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拿错剧本的救世主
　　作者：形而上下
　　文案：
　　重点提示：末日废土、自攻自受。
　　梗是老梗，就是“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那啥……o(╥﹏╥)o”
　　简单地说就是：
　　某人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拯救世界，
　　他遇到了“未来”的自己，
　　他想跟对方做比亲兄弟还要亲的那种兄弟，
　　结果对方却另有想法。
　　陆迟痛心疾首状：我把你当兄弟的！
　　严铮林视死如归地递过刀子：对不起，我做不到，事已至此，要杀要剐随便你。
　　陆迟：喵的，下不了手……
　　1V1，HE～
　　PS：很多读者纠结一个人怎么可能回到“过去”又遇见“未来”的自己，放心，这在本文的设定中是可行的。
　　内容标签： 强强 灵魂转换 穿越时空 末世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迟、严铮林 ┃ 配角： ┃ 其它：末日废土、自攻自受
　　一句话简介：末日废土，自攻自受
　　立意：他们是两段弧线连成的圆，只有在一起，他们才是完整的，只要在一起，他们就是圆满的。


第1章 羞耻心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重要标志
　　九月的午后，阳光亮得有点扎眼。
　　一只混种短毛猫轻轻跃下路边的垃圾桶，本应是食物来源的铁皮桶早已锈蚀不堪，里面除了一滩即将干涸的积水就什么也没有了。垃圾桶旁边，疯长的牛筋草已经占领了人行道透水砖的地盘，展现一片生机盎然的浓绿。
　　流动的空气中还带着夏日不甘寂寞的热度，周围很安静，远处的虫鸣异常清晰。
　　短毛猫穿过草丛，当这只谨慎的动物正尝试走下路缘石的时候，它突然触电般向后一跳，瞬间窜回了垃圾桶后方，然后过了几秒钟，小心地伸出脑袋。
　　前方十米左右的距离，因为维护不善而开裂的沥青路面上，凭空出现了什么东西。
　　一个天然的人类。
　　阳光直接照耀在人类无遮无拦的表皮上，白花花地闪着光。
　　这只短毛猫今年五岁，它出生于第二次筛选之后，所以它从未享受过两脚兽殷勤的伺候，人类对于它来说更像某种威胁，和另外一种臭烘烘的坏东西并列。
　　短毛猫警惕的观察着马路上的人类，而那个人类则在茫然四顾。
　　以人类的标准来说，他是一个外形完美的青年，浓密的黑色头发有点微卷，五官鲜明漂亮，皮肤白皙无暇，身材高挑而匀称。
　　人类如同新生婴儿一般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道路开裂、杂草丛生，前方的公交车站已经塌了一半，远处还有翻倒在路边的车辆。
　　“我来晚了。”人类喃喃自语，“看起来是晚了好多年……”他收回视线，看了看自己在阳光下一览无余的身体，“果然，墨菲大神说的没错，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伸手抓了抓头发，人类自我安慰：“既来之，则安之吧。”
　　迈开腿，人类向着道路另一头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念叨着，“决定了，我要叫陆迟，迟到的迟。”
　　阳光下地表温度挺高，陆迟感觉他的脚底很烫，除了热之外，还有路面上的碎石子和杂物，让他觉得硌得慌。
　　停步，轮流抬脚看了看脚底板，虽然硌出了几个印子，但是不严重，陆迟想到自己是经过皮肤强化的，据说这层皮足以抵御普通丧尸的啃咬，踩几颗石子实在是小意思了。
　　于是继续向前走。
　　末世来临、生灵涂炭，人类种群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肩负着拯救人类的伟大使命，他不能因为这种微末小事而浪费时间。
　　接近那辆汽车的时候，陆迟放慢了脚步。
　　汽车翻在路边，挡风玻璃碎了，左侧车门打开着，一丛狗尾草从里面冒出来，长势良好。
　　陆迟弯腰侧头，看到车后座是有东西的。
　　原本鲜红的布料有些褪色，黑灰色的头发干枯地垂挂着，堆在头发和布料之间是白色的人类骨骼。
　　骷髅空洞的大眼直愣愣地凝视着陆迟。
　　骤然感到了窘迫，陆迟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捂自己的重点部位。
　　“呃，不好意思啊。”陆迟退后一步，总算控制住自己没有表现出过于忸怩的情态。
　　原计划扫荡这辆车并找点有用物品，不过鉴于车上只有一位女士，而自己目前还是一身暴露狂的装束，陆迟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离开汽车，陆迟继续向前走。
　　虽说君子坦荡荡，但羞耻心毕竟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重要标志，陆迟决定遵循本能，在出发拯救世界之前给自己找条裤子先。
　　脚下是一条双向两车道的山间道路，路边树木高大，开始陆迟还以为这里是偏远农村，但是拐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一些建筑，最显眼的是一座高耸而充满童稚趣味的大门，一群斑驳褪色的长颈鹿和大象拱卫着“伊波动物园”几个金属字。
　　动物园，最多在郊区，而伊波，是梁章东南部云明州的某个二线城市。
　　陆迟接收了新的讯息，判断了一下当前形式，发现寻找蔽体之物仍然是首要大事。他走向动物园旁边的一幢房子，那是家小商店，玻璃门洞开着，里面货架东倒西歪，地上都是落叶和垃圾。
　　踏入店铺，陆迟发现这里已经被人坚壁清野了。
　　可以食用的，没有；可以饮用的，没有；可以使用的，也没有。
　　只有一堆无甚大用的塑料玩具散落一地，一脚踩下去还都碎成了渣渣。
　　陆迟用力碾了一下，塑料碎片脆得跟蛋壳似的，就算是最易老化的聚丙烯材料，这也得要好几年吧。
　　踩着半寸厚的尘土，陆迟在收银台后面的柜子里找到了一块布。
　　这是一块白色的棉质斜纹布，可能是用来做柜面台布的，稍微有点发黄了，不过总体还算干净。
　　聊胜于无。
　　陆迟抖开棉布，发觉太长，于是动手撕出合适的大小，又从抽屉里找出几枚回形针，接着将棉布在自己腰上绕了一圈，然后从左肩穿过，回形针掰直当针线固定布料，最终形成了一件COS古伊利亚特哲学家的长袍。
　　对着转角天花板下的防盗凸镜照了照，陆迟长吁一口气，好了，重入文明，他又有勇气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了。
　　接下来该开始考虑寻找趁手的武器，再怎么皮粗肉糙，打丧尸也不能徒手，那可太不卫生了。
　　其实这家店里的神兵利器并不少，塑胶材质的骑士剑、投掷斧、剑刃戟以及各类魔法棒挂了满满一墙，陆迟全都视若无睹地忽略过去，从角落里翻出了一根登山杖。碳纤维材质，重量很轻，横向受力性差，不过只要速度够快，用来穿刺倒是没什么问题。
　　将橡胶材质的杖尖拆掉，陆迟握着把手挽了个剑花，很满意，感觉自己颇有高手风范。
　　出了商店，陆迟向着动物园门口的方向前进，道路上挤了不少汽车，有靠边停好的，也有追尾相撞的。穿过一路障碍，陆迟发现路中心一辆黑色SUV车传出了动静，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活死人。
　　这位老兄被安全带困住了，它在驾驶座上慢悠悠地扭动着，那种挣扎强度只能算是很敷衍。
　　陆迟判断这是一个寿命将尽的活死人。
　　是的，丧尸也是有寿命的。
　　尽管是第一次见到丧尸，陆迟还是很容易就判断出这是第二代病毒的感染者。
　　第二代病毒感染者表现为：皮肤呈现滑腻的蓝灰色，关节僵硬，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力量和速度接近普通人类，它们没有智商，没有社会组织性，不会运用工具更不会相互交流，追逐新鲜血肉的本能是它们永恒的动力。
　　在人类抗击丧尸病毒的历史上，第二代病毒感染者也被称为第一代丧尸。
　　第一代丧尸当然不会解安全带和开车门了，所以这只丧尸应该在车里困了好几年。如果它当年没有被困住，那么经年累月、日晒雨淋之后，它早就应该高度腐烂，成为一堆白骨。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在感染之初行动能力比较强的时候，它有幸捕获并食用了人类，那么它就有可能延年益寿，很大概率进化成为第二代丧尸。
　　第二代丧尸就没那么容易被一根安全带限制行动了，至少它们的挣扎还会激烈很多。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作为需要拯救世界的男人，见到丧尸自然不能退缩，陆迟决定拿这只行将就木的丧尸开刀练手，顺便检验一下登山杖的杀伤力。
　　碳素登山杖VS钢化玻璃车窗
　　陆迟站在车窗前，将手中的登山杖往前一送。
　　本来这场对决还有点悬念，不过在陆迟添加了‘速度’这个砝码之后，局势就完全一边倒了。
　　登山杖嘭得一声击穿车窗玻璃，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击中驾驶座上的丧尸，卡啦——，颈骨断裂，丧尸的头颅滚到了副驾驶座上。
　　首战告捷，但陆迟瞬间就受到了反噬，玻璃碎裂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扑面而来。
　　极致的恶臭让陆迟肠胃翻滚，向后疾退好几步，他晃了晃头，试图甩掉纠缠在自己鼻腔附近的味道。他错了，大错特错，原来末世生存的首要物资并不是裤子，而应该是防毒面具！
　　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理智回笼，陆迟开始自我检讨，太不淡定了。
　　世上丧尸千千万，没有最臭、只有更臭，难道以后每次干活都捂着鼻子吗？当然不可以！陆迟发狠走回车旁，深吸了一口属于地狱级别的末世空气，伸手拿回了自己的登山杖。
　　但是杖尖沾染的墨绿色不明物体看得他脑仁疼。
　　经过几秒钟心理建设，陆迟决定无视那些细枝末节，既然来了末世，就不能太矫情，清洁卫生什么的，那都是奢侈品啊奢侈品……
　　陆迟扫荡了动物园门口路段，又发现了几只被困的丧尸，于是继续干净利落地干掉目标。而后他醒悟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第一代丧尸对于人类已经没有太大威胁，他现在纯粹是舍本逐末、浪费时间。
　　找到一个活人，搞清楚目前的年份才是重中之重。
　　陆迟放弃了继续搜索丧尸，他从一处没有关好的汽车后备箱里翻出一辆越野自行车，试了试，发觉尚可使用，于是决定赶紧骑车进城找人去。
　　撩起长袍下摆，撕下一根细布条用来将登山杖绑在车把上，陆迟跨上车座，开始急速前行。
　　作者有话说：
　　开文首日三更，这是第一更。


第2章 文明的印痕
　　伊波动物园距离市中心不远，陆迟骑了十几分钟，道路上的车辆就越来越多，但是路边建筑也越来越破败。如果说动物园附近的建筑是缺少维护造成的荒凉，那么市区的建筑则明显受到了外力破坏。
　　沿街商铺没有一家是完好的，大量房屋都带着被焚烧过的痕迹，到处可见干枯的行道树以及蓬勃生长的杂草。在荒草滋生占据的路面上，尸骨也越来越多，那些尸骸，有属于人类的，也有死亡之时已变异为丧尸的。
　　几个巨大的广告牌横折在路中央，铁红色支架上PVC材质的广告喷绘布被烧掉了大半，幸存的一小部分却依然色彩斑斓。
　　陆迟下了车，把自行车停放在一家店铺房檐下，取下登山杖。这个路段不好骑车，他决定先步行过去看看。当陆迟弯腰穿过锈蚀的广告牌架子后再次直起身，他看到了一个几乎被摧毁殆尽的城市。
　　满目所及的建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和倒塌，越往前，越严重，仿佛是以远处某个位置为圆心向外扩散的涟漪。陆迟攀爬上一处断壁，远远望去，果然在所有残垣的中心，有一个巨大的深坑。
　　高爆榴弹？
　　陆迟估算着弹坑的直径，应该超过五十米了。
　　往一个人口密集的城市中心扔炸弹，哪怕在战争时期也是要承担相当大的人道压力的，作为一个旁观者，陆迟都有点佩服下达发射命令之人的冷血和残酷了。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陆迟曾经推演过很多遍在第二代病毒爆发之后人类应以何种方式阻止病毒的蔓延，结论都是失败，因为第一代病毒潜伏得太好了，它们已经感染了全球超过百分之三十的人口，尽管看起来轻微而无害，但是灾难的种子已然在土壤中潜伏生根，一旦萌芽，人类完全防不胜防。
　　最好的办法是在第二代病毒出现之前大规模推广疫苗，尤其是针对第一代病毒感染者的接种，那么第二代病毒的爆发就会比较可控。
　　可惜，他来晚了。
　　远处弹坑中心已经被绿色所覆盖，那些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并不受病毒影响，在人类暂时退却之后，植物接管了这个城市。
　　假如人类不再出现，那么千万年之后，当道路桥梁风化，当水泥建筑崩塌，当所有人造物品都降解之后，地球还是地球，而人类文明则彻底湮灭，连印痕都不会留下。
　　陆迟叹气，他抬头仰望天空，万里无云，作为一切生机之源的太阳正慷慨地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相对于寿命亿万年的天体而言，人类实在是太渺小而微不足道了。
　　但这是他所生活过的世界，他的祖国、他的故乡、他喜欢的亲人朋友，尽管有战争、有饥荒、有污染、有贫富分化、有各种不公和罪恶，他依然希望这个世界可以延续下去。
　　陆迟一向是乐观的，当他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时，他对未来充满希望，而当他跳出人类种群的范畴，以另一种视角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又有了更多的宽容和悲悯。
　　浩瀚星空、茫茫宇宙，人类文明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他为保护这个奇迹而来。
　　绕过弹坑周边的断壁瓦砾，陆迟继续探索这个城市。
　　不知当时的军方出于何种考虑，对伊波市区的轰炸只维持了很小的规模，在几个弹坑和一片凝固□□焚烧过的焦土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军队介入的迹象了。陆迟进入一片商业区，结构大致完好的建筑逐渐多了起来，只是大厦幕墙玻璃全都震碎了，空洞洞的开着口。
　　没有任何人类活动，也没有第一代丧尸游荡，附近也许会有第二代丧尸，但现在是白天，第二代丧尸有避光的本能，所以见不到很正常。
　　根据一路所见，陆迟判断这个城市经历丧尸爆发和炮弹轰炸应该不会超过七、八年，在陆迟的资料库里，人类和第二代丧尸的对峙会维持相当一段时间，这也是他能够改变历史的最后一次机会。
　　拎着登山杖，陆迟朝着前方的商业综合体走去，不管怎么样，他目前仍然急需一条裤子，身上的古伊利亚特长袍实在太累赘了。
　　末世之中，食物、药品、武器都是稀缺资源，服装却是相对不缺的。人口锐减之后，在梁章这个工业大国里，光是成衣及服装原料就够剩下来的人们使用好多年了。
　　陆迟知道在找到幸存者基地之前，他必须为自己编造一个合理的身份和经历，而着装也应该尽量符合末世的生存规则。
　　太阳西斜，商场入口已经被建筑的影子遮住了，暑气也消散了不少。踩在商场门口的玻璃渣上，陆迟还在想如果找到一家卖专业运动装备的商店，他或许还能换根钛合金的登山杖呢。
　　这是一家颇具规模的商场，浅金与米色地砖铺装一直向内延伸着，远处影影绰绰是自动扶梯以及各类化妆品柜台。
　　没有照明、没有通风，建筑内部显得沉闷又阴暗，陆迟的眼睛适应了光线以后，还看到了不少横陈的尸骨。
　　曾经光鲜亮丽的场所变得暮气沉沉，犹如一座敞开的坟墓。
　　陆迟走向扶梯旁的导引图，想找男装区的位置。
　　卡啦——
　　陆迟赤脚走在布满尘土的地砖上，原是没有任何声音的，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他悚然一惊，瞬间警觉了起来。
　　然后就在千分之一秒内，一个红色的光点出现在了导引图上，微微颤动。
　　“站住！”
　　一个人类的声音出现了。
　　陆迟回过头，逆光之中，他看到有人手持一把突击□□，激光瞄准器的红光一闪而过。
　　“出来！”对方轻喝。
　　时机真是不太好，陆迟心想，再过十来分钟，等他换身衣服就完美了。不过陆迟没有违抗对方的命令，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除了一根登山杖，没有任何武器。
　　陆迟向前走，对方也在后退，一直退到门前广场阳光照得到的位置才停下。
　　陆迟已经看清了对方的样子，男性，中等个头，一身黑色军队作训服，头盔上加装了夜视仪。两人走出商场以后，对方把夜视仪推到头顶上，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圆脸大眼、目光炯炯。
　　“你想死啊，那里面都是丧尸！”小战士怒斥。
　　“呃——”陆迟挠头，建筑物内部确实存在隐匿第二代丧尸的可能性，说实话他还挺好奇的，当然他对自己的速度有信心，打不过，偷几件衣服然后逃走总没问题。
　　此时对方也已经将陆迟从头打量到了脚，“你居然没穿鞋？！”
　　陆迟还在思索怎么解释自己这一身不合常理的奇装异服，对方肩头的对讲机闪了一下，小战士按了钮，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小唐，怎么样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沉稳，虽然是询问，却带着波澜不兴的味道。
　　“队长，我刚刚发现一个幸存者。”叫小唐的士兵回答。
　　“还有其他人吗？”对讲机另一头的人追问。
　　陆迟没等小唐开口，自己先摇头，“就我一个。”
　　小唐于是转述，“没了。”
　　“那你带人先撤，我们按原计划引爆。”
　　“是。”小唐关了对讲机，对陆迟招招手，“赶紧跟我来。”说着就转身小跑，跑了两步突然又回头，“啊，你的脚——”
　　“没事。”陆迟表示“我皮厚”，他很轻松地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那就好。”小唐于是不再纠结，“那跑快一点吧。”
　　一口气起码跑了几条街，他们拐到一条比较空旷的马路上，远处正停着辆军用吉普车。两人走近的时候，驾驶室车窗降下，探出一颗脑袋。那人没带头盔，露出剃得很短的头皮，尖瘦脸盘、皮肤黝黑，声音带着调侃，“哟，小唐你捡到了什么啊？”
　　“郭哥。”小唐冲上去打开后座车门，挥手让陆迟坐上去，然后自己绕到副驾驶那边上了车，“队长让我们先走，就要爆破了！”
　　姓郭的那人闻言道“行”，同时毫不迟疑地发动了汽车，转动方向盘的时候，还一心二用回头看陆迟，“这位小哥有点面生啊。”
　　陆迟立即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陆迟。”
　　“小鹿飞驰？”对方笑。
　　“陆地的陆，迟到的迟。”陆迟纠正。
　　突然间，副驾驶的乘客大喊“小心——”，车子瞬间漂移，险而又险地避过了一个障碍物，驾驶员若无其事地来了一句，“小唐，淡定点，郭哥的车你又不是第一次坐。”然后又偏头称赞后座乘客道：“小伙子身手不错。”
　　没有系安全带的陆迟手脚伸开，撑到两边车厢壁上，正在阻止自己进行翻滚表演。
　　车子驶出直线的时候，陆迟立马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轰——
　　伴随着巨响的是大地的震颤，陆迟在座位上狠狠颠了一下，如果没有安全带大概就会撞车顶了，他回过头，看到远处建筑后方有浓烟升起。
　　陆迟知道那个商场大概是被炸掉了，这种方法处理丧尸虽然效率，但是却不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你们……都是这么做的吗？”陆迟问。
　　“什么？对付丧尸吗？”驾驶员大笑：“哈哈，要是都能这样就好了，干脆利落多省事啊。”然后感叹，“我们倒是想呢，但是一来没这么多炸药可以挥霍，二来影响灾后重建，也就伊波这地界反正已经炸烂了，才可以豪放一把。”
　　作者有话说：
　　开文首日三更，这是第二更。


第3章 没一个是小白兔
　　这辆车行进的路线与陆迟来时的方向相反，没多久就驶离了伊波市中心，陆迟注意到远处路口出现了另一辆车。
　　等待两车汇合的过程中，陆迟他们这车放慢了速度，驾驶员又有精力闲聊了，“小哥这是从哪里来啊？”
　　“我从北方过来的。”陆迟不敢讲得太明确，他对目前的形势还一无所知，担心言多必失。
　　驾驶员哦了一声，“那这是要往何处去呢？”
　　“我在找一个大型的幸存者基地。”这到没什么好隐瞒的，陆迟就直说了，然后他问：“大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驾驶员回答：“我们啊，是从德帕来的。”
　　陆迟有点吃惊，“德帕有基地啊？大不大？”
　　德帕位于莱安州东南，恰好与云明州接壤，是一个资源丰富的中等城市。在后世的记载中，并没有关于德帕基地的介绍，由此可见这个基地大约是没有坚持到最后的。
　　“有啊，主基地加上卫星城，大概有八十万人口了吧，算是中部地区最大的基地了。”小唐很疑惑，“怎么你没听说过？”
　　“唔，我消息比较闭塞。”陆迟眼睛不眨地编着瞎话，顺便又解释一下自己这身装扮的缘由，什么在城外江里洗了个澡，不慎被冲走了衣物和背包之类的。
　　“那你刚才是想去商场拿衣服吗？”小唐问。
　　“是啊。”陆迟点头。
　　“哦，麻烦你把身边那个包递给我。”小唐说。
　　陆迟照做，小唐接过包，打开拉链翻了翻，找出一件短袖T恤和一条长裤，“这些衣服你先穿上吧，你现在这身太不方便了。”
　　“谢谢谢谢。”陆迟接过衣物，忙不迭道谢，趁着车行平稳，很快就把衣服换了。短袖还算合身，但是裤子就短了点，坐着的时候，裤管只到小腿肚，不过比起长袍真的是好太多了，毕竟长袍还有走光风险，换了裤子以后，陆迟觉得自己整个人的气质都得到了升华。
　　小唐又自我介绍说他们是德帕基地特战部行动队的，他叫唐天逸，驾驶员叫郭子聿，他们还有三位战友在另一辆车上。
　　半个小时后，暮色四合，两辆车开到了伊波城外的州际公路上，最后在距离城区十几公里的一个小加油站停了下来。
　　由于第二代丧尸昼伏夜出的特性，所以夜间宿营最好选择没有遮挡的空旷地带，至少能保证附近不会藏匿着大批丧尸。
　　熄火之后，人都下了车，陆迟也见到了另一辆车上的三个人。
　　三个人都穿着同款作训服，先从后座跳下的是一个瘦高个，二十几岁的样子，小平头、细长眼，对方眼神淡淡一扫，也没怎么关注陆迟，拎着一把狙击□□就站在车前警戒。
　　第二个人从驾驶座出来了，他是个身板厚实的壮汉，三十多岁的样子，手里抄着一把手提轻机枪。看到陆迟，壮汉似乎愣了下，然后第三个人从后面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男人，个子挺高，黑色作训服下的身材不显得如何壮硕，但却带着坚韧的力道，五官算得上英俊，眉目挺拔、眼神锐利，只是下巴上的短须有点凌乱，左眉角的疤横也有点扣分。
　　虽然对方还没有开口，但是陆迟却几乎可以确定那人就是唐天逸麦克风里的队长，那道声线和眼前的身形奇异的契合。
　　与此同时，严铮林也在观察陆迟。
　　面前的青年并不像常见的末世幸存者，一张漂亮的脸上不带一丝焦虑与警觉，神情闲适得仿佛是外出郊游，对上自己的视线，甚至还咧嘴笑了一下。
　　金色的晚霞里，唇红齿白、一笑生晖。
　　严铮林怔了一下，他看到对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似乎还带了点怜悯。
　　邪门了。
　　“队长，这是陆迟，我刚刚在城里遇到的。”唐天逸走过来开口。
　　叫陆迟的青年对着严铮林伸出右手说“你好”，他穿着墨绿色的短袖上衣，露出白皙纤长的胳臂，除了一些尘土，那只手掌还是很干净的，指节修长优美。
　　严铮林的手也伸出去和对方握了一下，“你好，严铮林。”
　　陌生人握手自然不可能太用力，整个过程短暂而简洁，而且严铮林手上还戴着半指战术手套，所以两人真正接触到的地方很少，只是指尖轻触到对方皮肤的瞬间，他的心脏毫无来由的悸动了一下。
　　好似对方手里是带了电的。
　　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情况，严铮林微微蹙眉，视线下移，他注意到对方穿着一条偏短的城市迷彩裤，裤管下精致的脚踝不带丁点多余线条，然后是一对踩在水泥地上的光脚板，脚背上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你的鞋呢？”严铮林眉头一拧，看到对方赤脚站在散布着垃圾和泥沙的地面上，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啊，不小心掉了。”陆迟不是太在意地解释，好像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破伤风梭菌这种东西一样。
　　“我没有带多余的鞋子呢。”唐天逸在旁边补充，“但是陆迟应该没问题，我看到他都可以在玻璃渣上面走路。”
　　“对，没问题的。”陆迟跟着强调。
　　一个两个心都很大，严铮林觉得自己没什么话好讲了，他偏开头对其他人说：“希崇警戒，郭子和安格跟我来。”指挥的同时，他解下跨在肩上的突击□□，朝着房子那边走去。
　　唐天逸没有分到任务，不过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因此也没有再问，而是对陆迟提议：“要不你先上车吧，车上安全点。”
　　“不用。”陆迟笑着摇头，挥了挥手里的登山杖，“我也有武器的。”
　　唐天逸也不勉强，他端着自己的抢站到了那位留下来警戒的瘦高个身边，瞄准镜上的激光束对准了远处房屋的一扇窗户。
　　这家加油站规模比较小，最左边平房是个便利店，接下来两间两层的可能是办公室和宿舍。右侧隔了十几米，与主建筑用一条风雨廊相连的是幢独立的公厕，此外还有一个简易的洗车棚。
　　废弃多年，房子的窗户玻璃碎了很多，走廊柱子上都爬满了藤本植物。
　　严铮林领人走近便利店门口，后面负责警戒的队友就将注意重点放在了办公室那边，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们都戴上了夜视仪。
　　陆迟站在汽车旁，距离房子最远，他看到严铮林一行动作熟练地破门，进入便利店，然后在一分钟之内撤出，随即冲向第一间办公室。三个人相互配合得很好，彼此之间没有交谈，全靠默契。
　　那位应该是叫‘安格’的壮汉一脚蹬开房门，严铮林端枪守住门，郭子聿则站在半开的窗边，这种办公室结构简单面积小，站在门口就可以一眼望到底了，所以几秒钟之后三人就转移到了第二间办公室门外。
　　重复同一个过程，没有任何发现，严铮林做了一个手势，另两人就跟着他鱼贯上了旁边的楼梯。
　　二楼的布局和一楼不同，房门是开在侧面楼梯口的，朝外的方向只有两扇窗户，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隔开了好几间。
　　这次没有踹门的动作，郭子聿对着楼下的人比划了一下，三人就直接冲了进去，唐天逸和他那位叫希崇的战友都把枪口对准了二楼的窗户。
　　从楼下看窗口，除了一个黑洞，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周围的一切都非常平静而安宁，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就只有远处林间的虫鸣。
　　突然，砰——
　　一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宁静。
　　二楼的一扇窗户玻璃飞溅，哗啦一声，同时掉下来的还有一团黑影。黑影尚未落地，唐天逸他们的子弹就到了，哒哒哒追着目标一直到地面。
　　与此同时，楼上也是枪声大作。
　　陆迟握紧了手里的登山杖，这么激烈，应该是第二代丧尸吧。
　　与第一代丧尸一样，第二代丧尸也拥有极强的攻击性，麻烦的是它们的速度和力量都比前代丧尸要强，所以更难对付。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二楼的时候，厕所那边忽然黑影一闪，一只丧尸嘶嘶叫着冲了出来。
　　相对来说，陆迟距离这只丧尸更近一点，等唐天逸发觉不对调转枪口的时候，丧尸已经一跃而起扑向了陆迟，怕误伤陆迟，唐天逸不敢开枪，他只能大喊“小心——”
　　原以为血肉横飞的景象并没有出现，因为画面突然定格，丧尸停在了半空中，唐天逸眼睛都瞪圆了，只见陆迟手里的登山杖已经从丧尸下颌穿了进去、深入颅腔，然后那只丧尸就像烤肉一样被挑在了半空中。
　　嘭——陆迟一甩手，丧尸摔到了地上。
　　严铮林在楼上窗口看到了陆迟‘杖毙’丧尸的后半段，身边还有一个目瞪口呆的郭子聿。
　　“靠。”郭子聿嘀咕，“果然能活到现在的就没一个是小白兔。”他早就看出陆迟有两把刷子，但是没想到他能这么生猛。
　　楼下的丧尸都已瘫软在地，死的不能再死，楼上的枪声也停了，战斗圆满结束。
　　把地上两只丧尸拖到墙角一扔，战场就算打扫完毕，现场除了陆迟还有点适应不良，其他人都已经可以做到在丧尸残骸方圆一米之内吃吃喝喝不受影响的程度了。
　　相对比较干净的一间办公室被用来过夜，两辆汽车调整了一下位置，正好挡在门口，壮汉暂时负责警戒，其他人都进了室内。
　　作者有话说：
　　开文首日三更，这是第三更
　　以后一般都是晚上七点多更新，偶尔特殊情况会提前


第4章 三观尽毁、艰难重建
　　一盏LED灯放在办公桌上，亮度足够，但是因为光源位置太低，照出来的人影都有点惊悚效果。
　　众人解了头盔和枪械，找地方坐下，唐天逸开始分发食物。
　　陆迟得到了一个铝制小罐头和一块压缩饼干。看到大家手里的食物都不多，陆迟很自觉，“我不饿的，喝点水就好。”
　　“给你就拿着吧。”一起靠坐在门口桌子上的郭子聿一掌拍在陆迟肩头，“我们明天就回德帕了，东西够吃。”
　　陆迟眼睛一亮，“德帕有生物实验室吗？”
　　“啊？”郭子聿怔住，“什么？”
　　陆迟解释，“就是研究病毒与疫苗的机构。”
　　唐天逸正好发完东西转回来，“有的呀，怎么啦？”
　　“那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德帕吗？”陆迟非常期待地说：“我刚好在找这样的地方。”
　　坐在旁边凳子上的严铮林突然开口：“你在找生物实验室？为什么？”
　　“因为——”陆迟想了想，决定说实话，“因为我是自愈活体。”
　　嗯？
　　屋子里其他人都看着陆迟，好像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体内有病毒抗体。”没奈何，陆迟只能继续解释，“生物实验室可以用我的血来研发疫苗。”
　　郭子聿原本正捏着一块压缩饼干在啃，闻言呛了一下。
　　“你说的是先天免疫吧？”唐天逸给郭子聿递去一瓶水，“这样的人德帕已经不少了。”
　　“什么？”陆迟以为自己听错了。
　　“德帕基地那么大，具备先天免疫力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疫苗去年已经研制成功，我们这次出来之前也都打过的。”唐天逸又说。
　　陆迟彻底石化。
　　就好像你打算出门拯救世界的时候，世界对你说‘不必了，我已经有超过八百名救世主了’。这是什么剧情走向？？寻找抗体、护送抗体、一路披荆斩棘、尸山血海杀过去，最后在幸存者基地胜利会师，这不是末世文的经典套路吗？大家不都是这样操作的？？？
　　现在你告诉我，病毒抗体已经烂大街，不！稀！罕！了！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好不好？
　　惊天大雷劈中了陆迟的头顶，巨大的冲击穿心而过，他整个人都差点炸裂成渣——我屮艸芔茻，哥拿错剧本了！！！
　　就在陆迟三观尽毁艰难重建的时候，郭子聿笑眯眯对着陆迟砸吧砸吧嘴，“少年人，不要泄气，济世豪情没有错，你的理想非常高尚。”
　　陆迟僵硬地转头看去，对方脸上怎么看怎么戏谑，但是他的心中却毫无触动，因为他的脑子已经被更加重要的东西淹没了。
　　PLAN-A扑街，PLAN-B阵亡，PLAN-C在哪里？！
　　镇定点，陆迟，镇定点，拯救世界从来就不可能一蹴而就，任何波折都是正常的。这里有一个问题，嗯，说不通的地方，德帕基地的基础这么好、实力这么强，而且还自己研发了疫苗，那又为什么会泯然于世，以至于没有在史书上留下半点痕迹？
　　郭子聿吃完饭就出去换了那位壮汉进来，而陆迟也终于想通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去德帕看看。
　　“严队长。”陆迟组织了一下措辞，对严铮林说：“我还是想去德帕，你们能捎我一程吗？”
　　严铮林抬眼看着陆迟，青年挨着办公桌坐着，两条长腿一直到底，踩在满地的灰泥里。
　　虽然这般邋里邋遢、衣冠不整，对方身上那种云淡风轻的气质却依然无损，对，这个人一点都不像是在末世挣扎求生的，他看起来就像从天而降、下凡历劫的。
　　心里莫名有点不爽，严铮林慢慢嚼着嘴里的食物，过了片刻才开口，“德帕现在限制人口流入，你去了也不一定能留下，明天我们会路过开成，那边的基地发展得也不错，你可以去那里试试。”
　　话里的拒绝之意非常明显，陆迟察觉到了严铮林对他的防备。
　　陆迟知道自己的形迹确实很可疑，末世么，谨慎一点也没错，他能够理解，反正他自己也一样可以去德帕的。
　　“那也好。”陆迟点了点头。
　　严铮林以为陆迟多少还要再说几句，谁知他就这么接受了，心里顿时有点异样的感觉。内疚吗？不算，严铮林说服自己，德帕限制人口流入确有其事，幸存者就近安置也是行动队的工作规则，所以把陆迟送到开成去完全没问题。
　　这时大家都吃过了晚饭，严铮林安排值夜，蔡希崇和唐天逸上半夜，他自己一个人下半夜，未给郭子聿和安格斯安排，是因为他们明天负责开车。
　　值夜没陆迟什么事，他知道这种事人家不可能放心交给他，所以也没吭声。
　　几个人把办公室整理了一下，桌椅板凳堆到角落，空出来的地方扫了扫，铺了几张野营垫。
　　九月份的晚上，虽然有点昼夜温差，但也冷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是直接和衣而卧。唯一穿得有点少的是陆迟，不过他耐受力极强，这点温差也不算什么。
　　严铮林看到陆迟安安静静躺在角落里，眼睛闭上了，双手放在身侧，睡得一丝不苟，还可以看到一对黑乎乎的脚底板。
　　严铮林在旁边另一块垫子上坐下，用手里的薄毯轻轻碰了碰陆迟的胳膊，后者瞬间睁开了眼，眼睛清澈明亮，完全不见困倦。
　　严铮林被那束目光刺得心里一跳，“呃、这你拿着盖吧。”
　　“哦，谢谢”，陆迟接过毯子，笑得很真诚。
　　“嗯，睡吧。”严铮林关掉了LED灯，室内就只剩下从门窗透进来的月光了，他隐约看到陆迟将毯子搭在了腹部。
　　郭子聿和安格斯已经发出了鼾声，末世的人们练就了特殊的睡觉技能，可以倒头即睡，也可以在出现一丁点风吹草动的时候瞬间醒来。
　　严铮林闭上了眼睛，身边的陆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连呼吸也没有。
　　平静如水的月夜，没有尘世喧嚣、没有车水马龙、没有灯火闪耀，是现代社会最难得的安宁。
　　当然，那份难得只针对过去而言。
　　严铮林年轻的时候有点忧国忧民，同其他热血青年一样，他关注社会民生，关心国际关系，甚至关怀地球的承载力，就是没想过人类存亡问题。
　　几年前，当他面对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丧尸洪流时，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也不过如此，几百万年的艰难进化随时都可能因为一场意外戛然而止。
　　曾经他对未来有多笃定，那么现在他就有多迷惘……
　　“下一位，陆培林。”
　　“我是。”
　　“再问一遍，你确定吗？”
　　“我确定。”
　　“好，请在同意书上签字。”
　　于是他在那张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陆培林……陆培林……陆培林……
　　手上的腕表发出震动，严铮林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伊波市郊一间加油站的办公室里，他该起来值夜了。
　　为什么会做梦呢？严铮林想。末世之中，做梦实在是太奢侈了，他都不记得上次做梦是多久之前，更奇怪的是这回他梦到了过去，丧尸病毒爆发以后他似乎从未做过这样平和的梦，没有屠戮、没有逃亡，只有平静而琐碎的生活。
　　严铮林伸手抹了一把脸，坐起身，视线无意中略过旁边的角落。
　　眼睛适应了黑暗看得就更清楚一点，角落里那个陌生青年的睡姿还保持着最初的样子，纤瘦又修长的身形在暗夜里微微发光。
　　严铮林甩了甩头，然后觉得大概是自己看花眼了。
　　严铮林离开办公室，换下了值夜的战友。他走到吉普车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枪，顺着汽车引擎盖坐到了车顶上，然后戴上夜视仪。
　　夜视仪里的世界呈现灰黑色，寂静而荒凉。
　　夜晚是第二代丧尸外出游荡觅食的时间，不过假如没有明确目标的话，它们一般不会跑太远，所以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但是如果被数量众多的第二代丧尸包围，那么不管你的身手多么矫健、武器多么精良，就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了。
　　末世之中，每个人都走在没有保护的钢索上，一旦失足就再也没有重来的可能。
　　身后有人走动的声音，从办公室里出来，到了车边。
　　严铮林知道是陆迟，赤脚的脚步声与穿鞋终究不一样，他没有拿开夜视仪，而是隔着设备看过去。
　　“啊，我睡不着，随便走走，不用管我。”陆迟说。
　　严铮林转回了头，真的没有管他。
　　陆迟四下转了一圈，过了几分钟又回来，他看到严铮林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腰背笔直、安静无声，加上头盔和夜视仪，整个就像一台严苛精密的机器人。
　　这就是经历两次筛选的幸存者，作为10%的一部分，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坚持到最后，成为那极幸运的0.1%？
　　不过也许，那也不能算幸运吧。
　　陆迟走过去，学着严铮林的样子爬上了另一辆车，仰面躺在车顶上，星空璀璨，是他在过去的地球上未曾见过的清晰和闪亮，“银河……真漂亮……”他喃喃地说。
　　严铮林没有搭话，他在想，这大概就是他排斥陆迟的原因了。


第5章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第二天，队伍启程，三个小时后经过开成基地。
　　严铮林说话算话，把陆迟放在基地门口就走了，陆迟对着远去的汽车挥了挥手，只有唐天逸从车窗探手出去回应了两下。
　　“怎么觉得，陆迟有点可怜呢。”唐天逸说。
　　基地门口的青年光脚站着，手握一根登山杖，穿着一身不合体的衣服，一侧裤子口袋鼓鼓囊囊塞着舍不得吃的小罐头。
　　“这年头，谁不可怜？”郭子聿反问。
　　“队长……为什么不愿意带陆迟回德帕呢？”唐天逸叹气，“以陆迟的身手，留在主基地的可能性还挺大的，不管怎么样，也就队长一句话的事。”
　　“行动队守则第九条：解救出来的幸存者就近安置。”
　　“可陆迟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有先天免疫的。”唐天逸嘀咕，“他都不用打疫苗了，进行动队多合适啊。”
　　“你瞎操那份心干嘛？”郭子聿腾出一只手，使劲揉了揉唐天逸的头发，“小孩子想太多会长不高的。”
　　“……”唐天逸呆了几秒，悲从中来，“发育期吃不饱饭又不是我的错！”
　　与此同时，开成基地门口。
　　陆迟决定先进去看看，德帕下回再说吧。他和其他投奔而来的幸存者一样排着队，等了几个小时才进了基地外围的一道墙，那里有几间简易房，内部还有另一道更高的围墙。
　　“姓名？”
　　“陆迟。”
　　“出生日期。”
　　“联邦历111年4月1日。”
　　“嗯？”负责人口登记的工作人员眯起了眼睛，“哪一年？”
　　“啊，口误了，是联邦历117年。”
　　“入城协议看一下，没异议就去体检，体检过关签协议。”
　　“对不起，我有个问题。”陆迟说。
　　工作人员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态度有点不耐烦，“什么问题？”
　　“请问签了协议之后，还可以离开吗？”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男人光火。
　　“那么基地里有没有生物实验室，是不是具备疫苗研发能力？”陆迟又问。
　　“擦，你还挑剔上了？！”男人脸色一变，“不想留就滚，开成基地不差你这号人。”
　　这么容易翻脸，陆迟也是没想到。
　　排在陆迟后面的人跟着起哄：“就是，要走快走，不要浪费大家时间。”
　　陆迟叹口气，摇着头退了出去，走到墙外。他又看了看这个基地，开成依山傍水，所以只要在平缓地带筑起围墙，就可以抵挡第一代丧尸的冲击了，当前活跃的第二代丧尸也没有四处迁徙的习性，所以眼下的防御还是暂时够用。
　　但是这里绝对无法抵挡下一代丧尸。
　　开成毕竟是个小地方，陆迟觉得这里不可能会有生物实验室了，所以他还是得去德帕，他必须找那边的病毒学家谈谈。
　　打算离开的时候，陆迟注意到排队的人群中有个家伙似乎把所有的家当都背身上了，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甚至还有几双鞋子系带挂在脖子上，于是他走过去说：“你好，你有多余的鞋子吗？我可以用罐头和你换。”
　　罐头是昨天唐天逸给他的，一直没有吃。
　　这年头食物就是硬通货，那哥么一见罐头就两眼放光，“红烧猪肉？不错。你想要什么样的鞋子？”
　　“尺码合适就可以。”陆迟回答。
　　最后陆迟得到了一双黑色胶底布鞋，被称为懒人鞋的那种，因为是低帮浅口鞋，在末世并不受欢迎，不过好处是这双鞋居然是全新的。
　　“这可是我冒了好大的风险从一座商城里翻出来的，正好是你的尺码。”卖家接过罐头，很爽气地递过鞋子。
　　陆迟也蛮满意，拿了鞋子以后没有急着穿，走到城外找条小溪洗了脚，然后才清清爽爽地穿了进去。
　　有了鞋子以后真的是感觉步履生风啊，虽然光脚走了一天，脚底的皮肤经受住了考验，但陆迟总还是有点放心不下，脚底毕竟不是鞋底，用坏了可没得换。
　　现在好了，他可以一路小跑去德帕啦。
　　德帕以前陆迟没有去过，他只大致知道方向，所以就上了高速公路，根据路牌指示来走。末世的高速公路就像一座巨大的汽车坟场，死亡对人类是平等的，对车也一样，甭管你是经济型还是豪华型，堵成一团就只能交代在这里了。
　　穿了鞋子的陆迟，脚步灵活又轻快，他在纵横交错的车顶上跳跃，就如同山巅疾驰的羚羊，速度达到了每小时三十多公里。
　　傍晚的时候，陆迟终于看到了一块路牌，上面写着“德帕100km”。
　　100公里，到德帕估计就晚上了，陆迟考虑是不是先找个地方过夜。
　　陆迟其实不怎么需要睡觉的，他的睡眠效率很高，一天睡个三、四小时就够了，只是夜间在外行走容易撞见第二代丧尸，零星几个丧尸他也没放在心上，就怕数量太多。
　　罢了，拯救世界怎么能畏首畏尾呢，陆迟决定还是连夜赶路，不过为了减少动静，他放慢了速度。
　　又走了十公里左右，陆迟进入莱南山区，莱南山位于云明州和莱安州交界地带，峰峦起伏延绵，所以桥梁隧道特别多。
　　在走到一条全长1300米的隧道入口时，陆迟突然停住了脚步，这地方是整条路上最适合第二代丧尸藏匿的地点了。站在隧道口，可视距离不超过五十米，再向前就是一片黑暗，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恶心的腐臭味。
　　单人挑战一千多米的隧道还是勉强了一点，陆迟只好翻过高速公路围栏，沿着陡坡下到远处的一级公路线上，想来严铮林小队也是走的那边。
　　一级公路有点被清理过的痕迹，至少能有一条车道保证畅通，陆迟走得很轻松。一级公路的问题是周围总是散布着一些民房，里面可能存在威胁，而且由于山势原因，盘山公路特别长。
　　在接近一个叫“小石岭”的小村子时，陆迟放慢了脚步，尽量走得轻一点。此时天色已经有点昏暗了，一轮满月遥挂天际，山风吹动，带来林间的草木气息。
　　毫无预兆的，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陆迟一侧身，那种西就扎到了旁边的路面上，然后弹开到了一米外。
　　是箭矢？
　　陆迟转头看向箭矢过来的方向，那里有几幢沉浸在黑暗中的小房子。
　　能射箭的，当然不可能是丧尸，陆迟光顾着防备活死人了，没想到活人也是不得不防。
　　第二支箭矢再次袭来，这回被陆迟一把抓住，同时他也已确定了偷袭者的藏身之处，所以他把那支箭随手一丢，朝着锁定的方向扑了过去。
　　一个农家小院里，有个人影缩在围墙下，他脚下垫了一张小方桌，站起来刚好可以探出半个身，人影嘴里骂骂咧咧说着“靠，怎么这么扎手？”，他慌忙捡起一支箭搭在弓上，站起拉满——
　　人呢？
　　对方接到了第二支箭是肯定的，自己的藏身地点估摸着也暴露了，本来指望在对方接近的时候来个致命一击，结果人却不见了？
　　咔——
　　瓦片碎裂的声音。
　　黑影回头，一条穿着黑色帆布鞋的腿扫了过来，正中胸口。
　　黑影一骨碌滚下了桌子，接着他看到踢他的那个人稳稳站在了桌面上，身形又直又长。
　　“为什么攻击我？”对方问，嗓音很年轻。
　　“小兄弟，误会误会。”地上的人连忙解释，“我以为你是丧尸呢。”
　　“误会？”陆迟皱眉，“第一箭是误会，第二箭难道还是误会？你刚才还想射第三箭是不是？”陆迟跳下桌子，一脚踩住地上的复合弓。
　　躺在地上的人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褐色的头发乱蓬蓬的，肩上还背着个箭袋。
　　他一看到陆迟靠近就在地上蹬腿往后挪，“哥，不对，这位爷，我错了，我狗眼不识泰山……”
　　陆迟很为难，来到末世，需要杀丧尸是不用说的，但是杀人并不在他的计划里，在陆迟原本的观念里，是否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只有司法系统才有资格决定。
　　被陆迟掂量着生死的人也没有完全放弃抵抗，他发觉前者有点迟疑的时候就嗖地窜起，逃进了身后的一间屋子。
　　等陆迟踢门进去，屋子里亮起了一盏应急灯，迎接他的是一把半自动手-枪。
　　“嘿嘿，站住。”拿枪的人恢复了自信，“老子一枪就可以毙了你。”
　　“你为什么要杀我？”陆迟又问。
　　“什么为什么？！这叫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男人嗤笑一声，他瞄了一眼陆迟，“你的背包呢？”
　　“我没有背包。”
　　“妈了个穷鬼，还要浪费老子一颗子弹。”男人大骂着扣动扳机。
　　枪声还未响起，陆迟的身影快如鬼魅，他已经抓住了男人握枪的右手，枪口抬高，砰——子弹射进了墙壁里。
　　“啊——”男人发出了惨痛的呼叫，他的手好像要断了。
　　形势颠倒，武器易主，拿枪的人成了陆迟。
　　陆迟环顾四周，这是一个非常杂乱的空间，地上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五颜六色、沾满污渍的背包，或者锋利或者简陋的武器，一张简易折叠桌上还散落着各种金银首饰。
　　“你杀过多少人？”陆迟森冷的目光直视着对方。
　　男人一边后退，一边狡辩，“杀人又怎么样，这世道杀个把人算什么，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陆迟摇头，这样不对，他不能理解这种思维，“那么你现在做好被我杀死的准备了吗？”


第6章 特长是杀丧尸
　　男人转身从墙边抄起一把西瓜刀，发狠道：“那你杀啊，老子等着呢！哈哈，告诉你吧，刚刚那是最后一颗子弹！”
　　陆迟掂了掂手里的枪，抛起接住，“没子弹？没子弹就不能当做武器了吗？”说话间那把枪就在空中划出一条锐利的线条，吧嗒直中对面那人的额头。
　　男人的脑袋受力向后一仰，整个人都摔倒在了一地杂物堆里。
　　陆迟伸手捏了捏额角，他其实还没想好怎么办，他不想做这样的决定，然而纵使他可以很圣父地放过眼前这人，他又能如何制止对方继续害人呢？
　　陆迟正伤脑筋的当口，远处骤然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然后地上那个男人脸色惨白地大叫：“啊，它们要来了！”
　　陆迟走到窗口仔细聆听，一种恐怖的、奇怪的叫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那是一种令人胆颤的声音，难怪有幸存者描述那是地狱恶魔的嚎叫。
　　陆迟很快就明白，不远处有适合第二代丧尸藏身的地点，而且它们已经听到了枪声。这个村落不大，眼前的男人在这里待了不少时间，所以他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
　　“走，快走！”男人踉跄着爬起来，陆迟却没有动作，他拦在门口，“以前被你杀死的那些过路人呢？你把尸体丢到了哪里？”
　　男人惊恐地大叫，“管那些干什么，丧尸来了谁也走不了！”
　　“所以你把那些尸体丢到了丧尸藏身点的附近是不是？”陆迟抬腿，狠狠将人踹了回去，“所以那些丧尸等于是你喂养的是不是？！”
　　第二代丧尸只是本能地避光，如果食物近在眼前的话，它们也是不介意偶尔在阳光下进餐的。濒死的人类，甚至新鲜的尸体，对于丧尸来说是一样的，都是可以帮助它们进化的养分。进食的新鲜血肉越多，它们就越有可能更进一步，成为第三代丧尸。
　　男人还想爬起来，被陆迟一脚踩在胸口上，只能徒劳挣扎，“我、我也没办法，那里面有我兄弟呢，我总不能让他饿死吧。”
　　陆迟漫不经心道：“兄弟？那你怕什么，来的可是你们自己人。”
　　禁锢身体的力量有如千钧，丧尸的叫声近在咫尺，连地面都有震动感，男人终于崩溃了，“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陆迟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把人拖起扛在肩上离开了房间，打开院门的时候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丧尸凌乱的脚步声，数量起码在十只以上。
　　陆迟决定撤退，他带着一个人速度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先沿着小路回到一级公路上，然后朝着德帕的方向飞快地奔跑。
　　后世的人类一直没有研究出丧尸的五感是怎么回事，它们拥有极强的视力和听力，而且对于血液的味道有着异乎寻常的嗅觉能力。
　　陆迟一口气跑出几公里，然后才停下了脚步，把肩上的人丢到了路边。
　　男人趴在地上，揉着肚子哎哎叫。
　　“你准备好了吗？”陆迟问。
　　男人不解地抬起头，他看到刚刚把他从丧尸口中背出来的青年，月光冷冷地照在对方的脸上，完美沉静，就像是一座冰冷的石像。
　　“准备什么？”
　　陆迟蹲下身，伸手扣住对方的后颈，“准备……被我杀死。”他的手一用劲，指下的颈椎发出了卡啦一声，男人的头垂了下去，再无声息。
　　陆迟松开手，起身后退。
　　地上的男人瘫软如泥，陆迟抬起自己的右手，手心朝上看了看，过了几秒钟，他把这个刚刚死去的人类推到了路旁的草丛里。只要过一两天，当尸体开始腐烂，它就不能再吸引丧尸了。
　　陆迟沿着一级公路继续向前走，盘山公路幽静而漫长，路过一处有溪流的沟壑时，陆迟离开公路下去洗手。
　　山泉水很清凉，月光下的水珠反射着璀璨的光芒，陆迟洗了挺久，把双手洗得干干净净，然后他回到了一级公路上。
　　黑夜过去，朝阳升起，陆迟看到了通向德帕的路牌，前方10km。
　　下了一级公路出口，陆迟研究了一下路边的指示牌，然后就朝着市区的方向走去。
　　德帕位于莱南山北麓，在梁章国土上只能算是一座不起眼的中型城市，陆迟对于德帕的唯一印象就是这里似乎有座核电站。灾变发生之后，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维护，地球上很多核电站都发生了极严重的泄露事故，造成大片地区受到了核污染，变得不再适合人类居住。陆迟想到德帕既然能够建成这么大的基地，那么这里的核电站应该是及时停堆了，然后没多久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警告，前方110KV高压电网，请保持五米以上的安全距离！
　　白底红字的警示牌竖在路边，每隔二十米左右次第排开，第五块警示牌之后就是一段向着两侧延绵开来的电网围墙。围墙左右都看不到尽头，好像是把整个城区都包在其中了。
　　来之前陆迟也设想过德帕的防御工事是什么样的，他原本以为会是比开成更高更厚的围墙，没想到这里却用上了高压电网。110KV，用来阻挡第三代丧尸也够用了，陆迟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基地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没有坚持到最后？
　　陆迟走过一块又一块的警示牌，接近了基地入口。
　　一座十米高的钢筋水泥建筑伫立在路面上，建筑的样式很奇怪，它差不多也有十米宽，除了下方正中有一大一小两道铁门之外，再无其他门窗，建筑顶部架了四挺重机枪，可以看到有穿着城市迷彩的士兵在来回巡逻。
　　此时大概是早上七点多，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门外了，大部分是青壮年男性，他们都是和陆迟一样想进城的人。陆迟排上队之后，身后很快又多了一些人。
　　“嘿，小伙子。”有人戳了戳陆迟的肩膀，陆迟回过头，看到一个大概四十几岁的中年男，那人穿着一身旧西装，带着近视眼镜，银灰色的头发好像专门打理过，梳得一丝不乱，“小伙子也是要进城吧。”
　　陆迟微微颔首。
　　“你对德帕基地了解不了解？”中年男问。
　　陆迟摇头。
　　“我倒是知道一些。”中年男笑笑，提议说：“咱们打个商量，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和我换个位置怎么样？”
　　“没问题。”陆迟偏了偏头，退开一点让对方上前。
　　中年男换好了位置，倒是知无不言，“德帕主基地现在限制人口流入了，只有他们用得上的人才能进去，其他人都只能分到几个卫星城。听说他们现在最紧缺的是医学、生物、机械、化工方面的人才，啊，对了，五龙潭核电站那边也要人，最好是核电专业的，起码也要电力相关。”
　　“五龙潭核电站？还在运行吗？”陆迟疑惑。
　　“当然，否则这些高压电网怎么维持？”中年男解释，“听说五龙潭那边能发出可供小半个莱安州使用的电力呢，所以德帕缺什么都有可能，就是不缺电。”
　　“先生，你知道德帕为什么能维持的这么好吗？”陆迟问出了他最大的疑问。
　　“德帕市长可是个能人呐。”中年男感叹了一句，“不过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德帕西面靠近莱南山脚下那里有梁章军部队驻地，听说差不多有一个旅的兵力吧。德帕能够成为中部地区最早控制局势的城市，应该也是得益于这支部队的存在。”
　　“这样啊。”陆迟顿时豁然开朗，这就说得通了，军队和普通民众不一样，有武器、有纪律、有大量补给，还能做到令行禁止，就算内部出现感染者，预防和处理的方法也很多，所以他们确实能够做到扭转局面。
　　“没问题了吗？”中年男问。
　　陆迟想了想，“最后一个，我不记得今天的确切日期了。”
　　“哦，今天9月17号。”
　　“哪一年？”
　　“联邦历139年啊。”中年男说：“还有没有问题？”陆迟摇头，中年男就转头去和排他前面的人套近乎了。
　　联邦历139年？
　　陆迟在心中默念，原来自他离开已经十年了啊。
　　陆迟对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美好回忆都定格在十年前，十年间，这个世界可以说是桑田沧海、面目全非了，不知道他原先所熟悉的人是不是还存在，不知道……陆培林还活着吗？
　　半个小时之后，那扇小铁门打开了，每隔一分钟放进去一个人，陆迟等了很久才轮到。
　　进入铁门，迎接陆迟的是连续四个防爆滚闸门，他绕了二十几秒才走完。陆迟觉得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简直天才，因为就算不慎让丧尸进了门，以它们的智商想走出去大概也是非常困难的。
　　滚闸门走完，又是一段不锈钢栅栏围出来的小路，栅栏外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在维持秩序，栅栏里面的人被指引走向旁边的几间平房。入城者需要走到平房窗前把手伸进去，里面有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会在入城者指尖扎一针，然后将挤出来的血珠涂在一张试纸上。
　　居然连快速检测病毒的试纸都有了？
　　初步检测过关的人被允许从栅栏里出来，上交私人物品以待检查之后，他们需要填写一张入城登记表。登记表上除了姓名、性别、出生日期之外，就只有一项“特长描述”，上面还注了一行小字“请据实填写，填写不实者将失去入城资格”。
　　这回陆迟在出生日期那一栏直接写了联邦历117年4月1日，毕竟他现在这张脸确实嫩了点，如果硬要声称自己已经二十八未免会引人疑窦。特长描述那里陆迟写了“身体素质强，擅长杀丧尸”，又想了想，还是添上了“对病毒具有先天免疫力”。
　　作者有话说：
　　停更大修几天，几天后恢复日更


第7章 末日社会心理学
　　填好表格之后，每个人都去照了张相，然后继续排队。
　　先前与陆迟交换过情报的中年男没有找到第二个愿意和他换位置的人，所以他仍然排在陆迟前面位置。中年男比陆迟先一步进了评估室，里面有基地工作人员会对申请人进行面试和评估，评估结果将决定申请人的最终去向。
　　陆迟等在门外，目睹了评估全过程，室内有两个评估员，一个五十多的男人、还有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女孩子负责在电脑上输入，被她称为“主任”的男人则拿着表格对申请人提问。
　　只见那位主任捏着表格皱眉，“埃德蒙，特长是心理学研究？”
　　“末日社会心理学研究。”中年男纠正，“早年我是研究社会心理学的，还在核心期刊Social Psychology上发表过三篇论文，这几年我改研究末日社会心理学，也就是末世状态下人的行为和心理依据。”
　　主任点了个头，大笔在表格上划了一下，然后把表格递给旁边的女孩子，“好，你可以到隔壁去等着了。”
　　“等等，先生您怎么只给了个D？我可是基地里不可或缺的专业人才啊！”中年男不干了，据理力争起来，“您看，病毒爆发之后，政治秩序崩溃、法律和道德荡然无存，旧有的人类伦理瓦解殆尽，在基地建立之初，人们可能会因为生存而目标一致，但是在局势缓解、威胁消退之后呢？重建社会结构、建立正常健康的政治秩序是必不可少的。德帕基地目前一片向好，但是危机之中建立起来的信任和服从也不是无条件的，当基地提供的保护不是唯一和必要的时候，如何让人心凝聚在一起就是个大问题，所有这些都需要有科学指导的！而末世社会心理学就是有针对性的研究——”
　　“好”。”主任仍旧很敷衍地点头，“我们会考虑的。”他对着身边的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然后喊：“下一位！”
　　心有不甘的埃德蒙被士兵请出了评估室，陆迟接着走了进去。
　　“身体素质好……还有先天免疫？”主任瞄瞄陆迟的表格，用手指了指旁边，“去那边的机器上试试。”
　　陆迟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屋里还有一台专业的力量测试仪，知道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了，所以过去之后也没有留力，一拳打出了八百公斤的数值。
　　数字一出来，那个女孩子就先抽了一口气，主任毕竟年长，态度镇定多了，“很不错”，他点了个头，“你先去隔壁坐着，等会有人给你抽血检查免疫力。”
　　“谢谢。”陆迟微微欠身，离开了评估室。
　　隔壁的等候室面积大概一百来平米，里面设置了很多简易排椅，零零散散坐了二十多个人，看来前面有一部分人已经离开了。陆迟本打算随便坐的，结果刚刚那个叫埃德蒙的男人很殷勤地让出了一个靠边的位置给他，“小伙子，来来来，坐这里。”
　　陆迟却之不恭，只能过去了。他一坐好，埃德蒙就来打听消息，“你刚才的评估怎么样？”
　　“我没看到。”陆迟回答，这是实话，他已经在考虑一旦被分到卫星城应如何翻越高压电网进入德帕主基地了。
　　“你怎么不看一下呢？”埃德蒙还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陆迟无所谓地说：“看一下又不能改变结果。”
　　埃德蒙伸出右手，“小伙子，我叫埃德蒙，专业是社会心理，不知你怎么称呼？”他这次倒是没有强调自己研究的是末日社会心理学。
　　陆迟也伸出了手，“陆迟，没有什么专业技术。”
　　“也对。”埃德蒙点头，“末世开始的时候你估计还是小学生吧。”
　　陆迟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如果他出生于联邦历117年的话，第二代病毒爆发的时候应该初三，所以他开口更正，“初中生，不过也没什么差别。”
　　“那你刚才在表格上填的特长是什么？”埃德蒙问，“当然，不方便讲的话也没关系。”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的特长就是力气大。”陆迟笑眯眯回答。
　　“力气？”埃德蒙一愣，“没错，这年头有把力气确实比较重要，哎，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他拍了一把大腿，叹气。
　　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进了等候室，“哪位是陆迟？”
　　陆迟站起，“我。”
　　“跟我过来一下。”白大褂说。
　　陆迟离开等候室的时候，其他人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
　　看起来先天免疫还是有点用的，陆迟心想，虽然唐天逸说过德帕具备先天免疫的人数已经超过八百，不过到底只有极少部分人具备的特质，多少还是有点价值的吧。
　　白大褂带陆迟去了另一个房间，给他抽了血，然后让他自己回去。陆迟回到等候室，毫无疑问收到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坐回原来的位置之后，埃德蒙就开口询问，“小陆，刚才找你什么事呢？”
　　“哦，抽了一下血。”陆迟回答。
　　“抽血做什么？”
　　“不清楚。”陆迟很诚实的样子。
　　坐在前排的一个男人闻言惊恐回头，他盯着陆迟看了一眼，，“靠，该不会是身上带了病毒吧？”然后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迅速朝远处退去。这一行为立即引发了链式恐慌效应，更多的人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陆迟的位置附近马上空出了一大片。
　　陆迟看着眼前的景象，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埃德蒙却依旧很镇定，他摆摆手，“怎么可能？如果他携带病毒的话，估计早就被控制了，德帕这边可是宁可错杀、不会错放的。”
　　陆迟也跟着点头称是，德帕对感染者的态度肯定是相当铁血的不用说，维持规模这么大的一个基地可不能太圣母。
　　在场诸人都是经过多年末世历练的，刚才主要是从众心理作怪，听埃德蒙一解释也就明白了过来，于是纷纷坐回原位。后来等候室又陆陆续续进来十几个人，这时有工作人员出现宣布：“叫到名字的出来——”
　　名字一个接一个被叫，埃德蒙也被叫到了，然后是陆迟。
　　陆迟走出等候室，排队领到了一张德帕基地居民身份卡，卡片是塑封的，大小和信用卡差不多，上面贴的一寸照是打印的，卡上除了姓名、性别、出生日期之外，还有一栏“归口单位”后面写着“德帕外部搜索队”，右上角有个小圆章盖着个蓝色的“免”字。
　　外部搜索队？顾名思义就是要到基地外部去工作的。
　　陆迟还在思索这份工作的具体含义，埃德蒙又凑了过来，“小陆，你分到哪里？”
　　陆迟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卡片，埃德蒙眯眼看了看，“咦，你分到主基地了，啊——是外部搜索队？”
　　“你知道搜索队是干什么的吗？”
　　“就是去外面搜集物资的，德帕现在粮食基本能自给，但是其他工业品就没办法了，就算城里的工厂再齐全，也不可能生产所有的东西，所以一些物资就必须出去收集。”埃德蒙解释。
　　“原来是这样。”陆迟觉得挺好，他分到了主基地，这意味着他有机会去找生物实验室，搜索队需要经常离开基地，又意味着他可以静距离观察到丧尸的进化，这个工作确实很适合他。出于礼貌，陆迟又问了一句，“埃德蒙先生，你分到哪里呢？”
　　“我分到卫星城了，南溪后勤部。”埃德蒙很郁闷，然后又有点自我安慰地补充，“不过听说南溪那边的电网就快建好了，以后应该也够安全的。”
　　“哦，听起来不错。”陆迟附和着说。
　　分配去卫星城的人都上了一辆电动大巴，由一辆军用吉普车护送着离开了基地，而剩下的人则需要步行去自己的归口单位报到。检查站有一张简略的基地布局图，陆迟瞪大了眼睛也没有看到生物实验室的位置，这种地方应该属于保密单位，图上没有标注也正常。一位工作人员过来催促：“大家赶快找找自己的归口单位，找好了就出发，早点赶到还能吃上午饭，晚了可就没有了啊。”
　　这个消息一发布，围在布局图前面的人立即就呼啦啦散去不少。
　　陆迟差不多是最后一个出发的，他领回了自己的登山杖，外来者进入基地不允许携带太多私人物品，不过他就这一件私人物品，所以还是成功拿回来了。
　　拎着登山杖，陆迟向着基地中心区出发。
　　检查站的位置大概是在原德帕市的城市近郊，出了检查站就看到路边农田连绵成片，有很多人在田间劳作。在一块块耕地中间，还有不少被拆除的民房，房子和院墙都不见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水泥地面。
　　又走了一会儿，陆迟发现道路前方竖起了一道围墙，这才搞清楚刚才被拆掉的房屋建材都用到哪里了。看来德帕也不是一开始就建成高压电网的，在电网出现之前，他们同样需要靠围墙来阻挡丧尸。
　　目前这道墙已经没有阻挡丧尸的作用了，不过甄别入城人口的作用还存在着。
　　给守门的士兵查看了身份卡片，陆迟被放了进去。
　　穿过围墙大门，陆迟才算真正进入了德帕——这座在末世中庇护了几十万人、最后却无声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的幸存者基地。


第8章 几百年没正经吃过饭
　　德帕南邻莱南山，北接云莱平原，市域内的主要水系为卧龙河及其支流，得益于温暖湿润的亚热带季风性气候，此地历来就是莱安州著名的粮食高产区，同时也是一个发达的工业城市，病毒爆发前全市总人口超过三百万，不过在经历两次病毒筛选之后，目前主基地人口只剩五十万，这还是接纳不少外来人口之后的结果。
　　德帕与陆迟原先想象中的末世基地有点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非常井然有序，街道干净整洁，行人步履匆忙却不见慌乱，除了路上汽车很少，咋一看还挺像末世之前的。当然异常之处也很多，比如街上最多的就是青壮男性，女性很少，十岁以下的儿童更少，而老人几乎就没有，比如路边店铺基本都大门紧闭，装饰性的标牌和各种广告都不见了，用来美化环境的绿化带都已被铲平种上了蔬菜……
　　陆迟在心里默默评估着这座末世中的城市，这里的管理者具有非常强大的控制力，规则和秩序都是需要实力来维持的，尤其在这个充斥着绝望的末世，除了武力，应该还有其它东西。陆迟想到了埃德蒙的“末世社会心理学”，也许这里早就有了深谙这门学问的人才吧。
　　陆迟边走边看，脚下速度也不慢，十几分钟就到了外部搜索队的大楼。
　　大楼位于基地东区，是一座商业楼，陆迟在三楼找着了搜索队的人事后勤部。其实今天和陆迟一样来搜索队报到的新人还有不少，陆迟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不过工作人员还是让他等了一会儿，凑齐了二十来个人才给他们介绍了搜索队的工作。
　　搜索队在德帕属于B类一线工作，德帕的工作分类中ABC区分工作技能稀缺性，又根据是否面对危险划分为一二三线，比如基地紧缺的医务人员，他们不用面对丧尸工作，所以属于A类二线工作。不同的工作类别代表了对基地的贡献度，虽然现在德帕执行的都是基本生活物资配给制，但是多出来的贡献度会以流通券的形式发放，这些流通券在德帕基地就等同于货币了，可以在基地商店买到一些特殊商品。
　　介绍完基本情况，然后就是安排每个人的归属，工作人员收走了所有人的身份卡，在一本登记簿上查找减员的队伍，以便把新人补充进去。
　　这时一个二十六、七岁、一脸雀斑的方脸青年主动搭讪陆迟，“嘿，你叫陆迟是不是，我在检查站的时候就排你后面呢。”
　　陆迟点头，“你好。”
　　“我叫尼尔。”对方自我介绍说，“我是从云明那边过来的，你呢？”
　　“北方，嗯，走了很多地方。”陆迟打马虎眼。
　　尼尔搓着手建议，“要不等下我们加入同一支搜索队吧，多少有个关照。”
　　陆迟没有异议，“行啊。”
　　尼尔就上前跟工作人员说他和陆迟是朋友，希望能分配到一起，陆迟站在旁边没吭声。
　　这个要求不过分，工作人员找了个队伍把两人的名字都填上去了。陆迟注意到那支队伍叫“第十三小队”，序号不怎么吉利，成员名单有二十几个，但是大部分都被黑线划掉了。
　　工作人员用记号笔在陆迟和尼尔的身份卡背面写了“13”，然后还给了他们。
　　队伍分配完毕，接着就发放生活用品。搜索队会为新人免费提供三个月的食宿，三个月以后就要收费或者自己去外面想办法了，作为新人福利，陆迟领到了一块半旧的毛毯和两身洗得褪了色的蓝色搜索队制服，好在衣物尺寸倒是挺合身的。
　　搜索队所在的这栋大型商业体整个都被改造过了，地下两层和地面一二层是仓库，三层是办公区，五至七层是生活区，楼顶平台则开辟出了菜园。因为是商业地产，每层的层高都在五米以上，办公区是全部打通的，所以看上去非常空旷，但是生活区却没有做大的调整，原先商铺的格局还大致保留着。
　　尼尔和陆迟在六楼找到了第十三小队的宿舍，这是个由一家体育用品商店改造的房间，里面有四张简易木板床，只有最里面的一个铺位是放了东西的。
　　陆迟和尼尔就在空的床上放好东西，然后下楼去餐厅吃饭。德帕虽然电力不缺，但是为了减少电梯维护成本，搜索队大楼在三层以上是禁止个人使用电梯的，上下只能靠走。
　　餐厅位于三楼一侧，免费午餐包括全麦面包和炖菜汤，如果想吃肉，那就需要用流通券来买了。陆迟和尼尔都是一文不名的穷人，所以没得挑，只能吃免费餐。
　　当然，免费餐也不是无限量的，每人定量两个小面包和一碗炖菜。
　　尼尔一边咬着面包，一边眼睛发绿地盯着邻桌盘子里的炖肉汤，“娘的，不知道多久没有吃到荤腥了呢。”
　　陆迟慢悠悠喝了一口汤，他觉得这就挺好，其实算起来的话，他都有几百年没有吃到过这些东西了呢。
　　吃过了饭，两个人去找他们所属的小队报到。一楼沿街商店都被改造过了，每个小队都拥有一个小房间作为据点。
　　第十三小队是一个新老混编的队伍，总共十个人，除了两个新人，剩下或多或少都工作了几个月。
　　搜索队虽然待遇较好，但是因为工作危险性大、死亡率高，其实并不算什么美差，所以有办法有门路的都会尽量争取早点调走，调不走又运气差的不知道哪天就会一去不回，变成一个空缺，然后留待新来的填补。
　　作为填补空缺的新人，陆迟和尼尔得到了小队队长余彦军的欢迎，余彦军是个黑瘦的矮个男人，四十来岁的样子，他的态度挺真挚的，但是队里其他成员的表现就比较敷衍了。
　　开始陆迟推测是因为前任队友牺牲导致大家情绪低落，后来才发现这只是因为麻木了而已。整个第十三小队也就队长余彦军呆得最久，其他人很少有干过三年以上，不是走了就是死了，毫无疑问其中大部分是死了。
　　针对第二代丧尸的特性，搜索队每天下午发布任务，第二天清晨七点出发工作，一般争取在当天晚上之前回到基地，不过附近的区域差不多都被搜索过了，所以搜索队的工作半径也渐渐扩大，有时候需要在外过夜。完成任务回来之后，视任务耗时长短，队员可以休息一至两天，然后等待下一次任务。
　　陆迟他们新来，也没有什么适应期，第二天就要一起参加工作。
　　第十三小队的下一个任务是“搜索郁郡山风电厂”，郁郡山距离德帕两百公里，那里有座风力发电厂，搜索队需要搬空电厂备品库。这算是一个当天可来回的短期任务，如果走高速的话还能更快，当然因为现在路况不好，一个白天的时间要完成任务还是挺紧张的。
　　介绍了一下任务详情还有注意事项，余彦军拍了一下手，“任务大家都清楚了吧，明早七点准时出发，不能迟到。”
　　“队长，配合的行动队呢？”一个老队员问。德帕搜索队出勤都会搭配行动队，行动队是军方编制，他们武器精良，专门负责清理丧尸，而搜索队则只管搬运物资。
　　“还没定下来呢，他们现在人手也紧张。”余彦军说：“不过别担心，行动队肯定会有的，行了，散了吧。”
　　解散了队伍之后，余彦军把陆迟和尼尔留了下来，问他们有没有称手的武器，如果没有的话可以带他们去领一把。虽然出勤期间安全工作由行动队负责，但搜索队成员还是需要携带一件随身武器的，毕竟这世道不受控制的意外太多了。不过为了便于管理，除了军方以外，基地里一般人都是不允许持有□□的，也就只有刀剑弓矢之类的可供选择。
　　陆迟考虑到登山杖的局限性，表示他确实是需要去领一把武器的，尼尔跟着说他也要。
　　于是余彦军带两人去了地下一层的武器库，库房铁门关着，门口有套老旧办公桌椅，看门的老头正在座位上打盹。
　　听到有人来，老头清醒了过来，他大概七十几岁的样子，佝偻着背，头发全都花白了。
　　“加罗大叔，我这里两新人来领兵器。”余彦军对老头挺客气。
　　老头把陆迟和尼尔都打量了一遍，然后起身推开了仓库的铁门，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只给你们三分钟，找到就赶紧出来。”
　　“快点啊。”余彦军对两个新人示意，接着转向老头，“这里麻烦加罗大叔了，我先上楼去。”
　　“去吧。”老头无所谓地一挥手。
　　余彦军走了，陆迟和尼尔就一起进了仓库。
　　这个武器仓库大概也就二十几平米，里面的四排货架都堆满了铁棍、菜刀、西瓜刀、工兵铲、消防斧之类的东西，其中一些被加工改造过了，变成了四不像。
　　尼尔在架子上哗啦哗啦翻着东西的时候，陆迟还站在入口处，他四下逡视了一遍，然后径直走向靠墙的一排货架，从一堆破烂下面抽出了一把长刀。
　　刀柄和刀镡都有点锈蚀，刀身虽然没锈，但也黯淡无光。
　　陆迟的指腹顺着挺直的刀身轻轻拂过刀尖的弧度，手指离开刀尖的一刹那，刀身发出了微微的震颤。
　　“时间到了。”老头在门外喊。
　　“来了！来了！”尼尔忙不迭应声，他找出了一把改造过的不锈钢长柄斧，也没忘了招呼陆迟一声，“陆迟，你呢？”
　　“好了。”陆迟回答。
　　两人出了仓库，给老头验看一下自己挑的武器，尼尔的斧头也就罢了，老头见到陆迟的刀显得颇为惊讶，“这把雁翎刀被你翻出来了？我以为早丢了呢。”


第9章 死神的代名词
　　陆迟对冷兵器没什么研究，不过雁翎刀的名字倒是听说过，颇有一点如雷贯耳的感觉，“原来这就是雁翎刀啊。”
　　“千真万确，五百多年的老古董，文物品相非常好，当年也不知道是谁从莱安州历史博物馆弄出来的。”老头说。
　　“真的？”这下陆迟也不淡定了。
　　“再真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拿来砍丧尸。”老头摇了摇头，他打开旁边的柜子翻找一会儿，然后拿出几样杂物放到桌子上，“既然被你找到了，那就好好用，这些东西也拿去吧。”
　　陆迟看到桌子上有一叠白棉布，一块青绿色石板，一个油腻的金属罐子，还有一长条不知什么来头的皮革制品。
　　老头指着桌上的东西一样样介绍：“棉布擦拭刀身，油石研磨刀刃，涂防锈油保养，还有这根牛皮刀鞘凑合着用吧。”
　　全是用得上的东西，陆迟收刀入鞘，发现长短正合适，又用棉布包上油石和小罐子，然后向老头诚恳道谢。
　　老头挥挥手，“不必了，我是看在这刀的份上。作为武器，博物馆不应该是它的归宿，战场才是。”
　　老头坐回椅子上，看样子是要继续睡觉了，尼尔不甘心地问：“喂，大叔，我这把斧头没有配件吗？”
　　“没有。”
　　“为什么啊？”
　　“人家那是历史文物，跟你这烂大街的不锈钢斧头能一样吗？”老头不客气地反问。
　　从地下室出来，尼尔一刻不停地念叨着，“陆迟，你的运气怎么那么好？找出这么个好宝贝，古董哎，这在以前可值钱了吧？”
　　“你也知道是以前。”陆迟瞥了一眼尼尔的斧头，“如果论实际战斗力，还是你的斧头更适合砍丧尸。”
　　尼尔立刻就说：“那我跟你换！”
　　陆迟微笑，“不换。”
　　“你不是说我的斧头更厉害吗，我吃亏点跟你换还不好吗？”
　　尼尔有点不依不饶的架势，陆迟却不再理他，顾自朝楼上走去，尼尔过了十几秒钟才赶上，不过他变得沉默起来，也没有继续纠缠陆迟了。
　　回到六楼宿舍，房间里已经有人了。最里面那张床上正躺着一个男人，陆迟认出是泰勒，第十三小队的一位老队员。
　　“哎呦，是泰勒大哥啊，你也住宿舍？”尼尔一看到人就大声喊。
　　泰勒正斜靠在床头，闻声转头嗯了一声。
　　“泰勒大哥你知道吗，刚才陆迟在武器库找到了一把宝刀耶，几百年前的文物，真正的神兵利器呢。”尼尔一边笑，一边回身看陆迟。
　　陆迟神情淡淡的，他对泰勒微微点了个头算是招呼，然后径直坐到自己的床上。
　　尼尔碰了个软钉子，顿时将脸上的笑容一收，又回头看泰勒，泰勒已经拉起一块毛巾盖住了脸，显然并没有继续交流的打算，最后尼尔只能悻悻回自己床铺那边去。
　　陆迟摊开刚刚的收获，一样样拿起来琢磨该怎么使用。
　　十八岁之前，陆迟就挺喜欢运动的，跑步、游泳、各种球类、甚至跆拳道都练得不错，只是没怎么接触过武术，但作为一个男生，他多少也做过一点侠客梦，拥有一把宝刀，曾经也是那个梦想的一部分。
　　但是看着手里这把雁翎刀，看着五百年岁月在刀韧上留下的痕迹，陆迟脑海里浮现的却不是年少时天马行空的白日梦，而是这把刀本身。他仿佛看到一块矿石被粉碎，被投入熔炉，冶炼、锻打，无数次的锤炼之后，它变成了一把锋锐的利器，它在冲锋陷阵的战马上、它在英勇无畏的战士手中，敌人的鲜血洗练了它、也成就了它，使它成为了死神的代名词。
　　而今往后，它将去收割那些不死者的头颅。
　　陆迟用棉布擦拭着刀上的锈蚀和污渍，动作耐心而细致，相当郑重其事，一直到那些痕迹都变得浅淡了很多，再擦下去不会有改变了才停下。放下棉布，陆迟把床垫掀开，因为这个房间里没有合适的桌子，他只能用床板临时充当工作台。
　　原来那根登山杖上还捆着一卷细布条，陆迟把它拆下来搓成绳子，用以将油石固定在床板上，接着在石头上薄薄地涂了一层防锈油。准备工作做好，陆迟就开始磨刀了，刷刷刷——清亮又带着质感的摩擦声在室内响起，摩擦带来的震动经由手指传到手臂、传到身体，仿佛带着生命的呼吸一般，黯然的刀尖散发出柔和的光，然后向着刀柄的方向延伸，雪亮锋利的刀刃逐渐显现。
　　陆迟心无旁骛，他完全沉浸在磨刀的快乐里了，突然间听到吧嗒一声，室内灯光灭了，他抬起头，看到尼尔正站在门口的开关旁边。
　　“陆迟，你也自觉一点好吧，没看到人家泰勒大哥都睡觉了？”尼尔说。
　　室内灯光虽然灭了，但是商铺朝外是整面玻璃墙，外面走廊还是有灯的，本来以陆迟的视力这种程度的光线也足够他工作了，不过他还是点了个头，“行，我出去。”说完他就收起床上的东西，起身离开了宿舍。
　　陆迟去楼顶继续自己的磨刀事业，这时大概下午四点多，天台上还是很亮的。
　　天台的大部分都被围了起来，里面是一个菜园子，此时正有一些人在里面除草浇水。目前德帕的自来水供应依然正常，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陆迟走到天台栏杆边，打算在那里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置那块油石。
　　低头捆扎油石的时候，陆迟听到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然后一个软软的声音在问“哥哥，你做什么啊？”
　　陆迟转头看到一个圆脸的小姑娘，眨巴着一双翡翠色的大眼睛，细细软软的金色头发在脑后扎了两个揪。
　　“嗨，你几岁了？”陆迟问。
　　“五岁！”小姑娘很骄傲地宣布。
　　五岁，那就是在病毒爆发以后出生的……陆迟看着这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脸色红润，显然被照顾得很好，充满好奇而不是畏惧，证明没有经过恐惧和逃亡，大概是德帕本地的孩子吧。自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基地，仿若在温室里培育出的小苗，不知人心险恶、不知世道艰难，多么难得，但又多么地脆弱。
　　不知道她是否能活到丧尸覆灭的那一天？现在陆迟看人的时候，脑子里总是要习惯性地加上对方在末世中的存活率。
　　被后人称为“新世界”的时代初始，全球人口只剩下鼎盛时期的0.1%，其中女性、尤其是具备生育能力的女性比例非常的低，因而在末世结束之后人口还是持续减少，以至于人类差点灭绝。
　　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活到最后，成为未来的母亲。
　　“哥哥，你还没说在做什么呢。”小姑娘有点不满。
　　“我在磨刀。”陆迟回答。
　　“磨刀做什么？”小姑娘像是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滚圆，“你也要杀小孩吗？”
　　“呃？”陆迟怔住，“谁告诉你磨刀就是要杀小孩？”
　　“以前有个叔叔说的，他还说他杀过很多个小孩哦。”小姑娘一副我知道的可多了的表情，“在围墙外面还有很多专门吃小孩的怪物呢。”
　　陆迟不知道提前告诉这孩子世界的残酷是好是坏，在过去，家长可以为孩子挡风遮雨，然后静待孩子在父母的庇护下探索这个世界，成长过程中允许懈怠、也允许失误，因为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但是在末世，所有人都朝不保夕的时候，天真懵懂有时候就是原罪。
　　“莉西，快回来！”远处有个老妇人在喊。
　　“知道啦——”小姑娘欢快地应了一声，她对陆迟程挥手，“哥哥再见！”
　　“再见。”陆迟说。
　　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远，陆迟轻轻叹了一口气。
　　夕阳西下的时候，陆迟终于收拾好了他的刀，那条跟了他好几天的细布绳再次发挥作用，它被系在刀鞘的耳孔上，剩下部分在末端打了死结，成为可背可跨的佩刀肩带。闪着银光的刀身再次被收进刀鞘，陆迟已经亟不可待地想在第二天试试这把武器了。
　　第二天七点刚过的时候，第十三小队在据点集合准备出发。
　　第十三小队的运输工具是一辆皮卡和一辆中型箱式货车，而配合第十三小队的行动队来了一辆军用吉普，带队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罗队长，今天怎么亲自带队？”余彦军连忙上前去迎接。
　　“没人了啊，上头还要搞集训，给我抽走了不少人。”那位罗队长和余彦军好像挺熟，“老余啊，你们这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余彦军点头。
　　“那就走吧。”罗队长说。
　　此行连搜索队带行动队一共十四个人，因为货车是三人座，皮卡和吉普是五人座，所以座位还缺了一个，只能在皮卡后座挤挤了。余彦军分了一个人坐到行动队的吉普上去，尼尔本来有点跃跃欲试，但是第十三小队这边似乎早有惯例，一名老队员自动就先过去了，最后挤在皮卡后座的其实就是资历最浅的四个人，除了陆迟和尼尔，还有泰勒和另一个叫钱顺帆的队员。
　　汽车启动，车队在晨光中穿过苏醒中的德帕基地，离开高压电网圈起的安全区，驶向了危机四伏的远方。


