,秋羲和柳郁离京前专门在桃林中圈了一块地养猴。   橘猫找到桃林中那只正在美滋滋吃水果猴后,猫身上微微泛起白光,片刻后,橘猫懵懂地喵了一声便独自跑开,那只猴却目的明确地窜去秋羲书房。   已经被系统寄宿的猴从书房外的花盆下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又铺开一张小纸条,研好磨,照着秋羲展示的奏折内容开始仿写誊抄,最后从书房的暗格里取了提前仿制好的章子盖上朱砂印。   【宿主,我写好了!】   系统一边得意地朝秋羲汇报进度,一边将晾干的字条卷吧卷吧放进一个小竹筒中。   秋羲道:   【干得漂亮,记得要等歇两天再送进皇宫。】   系统拍着胸口道:   【宿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等两天后,贞元帝从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鸟腿上取下那只竹筒时,他顿时被字条中的内容惊呆了。   五头猪资费纹银七两五钱,也就是说一整头猪才花费一两五钱银子,他这个做皇帝的怎么不知道竟然能这么便宜,宫里一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炖猪蹄报价都不止一两银子! 第149章   柳郁和孔正回府时,已经太阳落山。   秋羲下午安排人手又给千户所那边采买了一批肉食,他自己写完奏折后便去厨房给柳郁做了些棉花糖和果冻,等东西做好时,柳郁刚好回府。   “快尝尝,用荔枝做的素醒酒冰。”秋羲将裹着荔枝的果冻放到柳郁右手边,又将花朵状的棉花糖放到他左边。   柳郁轻笑一声,夹起一块嵌着雪白荔枝果肉和淡粉色花瓣的果冻喂到秋羲嘴边:“辛苦月白了。”   秋羲坐在柳郁旁边,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托腮,顺从地张嘴吃下那块冰冰凉凉又带着甜意的荔枝味果冻,舒服地半眯起眼睛。   柳郁给秋羲喂了几块果冻后又倒了一盏果茶递到他旁边:“月白今日去千户所可有收获?”   “嗯,打听到一件大事,”秋羲点点头,饮下一口沁着果香的茶水,说,“仓山那边的张千户说他们营地已经一个月没收到军饷,甚至整个沣州府其他营地也有这种状况。”他蹙起眉头,继续道,“听他说这边的都指挥使怀疑是管粮郎中和巡抚合伙贪污军饷,已经在调查证据准备上报朝廷。”   “军饷被贪?”柳郁微微垂眸,眼神一暗,他稍作思忖,道,“明日我去珍宝斋一问。”   秋羲正吃着一块棉花糖呢,顿时惊呆:“难道每个州府都有珍宝斋分号?”   他没想到珍宝斋竟然在沣州府这么远的地方都有分号,看来柳郁手中的情报网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那他就不需再从张干那边想办法打听消息了。   柳郁放下手中的茶盏,摇头笑道:“也不是每个州府都有,回头我写一份掌柜名册,月白一看便知。”   秋羲知道柳郁这是想让自己也逐渐接触他手中势力,所以没有拒绝。   他忽然想到什么,狡黠一笑,道:“对了,我已经让系统把小纸条誊写好了,等过两天就能送到陛下手上。”秋羲幸灾乐祸地转了转手中的茶杯,说,“我暂时没提这边军饷的事,只说今天花了不到八两银子买了五头猪去犒劳营地的士兵。   “宫里的御膳,就是一只水煮蛋都能卖出半两银子的天价,他只要不犯糊涂肯定能琢磨出皇宫里还有人敢当着他的面从他手中贪污,到时候这边军饷被贪的证据再一递上去,朝中肯定有大震荡。”   柳郁看着秋羲得意的小模样不禁轻笑出声,说:“那我今晚便去珍宝斋走一趟,争取早日将证据送进京。”   秋羲支着脸颊歪头看着柳郁笑了一会儿,这才又问道:“含章和孔兄今日回得这么晚,是早上之事有眉目了?”   柳郁点点头,说:“黎山卫所的士兵抓住的是几名在本地商行做工的人,这几人押运的货物中藏有私运给倭寇的盐和茶叶。”他蹙眉道,“背后恐怕是本地商行在于倭寇暗中交易,还要等再调查一番才能得知真相。不过若按那位张千户所说,此地巡抚涉嫌贪污军饷,商行与倭寇勾结之事转交给本地衙门反倒不知能不能查出结果了。”   “看来沣州府的问题比想象中的还大。”秋羲也不由皱起眉头。   当夜柳郁便暗中去了珍宝斋,就连在府中看守的侍卫也没丝毫惊动。   秋羲第二日起床后发现柳郁一夜未归,恐怕是在珍宝斋那边接手的情报太多,需要些时间来做整理。   他本打算今日先按照钦差到任的流程去巡抚衙门和沣州府的府衙走一趟,也顺便看看能不能抓出些把柄,结果刚吃过早饭,就听见孔正那边传来动静。   “总旗,千户所传来急报!”   一名手下将急报呈给孔正,他看过后便立刻找到秋羲:“秋弟,黎山千户所召回,我稍后从府衙给你申请一批人过来做侍卫,便需启程回黎山。”   秋羲是朝廷派到沣州府督查抗倭事宜的钦差,千户所急诏与抗倭有关,孔正自然不用瞒着他,于是便将召回缘由禀报给秋羲。   “倭寇劫掠商船?”秋羲蹙眉思忖片刻,道,“我与你同去黎山。”   不等孔正劝说,秋羲便回书房提笔给柳郁写下一封书信,派了一名从秋府跟过来的护院等柳郁回府后将信转交给他。   军饷被贪污一事绝非一天就能查清楚的,不过这事柳郁能处理,秋羲正好可以先去黎山。   只是系统留在京城给他俩当远程眼线,没有系统在,秋羲就没办法和柳郁远程通话。想到至少好几天见不到柳郁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秋羲还没出发心中便生出不舍。   “唉,等把这些事处理完就好了,”秋羲喃喃地安慰自己,“等这次回京,一定要把赐婚的圣旨拿到手。”不然他就亏大了。   秋羲安排好一应事宜后,便随孔正立即启程前往黎山。他自己的行礼有系统的储物空间装着,所以这次轻装简行,直接骑着马上路。   等柳郁回府时,发现秋羲不在,他招来一名护院,问道:“秋大人呢?”   “回大人,秋大人随孔大人走了,”那名护院取出秋羲写的信呈给柳郁,“这是秋大人命属下交给大人的。”   柳郁接过信封,回书房拆开仔细一看,顿时眉头紧皱:“倭寇劫掠商船?”   好巧不巧,昨日又抓到与倭寇勾结的商人。   柳郁心中警觉事有蹊跷,他看着信上的字迹思忖片刻后,将信纸重新折好收进怀里,立刻取了御赐的湛卢剑挂在腰间,转身带着手下直接往巡抚衙门的方向去。   黎山靠海,是整个沣州府的抗倭最前线,距离府城有两百多里。   秋羲一行人快马加鞭,等到第二日上午快午时,这才终于达到黎山守御千户所。   千户郑成与秋羲互相见礼后便将秋羲请进营中主帐,他拿出一张海图,并指在图中海面一处画了一个圈,道:“昨日得到消息,倭寇在这处劫掠了一艘满载货物从海外归来商船,船上有沣州府要送往京城的贡品。”   “贡品?”   秋羲惊讶一瞬便反应过来,他来沣州府的路上也看过这边的过往汇报,以前不是没有商船被劫的情况,但几乎没有像这次一样能让卫所迅速决定出兵的。   如果是贡品被劫,那就很好解释了,当地巡抚和都指挥使都不想因此担责,所以才能就出兵一事达成一致。   “郑千户可知是哪家商行的商队?”秋羲问道。   郑成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是府城的珍宝斋。”   据说这家珍宝斋跟京城哪家有所牵连,而京城那家珍宝斋又宫里的贵人有所干系,郑成心知此传言多半是真的,否则府城的珍宝斋也揽不下搜寻贡品之事。   秋羲大惊:“珍宝斋?!”他连忙追问道,“商队人员可救回来了?”   郑成道:“正是有一名商队成员从海上逃回来报信,千户所才得知商队被劫之事,此人如今重伤昏迷,正在营中休养,不知几时能醒。至于商队其他人,尚不知生死。”   秋羲急忙道:“有劳郑千户带我看看此人。”   郑成不做多想,立刻带秋羲去了那名商队成员休养的营帐。   等秋羲看清那名伤员的容貌时,他一双瞳孔瞬间微缩,片刻后又恢复镇定,连忙上前为此人把脉查看伤势。   此人名唤贺九,是柳郁安排在沣州府这边的暗桩之一,此次跟随商队出海也是为了监管贡品之事,秋羲昨晚才在柳郁给他的名册中见过此人的画像。   把完脉后,秋羲眉头紧皱,他将手放进袖中从系统的储物格中取出一枚药丸喂此人服下。   贺九现在高烧未退,秋羲给他服下的是系统当初从另一个系统那里兑换的现代退烧药制作的药丸,只要他的高烧退下来,其他内外伤慢慢休养便也能治好。   秋羲又让人拿来纸笔写下一份药方:“不知营地医官那边可能配齐这些药草?”   郑成见秋羲动作熟练,俨然一副名医架势,原本还十分惊讶这位年纪轻轻的钦差竟还懂医术,这会儿也回过神来,接过药方后直接让人拿去找营中医官配药。   秋羲又留了一瓶退烧药丸给照顾贺九的士兵,便与郑成回了主帐。   郑成并指在海图上画了一条路线,朝秋羲道:“明日我带五百人乘战船便沿此路前往出事地点搜剿倭寇。”   秋羲看着海图上出事地点附近分布的岛屿稍作沉思,那几处岛屿相互间距离并不近,但却都分布在出事地点的同一侧,显然商船挑选路线时是有意避开这些岛屿,或者原本是要穿行而过,却被追赶至出事地。   他道:“明日我随千户一同出战。” 第150章   沣州府,巡抚衙门。   