第10章 心理障碍不存在
　　郁郡山位于德帕西北，毗邻云莱平原，平均海拔一千三百米，是莱安州著名的旅游胜地，从德帕走高速只要两个半小时即可抵达，不过要到达风电场所在的位置却还需要继续在盘山公路上开一个小时。
　　车队离开基地之后沿着梁章第五号高速公路一路向西，行动队的吉普车前面开路，皮卡车居中，箱式货车殿后。开始的路段状况不错，大概是经常有基地的车队出行路过，所以道路被专门清理过，只是开出十几公里之后，就没有那么顺利了，有的路段堵得太严实，就只能绕道。
　　陆迟坐在皮卡后座的最右侧，被挤得贴在了车窗上，他隔壁是尼尔，然后是钱顺帆，最左侧是泰勒。
　　尼尔很快和钱顺帆搭上了话，两人聊起了天。钱顺帆比较健谈，尼尔的问题他都乐于回答。
　　参加搜索队多久？快半年了吧。平常不住宿舍，住宿舍多坑啊，一点不舒服，收费还贵，所以免费期过了大家一般都自己出去住，自在一点。以前的任务啊？都差不多吧，就是搬运、干活，危险当然也有啦。不过只要你听从队里的指挥，也没有那么容易死。记住，千万不能自作主张，很多新人就是因为不听劝才送命的。
　　尼尔点头称是，千恩万谢钱哥的指点。
　　陆迟抱着自己的雁翎刀，双手环胸靠着车门，随着路途颠簸，他的脑袋在窗玻璃上挨挨蹭蹭。窗外飞逝的绿色景象让他恍惚记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段经历，那时候他还很小，母亲带他长途旅行，他犹记得自己当时满心的惶恐和不安。
　　“宝宝，到了地方要叫人，知道吗？”母亲揉着他的头顶说。
　　“知道。”
　　“好乖。”母亲捧起他的脸蛋亲了亲，黑色的长发拂过他的脸颊，带来温暖而悲伤的气息，于是他说：“妈妈，别担心，我不怕的。”
　　似乎是从那一刻起，他就不再蒙昧混沌，他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冷酷和无情，继而坦然接受了生命中的那些生死别离……
　　一个急刹车，没有防备的陆迟撞到了前排座椅靠背上。
　　“发生什么事？”钱顺帆问，他刚刚打了个盹就被这个刹车惊醒了。
　　“不知道，前车突然停下来了。”坐在前排的副队长琼斯回答。
　　车队目前正处在一段山间道路上，吉普车停在前面拐弯处，车门打开，除了过去蹭座位的那位搜索队队员之外，行动队成员都从上面下来了。
　　那支队伍和严铮林小队一样，都穿着统一的黑色作训服，武器装备得很齐全，动作也非常训练有素。他们似乎交谈了几句，然后琼斯手里的对讲机响起了一个声音，“全体注意，前方三级戒备。”
　　“三级戒备是什么意思？”尼尔小声问。
　　“就是可能有少量丧尸的意思。”钱顺帆回答：“没事，行动队会解决的，我们只要待在车里不出去就好了。”
　　行动队绕过弯道不见了，过了几分钟，远处穿来了密集的枪声。陆迟侧耳细听，枪声有节奏、不慌乱，证明局面都在控制之中。
　　很快枪声就停止了，一位行动队员出现在远处对着车队的方向招了招手，对讲机里传来他的声音，“前面有路障，过来几个人清理一下。”
　　“明白。”余彦军回答，他是坐在最后面货车上的，于是也通过对讲机发布命令，“琼斯，你带人过去。”
　　“好。”琼斯回头对后座几个人说：“都下车吧。”
　　陆迟推开车门，跳下了车，胶底的鞋子踩在地上，可以感觉到路面有很多沙石。时间已到正午，由于是阴天，天气显得有点闷热。
　　琼斯领着四个人向前走，经过那辆吉普车之后就看到了前面的情形。
　　前方一百多米的距离有个隧道，罗队长正站在那边入口处，走近一点就发现这个隧道很短，大概只有三十米左右，也许称之为山洞更合适。因为短，所以能够一眼看到头，也能够看到里面似乎还塞着几辆汽车。
　　“原来有五只丧尸，都解决了。”罗队长介绍说：“不过这些车挡道，需要移出来才行。”
　　“罗队辛苦，下面就交给我们好了。”琼斯和罗队长寒暄完，转向几位搜索队成员，“这里没危险，大家的武器就放外面吧。”
　　搜索队几人过来的时候把随身武器都带上了，琼斯和钱顺帆都是一种砍刀，泰勒的则是一把剑。大家都把武器解下放洞口的路边，只有泰勒没有任何动作，他这样特立独行估计也不是第一次了，因为琼斯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走进隧道，陆迟最先看到的就是几具被打爆的第二代丧尸，第二代丧尸虽然在速度和力量上都要强于普通人类，但在火力强大的现代武器面前也就只有被打爆的份，其实哪怕换了第三代丧尸也是一样下场，但问题在于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弹药也是有限的，而丧尸却是不知疲倦、不畏生死的，当丧尸数量远远大于人类并且还能不断进化的时候，人类自然就无法一直占据上风。
　　隧道里面有三辆汽车，从现场位置来看，应该是第一辆不明原因横在路中央，第二辆急刹车停住，而第三辆追尾第二辆。三辆车的车门都打开了，里面的乘客不知道是逃离了还是变成丧尸了。
　　搜索队花了点时间才把第一辆车的方向掉了过来，接下来的工作就比较简单了，因为这段路是有坡度的，所以推起车来还算省力。
　　“干脆推到山下去吧，要不后面货车过不来。”罗队长这么说。
　　这里的路段比较狭窄，两辆小车可以对面交汇，但是换了货车就很勉强了。琼斯于是指挥大家把车推出了道路，三辆汽车相继从陡峭的山崖上呼啸而下，翻滚着坠入深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一名行动队队员用望远镜向下看，“下面有丧尸被惊动了。”
　　“没事，它们追不上来。”罗队长说：“好了，咱们赶紧出发吧。”
　　车队再次启动，搜索队成员回到皮卡车上，然后他们得到了今天的午餐。午餐是一块金黄色的压缩饼干，口感有点酥，略带咸味。
　　“咦，这饼干味道不错。”尼尔很惊讶，“末世之前没吃到过。”
　　“末世之前当然没有啦。”钱顺帆笑了起来，“这是用虫子做的，听说以前都是当饲料的。”
　　“啊？”尼尔很意外。
　　只有经历过末世的人才知道食物的珍贵，在病毒爆发的最初几个月，也是人类减员最严重的时期，绝大部分丧尸都是那段时期生成的。那些人口众多的超级城市，其实也是最脆弱的，失去了市政供给、失去了物流支持、也就没有了精密严谨的城市生态，秩序崩塌、道德沦丧，为了争夺有限的生存资源，人们开始自相残杀。杀人与被杀，有时候就仅仅源于一块面包或者一瓶干净的饮用水。
　　所以，末世的人类对于虫子饼干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没想到虫子也这么好吃。”尼尔咔擦咔擦很快就把饼干吃完了。
　　陆迟捏着手里的饼干看了看，他倒是还没怎么挨过饿，所以他思考的问题就要更深入一点，饼干里面应该是添加了黄粉虫吧？
　　上次陆迟遇见严铮林小队的时候，唐天逸也给过他一块这样的饼干，当时他没有注意饼干材料问题，但是现在想想，德帕开发出用黄粉虫做的饼干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德帕现在要提供八十万人的口粮，农业部门的压力很大，除了粮食以外，人类还需要补充动物性蛋白，即使是饲料转换率最高的白羽鸡，也依然会消耗大量粮食，加上工业化养殖相当依赖各种抗生素的使用，这在末世是很难维持的。而黄粉虫食谱广泛，甚至还能降解塑料，蛋白质和脂肪的转换率极高并且营养丰富，因此被当做蛋白质来源也就不足为奇了。
　　车队又行进了一段距离，然后上到了一处平坦的缓坡，风电场的建筑就在不远处。
　　这里的建筑物不多，围墙后面是一幢三层小楼，再过去就是升压站，高压输电线通往远处的山巅，而那些风力发电机则矗立在更高处的山峰上，可以看到一部分风机的叶片依然在旋转。
　　三辆车聚拢在一处，行动队似乎在吉普车上研究了一番战术，过了几分钟才下车。
　　罗队长走到货车旁边，余彦军马上打开了车窗，“罗队长，怎么样？”
　　“据说这里常驻工作人员有二十几个，弄得不好全变丧尸了，我们人少怕拦不住，还是让你们的人躲躲吧。”罗队长说。
　　余彦军点头说好，然后他挥了挥手，“全体下车，到车厢里去。”
　　搜索队成员下了车，一个个爬上货车车厢，陆迟没有爬，他对余彦军说：“队长，我就不上去了。”
　　余彦军眉头皱起，“为什么？”
　　“我不喜欢躲在车里。”陆迟说：“没关系吧，泰勒不也待外面吗？”泰勒就跟没听到队长的命令一样，老早自顾自走远了。
　　余彦军没好气地说：“那是人家能自保！”
　　“哦，这样啊。”陆迟笑了，语气轻快，“那我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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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白昼与黑夜
　　余彦军最后问了陆迟一次：“你确定？”
　　“请放心。”陆迟回答。
　　于是车厢门关上了，然后传来落锁的声音，这辆货车的车厢看来是大家的常用避难所，车门是改造过的，从里面也可以上锁。
　　搜索队这边的事情行动队是不管的，他们只提建议，所以即使看到泰勒和陆迟没有进车厢，罗队长也没说什么，他们准备好了就开始行动了。
　　泰勒四下转转，又踱回汽车旁边，然后面对前方站立着。陆迟注意到泰勒的剑鞘和肩带、腰带是配套的，设计得很巧妙，看起来也很方便的样子。似乎感觉到了陆迟的目光，泰勒转过了头，陆迟礼貌微笑了一下，对方却没什么反应地转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泰勒把他的剑抽了出来，剑身雪亮洗练、锋芒毕露。陆迟不远不近地站在另一侧，把自己的刀也拔了出来。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陆迟这把雁翎刀跟泰勒的剑比起来可就黯淡多了，可以说后者犀利嚣张、杀气腾腾，而前者陈旧朴实、灰头土脸，看起来就不是一个境界的。
　　天色愈发阴沉，有点暴雨的迹象。
　　行动队进入了风电场围墙，隔着铁栅栏，可以看到行动队先是绕着房子转了一圈，首先排除了外围的危险，然后才推开正门进入建筑内部。接下来的情形陆迟就看不到了，开始只听到几记零星的枪响，然后枪声杂乱起来，三楼有扇窗户被打破了，玻璃碎片飞下来，一名行动队员的身影一闪而过，看起来他们是习惯从顶楼往下清理的。
　　根据后世的研究推测，第二代丧尸避光的主要原因是阳光会抑制病毒活性，所以躲避阳光成了第二代丧尸的本能，但是阳光毕竟不能造成直接伤害，也就是说它们并不像吸血鬼一样晒个太阳就会死，所以一旦有活人的气息被它们闻到，它们也不会太在意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的。
　　从外观来看，这幢房子只有一处楼梯，就是正门对过去的方向，因此行动队先把三楼丧尸清理掉，然后用楼上的动静吸引楼下的丧尸，在确定丧尸数量有限的情况下，这个战术还是非常有效的，只要守住楼梯口就可以防止腹背受敌，而且还能居高临下。
　　距离远了点，加上大门玻璃反光，陆迟并不能看清正门内部的情况，但是他知道这种建筑多半是有地下室的，楼上声音那么大，地下室的丧尸只要没死肯定都听见了，现在大概就是一股脑儿向上冲的状态吧。
　　天空传来几声闷雷，陆迟的视线落到远处山峰上，忍不住开始想那些无人维护的风机叶片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之类的无聊问题。
　　哗啦——
　　正门玻璃被撞破，一只丧尸冲了出来。
　　陆迟觉得很稀奇，难道是因为自己和泰勒的存在感太强大了吗，居然能让那只丧尸放弃楼上热闹非凡的枪声而选择另辟蹊径？
　　不过来了也好。
　　陆迟转了一下手里的刀，好歹昨天磨了那么久呢。
　　第一只丧尸出来以后又带来了更多丧尸，最后有两只丧尸扑向泰勒，三只丧尸扑向陆迟。陆迟先注意了一下泰勒那边的情况，发现那位大哥非常镇定地摆出一个剑法起手式，不慌不乱、胸有成竹。
　　看起来好像真的有功夫啊，陆迟羡慕了。
　　陆迟的优势在于力量、速度和反应，至于刀法套路则是一点也不懂的，所以雁翎刀在他手里和任何一把大砍刀没什么区别。
　　其实只要力量、速度和反应达到了一定程度，招式也就没有那么必要了，登山杖都可以杀丧尸，更何况一把刀。第一只丧尸冲过来的时候，陆迟蓄积全力，一刀就砍下了它的脑袋，第二只和第三只同时到达，陆迟一脚踹开其中一只，挥刀收割了另一只，然后回身劈下了最后一颗脑袋。
　　陆迟这边战斗结束，泰勒还没有，不过也只剩最后一击了，所以陆迟就当了一回看客。
　　泰勒结束战斗的时候也挺意外，他还以为陆迟会需要援手，结果人家收拾得比他还快，地上三具丧尸全都身首分离，死得非常利落。
　　第一次，泰勒认真看了陆迟一眼。
　　到底也就二十多只丧尸，不一会儿行动队就收工了，几名队员从房子里出来，看到前方的场景非常意外。
　　罗队长仔细辨认了丧尸残骸，由衷地称赞：“两位身手真不错，有没有兴趣来行动队？”
　　“可以吗？”陆迟疑惑了，“工作分类不是很少调整的？”入城的时候就被告诫过了，分到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挑肥拣瘦会被赶出基地的。
　　“行动队招人不受这个限制。”罗队长见到陆迟很感兴趣的样子，因此也愿意和他多说几句，“下个月我们会有一场选拔，你和你们队里说一声就可以，他们不会拦你的。”
　　行动队或者搜索队的工作对于陆迟来说差别不大，只是行动队级别高，他们出任务之前会接种疫苗，也就是作为行动队成员，找到生物实验室会更容易一点。
　　“行啊，我会去试试的。”陆迟说。
　　罗队长伸手，“我叫罗志森，小兄弟怎么称呼？”
　　“陆迟。”陆迟与对方握了手。
　　因为泰勒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所以罗队长只随口说了一句“这位兄弟也一样”，然后就去敲货车车厢了，“老余，没事了，出来吧！”
　　车厢里传来开锁声，然后搜索队成员一个个下了车，他们看到了地上的丧尸，老队员是知道泰勒战斗力的，有眼力一点的还发现了丧尸的死法不同，于是都明白陆迟也是不可小觑的。
　　钱顺帆比了个大拇指给陆迟，“佩服。”
　　陆迟微微颔首，“过奖。”
　　“好，开工了。”余彦军拍了一下掌，“大家动作快点。”
　　琼斯抬头看天，“好像要下雨了。”
　　“所以更要抓紧了！”余彦军说。
　　罗志森过来介绍建筑内部情况，“我们发现三个备品库，在地下室，用的都是防盗门，需要破门工具。”
　　“没问题，我们带了液压扩张器。”余彦军表示。
　　搜索队自有一套工作流程，开工以后，货车司机先把车倒进了院子，让车厢后门正对房子的前门，负责破门的队员拎了工具下楼梯，其他人都跟了过去。
　　没有电，地下室走廊的光源是几盏临时LED灯，到处黑影憧憧，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臭味。
　　“罗队长，库房里面干净吗？”余彦军问。
　　“没有听到动静。”罗志森回答，“外面已经有二十四只丧尸了，数量应该差不多。”不过也不能排除有人被丧尸咬到以后躲进仓库，然后在里面变成丧尸的可能。罗志森想了想，“其他人都回上面去，你们只留破门的人手就够了。”
　　负责破门的是个叫伊万的队员，他咽了口唾沫，“得有个人帮我扶着点啊。”站在他身边几个人闻言都向后缩了一步，这时陆迟扬声问：“怎么扶？我来吧。”
　　既然有人主动请缨，余彦军自然也不会拒绝，这种有危险性的工作，分给谁都不好，比如伊万现在这份工作他们就是轮流的。
　　最后地下室只剩四个人，伊万和陆迟负责破门，罗志森和他的一名队员严阵以待。
　　随着扩张器的工作，金属房门发出了卡兹卡兹的声音，只听噗得一声，门锁被撑开了。门缝一出现，里面沉闷难闻的气味就冒了出来，那是夹杂着机油、铁锈和另一种恶臭的味道。陆迟当机立断一把拉开伊万，另一手抓住液压扩张杆向后一收。
　　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门。
　　“退后！”罗志森大声喝道。
　　伊万连滚带爬向后退去，陆迟也猫着腰绕过了两位行动队员。罗志森大脚踹开铁门，灯影摇晃，机枪射击的声音震耳欲聋。
　　陆迟退到了楼梯口，他没有继续向上走，里面的丧尸不可能太多，被人堵在门口这么扫射的话肯定形不成气候，而伊万正瘫在旁边地上喘着气。
　　很快，枪声停了下来，罗志森说了一句“好了。”
　　陆迟正待招呼楼上的队员下来，耳边听到一声“咔哒——”，他骤然回头，看到伊万正攀着墙边一个把手爬起身，那是一扇强电井的门，强电井被安置在楼梯旁边，那扇门不大、灰色的，看起来很不显眼。
　　来不及说什么，陆迟一腿踢过去试图把门关上，但是晚了，一只丧尸已经探出了上半身，它的爪子揪住了伊万的后领，伊万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陆迟冲过去撞在门上把丧尸卡住，反手抽出后背上的雁翎刀，刷得将那只丧尸的爪子砍了下来。他把尚处在失控之中的伊万推开，自己挡在门前，距离太近，雁翎刀施展不开，丧尸扑出来的时候，陆迟只能用刀把丧尸向后一抵，然后先踢断它的两条大腿骨，接着是剩下那支手臂。
　　丧尸虽然悍不畏死，但是只剩头颅和躯干之后自然也不能继续作怪，罗志森赶过来开了两枪就完事了。
　　罗志森瞄了一眼陆迟，“没事吧？”
　　“没事。”陆迟收刀。
　　余彦军带人下来了，他看到伊万受了惊吓，一直躲在墙角，于是就问：“伊万，你还行吗？”还有两间仓库的门要开呢。
　　伊万突然触电一样跳了起来，他指着陆迟声音凄厉地大喊：“我看见他被丧尸咬到了！我看见了！！
　　。


第12章 道德绑架
　　随着伊万的喊叫，搜索队员都向后退去，而行动队员则端起了枪。
　　“我没有被咬。”陆迟摊手。
　　“你怎么证明？！”有人大声质问，那是躲在最后面的尼尔。
　　“就算我被咬了也不会有事。”陆迟也不生气，他只是淡淡地对余彦军道：“队长，你看过我的身份卡，就应该知道我是先天免疫的。”
　　余彦军刚才也是慌了神，现在陆迟一提醒就想起来了，“对，你的身份卡上有那个标志。”
　　什么标志？先天免疫是什么意思？其余诸人窃窃私语起来。
　　“先天免疫？”这个罗志森倒是知道的，德帕的先天免疫者不少，但也没有多到烂大街，像行动队这样直接对抗丧尸的前线战斗人员太明白免疫力的宝贵了，因为比起物理攻击，丧尸病毒才是最可怕的威胁。虽然行动队出任务之前都会接种疫苗，但疫苗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效，甚至是有危险的（极少数人在注射疫苗时就会丧尸化），疫苗的保护期也很短，总是需要不断接种。
　　如果说刚才罗志森对陆迟算是有点兴趣，那么现在他就是志在必得了，当着余彦军的面，罗队长不客气地撬墙角，“小陆，那你真应该来我们行动队啊！”
　　陆迟咧嘴一笑，讲出来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罗队长，你们带着抗毒血清吧？”
　　罗志森怔住。
　　“他应该很需要。”陆迟伸手指向角落里的伊万。
　　惨白的LED 灯下，伊万的脸色泛着青，额角的血管浮现了出来，眼珠里充满了血丝。
　　那是丧尸化的征兆！
　　四下哗然，有人已经向楼上逃跑了，行动队队员的枪口都调转了方向。
　　陆迟站在伊万前方，像是要为后者挡住枪口，他语气平静地对着罗志森继续说：“有的话，就给他打一针吧。”
　　罗志森没有回答，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的面皮抽搐了一下，显然这个要求让他很为难。陆迟知道自己的做法相当讨人嫌，有点道德绑架的意味，罗志森留着血清肯定是想在自己人出意外的时候使用，现在陆迟这么直接提出来，当着那些搜索队成员的面，简直就是把罗队长架在火上烤。
　　德帕基地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虽然都是出外勤，但是行动队有枪支、有疫苗、还有最后救命用的血清，而搜索队就只能全凭运气，说起来这种不公平的安排自然也有其道理，但陆迟还是希望能够尽量挽救更多的生命，即使那个人即不勇敢也不高尚。
　　狭窄昏暗的走道里，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听到伊万粗重的呼吸和哀求“救救我……救我……”。
　　罗志森最终还是从身上掏出了一个金属小圆筒递给了陆迟，“这也不是百分百见效的。”
　　“谢谢。”陆迟真心实意地说。
　　陆迟把圆筒放进胸前口袋，其他人都退后了，丧尸化过程中病毒就具有了传染性，所以救助行为是有危险的，也就陆迟这样身上带着超强免疫力的人才适合做。
　　伊万还有神智，他的上下牙齿打着架，眼睛死死盯着陆迟的口袋，嘴里吐出断断续续的感激，“谢谢……谢、谢……”但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缩成了一团，等到陆迟靠近，他已经站立不稳了。
　　陆迟蹲身下去，按在对方肩上向后一带，就把伊万整个人压到了地上，然后屈膝控制住他的挣扎，手上旋开圆筒顶盖，一把扎入对方上臂肌肉。
　　等了一会儿，感觉身下的抽搐变得微弱了，陆迟才收力起身。
　　“罗队长，你们有手铐吗？”陆迟询问。
　　“伍德。”罗志森对手下一名战士示意，然后那个叫伍德的队员就把挂在腰间的手铐递给了陆迟。既然抗毒血清不是百分百见效，所以在彻底恢复正常之前，还是要限制伊万行动的。
　　陆迟用手铐将伊万双手靠在了墙边的管子上，然后掸了掸手掌，“好吧，现在继续工作，液压扩张器的用法我学会了，这回我来负责破门好了。”
　　另外两间仓库很干净，里面没有丧尸藏匿。
　　搜索队队员开始搬运东西，大部分小零件好办，就是其中有几台比较重的备件需要好几个人一起抬。陆迟也参与了劳动，这时候他到没有表现得太出格，但是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
　　搬运是搜索队的专业，两个小时不到，三间仓库就差不多搬空了，伊万也恢复了正常，被人搀扶着回车上去了。
　　返程的时候接近下午三点，距离天黑只有三个多小时。
　　午后的一场暴雨已经结束，天空变得碧蓝如洗，初秋的郁郡山层林尽染、美不胜收，但是盘山公路上的车队却无心停留，他们向着德帕的方向一路疾驰，因为有来时的经验，所以回程没有走冤枉路，车队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基地。
　　回到搜索队大楼，行动队就要回他们的驻地去了，罗志森专程过来和陆迟告别，“下个月选拔可别忘了，记着我们是特战部队行动一大队的。”
　　这算是提前预定吗？
　　陆迟笑开：“好，我记住了。”他知道那支血清是罗志森给他的面子，罗队长这人还不错，因此投桃报李，他也愿意去这位队长麾下效力。
　　搜索队解散之后，伊万私下向陆迟道歉，“实在对不起，我那时候都、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说……”
　　“没关系。”陆迟摇头，他能理解，人类在遭遇突如其来的灾祸时，除了不能接受现实以外，还经常会冒出拖别人下水的想法，比如凭什么就我那么不幸被丧尸咬？如果大家都一样倒霉就比较容易接受一点。
　　陆迟既然是为了拯救人类而来的，那么他对于一般的人性弱点也会比较宽容。
　　“不管怎么样，陆迟，我欠你一条命！”伊万郑重其事地说。
　　“不用放在心上。”陆迟微笑着说：“大家互相帮助，应该的。”作为人类的个体，在这个九死一生的末世里，只有团结互助、抱团取暖，才能更容易延续下去吧。
　　伊万走后，陆迟去三楼餐厅吃晚饭，其实他的食物摄入量不需要太多，大概普通人的一半就够了，不过他还是不打算错过自己那份免费餐，因为——他实在是太穷了！上午他在车上听钱顺帆和尼尔讲起德帕基地有一个自由集市，在那里用食物和流通券可以交换到很多东西。陆迟觉得自己需要去逛一逛，搜索队的流通券要到月底才发，所以他只能先存点食物了。
　　时间已经快七点了，搜索队大楼早就亮灯，因为电力富余，餐厅这种公共场所拥有足够的照明，吃饭的人也不少。
　　陆迟在免费餐窗口前遇到了尼尔，尼尔先是有点不自在地别开头，然后过了几秒钟转回来，略带生硬地招呼，“陆、陆哥，来吃饭啊。”
　　“嗯。”陆迟点了点头，他觉得尼尔这人也挺有意思的，捧高踩低、见风使舵，心机都写在脸上了，这么直白的人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呢。
　　到底撕破过脸，尼尔取了餐以后就跑远了，没有要和陆迟坐一起的样子。
　　陆迟一个人默默吃了晚饭，他只喝了汤，把两个面包留下来了。饭后他在搜索队大楼附近溜达了一圈，并没有走远，因为德帕目前是有宵禁制度的，晚上八点以后就不得无故上街了。
　　陆迟注意看了一下，路边摄像头不多，大概基地主要的监控力量都放在城外电网那边了，城内的治安主要还是靠巡逻队来维持的。巡逻队应该属于市政警察编制，他们一般四个人一组，乘坐电动巡逻车，携带电击棒、单发手-枪等警用装备。
　　梁章本来就是一个严格管控枪支的国家，末世之前几乎没有枪支弹药流入民间，病毒爆发后，因为军队及时出现，德帕政-府的基本功能得以保留，使得这里成为了一个临时的、小规模的军管政权。这其实是最适合末世生存的基地模式，比起立宪政体，威权体制具有更强大的决策力和行动力，也更适合长时间保持紧急状态。
　　陆迟看过后世的史料，被称为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大筛选”时期一共持续了三十多年，这场灾难不仅是对人类种群的考验，更是对人性和灵魂的考验，在群体性的恐惧和死亡面前，几千年文明社会构筑的伦理、道德和法律全线溃败，那是比以往人类历史上任何一场饥荒或者战争都要无力的绝望。
　　比起这个星球上的很多地方，德帕现在美好得就像世外桃源。
　　“全体注意，宵禁将在五分钟后开始，请即路上行人刻返回住处。”路边的广播响起警告声，人们开始加快脚步，街道一侧的路灯熄灭了，只留下另一侧的灯光。
　　陆迟站在空旷的马路上仰望天空，星河璀璨、一如往昔，他喜欢这里，陆迟想，他希望这个桃源里的人们都能够看到联邦历165年的曙光。
　　.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我非常喜欢陆迟，希望你们也能喜欢他。


第13章 心理年龄几百岁
　　第二天一早，陆迟就去了德帕的自由市场。这天是第十三小队的休息时间，队员们除了下午四点要到小队据点参加明天的任务会之外，剩余时间都是自由的。
　　陆迟带上了一个从餐厅顺出来的不锈钢碗，碗里装着他特意省下来的四个面包。搜索队因为工作危险性的原因，所以待遇相对较好，基地里其它工作则不然，如果家庭负担较重或者有点别的什么事，可能就会存在吃不饱饭的情况。不过现在德帕到底饿不死人，所以面包的购买力还是比较有限的。
　　自由市场位于基地中心区原来的市民广场一角，这一带原本是市民休闲购物的去处，现在全都变了样，所有商业地产全都被基地征用并重新分配了，有的成了仓库、有的成了宿舍、还有更多成了室内农场。德帕主基地的电网虽然囊括了一部分郊区农田，但是这些农田在灾前也只是作为市区的菜篮子而已，要出产可供八十万人食用的粮食根本就不可能。
　　没有高效率、集约化的现代农业生产方式，没有源源不断的农药、化肥、农机供应，土地产出率和劳动生产率就无法提高，因而农业成本也比灾前昂贵许多。目前德帕人口中超过30%从事的都是与粮食生产有关的工作，因此才能勉强保证这八十万人的基本口粮。
　　广场旁边一家大型超市成了基地物资供应站，在里面可以凭流通券购买各种生活用品，由于没有配套的产业链，很多工业原料还是要靠搜索队出去收集，所以目前基地自已出产的工业品成本也很高，总之就是各种的贵，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不过再贵，该吃的、该用的总还是要消费，有需求就有市场，超市门口的一片区域渐渐自发形成了一个市场，人们在这里兑换流通券，或者以物易物，寻找和交易自己所需的物品。基地方面无意抑制这种行为，但也不能过于鼓励，所以规定了市场开放时间为每天上午六点至八点，这样不会影响大家上班（德帕目前实行每天十小时工作制，一般人工作时间从上午八点到下午六点）。
　　陆迟到达市场的时候是七点左右，正是这里最热闹的时间，大概五百平米的区域内摆满了各种临时摊位，闲逛的人也很多。
　　听说主基地内部类似这样的自由市场还有好几个，分布在不同的位置，每天人流都挺高的。生活在被丧尸围困的高墙电网之内，每天都是长时间的枯燥工作，人们太需要这样鲜活而喧嚣的场合了，所以很多人上班之前都会来市场看看，哪怕什么也不买。
　　陆迟随着人流一路转过去，他还挺想要泰勒那种成套的剑鞘和肩带的，但是一来不可能找得到尺寸合适的，而且就算定做的话，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那些东西仅凭四个面包是买不到的，所以他今天主要还是来了解了解情况。
　　市场上出售的东西真的是五花八门，比较多见的是服装和各类生活用具，这些东西可以从末世之前保留到现在，所以还是比较充裕的。陆迟还看到了一家卖书籍的摊位，堆满了各种励志鸡汤和成功学，本来他是没什么想法的，随意一瞥之下竟瞄到了本红皮的《新编梁章地图册（联邦历131）》。
　　蹲身把书捡起来，陆迟翻到莱安州的部分，作为莱安第二大城市，德帕的市区地图也被收录在上面，虽然不是很详细，但也聊胜于无。
　　“先生，这本书怎么卖？”陆迟问摆摊的男人。
　　摊主坐在一堆书叠起来的临时凳子上，眯着眼睛问：“你付流通券吗？”
　　陆迟摇头，举起手里的不锈钢碗，“我只有几个面包。”
　　摊主楞了一下，然后说：“行，连碗带面包都给我。”
　　“碗不能给你，这是借的。”陆迟正待讨价还价，突然发现书堆下面还有什么东西，抽出来一看正好是张《德帕交通旅游详图》，这图可比梁章地图册上的德帕市区图详细多了，于是就把地图册丢下，拎起地图说：“算了，我就要这张地图，一个面包差不多了吧。”
　　“那张德帕地图没多大用。”摊主很良心地提出忠告，“还是买梁章地图册吧。”现在德帕整个城市功能都改变了，范围也缩小了，十年前的地图真没多大用，但是梁章地图册不同，上面有全国山川地形，有全部的公路、铁路网络，一旦离开德帕基地了，这本册子就能发挥很大的作用，毕竟这年头没有卫星定位、也没有全球导航，认路只能靠看图。
　　陆迟打定了主意，“不用，我要这份地图就可以了，卖不卖？不卖我走了。”陆迟作势要丢下地图走人，摊主连忙招手，“行行行，卖给你！”
　　陆迟支付了一个面包，得到了那张地图。
　　地图拿在手上，陆迟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算不虚此行了，后来他又用两个面包换到了一个简易的藏青色抽绳双肩包，最后一个面包换到了一卷尼龙绳。
　　把不锈钢碗和尼龙绳放进包里背着，陆迟马上研究起了德帕详图。
　　生物实验室会在什么地方呢？
　　作为一个二线工业城市，德帕是不可能有什么高精尖科研机构的，所以陆迟想看看本地有没有医科大学或者制药企业，就算那些研制出疫苗的病毒学家是外来的，他们也需要场地和设备才能生产出疫苗和抗毒血清吧。
　　陆迟一心两用，一边在人流中穿行，一边在地图上搜索，走到自由市场边界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陆迟？”
　　陆迟抬头，看到路边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圆脸青年，表情很惊讶的样子。
　　这不是唐天逸么，陆迟露齿一笑，态度熟稔地招呼，“哟，是小唐啊。”陆迟现在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已经几百岁了，所以他会把遇到的大多数人都当成后辈来看待，更何况唐天逸还长了一副娃娃脸。
　　“你怎么来德帕了？”唐天逸上下打量着陆迟，他看到了陆迟身上半新不旧的搜索队工作服，“啊，还进搜索队了？”
　　“是啊。”陆迟点头。
　　“那里还好吧？”
　　“挺好的。”陆迟肯定地回答，“大家都很好相处呢。哦，对了，什么时候方便我把你借我的衣服还给你？”
　　唐天逸连忙摆手，“衣服不用还了，也没什么的。”
　　“那太谢谢你了。”陆迟说，他现在穷得叮当响，不知道离开搜索队的时候工作服要不要交回去，如果那样的话他还真的得留着唐天逸给他的那身衣服蔽体呢。
　　到底不是太熟，讲完这几句话也没什么好聊的了，唐天逸说有事要先走。
　　“好，再见。”陆迟笑容满面地道别，唐天逸走了以后，他就继续低头看自己的地图。
　　唐天逸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一眼后方心无旁骛的陆迟，然后一路小跑到了物资供应站门口，正碰到扛着一个大包出来的精瘦汉子。
　　“郭哥、郭哥！”唐天逸做贼似的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我刚刚看到陆迟了，他真的来了！”
　　“不错，动作很快啊。”郭子聿评价。
　　“郭哥，你怎么知道他会自己来德帕啊？”唐天逸问。
　　郭子聿径直往外走，“我早说那小子不简单啦，一个人能从北方跑到伊波，从伊波到德帕就更不算什么事。”
　　“那他来德帕做什么呢？”唐天逸疑惑。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蛔虫，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自由市场关闭时间临近，两人说话间汇入了散场的人潮中，而他们身后六点钟方向，广场台阶上，陆迟正双手插兜远远地看过来。
　　好可惜，陆迟觉得唐天逸可能会知道一点有关生物实验室的信息，不过这么贸然去打听不合适，而且找到生物实验室并不是最难的，如何说服对方相信自己所说的才是关键，以现在德帕的发展形势，光凭一个先天免疫的身份就想取得基地上层的重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这天陆迟走遍了大半个基地，收获并不多，因为很多道路和建筑都是封闭的，一般人不得无故出入。正值工作时间，这般拿着地图的背包客做派显得非常突兀，陆迟被巡逻队拦住盘问了不下五次。
　　下午，陆迟回到搜索队大楼准时参加了第十三小队的任务会。
　　“刚接到通知，明天开始我们队全员参与岐东城区的改建工作。”余彦军在会上宣布，“这个算内勤任务。”
　　“那也是每天工作十小时，十天一休吗？”消息一出，钱顺帆立即提问。
　　“当然。”余彦军确认。
　　几个老队员有意见了，这怎么能算内勤任务呢？说好只要离开外墙就算外勤的啊？内勤和外勤的待遇差别大了，外勤有危险补助、有轮休，但是这些福利内勤都是享受不到的。
　　余彦军手掌朝下一压，示意大家安静，“改建工作没有危险，当然算内勤了，人家建筑队不是一向都这么算的？”
　　岐东位于卧龙河北岸，距离基地三十公里，原本是德帕下辖的一个县，也是一个农业大县，目前正有望成为基地的第四个卫星城。岐东的收复工作已经推进了一年多，城区被行动队梳理过很多遍，丧尸清理得很干净，所以确实没什么危险性。
　　“行了，现在散会，明天开始每天八点之前在大楼东门口集合，别迟到，迟到算旷工的。”余彦军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警报声——


第14章 残忍
　　巨大的城市防空警报声响起，十秒以后暂停、然后又响起。
　　老队员们神色肃穆而紧绷。
　　“怎、怎么啦？”尼尔结结巴巴地问。
　　“这是丧尸警报吧……”钱顺帆有点不安地说。
　　这时候琼斯开口，“不用太担心，十秒一段，表示情况尚在可控范围之内，警报主要是为了通知。”
　　“德帕……真的很久没有响过警报了。”坐在角落里的伊万喃喃道。
　　“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余彦军下结论，“我们有了电网，什么丧尸拦不住？”
　　虽然理智知道基地的防御肯定没问题，但是大家的心情未免都受到了影响，不过好在不久之后就响起了解除警报的广播。余彦军又跑了一次搜索队任务处，确定明天的任务没有变化，于是回来宣布散会。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陆迟悄悄把那口不锈钢碗还到了厨房，攒下来的面包就用棉布一裹放进了昨天刚买的背包里。面包保存期短，想要攒到很多是不可能的，因此陆迟决定将早上的面包留到中午，那么中午的干粮他就可以省下来了。
　　八点之前，搜索队东门口停了几部电动大巴车，陆迟找到第十三小队所属的车辆就上去坐了。当时车上人还很少，陆迟在车尾找了个位置。这辆车明显是用旧的公交车改造的，座椅都不配套。公交车底盘很低、门窗宽大，虽然窗外都加装了铁丝网，但依然并不适合在丧尸遍地的末世出行，所以这些车应该只用于往返基地附近危险性相对较低的区域。
　　时间一到，几辆大巴就陆续驶离了搜索队大楼，坐在陆迟身边的几位队员一路都在讨论昨天的丧尸警报。有关警报的详情，琼斯知道的多一点，他的消息似乎比较灵通，据说警报是因为有支搜索车队在回城时被一群丧尸跟住了，一直逃到基地南门入口处求救。
　　“哪个队？”余彦军问。
　　“听说是第四小队。”琼斯回答。
　　“有没有伤亡？”余彦军又问。
　　“有，好像他们在路上就有减员，然后在南门检测站又有人丧尸化……最后只活了三个。”
　　余彦军沉默了，钱顺帆忍不住开口：“怎么这么惨？配合的行动队呢？”
　　“没有行动队。”琼斯摇摇头，“昨天第四小队的任务只是清理高速路口，那一带我们进进出出多少次了，谁能想到还会有丧尸。”
　　‘那些丧尸是从哪里来的’成为了接下来的主要话题，旁边其他小队的成员也参与了讨论，大家众说纷纭，主流看法是‘那些丧尸可能是跟着其它车队接近德帕的，在高速路口附近跟丢了，所以就近隐藏了起来，第四小队比较倒霉碰上了’。
　　陆迟没有发言，眉头但却一直紧锁着，大筛选中间段的历史记录太混乱，直接亲历者活到最后的很少，留下文字记录的更少，后世的很多史料都是考证推测出来的，所以陆迟也不能判定昨天的事情是纯粹意外，还是第二代丧尸开始迁徙的预兆。
　　“那昨天第四小队也算内勤吗？”突然有人提出一个新问题。
　　这个问题一出现，大家就都想到了今天的岐东城区改建任务，既然高速路口有丧尸出没，那么岐东城区也好不到哪里去吧，以前的丧尸就算清干净了，也不能保证没有新来的啊！
　　“岐东应该没问题。”余彦军出来稳定军心，“那里一直都有军队派驻，简易围栏也建好了，不会发生高速路口那种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众人心中的疑虑没有那么容易消除，讨论声一直不绝于耳。
　　从德帕出城，汽车行驶半个小时就到了岐东。
　　这次岐东城区改建任务抽调了搜索队几百号人参与，他们主要负责清理城区的垃圾和尸骸，虽然有少量机械和车辆帮忙，但是这年头成品油是稀缺物资，所以基地方面的原则是能用人力的还是尽量都用人力。
　　基地在岐东设立了一个‘改建指挥部’，直接就在当地政-府办公楼里开展工作，搜索队成员到达以后都领到了一套防护用品，分别是帽子、口罩、围裙和手套，这些都是下发给个人的，然后用于清扫搬运的工具则由小队统一领取，将来要归还的。
　　第十三小队分到的任务是清理一幢居民楼，这是一幢高层住宅，一梯六户，总共二十层。所有的房屋都被行动队检查过了，房门均已破开，搜索队的工作就是把里里外外的人类尸体和丧尸残骸清运出去。这种事情搜索队看起来也不是第一次做，余彦军很快就分好了工，四个人负责安装和使用滑轮，四个人负责清理，找到的尸骸都用帆布袋装好，然后通过滑轮运到楼下，还有两个人在楼下用小推车将尸骸搬运到小区门口。
　　陆迟就在清理人员的名单里，同组的还有钱顺帆、泰勒以及尼尔。
　　因为电梯无法使用，每个人上楼的时候都要背一部分物品，陆迟走得最快，他驮着一根固定滑轮的支架，蹭蹭蹭就上了二十楼。在其他人到来之前，陆迟把每套房子都看了一遍：第一户没有人；第二户三口之家全部丧尸化，然后被行动队处理了；第三户客厅门框上吊死了一个男人，他们家主卧里关着一只寿命耗尽的第一代丧尸；第四户可能是群租房，房子被隔成了很多小房间，这一户也是现场最惨烈的，墙壁和地面上涂满了黑褐色的血迹，人类和丧尸的残骸混在一起；第五户没有人。
　　最后，陆迟进入了第六户，这套房子和前面五套不同之处在于这套房子很整齐，虽然家具和地面都积了很厚的灰尘，但是从室内陈设来看，当年这套住房被收拾得很干净，所有物品摆得井井有条，地板上的一串脚印应该是后来行动队进入时留下的。
　　推开主卧房门，陆迟看到一个女人抱着她的孩子躺在主卧的床上，被子盖着，平静地仿佛睡着了。阳光透过飘窗的纱帘照进室内，女人早已化为枯骨的一只手臂搁在被子上面，似乎正在安慰她的孩子。
　　走进室内，陆迟发现这幅画面其实既不温馨，也不恬静，女人手腕下的被子浸透了干涸的血迹，一把餐刀掉落在床褥的褶皱间，而那个小小的婴儿骷髅一手放在母亲的脸上，另手还抓着个小小的奶瓶。
　　不知为什么，这女人割腕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她的孩子，所以当这个新生又无力的小生命喝完了最后一口奶、任凭哭喊和拍打都不能唤回母亲的关注之后，只能在恐惧和绝望之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陆迟蓦然觉得眼睛酸涩难忍，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已经见过了无数的亡者残骸，可所有那些尸横遍野都不及眼前的景象来得残忍。
　　“陆迟！在哪里呢？”钱顺帆在高声叫喊。
　　陆迟轻轻退出了房间，走到大门口才回答：“这里。”
　　“快过来干活啦！”
　　陆迟到了走廊，钱顺帆和泰勒都在那里了，尼尔正撑着膝盖在大喘气。四个人里陆迟和尼尔还是新人，泰勒又是一个惜字如金的，所以组织工作就由钱顺帆担任了。
　　“尸体装袋以后搬到楼梯间就好了，剩下的是滑轮组的工作，咱们可以先去下一层，今天要把整栋楼都翻一遍呢……”
　　在钱顺帆的指示下，众人穿戴好防护用品开始干活。
　　正午时分，清理小队已经下到了第十四层，清理小组的几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钱哥，什么时候吃饭啊？”尼尔忍不住嘀咕。
　　“十二点整，到时候队长会吹哨的。”
　　“那应该快到了吧，我都要饿死了呢。”
　　“应该——”钱顺帆这句话还没讲完，隐约就有哨子声就响起，是很清脆的双音哨，于是他把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丢，“是开饭哨，没错了，下去吧。”
　　四个人下了楼，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每人两个烤饼、一碗蛋花汤，难得的是这些食物竟然都是温热的。
　　“没想到还能吃上热的。”众人纷纷表示很意外。
　　“这次改建工作要进行很久，天天吃压缩干粮可不行。”琼斯说：“听说改建指挥部那边已经接上了水和电，餐厅也有了，这明显是要打持久战的。”
　　吃完饭，把刚才脱下的防护用品再穿戴回去，小队成员又开始了繁重的体力劳动，等到下午六点快到才勉强把事情做完，于是又一路小跑回到改建指挥部门口等大巴。
　　陆迟找机会向余彦军打听了行动队选拔的事情，知道了该如何向搜索队后勤部提交申请，如何凭申请去军部报名。
　　“听说现在选拔的要求很高啊，不过老弟你肯定没问题。”余彦军早知道陆迟要走，心态也比较平和。
　　其实陆迟原来并不是非走不可，但是搜索队改变工作内容以后他再待下去就很不合适了，没有机会接触丧尸、也没有足够的可支配时间，他的真正目的没法达成，不过为了自己在基地里的表现能够更可靠一点，选拔之前他还是会继续好好干着这份清理工作的。
　　来接人的大巴陆续到达了停车场，搜索队员们排着队开始上车。
　　第十三小队和另外两个队同一辆车，人员暂时混杂在一起，一个男人伸手拉住门口的把手正待上车，后面的陆迟却猛地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衣服后襟——


第15章 双脚接触地面
　　周围的人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陆迟已经把那个男人拉下了车。
　　“放开我——”那个男人叫了起来，在他身后的另一个年纪更大点的中年男猝然回头低喝：“你干什么？”他想要阻止陆迟，无奈陆迟动作太快，前头那个男人已经被陆迟拖离了队伍，丢到大巴后轮附近。
　　“阿坚——”中年男想要上前去扶地上的人，陆迟展臂一横，拦住了他的脚步。
　　“你看不出来他已经感染了吗？”陆迟眉头拧起，“还是……你已经知道了？”
　　“放屁！”中年男一掌扇过来，却被陆迟勒住了手腕，他急得目眦尽裂，“我弟弟才没有感染，他只是不舒服！”
　　两人的争论吸引了附近一些人，听到‘感染’这个词的时候，人群立即一哄而散，很快远处维持秩序的行动队就过来了，几名士兵全神戒备举枪避近。
　　“举起手来，抱头下蹲！快点！”其中一名带着中尉肩章的军官大吼。
　　“各位长官，我弟弟真没事，他就是有点发烧。”中年男还试图阻拦一下，一串子弹打到了他的脚边，开枪的士兵语气严厉，“老实点！”
　　中年男瑟缩了一下，终于还是蹲了下去，然后陆迟也被喝令下蹲。
　　那个叫阿坚的男人蜷缩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士兵枪支上的战术手电照到了他的脸，可以看到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泛着青绿的死气。
　　那名中尉按住肩头的对讲机：“报告，停车场发现一例感染者！”
　　“启动紧急处置程序！”对讲机另一头的人下令。
　　“感染确认！”中尉随即大喊：“执行清理！”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位队员就开枪了，近距离的突击□□射击瞬间就打爆了地上那人的头骨，鲜血和脑浆溅了一地。
　　中年男呼吸急遽，颤抖着跪倒在地上。
　　“你们……为什么开枪？”陆迟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他还没有完全丧尸化，还来得及治疗的！”
　　没有人回答陆迟的问题，三把突击□□都调转方向对准了他。
　　“发现两名密切接触者。”中尉冷冰冰地报告。
　　“执行隔离。”对讲机里的人说。
　　中尉一偏头，喊了一句“手铐”，然后就有士兵从背囊中掏出手铐。
　　“转身，手放背后，违令者视同感染。”中尉宣布。
　　陆迟环顾了一下四周，已经到了九月中旬，秋分临近、白昼渐短，此时停车场上光线黯淡、气温也降了下来，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仿佛正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转过身，陆迟将双手伸到背后，感觉到金属环扣的温度绕过了手腕，然后清脆的咔嚓声。
　　片刻之后，陆迟听到有车辆驶近的声音，回头就见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了大巴旁边，有人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严队！”中尉向那个人报告情况，而那人同时也看到了陆迟。
　　这是严铮林第二次见到陆迟，青年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搜索队制服，微卷的中长发因为沾满了灰尘而打结，刘海凌乱地向后梳去，露出大半个额头和眉峰，当他回眸看过来的时候，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浸染了浓重的墨色，斜照的霞光为他描绘出了一道浅金色的轮廓，一侧光明、一侧黑暗。
　　这个陆迟给严铮林的感觉不一样了，就像一位曾经高高在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失去了翅膀，失去了飞翔的能力，然后坠落凡尘，双脚接触到了地面。
　　然而，即使双手被戴上了镣铐，陆迟却依然站得很直。
　　“严队长、严队长！”余彦军慌忙跑过来解释，“那是我们队里的一个新人，他和感染者没在一起工作过，而且他是先天免疫者，不会感染的！”
　　严铮林对余彦军微微点头，然后转向陆迟：“你检测过免疫力了吗？身份卡上应该有记号吧。”
　　“身份卡在我上衣口袋里。”陆迟淡淡地开口，他侧身展示了一下背后的手铐，以示自己无法取出，既然严铮林没有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礼尚往来，他也就当对方完全是个陌生人。
　　严铮林迈步向陆迟走去，看起来像是要亲自上前检查。
　　“严队小心——”中尉出言提醒。
　　“没事。”严铮林说着站到了陆迟跟前，两人身体距离不过一尺。走得近了，严铮林嗅到了了陆迟身上有些腐败的尘土味儿，他知道搜索队的工作范围，可心里却有点奇异的违和感，好像这种味道不应该属于眼前这个人。
　　陆迟垂眸，看到严铮林打开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隔着布料感觉到手指滑进袋口的触感，然后一张身份卡被抽出来了。
　　陆迟的视线追着那两根手指来到严铮林身上，当严铮林正在分辨身份卡上的免疫标志时，陆迟则在观察着严铮林，他感到严铮林有点不一样了，骤然间陆迟想不出来是什么不一样，毕竟也就几天未见，再变还能变到哪里去。
　　当两人对面站着、近在咫尺的时候，陆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严铮林刮胡子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严铮林一张胡子拉杂的沧桑脸，看起来起码三十五，但是现在他把胡子刮了，整个人就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带着锋芒锐利、昂扬遒劲的味道。
　　陆迟突然意识到他记住的严铮林并不在于面部五官，而是一种感觉，那是包括身形、动作、声音、乃至于气质集合体的一种感觉，因此一开始与其说他认出了严铮林，不如说他感觉出了严铮林。
　　视觉印象不能代表一个人的整体感觉，所以陆迟才能毫无障碍地在第一时间认出严铮林，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慢了半拍地察觉这个年轻的严铮林有点面熟。
　　那是属于过去时光的熟悉感，对于陆迟来说已经非常遥远了，经历几百年磨损褪色之后的记忆有些虚幻，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膜，你知道那是存在的，但你又会忍不住怀疑它的真实性。
　　陆迟努力回想，回想记忆里的那些人，不管是朋友、同学、校友还是街坊邻居，最终断定其中并不存在一个叫严铮林的人。
　　严铮林看过陆迟的身份卡，确认免疫章无误后把身份卡给放了回去，刚一抬眸，就对上了陆迟探究而困惑的目光。
　　陆迟的眼睛不算很大，但是亮，水分充足的那种明润感，很平和、却能直入人心。
　　严铮林发现自己又一次很不正常地心悸了一下，太邪性了，简直有违常理！退后一步，严铮林不想承认他居然有点认怂，于是转头对着那几个士兵说“给他解开”，然后绕开陆迟走向另一位密切接触者。
　　因为突然出现感染者，停车场上的大巴都被禁止启动了，所有人下车排队步行到另一侧的空地上，等待检疫部门调运检测试纸过来。陆迟回到了第十三小队的队伍，琼斯拍拍他的肩膀说：“陆迟，刚才谢谢你。”
　　如果没有陆迟出来阻拦，一旦那个感染者上了车，倒霉的可就是车上其他人了。病毒的潜伏期有长有短，与病毒的进化程度和感染者的体质有关，短的几分钟、长的几个小时，少数可以达到一两天，潜伏期的感染者甚至是比丧尸还要可怕的存在，因为他们是无声藏匿在人群中的定时炸弹。
　　“我也是刚好看到了。”陆迟勉强笑笑，他心情却还是很沉重，虽然理智上知道行动队的做法没问题，但还是觉得很惋惜，因为每一位个体的存活对于人类种群的未来都很重要。
　　“也不知道老吴是怎么想的？”有人对感染者的哥哥表达了不满，“这是要拖我们一车人下水吧！”
　　“就是啊！”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末世多年，人们已见识过太多感染者、也都经历过各种生死抉择，因而最为痛恨那些优柔寡断的糊涂人，那样的人不但自己活不到最后，还很容易连累同伴。
　　这边的讨论还没有停歇，检疫部调来的检测试纸已经送到了，第十二小队剩余成员最先接受了检测，然后是其他队伍，检测过程很顺利，没有发现其他感染者。将近八点的时候，第十三小队的队员们终于上了大巴，在夜幕下离开了岐东。
　　吴坚的哥哥没有回来，钱顺帆问琼斯那人是不是也感染了，琼斯回答说不一定，但他违反了“基地条约”，发现感染者非但不报告，反而加以隐瞒，这是很严重的违法行为，所以他不可能再回搜索队了，他的队友肯定也不会再接纳他。
　　大巴回到搜索队大楼之后，后勤处的工作人员过来通知明天全体休整，工作安排会在明天下午四点之前调整到位。
　　看来基地方面总算开始正视目前的安全形势了。
　　虽然多出了一个休息日，但是并没有人因此而高兴，队伍在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中解散了。陆迟、尼尔、泰勒三个住宿舍的队员一起去了三楼餐厅，因为太晚了，餐厅只剩下一锅冷汤。
　　泰勒早过了三个月的免费食宿期，他现在都是自费吃饭的，看到餐厅没什么东西就转头走了。
　　依旧一文不名的陆迟和尼尔只能坐下来喝汤，汤很稀，汤水清得都可以照出人影。
　　尼尔捧着汤碗喝得稀里哗啦，一眨眼就把今天的晚饭消灭了，空碗放回桌上的瞬间，里面突然掉落了一个面包。尼尔诧异地转头，看到陆迟正站起身，一手捏着筷子，一手端着碗，嘴里还叼着个什么东西。


第16章 猴子比人好多了
　　面包是陆迟早餐省下来的，当时以为可以替换中午的压缩饼干，不过后来午餐吃烤饼，所以陆迟也就没有多此一举，毕竟烤饼和面包一样，都不可能保存很久。
　　归还了碗筷之后，陆迟嚼着面包上了楼，回宿舍翻出从唐天逸那里得到的一身衣服，他去洗了个澡。搜索队大楼有公共浴室，不知道冬季怎么样，但这个时节就只供应冷水，好在陆迟也不怕冷。
　　。
　　洗完澡，把今天穿的工作服拎起来，陆迟掏出了他的身份卡收好，然后把衣服丢进水槽清洗，因为穷得连肥皂也没有，所以这件衣服就只能靠物理方法来洗涤了。
　　反复揉搓和冲洗了十来分钟，陆迟觉得差不多了，拧干衣服拿去天台晾着。天台此时没什么人，因为已经快九点了，搜索队大楼晚上九点整准时熄灯，届时就只剩楼道厕所等公共区域会有少量照明，宿舍的电源会被切断。
　　陆迟不想下楼，他走到电梯机房边上，顺着墙壁爬到了房顶，这个平台大概十几个平方，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陆迟在上面转了一圈，然后选了个方向盘腿坐下了。这栋大楼并不算太高，因此无法纵览全城，同时由于八点的宵禁已经开始，满目所及的城区灯光暗淡。
　　陆迟一直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以前是，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使有了一点小小的金手指，但还远远不足以散发王霸之气、成为一呼百应的大人物。假使有足够时间的话，陆迟觉得自己也许可以通过精密计算、仔细筹谋，漂漂亮亮地把事情办了，但是谁让他迟到了呢？
　　从第二次病毒爆发开始已经七年了，人们早就经历过了恐慌无助、病急乱投医的阶段，如果说末世初期一个自称救世主的神棍还能骗到一些信徒的话，那么现在的人们可能更愿意相信自己。
　　真正掌控着这个基地的人必然不会那么天真，仅仅因为有人自称知道历史走向就付出信任，更大的可能是衍生出各种阴谋论吧。
　　突然觉得前路渺茫啊，陆迟仰天长叹，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枕在脑后，然后整个人躺在了水泥地面上。
　　下弦月尚未出现，夜空中的星河明明灭灭，过去的陆迟并不算太文艺的人，在红尘俗世中汲汲营营、来回奔波，城市的灯火辉煌夺目，他几乎没什么机会去欣赏夜空的景色。而来到这个时代以后，陆迟变得异常喜爱仰望星空，因为那些亘古未变的东西让他觉得更熟悉、更可靠，更能带来安全感。
　　这一夜陆迟是在楼顶入睡的，几个小时后在下半夜的冷风中醒来，他跳下机房平台，摸黑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黑乎乎的，只能依靠远处走廊透过来的一点灯光视物。陆迟躺回自己床上的时候，隔壁的尼尔似乎被惊动了，他撑起脑袋看了一下，然后又悄声躺了回去。
　　天亮以后，陆迟照例早起去逛自由市场。
　　今天陆迟只有两个面包，他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同时还买得起的东西，最后只能一无所获地坐在广场一角的花坛上发呆。
　　陆迟看着前方潮水般的人流陷入沉思，他对于整个基地的运转了解得很少，搜索队毕竟离基地的权利核心还很远，像琼斯那样的老队员也只知道基地的最高决策权属于一个叫‘管委会’的机构，至于里面的人员构成和权力划分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在生存保障难能可贵的年代，人们不会执着于透明、自由、知情权之类的东西了，他们更关心生存、食物和人身安全，基地的管理者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这个基地能庇护他们，能为他们隔绝丧尸，能让他们活下去，那么其他的一切就都不再重要。
　　自由市场关闭的时候，陆迟从花坛上站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尘土，打算到前天没走到的区域去转转。
　　路边有个买番茄的小贩正在收拾东西，个子瘦瘦小小的，背着一个大背包，他贩卖的番茄装在一个藤条框里，用一个折叠小车拉着，那些番茄的来源大概就是人们在房前屋后见缝插针零星开垦的菜地了。
　　陆迟只是随意地一瞥，却不意看到了什么很异常的东西——小贩背包口子上似乎有只小爪子缩进去了？
　　爪子？
　　德帕目前不允许豢养宠物，现在基地里的动物除了工作犬以外就很少见了，猫狗虽然不会感染和传播丧尸病毒，但到底也是要消耗粮食的，在人的生存都不能完全保证的情况下，养宠物就成了完全没必要的奢侈消费。
　　当然如果人家背包里的动物是猫狗的话，陆迟也不会去多管闲事，但是那爪子显然并不属于一只猫科或者犬科动物，所以他就跟了过去。
　　离开广场，穿过几个路口，小贩拐进了一条小巷，陆迟也看出这人年纪不大，还只能算是个少年。
　　少年走得很急很快但又非常谨慎，他早就发现了有人尾随，因此一进巷子就猛然回过了身，怒视陆迟，“你跟着我干什么？！”
　　陆迟无视了对方的怒气，语气平静，“你包里装着什么？”
　　“跟你无关，别多管闲事！”少年做出一副凶恶的表情，“信不信我喊一声抢劫，巡逻队就会过来？”
　　“刚才外面大路上为什么不喊？”陆迟反问。
　　语言恫吓不见效，少年从箩筐里抽出了一根短棍，举在手里挥了挥，“滚！再不滚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这种程度的威胁对陆迟来说当然如同儿戏，他无奈地摇着头走上前去。少年看到陆迟油盐不进，于是也发了狠，一棍子就抡了上来。
　　啪——棍子被陆迟接住一抽，少年向前趔趄扑倒，陆迟揪住对方背包肩带往下捋，等少年反应过来的时候，背包已经到了陆迟手里。
　　“你还给我！”少年红了眼睛来抢。
　　陆迟轻松避过攻击，抽空掀开背包上盖看了一眼，那里面正缩着一只毛茸茸的灰褐色小动物，因为受到了惊吓，两颗黑色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瞪得很大。迅速盖好背包，陆迟将包斜斜挂在左肩上，右手拧着少年的胳膊将人反压到旁边围墙上。
　　“放开我！王八蛋！畜生！出门就被丧尸咬、全家都被丧尸咬……”少年一边挣扎一边诅咒。
　　陆迟最讨厌这种口无遮拦的熊孩子了，于是抬脚踢了对方一屁股，“嘴巴放干净一点啊，私自养宠物，你还有理了？”
　　“小吱才不是宠物，它是我兄弟！”少年扭头反驳，“它比人还要好，它是我的恩人，它救过我的命！”说到这里，少年有点声嘶力竭，眼眶都通红了。
　　陆迟手上的劲道一松，放开了控制。
　　少年发觉陆迟态度变化，立即打蛇随棍上，噗通一声跪在陆迟面前，“大哥，你放了我们吧，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来了基地就一直老老实实的，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啊。”他一边哀求，一边毫无章法地去抱陆迟的大腿，“大哥，求你了，别把小吱交给巡逻队，他们一定会杀了它的！”
　　陆迟弯腰去扶少年的肩头，想让对方站起来，“你的小吱不是其它动物，它是短尾猕猴，除了人类以外，灵长目也是有一定概率感染丧尸病毒的！”
　　“没有、没有！”少年拼命摇头，“小吱好得很，它身上没病毒！”
　　“你如果不想它死，还是让它离开基地比较好。”陆迟说。
　　基地出入都有检查，进入基地的检查很严格，但是离开就松懈得多，所以要把这只猴子放出去倒不是什么难事。
　　“怎么能把它丢出去呢？你不是说它也会感染吗？那就更不能把它丢出去了啊！”少年嚎哭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小吱很乖的，它听得懂人话，它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把它丢出去它会害怕的、会死的啊，大哥，小吱真的救过我的命，我小时候和家里走散了，被一群坏人抓住，他们想吃了我，是小吱带我逃出来的！真的！猴子比人好多了，起码猴子不会吃人！”
　　这个故事太传奇了，陆迟有点不太相信，但是眼见这孩子哭得可怜，原本很坚定地想法也不免打了折扣。
　　陆迟叹了一口气，“别哭了，不丢就不丢吧。”
　　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少年抬起了头，红眼睛发着光，“真的？”他倏地站起来，“谢谢大哥，大哥真是好人！”说着双手就伸了出来。
　　陆迟把背包转过来，少年亟不可待地接了过去，他掀开背包一角往里看，像是要安慰一下他的猴子，“小吱别怕，没事了，咱们碰上好人了呢。”
　　被发了好人卡的陆迟摸摸鼻子，这只猴子不可能穿越高压电网，只能是在电网建成之前翻墙进来的，也就是少年带着他的猴子已经在基地呆了好几年，生存经验必然不会欠缺，所以也没什么需要他来嘱咐的事情了。
　　“不耽误大哥了，咱们有缘再会吧。”少年背好他的包拉着他的车同陆迟告别，语气里满满都是最好老死不相往来的期待。
　　“等等！”陆迟突然喊。
　　“什么？”少年回身，满脸警惕。
　　陆迟掏出面包，“跟你换几个番茄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
　　陆迟：我赶脚这章暗示了哥穷得连条内裤都没有，太操蛋了！！！


第17章 遇到个把极品小意思
　　陆迟捏着刚换来的两个番茄继续逛街。
　　番茄是箩筐里挑出来最好的两颗，可惜终究是卖剩下的东西，形状不规则、颜色也不漂亮。在衣服上随便蹭了蹭，陆迟试着咬了一口，果皮、果肉、浓郁的汁水、久违的新鲜感——他的脸霎时皱成了一团，这酸爽！！
　　陆迟是个怕酸不怕苦的人，他可以大口啃苦瓜，大碗喝草药，但却受不了一杯青柠汁。这个番茄真是酸出新境界，已经大大超越陆迟小时候被一颗半熟杨梅所支配的恐惧了。
　　作为蔬菜，你这样酸不好吧？陆迟瞪视着手里的番茄，他真的好想把这东西扔了，但这里是末世，糟蹋食物是绝对会遭天谴的，陆迟的良心也不允许他那么做，所以最后他只能苦着脸把其余部分咽了下去。
　　剩下那颗番茄被陆迟收进了背包里，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去吃了，也许可以给尼尔那小子？
　　这天依旧一无所获，下午任务会的时候，陆迟得知岐东城区改建工作将会继续，指挥部已经调整了工作安排，所有参与清理工作的人员都会按照做五休二的节奏上班，工作期间所有人都将住在岐东的临时宿舍里，而不再每天在主基地和岐东之间来回奔波。
　　“行动队会对第二天的清理范围进行提前梳理，确保不会发生昨天的事故。”余彦军向队员们解释。
　　“那昨天是怎么回事呢？”钱顺帆问。
　　“听说是有只丧尸躲在衣柜里，因为寿命将尽，所以没什么大的动静，行动队也没发现，然后碰巧那个倒霉家伙想在柜子里顺件衣服。”
　　搜索队的工作特点决定了他们能够经常离开基地，如果出外勤的时候每个人都想着夹带私货，那势必会影响任务，所以工作守则中有不能私自携带物品回基地的规定，但是一般少量带点不起眼的东西是没人管的，这也算是搜索队工作的福利了。
　　陆迟出任务的时候没有想太多，他都没怎么注意前几次他的队友是否带了东西回去，至少过于明目张胆的行为是没有的。
　　“那家伙倒是没有被丧尸咬到，只是手上抓破了点皮，所以两兄弟就有点侥幸心理，觉得可能只是细菌感染，想先混回基地再说，结果——”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晚上陆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据说岐东那边的临时宿舍会有铺盖，但衣物还是得自带的。陆迟目前就两套搜索队制服，还有一件短袖T恤和一条迷彩裤，其他生活用品一概没有，他的简易双肩包容量虽小，这么一点衣服倒也勉强能够塞下了。想了想，陆迟还带上了油石和防锈油，以防那边晚上太无聊，好歹还可以磨刀玩。
　　第二天开始，岐东清理任务继续，陆迟主动提出每次都由他先进入任务地点检查一遍，这个建议毫无疑问得到了全队赞誉。第十三小队有了陆迟，就等于多了一道保险，可惜这样的人才他们留不住，钱顺帆不禁悄悄感慨，真希望选拔的时候行动队负责人眼瘸，把陆迟给淘汰了。
　　“你想得美，人家已经被罗队长预定了啦。”琼斯拍了一下钱顺帆的脑袋。
　　“我也就随便说说嘛。”钱顺帆搔搔头皮。
　　也许是行动队的再次梳理比较有效，又或者是第十三小队运气比较好，他们的清理工作一直挺顺利，没有突发状况，也没有遇到过残余丧尸。虽然安全无虞，但清理任务实在太重，每天都是高强度的劳动，比起外勤任务真的是累太多了，所以哪怕临时宿舍条件简陋，大家都没力气去嫌弃了。
　　唯一永远神采奕奕的就只剩陆迟了，他甚至还有闲功夫在熄灯之前去外面路灯下磨刀。
　　搜索队的临时宿舍就建立在改建指挥部、也就是原岐东政-府的办公楼里，房子的建筑状况还算不错，但是作为宿舍就很不合格了，没有床、甚至连床板也没有，地上铺张防潮垫就算床铺了。
　　第十三小队分到了一间办公室，十个人就这么直接在硬邦邦的地砖上睡觉，好在大家都是吃过苦的，末世逃生，连块平坦的地面都睡不到也是常有的事情，这里并不算最差。
　　陆迟因为精力过剩，所以他的事情就比别人多一点，比如喜欢休息时间四处溜达，比如喜欢抽空磨他的刀，比如每天必定要洗澡洗衣服。鉴于卫生防疫需要，改建指挥部设置了一个公共浴室，对所有人开放，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每天去洗，除了陆迟。
　　有一天陆迟磨完刀，宿舍都已经熄灯了，他就一个人去了浴室。目前陆迟两套工作服轮着换洗，唐天逸送的那身衣服就作为晚上的睡衣，所幸近日天气还不错，洗下的衣服都能及时晾干。
　　洗完了澡，陆迟穿上那条九分迷彩裤，T恤搭在肩膀上，去和浴室相通的盥洗室清洗他的工作服。
　　时间是十点半，盥洗室没有半个人，陆迟洗衣服的时候，浴室里最后一个人好像也走了，空旷的区域里就只剩他一个人吭哧吭哧搓衣服的声音。
　　衣服快要洗好的时候，隔壁浴室又进了一个人，陆迟关掉水龙头的瞬间突然发现情况不对，那边好像传来了呻-吟声？
　　手头没什么合适的工具，陆迟一把拎起湿漉漉的工作服就冲了过去。
　　浴室东南角，一个赤条条的男人正抱着他的腿缩在地砖上。
　　看起来没丧尸什么事。
　　“喂，你怎么了？”陆迟随手把衣服一丢，蹲身去扶对方的肩膀。
　　那人转过了头，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留了个有点性格的刺猬头，灯光下一张脸煞白，“抽、抽筋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抽筋而已，这个陆迟会处理，所以他一把将人翻了过来，在刺猬头一叠声的“不要不要”中拉住对方的脚踝一压。
　　“啊、啊、啊——”刺猬头惨叫出声。
　　陆迟手法娴熟地按摩着那条抽筋的腿，不顾对方歇斯底里的抗议来回揉捏了好几遍，觉得差不多了就抬头问：“怎么样，好点了没？”
　　被陆迟问候的人没有理会他，那人正哆哆嗦嗦地伸手从旁边地上扒拉他的个人物品，在陆迟不解的目光中，对方抓过一块毛巾拖过来火速盖住了自己的重点部位。
　　陆迟一开始是真没注意这个，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谁会稀罕去看啊，不过此刻视线所及，不得已瞄了满眼的不可描述。
　　“看毛啊，看！”刺猬头炸毛了，表情凶神恶煞，“他妈的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我勒个去！
　　如此理直气壮过河拆桥的故事结局陆迟完全没料到，他虽然一向施恩不图报，但是这么被人倒打一耙也不可能没脾气，于是勾起嘴角笑了笑，“哟，看起来是好了啊。”
　　此时陆迟的手里还抓着刺猬头的脚踝，另一手握拳在对方脚底用力一顶，立马将刺猬头的气势汹汹顶成了鬼哭狼嚎。
　　“混蛋——”对方捶地大叫。
　　看到刺猬头疼得打跌，陆迟放开了钳制，捡起自己的工作服，笑眯眯起身，“不用客气，助人为乐、举手之劳而已。”
　　去盥洗室把工作服重新冲洗了一遍，陆迟回了宿舍。虽然遇到了一个恩将仇报的小白眼狼，陆迟的心情却没怎么受影响，来到末世，他已经准备好面对各种人渣和变态了，遇到个把极品只能算是小意思。
　　月底之前，陆迟向搜索队后勤部递交了参加选拔的申请并得到了批准。选拔时间在十月的第一个星期，其中有一天是第十三小队的休息日，于是陆迟就趁着放假去参加了。
　　初选合格后，陆迟看到了泰勒。
　　泰勒也来报名的事情陆迟是不知道的，上次罗志森的提议泰勒表现得挺无动于衷的，陆迟还以为他对参军不感兴趣呢。
　　通过初选的报名者将会在十月中旬被集中送到娄关基地进行为期六天的集训，然后根据第七天考核成绩确定这些人的去留。
　　娄关基地是德帕的卫星城之一，包括了原梁章某军团驻军的军营以及附近几个小城镇，可以说那里就是德帕的军事基地。
　　第二代病毒爆发不久，全国各处通讯中断、道路阻隔，随着疫情形势发展，梁章政-府最终分崩离析。
　　德帕是少数比较幸运的城市，因为娄关基地反应及时，加上当时的市政-府处置得当，得以保住了几十万人口。
　　最初娄关基地总人数超过八千，其中五千人为战斗人员，其余属于后勤保障部门工作人员。末世之初，战斗人员减员就超过了三分之一，德帕形势稳定之后，又有大批官兵请求离队去寻找自己的亲人，所以娄关基地就需要不断从幸存者之中招募人手、补充兵源。
　　近两年官兵人数相对稳定，征兵工作才改为一年两次，分别为每年四月和十月，人数也不多，在五百左右。
　　考虑到军方在德帕的影响力，陆迟觉得自己在选拔期间表现得如何突出都不为过，毕竟他想要尽早接触基地高层，那就不能太低调。
　　以陆迟非人类的身体素质，要在集训考核时脱颖而出实在太容易了，事实上他还略微收敛了一下，使自己的成绩没有突破人类极限。
　　当然，本次选拔积分第一的名次还是无可争议地落到了陆迟头上。


第18章 救世情结真执着
　　娄关基地的人员编制与灾前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其中战斗人员按照任务不同分为卫戍部队和特战部队，卫戍部队负责德帕及卫星城的守卫，人数较多，而特战部队负责外勤作战，他们人数较少，同时也是整个基地的精锐所在。
　　像陆迟这样考核表现好的一般都会被招入特战部队的行动队，陆迟还记得罗志森的邀请，所以特意打听了一下，知道行动队分为五个大队，作为积分第一名，在出现被两个以上大队看中的情况下，有权自己选择其中一个。
　　开始的时候，陆迟觉得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只要第一大队表现出对自己的兴趣，那么他毫无疑问会遵守与罗队长的默契，加入第一大队。然而进入面试会场以后，陆迟才发现事情走向可能不会太顺利。
　　面试官里有陆迟以前见过的，其中一位在伊波有一面之缘的郭子聿倒也罢了，另一位居然就是不久之前岐东浴室腿抽筋的小白脸，啊，不，小白眼狼，更糟糕的是小白眼狼位置前的牌子上明明白白写着“特战部行动队一大队”几个字。
　　小白眼狼今天穿着整齐的军服，坐得人模人样的，陆迟甫进会场就看到对方整个儿一激灵，好像差点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了，三秒后又重新坐好，摆出了一副拽得不得了的嚣张样子。
　　“陆迟，欢迎你加入娄关基地。”面试会主考官是一个中年人，上尉军衔，在所有人中不算最高，很可能是个文职，他面色和善地说：“首先祝贺你取得综合分第一的成绩。”
　　“谢谢。”陆迟的态度不卑不亢。
　　主考官接着问：“相信你对娄关基地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那么可以说说你的意向吗？”
　　“誓死捍卫人类尊严，不惜一切代价，拼到最后一滴血！”陆迟先是背诵了一句行动队的宣传词，然后继续说：“我希望能够加入行动队，战斗在对抗丧尸的最前线。”
　　主考官闻言欣慰地笑了，“不错，特战部行动队正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说着他的视线转向旁边行动队的代表席。
　　坐在代表席左侧第一位的年轻军官放下手里的人事资料，眉毛一扬，“看来你对行动队了解很深刻啊，有没有想过要加入哪一支队伍呢？”
　　陆迟对上小白眼狼挑衅的眼神，表现得非常诚恳，“当然是历史最悠久，传统最光荣的第一大队了。”
　　“呵呵——”小白眼狼阴阳怪气地哼笑一声，“你的考核成绩是不错，但是你的履历可靠性存疑，第一大队不想要这样来历不明的成员。”
　　“长官对我的哪部分履历有疑虑？”陆迟的态度依然很好，“我想我可以解释的。”陆迟在进入德帕之时已经初步编撰了一份末世经历，报名参军之前又重新整理修饰了一番，虽然不见得如何确凿可信，但基本也挑不出毛病了。
　　“32年病毒最早就是在碎金开始扩散的，那年你才十五岁，竟然能在丧尸最密集的城市里存活两年，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小白眼狼盘问道。
　　“那要感谢我的父母，是他们保护了我，给了我生存的希望。”陆迟表情沉痛，“所以，我是背负着父母的生命活着的人，只有到了彻底消灭丧尸的那一天，我才可以得到解脱。”
　　陆迟这人长得好，一笑起来很有亲和力，低眉敛目、泫然欲泣的时候也颇能引人恻隐，可惜他这一招对小白眼狼无效。
　　“哦？”小白眼狼尾音上扬，“那你十七岁离开碎金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如何解释你的体能表现，你的成绩甚至比一般的特战队士兵都要好？”
　　“离开碎金之后我一直在北方各处流浪，躲避丧尸，同时也寻找幸存者基地，至于体能，我只能说人类在危机之时激发出的潜能确实是无限的，我遇到过的无数绝境、无数生死关头才成就了现在的我。”
　　陆迟毫不怯场，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例子本来就有，人类的进化从未停止，然而以几万甚至几十、上百万年为单位的时间跨度太过漫长，以至于生活在其中微不足道一小段时间的人们无法敏锐的体察其变化。但是丧尸病毒爆发以后，当人类种群面临灭绝的威胁，隐藏在人体内的进化之轮也开始了疯狂的运转，只是表象上远远慢于丧尸的进化而已，一直要到大筛选后期，人类之中才会出现大比率的‘进化者’。
　　“激发潜能？”小白眼狼嗤笑了一声，就差说陆迟在胡扯了，不过他知道基地里确实有一些被称为进化者的人，所以也没有在这里继续纠缠，转而改为“这么说你走过了不少地方，那你为什么选择停留在德帕？”
　　“因为德帕不一样，德帕和我以前见过的任何基地都不一样。”陆迟回答，“我在这里看到了希望。”
　　虽然实际上德帕并没有坚持到最后，但是从目前来看德帕确实是个合格的末世基地，有控制力、有执行力、有秩序、有相对公平，甚至还有得天独厚的电力资源，他们已经逐渐恢复了工农业生产，形成了一个健康的社会生态。
　　面试所在的地点是间将近一百平米的大会议室，原有的桌椅被搬空了，陆迟一人站立在房间中央正对一排面试官，一身半旧的搜索队制服被他穿得挺拔坚韧，带着悲天悯人的味道：“一路走来，我看到了很多，我看到道德崩坏、我看到人性泯灭，我看到弱肉强食，我看到易子食之、析骸炊之，我看到碧血满地、白骨撑天，我曾经一度丧失了信念，如果不是亲人临终之前的遗愿，我可能都没有作为人类继续生存的勇气，直到我来到了德帕。”
　　陆迟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所有人都被自己带了节奏，“德帕是末世之前那个文明社会的缩影，是梁章血脉的延续，是这个黑暗世界里的星星之火。我想，引领着这个基地的领导们一定都非常伟大，而我，也愿意为了这个基地奉献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大肆泼洒鸡汤的同时，陆迟也注意着面试官们的反应，尤其是小白眼狼的反应，开始效果还行，对方身上的敌意渐渐和缓，眼看就要消退的时候却陡然怒气急升，等到陆迟结束这段感人肺腑的独白，小白眼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才来几天，你就知道基地领导人是伟人啦？看来你不但身手不错，马屁功夫也很独到呢。”
　　一室静默。
　　原本给陆迟鼓掌的主考官尴尬地将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种毫无水准的人身攻击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陆迟想不通自己只是稍稍吹捧了一下基地领导，怎么会惹到这尊瘟神啊？小白眼狼军衔少校，级别不低啊，这么不讲政治，没问题吗？
　　这时有人清了清嗓子，陆迟发现那是自己唯一知道名字的郭子聿。
　　“那个，我觉得陆迟说的挺好的。”郭子聿开场打破僵局，“你的考核成绩我也看了，非常亮眼，而且你还有先天免疫，确实非常适合加入行动队，其实我们二大队历史也非常悠久、传统也非常光荣，嗯，你可以考虑一下。”
　　“只要能杀丧尸，对我来说都一样。”陆迟完全没考虑就回答，他觉得自己已经努力过了，也算对得起罗志森了，反正严铮林那一队人给他的印象也挺好，他就不去小白眼狼面前招人嫌了，所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对着主考官改口道：“长官，我想去二大队。”
　　面试结束，陆迟去办了入伍手续，人事关系也转到了娄关基地特战部队行动二队，正式成为了一名行动队队员，他领到了成套的行动队作训服并由基地后勤理发室统一了发型。
　　背着一大包物品，陆迟正打算步行去二队驻地。一辆吉普驶过，过去几米突然停住，车窗降下，郭子聿招了招手。
　　陆迟走过去叫“郭哥”，郭子聿拇指向后，说了一句“上车吧”，陆迟就抱着行李挤上了副驾驶，因为后座已经堆满了各种物品。
　　“今天你运气好。”郭子聿发动了车子，“正好我要带批物资回去，所以顺路能稍你一程，否则你就得自己走过去了。”
　　“谢谢郭哥。”陆迟一如既往地礼貌。
　　“别，以后都是自己兄弟，不用老这么谢来谢去。”郭子聿说。
　　“好的，我明白了。”陆迟从善如流。
　　其实今天二大队新进队员不止陆迟一个，不过他们两人都没提起为什么郭子聿不去顺路稍其他人的问题。
　　“小陆啊。”开出了一段距离，郭子聿起了话头，“面试时候你的那段话——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郭哥觉得不真实吗？”陆迟很讶异。
　　“没，就是那个立意是不是太高了点？”郭子聿说，经历过末世的人想得最多的就是活下去，生存本能战胜了一切，至于人类文明的延续什么的，那真的只有吃饱了饭、睡足了觉的时候才有空去想。
　　陆迟本身没有经历过末世，他那段演讲也是现编的，因此相当谦逊地表示，“讲得太浮夸了吗？不过，其中一部分确实是我的真实感受。”
　　“哪部分？”
　　“愿意献出生命的那部分。”
　　郭子聿沉默片刻，“你的救世情结还真够执着……”


第19章 孺慕是什么鬼
　　娄关基地面积不小，汽车开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来到行动二队驻地。一个行动大队满员编制是一百人，除了几位后勤技术员，其余都是一线战斗人员，不过现在二大队还没有满员，即使加上今天新来的六个人，还差了二十来个。
　　更多报名参军的人想去卫戍部队，毕竟留在高压电网之内基本没有生命危险，而行动队总是一直在减员。偏偏行动队招募还不能强迫，因为每次出勤行动都是一场与死神的竞赛，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队友还不如没有，所以基地方面只能不断提高行动队的待遇和福利，以期招揽到更多的优秀战士。
　　郭子聿先把车开到仓库，陆迟帮忙搬了东西，然后郭子聿给陆迟安排宿舍，居然还是单间。
　　“娄关原来的条件就这样啊。”郭子聿解释，“这些年，基地里的人只有减少的，所以宿舍比较富余，行了，你把东西放一下，我带你去见队长。”
　　陆迟跟着郭子聿出门的时候还悄悄摸了摸头发，他知道自己前两次给严铮林留下的印象大概很糟糕，不知道从现在开始重塑有没有效果？或者他应该表现得更讨人喜欢一点？
　　严铮林刚从岐东改建指挥部回来，二大队抽调了大部分成员在那里执行任务，他需要过去盯着，但是娄关这边派下来的任务也不少，所以他时常两边跑。
　　跟保障部确定了下次任务的装备支持，严铮林走回自己的办公室，还没到门口就看到郭子聿过来了。
　　“队长，今天十月考核结束，我过去挑了几个人。”郭子聿是副队长，人事工作由他负责，本来挑人这种事严铮林如果有空也应该亲自去的，不过这段时间他实在分身乏术，所以就彻底放权了。
　　“正好碰到陆迟，顺便先带他回来了。”郭子聿又说。
　　正在开门的严铮林这才转头发现郭子聿身后的陆迟，后者已经穿上了黑色的行动队作训服，带刘海的中长发被修成了很利索的板寸，饱满的额头整个露了出来，显得眉目俊朗、更锐气了一些。
　　形象变化比上次看到的还要大。
　　“队长。”陆迟抬手敬礼，动作标准，姿势端正，态度也是异常恭敬和孺慕。
　　等等！孺慕是什么鬼？
　　严队长手一抖，钥匙差点掉地上。其实严铮林不讨厌陆迟，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人靠近他一米之内，他就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有点不稳，这感觉实在很不唯物、也很不科学，所以严铮林潜意识里总是颇为抗拒这个人，不过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力忽视这种感觉而已。
　　也许还可以再试一次？严铮林忽然冒出个主意。
　　“欢迎加入二大队。”严队长伸出手。
　　“谢谢队长！”陆迟毕恭毕敬上前握手。
　　两人右手相握，掌心贴合，因为这次没有手套阻隔，接触面积前所未有的大。
　　然而严队长预估的电流乱窜现象并未出现，陆迟的掌心柔韧而温暖，除了软了点，并没有其他异常，倒是严队长的心脏有个针尖大的地方猛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尖锐而鲜明地隐约作痛。
　　草，就知道这小子不对劲！严铮林心想。
　　把陆迟打发走，严铮林留郭子聿谈工作，他要郭子聿解释挑陆迟的原因。
　　“考核成绩是没的说，历史最好。”郭子聿耙了耙头发，“还有，今天叶大少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一直在找陆迟的碴，好歹还算相识一场的，我总不能眼看着他被人糟践吧，所以就把人要过来了。”
　　严铮林仔细询问了陆迟面试过程，“那么说，他一开始是想去一大队的？”
　　怎么感觉队长语气有点不爽呢？
　　“是啊，不过也不是太坚决，这不我一招手他就来了。”郭子聿笑嘻嘻补充。
　　半晌，严队长吁出一口气，有点认命的样子，“来就来了吧，这是把好刀。”
　　“就是，这么好的苗子放咱们队里总比便宜了叶云堂那小子要好。”郭子聿点点头。
　　“你在老罗面前可别得了便宜又卖乖啊。”严铮林提醒。
　　“哪儿能呢，队长放心，我在罗队面前不会乱说的。”郭子聿举手保证，“反正不用我说，自然会有人告诉他。”
　　“行了，说说明天的任务吧。”严铮林决定不再纠结和陆迟有关的话题了，“总部希望我们能在两周之内打通莱南山高速隧道，这可是块硬骨头。”
　　严铮林拿出了一张地图铺桌面上，给郭子聿指点那些山岭，该路段一共五个隧道，其中青岩岭二号隧道全长两千三百米，剩下的两条一千多米，两条几百米，分布得都特别密集。
　　“这次弹药供应怎么样？”郭子聿摸着下巴问。
　　“弹药比较充裕，不过也要省着点用。”严铮林说：“用完了还得我们自己出去收集。”
　　“兵工厂不是已经开工了？”郭子聿问。
　　“机器是有，但原料不齐，你以为还是原来的全产业链时代啊，想要订货打个电话就好了。”严铮林眉头紧锁，“现在的生产效率和过去完全不能比，我估计用不了十年，我们的工业能力都会大幅度退化。”
　　“队长大人，您想那么远干嘛？”郭子聿大摇其头，“反正丧尸终归是有限的，大不了咱们把全梁章的军火库都翻出来，肯定够用。”
　　严铮林有点无奈，“这次任务要先制定一个可行方案，我们明天去实地考察地形，让希崇留下来给新人做射击训练吧。”
　　“射击训练啊，我估摸着陆迟肯定不需要，他的射击考核可是全部满环的。”郭子聿道。
　　“全部满环？”严铮林觉得不可思议，“他以前接触过枪械？”
　　“他的履历上没写这块，不过据说开始练习的时候，他打得也很差，只是练了几次摸到门径，然后就例无虚发了。”郭子聿笑道：“果然天生就是当兵的料。”
　　严队长楞了一下，“那就让他直接去岐东吧，我打算把这次的新人都先放岐东一段时间，那边任务烈度低，也能适应适应。”
　　“我倒是觉得这次高速隧道任务完全可以把陆迟带上。”郭子聿提建议，“队长难道忘了咱们在伊波看到那小子用登山杖杀丧尸了吗？对了，我跟小唐遇见他的时候，他身上就裹着一块窗帘呢，连鞋子都没有，还不照样丧尸群里来去自如。”
　　严铮林沉吟片刻，似乎是下了决心，“那就把他带上吧。”正好掂掂那小子的斤两，严铮林琢磨着，他觉得陆迟满身疑团，整个人好像都浸在迷雾里一样。
　　作为谜一般的男人，陆迟并不知道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任务已经被安排好了，他去行动队后勤部领到了自己的枪械装备。
　　陆迟领到的是一把全自动步-枪以及一把9毫米口径手-枪，本来行动队还配有冷兵器的，因为陆迟觉得自己的雁翎刀不错，所以就没有领，不过后勤部的工作人员表示可以为他配一套合适的刀鞘和肩带，当然那要再等一段时间。
　　陆迟回宿舍以后就开始拆解熟悉那两把枪，以前他并没有机会摸枪，他对枪械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书面资料。前几天考核集训才算陆迟第一次碰到了实物，虽然是头一遭，但有过硬的身体素质打底，他适应得非常快，很快他的表现就惊掉了一靶场的眼珠子。不过陆迟心里却没有半点飘飘然，毕竟不是勤学苦练得到的能力，看得也就比较淡。
　　晚上二大队开了个会，因为大部分成员还留在岐东，所以出席会议的也就二十几号人，严铮林欢迎了新来的六位战友，宣布新人将在娄关进行为期一周的特别训练，然后就要去岐东执行任务。会议后半程讨论的是莱南山高速隧道清理任务，新人提前散场，余下老队员继续开会。
　　陆迟参加了一天的新人训练，傍晚郭子聿找过来问他有没有兴趣参与隧道清理，“我认为以你的能力已经不需要这种程度的新人训练了，正好现在人手也很紧张，你能提前上岗是最好的。”
　　“行啊。”陆迟答应得很爽快，比起新人训练和岐东重建，当然是外勤杀丧尸更合他的胃口。
　　隔天陆迟就跟着二队主力去了莱南山。
　　参加此次行动的一共有二十名行动队员，分别乘坐两辆装甲人员运输车和一辆军用吉普车，此外他们还携带了很多的物资装备。
　　陆迟坐上其中一辆装甲车，唐天逸正好就在这车上。
　　“陆迟？你怎么过来了？”显然唐天逸原来并不知道陆迟要来参加这次任务。
　　陆迟在唐天逸身边坐好，“郭副队昨天问我要不要参加这次任务，我当然想参加，所以就来了。”
　　“嗯。”唐天逸点头，“听说你射击成绩挺好的，确实不用再训练了。”
　　两人略微聊了几句，汽车启动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大早离开娄关基地以后，车队行驶了不到一百公里就进了莱南山区。
　　从德帕方向出发，沿着梁章五号高速汉云段向南遇到的第一条隧道叫水杉岭隧道，这条隧道长度七百多米，比较平直，算是这段任务里最简单的一道关卡。
　　车队在距离水杉岭隧道口一公里的地方就停下了，行动队成员下车开始搬运武器装备。作战计划很简单，这边做好准备之后，派个人过去洞口开几枪，等把丧尸吸引出来就可以大开杀戒了。
　　因为路上堵了不少汽车，所以吸引丧尸这活儿没办法开车操作，只能靠人力。
　　不过，派谁去呢？


第20章 还是不够淡定
　　“咱们这里谁跑得最快？”严铮林问。
　　“小唐吧，一千米能跑进两分三十秒。”郭子聿回答。
　　严铮林举起望远镜看前方的路段，“那是在运动场，这里一路障碍物，怕是跑不出那个速度了。”
　　“一样啊，反正障碍物也会拦丧尸。”郭子聿说：“再派几个人在中途接应就好了。”
　　“行，唐天逸你准备一下。”严铮林最后做了决定。
　　“队长。”这时候陆迟出来插话，“其实我跑的更快一点，一千米不到两分钟吧。”
　　“两分钟？”唐天逸明显不信，“那都破世界纪录了。”
　　“是真的，没骗你。”陆迟很真诚地说。
　　不过严铮林并没有采纳陆迟的建议，他依旧安排了唐天逸去吸引丧尸，还有另外两个人在八百米处接应。陆迟的任务和其他人一样，待在原地等待时机。
　　准备工作做好以后，唐天逸和他的两名战友向着隧道口出发了，路程过半，接应的两人先停了下来，然后唐天逸独自向前。
　　因为被车辆阻隔，最后也看不到唐天逸的具体位置，过了一分钟，众人都听到了一阵枪响。
　　“全体准备。”
　　严铮林下令，所有人都端起了自己的枪。
　　很快，唐天逸的身影就出现了，他的身后跟着一连串丧尸，第二代丧尸速度要快于普通人，唐天逸跑得虽然比较快，但他毕竟是人类，一开始还能保持些许优势，久了可就吃不消。
　　两名接应的战士开枪解决了唐天逸身后跟得最近的几只丧尸，然后也开始掉头狂奔。
　　“数量不少，应该上百了。”郭子聿望着远处皱眉头，“不对，起码两百以上。”因为第二代丧尸夜间出行的特性，所以躲进隧道的除了附近路段丧尸化的司机和乘客以外，还可能有其它地方游荡过来的丧尸，数量并不好确定。
　　眼看丧尸越来越接近回程的三个人，严铮林站不住了：“上前接应吧。”
　　严队长话音刚落，砰——远处一只丧尸被爆头了，接着又是砰砰砰的连续枪响，丧尸一只接一只扑街。
　　严铮林回过头，看到陆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装甲车的车顶上，正在举枪瞄准，自动步□被他改成了点射模式，八百米左右的距离枪枪命中。
　　这本来也是一种火力支援方式，但是因为担心误伤队友，所以严铮林并没有考虑，谁知道陆迟就这么自作主张地干上了。
　　严铮林想提醒陆迟悠着点别打到人，但是话到临头又咽了下去。站在车顶上的青年身姿稳健，带着无可比拟的强大自信，射击频率中甚至还带了点音韵的美感，仿佛他并不是在千钧一发间拯救战友，而是闲庭信步、信手拈来地进行着即兴表演。
　　被陆迟震撼到的不只是严铮林，二队所有的现场人员都感受到了这位新人的超强气场。
　　其实八百米步□点射能做到百发百中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要有陆迟这样频率和节奏的就很少见了。
　　强！实在是强！众人纷纷在心底评价，简直就是人间凶器！听说这人是郭副队从一大队那里抢来的，这买卖真是太划算了！
　　随着距离缩短，对自己枪法有自信的人陆续开枪，等唐天逸他们进入了安全距离，大家都放开了大力扫射，自动步□和机关□密集的弹雨下，汹涌的丧尸就像成片的麦子一样倒下了，前面死得太多，阻挡了后面的前进线路，于是丧尸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终于在距离车队一百多米的地方被一堵无形的墙壁阻挡，再也不能寸进。
　　战斗进行了二十多分钟，直到没有任何一只丧尸还站立才结束。
　　接下来队员们需要小心上前查探，继续处理还没有死绝的丧尸，然后是清理道路，为车队前进扫除障碍。
　　清理工作比杀丧尸费劲多了，全队齐上阵，工作了很久才算完成，时间已是下午三点。
　　再次出发之前，严铮林介绍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前方六公里外就是青岩岭一号隧道，这条隧道全长一千八百米，与其比邻的青岩岭二号隧道全长两千三百米，两条隧道离得特别近，中间只有三百米左右的间隔。
　　昨天考察过地形之后，严铮林制定了一套作战方案，针对最长同时也是距离最近的两条隧道，他决定采用一石二鸟的方法来搞定。计划重点就在两条隧道中间的那三百米路段，这个路段内侧是一百多米高的险峻山崖，外侧就是几百米深的峡谷，所以只要将两头隧道里的丧尸吸引到这个路段，然后就可以从山崖上方朝下射击了。
　　这个方案危险性小，效率高，比较麻烦的就是要依靠人力把武器弹药运到山崖上，然后就是吸引丧尸的人如何脱身的问题。
　　“我们会在下午开始爬山，天黑之前到达山崖上方，然后在那里宿营。”严铮林说：“明天上午开始清理丧尸，车上带了攀岩设备，届时派人速降到两条隧道中间吸引丧尸，然后通过滑轮组把人提上去。”
　　一旦丧尸吸引成功，那条三百米的路段就成了丧尸们的断头台，一百多米的高度差，真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严队长的计划解说完毕，车队重新上路，本来几公里的路程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但是因为中途有辆侧翻的大货车造成追尾事故，导致队伍又花了半个小时来清理路段。接近青岩岭一号隧道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再过一个小时太阳下山，丧尸就要出笼了。
　　行动队毕竟训练有素，接下来分配物品辎重、选择合适登山地点的过程非常迅速，他们暂时抛下了那几辆汽车，从一处缓坡向山上爬去，幸运的是这一带林木并不茂盛，所以不存在丧尸隐藏在山林间的可能。
　　当夕阳坠入西方山峰之后，行动二队也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相对较平缓的山坡，距离明天的狙击地点还有一段距离，那地方太陡峭并不适合宿营。
　　由于光亮会吸引丧尸，所以队伍没有生火也没有点灯，大家只摸黑吃了点压缩干粮当晚餐，然后所有人挤在一处狭窄的坡地上准备休息，因为夜间温度低，上山时严铮林还安排人带上了保温毯。
　　陆迟和唐天逸分到了同一条毯子。
　　“拿着。”唐天逸在毯子下递给陆迟一个圆圆软软的东西，陆迟捏了捏，“是橘子？”
　　“是啊，我上山的时候摘的，路上不是有个果园吗。”唐天逸说：“你吃吧。”
　　“嗯，其实我从来不吃橘子。”陆迟把橘子往回塞，“谢谢你了。”
　　“为什么啊？”唐天逸很不理解。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除非饿得只剩最后一口气，否则就绝对不会碰。”陆迟说，如果要饿死了，那么再酸的水果他也是可以下口，但问题是现在他一点也不饿。
　　“你这毛病怎么和队长一个样啊。”唐天逸嘀咕。
　　“队长也不喜欢吃橘子？”陆迟好奇。
　　“嘘——轻点声。”唐天逸先告诫陆迟小心，然后说：“这事不能对外传的啊。”他的神情很严肃，仿佛是在守护一个惊天机密。
　　这时唐天逸左侧一位队员噗嗤笑了出来，“队长怕酸，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咱们队里谁不知道？”
　　“啊——不是秘密吗？可郭哥告诉我……”唐天逸声音小了下去，大概是发现自己又被郭子聿骗了。
　　严铮林也怕酸？
　　陆迟觉得有点好玩，因为严队长给他的印象就是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硬汉，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也会怕酸，反差还真有点大呢。
　　由于陆迟不识货，唐天逸就自己剥了橘子吃起来，弄得毯子里都是一股清新的柑橘味。味道倒是挺好闻的，不过这味道给陆迟造成的条件反射就是不断咽口水。
　　“你看起来很想吃的样子啊。”唐天逸凑在陆迟旁边说，嘴里的橘子汁都喷到了陆迟的脖子上。
　　“请相信我是真的不感兴趣。”陆迟别开脑袋，把脸埋在毯子里，等到唐天逸小老鼠似的享用完餐后水果，他才重新抬头。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丧尸呼嚎的声音越来越响。不需要命令，大家都知道接下来一整晚都需要保持静默，直至天亮。
　　来到末世之后，这不是陆迟第一次听到丧尸的叫声，但是以前的规模都没有这么大，山崖下方仿若有成千上百的丧尸发出声音，那些渗人的叫喊在山谷间传播，带来源源不绝的回响。
　　真-人间炼狱。
　　陆迟无声叹气，他觉得自己还不够淡定，居然会因为丧尸的叫声而无法入睡，要知道唐天逸老早就一头搭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睡得又熟又糯，几乎可以说是不省人事了。
　　这一夜陆迟差不多只眯了几分钟，好不容易等到红日初升，轻轻把打着小呼的唐天逸放到一边，然后起来活动身体。
　　夜间队伍里也是有人值守的，不过陆迟没轮到，他注意到凌晨这班是严铮林负责。好像严队长挺喜欢值下半夜的，想到这里，陆迟下意识地搜寻起队长的身影。
　　远处严铮林正从一块岩石上跳下，迎着晨曦的霞光，他也看到了陆迟，两人四目相对，后者目光和煦、笑得非常纯良，完全看不出头天下午那副杀神相。
　　作者有话说：
　　由于文中出现的武器很容易导致章节被锁，所以用□代替，请见谅


第21章 你可以信任我
　　目前来说，严铮林对陆迟的感受很复杂，这个人外形好、性格好、身手也很好，行动果决、处事得当，看起来简直无可挑剔。从内心来说，严铮林不认为陆迟是坏人，当然以末世的标准来衡量，不是坏人就意味着这个人不会拖队伍后腿、不会损害集体利益，不会为了其它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出卖战友，对于时刻游走在地狱边缘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很高的道德标准了。
　　末世多年，严铮林接触过很多人，他被一些人感动过，也被一些人背叛过，所以他的信任从来都不是无来由的，只有真正过命的兄弟才会被他放在心防之内、才可以托付自己的后背。而陆迟，这个来历无从考证、只有寥寥数面之缘、突兀出现在严铮林身边的人，正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过来，深不见底的瞳仁里似乎还写着‘请你相信我’。
　　见鬼！
　　严铮林郁闷了，他郁闷的是他内心冒出了想要接受这个人的冲动，接受这个人、也相信这个人。这实在是很奇怪，很不符合严铮林一贯心理的异常现象，所以他变得额外警觉和防备。
　　陆迟自认为态度友好地与队长隔空交换了问候，接着就去考察周围地形了。
　　从大家宿营的地点向前不远就是一片陡峭的山壁，山壁下方被人工劈开了，裸-露的山体上是大片边坡防护网，再往下大概还有三米的混泥土墙，然后是一道水沟，水沟另一侧就是两米高的框架护栏，翻过护栏才算进入高速公路。
　　路段不长，从左至右一览无余。
　　绿化带和隔离网分开了对向两条道路，内侧车道翻倒着一辆旅游大巴，外侧还有一辆小车撞在护栏上，丧尸应该早就进入隧道了，此刻路面上比较空旷。
　　这个路段两端都是双向隧道，所以共有四个洞口，陆迟觉得一个人要完成吸引全部四个洞口丧尸的任务还是很有难度的。
　　“陆迟，看什么呢？”唐天逸走过来问。
　　“没什么。”其实陆迟蛮想主动请缨下去引丧尸的，但他估计严铮林不会同意，不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而是纯粹不放心。
　　唐天逸说那就过去吃饭吧，陆迟赞成，两个人回到宿营地点，郭子聿已经在分发早餐了。
　　饭后严铮林布置任务，几个人去布置攀岩装备，其他人修建简易工事。根据斜坡角度，丧尸除非能飞，否则肯定是爬不上这个山崖的，修筑工事是为了保护自己人战斗中不会掉下去。
　　严铮林安排了两个人下去吸引丧尸，一位叫阿瑟的队员负责北向隧道口，他自己负责南向隧道口，到时候他们两人会分别在南北两个位置降落，吸引丧尸注意之后回到降落点，由山上的队友借助滑轮把人提上去。
　　“队长，其实我以前也玩过攀岩的。”陆迟不死心地提出，“我觉得这任务我挺合适。”
　　“以前？”严铮林打量着陆迟，眼神犀利，“末世前吗，那时候你才多大？”
　　“呃——”陆迟语塞，他忘记自己的出生年份已经改过了。
　　上午十点，行动开始。
　　陆迟的任务是火力支援，唐天逸给他一根绳子，让他把自己栓在山坡的松树上，以免失足滚下去。陆迟四下看了一圈，附近生长的短叶马尾松都不是很高大，看起来就不怎么可靠，不过他还是意思意思找了棵树去系绳子。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之后，严铮林和阿瑟从山崖上降了下去，他们还携带了破拆铁丝网的剪切钳，下去之后先在公路护栏上拆出一个缺口，接着到路中央的隔离带继续拆，这两项任务完成之后，剪切钳被丢到了地上，两个人相互打了个手势，然后遖颩喥徦同时对着外侧隧道口开枪。
　　山上的火力支援也早就分过工了，陆迟负责南侧隧道口，所以他全程盯着严铮林的动作，严铮林开枪之后，陆迟的枪口就对准了隧道口，等那边一出现丧尸就立马开枪。
　　丧尸被枪声惊动，自隧道口蜂拥而出。
　　严铮林回到内侧道路，发现这边的丧尸也开始出现了，于是稍稍开了两枪就返回了护栏缺口。陆迟正全神贯注消灭那些跑在最前面的丧尸，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糟糕”，转头发现北侧那边情况危急。不知为什么阿瑟动作慢了一步，他身后的丧尸跟得更紧更多，于是陆迟调转枪口去支援那边，因为南侧看来没大问题，严铮林已经系好绳索并被拉到三米左右的高度了。
　　等阿瑟也被拉到安全高度，陆迟才回头发现下边严队长被卡住了，绳索挂在边坡防护网上，任上面的队员怎么拉都上不来。偏偏严铮林所在的位置很不妙，他前方几米外就是那辆侧翻的大巴，已经有丧尸爬到了车身上。
　　陆迟迅速判断了一下形势，他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背着枪跑到了严铮林的下降点，那里有四名队员正在拼命拽绳索。
　　陆迟从地上抓起一捆备用绳系到附近树干上，郭子聿惊诧道：“陆迟你干什么？”
　　“我下去帮忙。”陆迟说着大步向外一跃，瞬间消失不见。
　　“靠！”郭子聿爆了一句粗口，他伸头探看，发现陆迟就这么徒手速降下去了。
　　此时严铮林的子弹早已打完，为了减轻负重，他只带了一个弹匣。脚下是密密麻麻的丧尸森林，前面大巴上还有前赴后继的丧尸从破损的窗口爬出来，虽然这些丧尸暂时还够不到他，但令人作呕的恶臭和尖利的嚎叫全都已经近在咫尺。
　　严铮林把手里的步□挂到背后，忽然感觉靴子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一低头就看到下面的丧尸居然叠起了罗汉。
　　严铮林和丧尸打了多年交道，从未发现这种东西还有智商，因此也就下意识地认为只是丧尸间拥挤踩踏凑巧造成的。他抬脚避开下面的丧尸爪子，转头发现大巴车上的丧尸正络绎不绝地狂扑过来，由于地面上的丧尸挤成了一团，那些扑过来的丧尸没有落地，而是踩着同类的肩膀继续向前。
　　几米的距离转瞬即达。
　　严铮林立即双手抓住绳子往上爬，因为原本并未打算徒手爬绳，所以他身上还系着安全带之类的东西，这时候就显得很累赘了。上升了两三米，险之又险地避过了第一只丧尸，严铮林试图去解安全带上的锁扣，突然间绳索向下一坠——当时正单手抓绳的严铮林差点整个滑下去！
　　好在瞬间之后严铮林就稳住了，然后他发现几只丧尸已经抓到了他拖在下方的绳子。
　　这时候想直接往上爬是做不到了，必须先把身上的安全带解开才行，但是因为绳索被丧尸拖动剧烈摇晃，想腾出一只手解锁扣变得非常困难。
　　严铮林面临困境其实也就两三秒而已，很快就有一阵自动步□扫射的声音自上而下急速接近，脚下几只冒头的丧尸霎时就被打得脑袋开花。
　　严铮林抬头看到有人正顺着另一根绳索从天而降，那人一手握绳，一手持枪，甚至都没有利用任何减速装置，就这么自由落体似得飞了下来。
　　严铮林心想这是谁在找死啊，随即他就认出了陆迟。
　　陆迟落到严铮林上方两三米的地方骤然停住，停得非常平稳且随意，严铮林注意到对方甚至没有带手套！
　　普通人这么搞，掌心皮肉恐怕都会磨光了吧，但是陆迟神色轻松、浑然没有半点不适的样子。
　　这人是妖怪吗？！
　　下面丧尸少了点，绳子也稳了点，严铮林趁机解开锁扣，开始爬绳，爬到陆迟的高度，对方正好打完了枪里的子弹。
　　“你下来干什么？”严铮林怒问。
　　“下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啊。”陆迟一脸无辜地回答。
　　“谁让你擅自行动的？！”陆迟的表现让严铮林有点暴躁。
　　没有在意严队长的咆哮，陆迟背好枪也开始向上爬，同时不紧不慢地讲道：“队长，您这边的进度慢了点呐，人家阿瑟都已经上去了。”话说得虽然慢，但是爬绳速度一点也不慢，眨眼就越过严铮林到了上面。
　　这目无尊长的小兔崽子！
　　第一眼见到陆迟的时候，严铮林就有点危机感，仿佛这个人一旦接近就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无法估量的麻烦，果然现在应验了吗？队伍里多了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刺头……
　　娘的，不信老子治不了你！严铮林心里发狠，绳子也爬得飞快，很快就到了绳索被边坡防护网缠住的地方。
　　陆迟亦停在附近，没有继续爬升。
　　这片边坡防护网是由细密的钢丝绳和铁丝格栅组成的，攀岩绳被卡在一道格栅中间，因为摩擦和搅动，现在已经和里面的钢丝绳缠在了一起。
　　严铮林有点头疼，他正考虑是不是放弃这段绳索直接从防护网上爬，旁边的陆迟却荡了过来，绳索在腰间随意绕着，一手拽着防护网，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把老虎钳，咔擦几下，缠在绳索上的钢丝绳就被剪断了。
　　在严铮林怔愣的目光中，陆迟转头，眼神清澈、瞳孔幽黑，声音低沉而柔软，“队长，我觉得您可以更信任我一点的。”


第22章 隐藏的野心
　　人都回到山崖上之后，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就开始了。
　　有高度优势、有充足弹药，行动二队这次丧尸杀得不要太爽。山崖下聚集了数不清的丧尸，尽管它们迎着枪林弹雨也不会恐惧、不会迟疑，尽管它们会踩着同类的残骸一往无前，但是山崖的角度阻止它们向食物靠近，上方那群人类永远可望不可及。
　　一只丧尸愤怒地冲上了崖边的混凝土墙，但是很快就因为脚下同类的蠕动而摔倒，它掉回了下一层，经过不懈努力，当它再次探出脑袋的时候，一梭子弹携着乱溅的残骨碎肉击中了它，颈骨碎裂，它的头滚离了躯干，掉进了路边的水沟，而它的肩膀则被更多同伴踩踏了。
　　四个洞口涌现出来超过一千多只丧尸，现在它们全都堆积在山崖下方，基本上都失去了战斗力，偶尔有几只挣扎扭动一下，立即就会被一枪爆头。
　　“行了。”严铮林叫停攻击，继续打下去效果也不好。
　　下边路面堆叠了好几层的丧尸残骸，免不了还有一些没死透的，这时候如果进行人工清理就会很危险，不过幸好他们还有其他选择。
　　“□□准备——”严铮林下令。
　　□□清除丧尸当然也会带来新的问题，比如一旦开始燃烧就无法随时结束，时间不可控导致接下来的工作会因此而停滞，但是严铮林不打算让他的队员在这种地方冒险，反正任务时间还充裕得很。
　　山崖下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升腾的黑烟带着难以描述的味道充斥四周。
　　“收队回基地，明天再来。”严队长宣布。
　　行动队员们开始撤离，他们沿着昨天来时的路线离开这个伏击点，回到青岩岭一号隧道北侧路段，他们的车就停在那里。
　　车队掉头朝着德帕的方向行驶，不久之后就到达了昨天清理过的水杉岭隧道。虽然清理完还不到一天，但到底已经过了夜，考虑到昨晚青岩岭那边的丧尸出来游荡过，所以车队停下对着隧道内部开了几枪，确认没什么动静才继续上路。
　　昨天车队出发的时候，军用吉普开在前面，两辆人员运输车在后，这回顺序反过来了，陆迟他们所在的运输车成了领头。
　　七百多米的隧道不算长，由于线路比较平直，从这一头都可以直接看到另一头的光线，当然隧道内部还是很暗的。隧道内是两车道，昨天他们把挡道的车辆都拖到了一侧，算是清出了一条路，此时车速即便慢了点，走完也就不到一分钟。
　　陆迟很不喜欢隧道里的气味，他悄悄屏住了呼吸，计划出了隧道再换气，可惜运输车陡然震了一下把他嘴里憋的气给震了出来。
　　“怎么啦？”唐天逸问。
　　“撞到丧尸了。”负责开车的队员回答，“刚刚突然窜出来的。”
　　“撞死了没有啊，让后车小心点吧。”一两只丧尸而已，没人预备为此停下脚步，唐天逸打开对讲机：“三号车刚才撞到一只丧尸，不确定是否消除威胁，后车请注意。”
　　“明白。”后面两车都有人回复了。
　　出了隧道，接下来的行程就很顺遂了，车队在下午两点回到了娄关基地，严铮林宣布明天上午继续任务，然后就解散了队伍。
　　“不知道餐厅现在还有什么好吃的呢。”唐天逸摸着肚子说，他的宿舍和陆迟的很近，两人正要一起走。
　　娄关基地的餐厅挺方便的，里面吃饭不但免费，而且食物种类还挺丰盛的，所以尽管路上已经啃过压缩饼干了，大部分人还是想再去吃点热乎的。
　　陆迟却不打算去餐厅，他今天的热量摄入已经足够，就不浪费粮食了。回到宿舍，陆迟先洗了个澡，这个单人宿舍还带卫浴，实在很方便。洗完澡，换了干净的衣服，陆迟开始整理自己的房间。
　　目前陆迟已经脱离一穷二白的状态了，九月份搜索队的流通券到手之后，他给自己置办了一点生活用品，到娄关基地又领了不少东西，昨天一股脑儿塞在柜子里，他决定趁着下午有空就收拾一下。
　　东西不多，一会儿就收拾好了，陆迟又拿出了他的雁翎刀保养。
　　十月份的下午阳光明媚，陆迟开了房间门窗，享受干爽舒适的秋风，油石被固定在窗口桌子上，防锈油也涂好了，一切准备就绪。
　　陆迟将刀从简易牛皮刀鞘里拔出来，“好久不见，小雁儿。”他兴致勃勃地抚摸着刀身，先用前阵子花流通券换来的一块羊皮擦拭上面的灰尘，据说擦刀要用鹿皮，但是自由市场找不到那玩意儿，所以只能因陋就简了。
　　要说陆迟有多依赖这把刀，那也不至于，他已经到了‘手中无刀、心中有刀’的境界，任何武器都可以杀丧尸，何况手头还有火力强大的自动步□。陆迟重视这把雁翎刀，更多的还是看在它的历史上，能从冷兵器时代坚持到现在可不容易，本来都已经摆在博物馆颐养天年了，谁知又被人拿出来砍丧尸。
　　哎，洗劫莱安州历史博物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一点历史敬畏感都没有。
　　陆迟嘀嘀咕咕地低头磨着刀，恍惚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开始他没在意，等到那声音似是停在了房门口，他才停下动作回头看。
　　房门朝南，陆迟回头就看到了有人一身黑色作训服，背着手站在西晒的阳光里，那不是严队长么？
　　“队长。”陆迟放下刀起身。
　　严铮林踱着步子进了陆迟的房间，他的目光定陆迟身后的桌子上，“那把刀是你的？”
　　陆迟点头。
　　“我可以看看吗？”
　　队长这么问了，陆迟当然不好拒绝，他双手托着刀身恭恭敬敬递了过去。严铮林接过刀，拿在手里挽了个刀花，动作还挺娴熟的。
　　“刀哪儿来的？”严队长神情严肃。
　　“刚到搜索队的时候领的，走的时候也没让我还，所以就带来了。”陆迟回答，其实按照规定离开搜索队是要交还领用物品的，队服也好、武器也好，那都是搜索队的资产。不过陆迟跳槽来了行动队，这属于高升了，余彦军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绝口未提这回事。
　　严铮林的视线顺着刀身一路到了刀尖，语气带了点惆怅，“没想到这刀最后到了你的手里……”
　　这话里内涵丰富，陆迟理了理思路，问道：“队长，这把雁翎刀您见过？”
　　“用过。”严铮林很干脆地回答。
　　“啊？”陆迟眨眨眼，“该不会，就是您从博物馆、那个、拿的吧？”
　　“不是我拿的。”严铮林摇头，“不过换我也差不多，丧尸就跟在屁股后头，那时候谁还有空管文物不文物的。”
　　保护文物和保护自己的小命比起来孰轻孰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在和平社会与末世背景下更有不同的意义，整个人类社会都在逃亡的时候，几百年历史的文物又怎么样？也不过就是一件自保的工具而已。
　　严铮林把刀还给陆迟，正色道：“我们谈谈。”
　　陆迟态度殷勤地让开位置，“队长您坐。”
　　“算了，站着吧。”严铮林摆摆手，这屋子里就一把椅子，坐到床沿促膝谈心又显得太过亲密，所以还是站立的姿势最合适。
　　“好。”陆迟仍然很配合，“有什么事，您说。”
　　严铮林的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德帕？”
　　“当然是因为这里好。”陆迟微笑，“队长您知道有比德帕更好的基地吗？”
　　“你走遍了大半个梁章，那么多基地就没看得上眼的？”
　　“没有。”陆迟斩钉截铁。
　　“但是你在德帕得不到重视，开成反而更容易些。”严铮林皱眉，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开朗活泼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勃勃野心。以陆迟的身手，去了其它基地可能会受到重用，但是在德帕却不一定，因为这里最重要的不是少数人的个人能力，而是一整套健康有序的社会制度。
　　如果说自己不想要得到基地高层的重视那就是撒谎了，然而开成基地的重视又有什么用，陆迟只有一个人而已，他的救世计划需要土壤，需要足够强大、足够有力的基石，那些开成都不可能给他。
　　现在讲这个大概会被人当做胡言乱语吧，因此陆迟也没打算掏心窝子，而是给了严铮林一个安全答案，“我只是想活到丧尸灭绝的那一天而已，我相信这个愿望只有在德帕才能实现。”
　　“那你为什么来行动队？相较之下，搜索队更安全。”严铮林抛出第二个问题。
　　“因为我还想杀丧尸啊。”陆迟一派理所当然。
　　严铮林和陆迟相对站着，其实他们两人个头差不多，只是严铮林看起来要强壮一点，然而这只是表象，严铮林怀疑真打起来自己不一定能胜过这个年轻人。
　　陆迟给严铮林的印象就这么矛盾，温和无害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坦诚纯粹的黑眸下暗流涌动，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的目的就那么简单。
　　“我希望能听到实话。”严铮林的视线落在陆迟的脸上，目光如炬地审视着、不放过丝毫细节。
　　陆迟相当镇定地回答：“我说的是实话。”
　　严铮林点了个头，他已经给出了诚意，对方接不接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好”，他转身往外走。
　　“队长！”严铮林的步子刚迈到门口的时候，陆迟开口了。


第23章 被害妄想症
　　阳光照进室内，映出一道金色的光带，严铮林站在这头，陆迟站在那头。
　　“队长，我已经是第二大队的一员了，就像入伍时宣誓的那样，我会永远忠于这支队伍、忠于娄关、也忠于德帕，您可以一直看着我，等到您认为可以接纳我的那一天为止。”陆迟特真诚地说，清澈透亮的双眸熠熠生辉。
　　严铮林微微错愕，然后他扬起了嘴角，不是笑，而是一种接招的姿态，“行，我等着。”
　　咦，这人怎么这么难搞？
　　严队长走后，陆迟叹了好大一口气，似乎从伊波城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严铮林就对他很防备，犹如知道他有什么不轨图谋一样。
　　哪儿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敌意啊？
　　陆迟觉得自己表现的还行啊，他没有演过戏也无从判断自己的演技，但这几天他基本就是本色出演。他很努力地想要当好一名行动队队员，今天上午行事确实鲁莽了一点，但那也是为了救人，本意是想给严队长留个好印象的。
　　到底想要他承认什么呢？
　　陆迟走到门口往外看，走廊上严队长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连带着那点紧绷而郑重的气氛。关上房门，陆迟双手抱头打了个转，又忽的站定，挺直了身体。
　　算啦！
　　拯救世界这么大的一个课题，什么困难遇不到？严铮林的怀疑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且不管严队长的被害妄想症有多严重，该做还是要做的！
　　半个小时之后。
　　“我觉得是你想多了吧。”办公室里，郭子聿对严铮林这么说。
　　严队长双手枕着椅子靠背，长腿架在办工桌上，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语气有些消沉且不甘，“为什么这么讲？”
　　“陆迟这个人吧。”郭子聿习惯性的搔搔头皮，“虽然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热血，但也达不到老谋深算的地步。傲气当然有，野心也可以有，毕竟人家有那个本钱么。不过要说他会背后捅咱们刀子，我是不相信的。”
　　“可是不搞清楚他的想法，我这心里总是有点悬。”严铮林捏了捏鼻梁，就是这种没底的感觉最闹心。
　　“他总不至于是丧尸派来的奸细吧。”郭子聿提出一个假设，然后失笑摇头，“就算他看中了你的队长之位，甚至是基地管委会的头把交椅，只要他能有那个本事，给他坐上又怎么样呢？”
　　队长之位，严铮林当然不那么在意，他在意的是陆迟想要的会不会是他所无法承受的。“他不可能是丧尸的卧底。”严铮林收腿坐正，“可如果他是其它基地的卧底呢？”
　　末世之后，没有电力、没有网络，无人维护的卫星陆续坠落，整个世界的通讯水平退化到了工业革命之初的状态。梁章政-府无力控制广袤的国土，整个国家遂分裂成了大大小小无数个基地，这些基地之间或许有合作，但更多的是竞争。
　　武器、弹药、工业品、原材料……谁能掌握更多，谁就更有胜算。
　　这几年，随着丧尸渐渐变得昼伏夜出，大家的日子都要好过一点了，所以人心浮动、想法也就更多了。
　　德帕这块大肥肉，谁都想要咬一口。
　　“唉，我说队长啊——”郭子聿大摇其头，“你这思维太发散了点吧，如果陆迟是其它基地派来的内应，他去行政口混也比来行动队要好吧？不管怎么样，他在二队有咱们盯着，翻不起什么浪的。”
　　“但愿吧。”严铮林抹了一把脸，闷声说道。
　　第二大队的高速隧道清理任务持续进展中，再次回到青遖颩喥徦岩岭隧道的时候，他们甚至运过去一辆小型铲车。
　　被焚烧过的丧尸残骸真的是一言难尽，幸亏有了这辆铲车，否则就凭这二十号人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由于两条青岩岭隧道都很长，行动队清理隧道内部车辆花了更多的时间，没有照明、没有通风，隧道里面的工作条件可想而知。
　　干到后来陆迟感觉自己的嗅觉都麻木了，分不出腐臭和新鲜空气的差别，而且洗澡的时候怎么洗都觉得洗不干净身上的丧尸味，晚上做梦也尽是在丧尸堆里打滚。作为一个初到末世几个月的新人来说，这种程度的心理刺激确实有点过量，饶是自认为神经坚韧如铁的陆迟也颇感吃不消。
　　因为夜间不能工作，所以队伍都是早出晚归，五天以后隧道贯通，全体队员都累惨了。严队长大手一挥，给大家放了一天假。任务时限是两周，现在才过了七天，剩下两条一千多米的隧道怎么也应该来得及。
　　休息这天陆迟哪里也没去，就在娄关基地的阅览室里待着，那里面除了军事理论著作之外，最多的当然是时事资料。
　　仅供内部传阅的“德帕通讯”是陆迟的阅读重点，此外还有末世之前的一些报纸杂志。通过这些资料，陆迟不但对德帕的政治架构有了初步的了解，同时还验证了后世对于第一代病毒的猜测。
　　对病毒和丧尸划分代次是后世史学家的工作，现在的人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只知道病毒爆发地毫无征兆，前一秒还好好的、没有任何病毒接触史，后一秒人就突然丧尸化了。就好像死神只是漫不经心的随手一点，被他指到的人瞬间失去了生存机会，连争辩一句都来不及。
　　后世所称的第一代病毒，目前还被人们当成一种新型流感。
　　八年前，也就是联邦历131年初春，全球爆发了一场超大规模的流行性感冒，病毒通过飞沫传播，潜伏期一般为十天以上。大部分人的感冒症状不严重，但却很难彻底治愈，由于症状轻微，所以也被很多人所忽视，导致这场疾病的感染范围非常的广。有调查说当时的感染者超过了全球百分之三十的人口，不过到同年夏季疫情缓解的时候，死亡人数也不过一百多人，大部分是体虚老弱的病人，
　　因此，谁也没有将这场波澜不兴的全球流感与第二年的丧尸病毒联系起来。
　　第一代病毒的感染者还是人类，一切如常，但是潜伏在他们体内的病毒却在悄无声息地进化着，一年以后，使其感染者直接转变成了丧尸。丧尸病毒通过接触传播，皮肉、脑浆、血液、唾沫、汗液，一切丧尸身上粘稠的、流动的东西进入到健康人的体内，传播就开始了，除了少数先天免疫者，无人幸免。
　　然而即便是先天免疫者，面对无穷无尽的丧尸追杀，能够逃出生天的也只是少数。
　　傍晚的时候，陆迟揉着发胀的脑门走出了阅览室。
　　这一天的资讯收集并没有让陆迟生出多少底气，他依然觉得前路坎坷，最早也到等第三代丧尸出现以后，他的话才能有说服力吧，然而第三代丧尸一朝出现，那就意味着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
　　研发疫苗，遏制丧尸病毒进化，那都是需要时间以及各种物质基础的。
　　陆迟觉得他需要早点接触到基地里的病毒学家才行，嗯，也许明天应该去唐天逸那里套点话。
　　唐天逸今年二十二岁，中等个头，进行动队快两年了，只是因为长了一张孩子气的圆脸，所以被全队的人喊小唐。其他人喊喊也就罢了，新来的陆迟也这么喊，唐天逸就再不能忍了。
　　“陆迟，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呢？”并排坐在装甲运输车里，唐天逸教育陆迟长幼有序，“你应该叫我唐哥的！”
　　“可是我比你大呀。”陆迟不用看就知道，唐天逸肯定比自己小。
　　“哥今年都二十二了。”唐天逸说。
　　“可是哥、呃——”陆迟话讲了一半连忙改口，“也是二十二呀。”
　　“你几月几号生的？我跟你说，哥月份大着呢，保准在你前面。”唐天逸说到这里满面得意，如果有尾巴的话估计也该翘起来了。
　　陆迟是上半年生日，但并没有绝对优势，“你先说吧。”
　　“我生日是1月2号。”唐天逸一副哼哼你怕了吧的表情，“怎么样，够大了吧？难不成你还是1月1号生的？”
　　“不是，所以你赢了，唐哥。”陆迟认命的一点头，甘拜下风。
　　“哈哈。”唐天逸顿时笑得好开心，他伸手拍拍陆迟的肩膀，“不错，很上道，放心，以后哥罩着你。啊，对了，你生日哪天来着？”
　　“4月1日。”
　　“愚人节？”唐天逸惊讶地瞪大眼。
　　“是啊，没开玩笑。”陆迟说，他的出生年份虽然篡改了，但生日确实是真实的。
　　唐天逸抓抓下巴回想，“队长的生日好像和你一样呢。”
　　“一样？”这下轮到陆迟有点意外了。
　　“嗯，所以队长从来不过生日，嗯，这是郭哥告诉我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唐天逸补充了一句。
　　看来自己与严队长还挺有缘的，不过这事陆迟也只是稍微过了过脑子就丢到一边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收集信息可比关注八卦紧迫多了。
　　做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陆迟笑呵呵地对唐天逸说：“唐哥，你来娄关多久了？”


第24章 标准程序
　　几个小时后，车队抵达雾原山隧道口，这个隧道是此次任务的第四个目标，全长一千七百米，仅次于两条青岩岭隧道。
　　对于这条隧道，严铮林的作战计划和第一条隧道类似，也就是尽可能地把丧尸引出来，然后大火力伺候。安排任务的时候他把陆迟叫了出来，“这回你去引丧尸怎么样？”严队长心想既然你这么爱现就让你现吧。
　　“好啊。”陆迟答应地非常松快。
　　陆迟拒绝了其他队友的接应，一个人朝着隧道洞口飞奔而去。这个路段因为有弯道，整个车队离隧道的距离要近很多，也就五百多米吧，只见陆迟一眨眼就跑出了大半，然后更加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隧道口抛锚着几辆小车，陆迟冲到车前的时候没有减速也没有拐弯，就这么直冲而上，大步跨上引擎盖和车顶，如履平地地过去了。
　　过去了……
　　虽然预感陆迟会趁机显摆，但是没想到他还真的这么显摆的严铮林一脸懵逼。
　　陆迟越过几辆挡道的小车，身影消失不见，接着很快就是几声枪响，他又重新出现在远处的小车顶上，中间也就几秒。
　　当陆迟以标准的短跑运动员之势冲过终点线，现场的队员们才如梦方醒地端起了枪。开火，清理，今天的丧尸怎么杀起来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陆迟这次引了四百只左右的丧尸，等这批丧尸处理完毕之后，他对严铮林说：“队长，里面应该还有丧尸的，我再去看看吧。”那就意味着他要进入隧道深处了。
　　“一起去。”严铮林道，他也发觉右侧隧道出来的丧尸数量有点少，按照前几条隧道的经验，应该不止这些的。
　　整个车队都向前推进了，最后停在隧道口不足百米处，两辆装甲运输车上都装有小口径机关□，严铮林下令试着射击了几下，看到没有引出丧尸以后就下了车。
　　隧道里面有车辆阻塞，全部队员都进去是不合适的，严铮林只叫了三个人下车，陆迟、安格斯和蔡希崇，后两位正好是上次陆迟在伊波遇到过的队员。安格斯是一开始就参加这个隧道清理任务的，只是他和严铮林在第一辆车上，跟陆迟没打过什么交道；蔡希崇似乎是第二大队的神枪手，上周严铮林安排他给新人做集训，现在集训结束，所以今天也就过来了。
　　一个队伍的成员性格也是各有不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郭子聿那么自来熟，或者像唐天逸那么热心肠。作为新人，陆迟主动向两位前辈问好。
　　安格斯点头说了句你好，他这人话不多，但性格好像挺随和的，而另一位就比较高冷一点了，蔡希崇斜眼看了看陆迟，没什么表示地转过了头。
　　陆迟心怀天下，当然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他自己咧嘴笑了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四个人向着隧道内部进发。
　　安格斯提着一盏便携式强光氙气灯，这种灯的理论射程有几千米，也就是穿透整个隧道绰绰有余，但是因为隧道内部的障碍重重，所以大家能看到的范围也就几百米。
　　大概六百米外的距离，有一辆集装箱大货车倾覆在道路中央，将两条车道堵得严严实实，走近了，还能看到货车与隧道墙壁的间隙里填满了各种零碎。
　　看着那些填充物，陆迟喃喃道：“这是人为的？”
　　严铮林顺着路障走了一圈，“灰尘很厚，大概是病毒爆发初期堆成的。”他试着用手推了推车尾那堵杂物墙，发现还挺结实的，“安格，你来试试。”
　　“好的。”安格斯把氙气灯往陆迟手里一塞，伸手取下背上的一把工兵铲。
　　陆迟举灯照明，严铮林和蔡希崇持枪警戒，安格斯花了几分钟时间刨开一条路。这条缝隙其实也就不到一尺宽，里面卡住的主要是一些汽车轮胎、破车门、行李箱、折叠凳之类的东西，后面还堵了一些棉絮毛毯和碎玻璃。上面部分杂物被推开之后，出现了可供一人弯腰前进的洞口。
　　陆迟把灯凑过去往里面一照，由于前面还有一些汽车阻挡，看不了多远。
　　“队长，我一个人先过去吧。”陆迟说。
　　严铮林摇头，“我也去，安格你在这里守着，希崇跟我来。”
　　氙气灯留给了安格斯，进入缝隙的三个人肩上都配有强光手电，近距离照明也是够用的。陆迟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蔡希崇紧随其后，严铮林倒是落在了最后。
　　绕过挡道的几辆汽车，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个死寂的墓穴，几十具人类遗骸并排躺在路面上，从骸骨来判断，其中有男有女。
　　整个场景陈腐而冰冷，有一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压抑。
　　陆迟迈步走过去，因为地下水的渗透，地面有些粘腻潮湿，所有的死者都腐烂得很彻底，除了骨骼和头发，连衣服残余都很少了。
　　陆迟弯着腰，用他的手电筒仔细查看地上的尸骨，一具又一具，“颈骨断裂……头盖骨裂纹……肋骨……”
　　“他们是死后被摆在这里的。”严铮林接着说。
　　“队长，这里。”不远处蔡希崇开口了，他面前的尸体和其他不一样，那人是用绳索吊死一辆大巴车窗上的，因为没有接触地面，尸体保存的反而好一点，看得出他原本应该是个高大的男人，当然现下也不过一具枯骨。
　　骷髅挂在车壁上，空洞地仰着头，仿佛正在凝视无尽的绝望。
　　大巴边上还有一些丧尸残骸，看得出来是被人击毙的，大巴之后是更多追尾的各式汽车，虽然看的不太清楚，但是那一头显然也被人堵住了。
　　陆迟侧耳细听，依稀可以听到些丧尸的动静，白天躲在黑暗里的丧尸不像晚上那么活跃，就像人类在休息时间一样，除了有些粗重的喘息之外，没有太多其它声音。
　　所以，这个隧道被人为分割成了三部分，两头属于丧尸，中间属于人类。
　　“出去吧。”严铮林说，现在探究这群人的死因毫无意义，他们只需要知道隧道另一头还有很多丧尸就够了。
　　走出隧道，严铮林重新制定了作战方案，右侧隧道堵住了，左侧隧道应该问题不大，里面就算有丧尸也不会很多，所以他们可以先从左侧穿过去，到隧道另一头去截杀丧尸。当然隧道里的车辆是暂时没办法清理了，只能人先步行过去，确定丧尸消灭干净再考虑清理的事情，这样也要安全一点。
　　严铮林把队伍分成了三个部分，他带几个人当前锋，郭子聿带队殿后，剩下部分人居中策应。大家都把枪收了起来换成了冷兵器，在这光线昏暗的隧道里开枪，最大的问题是会误伤自己人。
　　陆迟仍旧在第一集团里，几乎就是和蔡希崇并驾齐驱，他隐隐冒出了个猜测，这位老兄该不会是在和他别苗头吧？呃，今天自己是不是太高调、太张扬了一点？陆迟开始自我反省。
　　雾原山隧道路况较好，虽然也有一些车祸，但是基本不影响队伍通行，所以不到三分钟路程就过半了。
　　眼看出口在望，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惊呼，陆迟蓦地回头，看到路边一只丧尸正扑向身后的队友。雁翎刀正握在手上，来不及去想这丧尸刚才是躲在哪里的，陆迟大力扬手一掷，刀身嗖的扎进了丧尸的身体，这种攻击无法伤害丧尸，但是可以延缓它的动作。
　　在陆迟近身之前，严铮林已经将手里的□□捅入丧尸的眼窝。
　　随着大量脑浆和各种青黑色的液体流出，丧尸抽搐着倒下了。
　　严铮林拔出了他的□□，陆迟也收回了他的雁翎刀，这时旁边有人颤抖着说了一句“队长，我、我受伤了。”
　　陆迟抬头，看到一名叫德弗里的队员身体僵硬，脸色铁青，他的下巴到脖子间有一道血痕，那只能是被丧尸抓的。
　　所有行动队队员不都是会接种疫苗的吗？陆迟有点疑惑。
　　严铮林打开对讲机大喊道：“郭子，血清！”
　　郭子聿很快就冲过来了，而德弗里也已经有了更多感染迹象，等到严铮林把血清给他打进去之后，他的身体已经不可遏制地在发抖了。
　　接下来按照标准程序，严铮林给他的队员上了手铐，“没事，很快就会好的”他拍着对方的肩膀安慰。
　　严铮林的手搭上德弗里肩头的时候，变故陡生——
　　陆迟正站在两人身边，在那名队员歪头的刹那就将一只手插了过去，挡住了咬向严队长的牙齿。
　　“德弗里——”大家齐呼出声。
　　瞬息之间，那位名为德弗里的人类已经死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毫无理智的丧尸，它双目赤红、嚎叫着想要撕咬眼前的新鲜血肉。
　　这几乎就是瞬间丧尸化了，时间这么短也是很少见的。陆迟迅速拉住丧尸背后的手铐，一脚踢在膝窝里将它踹倒。
　　这时蔡希崇拔出一把手□指着丧尸的额头。
　　严铮林沉声道：“好兄弟，安息。”说罢，他对着蔡希崇微微颔首。末世里走过这么多年，大家都知道这个状态就意味着丧尸化已经是不可逆的了。
　　砰——
　　清脆的枪声回荡在隧道里，昭示着地球的人口钟又退后了一格。


第25章 好一条粗大腿
　　走出隧道的时候正是午后一点多，天气多云，因为北方冷空气袭来，阳光也变得有点萧瑟，而空气里竟然有点恍惚的甜香。
　　陆迟茫然四顾，最后看到隧道口绿化带的杂草丛里有几棵桂树，在多年无人养护的情况下依然顽强地存活着。
　　真不容易啊，他想，人类可要脆弱多了。
　　刚才在隧道里，如果他检查得更仔细一点，那只丧尸对上的应该就是他，他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有事，那么德弗里就不用死了。多一个人活下去，人类就多一份希望，所以这次，他真的太大意了。
　　陆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收紧握拳。
　　“你的手没事吧？”有个声音响起，陆迟抬头看到严铮林走到了跟前，严队长眉间紧蹙、略带担忧。
　　“没事。”陆迟正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一般的伤害无法穿透他的皮肤，而且就算他被丧尸咬到了，也只能算小伤。
　　“刚才谢谢你。”严铮林说，虽然当时他未必就会躲不开，但是陆迟能在第一时间伸手为他阻挡，那就值得他真心感谢。
　　陆迟摇了摇头，他现在有点情绪低落，所以只是轻声说了一句，“队长客气了”，然后就转身走开，加入了旁边的队伍。
　　严铮林在原地站了两、三秒，郭子聿经过的时候喊了他一声“队长”。
　　“准备战斗吧。”严铮林说。
　　队伍在隧道口外设伏，负责吸引丧尸的还是陆迟，战斗结束得也比较快。靠近洞口的丧尸大概被隔壁隧道的动静影响已经跑掉了不少，所以剩下的也就一百多只。
　　丧尸处理完毕之后，队员们又稍微清理了左侧隧道，只要能保证车辆通行就可以了，右侧隧道可以暂时不管。三点半的时候严铮林宣布收队，他们现在距离基地越来越远，路上花费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因此剩下的工作只能明天再来。
　　德弗里的尸体被装进了裹尸袋，然后就地掩埋。基地有规定，丧尸化以后的尸体一律不得带回去。回程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沉默，唐天逸跟德弗里是两年前同一批进的队，关系还不错，所以尤其难过，陆迟忍住了没有打扰他。
　　回到基地后，陆迟去找了郭子聿。
　　“你们不是都打了疫苗吗？”
　　“疫苗不能保证百分百有效。”郭子聿叹气，“我们每隔三个月注射一次疫苗，每次注射都会有千分之一的概率直接丧尸化，今年整个行动队就出现了一例。然后在任务过程中，如果被丧尸病毒接触到伤口，只有百分之七十左右的概率能成功免疫，剩下的照样会感染。我们二队今年感染了五个，其中一个运气不好没等到血清，剩下四个只救过来一半。”
　　“疫苗有效率这么低？”陆迟有点不敢置信，他以为起码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
　　“是啊，血清效率也不高，而且生产难度还很大，目前只能保证少数部门接种，连外部搜索队也没有。”郭子聿拍了一下陆迟的肩膀，“成功免疫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免疫失效会成为丧尸的同类，它们不吃同类，但是如果一个成功免疫的人类落入丧尸群中，那他就只能是食物了。所以——”郭子聿抬手到陆迟的平头上搓了一把，“你小子也别仗着自己的免疫力就以为天下无敌了，丧尸病毒治不了你，它们还有物理攻击呢。”
　　“郭哥。”陆迟挺直了背，神情认真地说：“你能不能带我去见医疗部门的专家啊，我觉得我身上的抗体肯定能生产出更好的疫苗。”
　　郭子聿发现自己那么多话都白讲了，这小子还心心念念要拯救世界，简直圣父附体。
　　“你进基地的时候已经抽过血了吧，有什么特别人家早就找上门了，还用你自己去？”郭子聿想让陆迟放弃幻想，“你不用打疫苗，就已经比我们多了一重保障，要好好珍惜。”
　　被郭子聿几句话打发了，陆迟有点忧郁，他只想着来行动队以后可以趁着打疫苗的时机见到病毒学家，却忘记自己是不需要接种疫苗的，也就是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机会。
　　怎么办？其实陆迟也不清楚自己的免疫力和其他先天免疫者有什么不同，只是那个把他送过来的家伙曾经拍胸保证‘能抵御一切牛鬼蛇神，第三代丧尸病毒也不在话下’，说起来那家伙到底有没有撒谎呢？
　　隔天行动二队返回莱南山清理了最后一条隧道，接着他们又花了两天把整个路段又顺了一边，确保车辆通行无碍，才算完成了任务。
　　严铮林给大家放了两天的假，唐天逸说正好回家过节。
　　“什么节？”陆迟一脸问号。
　　“满月节啊。”唐天逸说，“这是我们德帕独有的节日呢。”
　　“是么，听起来挺有意思的。”陆迟说。
　　唐天逸是德帕本地人，属于相当幸运的末世幸存者，病毒爆发的时候他们就及时躲进了娄关基地，没受什么大罪，除了条件艰苦一点，到底一家子平安，现在唐天逸父母双全，家里好像还有兄弟姐妹。
　　果然如此，陆迟想，命运对唐天逸格外仁慈，所以这孩子才能保有那份可贵的赤子之心吧。
　　陆迟在评估唐天逸的时候，郭子聿也和严铮林在讨论陆迟。
　　“我发现那小子有点意思。”郭子聿趴在桌子上看他们家队长写任务报告，一边闲聊，“他好像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拯救世界，不是开玩笑、不是演的，居然还挺认真。”
　　严铮林的笔一顿，在报告单上留下了一个小圆点。报告单是每次结束任务以后必须上交的文件，一般都是由队长来完成。单子只有半张A4纸大小，上面需要简单填写任务经过，倒不是很麻烦，毕竟是末世，原本很多不怎么必要的繁文缛节都被省略了。
　　严铮林忽略了纸上的小黑点，继续往下写，而郭子聿的话也没有停。
　　“幻想自己拥有超能力，可以拯救世界什么的中二梦想，老子年轻时候也有过。”郭子聿念叨着：“甚至在末世开始那段时间，真是天天希望自己能变成超级英雄啊，可惜——现实很残酷。”
　　严铮林停下笔问：“你说陆迟的父母都死在碎金了？”
　　“是啊，他的简历这么写的，面试的时候他也这么说的，真真假假倒是无从查实。”郭子聿回答。
　　要一个末世逃生好多年的人提供身份证明确实强人所难，所以德帕对新入城者的来历还是采用自述为主，只要没有相悖的证据，那就当成事实，这也代表着德帕是一个新世界，你的一切将会在这里重新开始。
　　所以陆迟的身世只要他自己一口咬定，那么谁也无法质疑。
　　可是一个十五岁就遭遇末世、失去父母亲人、独自颠沛流离多年的人，为什么还能这么自信而开朗呢？陆迟的精气神真不是伪装，他看起来总是那么满怀希望、生气蓬勃，好像只要他再努力一点、再坚持一下，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危机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一样。
　　那个人好像——不知道‘绝望’二字是怎么写的，这真是一种令人厌恶，同时又禁不住妒忌的特质啊，严铮林心想。
　　休息天陆迟没什么事，他就去德帕市区逛了逛。娄关与德帕之间是有班车的，除了工作需要，乘坐需要支付流通券，好在也不贵。
　　班车都是七点半出发，到德帕二十分钟，去自由市场是来不及了，所以陆迟下了车就到别的地方转了转。虽说是本地满月节，但德帕的整体氛围并没有什么变化，基地不会放假，也没有节日福利，当然对于大多数幸存者来说，这其实是个悲伤的日子，因为与往昔幸福团圆的日子相比，现在的生活一点也不值得庆祝。
　　陆迟无所事事地游荡了大半天，在那张德帕市区图上做了很多记号，黄昏时分去坐班车回娄关。他中午吃的是自带的压缩口粮，都是这几天出任务省下来的。嗯，刚来基地的时候穷怕了，陆迟攒食物已经攒成习惯。
　　提前半小时到了发车点，现在下班时间未到，车也还没来，夕阳西下、秋风瑟瑟。其实陆迟完全可以自己步行回去，但是基地规章不允许。德帕现在还是有点军事化管理的作风，一般人不能随意离开基地，在主基地和卫星城之间来回也必须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穿着行动队发下来的作训服，背着个简易包，陆迟双手插兜靠在停靠点的路牌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几分钟后有个人大步向车站走来，也是一身作训服，陆迟定睛一看，正是面试会上疯狂怼过他的那个小白眼狼——特战部行动一大队的副队长叶云堂。
　　郭子聿曾经问陆迟和这位叶大少有什么过节，陆迟装茫然表示他什么也不知道，于是郭子聿就隐晦地向陆迟暗示这人后台很大，最好不要招惹。
　　后台很大？大到什么程度呢？
　　郭子聿伸手往头顶一指，“人家老爸是原德帕市长，现在基地联合管理委员会的会长。”
　　原来是‘太子爷’。
　　好端端一根粗大腿，可惜被陆迟得罪死了。


第26章 不拯救世界不习惯
　　虽然现在开始讨好可能晚了，不过秉承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在叶大少注意过来的时候，陆迟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很和善、很友好，非常有诚意的微笑。
　　陆迟这身皮囊卖相格外好，比他曾经用过的有过之而无不及，陆迟犹记得当年自己也是风华正茂翩翩少年，阳光帅气，走在路上还有小姑娘脸红的。
　　遗憾的是，叶云堂并不是小姑娘。
　　叶云堂没有想到前头这人是认识的，对方冲他笑的时候他还晃了一下神，慢了半拍才认出陆迟。从迷茫意外到惊诧，叶大少心情正不好，陆迟的出现算是撞枪口上了，所以他黑着脸冷哼了一句“娘——炮！”
　　热脸贴到对方冷屁股的陆迟简直日狗……娘什么炮？哥怎么会和那个词联系在一起？！哥站直了比你小子还高好不好？！特么就不应该对这小白眼狼抱有什么和解的期望！
　　陆迟唇角的笑容霎时冻结，和煦春风消失，变成了朔风卷地的严冬。
　　擦，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熊孩子，好想把这小子拎起来修理改造一下啊！不过哥不能跟你这厮一般见识，哥到底是要拯救世界的男人呢。
　　嗯，既然这么难讨好，那就不讨好了。
　　叶云堂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有点过火，怔愣间陆迟已经换了脸，转身不再看他了。道歉这种事叶大少还不想做，所以他朝着反方向掉了个头，站到了停靠点另一侧。
　　接下来这段时间陆迟就当边上没有叶云堂这个人了，班车来了就径直上去。叶云堂上车的时候，看到陆迟已经在最后一排坐好了，只见那人斜倚着靠背，头歪在车窗上，眼睛半眯着似睡非睡，修长的脖颈连着肩膀的线条显得随意而闲适。
　　踌躇了一步，叶云堂坐在了陆迟前面两排的位置上。
　　两天休息很快结束，高速隧道清理完之后，陆迟参与了不少新任务，都是比较常规的，比如岐东割晚稻、南溪收玉米等等。下地的活自有农业部门和其他部门调配人手，行动队的职责还是维护安全，因为大部分农田并不在电网范围内。
　　水稻和玉米收获、马铃薯和油菜被种了下去，田里的工作量减少之后，大批行动队队员也被重新安排，陆迟到岐东改建指挥部出了十几天任务，期间碰到叶云堂几次，不过两人都当对方是空气，所以倒也相安无事。
　　十一月中旬，德帕的天气到了深秋，郭子聿通知陆迟准备参加一个长途任务，所谓长途，那就是一出去好多天回不来的。
　　“本来队长安排你们这批新人在岐东执行任务的，如果你想留岐东也可以。”郭子聿还给了个选择。
　　“我当然选外勤任务。”陆迟回答。
　　郭子聿：“为什么？”
　　陆迟毫不犹豫道：“外勤任务补助高啊。”
　　郭子聿愣了一愣，“没听到你说拯救世界我还真不习惯。”
　　“我这不是怕您不喜欢这种论调么，所以才稍微掩饰了一下。”陆迟笑嘻嘻地表示。
　　郭子聿无语了。
　　第二天开会的时候，陆迟才知道这次任务不一般。
　　任务目的地白泉，是位于德帕西南一千多公里的一座城市，以前走高速大概十几个小时的车程，现在当然不可能了。因为路途遥远、补给不便，所以参加任务的人数也有限制。更重要的是此行沿途会经过好几个幸存者基地，那些基地与德帕没有直接往来，为了避免触动各方的敏感神经，他们不能用德帕行动队的名义出行，而是要伪装成一只普通车队，军用吉普、军用装甲车、军队作训服乃至大口径机关□都不可能使用了。
　　严铮林介绍了任务目标：在白泉市郊某处研究所寻找一批资料。“这是生物实验室那边的重要需求，所以也是秘密任务。”严铮林说：“保密级别一级，不管是任务前还是任务后，不得对外泄露任务详情。”
　　没想到生物实验室的边还没摸到，生物实验室的任务却先来了。
　　下午的时候陆迟领到了他的任务物品，几身便服、一个睡袋、一个背包。服装以便于运动的卫衣牛仔裤为主，也不知是后勤部从哪里翻出来的，有点轻微的霉味儿；睡袋和背包是二手的，好在都清洗过，还算干净。
　　陆迟比其他人多拿到了一样东西，就是以前后勤部答应过的雁翎刀刀鞘及配件，东西做得很精巧，用的是纯牛皮，尺寸合适、结构合理，背在背上的时候取用也很方便。
　　换了新装以后，陆迟觉得自己这样更像末世求生的幸存者，如果他一开始就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严铮林面前，严队长对他的戒备大概能够少一点吧。
　　此行行动二队共派出了九个人，分别乘坐三辆车，严铮林、安格斯、蔡希崇一组，阿费莱、朱志新、阿瑟一组，郭子聿、唐天逸、陆迟一组。人都是队里的好手，车都是没有德帕标记的越野车，就这么组成了一个低调内敛不起眼的小车队上了路。
　　刚出德帕路况较好，郭子聿就让唐天逸来开车，自己就回头跟后座的陆迟聊天。
　　郭子聿：“会开车么？”
　　“应该会。”陆迟说。理论他都懂，就是没有实践过。
　　“现在不方便。”郭子聿说：“回基地以后再给你练吧。”
　　“行啊。”陆迟没意见。
　　车队经过上个月清理过的莱南山隧道，进入了云明州境内，他们将在这里转入梁章十二号高速公路，继续往西南行进。此行当然不可能全程高速，走一级公路的话预计会多出将近一千公里的路程，不过好在他们准备的燃料很充足的，路上应该不需要操心这方面的问题。
　　过了莱南山，云明州基本都是平原丘陵地形，偶尔遇个隧道也都是小规模的，车队一路行驶吸引的丧尸数量也不多，都让头车的蔡希崇开枪解决了。
　　自从意识到蔡希崇有点和自己较劲的趋势，陆迟就放弃了显摆自己的枪法，老老实实装鹌鹑，只有碰到丧尸数量比较多的时候才补几枪。
　　这一天开出了四百多公里，薄暮时分，车队开始寻找宿营地。夜间行车可不是个好主意，汽车引擎声会吸引沿路丧尸，而道路状况又存在不确定性，如果弄到前有堵车、后有丧尸的地步就很不妙了。
　　车队在一个叫“河瑞”的出口右转下了高速，停在了收费站旁边，检查了收费站配套的办公楼之后，队员们就在这栋楼里过夜了。
　　老规矩，所有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留一个人在外面守夜。陆迟主动要求值第一班，没人和他争，因此很容易就如愿以偿了。
　　吃过了晚餐，严铮林走出办公楼，看到陆迟抱着他的步□坐在门口的车顶上。
　　“你的夜视仪呢？”严铮林抬头问。
　　“在这里。”陆迟伸手在旁边抓起一个东西晃了晃，然后放下，“我现在还看得见。”
　　最后一缕晚霞早已被西下的夕阳收回，一弯新月挂在西南角的天空，坐在车顶上的青年一身运动卫衣装束，兜帽罩着头，露出清隽的侧脸线条。
　　现在的陆迟看起来就像那些末世之前的普通大男孩，恣意而青春，当然如果这世界上没有丧尸病毒，陆迟的年纪确实应该正在上大学。他也许会捧着书本苦学，也许会在球场上挥洒汗水，也许会在琢磨如何吸引女孩子的注意，他会享受美食、会享受运动、会享受音乐、会享受其它一切美好而平凡的东西。
　　但现在，他却只是个孑然一身的末世幸存者。
　　心情忽然有点难以言喻，严铮林道：“觉得冷的话，可以待在车里，还有，十二点叫醒我”。
　　“队长放心。”陆迟答应得好好地。
　　因为蔡希崇负责清理路上丧尸，所以头车是严铮林和安格斯轮流开的，现在严铮林确实需要休息了，可他却并不怎么放心，睡前依旧在自己的腕表上定了时。
　　十二点的时候，严铮林醒了过来，他先睁眼躺了一会儿，身边是战友们的鼾声，房门关着，陆迟一直没有进来。
　　严铮林看了看表，决定再给陆迟十分钟。
　　零点十五分，严铮林打开睡袋爬起，小声穿好外套开了门。他们的越野车就停在楼前的空地上，陆迟还一样坐在车顶上，夜视仪也没有戴，仰着头似乎在看月亮，此刻听到动静转身看过来。
　　月上中天，午夜的风带着沁凉的寒意，“陆迟”严铮林开口问：“为什么不叫我？”
　　陆迟笑了，是一种虽在黑夜也异常明亮的笑容，“不好意思，没注意看时间”。说罢他很自然地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表，“还好没有晚太多”，而后翻身从车顶跳下。
　　就在这个当口，严铮林听到远处依稀有些丧尸的叫声，他神色一凛，快步攀上车顶用夜视仪查看。
　　“看不到的，还隔着挺远。”陆迟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已经叫了好几个小时，不过没有靠近，数量估计也不多。”
　　“嗯，那就不管它。”严铮林说。
　　陆迟突然抬起头，他眼睛发光、语气里带了满满的兴味，“队长，要不我过去看看吧。”说着他还抽出了背后的雁翎刀，“我用刀，不会有太大动静的。”
　　.


第27章 通行费又名买路钱
　　听到陆迟的提议，严队长眉头一拧，轻斥道：“别节外生枝。”就知道这小子不省心。
　　想去探险队长不准，陆迟只能老老实实去睡觉。
　　昨天赶路的时候陆迟在汽车后座打过几个盹，本来觉得大家都挺辛苦，自己干脆值一整夜的班好了，如果严铮林没有出现，他确实没打算去叫人。不过现在想想，这做法还是太激进了点，严队长到底对他还不够放心啊。
　　睡了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其他人还在好梦，陆迟有点无聊地竖起耳朵。过滤掉室内的呼吸和窗外的鸟鸣，陆迟听到了严铮林在门外踱步的声音：往左十步，立定，往右十步，转圈，再次往左……
　　很有节奏的脚步声，很安心的感觉，陆迟眼皮沉了沉，突然间脚步声一变，没有继续沿着固有的路线而是朝着房门而来，与此同时陆迟也听到了其它一些东西，所以他立即坐了起来。
　　严铮林推开房门，看到睡了一地的队友，只有陆迟是坐着的，人还在睡袋里，看起来就像条毛毛虫。毛毛虫眼睛锃亮、一脸警惕地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起来吧，有人来了。”严铮林说，他用的是正常音量，行动队队员警觉惯了，这下大部分人都醒了过来，没醒的也被推醒了。
　　陆迟第一个摆脱睡袋站起来，拿上了他的武器，严铮林出了门，他也就跟了出去。
　　河瑞收费站办公楼就位于高速出口匝道的右侧，距离路边十几米，周围都是绿化景观，门前有一小块空地，从门口可以看到收费站或者另一端的道路。
　　就在那段道路上，远远过来了一辆皮卡车，只见副驾驶探出一只握着警用转轮枪的手，二排伸出几把闪着光的刀，后方货箱还有人挥着棍棒大声呼喝着。
　　那辆皮卡原本是奔着收费站去的，在发现办公楼有人后急停了下来，上面的人呼啦啦下车摆开了架势。全部都是青年男性，服装风格混搭，手里持有武器，拿枪的那位看起来地位挺高，仍旧留在座位上。
　　陆迟数了数，足足十个人，比己方多出了一个。
　　行动队这边并没有全部出场，蔡希崇和唐天逸都没有现身，所以表面上只有七个人。
　　“喂，兄弟——从哪里来啊？”对面有人出来喊话，是个大嗓门的黑脸汉子。
　　“我们从伊波过来。”严铮林回答。
　　“昨天走的是高速吧？”没等严铮林回答，对方又道：“过了收费站没缴费是不是，现在赶紧过来补了。”
　　“什么费？”
　　“道路通行费呗。”对方笑起来：“你要叫买路钱也可以。”
　　“怎么收？”
　　“一辆车五十升汽油，一个人二十升汽油，没汽油用食物粮食也可以，一升汽油换十斤大米，咱们这里明码标价，换算合理得很。”汉子说得挺得意，他身后的同伴也挥了挥手里的武器以示支持。
　　如果把这个费用一交，白泉就不用去了。
　　“汽油没有，大米也没有，换别的行不行？”严铮林依旧气定神闲。
　　“换什么？”大汉问。
　　“子弹。”
　　“你们有子弹？！”大汉惊了一下，回头跟副驾驶位上的人嘀咕了几句，“什么口径的，有多少？”
　　“各种口径，要多少有多少。”严队长说完，仿佛变戏法似的，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掏出了枪。因为保密需要，今天大家拿出来的都是手□，不过全是军用枪型。
　　草，这么多枪？真的假的？别是塑料玩具吧？对面有人议论开了。
　　砰——皮卡的左侧后视镜不翼而飞。
　　严铮林身边的人都没动，不知道是蔡希崇还是唐天逸放的冷枪。
　　收费团诸人脸色猝变，黑脸大汉还比较镇定，开口劝说道：“兄弟别上火，有话好好说。河瑞这段路确实是我们在清理的，你们如果从伊波过来就该看得出来。这年头谁活得都不容易，咱们打个商量，一升汽油换一发子弹行不行？”
　　这种形势下还想着讨价还价也是绝了。
　　“不行。”严铮林冷酷地回答：“十秒钟之内离开，否则就不用走了。”
　　最后通牒发下去，收费团选择妥协，皮卡车飞速掉了个头，朝着来时的路一溜烟跑了。
　　“行了，赶紧吃完饭上路吧。”严铮林说。
　　这次外勤，行动队带的给养除了常见的虫子饼干和肉罐头，还带了一些简易自热食品，上午有空还能烧点热水喝。
　　陆迟回到刚才那个房间，发现唐天逸已经用一只野营炉把水烧上了，原来刚才只有蔡希崇一个人负责打埋伏，唐天逸是留下来做饭了。
　　“这种小打小闹，有崇哥出马就够了呀。”唐天逸一天往水里加汤料，一边搅拌，“云明这边没有大型基地，所以各种打游击的小队伍特别的多，他们也就欺负欺负普通幸存者，遇到咱们行动队根本就不够看。”
　　陆迟点头，游击队和正规军当然不能比。
　　就着热汤啃干粮，味道还不错，吃完饭大家收拾东西上路，陆迟照例省下了一部分食物藏在背包角落里。
　　这天的路途比较不顺，重回高速以后没开多远前方就遇到车祸现场，队伍不得不停下来拖开几辆挡路的小车，过了一段又发现更严重的车祸，这次是重型卡车和集装箱运输车之间的事故，清理是不可能的了，只能选择破坏中-央分隔带借道对向车道行驶。
　　到了下午三点，一段高架引桥居然断掉了。
　　坍塌的桥墩和桥面碎块上已经长满了杂草。
　　“怎么就塌了呢？”郭子聿望着远处的大豁口叹气，只要再走几公里，他们就可以上十二号公路了。
　　不过这时候追究桥塌的原因也没有用，严铮林掏出一本地图册研究了一下，决定让车队返回前个出口离开高速。陆迟盯着那个红皮本子发愣，居然是他以前在自由市场上见过的那版《新编梁章地图册（联邦历131）》，话说那位卖书的哥们确实良心，离开德帕以后地图册的用处果然很大。
　　于是车队掉头，往回开了十公里，在云岭出口下了高速。
　　云岭是个小城市，也是梁章第五号高速和第十二号高速的交汇点。根据地图，只要穿过云岭市区往西二十公里，就有个第十二号高速的入口。
　　现在的问题是时间比较尴尬，三点半的阳光已经不再猛烈，车队需要在两个小时内穿越市区并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作为一个人口大国，梁章小城市的市区人口一般超过五十万，这其中大半已经转化成了丧尸，就算这些年损耗了一部分，留下来的起码也有十几万吧。
　　被十几万丧尸包围的结果自不用说，哪怕经常执行外勤任务的德帕行动队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严铮林在对讲机里通知“保持通讯，跟紧前车”，因为市区建筑物多、也意味着隐藏的丧尸多，所以车队需要安静而快速地通过。
　　除了伊波之外，这是陆迟第二次近距离观察丧尸统治下的城市。与遭过轰炸的伊波不同，云岭的大部分建筑都还保持着完好，除了沿街店铺有些人为破坏的痕迹。云岭位于德帕南方，虽然也已经入秋，温度倒是比德帕暖和一点，植物生长得也要更好、更茂盛。
　　这个寂静城市保持了很大的植物覆盖率，连城市主干道上都生长着很多顽强的杂草，车队安静地驶过，有时候因为草丛中的异物而颠簸。
　　到了市中心附近，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严铮林的提醒：“全体注意，有状况！”
　　“什么情况？”郭子聿连忙问。
　　第二车的阿瑟抢着回答了，“有人，还有丧尸。”
　　“前面右拐，绕过去！”严铮林下令。
　　头车加速来了个急转弯，离开了主干道，然后是第二辆车，等第三辆车拐弯的时候，陆迟他们也看到了前方的景象。
　　道路前方，有辆城市SUV正横冲直撞地急驰而来，而车辆后方影影绰绰的是成片丧尸大潮。
　　“靠，这么多。”郭子聿也忍不住咋舌。
　　第二代丧尸跑得比一般人快，但是快不过汽车，然而在复杂的城市道路里想要驾车甩脱大群丧尸也是很不容易的。城市道路纵横交错，而丧尸却永远不知疲倦，它们拥有惊人而敏锐的追逐能力，只要有一点动静，它们就可以一直跑下去，所以这种丧尸潮流一旦掀起来就很难平息。
　　陆迟全程注意着后方的形势，发现问题之后立即发出警报，“那辆车跟过来了，他们就在我们后面一百米。”
　　“擦，他们怎么不去死？！”郭子聿大怒，车队目前已经提速，这动静足以引出一些路边建筑里的丧尸了，再加上后面带来的那一大波，一旦走错路进了个死胡同，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这次有任务在身，杀丧尸可不是他们的目的，平安无事地到达白泉才是，不管是人还是弹药，都不应该浪费在这个地方。
　　唐天逸用对讲机将情况通报给了前车，严铮林的声音传过来：“我们现在向城北开，那里是工业区，路况应该会好一点，到时候找机会甩掉那辆车隐蔽起来。”
　　。


第28章 按图索骥不可行
　　下午四点，天色阴暗。
　　在云岭荒废多年的城市道路上，一小支车队和一大波丧尸展开了追逐战。车队已接近城郊结合部，这一带高楼逐渐减少，出现了各种建材、家具市场和众多汽车4S店。市场意味着人流，所以这些地方的丧尸也不会少。
　　陆迟回头盯着后面的动向，那辆车上的人驾驶技术不错，和他们跟得很紧，不过随着道路变得宽阔，距离也逐渐拉开了。这时对方副驾驶车窗打开，有人探身出来，陆迟以为对方想喊话，不料却看到那人举起了手里的一把枪。
　　枪声响起。
　　“怎么了？”唐天逸回头问，他刚才正在看前路，专心飙车的郭子聿当然也没有注意这些，只有陆迟一个人看到了。
　　“后面的人开枪了。”陆迟回答。
　　“啊？”唐天逸不解。
　　陆迟推测道：“他大概想打我们的轮胎。”
　　“什么？这王八犊子——”郭子聿怒不可遏，“陆迟，以牙还牙！”
　　陆迟遵令，他开了窗拿枪瞄准，如果击中对方车胎，那辆车就算是整个儿给丧尸送菜了，略一迟疑，陆迟还是打了对方的右侧后视镜。
　　后视镜就在对方枪手身边炸开，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人，但那边的胆子肯定是伤到了，那名枪手火速缩回了车里。
　　后面消停一点了，但是前面却遇到了麻烦，是对于车队来说最棘手的状况——道路阻塞，车速慢了下来。
　　“我有一个想法——”陆迟突然说，他的计划需要车上的另两人同意。
　　“什么想法？”唐天逸接口问。
　　“让队长他们在前面路口右拐，我们稍微降低一点车速，然后向左。”
　　这个计划说白了就先保证前面两辆车的安全，由第三辆车带着那辆城市SUV 和丧尸兜圈子。郭子聿迅速明白了，他对唐天逸喊了一句“对讲机”，唐天逸就把对讲机递了过去。
　　“队长。”郭子聿说：“你们前面路口右转，我们左转。”
　　“想干什么？”严铮林问。
　　郭子聿：“你们去探路，我们先带后面的去转个圈。”
　　严铮林想了几秒：“好，你们小心。”
　　“队长，您放心好了。”郭子聿语气很轻松，还对严铮林用了敬语。严铮林没有再说什么，车距很快就扩大了，然后前车右转。郭子聿飞快地转动方向盘，驶入了左侧的路口。陆迟看着后方，SUV跟着他们转弯了，丧尸队伍中的第一集团也跟了过来。
　　下午四点半，天色愈发沉郁。
　　“抓紧了！”郭子聿大喝一声，越野车一个急甩，略过路边的障碍车辆，车身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酸。
　　虽然是城市道路，但是因为杂物和阻碍比较多，这辆越野车的特长得以充分发挥，相比之下后面那辆城市SUV则要狼狈多了。本来这样下去甩脱后车很有希望，可是天就要黑了，在丧尸密集的城市里黑夜出行就意味着你是在大喇喇挑衅丧尸大军的敏感神经。
　　不行，还是要早点离开市区，陆迟正想着。这时候对讲机突然响了，严铮林的声音说：“郭子，你们能开到五宜路吗？这里有个很大的汽车配件市场，我们打算在这里设个埋伏。”
　　“什么路？”郭子聿抓瞎，一路狂奔根本就不辨方向，何况这还是个陌生城市。云岭地方太小，连梁章地图册上也没有收录市区地图，想按图索骥都不行。
　　“我知道！”陆迟飞快回答，“我知道那个市场的方向，我看到过路边指示牌。”
　　“行啊，你小子！”郭子聿喜道：“现在怎么走？”
　　“前面先右转吧。”陆迟说。
　　经过陆迟这个人肉导航领路，越野车一路急驰，很快那个汽配市场就出现在眼前。
　　“你们从东门进去——”严铮林指挥道：“穿过中心停车场，到西门出去，我们准备了□□。”
　　“好！”郭子聿更来劲了，车开得飞了起来，陡然又大喝：“东门在哪里？！”
　　“前方就是！”陆迟指点道：“郭哥只管向前开好了。”他抽空又看了一眼后面的SUV，距离又拉到了一百多米，对方几乎就要被丧尸大潮卷入了。
　　云岭汽配城是座占地颇广的建筑，主建筑呈回字形，东南西北各四个门，中间区域是停车场，方便各商家装卸货物。
　　越野车驶入汽配城的时候，停车场上还有不少货车横七竖八地撞在一起，不过到西门的路还算畅通。
　　“出了西门不要停，跟着前车一直走！”严队长指示。
　　“明白！”郭子聿大声回答。
　　刷——
　　越野车冲出汽配城西门，前方不远处两车队友正在等待，其中一辆已经发动，郭子聿没有犹豫就跟了过去。陆迟回身看后面，这才发现严铮林他们那车跟在了最后，后车窗打开，蔡希崇探身出去，举枪。
　　枪声，轰然而起的爆炸声，配件城西门一片火海。
　　车队出了城，很快甩掉了一些路上沾到的零星丧尸。
　　“我们回到来时的路上去，我记得那里有个合适的加油站。”严铮林通过对讲机指示，“对了，刚才那辆SUV也冲出汽配城了，不过他们没有跟着上来。”
　　“什么？被他们跑了？！”唐天逸愤愤不平，“太便宜那些坏蛋了！”
　　“怎么了？”严铮林不明白。
　　刚才兵荒马乱的，对方开枪攻击的事情还没汇报呢，唐天逸立刻告状：“他们开枪想爆我们车胎，忒阴毒！”
　　这时候，对讲机里很难得地传来了蔡希崇咬牙的声音“怎么不早说！”行动二队的神枪手郁闷了，他还特意等那车出了门口才扔□□呢，早知道自然就不用等了。
　　“难怪他们不敢跟来。”严铮林叹气，“罢了，算他们命大。”
　　下午五点，车队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小型的农村加油站，比上次在伊波遇到的那个还要小很多，只有四台加油机和两间小房子。三辆车停进了加油站，这里的建筑被人破坏得很严重，门窗都砸烂了，加油机全部推倒，到处荒草丛生，自然也没有丧尸。
　　建筑里面都是垃圾，清理起来也很费劲，最后大家都同意不进屋了。
　　于是就在车辆之间的空地上搭起了两顶帐篷，帐篷里勉强可以睡四个人，还有四个人睡在其中两辆车上，最后一辆车留给值夜的队员。
　　陆迟又一次提出要值夜。
　　“不用。”严铮林没同意，怎么说也该换人了。
　　“队长，我不是在逞强。”陆迟不死心，继续劝说：“我是真的不需要睡一整夜，因为我的睡眠质量太好了，一天三四个小时足矣。”
　　足矣？严铮林对陆迟也是没好气，干脆点头，你不是三四个小时足矣吗？“行，那今晚就安排三个人好了，阿瑟第一班，十一点陆迟，凌晨三点我。”
　　中间这班是最辛苦的，前后都休息不好，不过陆迟丝毫不以为意，他还在感慨严队长当真以身作则、身先士卒，每次值班都不落下他自己。
　　休息的时候，陆迟要和阿瑟呆在一辆车里，说这样到点了阿瑟可以直接叫醒他而不用惊动其他人。
　　“可是我值夜的时候喜欢自言自语，会影响你睡觉的。”阿瑟摸摸脑门。
　　“没事，我睡得可沉了，你唱歌都没关系。”陆迟非常大方地表示。
　　旁边诸人都表示出了极大的诧异，因为陆迟好巧不巧一语中的了。
　　说自言自语是阿瑟自谦，他确实喜欢在值夜的时候唱歌，虽然声音不大，但五音不全、荒腔走板，相当考验人类听觉神经的耐受力。
　　半个小时之后，陆迟享受到了阿瑟兄弟的个人演唱会。
　　陆迟本来也没打算睡觉的，他只是眯着眼睛假寐，阿瑟见到陆迟没动静之后就开始哼歌，是一种有点古怪、又有点熟悉的曲调，陆迟正在回忆这是什么歌呢，演唱者就更换了曲目。
　　阿瑟唱歌都没头没尾的，想起来唱一段，突然又停住，过了一会儿可能会接着唱，也可能就干脆换一首，几个小时断断续续也不知唱了多少歌。
　　陆迟只听出了其中一小部分，剩下的他推测是‘新歌’，毕竟他离开之后到第二代丧尸病毒全面爆发中间隔了三年，这段时间出现的歌曲他当然不可能听过了。
　　在你唱我猜的游戏过程中，时间很快就到了，阿瑟‘叫醒’了陆迟，两人换班。接下来四个小时，陆迟是在阿瑟的呼噜声中度过的。
　　凌晨三点，又一次交班时间到了，陆迟蹑手蹑脚下了车，去了旁边另一辆车上。严队长一个人睡在上面呢，为了给上司一个工作严谨的好印象，陆迟这次来的很准时。
　　陆迟打开车门的时候，严铮林也睁开了眼。
　　“队长，三点了。”陆迟爬上副驾驶，轻轻关了门。
　　严铮林晃了晃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升起了驾驶座靠背，坐直了，从中控台上拿过水杯喝了几口凉水提神，那边陆迟已经自动把副驾驶靠背降下躺好了。
　　嗯，打算睡这里？严铮林有点楞，随后又想到这样确实更合理，陆迟现在跑回去可能会吵醒阿瑟呢。看到对方双手环胸躺着，严铮林扯下身上的毯子丢过去，“盖着点，当心感冒。”
　　陆迟闻言支棱起脑袋，大眼睛眨了眨，“啊，谢谢队长，不过毯子够大的，不用全给我，咱们分着盖吧。”说着就把一头扔了回来，只拉起另一头搭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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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决定一切的关键
　　下半夜确实有点冷，严铮林懒得重新找毯子，所以也没推辞。于是就这样两个人分着一条毛毯，一个缩着身体睡觉，一个端坐值守。
　　陆迟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毛毯盖到胸口，然后双手放身侧，闭上眼开始睡觉。陆迟以为他不一定能睡得着的，做出睡觉的样子也只是为了安严铮林的心罢了。出于观察需要，严铮林已经将驾驶位旁边的车窗降下了一小半，所以陆迟还可以感觉到一小股夜风吹进了车里，带来了一丝凉意，也带来了一点属于严铮林的气息。
　　严铮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陆迟试图分析他们队长的脾气秉性，但是才一开始脑子就糊了一大片，变得粘稠而沉重，所有的思绪都散在了无边无际的迷雾里。
　　严铮林的视线在窗外逡巡了一圈回到车内，就见身边的青年已经睡着了。夜色朦胧，可以看到陆迟的眼球正在快速运动着，这是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的表征。这么快就可以进入深度睡眠？如果是真的，那么对方说一天睡三四个小时足矣到也没有撒谎。
　　收回视线，严铮林看向车外，拂晓将近、夜色更浓，远处的景象都隐在一片墨色中。夜视仪好像放在后座了，严铮林探身去后排找东西，不小心碰到了副驾驶的座椅，陆迟发出了细微的哼哼声，严铮林以为自己吵醒对方了，动作定在半空，过了一秒钟去看，只见青年咂摸了一下嘴巴，歪着脑袋在毯子上蹭了蹭，睡得可欢实了。
　　拿到夜视仪，严铮林先观察了一遍四周，没有任何异常，然后他忍不住又转头去看陆迟，说起来这小子比唐天逸还要小点吧。
　　陆迟睡觉很老实，不打鼾也不乱动，就是偶尔会发出一些很轻很小的鼻音，像是初生的小动物般幼细而柔软。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严铮林想，这个人经历过最残酷的末世考验，却依然活得恣意张扬、仿佛全身沐浴着阳光，真想知道他脑子里跑的是啥。
　　睡梦中的陆迟开始呓语，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
　　严铮林一时好奇心起，凑过去细听，却只听到一些零碎的词语，多少……钱……我考虑……成交……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严队长一头黑线，梦见买东西吗？
　　陆迟确实在做梦，那是一段与过往记忆纠缠在一起的梦。梦境芜杂又散乱，所有的一切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但是在所有的混乱中，有那么一段经历异常清晰，那是改变一切、也决定了一切的关键。
　　“他们给出的报酬很高。”
　　“副作用呢？”
　　“不用担心，保证没有任何副作用。”
　　“是吗？”
　　“这是个好机会。”
　　“我会考虑的。”
　　炫目的灯光明明灭灭，那是一座巨大而深邃的建筑，洁白、冰冷又寂寞，云端的天堂触手可及，他脱离了一切、却又被禁锢在原地。
　　“那么陆培林，请在这里签下你的名字。”
　　陆培林……对了，那是他的名字，他曾经就是那个人。
　　陆迟睁开眼睛，第一缕朝阳已经照亮了东方的天空，云岭郊外的这个小小的加油站也迎来了曙光。
　　陆迟活动了一下脖子，正想起身的时候就发现严铮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车了，整张毯子都盖在了他身上。睡得这么沉？陆迟有点不可置信。也就关了门在娄关基地的单人宿舍里他才能这么放心安睡，以前搜索队的集体宿舍都不能，更何况现在露宿在外、到处都有丧尸出没。
　　警觉松懈了，还是严队长在身边太有安全感了？
　　车窗被人敲了两下，陆迟转头看到了唐天逸。
　　“快起来吃饭了。”唐天逸招招手。
　　因为午餐都在车上干粮解决，晚上又不方便生火做饭，所以早餐照例是车队一天之中最重要的一顿。负责做饭的是唐天逸和阿费莱，他们一般会烧一锅水，然后往里面加点脱水蔬菜、肉干和罐头食品，最后煮成一锅卖相可怕、味道却还不算太坏的热汤。
　　每位成员都可以分到一杯这种汤用来配压缩饼干，虽然不能说丰盛，但是比光喝凉水还是要好太多了。
　　吃饭的时候，朱志新跟严铮林说他认为这个加油站还有潜力可挖。
　　“加油机都破坏了，但是地下储油罐那边没有打开过的迹象，如果密封得好，汽油应该还能剩下一些。”
　　严铮林闻言点了点头，“抽上来要花多久？”
　　朱志新估计了一下，“重新疏通管道，安装马达，四、五个小时总要的。”
　　四、五个小时花在这里就意味着今天又跑不了多少路了，“算了，现在燃料应该还够用，实在不行我们回程的时候再来这里。”
　　昨天进度严重落后，严铮林不想再拖下去，于是饭后车队就立刻出发了。
　　今天走得还是昨天那条路，街面上看得到昨日丧尸大潮路过留下的痕迹，甚至还有一些因为被踩踏而失去行动力的丧尸在地上爬行。车队呼啸而过，碾得一路嘎吱作响。
　　郭子聿一边开车，一边和唐天逸聊这个城里还有多少丧尸，顺便骂骂那辆城市SUV。陆迟没有参与讨论，他时刻前后观察，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车队顺利离开云岭市区进入第十二号高速公路入口时，陆迟有了新发现，他打开左侧车窗，伸出半个身体向外看。
　　唐天逸留意到陆迟的动作，有点讶异地问：“陆迟，你干嘛呢？”
　　“我看到了昨天那辆车。”陆迟说。
　　“在哪里？”唐天逸忙问：“我也看看。”
　　“现在看不见了。”陆迟关好车窗：“他们在高速匝道之前的拐角，不止昨天那一辆车，还有另一辆黑色的。”
　　“他们想干嘛？找我们麻烦吗？”唐天逸皱眉头。
　　“他敢来就好。”郭子聿道：“爷正想找他呢。”
　　“没有跟过来。”陆迟摇头，“也许是想先探探我们的虚实吧。”在这个没有规则和道义的末世里，任何一支陌生势力都是危险的，虽然昨天他们也算间接救了对方的命，但是对方的意图却不能妄下论断。
　　驶上高速公路之后，开始车队行进速度还不错，但是到了午后就慢了起来。此时他们已经临近云明州与栎西州交界的九栎山区了，山区就意味着隧道，而隧道就意味着大量丧尸。
　　严铮林通过对讲机和郭子聿商量了一会儿，最后决定提前离开高速改走一级公路，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路上就没有隧道了。这一段一级公路上也有个将近一千米的神龙岭隧道，另外还有两个小隧道，当然比起高速公路上的七个大规模隧道还是简单多了。
　　下午四点，车队在距离神龙岭隧道十五公里处止步了，要在天黑之前通过隧道是不可能了，只能停在这里。根据经验，丧尸夜间无目的游荡直径一般不会超过十公里，所以这个距离还是比较安全的，正好这个路段地势平坦，前后道路都很通畅，也算进可攻退可守。
　　路边不远处有几幢民房，照例还是需要清理一下的，攻坚小队由严铮林、安格斯和陆迟组成，郭子聿、蔡希崇、阿瑟负责策应，剩下三人周围警戒。
　　这是一个规模很小的村子，只有依山而建的四、五户人家，房子都只有两三层，除了靠近一级公路的一户人家开了个小杂货店，剩下几家都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规模小、人口简单，丧尸自然也不可能太多。
　　这种时候陆迟自然要责无旁贷地打头阵，他是第一个进入杂货铺的，这里的店面连着住家堂屋，门虽然关着但并没有上锁。抽出雁翎刀，一脚踢开房门，陆迟首先看到墙边的货架全部被清空了，接着他发现货架下有一具骸骨，是人类的，然后经过堂屋踏入另一侧的厨房，灶台旁还有一具人类骸骨，这时候他已经有个很不好的预感了。
　　严铮林跟在陆迟身后，他也看到了室内的景象，沉默了两秒钟，严队长回头对安格斯说：“上楼。”
　　安格斯转身，本来他会是第一个上楼梯的人了，但陆迟却突然冲了过来，挤到安格斯前面抢先上了楼。
　　楼上三间卧房，第一间是空的，第二间有人死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从室内装饰来看这是老年人的房间，第三间有一大一小两具骸骨，大的倒在门口，小的在床头，看骨骼尺寸应该是母亲和孩子，孩子还是个幼儿，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所有家具都有被打开翻找过的痕迹。
　　一户人家四大一小，几乎同时死亡，死时没有丧尸化，所以杀死他们的不可能是丧尸，只可能是人类。
　　人类……这并不奇怪，严铮林见过太多了，他知道法律与道德的防线一旦溃败，人性之中的恶可以达到什么程度。即使在人类过去的历史上，这样的屠杀也不鲜见，更何况是在丧尸横行的末日世界。
　　但是陆迟的反应却有点出乎严铮林的意料，那个仿佛永远镇定的青年此时却不再云淡风轻，他站在那里，略略侧身，似乎是想要弯腰去触摸床上那具小小的骸骨，颀长的身形带着压抑而紧绷的弧度。
　　还没有习惯吗？严铮林有些疑惑。
　　是的，这是末世，这一切都并不意外，可知道和亲眼所见和差距是那么大，大到陆迟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平心静气、淡然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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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那不是找死吗
　　“队长，楼上怎么样？”郭子聿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严铮林再看了一眼陆迟，回复道：“楼上没事，我们去下一家。”他对安格斯点了个头，然后出了房间，沿着走廊下楼梯，到大门的时候发觉陆迟已经默默跟在了身后。接下来的行动陆迟一直缄默而冷静，也没有多少外露的情绪，但严铮林就是感觉这个人不一样了。
　　清理完成之后，车队开进了一级公路旁的一片空地准备宿营，唐天逸叫了陆迟一起去取水，同行的还有另一位队员阿费莱。
　　从小村子后面的一个山坡上去，可以看到远处有条山涧以及更远处岩壁间的一道微型瀑布。“我老早就看中那边的水了。”唐天逸咂着嘴说：“山泉水一般口感都很好。”
　　“是啊，咱们从德帕带过来的水放了这些天，味道可不怎么样。”阿费莱不能同意更多，他和唐天逸一样，一人拎着两个塑料储水箱，而陆迟则背着一套净水设备跟在最后。
　　看起来不远的距离，真走起来还是花了十几分钟，为了取得更好的水质，唐天逸选定的取水点就在那条瀑布下方。那里有个小水潭，被人工砌的水坝拦出大概五、六个平方的面积，潭水不到一尺深，清可见底，除了一些落叶，没有其它杂物。
　　选定地点，唐天逸教陆迟使用净水设备将水抽进水箱里。陆迟根据设备出水效率估计灌满四个箱子差不多要一个小时，好在今天下午时间足够，这个工作应该能在天黑之前完成。
　　唐天逸和陆迟忙着抽水的时候，阿费莱到附近溜达了一圈回来，“小唐，那边山坡上有不少被开垦过的土地，我想去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好啊，我也去。”唐天逸一听有吃的就精神了，他拍拍陆迟的肩膀，“小池子，这里就交给你了，哥去给你弄点好吃的啊。”
　　陆迟翻了翻白眼，自从两人因为谁大谁小的问题争论过一回之后，唐天逸就不放过任何可以占他便宜的机会，言必自称‘哥’，还时常给他取绰号，前几天是‘小路痴’，今天这个‘小池子’又是个什么鬼？
　　也没有等陆迟表态唐天逸就跑了，他和阿费莱到山坡上荒废的农田里去寻宝了。陆迟有点不放心，他站在水坝上伸长了脖子，远处田里枯黄的稗草乱蓬蓬的，隐约可以分辨出那两个人正拿着刀在刨土。看到那边附近没有特别高大的树木，也不像是可以隐藏丧尸的样子，陆迟稍稍放下了心。
　　过了一会儿，唐天逸用外套包了一堆东西捧回来，“小池子，看我找到了什么——”陆迟定睛一看，居然是不少番薯和芋头，这些作物虽然因为无人照料退化严重，个头都瘦得可怜，但毕竟算是新鲜食材，在连吃好几天罐头食品之后，这些纯正天然的东西尤显难得。
　　“明天早上可以熬个芋头粥。”把战利品倒在水潭边，唐天逸喜滋滋地盘算着，“然后把番薯烤着吃。”他蹲下来清洗刚刚的收获，洗好后将它们挨个摆在水边的石头上。
　　这时，陆迟未雨绸缪地考虑起回程的问题了，四个水箱，每个容量二十五升，灌满之后的重量有五十多斤了，再加上这些个番薯什么的，他们三个人肯定没办法一次性拿完的。
　　“我先回去一趟吧。”陆迟提出，“把已经灌满的这两箱水拎回去，然后再回来。”
　　“行啊。”唐天逸洗干净一颗番薯，拗了一截递给陆迟，自己抓着另一半咔擦咔擦啃了起来，有滋有味的样子就像在享用什么绝世美味。
　　生番薯这种东西，陆迟也是多少年没有吃过了，嗯，不对，他好像就没生吃过这东西。“少吃点，当心吃坏肚子。”给唐天逸一个忠告，陆迟把这截番薯塞进上衣口袋，然后去拎储水箱。
　　“行啦，我有数的。”唐天逸不以为意地挥挥手，继续一边洗番薯一边啃，跟个在偷吃的小耗子一样。
　　陆迟转身的时候瞄到远处山坡上阿费莱还在埋头翻土，干劲很足、看来收获也不会小，回头还得拿个大袋子来才行。
　　拎着水箱回到宿营地，陆迟发现那边场地已经清理干净，帐篷也搭好了。几名队员三三两两分散着，有的在整理物资，有的在擦拭枪械。
　　“怎么才回来啊？那两个人呢？”郭子聿看到陆迟就问。
　　“水源有点远，不过快了，我再跑一次就差不多了。”陆迟放下储水箱，去车上找他的背包，“小唐他们还挖了不少番薯，我拿个包去装。”
　　拿起背包，陆迟把里面的个人物品以及这几天偷偷存下来的食物卷吧卷吧团在一起塞在后座角落里。
　　“怎么，还有番薯？”郭子聿挺高兴，“那敢情好啊。”
　　陆迟将背包带子往胳臂上一套，飞快的就跳下车关门，猛然间又想起什么事，停下，从口袋里掏出那半截番薯抛给郭子聿，“郭哥你先吃着，我回去了啊。”
　　郭子聿伸手接住了那块番薯，“快去快回。”
　　“知道了。”陆迟脚下没停，旋身就要往山上去。
　　“等等——”就在陆迟迈开腿打算跑起来的时候，严队长的声音突然出现。
　　“？”陆迟有些迷惑地回头，看到原先斜靠在另一辆车上擦枪的严铮林已经收好了他的武器，大步走过来。严队长穿了一身黑，走起路来飒飒生风，多少年杀伐浸染，便服也被他穿出了一丝铁血森冷的军装味道。
　　“郭子，这里你看着点。”严铮林对郭子聿说：“我过去看看。”
　　“啊？”郭子聿略微有点诧异，不过他恢复得很快，“行啊，你放心，这里有我。”
　　就这样，陆迟往回走的时候不但带上了一个背包，后面还缀了个目的不明的队长。严队长不会是也对番薯感兴趣吧？想归想，陆迟倒是没有说出来，他老老实实给严铮林带路。山坡上有条小径，由于近年来无人行走，路面都被杂草全覆盖了，人走过去的时候需要分开草丛，如同涉水而行一般。
　　严铮林一路没说话，陆迟也不知道他跟严队长有什么好聊的，所以全程除了“队长走这边”“前面就到了”这两次开口，他再也没有多说一句。
　　一番折腾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五点多，因为身处峡谷之中，阳光被旁边的山峰阻挡，所以周围环境显得颇为阴沉。陆迟和严铮林的步行速度都很快，眼见转过一个弯道就要看见取水点了，突然间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砰——
　　枪声在山谷间回荡，声音来源就在峡谷尽头。
　　有情况！陆迟霎时跳了起来，他的动作迅捷如豹，冲过前面的拐角同时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口略过取水口，水箱和设备还在，但是没有人。
　　“小唐——”陆迟大喊，他飞快四下搜索，山涧对面原来阿费莱挖番薯的那块地上也不见人影。
　　“那边！”严铮林没有像陆迟那样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他做出判断比陆迟要快。
　　对面的梯田上有大片草丛倒伏的痕迹！
　　陆迟闻言立即转身，通过助跑大步飞跃了几米宽的山涧，然后毫不迟疑地爬上了山坡，等严铮林也跳过去的时候，陆迟已经翻过了前方的山脊。
　　此处山势起伏，隔着一个拐角就看不到前面的山坳，因为这一带林木稀疏，原本陆迟也没料会有什么危险，然而此时他却清楚听到了前方有丧尸发出的声音！
　　翻过山脊，陆迟就看到了下方沟壑里的唐天逸正被一只丧尸扑倒在地，开枪可能会造成误伤，所以他把手里的枪一丢，飞身直接跳下，半空中雁翎刀出鞘，刷——丧尸的头颅被削掉了半边。
　　落地，一脚踢开那只丧尸，陆迟看到了满脸污秽和血迹的唐天逸。
　　“小唐，你有没有事？”陆迟单膝跪下去扶唐天逸，正想检查一下，对方却伸手指着旁边，喘着粗气说：“我没事，快、快去救阿费莱，他被丧尸拖进去了！”
　　拖进去？
　　陆迟这才注意到山沟的尽头居然有一个山洞，洞口只有一人多高，里面乌漆嘛黑的完全看不到头，地上还有一股浑浊的水流出来。
　　哗啦——伴随着一堆沙石滚落，严铮林已经几个纵跃下了山沟，陆迟抬头就问：“队长带血清了吗？”
　　“带了。”严铮林回答，他也看到了唐天逸的状况。
　　“好。”陆迟点了个头，接下来不用他说什么，该怎么做严队长比他清楚，他转动手腕，调整了雁翎刀的方向，“那我去把阿费莱带出来。”说着他就只身涉水冲进了那个山洞。
　　“陆迟，你给我站住！”严铮林大吼，他简直跳起来了，“你他妈——”在黑暗中和丧尸近战是最不明智的做法，何况你还根本就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丧尸！
　　两眼一抹黑地进入丧尸巢穴，这不是找死吗？！但是晚了，人眨眼已经跑进去了，连制止都来不及。
　　身边还有一个受了伤的唐天逸，严铮林下意识就伸手去摸自己身上的对讲机，但是很不巧他没有带，所以现在想找人帮忙也做不到。
　　唐天逸额头破了，左手臂有口子，血流得虽然多，但是外伤并不算太严重，这时候他终于也顺过了气，“队长，我没事，应该没有被咬到，你去帮陆迟吧。”
　　作者有话说：
　　五一双更，下一更在晚上