柳郁一身官服威严肃穆,带着一帮侍卫骑马来到巡抚衙门前,一行人来势汹汹,引得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远观。   “呀,这巡抚衙门前站着的俊俏郎君是谁?”不远处,一人问道。   “小点声,当心被听见,”站在此人身边的恰好是个书生于是连忙出声提醒,末了,这书生又解释道,“看那身官服似是京城来的老爷,怕是这两日传言的钦差大人到了。”   “如此年轻的钦差大人?”那人听得瞠目结舌,“那这位钦差大人来巡抚衙门干甚?”   “嘿,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来查贪官的,”那书生双眼放光的目送柳郁一行人进了巡抚衙门,这才继续道,“你们可知此次来沣州府的钦差大人是谁?”   周围的人立刻问道:“是谁?”   “来的可是鼎鼎大名的新科状元柳含章和同科探花秋月白。”书生说着一副面露崇拜之色。   人群中一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惊道:“竟是这两位?!”   那书生又道:“先前惊鸿一瞥,只见那位大人眉目如画貌似神人,定是这两位之一,错不了。”   “兄台先前说钦差大人是来查贪官的,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中年男子又问道。   书生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兴奋地为众人解释道:“在下早先听一名渝州府的友人来信说,前两月这二位被陛下点做钦差督查渝州府赈灾之事,两位回京后,在渝州府扎根数年的几名硕鼠便被督查院的人给查办了。这事先调查之人,除了那两位便不作他想。”   “当真?!”中年男子不敢相信。   “自然当真,”那名书生又道,“此次这两位一到沣州府便带人进了巡抚衙门,怕是里面有老鼠啊。”   “查,这些贪官污吏都该查!”几名百姓愤愤道,“自从这巡抚来了沣州府,日子是一年比难难过。”   另有人抱怨道,“可不是,我家那娃在卫所当兵,今年都好几月没发月银了,日子可怎么过啊。”   衙门内,一名幕僚神色倨傲地挡在柳郁跟前,道:“还请柳大人到厅中歇息片刻,孙巡抚正在处理公务,稍后便来接待大人。”   “有百姓向本官状告沣州府巡抚贪污军饷,”柳郁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只抬手示意身后侍卫,“来人,搜!”   那幕僚没想到柳郁二话不说竟然就直接来这出,当即怔愣在原地。   柳郁身后的侍卫正要往各厢房搜查证据,却见一名身穿官服大腹便便的人怒气冲冲地来到院中。   “柳大人此举是否太不把本官放在眼里?”巡抚孙正和指着柳郁吹胡子瞪眼,“本官乃是沣州府巡抚,朝廷派到此处的从二品大员,就算要查,也要陛下圣旨,岂容你如此羞辱!”   孙正和一通为自己鸣冤的话说完,心脏狂跳,手心里全是汗水,他暗自朝幕僚打了个手势,幕僚见柳郁没注意自己,连忙悄悄退走。   柳郁淡淡地扫了一眼虚张声势的巡抚孙正和,取下御赐宝剑举过头顶,朗声道:“湛卢剑在此,如皇帝亲临,一应佞臣可先斩后奏。”   “君王按湛卢……”孙正和听到“湛卢”二字便喃喃地跌倒在地,脸上一片绝望之色。   湛卢剑乃是大齐镇国之剑,没想到皇帝将此剑赐给柳含章的传言竟然是真的,孙正和此时只觉浑身冰凉,仿佛下一刻便要人头落地。   若是当初不听信那名管粮郎中之言该有多好……   当夜,秋羲和千户郑成正与营中百户和总旗在主帐商议明日出战之事,一名士兵在帐外禀报道:“启禀千户,那名商队人员醒了!”   秋羲听到贺九已经苏醒,立刻朝郑千户道:“千户在此一定明日计划,我去那边瞧瞧。”   郑成今天已经见识过秋羲的医术,当然不会反对他。   秋羲到达贺九养病的营帐时,只见他身上已经换过一回伤药,这会儿正有人在给他喂药。   等贺九喝完药,秋羲这才上前与他对话。   “贺九,我姓秋,”秋羲没说别的,直接向贺九挑明身份,“你家公子已经抵达沣州府。”   听到柳郁到达沣州府的信息,贺九连忙就要起身,结果被秋羲眼疾手快地制止。   贺九激动地问道:“秋公子,可是秋月白秋公子?”   秋羲点点头:“是我,可否将商船被劫的详情告知于我?”   “属下知无不言,公子去年便与我等传过密令,见秋公子如见他本人。”贺九方才的动作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额头冒出冷汗,可他半点也没表现在脸上,只为秋羲回忆商船被劫之事。   “当时商船正返航,因为商队知道倭寇惯常埋伏的区域,所以特地饶了远路。前几回走那条航线都平安无事,这次却被倭寇半路伏击,主事推测是有人提前将航线泄露给了倭寇。”   秋羲联想到之前柳郁和孔正在府城抓到勾结倭寇的商行人员,于是问道:“可有怀疑之人?”   “管事推测是汪家商行之人,”贺九解释道,“进入大齐海域后,几家大商队的船只几乎都走的同一条航线,因为那条线最安全,几乎只要推测出一支商队大致的返航时间,便能将商船的位置估摸个大概。”   秋羲问道:“为何能推测是汪家商行?”   贺九一手覆住腹部的伤处,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汪家商行私下与倭寇有交易往来,如果真有人给倭寇通风报信,除了这家不做他想。”   秋羲又问了贺九几句话,随后又留下一瓶金疮药这才离开营帐,不再打扰贺九休息。   七月初四清晨,黎山海域中一艘载有百人的战船划破海面,百艘仅载四人的网梭船紧随其后,黎山将士驾驶战船浩浩荡荡朝远处驶去。   “此物当真神奇!”郑成站在甲板上,将一只千里目举在眼前,眺望着远处的大海,惊叹道,“有此物在,今日定能找出那帮倭寇!”他放下千里目后,朝秋羲道,“有了此物,将士们便如有神助,多谢秋大人义举。”   秋羲笑道:“此物能派上用场便好。”   舰队在海上行了半日,下午时,一座荒岛的影子终于出现在千里目中。   若换做平时,郑成少不得派人登岛搜寻倭寇藏匿处,今日却不同,有千里目在手,他只需站在战船甲板上眺望便可将那座不大的荒岛尽收眼底。   船队渐渐靠近荒岛,郑成已经将整座岛屿扫过一遍,见岛上没有任何可疑身影,便下令去往下一座岛屿。   接连路过五六座岛屿后,千里目终于在一座树木茂盛的小岛上捕捉到一座瞭望台,台上正有一名矮小的倭寇朝这边眺望。   郑成高声道:“传令下去,准备登岛杀敌!” 第151章   郑成一声令下后,上百只网梭船立刻将分队,由总旗带领手下士兵将整座岛屿包围。   网梭船小巧敏捷行动迅速,岛上的倭寇还没来得及全部转移到贼船上,停靠在岛屿外的几艘贼船便已经被各个总旗带领的士兵堵死逃生之路。   一时间,被困在贼船上的倭寇吱哇乱叫,滞留在岛上的倭寇见状立刻朝岛上树林中退去,企图与大齐士兵周旋,以谋求一线生机。   “看贼船数量,倭寇人数怕是不低于五百。”郑成眉头紧蹙。   那日袭击珍宝斋商船的只有一艘倭船,直到贺九逃脱时也没见到有其他倭船出现,郑成等人因此估算倭寇仅有百来人,没想到此岛上竟暗藏了如此数量的倭寇。   郑成朝秋羲道:“秋大人稍后在船上藏好,我留些人手保护秋大人。”   秋羲却道:“除倭要紧,郑大人将士兵全部带上,有护院在郑大人不必担心,而且我有自保的办法。”   秋羲带来的护院都是柳郁精心培养挑选的,真要说起来甚至算得上精锐。   于是郑成不再坚持,他高举手中的大刀,呼喊道:“随我登岛,倭寇格杀勿论!”   包围贼船的士兵已经跟倭寇短兵相接,喊杀声震天撼地。   秋羲心中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趴在船舷边举着千里镜观望岛上倭寇动态。   倭寇皆是蓬头跣足身材矮小之辈,与身穿甲胄的大齐士兵之间差异明显,十分好辨认。   秋羲在千里镜中看见一个面色黝黑头上生疮的倭寇,此贼在喊杀间举起武器就要从背后偷袭一名正以一敌二对抗两名倭寇的士兵,他屏住呼吸,动作娴熟地用袖弩瞄准倭寇后背。   一支弩箭飞速离弦,噗嗤一声穿透倭寇的身体,倭寇重重倒地,却没在混乱的战场上引起丝毫注意。   秋羲见身边几名护院看得摩拳擦掌,索性又拿出几支千里镜分发给他们几人,让这几人拿上弓箭随他一起在船上充当狙击手。   这些倭寇因为身材矮小又穿着简陋,行动起来竟然比一身甲胄的大齐士兵要敏捷不少。   郑成刚带人登陆岛屿便与一拨企图从这方逃走的倭寇遭遇,这拨倭寇将近两百人,让他和手下士兵陷入困战。   没一会儿,郑成忽然察觉对战压力减小,分神一看,才发现周围陆续有倭寇中箭倒地,他来不及多想,立刻鼓舞士兵冲杀倭寇。   “剿杀倭寇!”   剩下的倭寇发现大齐士兵越战越勇,一名穿了草鞋的倭寇立刻一阵鸟语,带着残余倭寇朝后边战边退,企图摆脱大齐士兵的追杀。   拼杀声渐渐远去,秋羲见倭寇已经脱离袖弩和弓箭的射程范围,索性放下弩箭专心用千里镜观察岛上形式。   不多时,秋羲便在镜中看见孔正所带队伍已经将对岸其中一只倭船上的倭寇全部斩杀,他这才将镜头移向别处。   忽然间,一缕红色烟雾从岛上一处树林中袅袅升起,秋羲瞳孔微缩,红色烟雾是柳郁手下商队交流的信号。   他将镜头定在烟雾升起的地方,奈何林中树木密集,无法确定焚烟的商队的人还是搜剿他们随身物品的倭寇。   