第31章 缅怀和悼念是无用的
　　抗毒血清在丧尸化之初注射最有效，而现在唐天逸还没有确定是否被感染。
　　想了想，严铮林从口袋里掏出装血清的金属小圆筒，拧开了大半的盖子后塞在唐天逸手里，“这个你拿着，万一有情况就给自己注射。”他们这次出任务，总共也就只领了四支血清，这是救命的东西，只能用在最需要的时候。
　　“我明白的。”唐天逸回答。
　　严铮林取下他的枪，快速靠近山洞，距离陆迟进去已经过了几分钟，山洞挺深，在洞口只勉强听得到水流声以及一些模糊的杂音。严铮林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唐天逸，发现后者没什么异常，这才打开手电筒进了山洞。
　　山洞入口处石壁比较参差，所以无法一眼望到底，脚下的岩石长满了青苔，走起来有点打滑，不过根据地上的痕迹倒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被人踩踏过的路径。严铮林刚确定好方向，前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严铮林立即把手电方向一转。
　　“队长。”陆迟出现在晃动的光影里，他的肩上还扛着一个人，衣襟上都是淋漓的鲜血，不断滴落在脚下的流水中。
　　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严铮林还是心里一紧，没有问什么，他立即退开位置让陆迟走前面，自己在后面举高手电照亮，这里离洞口只有十几米，很快他们就出了山洞。
　　其实也就过去了几分钟时间，外面的天色却已经暗了好多，山风吹得呼呼作响，带来气温骤降的寒意。
　　唐天逸状态还好，神志看起来很清醒，也没有丧尸化迹象，他听到动静就挣扎着坐了起来关切地问：“你们出来啦，阿费莱怎么样？”
　　陆迟沉默地摇了摇头，他把肩上的人放在一块相对平缓的斜坡上，后者的躯体沉重而无力，眼睛瞪得很大，脸颊一片血肉模糊，脖子上撕裂的伤口暴露出颈椎的白骨。这个人没有丧尸化，他已经死了，至死都带着人类的身份。
　　就像郭子聿曾经说过的那样，被丧尸围攻无法逃脱的人类，如果没有因为感染而转化，那么就只有一个结果——被丧尸啃噬致死，继而成为这些怪物进化的养分。
　　严铮林是现场最早恢复的人，在真正的战场上，缅怀和悼念是无用而危险的做法，他早就习惯了在战友倒下之后接受现实并且继续战斗。
　　唐天逸进行动队两年，这样的事情也没少见，生命无常、稍纵即逝，死亡对于末世的人类来说真的是太容易了。
　　而陆迟，大概是三个人里最不平静的，尽管他和阿费莱认识没几天，根本也谈不上交情，但是他却有着很深的负疚感，伸手轻轻为死者合上了双眼，陆迟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如果我更谨慎一点，如果我更迅速一点，你可以不用死的。
　　由于陆迟坚持，最后还是他将阿费莱的尸体背出了峡谷，此行车队里也带来了裹尸袋，尽管阿费莱没有丧尸化，按照规定他的尸体是可以被带回德帕的，但是这里距离基地太远了，而队伍此行的任务还远没有完成，所以他只能被就地埋葬。
　　一个简短的告别仪式之后，这名行动队队员留在了一级公路云明段神龙岭隧道北向十五公里处的山脚下。
　　严铮林在一个记事本上将这个位置记了下来，本子已经很旧了，类似的内容也早就写了很多页，都是他亲手埋葬过的战友。
　　这些年死去的人太多了，多到人心麻木，多到如果不写下来，你就很可能会遗忘。
　　夜色完全笼罩了大地，大家在黑暗中默默地吃着晚餐，严铮林安排值夜轮班的时候发现陆迟不在。
　　“他去河边洗衣服了。”唐天逸小声说。
　　胡闹——严铮林第一反应想骂人，黑夜之中独自外出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但他想起了这个人是陆迟，他想起出峡谷的时候这个人背着阿费莱走在前面，对方的背影肃穆而凝重，浅灰色外套浸透了鲜血，在昏黄的暮色中也异常显眼。
　　从事情发生，到葬礼结束，陆迟似乎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这是一个阴冷多云的夜晚，秋月只有在偶尔的间隙才会从云层中探出一点微光，九栎山脉围绕下的谷地被浓重的墨色笼罩着。
　　严铮林安顿好队伍，离开宿营地向着远处的小溪走去，陆迟所在的地点距营地不远，穿过一级公路边一片荒芜的农田，再下到河床上，那里有一条两米多宽的小溪，溪水很浅，薄薄地贴着河底的鹅卵石流淌。
　　水声单调而清冷。
　　严铮林发现他要找的人正蹲在溪边的一块岩石上，低头揉搓着手里的东西，黑暗中的人影看起来模糊又渺小，带着一种与他印象中的陆迟截然不同的感觉。
　　走得近了，严铮林注意到陆迟抬起了头，似是回眸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
　　夜风吹散流云，秋月的清辉洒向大地，严铮林看到那个人光着脚，裤管挽到了小腿，上身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夜风钻进袖口和衣领，将整件衣服吹得鼓起来又伏下去。
　　“队长。”陆迟开口，声音闷闷的，没有一贯的爽朗和笃定。
　　要说以前严铮林最看不过眼的就是陆迟那种‘天下尽在掌握’的轻率张狂样，但是眼下这孩子遭受打击变萎靡了，严队长心里突然又有点不是滋味。他站在水岸边看了看陆迟泡在溪水里的衣服，组织了一下措辞，“今天你做得很好，阿费莱的事情不是你的责任。”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队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严铮林认为陆迟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光是进入那个山洞的行为就已经对得起他的战友了。
　　但是陆迟知道自己做的还不够，因为自身的强悍，他忽略了很多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存在威胁的隐患，上次德弗里，这次阿费莱，这两个人都是在自己有能力保护的情况下死的。
　　这种心情，严铮林可能永远都无法了解，所以陆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个头，“嗯，我知道。”
　　严铮林自认为不擅长安慰人，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搭上陆迟的肩头拍了拍，隔着薄薄的布料可以感觉到对方沁凉的体温，“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前路漫漫，危机无处不在，生命犹如风中烛火，他们要面对的艰险还有很多很多。
　　这一晚严铮林没有安排陆迟值夜，陆迟也没有表示反对，躺在车座上休息的时候他却片刻都没有放松警觉，直到下半夜严铮林换班以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车队开拔，目标神龙岭隧道。
　　神龙岭是九栎山脉中一座普通的山峰，一级公路云明段在崇山峻岭之间盘旋，到了神龙岭因为角度太大不得不开凿了隧道。这座隧道建设的年代比较久，当时因为条件所限，采用了单隧道双向通行的设计，隧道截面比较狭窄，所以这条隧道的问题不仅仅在于丧尸藏匿，还有更麻烦的车辆通行问题，一旦两条车道都被堵塞，车队里的三辆越野车就必定无法通过。
　　吸引丧尸的任务照例是陆迟来承担，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陆迟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陆迟也不打算把这份工作让给别人，车队成员已经死了一个、伤了一个，再也禁不起任何减员了。
　　越野车停在距离神龙岭隧道五百米左右的地方，前方还要经过一个弯道才能看到隧道入口，除唐天逸以外所有人都下了车。尽管昨天唐天逸幸运地没有被丧尸病毒感染，但他仍不太适合进行剧烈运动。
　　“其实我的右手还好，开几枪应该没问题的。”唐天逸表示自己还有战斗力。
　　“行了，你就留下给我们看着车子好了。”郭子聿揉了一把唐天逸的乱发，“到时候形势不对我们可是要掉头逃命的，就你这一瘸一拐的速度只能拖后腿。”
　　这一次队伍的人员配置和弹药供给都不像上次‘莱南山高速隧道清理任务’那么充沛，所以作战计划也需要更改，总之和丧尸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打不过就跑也成了一条备选项。
　　一行七人过了弯道，离隧道口不到两百米了，前方道路空荡荡的，没有一辆汽车。
　　“怎么都没车啊？”阿瑟奇怪了。
　　“一级公路线上车本来就比高速少多了。”朱志新回答，他是栎西州人，对栎西和云明交界的九栎山比较熟悉，正好可以解答队友的困惑。
　　这一段盘山公路因为道路险峻、事故多发，在高速贯通之后车流萎缩得厉害，除了附近村镇的短途车辆和自驾旅游者之外，就只有少量长途货车会经过。
　　“所以隧道里的丧尸大概也不会太多？”郭子聿接下去分析。
　　“很有可能。”朱志新点头。
　　得出了这个很乐观的结论，大家都有点松口气，不过陆迟准备出发的时候，严铮林还是悄声叮嘱了他一句“要小心，还有……别逞强”。
　　如果在几天之前，严铮林大概还不会想到要跟陆迟说这样一句话，他觉得没有用，他觉得自己的苦口婆心百分百会被对方当做耳旁风，但是今天他却忍不住多嘴了。
　　严铮林有点不祥的预感，他担心这小子拗起来会做出什么让人心惊肉跳的事情。
　　。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圣父光辉闪瞎人眼
　　陆迟给严铮林的回复是一个笑容，清晨阳光下的青年看起来丝毫没有昨日的阴霾，“队长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对了，我能申请再带一把突击步□吗？”
　　“你想干嘛？”严铮林立即警惕了起来。
　　“手□子弹穿透力毕竟不够强，步□能吸引隧道另一头的丧尸。”陆迟解释，很合理的说辞，但是严铮林心里却有点毛毛的，因为一时想不到反驳的理由，他只能同意。
　　陆迟得到了他想要的武器，甚至还多拿了一副弹匣，然后就出发了。
　　看到远处陆迟的身影到了隧道口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向前直至隐没在黑暗中，严铮林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妈的，可别让我猜对了！严队长不自觉地耙了一下头发。
　　隧道里传来了枪声，声音并不密集，非常有条不紊的节奏，看起来隧道里的丧尸数量并不算太多，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就等着陆迟把丧尸引出来。
　　但是陆迟却迟迟没有出来。
　　枪声还在继续，音量却仿佛小了点。
　　“怎么回事，还不出来？”郭子聿提出疑问。
　　而严队长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幽幽地开口：“估计不会出来了。”
　　“什么？”郭子聿大惑不解。
　　“那小子应该是想要直接打穿整个隧道吧。”严队长扶额，深觉无力。
　　“哇哦——”阿瑟咧了咧嘴，“艺高人胆大，有实力就是任性啊。”
　　郭子聿皱起眉头，“那咱们就这么等着吗？”
　　“郭子和希崇跟我留在这里，剩下三个回去把车开过来，等下我们一起靠近隧道口。”严铮林决定，既然里面的丧尸能被陆迟一个人拦住，想来也不会太多，他们没必要躲得这么远。
　　三分钟之后，整个车队前移到了隧道口两百米处。
　　严铮林一下车就发现隧道里的枪声停止了，战斗提前结束了？不应该吧。难道——严队长的心脏猛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那小子就是个非人类，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呢。
　　“安格，你拿上氙气灯给希崇照明。”严铮林抓起车上的强光手电插在口袋里，然后打开对讲机道：“郭子，你负责组织接应，注意保持距离，我先过去探路。”没来得及等郭子聿的答复，严铮林扔下对讲机就开始一路狂奔。
　　“队长干嘛去了？”
　　第二车的阿瑟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时郭子聿已经下了第三辆车，他回身从车上拿出了武器，“动作快点，我们要立即进洞了。”
　　严铮林冲到了隧道口，不到一千米的隧道因为中间有转弯，以至于无法一眼看到另一头的洞口，所以内部的光线也就更暗了。严铮林打开手电筒，三百米以内的距离被照得比较清楚，可以看到隧道很空旷，只有三辆小汽车追尾横在路中央，地上还零星倒着几具丧尸。
　　进了隧道，严铮林就听见从远处隐约传来丧尸的叫声，果然都已经到隧道另一头去了。严铮林一边跑，一边尝试对着隧道壁开了一枪，但是他制造的动静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一直到跑完了大半个隧道，出口已经近在眼前，严铮林才看见了成堆的丧尸，当然都是死得很彻底的。那些丧尸扑倒在洞口一带，大部分是一枪爆头的死法，间或夹杂着身首分离的，总之就是各种脑袋开花。
　　满地的丧尸脑浆和残肢断骨，踩在上面的脚感非常恶心，当然这些严铮林都见惯了，他飞快踩着一地泥泞出了隧道，张口大喊：“陆迟——”
　　陆迟就在前方不到三十米处，他背靠着一辆侧翻的厢式货车，眼前是几十只丧尸形成的包围圈。已经手动砍翻了一大半丧尸，雁翎刀都钝了，陆迟自己也觉得有点吃力，他毕竟还不是超人，爆发力虽然比一般人强很多，但是无法持续太久。
　　子弹打完之后，就开始拼体力了，与近百只丧尸近身肉搏，陆迟也免不了挂彩，好在他没有感染之虞，只能算是皮肉伤。
　　听到严铮林的喊声，陆迟不自觉地心虚了一下，今天他算是先斩后奏了，严队长的声音里还带着火呢。虽然感觉跟这位队长有点沟通不畅，但陆迟还没打算就这么挑战权威，他原计划早点完事，造成既成事实后再低头聆听队长教诲的。
　　怎么这么快就跟过来了？
　　挥刀劈下眼前一只丧尸的脑壳，陆迟顺势而上，踏着丧尸倒下的身躯一跃而起，踩上了侧翻货车的轮胎，看到严铮林就叫道：“队长别过来！我这就快结束了——”
　　看到陆迟活蹦乱跳甚至还有闲心管别人，严铮林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算放下，不过来都来了他也不能袖手旁观，正好陆迟爬上了汽车，暂时没有被误伤的危险，所以严铮林举起手里的步□就开火了。
　　砰、砰、砰——
　　严铮林的枪法不是队里最好的，但二、三十米的距离还是毫无悬念的，一枪解决一只丧尸完全没问题。第二代丧尸也没多少智商，不过附近又来了新鲜血肉还是知道的，因为陆迟那块肉爬得高了一点，所以有几只丧尸就转移目标朝着严铮林扑过去了。
　　陆迟一看不行，他今天自作主张就是为了避免队友伤亡，如果严队长被丧尸伤到，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于是赶紧跳下车去解决剩下的几只丧尸。
　　连敲带打、手脚并用，陆迟总算扭断了最后一只丧尸的脖子，那边严铮林也正好收了枪。
　　“队长，你没事吧？”陆迟上下打量严铮林，全然没有注意自己浑身的丧尸汁液还在滴滴答答。
　　严铮林一上来就厉声喝道：“你在想什么呢，演独角戏吗？！”
　　“没有啊。”陆迟眨着眼睛，很无辜地表示，“只是今天丧尸比较少，隧道也比较短，我一不小心跑过头了。”
　　这种鬼话严队长当然不会相信，而且陆迟敷衍的态度也让他生出了一种很暴力的冲动，“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队伍一是个集体？我们是你的队友，不是被你保护的对象！”手里的枪随意丢地上，严铮林上前揪住了陆迟的衣领，将对方的脖子拽过来，他很想把这个人的脑袋剖开来看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啥。
　　意识到今天蒙混不过去了，陆迟也收起了脸上的轻松，他挺直了脊背正色回答：“队长，我当然记得，我记得我们行动队的宣言‘血肉相连、生死与共’，我们是可以交付后背的战友，所以队长——既然我有能力，为什么我就不能多做一点呢？”
　　这圣父光辉简直闪瞎人眼！
　　严铮林暴躁了，他扯着陆迟的衣领大吼：“那你要做到什么程度？挡在我们所有人前面？整个二大队，或者整个行动队、整个娄关，甚至整个德帕？”
　　两个人四目相对，距离太近了，近到严铮林都可以看到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喘着粗气的严铮林忽然心脏一缩，那是一种揪起来的疼痛，疼得整个胸腔都在发抖，然后他恍然察觉到了自己不对劲，这股子从丹田直冲脑门的无名怒火是怎么回事？
　　就在不久之前，严铮林对于陆迟的态度还有点放任，想狂就让他狂、想现就让他现，丧尸会让他认清现实，而现实会教育他量力而行。
　　但是今天，自己居然就这么失控了？
　　严铮林的视线从陆迟的双眸里逃出来，略过那张脏兮兮的脸，落到对方衣领，他看到自己手背上因为太用力而泛出来的青筋。
　　手指蓦地一松，严铮林放开了对陆迟的控制，他垂了一下眼眸，缓缓开口：“你不是神，陆迟，你救不了所有人。”
　　陆迟心说其实哥就想拯救全人类来着，当然这话不能说，说了就等于给暴怒的严队长火上浇油，所以他咽了咽唾沫，“行不行总要先试试，能做一点是一点，能救一个是一个呗。”
　　严铮林险些怒极而笑，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退开了一步，因为再不离远一点他可能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把眼前这小子按在地上胖揍了。
　　郭子聿带人冲出隧道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一地的丧尸，两个相对站立着的人类，没有胜利欢呼，没有相拥而泣，气氛显得很诡异。
　　“队长，你们怎么样？”郭子聿一边问，一边警戒着四周。
　　“没事。”严铮林回头，他的情绪已经恢复了，语气很平静，“清理完成，可以把车开过来了。”
　　因为车流本来就少，整个神龙岭隧道也就一百来只丧尸，被陆迟这么一次性收割了之后，后面的队员都没什么可做的了，加上原本担心的隧道堵塞问题也没有出现，所以穿越这个隧道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
　　车队继续上路之后，严铮林坐在头车副驾驶上发呆。车窗开着，山风呼呼地扑进车内，吹得整个头皮凉飕飕的，降温有助于自己思考，严铮林心想，他必须好好想想有关陆迟的事情。按理说队伍里有了这种实力强劲，同时还具备牺牲精神的新队员，基本就等于多了一个带防护功能的大杀器，作为队长应该是感到高兴的，因为这样一来其他人相对就会更安全。
　　但陆迟不是武器，也不是装备，他是一个人，严铮林觉得自己这次之所以会气炸，就是因为他把陆迟当做了自己队伍里的一员，一个需要对他人负责、同时更需要对自己负责的人。
　　只要是人就都会死，末世之中危险那么多，而任何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条，实力强大并不是可以任意妄为的理由。
　　严队长揉了揉太阳穴，不敢相信一个多月以前自己还在猜测陆迟是其它基地派来的卧底，而现在却在替对方操心小命了。
　　圣父属性决定了这个人当不了卧底。
　　。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一般晚上七点定时更新，凌晨两点是作者爬起来蹭玄学，说来说去还是要怪陆哥不给力……
　　陆  迟：（懵逼）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也怪我？
　　严铮林：这不是你的错，咱们不理她。
　　陆  迟：（用力点头）嗯，我听队长的！


第33章 眼神似刀刮骨缝
　　翻过神龙岭不久，车队就正式进入了栎西州境内，下午的时候遇到了两条小隧道，因为隧道不长也没几只丧尸，所以通过得很顺利。这两条隧道严铮林没有放陆迟出来清理，只是让蔡希崇借着氙气灯的光线远距离狙杀了那些丧尸。
　　这一天车队前进速度不错，只是到了傍晚又该考虑过夜的问题了。
　　根据路牌指示，他们很快就会接近一个叫篱河的小镇，按照以往经验，这种村镇一般就是建在一级公路两边的，也就是车队需要直接穿过镇中心。
　　篱河有多少丧尸，前方道路状况如何，这些都是未知的，贸然前进太危险，于是严铮林叫停了车队，集合所有人研究行动计划。
　　几辆车停得很近，队员们都下了车，正好围起来开会，严铮林在时隔半日之后又看到了那名另他万分头疼的队员。
　　陆迟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卫衣小了点、裤子短了点，因为都是跟唐天逸借的。出发的时候每个人能带的个人物品不多，陆迟也就两身衣服而已，本来末世之中没那么多讲究，但是带着满身丧尸脑浆坐在车上总归很不卫生，昨天洗的衣服又还没干，所以他只能临时去借了。
　　唐天逸还算爱干净，衣服多带了一套，可惜就是比陆迟的尺码小了两个号。
　　严铮林一看到陆迟穿得束手束脚，就想起前夜对方在河边洗衣服的场景了，心里略略有点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想起这个事情来，其实他的衣服陆迟应该可以穿的。
　　总之，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小子穿得那么憋屈，严队长心里的违和感很重，重到他想动手给人剥下来，再给换身像样的。
　　当事人陆迟倒是全然没有这样的困扰，他双手揣在衣兜里，很自然地斜靠在车边，发现严队长的目光以后还诧异地抬了抬眉毛。
　　严铮林与陆迟对视了半秒，然后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大家都看到了，这一带没有合适的遮蔽物，所以不适合夜间露营，这里距离篱河太近了，一旦那边的丧尸夜间游荡过来，我们只能撤退。多花点时间倒也罢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燃油已经消耗过半，在没有找到补给之前，不能再浪费了。”
　　“那就在篱河过夜吧。”郭子聿说，不能后退就只能前进了，在丧尸出没的城市里过夜，行动队也是有经验的，“我们不是带了一些除味剂吗，应该没问题的。”
　　其他人纷纷点头，陆迟虽然不知道在丧尸包围下宿营的具体应对方法，不过他也不怎么担心，大家的经验都比他丰富，他就不瞎凑热闹了。
　　“那就这么定了。”严铮林拍板。
　　几分钟后车队缓缓驶入篱河镇。
　　作为梁章南方山区小镇，篱河的规模并不算大，统共也就四五条街，主要分布在一级公路东侧，一级公路以西则是农田和一些简易厂房。进入镇子以后，严铮林很快就选定了落脚点，那是一座位于村镇外围的小型汽车修理厂。修理厂距离一级公路三十米，另外三面都是农田，房子只有两层，但是围墙修得不错，大铁门紧闭着也没有被人破坏的迹象。
　　车队停在修理厂门外，众人下了车，先用液压钳剪断门锁，然后分批进入，未避免枪声引来远处的丧尸，严铮林和蔡希崇都给手□装了□□，而陆迟则拎着他的雁翎刀走在最前面。
　　修理厂内部比预计的空很多，院子里除了角落一堆废轮胎，并没有汽车。房门都是锁着的，显然这里的主人离开时并不慌乱。
　　这是个好消息，因为如果原主人走得很从容，那么这幢房子很可能就没有被丧尸入侵过。检查的结果也是如此，所有的房间都还算干净，没有骸骨、没有血迹，更没有丧尸。
　　三辆越野车被小心地开进了院子，大门重新关上，安格斯还给加了一把挂锁。阿瑟拿出一个奇怪的罐子，上上下下喷洒液体，味道挺难闻的。
　　“那是什么啊？”陆迟小声问唐天逸。
　　唐天逸一副你怎么这么没见识的表情，“当然是除味剂啦。”
　　“可它是臭的呀。”陆迟怀疑这帮人嗅觉失灵了，这么明显的烂白菜味道，还除味剂？
　　“呵呵。”唐天逸笑道：“它是用来去除我们身上人味的，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不容易被发现。”
　　陆迟承认自己思维定势了，把自己变得和丧尸一样臭确实有助于减少存在感，想在丧尸眼皮底下过夜，那么付出这点嗅觉代价也算值得。
　　“行了，别想了。”唐天逸伸手挂在陆迟肩膀上，“来扶着哥一把，我要上楼了。”
　　“扶什么扶啊，我背你上去好了。”陆迟抓住唐天逸的胳膊在肩上一绕，弯个腰就把人背了起来。
　　“小心点啊，别把我摔了。”唐天逸占了便宜还卖乖，要求挺多。
　　“放心，摔不了，你才多少分量啊？”陆迟负重上楼梯，走的还很轻松。
　　“什么叫多少分量，哥好歹也快一百四十斤了好不好？”唐天逸深觉遭到轻视，愤然去揪陆迟的耳朵，“我警告你，不准小看哥，哥比你大整整三个月呢。”
　　陆迟也不着恼，快步上了楼之后好好把唐天逸放下，“知道了”，他揉揉唐天逸的乱发，“一百四十斤的小朋友。”
　　“靠，你这是要造反啊？”唐天逸作势要去掐陆迟的脸颊，陆迟不慌不忙伸手去挡。两个人扭在一起的时候，有人从后面经过，冷冷地哼了一声。
　　闹作团的两人回头，看到黑脸冷面的蔡希崇抱着自己的狙击步□经过，那谴责的眼神跟刀锋似的嗖嗖刮过他们的骨头缝。
　　陆迟和唐天逸都忍不住缩了一下脑袋，然后噤声变鹌鹑。
　　修车厂一楼是仓库和车间，二楼是住人的，除了两间员工宿舍之外，还有厨房卫浴以及一个带阳台的客厅。一楼空气混浊，地上陈年污垢也多，实在不是个睡觉的地方，所以严铮林选择了二楼作为过夜的地点，在睡了好多天水泥地和汽车座椅之后，队伍成员终于有了躺在床垫上睡觉的机会。
　　宿舍一大一小，分别为两人间和四人间，严铮林安排郭子聿、唐天逸、安格斯和阿瑟睡四人间，因为他们除了伤员就是白天开车的主力，剩下四个人负责轮班值夜，上半夜朱志新、蔡希崇，下半夜严铮林、陆迟。
　　秋冬季节天黑得早，六点多就能听得到丧尸的嚎叫了，草草吃了晚饭，大家都进屋休息。
　　陆迟摸黑在床上铺好了睡袋，虽然大部分床上都有被子，但那上面还有积累了七八年的灰尘，所以大家还得扔掉那些被子使用自己的睡袋。
　　严铮林进入房间的时候，陆迟已经安安静静躺好了。
　　黑暗之中也不知道陆迟睡着了没有，严铮林行动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床铺，然后脱掉外套钻进睡袋。
　　陆迟偏头看了一眼严铮林的方向，房间很小，两张床之间也就隔了一米多，这点距离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陆迟明白今天上午严铮林发飙是因为担心自己，他想跟队长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陆迟可以和唐天逸打打闹闹滚成一团，也能够跟郭子聿上天下地胡侃，但是他跟严铮林的关系却还很生疏，也许跟一开始的时候严铮林就对他采取了防备的姿态有关，总之他们两个之间好像隔了点什么，似乎一直没有办法坦诚相见。
　　要不要开诚布公和严铮林谈一谈呢？陆迟琢磨着，他加入行动队是为了近距离观察丧尸进化程度，但是身边的人类他也想去尽量保护，说起来虽然他和严队长的目标并不完全一致，但也没有任何对立的理由。
　　如果能够得到严铮林的支持就好了，陆迟的额头在睡袋里蹭了蹭，这事要怎么说呢，说实话当然不行，因为郭子聿和唐天逸都经常拿‘拯救世界’来打趣他了。哎，这么个崇高又伟大的理想被人当做笑话也是够悲哀的，陆迟暗叹。
　　犹豫了一会儿，陆迟又觉得时机错过了，没准严铮林已经睡着了呢，还是下半夜值班的时候再看吧，他闭上了眼睛。
　　难得在室内过夜，周围环境比起野外露宿要温暖和安静很多，陆迟有点瞌睡了，尽管知道他们应该是安全的，但是他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不肯陷入到深度睡眠中去。
　　十二点严铮林的腕表发出震动声的时候，陆迟也同时睁开了眼。
　　严铮林翻身起床，正打算去叫醒陆迟，谁知对方正好一骨碌坐了起来，倒是吓了他一跳。
　　“队长，时间到了吧？”陆迟小声问。
　　这小子好像就在等着起床？严铮林有些狐疑，双目在黑暗中适应久了，多少也能看到点东西，陆迟手脚麻利地半点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严铮林穿上外套，淡淡地道：“嗯，起来吧。”
　　房门轻轻打开，两个人离开房间到客厅去接替两位战友。
　　朱志新汇报了一下情况，陆续有很多丧尸从前方一级公路线经过，但是还没有哪一只表现出了对这家修理厂的兴趣，看来他们的除味剂效果很好。
　　严队长很满意，他轻轻拍拍朱志新的肩膀以资勉励，至于蔡希崇——那位仁兄早顾自去睡觉了，严铮林对此没有任何表示，看起来严队长很了解也很适应这位队员的行事作风。


第34章 阳奉阴违真本质
　　二楼这间客厅兼餐厅，连接厨房的一侧摆了个大圆桌，而另一侧的墙上则挂了个电视机，旁边还有一条长沙发，本来应该是个挺舒适的地方，可惜通往阳台的门窗不知何时破了好几扇玻璃，这么多年风吹雨打下来，整个屋子荒废的不成样子，灰尘满地不说了，凡举塑胶、布料等材质的物品全都老化严重，沙发上的海绵垫也被不知什么动物咬得东一个窟窿西一个窟窿。
　　陆迟四顾了一圈，发现朱志新他们大概是移了沙发的位置，将本来正对电视的沙发调整成了正对阳台。陆迟走过去躲在墙后瞅了瞅外面的情况，今晚也是多云，月色不是很亮，但是一级公路上游荡的丧尸还是依稀可以看到。
　　严铮林拿起夜视仪，也到窗口观察了一番形势，目前看起来形势不错，只要他们这边不主动挑衅，丧尸是不会注意到这个修理厂的。
　　站了一会儿，陆迟退后坐到了沙发上，然后严铮林也坐下了，两个人各据沙发一角开始大眼瞪小眼，当然因为光线缘故，其实也不能确定两个人是不是视线相触了。
　　陆迟想到他计划要和严铮林聊天的，这个环境下说话声音太响当然很不适宜，所以他挪了挪屁股，凑到了严铮林身边，压低嗓子道：“队长——”
　　陆迟突然凑过来很引严铮林疑窦，他因此相当警觉地盯着陆迟看，正巧陆迟歪过脖子露出肩颈左侧一圈模糊的印子，严铮林顿时一个激灵，伸手托住了陆迟的下巴，“你脖子上怎么了？”
　　“啊？”陆迟也呆了一下，他自己伸手去摸了摸，“哦，好像是被丧尸咬的。”
　　被丧尸咬说得跟被蚊子咬一样轻描淡写。
　　严铮林伸出另一只手，用拇指去抚了一下那个牙印，两个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陆迟体温偏低，手也是凉的，而严铮林的手指很热，指腹划过的地方滚烫滚烫。
　　陆迟乍然有点不自在起来，他向后一退，躲开了严铮林的手指，嘴里解释着：“没事的，我不会被感染，也没有破皮，呃，那只丧尸牙口不好……”
　　丧尸的咬合力比人类强多了，所以它们能够撕开人肉肌理，一般人的脖子被咬到那真的就算两脚都进了鬼门关——基本没救。不过陆迟不一样，他的皮肤很难被外力撕开，当然皮下软组织挫伤是少不了的，所以这圈牙印看起来很明显。
　　严铮林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陆迟的行为，是心太大呢，还是作死呢？
　　末世里生存的人类一般分为两种，不怕死的和非常怕死的。不怕死的是因为见多了、习以为常了，也看淡了；怕死的也是因为见多了，被吓到了，反而更加恐惧。
　　陆迟看起来和上述两种都不一样，他的勇猛无畏更像是某种混杂了使命感的自信，好像那些都是他必须做的，他有责任保护其他人。可这种信念是怎么形成的呢？末世开始的时候，陆迟也就十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少年，说不客气点恐怕连三观都还没有完全建立吧。
　　在丧尸围城的碎金生存了两年，看着父母相继死去，那时候的陆迟到底经历了什么呢？是什么让他认为除了代替亲人活下去之外，他还对这个世界抱有责任？
　　是因为他的身体潜能被激发了吗？
　　其实丧尸病毒爆发之后，历经艰险存活下来的幸存者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进化’，比起生活安逸的过去，他们逐渐变得顽强和坚韧，忍饥挨饿、担惊受怕、不断逃亡和战斗使他们拥有了更加强大的适应力。
　　但是很少有人能变得像陆迟那么强，当然也没有人会像陆迟那样圣父附体。
　　严铮林思维发散的时候，陆迟又往后挪了一点，本来他打算以自己身手好、不会被丧尸碰到为理由来说服严队长的，但是现在明晃晃的反证印在自己脖子上，这条就不好使了，至于他的皮肤强到丧尸咬不动——这个特质属于他的核心机密，还不能贸然暴露。
　　严铮林注意到陆迟低眉顺眼地往后缩了，有点没好气地问：“知不知道你今天的做法很危险？”
　　“哦。”陆迟老老实实坐正了，双手放在膝盖上，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有点心虚地在家长面前挨训，：“我下次会小心的。”
　　这乖顺有一多半是装出来的，尽管光线昏暗，严铮林却觉得自己依然能够看穿这小子阳奉阴违的本质。下次会小心，你还想有下次啊？严队长颇有些窝火，他沉声说道：“你不会每次都这么幸运，一旦丧尸咬破了颈动脉，就算大罗金仙在场也救不了你。”
　　即便不会感染丧尸病毒，失血也是会死人的，特么老子是为你好懂不懂？
　　“我知道了。”陆迟乖乖回答。
　　严铮林正待再说几句，远处有丧尸忽然吼了几嗓子，他立马拿了夜视仪去查看外面的情况，暂时中断了对陆迟的教育。陆迟也凑到窗口去看，他的视力很好，夜视能力也比一般人强，没有仪器也能隐约看到远处的情景。
　　距离修车厂三十多米外的一级公路上，正有一拨丧尸在通过，虽说丧尸没多少智商，但是它们也知道要顺着道路去找人类，而不是漫山遍野乱窜。这一拨丧尸数量不少，起码三百多只，密密麻麻在路面上走动。第二代丧尸没有组织性，但是它们有从众性，也就是假设其它丧尸都往某个方向前进的话，剩下的丧尸也会无意识地跟随，除非让它们发现人类。
　　如果在一群丧尸中间投放一个人类，那么方圆百米之内的丧尸都会被这个目标所吸引，又因为这些丧尸向人类聚拢的行为引发其它丧尸从众，连锁反应的结果就是这个人类必然会陷入丧尸军团的汪洋大海。
　　严铮林回头，对陆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百多只丧尸，再加上整个篱河数量未知的丧尸，修理厂里这八个人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的，所以他们只能隐藏起来。
　　黑暗中，陆迟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坐回沙发上，不久之后严铮林也坐了回去，不能讲话了，两个人就只能无声枯坐等天明。
　　严铮林仰靠着沙发后背，窗外的夜幕苍茫无际，在寂静的深夜里值班，远处是丧尸们的狂欢，这样的工作严铮林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他甚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平心静气、忍耐蛰伏，因为夜晚是属于丧尸的天下，人类只能退避三舍。
　　对于这场旷日持久的严酷战争，严铮林一直保持着信心，人类消灭所有丧尸是早晚的，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那一天而已。战争结束以后的生活，严铮林也很少去畅想，经历了七八年的生存之战，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和平与宁静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窗外浓墨般的夜渐渐退却，青冥色漫延着、缓缓地浸染整片天空，丧尸们也消停了下来。
　　严铮林闭上酸涩的双眼，伸手捏了捏山根穴，然后打了个呵欠，伸展手臂的同时转过身看到了沙发上的另一个人。
　　晨曦的微光中，那位青年歪着脑袋，美梦正酣。
　　严铮林的胳臂停在了半空中，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陆迟，你不是号称‘一晚上睡三四小时足矣’的？值夜的时候睡死过去是怎么回事啊！？
　　行动队外勤如果需要在外过夜，晚上是一定要安排人值守的，但是安排多少人一起值班倒没硬性规定，主要还是看队员当时的身体状态以及所处环境的危险程度。
　　在丧尸活动的陌生城镇过夜危险性极高，所以严铮林安排了两个人一起值班，其实也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如果唯一的值班队员睡着，那么全队就等于毫不设防地躺在丧尸堆里了。
　　手指忍不住抽了一下，严队长握紧拳头又松开，他的手掌就要落到陆迟的后颈上时蓦然又顿住，晨光中那圈深紫色的丧尸牙印更明显了。
　　陆迟这人皮肤比较白，是很健康的那种莹润的肤色，末世流浪多年的经历似乎并未在他的身上留下多少沧桑的印迹，一张脸上不见任何伤痕。当然陆迟还很年轻，年轻就意味着新陈代谢越快，身体越加健康和有活力。
　　但是陆迟的状态和唐天逸又全然不一样，尽管他们两个年纪相仿。
　　唐天逸的脸上有痘印、有疤痕，有因为日光照射导致的色素沉淀，这些陆迟都没有。陆迟的脸就像刚刚拆掉包装的新产品，严铮林觉得如果有家工厂是生产人类的，那么从生产线上出来的年轻人就应该长这样，五官分布合理、面颊线条优美、皮肤毫无瑕疵，宛若末世之前经过人工PS的杂志硬照。
　　严铮林自然早就知道陆迟长得好，末世里长得好也不能屏蔽丧尸，残酷的环境下大家对容貌就不那么敏感了。五官端正不端正，只是一个人的外貌属性而已，没有人会因为长相而得到优待，尤其在特战行动队里，因为丧尸可不会欣赏人类的审美。所以在严队长的印象中，陆迟可疑的来历、不凡的身手，都是比外貌鲜明百倍的特征，他很少会想到这小子长得好不好看之类的问题。
　　然而就在这个瑟瑟秋寒的清晨，严铮林突然明确意识到了陆迟的颜值。
　　。
　　作者有话说：
　　青年节双更，这是第一更，下一更九点


第35章 命运之子多如狗
　　一直到最终，严铮林也没有叫醒陆迟，十几分钟后陆迟自己惊醒了。
　　初升的阳光照亮了天际，丧尸销声匿迹，晨风中的空气变得清新了许多，陆迟睁开眼看到严铮林站在阳台上，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拿着望远镜。也许是加入行动队太久了，严队长的行为动作都带上了明显的军人特性，身姿挺拔、警觉敏锐，陆迟刚把视线移过去，他就回过了头。
　　熹微的光线中，是一对锐利明亮的双眸。
　　陆迟的脑子突然窜出了一个念头，那点思绪如闪电般转瞬即逝，快到他根本抓不住，是什么呢？陆迟微微蹙眉，好像有什么关于严铮林的、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
　　严铮林从阳台进入客厅，发现陆迟的眼珠子还定定地黏在自己身上，一向精明果敢的青年显得都有点傻乎乎的了。不自觉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严铮林疑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当然事实是什么也没有，他长着这张脸快三十年了，并不会一夜之间就开出花儿来。
　　睡傻了吗？很想在对方脑门上戳一下的严队长上前一步。
　　发懵的陆迟就在这时候陡然苏醒了，他眨了眨眼睛，喃喃念了一句，“队长，我、我刚才睡了多久？”
　　鬼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睡的？虽然如此，严铮林还是回答：“应该不久。”
　　“对不起啊。”陆迟伸手摸了摸头顶的短发，“不小心睡着了。”大概是真的只要有严铮林守着，他就会比较有安全感吧，你看严铮林睡觉的上半夜他就根本不敢放松。
　　其实原本严铮林对陆迟的印象是：除了行为激进一点，做事还算可靠。比如让陆迟值夜，严队长还是挺放心的，但是现在事实证明他错了，值夜会睡着证明此人定力和意志都不够顽强。还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呢，严铮林就听见陆迟居然嘀咕着说“下回可不能和队长一起值夜了”。
　　WHAT？你再说一遍！
　　敢情你小子玩忽职守还是老子的错？！
　　觉得自己很冤的严队长怒从心上起，陆迟却一无所知地站起伸了个懒腰，然后开始活动身体、做了几个简单的热身动作。
　　长手长脚的青年身体柔韧，动作舒展而流畅，还带着蓬勃的力量感。
　　正巧郭子聿从房里出来，见状称赞：“年轻人真有活力啊。”他身后揉着眼睛的唐天逸问道：“陆迟，你做什么呢？”
　　陆迟闻言停下动作，“新人集训第一天学的健身操。”
　　“你刚才是伸展运动，对不对？”唐天逸问。
　　“是吗？我也不清楚呢。”陆迟回答。
　　郭子聿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仿佛记得哥当年学得不是这一版……”
　　眼见谈话内容变成了健身操大讨论，严队长到了嘴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当着其他队员的面批评陆迟值班打瞌睡似乎有点过了，所以只能暂时按下不表。
　　上午七点，车队离开了过了一夜的小镇，向着白泉的方向出发，顺利的话，最晚明天他们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出了九栎山区，一级公路线上的车辆障碍也多了起来，中午车队暂时停车修整的时候，郭子聿和严铮林商量要不要改走高速。
　　“栎西这边路况比较好，基本都是平原，从图上看这一路很少会有隧道，而且高速可以比一级公路节省二分之一的路程。”郭子聿指着那本梁章地图册说。
　　“但是高速必须经过雾山——”严铮林的食指在图上敲了敲，“那边有个幸存者基地。”
　　末世之中，人类和丧尸到底哪个更危险很难说。
　　陷入无政府状态之后的梁章大地有点像历史上联邦割据时期的状态。基地之间也存在着竞争，生存资源、工业原料以及优质人口都是争夺的对象，尤其是梁章本身出产较少的石化资源、制造工序复杂短期内难以恢复生产的工业制成品，而这些也都仅仅只是短期目标而已，有志向远大的基地管理者早就想到了末世之后的势力划分。
　　相较于普通基地成员，德帕的军方对于梁章各地的形势更了解，此次严铮林出发之前，特战信息部还给了他一份沿途势力的简略报告。
　　雾山基地是个人口超过十万的中型基地，与德帕不同，那里的管理者不是当地政府或军队，而是由平民自发组成的，那是一个组织形式与德帕完全迥异的基地。
　　最特别的是，据说雾山的领导人是进化者。
　　德帕当然也有进化者，但是这种进化并不明显，也就是他们的能力并没有脱离人类的范畴，只是体能比一般人好罢了。德帕的社会形态和政治制度决定了个人战斗力并不等同于个人影响力，所以德帕的进化者没有特权，他们更多还是进入卫戍部队或者特战部队发挥作用。
　　说起来陆迟还是严铮林见过的最强进化者，但是陆迟来了行动队也就作为普通一员而已，毕竟你跑的再快也快不过子弹，在威力强大的□□面前，进化者的优势毫不显眼。
　　当然，陆迟这种一门心思想要抛洒热血的圣父进化者也很奇葩就是了……想着想着，严队长的思维就开始跑偏，从考虑一级公路与高速的优劣变成了陆迟与一般进化者的差别。
　　“队长？”发觉严铮林开始神游的郭子聿挥了挥手，召回了队长的心神。
　　严铮林清咳了一声，继续说：“雾山方面并比较封闭，我们还没有打过交道。”
　　“再怎么他们总还是人类吧。”郭子聿道：“人类就可以沟通，哪怕他们是进化者。”
　　“雾山有进化者？”后面的陆迟转头问唐天逸，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了衡量标准，下意识地认为只有和他一样的人才能称之为进化者。根据史料记载，进化者大规模出现是在第三代丧尸出现以后，至于之前还是很少见的。
　　“进化者多着呢。”唐天逸拍拍陆迟的肩膀揶揄道：“很遗憾，兄弟你并不是唯一的命运之子呐。”
　　陆迟翻了个白眼，擦，又来消遣我……
　　正副队长的讨论还在继续。
　　“如果走雾山的话，很可能会遇到他们的关卡盘查，这是个问题，因为我们的任务绝不能泄露。”严铮林强调。
　　“想个理由好了。”郭子聿摸着下巴，“我们的目的地肯定不能说是白泉，就说是别的什么地方，比如隆城。”
　　白泉在雾山以西的位置，而隆城则是栎西州隔壁征澜州的一座城市，那里是梁章南方军团所在地，也有一座很大的幸存者基地。
　　“嗯。”严铮林点头表示同意，“可以。”
　　两个小时后，梁章十二号高速雾山段。
　　车道前方是一堵高大的路障，那是用水泥墩加钢条焊接的围墙，看起来很厚实、很坚固，哪怕用来挡军用装甲车都绰绰有余，路中只留下一条狭窄的车道以供通行，车道边上还用红漆刷了‘雾山检查站’几个字。
　　“这里的人还挺有想法的嘛。”郭子聿远远就感叹了一句。
　　过来之前车队的位置经过了调整，头车只坐了严铮林和安格斯，安格斯开车，由严铮林负责和雾山方面交涉，第二辆车郭子聿开，队伍里枪法最好的蔡希崇和陆迟也在这辆车上，剩下三人坐最后一辆车。
　　临近关卡之后车速就慢了下来，陆迟坐在后排，开了车窗观察情况。拥有八十万人口的德帕都未能彻底清除市郊丧尸，雾山也不可能会做得更好，所以这里的关卡也只在白天开放，路边一块牌子上还写了开放时间。
　　此刻在雾山检查站工作的大概有十来个人，大都站在围墙上面，其中两个甚至还拿着步□，相比车队在第五号公路河瑞出口遇到的那支杂牌收队团，雾山的人员着装更专业一点，他们都穿着统一的蓝灰色夹克。
　　“停车检查！”有人拿着个铁皮大话筒在喊，那人中气很足，声音听起来还蛮响的。车队甫一停下，喊话者就从围墙上跳了下来，这一跳还带了点炫技的成分。
　　围墙两米多高，从这个高度跳下来落地平稳也没有缓冲动作，一般人确实做不到。
　　“进化者。”郭子聿小声判断。
　　跳围墙的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倒三角脸型，还留了点小胡子，只见他落地后上前一步，大马金刀地立在检查站门口，站姿颇为拉风。
　　头车开门，严铮林下去了。第二辆车上，蔡希崇咔嚓一声就给他的枪上了子弹，陆迟则眯眼观察着远处围墙上的人。
　　严铮林下车后，小胡子就问了：“从哪儿来的？”
　　“云明。”
　　“要到哪儿去？”
　　“征澜。”
　　“征澜？”小胡子对着严铮林上下打量了一番：“去征澜做什么？”
　　“听说那边隆城基地不错，想去看看。”严铮林回答，雾山与隆城的关系如何不得而知，所以不能讲太多。
　　“就是去看看？”小胡子有点怀疑。
　　“就是去看看。”严铮林不疾不徐地回答，反正不管答什么对方都不会满意的，他们队伍里这几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幸存者。
　　小胡子的视线已到了后面几辆车上，“你们多少人？”
　　“八个。”
　　“人不少啊？”小胡子嘴角勾起一道弧线，“那就全部下车接受检查吧。”
　　“全部下车？”
　　“当然。”小胡子嗤笑了一下，“既然要从我们雾山的地头上过，那就得守雾山的规矩，人要检查、车也要检查！”
　　作者有话说：
　　青年节双更，这是第二更


第36章 开始地狱模式
　　雾山检查站摆开了架势，但严铮林的车队还真的不能放开了给人查，虽然他们此行比较低调，成员都没有穿作训服、也没有属于德帕的标记，但武器枪械还是不少的。
　　“不好意思。”严铮林微笑着，“我们赶时间呢，能否通融一下。”
　　“通融？”小胡子面上一冷，“那就是不肯配合了？你把我们雾山的规矩当笑话是吧。”说着他抬手打了个响指，扬声道：“狙击组准备——”
　　小胡子这句话还没有收音，现场形势骤变。
　　砰砰——耳边传来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两记枪声。
　　围墙上拿着步□的雾山检查员还没来得及举枪，手里的武器就因为巨大的冲击而脱手了。墙下严铮林猱身而上，一手反剪小胡子的胳膊，另一手持枪抵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很多人还是懵逼的状态，过了两秒钟，墙上的人才慌里慌张地卧倒隐蔽，小胡子也变了脸色，“你、你想干什么？我们雾山可不是好惹的！”
　　严铮林挟小胡子后退了几步，主要是为了便于墙上的人看清形势，虽然手上力气很大，不过他语气依然很友好，“我们不想干什么，我们只是路过而已。”
　　小胡子扭了一下，发现手臂被箍死了挣脱不开，同时额头上的枪管抵得也很紧，他作为进化者比普通人是厉害一点，但对上严铮林这样身手的职业军人，反应和技巧都欠缺了一截。心里慌了起来，小胡子讲话都有点结巴了，“路、路过？”
　　“是啊。”严铮林凑到小胡子耳边，“麻烦你和墙上的兄弟打个招呼，大家不要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脑袋都在人家枪下了，小胡子变得很好说话，他依言大喊：“大家冷静点，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啊。快把路障移开，快点！赵老四你聋了吗？”
　　检查站里陆续有人跑来跑去，把几个移动式的铁拒马推开了。
　　道路已经畅通，严铮林拖着小胡子到了越野车旁边，“还要劳烦兄弟送我们一程，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
　　“啊？要多久？什么时候可以放我？”小胡子很关心这个问题。
　　“让你们的人不要跟来，我就会在十分钟以后让你下车。”严铮林回答。
　　因为手头有人质，车队通过雾山检查站还是很顺利的。陆迟注意了一下，这个检查站并非一堵墙那么简单，过了围墙前方下雾山出口的匝道上也有防御工事，而另外几条上下高速的匝道都被一堆报废车堵死了。
　　多了检查站不久，严铮林就完整无缺地把小胡子给放走了。
　　车队往前开了一个小时，路边终于出现了“白泉100km”的路牌，末世之前不到二十个小时的路程，他们花了五天。
　　队伍此行的目标“先正生物研究所”位于白泉市郊，那一带还有不少高校，灾前人口应该不少，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半，所以今天看来是没有办法完成任务了。下了高速以后车队开始寻找合适的过夜地点，这时候朱志新在对讲机里说他看到了一家油品供应站，他觉得那里可能会有汽油。
　　三辆车的燃油均已经消耗了大半，即使现在就原路返回也不够他们撑到德帕，因此寻找新的燃油来源势在必行。
　　“那就去看看吧。”严铮林决定。
　　那家油品供应站位于高速沿线，因为涉及危险品存储，所以远离其他建筑，中间隔了一大片农田。车队驶近供应站以后，发现围墙大门没关，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停车场。
　　严铮林下车组织人手开始清理，里面可供丧尸藏匿的建筑不多，危险性估计不大。头阵照例是由陆迟来担任，严铮林、蔡希崇紧随其后，郭子聿则带领阿瑟、朱志新和安格斯属于第二梯队，唐天逸继续养伤。
　　停车场的水泥路面开裂严重，杂草见缝插针、长得肆无忌惮，几辆油罐车停在角落，样子破败不堪、车身掉漆而且轮胎都瘪掉了。
　　检查过油库和油罐车之后，队伍转向供应站办公楼。办公楼距离油库五十多米，是一幢外廊式砖混结构建筑，只有两层，上下一共八个房间，其中四个房间的门是打开的。
　　四个开着门的房间首先被检查了，队员们发现了两具人类尸骨和一具丧尸残骸，然后他们撬门检查了最后四个房间。确定整个供应站没有丧尸之后，越野车被开了进来，然后就关闭了大门。
　　朱志新领着几个人去油库区拆储油罐阀门，陆迟和唐天逸分到了做饭的工作。
　　唐天逸现在除了走路有点慢之外，其实倒也没有别的问题了，不过陆迟还是主动包揽了清扫整理的活。这栋房子一共八个房间，楼下一间厨房兼餐厅，两间办公室，一间小仓库，楼上是宿舍和会议室，现在陆迟的工作就是清理厨房，为晚餐做准备。
　　大家都干活的时候唐天逸无所事事，所以他就去玩走廊外的一口压水井了，玩着玩着，居然还给他压出了水。
　　“哎，小池子快过来看，我把那口井修好了。”唐天逸立刻就跑去向陆迟显摆。
　　“有水吗？”陆迟非常感兴趣，“水质怎么样？”
　　“看起来很清澈。”唐天逸说。
　　这种压水井密封性比较好，除了一开始有些铁锈，不太会有其它脏东西。陆迟过去看了看，确定了唐天逸所说，“那我们可以换一下储水箱了。”
　　“还能把你那包脏衣服洗洗吧。”唐天逸提醒陆迟。
　　“对。”陆迟深以为然，“还能洗个澡。”
　　两个人在讨论怎么洗澡的时候正好严铮林路过，他看了一眼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两名队员。出来这几天，大家都没有机会搞个人卫生，唐天逸的头发早乱成了鸡窝，陆迟头发短没有这个困扰，但也因为刚刚的打扫而弄得满脸灰尘。
　　正好油料补给很顺利，于是严铮林开口道：“那就干脆多烧点热水，大家都洗洗吧。”
　　虽然冷水澡应该也能凑合，但是有热水当然更好。
　　陆迟闻言挺高兴的，点头说：“好啊，我看到厨房有个大汤锅，用来烧水最好了。”
　　陆迟的工作范围里又增加了烧洗澡水这一项，他从车上搬下汽油炉到厨房，然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器具来装热水。陆续收工回来的队员们都洗上了热水澡，陆迟反倒是最后一个，烧水的过程中他还抽空洗了脏衣服。
　　浴室条件简陋，热水也不多，大家动作都很快，洗完澡正好可以吃上唐天逸做的招牌杂煮。
　　洗过澡，换过衣服，陆迟站在办公楼走廊下，迎着西风吹干了头上的湿发。他不算有洁癖，但和平时代普通人的卫生习惯还是有的，这次出来一路风尘、丧尸也杀了不少，身上难免有味道，所以洗干净的感觉非常好。
　　晚霞铺满半边天空，为层层叠叠的卷积云描上了明亮的金线，风很凉、也很舒爽，还带着秋冬萧瑟的气息。
　　真是一个很可爱的世界啊，陆迟喟叹，可惜半个小时后丧尸出笼，届时这一切就会转换为地狱模式。
　　严铮林离开厨房的时候就看到某人在那里迎风感怀。
　　陆迟看起来就是个不怕冷的，深秋十来度的气温中，他也穿的挺单薄，一件短袖T恤打底，外面黑色连帽衫敞开着，风吹得衣服下摆振翅欲飞。
　　夕阳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因为环境相对安全，晚上的值夜只安排了两个人，阿瑟和唐天逸分别负责上下半夜，其他人都可以在二楼的宿舍里睡觉。
　　工作安排好，严铮林下楼，他打算再去供应站门口转转，这时候陆迟跟了过来。
　　“队长，晚上怎么不给我排班啊，我不需要睡一整夜的。”
　　这不识好歹的小子又来申请值夜了。
　　严队长眉毛一挑，轻嘲道：“因为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值夜，睡着了怎么办？”
　　尽管光线不是很充足，严铮林还是看到了陆迟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和羞愧，于是心里又有点懊悔，觉得自己说的过了，“算了，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明天是任务的关键，陆迟作为攻坚主力理应得到充分休息。
　　值夜睡着是个实锤，而且还被队长抓个正着，饶是陆迟脸皮再厚，也不能否认这一点。其实如果他一个人值夜的话，他有信心自己肯定全程警觉，不过真要说是因为和队长一起太有安全感了才会睡着这种话，听起来更像狡辩。
　　“昨晚确实是我的失误，但是队长——”陆迟解释着，他回望严铮林，让自己的态度显得很诚恳，他必须表现出良好的精神面貌，以扭转队长对他不靠谱的坏印象，“我保证，以后不会了，请相信我。”
　　眼前的青年目光清亮而真挚，那是一种渴望得到认同和接纳的眼神，于是严队长心里又小小的愧疚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值夜的工作本来就是轮流的，有时候我会根据情况调整，就算你精神再好，也没有每次都让你来的道理。”严铮林拍拍陆迟的肩膀，认真地说道：“陆迟，你的能力是很强，你也确实可以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但我们所面对的战斗太危险、也太漫长，那不是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可以扛下来的，所以有时候还是试着信任身边的队友比较好。”
　　其实这无关信任不信任，陆迟对于人类存亡的责任感恐怕也没几个人能理解，从一开始‘拯救全人类’到‘尽可能多的拯救人类’到‘尽量保护身边的人类’，陆迟的底线一次次后退，豪情壮志落到了艰难困顿的现实里，他发现自己能做的很少，他甚至都不能保证这支小队伍的安全。
　　因为越来越清楚自己能力所限，所以才会焦虑和不安；因为知道严铮林说得对，他只是一个人，而不是神。
　　.


第37章 人心总是偏的
　　看到青年眸子里的光芒有一瞬间的黯淡，严铮林鬼使神差地抬手往上，摸到对方刺刺硬硬的短发顺了顺，然后他就对上了陆迟有点愕然的目光——非常之意外和震惊的样子。
　　严铮林：卧槽，那是什么表情？老子是你队长，摸一下头又怎么啦。
　　严铮林不是一个爱和下属打成一片的队长，他不像郭子聿那样能和所有人开玩笑，也不像一大队的队长罗志森一样平易近人，他和他的队员一般都保持着一种平等和尊重的关系。
　　因为以身作则和身先士卒，所以大部分队员对严铮林都是服气的，虽然没有太高压和强势的管束，但是二大队的整体氛围一直挺好，只是除了最熟悉的几名队员，严铮林与其他人并不如何亲近。
　　伸手去摸陆迟的头，确实突兀了一点，但对方那副见了鬼的表情还是让人很不爽。
　　收回手，严铮林一脸正经：“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你的任务也很重要。”说罢未待陆迟反应就转身，蹭蹭蹭地下了楼。
　　陆迟楞了一下，他的脑袋已经被郭子聿和唐天逸摸过了，同伴之间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稀疏平常，他只是诧异于来自严队长的关心而已，毕竟严铮林看起来真的不是那种温情脉脉的上司。
　　不过对方确实是一个好人，陆迟心想，于是他立即对着严铮林的背影说：“队长，我知道了。”
　　走到楼梯拐角的严铮林停步，微微侧头，暮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语气却似乎颇为欣慰，“行了，早点休息吧。”
　　陆迟原计划是想替代唐天逸值班的，那孩子是他来到末世以后遇到的第一个人类，一个身处末世，却依然真诚、热心，甚至还带了点天真的人类。
　　相比之下，当时的郭子聿尽管表现得相当自来熟，但在言谈间的试探和旁敲侧击可不少，至于严铮林，那就要更加防备和警惕了。
　　人的心总是偏的，对自己好的人，自己总会更上心一点。
　　不过，也许自己确实太操心了一点，陆迟想，唐天逸毕竟也是老队员了，既然严铮林给他排了班，自己也应该对他有信心的。
　　这一夜陆迟好好睡了一觉，他没有像过去几天那样有意控制，潜意识里的放松让他一口气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上午出发之前，严铮林召集全体成员开了个会，讨论今天的行动计划。
　　目前严铮林手上有一份手绘的研究所地图，是一位曾经在那里工作过的研究员提供的，地图旁边还注明了当时研究所的雇员规模以及可能存在的丧尸数量。
　　先正生物研究所是一家病原生物学研究机构，研究所主楼建筑面积三万多平方米，其中地下部分达到一万多平方米，而行动队要取得的任务目标也位于地下。
　　“我们的首要目标在这里——”严铮林指着地图说：“四号楼研究室的电脑服务器，上面有整套的研究资料备份，考虑到研究室位于密闭的地下，只要没有人为破坏，电脑保存完好的可能性很高。”
　　“但是这种电脑一般不都有保护装置，没办法复制资料的？”陆迟提出疑问。
　　“我们打算直接拆解电脑硬盘。”严铮林解释。
　　这个方法倒也可行，毕竟那只是一家民间研究机构，达不到军方级别的安保，服务器遇外力破坏而自毁这种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我们的第二目标是这里——”严铮林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实验室耗材储存仓库，我们需要尽可能多的收集可用的材料和各种小型仪器。”
　　放下地图，严铮林环视他的队员们：“丧尸爆发时研究所工作人员超过三百，我们可以在彻底清理丧尸之后执行搜索任务，但是如果建筑大门遭到破坏，那么就存在外部丧尸进入研究所的可能性，因而意味着我们无法短时间内清理整栋建筑，所以时间会变得很紧迫，危险性也会很高。”
　　郭子聿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说：“那么要制定两套计划吗？”一套缜密，一套激进，用以应对不同的状况。
　　“是的。”严铮林点头，他分析了一下作战计划，如果研究所里丧尸少，那么他们将逐步清理丧尸，然后好整以暇地收集有用物资，如果丧尸很多，那就只能速战速决，拿到最重要的电脑资料再说。
　　上午七点车队出发，市郊的道路比较宽阔，一路上没有堵车的情况，五十分钟后，车队抵达先正生物研究所门口。
　　研究所入口处的情况比想象的要严重，这里没有大门，只有控制车辆出入的道闸，旁边的人行通道也只有半人高的闸机。更糟糕的是，这里的整个围墙都是用绿化和水景组成的，在荒废多年之后，早已不能起到阻拦丧尸进出的作用了。
　　因为道闸的起落杆是放下的，头车到门口就不得不停下了，严铮林降下车窗看了看，拿起对讲机道：“大家注意，地面有丧尸出入的痕迹，我们现在——”
　　严铮林讲话的时候，队员们的一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倾听上，这也导致大家的应对都慢了半拍，就在严铮林话音未落的时候，一道迅疾的黑影从荒草丛生的绿化带里窜了出来，直扑头车的车窗！
　　咣——丧尸撞击车门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驾驶位上的安格斯一把揪住严铮林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这边拖，后座的蔡希崇举起了他的枪，但最快的还是陆迟。
　　最后一辆车上的陆迟当时正好也打开了车窗，正好也是坐在副驾驶，所以他是第一个发现丧尸的人，因而也是第一个开枪的人。
　　就在丧尸撞击车门的一刹那，陆迟射出的子弹就击碎了它的头骨。
　　丧尸青黑色的脑浆在空中破颅而出，随后呈现喷溅状洒了一地，接着是倒地的尸身残骸。
　　“擦！”郭子聿惊道：“队长有没有事？”因为位置关系，他看的不如陆迟清楚，不过陆迟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开门下了车。
　　三两步冲到头车旁，陆迟攀着车窗看向里面的严铮林。
　　严铮林的运气看来并不是很好，因为他的右脸颊上有一道抓痕，这种在以前连轻微伤都算不上的伤痕在末世却是最要命的。
　　“队长……”陆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会有些发颤，百分之七十的免疫成功率，百分之五十的血清有效率，所以最差的结果也就只有百分之十五而已。
　　严铮林本人倒是镇定多了，他转过后视镜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语气平淡，“希崇，把手铐递给我。”
　　蔡希崇是车上第二镇定的人，他若无其事地找出手铐交给严铮林。
　　给自己戴上了手铐，严铮林看到陆迟还瞪着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心里忽而一软，宽慰道：“没事的，咱们先进去再说。”血清要留到确认感染的时候再打，否则就浪费了。
　　“嗯。”陆迟垂了一下眼帘，然后转头走到道闸旁，抓着那根起落杆一用力，咔嚓一声就给卸了下来。
　　“哇哦——”后车的驾驶员阿瑟忍不住惊叹了一下，“那里面的传动轴是机械的吧”
　　朱志新点头：“是啊。一般不会这么脆弱，难道是生锈了？”
　　前车已经启动，阿瑟赶紧开车跟上，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说：“也许机器一般，人不一般。”
　　车辆驶过道闸口，陆迟还站在原地警戒着四周，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双眼微微眯起，变得狭长而锋利。
　　第三辆车开过来的时候，郭子聿招了招手，陆迟才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
　　“刚才队长没事吧？”郭子聿随口问道。严铮林表现得太从容，陆迟的反应也不见端倪，所以后面两车的人都以为只是虚惊一场。
　　“脸颊表皮破损。”陆迟回答。
　　“什么？”郭子聿和唐天逸几乎同时叫出来，“队长受伤了？！”
　　“目前没有丧尸化迹象，他自己戴了手铐，说要先进去。”陆迟声音沉闷地讲完，抿着嘴神色肃穆，虽然知道严铮林的处置方法没有错，但他心里却无端有点烦躁。
　　“嗯，那也不用担心。”郭子聿道：“队长的疫苗有效率挺高的，他以前受过很多次伤，都没有感染。”
　　“但去年那次他就感染了啊。”唐天逸苦着脸说：“听说是受伤后三十分钟发作的——”
　　“实在不行还有血清呢。”郭子聿咬牙，恨不得给这两小家伙一人一个爆栗子，“别自己吓自己，队长不会有事的！”
　　车队驶入研究院内部，雅致的水景早已干涸，名贵的花木委顿凋零，内部道路上荒草蔓生、几乎看不清路面。
　　这个研究所一共四栋楼，一栋对外接待和行政办公，一栋餐饮休闲和娱乐，一栋宿舍，最后一栋研发。
　　三辆车都停在了最后一栋楼前面。
　　研发楼是整个所里最重要、也是防护最严密的建筑，当然那是对于末世之前来说的。
　　高强度的中空玻璃幕墙在一辆失控小汽车的撞击下碎掉了一大片，露出的豁口比一旁的正门还要大；指纹刷卡的闸机不到一米高，根本就拦不住第二代丧尸；无人管理的安检门自然也是形同虚设。
　　从地上的玻璃碎片和灰尘来看，存在着不久之前被踩踏过的迹象，不过现场没有一只丧尸。大概是因为玻璃幕墙的设计采光实在太好吧，所以白天的时候丧尸们都避开了。
　　全体队员下了车，阿瑟拿出除味剂给大伙儿都喷了一遍，任务目标都在地下室，所以能少吸引一点楼上的丧尸也好。
　　严铮林脸上的伤口也做了简单消毒，他依然没有表现出感染征兆，丧尸病毒的潜伏期大都是在一个小时之内，现在就判定没有问题为时过早。
　　但是严铮林不能就这样去地下室，在戴着镣铐战斗能力大打折扣的情况下，一旦丧尸出现，那就太危险了。
　　“队长，你把手铐解开吧。”陆迟说：“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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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不合时宜的念头
　　严铮林觉得陆迟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他丧尸化了，对方可以帮助控制形势。陆迟实力强大而且不会感染，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好。”严铮林同意，他抬起手腕示意蔡希崇解开，然后将手铐和钥匙都递给了陆迟。
　　陆迟收钥匙放进口袋、把手铐挂在腰间，然后又对严铮林说：“血清也给我一支吧。”作为永远不会感染的先天免疫者，陆迟要血清自然不是给自己用。
　　丧尸化过程的激烈程度因人而异，过程缓慢的感染者可以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清醒，而过程短暂的感染者可能很快就会失去意识，从而无法给自己注射血清。
　　血清交由其他人保管确实更合理。
　　严铮林掏出了一支金属圆筒，陆迟伸手接过放进上衣袋里，再好好把拉链拉上。
　　队伍从德帕出发之时，严铮林手上两支血清，朱志新和郭子聿各一支，上次阿费莱遇袭，严铮林已经将一支血清给了唐天逸，所以目前分布状况变更为陆迟、唐天逸、郭子聿、朱志新各一支。
　　准备完毕，一行人按照地图来到通往研究室的下行楼梯口。这个位置已经接收不到多少自然光线了，所以大部分队员都打开了手电照明。
　　随着手电筒的光柱晃动，走廊尽头玻璃门上纵横交错的血痕和手印显得异常触目惊心。
　　玻璃门是通往地下研究室的通道，也需要刷卡进出，因为用的是高强度玻璃，丧尸无法轻易撞碎，所以除非有人类开门，下面的丧尸就等于被关死了。
　　出不来，也进不去。
　　现在看来形势还不算最糟，虽然坏消息是地下研究室肯定有丧尸，但好消息是下面的丧尸数量不会太多。
　　“执行A计划。”严铮林低声宣布，郭子聿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A计划是尽可能多的收集有用物资。环境封闭，丧尸数量有限，只要不吸引到其它地方的丧尸，地下室就相对安全，所以这个计划是可行的。
　　破解玻璃门的工作由朱志新负责，他是队里的工程技术专家，下车的时候，他就背了工具过来。
　　朱志新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打开了门，开门方法就是直接用激光设备破坏门锁，简单、粗暴、高效，期间只发出一些轻微的噪音。
　　门一推开，属于地下室的陈腐空气就冒了上来，其中还混杂着大家都很熟悉的丧尸味儿。
　　为了避免战斗时招来更多的丧尸，下楼之前大家都换上了带□□的手□。
　　陆迟走在最前面，严铮林紧随其后，接下来就是蔡希崇。严队长原本是打算与其他队员保持适当距离的，但蔡希崇无视了他的命令，认识这么多年，严铮林知道这人固执起来很要命，所以也就没勉强。
　　门后是电梯厅，有两部通往地下室的电梯，电梯过去就是下行楼梯，楼梯有三米宽，中间有处转角平台，转过之后再往下就应该是地下室了。
　　陆迟走了几级台阶就感到危险临近，但是他没有迟疑，依旧拐过转角大步下了楼梯。
　　根据那份手绘地图，楼梯下方是一个大厅，几条走廊将各个研究室与大厅相连，大厅面积超过五百平米，除了周边墙上有些展示柜，中间应该是空的。
　　空旷就意味着没有遮蔽、也没有掩体，所以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正面对决。
　　陆迟没有拿手电筒，凭借身后其他队友带来的光源、尤其是安格斯那盏氙气灯发出的光线已经足够他看清地下室的景象了。
　　大厅狼藉的地板上，如同泥塑一般矗立着近百具丧尸，腐朽的躯体在惨白的灯光下缓缓转向，然后就在一瞬间，仿佛有个开关被打开，它们动了、呼号着扑向眼前的人类——尘封的空气被搅动，光影憧憧、尘土飞扬。
　　噗、噗、噗——
　　还未来得及近身的丧尸一只接一只倒下，但最终还是有部分突破了火力防线。
　　一只丧尸青灰色的指尖伸到了陆迟眼前，他猛然一侧身，反手抽出雁翎刀，自上而下咔得剁掉了那只手。
　　旁边严铮林补了一枪，彻底将那只丧尸打爆，而陆迟手里的刀锋一转，已经劈到了另一个方向。
　　八十多只丧尸，远程打掉了三十来只，剩下大部分都是陆迟解决的。
　　战斗期间阿瑟挂彩了，他的右手被一只丧尸咬到，伤口很深，是撕裂伤，除了感染问题，他还需要立即止血和包扎。
　　唐天逸拿出急救包给阿瑟处理伤口，包着包着阿瑟自己突然猛地向后一退，脸色惊慌地道：“不好！我中招了！”
　　中招，在行动队里通常用来指代感染。
　　唐天逸反应很快，他立即掏出自己身上那支备用的血清给阿瑟做了注射。阿瑟已经有了丧尸化的初期表现，但仍保持着神智，他发着抖将自己的双手伸出去，“快、快点……”
　　打了血清也不保险，大家都知道这东西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有效率，就算及时注射也还是一条腿踏进了鬼门关。一旦成为丧尸不仅代表着你已经死亡，而且还会给你的队友带来新的危险。
　　根据行动队的处理规则，这时候必须限制感染者的行动。
　　“我来。”陆迟推开唐天逸，上前给阿瑟戴上了手铐。阿瑟的身体佝偻了起来，因为体内剧烈的突变而站立不稳。陆迟一把将人扛了起来，回身对着其他人说：“我背着他走。”
　　和打了血清的感染者近距离接触依旧很危险，但这已是最好的办法了，战斗还未结束，走廊仍不时会有丧尸窜出来，他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好。”严铮林表态同意，他一挥手：“继续前进。”
　　远处有隐约的动响，听起来显得模糊，很可能是藏在某处研究室内部的丧尸在骚动。研究室里毕竟不会有大量外来人员，病毒爆发以后又一直封闭着，大厅的丧尸处理完了，剩下的应该不多。
　　严铮林做了个集合的手势，等另外几名队友都聚拢了过来，压低声音提醒道：“B1013是服务器机房，B1017是我们要找的耗材仓库，其它房间只要锁了门就可以不用管。”
　　队伍继续出发，遇到开着门的房间就进去查看，遇到门户紧闭的就放下不管，一路上又解决了三只丧尸，终于到了B1013的门外。
　　朱志新再次操起激光刀切割了门锁，大门割穿的时候，他皱起眉头，“这里面好像——”就像为了呼应他这句疑问一般，大门轰得被撞了一下，力道非常之大，如果这不是一扇内推门的话，门口几个人的鼻梁大概就会被门板拍扁了。
　　严铮林抓着朱志新的肩把人往后一带，自己上前一步站到了最前面，旁边蔡希崇也举起了他的枪。
　　“等等！”朱志新突然想起来，“这里面是机房，不能开枪。”
　　陆迟闻言就说：“我来吧。”他将背上的队友放在了地上，目前阿瑟已经陷入了昏迷，那是血清开始起作用的标志，是个好兆头。
　　陆迟转头交代唐天逸，“小唐，你看着他，注意保持距离。”
　　这关头唐天逸自然也不会在称呼上和陆迟计较，他点头，“我知道的，你放心好了。”
　　陆迟抽出了雁翎刀，走到B1013门口，大脚踹开了房门。
　　机房里有两只丧尸，陆迟没费多少力气就干掉了，里面的设备外观基本保持完好，丧尸没事也不会去拆东西玩，室内除了还有一具七零八落的人类尸骨以外，再无其它被破坏的地方。
　　朱志新开始动手拆硬盘，其他人没有工具只能干看着，陆迟觉得这样有点浪费时间。他把阿瑟拷在了机房角落的一台机柜上，然后对严铮林说：“队长，我先出去转转吧。”
　　严铮林看看陆迟，又回头看了一眼朱志新的工作状况，回答说：“我也去。”
　　陆迟摇头道：“不用，外面应该没多少丧尸了，我一个人能搞定。”
　　严铮林眉毛一挑，有点好笑的样子，“我的血清还在你身上呢。”
　　啊？陆迟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严队长作为一个有感染风险的伤者，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异常。当然，严铮林没有感染的可能性非常大，事实上陆迟在一开始的焦虑过后，渐渐也对严铮林的免疫力产生了信心，尤其是有了阿瑟的症状作对比。
　　不知为何，陆迟那副略带懊恼的小样子让严铮林心情很好，他伸手捏了捏陆迟的后颈，满意地看到对方因为乍然受惊而瞪大了眼，睫毛浓密微翘、瞳孔深邃含光。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倏忽从严队长心底冒了出来：眼睛真漂亮……
　　室内的主光源是那盏氙气灯，朱志新嫌那灯照得太刺眼，安格斯就将其搁在一张桌子上对着墙壁照射，经过反射之后的光线变得柔和得多也昏暗得多，好在现场可以为朱志新打手电的人可不少。
　　陆迟和严铮林都站在人群外围光线相对较暗的位置，不过也足够他们看清彼此的神情了。
　　陆迟看到严铮林勾起嘴角，带出了一丝微笑，没有以前常见的评估和考量，那只是一个纯粹的笑容，是代表一个人心情愉悦的表情。
　　所以严队长这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吗？陆迟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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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请帮我死一下
　　严铮林很少笑，至少陆迟几乎就没看到过，纵情大笑肯定是没有的，春风拂面也很罕见，严铮林总是……怎么说呢，表现得非常像一个末世人。
　　一个信念坚定、步履沉重的末世人。
　　历经艰险、过尽千帆，看淡生死却又珍惜生命，他可以坦然面对地狱，但却又没有放弃对希望追逐。
　　这样的人也有另一面啊，陆迟想，自己把严队长划到不苟言笑的类别里果然还是太武断了。
　　就在陆迟修正对于严铮林的固有印象期间，严铮林已经和郭子聿说好了，他们几个人要先出去探索剩余的区域。几个人包括他自己、陆迟以及蔡希崇。
　　拆硬盘看起来是个细致活儿，没有半个钟头是不可能全部拆完的，郭子聿也赞成他们可以两手同时抓，“没问题，这里有我们几个就够了。”
　　说定了之后，严铮林一行三人就出了B1013室，沿着走廊继续扫荡。地下室一共三十几个房间，大部分是关着门的，因为刚才战斗引起的骚动已经渐渐平息，所以基本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响动。开着门的房间里倒是有几只丧尸，不过都是行动缓慢已近报废的第一代丧尸，毕竟第二代丧尸能跑的都早就跑出去给陆迟送人头了。
　　第二目标B1017也是关着的，陆迟推了一下，门纹丝不动。破门工具他们都没有带，所以还得回机房一趟。
　　走廊四通八达，绕了一大圈，陆迟突然有了新的发现，就在走廊拐角处，那里有一扇门，看起来并不是房间门而是一扇楼梯防火门。
　　“有楼梯？是通楼上还是楼下？”陆迟打着手电观察了一下，门是外开式，也就是如果里面有丧尸往外冲，这门是拦不住的。
　　“应该是通楼下，这栋楼地下建筑面积不小，不可能只有这一层。”严铮林分析，不过不管楼下还有没有丧尸，他们现在是能避则避，“不要动它，我们走。”
　　三个人离开拐角，正打算继续走的时候，陆迟突然听到了新的动静，正好严铮林的对讲机也响了，唐天逸紧张的声音传了过来，“队长，有丧尸——”
　　不及严铮林下令，陆迟已经冲了出去，他的动作迅如闪电，在没有照明的黑暗中一隐而没。严铮林和蔡希崇拔腿跟上，到底比陆迟晚了几步。
　　此时有几只丧尸已经进了服务器机房，因为当时大家都忙着打包拆好的硬盘，所以未能及时发现。
　　二十秒后当陆迟到达B1013室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拥堵了十几只丧尸想进门，导致室内情景都无法看清。
　　“滚开！”陆迟怒吼着踢飞几只挡路的丧尸，随后雁翎刀出手、大杀四方。室内的战友也在抵抗，可以听到杂乱的枪声和搏斗声。
　　陆迟以一敌十，待严铮林和蔡希崇赶到，局势很快扭转，但是走廊另一头似乎还有源源不断地丧尸在涌来。
　　陆迟纳闷，那个方向刚才明明不是检查过了？不过现在无暇去追究原因了，他抽空进了室内，多亏了那盏氙气灯的照明，里面的人类总算将进屋的丧尸清理干净了。
　　“大家没事吧？”陆迟先去看唐天逸，然后是郭子聿，还没等他将人都看一遍，郭子聿先回答道：“老朱受伤了，我们必须赶快撤离！”
　　陆迟将视线一转，看到朱志新瘫在墙角地上，腹部下方一大片血迹，显然受伤不轻。
　　“撤退！”正跨进房门的严铮林果断下令。
　　陆迟飞快判断形势，“老朱我来背，阿瑟交给你们！”阿瑟还在昏迷，血清抗原战胜丧尸病毒的可能性很高，而朱志新却属于随时都会丧尸化的情形，只能由他来接触。
　　最后，陆迟背着朱志新、安格斯扛着阿瑟、唐天逸抱着装箱的硬盘在其他队友的掩护下出了机房，向着楼梯口狂奔。
　　踩着满地残骸过了地下大厅，陆迟突然感觉背上的人抽搐了一下，然后就是剧烈的颤抖。
　　丧尸化，而且还是最危险的急速丧尸化！
　　陆迟不及多想，赶紧将朱志新放下，从口袋里掏出严铮林给的那个金属小圆筒，拧开、注射，然后摸出挂在腰间的手铐，咔擦将人反手拷了起来。
　　朱志新的身体开始挣扎，力道异常强大，大到连陆迟都差点控制不住。当陆迟按住朱志新的肩膀往下压的时候，对方的脖子突然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猛地对着陆迟的左手腕大口咬下。
　　“小心——”唐天逸大叫着想来帮忙。
　　“别过来！”陆迟制止。被丧尸咬不是第一次，但面对前一秒还是队友的丧尸，陆迟的反应终究还是感情用事了点，所以他未能及时避开。丧尸的咬合力惊人，它们犹如食肉的野生动物，可以轻易撕碎人类的血肉，尽管陆迟不是普通人类，但这一咬也让他额头冒汗。
　　左手握拳，手腕一转，强制从丧尸口中脱出，右手一记勾拳打在丧尸后脑勺，将它的脑袋打偏，陆迟身体微微上扬，正打算调整姿势的时候。
　　噗——
　　一颗子弹穿透了丧尸的太阳穴，在另一侧喷射出红色的血花，一直喷溅到了墙面上。陆迟转头，看到断后的队友都赶到了，开枪的是蔡希崇。
　　血液还是红色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但是朱志新已经死了，死在他丧失神智的那一刻。
　　“走！”严铮林飞奔而过，顺手拉了陆迟一把。陆迟踉跄着爬起，跟着队伍上了楼梯，一楼大厅的新鲜空气和耀眼阳光带着陌生的隔世之感，而身后丧尸的叫声已经紧追而至。
　　三辆汽车正停在大厅门外，这时候也不去管座位安排了，第一个上车的人发动引擎，后面的人飞身跳上，然后大轰油门急转而出。
　　陆迟和严铮林上的是第三辆车，驾驶员是唐天逸，副驾驶位被他放了那个装硬盘的大箱子，所以陆迟和严铮林过来的时候他就大喊“去后座！”
　　两位乘客刚上车，车身突然一震、前挡风玻璃撞上了一只丧尸，唐天逸一脚油门直接碾了过去。车头刚转过一个弯，左侧又冲出几只丧尸，尽管汽车已经加速，丧尸们仍然锲而不舍的扑了上来。
　　尖利的叫声穿透车窗玻璃，刺的人耳膜生疼。
　　陆迟飞快给自己的手□换了弹匣，地下室的丧尸不会到得这么快，所以只可能是外面的丧尸被惊动和吸引过来了，也就是他们很快又要体验一次大白天被无数丧尸穷追不舍的经历了。
　　啪——
　　一只丧尸将脑袋磕在了车窗上，湿乎乎的腐烂皮肉糊了一大片，它的身后还有更多同类乐此不疲地飞身而上。
　　陆迟降下一半车窗，探枪出去，噼里啪啦打完了一匣子弹，将那些靠近的丧尸一一劝退。
　　这时候汽车已经冲出了研究所大门，唐天逸大喊：“啊，该往哪个方向开啊，陆迟？！”
　　自从云岭那次遇上丧尸大潮，陆迟展现了他作为人肉导航的卓越性能之后，唐天逸再也不叫陆迟“路痴”了，还经常拿他当定位系统用。
　　“往右！”陆迟指示，按照来时的路开最好，路况都是心里有数的。
　　另外两辆车不见踪影，街道两侧已经有了丧尸集结的迹象。
　　严铮林打开对讲机：“一号车、二号车，你们在哪里？”
　　“队长，我们两车在一起。”郭子聿的声音传来，“现在正往南开，后面跟了不少丧尸。”
　　严铮林：“摆脱丧尸，我们回供应站集合。”
　　郭子聿：“明白。”
　　唐天逸得到陆迟的指点之后，终于把车开回了熟悉的道路上，随着车辆远离高教园区，车后跟着的丧尸也越来越少，唐天逸又飚了一把，总算彻底摆脱了追兵。
　　神经松懈，唐天逸就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了，“陆迟，找点吃的东西给我，我快饿死了。”
　　陆迟翻出一块饼干，去除包装以后，探到驾驶座去喂唐天逸吃。
　　“唔——”唐天逸吃得满嘴的饼干屑，吃完以后奇道：“你哪儿来的甜饼干？我记得这款前几天分完了啊。”
　　“嗯，我没吃留下了。”陆迟回答。
　　“留着干嘛？你属耗子的吗？这么喜欢藏东西？”大概是甩脱丧尸后神经松懈过了头，唐天逸又开启了嘲讽模式。
　　“留给你吃还不好吗？”陆迟佯怒。
　　“哎呦，这么说还是为了我？”
　　两个人打起嘴仗的时候，一直没动静的严铮林突然出声：“停车！”
　　啥？唐天逸不明所以，但是一直以来服从命令的条件反射还是让他踩下了刹车。
　　急停的惯性让没有系安全带的陆迟整个人都差点栽到前排去，他撑着正副驾驶座的椅背刚直起身，那边严铮林已经开了车门。
　　“陆迟下来！”严铮林只留下一句话就跳下了车。
　　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陆迟还是飞快下车追了过去，“队长，怎么了？”
　　严铮林向着车辆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又骤然回头，“陆迟，帮个忙——”
　　陆迟正想问帮什么忙，他的目光移到了严铮林的脸庞，然后他看到了那张一向坚毅的脸上充斥着痛苦的忍耐，苍白如纸、冷汗岑岑。
　　“请帮我……死得有尊严一点。”严铮林说，他的眼底已然爆出了通红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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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人工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陆迟的脑子是空白的，严铮林要死了，那么强大、那么坚毅的人，怎么会突然就要死了呢？
　　“我的时间不多……”严铮林似乎这么在说，陆迟没有回应，他的思维正开始疯狂运转，严铮林感染了，自己身上的血清已经给了朱志新，唐天逸的也已给了阿瑟，那么剩下两支呢？郭子聿有一支，但他们的车在城南；朱志新有一□□只血清应该和他的尸体一起留在了研究所。
　　回研究所还是去找郭子聿？哪个方法更可行？！时间？路线？
　　“陆迟。”严铮林的声音因为极度痛苦而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拜托快点，我不想变成丧尸以后再死——你给我个痛快！”
　　“你不会死！”陆迟突然跳起来，他猛地扳住严铮林的肩膀，大吼道：“你不会变成丧尸，你也不会死！”
　　“混蛋——”严铮林咬牙大骂，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模糊，他的神智已经在垂死挣扎，混蛋，早知道你小子这么不靠谱，还不如自己动手！
　　察觉有异的唐天逸也过来了，焦急询问什么情况，回答他的是陆迟风雷万钧的命令：“你去联系郭哥，问他们在哪里，快！！”
　　唐天逸霎时就被陆迟的气势震到了，脑子还没转过弯就往回跑。
　　这时严铮林已经无法保持站立，他的身体抽搐着委顿而倒，陆迟弯腰把人抱住，对方身体的颤栗传导至他的身上，让他的心脏如同烈火上炙烤一般疼痛。感情上完全无法接受，但理智其实已经知道来不及了，不管是回研究所还是找郭子聿，全都来不及了！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会更痛苦，撕心裂肺地痛，但是不行，兵荒马乱的脑子里还有一个执念不肯放弃，不行，不能让这个人死……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无数个关于过去的碎片如同狂风暴雨般呼啸而来，汪洋大海卷起万丈波涛，飞速闪回的记忆里有明媚春光、有光怪陆离，有尘封几百载的陈年旧事，也有近在眼前的吉光片羽。
　　你就是为了抵抗丧尸而生的……曾经有人这么说……你的身体就是最强抗体……有效蛋白酶存在于你的全身……皮肤、组织、肌肉、血液、唾液甚至骨骼……所以，你可以的！
　　双膝跪地，陆迟捧起了严铮林的脸。
　　尽管眼前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严铮林还是死死睁着他的眼睛，用他仅剩的、最后的意志力，内脏仿佛被搅碎，全身的血液都像沸腾一样，疼痛钻入了四肢百骸，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他就要彻底认输了。
　　过去的岁月如流水般退却，他看到地狱消散之后天堂的圣光，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对他伸出手，走吧……陆培林，走吧，你的时间到了……可以吗？是解脱吗？那是他在心里隐秘地潜藏了多少年的梦想啊！
　　他想要伸手，却觉得自己的手臂重逾千钧，无法抬起分毫，天堂的光明黯淡了，纯白的天空向着一个点收缩，倏忽而去，转瞬即消。原来，那不是他要去的地方，那里太遥远、太虚幻，那不属于他，他的归处在深渊，寒冷、锐利、没有一丁点儿温度、也没有一丝丝的光。
　　战斗、厮杀、多少次血与火、多少次与死神擦身而过，埋葬的队友在黑色的裹尸袋之下，现在终于轮到了他。
　　随着最后一圈涟漪的扩散，墨色无边的水面即将归于平静，严铮林闭上了他的眼，然而就在这一刻，就在那万分之一秒都不到的电光石火之间，有人阻止了他。
　　唐天逸抓着对讲机冲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惊悚的景象，他的队长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他的队友跪在旁边，双手捧起了队长的脑袋，张口咬了下去。
　　？？？！！！
　　唐天逸的第一反应是陆迟丧尸化了，他在吃人，但陆迟又怎么会丧尸化呢，他不是先天免疫的吗？！“陆迟！”唐天逸尖叫，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陆迟把队长吃了啊！扬起手里的对讲机就要丢过去，唐天逸陡然反应过来那不是啃噬，双唇相贴、吸吮纠缠，那不是接吻是什么？！
　　当、场、石、化！
　　风、化、成、渣！
　　唐天逸在一秒钟之内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理冲击，他收住脚步停在陆迟背后，脑子还在嗡嗡作响，讲出来的话也颠三倒四，“陆迟……你做什么，到底怎么啦，队长没事吧，不对，你疯了吗？快放开他！他是我们队长，就算感染了你也不能——”
　　能抱住一个丧尸化过程中的人进行舌-吻也是没谁了，陆迟你脑袋坏掉了吗？！唐天逸禁不住要仰天长啸了。
　　陆迟忽视了唐天逸制造出来的噪音，一门心思地舔舐严铮林的口腔，他的唾液中也含有抗体蛋白酶，据说还是活性最强的，而人的舌下粘膜因为丰富的毛细血管，也是最利于药物吸收的地方，这是陆迟在绝望中唯一想得到的方法。
　　严铮林因为忍耐疼痛而咬紧的牙关被他强行撬开，捏住对方的下颌，陆迟长驱直入，毫不容情的扫荡过去，翻折搅扰、揉捻欺压，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严铮林坠入黑暗的进程被阻止了。
　　混沌一片的思维重新清明，毫无知觉的身体感觉到了仿佛电流通过般的酸麻，有什么柔软湿润又强劲的东西正在努力将他拉出水面。
　　首先是身体的回归，然后是视力的恢复，严铮林看到了午间刺目的阳光，以及陆迟近在咫尺的眉眼。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大概是因为刚才停摆了几秒钟，严铮林的大脑有些迟钝，眼前的情形让他无法理解。
　　感觉到怀里的身躯逐渐回暖，陆迟稍稍松口后退了一点，严铮林眼里的血丝消退了不少，汗水也止住了，这是个好消息，不过出于谨慎，陆迟还是再次低头将人舔了一遍。这次他舔得很仔细、很认真，刚才因为太急躁，严铮林的嘴角都让他咬破了一个小口子，既然现在人都醒了，也没有不配合的迹象，他可以动作轻点了。
　　唐天逸的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他看到队长明显有了好转，而陆迟则是一副驾轻就熟的老流氓做派，把队长的嘴唇都亲肿了，而且他还不满足，又、又、又亲上了！
　　突然觉得眼睛好痛怎么办？！
　　这回严铮林是全程感受到了陆迟的唇舌入侵，一开始他是因为没有气力反对，后来则是因为缺氧而头晕目眩，只能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哆哆嗦嗦地开口：“陆、陆迟……唔……你做、做什么？”
　　能说话就证明神智恢复了，陆迟心里一松，他低头端详着严铮林的脸，“队长，你醒啦？”面颊已经有了血色，干涩的嘴唇变得红润柔软，丧尸化的症状完全消失了，意识到危机解除，陆迟才后知后觉地老脸一红，“刚刚我在给你做人工呼吸来着。”
　　什么人工呼吸能解丧尸病毒？这个世界扭曲了吗？！唐天逸抱头，尽管亲眼所见，他还是完全不能相信。所以老实承认，小池子你是有魔法的吧？就像书上那种亲一下就能活过来的故事一样！
　　其实严铮林受到的冲击比唐天逸还要大，毕竟他是真的在地狱边缘转了一圈回来的，不过因为身体在剧烈变化后的虚脱使他无法持续深入地思考，所有的感官和意识都化为了溃散的茫然。
　　确定严铮林好转之后，陆迟就屈膝将人打横抱住，站起身转头对呆若木鸡的唐天逸说：“小唐，麻烦开个门，我们要快点上路了。”
　　唐天逸如梦初醒般去开了后座车门，护送陆迟和严铮林上了车，然后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的时候居然还熄了两次火。
　　“小唐你淡定点，队长已经没事了。”陆迟还挺贴心地劝说。
　　“草！你让我淡定？！”唐天逸终于忍不住了，“队长差点变丧尸，被你人工呼吸救回来，这么玄幻的事情你让我怎么淡定？”
　　“事实上也不能算玄幻，这事还是有科学依据的……”越野车向着昨晚过夜的供应站飞驰而去，陆迟给唐天逸普及常识，“我的唾液中含有抗原蛋白酶，所以理论上也能发挥血清的作用。不过以前我真不知道这样也行，今天是走投无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被陆迟当做死马救回来的严铮林斜躺在后座，脑袋倚在陆迟的肩上，业已陷入了沉睡。陆迟过一会儿就会摸摸他的额头，扳起他的脸看一下，不过就算这么折腾着，严铮林也依然没有醒。
　　陆迟心里其实也有一点后怕，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冒出‘相濡以沫’这一招的，万幸的是他决断及时，总算把队长救了回来。要救人的时候无暇思考，事后倒是有点害臊了起来，趁着严铮林还没醒，陆迟赶紧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人工呼吸么，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是兄弟，救命的关头做个人工呼吸又怎么样呢？就像医生、护士、救生员，或者随便别的什么人，遇到了这种事，大家都会这么选择吧。
　　所以只要自己表现得大方一点，严队长也就不会尴尬了。
　　没错，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说：
　　预感这一章的评论会变多，不知道准不准


第41章 圣父的世界你不懂（倒V开始）
　　汽车驶入了一个颠簸路段, 陆迟伸手把严铮林的脑袋圈进了怀里，同时低头去观察后者的情况。
　　严铮林睡着的样子陆迟还是第一次见，过去就算有几天晚上在一个屋睡觉, 那光线也都是黯淡得很，除了个人形根本就看不清五官, 更遑论细节了。这应该是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 严队长这么毫不设防地在大白天熟睡。
　　睡着以后的严铮林看起来和清醒状态的严铮林似乎很不一样, 眉目间的压力舒展开来了, 没有往常存在的严肃和凝重，倒是显得年轻了好几岁。队长长得不错啊，陆迟品评着, 眉形挺拔又浓密，可惜左侧眉骨上有道疤, 让好好的剑眉缺了个口, 鼻梁也很挺，人中形状清楚可见, 嘴唇不厚也不薄，下巴上有一层青色的胡茬。
　　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时候陆迟又一次注意到了严铮林带给他的熟悉感，他确定自己如果认识严铮林的话就绝对不会忘记这样一个人的，那么唯一的可能是——严铮林长得像他认识的某个人。
　　绞尽脑汁想了又想, 陆迟终于想起来了，严铮林眉骨和鼻梁的形状有点像老陆。
　　老陆全名陆守行, 是陆迟母亲的堂兄，说起来就是陆迟的堂舅，也是陆迟十岁以后的监护人。陆守行是个有点特立独行的人, 他的古怪脾气很多, 唯独不包括有关长幼尊卑的部分, 所以十几岁的陆迟学着别人喊他‘老陆’，他也混不在意。
　　老陆对待陆迟的立场不像对晚辈，更像是对合作者或者委托人，他不会对陆迟掏心掏肺，但是该做的也做了，该说的也说了，随后就是一副你自己的人生自己决定的态度。尽管如此，老陆毕竟还是当年陆迟在这个孤独世界上的唯一血亲，最后一个存在着法律羁绊的人。
　　也不知道老陆是不是还活着？陆迟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老陆的身体一直不好，且当时已年近六旬，末世来临这样的人存活率最低。对于更年轻、更健康的陆培林，陆迟也很少费神去挂念了，现在是末世第七年，世界人口已经锐减百分之九十，何况梁章由于城市化比例高，幸存率比世界平均水平还低了几个百分点。
　　这种大概率的不幸对于运气一向不咋地的陆培林来说基本就不用去考虑第二个可能了。
　　车窗外的景象在不断飞逝，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带类秋日恰如其分的暖意。
　　阳光下，严铮林的眼睫在轻轻颤动、眉尖微微颦蹙，似乎是不太舒服，于是陆迟把手伸到对方额头上遮挡。也许是察觉到了明暗的突然变化，陆迟的手一伸过去严铮林就睁开了眼。
　　因为光线进入，严铮林的瞳孔倏地收缩起来，陆迟注意到对方的虹膜有点浅褐色，晶状体清澈，巩膜是正常的乳白，不见任何血丝和异状。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丧尸自然不可能与人进行眼神交流，所以当严铮林的眼珠转动对准自己的时候，陆迟心里真的好高兴，于是不自觉地连声音也放轻柔了，“队长，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
　　严铮林并不是第一次感染丧尸病毒，去年他已经有过一回了，当时他打了血清，血清抗原和病毒斗争过程中的痛苦自不必说，然而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关于恐惧的那部分，恐惧于未知，恐惧于身不由己。
　　但是这次不一样，与上次的孤独无助正相反，这次始终有个人陪在他身边，那人的拥抱强健又有力、温柔而缱绻……严铮林眨了眨眼，仔细端详了陆迟一会儿，然后开口说话，声音有点沙哑，“让我起来。”
　　“哦，好的。”陆迟依言把队长的身体扶正，让他自己靠在座椅背上。
　　唐天逸闻声通过后视镜张望：“队长醒了啊。”
　　严铮林神情有点恹恹的，他抹了一把脸，低声问道：“我们在哪儿？”
　　“很快就到油品供应站了。”陆迟递过一个水壶，“队长喝点水吧。”丧尸化过程中，人体会快速脱水，刚才严铮林流的汗就不少。
　　严铮林接过水壶，却没力气拧开盖子，陆迟服务到家，不但凑过来帮他开了盖子，还打算直接喂队长喝水。
　　“不用，我自己来。”严铮林拒绝，他自己捧着水壶小口喝起来，而陆迟就那么观摩什么稀罕宝贝似得看着他，眼睛瞪得又大又亮。
　　喝了几口水，严铮林停下，对上陆迟的目光，“刚才……是怎么回事？”
　　刚才？是指人工呼吸吧？这个陆迟早有准备，他立马拿出跟唐天逸说过的那套理论，当然这确实是实情，只是听起来不那么靠谱。
　　“当时也是抱着姑且试试的心态，谁知道还真的有用，所以说我的作用其实就等于血清，嗯，还是可以循环使用的那种。”陆迟说完又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于是又乱七八糟的补充道：“呃——我是说以后不管谁被丧尸咬了，那个，我都可以帮忙的。”
　　陆迟说完就去瞄严铮林的反应，严铮林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略微下垂，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件事，先不要说出去。”
　　啊？陆迟有点不解。
　　“小唐也一样。”严铮林点了唐天逸的名。
　　一直竖着耳朵的唐天逸出声问道：“为什么啊？这不是好事吗？”只要陆迟在，他们队里不就等于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丧尸解药了。
　　“事情还不确定，先不要声张。”严铮林摇头，“我当时……只是初期症状。”
　　唐天逸琢磨着队长这意思是说陆迟的救人方法太过荒诞，很可能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对哦，我听说过有人疫苗反应比较滞后，导致出现丧尸化初期症状，这回没准就是队长体内残留的疫苗抗体发生作用了。”案例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于是唐天逸点头表示理解，“哦，我明白了。”
　　但陆迟知道不是那样，因为严铮林说谎了。丧尸化初期症状是发冷、出汗、以及红眼睛，那时候人还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还可以说话。到了丧尸化中期，身体开始不受控制，颤抖、抽筋、站立不稳，同时意识开始模糊。等到神智丧失，开始表现出攻击性的时候，丧尸化就算完成了，这个人也就死了。
　　刚才严铮林明显已经进入了丧尸化中期，但他为什么要说谎呢？就像唐天逸所说的，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陆迟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严铮林已经躺回椅背上，他的眼睛半阖着，露出一抹幽深而复杂的光芒。
　　太傻了，怎么会这么傻呢？严铮林想，这么大个人，连怀璧其罪的道理都不懂吗？没人教过他吗，大概吧，父母遇难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呢。
　　以前听陆迟说要怎么怎么样，严铮林总当他是在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世界什么的，但是现在看来，其实错的应该是自己。
　　也许陆迟这个人的存在，比他们出生入死弄回来的硬盘还重要。
　　陆迟当然不傻，他之所以没有严铮林的顾虑，是因为拯救世界本来就是他的目的，他就是为此而来的。被利用、被当做抗体来源？他完全不在乎好吗。
　　这并不是属于他的世界，作为一个过客，他孑然一身、无罣无碍，他不需要考虑自己后路，只要能够发挥作用，只要能够帮助人类抵抗丧尸，他的意义就达到了。
　　进入行动队之前的面试会上，他说愿意为了德帕奉献生命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只要这个基地值得他牺牲，那么，他就可以说到做到。
　　“哎，陆迟，前面应该怎么走？”唐天逸的问题打断了陆迟放飞的思绪，他坐正身体，向外张望了一下，“左转，前方有座桥，过了桥就可以看见供应站的围墙了。”
　　“好。”唐天逸又嘀咕了一句，“不知道郭哥他们怎么样了？”刚才严铮林丧尸病毒发作的时候，因为距离太远，对讲机没有和另外两车联络上。
　　“他们绕远路了，回来应该比我们晚点吧。”陆迟说。
　　“那你说他们会不会迷路呢？”唐天逸又问。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陆迟笑了，“早上走过的路，一回头就忘个干干净净的，我觉得你才真应该改名叫路痴呢。”
　　“擦，你说什么？”唐天逸大怒。
　　把唐天逸气得哇哇大叫，陆迟笑嘻嘻地往后一靠，视线稍微偏转就看到了严铮林的脸。
　　严队长正一脸深思地看着他，目光审慎而疑虑，似乎带着担忧的意味。
　　陆迟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从轻松惬意变成了平静内敛，他想他知道了，他知道严铮林担心的是什么了。尽管他们两人经历迥异、性格不同，也没好到推心置腹的地步，更算不上心有灵犀，但是这一刻陆迟依然觉得他明白了。
　　严铮林刚才的做法是为了他着想吧，但是……他真的不需要呢。


第42章 末世旁观者
　　越野车过了桥, 开上了油品供应站门前的道路，远处大门关闭着，和他们上午离开时一样。
　　“应该没有丧尸进去过吧？”唐天逸停了车, 回头问陆迟。今天这么一折腾，他对陆迟的信赖度又翻了几番, 什么事都想着要和陆迟商量, 毕竟队长现在还是大病初愈的状态。
　　陆迟转头去看严铮林, “队长, 我去看看吧。”
　　“小心。”严铮林说，他自己力不从心，只能靠陆迟了。
　　“没问题。”陆迟轻快地答应, 他拿上了枪，下车走到大门口。
　　上午离开的时候, 朱志新用一根金属管将大门栓了一下, 这样避免大门被风吹开从而导致一些丧尸无意晃进去。
　　“为什么不上锁呢？”陆迟有点疑惑。
　　“地方又不是我们的，我们只是借住而1已。”朱志新回答：“这样其他人如果要进去也方便一点。”
　　金属管还是和上午一样插着, 只是当时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陆迟抽出了管子，将大门推开，对着远处的汽车招招手。
　　半个小时以后, 后面两辆车也到达了供应站，阿瑟已经挺过了最危险的阶段, 恢复清醒了。
　　“队长，你们没事吧？”郭子聿过来问。
　　“没事。”严铮林摇摇头，他打算隐瞒自己今天的经历, 不是郭子聿不可靠, 而是陆迟的事情可能关乎整个基地的发展, 他需要从长计议。
　　郭子聿先是汇报了一下他们两车的情况，除了一号车破了个车前灯罩，倒是没有其它太大的损失。然后是关于回程方案的讨论，不走高速就意味着他们需要经过陌生路段，但是走高速，雾山检查站就是他们绕不开的坎。
　　“走高速吧。”严铮林最后决定。
　　“嗯，那也好。”郭子聿同意，雾山检查站就那么点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吃过晚饭，严铮林安排安格斯上半夜值班，自己下半夜。
　　“队长——”陆迟忍不住又举手了，“还是让我来吧。”他觉得严铮林的身体还虚得很，虽然其他人都没怎么注意，但陆迟很清楚。
　　“那你下半夜一起。”严铮林微微颔首。
　　“我们需要谈谈。”十二点过后，跟安格斯换了班，严铮林这么对陆迟说。
　　十一月底的午夜，温度已经很低了，就算坐在车里也还是挺冷的。严铮林摸出一小瓶白酒对陆迟晃了晃，这是郭子聿从楼上宿舍里搜出来的，说是给他晚上取暖用，“来点吗？”
　　“我不喝酒。”陆迟拒绝。
　　严铮林其实也不喝酒，尤其是在末世发生以后，也许有很多人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但是他不用，不是他不痛苦，而是他不喜欢虚妄的安全和满足，他更愿意接受和面对真实，哪怕那上面还夹带着淋漓的鲜血。
　　把酒瓶放到中控台上方，严铮林开口：“陆迟，你知道……你的能力意味着什么吗？”
　　陆迟也一直在等待这个时机，他总觉得他和严队长现在属于沟通不畅，如果能够得到严铮林的支持，那他要做的事情大概还能更容易一点。
　　“队长。”陆迟认真看向严铮林，“在这个时代，一个人独善其身是没有意义的，丧尸病毒太强大了，这是全人类的灾难，也需要我们所有人为此付出牺牲。”暗夜的微光里，青年的一双眼睛透着亮，像波澜不兴的湖水，从容淡泊却又深邃无际，“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想做点事，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如果我可以的话，我不惧怕由此带来的任何后果。”
　　严铮林知道自己瞎操心了，陆迟这人有主意、也有行动力，他不是那种一腔热血的毛头小子，他的所有行为都在深思熟虑的控制下。
　　“好。”严铮林点头，“回去以后，我会向上面报告的。”
　　“谢谢队长。”陆迟笑了，眼角弯起来，像个得到了糖果奖励的小孩。
　　对着这样的笑容，严铮林心里那一点犹疑也被冲淡了，也好，这是求仁得仁，所以他应该做的不是自以为是、越俎代庖，而是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保护这个孩子吧。
　　事情敲定，陆迟心情很好，太不容易了，奋斗了快三个月，他才有机会接近德帕的生物实验室啊，拯救世界终于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想想就好激动呢。
　　“陆迟。”这时候严铮林突然说：“你回去睡觉吧。”严铮林就想找个机会单独和陆迟说几句，值夜的事情他没有指望陆迟。
　　“队长，我不困的。”陆迟不同意，“还是队长回去休息吧。”看到严铮林一脸不赞同，陆迟急急忙忙又补充，“你放心，我保证过不会睡着，请相信我。”
　　那迫不及待又讨好的样子——让人说什么好呢？严铮林在心里默默叹气，他的手抬了一下，眼看就要摸到陆迟的后脑勺上了，又收回来，“算了，随便你。”
　　最后两个人都没有走，一起值完了下半夜，期间陆迟跑出去拿了条毯子回来要给严铮林保暖。
　　“我不——”严铮林话还没说完，陆迟已经探身过来将毯子盖到了他的胸口，轻软又厚实的毛毯好像天然就带着温度一样，暖暖的。
　　“队长，现在气温真的很低，你今天、呃、还是注意一点。”陆迟很恳切地说，队长今天经历了丧尸化，这么严重的事情一定很伤身吧。
　　严铮林却皱起眉头：“你觉得冷吗？”说话间他伸手握住了陆迟的，青年的手指触觉冰凉。
　　“啊，不是的，我不冷。”陆迟还嘴硬，“我只是体温低一点。”
　　“胡说八道。”严铮林轻斥，进化者的新成代谢比普通人快，所以体温一般也会更高，现在这么凉肯定不正常。
　　“那我们一起吧。”陆迟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给了个折中方案。
　　一条毯子跨越正副驾驶座，为两个人抵御了秋夜的寒潮。
　　其实在不久之前，云岭那晚值夜他们就同用过一条毛毯，但那时候陆迟还只是个神神道道的古怪小子，而现在……严铮林的视线顺着毛毯跌宕起伏的线条来到了陆迟的脸上，引得陆迟发出疑问：“怎么了？”
　　“没事。”严铮林回过头去看车窗外，窗外黑梭梭的，隔着空旷的停车场依稀可以看到油品库的建筑。
　　队伍休整了一夜，第二天开始返程，油品供应站距离高速入口很近，从这里出发到雾山检查站也就一个多小时。
　　三辆车的座次进行了调整，第一辆车严铮林、陆迟，第二辆车安格斯、蔡希崇、阿瑟，第三辆车郭子聿、唐天逸。
　　头车的驾驶员是严铮林，陆迟因为没有驾车经验被排除了开车资格，其实陆迟觉得自己是没问题的，他的反应和判断都很强，在这个没有交通法规的年代，开个车不要太简单。不过大家既然不放心，他也就不强求了，毕竟万一出了问题也是很麻烦的。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陆迟开始检查枪支弹药，主要是他刚刚领到的一把狙击步□。
　　“尽量不要伤人。”严铮林这么嘱咐着，回程可以不用那么低调，但是与其他基地的关系还没到敌对的地步，所以最好不要出现人员伤亡。
　　“我知道了。”陆迟信心满满的保证，他是为了拯救人类而来的，怎么能杀人呢？呃、不对，他好像确实杀过人，到德帕之前那个晚上，他杀了一个人，那个狙杀过路幸存者的人渣。
　　胸口有点闷闷的，陆迟又不自觉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那时候居然还是徒手。
　　陆迟没有精神洁癖，但是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双手沾染鲜血，如果那个人渣是被别人杀的，那么陆迟绝对会理解和赞同，只是到了自己身上就会变得非常郁闷。当时刚到末世，没有那么强的代入感，整个人仿佛是在旁观这个世界，所以考虑事情也更客观、更冷静，如果换了现在，陆迟并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那么坚定的地下手。
　　但是陆迟知道自己没有做错，来到末世拯救人类，杀丧尸或者杀人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所以，没有错的，陆迟，你应该考虑的是整个人类种群的延续。
　　雾山检查站以南一公里。
　　严铮林通过对讲机又确定了一下过关思路，首先由头车上前交涉，后两车保持距离，如果交涉不顺利，强行过关风险又太大，那么他们就改走其它路线。
　　雾山一带的地形有些丘陵起伏，这一路段以公路高架桥为主，而雾山检查站就位于高架桥的尾端。检查站附近的几百米被清理过了，抛锚的汽车都被拖到了路边，所以路面比较空，车队过去就无所遁形。由于雾山检查站工作人员是配枪的，因此一旦出现在对方视野之内，也就意味着进入了射程之内。
　　陆迟拿起望远镜观察，前方的围墙、检查岗、铁拒马、隐约的人影……看起来和两天前路过时差不多。
　　“没什么异常。”陆迟说。
　　“嗯。”严铮林一脚油门，车子加速，眨眼就到了检查站门口。
　　“停车检查——”围墙上有人拿着铁皮话筒在喊。
　　陆迟弯头一看，熟人啊，不就是前天那个小胡子吗。故技重施肯定是不行的了，对方早就学精了，人躲在围墙上根本就不下来。
　　严铮林停了车，正打算开车门，陆迟一把拉住他，“队长，这回我去吧，有什么事情你开车也方便点。”
　　这话很有道理，严铮林无法反驳，于是陆迟把步□放下，手□别在后腰，然后开门下了车。
　　。


第43章 人性中的善与恶
　　深秋时节, 清晨气温较低，讲话都能哈出白气，陆迟穿着一身单薄的衣服走向检查站, 薄雾已经散去，阳光清清泠泠地照耀着大地。
　　应该挺冷吧, 严铮林心想, 但是青年走得闲适又轻松, 宛若正在春日暖阳下漫步, 给人一种外面很温暖、很舒适的错觉。
　　走到距离大门五、六米的地方，陆迟抬头看围墙，这堵围墙两米多高, 墙面可立足的位置也很多，陆迟确定自己不需要两秒钟就可以完全爬上去。嗯, 一旦谈不拢就爬上围墙, 把小胡子提溜下来，陆迟决定了。
　　正被陆迟惦记着的目标探头一看, “怎么又是你们？你们不是要去隆城吗，怎么又回来了？”两天前刚刚被挟持过，小胡子还记忆犹新呐。
　　“前面路不好走，所以只能掉头。”陆迟笑眯眯地说：“兄弟行个方便, 让我们过一下。”他一边说话，一边已经看好了落脚点, 不过这回他是白费功夫了，因为对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检查站的障碍物被很快移开，一条通道让了出来。
　　没想到小胡子这么识趣, 陆迟有点意外, 他道了谢, 招手示意严铮林开车上前。不过头车过了检查站以后，他们并没有急着走，一直等到后面两辆车也开出来，陆迟才上了车。
　　实在是比预想中的顺遂太多了，不过也许雾山这边无意跟外来者起冲突呢，陆迟看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处的检查站围墙想。
　　与此同时，就在那道围墙上，小胡子拿起了一个对讲机：“他们过去了。嗯，完全没有起疑心。”
　　雾山距离篱河不远，考虑到神龙岭隧道已经被清理过一次了，所以今天他们能走不少路，看起来如果不出意外，两天内回到德帕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不久之后意外还是出现了。
　　一条通往神龙岭隧道的公路桥，几天前经过的时候还好好的，但是现在却断了，车队被迫停下，队员们都下了车。
　　“是被人炸掉的！”郭子聿说，他很愤怒。和平时代遗留下来的大规模基础设施在末世非常珍贵，因为现在的人类社会已经无力去建造了，这样一座峡谷上的公路桥炸毁容易，重建却是何其困难。
　　陆迟走到桥面断裂处，断裂靠近这一侧，旁边还有车轮印迹，而对岸的桥面以及桥下的山谷都没有撞击迹象、更未见新增丧尸残骸，所以看起来这座桥爆炸的时候，后面并没有丧尸在追赶。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炸桥呢？
　　如果说是为了阻止丧尸移动，然而篱河那边的镇子上，丧尸岂不是更多？
　　“我们是不是只能去走高速啦？”唐天逸指着远处山谷间露出一小段的高速公路说。
　　要绕开九栎山根本不可能，而通过九栎山就一级公路和高速这两个选择，就算存在其它山间道路，那也只会更难走。
　　严铮林重新研究了地图，发现在篱河镇拐弯就可以很快到达高速入口，于是他下令让车队掉头往回开，这样郭子月和唐天逸所在的三号车就成了队伍里的第一辆车。
　　篱河丧尸数量不少，大家都是知道的，此刻虽然还是大白天，但车队经过镇子的时候还是非常谨慎。
　　荒凉的小镇，即使在白昼也依然寂静得犹如坟墓。
　　车队穿过镇中心。
　　砰——
　　枪声划破了宁静。
　　前行中的三号车陡然一弯，兹——伴随着尖利的刹车声、然后是巨大的撞击声，车辆翻滚着冲出了道路！
　　后两车紧急刹车停下，其他人都在找武器准备反击，陆迟却连步□也没拿，他跳下车就朝着倒翻的三号车狂奔。砸开三号车的车窗，陆迟把里面昏迷不醒的唐天逸抱了出来，郭子聿大概是因为系了安全带的关系，伤得好像不重，他还可以自己爬出来。
　　二号车的安格斯过来帮忙，他接过了唐天逸，陆迟又回头去扶郭子聿，这时候没有时间去考虑伤势了，因为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枪声、撞击以及血腥味，那都是吸引丧尸的绝佳诱饵。
　　因为二号车距离近，两名伤员送到了二号车上，这时候枪声又起，有子弹贴着陆迟的身边划过，根据声音及子弹轨迹，陆迟迅速判断出了伏击者的方位，枪手就躲在前方路口一幢四层楼上。虽然陆迟非常担心唐天逸和郭子聿，但是他知道目前自己最应该做的还是先解决那个敌人。
　　于是陆迟转向，朝着那栋建筑冲了过去。
　　抢手看来不止一个，他们发现了陆迟的来意，就把火力都对准了他，但是陆迟跑得太快了，他将自己的速度提高到了极限，使得敌人的判断全部失误。
　　陆迟冲进了那栋楼，顺着楼梯飞快地向上跑，同时楼上也传来了下楼的声音。下楼的是个两人小队，男性、都穿着灰色的城市迷彩，手里拿着枪，他们未曾料到会被发现得这么早，所以并没有准备好第二条退路，因此只能硬着头皮下楼再说。
　　楼梯间遭遇，敌人们有点猝不及防，他们以为陆迟应该还在门口的。混乱之中双方交火，陆迟击中一个人，那人腿部中弹顺着楼梯滚下了好几级台阶，然后撞到墙角人事不知了。另一个则被陆迟一把揪住，背身压在墙上，“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攻击我们？”
　　那人还想挣扎，陆迟用手□抵住了对方的太阳穴：“我没耐性，给你三秒钟，一、二——”
　　“我、我们是雾山的！”最后一秒钟之前，对方决定投降。
　　“雾山？”陆迟茫然：“为什么？”他们和雾山检查站的冲突并不严重，对方何至于要这样处心积虑地追杀？
　　“因为、因为我们总督的弟弟在云明遇到你们，被、被你们打断了手掌，所以总督要给他弟弟报仇……”
　　什么？陆迟记得队伍在云明并没有和人起过冲突，更何况开枪了。云明遇到的人类就两拨，一拨是河瑞的那个杂牌收费团，而另一拨——陆迟想起了云岭那辆祸水东引的城市SUV。
　　那辆车引来了丧尸潮，还很恶毒地想拉他们下水，郭子聿让他反击，但他出于某种可笑的理由，觉得被丧尸追赶之下的嫁祸行为罪不至死什么的，并没有以牙还牙，而是换了另一种方式以示警告。
　　对方企图打爆他们的车胎，他却只打了对方的后视镜。
　　当时车窗确实有人伸出了手，至于有没有被一并击中，他并未留意。没有现代医疗，手掌中弹可能就意味着那只手彻底废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还算救了那辆车一次，然而没有用，人家只记得这一枪之仇。
　　他原谅了人性中的恶，却给自己的队友带来了恶果。
　　“原来是这样。”陆迟冷冷地笑了。截断道路，引车队到篱河，中途伏击加上丧尸环绕，确保他们无路可逃，原来今天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怒火让他无法自已。
　　而此时的形势已经刻不容缓，远处响起了自动步□密集的射击声，隐约还有丧尸们的嚎叫。
　　“陆迟——”严铮林焦急的声音传来，好像就在门外。
　　陆迟狠狠将手里的人推倒，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但是他只走了几级台阶，身后就传来了什么动静。
　　砰！对方开枪了。
　　子弹的力道比起丧尸的啃咬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再坚韧的皮肤也无法阻挡那一瞬间的冲击，来到末世这么久，陆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受了伤。
　　但是，那又怎样呢？陆迟回首，举起手□还击，再一次，他结束了一个人类的生命。没有迟疑、没有犹豫，因为他终究不是圣贤，做不到割肉喂鹰、以身饲虎，因为他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一个普通人，有喜怒哀惧、有亲疏远近，他在意他的队友们更甚于其他人。
　　严铮林将车停在了路口，他拿起对讲机大吼着让二号车先走，整个篱河的丧尸已经沸腾了，成百上千只丧尸正从不同的方向朝着镇中心这一堆新鲜血肉奔袭而来。
　　抄起陆迟留在副驾驶座上的步□，严铮林打算下车去把人给抓回来，好在这时候陆迟自己出现了，敏捷并且迅速地窜上了汽车后座。
　　严铮林踩下油门，让汽车瞬间加速，而动作最快的丧尸已经撞到了车尾。
　　陆迟伸手到前座捞回了步□，转身从车窗向外射击。汽车全速行驶的情况下，丧尸是不可能追得上的，但在陌生拥挤的道路上能否保持全速前进是个大问题。
　　“队长，车上还有两颗燃烧Dan，我用了吧。”陆迟提议。火焰是阻挡丧尸的最好武器，在狭窄的街道上能为他们争取不少时间。
　　“用吧！”严铮林回答，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拿起对讲机，“前车注意，我们留下来断后，你们先上高速。”
　　“收到。”回答的是蔡希崇。
　　这时候陆迟突然上前把严铮林拿对讲机的手拉倒嘴边，“伏击我们的人是雾山的，上次我们在云岭遇到的那帮人也是雾山的，高速公路他们应该已经走过一遍了。”
　　通过九栎山就这两条道，行动队穿越神龙岭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那个隧道有被人清理过的痕迹，所以雾山的人只能是走高速去的云明，既然路被走过，那么丧尸就会少很多。
　　“但要小心是否有埋伏。”陆迟又提醒，刚才杀人还是杀的太仓促了一点，他应该先确认这一点的。
　　“收到。”蔡希崇依然回答得很镇定。
　　放开严铮林的手，陆迟立刻就去找燃烧Dan了，严铮林刚把对讲机放下，就发现自己被陆迟碰过的手背上有血迹。


第44章 姜汤面与海鲜粥
　　“你受伤了？”严铮林大声问, 车速太快，他没办法亲自回头去看。
　　“啊，只是小伤。”陆迟无所谓地回答着, 因为语气太轻松了，以至于严铮林根本没有多想。
　　越野车转过路口, 陆迟抛出了一颗燃烧Dan, 随后开枪。噗——火焰在空中爆开, 像水波一般往外扩散, 所到之处的丧尸均被笼罩其中，有几只速度快的冲出了火圈，也被陆迟一一打爆。
　　但这样的燃烧Dan攻击也只是权宜之计, 因为道路两边的建筑里、小巷里，还有源源不断的丧尸冲出来, 仿佛无穷无尽的洪流。
　　“我们绕一下。”严铮林下了决定, 前车有五个人，其中两名伤员, 经不起任何损伤了，所以只能他们冒一下险。
　　“好！”陆迟当然没意见，他已经拿起了第二颗燃烧Dan，这种德帕兵工厂生产的便携武器使用起来很方便, 只要遇明火或者受到枪击就会爆炸，火焰直径可以达到八米以上。
　　拦截、绕路, 与奔涌而来的丧尸大军在街道上周旋，等到他们最终摆脱了追兵开上高速公路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个钟头, 与前车的联系也断了。
　　不过从路面的情况来看, 前车通过得很顺利, 陆迟所担心的第二轮伏击并没有发生。
　　终于有余力了，严铮林也想起了陆迟受伤的事情，他调整了一下车内后视镜去看后座。
　　上了高速以后陆迟一直就没什么声息，此刻正瘫坐在后座似乎是睡着了，他的脸朝下侧着，一手抱着那把步□，另一手环着自己的腹部。
　　严铮林还没松口气，陡然就发现了异常，因为陆迟穿着深色的衣服，所以血迹并不显眼，但是那浓厚的血腥味还是让严铮林知道大事不好。
　　减速，刹车，严铮林大声喊：“陆迟！”
　　陆迟突然被惊醒，下意识地就去握枪，“怎么了？”
　　严铮林：“你中弹了？”
　　陆迟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哦，小意思，这是贯穿伤，没有伤到重要器官。”
　　神特么小意思！肚子上穿个洞是小意思？！严铮林彻底抓狂了，他怒气冲天地下车，开了后座的门挤上去，去座位后面找急救箱。每辆车上都备有急救箱，用来处理简单的外伤，但是枪伤，哪怕是在德帕的医院，都不可能是小意思！而现在他们正在逃亡路上，还要好久才能回到德帕。
　　末世里受到枪伤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即使没有当场死亡，那也会死于失血，即使没有死于失血，那也会死于伤口感染。
　　严铮林扯开无菌纱布包装袋的时候手抖得厉害。
　　陆迟反而相对镇定，“伤口已经止血了，我的恢复力比一般人好很多。”他拉起衣服，露出腰部的伤口，因为周边都是渗透的血迹，看起来效果相当惊悚。
　　严铮林真的很想拎起对方的衣领大吼‘你是不是想死’，但是理智制止了他，他给陆迟的伤口做了消毒，然后包上了一大圈纱布。除此以外，严铮林也做不了什么，看到面如金纸的陆迟还在强颜欢笑，严队长的心脏紧得发疼。
　　“好了，队长，我们上路吧。”陆迟说：“别和前车拉下太多了。”
　　“好好休息。”严铮林说，他伸手轻轻揉了揉陆迟的脑袋，然后下车回到驾驶座上，开车之前又回头看了后面一眼。
　　陆迟笑了起来，苍白脸上笑容温和又淡然，“队长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毕竟我还要拯救世界呢。”
　　是啊，拯救世界，一直到这个时候，严铮林才想起陆迟身上抗体来，那是对于德帕、对于人类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除此以外，陆迟本身呢？即使不考虑病毒抗体、不考虑进化者的能力，仅仅是那种纯粹和无私的献身精神，就已经弥足珍贵了吧？
　　这样一个人……真难得，严铮林心想。
　　四点半的时候，严铮林终于和前车联系上，高速公路确实比较通畅、隧道里的丧尸也很少，他们就要离开九栎山区了。
　　讲话的是郭子聿，他的声音很担忧：“队长，小唐的情况不太好，我们想直接回德帕。”直接回去，也就是日落之后不再停留而连夜行进。
　　考虑到他们走过的路段已经算清理过一遍了，至少一条车道是可以保证通行的，所以依靠车速来躲避丧尸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风险依然非常大。
　　“好。”严铮林说，因为他的车上也有一个重伤员。放下对讲机，严铮林通过后视镜又看了一眼陆迟，后者已经昏睡过去了，否则听到唐天逸的消息他肯定会跳起来的。
　　二十分钟后，两车汇合，严铮林问前车有没有抗生素。
　　郭子聿：“都用完了，怎么？你们谁受伤了？”
　　严铮林：“是陆迟，他中枪了，血已经止住，不过我担心伤口感染。”
　　郭子聿听了非常焦急，但是他也没有任何办法，“队长，让阿瑟到你们车上去吧，他可以替你开一会儿车。”目前队伍里三个伤员，唐天逸和陆迟重伤，郭子聿轻微脑震荡，只有剩下四个人可以开车，既然决定连夜上路，那么驾驶员轮换也就很有必要了。
　　严铮林同意，于是他们停了车，让阿瑟换了位置，然后继续上路。
　　阿瑟过来开车，严铮林就去了后座，他探手摸了摸陆迟的额头。陆迟睡得很熟，苍白的脸上有些微热，嘴唇微启，干得起皮了。
　　严铮林把陆迟的脑袋揽进怀里，小心地给他喂水。
　　陆迟无意识地喝了几口，眼皮抖啊抖得睁开了，有点恍惚地看着严铮林。
　　“要吃东西吗？”严铮林小声问。距离他们的午餐已经超过七个小时了，其他人都已经对付着吃过了一点东西，但是陆迟没有。
　　“要——”陆迟张了张口，吐出很细微的声音。
　　“好。”严铮林收好水壶，腾出一只手去拿食物，“想吃什么？”
　　其实能吃的东西很少，坚硬的压缩饼干、油腻的肉饼罐头以及一些很难啃的肉干制品，都是不适合伤员吃的东西。
　　拿起那些东西的时候，严铮林莫名觉得很内疚。
　　陆迟的反应愣愣的，他眨着眼睛，跟个孩子一样看着他的队长，看得严铮林的心都揪了起来，简直就想满足对方的一切要求，但是——“我想吃……姜汤面，要放蛤蜊的。”
　　姜汤面？这时候到哪里去弄这种东西？！至于蛤蜊，严铮林自己也是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回去再给你做吧。”严铮林只能这么说，“现在先吃点饼干怎么样？”
　　掰下一小块饼干，严铮林小心地喂给陆迟吃，指尖接触到对方干涩的唇瓣，严铮林的心脏猛地一缩。
　　陆迟小口咬着饼干，眼睫垂下去，显得有点委屈，“不喜欢。”
　　严铮林定了定神，拿起水壶说：“再、再喝一口水，会比较容易下咽的。”
　　陆迟很听话地喝了水，咂摸了一下嘴巴。
　　“还要不要？”严铮林问。
　　陆迟的头在队长肩膀上蹭了蹭，带着鼻音说：“嗯，我要喝海鲜粥……用青蟹熬的。”
　　因为发烧，那颗脑袋的温度很高，严铮林被蹭过的地方都滚烫滚烫地，但是对方提出来的要求依然相当的强人所难。
　　严铮林完全没辙了，这可能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办到的事情，所以只能先忽悠着再说，“好，回去就给你做，现在咱们先吃点别的吧。”
　　一边伺候着陆迟吃东西，严铮林也在一边疑惑着：姜汤海鲜面和青蟹海鲜粥都是严铮林小时候在家乡经常吃的东西，那里位于梁章东南沿海，陆迟一个北方人怎么会想到呢？
　　不过末世之前交通发达，人员流动也大，北方人吃过那些东西是很有可能的，或者陆迟原本就是在南方长大的也不一定。
　　好歹吃了半块压缩饼干，陆迟迷迷糊糊地又要睡着了，严铮林侧身搂着陆迟的肩膀，想让对方睡得舒服点。
　　陆迟的头就贴在严铮林的右肩上，头顶的短发就擦着严铮林的脖颈。有点刺、有点痒，却让人的心变得万分柔软。
　　行动队的新人都会被剃成平头，但也就刚入队那会儿，以后倒是不强制，只要没有太夸张，小范围内的发型选择是允许的。陆迟入队快两个月了，但他的头发长得慢，看起来还是很短的样子。
　　严铮林伸出左手轻抚陆迟的头顶，高热在发根间汇聚，凝结出湿热的水汽。
　　发烧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严铮林垂头，将自己的脸和陆迟的贴了一下，果然很烫。陆迟平常体温较低，现在这样应该是很高了吧。抬起头看着车外浓黑如墨的夜，严铮林感觉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恐慌。
　　为了减少动静，加之路上总是会有障碍物，越野车开得并不快，大概每小时五十多公里的速度，按照这个速度回到德帕起码还要十几个小时。
　　十几个小时，真的是太久了，但严铮林知道他们别无选择，用一小块毛巾蘸了水给陆迟擦拭额头和颈项，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嘭——汽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车前灯照射的范围之内，可以看到更多一晃而过的黑影。
　　“丧尸！”阿瑟大喊。


第45章 全新的世界很茫然
　　本来倚在严铮林怀里的陆迟不知道是被汽车的颠簸还是被阿瑟的叫声惊醒, 他睁开了眼，似乎想坐起来。
　　“没事。”严铮林拍拍陆迟的肩膀，小心把人靠在椅背上, 给他系上了安全带，又抵着额头测了一下温度, 还很热。
　　“睡吧, 不用担心。”严铮林说。
　　陆迟此刻大概也是烧糊涂了, 居然真的就那么闭上眼睛重新睡了过去。
　　这款越野车内部空间比较大, 严铮林躬着身爬到了副驾驶位置上，从座位下取出了他的枪。
　　前车有蔡希崇，一路上已经有不少丧尸被他解决了, 剩下的残肢断骸掉了一地，阿瑟就直接开车压过去了。虽然有丧尸, 但并没有形成围堵之势, 越野车结构稳固，一般的撞击倒也是可以承受的。
　　严铮林拿枪是备用, 他现在还不想朝外射击，因为一旦开窗外面的寒风势必就会灌进来，陆迟的身体也不知道能否吃得消。
　　幸运的是经过一个路段后，车队甩脱了这一拨丧尸。
　　“换我来开车吧。”严铮林对阿瑟说。
　　阿瑟摇头：“队长, 我没问题的，而且现在也不好停车, 要不你先睡会儿，等天亮再换吧。”
　　“好，觉得累了就告诉我。”严铮林说完却没有睡觉, 他爬回后座去检查陆迟的情况。
　　陆迟身上的温度依然很高, 当严铮林为他擦拭额头的时候, 他甚至说起了胡话，开始严铮林没听清楚，然后他隐约捕捉到了几段支离破碎的句子。
　　可以构想的是永恒……可以描述的是不朽……无法形容的是本质……而包容无限的是……万物之源……
　　这、这是在背《贤者论》吗？严铮林愣了一下，连呓语都这么独树一帜，真是……真是个好孩子。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严铮林就已经低头亲了一下陆迟的额头，嘴唇接触到火热的额头，感觉到皮肤下坚硬的头骨，似乎也触碰到了那里面更为本质的某种东西。
　　黑夜寂静而漫长，像一场永远没有终点的旅程，但总归还是结束了。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亮天空的时候，陆迟睁开了他的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上翘，露出大而黑的眼珠。
　　严铮林差点连呼吸都停住了，低头小声问：“陆迟……你醒了？”
　　经过短暂的迷惘，对方的双眼中漾起了清澈的水波，带出暖暖的笑意。
　　“队长——”陆迟开口。
　　瞬间有什么东西一头扎进了严铮林的身体里，非常微妙的感觉将他的整个心脏包裹了起来，绵密又柔软，像是喜悦但又混杂着不安，像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但又茫然一片。
　　当时，严铮林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太阳升起之后，车队加快了速度，久违的德帕出现在了前方。本来车队应该回娄关的，但是考虑到陆迟和唐天逸的伤，严铮林还是决定先去德帕，那里的医疗设施更好一点。
　　下车的时候陆迟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不过严铮林还是帮了他一把，半抱着把他弄下了车。陆迟脚一落地就注意到前面安格斯正抱着唐天逸，“小唐怎么样了？”
　　严铮林也没有隐瞒，“伤得挺重，一直没醒——”他的话没说完，陆迟已经拔腿就跑了。
　　“陆迟！”严铮林的心脏又经受了一次考验，这小子到底有没有自己是重伤员的自觉啊？他追过去把人拉住，“你跑什么？”
　　“我——”陆迟回头，他的眼圈微红，“我、我就看看。”唐天逸遭的这次飞来横祸，有他的原因，这让他很愧疚。
　　严铮林知道陆迟和唐天逸的关系好，“你急也没有用，别跑，小心伤口开了。”
　　“哦。”陆迟答应了，严铮林才放了手，跟他一起进了检查点。行动队出外勤回来，都是要经过病毒检测的，这是死规矩，任何情况不得豁免，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检测过了才能进入基地。好在快速检测也就十几分钟，而且检查点也有医生，可以预先处理一些伤情。
　　检测结果一出来，陆迟和唐天逸就被救护车拉走了。救护车是少数德帕主基地内部允许使用的内燃机汽车，现在除了这些特种车辆以及行动队和搜索队外勤使用传统汽车以外，德帕的运输工具基本都是电动的，毕竟背靠一个核电站，德帕的电力供应很充足。
　　救护车是末世之前留下来的，已经很旧了，内部只够放一个担架，所以陆迟是自己坐在旁边的，急救医生对于陆迟这种挨了一枪还能行动自如的猛人也是非常佩服，称赞连连。
　　陆迟勉强笑笑，又低头去看唐天逸，唐天逸脸上的青肿还很严重，当然最重要的是内伤，医生担心存在颅内出血。
　　到了医院以后，两人分别被送进了不同的诊室，陆迟的检查结果很好，他确实没有伤到内脏，只需要进行伤口消毒和缝合就够了，不过缝合的时候遇到了点问题。
　　“咦？”医生非常奇怪，因为缝合用的弧形针在穿透陆迟的皮肤时很费力，这个陆迟也不好解释，皮肤强化什么听起来怪怪的，所以他只能强行归结为自己太紧张了，导致肌肉紧绷。
　　伤口处理完之后，陆迟被打上了点滴，接下来他应该入院住几天，护士推着他的担架床刚出诊室，三个陌生人围了过来。
　　“你就是陆迟？”为首的那个人问。
　　讲话的人三十来岁，戴眼镜，长脸、单眼皮，那是一张酷似蔡希崇的脸，只是不像后者那么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穿着白大褂，但明显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那就只能是生物实验室的人了，没想到严铮林动作还挺快。
　　“我是。”陆迟回答。
　　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对方向护士出示了工作证件，然后就接手了担架床。一人负责引路，一人负责推担架床，为首那个做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蔡希贤，我们来自德帕生物实验室。你的情况严队长已经报告了，我们现在要带你去实验室。”
　　等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陆迟心里却很平静，他的回答波澜不兴，“好的。”
　　担架被推到医院大楼门口，陆迟再一次上了救护车，经过几分钟的车程以及一重又一重的关卡，等到救护车开门的时候，陆迟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所巨大建筑的地下室。
　　下车的时候，陆迟表示自己可以走路，但蔡希贤坚持让他坐轮椅，“不管怎么说，你的身体很重要，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
　　陆迟只好妥协。
　　蔡希贤亲自推着陆迟进入电梯，他的助手跟在后面。电梯内部有点陈旧，但维护的很好，运行平稳而迅速，很快就到达了二楼。
　　蔡希贤说他会先带陆迟去抽血，然后就送他去休息，“你的外伤我们会指派最好的医生过来照料，一切都跟你住院的时候差不多。”
　　“没问题，除了……我现在快要饿死了。”陆迟说。
　　“抱歉，这是我的疏忽。”蔡希贤说着就让他的助手先去弄点牛奶来，给陆迟垫垫肚子。
　　这里居然还有牛奶？确实算得上是相当奢侈了。
　　“你是蔡希崇的哥哥？”抽血的间隙，陆迟找话聊天。
　　“是，你看出来了？”蔡希贤一本正经地问。
　　看不出来才怪，高度相似的脸、高度相似的名字，不是兄弟是什么？陆迟觉得这位也是冷笑话高手了，“但是你们不像。”陆迟又补充。
　　性格不像，处事不像。
　　蔡希贤仿佛也听懂了陆迟的言外之意，“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何况是人。”进了一个房间，蔡希贤就开始抽血的准备工作。
　　最后，陆迟一共被抽了六百毫升的血。加上昨天失的血，铁打的人也要蔫了，何况陆迟还远没有金刚不坏，他有气无力地捧着杯子喝牛奶，整个人都软得坐不住。
　　蔡希贤得到血样就去实验室了，他的助手送陆迟回了房间。
　　房间位于另一栋楼，看起来是个条件不错的单人病房，陆迟的午餐也送过来了。
　　蔡希贤问陆迟想吃什么的时候，陆迟不知怎么就突然忆起自己多年以前吃过的一些食物，“那就面条或者粥吧，呃，最好放点姜汁。”海鲜部分不用想了，丧尸封锁下的内陆城市，是不可能有那种东西的。
　　“那就面条或者粥。”蔡希贤让助手打电话叫厨房准备，德帕这边有线电话还是通的，当然范围仅限于主基地与卫星城之间。
　　“不过姜汁就不必了。”蔡希贤又补充：“虽然我不是营养师，但也知道有伤口的人不适宜吃那东西。”
　　所以最后陆迟得到的午餐是一碗青菜鸡丝面，味道也还不错。
　　从物质意义上来说，陆迟在回到末世三个月之后，终于过上了好日子。
　　病房条件比娄关的宿舍好多了，有地暖、二十四小时热水和三餐□□，医生护士随叫随到、非常贴心。除了没有网络和电视节目，跟末世之前的医院病房也差不离了。
　　三天以后，蔡希贤跑过来又抽了陆迟两百毫升的血。
　　“小心，别涸泽而渔。”陆迟开玩笑。
　　蔡希贤倒是很郑重的样子，“你的血液样本很特别，入城检查那种程度的检测果然是发现不了。对了，我还需要一些唾液样本。”
　　“好啊。”陆迟以为只是用棉签沾点，结果对方递过来一整盒唾液样本采集试管。
　　“多多益善。”蔡希贤不客气地说。
　　陆迟盯着那一堆管子咽了咽口水，忽然感觉前路艰难。
　　作者有话说：
　　注：陆迟呓语时说的话不是作者原创，是有出处的，所以现在来个有奖问答，第一个答对的有奖励
　　提问：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陆迟呓语时背的是什么？


第46章 你是自由的
　　总算把蔡希贤打发走, 陆迟的嘴巴都麻了，他赶紧拿起杯子大口喝水。
　　这时候一位女医生进了病房，“你们结束了吗？”
　　“唔, 结束了。”陆迟点头。
　　“那我来看看伤口情况吧。”医生说。
　　“好的。”陆迟放下杯子，去拉自己的病号服。
　　女医生姓梁, 叫梁莉薇, 是个大美女, 陆迟不太能分辨女性的年龄, 只能大致估计对方三十上下。
　　“你的伤口恢复得真快。”梁医生前后查看着陆迟腰上的两个洞眼，“昨天的CT扫描结果也很好。”
　　“那是，我的恢复力一向很强的。”陆迟随口回答。
　　梁医生抬头, “这是不是和你进化者的体质有关？”
　　“也许吧。”陆迟含糊着，“基地不是也有其他进化者吗？”
　　“但是他们都没有你特别。”梁医生继续说：“他们的伤口愈合速度比起普通人没有明显优势。”
　　“是么, 我还以为大家都这样呢。”陆迟显出有点诧异的表情,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并不是进化者，他与进化者们存在本质的不同, 当然这些都不能讲。
　　陆迟的伤势确实恢复得很快，伤口很快就掉痂了，只在身上留下两个粉红色的疤。养伤的任务完成以后，陆迟就相当的无聊了,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对个一晚上睡三个小时足矣的人来说, 一天剩下二十一个小时无所事事实在太痛苦了。
　　研究所简直就是把陆迟当猪来养了，只不过用途不是杀了吃肉，而是抽血。陆迟对于身上抗体被发现以后, 自己失去人身自由的处境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坐牢都不会这么煎熬吧？
　　所以当几天以后蔡希贤过来说实验室的负责人想见他的时候, 陆迟挺高兴的。
　　德帕生物实验室的负责人梁维行是一位病毒学家，正巧也是梁医生的父亲，他年近六旬、风度儒雅，带着典型的科研人员气质。
　　“啊，你就是陆迟！”见到陆迟的时候梁教授刚从实验室里出来，虽然脸色有点憔悴，但依然很有精神的样子，“太好了，我们刚刚发现了你的抗体蛋白酶里有一段特殊的环状结构，这可能就是它们高度活跃的原因。”
　　蛋白酶分解病毒的原理，陆迟也是不懂的，他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而进行时空穿梭之前的准备时间非常短，所以只有一点点简单了解。
　　梁教授给陆迟讲了几分钟的研究发现，然后在蔡希贤咳嗽提示下察觉自己跑题了，“啊，不好意思，刚才太兴奋了。”梁教授心情感慨万千，他们奋斗了这么多年，失败了多少次，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最后的结果都没有陆迟血样里的东西有意义。
　　“没关系。”陆迟摇头，“这对你们有帮助吗？”
　　“当然有帮助，太有帮助了，非常感谢你。”梁教授又激动了起来，“我们打算马上投入疫苗研制，这次有望大幅度提高疫苗有效率。”
　　“那就好。”陆迟也很欣慰。
　　梁教授请陆迟到他的办公室坐坐，他还想问陆迟一些私人问题，陆迟表示同意。
　　“还记得联邦历131年的那场世纪流感吗？”梁教授问：“你当时有没有传染？”
　　“这个……”陆迟装作想了一下，“好像有，但是我很快就自愈了。”
　　“嗯。”梁教授点点头，“大部分先天免疫者都是相同的情况。那么你的家人有没有被传染过？”
　　“没有，当时我们家就我一个人得过流感。”
　　“那你的身体进化发生在什么时候？”
　　“这个估计也就是最初的那几年，具体的界限分不清了，总之就是在不断逃命中觉得自己跑得越来越快了，力气也越来越大了，终于有天醒悟过来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进化了。”陆迟回答，这些说辞都是在他心里编撰过的，尽量模仿真实进化者的经历但又不能太详细。
　　“先天免疫者进化的情况非常罕见，德帕的先天免疫者超过八百，进化者超过四百，但两者同时具备的也就只有你一个而已，在你出现之前，我们原本还以为这两者是不可能兼具的。”梁教授解释说。
　　“哦，是这样呀。”陆迟只能故作惊讶。
　　“所以想请你回忆一下，在你进化过程中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的机遇导致了这种异常？”梁教授试图继续挖掘一点有用的信息。
　　但陆迟说不出来，他也不想误导实验室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白费力气，所以干脆一口咬定自己没有什么特别造化。
　　“好吧。”梁教授只能作罢，“如果今后你想起了什么，请一定要告诉我们。”
　　陆迟同意了，梁教授又一次感谢了他。
　　“哦，梁教授。”临走之前陆迟突然问：“我现在……是自由的吧？”
　　梁教授有点不明白，“什么？”
　　“我是说我的人身自由。”因为陆迟跟蔡希贤提过好几次了，对方一直不肯点头，所以他才直接找上了这里的负责人。尽管擅自离开这个研究所对陆迟来说并非不可能，但是他不想轻易做出影响双方信任的事情来。
　　“当然，你并不是我们的囚犯。”梁教授马上说。
　　“但是教授——”旁边的蔡希贤赶紧提醒，“陆迟的情况特殊，他是目前整个德帕、甚至整个梁章拥有最强病毒抗体的人。”
　　蔡希贤的这种论调陆迟早有应对，“蛋白酶的复制已经成功了吧，你们都可以量产疫苗了，我也就没有那么要紧了。”
　　“疫苗量产还没有成功，你的存在依然很重要。”蔡希贤反驳，“一旦你出了点什么差池，那就是不可挽回的损失。”
　　“蔡博士，你太多虑了。”陆迟笑笑，“实验室这边是我主动要求来的，所以我不可能会逃跑，至于其它危险，我相信以我的能力完全可以应付。”他又转头对着梁教授说：“教授，上次出任务的时候，我的一位队友受了重伤，我还一直没有去看过他呢。”
　　梁教授比蔡希贤通情达理多了，他同意了陆迟的外出请求。
　　第二天一早陆迟终于离开待了大半个月的研究所，来到了德帕的大街上，快到年底又逢休息日，外面热闹多了。
　　陆迟穿着一件研究所特供的夹棉外套走在路上，他进研究所时所穿的衣服虽然已经洗净缝补好了，但到底还是太单薄，梁医生貌美心善，主动找了这件衣服送他。
　　研究所属于高度机密的核心单位，内部福利很多，尽管也是配给制，但供应比较丰富，这类工作服质量也很好。不过衣服质量好归好，样式还是很大众、很简单的，但陆迟身材够高、仪态挺拔，再加上那张帅脸，最后穿出效果还是不错的。
　　只是这末世里女性稀少，而且剩下部分也不怎么爱花痴，所以陆迟一路走来并没有收获什么回头率。
　　来到末世三个月，陆迟再次恢复刚进基地时一文不名的状态。他的人事关系据说还留在行动队，不知道那边给不给他发流通券，当然就算发了现在他也拿不到。研究所里管吃管住，各类生活用品也不缺，他没有用到流通权的地方，但今天要去探望病人，总不好空着手。
　　实在没办法，陆迟只能在自己吃的点心里省出两包饼干带上，希望能在早市上换点合适的东西。
　　今天陆迟所去的早市是他以前没有逛过的，规模不算大，但是各种东西也不少。随意转了半圈，陆迟发现一个熟人，那人正在卖一筐橘子。
　　陆迟记得这种水果唐天逸好像还挺喜欢的呢，于是走了过去，“嗨，小猴子。”
　　摆摊卖水果的少年骇了一跳，立即警惕地瞪了过来。
　　“怎么，不认得我啦？”陆迟招招手，心里嘀咕：当初还抱着哥的腿给哥发了一张好人卡呢。他注意看了一下，少年没有背他那个大包，看起来这回没有带那只短尾猕猴一起出来。
　　“原、原来是大哥你啊。”少年动动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好久不见。”
　　陆迟问：“你这橘子哪儿来的，甜不甜？”
　　少年立即说：“啊，都是从南溪那边收来的，很甜，大哥你喜欢就尽管拿吧。”
　　陆迟摇头，他掏出那两包饼干，“我今天没带流通券，用这些饼干跟你换几个吧。”
　　“可以可以。”少年忙不迭同意，他找出一个洗干净的无纺布袋子，给陆迟装了十来个橘子。陆迟虽然不清楚这些物品的交换比例，但直觉认为少年是给多了，于是又给放回了几个。
　　最后，陆迟就拎着六个橘子去了德帕中心医院。唐天逸的情况陆迟通过梁医生已经打听到了，目前他还在住院，没有太大后遗症，只是还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情况比陆迟原本担心的结果好多了，如果唐天逸有什么不可挽回的损伤，陆迟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自处。
　　德帕中心医院建在基地中心区，离研究所很近。研究所门禁森严，以前几次陆迟拿着德帕详图出来找的时候没有发现，但中心医院他还是知道的。卫星城只有小规模诊所，基地里的大医院仅此一家。
　　陆迟在住院部找到了唐天逸，后者正躺在窗边的病床上睡觉，脸上的青肿已经消了，仿佛还胖了点。亲眼看到人没事，陆迟内疚了好久的心才好受一点，他轻轻把橘子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有一扇朝外的大窗，阳光从外面射进来，将窗框的影子投在墙面上，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移动着。
　　过了一个多小时，唐天逸终于睡醒了。
　　.
　　作者有话说：
　　剧透：下一章队长掉马


第47章 他所希望成为的人
　　“小唐。”看到唐天逸要醒了, 陆迟起身站到床头。
　　唐天逸呆了一下，“啊，陆迟你怎么来了？”
　　陆迟伸手捏了一下唐天逸的脸, “你这是什么话，我当然是来看你的, 不行吗？”
　　“不,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天逸笑起来, 显得很开心, “你能来我当然高兴了，可队长说你去参加什么秘密行动了，难道现在任务结束了？”
　　原来严铮林还为他编了个故事啊, 陆迟明白这是因为严铮林想为他保守身上的秘密，于是点头, “没错, 我是去参加秘密行动了，不过也没有结束, 现在只能算中场休息吧。”
　　唐天逸眨着眼问：“什么行动，这么神秘？”
　　“说了是秘密行动，当然就不能透露了。”陆迟摇头，然后转移话题, “对了，我给你带了几个橘子, 听说很甜的。”
　　“哦，好的，正想吃点水果呢。”唐天逸也不纠结那个任务的事情, “你给我剥吧, 我不想起来去洗手。”
　　养病养久了, 唐天逸也是懒癌上身。陆迟并不生气，他自己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伺候唐天逸吃橘子。
　　“哎，我记得郭哥说过你受伤了啊。”吃得满口果肉，唐天逸突然想起来，“你这样出任务没问题吗？”
　　“就是有点擦伤，早好了。”陆迟胡诌道，他的伤口也就严铮林一个人看过，其他队友并不清楚，所以还有一定编撰空间。
　　“这样啊，你运气还不错哦。”唐天逸羡慕地说：“哥躺了这么久，烦都烦死了。”
　　陆迟听了笑道：“你以前不总说睡不够吗，现在每天睡到自然醒，还不满意？”
　　两个人东拉西扯聊了半天，期间唐天逸吃掉了三个橘子，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陆迟又仔细询问了唐天逸的恢复情况。
　　临近中午，陆迟结束了这次探访，他要回研究所了，因为蔡希贤只给了他半天假，如果回去晚了，那位谨慎过头的蔡博士不知道会怎么想。
　　病房外的走廊上，陆迟正走向楼梯口，经过一个房间时，他无意听到里面有个护士在说话。
　　“57床闻喜讯，吃药了。”
　　闻喜讯？这个名字——陆迟陡然停步。
　　梁章人口众多，同名同姓并不少见，但是“闻喜讯”这个朴实喜庆过了头的名字，陆迟以前只见过一个，当时他还是陆培林。
　　突然间心跳就乱了，虽然与整个世界比起来陆培林的个人安危并不重要，虽然早就做好准备当陆培林已经死了，但是当某个与陆培林有关的信息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陆迟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一探究竟。
　　哪怕是个坏消息呢，陆迟心想。
　　医院病房门口的小牌子上都会写着病人的名字，所以陆迟确定了这个闻喜讯的名字和他所认识的一模一样，而不是什么同音字。等了一会儿，等到护士离开了病房，陆迟敲了敲门。
　　“请进。”有个男人的声音回答。
　　陆迟推门走了进去，病房里有一男一女，男人躺在床上，脚上打了石膏，女人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打毛衣的材料，他们都转过了头。
　　陆迟盯着那个男人看，三十多岁的样子，脸庞略瘦，眉毛很浓。虽然长相变化很大，但是那副闻家祖传的连心眉是不会有错的。
　　“你有什么事？”那个叫闻喜讯的男人问。
　　“闻、闻大哥你好。”陆迟激动地说：“我刚在外面看到你的名字，所以就进来了。”
　　“哈？”闻喜讯更加糊涂了，他对陆迟完全陌生。
　　“你是清波人对不对？还记得你们家以前的一个邻居吗，他叫陆培林。”
　　闻喜讯皱起眉头，“陆培林，记得呀，你是？”
　　陆迟立即补充，“我叫陆迟，是他远房表弟。”
　　闻喜讯还是有点狐疑：“那你怎么会认识我？”
　　陆迟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当然是因为大哥你的名字太特别了啊，以前表哥跟我说过一回，我就记住了。”
　　旁边的女人噗嗤就笑了出来。
　　自己这个名字醒目到令人过目不忘，闻喜讯显然也是知道的，他抓抓头皮，“原来是这样啊。”
　　“闻大哥，你后来……后来还有我哥的消息吗？”陆迟问，虽然这么问了，他心里知道没有消息的可能性最大。
　　然而得到的却是出乎意料的回答。“有啊。”闻喜讯说。
　　什么？陆迟呆愣了一下，呼吸一顿，瞬间连话都讲不利索了，“有、有消息？什么时候的事情？在哪里？还、还活着吗？”陆迟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在意。
　　闻喜讯回忆道：“前两年遇见过，就在德帕，他好像一直在娄关当兵。”
　　“娄关！真的吗？”陆迟差点跳起来，本来以为阴阳两隔的人居然就在同一个基地里？要知道德帕军队规模总共也就几千，常驻娄关的就更少了，除了一些后勤人员，最多的就只有特战部队成员。
　　“是啊，不过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部队那边伤亡率比较高，过了两年，闻喜讯觉得不好说，直言不讳当然不好，于是他提到了另一个有用信息，“对了，他后来不是改名了吗，不叫陆培林了。”
　　“改名？为什么？”
　　“好像就是他舅舅生病以后，听说很难治的那种癌，他生父那边找过来，出钱送人去国外治病，大概条件就是要把他认回去吧。”
　　听到老陆的消息，陆迟暂时放下了陆培林，“我舅、呃、我叔的病怎么样了？”
　　“唉，陆大叔的病情比较重，去了国外也没救回来，后来陆培林办完他舅舅的后事就离开了清波。咦，这事你都不知道？那时候还没有丧尸呢。”闻喜讯表示不解。
　　“啊，那个、不巧那年我家也出了点事，所以两家断了联系。”陆迟找了个借口解释。
　　“哦。”闻喜讯也没深究，“总之后来见到他就是在德帕了，路上偶然遇到的，变化挺大，如果不是他先打招呼，我都不敢认了呢。”
　　陆培林……活着的陆培林曾经也生活在这个基地，一想到这里陆迟心口瞬间鼓鼓涨涨的，充满了不知道应称为欣慰还是辛酸的东西。
　　就这时候，闻喜讯终于想起了最最重要的关键信息，“对了，小陆，陆培林的新名字好像叫严什么林来着。”
　　德帕特战部队……严什么林。
　　走出德帕中心医院，陆迟站在初冬的阳光下，冷风飒飒、街市上人来人往，尘世的喧嚣中所有色彩和形状都化为了最简单的点阵和线条，它们移动着、变换着，呈现出复杂又有序的运动规律。
　　原来，那就是一切所向的必然。
　　陆迟曾经就是陆培林，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那个人，他们有十八年的共同记忆，每一日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欢笑和每一份痛苦、每一次彷徨和每一份决心，都是他们之间不可分割的紧密联系。
　　但是当那个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然没有认出来。为什么……没有认出来呢？只是间隔了十年而已。
　　然而这不是普通的十年，舅舅重病、生父出现、然后是接下来的丧尸病毒爆发，逃亡、战斗，腥风血雨、艰难求生，这十年改变的不仅仅是陆培林的名字，它还改变了整个世界。
　　不过能做到对面不相识也是绝了，陆迟忍不住想捂脸。
　　改名字是一个重要因素，说起来陆迟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生父姓严，他自小和母亲生活，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母亲也不对他提起有关生父的事情。
　　第二个因素就是长相了，陆培林不是那么自恋的人，他很少揽镜自照或者玩什么自拍，所以陆迟脑海中当时陆培林的样子也就是身份证上的大头照而已。
　　证件因为经常使用，所以印象深刻，那是个还带着一点稚气的阳光少年，目光明亮而温暖。
　　陆迟想起自己见到那个人的第一印象，胡子拉碴、一脸沧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快十岁，能认得出来才怪啊。
　　不过这样很好，陆迟禁不住又笑了起来，真的很好。陆培林还活着，灾难和艰险磨砺了他、也锤炼了他，使他长成了一个伟岸而坚强的男人。真的太好了，虽然年少时对于未来的期待也有很多不同，但是陆迟确定那很好，比他所有规划和设想里的都要好。
　　因为……严铮林就是他所希望成为的那种人。
　　知道严铮林就是陆培林之后，陆迟曾经有一瞬间非常想见他，压抑不住的冲动，想从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角度去看看那个人。不由自主地转向去往娄关的班车站点，穿过人流、步履匆匆，但是中途陆迟突然想起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他没钱买车票！
　　停下脚步，理智渐渐回拢，陆迟觉得自己太不淡定了。
　　是陆培林又怎么样呢？难道他还能跑过去认亲？自己的来历是不能轻易透露的，毕竟他身上所负的责任重大，寻找陆培林只能算顺带。
　　所以自己和严铮林之间的真实关系，大概只能继续隐藏下去了……他们依然只能是战友、是兄弟，不过做兄弟什么的也不错吧，陆迟想着，对此他还蛮有信心的。
　　没错，他和严铮林，他们一定可以成为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兄弟！
　　。
　　作者有话说：
　　在我心里，他们一直是三个人。
　　陆培林，十八岁的阳光少年。
　　陆    迟，阳光少年去几百年后绕个了圈，回来以后变得心怀天下、悲天悯人，但又不失理想化，心理年龄二十二。
　　严铮林，经历末世，加速折旧，心理年龄三十五。
　　***
　　严队长：（悲愤状）卧槽，我还不到三十岁好不好！！！


第48章 进化不可避免
　　联邦历139年12月德帕通讯特刊：联邦历139年即将过去, 这是艰难的一年、也是充实的一年、成果辉煌的一年，在基地联合管理委员会的领导下，德帕基地取得了长足的发展, 我们扩建了主基地电网、新建了南溪电网并且开始了岐东卫星城的收复建设工作。目前基地总人口已超过九十万，工农业生产大规模恢复, 并完全具备基本生活物资的自给。年终将至, 喜讯频传, 岐东卫星城有望在明年春季之前投入使用, 而德帕生物实验室病毒疫苗研制工作亦取得了质的突破，据悉一种新型高效疫苗已投入生产。
　　陆迟放下手里的报纸，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天空, 他到研究所已经快一个月了，一直过着这样每天闲得发毛的日子。不过今天总算看到了一个好消息, 疫苗已经投产, 自己恢复自由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吧。
　　“你本来就是自由的。”蔡希贤板着脸说，他的工作非常忙, 如果不是陆迟闹了好久，他也不愿意过来这一趟。
　　“真的？”陆迟笑眯眯地问：“那我可以回行动队了吗？”
　　“不行！”蔡希贤断然否决：“你不能走，我们会把你的人事关系调过来，让你成为研究所的正式成员, 薪资待遇都会非常好。”
　　陆迟拉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在这里能做什么？当血牛吗？你们的疫苗不是已经投产了，那还要我做什么？是对自己的研究没信心吗？”
　　当然不是, 蔡希贤确信这次的疫苗一定会取得成功，疫苗的有效时间和有效率都会极大提高，而且因为稳定性好, 产量也可以上一个大台阶, 总之就是真正安全有效可量产的疫苗。不过就算疫苗研制成功了, 也没有这么快就把陆迟放到外面去的道理。
　　蔡希贤有预感这次的病毒疫苗将会成为继五龙潭核电站之后，德帕基地的又一张王牌，对于基地将来的发展至关重要。梁章大地大大小小的基地多不胜数，德帕也许是第一个成功研制出高效疫苗的基地，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个陆迟的话，那德帕也许会成为唯一一个。
　　“不管怎么说，让你回行动队是不可能的。”蔡希贤说：“你死了这份心吧。”
　　蔡希贤说不通，陆迟又提出想见梁教授，但被蔡希贤给挡住了，“教授现在很忙，过段时间再说。”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报告啊，有关进化的事情，上次教授说过只要我想起什么都可以。”陆迟据理力争。
　　蔡希贤显然不相信，所以态度也相当敷衍，“好，我会报告的。”
　　眼看蔡希贤掉头要走，陆迟赶紧追过去，“我要说的很重要，我肯定梁教授会感兴趣，这可是关乎人类存亡的大事情，蔡博士——”
　　“说了别叫我蔡博士！”蔡希贤脸皮抽搐，他刚开始撰写博士论文的时候丧尸爆发，拿不到博士学位已经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跟陆迟说过不止一次了，这小子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绝对是存心的！
　　陆迟改起口来倒是很干脆，立即清清亮亮地来了一句：“蔡大哥。”
　　就算叫‘大爷’也没用！蔡希贤转身想走，事情还没答应哪能让他这么跑了，陆迟扑过去阻拦，正好门外来了两个人，一进一出差点撞上。
　　刚到门口的梁莉薇看起来是吓了一跳，“啊，梁医生，不好意思。”陆迟刚道完歉，就发现了后面的另一个人，于是蔡希贤也不拦了，美女医生也不管了，其他闲杂人等一概成浮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人看，对方的名字在喉咙间转了几转，最后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队长”，声音听起来还怪委屈的。
　　严铮林穿着一身便服，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修剪过了，眼窝有点凹陷，显得面部轮廓分明，但是目光清澈锐利、表情平和，加上灰色毛衣搭配黑色大衣和长裤，整个人都带了一种沉静而忧郁的气质。
　　比起陆迟，严队长的表现淡定多了，他先跟蔡希贤寒暄了几句，然后上前打量陆迟，“身体好了吗？”
　　“早好了。”陆迟回答，笑得眯起了眼。看这脸、这身段、这气质，简直帅出天际了好不好！不错不错，我心甚慰。
　　被这样的笑容所感染，严铮林也忍不住弯起嘴角，“那就好”，伸手揉了一把陆迟的脑袋，嗯，头发还长了点。
　　这时候蔡希贤在旁边问：“铮林，今天怎么过来了？”
　　严铮林的手从陆迟头顶滑到背上，轻轻拍了拍，转头回答蔡希贤的问题，“过年想来看看教授，就请学姐帮我约了时间。”
　　陆迟这时候有点后知后觉地发现问题，“队长，你们以前都认识吗？”对了，刚才严铮林似乎还叫蔡希贤‘学长’来着。
　　“是的，以前都是熙京大学医学院的学生。”严铮林回答。
　　“你、你考医学院了？”陆迟诧异万分。十八岁的陆培林还没完全确定自己将来的职业方向，做医生只是一个备选，他似乎更想当一名建筑设计师的。
　　严铮林以为陆迟是觉得自己不像个学医的，于是解释道：“只读了两年多丧尸就来了，所以也没有当成医生。”
　　末世开始时，严铮林还只是一名本科生，蔡希贤正在读博，梁莉薇是研究生，三人之间本没有什么交集，他们主要还是在末世逃亡的路上熟悉起来的。从熙京到德帕，一千六百多公里，历时半年，那正是末世之初最混乱的时期，他们一群人一路辗转，换了一个又一个基地，几乎就是从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
　　陆迟眼睛发光，那种像是心疼又像是崇拜的目光把严铮林看得心里一跳。“呃。”清了清嗓子，他提出告别，“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去见教授了。”毕竟说起来他现在只是在探望教授的过程中顺便来看一眼陆迟而已。
　　陆迟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严铮林的袖子，严铮林回头，对上陆迟热切又留恋的目光，一时间怔愣住了。
　　陆迟拉住了严铮林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点出格，按理说他和严铮林还真没好到这份上，好在他脑子活，立刻就想出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队长，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我也想见教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教授。”
　　严铮林闻言去看梁莉薇：“学姐，不知道教授是否方便？”
　　“啊，陆迟你有事情当然可以了。”梁医生跟梁教授一样好说话，严铮林也不会反对，蔡希贤一个人反对无效，于是陆迟的初步目的达成。
　　时隔一个月，陆迟总算又见到了梁教授。教授从实验室里出来，他看到严铮林和陆迟都很高兴，“小严，好久不见，陆迟也来了啊。来，到我办公室坐坐。”
　　一行人进了办公室，梁医生去泡茶，梁教授请大家随便坐，他现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疫苗上了，所以一见人就开始聊这个。
　　“首批病毒原液已经提取好，灭活过程进行得很顺利，现在正进行纯化，到时候再经过缓冲稀释，疫苗就可以完成了。我们以前失败最多的就是灭活过程，因为灭活剂不稳定，导致合格率极低，所以疫苗产量受限。这次我们根据陆迟体内的抗体改进了灭活剂的配方……”梁教授一直讲到这里突然停下，“对了，陆迟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线索要告诉我？”
　　陆迟的最终目的是重回行动队，他知道必须拿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才能说服梁教授，所以直奔主题道:“教授，您知道丧尸进化的事情吗？”
　　丧尸进化这个概念一提出来，室内诸人都有点色变。
　　“你怎么会知道丧尸进化？”蔡希贤第一个提问。
　　陆迟回答：“既然人类能进化，丧尸当然也可以进化。”
　　“没错，丧尸进化一直是存在的。”梁教授点头，“不过自从它们出现了避光属性之后，进化似乎就停滞了。”
　　“但那很可能只是一个等待质变的过程。”陆迟道。
　　“哦，何以见得？”梁教授对陆迟的话题起了兴趣，手里的茶杯也放下了，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姑且把联邦历132年初春出现的丧尸称为第一代丧尸吧，在我的印象里第一代丧尸运动能力略逊于人类，完全没有智商，如果不是它们暴发得突然，本不应会成为人类社会的威胁。然后在联邦历132年年末，第二代丧尸逐渐出现，它们具备了极简单和低下的判断力，同时体能大幅提升。根据我的观察，第二代丧尸的来源有两种，一种是由第一代丧尸进化而成，另一种则由直接被第二代丧尸感染的人类转换而成，而第一种进化的条件就是吃人，只要吃到足够的人肉，它们就能进化。”
　　“什么？”梁医生惊呼出声，她虽然也是末世人，不过逃亡路上被保护得比较好，那些血腥场面看的并不多。屋里另外三个男人却没有多少意外，显然他们是知道这一点的。
　　“这些年来，我走过很多地方，遇到过无数丧尸，虽然数量太多无法统计，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丧尸依然在进化，不管是从力量、速度还是反应来衡量，它们……都在越来越强。”陆迟看向梁教授，正色道：“所以，我身上的抗体虽然可以抵挡现在的丧尸病毒，不代表以后也可以。”
　　有了疫苗以后，德帕从此高枕无忧？
　　不，高兴地太早了。