秋羲思忖片刻,下令道:“随我登岛救人!”   海面上,数艘网梭船正朝着岛屿的方向快速驶来。   柳郁在船上长身而立,此刻,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一双凤眸中暗藏忧虑。柳郁手持千里镜站到船头,凝神观望着前方的一切动静。   第一座入镜的孤岛上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他便一刻不停令船队驶向下一座岛屿。几座岛屿相继扑空后,柳郁面上的表情越发冷厉。   随行的侍卫都是当初护送柳郁去清州府养病的亲卫,这会儿都察觉出他们家公子心情不好,只求秋公子能平安无事,否则他们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些什么。   秋羲带着十来名侍卫小心翼翼地在密林中穿行,因为有千里镜在,几名侍卫又感官敏锐,一行人顺利避开黎山千户所的士兵和倭寇交战的几处地方,偶尔在林中瞧见几个想浑水摸鱼偷偷溜走的倭寇,也被侍卫们远远射杀。   岛上的树木多年无人砍伐,秋羲几人自从进入密林后便再看不见林中升起的信号烟,全靠秋羲过目不忘的记忆来确认烟雾点燃的方向。   一行人在树林中谨慎穿行许久后,众人眼前终于出现一片开阔地,待众人找到位点隐蔽身形后,这才仔细朝林外看去。   秋羲只见那片空地比他想象的还要宽广,空地上竟然密密麻麻建着低矮的倭营,倭营的一处角落正有红色烟雾不断冒出。   在那里!   秋羲正要朝身边的侍卫打手势准备摸进去一探究竟,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几个凶神恶煞的倭寇举着武器朝那处冲过去。   “公子,那群倭寇怕是打算在逃跑前杀俘泄愤。”身边的侍卫朝秋羲小声道。   秋羲一惊,顾不得再观察,连忙示意侍卫们放箭射杀倭寇。   十来名侍卫在树林边齐齐张弓搭箭,待那几名倭寇听到利箭破空声时,箭镞已经射穿倭寇的躯体,将那几个倭寇死死钉在地上。   “走,去救人。”秋羲见状立刻带着侍卫们朝信号烟的方向奔去。   倭营中一片狼藉,满地散落着金银财宝,当是倭寇发现大齐水师来袭时准备带着财宝一起逃命。   秋羲没有多看,目的明确地找到信号烟升起的地方,只见近百名大齐百姓被倭寇关在几座木牢里,其中一个牢房中关着二十来个原本身强体壮的汉子,看衣着正是珍宝斋商队的保镖。   只是现下这些保镖身上伤痕累累,手上脚上皆被绳索和铁链拴住,加之又饿了几日,几乎已经没人能正常行动。   信号烟便是保镖中的一人花了大力气点燃的,赤红的烟雾从那座木牢中笔直而上,这才能让秋羲在岛外的战船上便锁定此处。   “快,救他们出来。”秋羲连忙带着侍卫上前开锁。   牢房中原本面露绝望的人发现竟然还有同袍前来解救他们,顿时都摇摇晃晃地坐起身,尽管众人欢欣雀跃甚至留下眼泪,但此时无不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招来倭寇。   秋羲之前为了给系统攒积分升级时刷了不少课,其中就有一门从来没觉得能用上的开锁百科。   他将手伸进袖中,悄悄从系统商城里兑换出一截铁丝。   侍卫们只见秋羲双手将铁丝折了几下之后往锁眼里一捣鼓,没一会儿工夫,牢门上看着沉甸甸的大锁竟然就弹开了。   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下,秋羲半刻不停地进牢房内,又重复刚才的操作,动作更为熟练地替那二十来名受伤的保镖解开四肢上的铁链,其他侍卫则帮忙动手解绳索。   秋羲一边开锁一边叮嘱道:“诸位别担心,大齐的将士们现在正在岛上跟倭寇作战,一会儿咱们就留在这里,等战斗结束郑千户便会带人来接咱们。”   牢房中的人原本已经以为自己要丧生在此,现在听到大齐官兵正在与倭寇战斗,他们还有救,顿时再也忍不住抽泣出声。   等大大小小上百个锁全部打开,秋羲已经累得满头是汗,他站在木牢外抬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不远处一个独眼倭寇从一间房屋中探出头,毒蛇般的单眼死死盯住正站在木牢外的秋羲,倭寇缓缓抬起手中的弓箭,锋利的箭镞瞄准了秋羲的后心,弓弦拉满,倭寇脸上露出扭曲又狠辣的表情。   忽然间,一支泛着寒光的利箭破空而至,哆的一声射穿倭寇的头颅,将其钉死在墙上。   秋羲这才警觉背后有人,他立刻回头,只见一身劲装的柳郁正持弓站在那头。   “含章!”秋羲一喜,激动地朝柳郁跑去。   柳郁压下眼中翻腾的杀意,张开双臂接住扑进怀里的人。   “不许再有下回。”柳郁将脸埋在秋羲颈间,久久没有抬头。   秋羲听出柳郁话里的担忧与紧张,心虚地说:“这次事出突然,我保证下次绝对先跟含章商量再行动。”   柳郁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秋羲不撒手。   跟着柳郁一同前来的侍卫立刻接管木牢的安防,核验过被倭寇俘虏的百姓身份后,确认其中七十来人都是珍宝斋商队的人手,剩下的则是沣州府的渔民。   “商队其他人呢?”清点完人数后,一名侍卫朝被抓的商队之人问道。   “有一些那天落进海里了,还有逃出去搬救兵的。”一名精神稍好一点的商队杂役回答道。   那名侍卫点点头,不再问话打扰这些人休息。   又过了快一个时辰,岛上的喊杀声终于渐渐停止,柳郁派人去查探情况,没过多久,满身是血的郑成便带着几名亲卫找了过来。   “秋大人,柳大人!”郑成发现朝廷派来的两位钦差竟然都在岛上顿时一惊。   见秋羲和柳郁看上去没有受伤的样子,他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郑大人,如何了?”秋羲急忙问道。   郑成豪爽道:“倭寇都已伏诛,手下弟兄们正在清点伤亡收拾战场。”   秋羲想了想,说:“这里被关押的都是倭寇劫持来的大齐百姓,不少人伤得不轻,返航时不如便把重伤的士兵和百姓都安置在战船上,我好先替他们治疗。”   这次只有几名医官跟船前来,秋羲这个前太医院使的徒弟愿意帮忙,郑成当然没有不答应的。   战队带着解救的百姓和搜缴的财物回到黎山时,月亮已经升高。   一身薄衫的柳郁将秋羲困在床榻上,任凭秋羲怎么讨饶也半点不放过他,直到秋羲脸颊上的泪痕干了又湿,反复无数次,柳郁才终于心软饶过他。 第152章   第二天日上三竿,秋羲醒来时只觉得浑身软软,动弹不得,仿佛只要他抬抬手都能全身骨头散架。   秋羲动了动手腕正尝试着想起床,忽然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柳郁进来了。   见柳郁来到窗前,秋羲原本平静的心中滋生出无限委屈,一双兀自带笑的桃花眼片刻间聚起一抹泪水,摇落不落。   他声音有些沙哑地朝柳郁控诉道:“含章昨晚真过分。”   看着床榻上有不自知的某人,柳郁喉结微微滑动,拉起薄被替秋羲遮住红痕点点的肩颈,轻声道:“是郁之过。”   秋羲感受着脸颊边传来的独属于柳郁的温度,不由自主地用脸颊蹭了蹭柳郁的手背,只是眉眼间仍有些委屈。   “昨天我明明已经认错了,含章还那么过分。”秋羲说着说着泪水便从眼角滑落。   其实他本来就不生柳郁的气,这会儿心中更是连半点委屈也无了,只是柳郁就在眼前,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撒娇的情绪。   柳郁在床边坐下,将人抱进自己怀里,细细地吻去秋羲眼角的泪水。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秋羲便能从柳郁的小心对待中感受到他全部的爱意,让他想要沉沦其中直到永恒。   等秋羲起床时,已经是午后。   柳郁出门去处理搜救其他失踪伤员成员的事,还要安排昨天从岛上缴获的财物,里面有珍宝斋商船上被劫走的货物,尤其是那一批贡品,秋羲则留在府上休息一日。   【宿主宿主,你让我送给皇帝的信已经送过去了!】   秋羲正坐在窗边吃着水果乳酥冰酪,就听见系统得意洋洋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秋羲这才想起还有这茬。   这两天事情太多,昨天又大动干戈,秋羲差点把上次那封奏折的事给忘到脑后,他咬着冰冰凉凉的勺子,问道:   【皇帝发飙了吗?】   系统立刻回答道:   【发了!还当场砸了一只价值上千两的古董笔洗。】   【就没了?】   秋羲问道。   系统想了想,说:   【他还气咳血了,当天晚上叫了那个白胡子老头送丹药。】   秋羲蹙眉道:   【贞元帝咳血了?】   秋羲有些疑惑,他先前那封奏折本来是打算直接说军饷被贪污的,只是当时突然想起安王提过宫里的御膳贵得离谱的事,所以他才决定先用御膳虚报高价来打个头阵,等军饷的事多搜集一些证据再上奏,好彻底解决沣州巡抚那帮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贞元帝居然会因为御膳的事气咳血。   “不应该啊,琼林宴的时候见到贞元帝身体还挺好,怎么才几个月时间就能咳血了?”   秋羲正琢磨着,忽然想起离开京城前就听柳郁说过一回,贞元帝夜里疾病发作从无虚子那里拿了丹药才治好。   【系统,无虚子的丹药你看过吗,跟你的妙手回春丹比起来怎么样?】   系统听到秋羲的问话立刻信誓旦旦道:   【虽然我没看过白胡子老头的丹药,但系统出品的妙手回春丹可不是这个世界的凡夫俗子能拿到的。而且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来推测,那些所谓的丹药也不过是重金属化合物而已,只看毒性大小。】   【那你的妙手回春丹呢?】   秋羲先前化验过体验版的妙手回春丹,他和他师父能识别的出的成分都还在安全范围内,但里面有一些他和他师父都认不出的成分。   系统支支吾吾道:   【成分我肯定没有权限透露的,但宿主放心,这个世界绝对没有比妙手回春丹更安全的药丸。】   秋羲舀了一勺乳酥冰酪送进嘴里,挑眉道:   【没权限是指现在没权限还是以后升级了也没权限?】   系统哭唧唧道:   【就算升到六级满了我也没权限,除非等我成为能在那个世界执行任务的系统。】   “那个世界?”秋羲舔了舔唇,“原来妙手回春丹既不是大齐所在世界的东西,也不是系统原来所在世界的东西,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而且听系统的意思,这个世界的等级还挺高,难怪能制造出妙手回春这种可以药到病除的东西,还能有查不出的成分。   秋羲现在倒也不是非要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只是听到贞元帝吃丹药吃得都吐血了,一时间有点怀疑妙手回春丹的安全性,想再跟系统确认一遍而已。   等柳郁回府时,已经是傍晚,秋羲把从系统那儿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柳郁。   柳郁双眉紧蹙:“陛下又咳血了?”   “嗯,”秋羲点点头,“系统说是吃了无虚子的丹药控制住了,”他想了想,说,“现在能炼制出的丹药大多都是汞的化合物,我觉得他之所以这几个月接连犯病,很大可能就是因为那些丹药。”   柳郁从去年就开始跟着秋羲学化学知识做实验,当然知道秋羲说的那些汞的化合物毒性有多强。   他离京前就让他爹暗中提醒皇后注意皇帝服用的药物,没想到效果并不理想,看来原先那些安排恐怕要提前了。   柳郁替秋羲解开发髻,沉声道:“安王的孩子还有半年降世,庆王和曹相恐怕等不及了。”   秋羲将薄衫的腰带系好,惊道:“难道他们想直接夺权?”   柳郁点点头:“极有可能,待黎山之事处理妥当,我便去渝州府一趟。”   秋羲有些奇怪庆王和曹相要夺权的事跟渝州府有什么关系,不过柳郁既然不明说,他便也不多问,反正能告诉他的柳郁肯定会告诉他。   又想起他和柳郁离京前,柳尘也去了一趟渝州府,渝州府又是大齐一等一富庶之地,秋羲就更加确定那里是柳郁很看重的地方,肯定花了不少心思,于是他更不会多加干涉扰乱柳郁的计划。   柳郁扶秋羲上床,说,“今日侍卫们在海上找到九名落难的商队成员,其中一人昏迷不醒,如果明日还未好转,便有劳月白去瞧一瞧。”   听到需要帮忙救人,秋羲二话不说便应下。   “失踪的人都找齐了吗?”秋羲又问道。   “还有三人,”柳郁眉头微蹙,“明日若在其他岛屿上寻不到踪迹,这三人怕是凶多吉少。”   “一定能找到的,”秋羲紧紧攥住柳郁的手,说,“实在不行,看看能不能跟黎山的县衙借些人手,人多些找到的机会也更大。”   柳郁嗯了一声,为秋羲盖上薄被,说:“先睡吧,月白不用忧心,”   第二日,两人去当地县衙借了些巡捕官帮忙出海寻人,柳郁独自带人去查办地方商贾勾结倭寇一事,秋羲则去为重伤的商队成员诊治。   这次的伤患全部被珍宝阁安排在同一处宅邸照顾,秋羲到时,柳郁昨晚提到的那名重伤成员已经苏醒,只是伤势过重,此人精神状态很差。   秋羲为他把脉后又查看过伤口,见已经敷上的伤药没有系统兑换的金疮药见效快,他索性开了药方后又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几十瓶金疮药留给在这里坐诊的大夫。   他检查完这名商队成员的伤势,便转身去看完前天便解救回来的其他人。   商队成员里除了保镖们因为和倭寇搏杀过所以伤得比较重以外,其他人多为轻伤。   秋羲为那些保镖诊治时,见他们神色有些忐忑,于是出言安慰道:“贡品的事诸位无须担心,先前卫所军剿灭倭寇后已经将被劫走的财物全部运回,珍宝阁已经在处理此事。”   屋里的伤员们听到这个消息,终于纷纷松了一口气。   “我等谢过秋大人救命之恩!”其中一名精神较好些的保镖朝秋羲道谢。   秋羲笑道:“跟我关系不大,那天郑大人已经带着士兵登岛作战,就算我不去找你们,战斗结束后他也会带人去解救你们。”   那人却苦笑道:“秋大人有所不知,倭寇茹毛饮血穷凶极恶,将我等留着是做食物用的,若不是秋大人提前带人来救下我等,倭寇自知不敌卫所军,便会派人来将我等全部击杀。”   秋羲惊愕:“食物?”   另一人道:“倭寇将抓来的大齐人当做口粮,若非商船上载着充足的食物,倭寇这几日没工夫吃人,我等怕是早就被煮了吃。”   最先说话的那名保镖道:“就在木牢不远处便是倭寇堆积人骨的地方。”   “呕——”   屋中一人似是想到什么,直接干呕起来。   又过了五日,黎山的一应事宜处理妥当后,秋羲和柳郁便回了府城,跟随他二人从京中前来沣州府的随行官员这几日一直留在府城,已经将巡抚和管粮郎中勾结贪污军饷的文书账本全部清查完毕。   柳郁看过后提笔写了一份奏折,秋羲又系统誊抄一份,过几日再送进皇宫。   “对了,含章先前可有查出汪家商行为何将珍宝斋商船的消息透露给倭寇?”秋羲忽然想起来之前听贺九提到的事。   柳郁解释道:“贡品被劫是大事,汪家想借倭寇之手除掉沣州府的珍宝斋,独揽这边的生意。”   秋羲一愣:“汪家想搞垄断。”   “不止,”柳郁摇摇头,说,“隐约查出汪家跟曹家有些牵扯,至于其中有何利益输送,还需进一步调查。”   秋羲没想到曹家竟然连沣州府都有人,有这么庞大的势力在,难怪当年能助贞元帝登上皇位。   又过了半月,柳郁和秋羲已经暗中拿到汪家与曹家勾结的证据。原来数年前汪家的大儿子纳了一名曹氏女做侧室,自此后,汪家每年便为曹家输送巨额财富,而曹家便为汪家做靠山,为汪家在大齐各地的分号大开方便之门。   这之后柳郁便称病不出,有当地官员前来拜访也全被秋羲挡住,而柳郁本人则暗中去了渝州府。 第153章   渝州府,曲河县下辖深山里。   柳郁在山崖边负手而立,远远望着山谷中正在整齐操练的数百号人。   “下一批人手还需几日能到?”他朝身边的柳尘问道。   柳尘回答道:“不出意外的话,八月初就能进山,”他解释道,“这一批预计有两百人,不过真仙教之前建的营地足够大,新补充的人手可以筛选后可以直接过来训练。”   柳郁点点头,曲河县这边的一应事宜都有柳尘把关,不用他多操心。   “真仙教的新驻地可有查清?”柳郁又问道。   柳尘双眉紧锁,道:“蔡知县说京城来查办杏阳真仙教事宜的官员刚到没两天,曲河县这边的真仙教分舵便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我派遣人手寻便曲河县也没找到那帮人的新驻点,恐怕那几千号人已经离开曲河县。”   柳郁思忖片刻,朝柳尘道:“曹党在此地经营多年,要做些手脚暗中增添一批户籍恐怕不是难事,你派人往曲河县下辖村庄查看。”   柳尘一惊:“公子是说真仙教的人可能混进村庄里隐藏起来了?”   柳郁点点头:“不排除有此可能,重点放在这几年遭遇灾害有过人口搬迁的村落。”   柳尘立刻明白他家公子的意思,如果村落遭受灾害,原本的村民逃难去了别处,那曹党这时以官府的名义将真仙教的人安排进村庄里,当然不会有村民觉得奇怪。   甚至如果是举村搬走,那后来不管曹党安排谁进村都不会有人管。   如此,曹党便可以顺理成章为数千名真仙教之人安排一个全新的安全身份,京中若有人调查下来,大可直接将人解散回村里,等形式稳定后,再重新换个地方卷土重来。   柳尘将此事牢牢记下,打算一会儿便立刻派人去查证。   柳郁抬头望着天空中显得有些低矮的云层,片刻后才又问道:“到年底可能训练出两千精锐?”   “两千?”柳尘顿了顿,抱拳道,“公子放心,属下定赶在年底训练出两千精锐。”   “嗯,”柳郁点点头,又说,“这两千人不用能直接对抗府兵,届时能拖住府兵的动作便可。”   听到这里,柳尘心里已经有底,拖延时间和直接作战还是有差别的,前者自然办法更多。   沣州府。   柳郁离开的这几日,秋羲便一直在府中待着哪里也不去,有人来找他,他便去厅里接待,有人来找柳郁,他便直接将人送走。   【系统,今天京城有什么大事吗?】   秋羲坐在树荫下的秋千上一边啃着西瓜一边召唤着系统。   【宿主,你可算想起我了。】   系统期期艾艾的声音在秋羲脑海中响起。   【我昨天不是把上回写的军饷奏折给皇帝送去了吗,结果他又咳血了!】   秋羲一惊,连手里的瓜也顾不得吃了。   【他不是前几天才咳过血吗,这是病情加重了?】   