第49章 责任感与道德底线
　　窗外飘起了白茫茫的雪花, 研究所作为重点部门是有供暖设施的，所以室内并不怎么冷。众人围坐在办公室一侧的待客区，听陆迟讲述他的经历。
　　“我最早是被第一代丧尸抓伤的。”陆迟说：“当时出现了初期丧尸化, 然后因为体内的抗原作用恢复了过来，从那以后, 第一代再也不能伤到我。但是一年后我遇到了第二代丧尸并且再次丧尸化, 那次丧尸化过程很严重, 我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 事后也完全不记得整个过程，直到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具备了新的抗体。”
　　梁教授问：“你的意思是说, 你需要在丧尸进化之后适应新的病毒，然后才能产生新的抗体？”
　　“是的。”陆迟点头, “但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我也无法确定下一次感染的结果会怎么样。所以，我也需要进化——”他顿了顿, 继续说：“所以我需要回到外面去，我需要与丧尸近距离接触，在危机和险境中激发自己的潜能，不断战斗、达到极限, 从而使自己的身体得到进化。”
　　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想回到行动队去, 陆迟话里面有关新病毒和新抗体的那部分是真的，有关进化那部分则是他杜撰的，因为他并不是进化者, 他的体能表现是由他的特殊基因决定的, 除非回炉再造, 否则他是不可能升级的。
　　“你的判断很有道理。”梁教授说着又摇了摇头：“但是现在对你的安排已经不是你自己或者研究所能够决定的了，你想留在研究所可能不是太大的问题，但你想回到行动队——恐怕需要通过基地管委会的批准。”
　　果然还是失去自主权了啊，陆迟并不意外，只要基地领导脑子没糊掉，自己这么个重要的超级抗体当然会被当做战略资源保护起来，也限制起来。他思考了片刻，“那么，我可以给管委会打申请吗？只要给我一个陈述的机会，我会试着说服管委会的。”
　　梁教授面露难色，事情比陆迟以为的要麻烦多了，自从把超级抗体的事情上报以后，陆迟的名字就已经在委员会挂了号，甚至有些激进的看法是要彻底限制陆迟的行动，将人囚禁起来，陆迟现在能拥有的少量自由还是研究所方面努力争取的结果。
　　“教授。”这时候一直没吭声的严铮林开口了，他神色郑重地道：“不管怎么样，陆迟是基地的功臣，基地不能因为他太重要而剥夺他的人身自由，请您向委员会说明让陆迟保持进化能力的重要性，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陆迟原本眼巴巴地望着梁教授呢，听到严铮林说话就回过了头。什么叫‘你来想办法’？你一个行动队的队长还能左右基地委员会的决定？话说你的军衔也才少校吧？娄关现在的军衔制度与原梁章的很不同，毕竟授衔只需要基地批准就可以了，所以大家的军衔普遍偏高，看起来高级军官满地走，其实都不稀罕的。
　　“好。”梁教授听了严铮林的话居然也没有意外，而是很自然地表示了接受，“那我们试试吧。”
　　咦？！还真的行吗？陆迟又去瞪严铮林。
　　看到陆迟那惊讶又迷糊的样子，严铮林有点好笑，又有点——呃，怎么说呢，就是心痒痒的感觉，他正了正脸，说道：“不用担心，交给我了。”
　　“队、队长——”陆迟脑子转得飞快，不管怎么样，严铮林有门路是最好的，用起严铮林的资源他也可以毫不含糊，但是他不希望严铮林为难，“如果不行的话也别勉强。”
　　“不勉强。”严铮林平静而笃定地回答。
　　几天之后，首批新型疫苗投入使用，陆迟也被获准离开研究所。
　　跟蔡希贤借了点流通券，陆迟终于登上了开往娄关的班车，目前超级抗体供应者的身份还没有公开，除了少数基地高层和研究所方面，没有人知道陆迟对疫苗研发所作的贡献，行动队那边也被严铮林瞒得挺好，所以现在陆迟只是一名完成秘密任务归队的普通队员。
　　自出发去白泉那天开始算起，陆迟阔别娄关基地已经两个多月了，从初秋到深冬，曾经飘满落叶的道路已积上了一层皑皑白雪。下了车陆迟就开始一路小跑，到营地的第一件事不是回自己的宿舍，而是去严铮林的办公室。
　　严铮林听到有人敲门，刚回答了一句‘请进’门就被推开了，伴随着一股湿润的冷风，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头顶和肩膀上还带着雪花，水珠挂在发丝上，在室内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队长！”陆迟立定敬礼，因为寒冷，脸色有点发白，但是那双眼睛亮得熠熠生辉。
　　严铮林起身，陆迟今天回来的事情蔡希贤已经告诉过他了，所以他并不意外。从办公桌后面走出去，严铮林皱起眉头，“怎么穿这么少？”
　　真是不省心，这么大的雪天，没有帽子、没有围巾，只穿着一件有点过大的夹棉外套，冻得两只耳朵通红，还、还傻笑？
　　“我不冷啊。”陆迟快活地说，他扑过来一把就将严铮林抱了个满怀。
　　什么？完全没有准备的严铮林瞬间失神，青年的怀抱有点冷意，潮湿又带着水气，而对方吐在耳畔的呼吸却是灼热的，“队长，我回来了——”
　　陆培林三个字被压在了心底，但是无论如何，在分别了那么多年以后，跨越遥远的时空，我们再次相聚，陆迟心想，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你还活着，很高兴我还可以拥抱你。
　　严铮林的手抬起来，犹豫了片刻，最后搭在了陆迟的背上，轻轻拍了拍，隔着衣物可以感觉到青年坚韧又有力的怀抱，就像上次他在死亡边缘感觉到的一样。
　　“欢迎回来。”严铮林说。
　　这个拥抱持续了快半分钟，久到陆迟担心严铮林会起疑心，才不得不松了手。
　　四目相对，严铮林突然有点尴尬，陆迟倒是没有半点不自在，他看了一眼严铮林的办公桌，饶有兴趣地问：“队长在写报告吗？”
　　这段时间行动队的外勤任务很少，除了日常训练，剩下大部分任务都在岐东，那边城区的垃圾清除干净了、大围墙也修好了，不过为了能在来年春季之前将十万农业人口搬迁过去，改建指挥部的任务依然很重，严铮林和郭子聿每周都会轮流待在岐东。
　　今天严铮林留在娄关就是为了写一些任务总结和月度报告，随着各项制度逐步完善，队里的文字工作也多了起来，比如这个月度报告就是新增的。
　　严铮林去给陆迟倒水，“你先坐会儿，等我写完就带你去后勤部领冬季用品。”
　　“好啊。”陆迟转到桌子旁边，瞄了几眼严铮林写的东西，忽然心念一动，“队长，其实我们两个人字迹很像的。”
　　“真的？”严铮林随口问道。
　　“当然是真的，不信我写给你看看。”陆迟笑嘻嘻地说。
　　把水杯递给陆迟，严铮林想起一件事，“对了，上次雾山基地伏击我们的事情，我还没问过你详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严铮林讲完这句就发现陆迟的嘴角有点耷拉，原来亮晶晶的眼睛也黯淡了下来，于是就问：“怎么了？”
　　“上次，是我的错。”陆迟捧着杯子，氤氲的水气间双眸墨色沉沉，“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张，就没有后面那些事情，开始在云岭遇到的那辆城市SUV……。”
　　尽管唐天逸就要痊愈了，尽管其他队友也没有受到太大伤害，但是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将他们拖入险境却是不争的事实，陆迟没有办法隐瞒这一点，尤其是在严铮林面前。
　　青年低声坦白着，带着深深的自责情绪，看到这里严铮林心中有些不忍，真不知道末世之后这几年陆迟是怎么活下来的，没错，他的能力很强又有先天免疫，但是他也背负了远胜其他人的责任感和道德底线。
　　末世求生，丧尸只是危险的一部分，而在有的情况下，人类甚至更危险。
　　“这件事情你完全不必责备自己，当时谁也料不到这个结果，而且白泉这趟任务如果没有你，我们的伤亡会更严重。”严铮林说：“不管怎么样，陆迟，我非常感谢你，感谢你选择来了德帕，感谢你选择进了行动二队，也感谢你救了我一命，否则我现在就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被严铮林这么郑重其事地道谢，陆迟都有点傻眼了，顿时结结巴巴地说：“不，队长，那没什么的。”
　　陆迟的反应让严队长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莫名其妙的成见，陆迟刚入队的时候，他的态度绝对称不上好，说难听点几乎就是拿人家当奸细来提防了。
　　犹记得那个阳光和煦的午后，对方就那么真诚坦荡地面对着他的怀疑，声音温和而坚定：我会永远忠于这支队伍……你可以一直看着我……直到你接纳我的那一天。
　　而当时自己回复的是什么呢？想不起来了，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长长叹了一口气，严铮林伸出手，在陆迟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取走了对方手里的杯子，然后把那颗沮丧不安的脑袋摁到自己的肩膀上，用力抱紧，“对不起，陆迟……还有，欢迎你加入我们。”


第50章 无死角的神经病
　　严铮林在陆迟心里有特殊的意义, 如果说以前对方只是一位可靠的战友或者值得尊敬的队长，那么在知道了两个人之间真正的渊源之后，严铮林之于陆迟就更重要了。
　　重要到什么地步呢？大概、仿佛、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更鲜活了一点, 就像灰蒙蒙的天空破开了一道口子，金色的阳光照射下来, 横平竖直的土地上生长出色彩丰富的农作物, 脆嫩的蔬菜、饱满的谷物……一切都变得欣欣向荣, 令人心生喜悦。
　　越野车开在年久失修的机耕路上, 因为断裂塌陷的路面而不停颠簸，陆迟歪着头，脑袋里乱七八糟地发散着。
　　“发什么呆呢？”郭子聿踩停了汽车。
　　“啊？”汽车停了, 陆迟才反应过来刚才郭子聿好像说了什么，转头问：“不好意思, 郭哥,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现在既然有空，你就来练练车吧。”
　　“好的好的。”陆迟立刻打开车门下去跟郭子聿换了位置。他们现在正在岐东郊外农场巡逻, 道路空旷、任务轻松，确实是练车的好机会。
　　随着基地规模的不断扩大，将一切包进围墙里显得非常不现实，岐东基地的大围墙只包括了住宅生活区, 以后的电网也会依托围墙来修建，而农田则是暴露在外的, 当然德帕的其它卫星城也是如此。
　　目前岐东郊外的农田都已处理过了，基地方面下了大本钱，动用了几乎所有的大型农业机械进行开荒、翻土、清理沟渠等作业。不过因为现在地里还没有东西, 所以也没必要派人整天守着, 只需要每天巡逻一遍就够了。
　　附近比较容易聚集丧尸的地点都被梳理过了, 再加上又是白天，一路开过去半只丧尸也没出现。看到陆迟开得有模有样，郭子聿点点头，“还行，挺稳的，就是慢了点。”
　　陆迟笑起来：“郭哥想让我开快点吗？那你得先系上安全带。”
　　“哟，这么有信心啊。”郭子聿还真的去系安全带了，完了还抬手看表，“给你十五分钟，从这里开到七号高速路口，中途不准熄火。”
　　“没问题。”陆迟自信满满地表示。平稳的汽车陡然加速，如离弦之箭般唰得飞出。
　　几分钟之后，郭子聿的内心里无数个‘卧槽’堆积如山，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以前总是唐天逸对他说‘哥，坐你的车真考验心脏’，现在他想对陆迟说同样的话了。不过出于自尊，郭子聿咬紧牙关没有松口，被一个新手的车速吓尿，这事说出去他都不用做人了。
　　陆迟已经进入了一种非常忘我的境界，前方路面、弯道、各种障碍、行进的路线以及手下的方向盘、脚下的油门全部连为了一体，配合出最极限的速度。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钢铁怪兽呼啸着穿越冬季开阔的田野，溅起一地残雪。
　　郭子聿所说的七号高速路口位于岐东以北，是德帕通往西北方向的主要道路，因为总有人走动，所以也是被清理地比较彻底的区域。
　　不到十分钟，高速路口已然在望，郭子聿以为自己扑通扑通的小心肝总算可以放下来了，谁知陆迟非但没减速，反而一口气冲上了高速匝道。
　　“你往哪儿开啊？”郭子聿终于忍不住大吼。
　　陆迟在百忙之中偏头看了郭子聿一眼，有点吃惊，“前面有枪声，我以为你听到了。”
　　刚才郭子聿那颗心都放在欣赏挡风玻璃前扑面而来的景色上了，根本无暇他顾，心里想的全是诸如‘妈的自己飙车和当乘客的感受完全不一样’或者‘以前真是难为小唐了我居然还为此嘲笑过他’。
　　没等郭子聿多想，汽车一个拐弯已经驶入了高速主道，陆迟猛踩刹车，车轮划过地面，发出一记尖利刺耳的惨叫，险之又险地停在了路中央。
　　进入战斗模式，郭子聿立刻抄起自己的枪，飞快地判断目前的形势。
　　前方十几米处一辆挡风玻璃破掉的中巴车撞在路边的护栏上，隔了不远一辆越野车侧翻，后方一辆小车追尾。
　　“是我们的人——”郭子聿认出了那辆越野车。
　　郭子聿这话还没讲完，陆迟已经拉开车门冲出去了，他的目标是那辆中巴车。因为他听到了中巴车上有女人的尖叫，不管是从扶助弱者的角度还是从灾后性别比例来考虑，女性都必须被优先保护。
　　通过几步助跑，陆迟直接踩着车前杠跃上了中巴车，车厢内一片混乱，丧尸和活人挤成一团。陆迟抓住一只丧尸往后拖，抬手对准丧尸头部扣动手□扳机，砰、砰、砰——几枪过后，场面霎时安静了。
　　一地的鲜血和脑浆，最后只剩下五个活人，三男两女，年纪大小不一，身上都沾了血，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感染，他们看着陆迟的眼神都像见了鬼一样。
　　这时有人咣当一声砸开车门冲上来，陆迟回头，正好和那人对了个眼，原来还是熟人呢，就是那位陆迟很遗憾没有抱上的金大腿，一大队的副队长叶云堂。
　　叶云堂看到陆迟也是一怔。
　　既然这是行动一队的任务，陆迟默默退开让道，寒暄就不必了，以免再次遭受到无妄的人身攻击。
　　叶云堂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陆迟已经面无表情地后退了，于是叶云堂张开嘴又飞快闭了回去，板着脸转头关注车上幸存的乘客。
　　看到目标人物还活着，叶云堂松了一口气，“布坎南先生，您没事吧？”
　　乘客中年纪较大的那个男人哆嗦着：“不、不太好，我被咬到了。”他身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立刻哇得哭了出来，“快救救我爸爸！”
　　叶云堂的脸色登时就很难看了，没有接种过疫苗的人，除非先天免疫，否则就是百分百要丧尸化的，差的只是潜伏期长短而已。他们这一路，招惹了不知道多少丧尸，人都折损了好几个，血清是早就用完了。
　　千里迢迢好不容易把人接过来，如果就死在基地门口，那真真是郁卒到血都要吐出来了。
　　为今之计，叶云堂只能说：“下车，现在离基地不到十分钟路程，肯定来得及！”
　　本来事不关己的陆迟正在装雕像，闻言立刻开口道：“叶队，我这里有血清。”
　　跟叶云堂的个人摩擦是一回事，见死不救又是另一回事了，陆迟把血清带在身上就是为了救人，这时候当然也不可能藏私。
　　叶云堂倏地回头瞪着陆迟，眼神复杂。
　　陆迟平静地掏出一个金属小圆筒，等待对方伸手接过，这才功成身退下了车。
　　郭子聿正好跑过来问：“陆迟，车上怎么样？”
　　陆迟：“解决了。”
　　一大队和二大队怎么说也都是隶属于娄关特战部队，两者之间就算有些别苗头，那也是良性竞争。郭子聿跟一大队很多人都挺熟，刚才去帮忙救助侧翻那辆车了，车上的人没死，不过伤得也不轻，所以需要紧急送医。
　　“那就赶快回基地。”郭子聿说。
　　这时候中巴车上的人也都下来了，叶云堂给那位中年人注射了血清，这种新型血清效果很好，目标人物这条命基本可以算是保住了。
　　侧翻的越野车已经被回位，这车子非常结实，翻回去以后除了碎了点车窗玻璃，基本不影响使用。
　　中巴车是指望不上了，人员都分配到剩下的几辆车上。郭子聿和陆迟的车上也分到了三个人，就是中巴车上除了布坎南父女以外的另三位乘客，两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本来郭子聿和陆迟可以直接回娄关的，为了送人又专程跑了一趟德帕，等回到娄关天都黑了。
　　停好车以后郭子聿嘀咕着晚了餐厅没什么好菜了，陆迟就说我那里还有压缩饼干啊，郭子聿表示他才不要吃那种东西。
　　“算了，今天哥哥请你吃顿好的吧。”郭子聿大手一挥。
　　“什么好东西？”陆迟歪头问，他其实并不太在意口腹之欲，加上食物需求小，晚饭不吃也没太大问题的。
　　郭子聿：“等我回去拿上流通券，带你去街上吃。”
　　所谓街上就是军营外面的小镇，因为地形关系，基地把整个娄关镇差不多都包进来了。目前小镇居民以原住民为主，还有少量外来者，他们主要从事农业生产。虽然农田都是基地统一规划安排的，但村民自己在一些零星荒地上开垦养殖出来的产品还是归自己所有，所以娄关镇上食品供应比较充足，还有几家对外营业的饭店。
　　郭子聿这边兴致勃勃地要请客，陆迟那边还犹犹豫豫。“我想先洗个澡呢。”下午杀了一通丧尸，身上都挺脏的。
　　“洗什么洗，吃完饭再说。”郭子聿道：“你小子哪儿来那么多讲究啊，伊波遇见你的时候，就是因为洗澡把衣服弄丢了吧，还胡乱裹了块窗帘到处跑……”
　　“那不是窗帘，是桌布。”陆迟认真地纠正：“而且我也不是乱裹的，那是伊利亚特长袍希玛纯的穿法。”
　　但是陆迟的认真解说却换来了对方无情的嘲笑。
　　“哈，还伊利亚特长袍呢。”郭子聿大笑：“当时我还想这是小唐从哪儿找来的神经病啊。”
　　“哪里像神经病啦？”陆迟觉得自己当时表现很得体。
　　郭子聿摸了摸下巴，好像思考了几秒钟，然后开口，“嗯，哪里像啊？应该说哪里都像，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吧。”
　　摔，这对话简直没法进行下去了！！
　　陆迟气鼓鼓甩开郭子聿进了营房大楼，正好遇见严铮林从里面出来。
　　作者有话说：
　　***
　　陆    迟：队长，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样的？
　　严铮林：第一印象？
　　陆    迟：是的，请务必诚实回答。
　　严铮林：呃，当时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光脚装逼这一点了，这么光着不冷吗？不疼吗？不觉得脏吗？
　　陆    迟：……
　　***


第51章 少年好腰身
　　因为在德帕的时候郭子聿已经打电话向严铮林汇报过了, 所以他是知道这两人晚归原因的。
　　严铮林：“回来啦？”
　　陆迟：“是，队长。”
　　严铮林：“给你打了饭，去我办公室吃吧。”
　　“真的？”陆迟眼睛一亮, “好啊。”
　　后面的郭子聿大为不满，“喂, 哥请你出去吃大餐你要先洗澡, 队长给你带饭你就不用洗了？”
　　陆迟闻言犹豫了一下,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严铮林说：“那个, 队长我能先去洗澡吗？我保证很快的！”
　　严铮林上下打量了陆迟一遍，见对方衣服上的血迹确实让人看不下去，于是点了个头“去吧。”
　　陆迟一溜烟跑了, 郭子聿疑惑地问：“队长，晚饭有我的份吗？”严铮林一向不是那种特别贴心的领导, 比如主动帮人带饭这种事就很少见。
　　“没有。”严铮林淡淡地说。
　　“为什么只给陆迟带, 不给我带？”郭子聿抱怨：“队长你也太偏心了吧。”
　　没错，严队长的心偏得厉害, 他现在看陆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大概还有一点亏欠感在作祟，总之各种想要弥补的心情多得冒泡。
　　“你不是要出去吃大餐吗？”严铮林挑着眉毛，语气凉凉地问。
　　“有现成的饭, 我当然就不出去吃了。”郭子聿说：“我还想存钱买房呢。”行动队收入属于高薪，存个几年在主基地买套小房子还是很有希望的, 当然前提是在那之前人没死。
　　严铮林难得为战友带一次饭，自然也没有落下郭子聿的道理。等陆迟急匆匆洗好澡来到严铮林办公室的时候，郭子聿已经风卷残云吃完了。
　　郭子聿很自觉地拿了饭盒出去洗, 撞见陆迟的时候还感叹了一句：“小池子, 今天哥是沾了你的光啊。”
　　陆迟有点摸不着头脑。
　　陆迟的晚饭被装在一个保温饭盒里, 菜色都是餐厅风格，荤素搭配、满满当当的。陆迟一般吃不了那么多，但是看在严铮林的面子上还是给消灭干净了。
　　也学郭子聿去洗了饭盒，回来的时候陆迟对严铮林说：“队长，下回不要准备那么多啦，太浪费。”
　　“你不是都吃完了？”
　　“那是硬塞下去的，本来只要三分之一就够了。”
　　严铮林想起出外勤的时候，陆迟似乎还有藏食物的习惯，分给他的干粮和罐头总是偷偷攒起来，于是眉头一竖，批评道：“胡说什么，挺大个人怎么能吃那么点，难怪这么瘦。”
　　“我才不瘦。”陆迟放下饭盒，一把撩起衣服指着肚子说：“看，上面都是肌肉呢。”
　　严铮林陡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陆迟的皮肤在灯光下散发着珍珠色的光泽，虽然很白皙，但是因为腰腹间肌肉紧实、线条流畅，所以依然充满了年轻的力量感。
　　少年好腰身！
　　严铮林捂了一下眼，挥挥手，“行了，知道你身材有料，快把衣服放下去，当心着凉。”
　　陆迟也不是暴露狂，显摆了一下自己的肌肉以后就老实把衣服拉好了，“所以我只是吸收的比较好，能量转换率高，才不需要吃那么多东西而已。”
　　严铮林去给陆迟泡了杯茶，“既然吃多了，那就喝茶解解腻。”
　　陆迟接过杯子一看，茶汤赤红、香味浓郁，“这是思茅吧？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喝这个的？”以前老陆喜欢喝茶，也很讲究，但是陆培林对此一向不感冒。
　　“人家给的，冬天喝这个比较合适。”严铮林问道：“你不喜欢吗？”
　　“没，就是队长看起来不像是喝思茅的人。”陆迟低声说，他觉得自己到了老陆那岁数再开始喝才差不多，现在严铮林还不到三十呢。
　　这么想着，陆迟又偷偷抬眼去瞄了严铮林几眼，后者已经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好，开始处理文件。
　　坐姿挺直，神情认真，看起来挺沉稳的。
　　陆迟不知道自己，呃、不对，应该是不知道陆培林最后会长成这样，长得出乎他的意料但又异常合乎心意，总之就是样样妥帖、越看越满意。
　　严铮林写着写着就觉得不对劲，眼角余光发现桌子对面那人盯着自己在看，目光像小刷子一样在他脸上挠来挠去，开始他是想置之不理的，谁知道对方一直看个没完。
　　“怎么了？”严铮林终于抬头，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啊？”陆迟乍然被抓包，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恢复过来，“没什么，挺好的。嗯，队长你抄这个干嘛？”陆迟伸手指着严铮林桌子上的东西问。
　　话题被转移了，严铮林也不再追究，“基地要健全人员档案，以前的资料都要整理一遍。”德帕当然是有电脑的，不过那些都属于重要物资，分不到严铮林这里，所以这些文字工作就需要手工抄写。
　　“队长，我帮你抄吧。”陆迟说。
　　这可是苦差事，严铮林笑了笑，“你真要帮忙？”
　　“对啊。”陆迟很认真，“上次我不是说过我们字迹很像的吗，我保证别人看不出来的。”
　　严铮林也来了兴趣，他起身走到陆迟身边，给他拿了纸笔，看着陆迟写了几个字以后，严队长确实震惊了，“真的很像，你练硬笔字用的什么字帖？”
　　“蒲思提的《贤者论》。”
　　“难怪……”原来他们用的是同一本字帖，不过两个人的字虽然像，但自己还是能看出差别的，比起严铮林的内敛，陆迟的字要更洒脱一点。“像我年轻时候的字。”严铮林评价说
　　陆迟就嘿嘿地笑了。
　　说要帮忙就真的要帮忙，陆迟给严铮林抄了两个多钟头的档案，抄得手都僵了。原来打算分几次做的事情，今晚上提前完工了，主要是陆迟的贡献，他默不作声地抄了一大半。
　　这孩子看起来飞扬跳脱，做起事来却相当实诚呢。
　　严铮林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陆迟在那里揉手指头，“怎么了？”
　　“好久没写这么多字。”陆迟掰着手指的关节说。
　　严铮林伸手越过桌面，把陆迟的手拉过去看，食指和中指的指尖红通通的，有一道笔杆压出来的印子。陆迟的手很好看，像纤长的修竹、指节分明，上面也没有什么茧子，所以那两个红印子就更显眼了。
　　“疼不疼？”严铮林脱口而出，说完就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人家肚子上穿个洞都不当回事，压个印子算什么。
　　果然陆迟听了直摇头。
　　“没事，我挺喜欢写字的，下次有这样的工作还可以找我哦。”陆迟笑呵呵地，跟严铮林在一起很开心，就算是做着这样枯燥的工作也不会觉得无聊。
　　严铮林有点无奈地松开陆迟的手，“好。”
　　工作做完，再待着不走就说不过去了，陆迟离开严铮林的办公室回自己的宿舍，走在过道上的时候对面过来了一个人。
　　随意一瞥认出是叶云堂，陆迟本打算错身而过，正好想起一件事，于是脚步一停。
　　“叶队——”
　　“嗯？”叶云堂猛地止步，显出有点类似于惊讶的表情。
　　“今天用的血清是二队的配额，所以——”陆迟很礼貌地表示：“请您尽快归还。”
　　叶云堂瞬时脸上一红，粗声道：“会还你的！”
　　“那就谢谢了。”陆迟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
　　转天一早叶云堂就来找陆迟还血清了，一张脸板得跟陆迟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陆迟心里啧啧叹息，其实叶云堂这小子长相不坏，就是性格看起来很不好，典型的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水平过低，如果是朋友他就提醒一句了，但是现在双方没什么交情，他也不好多嘴。
　　叶云堂拿出一支血清，表情凝重、视线焦距落在陆迟身后不知什么地方：“东西还你，还有昨天——”他干咳了一下，“昨天谢谢你。”
　　没想还能得到感谢的陆迟有点意外，即使这讲话态度和讲话内容很不协调，总算还是道谢了。
　　这人也没到无可救药嘛，陆迟心想。
　　虽然早就放弃抱叶云堂大腿了，不过陆迟不想把人得罪死，既然对方有所表示，收下血清后的陆迟就给了个好脸色，他微微一笑说道：“叶队客气了。”
　　“不客气！”叶云堂秒回，然后忽觉不妥，改口道：“不，应该的。”昨天的事情多亏了陆迟，且不说血清的事情，就是陆迟比他早进入中巴车那十几秒确实帮了很大的忙，否则目标人物还能不能有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叶云堂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谢谢有点干巴巴的，他应该再说几句的，但是一时又不知道讲什么，正在踌躇间，后面来了一个人。
　　“啊，这不是叶队吗？”郭子聿凑过来问：“有什么事？”
　　陆迟展示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叶队刚刚把昨天的血清还我们了。”
　　“这哪里还需要叶队亲自跑一趟啊，陆迟你也真是的。”郭子聿带着你太不懂事的语气教育了陆迟，又回头对叶云堂说；“叶队，我们还要出任务就不耽误你了。”
　　伸手勾住陆迟的脖子，郭子聿将人拖走。
　　走出了一段距离，郭子聿低声问：“你们不是不对付么，他有没有怎么样你啊？”
　　“郭哥你想太多了。”陆迟摇头，“他就是还血清，顺便道了个谢，还能怎么样？再说了——”陆迟胸膛一挺，“这世上还真没人能把我怎么样的。”
　　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哥会怕的人，陆迟非常有信心。
　　.
　　作者有话说：
　　**
　　有奖问答
　　提问1：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严队长喝的是什么茶？
　　这题很简单的
　　提问2：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陆迟练字用的是什么字帖？
　　答案格式为XXX的《XXX》（提示：元代）


第52章 恭维也要适可而止
　　联邦历139年终于走到了最后一天。
　　作为一个末世基地, 生存安全自然是头等大事，但对于一年来最重要新年，德帕依然保留了放假的传统, 从年前一天开始放，一共三天。
　　基地的执勤守卫都是卫戍部队的职责范围, 特战部队只要没任务, 也是可以和其他部门一样放假的。正巧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陆迟一早就去公共洗衣房花几个小时洗掉了积攒好久的脏衣服, 然后把那些衣物晒到宿舍楼顶天台上。
　　晒完衣服下楼看到严铮林，陆迟打招呼：“队长。”
　　“你刚刚干什么了？”严铮林问，这小子在大冬天里就穿一件长袖T恤, 袖子捋得老高，下装还是条单裤。
　　“在洗衣服, 刚刚晒好了。”
　　严铮林眉头打结：“你不会是把所有的冬装都洗了吧？”
　　陆迟点头, “嗯，这段时间在岐东干体力活, 衣服都很脏了。”趁着有三天假，陆迟把所有能洗的都洗了，穿单衣虽然有点冷，但他还是能扛住的。
　　严铮林有点无可奈何地招了招手, “你跟我过来。”
　　“什么事啊，队长。”陆迟一边问, 一边跟了上去，走了几步发现严铮林带他去自己宿舍了，这间宿舍陆迟是第一次进, 里面格局和他的差不多, 但收拾得比他的整洁多了。
　　严铮林打开衣柜找衣服, 他们两个身高相仿，他的衣服陆迟一定可以穿。
　　陆迟看到这情形也猜到严铮林要干什么了，穿严铮林的衣服他当然没有心理障碍，就跟自己的一样么。
　　看着严铮林的背影，陆迟那种与有荣焉的成就感多得溢了出来，长得一表人才，工作努力，生活习惯好，没有不良嗜好，真正好男人啊！不知道以后便宜哪家小姑娘~
　　严铮林衣柜里冬款作训服还有几套，不过都有些陈旧了，想到反正现在放假，最后他拿出一件比较新的长款羽绒服给陆迟。
　　羽绒服是黑色连帽的，款式简洁修身，陆迟穿上正合适。好吧，虽然不怕冷，但是能穿舒服一点显然更好。陆迟伸开手臂活动了一下，笑得十分欢实：“很暖和，谢谢队长。”
　　看到陆迟喜欢的样子，严铮林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不介意的话，就送你了。”如果有全新的，他当然愿意送新的，但是目前德帕生产的冬季棉服都是以人造纤维为材料的，羽绒服全是末世前的存货，市场上越来越少见了。
　　本以为陆迟会推辞一下，严铮林还想着要怎么说服对方接受，谁知陆迟闻言笑眯了眼：“不介意不介意，我很高兴，谢谢队长！”
　　这小子真招人喜欢，严铮林想，让人想对他好，同时他也能接受你对他的好，并且回报给你充分的满足感，这是一种非常可爱的特质。
　　穿上了严铮林的羽绒服，陆迟注意到严队长衣柜里一件黑色的大衣，于是伸手一指说：“队长，你穿这件大衣效果很好哦，非常好看的！”
　　啊？严铮林突兀地收到这么句恭维，脸上一热，“瞎说什么？”
　　“没骗你啊。”陆迟认真脸：“那天我在研究所看到你穿这一身，简直帅得惊天地泣鬼神——”
　　严铮林把衣柜门关上，伸手弹了一下陆迟的脑门，“行了，夸人也要适可而止。”
　　严铮林不相信陆迟也没办法，要知道陆培林就一向不自恋的，嗯，谦逊可是美德来着。于是陆迟另起话题，“队长，晚上我请你吃饭，算是你送我衣服的谢礼。”
　　谢什么？要论感谢的话，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严铮林正想拒绝，但看到陆迟的一双眼睛闪着光，上面仿佛写满了期待，于是那句‘不用了’就有点说不出口。
　　“吃什么？”
　　“娄关镇上有家饭店，郭哥说味道挺好的，我们去试试吧。”陆迟星星眼。
　　“新年夜也开门吗？”严铮林问。
　　“呃，不知道啊。”陆迟茫然状，末世之前很多人都会去饭店吃饭过节，但是现在的情况他倒是不太了解。
　　“去年这几天就歇业的。”
　　“这样啊。”陆迟觉得好遗憾。
　　“没关系，餐厅晚上也有加餐的。”严铮林又忍不住想摸摸陆迟的脑袋。
　　关于晚餐的话题刚刚落幕，房门就被敲响了。
　　“队长，你在吗？”郭子聿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急的。
　　严铮林大步过去开了门，“怎么了？”
　　“有个紧急任务——咦，陆迟也在？”郭子聿看到陆迟有点意外。
　　“郭哥，什么任务啊？”陆迟更意外，进入冬季以后，行动队的外勤任务就大幅减少，现在连内勤任务都停了，难不成还有什么突发事件？
　　郭子聿放下陆迟为什么会待在队长宿舍这个疑惑，继续讲正事：“早上有村民来报告，说在径宁山上有丧尸活动迹象，基地让我们队派人上山去看看。”
　　径宁山属于莱南山脉的支麓，延绵起伏的山势正好将娄关基地来了个半包围，可以说娄关基地的防护墙一半是电网，一半是径宁山。丧尸热衷于追逐人类血肉，一般无事也不会跑上山，所以径宁山一带一直挺太平，自从几年前基地对山区进行过大规模梳理后，山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丧尸踪迹了。
　　有丧尸，也只能是从其它地方零星跑上山的，数量不会多，但是因为山区范围大，搜捕起来很麻烦。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如果天黑之前不能解决，那么这个年也就过不好了。
　　严铮林点了点头，“走吧”，看到陆迟跟过来，又说：“你都连续出了好几天的任务，今天留下休息吧。”前阵子陆迟在岐东给指挥部做搬运工，确实挺辛苦得。
　　“我不累啊。”陆迟满不在乎地说
　　郭子聿在旁边搭腔：“队长你不用替陆迟担心了，这小子是非人类。”
　　“对，郭哥目光如炬。”陆迟笑着给郭子聿戴高帽。
　　“那是。”郭子聿也不客气，“不知道你小子到了山上以后，定位功能还好不好使。”
　　“肯定好使！”陆迟保证。
　　“哦，那到时候领路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事情说定，完全没有严铮林什么事。不过既然陆迟真的想去，严队长就不坚持了，毕竟这小子确实精力充沛、浑身使不完的劲。
　　因为是紧急任务，所以只能召集目前正在基地里的队员参加，第二大队将近一百号人，三分之一在德帕有亲友，趁着放假去串门了，剩下的有出去逛街的，也有旧疫苗到期还没来得及注射新的，所以最后只有三十二个人可以参加这次搜山任务。
　　考虑到大家都注射过新疫苗，而且丧尸数量有限，所以严铮林将人分了六个队伍，每队五至六人，分了区片安排搜索任务。
　　郭子聿领了最远处那座大奇峰的搜索任务，严铮林问要不要给他多加几个人，郭子聿表示只要把陆迟分给他就够了，“那小子一个顶俩，不对，起码顶三四个吧，有他在就好。”
　　严铮林无法反驳，陆迟确实很厉害，说一个顶三四个其实还是保守了，“好吧，不过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郭子聿：“我知道。”
　　搜索队伍分开之后，相互之间用对讲机联系，不过因为山上地形复杂，有时候也会有联络中断的情况。
　　下午四点多天色渐沉，黑暗是丧尸的主场，加上山高林密，再待下去危险性很大。严铮林联系上几支队伍，让他们先撤到山下集合点，但是郭子聿的那支队伍一直联系不上。
　　严铮林自己负责的那片山林其实离大奇峰也很近，所以他打算亲自过去看看。
　　“队长，郭哥他们也许是绕到山那面去了，你过去也不一定能碰见他们。”有个队员说，“别到时候两边错过，白跑一趟。”
　　严铮林想了想，“让山下的人发一个通知集合的信号弹吧。”
　　那边信号弹刚发出，远处山林间隐约就传来了枪声，严铮林飞快判断枪声的出处，声音不大，略带回响，应该就在山峰西北的方向。
　　“我们过去接应，让山下的人注意警戒。”严铮林说完就带头往山上走，径宁山一带林木以铁杉和松树为主，都是高大的常绿乔木，即使在冬季也依然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树下灌木也很茂密，除去原有的山间小路，其它地方都不太好走。
　　上山过程中，枪声又响了了好几次，严铮林心生疑窦，还没有解决吗？是因为丧尸数量太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夕阳西沉，山林间能见度快速下降，一行人都没有带夜视设备，走了不一会儿就看不清远处的情形了。
　　开始因为对陆迟很有信心，严铮林还不怎么着急，但是渐渐地他也焦虑起来了，枪声断断续续一直没停，这个很说不通，如果丧尸数量多，那么枪声只会更密集，如果丧尸数量少，那么就不应该到现在还没解决。
　　正在担心的时候，远处山林间传来响动，然后郭子聿那个小队从暮色里走了出来。
　　“队长！”陆迟见到严铮林就大喊。
　　严铮林看到陆迟步履矫健，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又去看后面其他队员，“你们怎么样？”
　　陆迟回答：“大家都没事，但是那只丧尸很麻烦。”
　　“怎么了？”严铮林问。
　　“它好像……有智商。”陆迟说。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所有给我投营养液的读者！
　　因为营养液没有提示，要到后台查记录，记录是一个月以内的，所以这里只能列一下五月份给我投营养液的读者了。
　　感谢头疼、月沉、鼎鼎，以及一位未具名的朋友，谢谢~


第53章 动物的狩猎本能
　　智商？
　　第二代丧尸在体力和反应上已经超过普通人类了, 如果不是它们有昼伏夜出的特性，人类的日子必定会艰难很多。这还是在丧尸只有本能，没有智慧的情况下, 如果那些怪物们拥有人类的智商，不, 或者它们仅仅需要具备少量智商, 那对人类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郭子聿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下午的经历, 上山不久就发现对讲机坏掉了,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陆迟找到了丧尸的踪迹，但是却被丧尸逃跑了。是的，逃跑, 一闻到人类气息就穷追不舍的丧尸居然逃跑了，这根本就违反常理。
　　郭子聿还以为是陆迟看错了, 把某种野生动物当成了丧尸, 就在他们分散搜索的时候，有队员遭到了丧尸的攻击, 那就是严铮林听到的第一次枪响。丧尸采取了各个击破的方法，总之谁落单就攻击谁，如果不是陆迟反应快，搞不好真的会被它拖走一个人。眼看天色渐暗, 丧尸的身影完全隐没在密林间，没办法, 他们只能先下山。
　　“明天要派大部队上山围剿才行啊。”郭子聿头疼地说。
　　但是严铮林知道事情还要严重得多，一只丧尸有智商不可怕，可怕的是其它丧尸会不会也有这种变化。有意走在队伍最后, 严铮林小声问陆迟：“那只丧尸你接触到了吗？”
　　“嗯。”陆迟点头, “动作灵活、反应很快, 不过还不算太聪明，大概只有食肉动物的狩猎本能，会隐蔽、会伪装，知道伺机而动，懂得趋利避害。”
　　“即使只是这样——”严铮林没有继续讲下去，即使只是这样也够严重了。
　　一行人沿着陡峭的小路离开山林。
　　远处的基地和村镇已经亮起了灯光，看起来温暖而平和，煌煌灯火中，人们正在满怀期待地迎接新年。
　　严铮林的整个身心都放在这次的事件上了，一直快要走到山脚集合点时才察觉陆迟身上穿得很少，就只有上午见到的长袖T恤，羽绒服不见踪影。
　　严铮林问：“你的外套呢？”
　　“放在车上了。”陆迟说。
　　“放车上？！”严铮林内心十万只丧尸呼啸而过，弄破了、弄丢了他都还可以接受，但是——“你放车上干嘛？”
　　“我怕弄脏啊。”陆迟理所当然的说，这件衣服严铮林自己就保存的挺好，看来是很喜欢的，陆迟当然也不舍得穿着去打丧尸，“万一沾到丧尸脑浆怎么办？”
　　“所以你就一下午穿着这件单衣在山上跑？”严铮林咆哮，声音大得前面的队员都回头来看，今天可是零度，山上风还很大，很多犄角旮旯里上回积的雪都还没化呢。
　　“没关系的，我很扛冻。”陆迟回答，他也知道严铮林不高兴了，于是补充道：“我的手都不凉呢，不信你摸摸看。”说着也不等严铮林同意就擅自去拉了队长的手。
　　自己真的没觉着怎么冷，但是和严铮林火热的掌心一接触，陆迟就知道不好了，好像真的……有点凉呢，他飞快收回手，赶紧揣裤兜里。
　　这时候掩耳盗铃早就迟了，严铮林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默默去解自己作训服的魔术扣，手刚放到拉链上的时候陆迟阻止了他。
　　“队长，我真的不冷。”
　　为了避免动静太大引来前面队友的侧目，陆迟一手揽住严铮林的肩膀，一手压在对方领口上，低声道：“我这么穿一下午都没有事，也不差最后几步路了，倒是你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陆迟的脑袋凑太近了，讲话的气息就喷在严铮林的耳后，气流过处又麻又痒，当严铮林想转头的时候，脸颊不经意就碰到了什么温热又柔软的东西。
　　那是——严队长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陆迟及时扶了严铮林一把，“小心，这里有个石头。”
　　“没事。”严铮林有点狼狈地推开陆迟，自己跳过了脚下的岩石。快步到了集合点，他用车上的无线电台和基地联系，虽然搜捕工作要等到明天天亮，但是通往城镇的路径必须立即警戒起来。
　　严铮林通完话，陆迟走过来说：“队长，我想我应该现在上山，不管那只丧尸的情况有没有传染性，我们都必须尽早扼杀这种可能。”
　　上山？不是刚下来吗？严铮林的疑问一闪而过，因为只要想一想陆迟这人的行为模式，很快就可以明白过来了，其实刚才陆迟下山只是为了护送他们吧，他早就打定主意要一个人猎杀那只丧尸了。
　　“不行，太晚了。”严铮林反对，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夜视能力很好的。”陆迟伸出两根手指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这种时候也能看得很清楚，而且只有我一个人，那只丧尸更容易现身，只要它近了身，我就有把握击毙它。”
　　这一点严铮林毫不怀疑，眼前的陆迟有点刚入队时候自信而飞扬的样子，如果说当时严铮林觉得这个人太过骄傲张狂，那么现在他很清楚这个人实际上一点都不骄傲，也不张狂，他说可以做到，就真的可以做到。
　　“队长，你说大过年的，留着那只丧尸多闹心啊。新年也要有个好兆头呢，是吧？”陆迟又苦口婆心地说。
　　连这种迷信论调都拿出来了，严铮林真是无语。
　　但是陆迟说得真的很有道理，而且他确实具备执行这个计划的能力，留着这只丧尸无疑也会让很多人过不好年，严铮林沉吟片刻，最终颔首：“好吧。”
　　“谢谢队长！”陆迟兴奋地敬了个礼。
　　“要小心。”
　　“我会多带一把枪的。”
　　“外套穿上。”
　　“啊，这可不行。”陆迟立刻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小里小气地说：“那件衣服我还没穿多久呢，被树枝勾破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严铮林一把拉开自己的作训服，“那我这件衣服借你吧，穿了很久，丧尸堆里也滚过，破了不可惜。你不用担心我冻着，还有你那件羽绒服在呢。”
　　这个方案陆迟可以接受，他赶紧回自己坐的那辆车拿了羽绒服过来跟严铮林换，换好穿上严铮林的作训服就笑得见牙不见眼，“衣服好暖和，还带着队长的体温呢。”
　　严铮林突然脸上臊了一下，低头把那件已经属于陆迟的羽绒服穿到了自己身上。
　　“对了，队长你有匕首吗？”陆迟又问。
　　严铮林抬眼：“干嘛？”已经带枪了，那还要匕首做什么，而且匕首长度不够，用来杀丧尸很不方便。
　　“预备着万一用得上。”陆迟含糊地说。
　　严铮林掏出随身带着的一把小刀，“这个可以吗？”
　　陆迟表示没问题，他收拾好了武器工具很快就动身上山了，背包里还带了饮水和干粮，以防那只丧尸跟他打持久战。
　　陆迟走后，严铮林让大部分队员先回基地，只留下一车人，那只丧尸虽然狡猾，但战斗力并不如何突出，即便要来攻击集合点，他们这几个人也足够应付了。
　　入夜以后温度降得很快，大家都上车坐着等，车前灯打开，一来可以看到前方的山路，二来也是给陆迟的归途指个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严铮林靠在汽车副驾驶位上，眼睛盯着远处夜幕下的山峦墨影，心里慢慢后悔了起来，刚才怎么就答应了呢？就算陆迟很强悍，就算他有夜视能力，那又怎么样呢？那是黑夜里的深山密林，那里是丧尸的主场，一个人要在完全陌生而复杂的环境下与那只狡猾的怪物周旋，其难度可想而知。
　　严铮林不禁伸手捂住了额头，懊悔万分，刚才真的是昏了头了。
　　“队长，吃点东西吧。”
　　驾驶座上的郭子聿递过来一包饼干，严铮林摇头，他一点胃口也没有。
　　郭子聿自己拆开包装吃了起来，边吃边问：“队长，你在担心陆迟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严铮林瞪了他的副队长一眼，担心很正常好吗。郭子聿伸长脖子往后看了一眼，确定后座上阿瑟已经打起了小呼，才侧头对严铮林说：“现在不怀疑他的底细了？”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啊，其实也没有多久，白泉那趟任务之前，严铮林对陆迟确实是警惕多过信任的。
　　“我错了。”严铮林很干脆地承认，“以前没有见过那样的人，所以防备心过剩。”
　　郭子聿呵呵笑了，“什么样的人？以拯救天下为己任的圣父吗？”
　　“不止如此……”严铮林没有继续说下去，陆迟这个人很难用一句话来概括，要说复杂呢其实也不复杂，他没有政治野心，对于物质的需求也很少，但是要说简单呢，他又不是那种一腔热血、头脑天真的人物，他想得很深很远，或者从末世开始，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就已经开始思考了，但他思考的不是个人荣辱、不是一己得失，而是远超过一个孤身少年所应该背负的东西。
　　只要一想起年少的陆迟曾经经历过什么，严铮林的心里就沉甸甸的。
　　“枪声！”郭子聿突然说，他降下了车窗，让冬夜的寒风灌进了车里。
　　严铮林的反应却是直接开门下车。
　　阿瑟被惊醒了，揉着眼睛问：“有情况？”
　　“听到枪声了，陆迟应该找到那东西了。”郭子聿说。
　　“是吗？”阿瑟挠挠头，“现在听不到。”
　　郭子聿笑了：“那只丧尸只要落到陆迟手里，也就一枪的事情，哪里还需要两枪？”
　　“那倒是。”阿瑟不能更同意，跟陆迟出过任务的人都知道。
　　过了八点，距离枪声响起不到二十分钟，远处的山路上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


第54章 此处必有八卦
　　严铮林一直站在车外, 看到远处的人影就迎了上去。
　　“队长！”陆迟挥着手臂喊，他飞快地从斜坡上跳跃下来，步伐敏捷、如履平地, 速度快得严铮林心惊胆颤。
　　严铮林停住了脚步，差点就要喊‘小祖宗, 你慢点’了。
　　陆迟一口气就冲到了严铮林面前, 笑着说：“队长, 我完成任务了。”他的喜悦溢于言表, 仿佛是在寒冷的冬夜里绽开的火热光芒。
　　借着远处车灯的光线，严铮林仔细打量着陆迟，从头到脚：脸上挺干净, 衣服上没有破损，裤子也还好, 看起来没有明显外伤。他松了一口气, 伸手拍拍陆迟的肩膀，带着他往回走, “好，上车吧，我们回基地。”
　　转身的一瞬间，严铮林察觉陆迟的左胳膊有点不自然的往后一缩, 他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对方左手掌心的一滩红色血迹。
　　丧尸是不可能有这种颜色血液的。
　　“怎么了？”严铮林一把抓住陆迟的手, 掌心没有伤口，血液是从手腕延续下来的，“你受伤了？”顺着手腕, 严铮林把陆迟的衣服袖子往上拉开, 看到了对方小臂上有一道口子。
　　伤口深且直, 与丧尸牙齿或者指甲造成的伤口完全不同。
　　严铮林捏着陆迟的手腕猛然抬头，目光如电：“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早就止血了。”陆迟试图收回手臂未果，感觉严铮林有点发怒的迹象，就解释道：“这是诱饵，有血腥味丧尸比较容易冲动。”
　　所以自己的小刀被借去以后就是做这个用途的？严铮林甩开陆迟的手，沉声道：“你跟我过来！”
　　看来是真生气了，陆迟一阵心虚，老老实实跟了过去。
　　到了车边，严铮林直接打开后座门，对里面的人说：“阿瑟坐副驾驶去。”语气和外面的寒风一样冷。
　　阿瑟不敢多问，立马麻利地下了车。
　　严铮林用眼刀子示意陆迟上车，然后自己也上了后座。郭子聿察觉气氛有异，回头问道：“怎么了？”
　　严铮林在找急救箱，陆迟就代为回答，“没事，受了点小伤。”这时候严铮林从座位后面把急救箱找出来了，冷声下令道：“袖子拉上去。”
　　陆迟乖乖把袖子拉高，让严铮林给他清创消毒。
　　伤口虽然避开了血管和肌腱，但是又深又长，效果触目惊心，不过确实如陆迟所说，血都止住了。看到那些外翻的皮肉，严铮林心里无端有些愤怒，太狠了，这个人。
　　处理完伤口并进行简单包扎之后，严铮林放开陆迟的左手，“郭子，开车吧。”
　　汽车行进过程中，车内照明灯被关掉了，车厢里光线很暗。陆迟看到严铮林双臂环胸靠在座位上，侧脸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好像气得不轻呢，陆迟觉得没准跟自己借严铮林的刀子用来自残关系很大，毕竟对方把刀拿出来的时候是想帮忙的，结果自己却带了条鲜血淋漓的手臂回来，这心理反差太大了。
　　换了我也会生气吧，陆迟非常善解人意地想。
　　要说过去陆迟其实是一点都不怕严铮林的，他在严铮林面前毕恭毕敬，也只是因为对方是队长，他尊重他，是基于对方的职级与地位，为了使自己能够得到认同、能够融入这个集体而已。但是，在知道严铮林就是陆培林之后，陆迟已经把严铮林当做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甚至可能就是自己一部分，有独立人格和思维的另一部分。
　　他变得非常在意严铮林的想法，很难用词汇描述这种感受，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想让他不高兴。
　　把另一个自己给惹毛了，怎么办？
　　以陆迟对陆培林的了解来说，这个人软硬都不吃，在他面前撒泼打滚、撒娇卖萌都是无用功，讲事实、摆道理才是唯一的正途，对，只要把道理给他讲明了，他就可以非常客观而冷静地接受现实。
　　嗯，回去以后好好和他说说吧。
　　陆迟在想解决之道的时候，严铮林也在反思自己，他被陆迟气到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一次尤其无法控制自己，是因为知道这次……自己也有错吧？
　　陆迟从一出现，就是这副遇鬼杀鬼、遇神杀神的强势姿态，所以自己渐渐地也习惯了队伍里有陆迟就可以高枕无忧。丧尸无法近身，任务可以轻松完成，大家都不必冒险，因为有陆迟。
　　但是他忘了，陆迟对待自己有多严苛，那是一个几乎要把身边所有责任都揽过去的人，其他人或许会有权衡、有妥协，但陆迟不会有，他只会把自己逼到极致。
　　汽车回到了娄关基地，郭子聿先把车停到了基地医院门口，一般外伤这里就可以处理。
　　严铮林让郭子聿和阿瑟先回去。
　　“没事的，队长。”郭子聿说：“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好了。”医院到营房宿舍毕竟还有一小段路，这么冷的晚上走过去也够呛的。
　　“好。”严铮林没有坚持，他和陆迟一起去了急诊室。
　　虽然今天放假，但外科急诊还是有人值班的，医生查看了陆迟的伤口，询问了严铮林的处理方法。
　　“伤口需要缝合。”医生说：“再打一针破伤风，开点口服抗生素就可以了。”
　　医生起身准备器械的时候，严铮林看了看小白兔一样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陆迟，急诊室的灯光有点白森森的，照得陆迟一张脸全无血色，睫毛下的眼珠子黑如点墨。
　　察觉到严铮林的目光，陆迟偏过了头，严铮林立马移开了视线。
　　“队长。”陆迟小声喊，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
　　你在干什么呢，严铮林对自己说，这不是他的错，所以不要把你对于自己的厌恶发泄到他的身上。
　　这时候医生端了个医用不锈钢托盘回来，打算开始缝合伤口。
　　陆迟闭上眼睛，尽力放松自己，让医生可以缝得更容易一点，他这表现到了严铮林里眼里就成了强忍疼痛和恐惧。
　　几分钟后，当陆迟睁开眼睛，他发现严铮林终于开始正眼看他了，虽然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
　　医生让陆迟去打针，陆迟依言去了隔壁的注射室，回来的时候严铮林对他扬了扬手里的盒子：“药我已经拿了。”
　　“好的，谢谢队长。”陆迟真诚道谢，既然惹人生气了，那现在态度好点准没错。
　　把手里的药递给陆迟，严铮林转身，“走吧。”
　　整个就诊过程其实不到二十分钟，外面车上郭子聿和阿瑟正不知道在聊着什么，看到人出来就立刻发动了车子。
　　回到宿舍楼也才八点半，有提前回基地的队友过来说今天餐厅准备了牛肉通心粉，随时都可以给他们做。
　　“有通心粉啊，那太好了。”郭子聿笑呵呵地说：“队长，咱先去吃饭吧。”
　　严铮林没有意见，于是几个人就去了餐厅。
　　时间太晚，餐厅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灯也只开了一小片区域，剩下部分黑黢黢地围绕在四周。
　　值班的厨师开始煮通心粉，隔着玻璃墙，可以看到蒸腾氤氲的水气，是这个寂静料峭的冬夜里难得鲜活的气息。
　　严铮林看到陆迟一个人在门口的水龙头洗手，洗得很慢很仔细，侧影专注而孤独。
　　他走过去，对方抬起了头。
　　“小心伤口。”严铮林说。
　　“我知道的。”陆迟关掉龙头直起身，瞳仁里映着远处的灯光，宛如闪亮的黑曜石，“队长，对不起，今天是我鲁莽了。”
　　尽管已经想好要有理有据地说服严铮林了，但是陆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脑子一抽，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歉。
　　鲁莽吗，确实是有，本来他跟那只丧尸再周旋一会儿，多半也能完成任务的，只是今天他有点着急，他想到严铮林还在山下等他，对方会担心、会焦虑，所以他想他最好还是速战速决。
　　今晚可是新年夜，他不能把这么重要的日子浪费在山上，也不能让他的队友在寒风凌冽的黑夜里等他，于是他采取了比较激进的方法——割开手臂，用自己的鲜血吸引丧尸。
　　这对于陆迟来说，本来是完全可以承受的代价，只是他忽略了严铮林会生气这个可能。
　　实际上，这时候严铮林已经不生气了，他脑子里基本上还是懊恼和自我厌恶为主，这傻孩子的行事作风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仗着是进化者，就没有什么他不敢做的。
　　自己应该拦着他而不是纵着他，严铮林想。
　　“队长，通心粉煮好了——”远处郭子聿在喊。
　　严铮林平静地道：“先去吃饭吧。”现在不是谈话的时机，他们需要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吃饭的时候阿瑟感叹通心粉里的牛肉太少，郭子聿就说：“给你尝个味道就不错了，现在牛肉精贵着呢。”
　　早年基地农业部门还养了不少家畜，随着白羽鸡养殖场的不断扩张，德帕的肉类供应开始以白肉为主，其他畜类的养殖被严格限制了，娄关基地餐厅也就偶尔供应一次红肉。
　　郭子聿吃完自己盘里的，又看看旁边，“陆迟，你怎么吃这么慢，不喜欢吗？”
　　“也不是啊。”陆迟摇头，“有点饱了。”一盘子通心粉，其他人可能会不够吃，但对于陆迟来说却多了点。
　　这时候严铮林端起餐盘，“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陆迟见状也站起来，“队长等等我，我也好了。”
　　看那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餐厅，郭子聿舀起一勺汤汁，“想不通，今天队长的态度怎么变得有点凶啊。”
　　阿瑟捧着一碗蘑菇汤刺溜刺溜地喝着，“那是因为你没看见上回陆迟在篱河受伤的时候，队长那心疼样儿。”
　　“咦？”预感此处必有八卦，郭子聿竖起耳朵，“怎么回事，给说说呗。”


第55章 外壳坚硬如钢
　　晴朗的冬夜, 温度特别低，远处传来的风声呜咽而幽怨。
　　严铮林和陆迟沉默地走在基地内部道路上，虽然电力充足, 但是出于节约设备的考虑，这里的路灯也只亮了一小部分, 昏暗的光线中, 两个人的影子都模糊在夜色里。
　　严铮林在考虑要怎么扭转陆迟那种有点充沛过头的自我牺牲精神, 以前陆迟想找死, 他是秉承能劝就劝，劝不了拉倒的态度，直到篱河那次陆迟腹部中弹差点真的牺牲……严铮林发现他完全没办法置之不理了, 就像陆迟觉得自己有责任拯救世界一样，不知从何时起——陆迟也成了他的责任。
　　当然, 作为队长, 我对所有的队员都有责任，严铮林琢磨着, 也许这并没什么不同，只是陆迟这人行事更出格、更挑战人的心理底线而已。
　　陆迟也在一边走，一边考虑找个机会和严铮林谈谈，来到这个世界以后, 他要做的事情责任重大，在此过程中冒险是不可避免的, 今天的做法固然轻率，但是以后一旦有需要，在更危急的情况下, 他还是有可能会做出类似的选择。
　　他想得到严铮林的支持, 即使不是支持, 那也不应该是阻碍。
　　餐厅距离宿舍楼不过两、三百米，两个人腿都长，脑子里的思路还没理清，路就走完了。
　　陆迟先说话：“队长。”
　　严铮林转头，看到令他头疼的小队员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鼻尖通红，讲话的白气消散在冰冷的夜风里。这还是个孩子呢，严铮林突然意识到有些规矩还是要立一下的，于是表情严肃地道：“不许洗澡。”
　　哈？陆迟懵逼脸，怎么扯到这个了？
　　“晚上早点休息。”严铮林接着说。
　　“哦。”陆迟明白了，是因为自己受伤的事情，考虑到严铮林可能还在气头上，遂很识相地点头称是，“我知道了，队长。”
　　看到陆迟态度这么好，严铮林也没什么需要强调的了，想着陆迟应该也很累了，于是决定把说服教育的工作放到以后去。
　　在楼道里和陆迟分开，严铮林回到自己宿舍门口才想起身上穿的衣服属于陆迟，虽然上午之前还是自己的。
　　那小子看来是真稀罕这件羽绒服啊，所以还是早点还他吧。
　　脚步刚抬起，严铮林又停下了，转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在那里给蔡希贤打了个电话。
　　“学长，过年好……希崇在吗？我跟他说句话……喂，你前几天领的冬装还有没穿的吗？……借我一套，过两天还你……好，我自己去拿。嗯，再见。”
　　挂了电话，严铮林从抽屉里找出蔡希崇宿舍的备用钥匙然后离开办公室。
　　过了几分钟，严铮林带着一套全新的冬款作训服去敲陆迟的房门。
　　房门打开，里面的陆迟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很惊讶的样子，“队长？”
　　看到对方滴滴答答一头的水，严铮林瞬时有点冒火，“你刚刚干什么了？”
　　陆迟愣了一下，“我洗了个头……”然后飞快举起左手，“伤口没弄湿！”
　　伤口没弄湿，衣领和后背却湿了一大片，严铮林觉得这实在是太糟心了，他把手里的作训服塞过去，“赶快换件衣服。”
　　“这是？”陆迟接过衣服，有点迟疑。
　　“给你的。”严铮林讲完就主动把门拉上了，隔着门板又喊了一句，“湿衣服快点换掉啊。”
　　里面陆迟应了一声，严铮林这才放心走人，妈的，怎么感觉自己变成老妈子了。再次走到自己宿舍门口，严铮林又顿住了，羽绒服还穿在自己身上呢。
　　算了，今天不管了，他开门进了房间。
　　房间里冷冰冰的，这一天下来，严铮林自己也觉得冻得够呛，他把羽绒服脱下挂好，那小子洁癖那么重，衣服是不是要洗过才能还？
　　宿舍虽然没有供暖，但热水还是有的，严铮林匆匆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服，拿了本昨天没看完的书就躺到了床上。
　　这年头没什么娱乐，以前的电子产品随着年限增长渐渐无法使用，纸质书籍成了唯一的消遣方式。当然，对于末世来说，消遣本身也是挺奢侈的。被丧尸追得连合眼机会都没有的时候，有一块安全而平整的地面可以躺就是极致享受了，更遑论睡前阅读。
　　翻了几页书，感觉睡意上涌，严铮林正打算去关灯，房门却被敲响了。
　　“队长。”是陆迟的声音。
　　严铮林下床去开门，外面到底比室内还低几度，一开门就是一股寒气，“快进来。”严铮林退后一步，让陆迟进入室内。关好门之后，他注意到陆迟已经穿上了那套新的作训服。
　　陆迟怀里抱着傍晚严铮林借他的那件作训服外套，“队长，这件衣服先还你吧。”
　　“行。”严铮林指指衣架上那件羽绒服，“等下你把它也带走。”
　　“好的。”陆迟把手里的衣服挂上衣架，却没有立刻去拿羽绒服，反而问道：“队长，你是要睡觉了吗？”
　　“没，刚刚在看书。”严铮林下意识地就回答。
　　陆迟看到严铮林床上的被子已经摊开，上面还放了一本书，他眼神好，隔着几米也看得清书名——形而上下。“队长，你在看哲学书吗？”陆迟大惊，以前陆培林可没有这么深沉的爱好。
　　“不是。”严铮林有点失笑，“催眠用的。”也许是形成条件反射了，出外勤的时候，他的睡眠效率还不错，但是待在基地里，反而不容易入睡。
　　“呃，这倒是个好主意。”陆迟深有同感：“我晚上也挺无聊的，队长有什么书可以借我看吗？”
　　这个当然没什么问题，严铮林打开了书桌旁边的置物柜，陆迟看到上面有一格是专门放书的。从书脊看，什么摩卡帕提、安海科温、赫拉斯……全都是赫赫有名的哲学界催眠高手。
　　“队长，你就不看点有趣的书吗？”陆迟忍不住嫌弃。
　　这些书是有回严铮林外勤路过一家书店，在废墟堆里翻出来的。末世之后，很多废弃的商店都被幸存者翻了个底朝天，书店比较不受待见，所以里面的商品还保留了不少。那次任务比较轻松，所以他就捡了几本完好的书回来。
　　严铮林当然没有专拿哲学书，只是有趣的都让人挑走了，“对了，这里还有一本”，他从角落里抽出一本黑色封面的书，“侦探小说，感兴趣吗？”
　　陆迟接过来一看，“是‘结局全灭’啊。”
　　“你看过？”严铮林问。
　　“年轻时候看过的。”陆迟回答，其实你十八岁之前看过的书，我全都看过。
　　“年轻时候？”严铮林有点啼笑皆非，他揉了陆迟的脑袋一把，“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
　　“那就小时候吧，也有很多年了。”陆迟改口，“这部小说我很喜欢，就借这本书吧。”
　　“好啊。”严铮林关回柜门。
　　衣服已经还了，书也借了，本来应该告辞的，但是陆迟还不想走，他眼珠子一转，“队长，你晚上要守岁吗？”
　　守岁？
　　严铮林怔住了，不说的话，他都忘了今晚是新年夜了。
　　家人相聚、辞旧迎新，那也只有在阖家团圆的情况下才有意义，一个人漂泊于世，朝不保夕、看不到前途和未来，守岁又有什么意义？
　　末世头年全程都在逃命，连明天在哪里都不知道，来了德帕以后算是有个落脚点了，但是基地前些年的日子也挺艰难，吃饱饭都是个问题，就这两年情况好转，温饱可以保证了，人们才有闲心过节。
　　“队长——”陆迟觍着脸开口，“我想跟你一起守岁，好不好？”他知道这个要求对于严铮林来说可能过于唐突了，毕竟对方眼里自己只是名普通队员，但他真的很想和严铮林多待一会儿，这是他们相聚以后的第一个新年。
　　陆迟原本以为自己是无惧孤独的，陆培林从小就很独立，他不需要依赖别人也不喜欢被别人依赖，这个世界寒风凛冽，不过他的外壳坚硬如钢，他只要有自己就够了。
　　然而重生以后，陆迟总是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无法脚踏实地、心都是飘的，直到他知道了严铮林就是陆培林。大概就像古伊利亚特的先贤所说，他和严铮林是被天神劈成两半的同一个人，所以他作为陆培林的一部分，打心底里想要亲近自己的另一半。
　　严铮林确实无法理解为什么陆迟想要和自己一起守岁，但是看到这个孩子一脸期待和忐忑的小模样，心就软了大半，好吧，也就再熬几个钟头罢了。
　　看到严铮林点头，陆迟的眉眼都笑成了月牙状，把手里的小说放在书桌上，拖出桌下的椅子，陆迟主动建议：“队长，你还是继续回床上躺着吧，我坐这里就好了。”
　　严铮林一般不在房间里待客，椅子就是宿舍标配的那一把，因此除了同意陆迟的安排也没别的办法。
　　这么一闹腾，加上屋里又多了一个人，严铮林的瞌睡虫早跑光了，回到床上以后他反而精神了起来。
　　陆迟翻开那本侦探小说问：“队长你猜出来凶手是谁了吗？”
　　“这部小说很多年前看过。”严铮林回想，“凶手么，当时是有怀疑，但总觉得那个设定有点BUG。”
　　“什么BUG？”陆迟将椅子移到床边，饶有兴趣地问：“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吾家白菜初长成
　　聊天开了头, 气氛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严铮林发现陆迟这人真特别，末世求生的经历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非常少，比如现在, 他看起来就像和平年代一个普通的大男孩，开朗、健谈、充满好奇与探索心, 就是那种在繁华世界中养成的从容、宽和以及淡定。
　　那是严铮林曾经拥有过, 但已永远失去的东西。
　　“队长, 你困了吗？”
　　陆迟侧身贴近床头, 灯光下的面颊带着柔和的线条，眼睛很黑，大而幽深。
　　严铮林回神, 不自觉地后退一点，“呃, 没有。”
　　“队长, 你就躺着吧。”陆迟察觉到严铮林的注意力有点不集中了，本来识相的话他应该主动告辞的, 不过今天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赖到新年，料想严铮林做不出赶他走的事情。
　　果然这么一说，严铮林反倒是坐直了一点，他像是犹豫了一下, 试着提议，“你冷不冷, 要不也坐到床上来？”说着拍了拍身边的被子。
　　“啊，可以吗？”陆迟完全没有严铮林预想的推辞和客气，立马满口答应, “好啊好啊！”脱鞋上床钻被窝, 整串动作一气呵成。
　　一米宽的单人床, 两人并排有点挤了，严铮林往里面让了让，陆迟喜滋滋地挤过去。被子下的身体免不了相互磨蹭，虽然隔着长裤，但还是能感觉到陆迟腿上的凉意，严铮林很少与人有太亲密的肢体接触，更何况还是在床上了，此时竟有些拘束起来。
　　陆迟表现得倒是跟钻自己家被窝一样，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还笑眯眯地用手压了压。
　　为了化解尴尬，严铮林决定开展点严肃的话题，“对了，今天那只丧尸，你是怎么看的？”
　　“嗯，这个嘛——”陆迟往床头一靠，“我觉得今天那只丧尸应该是个特例吧，目前全球丧尸数量几十亿，这么大的基数，出现少量变异也不奇怪。”
　　“有没有可能这是大规模进化的预兆呢？”严铮林提出假设。
　　“可能性不大。”陆迟摇头。
　　严铮林闻言就道：“为什么？”
　　因为时间还早啊，陆迟在心里说，第三代丧尸还要过些年才会出现，然后花几年时间形成规模，再然后就是地球人口的最后一次筛选了。“因为今天那只丧尸的攻击性没那么强。”陆迟想了一个比较合理的理由，“它除了行为谨慎一点，各方面能力都没有比其它同类高明到哪里去，我杀起来也是比较轻松的。”
　　基于后世的历史记载，第三代丧尸可没那么容易应付。
　　“就凭这个？”严铮林有点狐疑。
　　“是啊。”陆迟眨着大眼睛说瞎话，为了转移话题，他拍了拍自己的腹部，“队长，你知不知道我上次枪伤的疤都快要消了呢。”
　　“嗯？”严铮林挑了挑眉。
　　陆迟把头搁在膝盖顶起的被子上，嘴角弯弯地说：“梁医生说我的伤口恢复能力是普通人的十倍以上。”
　　“所以你想说什么？”严铮林脸色微沉：“想说这种动不动给自己来一刀的做法没问题吗？”
　　不愧是我的另一半，我们真-心有灵犀啊，陆迟对严铮林的反应感到非常欣慰，当然话不能那么接，他坐直了身体，正色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你不用担心我的。”
　　严铮林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所以你还想有下次是吧？”他的眉眼间有些疲惫，却看不出喜怒。
　　陆迟突然心里打鼓，以前严铮林吼他他都不怕的，但现在只是这样一个略带失望的眼神，就让他不自觉地想认怂，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讲完了。
　　“队长，我承认，今天是我的错，但是请你相信我，如果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那绝对是当时情况下最好的选择。”
　　勇于认错、坚决不改。
　　严铮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还没等他吐出来，右肩忽然一重，陆迟已经把整颗脑袋搭在上面了。
　　“队长，我知道你关心我，我很高兴。”陆迟的声音通过肩头的接触，传来细微的震动，“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严铮林抬起左手摸了摸压在自己身上那颗脑袋，刚刚洗过的头发上还带着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清爽而温暖。他想他应该一把将人扯开，然后发出警告说‘你这样是不对的’，但什么样才是对的呢？
　　他无法给出答案，他也没有资格给出答案。
　　寒夜寂静而漫长，没有欢声笑语、没有缤纷烟火，径宁山下的新年来得悄无声息。
　　陆迟恍惚醒来，发现自己竟枕着严铮林的肩膀睡了一觉，窗帘的缝隙已然透出了晨光。小心坐起来，看到严铮林被挤到角落，头抵着墙壁睡着了。
　　真是罪过，陆迟觉得挺对不起人家的，他悄悄下床穿好鞋子，然后回身想帮严队长换个舒服的睡姿，不过手一伸到被子里，严铮林就睁开了眼睛。
　　睡得迷糊了，眼神还有点茫然。
　　“队长，”陆迟收回手臂，低声说：“我回去了。”说完就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开始穿上。
　　“陆迟。”严铮林清醒一点了，他似乎想坐起来。
　　“队长，还早呢，你就接着睡吧。”陆迟摆摆手，他拿下衣架上那件羽绒服，走到门口忽又回头，晨曦的微光里笑得阳光灿烂，“还有，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严铮林回答。
　　陆迟神清气爽地走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严铮林挪动僵硬的身体躺回床上，好像落枕了，脖子痛得厉害，半边肩膀都是麻的，没办法，那小混蛋睡得太好了，他不忍心推开。
　　终于在床上躺平，严铮林长长吁出一口气，被窝里还留有另一个人的体温，暖呼呼的，是陆迟的味道。
　　小混蛋，严铮林在心里暗骂，他发现自己根本束手无策，因为那孩子次次都能戳到他的心坎里。
　　伸手搭在自己额头上，揉了揉眉心，严铮林发愁，该拿那个人怎么办才好呢？
　　短暂的假期一眨眼就过完了，岐东基地的搬迁工作正式开始，整个过程预计将会持续两周。
　　由于主基地与岐东之间连接着云莱平原，地势广袤平坦，没什么地利之便，所以娄关的行动队全体出动，对各个基地的中间地带又进行了一次清理。
　　此次搬迁，主要迁移的是德帕主基地和南溪卫星城的人口，由于规模太大，所有的交通工具都算上也只是杯水车薪，因此还有一部分运输工作需要人力来完成。搬迁过程中，行动队的任务就是保证道路安全和畅通，他们每天早出晚归，在道路沿线驻扎巡逻，工作强度比过去出外勤有过之而无不及。
　　德帕毕竟属于亚热带气候，新年到来，温度回升也很快，春耕工作必须尽快开展。人员搬迁一结束，基地马上就开始组织农业生产，这其中也少不了行动队的安全维护工作。
　　三月初，对陆迟来说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某天收工回基地的时候他发现唐天逸伤愈归队了。
　　“哥身上都已经发霉了！”唐天逸说，他足足养了三个月的伤，脸都圆了一圈。
　　陆迟伸手捏了一把唐天逸的腰，笑着调侃：“这哪里是发霉啊，应该是发福吧。”
　　唐天逸一把打开陆迟的咸猪手，“你以为我愿意那样躺着啊，其实年前我就想提前出院了，是我妈死压着不放的。”
　　“对，这不怪你。”陆迟语气和蔼地摸摸唐天逸的头顶，“小宝宝要听妈妈的话。”
　　“我靠，陆小迟，你想死啊！”唐天逸暴怒，抬脚就踹，“叫你没大没小！”
　　陆迟闪身躲避，唐天逸大叫着跟进，两个人绕着营区跑起了圈。唐天逸个头不高，但是他的短跑爆发力很强，不过这些在陆迟面前就有点不够看了，所以追来追去，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虽然闹腾得厉害，但最后两个人还是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一起去餐厅吃饭了。
　　行动队的常规工作逐渐恢复，陆迟接受最多的就是郊区巡逻以及护送搜索队的任务，因为分组不同，他倒是没什么机会经常和严铮林在一起。过了一段时间，陆迟咂摸出不对味了，自己分到的任务怎么变轻松了呢？该不会是严铮林有意安排的吧？
　　于是有天晚上，陆迟就去严铮林宿舍抗议了。
　　严铮林大概刚洗完澡，穿着背心和长裤，手里还拿着把剃须刀，开门见到陆迟有点意外，“什么事？”
　　“队长有空吗？”陆迟笑着问。
　　“嗯，稍等。”严铮林示意陆迟进门，自己去浴室继续刮胡子。
　　陆迟跟过去倚在浴室门口，用一种看自己家好东西的目光将严铮林从头到脚品评了一番，肌肉紧实、肢体匀称，挺拔矫健中却带着一种从容和优雅。
　　这身材，视觉效果相当赞。
　　严铮林偏头斜了门口一眼，陆迟那种‘吾家白菜初长成’的古怪目光让他很不自在，匆匆收拾好出了浴室，“说吧，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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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总算走剧情了
　　陆迟挺直了背脊, “队长，我要求换任务。”
　　严铮林正拿起一件黑色无帽卫衣往自己身上套，闻言顿了一下：“哦, 要换什么样的任务？”
　　“危险程度高的那种。”陆迟说。
　　严铮林穿上衣服才接着问：“什么样的任务才算危险程度高？现在大家都注射了新疫苗，任务伤亡越来越少了。”
　　“但也不能总给我安排郊区巡逻啊。”陆迟发牢骚, “一天下来连只丧尸的影子都见不到, 我从研究所回来不就是为了近距离接触丧尸么。”
　　严铮林有点好笑, “别急, 有你接触的机会。”基地正在推进一个大计划，有成千上万的丧尸挡在前面呢。
　　“真的吗？”陆迟半信不信地盯着严队长看。
　　任务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布，但是很多前期工作都已经开展了, 消息灵通一点的人其实都知道，所以严铮林也就没有对陆迟保密。
　　三月下旬, 德帕基地将会收复雁北机场。
　　雁北机场距离德帕市区四十公里, 是莱安州东南地区唯一的机场，作为一个中型城市的机场, 平均日客流量超过两万。
　　巨大的航站楼、川流不息的旅客以及众多的工作人员，不用说也知道这任务有多艰难。不过陆迟想的不是这个，他凝思片刻，“基地这是……跟风雷堡有联系了？”
　　“为什么这么说？”严铮林不答反问。
　　“如果只是起降直升机, 随便找块空地就可以了，完全不必收复机场。”陆迟分析道：“至于民航客机, 要让那些大家伙飞起来可是个系统工程，我不认为这年头还有哪个基地做得到，所以此次收复雁北的最大可能就是用于起降军用飞机。我曾在德帕通讯上看到过, 目前风雷堡是整个梁章西北地区最大的军事基地, 那里还保留了大量梁章空军的有生力量。”
　　“推理得不错, 被你猜中了。”严铮林称赞道：“风雷堡有我们急需的很多物资，而我们也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陆迟立刻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让我猜猜，风雷堡附近有油田和炼油厂，所以他们的燃油和化工原料应该比较充裕，而德帕，除了粮食，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疫苗了吧？”
　　严铮林眼底有掩不住的笑意，“没错，又猜对了。”
　　“是这样啊。”陆迟微微点头，帮助德帕研发疫苗就是为了拯救人类，但是他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说动基地高层将疫苗拿出来无偿与其它基地共享，现在能用来对外交易也算达到一部分效果了，“很好，得到疫苗的基地越多，人类的胜算也就越大。”
　　果然事事都会联想到拯救世界上去，严铮林有点哭笑不得，“行了，你现在可以安心去郊外巡逻了吧？”
　　“是，队长。”陆迟神采奕奕敬了一个礼，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三月二十日，德帕基地的雁北机场收复战正式打响，由于丧尸数量众多，娄关所有的特战部队都出动了，五支行动队又是其中主力。
　　出任务之前，基地召开了一次动员会，会上介绍了整个任务的行动方案，这个方案被称为“引蛇入洞计划”。根据前期调查，雁北机场的丧尸数量可能超过两万，这么多丧尸要消耗多少弹药可想而知，由于建筑及地形原因，这些丧尸不可能采用各个击破的方式，所以当两万多只丧尸倾巢而出，如何有效又安全地进行清理是个大问题，引蛇入洞计划的主要内容就是将机场的丧尸引导至合适的地点再进行消灭。
　　雁北与德帕城区之间隔着一条卧龙河，江面上有三座桥以及一条过江隧道，歼灭丧尸的地点就选在过江隧道。从机场将丧尸大潮吸引至隧道里，再引燃事先布置的油料，任务就算完成大半。
　　吸引丧尸的任务分到了二大队，陆迟第一个跳起来报名，“当然是我，咱们队里就属我开车最快。”唯恐大家不相信，他还指着郭子聿说：“郭哥亲口认证的。”
　　被大家看着的郭子聿有点尴尬地搓搓手，“呃，怎么说呢，陆迟这车技吧，确实生猛，一般人招架不住。”
　　严铮林看到陆迟狼一样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如果那任务是个什么拿得住的物件，估计早就被这小子抢着叼走了。
　　这个任务危险性很高，一旦失误就会万劫不复，先天免疫和病毒疫苗都没有用，上万只丧尸涌上来，铁人都能被撕成碎片。所以这个任务派谁都不好，严铮林本来打算自己上的，但陆迟确实比他合适，“好吧”，严铮林松口，“那就我们两个。”
　　“队长你就不必去了。”陆迟连连摇头，“开车又不用两个人，到时候弃车逃跑，我一个人跑得还快一点。”
　　被严重嫌弃的严队长：“……”
　　任务开始前，卧龙河过江隧道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由隧道至雁北机场的道路也都梳理了好几遍，确保没有任何影响车辆通行的障碍。
　　丧尸具有从众性，一旦有骚动就很容易形成丧尸潮，雁北机场的丧尸数量太多了，加上沿途听到动静陆续增加的丧尸，队伍太长就会有掉队的可能，最后造成把这些丧尸散布到基地周边的后果。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参与任务的其他人员和车辆全都喷涂了除味剂，而作为诱饵的那辆车则需要鲜血加持。
　　丧尸对于人类血肉的追逐是本能驱动的，尤其是新鲜血液。
　　上午八点整，一支车队离开卧龙河岸，向着雁北机场出发，二十分钟后机场航站楼进入视线范围，头车一直向前，而后面几辆车转弯驶入了另一条道路。
　　头车里坐的当然就是陆迟，他开的是一辆特别改装的军用装甲车，这辆车防护坚固、火力强大，而且速度也很快，基地装备部拿出这辆车的时候还挺舍不得的。陆迟前几天开着这辆车练了几把，这车上手以后开起来确实很爽，带着那种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气势。
　　“小池子，小心点啊。”车队兵分两路之后，郭子聿在对讲机里提醒。
　　“郭哥，放心好了。”陆迟自信满满地表示。
　　装甲车开上了机场进场路高架引道，掉好头，确定万事俱备之后，陆迟打开车顶天窗，抬起一支80毫米单兵火箭筒对准航站楼大厅。
　　刷——火箭DAN出膛，哗啦——玻璃幕墙碎片飞溅，轰——巨大的爆炸，火光四起、丧尸们的叫声此起彼伏。
　　陆迟将火箭筒丢回车上，用一把小刀割破了几个血袋，让这些血浆浸透固定在车顶的一整块海绵，这里共有超过一万毫升的鲜血，都是一大早从整个基地里收集起来的，它们是陆迟吸引丧尸的重要保障。
　　血浆其实也溅了陆迟一身，不过他没有在意，回到驾驶座上，看着后视镜中汹涌而来的丧尸们，他扯开嘴角露出诡谲一笑，“来吧！”
　　点火、发动、轰油门，身后是山呼海啸般的丧尸大潮。
　　陆迟突然豪情万丈，这是他到末世以后做过的最痛快的一件事了，一次性领着几万只丧尸去送死，简直就是他来这个世界之前所设想的救世剧情嘛。
　　为了确保丧尸们不掉队，陆迟一开始还降低了速度，只是出了机场不久，由于沿途加入的丧尸增多，道路前方也出现了小股丧尸，担心道路被堵塞，陆迟不得已开始加速。好在这一车的新鲜热血对丧尸群的吸引力异常强大，这支长达一公里的队伍还是稳稳地维持住了。
　　如果能够从空中俯视，现在的场景很像一场大型马拉松比赛，前面一辆鲜血淋漓的军用装甲车领跑，后面一群衣衫褴褛、皮肤溃烂的参赛选手紧追不舍，乌泱泱地摩肩接踵，场面相当壮观。
　　多少要照顾一点丧尸潮的速度，陆迟绕了一点路，最后花了三十多分钟才回到过江隧道口。双向两个隧道已经被堵住了一条，陆迟驱车直入剩下那条通畅的道路。
　　进入隧道以后，内部漆黑一片，后面丧尸奔跑的回声简直震耳欲聋。
　　卧龙过江隧道全长三点五公里，其中隧道封闭段长约二点八公里，这部分区域都已被铺设了易燃物，隧道内部没有通风，丧尸味加燃油味一混合，那气味可想而知。
　　陆迟来到末世这么久，嗅觉适应力增强不少，都有点受不了了。
　　终于，前方出现了光亮。
　　相对于一条两车道的隧道来说，前方的亮度有点少，因为一堵巨大厚实的水泥墙竖在了德帕一侧的匝道口，出口是下沉式的，路面距离上方还有五六米的高度，水泥墙这么一拦，车也好、丧尸群也好，全都过不去了。
　　水泥墙上，唐天逸正在大声呼喊：“陆迟快点啊！”
　　陆迟回身捞起刚才用过的那支火箭筒，甫一开车门，一只丧尸正好扑了过来，正待抡起火箭筒去砸，丧尸却先一步脑袋开花了，显然这是上面的队友出手了。陆迟也没细看，背起火箭筒就朝着水泥墙跑过去，墙上垂下了一条绳梯，毫无疑问就是给他准备的。
　　抓住绳梯开始攀爬，陆迟速度很快，但是后面蜂拥而来的丧尸也不慢，大量丧尸因为冲过头撞到墙上，冲击得墙壁都在震动，其中领先的那只丧尸咬到了陆迟的小腿上。
　　妈的，没时间甩掉这块牛皮糖了，陆迟只能带着一只丧尸继续爬，最后一米的时候，严铮林探枪出来解决了那只丧尸，然后把他拖了上去。
　　一上了墙头，陆迟就被严铮林狠狠甩到了一边，因为没防备，摔得还挺惨。
　　“你不想活了啊？”严铮林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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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道义上的天然劣势
　　不能怪严铮林暴怒到要失控, 刚才陆迟差点被丧尸扯下去的时候，他的心跳都快停了好不好？
　　耳提面命、三令五申，跟他说要保持车距, 结果他偏偏开到丧尸堆里，跟他说什么都不用管, 只要人上来就好, 结果他就是非得带上那支该死的火箭筒, 如果时间差个一两秒, 他就很可能会被接踵而来的丧尸潮给淹没！
　　“队、队长？”陆迟爬起来，严铮林已经转头没有理他了。
　　匝道口预留了这一米多宽的空隙，这是给陆迟逃生用的, 也是引火用的，现在已经有队员往下面丢燃烧Dan了, 但是因为丧尸数量太多, 加上它们的弹跳力很强，竟有少量丧尸攀着墙壁就要冒头。
　　出口上方的行动队员负责用机枪扫射那些丧尸, 阻止它们往上爬，与此同时水泥墙后面一辆吊车正举着一大块钢板移过来。等墙上的人员全部撤到了旁边，那块巨大的钢板就重重压了下去。
　　“闷罐烤肉完成！”唐天逸欢呼，他大力拍了拍陆迟的肩膀, 然后发现他的小伙伴情绪不高，“怎么啦, 你受伤了吗？”
　　“没有。”陆迟摇头，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血都是血袋上沾的。”唉, 刚才太托大了一点, 最后弄得确实有点危险, 也难怪严铮林要生气了。
　　陆迟发觉自己在严铮林面前总会莫名有点气短，好像道义上天然就矮了一截似的，毕竟老陆重病以后，筹钱送医、料理后事都是严铮林做的，他甚至还为此卖身了，呃，严家是怎么回事陆迟一点都不清楚，但是出手帮忙的同时要求陆培林认祖归宗是肯定的。后来末世爆发，以一介凡人之躯在尸山血海中一路杀到德帕的也是严铮林，跟严铮林比起来，陆迟可以说就没怎么吃过苦头。
　　那些痛苦和磨难都是严铮林一个人承受的，带着应属于他的那一部分，所以陆迟感觉自己是亏欠严铮林的。
　　很奇怪，陆培林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自怜的人，陆迟也不是，但是他却会心疼严铮林。距离末世结束还有二十多年，那也将是人类世界最为艰难的二十多年，一想到严铮林曾经遭遇过的以及将来还会遭遇的苦难，他就觉得心疼得肝颤。
　　隧道里的浓烟不断从钢板缝隙里冒出来，一开始底下丧尸撞击钢板的声音不绝于耳，江对岸那边也升起了一道冲天的黑柱，几个小时之后终于渐渐平息。
　　隐藏在江对岸的队友传递消息过来，对岸仍有将近一千只丧尸有活动能力。
　　引蛇入洞方案只能执行一次，剩下那条隧道，德帕基地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用来当丧尸火葬场的，所以其余丧尸就只能用常规方法解决了。
　　最近的两座过江大桥上，可以用于作战的车辆都出动了，如流水般进入江北区域，开始与四处游荡的丧尸展开一场相互追逐的狩猎行动。
　　这天一直到傍晚收队，陆迟一直没有机会和严铮林说上话，严铮林很忙是一部分原因，他不想搭理陆迟也是一部分原因。
　　回到基地以后，陆迟亦步亦趋地跟着严铮林到了对方的办公室。
　　“你有什么事？”严铮林看到陆迟也没什么表示，直到进了办公室才开口，语气很平静、脸色很淡然。
　　“队长，早上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好不好？”陆迟低头认错。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严铮林嗤笑一声，“今天的任务，你不是完成的很好嘛？”他倒了杯水顾自喝起来，冰凉的液体咕嘟咕嘟下了肚，心里那股烦闷之气却一直消不下去。
　　这个人的态度是真的很好，毕恭毕敬、该认错认错、该道歉道歉，只是一转头仍旧我行我素罢了。其实严铮林管理一个行动队，除了要用到各类纪律守则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大家都不想死，所以遵循集体安排，以保障更多的安全就是人所共识的，除了陆迟这个异类。
　　陆迟好像并不怎么在乎自己，不在乎遇险，也不在乎受伤，也许是坚信自己不会死，又或者连死亡他也不在乎吧。
　　他在乎的大概就只有拯救世界这个宏大又缥缈的雄心壮志了。
　　既然他自己都不在乎，我又为什么要替他在乎呢？严铮林对自己说，就像那小子刚进队那会儿，自己似乎还说过‘这是把好刀’，他曾经想过要好好使用这把刀的。
　　是的，使用他。
　　对于二大队、甚至整个基地来说，陆迟的存在带来巨大的好处，反正这也是他自己愿意的，求仁得仁不是吗？
　　但是严铮林，你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这个几乎已成地狱的世界里，人类在丧尸的围攻下艰难求生，为了活下去，道德已经成了奢侈品，所以你就可以那么做吗？
　　不，我做不到，严铮林想，如果需要踩着陆迟的尸骨才能活下去，那么他宁愿不要。
　　陆迟小心地观察着严队长的反应，对方的眼神复杂莫测，太深沉了，简直无法分辨他是还在气头上，还是已经气过了并且打算放弃自己，不管是哪种可能，陆迟都不想接受，他想要严铮林能够正视自己的特别，并且支持他。
　　当然这个不能急，要循序渐进才行，总之，今天先认错好了，把人哄回来再说吧，陆迟相当鸵鸟地想着。
　　“队长……”陆迟低眉顺眼地走到严铮林跟前，轻轻叫了一声。从他前几次的经验来看，严队长估计是年纪大了，心也容易软，服软这一招对年轻的陆培林没什么用，但是对严铮林似乎还挺奏效。
　　严铮林的目光落到陆迟的脸上，那张原本漂亮无瑕的脸上沾满了灰尘，显得脏兮兮的，身上衣服还溅了不少红褐色的血迹，看起来异常狼狈和窘迫。
　　当这样一个人手足无措地站在面前向你道歉的时候，铁石心肠也会动摇几分，更何况严铮林的心不是铁打的，在伪装坚硬的外壳下，有关陆迟的那部分根本就软得像豆腐渣一样。
　　“受伤了吗？”严铮林问。
　　“啊？”陆迟连忙否认，“没有没有。”
　　“腿上呢？”被丧尸咬住的那个地方承受了一只丧尸的咬合力以及全部重量，严铮林觉得自己也是气昏头了，这一天下来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给我看看！”
　　“哦。”陆迟乖乖拉起裤腿，露出左小腿上的一个大印子，“没有破皮。”
　　严铮林蹲身仔细看了看，牙印很深，不过确实没有破，他这才稍微松口气，就算陆迟有先天免疫，但丧尸口腔有多脏自不必说，如果咬破了会很麻烦的。
　　这小子的皮确实也够厚。
　　严铮林站起身，陆迟正打算趁热打铁，门口唐天逸的脑袋伸了进来，“陆迟你在这里啊？怎么还不去吃饭？我都饿死了！”
　　陆迟哪有心情管吃饭的事情，回头随口道：“你自己去。”
　　“队长，有什么事不能等吃完饭再说啊。”唐天逸晃进室内，看到陆迟的腿，明知故问：“小池子，你的腿怎么了？虫子咬的吗？”
　　陆迟翻了个白眼，“丧尸咬的。”他弯腰把裤腿拉还原。
　　“行了。”这时候严铮林头疼地挥了挥手：“都滚去吃饭吧。”
　　有唐天逸在，对话没办法进行下去了，陆迟只能走人，走到门外突然想起，“我还没洗澡呢？”
　　唐天逸：“没洗澡怎么了？”
　　“身上太脏了，吃不下饭。”
　　“你什么毛病啊！”
　　听到陆迟和唐天逸吵吵闹闹的声音渐渐远去，严铮林有些疲惫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双手揉了揉太阳穴，他这里气个半死，陆迟那边估计还是老方一贴。
　　以前他还想着让陆迟自己受点教训就好了，但是以那小子作风之豪迈、行事之大胆，一旦出事就绝对是大事。
　　孩子不听话，不教育不行啊！
　　过了一个多钟头，严铮林去敲陆迟的宿舍房门。
　　其实严铮林就算不来，陆迟也是要找过去的，所以看到对方亲自送上门来，陆迟霎时喜笑颜开，欢快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就跟见了分离八百年的亲人一样，“队长!”
　　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热诚欢迎的严铮林怔愣了一下，板起来的脸也绷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给你拿了瓶跌打药油过来。”
　　“药油？”陆迟盯着严铮林手里的小瓶子，“我不用的。”话一出口，陆迟就发现自己真是个猪脑子，于是飞快改口：“我不会用，队长你教教我。”把严铮林让进了门，陆迟立刻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好学模样来。
　　严铮林的原计划就是借着擦药的机会给陆迟做一下思想工作，当即表示：“我给你示范一下，你去床上趴着。”
　　左腿的咬痕在小腿肚，确实趴着比较方便。
　　陆迟依言趴到了床上，他已经洗过澡了，因为比较不怕冷，加之最近气温也高，所以此刻身上穿的是一件藏青短袖上衣和一条黑色运动短裤。
　　严铮林拖过椅子坐到了床边，打开药油瓶子正打算动手，突然发现墨绿色床单上那两条长腿异常白皙。
　　严铮林这是第一次看到陆迟露腿，这双腿的腿型很好，修长笔直，肌肉线条流畅，脚踝处骨骼精致，翻过来的脚底心也白里透红。
　　靠，一个男人的腿怎么能长成这样？严铮林手一抖，药油都差点洒了。
　　.
　　作者有话说：
　　感谢“云糊不熄(⊙v⊙)”和“戴安”为本文灌溉营养，谢谢！


第59章 深情的告白
　　上午那一圈牙印呈现青紫色, 分布在一条白生生的腿上。
　　严铮林定了定神，到了一点药油在手里，搓了搓, 然后将手放到那条腿上。大概是药油的缘故，触手的皮肤又滑又软, 掌心揉搓之下的韧性非常好, 让严铮林恍惚想起小时候吃过的粳米年糕。
　　“呀, 感觉热起来了。”陆迟咕哝着说。
　　“那是因为你穿太少了！”严铮林拍了手下的小腿一把, 加大了力道。揉几分钟，药油揉开之后，严铮林起身去洗手, “快找条长裤穿上，现在还有倒春寒呢。”
　　陆迟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忤逆队长, 等严铮林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 他就已经套上了一条长裤。
　　两个人都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严肃对话，不过都装出了很随意地样子。
　　严铮林看着墙上挂的那把雁翎刀, “这刀好像很少见你用了？”
　　“是的。”陆迟承认，“砍得钝了，我手头那块油石目数太大而且偏软，不好磨。”
　　严铮林：“嗯, 油石我会帮你留意。”
　　陆迟：“好啊，谢谢队长。”
　　严铮林又瞥了一眼陆迟的书桌, “看什么书呢？”
　　陆迟捡起那本书，“《梁章地方志》，从基地图书室借的。”严铮林那里借的侦探小说早看完了, 其它哲学典籍陆迟完全没兴趣, 所幸基地还有一个小型图书馆, 可以找点书看看。
　　在网络发达的数字时代，地方志这种纸质资料书看起来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但现在却是陆迟了解梁章各地气候地形的一个重要途径。
　　“你喜欢看这个？”严铮林接过那本书翻了翻，很好奇。
　　陆迟有点惆怅地叹气，“小时候总想着长大了要走遍祖国大好河山，谁知道人还没长大，这河山就变了色，所以也只能在书上看看了。”
　　严铮林把书放回桌上，与陆迟对视，眼里的担忧清清楚楚写在明面上。
　　“我听说……你在入队的面试会上说过，你要替你的父母活下去。”在这个末世里，谈论一个人的求生经历是很残忍的，家破人亡、生离死别，那是很多人都不愿提及的过往，所以德帕有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规矩，不要问一个人是如何活下来的，也不要问他的亲友在哪里。但是这时候严铮林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陆迟轻忽自己的生命，只能搬出对方逝去的亲人。
　　你不是说要替他们活下去吗？
　　呃？陆迟没想到严铮林拿这个来起头，结结巴巴回答道：“是啊。”
　　揭开对方心头的伤疤让严铮林有点不忍，他艰难地开口道：“我想你的父母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平平安安活到人类战胜丧尸的那一天，而不是在一些无谓的地方涉险。”
　　陆迟明白严铮林的意思了，他的那段身世是报名参军前临时编的，自己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对于严铮林来说，自己就是个少年失怙的可怜孩子。
　　心果然软了很多呢。
　　心软就好办，陆迟憋了憋，硬生生把眼眶憋红了，然后抬头去看严铮林。
　　看到陆迟眼里的泪花，严铮林吓了一跳，“陆迟……”心脏中有一小块地方因着那闪烁的水光而抽痛起来。
　　“队长——”陆迟深情告白道：“我当然想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我死去的亲人，还有活着的人。自从来到德帕、特别是进了娄关之后，我感觉自己已经不再孤单，生存于我又有了新的意义，因为这里有朋友、有伙伴、有兄弟。我想跟你们一起并肩战斗，然后活着等到丧尸消失、新世界开始的那一天。所以队长，请你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会非常珍惜自己的生命。”
　　为了强调自己的感情和决心，陆迟一把抱住了严铮林，把他的脑袋贴着对方的，“队长，我想做你的兄弟，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那种。”
　　因为，在地球亿万年的生命里，在人世间恒河沙数的灵魂里，你就是我的唯一。
　　“好。”严铮林哑声说，他抬手抱紧了陆迟，让两个人的胸膛紧紧贴合，“我们做兄弟！”
　　成功将两人关系拉得更进一步的陆迟也没有得意忘形，他向严铮林保证了自己以后一定会听从队长的教导，戒骄戒躁、行事周全、保证安全第一。
　　严铮林对于这次谈话的结果也非常满意，他称赞了陆迟英勇无私的高尚品德，同时指出人只有活着才能更好地拯救这个世界。
　　“别忘了你离开研究所的理由是什么。”严铮林说：“与丧尸的战斗不在一朝一夕，多杀死几只丧尸也不是你的任务，疫苗的研发还要靠你呢。”
　　“我知道，队长。”陆迟说，这是我肩负的责任，是我重生而来的意义，“我不会忘记的。”
　　雁北机场收复战第二阶段。
　　将机场的大部分丧尸引走之后，那座巨大建筑群里难免还会有遗漏，所以行动队任务的第二步就是进入航站楼，逐一消灭那些残余丧尸。
　　参与任务的是各大队挑选出来的几十名菁英，全都经验丰富、身手敏捷。陆迟自然也在二大队的名单里，除了他，队伍里还有严铮林、蔡希崇、唐天逸、安格斯、阿瑟和几位陆迟原本不太熟的队友，郭子聿负责在航站楼外围堵丧尸，并没有一起进去。
　　作为一座中型城市机场，雁北机场两座航站楼相连，总面积超过三十万平方米，地下两层，地上三层，拥有众多自动扶梯和安全通道，结构非常复杂。好在德帕基地有雁北机场的建筑图纸，出发之前大家都将地形反复记熟了。
　　五支队伍将从不同方向进入航站楼，第四、五大队负责清理T1航站楼，而第一、二、三大队负责清理T2航站楼，顺序为从三楼出发层开始往下清理，楼层清理完再统一去清飞行区与货仓。
　　基地为参加任务的所有队员配发了凯夫拉材质的作训服与头盔，虽然大家都接种了新型疫苗，病毒感染风险已降至最低，但丧尸的物理攻击也不可小觑，严密的防护可以减少大量伤亡。
　　上午八点，一支车队开进了雁北机场。
　　“小池子，楼上那个窟窿是你轰的吧？”其中一辆越野车的后座上，唐天逸放下望远镜，转头问陆迟：“火箭筒用起来爽不爽？”
　　“还行吧。”陆迟回答。上回他用火箭筒炸航站楼之前也研究过建筑图，特意避开了结构主体，所以整座建筑除了部分玻璃幕墙被震碎以外，总体还是很坚固的。
　　“我都没用过火箭筒呢。”唐天逸嘀咕着，语气里都是羡慕。
　　车队停在机场入场高架上，大家都下了车，一大队的车就停在前面，他们的队长罗志森也是亲自带队，看到严铮林就寒暄了几句，正巧陆迟经过，罗队长招呼了一句：“这不是陆迟么，好久不见。”
　　陆迟赶紧回答：“罗队好。”
　　身着全套单兵装备的年轻人看起来相当英姿飒爽。
　　真是个好小伙啊，罗志森心酸地想，老子是最早发现这棵好苗子的，当时还花了一支血清作为感情投资，结果却白白便宜了二大队。去年征兵考核成绩一出来，罗志森就跟叶云堂强调过，那个叫陆迟的无论如何也要弄过来，好像当时面试会上陆迟也确实遵守诺言，表达了想要加入一大队的愿望，结果居然就被叶大少生生给搅黄了。
　　一想起这件事，罗队长颇有些幽怨，但却不能表达出来，因为此刻叶云堂就在旁边站着呢。
　　叶云堂沉着脸，看到陆迟走近，微微点了一下头。
　　陆迟回了一个笑脸，“叶队。”叶云堂虽然是副职，但是他军衔和罗志森一样高，加上后台够大，一般人称呼他的时候都不会加个‘副’字，陆迟这叫法属于随大流。叫完人，他就老老实实站到严铮林身后去了。
　　其实一大队里还有个陆迟在搜索队时期的队友，就是那位很高冷的泰勒，不过两个人真没什么交情，陆迟也就没有特意过去打招呼。
　　几支队伍的负责人碰了一下头，然后就宣布行动开始。
　　雁北机场的两座航站楼虽然相连，但是南北跨度很大，四大队和五大队驱车去了T1航站楼的方向，剩下三个队就进了T2航站楼的值机大厅。T2起降的是国内航班，人流量很大，面积也比T1大。因为四周玻璃幕墙采光太好，大厅很亮堂，所以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什么丧尸在晃荡。不过大厅里还分布着不少商店、餐馆、洗手间、值机岛和行李托运通道，里面躲藏着丧尸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第二代丧尸病毒集体爆发的时候，梁章大部分地区正值白昼，公共场所人员密集，造成的影响也很大。
　　时隔八年，在这座衰败的航站楼里仍可以看到当年那场混乱的影子。
　　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散落的行李物品，打碎的玻璃以及人类或者丧尸的残骸到处都是。因为门口的玻璃幕墙被陆迟炸开了一个口子，所以空气倒还流通，只是那股丧尸味依旧很重。
　　陆迟举着枪口四下巡弋，脚下的碎玻璃嘎吱作响，目光所及、遍地疮痍。
　　当年的人来人往已成一地狼藉，不知这座巨大的坟场，埋葬过多少生命，汇聚了多少亡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季希明”“头疼”为本文灌溉营养液，谢谢~


第60章 紧急援助
　　“陆迟——”唐天逸压低声音, 指了指旁边的洗手间，那里面没有窗户，光线最暗, 也是最受丧尸欢迎的藏身之所。
　　站在门口几米远的地方，已经隐约可以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我来。”陆迟轻轻拉开唐天逸, 自己上前贴近门口。
　　洗手间入口进去以后左右两个方向各自通往男女厕所, 拐弯之后光线受阻, 里面黑得可以, 陆迟也不打算进去，反正丧尸待客一向热情。
　　用枪托敲了敲墙壁，陆迟放声大喊：“开门, 送外卖——”
　　唐天逸顿时笑喷。
　　没有耽搁多久，几秒钟之后一群丧尸你追我赶地冲出来拿外卖了, 跑得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
　　陆迟守着门口, 自动步□哒哒哒扫射过去，打得丧尸碎肉溅得到处都是。
　　唐天逸开枪的时候站在陆迟后面一点, 这么近的距离，子弹出去一下子就击倒一大片丧尸。
　　不一会儿，被骗出来拿外卖的丧尸全部扑街，接下来的工作就比较痛苦了, 需要有人进入这个臭烘烘的洗手间去实地查看。
　　“小池子，上！”唐天逸理所当然地说。
　　“为什么是我？”陆迟不干, “我的鼻子很灵的好不好。”
　　“你不是号称一口气能憋五分钟吗，这任务舍你其谁？”唐天逸一挥手：“去吧，憋气小王子！”
　　陆迟也没真想推脱, 意思意思抗议了一下, 就戴好夜视仪进去了, 全程屏住呼吸，男女厕所的隔间都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漏网的丧尸才出来，一出来就大喘气。
　　“太弱了——”唐天逸还惺惺作态地感叹：“现在的年轻人，体力不行啊。”
　　“一边去！”陆迟推开唐天逸，转头看到远处安检口那边有好几只丧尸卡在栏杆上，于是快步跳上前方值机岛的柜面，举枪瞄准，砰砰砰——基本没有落空。
　　唐天逸有样学样，也去爬一家航空公司的值机柜台，只是他运气比较差，爬到一半，旁边X光机里居然扑出了一只丧尸。
　　“我擦！”唐天逸飞快闪避，陆迟闻声回头，枪口一转，砰！问题解决。
　　唐天逸到底是老队员了，这种差点被丧尸抓住的经历也不是没有过，那只丧尸被爆头，他就紧接着爬上了柜台。
　　上去以后发现爬错了，他站在陆迟后面，而陆迟比他高大半个头，于是伸手去戳陆迟的背，“小池子，适可而止啊，也给我留点儿。”
　　陆迟收枪回眸笑道：“行啦，剩下的都归你。”从柜面上一跃而下，“我不跟你抢。”
　　唐天逸赶紧抬枪瞄准，结果安检口那边就只剩最后一只丧尸了，“都只剩一只了，还让什么让。”一边抱怨，一边开枪，然后气鼓鼓地跳下柜台。
　　陆迟笑呵呵地：“宝宝别生气，咱们现在过安检，那边应该还有——”
　　“你叫谁宝宝？！”唐天逸怒目，猛地伸腿一扫，陆迟反应过来跳着往后退。
　　旁边严铮林跟蔡希崇正从值机岛另一侧绕过来。
　　陆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发现严队长出现，立即抬头挺胸做精神焕发状，说实在的他还挺在意自己在严铮林面前形象的。
　　严铮林有点头疼地皱起眉，陆迟和唐天逸凑在一起就特别闹腾，“小唐，你跟着安格他们走，陆迟跟我们。”不把这两只猴子分开，他们都能翻天了。
　　队长发话，陆迟立即闪到严铮林身边，唐天逸也不好继续追赶，只能悻悻掉头走人。
　　严铮林对陆迟叹口气，“你正经一点，现在执行任务呢。”
　　“是，队长。”陆迟立正回答，他和唐天逸混的时候容易心智下降，但是跟严铮林在一起就要老成很多，也靠谱很多。潜意识里，陆迟总觉得自己和严铮林在心理上是同龄的，他们两个人的年纪，确实也很难说谁大谁小。
　　这时候值机厅里枪声四起，躲在角落里的丧尸也都陆陆续续冒了出来，丧尸喜欢追逐人肉的本能有时候也是挺好的，比如在这种情况下就可以免去大家搜索之苦。
　　半个小时之后，值机大厅能找的丧尸都找完了，严铮林跟罗志森、还有三大队的队长加德尔打了个招呼，就率先带队通过了安检口。
　　进入候机厅，透过宽大的玻璃幕墙，大家都注意到了远处跑道上的航空事故现场，虽然过去多年，但场面依然相当惨烈，分散碎裂的飞机残骸到处都是。
　　“这是一下子撞了多少飞机啊？”唐天逸咋舌。
　　旁边阿瑟说：“管那些干嘛，起降跑道还能用就好。”他们就是为了那个才费九牛二虎之力来收复机场的，当然任务开展之前，基地肯定已经派人来侦查过了。
　　严铮林做了个集合的手势，队员们就聚拢了过去。
　　“安格、陆迟、小唐、哈特、周世宇和我负责突击，希崇带领其他人警戒，咱们先梳理一遍上面的商店，然后再处理那些登机口，尽量动静小点。”
　　候机厅形状狭长，一共分布着五十二个登机口，其中近机位登机口四十个，远机位登机口十二个，各登机口之间还有很多商店。考虑到地形复杂，这回严铮林就没有分组，而是要求二队成员统一行动。
　　严铮林讲完话环视一周，队员们一齐低声回答：“明白！”
　　“出发——”
　　前两天的火箭炮以及刚才外面值机大厅的动静都挺大，能吸引的丧尸都吸引走了，留下来的无非就两种可能，一种是听力障碍、一种是行动受限。
　　但是候机厅的丧尸虽然少，麻烦却一点都不少，因为这里和下面几层是联通的，近机位登机口的双通道廊桥有一头通往二楼到达层，远机位登机口则直接设置在了一楼，也就是下面的丧尸随时都可以通过廊桥或者扶梯跑上来。
　　尽管现在大家身上都有抗体了，但陆迟还是习惯走在队伍前面，对于这一点严铮林也没有表示反对，而是紧跟其后。
　　一家接一家店铺搜索过去，发现的第一只丧尸是在一家餐馆的储藏室里，然后在几个洗手间又发现了一些。随着队伍的推进，陆迟也在观察那些登机口，一路走过，有不少近机位登机口都停泊着飞机，那上面都是有可能藏着丧尸的。
　　半个多小时之后，队伍已经到了西侧候机厅的尽头，沿途所有店铺都扫荡过了，确认没有任何丧尸残留，队伍开始按顺序清理那些停在登机口的飞机。
　　国内航班以中型单通道客机为主，载客量大都在两百以内，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丧尸们也不可能会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
　　前几架飞机上就没几只丧尸，后面又发现一架飞机干脆舱门紧闭，倒是省事。
　　T2航站楼的登机口廊桥都是玻璃墙，从廊桥回到航站楼的过程中，陆迟无意往外看了一眼，这一看就看到了不得了的景象。
　　距离不到一百米的另一座廊桥上，一大堆丧尸正从出发层往上冲。
　　有情况！
　　陆迟不假思索，飞快跑回航站楼，向着那个登机口冲过去。
　　一百米左右的距离，中间隔着一排商店以及大片座椅，陆迟身形如电、转瞬即过。
　　附近还有其他队的队员也正往那个登机口聚集，其中跑得最快的是叶云堂，他几乎是和陆迟同时到达，两个人一照面，陆迟就扑过去将人压倒在地上。
　　“你——”叶云堂乍然受袭，还没搞清楚状况，一串子弹划过两人身体上方，噼里啪啦击中了远处的墙壁。
　　陆迟翻身滚开，顺手抓着叶云堂衣服把他也拽到了一处信息牌后面，问：“廊桥上有人？”
　　“有！”叶云堂急道：“我们有队员在上面！”
　　里外都有自己人就这点不好，很容易发生误伤。
　　陆迟抬头往外一看，迅速判断出形势，他松开叶云堂，“你别动，我去！”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已如兔起鹘落直扑登机口，途中他开枪击碎了登机口旁边玻璃幕墙，然后助跑纵身跃出了墙面的大洞，抓住廊桥的侧面边框，灵活地翻身爬到顶上。
　　这一连串动作异常惊险，但陆迟速度太快，在所有人都未及反应的时候，他就已经跑到廊桥尽头，跳下那边的出入平台，一脚踹开了供地勤人员使用的小门。
　　门一打开，陆迟抓住只丧尸往外甩，跟扔垃圾似的把丧尸丢到了平台下面，随后进入廊桥内部，连打带踹，剩下的丧尸一只接一只被扔了出来，横七竖八掉了一地。
　　因为平台离地面只有三米左右，掉下去的丧尸也不会死，所以它们一下地就争先恐后地往楼梯上扑，但这时候候机厅里的行动队员们也没闲着，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朝着地面倾泻而下。
　　靠着分工协作，几十只丧尸很快就被解决了。
　　罗志森踩着一地丧尸残骸走到廊桥尽头，看到陆迟正在给他的队员做急救。这名队员挺倒霉的，他过来检查这个登机口的时候发现飞机舱门半阖，只留了一条十公分的小缝，本打算从缝隙往里看看，谁知里面突然伸出只丧尸爪子抓住了他的胳臂。同行的另一名队员过来帮忙，但是那只丧尸力量太大，一时间竟挣脱不开。大概是因为伤口流血的缘故，出发层有一波丧尸闻风而来，堵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陆迟给伤员做了紧急处理，抬头对罗志森说：“罗队，他的伤比较重，要立刻送医院。”
　　罗志森对身后的队员示意一下，很快就有人过来背起受伤的队友往外走，他自己则向着陆迟道谢：“多亏你了。”
　　“罗队客气，大家都是战友。”陆迟也不想表功。
　　可惜不是一个队的，罗队长内心的郁闷更上一层楼，他不再多说，只是拍了拍陆迟的肩膀。
　　“队长！”此时旁边另一位队员突然开口，“我、我不太对劲——”


第61章 糖醋汁浇饭
　　这位队员受的是轻伤, 身上几个丧尸抓出来的口子都没怎么流血，但是此刻他却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没什么好说的，陆迟从怀里摸出一支血清就给人注射上了。
　　新型疫苗的效果很好, 投入使用快三个月了，这还是第一例疫苗失效的情况。注射了血清的队员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陆迟把人托住, 其他一大队的队员也过来帮忙。
　　陆迟回到候机大厅, 看到严铮林他们都等在那里。严队长看着陆迟, 神色有点担忧，却什么也没有问。倒是唐天逸围着陆迟转了一圈，“小池子, 有没有受伤？”
　　“没有。”陆迟咧嘴一笑，“怎么可能会受伤。”
　　唐天逸悄悄竖了一个大拇指, “我看到你飞檐走壁那一招了, 佩服！”
　　陆迟侧身用肩膀撞了唐天逸一下，压低声音：“真佩服的话, 叫声陆哥来听听。”
　　“我靠——”唐天逸正要跳脚，旁边严铮林适时清了清嗓子。
　　三个大队的队长碰头讨论了一下，都同意先休整二十分钟，然后一起去二楼到达层。
　　一早从基地过来, 时间也过了几个小时，大家抓紧时间吃东西补充体力, 只有陆迟一个人坐着发呆。
　　“怎么不吃东西？”严铮林坐到陆迟旁边的椅子上。
　　“手弄脏了。”陆迟有点无奈地摊手，刚刚他徒手抓过丧尸来着。
　　严铮林现在也算知道陆迟的毛病了，倒不是太意外, “那我喂你吃点？”
　　“好啊。”陆迟闻言大喜, 赶紧就把自己的背包脱了下来。
　　“想吃什么？”严铮林拎起背包问。
　　“要那个香葱味的面包。”
　　“好。”
　　严铮林打开背包找东西。这次任务因为离基地近, 所以能够带上一些不易储存的食物，只是面包这东西太软，在陆迟连番剧烈运动之后，已经全都不成形了。
　　严铮林看着那个面包，有点可惜，“压坏了。”
　　“没事。”陆迟完全不在乎，伸长脖子就等严队长来投喂。
　　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人，真像什么小动物，严铮林觉得好笑，他拆开了包装纸，把面包送到陆迟嘴边。
　　陆迟嚼了几口面包，脸颊鼓鼓地说：“我有点渴，队长你带水了吗？”
　　“有啊。”严铮林摸出自己的水壶。
　　前面队长喂队员吃东西的有爱画面全部落入后排叶云堂的眼睛里，他紧紧抓着手里的水壶，感受很复杂。
　　要说把陆迟放跑的事情，叶云堂心里的懊恼其实不比罗志森少。他跟陆迟本来也没多大矛盾，当初面试会上找茬只是想要出口气而已，他原打算敲打完了再执行罗队长的命令收人进队的。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郭子聿……
　　如果没有那些意外就好了，那么现在被那小子亲亲热热叫着队长的人应该就是自己……而对方喝的应该也就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思想已经滑入某种危险倾向的叶大少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水壶。
　　短暂的修整结束，清理任务继续。
　　所有人统一下到了二楼，到达层虽然没有出发层那么多店铺，但是办公用房却更多了，房间多也就意味着隐藏丧尸的地方更多。二楼的清理比起三楼更困难一点，到下午四点钟也还没有彻底完成，但总共已经有四个人因伤退出，不过倒是没有发生丧尸化的。
　　四点三十分，行动队撤离雁北机场，剩下的丧尸只能等第二天再来处理了。
　　下午唐天逸的运气依然很不好，他在躲避丧尸的时候扭伤了脚，当时他忍住了，回基地以后脚踝就肿起来了，下车以后还是陆迟背着他回了宿舍。因为对方受伤了，陆迟也就没有在口头上占人便宜，还非常热心地帮人端茶倒水。
　　伺候唐天逸坐好，陆迟问：“晚饭想吃什么，我帮你带。”其实唐天逸虽然有点不良于行，但还没到走不了路的地步，只是陆迟对唐天逸总是特别宽容。
　　“要一个酸甜口的，什么糖醋鸡块之类的。”唐天逸开始点菜，“还有香辣味的，比如爆炒小公鸡，对了，餐厅的卤鸡胗、鸡爪做的也不错，有猪肉就更好了，狮子头、红烧肉都可以，当然炖猪蹄最好，吃啥补啥么。”
　　这些荤菜餐厅一顿最多提供两种，怎么可能让你随便挑？
　　唐天逸挥手，“别磨蹭了，快点，我可饿了呢。”
　　陆迟笑得特和蔼：“没问题，我去给你带。不过——你得等我洗完澡。”
　　“还要等你洗完澡？！”唐天逸惊闻噩耗，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好吃的菜都没了——”
　　“不会的。”陆迟没什么诚意地保证着，他今天浑身丧尸味，无论如何都是要先洗洗的。回到自己宿舍，陆迟动作迅速地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去了餐厅。前阵子严铮林找门路让他用流通券多换了几套作训服，所以现在衣服够穿了，天天换洗也没问题。
　　到餐厅的时候果然有点晚，唐天逸菜单上的糖醋鸡块只剩最后一份而且正好被人打走了，陆迟本人不好这一口，但是考虑到唐天逸的喜好，他还是让餐厅工作人员给他舀了一点汤汁浇在米饭上，总之聊胜于无吧。
　　“陆迟——”打走最后一份糖醋鸡块的人并没有走开，他说：“你、你要这个吗？”
　　陆迟这才发现前头那人是叶云堂，只见叶大少紧绷着脸，把他的餐盘递了过来，上面是一堆焦糖色的糖醋鸡块。如果换了任何一位二队队友，陆迟估计也不会客气，但是叶云堂么，他们可还没到熟不拘礼的地步。
　　“叶队，不用了，吃别的菜也是一样的。”陆迟客气地道了谢，然后走开。
　　叶云堂端着餐盘默默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看到陆迟去了其他二队队员的桌子，相互间不知道在交谈着什么，然后有人就夹了自己碗里的鸡块放到陆迟的饭盒里，陆迟也笑眯眯地接受了。
　　叶云堂低头看了眼自己盘子里那一堆可怜兮兮的鸡块，都还没有动过筷子呢，结果还是被人嫌弃了。
　　空气里弥漫着糖醋汁酸溜溜的气味……突然感觉好心塞。
　　隔天行动队重新回到雁北机场，人员也做了补充和调整，伤员都被换掉了，唐天逸也是一样。
　　没有唐天逸一起插科打诨，陆迟变得正经了很多，这一天他们清理完到达层就要去一楼的登机口了。
　　十二个远机位登机口分成三个区域，正好一队一块。从到达层是没有办法直接下到登机口的，只能回到出发层去绕一下。不过二大队负责的第37至41号登机口的自动扶梯居然塌了大半。
　　从通道口往下看，可以看到有辆摆渡车冲进了候机厅，车体撞在扶梯旁边的柱子上，当时可能还发生了爆炸，到处都有焚烧过的痕迹，扶梯的结构都暴露在外。
　　因为摆渡车的阻挡，下面很多地方都看不见。
　　“队长，我先下去探探吧。”陆迟说。
　　这提议严铮林没有理由反对，他在分配任务的时候也会考虑陆迟的能力，此事虽然不是非陆迟不可，但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再换人也不好，“好，那你小心。”
　　“我知道的，队长放心好了。”陆迟保证。
　　身上系了安全绳，陆迟从通道口速降下去，降到离地三、四米的距离停住，候机厅比较大，靠外的一侧有自然光进入，但内侧就比较黑了。陆迟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曳光弹上膛，然后对着内部最黑的方向开了一枪。
　　带着明亮线条的绿色弹道穿透了黑洞洞的空间，击中一处玻璃柜子，柜体崩裂，发出清脆的哗啦声。趁着弹道的光亮，陆迟也看清了远处的商店和洗手间入口，影影绰绰的，正有黑影从里面往外冲出。
　　为了抗议扰人清梦的杂音，丧尸们发出了愤怒的嚎叫，它们离开藏身之处，寻找噪音的来源，随后它们有了一个重大发现，一个新鲜的、活蹦乱跳的人类正悬挂在前方半空中，仿佛等待采摘的果实，这个发现令所有的丧尸都陷入了癫狂。
　　“哟，看起来数量还不少呢。”陆迟自言自语，他觉得现在这个位置非常好，反正丧尸够不着自己，想怎么打都可以。
　　开枪扫射、火花四溅。
　　几分钟之后，陆迟脚下就叠起了一堆丧尸残骸，都是想来摘果子却功败垂成的。
　　子弹打光，陆迟又蹭蹭蹭爬回三楼，翻栏杆的时候严铮林拉了他一把。
　　上楼站定了，陆迟立即报告，“队长，下面丧尸应该不多了，我们可以从旁边登机口的廊桥下去。”
　　严铮林没说话，他凝神端详着陆迟的脸。
　　陆迟正在疑惑间，严队长伸出右手抹了陆迟的面颊一把，那张灰扑扑的脸上立刻留下了一道黑色的指痕。
　　陆迟一怔，然后看到严铮林手指上都是黑灰。下面的候机室因为发生过火灾，所以灰尘特别厚，他虽然还没下地，但是丧尸太活跃，扰动起来的尘土也不少。
　　严铮林摸陆迟脸这事没怎么经过大脑，摸完以后才稍稍觉得有点冒昧，不过他特别镇定，脸色未变地说了声：“行，那就走吧。”
　　严铮林表现坦然，陆迟当然也不在意，所以其他队友就没怎么关注这个小小的互动。
　　队伍离开候机厅，通过最近的廊桥。
　　行进中，严铮林不自觉地搓了搓右手的手指，有点软、有点弹，还有点……怎么说呢，有让人想掐一把的冲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季希明为本文灌溉营养液，谢谢~


第62章 谁在狩猎谁
　　航站楼一楼清理完毕之后, 接下来就是最困难的部分——航站楼地下室。
　　没有采光、没有通风，想要在面积巨大、结构复杂的地下室追杀丧尸是很危险的，所以一楼差不多清完之后, 各个队伍就会根据建筑图将找到的所有通向地下室的通道封起来，同时基地也派出了一批建筑工人来帮忙。不过并不是所有的通道都被封闭了, 地下车库的出入口还保留了一个, 这是为了把丧尸引出来消灭用的。
　　光是以上这些准备工作就做了两天, 万事俱备之后, 对于计划的执行细节却仍有争议。
　　任务要做到什么程度？只吸引车库门口的一部分丧尸，还是需要进入地下室内部、引出更多的丧尸？第一种方案虽然方便，但实际效用却不太好, 封闭在地下室的大量丧尸是个定时炸弹，而第二种方案的问题显而易见, 谁去吸引丧尸、安全如何保证。
　　在任务开始前一天的讨论会上, 三大队的队长加德尔提出来，“这个人选就让二队的陆迟来担任吧, 上次引蛇入洞计划，他不就完成的很好嘛。”
　　参加会议的都是五个大队的正副队长和主力，陆迟正好也在场，本来他对这个提议没什么意见, 不过之前他向严铮林自荐已经被驳回了，所以就没有立即表态, 而是转头去看严铮林的反应。
　　“我不同意。”严铮林说：“既然已经决定彻底封闭地下室了，那进入内部就并非必要。”
　　“飞机起降动静很大，谁能保证底下的丧尸不会被惊醒？地下通道我们虽然都封了, 但是万一漏掉了一两个, 或者干脆被丧尸破坏了呢, 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加德尔道：“严队，我理解你的顾虑，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贪图这一时的方便而把危险留给其他部门吧？”机场收复以后自然不可能保持大量行动队进驻的状态，到时候是要交给后勤运输部来管理的。
　　加德尔的目光又转向严铮林身边的位置：“陆迟，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你是二队的队员，但也属于整个特战行动队，现在是需要你的时候，作为进化者，你可不能退缩。”
　　会议室里开始有人小声讨论，隐隐约约说的最多的就是进化者这三个字，陆迟在征兵考核的时候就因为成绩亮眼而得到过关注，半年下来，有关他的传说一直不少，但是这次联合作战行动才让其他大队更直观地感受到了陆迟的强大。
　　严铮林被加德尔堵得说不出话，如果换了其他人，甚至是他自己，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举双手赞成的，但是陆迟……严铮林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衣服袖子被人轻轻拉了拉，严铮林转头看到了陆迟正在对他笑，温和而宽慰的笑，璨亮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要担心我’。面对加德尔的追问，陆迟本来可以直接回答的，但是他想要严铮林的首肯，想要严铮林因为相信他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低头。
　　严铮林闭了一下眼睛，眉心有些苦恼和无奈，一秒钟之后睁开，他转头看向前方：“好，但是陆迟的任务不包括全面清理。”
　　“那当然。”加德尔回答：“只要解决了大部分丧尸，剩下的都好说。”
　　于是任务细节敲定，行动队将会在车库出口筑起简易工事，陆迟进入地下室吸引丧尸出来，由守在外面的队员们予以歼灭。
　　隔天上午，任务开始之前，陆迟仔细检查了自己的随身物品，枪支、弹匣、夜视仪、对讲机全都一一清点过去。
　　严铮林走到陆迟身边，为后者理了理头盔，叮嘱道：“不准一下子跑太远，有问题立刻撤回来。”
　　“我会的。”陆迟乖乖地保证，他知道严铮林担心，就凑过去低声说：“队长，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相信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上的事实会因为相信而有变化吗？严铮林苦笑着拍了拍陆迟的肩膀。
　　看到陆迟一步步走向远处车库入口——那个黑得仿佛不见底的深渊，严铮林的心脏就不可避免地揪了起来。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不安，接近入口的陆迟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小小的面孔依稀带着笑，挥了一下手，然后才转身没入了黑暗中。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严铮林来说非常难熬，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停猜测着陆迟已经到了哪里，他是否遇到了困难。
　　手表上的时间变得很漫长，其实也只过了几分钟而已，地下空间里就传出了枪声，然后是丧尸们嘈杂的嚎叫声，此起彼伏、一浪接一浪。
　　地面开始微微震颤，丧尸潮汇聚起来的能量直接传导到了所有人的脚下。
　　“来了！”罗志森大吼一声：“全体准备——”
　　陆迟率先出现在视线尽头，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群丧尸，地下室人流本来不多，这些丧尸应该都是多年以来无意中从上面晃荡下去的。毕竟多少年没有见过人肉了，丧尸群欣喜若狂，它们尖叫着紧跟前方那块小鲜肉不放。
　　为了拉开距离方便战友们发动攻击，陆迟提高了速度，几乎就是瞬息之间就冲到了防御工事前方，他没有减速，如履平地般踩着金属防护网上的洞眼翻身而过。
　　防护网后的严铮林张开了双臂。
　　陆迟一头撞进了严铮林的怀里，冲击力带着严铮林后退了好几步。
　　“队长！”环住严队长的腰身，陆迟止住了两人的惯性运动。本来如果严铮林不接也没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严铮林那个展臂欢迎的动作却让陆迟非常开心。
　　简直心花怒放。
　　大概是因为他们心灵相通吧，陆迟感受到了严铮林的喜悦，于是他也禁不住高兴地飞了起来。
　　四架重型机枪、几十条各类步□扫射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疼，现场激战正酣。
　　严铮林花了几秒钟才发现大家都在干活，于是他松开陆迟，看了看这个他最喜欢的小队员，捏了一把对方的脸颊，然后端起了自己的枪。
　　陆迟也没有多话，站在严铮林身边举枪射击。
　　第一次，陆迟只到达地下室的A区和B区，引出了超过一千只丧尸，于是第二次他花了更多时间深入C区和D区，又带回来一波丧尸。
　　两波丧尸处理完，接下来就要到地下二楼去了，严铮林又开始担忧了起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对劲，好像不把陆迟放在眼皮底下就不能安心一样。
　　陆迟神情依旧很轻松，“没事的，负二的结构和负一很像，出入口我也观察过了，很快就可以回来。”
　　安抚好严铮林，陆迟再一次出发。
　　其实陆迟心里头并不轻松，倒不是说什么丧尸危险，而是地下室的空气实在太差了，前两次他都被熏得差点要吐出来了，不过这活不管怎样还得他来干，为避免严铮林担心，也就没有表现出来。
　　走到通道入口，陆迟照旧回头，对着远处的严铮林挥了一下手，然后才走下坡道。
　　夜视仪看到的世界荒凉而死寂，耳边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就再无其它。陆迟穿过空旷的停车场，找到了负二层的下行通道，空气里充满了黏腻刺鼻的腐臭。
　　好像比上层还臭个好几倍啊，陆迟悲伤地想。
　　到了负二，陆迟捂着鼻子换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里的枪随意四射，枪里装的都是穿甲曳光弹，这一下子就在黑暗中画出了几十条绿色弹道，映得整个空间绿油油的。
　　绿光下，木然林立的丧尸们觉醒了。
　　大概是好久没有活动过，那些丧尸的动作开始都略有点僵硬，但是很快它们就展现出了惊人的速度，汇聚、狂奔、万箭齐发，直扑送上门来的猎物。
　　但是，谁狩猎谁还不一定呢。
　　陆迟后退了几步，确定丧尸潮已经触发，才掉头往上跑，到一楼的时候还遇到几只刚才漏网的丧尸。他立马抬枪就是一梭子弹打过去，曳光弹的杀伤力也还可以，只是如果没有打碎头骨，卡在丧尸身上的子弹就会一直不停地燃烧。
　　没时间管那么多，陆迟放任几只丧尸就这么亮得跟走马灯似的跟在身后，也算给后面的丧尸潮引路了。
　　出口在望，陆迟开始加速。
　　冲出通道口的时候，陆迟陡然脚下一滑，噗通摔倒。靠，这满地的丧尸脑浆！他连忙爬起，身后却一紧，有什么东西拉出了他的步□背带，回头看到是一只上波没死透的丧尸，陆迟赶忙一脚蹬开，正待起身，后面刚刚出笼的丧尸们已经赶到，打头的扑到了他的身上。
　　“陆迟——”远处传来严铮林的声音。
　　陆迟一把推开身上的丧尸，枪托抡起，狠狠拍碎对方的脑壳，然后拔腿狂奔，因为耽搁了一下，这回丧尸大军就跟在他两三米之后，当陆迟翻过防护网的时候，那些丧尸也都冲了上来。
　　好在这种意外也是有过预演的，行动队员们纷纷投出了准备已久的燃烧Dan，将整个通道入口变成了一片火海。
　　冲天火光中，枪声大作，丧尸潮最终被挡在了十几米外。严铮林稍微松口气，然后分心去看陆迟，发现后者回来以后一直蹲在角落没动静，不由心里一慌，“陆迟，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陆迟闷闷地说，头却依旧死死垂着。
　　严铮林伸手去扳陆迟的肩膀，“让我看看！”
　　陆迟不得不起身，哭丧着脸，“我滚到丧尸堆里沾了很多丧尸脑浆，还、还有一些可能溅到嘴巴里了，太恶心了！”
　　严铮林：……
　　有点哭笑不得，严铮林用自己的衣袖给陆迟擦脸，“不会的”，他安慰陆迟，居然觉得对方这讲究的小毛病还挺招人疼，“好了，都擦干净了。”
　　其实脸上还是很臭，但陆迟也知道现在只能忍了，“嗯，谢谢队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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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过命的交情
　　燃烧Dan加上大火力伺候, 负二层带上来的丧尸潮很快就被消灭了，整个车库通道都被烧焦的丧尸残骸堵了个水泄不通。接下来需要彻底封闭这个通道，德帕建筑部门的工程队对付这个很拿手, 他们运来了已经成型的水泥预制板，加上钢筋焊接, 当天就把任务完成了。
　　航站楼的清理终于完成, 机场内部还剩下机场货仓、塔台还有附属酒店等建筑, 不过这些地方清理起来难度相对较小。考虑到大家已经连续出了一周多的任务, 基地就给参与雁北机场收复任务的队员都放了两天假。
　　放假的日子陆迟很无聊，连日阴雨绵绵的，他也不想出门, 去找严铮林吧，人家一大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最后只好去唐天逸的宿舍里打牌。
　　唐天逸那边各类棋牌玩具很丰富, 他认识的人也多，打个招呼就能凑成一局。玩到中午, 大家各自散了去吃饭，说好下午继续。
　　不过吃了饭，从餐厅出来，陆迟就跟唐天逸说他下午不过去了。
　　“为什么？”唐天逸问, “早上不是还好好的，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陆迟否认, 神情沉痛地说道：“总觉得这样浑浑噩噩浪费生命好罪恶。”
　　唐天逸眼睛一瞪，“小池子，你这拐弯抹角地是在骂我吗？”
　　“哪儿能呢？”陆迟一本正经地说：“咱们人生目标不一样, 要求自然也不一样。”
　　唐天逸追问：“怎么个不一样了, 你什么目标？”
　　陆迟挑眉睨了唐天逸一眼：“我什么目标你不知道？当然就是拯救世界啊。”
　　唐天逸伸手摸陆迟额头：“小池子, 你没发烧吧。”
　　陆迟伸手揪住唐天逸的耳朵说：“咱们认识这么久了，哥提过多少次拯救世界的理想啊，你一次也没听进去吗？”
　　听得耳朵都长茧了，只是一次也没当真过罢了。唐天逸目瞪口呆：“小池子，你是认真的？”
　　“比真金还真。”陆迟又相当深沉的叹了一口气：“没错，哥的理想就是这么高尚，尔等凡人大约是理解不了的。”
　　“我靠！”唐天逸只觉得陆迟这逼装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听了好想打人怎么办？
　　两个人走回宿舍楼正好碰到了严铮林，他穿着一身便装，身后背着个包，肩头湿了一片，看起来是从外面刚回来的。
　　“队长。”陆迟立刻就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一见严铮林就说不出的开心。
　　“吃过饭了吗？”严铮林问，他的头发上还有些雨滴，水润潮湿的天气里眉目深邃，双瞳漆黑如墨。
　　“嗯，吃过了。”陆迟立刻点头，“队长你吃过了吗？餐厅今天有酱排骨哦。”
　　“还没，不过不急。”严铮林往前走了几步到陆迟宿舍门口：“开门，我有东西要给你。”
　　“门没关。”陆迟推开房门把人让进去，然后就围着严铮林团团转：“什么东西啊？”
　　这两人说话过程中，唐天逸全程灯泡，不过他也有点好奇，所以就跟进了屋。
　　严铮林把背包放在陆迟书桌上，从里面掏出一个布口袋，再把袋子打开，露出里面几块颜色各异的长条形石头来。
　　“这什么啊？”唐天逸忍不住插嘴。
　　“这是油石，磨刀用的。”陆迟轮流拿起来看，不同目数规格都有，应该是整套的，这东西在末世前算不上珍贵，末世以后也没有身价倍增，只是比较难得，毕竟末世之前有网络、物流交通也方便，而现在一切打乱、有钱也根本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买。
　　记得前阵子严铮林是说过要帮忙想办法的，这么快就弄回来了，看来确实还挺上心。
　　严铮林问：“喜欢吗？”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劲，脸上忽而一热，东西自然是陆迟需要的，自己这么问显得有点画蛇添足，好像在邀功似的。
　　陆迟眼睛笑眯成月牙，“喜欢、太喜欢了，谢谢队长。”
　　严铮林原本担心陆迟会跟自己提钱的事情，谁知陆迟欣然接受，完全没有占了队长便宜的自觉。
　　这时候唐天逸突然开口，“小池子，今天正好是你生日吧，队长这是送了份生日礼物呢。”
　　生日？
　　陆迟回神一想，对哦，今天四月一号，确实是他的生日。
　　“不过今天也是队长的生日。”唐天逸又说：“你打算送什么啊？”
　　室内另外两人都有点愣神，陆培林几乎不过生日，小时候是有过，但是自从母亲过世以后就没有了，所以这两人脑子里就没什么过生日收礼物的概念。
　　“不用了。”严铮林给陆迟解围，“这不算生日礼物。”
　　能收到严铮林送的礼物，陆迟自然很开心，而且对方还这么为自己着想，心里更是美得冒泡，不过被唐天逸这么一提醒，他也觉得什么表示都没有可不太好，于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房间，身无长物、家徒四壁说的就是他这种人了，全身上下摸遍，连个能拿得出手的物件也没有。
　　这时候唐天逸砸吧一下嘴，突发奇想：“要不小池子你给队长亲一个吧。”
　　陆迟闻言呛咳了一声，转头去看严铮林，发现严队长一脸怔愣的样子还挺好玩的，于是也起了点促狭心思。
　　“说得对，队长厚爱，无以为报，只能献上小弟最珍贵的初吻来聊表寸心了。”说着真作势要去捧严铮林的脸。
　　严铮林猛地反应过来，一把将陆迟的脑袋推开，“臭小子，竟然消遣我？”
　　陆迟被推开了也还是笑嘻嘻的，“既然队长看不上我的吻，那就改成晚上请你吃饭吧，娄关镇上的饭店随便挑。”
　　“行啊。”严铮林说：“我还有事，到时候来办公室叫我。”
　　严铮林转身向外走，陆迟正想邀请唐天逸也一起去，唐天逸又一次开口了，这会儿他的话虽不多，但句句精辟、直击要害，新话题依然极具冲击力。
　　“小池子，你哪儿来的初吻啊？”唐天逸说：“就算有的话，上次在白泉也早给队长了吧！”
　　初吻早给队长了吧。
　　给队长了吧。
　　……
　　陆迟心里一句‘卧槽，好像是这样哦，我都忘了呢’。
　　严铮林则一头撞到了门框上。
　　咚——
　　“队长！”陆迟立刻冲过去，“撞到哪里了？”
　　严铮林别开头，一手挡着陆迟，另一手捂额头，“没事。”嗓音暗哑，声线都有点发抖，像是正在拼命忍着痛。
　　那么大的撞击声，肯定很疼的，陆迟实在不放心，追着想看严铮林的伤：“让我瞧瞧吧。”
　　严铮林深吸了一口气，移开了额头上的手掌，抬头，“没什么的——”他看到了陆迟的脸，也看到了对方眼中无法掩饰的担忧，那里头似乎还带着疼惜之类的东西……有种古怪的感觉让他的心脏猝然收缩，然后像只兔子一样惊慌乱跳。
　　“好了，我有事先走。”严铮林几乎无法维持脸上的镇定，他不敢再看陆迟，掉头就出了门。
　　“队长，那我五点去找你哦。”陆迟在身后喊。
　　严铮林走后，陆迟决定和唐天逸再次重申一下上回的‘人工呼吸’事件。保守超级抗体的秘密，是他重回行动队的重要条件。作为补偿，或者说为了避免再次发生那种需要‘人工呼吸’救人的情况，研究所专门给陆迟提供了一份血清配额，这也就是他这个先天免疫者身上却总是有血清的原因。
　　“小唐。”陆迟关好房门，严肃地走到唐天逸面前，“咱们兄弟一场，是不是过命的交情？”
　　“啊？”唐天逸有点不知就里，他呆了呆，“怎、怎么了？”突然这么正经，一点都不像你的画风啊，小池子。
　　“白泉那件乌龙吧，完全是我的错，当时势急心慌出了个昏招，虽然队长不跟我计较，但是翻出来免不了会让大家觉得尴尬，极大地影响我和队长正常相处。”陆迟说：“所以我只能拜托你——”
　　唐天逸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事情这样严重，“我、我再也不提了！”
　　“好兄弟！”陆迟抱着唐天逸，拍拍对方的背，语气欣慰：“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嗯，放心好了。”唐天逸保证，“事情会烂在我的肚子里。”
　　搞定了唐天逸，陆迟心情很好，“晚上一起去吃饭吧。”
　　“好啊。”
　　五点钟的时候，陆迟就领着唐天逸准时去找严铮林吃饭了。
　　严铮林大概是在办公室里写报告，他已经换回了日常作训服，额头上的红印子也不算明显，听说饭点到了，也就很利索地收东西出门了。
　　“队长，你还在写报告吗，要不要吃完饭我帮你啊？”陆迟问。
　　严铮林回绝，“呃，不用的，我就快写完了。”
　　“哦，那下回可以找我。”陆迟很热心。
　　旁边唐天逸笑了起来，“小池子，队长的字是整个队里写得最好的，你可别给队长拖后腿。”
　　“怎么会呢？”陆迟也不客气，“如果队长的字是最好的，那我的字差不多可以拿个并列第一吧。”
　　“好大的口气啊。”
　　“不信吗，回头写给你看看。”
　　一路上，陆迟和唐天逸聊得热火朝天，严铮林倒是有点反常的沉默。
　　镇上几家餐馆的招牌菜各有不同，唐天逸说想吃鱼，陆迟就问严铮林：“队长，你想吃什么？”
　　严铮林正在走神，听到陆迟的问话楞了一下，“我……无所谓的，你自己喜欢什么？”
　　“你喜欢的，我都喜欢啊。”陆迟脱口而出。
　　一勾新月之下的苍然暮色中，青年的双眸湿润而明亮，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星光，他说：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于是……
　　严队长的心脏再次失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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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小情小爱如浮云
　　一行人最后还是去吃了鱼。
　　这年头食物来源比较单一, 基地餐厅提供的都是大众菜，既然出去了，那总要吃点特别的。娄关有家餐馆椒麻鱼做得挺好, 他们有自己种植的辣椒和花椒，不过因为价格高, 也不是人人都消费得起。
　　娄关基地里的特战队员都是这些餐馆的常客, 因为他们工作危险、收入也高, 但是能花钱的地方却不多, 如果不是一大家子要养或者像郭子聿那样想买房的，那么隔三差五出来吃一顿也不是什么难事。
　　陆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虽然刚来基地的时候穷得可怜, 不过这半年下来也还是存了点流通券，他除了衣服换洗得比较勤快, 其它方面都不是太讲究, 这还是第一次外出下馆子。唐天逸倒是老道多了，餐馆是他选的, 菜单也是他定的。
　　“小池子，你吃不吃辣？”唐天逸问。
　　“可以的。”陆迟回想了一下，他回到这个世界还没吃过辣的东西，不过陆培林口味虽然偏淡, 但也不是不能接受重口味，所以应该没问题。可他忘了现在自己用的早就不是陆培林的皮囊了, 现在用的这个看起来日天日地、无所不能，可特么居然一点儿都不能吃辣！
　　一片带着红油的鱼肉放进嘴里，陆迟眼睛猛地瞪大, 嘴巴里火烧火燎的, 连鱼肉的口感都尝不出来, 麻木地咀嚼吞咽下去之后，他忍不住张口吐了一下舌头。
　　“怎么，觉得太辣吗？”严铮林问。
　　陆迟点了一下头，嘴唇红得滴血、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像是就要哭了。
　　严铮林赶紧把手边的凉开水递过去，“喝点水吧。”
　　陆迟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嘴巴里的灼热感还是降不下去，他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肿了一样，“这什么辣油，简直就是生化武器嘛。”
　　唐天逸闻言乐得拍桌子，“哟，小池子，吃不了辣就承认好了，干嘛死鸭子嘴硬，哥又不会笑话你。”
　　“大概是多年没吃辣，有点不适应，没关系，很快就好的。”陆迟不肯服输，又夹了一筷子吃进嘴里，这次不幸还带上了几粒花椒，于是他真的泪奔了。
　　别说嘴巴，连肠胃都开始抽痛。
　　“别吃了，快吐出来。”严铮林立刻说。
　　陆迟捂着嘴摇头，把东西咽下去之后才说：“没事的。”拿起水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
　　严铮林起身又给陆迟添了一杯凉水。
　　“队长，你能不能吃这个菜呀？”陆迟接过杯子问严铮林，“要不要再加一个别的菜？”他们的主菜是一大盆椒麻鱼，配了一盘炒时蔬和一个豆腐汤。陆迟到现在还没看见严铮林下筷子，如果他们两个都不吃鱼，那这一大盆只能全部便宜唐天逸了。
　　严铮林：“我没问题。”
　　“哦，那就好。”陆迟眨巴眨巴眼睛，特别真诚地说：“队长，我没说谎，以前我真能吃辣的。”
　　“嗯？”严铮林抬抬眉毛，然后忍不住嘴角弯起，眼睛里溢出了一丝宠溺，低声道：“我相信。”
　　严铮林相信就可以了，陆迟笑眯眯地去吃炒时蔬，他胃口不大，就着蔬菜吃了一碗饭就够了，剩下时间都是坐看另外两个人吃鱼，偶尔发现大块的鱼肉也会抢先夹起送到严铮林的碗里。尽管唐天逸处于一比二的劣势，但他还是吃掉了大部分椒麻鱼，吃得直呼过瘾。
　　饭后陆迟买了单，走到门口的时候，唐天逸提出要上厕所，回来就笑得有点贼眉鼠眼，陆迟和严铮林等在门外，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干嘛笑得这么猥琐？”陆迟夹着唐天逸的脖子问。
　　唐天逸咯咯笑着说：“小池子，知不知道你的好运来了呢。”原来刚才他上完厕所出来就被餐馆老板娘叫住了，向他打听陆迟的个人情况。
　　“打听我的情况做什么？”陆迟眉头一竖，警惕起来。
　　“当然是想招你做女婿啊。”唐天逸挤眉弄眼地说：“我听说老板家的女儿长得很不错呢。”他用手肘捅捅陆迟，“小池子，你可以考虑考虑去做上门女婿的。”
　　虽然是在末世，但德帕土著确实堪比末世前一线大都市的当地人，他们有很多得天独厚的优势，比如凭借梁章的房产证明，本地人的不动产都可以得到基地承认，而不用像外来幸存者一样需要靠积分和流通券来买房。再加上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年轻女性有多抢手就不用说了，陆迟如果真被老板家的姑娘看中，那确实可以说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
　　不过结婚成家这种事完全不在陆迟的计划表里，他呵呵笑了两声，随后就为唐天逸展示了何为装逼的终极表现形式，他放开唐天逸的脖子，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背手，抬头，望月长叹道：“唉，丧尸未灭，何以为家？哥的整个身心都已全部献给了拯救全人类的伟大事业，那些小情小爱啊，都入不了哥的眼。”
　　“我擦！”唐天逸道：“为什么听你讲出这种欠扁的话，我的内心却毫无波动？”
　　“这说明你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陆迟非常绝世高人范儿地回头一笑：“可喜可贺啊，总算稍微可以跟得上一点哥的境界了。”说完还伸手揉了唐天逸的头发一把。
　　“贺个屁啊！”唐天逸忍无可忍，打开陆迟的手，“让你两句，你还嘚瑟上了。”
　　从娄关镇回基地的路上，路灯昏黄，但因为时间还早，行人倒是三三两两的。
　　严铮林走在最后，听陆迟对唐天逸信口开河，不过……也许并不是信口开河。严铮林看着夜色下的陆迟，年轻、帅气、充满生命力、蓬勃而张扬，语气嚣张却一点也不让人反感，因为关于救世的那部分，陆迟说过很多、也做过很多。
　　这样的人，他眼中看到的是整个世界，他坚定的脚步必然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留，所以……对于这样的人来说，纠结于初吻问题的自己一定会显得非常可笑吧？
　　严铮林伸手，轻轻按压了一下自己的心脏，今天他这个器官有点不听使唤，狂喜与不安交织在一起，剧烈起伏的程度超过了以往几十年的总和。
　　活了快三十年了，严铮林第一次感受到了患得患失和忐忑难安。
　　白泉那次丧尸化过程中，严铮林记住的不多，清醒后的第一印象就是陆迟说给他做了‘人工呼吸’，当时形势危急、要操心的事情很多，所以他也就没怎么在意，再后来渐渐淡忘，直到今天唐天逸提起来。
　　末世之前严铮林没有谈过恋爱，末世之后自然也没有什么机会，因此说起来那也是他的第一次——第一次与人唇舌纠缠。一想到自己竟然和陆迟那样亲昵过，刹那间浮现在严铮林心头的却不是尴尬和窘迫，而是心猿意马、浮想联翩。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无意中偷到了一件绝世珍宝，他知道那不属于他，但又无法遏制地沉湎其中、不可自拔。
　　但是，那一次不带欲-望、不含个人感情的亲密接触确实算不上一个吻，那是陆迟为了救他而做的努力。
　　所以，那只是‘人工呼吸’而已，所以，不要再想了，严铮林，再想下去你还对得起陆迟吗？那个孩子是多么纯粹又干净的一个人，他说了要和你做兄弟的。
　　而你……也已经答应他了。
　　是的，他是与你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兄弟，那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你付出一切代价也应该守护的东西。
　　回到基地，严铮林要回去继续写报告，唐天逸要去操场上遛弯消食，陆迟当然更想和严铮林待在一起，但是严铮林拒绝了。
　　月光下，严铮林的脸庞隐在阴影中，他说：“你还是和小唐一起去散步吧。”
　　陆迟以为这回严铮林的文件资料里有什么不方便被自己看到的地方，所以也就没有坚持，“哦，那好的。”
　　跟唐天逸走到操场，陆迟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了，小唐，队长有没有女朋友啊？”
　　唐天逸：“好像没有哦，怎么了？”
　　“嗯，你说咱们队长条件也不错啊，怎么就没人看上他呢？”陆迟心中大为不平。
　　“你还以为这是末世前啊，如今讨个老婆可困难了。”唐天逸哈哈笑，“德帕现在男女性别比例都到四比一了，我听说基地管委会为了维护社会稳定，还打算鼓励同性婚姻呢。”
　　同性婚姻的事情陆迟倒是知道，末世爆发及至灾后很多年，人类性别比都是不正常的。女性由于体能劣势，在末世中死亡率比男性高多了，混乱的世道中，女性所受的伤害也更大。
　　不过德帕从一开始就保存了政府和军队的部分功能，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期，法律和秩序也没有完全消失，所以这里的女性依然可以得到相对平等的待遇。只是人口比例的问题，基地就算再努力，没有几十年时间也是不可能扭转过来的。
　　一想到严铮林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陆迟心里就有点不好受。他自己是没什么想头了，但他很希望严铮林能有一个家，有位相濡以沫的妻子，有群活泼可爱的孩子，那也是十八岁的陆培林曾经设想过的未来。
　　他希望严铮林能够拥有完整而幸福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晚上9点


第65章 绝对不能辜负
　　四月上旬, 雁北机场的清理任务终于彻底完成，德帕建筑部门又加固了机场围墙，确保夜间不会有外界丧尸进入。
　　四月十二日中午, 一架来自风雷堡基地的军用运输机降落在雁北机场的跑道上。
　　陆迟所在的二大队也参与了物资交接任务，只是这次他作为狙击手被安排到了塔台上, 同行的还有蔡希崇, 他们负责观察跑道和机场外围的异动, 有问题立刻报告, 也可以自己酌情处理。
　　雁北机场的塔台高度有一百米，从地面到最上端的塔台管制室原本是有电梯的，现在自然也用不了, 所以只能全程爬楼梯。三十多层楼的高度，对陆迟来说不算什么, 蔡希崇体力不错, 居然也全程跟住了。
　　从塔台看跑道的距离挺远，不过因为天气很好, 拿着望远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陆迟看到风雷堡的飞机停下之后，上面下来了五个人，同时德帕方面也有一小队人员上前迎接，其中级别最高的就是德帕部队的最高长官隋浩源将军, 而严铮林也作为陪同人员出现在队伍中。
　　风雷堡派来的人级别也不低，双方敬礼, 握手，气氛显得非常友好。
　　风雷堡队伍里有个人和严铮林握手之后，还张开双臂和他拥抱了一下, 那明显不是常规礼节, 应该是存在个人关系了。
　　“咦？队长和风雷堡的人认识吗？”陆迟忍不住嘀咕, 嘀咕完了就有点尴尬，塔台上现在就他和蔡希崇两个人，虽然都是一个队的，但两人至今还是不太熟络的状态。
　　要说陆迟这人吧，长得好、能力强、为人又宽和大度，就算没有特意结交，大部分队友还都是挺喜欢他的，哪怕曾经有过矛盾的叶云堂，现在路上遇到他也是客客气气。只有蔡希崇对陆迟一向没什么好脸色，当然蔡希崇对其他人也同样不假辞色，唐天逸就说过他一点都不怕严铮林，却有点憷蔡希崇。
　　对于人际关系，陆迟素来不强求，蔡希崇不好相处，他就敬而远之，最多保持点头之交，没事从不主动去找人攀谈。
　　所以沉默了几秒钟之后，陆迟就拿起望远镜继续往外看了。
　　“去过一次。”毫无征兆地，蔡希崇开口说话了。
　　陆迟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蔡希崇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去过一次’是什么意思？严铮林去过风雷堡吗？所以才和那边的人认识？他回过头，看到蔡希崇还是背对自己，身形纹丝不动，仿佛刚才那句话是他的幻听。花几秒钟确定自己耳朵没问题，陆迟赶紧接了一句：“哦，是这样啊。”
　　这次蔡希崇没有回答，陆迟等了半分钟，塔台上依旧一片寂静。
　　好吧，这次对话大概就算结束了。
　　飞机一停好，德帕运输部门的工作人员就开始忙碌起来，他们先把风雷堡运来的物资卸下，然后装上德帕这边的物资。而前来迎接的德帕军方高层已经领着风雷堡的客人进了航站楼，似乎将会在那里举行一个小型会谈。
　　德帕部队原隶属梁章中部军团，而风雷堡处于西北军团辖下，虽然直属军团不同，但毕竟都是一个体系里发展起来的，双方的联系大概比陆迟早先以为的要紧密很多。比如交接疫苗这么重要的东西，对方也没说要验个货什么的。可见两个基地之间并不是简单的物资交换，而是存在着其它战略合作的可能。
　　物资搬运进行了几个小时，到下午两点多才全部完成，陆迟看到严铮林把风雷堡的那几个人送回了跑道，然后那架运输机很快就飞走了。从德帕到风雷堡要飞两个多小时，由于没有了卫星和全球定位，目视导航变得非常重要，所以飞机必须赶在天黑之前回到目的地。
　　警戒任务告一段落，陆迟和蔡希崇也下了塔台，接下来他们需要护送德帕的运输车队返回主基地。
　　整个四月份，德帕基地一派欣欣向荣。新型疫苗产量提高以后，除了行动队，其他搜索队之类需要外勤工作的人员都接种了疫苗，任务减员大幅度减少，加上岐东卫星城的启用，食物供应也越来越充足，很多以往实行配给制的物资也都放宽了购买限制。
　　到了四月底，陆迟在执行了几次外勤任务之后，突然发觉有点不对劲。他的任务分派其实还算正常，有难有易，耗时也有长有短，但就是一次也没有碰到过严铮林。
　　一天傍晚收队回基地的路上，陆迟一边开着车，一边问副驾驶的唐天逸：“小唐，你上周参加那个地下商场清理任务了吧？”
　　“是啊。”唐天逸嘴里咬着陆迟中午省下来的肉干，口齿不清地问：“怎么了？”
　　“那次队长也在吧？”
　　“嗯。”
　　“那上上周呢，你是不是也和队长出过任务？”
　　“嗯。”
　　半个多月没和严铮林一起出过任务，这概率……陆迟心里头算了算，以二大队快一百号的人数来说，还算合理。实际上，虽然严铮林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但是对于严铮林来说，自己也就是个普通的队员吧……才怪！明明严铮林很喜欢我的，陆迟心有不甘地想着。
　　前段时间不但执行的任务碰不上，连休息时间也没有重合，听说今天严铮林回来了，陆迟就立刻找了过去。
　　严铮林正在办公室伏案写他的任务报告，看到陆迟以后的态度倒也很正常，“什么事？”
　　“队长，我要和你一起出任务。”陆迟开门见山地说。
　　严铮林拿起旁边的杯子，“为什么？你现在的任务有问题吗？”
　　“没有。”陆迟摇头，“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噗——
　　严铮林刚刚喝进嘴里的凉水喷了出来，一桌子文件遭了秧。
　　“啊，队长你呛到了吗？”陆迟赶紧过来帮忙抢救文件，发现严铮林还捂着嘴在咳嗽，又想过去给他拍背。严铮林起身避开陆迟，自己去拿毛巾擦脸，这一擦就擦了半分钟。
　　严队长确实有点心虚，因为排任务的时候他是有意把陆迟和自己错开的。
　　那边陆迟收拾好桌子，拎起其中两张纸说：“队长，这两张墨水洇开了，我帮你重新抄一遍吧。”也不等严铮林点头，自己熟门熟路地拿了纸笔，坐在桌子角落里抄了起来。
　　严铮林走回桌子旁边，看着陆迟抄写。
　　台灯温暖的光晕下，青年坐得很直，左手轻轻压着报告纸的一端，低眉垂目，睫毛显得非常长，挺直俊秀的鼻梁下嘴唇抿了起来，神情认真而专注。
　　真是个好孩子，严铮林想，上天入地恐怕都找不着这么好的了，他觉得至少他这辈子是见不到了，要珍惜啊，严铮林，当这个孩子充满信任的喊你队长，真诚的要和你做兄弟的时候——你绝对不能辜负他。
　　严铮林坐回椅子上，默默拿起桌上的文件翻了翻，沾水最严重的两张被陆迟拿去誊抄了，剩下的还是可用的。
　　理了理头绪，严铮林打算接着写他的报告，这时候陆迟突然抬头说：“队长，你们这次救了很多女性幸存者啊？”
　　严铮林点头：“是的。”
　　陆迟道：“哦，那太好了。”
　　好什么？严铮林忍了忍，还是开口问出来：“为什么这么说？”
　　“现在德帕的人口性别比例很不正常啊。”陆迟忧心忡忡地说：“虽然现在基地大部分都是青壮年男性，但是等我们这一代人老去，如果没有足够的年轻人，想要维持大规模社会化分工将会非常困难。”
　　“想得那么远？”严铮林笑了一下，“等我们老的时候，基地还能不能存在都是个问题。”
　　发现严铮林有点悲观，陆迟立刻把手里的笔放下了，“队长，你要对未来有信心，人类战胜丧尸是必然的，我有一个非常确定的预感，从现在算起，丧尸的威胁不会超过二十五年。”为了说服严铮林相信自己，陆迟给自己安了个神棍的身份，“真的，我的预感非常准。”
　　二十五年？确实有点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嗯，好的，我相信。”严铮林说。
　　在陆迟听来这话里的敷衍实在太明显了，于是他伸手越过桌面抓住了严铮林的右手。
　　被那双手抓住的一瞬间，严铮林的一半身体都僵住了，搁在远处的左手却握成了拳。
　　“队长——”陆迟努力想把自己的信念传递过去：“请记住，在联邦历165年之前，不管怎样都不能放弃希望，只要活着，就可以等到丧尸的末日。”
　　陆迟的手很有力，脸也凑得极近，呼吸抚在严铮林的手背上，带来难以言喻的灼热感。
　　严铮林下意识地想抽手，但是没成功，其实对方抓得并不是很牢，他觉得自己跟傻了一样，明知道应该挣脱的，却又舍不得使力。
　　“165年，一定要记住这个年份。”陆迟郑重其事地强调：“只要到了那一年就好了，那是新世界的开始，一个不再有丧尸的世界。”
　　青年的瞳仁澄澈见底，上面映着自己的脸，头脑似乎是缺氧了，整个儿晕呼呼的，所有的注意力都沉溺在了那一泓墨色的深渊里，“好，我记住了”，严铮林听到自己哑着嗓子在回答。
　　陆迟这才松开手，笑逐颜开：“那就好，队长你答应过我的，可一定要做到啊。”
　　“好的。”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严铮林想。
　　陆迟放心了，就低头继续写字，而严铮林的右手还有点不听使唤。
　　.
　　作者有话说：
　　***
　　陆    迟：队长，我想跟你在一起。
　　严铮林：玩笑不能乱开！
　　陆    迟：为什么？
　　严铮林：因为……我会当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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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人命从来不平等
　　收回右手, 不自觉地握拳抵在唇边，然后严铮林惊觉这个动作不妥，又赶紧放下。
　　陆迟接着抄了几行字后, 又有了新发现：“雾山？”他抬头询问严铮林：“你们遇到了雾山的人？”
　　严铮林握着笔还在发呆，被陆迟突然一问, 连忙回神过来, “啊, 是的, 幸存者中有从雾山逃出来的。”
　　与德帕不同，雾山是一个由进化者统治的基地，那里信奉强者为尊, 普通幸存者生活在基地的最底层，有一些甚至还失去了人生自由, 成为某些强权者的奴隶。道德人伦在社会秩序崩溃的情况下变得非常脆弱, 从雾山统治者自称‘总督’就可以看出来，他把雾山当成了个人所有物。
　　陆迟皱着眉头, 一目十行就把严铮林写的报告看了一遍，根据幸存者的寥寥数语就可以想象出普通人在雾山的艰难处境，这让他的心情很沉重。他回到末世是为了消灭丧尸，有关人类之间的争端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但是这不代表他会对这样的事情视而不见。
　　“队长，我们就什么也不能做吗？”陆迟问, 德帕和雾山并无直接来往，上次白泉之行因为属于机密任务，所以他们遇袭的事情上报以后也再无声息, 显然目前德帕方面还不想招惹雾山。
　　陆迟选择留在德帕, 是因为他喜欢这里, 因为这里还保留了人类文明和秩序的框架，这是一个有希望的、有未来的地方，尽管后世没有关于德帕幸存到新世界的记载，但陆迟决心改变这一点。他固然可以选择做一个独行侠，拯救和保护那些被丧尸或者其他人类伤害的幸存者，但是一个人的力量太微薄了，用那种方法也救不了多少人。
　　陆迟需要依靠德帕的力量，在第三代丧尸大规模袭来之前提前终止这个末世，所以他不能违背基地的利益，更何况这里还有严铮林，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与严铮林为敌。
　　其实德帕这个表面蒸蒸日上的基地还是存在着危机的，联合管理委员会内部也并不和谐，这些陆迟不知道，但严铮林知道。梁章大地上还分布着十来亿的丧尸，周边的幸存者基地心思各异，即便人口众多、围墙坚实如德帕，贸然与其它基地为敌仍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呃，基地领导有他们的考量。”严铮林解释着，语气有点滞涩，他很担心会从陆迟脸上看到失望，“他们需要从大局出发。”
　　“嗯，我明白。”陆迟说，他有点郁闷，但是完全理解。
　　看到陆迟变得消沉，严铮林就心疼，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人一向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他应该所向披靡、快意恩仇，而不是在现实的顾虑面前低头。
　　“以后会好的。”严铮林有点无力地安慰着。
　　不过陆迟比严铮林以为的要更容易适应现实，确定自己无能为力之后，陆迟也就不纠结了，他为严铮林抄好了报告并再次强调：“队长，下个任务一定要带上我哦。”
　　“看情况吧。”严铮林没什么底气。
　　陆迟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脑袋说：“看情况的话，所有高风险的任务都应该带上我啊，比如上周那个地下商场清理任务，我听说伤了好几个人呢，如果我在就不会这样了。”
　　说得好有道理，严铮林无言以对，他这也算因私废公了。
　　谈话的最后，陆迟取得了全面胜利，“队长，那咱们就说定了啊。”
　　陆迟心满意足的功成身退，留在办公室里的严铮林伸手揉着太阳穴：罢了、罢了，严铮林，你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看不起你了，把陆迟当成队伍里的普通一员，好好当他的队长吧，别再胡思乱想了。
　　第二天严铮林上交任务报告之后，暂时就把有关雾山的事情放下了，没成想过了一天隋将军就召见了他。
　　隋浩源今年五十二，末世爆发时他并不是娄关基地的最高指挥官，只是当年的基地领导都没有坚持下来，所以最后他就坐上了这个位置，统领卫戍和特战两支部队。末世之初隋浩源也是在丧尸堆里滚过的，电网建成之前带领部队打过几次丧尸潮防卫战，所以也颇得基地各方的信服。
　　“将军。”严铮林进入办公室，立正敬礼。
　　“啊，铮林，来坐吧。”隋浩源一头银灰短发，看一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点，不过精气神很好，步态稳健，带着明显的军人作风。
　　严铮林依言坐到了将军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沙发挺硬朗，严铮林坐得也很直。
　　隋浩源递过了一个烟盒，说：“来一根？”
　　严铮林摇头谢绝。
　　“烟酒不沾，是个好习惯，和严统帅完全不同啊，这盒烟还是他捎给我的呢。”隋浩源收回烟盒，“得，我也忍忍吧。”
　　“今天叫你来，是为了雾山的事情。”隋浩源接着说。
　　“雾山？”
　　“是啊，从那几个幸存者口中得到的情报显示，有叶家人失陷在那里。”
　　“叶成梁的家人？”严铮林问。
　　“是的。”
　　叶成梁就是叶云堂的父亲，原德帕市长，现在德帕基地联合管理委员会的会长。
　　隋浩源说：“我们现在还没打算和别的基地直接开战，但是叶成梁的家人也不能不管，毕竟军方和风雷堡基地的合作，还是需要叶成梁配合的。”
　　严铮林微微点头，这个他很清楚，娄关虽然掌管整个德帕的武装力量，但光凭娄关基地是无法供养这只军队的，他们需要整个德帕其他部门的全力配合。
　　叶成梁作为德帕的最高行政长官，与娄关方面的关系非常微妙。
　　“这次任务叶云堂是肯定会参加的，你再挑几个好手一起去吧，包括那个陆迟也带去。”隋浩源说：“你们的首要任务是救人，剩下的见机行事，就算真和雾山翻了脸——”将军有点狡黠地笑了笑：“别留下太明显的把柄就成。”
　　“我知道了。”严铮林说。
　　当天晚上，一个雾山援救小组就成立了，小组成员紧急开了一个会。参会人员都是第一、第二大队的精英，两个大队各五人，一大队的叶云堂和泰勒是陆迟认识的，剩下三位徐竖、海格和梅尔斯只是有点面熟，二大队则派出了严铮林、蔡希崇、陆迟、阿瑟和唐天逸。
　　根据德帕情报部门的资料，雾山现在的人口有十来万，其中进化者超过五百，这个聚集比例非常高，要知道德帕这么大的人口基数也才几百个进化者。雾山总督托雷斯现年三十七岁，他原先就是在雾山一带道上混的，末世以后因为进化出很强大的能力而取代了过去的老大，成为了雾山第一人。
　　要说一开始的时候，托雷斯一帮人在对抗丧尸的过程确实出过不少力，只是在基地规模增长、环境相对稳定以后人心也就膨胀了，他俨然已成为雾山之王。托雷斯用优厚的待遇招揽了很多进化者，这些进化者又有自己的势力，相互之间盘根错节，形成了控制整个雾山基地的权利网。
　　雾山的社会层次分为三个部分，第一层是以托雷斯为首的进化者及其亲信，数量约为七、八千，第二层是普通民众，人数最多，他们是维持基地运转的主要力量，第三层则由违反雾山规定或者得罪过进化者的罪犯以及后加入雾山基地的幸存者组成。
　　第三层人数不到五千，是雾山基地的最底层，所有脏活累活、危险工作均由他们完成，基本等同于奴隶，他们也被称为‘下等人’。由于托雷斯集团的高压统治，第二层民众或者噤若寒蝉、或者麻木不仁，而第三层民众的抵抗也掀不起任何浪花。
　　托雷斯深谙驭下之道，自从基地建成之后，他就很少将第二层民众划到第三层去，而是通过劫掠附近其他基地或者绑架路过的幸存者来充实雾山的奴隶人口，叶云堂的伯父叶成栋一家很有可能就是几年前被俘虏的。
　　上次严铮林他们救回来的幸存者里有人和叶家接触过，叶成栋和他儿子叶云堃生死未知，但是女儿叶云端应该还活着，她被一个叫蒋执的进化者强占了。
　　叶云堂提供了一张十年前的全家福，上面有叶成栋一家的影像。照片在每个人手里都转了一圈，上面的叶成栋五十多岁，带着上位者的自信和威严，叶云堃二十二岁，有一种风华正茂、睥睨天下的气势，而叶云端则是一个笑起来很甜美的小姑娘。
　　叶云堂对着会议室诸人鞠了一个躬，“这次要劳烦严队和各位兄弟了，叶云堂在此先谢过大家。”
　　叶云堂加入行动队三年多，因为后台大升迁快，背地里还挺遭人嫉妒的，加上他本人一向高傲，所以和其他队友的关系都不算亲近，当然他身边趋炎附势的也不少，只是那些人他都看不上眼，当初在面试会上怼陆迟，也是因为陆迟在演讲的时候赞美基地领导，被他当成逢迎拍马的小人了。
　　“叶队太多礼了，大家都是一个部队里的兄弟。”严铮林连忙起身，“何况保护平民的安全本来就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其他人也纷纷表态，说这是应该的。
　　话虽讲得冠冕堂皇，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任务目标有叶家人的身份，娄关基地根本就不会安排这个任务。
　　所以啊，哪怕是到了这个末世，人与人之间也不可能真正平等，陆迟感慨，权势、能力、关系网，那都是可以拿来衡量一个人是否值得被救助的标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有因缘莫羡人、季希明为本文灌溉的营养液，谢谢~