系统没敢说贞元帝这回可能是气的,只转移话题道:   【今天上朝时,我在屋顶上听见他下令要抄家,就抄那两个贪污军饷的,不过被人给劝住了,说是要先派人调查再审判抄不抄。】   秋羲道:   【这倒还算正常,不过等含章派人送进京的证据到达后,估计也够定罪了。】   秋羲又替柳郁问了问他家人的情况,得知柳府中一切安好。   八月时,柳郁终于从渝州府回来。   秋羲正在床前宽衣,打算上床睡觉,忽然察觉身后有动静,他警惕地转身查看,就见柳郁一声墨色衣衫站在屏风边笑看着他。   “含章!”秋羲手中衣衫落地,整个人重重地扑进柳郁怀里,笑意盈盈地道,“你可终于回来了,再晚几日我都要出去张贴寻人启事了。”   柳郁点了点秋羲的鼻头,笑道:“找真仙教的新据点花了些时间,回程的时候路过清州府,又顺道探望了外祖父。”   秋羲打趣道:“你也不怕吓着师父。”   远在沿海做钦差的外孙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师父怕是又要被吓掉冰酪。   柳郁摇头叹息道:“他又在吃冰酪,我到吴府的时候是晚上,他竟然已经吃了两碗。”   秋羲好心情地听柳郁说着他师父的事,一边叫人送了热水进屋。   “真仙教的事处理完,之后不用再去渝州府了吧?”秋羲问道。   “年底还要去一趟,”柳郁思忖片刻,终于还是道,“这次去那边是验看兵丁训练成果。”   秋羲怔愣道:“兵丁?”   柳郁既然不打算再瞒着秋羲,便将先前派柳尘去渝州府招募训练兵丁的事全部告诉他。   秋羲顿时捂住嘴,小声惊道:“养私兵?含章难道想夺位?!”   “不是私兵,”柳郁笑了笑,只道,“算是人数较多的亲卫。”他说着便拿出一张贞元帝的手谕递给秋羲。   秋羲一看,只见手谕写着允许柳郁培养一批亲卫差用,至于亲卫的人数上面当然没注明,但就算按照安王和庆王的规格来办,肯定也不会有两千之多。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柳郁一眼,打趣道:“含章这是在和陛下玩儿文字游戏,就不怕他降罪?”   柳郁摇摇头,看着秋羲那双如同点墨的桃花眼,道:“明年不论安王得子还是得女,他和庆王之间必定有一场争斗,若是庆王胜了……”庆王是决计不会放过秋羲的。   他要护住秋羲,手中必定要有一部分兵力才行。   秋羲自然听出柳郁话中的意思,他也明白,如果庆王登基,不论他自己是什么想法,庆王肯定是容不下他的,甚至柳郁也可能因此被他连累。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准备。   两人聊了许久,热水已经变凉,秋羲又让人重新换了一桶。   他褪掉柳郁的衣物,拍了拍柳郁身上紧实漂亮的胸肌,说:“快进去洗洗。”   柳郁攥住秋羲的手腕,微微勾唇,手上一发力便将秋羲抱紧木筒中。   “一起。” 第154章   等柳郁将秋羲重新抱回床上时已经是深夜,屋内静悄悄的,只余两人热意未退的呼吸声。   外间屏风后水渍洒了满地,湿漉漉的薄衫散落在地上无人问津,秋羲脸颊上红晕尚存,胳膊揽住柳郁的肩膀不肯撒手。   柳郁轻笑一声,为秋羲盖好被衾,在他的额角便落下一吻:“睡吧。”   秋羲却不依不饶,朝柳郁挑逗地眨了眨眼,在他耳边轻声道:“含章这就累了?”   柳郁喉头微微滑动,眸中神色渐深,抬指拂开秋羲脸颊边的鬓发:“月白可想好了?”   秋羲呼吸一滞,脑子里浮现出上次怎么讨饶都没用的画面,脸颊上的红晕越发诱人。   “我、我再想想。”秋羲将脸埋进柳郁怀里,贪恋着独属于柳郁的气息,又没骨气地不敢再继续挑逗柳郁,上回他可是一整天都腰酸腿软不想动弹。   柳郁压下眼中的神色,捏了捏秋羲柔软的耳垂,再次问道:“月白可想好了?”   “那什么,”秋羲眼神飘忽,十分突兀地转移话题道,“系统说皇帝这段时间咳血好几回的事含章怎么看,我总觉得这事后面还藏着什么。”   柳郁见秋羲像只警惕的小猫似的,心里自然不忍再让他受累,于是顺着他的话头说道:“外祖父说陛下可能就在这两三年了。”   秋羲一时没搞懂:“就在这两三年是什么……”可他话还没问完便反应过来,“是说他身体情况已经差成这样了?!”   这个消息让秋羲惊得睡意全无,他上次见到贞元帝是在从渝州府回京述职时,就算无虚子那帮人要给贞元帝下毒,也不敢用这种见效快的毒吧,难道不怕贞元帝有所察觉吗?   柳郁解释道:“是太医院那边有人暗中去信用各种症状询问外祖父救治办法,外祖父根据信中描述的病人特征推测出这些病症属于陛下,而不是宫里其他人。”   “按理说他现在那些症状最有可能就是服用丹药导致的,这么看就是中毒,”秋羲问道,“太医没有办法帮他解毒吗?或者师父之前研制的那种解毒丸呢,试过没有,如果内祛除体内毒素且不再继续服用丹药,肯定有机会治好的。”   安王幼时中毒后体内一直有余毒,正是用了吴老头研制的解毒丸才将余毒去除干净。   柳郁摇摇头,说:“京中来消息说陛下这几月几乎日日服用无虚子的丹药,皇后也劝不住,有御医提到丹药有毒却被降罪。”想到京中的来信,柳郁眉头微蹙,“陛下有时在寝宫中状若癫狂,服下无虚子的丹药后又能恢复正常,御医也不敢强加阻拦。”   这听着怎么那么像毒品成瘾了?   秋羲只能道:“无虚子的丹药可能是像五石散那样的东西,服用后会上瘾,会让人精神不正常,如果真是这种东西,想戒掉恐怕有点难。”他皱眉想了想,说,“我找系统试试看,如果有妙手回春丹的话说不定能行。”   柳郁作为服用过妙手回春丹的人当然知道此药的神奇之处,如果能再找到一枚,贞元帝自然还有救。   【系统,快出来。】   秋羲在脑海中召唤系统。   【来了来了,长夜漫漫,宿主是想我了么,贴心的系统可以为宿主唱一首摇篮曲哦~】   秋羲想也不想便先把系统一顿夸。   【没想到系统你还能唱摇篮曲,这是解锁新功能了吗,几天不见,居然又变厉害了。】   【是吗,我真的这么厉害?】   系统被秋羲胡乱吹捧夸得整只猫都飘飘然起来。   秋羲又变着花样夸了系统几句,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是转入正题。   【系统,你还能拿到妙手回春丹吗?】   【当然可……】   系统正要说可以,忽然反应过来秋羲说的妙手回春丹这个稀罕东西,连忙改口。   【妙手回春丹是不可以的,除了宿主完成最终任务得到的那一枚以外,我拿不到更多了。】   秋羲微微挑眉:   【也就是说,丹药还有,只是你拿不到。】   系统嘀嘀咕咕道:   【有是有啦,拿不到也是真拿不到,就算把我格式化也拿不到。】   “额……”   秋羲没想到系统这次这么直接,看来确实如它所说,这药在某个地方是真的还有,系统也是真的没可能拿到。   他叹了一口气,朝柳郁道:“系统也没办法再拿到一枚了。”   柳郁心里早有准备,能让人在服用后立刻百病尽除的神药定然可遇不可求。   秋羲想了想,又说:“要不试试最先给含章用过的那种,就是只能起效一天的那种药丸?”   系统先前可以一次任务就给他九枚体验版的妙手回春丹,怎么想现在也可以拿到更多吧。   柳郁却眉头微蹙,沉默许久后才道:“此药若是不能拿到足够多的数量,只会给月白招来杀身之祸。”   贞元帝如今已经有状若癫狂的时候,如果服用了药效只有一天的药丸,之后却不能再得到药丸,势必会用尽一切办法逼秋羲交出更多,哪日秋羲无论如何再也拿不出此药,那便是死期。   秋羲被柳郁这么一提醒也立刻反应过来,除非系统能无条件十年如一日为他提供药丸,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不说他根本不可能从系统哪儿得到那么多药丸,就连系统自己也不可能拿到成千上万颗,毕竟他去年花好几个月时间完成对应的科举任务,最多一次也就只拿到九枚。   “可是贞元帝现在没有要立庆王为太子的意思,曹相等人这么记住想出掉贞元帝,难道已经留好了后手?”发现没有办法救贞元帝,秋羲便开始思考之后的事。   柳郁不由地在薄被下攥紧秋羲的手,沉声道:“只要没有人能和他争夺皇位,那个位置自然就是他的。”   所以庆王和曹相现在极有可能已经想好怎么除掉安王了,甚至连秋羲也已经被算计在内。   秋羲心里沉闷得像压了一块铁石,就算以前他就被庆王针对过,但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切实感受到自己已经身处纷争的中心。   “我不会让月白出事,”察觉到秋羲的不安,柳郁将他紧紧揽入怀中,喃喃道,“不会。”   柳郁的怀抱总是能让秋羲感到安全,他自己都不知道几时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秋羲和柳郁便在沣州府各地巡查抗倭事宜,两人还数次协助当地军营改良抗倭武器。   可惜的是秋羲之前在会试策论中给出全新的战船图纸后,工部的都水清吏司还没能造出实物,据沣州府都指挥使那边得到的消息,至少明年才有可能看到战船下水。   年底的时候,柳郁又暗中去了一趟曲河县,柳尘已经将招来的兵丁全部训练好,随时可以作战。   次年二月十八,安王长子出世,同时传到沣州府的,还有安王身故的消息。 第155章   “安王怎么会突然就去世了?”   秋羲紧握手中的信纸反复看了数遍,最后终于确定,不是他眼花,会为了给他和柳郁制造机会特地在王府办芙蕖宴的安王真的去世了。   剜心而死,安王自己在安王府中动的手,就在他的长子出世的第二天晚上。   二月十八日,安王的长子出生,当天夜里,贞元帝突然心疾发作,无虚子扬言贞元帝只有换一颗年轻健康的心脏才能活。   当日无虚子在乾清宫中逗留至深夜才离开,第二天一早,贞元帝下令让安王献心的圣旨便送达安王府。   安王在府中枯坐一日,当夜便剜出自己的心脏又纵火烧毁已经失去心脏的躯壳,甚至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孩子取名。   秋羲看着信中的内容不由悲从中来,安王虽然性情有些跳脱,但也是在这个世界帮助过他的朋友。明明离京前安王还为了要当爹的事请他和柳郁喝酒,现在,人就这么没了。   “他怎么这么傻……”秋羲喃喃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安王是皇子。”柳郁将秋羲手中的信纸抽走,将他揽进怀中,安抚地轻轻顺着他的后背。   柳郁自幼与安王一同长大,刚一听到安王的噩耗自然惊愕非常,可再一细想,便察觉出其中莫名之处。   他道:“不过安王之事尚有蹊跷,月白不要过于忧伤。”   “蹊跷?”秋羲缓缓从悲伤中抽离,又将信中的内容细细想来,漆黑的瞳孔骤缩,“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忽略了,安王又不是妖怪,怎么可能自己剜出自己的心脏,还能点火自焚!”   柳郁微微颔首:“蹊跷便在此处。”   信件是柳怀仁用珍宝阁的消息传递渠道暗中送来的,柳郁和秋羲反复核对过,确实是柳怀仁的笔记,信中也没有留下特殊的暗号,说明这封信上的内容就是柳怀仁要告知他二人的消息。   “从信中所言看来,要么是皇帝或者说曹相那边捏造出安王自剜心脏的谣言以迷惑百姓,要么就是有人想保安王,所以制造出剜心的假象。”柳郁垂眸看着秋羲,认真道,“我以为更有可能是后者。”   以柳郁对他父亲的了解,他父亲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安王被害而毫无作为,反而将曹党捏造的谣言暗中告知他和秋羲。   所以更可能是他父亲从中出手做了些什么,但又怕走漏消息,于是特地来信告知他和秋羲,整件事的蹊跷之处便是留给他二人的暗示。   “希望安王没事就好,”秋羲想了想,说,“我问问系统那边有没有消息。”   秋羲在脑海中召唤系统,不消片刻,系统便冒了出来,只是听上去处境不太妙。   【宿主,你等等,我摆脱那些侍卫就联系你!】   听着系统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稍一猜测就知道它这是在逃命,秋羲不由皱起眉头。   又过了一会儿,系统那边终于重新出声。   【宿主,我回来了!】   系统一边说着一边四肢摊开趴到地上。   【哎呀,可累死我了。】   秋羲问道:   【刚才出了什么事?】   系统甩了甩尾巴,苦着一张猫脸道:   【别提了,我发现皇帝已经一个月没上朝,所以想去皇宫里打探情况,结果刚爬到宫墙上就被一帮侍卫追着放箭。】   【那些人正是太过分了!亏我以前还帮他们抓过老鼠!】   秋羲又问道:   【皇帝一个月没上朝,你之前怎么不知道?】   系统委屈道:   【我上个月就被柳郁他爹关笼子里了,他说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怕我走丢,我又不敢跟他说人话,这不就被关进去了么。】   秋羲眉峰微挑,一个月前正是皇帝下旨让安王献出心脏的时候,柳尚书这明摆着是不想让他和柳郁知道此事,所以故意把系统关起来的。   他和柳郁没有将系统可以直接远程联系他的事透露出去,所以柳怀仁只知道系统有办法给他俩传递消息,但不知办法是什么,只有柳尘以前见过系统穿着小马甲背上背着信封跑去府城给柳郁送过信,所以柳怀仁便直接将猫关起来不让它接触外界消息。   结果恰好歪打正着,系统接触不到其他动物,就没法寄宿到别的动物体内出去打探消息。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柳怀仁估摸着秋羲和柳郁已经收到安王离世的消息,这才将系统重新放出去。   “柳伯父这是怕节外生枝吗?”秋羲朝柳郁问道。   柳郁稍作思忖,说:“当是如此。”   秋羲和柳郁二人与安王关系要好,突然得知安王的噩耗肯定会难掩悲伤之情,如果柳怀仁那边真的做了手脚保下安王,他俩提前得知难免增加暴露的风险。   秋羲:“那我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柳郁微微颔首:“便如此。”   “对了,系统刚才说皇帝已经一个月没上朝,而且皇宫现在戒备森严,连它都摸不进去。”秋羲将从系统那里听到的消息详细告诉柳郁。   柳郁听完后面色微沉,两人都知道,此事意味着皇宫极大可能已经在庆王和曹相的控制下,甚至贞元帝此时是否还活着也是个问题。   秋羲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我还是让系统再试试能不能找个机会混进皇宫看看吧,如果皇帝真的已经……那也好早做打算,还要让柳伯父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也好,”柳郁说着便在桌案上铺好纸张,提笔草草画出皇宫的简易布局图,又在上面用朱笔圈出几处,说,“这几处是平时巡防最薄弱的地方,可以让系统一探。”他又在承乾宫的一处隐秘墙角画了个圈,“这里有个小洞,洞口被一从花草挡住,可以从墙外直接进入承乾宫,轻易不会被侍卫发现。”   秋羲立刻召唤系统扫描这幅地形图。   【我今晚就去看看,实在不行就试试能不能找只鸟飞进去。】   系统立刻应下此事。   秋羲提醒道:   【先去承乾宫看看皇后怎么样了,贞元帝的情况她应该最清楚。】   而且安王明面上已经去世,皇后如今是真正的膝下没有可以继承皇位的皇子了,对于庆王和曹相来说威胁大大降低,所以就算皇宫被庆王把持,皇后那里的封锁肯定不如皇帝那里强。   谁知不等天黑,秋羲和柳郁便接到来自京城的圣旨。   秋羲府上养着一匹白马,名叫白龙,有人弹劾秋羲预谋造反,才给坐骑以龙命名,贞元帝下旨将秋羲押解回京等候发落。   “秋大人,请吧。”宣读圣旨的官员阴恻恻地看了秋羲一眼,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囚车。   看着痕迹斑斑的囚车,秋羲一时间手脚冰凉。   原来如此,庆王不仅想除掉,甚至连柳郁也不想放过。世人皆知秋羲和柳郁同进同出,如果造反的罪名坐实,庆王定然会以此为由除掉柳郁。   秋羲心中只有一个声音,绝不能让庆王得逞。   宣旨官阴冷一笑,朝身后的随行差役打了个手势,站在他身后的差役拿着铁链就要上前锁拿秋羲。   柳郁杀意凛然的视线扫过宣旨官,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闻讯赶来的沣州府知府和接任的巡抚才刚进宅邸,就见柳郁举着手中的湛卢剑,高声道:   “此圣旨并非出自翰林院,乃曹相伪造,曹相挟持皇帝欲私立庆王为储把持朝堂谋朝篡位,当诛!”   柳郁话音一落,便挥剑斩下,曹相派来的宣旨官眨眼间人头落地。   巡抚二人神情恍惚地看着滚到跟前依旧双眼圆瞪的头颅,皆是两股战战,差点惊呼出声。   柳郁却旁若无人,挥剑振下剑刃上的血渍,继续道:   “今三皇子陈羲流落民间,有皇后御赐玉符为证,吾持御赐湛卢剑,当护持三皇子回京,清君侧,斩佞臣!” 第156章   “清君侧,斩佞臣!”   不等秋羲反应,就听见院中的侍卫们跟随柳郁纷纷高呼。   沣州府巡抚和知府二人惊得张大嘴巴,怔愣地看着眼前这群举着武器山呼的侍卫,一时间忘了动作。   好半晌,巡抚郝太平才回过神,双腿一软,眼看着就要跪倒在地。   秋羲见状出手扶了他一把,就听郝太平颤抖着道:“微臣拜见三皇子,臣等愿随三皇子清君侧,斩佞臣,匡扶大齐江山社稷!”   知府梁右其此时也反应过来,跟着郝太平高声道:“臣等愿随三皇子清君侧,斩佞臣,匡扶大齐江山社稷!”   柳郁这才淡淡收回落在这二人脖子上的视线,铮的一声将湛卢剑归鞘。   秋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种电视剧里才能见到的情景。   忽然间,一只带着暖意的手轻轻贴上他的手背,熟悉的触感让他不由地心神镇定下来。   是柳郁。   柳郁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曹相与庆王伪造圣旨,假传圣意,逼死安王在先,欲谋害三皇子在后,如今尔等既愿为匡扶大齐社稷追随三皇子铲除佞臣,便牢牢记下此事。”   他说完便将那道染血的圣旨扔到郝太平怀中,险些将郝太平砸了个倒仰。   郝太平颤巍巍地打开圣旨一看,顿时大吃一惊,这圣旨上的字迹竟然当真不是出自翰林学士之手!   皇帝颁布的诏书都是在确定内容后,再交由翰林学士草拟,所以诏书上所留自然是翰林学士的字迹。   郝太平是去年前任沣州府巡抚被查后才奉旨前来上任的,他府中便有皇帝的任命诏书,且他为官多年,见过的圣旨自然不止这一道,对几名翰林学士字迹了然于心。   只是手中这道诏书的字迹郝太平看着也极为眼熟,他略作回忆,当即张大嘴巴。   “此诏书上果然是曹相的字迹!”   郝太平没想到柳郁刚才所言竟是真的,他方才只以为柳郁是找个借口想抗旨不遵,再挟持他等沣州府的官员谋反,难道曹相当真控制了皇帝想强立庆王为太子?!   他又看向圣旨上红艳艳的朱砂印,结果更是目瞪口呆。   “天子之宝?”   圣旨上的落下的朱砂印明晃晃写着“天子之宝”四个字,这只是皇帝祭祀山川鬼神用的宝玺。   “竟不是‘皇帝之宝’,”郝太平托住这道圣旨的双手颤抖不止,又看向圣旨的卷轴,“用轴与绫锦颜色也不对……”   秋羲现在是钦差身份,暂领三品等级,而这道圣旨的卷轴仅为四品以下官员所用。   圣旨的制作流程繁琐非常,当众又要经过多司之手,这道圣旨所用绫锦显然是贞元帝预备做别用,这回被临时拿来写了这道诏书。   况且贞元帝既然下诏押解秋羲回京问罪,自然要用“皇帝之宝”落印,贞元帝在位二十多年,绝不可能在这种要事上用错宝玺。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落印之人既无发拿到对应的圣旨绫锦,更拿不到“皇帝之宝”,只能用别的绫锦和“天子之宝”伪装。   想到这背后代表着什么,郝太平顿时脸色煞白。   贞元帝当真被曹相和庆王挟持了!   郝太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呈上那道圣旨,再次高声呼喊道:“臣等愿追随三皇子,清君侧,斩佞臣,营救陛下!”   梁右其跟在郝太平身侧,自然也看出其中端倪,当即便跟随郝太平齐声高呼。   一时间府中呼声赫赫,吸引了大批路过的百姓在府外聚集,见一众官员侍卫簇拥着帮他们查办大贪官又打退倭寇的秋羲和柳郁出府,百姓们虽不知前因后果,却竞相跟着众人高呼。   “清君侧,斩佞臣!”   “清君侧,斩佞臣!”   ……   秋羲和柳郁带领郝太平与梁右其并一众侍卫,在沿路百姓的护送下来到都指挥使司前。   都指挥使孟子责早便听到手下来报此事,此时正率领一众士兵与秋羲和柳郁带领的人马两相对峙。   孟子责作为沣州府都指挥使,早在宣旨官达到府城前往秋羲和柳郁的落脚处时便得到消息,那座府邸中发生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   不等孟子责说话,柳郁便取出一道圣旨命梁太平宣读。   梁太平小心翼翼地接过这道全新的圣旨打开一看,顿时双眼一亮,底气十足地高声唱道:   “皇帝制曰……”   孟子责听后眉心一跳,居然是贞元帝亲笔所写制书,而且贞元帝居然给了柳郁紧急调兵之权!   虽然在场几个官场老油条都知道,贞元帝这道圣旨的意思是让柳郁有权紧急调兵对抗倭寇,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柳郁以此调兵平乱提出异议。   包括沣州府这位都指挥使。   孟子责听完整道诏书后再一回想方才从手下那里听到的消息,顿时心中一片火热。   没想到他孟子责这辈子竟然还有立下从龙之功的机会!   孟子责当即朝秋羲行了军礼:“臣等愿随三皇子清君侧,斩佞臣!”   他身后的士兵亦跟着纷纷高呼。   当天夜里,系统悄悄探查皇宫出来。   【宿主,我回来了!】   秋羲和柳郁带了一队沣州府的骑兵连夜赶路前往京城,这时刚在野外驻扎休息。   【情况怎么样?】   秋羲朝系统问道。   系统立刻回答道:   【皇后暂时没事,皇帝那边我进不去宫殿里,但是我悄悄听到了,里面有人问皇帝把玉玺藏哪儿了,所以皇帝应该活着,只是我没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秋羲沉思道,看来贞元帝真的把玉玺藏起来了,也因为这个,他今天才能逃过一劫。   【辛苦你了系统,等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一听到有好吃的,系统立刻就精神抖擞起来。   【宿主你可别忘了,我要吃烤鱼!】   秋羲笑了笑,说:   【没问题,你找个机会把我和柳郁带兵清君侧的消息告诉柳伯父。】   系统打包票道:   【交给我!】   秋羲把需要系统做的事交代好,这才将听到的消息告诉柳郁。   “对了,含章,”秋羲朝柳郁问道,“你是怎么发现圣旨有问题的?”   柳郁拿着刚拧干的手帕为秋羲擦了擦脸,这才解释道:“那道圣旨的制式只用来给四品以下官员传旨,没有猜错的话,那是陛下准备用来为你我写赐婚旨意的。”   “赐婚圣旨?”原来贞元帝真的打算要给他和柳郁赐婚了。   秋羲抬头望着满天星斗的夜空,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不论是今日发生的一切,还是远在京城却已经被控制的皇宫,其中种种都让他有些难以想象。   柳郁察觉到身边人的低落,伸手轻轻将他揽进怀里,安抚道:“有我在。” 第157章   秋羲和柳郁带领骑兵队达到清州府外时,系统传来消息,柳怀仁和京中一干大臣昨日被召进宫中,直到今日也没人出过宫。   “柳伯父他们难道是被庆王和曹相软禁了?!”秋羲此刻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   柳郁沉默片刻,说:“但愿如此。”他见秋羲神色担忧,于是安慰道,“父亲他们是大齐重臣,庆王就算想篡位,也不可能同时杀害朝中半数臣子,你我只需尽早入京便能救下父亲他们。”   只是柳郁心中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谁都不能保证庆王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疯。   秋羲握紧缰绳望向京城的方向,喃喃道:“希望柳伯父他们都平安无事。”   清州府是秋羲的故乡,此地都指挥使得知京中变故后沉思片刻,立刻便为秋羲调兵。   流落民间的三皇子如今要进京铲除叛党,清州府作为三皇子的故乡此时若能助其一臂之力,事成后当然好处无穷。   至于如果三皇子平乱失败会如何,这本就是一场赌博,输赢自负。   在清州府补充兵马粮草后,秋羲和柳郁并未进城探望吴老头,而是直接带领军队继续快马前往京城。   等军队一路急行到渝州府时,秋羲和柳郁远远得到消息,渝州府都指挥使正带领军队与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作战,双方周旋一日,如今正僵持不下。   早在前两日庆王和曹相收到秋羲和柳郁带兵回京的消息后,曹相便下令让渝州府都指挥使吴志远秘密领兵截杀,谁知他才调兵出营地不久,路上便被两千装备精良的精锐部队阻拦。   在陷阱和箭阵的阻挠下,吴志远带领的府军寸步难行,除非豁出去拼着伤亡惨重的代价破开敌军的设置,否则只能拖到这两千人军队装备耗尽。   吴志远是曹相的女婿没错,可如今手里的兵才是他的底牌,如果手下兵卒伤亡过半,他的底牌也就大打折扣。   “公子,弟兄们已经拦下吴志远带领的府军。”赶到的柳尘朝柳郁汇报道。   柳郁点点头:“辛苦了。”   两人带领的骑兵即刻朝前方对垒处压去。   等听到马蹄踏踏的动静声时,吴志远望着后方忽然出现的军队目眦欲裂:“骑兵队,那二人带的竟然是骑兵?!”   也对,只有骑兵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沣州府一路赶到渝州府。   吴志远心中打鼓,他这次调兵足有万五之数,就算柳郁有骑兵在手,但也不过三千余人罢了,只要他肯下血本,也不是拿不下柳郁二人。   可这三千骑兵意味着沿途至少有六个州府的都指挥使为其调兵,这三千人马能毫发无伤地到达渝州府,也说明未曾调兵的州府亦未曾出兵阻拦,这才是吴志远最忌惮的地方。   府军被两拨兵力围困,即便三方此刻未有交火,依然压力倍增。   这时,柳郁和秋羲驱马到阵前,他面无表情地望向前方府军阵中的吴志远,高声道:“庆王与曹相挟持皇帝,意图篡位,今三皇子陈羲领兵勤王救驾,”他举起手中的湛卢剑,“镇国宝剑湛卢在此,见此剑如皇帝亲临,同反贼合谋者,杀无赦,受奸人蒙蔽而弃暗从明者,既往不咎!”   两人身后的三千骑兵齐声高呼,喊声阵阵,不断重复着柳郁刚才的话。   “弃暗从明者,既往不咎!”   “弃暗从明者,既往不咎!”   原本一片死寂的府军阵营忽然骚动起来,有一个站在军队最前列的士兵看清了秋羲的面容,忽然出声高呼道:“三皇子是秋月白秋大人!”   “竟是秋大人?!”   一时间,府兵纷纷朝秋羲望过来。   刚才出声的那名士兵带头放下武器后,便有更多士兵接二连三地跟上。   虽然他们不知秋羲为何突然变成了三皇子,但都知道镇国宝剑湛卢,认得出那三千骑兵身上的大齐士兵甲胄,更在渝州府水灾时,不少人家中甚至是其本人都受过秋羲的帮助。   能为灾民亲自筹粮的钦差秋大人自然不会欺瞒他等,能为灾民亲自看诊上药的秋大人如果是三皇子,将来若继承皇位,定然会善待百姓。   在其他同袍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府兵放下武器。   吴志远见状顿时震怒:“临阵投降者杀无赦!”   柳郁当即又喊道:“庆王与曹相假传圣旨于渝州府卫所调兵,吴大人可看清虎符和诏书真伪?”   府军听到这话顿时一片哗然。   吴志远面色狰狞地闭了闭眼,柳郁此话一出便是大势已去,他再没有别的选择。   贞元帝被庆王和曹相囚禁,但宝玺和虎符被贞元帝提前藏起来,吴志远这次调兵根本就没有另一半虎符在手。   片刻后,吴志远下马摘掉兜鍪,跪地请罪道:“微臣被奸人伪造虎符与诏书蒙蔽,请陛下降罪,请三皇子降罪!”   上万名府军此刻也跟着放下武器,卸下兜鍪请罪。   秋羲出声道:“渝州府将士们一心为国效力,此次乃反贼从中作祟,陛下知晓缘由后定不会降罪尔等。”   柳郁命人将吴志远及其亲信押走看押后,又点了副将率府军回营,从中调出一千兵力后,加上柳尘率领的两千精锐,整支队伍已达六千人。   处理好府军之事,秋羲和柳郁便带兵继续赶往京城。   三月十七日,平乱军兵临城下。   乾清宫中,庆王状若癫狂,他猛地扑到龙榻上,双手紧紧攥住贞元帝的衣领疯狂摇晃:“老东西,宝玺在哪儿,你到底把宝玺藏在了何处?”   曹妃也扑到贞元帝身上,却是大声哭道:“陛下快醒醒,臣妾没了陛下可怎么活。”曹妃一边貌似深情地哭喊,一边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柳郁那厮要造反,陛下快将玉玺交给庆儿,让庆儿调兵捉拿反贼。”   控制住皇宫的这一月一来,   床榻上的贞元帝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无论这二人如何叫嚣哭闹都没有丝毫反应,若非他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简直就像具尸体。   这时,殿外有属下来报。   曹相听完后顿时脸色大变,他疾步回到殿中:“柳含章和秋月白已经带兵在城外叫阵,时候不多了。”曹相见贞元帝仍是先前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瞬间脸色一冷。   他抬手道:“来人,拿水来,陛下渴了。”   立刻便有太监应声端来水盆。   曹相直接一盆水泼到床榻上,贞元帝浑身湿透,却仍然没有反应。   “陛下疾病发作,拿银针来为陛下针灸。”   太监又呈上一套又粗又长的针。   曹相拿起长针便扎进贞元帝的手心,可惜贞元帝仍旧没有反应。   片刻后,曹相深呼一口气:“拿剑来。”   曹相接过利剑,剑刃在贞元帝的手脚上缓缓比划,他叹了一口气,劝说道:“陛下,你这又是何苦呢。如今安王已去,除了庆王再没有人可继承皇位,陛下又何必走到这般田地?”   利剑在贞元帝腿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缓缓浸湿长裤,将明黄的布料染成鲜红,只是贞元帝仍旧没有睁开眼睛。   长剑终于落在贞元帝的脖颈上,曹相面容扭曲,咬牙切齿地问道:“陛下可想好了?”   贞元帝自然不会回答他。   长剑缓缓举起,下一秒就要取走贞元帝的性命。   忽然,前门外传来喊杀声,只是片刻后便听哐的一声,殿门便被人撞开。   庆王和曹妃惊慌看向闯进殿中的那些浑身染血的侍卫,竟然是柳郁和秋羲带人闯进宫了!   “来人,护驾!”曹相大喊一声,结果殿外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曹相当机立断,抓起床上的贞元帝便用利剑扼住他的脖子,他怒目看向远处的秋羲和柳郁,面容狰狞地呵斥道:“站住!放下武器,再走一步皇帝就人头落地!”   “不是在城门口吗,”庆王惊恐地看向柳郁和他身后那批杀人不眨眼的侍卫,“怎会在这里,怎么会!”   曹妃见到殿中侍卫被柳郁带人眨眼间解决时,已经吓得瘫倒在地。   柳郁看向狗急跳墙的曹相,淡淡道:“皇宫已经被上直卫和羽林卫控制,还不束手就擒?”   听到上直卫倒向柳郁一方,曹相和庆王顿时面如死灰。他二人之所以敢发动宫变,最关键的一点便是买通了上直卫指挥使,如今上直卫临阵倒戈,于他二人而言已经回天乏术。   曹相色厉内荏地朝柳郁呵斥道:“放下武器,准备车马送我出宫!”   他在宫外还有人手,只要能出宫就还有活路!   见贞元帝脖子上的血痕越来越宽,柳郁打了个手势,带头放下手中利剑。   秋羲则悄然退到柳郁身后,趁着曹相的注意被柳郁吸引,忽然间抬袖亮出绑在手臂上的小型袖弩。   一直锐利的弩箭破空而出,只听扑通一声,原本挟持着贞元帝的曹相便倒在地上,双目圆瞪,额头中央插着一支利箭,鲜血迅速迅将地面染红。   不等庆王和曹妃反应,侍卫们立刻将这二人拿下。   历时月余的宫变,仅仅在这片刻之间便尘埃落定。   柳郁下令道:“押下去,等候发落。”   柳尘立刻带人将曹妃和庆王押走。   排除殿内一切隐患后,秋羲和柳郁将倒在地上的贞元帝重新扶回床上。   秋羲正在为贞元帝包扎伤口,床上面如死灰的皇帝却忽然睁开眼睛。   贞元帝声音沙哑地问道:“神国当真存在?”   秋羲先是一惊,随后继续为贞元帝包扎伤口,他将躲在殿外的系统叫了进来,朝贞元帝笑道:“自然,”他指了指跳到床上的橘猫,说,“这就是神国的使者。”   系统挺了挺胸膛,矜持地开口道:“大齐的皇帝,你可记得我?”   贞元帝双目爆发出反常的光亮,眼神狂热地看向床上这只口吐人言的狸奴,这只狸奴他当然记得,据说救过秋羲的命,所以被他从清州府带到京城。不仅如此,这只狸奴还京城溜进皇宫找皇后讨要吃食。   原来是神国的使者,原来如此。   “如何才能去往神国?”贞元帝一边问话,却忍不住咳出一口血。   秋羲拿手帕为贞元帝擦干净脸上的血迹,道:“有缘人自然去得,”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陛下能见到神国的使者,自然是有缘人。”   果然,贞元帝听后连面色都红润了一分,呼吸也比方才更加有力,像个活人了。   “神国……”贞元帝望着上方喃喃道。   片刻后,他喘吸着艰难地开口道:“传皇后……”贞元帝一句话没说完便又吐出一口鲜血。   承乾宫中,皇后听到传唤,独自转身进了寝殿,打开暗格进了密室,从中捧出一只沉甸甸的锦盒。   传召的一干人等到齐后,贞元帝闭了闭眼,最后艰难地开口道:“皇子秋羲乃余相之女余戏莲所出,流落民间,今封为三皇子,更名陈羲……”   在场的重臣没有一人对此提出异议,就在一刻钟前,他们都还被庆王囚禁在宫中,不少人甚至受过刑,包括礼部尚书柳怀仁。   贞元帝说几句话便需停顿休息许久,秋羲在一旁神色凝重地为他扎针续命,翰林学士则在圣旨上记下贞元帝所说的每一个字。   “皇三子陈羲,性行淑均,其能超凡,仁爱百姓,得立战功,有临御天下之能,着继朕登基,继皇帝位……”   乾清宫中一片静默,只有贞元帝越发虚弱的下诏声。   “着皇孙陈望为太子……”贞元帝说着转动眼珠,神色不明地看向秋羲。   他此话一出,殿中诸臣皆是一惊。   皇孙陈望可是已故安王之子,贞元帝如今传位三皇子,又要立皇孙为太子,可三皇子年纪轻轻尚未婚配,日后定然有自己的子嗣,届时岂非朝堂打乱!   秋羲听到这话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继续为贞元帝施针。   贞元帝又道:“朕念三皇子与翰林院侍读学士柳含章感情深厚,特赐婚事,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秋羲,几乎吐出最后一口气,“永不得纳后宫。”   秋羲终于抬头看向贞元帝,喜悦道:“谢陛下赐婚!”   柳郁亦道:“谢陛下赐婚!”   见二人如此情状,贞元帝却像只斗败的公鸡,忽然泄了气,双目的神光逐渐涣散。   翰林学士将诏书拟写完毕,皇后立刻打开锦匣为贞元帝呈上宝玺。   贞元帝几乎已经抬不起手臂,皇后强忍泪水,握住贞元帝的手将玺印一一盖下。   诏书成。   柳郁忽然俯身在贞元帝耳边说了句什么,贞元帝突然看向柳怀仁,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好你个柳怀仁……”   片刻后,贞元帝眼中最后一抹光散去,只是面容前所未有地轻松,好似睡着了一般。   “圣上驭龙宾天!”   贞元二十五年,在位二十六载的贞元帝驾崩,同年三皇子秋羲继位,次年初始,改年号永安。   登基大典当日,新帝成婚,册封柳含章为帝君,二人同受登位之礼。   民间流传出一段佳话,据说新帝与含章帝君相识于永安帝微末之时,那一年,新帝只是个落魄书生,含章帝君还是个风吹便倒的病秧子,新帝前往含章帝君的珍宝斋售卖《战三国》,两人自此一见钟情,互生喜欢。   这一年,新帝为替含章帝君治愈旧疾,苦学医术潜心钻研,终是得偿所愿。   大典上,新帝与含章帝君携手进退,向天立誓,一生一世一双人,与君同存心相知,生生世世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