第67章 你在期望什么
　　隔天一早, 援救小组分乘四辆越野车出发了，他们选的是上次白泉任务走过的路线。
　　距离上次经过已经五个多月了，原先清理过的路段又有新的丧尸汇聚, 不过到底对路况有了了解，车队行进的速度还是提高了很多。
　　作为人肉导航, 陆迟负责开头车领路, 严铮林和蔡希崇都在这辆车上, 另外三辆车跟在后面。这次任务的负责人是严铮林, 叶云堂虽然是利益相关人，但行动队毕竟不是叶家的私人武装，他也很干脆地放弃了指挥权。
　　下午四点多车队接近九栎山区的时候, 夜宿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雾山的人已经炸毁了九栎山一级公路上的公路桥，所以现在从云明进入栎西只能选择走高速公路, 上次回程经过这个高速路段的时候, 全队都在逃命，陆迟也受了枪伤, 大家对路况也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我们就在前方服务区过夜吧。”严铮林和陆迟商量，至于蔡希崇，那家伙从来都是你说了算的态度，跟他讨论没什么用。
　　虽然服务区的建筑比较多, 不过此行他们人也不少，应该是能应付的。“行啊, 抓紧一点，天黑之前可以清理好的。”陆迟很有信心。
　　严铮林通过对讲机通知了后面几辆车，几分钟之后车队就开进了路边的服务区。
　　岩平服务区是梁章第十二号高速公路在云明州境内的最后一个服务区, 再过去十几公里就是一连串的隧道和公路高架桥了。
　　岩平服务区主要包括一栋综合服务楼、一个客货车停车场和一座加油站, 另外还有少量管理用房以及配电房等附属设施。车队驶入服务区之后, 队员们就下车开始了清理工作。这个服务区以前被人搜索过，所以残留的丧尸也不多，这次他们只发现了三十几只。
　　清理工作无惊无险地完成之后，接下来就是修整及安排值夜的事情了。
　　陆迟在车上的时候就跟严铮林说好了自己要值下半夜，所以严铮林安排了自己上半夜、陆迟下半夜。吃过晚饭天也黑了，大家在综合楼的休息区找地方睡觉，严铮林出去绕着服务区外围转了一圈，然后回到自己的车上。
　　打开车门发现陆迟正坐在副驾驶座，严铮林眉头蹙起，“怎么还不去睡？”
　　“现在还早呢。”陆迟说：“睡不着，就过来擦一下我的枪。”
　　严铮林迟疑了一下还是上了车，车里光线很暗，可以看到陆迟已经将他那把自动步□分解完毕，正在摸黑涂擦枪液。
　　严铮林有点无语：“你看得清吗？”
　　“没事，我闭着眼睛也能行。”陆迟笑嘻嘻地说，果然没一会儿就把枪支组装回去了，“队长，你的枪要不要我帮你擦擦？”
　　“不必了。”严铮林回绝。
　　陆迟哦了一声，说“那我去洗手了”，然后麻利地下车走人。
　　严铮林摇摇头，降下车窗，用夜视仪观察远处的道路。
　　没过几分钟，陆迟又回来了。
　　严铮林放下夜视仪，“你干嘛？”
　　“队长，我陪你值夜吧。”陆迟提议。
　　“别胡闹，回去睡觉！”严铮林有点严厉地说，可惜他这份纸老虎的威严早被陆迟看穿了，人家根本就不鸟他。
　　“我在这里睡也一样的。”陆迟开始调整座椅靠背，显然是打算就在这辆车上过夜了。
　　严铮林实在没办法，只能威胁道：“再不走，下半夜值班我换人了啊。”
　　“不要啊，队长。”陆迟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都说好了还怎么能换人呢，我在车上躺一下不也是睡觉吗？”
　　“房子里面有地方，为什么非得睡在车上？”严铮林真是想不通。
　　陆迟：“当然因为想跟你在一起啊。”
　　陆迟的话一出口，车厢陡然就变得狭小了，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严铮林发现自己的心跳又有点不规律了，噗通噗通的脉动声充斥着耳膜，握着夜视仪的手紧了紧，他压着嗓子问：“为什么？”
　　“和队长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睡得特别好。”陆迟回答，简单直白，还带着点天真的理直气壮。
　　严铮林闭了一下眼睛，在黑暗中放任无端的失望在心底蔓延，他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严铮林，你在想什么，你又希望得到什么呢？侧身，将脑袋抵在车窗边框上，希望外面夜间的空气能让那颗躁动又沮丧的心平静一下。
　　“队长，我们来聊天吧。”陆迟又说。
　　严铮林没反应，陆迟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对方大概有点不高兴，就自觉开口说：“不聊的话，那我就睡了哦。”他把座椅放好，老老实实躺下去。
　　其实也没有多少睡意，陆迟眯着眼睛装睡，听着旁边严铮林的呼吸，觉得特别安心。过了十几分钟，严铮林轻声开门下了车。陆迟立刻抬头，看着严铮林绕到车身前方站定，修长挺拔的身影倚靠在引擎盖上，暗夜星光下竟显得有点寥落。
　　跑出去干嘛呢，陆迟哀怨了，就让我听听你的喘气声不行吗？不过严铮林的背影也还是挺有安全感的，看着看着陆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四月底的梁章南方已经很温暖了，只是昼夜温差仍比较大，室外的夜风吹起来很凉。
　　凉一点好啊，凉一点有助于思考，严铮林心想，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新月如钩、银河璀璨，这让他恍然记起了第一次遇到陆迟的那个晚上，那时候的陆迟对他来说还只是一个形迹可疑、性格古怪的陌生人。
　　那时候的陆迟，超然世外、云淡风轻，看起来就不像是个真人……
　　陆迟睡了一觉醒过来，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严铮林依然不在车上。下了车，陆迟看到远处服务区的入口处严队长正站得笔直，于是他就走了过去。
　　上弦月升到了高空，给那个人的头顶抹上了一层银色的微光，看起来清冷又寂寞。
　　听到脚步声，严铮林一回头就发现了陆迟，“你睡醒了？”
　　陆迟连忙点头：“嗯，队长你赶紧去休息吧。”
　　严铮林微微颔首，转身就朝综合楼走去，陆迟亦步亦趋跟上，“队长，我给你带个路吧。”
　　“不用。”
　　“用的、用的！”陆迟很狗腿地跑到前面：“里面又黑又乱，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刚才小唐就差点摔了个大马趴呢。”他牵住严铮林的手，就跟孝子贤孙伺候老祖宗似的，小心翼翼地带着严铮林往楼里走。
　　严铮林还真被陆迟的动作唬住，愣神之间就被陆迟牵走了。
　　“晚饭后我就在里面铺好了一张床，你过去以后正好可以睡，小心台阶，这里走。”陆迟态度殷勤地带着严铮林进了休息室，绕过睡得横七竖八的队友，把人领到了墙边。那里有一张用长椅拼成的简易床，已经铺好了垫子和毛毯。
　　怕吵醒其他人，陆迟勾着严铮林的脖子在对方耳边小声说：“队长，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说完刚放开手，却突兀地被对方一把拉住，于是有点茫然地询问：“怎么了？”
　　光线太暗，严铮林的神色看不清楚，陆迟挺有耐心地等了几秒钟，严铮林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下来，只说了一句“小心”。
　　“嗯。”陆迟拍拍严铮林的手臂，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凌晨四点五十分，天还没亮，陆迟叫醒了所有的队友。
　　从高速到雾山出口下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但是那里有检查站阻拦，所以要做到无声无息地潜入是完全不可能的，他们还得另外找条路。路径是出发之前就研究过的，过了篱河之后就有一条二级公路可以到达雾山郊区。破晓时分正是丧尸归巢的时间，一般人类都要等到太阳完全升起以后才会离开安全的藏身之处，但是他们等不了，他们必须在那之前到达雾山外围。
　　五点十分，大家吃过早饭，又确认了一遍行动细节就开车上路了。
　　头车改为严铮林来开，陆迟和蔡希崇负责清理前方道路上的丧尸，枪上装了消声器，加上发现的丧尸大部分都在隧道里，影响扩散范围很小，所以并没有引起什么大规模的丧尸潮。
　　五点三十五分，车队从篱河下了高速，绕过这个镇子，拐上了通往雾山的二级公路。晨光初现，东方的天幕染上了一丝金红的色泽，严铮林关掉了车灯，现在已经可以看清路面状况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陆迟发现了远处的雾山路牌，“还有三公里，前方右转应该就是那个工业园。”
　　雾山城郊有个小型工业园，因为距离基地比较近，园区被搜索得非常彻底，有用的东西早搬空了，现在一般也没什么人会过去。根据上回严铮林所救幸存者提供的情报，每天上午七点，雾山基地的人都会外出搜索物资和耕作农田，而那些进化者也会四处巡视，他们这四辆越野车太打眼了，非得找地方藏起来不可。
　　十分钟之后，车队驶入工业园，找到一处大门洞开的废弃厂房开了进去，解决了里面游荡的几只丧尸，队伍开始兵分两路。一路人留在原地待命，另一路人组成的突击小队将会立即动身潜入雾山内城，寻找任务目标。
　　突击小队成员为：严铮林、陆迟、蔡希崇、唐天逸、叶云堂和泰勒。
　　.
　　作者有话说：
　　***
　　陆  迟：失眠了，要队长陪着才能睡好。
　　严铮林：……
　　***
　　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七点的更新时间提前到凌晨1-2点，嗯，看看我的运气会不会变好~


第68章 死人没有话语权
　　上午六点四十分, 雾山基地围墙遥遥在望。
　　雾山基地是在原雾山市区的范围内建造的，目前已修筑完成内城和外城两处高墙，外城住的是普通平民, 内城住的基本都是基地管理层。
　　雾山围墙和以前德帕早期围墙差不多，墙体大多数依托原有房屋建筑而成, 也就是先用水泥和砖块封死最外围建筑的门窗, 拆除可供攀爬的窗台、管道, 然后再在建筑物之间的道路和空隙中砌墙。这样的围墙虽然不规则, 但是建造起来比较省力，可以看出雾山的围墙也是经过不断修补和改进的，目前沿墙建筑的窗户已经封堵到了二楼以上, 路口的墙体也有五米高。
　　此时虽然还没到出城时间，基地里已经陆续有炊烟升起, 人声也依稀可闻。突击小队选择了一处远离大门的围墙开始攀登, 陆迟打头阵，五米高的围墙对他来说很轻松, 用把匕首擦墙上稍微借一下力就搜得窜上去了。
　　上去之前陆迟还趴着墙头观察了一下，墙里面正好是两栋商业楼的夹角，地上堆满了各种拆下来的门窗、玻璃等建筑材料。确定没有危险，陆迟就翻身上去, 然后放下绳索。剩下几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借助绳索很快也翻过去了。
　　落地之后, 大家分散警戒，严铮林收回绳子放进背包，最后一个从墙上下来。
　　建筑材料堆积点外面有个简易大门, 也许是因为这些东西没什么价值的缘故, 大门上只随随便便挂了个生锈的小锁。
　　陆迟从门缝里伸手出去一拧, 就把锁拧开了，外面是一条小巷，不远处连接着大街。因为夜间必须蛰伏躲避丧尸，末世的人们全都习惯了早睡早起，此时街道上已经有很多人在走动，突击小组成员身着雾山平民最常见的服饰，很快就汇入人流中。
　　六个人走得比较分散，严铮林领头，其他人相互错开几个身位跟在后面。
　　陆迟跟在严铮林身后，一边行走，一边观察着四周。雾山的城市管理很差，街道脏乱、墙角都是垃圾和杂物，低洼处污水横流，街角布满了随意搭建的违章建筑，还有很多穿着邋遢、神情愁苦的行人。
　　与德帕那种虽然艰难但是充满希望的氛围不同，雾山的一切都有一种死气沉沉的麻木感，让人觉得很压抑。
　　远处忽然有点小骚动，人流向两侧分开，行人纷纷躲避到路边，行动队员们也跟着停住了脚步，隐没在人群里。
　　道路尽头过来了一列队伍，走在中间的是群穿着灰色衣服的人，彼此之间用铁链相连，旁边有些黑衣人拿着长竹竿驱赶他们，调整队伍行进的方向和速度，如果有人走慢了几步，黑衣人就会用竹竿敲打，好似放牧牲畜一般。
　　灰衣人以青年男性为主，间或也有几个形容枯槁的女人，甚至身量未长成的孩子，他们很安静、很机械地向前走着，路边的行人也不敢吭声，街道上能听到的就只有黑衣人的呼喝以及铁链连绵不绝的碰撞声。
　　这些就是所谓的雾山‘下等人’？
　　被丧尸围困、艰难求生的人类中，那些得到上天眷顾进化出强大能力的人类并没有勠力同心、共御强敌，反而开始奴役其他弱小的同类……从蒙昧到文明，曾经消失多少年的奴隶制度竟然就在这个地方死灰复燃了？
　　陆迟用力握紧了拳头，即使他已经从后世的史书上知道了几乎所有末世时代的人伦灾难，即使他对于雾山的情况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亲眼所见毕竟不同于文字描述或者道听途说，愤怒几乎是瞬间就席卷了他的全身。
　　陆迟觉得他不能置身事外，他必须做点什么。
　　是夺走那些看守的武器并砍断那些囚徒的锁链，还是直接站出来推翻这个基地统治者？
　　尽管还没有见识过托雷斯的能力，但陆迟觉得只要自己想的话，杀死那个人并不困难，甚至他还可以做得更多。
　　陆迟不自觉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拳头，坚韧外皮下的骨骼嶙峋有力，轻易就可以结束一个人的性命，但是结束之后呢？
　　在杀死或者赶走那些进化者之后，基地里剩下的十万人应该怎么办？
　　德帕距离雾山太遥远了，大规模的人口迁徙是不可能的，而且德帕也无法一次性承受这么多人。
　　如果任由这个基地陷入无组织的混乱中，对于那些普通平民来说，又会是另一场灾难吧？
　　忽然有一只手覆在了他的右拳上，陆迟侧头，对上了严铮林的目光，对方朝他微微摇头，眼神沉重而复杂。陆迟知道严铮林的意思，他们是来救人的，不可以意气用事、不可以节外生枝。松开拳头，陆迟反手握住对方的手，他的手心有点湿汗，而严铮林的手则要热得多，触感干燥又温暖。
　　他需要严铮林，陆迟想，他需要某种在做出两难抉择时还能够坚定确信的东西，让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让他知道自己还走在正确的路上。
　　严铮林说的对，他不是神，他救不了所有人。
　　行进中的队伍足足走了十分钟才走完，期间陆迟一直紧紧握着严铮林的手，等到街道恢复常态、行人开始走动的时候才松手。严铮林的手被放开了，但却没有立刻收回去，他摸了一下陆迟的后脑勺，压了压那些刺刺的短头发，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陆迟点了一下头，跟上了严铮林的步伐。
　　救援小队开始朝着内城方向不断移动，由于正赶上出工时间，他们和大多数人的行进方向是反的，为了不引人瞩目，严铮林特意多绕了几个路口，好在雾山不是很大，很快他们就摸到了内城的围墙。
　　与鱼龙混杂的外城不同，内城居住人数较少，陌生人是很容易会被发现的，所以救援小组进去以后就要立即躲藏起来。
　　根据情报，内城里面有一栋写字楼因为没有电力和使用不便一直空置着，突击小队的目标就是那里。他们绕着围墙找到了距离那栋写字楼最近的位置，很快六个人就翻过围墙并接近了那栋大厦。
　　大厦是禁止进入的，一楼入口张贴着封条。这种封条实质上阻挡不了任何人，也就形式上的一点作用，直接破坏可能会被人发现，所以大家还是先从外墙爬上二楼，然后进入写字楼的安全通道。
　　通过楼梯，救援小队一直爬到最高层，大家才离开楼梯间，走到外面的办公区域。
　　办公区还维持着多年以前丧尸病毒爆发之后的狼藉，文件散落、桌椅倒翻，厚厚的灰尘下还有不少人类骸骨，对于行动队员们来说这都是见惯了的，确定这地方几年都没人上来过，大家反而松了口气。
　　一靠近落地大窗，就可以将整个内城尽收眼底。
　　严铮林和叶云堂各自拿了望远镜到窗口去，其他人则放下自己的背包开始整理，枪支是拆解以后放包里带进来的，所以现在需要组装回去。
　　陆迟收拾完东西走到窗边，严铮林就把自己手里的望远镜递给他，每个人都需要熟悉地形和道路，以便于配合行动。由于叶家三人中只有叶云端的位置相对明确，所以他们需要先找到她，然后再查找她父兄的下落。
　　雾山城外虽然也有一座水电站，不过那个电站的装机容量很小，能发出来的电量对于整个雾山基地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哪怕只供应内城使用也不够，所以雾山夜间都是限电的。
　　行动时间定为入夜以后，还有十个小时。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捱的，对于叶云堂来说尤其如此。
　　沿着办公区过道，叶云堂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已经有九年没有见过伯父一家了，一度以为早已死去的人，在记忆里都退了色，变得苍白模糊了起来。
　　末世爆发前叶成栋在栎西州政-府任职，官职比叶成梁还要高，本以为伯父家得到的保护也会更多，谁知道德帕挺过来了，栎西州府费沙却没有撑过第一年。
　　两家断了消息之后，叶成梁也动过派人去找的想法，但是一来德帕与费沙路途遥远，二来德帕政-府和军队高层中有家人亲友在外地的也不少，作为管委会的会长，叶成梁不能开这个头。过了几年，叶成栋一家还活着留在费沙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叶成梁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这次救援说起来也是各种因素凑在一起之后才会发生的结果。
　　末世之初，德帕还在丧尸威胁下风雨飘摇的时候，作为基地领导不动用公器去救自己亲人，可以算得上大公无私，但是在德帕的形势稳定之后，还任凭亲人受苦而不施援手就说不过去了，加上这次军方也有意要给叶成梁这个人情，所以救援就成了必然。
　　出发之前，叶成梁告诫叶云堂要小心，“雾山不比其它地方，那里的进化者很难对付。其实……我并不希望你参加这次行动。”
　　“但是我必须去啊。”叶云堂有点皮笑肉不笑地说：“会长要派人去救自己的兄弟，但是他自己的儿子却袖手旁观，说得过去吗？”
　　“云堂？”叶成梁眉间一竖，厉声道：“怎么说话的，我是你父亲！”
　　“是的，您是我的父亲。”叶云堂收起了脸上的假笑，正色道：“您是我唯一的父亲，但是我却不是您唯一的儿子，所以您不用担心我，就算我死了，反正您还有一个儿子。”
　　离开叶宅的时候，叶云堂又一次成功气倒了他爹，好像他每次回家就只有这个目的一样。
　　德帕基地的高层都知道联合管理委员会的会长叶成梁有两个儿子，一个原配生的亲子，一个二婚来的继子，只是这个继子在改姓叶之后，长得也越来越像叶家人了。
　　叶云堂的母亲死于九年前的末世之初，而那个继子却有十岁了，谁都不是傻子，但是整个基地高层又有谁会说破？
　　这就是现实，叶云堂想，死去的人没有话语权。
　　作者有话说：
　　***
　　陆  迟：情绪低落，要队长拉拉小手才会好。
　　严铮林：……


第69章 自家人自己心疼
　　在周边办公区晃了一圈, 叶云堂又走回队友们所在的办公室，这时候大家都开始各自休息了。
　　泰勒在磨剑，蔡希崇在擦枪, 唐天逸在吃东西，严铮林靠在墙角打盹, 就是没见陆迟, 也不知道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正想着呢, 陆迟就回来了, 手里拎着一把折叠的行军床，脚步轻快地走近，看到叶云堂还点了一个头, 然后就直奔严铮林所在的角落。
　　严铮林察觉动静，有点困倦地睁开眼看了一下。
　　“队长, 我找到一张行军床呢。”陆迟乐颠颠打开了折叠床, 忙忙碌碌地又是掸灰尘又是调高度，殷勤地对严铮林说：“你上来躺着睡一会儿吧。”
　　唐天逸见状眼睛发光, 东西也不吃了，嚷嚷着：“小池子，这玩意儿哪里来的，我也要！”
　　“你自己去找。”陆迟随口说。
　　“队长你给现成的, 我就要自己去找？”唐天逸抗议：“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你和队长怎么能比，队长很辛苦的, 昨晚他还值夜了呢。”陆迟理直气壮，昨晚严铮林只睡了四个多小时，跟其他人自然不一样, 而且再怎么说严铮林也是自家人, 自家人自己心疼, 亲疏远近什么的陆迟是相当拎得清。
　　严铮林摇摇头：“你自己睡吧，昨晚你也值夜了。”
　　“我没关系的，队长你又不是不知道。”看到严铮林一脸不赞成，陆迟又继续说：“那我再去找一个，咱们一起睡觉好了。”
　　严铮林现在是知道陆迟所说的‘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们一起睡觉’什么的都是纯字面意思，所以也没有想歪，他站起身，“不用，我去吧。”
　　“那就一起去。”陆迟立刻跟上：“我看到那边还有几个主管办公室，队长，你会不会觉得这里光线太亮，要不我把这床搬过去？”说着就哗啦一把将床收了，他力气大，这种折叠床拎在手里就跟拿个枕头似的。
　　“我也要去。”唐天逸说。
　　三个人离开了，剩下的人里泰勒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蔡希崇压根就置若罔闻，只有叶云堂五味杂陈。
　　要说叶云堂对于陆迟的观感，那确实是很复杂的，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的过程并不友好，后来在特战部队征兵的面试会上，他态度轻慢、咄咄逼人，对方却一副不卑不亢、岿然不动的样子，那反应可以说是宽容大度，也可以说是不屑一顾，这让他非常恼火。
　　不过恼火归恼火，叶云堂必须承认，那小子很强，也……很好，放走了他，是一大队的损失。
　　虽然现在两人见面已经能够心平气和打招呼了，但那种划分了界限的疏离感还是异常鲜明和顽固，让叶云堂总有一种抓心挠肺般的不甘心。
　　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抬头，闭眼，身体往后靠在墙壁上，叶云堂长长叹了一口气。
　　漫长的白昼终于过去，黑夜降临了雾山。
　　每天晚上八点，雾山基地就会开始宵禁，外城的道路一律不许通行，但是内城不一样，这里的路灯一般要等到十二点以后才会熄灭，而其中托雷斯自己的住处更是待遇特殊，那里的灯火通常能够彻夜长明。
　　巡逻小组组长王立志慢悠悠走在内城道路上，路上虽然有灯，但是因为电压的关系，那光暗淡得就跟萤火虫似的。
　　眼睛有点花，王立志脚下踉跄，噗通一声摔倒在地，“草——”王立志正想破口大骂，身后就有一股力道将他压倒，然后下颌骤然剧痛，有人将什么臭烘烘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嘴巴，把他的下半句堵在了喉咙里。
　　内城管理一向严密，挨闷棍这种事以前从来没听说过，王立志开始还有点不能接受现实，等他被捆成粽子之后才发现对方居然玩真的。
　　这时候扭动和挣扎基本都是无济于事，王立志被人扛在肩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俘虏他的人力气不小，带着个人还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幢乌漆嘛黑的建筑旁，似乎就是那幢空置的写字楼。
　　绑架者从墙边拉过一根绳子，又给王立志捆了一圈，然后自己爬上二楼，再把王立志晃晃悠悠地提溜了上去。
　　草，这家伙还是有备而来的！王立志用他仅剩的一点儿理智拼命分析到底是谁在对他下黑手。总督？不可能，白天看到他的时候还好好的。其他人？谁呢，这么真刀真枪，是打算事后灭口了？！
　　二楼还有绑架者的同伙，不过他们相互之间没有对话，把墙上的绳子收好，前头那个就拎起了王立志进了楼梯间。爬了几层楼，很快他们就拐入了一个小房间，王立志被丢到了地上。
　　房间里点着几盏LED灯，里面人影憧憧。
　　王立志就地一滚躲到墙角，很快就看清了整个房间的情况，绑架者加同伙一共六人，全都带着黑色口罩遮住口鼻，而受害者除他之外还有一个，王立志认出那是物资部的班尼，对方嘴里也被塞了抹布，正在呜呜呜地叫个不停。
　　扛着王立志过来的是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年纪不大，声音也很年轻，他指了指班尼对王立志说：“你们是不是认识？”
　　这是干嘛？王立志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和班尼一起得罪什么人，这时候桃花眼嘀咕了一句“如果不认识，那就只能处理掉了。”
　　卧槽！
　　处理掉？
　　这是什么意思？王立志惊疑未定，对面班尼已经点头不迭了，于是他也顾不得多想，赶紧跟上。
　　“认识就好。”桃花眼点头，又对他的同伙说，“我们分开问吧。”
　　其中一个同伙说了好，然后绑架者们迅速行动了起来，三个把班尼拖出了门，估计是去了别的房间，剩下三个没走，包括那个桃花眼。
　　蹲下来拍了拍王立志的肩膀，桃花眼问道：“头晕不晕啊，要不要先清醒一下？”
　　王立志还有点茫然，桃花眼已经站起退开一点，对着门口一个三白眼的瘦高个说了句“崇哥，劳驾露一手”。
　　咔哒，手□子弹上膛的声音。
　　王立志蓦然发现那个叫‘虫哥’的男人手里正举着一把手□，枪口还特么装了□□！末世里很多枪支散落到民间，雾山基地里就收集了不少，各种型号王立志都见过，但是加装□□的还是头一遭。
　　才看清了那把凶器，噗——，王立志就感觉头顶一麻，头皮开始热辣辣地痛起来，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差点被爆头！
　　“崇哥这枪法真没的说。”桃花眼给三白眼戴了个高帽，又对剩下那个矮点的圆眼睛绑匪说：“怎么样，这一招你做不到吧？”
　　“做不到。”圆眼睛的家伙承认说：“换了我大概就要把人头盖骨掀了。”
　　两个绑匪聊了几句，然后才慢悠悠过来查看王立志，桃花眼语气还挺和蔼的：“别怕，我们就想找你打听个事，希望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然不能说谎，说谎的后果很严重。”说着，他走过来弯腰拿掉了王立志嘴里的抹布。
　　嘴巴得到自由，王立志上下牙齿打着架问：“你、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什么人不是你应该关心的。”桃花眼说：“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王立志分得清形势，“好。”
　　“你叫什么名字？在基地里什么职位？”
　　“王立志，没什么职务，就是管巡逻的。”
　　“隔壁那家伙叫什么？”
　　“他叫班尼，物资部的一个组长。”
　　“你们知道蒋执吗？”
　　“蒋执？”第三区的主管蒋执，王立志不熟，但也算认识，“我、我知道一点，班尼应该也认识。”
　　“那就好。”桃花眼满意地说：“等下还可以核对你们两边的答案。”
　　靠，好狡猾！
　　“我们需要有关蒋执的一切信息，越多越好。”难得桃花眼还解释了一句：“放心，跟基地无关，我们兄弟与他有点私人恩怨。”
　　什么私人恩怨需要这么大阵仗？这几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内城居民，而外城居民擅闯内城可是要掉脑袋的，真的只是为了一个蒋执？
　　“怎么？”看到王立志犹豫，桃花眼眯起了眼睛，这人眼睛长得很好看，却是给王立志感觉最狡诈的一个，这会儿眼睛一眯，凶光毕露，当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我说！我说！”王立志不再迟疑，立刻就将他知道的所有关于蒋执的消息全部竹筒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如果对方问的是总督的消息，他可能还会有点顾虑，只是蒋执的就好办多了。
　　蒋执是个很厉害的进化者，他是五年前来到雾山的，虽然不是总督的嫡系，但也颇得器重，目前作为第三区的主管，掌管着三分之一的外城。
　　“他住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桃花眼又问。
　　“住宅区东面有套院子就是他的，嗯，好像他家里女人不少，我也不知道准数。”王立志说完开始诅咒发誓：“大哥，天地良心，我可是全都说了，绝无半点隐瞒啊！”
　　桃花眼和另外两个人对了一下眼，就离开了房间。
　　陆迟走到门外，就看到那边严铮林和叶云堂也出来了，几个人换了个房间交换情报，发现差别不大，那个叫班尼的知道的还多一点，据说现在蒋执还在总督府里赴宴，起码会弄到半夜才散场。
　　陆迟看了一下手表，“还有三个小时左右。”
　　叶云堂看向严铮林：“严队，你看我们是不是要把任务时间提前。”原来他们是打算下半夜行动的，但现在蒋执不在家，确实是个好机会。
　　严铮林点头：“行动！”
　　作者有话说：
　　换了个封面，好看不？


第70章 杀你不需要解释
　　雾山内城东区, 几条黑影翻进一座院落，无声地分散开来。
　　普通住宅晚上八点就拉电闸了，所以院子里黑咕隆咚的, 只有部分房间隐约透出一些蜡烛或者充电灯发出来的微弱光芒。
　　摸清院落的房间和布置之后，救援小组开始分开行动, 陆迟负责一楼走道尽头的房间, 里面隐约有点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
　　陆迟先敲了敲门, 里面没动静, 好在这是木板门，他掏出一根铁条插进门缝里。
　　咔——门被撬开了。
　　为了避免里面的人对外示警，陆迟迅速闪身而入, 可是等他进去以后却愣住了。
　　室内昏黄的灯光中，一个年轻女人正赤脚站那里, 黑色长发披散, 白色的棉布睡裙下是微微隆起的小腹。
　　孕妇？
　　陆迟的动作瞬时定住。
　　“你是谁？”女人问，语气镇定而冷漠。
　　陆迟这时发现女人脚下还有一根铁链连着旁边的床脚, 她身上的裙子也有点脏了，房间只有一张床，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是囚犯，所以不可能是蒋执的同伙, 知道自己不必下辣手去对付一个怀孕的女人，陆迟松了一口气, “我在找人——”他说着又停顿了一下，眼前这女人的五官依稀就有点那个十五岁小姑娘的影子，“我找叶云端。”
　　女人的眼睛瞪大了, 瞬间就漫上了水雾,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谁、谁让你来的？”
　　陆迟按了一下自己的对讲机, 说了一句“我找到了”，十几秒后叶云堂推门而入，“蒙蒙——”
　　叶云堂已经摘掉了口罩，他的脸在看到叶云端的肚子后瞬时变色，话也讲不下去了。
　　“二哥？”叶云端眼里的泪水滑落下来，“原来是你，你来救我了？”
　　“嗯。”叶云堂哽噎了一下，“二哥来救你了。”他有点忐忑地伸出手，摸到了叶云端的头发上。
　　叶云端痛哭出声，声音都变了调，“爸爸妈妈和哥哥，他们都死了……”
　　“对不起，二哥来晚了。”叶云堂小心翼翼地把堂妹圈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道歉说：“对不起。”
　　这时候其他队友也陆续赶到了门外，叶云堂放开妹妹，蹲身去摸她脚下的铁链。
　　陆迟过去说：“叶队，我来吧。”叶云端脚踝上的铁环有点麻烦，但锁链却并不是很粗，陆迟抓住最后一截用力一拧就拧断了。
　　叶云堂起身揽着叶云端，“蒙蒙，我们走。”
　　“不——”叶云端摇头，她满眼含泪却神情坚决，“我不能走，我要杀了那个畜生，二哥你借我一件武器，枪也好、刀也好，我要亲手杀了他，他害死了大哥……”
　　叶云堂拭去叶云端脸上的泪水，柔声哄道：“好，我们杀了他再走。”
　　计划改变。
　　陆迟悄声退开，把房间让给叶云堂兄妹，然后告诉严铮林这个新变化。
　　“行。”严铮林点头，蒋执本来就是个大隐患，除掉以后还能为他们赢得更多的时间，不过如果这样的话，院子里的搜索还要继续，他们必须确保到时候不会有任何差池。
　　蒋执毕竟不是普通人，他是个强大的进化者。
　　“那个人就交给我对付吧。”陆迟说。
　　这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了开门声，一个女人尖利喝骂道：“姓叶的你个小贱人，半夜不睡觉嚎什么嚎？！”伴随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那个女人下了楼梯。
　　行动队员们已经散开隐蔽，陆迟躲在了楼梯拐角。
　　“别以为肚子里有了蒋哥的种就可以得道升天了，我看你也蹦跶不了多久——”女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一掌劈晕了过去，陆迟最讨厌这种仗势欺人的，所以下手没留情，劈完之后任由这女人直挺挺摔到地上，也没有去扶。
　　叶云堂开了门和叶云端一起出来，叶云端这时候已经止了哭，恢复了冷静模样，“她叫丽莎，是蒋执的女人，楼上还有一个叫安娜的，那个要老实一点，另外地下室可能还关着几个。”
　　严铮林对陆迟道：“去把楼上那个带下来。”
　　陆迟点头，动作迅速地上了楼，不一会儿就带了一个女人下来。女人嘴巴上被贴了胶布，手腕也用绳子捆着，老老实实走在陆迟前面。
　　蒋执的院子里一共五个女人，除叶云端以外，还有两个被关在地下室，其中一个是未成年的少女，她们的精神状态都很不好，剩下两个女人跟着蒋执的时间比较长，丽莎颇得蒋执欢心，常常以大房自居，安娜胆小懦弱，负责做所有家务杂活。
　　这四个女人都被暂时关到了地下室。
　　临近午夜，蒋执终于回来了。
　　陆迟站在门后，等到一个酒气冲天、脚步踉跄的男人进来，立刻就一棍子挥向对方的后脑。大概是喝了酒，蒋执的反应有点慢，受到攻击之后只来得及抵挡了一下，下一招就被陆迟打懵了。
　　陆迟一脚踩住蒋执后腰，将对方双手反剪，用铁链捆紧后直接拎到了地下室。
　　蒋宅的地下室有两个房间，一个加装了铁栅栏，是用来关人的，另一个空一点，是用来堆杂物的，此刻其他队员正等在那里。
　　下楼梯的时候，蒋执已经恢复了一点清醒，他晃了晃头，看到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下还有不少人，知道自己这次遇到了大-麻烦，赶紧打起精神问，“你、你们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叶云堂冷冷道。
　　“兄弟，何必呢，我们无冤无仇，谁派你来的，我出双倍！”蒋执试图收买叶云堂，“不，十倍！只要你们放了我，一切都好说！”
　　叶云堂摇了摇头，“你必须死。”
　　“为什么？”
　　“杀你需要理由吗？”叶云端从阴影处走出来，她手里还拿着一把自动手□，神情凛然，“你说过，这世上强者为尊，强者碾压蝼蚁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现在既然我的手上有了武器，那么我也不需要向你解释。”
　　“叶云端？”蒋执瞪眼，“老子待你不薄啊！”
　　“待我不薄？”叶云端冷笑，“害死我大哥，把我像牲口一样栓着给你生儿子，这也叫待我不薄？”
　　“如果不是老子，你在别人手里早就被轮死了！”蒋执怒道：“你这个贱人！”
　　叶云堂一脚踹过去，狠狠把蒋执踹翻。
　　“蒙蒙，别听他废话了。”
　　“没错。”叶云端点头，双手举枪。
　　“等等！”蒋执突然大喊：“你哥没死！他还活着！你想知道他的消息就不能杀我！”
　　“他在哪儿？！”叶云端一怔。
　　蒋执连忙道：“放了我，放了我就告诉你。”
　　“看来你是还没认清现实啊。”叶云堂走过去一脚踩住蒋执的头，把那颗脑袋往地上的杂物堆里压下去，还用力碾了一下，“现在有你讨价还价的份吗？”
　　蒋执被地上的灰尘呛得咳嗽。
　　叶云端上前拉了一下叶云堂，叶云堂收了脚，叶云端就说：“我大哥在哪儿？说了就饶你狗命。”
　　蒋执咳了几声，抬起头来：“你怎么保证？”
　　叶云端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肚子，另一手在上面轻轻抚过，“我用这个孩子发誓，只要你说出我大哥的下落，就不杀你，如有违誓，让孩子不得好死。”
　　“好。”蒋执显然对叶云端的母性很有信心，“你哥现在落烟山，那里有口小煤矿——”
　　叶云端的枪又一次指了过去。
　　蒋执大惊，“你、你干嘛？出尔反尔，不怕报应到孩子身上？！”
　　“孩子？”叶云端凉凉地笑了，那笑容带着极深的恨意，她以往表现出对腹中胎儿的在意也就是为了麻痹对方而已：“你以为这个孩子会有机会出生吗？”
　　“贱人你——”
　　叶云端扣动了扳机，枪声过后，隔壁传来了女人的尖叫。
　　关于另外几个女人的处置，严铮林的原计划是让她们自己选择，想走，他们可以带上，不想走，就继续关着，明天蒋执无故失踪，总会有人找过来的。就算让雾山方面知道他们是为了救叶云端而来也没什么，反正到时候他们早已经走远了。
　　但叶云堃还活着就不一样了，煤矿的事情他们毫无头绪，今晚根本来不及去救人，如果只救走叶云端就会让叶云堃陷入危险的境地。
　　所以，在杀死蒋执之后带走他所有的女人就成了唯一的选择，因为那样还有可能把视线混淆到其它方面去。
　　“那就全部带走吧。”严铮林决定。
　　这次任务目标只有三个人，但是为防止意外，他们的准备还是挺充裕的，四辆越野车核载二十人，除去他们自己，还剩十个位置，多带四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叶云堂带叶云端到一楼去了，严铮林开始联络停在城外的车队，陆迟独自离开院子回写字楼，而其他队员则去隔壁处理那几个女人。
　　意外的是，在知道蒋执死了之后，那个一直唯唯诺诺的安娜突然凶性大发，扑过去咬住了丽莎的一只耳朵。两个女人厮打在一起，让几个男人无从下手，过了好一会儿才被分开，丽莎一脸的血，发出凄厉的尖叫，安娜又哭又笑、仿佛疯了一样，最后唐天逸和泰勒只能再次用胶布封住了她们两人的嘴巴，小心起见，连手脚也捆了一圈。
　　陆迟回写字楼当然是为了向王立志和班尼打听煤矿的事情，那两个人现在还被关在八楼的一个小房间里，明天蒋执身亡的事情暴露出来，这幢楼估计也会被搜查，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放他们出去。
　　当然现在这两人又有了新用途，陆迟一路也在考虑要不要把人一起带走，不过一下子带两个有点麻烦。
　　打开房门，陆迟用手电筒朝里面照了一圈，把里头两个人吓得不轻，因为王立志和班尼已经把嘴里的抹布弄掉了，正滚成一团摸黑互相解绳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是回到晚上七点更新吧~


第71章 不自由毋宁死
　　“啊, 那个结你们是解不开的。”陆迟道：“两位别忙活了，我想打听点‘下等人’的消息，你们谁知道得多一点？”
　　王立志和班尼面面相觑, 陆迟皱起眉，摇头叹道：“不知道吗？不知道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了——”语气还挺惋惜的。
　　班尼第一个反应过来, 身体一扭, 撞倒王立志, 大声道：“我！兄弟, 我知道很多的！”
　　王立志不甘示弱，也跟着大喊：“大哥，我知道！我到处巡逻, 什么都知道！真的！”
　　陆迟想了想，判断了一下两人话里的真实性, 随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破布塞进班尼嘴里, 把王立志带出了门。
　　到了另一个房间之后，陆迟问王立志知不知道落烟山煤矿的位置, 幸运的是王立志还真的知道，他以前去送过一次物资。
　　“不错。”陆迟道：“说说那个煤矿的事情吧。”
　　“嗯，大、大哥啊。”因为身上绳子捆得太紧，王立志站不起来, 只能半跪着，“能不能先给兄弟松个绑啊？再这样下去, 我这两条胳臂可就要废了。”
　　“没问题。”陆迟微微点头，“过一会儿就给你松。”
　　“好，好。”得到陆迟承诺, 王立志就有了奔头, 话也讲得更利索了, “那煤矿就是几个基地高层私人所有，好像蒋执也有一份，挖出来的煤高价卖给基地，煤矿在落烟山里头，干活的都是‘下等人’，估计有五十来号吧，看守有多少不清楚，但那里白天一般都会有一两个进化者轮流值班。”
　　“去那里的路怎么走？”
　　“出了城往南，绿水镇过去，总共二十多公里。”
　　“不远啊。”陆迟琢磨着今晚赶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远是不远，不过那一带离一级公路挺近，据说晚上外头到处都是丧尸。”王立志陪着笑脸，“大哥，您看我这都知无不言了，那这绳子……”
　　陆迟点头说：“不急，再等会儿。”
　　十几分钟后，王立志身上的绳子终于被解开了，陆迟用手铐把他铐在了城外一座废弃建筑的窗框上。
　　“嘘——”陆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别把丧尸吸引过来。”
　　远处似乎还有丧尸在嚎叫，王立志嘴里塞了抹布，急得摇头晃脑，早知道还不如被捆成粽子丢在写字楼呢。
　　陆迟安慰道：“别担心，过会儿我回来接你。”现在他要先回去接队友了，蒋宅里的五个女人，叶云端大着肚子，另外四个状态都很不好，所以如何顺利把人弄出来是个大难题。
　　陆迟重新回到内城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四十分，严铮林和车队的战友联系好两点十五会将车开到围墙外面，他们需要赶快行动了。雾山基地周边的丧尸虽然数量不多，但四辆越野车开过来还是很可能会带起小股丧尸群的，所以只能人等车，不能车等人。
　　“分批出去吧。”陆迟建议说：“我多跑几趟应该就可以了。”最后定下来第一批叶云堂、蔡希崇、唐天逸和陆迟带叶云端以及关在地下室的那两个女人先出城，然后陆迟回来，再和严铮林、泰勒带丽莎和安娜出去。
　　地下室那两个女人走不了多少路，需要被人扛着走，叶云端身体状况虽然要好一点，但她因为大着肚子，反而最不好处理，扛不行、背也不行，只能横抱着，这姿势比较费劲，走一小段路倒也罢了，用来逃命很有难度。
　　“叶小姐就由我来抱吧。”陆迟说，这活也就他可以胜任了。
　　“那就拜托你了。”叶云堂向陆迟道谢。
　　“叶队放心。”陆迟回答。
　　叶云端也对陆迟说了声谢谢，神情端庄大气，俨然一个温柔恬静的大家闺秀，她已经在睡裙外套上了叶云堂的衣服，脚上也穿了鞋，熬了一夜之后的脸色有点憔悴却仍然不失美貌。
　　“叶小姐客气。”陆迟抱起叶云端，动作小心，其实他还挺佩服叶云端的，作为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末世生存殊为不易。
　　严铮林打开蒋宅大门，向外看过一圈，“没人。”
　　蔡希崇率先出去，然后是陆迟抱着叶云端，叶云堂和唐天逸各自扛着一个人，消失在夜幕中。
　　三十分钟之后，所有人都成功翻过了雾山外墙。
　　“队长，我们已经看到基地围墙了，你们在哪里？”阿瑟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
　　严铮林：“看到那栋两个尖顶的房子了吗？继续往西三百米。”
　　“明白。”阿瑟回答，不一会儿他就把车开过来了，后面三辆车静悄悄地跟着，这次运气好，他们没有吸引到很多丧尸，有几只也被他们用装了□□的枪解决了。
　　队伍汇合之后很快就兵分两路，叶云堂和泰勒一辆车，严铮林、蔡希崇、陆迟再带上王立志一辆车，两车直奔落烟山，剩下的五个人带着女人们分乘两辆车先找地方躲避，天亮以后回德帕。
　　远离雾山基地之后，陆迟就把王立志嘴上的抹布拿掉了，当然手上的镣铐没拿下来。
　　“兄、兄弟，你们这是要赶夜路？！”王立志哆哆嗦嗦地说：“落烟山那边丧尸可不少啊……”他现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下子就算没有被绑匪撕票，也有很大的概率会被丧尸吃掉。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迟满不在乎地说。
　　陆迟这话说完没多久，丧尸就真的来了，一开始还只是零星的几只，随着时间推移，缀在车后的丧尸群体也越来越壮大。
　　目前路况还可以，毕竟从雾山到落烟山的道路以前一直是有人走的，所以路面上没什么障碍物，车速只要够快就不会被丧尸合围，但要停车却是万万不能的。陆迟向王立志细细打听了煤矿的情况和内部地形，确定那边的围墙够坚固。
　　“队长，到时候我一个人先下去。”陆迟说：“你们继续往前开，等我把人带出来，你们再绕过来接我们就可以。”
　　每天傍晚之前，看管煤矿的进化者会把所有干苦力的‘下等人’都关进一个小山洞，然后自己回雾山城里过夜，一直要到第二天八点才会再次出现，晚上煤矿里只留几个普通人看守值夜。
　　所以只要车队把丧尸引开了，陆迟一个人摸进煤矿倒是没多大危险，虽然如此，严铮林还是告诫陆迟要小心。
　　“我知道的。”陆迟忍不住抿嘴笑，严铮林的念叨一点也不烦，反而让他觉得很贴心。
　　等到车辆经过上山路口的时候，严铮林降下了后排车窗，陆迟伸出双手往车沿一抓，很轻松就将整个身体翻上了车顶。
　　严铮林关回车窗，也没有减速，汽车一路朝着前方疾驶而去。
　　从行进中的汽车往下跳对陆迟来说小菜一碟，之后解决掉跟在身后的一群丧尸，很快就到了落烟山煤矿围墙外。
　　时间到了凌晨三点，煤矿里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声息。陆迟先摸进了看守们睡觉的办公楼，制服了所有看守之后拿到了钥匙，接着就直奔山洞的方向。
　　关押矿工们的山洞位于矿井附近，原来可能是仓库之类的地方，外面有坚实的水泥墙，一扇铁门关得严严实实，除了高处几个狭小的通风口之外再无其它窗户。
　　陆迟先找到门口的开关，启动了蓄电照明系统，然后开了锁。
　　铁门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高低床，仿佛货架一般，上面躺满了人，因为灯亮着，有些人惊醒了过来，正发出轻微的骚动，山洞的铁门每天下午五点关闭，一直要到第二天进化者到来以后才会打开，半夜打开的情况是从来没有的。
　　因为人多又没有良好的通风，山洞的空气里充斥着各种难闻的味道。
　　陆迟清了清嗓子：“请问叶云堃在吗？”
　　躺着的人都陆续爬起来了，但是没有人回答陆迟的问题，他们慢慢聚拢，静默无声地看着陆迟。
　　意识到可能有点误会，陆迟换了种说法：“叶云堃，叶云堂让我来找你。”
　　陆迟这句话说完之后，人群开始缓慢移动，一个形销骨立的男人分开左右走了出来，“是云堂让你来的？”
　　男人的脊背有点佝偻，脚下拖着镣铐，脸也瘦得脱了形，几乎看不出和十年前那张照片上的叶云堃有什么相似，但是那种神情和气势却让陆迟相信这就是正主了。
　　“是的。”陆迟点头，“我们已经救出叶云端了。”
　　“那就好。”叶云堃说，他脸上并没有乍然得救的欣喜，相反却很郑重地问陆迟：“那几个看守呢？”
　　“打晕捆起来了。”
　　叶云堃走到门口，回头道：“兄弟们，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提前就提前！”人群里有人大声喊：“老子早就忍够了！”
　　原本沉寂麻木的人群突然爆发，有更多人回应，“对！不想忍了！”“死就死吧，这样活着比狗都不如！”“就是，还不如死了痛快！”
　　“你们这是打算起义？”陆迟问叶云堃。
　　“起义？这个词用得好。”叶云堃点头赞许，他看向煤矿大门的方位，“是的，我们原本计划后天起事，因为明天是运煤日，会多一个进化者押车，不过既然你来了——”叶云堃回头，“带枪了吗？能否借我一用？”
　　真不愧是亲兄妹，叶云堃的行事风格和叶云端简直如出一辙。
　　陆迟咧嘴笑了起来：“枪可以借，人也可以借，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第72章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拯救叶云堃的任务变成了拯救落烟山煤矿所有矿工的任务, 陆迟觉得这样更好，真要让他只带走叶云堃一个而把其他人留下来人供雾山的进化者继续奴役，他也做不出来。
　　不久之后, 陆迟跟严铮林联系上了，原定的越野车从山下经过带人走的方案作废, 那两辆越野车将会在黎明时分甩脱丧尸进入煤矿。
　　矿工们制定的起义计划也需要更改, 他们本打算在矿井设置陷阱, 引诱值班的进化者进去之后将其杀死, 然后趁白天逃离这个煤矿的，现在既然有了强力外援，当然就可以做得更好了。
　　几个小时过后。
　　上午八点左右, 一辆运煤卡车驶入落烟山煤矿，后面的一辆小车上坐着两个进化者, 一个叫福斯特, 负责看守煤矿，另一个叫帕西, 是押运煤车的。雾山的进化者虽然凌驾于普通平民之上，但进化者之间也分三六九等，以能力强弱、势力大小以及与总督关系的紧密程度为标准来划分，福斯特和帕西就属于各方面都差一点的进化者, 所以只能干着这些杂活。
　　汽车驶入煤矿大门的时候，帕西还在跟福斯特聊天, “听说你们这里又缺劳力了啊。”
　　“是啊，前天塌方，埋了五个。”福斯特把着方向盘, 有点烦躁地说：“我已经向上面报告了, 打算这次多补充一点。哎, 现在这批‘下等人’啊，身体素质太差了，去年冬天一下子就死了十几个。”
　　“在你老哥手下干几天，身体好的也要变差了。”帕西吃吃笑起来，“知不知道城里有人叫你‘死神福斯特’，因为人送到你这里，根本就有去无回。”
　　“草，我算什么死神啊，就一个给大佬们办事的小人物。”福斯特直摇头，摇着摇着突然冒出一句，“咦，不对劲！”
　　“怎么啦？”帕西问。
　　福斯特停了车，看着前方的综合楼皱起眉头，以前这时候里面的守卫早该跑到出来迎接了，今天却一个都不见。
　　“他妈的，人都死哪儿去了？”福斯特骂骂咧咧下了车，当一颗子弹穿过他的心脏时，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
　　帕西听到一声枪响，接着福斯特仰天躺倒，立刻知道事情不好，他赶紧靠在车边隐蔽，然后掏出身上的手□。作为物资押运员，基地也给帕西配了枪，不过只是威力小、射程短的警用转轮，用来杀丧尸都嫌不够利索，何况根本就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敌人了，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上车逃跑再说。
　　与此同时办公楼顶上蔡希崇的狙击步□也在移动着，准星追上楼下的人影，然后扣动扳机。
　　砰——目标一头栽倒。
　　楼下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欢呼，然后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人群踉跄着、蜂拥着从楼里冲出来，有人搬起石头去砸那两个进化者的尸体，也有人站在太阳底下嚎啕大哭。
　　二楼的一扇窗户后面，几人目睹了整个过程。
　　“进化者又怎么样？也不过就是一颗子弹的事情。”叶云堂冷笑。
　　“你也不要太大意。”叶云堃摇头道：“这两人能力一般，如果换了真正的高能进化者是不会这么容易的。”
　　“大哥不用担心，我们还有很多武器没用上呢。”叶云堂不以为意，所谓进化者只是体能素质高于普通人而已，他们的能力依然属于人类范畴，并没有金刚不坏之身，只要是人类，就一定可以杀死。
　　旁边严铮林看了一下表，“叶队，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出发吧。”
　　“好。”叶云堂弯腰背起叶云堃，“我们走。”
　　下了楼梯正好遇见陆迟过来，他刚才去处理卡车司机了，顺便把王立志也一起关到了配件仓库里，这两人留在外面很可能会被愤怒的人群砸死，就跟那几个看守的下场一样。
　　看守们虽然是普通人，但助纣为虐的事情也做了不少，群情激奋，陆迟拦不住，也不想拦。看到叶云堃，陆迟松口气，叶云堃在矿工中的威望很高，有他在，现在这疯狂发泄的场面大概就能平息下来了。
　　他们必须离开这里，时间刻不容缓。
　　目前交通工具为越野车两辆，家用小汽车一辆，载重量在五吨左右的中型卡车一辆，经过讨论，那辆小汽车被放弃了，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驾驶员，矿工里虽然有人会开车，但这些人的身体状况太差了，勉强去开反而会有危险。
　　泰勒是唯一有卡车驾驶经验的人，所以他负责开那辆卡车，蔡希崇与他搭档；叶云堂驾驶一辆越野车，车上有叶云堃和另外两个身体比较弱的矿工；而严铮林和陆迟乘坐另一辆越野车，车上没有带其他人，因为他们要负责保护另外两辆车的安全。
　　时间已经接近上午九点，蒋执的事情应该已经暴露，雾山也可能早就进入了戒备状态。
　　落烟山煤矿位于雾山南部，十二号高速篱河入口位于雾山东北部，所以从落烟山想回到高速公路上就势必要经过雾山基地附近，绕远路的不可预见性太多，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走近路。
　　头车是严铮林开的，陆迟坐副驾驶上负责观察，“有人出城了，但是还没看见车辆。”
　　“冲！”严铮林说，脚下油门一轰，越野车就呼啸着开上了雾山近郊的道路。
　　由于卡车时速所限，车队开得不是很快，刚刚经过雾山基地附近蔡希崇就通过对讲机报告：“有车在追我们。”
　　“你们先走。”严铮林一转方向盘，让开道路，将他们这辆车调整到了队伍最后，此时远处一辆黑色SUV已经追到了五百米左右的距离。陆迟打开车窗，探身出去，这回他没客气，直接打爆了对方的车胎。
　　SUV走了一段弧线，车速慢了下去，后方威胁暂时解除，但叶云堂的声音突然从对讲机里传了出来，“前方有路障！”
　　严铮林立即加速，他把车开下了路基，绕过卡车之后赶上了叶云堂的车，此时前方一座公路桥上已然架起了栅栏，地上甚至还有带钢刺的阻车器，昨天他们经过的时候可没有这种东西的。
　　“你们不要过来！”严铮林捞起对讲机喊，“保持距离——”话还没讲完，身体陡然被陆迟压倒，挡风玻璃碎裂四溅，耳边还有哒哒哒的步□连射声。
　　越野车差点侧翻，严铮林用力踩下了刹车，陆迟放开严铮林举枪反击，没有了挡风玻璃反而还方便点，路障后面的两个枪手瞬间就被他解决了。
　　“队长，你有没有受伤？”陆迟回头问。
　　严铮林抬起头，“没事……”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摸到一手的血，额头疼得厉害，大概是被玻璃划破了。
　　陆迟一看严铮林脸上的伤，眼睛顿时就红了。
　　严铮林却转身去推车门，“先移路障！”雾山既然已有准备，来的可能就不止这些手段。
　　陆迟也下了车，这里的路障虽然多，但都是平地摆放的，所以移除也比较方便。路障移开之后，另外两车先过了桥，严铮林清理了一下座位上的碎玻璃，陆迟捡了两个守卫的枪扔到汽车后座，又绕到车辆左侧。
　　“队长，我来开车，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只是小伤。”严铮林发动汽车，“没时间了，快上来！”
　　陆迟只好跑回副驾驶位置上了车，但还不放心，“那我给你擦点消毒水吧。”
　　严铮林有点无奈，“啰嗦什么，大不了留个疤。”
　　留个疤我也心疼啊，陆迟心里默念，不过他也知道这时候管不了那么多，他们需要立即赶到前方去探路。
　　“坐稳了。”严铮林开始加速，越野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穿过了桥面。
　　车队距离篱河三公里。
　　篱河这地方离雾山近，丧尸又多，正是最危险的所在，在丧尸汇聚的中心区，只要一个不慎就会陷入丧尸的包围圈。
　　考虑到上次中过的埋伏，严铮林决定从镇外绕点远路。
　　“好。”陆迟拿对讲机通知了后面两车，然后举起望远镜观察远处的建筑，过了一会儿开口道：“队长，看到前面那幢大理石外墙的楼房了吗？”
　　“怎么了？”
　　“上面好像有人，我去看看，你们不要停车。”陆迟背上他的步□。
　　严铮林：“要小心。”
　　陆迟推开车门，笑了笑，“知道。”话音刚落，人就跳了下去。
　　这个路段正好有些行道树长得还挺茂密，陆迟从树下冲进楼房的时候，楼上的人都没发现。
　　“看到三辆车，两辆越野，一辆卡车。”三楼靠马路的一个窗户边，有个男人正拿着对讲机在报告自己的发现，“他们往篱河高速入口的方向去了。”
　　车队远去，男人觉得自己任务完成了，刚想回头，右手腕猝然一痛，对讲机脱手，一杆硬邦邦的枪管已经抵在了他的耳后。
　　“你们想干什么？”陆迟压低声音，“快说！”
　　男人举起了双手，“好，我说——”他的身形突然往旁边一闪，速度快得出乎陆迟的意料。
　　进化者？
　　陆迟枪口一转，对方不退反进，伸手格开枪管，反手竟是要来夺枪。陆迟当机立断，枪口往前一送，人跟着过去狠狠踹出一脚，男人吃痛弯了一下腰，陆迟扣动扳机击中了对方的小腹。
　　鲜血飞溅，子弹面前人人平等，进化者也一样。
　　中枪之人倒在了地上，陆迟一脚踩在对方胸口，枪口朝下，厉声道：“说！否则我崩了你！”
　　这时候地上那只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爆破组，准备引爆，注意口令……”
　　什么？！
　　陆迟立即伸手去上衣口袋里找他的对讲机，没有！他没有带吗？不对，下车之前他拿了的！手摸到裤子口袋，终于掏出了对讲机。
　　“队长——”
　　“预备——”
　　“快停车！”
　　“爆！”
　　轰——
　　巨大的爆炸声中，楼房地面开始震动，陆迟的脑子瞬间空白一片……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陆迟的灵魂仿佛抽离了肉-体，他的一切行为都被本能掌控了，本能指示他做出了最适合的应对，收好对讲机，开枪击毙眼前的敌人，从窗口一跃而下，然后一路朝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狂奔。
　　严铮林！严铮林！！严铮林！！！


第73章 落入凡尘的天使
　　爆炸就发生在前方路口左转之后几百米, 高速入口的匝道上。
　　□□被伪装成杂物堆在路面上，严铮林的记性没有陆迟好，不过昨天早上经过的时候并没有这堆垃圾还是能确定的, 所以他下意识地减了一下速，这时听到陆迟在对讲机里喊“队长快停车”, 他立马打了一下方向盘, 然后越野车就被巨大的气浪掀翻, 从匝道护栏的缺口滚了下去。
　　这一段匝道引桥离地面有大概三四米高, 虽然严铮林系了安全带，但这么一摔下去，人就瞬间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严铮林发现自己躺在运煤货车的车斗里, 身下还压着一张旧床垫。天空布满层层叠叠的乌云，阳光从高高的天幕照射下来, 打出几支金色的光柱, 他想转头，却忍不住疼得抽了一口气, 接着陆迟的脸从视野上方出现，那脸上又是血又是灰，看起来狼狈至极，但是眼里的欣喜却溢于言表。
　　“队长, 你醒了？”陆迟小心地凑过来。
　　“大家……怎么样？”严铮林问了一句，又闭上了眼, 他的头晕得厉害，还有恶心反胃的症状。
　　“都解决了。”陆迟小声说：“队长你好好休息，我们现在已经过了九栎山, 很快就可以回到基地了。”
　　敌人是都解决了, 但是这次袭击造成的损失也不小, 一辆越野车报废、严铮林重伤，陆迟赶到之前，双方已经展开了激烈的交火，运煤车上的矿工也死了大半。
　　然后陆迟加入战斗，局面立时扭转。
　　当时的陆迟如同死神附体一般，携着凛冽的怒气而来，枪口所指、弹无虚发，干掉埋伏在四周的敌人之后，如果不是蔡希崇及时说了句“队长还活着”，他大概还会杀回雾山去。
　　当然这些严铮林都不知道，也无从知道，极度的疼痛和疲倦让他再次昏睡了过去。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每年五月，位于梁章东南沿海的清波就会进入雨季，密集的梅雨淅淅沥沥地要下一个多月。
　　这雨什么时候才停呢？
　　站在檐廊下的陆培林抬起头，他看见深不可测的墨色天空中有无数的雨丝划着闪亮的银线而来，击中路边店铺的雨棚，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永无止境的乐曲。
　　岁月流逝，故乡与过往都渐渐褪去了鲜明的色彩，只留下模糊的、被水浸透过的印痕，唯有雨声缠绵不息。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不知何时开始，富含韵律的乐曲中突兀地混入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
　　严铮林蓦地睁开眼，眼前光线模糊，隐约只看到一个人影。
　　“队长，你怎么样？哪里疼？”陆迟轻手轻脚地凑在严铮林耳边说话，呼出的气息拂过严铮林的耳廓，带着柔和的温度。
　　严铮林张了张嘴，有点困难地问：“下雨了？”
　　“是的，咱们已经到云明中部了，这边在下雨。”陆迟躬着身体，在严铮林上方撑着一张蓬布挡雨，这是他从路边捡来的一块PVC防水布，大是够大，就是有点老化了，上面还有不少小缝隙会漏雨。
　　“几点了？”严铮林问。
　　“下午四点多。”陆迟回答：“队长，你要不要喝点水？”
　　严铮林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确实需要补充一点水分，“好。”
　　阴雨天光线本来就暗，加上篷布遮盖，这个避雨的小天地里黑黢黢的，严铮林只听到陆迟窸窸窣窣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就有一根吸管放到了他的嘴边。
　　也不知道水壶被陆迟藏哪里了，喝到的水居然还是温热的。
　　严铮林喝了几口就停下，“够了……”于是陆迟又开始动来动去收好水壶。
　　意识清醒一点了，所以痛觉更加敏锐，胸闷气短，肋骨断了，可能有内伤，右腿疼得厉害，大概是骨折了，另外还有脑震荡的迹象，伤情使他无法长时间思考，严铮林只能再叫了一声：“陆迟……”
　　“嗯？”陆迟俯下身。
　　“不要撑了……你也躺下休息吧。”严铮林说，得益于身下这张厚实的床垫，雨水没有渗上来。
　　“没事的。”陆迟固执地摇头，“我这样挺好，也不累。”他躺下来的话，雨布就得直接盖严铮林脸上了，人家还是重伤员呢，他可不能这么干。
　　严铮林像是叹息了一声，右手抬起来顺着陆迟的胳臂到了后者脸上，陆迟保持姿势未变，任队长的手摸来摸去。严铮林把陆迟的脸摸了一圈，像是要确定这人脸上的零件没有缺漏一样，摸完也就泄了劲，把手放下了。
　　“队长，你要不要吃点东西？”陆迟突然想起来严铮林还饿着呢。
　　“不要。”
　　手头要是有碗面或者汤什么的，陆迟肯定还会再劝劝严铮林的，但现在他手头只有一块硬得跟板砖似的压缩饼干，所以也有点拿不准了，“哦，那你再睡一会儿吧。”
　　因为雨声干扰，两个人讲话的时候必须凑得极近，过滤掉所有杂音之后，严铮林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陆迟的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年轻强健而有力，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似睡非睡中，雨声渐渐平息。
　　陆迟掀开篷布，雨区被他们抛在了身后，迎接他们的是晴朗的月夜，空气很凉，带着雨后的清新。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丧尸除了厌恶阳光之外，它们还厌恶雨水，所以雨停了，也就意味着丧尸即将出现了。
　　陆迟把雨布盖到严铮林胸口，然后脱下外套给严铮林捂脑袋和脖子，“队长，我就在旁边，有事你叫我。”他拿起搁在床垫边上的步□，挪到车斗尾部，跪立着，一边观察着车后的情形，一边往弹匣里填装子弹。
　　严铮林伸手拉开脖子上的衣物，微微偏过头，此时这个中型卡车的车斗里其实还有十来个人，但是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只被一个人所吸引。
　　月光与星辉俱洒在那个人的身上，似乎上天也在昭示对此人的宠爱，他的身姿颀长矫健，半跪而起，推枪上膛，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流畅的美感。
　　枪口火花闪耀，剧烈的明暗变化让严铮林的视网膜产生了跃动的残影，他仿佛看到银色的羽翼在那人的背后显现，绚丽华美，然后伸展出令人触不可及的高度。
　　那是……落入凡尘的天使吧，严铮林在恍惚中想到。
　　这一次连夜赶路比上一回白泉任务的归途还要艰难很多，因为卡车体积大，速度慢，远远比不上越野车的灵活和迅速。开始弹药充裕的时候还好，陆迟和蔡希崇两个人一前一后，就足以守住这辆卡车，但是当子弹告罄之后，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最后一颗燃烧Dan引爆，在丧尸们的嚎叫声中，车后的火光远去，陆迟回到严铮林身边，从一个大袋子里扒拉出了他的雁翎刀，这刀真是很久没出场了呢。
　　严铮林侧身，一手抓在陆迟握刀的手腕上。
　　陆迟停下动作，“队长，怎么了？”
　　严铮林的喉咙哽住，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除了‘要小心’，他还能说什么呢？严铮林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好似从他们相遇开始，总是陆迟在保护他、拯救他，而他除了不痛不痒的几句话，竟然无法给予对方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像是明白了严铮林的担忧，陆迟的另一只手覆在了前者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放心，不会有事的”，他弯腰贴近严铮林的面颊，月下侧脸的剪影隐约带着笑，那种笃定地、永远成竹在胸的笑，眼睛里有星光一闪而过，“我很快回来。”
　　出发的时候车辆是喷过除味剂的，经过一场大雨冲刷，除味剂大约是失效了，加上行车时的声响震动，高速沿线的丧尸追逐车队而来，犹如跗骨之蛆，永远无法根除。
　　前方即将进入莱南山区，那几条高速隧道陆迟都很熟，他记得雾原山隧道内部堵车最严重，只有一条车道勉强可以通行，所以车速毫无疑问会受到影响。
　　真头疼啊！陆迟忍不住捏了捏额角，早知道留下一颗燃烧Dan就好了。他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有信心，丧尸群里杀进杀出他可以做到，但还要同时保全这一车毫无战斗力的乘客，那难度还是大了点。
　　“陆迟。”对讲机里突然传出叶云堂的声音。
　　“嗯？”陆迟一楞。
　　“我打算在前面公路桥上停车，到时候我们车上的人会都转移到卡车上去，这辆越野车需要发挥更大的作用。”叶云堂说。
　　那辆越野车本身就是一件武器，可以用来碾压和阻挡丧尸，可以作为路障，甚至还可以当做炸弹引爆。
　　陆迟想了想，“不，叶队，你们不需要停车，你们应该加速，等你们过了莱南山，就可以联络基地求援了。”
　　“我不能那么做。”叶云堂反对，语气坚定、掷地有声，“我们一起出来，就应该一起回去。”他不能打着求援的名义为自己开脱，抛弃因为自己而陷入险境的队友，独自苟且偷生。
　　“叶队——”陆迟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还应不应该继续劝说。记得最初的时候他还在心里头把叶云堂骂做‘小白眼狼’的，最近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个人也没那么不堪，好像……其实……人还不错的样子。
　　“就这么定了。”叶云堂说。
　　“好吧。”陆迟最终同意。他开始考虑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那辆车了，这时对讲机发出了类似窜频的电流声，然后唐天逸响亮的嗓门传了出来——
　　“小池子，你在哪儿？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季希明为本文灌溉的营养液。


第74章 尴尬的人生
　　唐天逸他们那两辆车出发的早, 路上速度也快，傍晚的时候就接近了莱南山区，考虑到同行五个女人身体弱, 其中还有孕妇，所以他们没有彻夜赶路, 而是在天黑之前找了个地方过夜。晚上唐天逸值班, 闲极无聊就转着对讲机玩, 一不小心碰到了开关, 正好听到了陆迟和叶云堂在对话。
　　“小唐，你们在哪里？”陆迟连忙问。
　　“开成出口过来不远那个加油站。”唐天逸回答。
　　陆迟看了一下前方的标识，开城出口还没到, 完全来得及，“你们那边还有多少弹药？”
　　“呃——”唐天逸挠了挠头, “基本上没动过吧。”他们白天赶路一直挺顺利的, 晚上过夜的这个加油站也没什么丧尸。
　　最大的问题解决，陆迟舒心地笑了起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基地？”
　　几分钟之后, 开成加油站路口，两辆越野车已经发动起来，一辆梅尔斯驾驶，车上除了他就是五名女性幸存者, 另一辆阿瑟驾驶，车上坐的都是行动队员。当叶云堂驾驶的第一辆车经过加油站的时候, 梅尔斯的车紧随其后加入了车队，阿瑟那辆等了一会儿，等到卡车开过之后才跟了上去。
　　卡车后面本来就跟着一波丧尸, 阿瑟把车开得横冲直撞, 压倒了不少丧尸, 然后提高速度，追上了卡车，那里正好是个宽阔的路段，两车并排行驶着。
　　陆迟撑在卡车的车斗壁上，看准时机一跃而下，稳稳趴在了越野车的车顶。
　　有车、有人、有武器，车后的丧尸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利用队伍末端的那辆越野车阻挡和清除丧尸，等到通过雾原山隧道的时候投掷燃烧Dan，借此成功甩掉大部分丧尸。接下来越临近德帕，路上的丧尸也就越少，车队总算平安脱险。
　　到达主基地之后，严铮林立即被送入急救室，经过一系列检查和手术，转移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陆迟一直待在医院里，他还穿着那身脏兮兮的衣服，脸倒是洗了一下，因为觉得自己身上太不卫生，陆迟也没有进病房，就倚在门口站着。
　　下午唐天逸给他和严铮林带了一些换洗衣服过来。严铮林手术的麻醉还没过，睡得挺沉，唐天逸走进走出人也没醒。
　　唐天逸看陆迟有点萎靡的样子，就道：“小池子，你累不累？要不你回娄关休息去吧，这里有我呢。”
　　“不累。”陆迟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肩颈关节，严铮林没什么生命危险，但是不亲眼看着对方醒过来他总不放心，趁着唐天逸在，他就去病房浴室里冲了个澡。
　　陆迟洗完澡，换好行动队的春秋款作训服出来。唐天逸再次跟陆迟确认了一遍，“你真不走？”
　　“废话。”
　　“算了，随你。”唐天逸打算先回家，说是要让家里给队长炖点汤。
　　“这主意好。”陆迟大为赞赏，“队长醒了就可以喝。”
　　唐天逸走后，陆迟搬了个小凳子放严铮林床边，开始近距离看人睡觉。
　　严铮林身上盖着医院的被子，面色苍白，睡得无声无息，只有凑近了，才能确定那些微弱的呼吸频率。
　　陆迟的目光就像高精度扫描仪一样，从严铮林脸上慢慢扫过去：额头被缝了五针，伤口有点狰狞，鼻梁处有玻璃划破的小口子，左脸颧骨略显青肿。
　　好可惜，大概又要留疤了呢，陆迟扼腕叹息。
　　要说严铮林头上破个口子陆迟就得心疼半天，更何况现在严铮林全身上下都是伤，他这回可是心肝脾肺肾都在疼了，恨不得以身代之。
　　刚回末世的时候，陆迟是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那时候他豪气万丈、干云蔽日，正谋划着要去拯救全世界。他没有刻意去寻找陆培林，甚至都不曾考虑过这个可能，因为对于一场全球性的灾难来说，个体的存在与否并没有那么重要。
　　然而现在不一样……陆迟趴床沿上，双手支颐看着严铮林的睡颜，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这个人在他心里的份量越来越重，越来越深，直至成为最最举足轻重的一部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陆迟想，只要在不影响大义的前提下，我可以看顾他，我可以保护他，只要他想，我可以给他所有我能给的一切……
　　下午三点半，严铮林醒了。
　　入目的天花板很高，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床铺的左侧有一扇大窗，西面的阳光斜照进来，照到了趴在床边的一个人身上。
　　根据周围环境，严铮林确定自己是在德帕中心医院的病房里，而身边这个人……严铮林略微支起脖子，他看到陆迟的脑袋压在臂弯里，发梢凌乱地微微卷翘，双眸低垂，浓密的睫毛下有一圈安静的投影。
　　陆迟……
　　霎那间，仿佛有一根细细的、尖锐的刺戳到了严铮林的心脏里，让所有的感官都收缩了起来，连带灵魂都开始颤抖，但那种感觉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疼痛，而是在疼痛里还夹带了点酸涩和甜蜜的东西。
　　关于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其实严铮林是知道的，尽管他无数次试图混淆它、忽视它甚至压制它，然而他的做法徒劳无功，那东西就像一株新生但又坚韧的植物，存在着、生长着，最终破土而出。
　　说不清，道不明，抓不住，放不开。
　　他无法继续自欺欺人。
　　“陆迟——”严铮林缓缓开口。
　　陆迟闻声睁开了眼，眨了眨，抬起头，他看到严铮林正凝望着自己，眉尖轻蹙，深邃的眸子里隐隐有些悲愁和忧伤。
　　“队长……你很疼吗？”陆迟伸出手，想抚平严铮林的眉头，却又很快察觉不妥，腾地起身道：“我去叫医生过来！”
　　“不疼。”严铮林一把拉住了陆迟的那只手，手指扣在对方手腕上，抓紧了，好似怕对方飞走了，也好似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因为……那不是疼，那是比疼痛美好千万倍、也珍贵千万倍的东西。
　　陆迟瞪大眼，还说不疼，手背都爆青筋了，他好脾气地弯腰抚慰道：“医生总是要叫的，没事，我不会走远的。”
　　严铮林轻轻闭了一下眼睛，手指渐渐松开，松得心不甘情不愿，弄得陆迟都有点舍不得走开了。
　　“我叫一下护士就回来。”陆迟保证，生病的人总是有特权，对于严铮林的表现，他丝毫未觉不妥。
　　随后陆迟出门通知了护士，立马又回到了病房里。
　　听说病人醒了，主治医生匆匆赶来，他给严铮林做了简单的检查，“伤口感染控制得很好，没什么大问题。”
　　陆迟又细细询问了注意事项和饮食禁忌，然后才送走了医生。过了一会儿，护士过来给严铮林送生活用品。特战部队成员因公受伤住院当然是挂公账的，护士核对了严铮林的身份卡，就把一袋子住院物品给了陆迟。
　　住院物品包括：两套病号服，一双拖鞋，一个脸盆以及一个男用小便器。
　　看到最后一样东西，陆迟才发觉事情严重：卧槽，严铮林该不会是一直都憋着尿吧？！从昨天到现在……多久了？？？
　　当然没有，急救的时候护士就给插导尿管了。
　　“不过导尿管插久了不好，既然病人清醒了，还是改为自然排尿比较好。”护士说着就要来给严铮林拔尿管。
　　“呃，还是先别拔。”严铮林结结巴巴地反对，“再、再插一段时间。”
　　陆迟以为严铮林是对女护士害羞呢，虽然他自己不觉得怎么样，也搞不明白严铮林为什么变保守了，不过他还是把护士叫到了外面，请教应该如何操作。
　　自己动手大概也可以搞定的，他认为。
　　几分钟后陆迟回来了，他关好房门，先去卫生间洗干净了手，然后高高兴兴地跑到严铮林床头说：“队长，我来给你拔吧，很简单的。”
　　严铮林：……
　　虽然严铮林极力反对，但是事关身体健康，陆迟却不能由着他，“导尿管插久了会有很多后遗症的，感染啦、发炎啦，很影响你以后的生活质量。”一边劝说，一边就动手去掀严铮林的被子。
　　“陆迟！不要！”严铮林想去扯被子，但是他的抵抗完全敌不过陆迟的决心。
　　裤子被人退了下去，“住手！”……身上皮肤一凉，“混蛋！”
　　严铮林猛地咬紧了牙关，更多地咒骂无法出口，因为他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脸热得要爆炸，心里头又是惶急、又是委屈……
　　严铮林在刚刚承认自己对某个小混蛋存在超越兄弟感情的非分之想时，就不得不面这等情形……
　　确实可以说是非常尴尬。
　　如果有块豆腐在面前，严铮林绝对会想一头撞死，但现实是——没有豆腐，他自己反倒瘫软得跟豆腐脑一样了。
　　这时候陆迟还相当专注地在干活，严铮林的生理反应他完全没放在心上，毕竟这具身体他也曾经使用过十八年呐，还有什么没见过？
　　就跟左手握右手一样。
　　小心翼翼地拔出管子，观察了一下小铮林的健康状况，陆迟点了点头，对自己的工作成果感到满意，顺手帮严铮林拉回裤子，他去卫生间处理好废弃的工具，然后洗完手回到房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病人情况有些不对头。
　　眉头紧锁、双目紧闭、面颊潮红、呼吸急促，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小心肝颤了一下，陆迟贴到严铮林身边问：“队长，我、我弄疼你了吗？”怎么会？他是完全按照护士提示的步骤来做的啊，拔管过程也很顺利的。
　　严铮林没理人，好像气得不轻。
　　作者有话说：
　　***
　　这章在发布四年之后，被审核揪出来锁了，没办法，只能部分替换成省略号。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唉，好难……
　　***
　　小剧场1
　　陆  迟：队长，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严铮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陆  迟：（茫然状）不知道。
　　严铮林：……
　　***
　　小剧场2
　　陆  迟：队长，我弄疼你了吗？
　　唐天逸：小池子，你对我们家队长做了什么？！（惊骇脸）
　　陆  迟：（无辜脸）没做什么呀，就是吃了一点豆腐脑……


第75章 狗眼好疼
　　严铮林的样子看起来真不太好, 陆迟心怀愧疚，“我、我找医生来看看——”
　　“不要！”
　　严铮林不得不睁开了眼，墨色的双眸蒙上了一层迷蒙的水雾, 显得更加幽深难辨。哭、哭了吗？陆迟傻眼……他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我没事。”严铮林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 有道水痕从他的眼角划了下去。
　　陆迟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队长——”
　　咔擦, 房门把手忽然被人转响。
　　“咦？干嘛锁门？”唐天逸的声音传进来, “小池子，你在吗？”
　　陆迟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才说：“小唐来了……我去开门。”他灰溜溜地去开了锁, 放唐天逸进屋。
　　唐天逸拎着一个保温罐与一个大饭盒，看到陆迟就开始叨叨个不停：“我妈给队长做了排骨汤, 加了茭白炖的, 我还拿了几个她做的花卷，可好吃了, 甜的也有咸的也有，甜的加了红糖，咸的加——啊，队长醒了呀？太好了, 正好可以趁热喝汤。”
　　唐天逸神经粗大，半点没有意识到室内气氛异常, 他一进门就到床头柜子上放东西，忙忙碌碌地收拾着，突然想起一件事, 回头看陆迟, “小池子, 你该不会没有吃午饭吧？”
　　岂止午饭，连早饭都没有吃，其实除了昨天逃亡路上啃过一块饼干，陆迟这两天就根本没正经吃过饭。
　　“嗯，当时不饿。”陆迟含含糊糊地说。
　　“那就拿个花卷垫垫肚子吧。”唐天逸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医院餐厅还要一个小时才供应晚餐呢。”
　　“现在也不饿……”陆迟小声咕哝着。
　　原本羞愤交加的严铮林陡然竖起了耳朵，他禁不住老脸一红，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像话了，多大个人，居然和一个孩子闹别扭。陆迟今年二十三，比自己整整小了六岁，从昨天上午车队遇袭开始，这孩子就一直没有放松过吧？
　　“陆迟。”严铮林终于收拾好了心情，正眼看陆迟，语气里也有了点队长的威严。“先吃饭。”他命令道。
　　严队长本意是想把排骨汤也让给陆迟的，当然陆迟不同意。
　　“没关系啊。”唐天逸说：“有一大罐子呢，队长一个人喝不完。不过我没有带多余的碗，你要等队长先喝，或者我去借副碗筷？”
　　“碗筷就不必借了，我喝队长剩下的汤好了。”对于严铮林吃剩下的食物，陆迟是一点都没有心理障碍，反到是严铮林瞬间涨红了脸。
　　陆迟啃花卷的时候，唐天逸抬高了病床，开始喂队长喝汤。陆迟吃完一甜一咸两个花卷，就站旁边指手画脚，“哎，勺子里有碎骨头……那个是姜，要挑出来……小心，别洒了！”
　　唐天逸被说得有点小情绪，“你话怎么这么多啊，你行你上？”
　　于是陆迟挤上前去，接手了给严铮林喂食的工作，他很仔细，每一勺都分量恰好，吹凉了才递出去。喂了几口，陆迟就悄声问：“队长，我是不是做得比小唐好？”
　　眼睛亮晶晶的，小脸上满满都是讨好。
　　严铮林忍不住笑了一下，神情温柔，“嗯，你比他好。”
　　两个人无意中秀了一把恩爱，饶是迟钝如唐天逸也有了点反应，他揉了揉眼睛，妈的，忽然觉得好像有点痛。
　　严铮林吃完，陆迟就把剩下的汤包圆了，他一般不吃这么多，不过唐妈妈一片心意，总不能浪费，严铮林吃过的，也不好再给其他人。
　　吃过饭，唐天逸去洗餐具，陆迟帮严铮林漱了口，又打了温水给人擦了脸和手，腿上和身上因为都有骨折，所以不好动。
　　“队长，你要不要解手？我帮你。”陆迟服务意识到位，考虑非常周全。
　　可怜严队长刚刚平复的心脏又开始造反，憋了几秒钟才憋出一句“不用”。陆迟就点点头，“好的，想要的时候就跟我说哦。”
　　唐天逸洗了碗，又去领了床被子过来，“小池子，你要回娄关的话就赶紧了，末班车还有十五分钟。”
　　“我干嘛回去？”陆迟白眼，“我当然是要留下来陪队长的。”
　　唐天逸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他把被子放在窗下的折叠椅上，那椅子摊开来就是一张简易床，“行啊，今晚就你留下来吧，我得走了，明天再过来。”
　　“嗯。”陆迟吩咐说：“最好帮我请几天假。”
　　“你想得美。”唐天逸也翻白眼。
　　临走之前，陆迟又叫住唐天逸，“把卫生间那堆脏衣服带回去吧，顺便帮我洗了。”
　　“我擦！”唐天逸大怒，“你丫蹬鼻子上脸了啊？！”不过骂归骂，最后他还是卷了那一堆脏衣服走了。
　　唐天逸走了之后，陆迟铺好了自己过夜的床铺，这时候严铮林的麻药其实已经失效了，身上的伤也很疼，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让陆迟早点休息。
　　陆迟还真有点困，他调低了病房灯光，然后把折叠床移到病床边上，贴紧了。因为折叠床比病床低，躺下去就看不到严铮林的情况，所以陆迟采取了侧卧姿势并把左手搭在了病床上。
　　“队长，你有事叫我，或者碰下我的手，我就知道了。”陆迟说。
　　“嗯，睡吧。”严铮林低声道。
　　陆迟的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严铮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左手的拳头握紧了，也没有去碰陆迟，但两个小时后陆迟还是被床单上的细微震动惊醒了。
　　陆迟倏地坐起来，严铮林听到动静也睁开了眼，床头昏暗的灯光下，陆迟发现严铮林的额角有点冒汗。
　　“队长，你很疼吗？”陆迟坐起身，赶紧去看严铮林的情况。
　　“没事。”严铮林勉强笑了笑，“疼是正常的。”
　　看到严铮林这样虚弱无力但又强忍痛楚的样子，陆迟的心肝都疼得滴血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先去找了护士，非得让人过来看看。
　　值班护士姓程，末世之前就在这家医院工作了很多年，各种病情见多了，严铮林这种程度的伤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听说病人是个行动队的队长，手底下的小战士又这么紧张，所以还是耐心解释了一下。
　　“医院里止痛剂很缺，病人的情况不算严重，就是申请也不见得能批下来，而且现在医生也不在。”程护士道：“所以今天晚上只能忍忍了。”
　　“那我能做什么呢？”陆迟问。
　　“给他喂点水，对了——”程护士忽然想起一事，“病人有没有排尿？”
　　陆迟：……
　　靠，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知道严铮林害羞，所以陆迟也没有假手他人，回病房以后关好门，小声问严铮林，“队长，现在要解手吗？”
　　严铮林闻言神色就变得有点慌乱，脸颊绯红，话也吞吞吐吐，“呃，现在还好……”
　　没否认，那就是要了，陆迟会意，他立刻找出了那个小便器。
　　深蓝色的容器被陆迟白皙纤长的手指握着，那画面看的严铮林腹间一紧，然后感觉自己不争气的那一小部分又开始抬头了。
　　羞臊到无以复加，严铮林伸出手，“给我，我自己来！”
　　“别乱动。”陆迟不以为然，“你肋骨断了两根呢，怎么能弯腰？还是我帮你吧。”轻车熟路地，陆迟打开被褥，褪下严铮林的裤子，把兴致勃发的小铮林放到了合适的位置上。为了引导严铮林找到感觉，陆迟还轻声吹起了口哨，跟哄小孩似的。
　　好硬好胀，全身所有的感官都汇聚到了一处，羞愧中带着隐秘的快-感，让人渴望到生疼，严铮林抬起手遮在自己的额头上，遮住了头顶的灯光，也遮住了眼角的泪水。
　　陆迟一段曲子吹完，小铮林还是毫无动静，他这才觉得事情大条了，难道像护士说的那样因为插导尿管导致了排尿反射消失？
　　那要怎么办？
　　陆迟看一眼严铮林，发现对方盖着脸很像很苦恼的样子，于是也有一点慌了，“队长，你先别急，慢慢来，实在不行我去找护士问问。”
　　严铮林这时已经改为双手捂脸了，他压低声音道：“你出去！”
　　啊？陆迟怔愣。
　　“你出去，我再试试，你在场……我没办法。”严铮林异常艰难地开口，他不敢把手移开，不敢看陆迟，更不敢让陆迟看到自己的脸。
　　是因为被人看着的缘故？“哦，那你小心一点，不要太勉强。”陆迟松开了手，走进了卫生间，关门之前说：“队长，你好了叫我啊。”
　　陆迟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严铮林才自己伸手摸到了那个小便器，对准了，酝酿了半天情绪之后，总算解放了自己的膀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严铮林睁眼看着天花板，突然觉得自己好悲哀。
　　这幅鬼样子，能让人也对你有想法才怪了……
　　陆迟在卫生间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严铮林叫他的名字。
　　出了卫生间，陆迟先为严铮林处理小便器，又拿了湿毛巾给严铮林擦手，再换一块毛巾给严铮林擦拭了身体，然后为他穿好裤子盖上被子，动作轻柔又细致，就是星级服务也不过如此了。
　　严铮林在绝望之后也有点破罐子破摔，反而倒是坦然了一点。
　　陆迟处理完一切之后，又去开了病房的门锁，便于夜间护士查房。房门刚打开，外面就有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啊，你们还没休息吗？”
　　陆迟一看来人，旋即两眼放光，“梁医生！”


第76章 肤白貌美大长腿
　　梁莉薇这两天休息, 她是晚上过来值班才知道严铮林住了院的，所幸这时候也不过八点多，所以就抽空跑过来看看。
　　陆迟与梁莉薇也是很熟了, 立即开门把人迎了进去。
　　梁莉薇问候了严铮林的伤势，又跟陆迟讨论了一下护理的要点, 她还有急诊的工作, 所以只待了几分钟就走了。
　　“队长——”梁莉薇走后, 陆迟坐在简易床上和严铮林聊天, “梁医生有没有结婚啊？”他在研究所的时候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考虑到严铮林和梁莉薇的渊源，他认为这问题严铮林应该是知道答案的。
　　“没有, 怎么了？”严铮林有点疑惑。
　　陆迟登时喜形于色，“那她还单身咯？”
　　梁医生, 大美女, 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只比严铮林大几岁, 这不是天赐良缘嘛，陆迟一颗媒婆之心开始躁动起来。
　　陆迟那跃跃欲试的窃喜样子进了严铮林的眼里，就是一颗知慕少艾的少男心因为美丽的异性而雀跃。
　　心口瞬间滞塞，气血涌上来堵得厉害, 严铮林的声音也变得干涩，“她、她——”意识到自己想说‘她比你大了快十岁’, 严铮林突然别过了头，一口咬住了自己右手的指掌关节，这妒忌的样子, 实在太丑陋了！
　　“队长——”陆迟还以为严铮林又害羞了, 当年的陆培林虽是个青葱少年, 但也没纯情成这个样子啊，难道是末世女人太少的缘故？
　　“队长，梁医生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追她的人一定很多吧？”
　　陆迟的意思是‘队长你不主动一点就没机会了啊’，严铮林接收到的却是‘队长我想追梁医生你觉得我有没有希望’。
　　她没有你漂亮，也没有你能干，所以如果你想追的话……严铮林悲伤地想，你还真有可能追的上。
　　陆迟接下来继续念叨，“队长，你们认识这么久了，也算是知根知底，又是共患难的交情，近水楼台，你去追的话一定很有希望的。”
　　“什么？！”严铮林忽地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追女孩子啊。”陆迟自认为心理年龄应该是和严铮林同一拨的，所以也不觉得梁莉薇年纪大，“现在基地里性别失衡相当严重，你再磨蹭下去可就讨不到老婆了。”
　　原来说了半天是为了给自己牵线？严铮林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伤心，但反正心里都不好受。
　　“我不会结婚的。”他闷声说。
　　如果说以前严铮林还考虑过在末世结束之后与一位女性结合并养育后代的可能性，那么现在，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某个小混蛋之后，他怎么可能还会去和一个女人结婚？
　　这个小混蛋已经攻城略地、占据了他整个的身心，不留一点空隙给别人了。
　　“为什么啊？”陆迟不甘心，虽然这年头生存艰难，很多人都有了不要生出孩子来这世上受苦的想法，但是陆迟对未来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再不济，不是还有他吗？
　　他会保护德帕，保护严铮林，也保护他的妻子和孩子，他绝对不会让德帕覆灭的悲剧重演。
　　“两个人相互扶持，共同养育后代，这才是人类延续的希望啊。”陆迟语重心长地说，他总是不知不觉要考虑到几百年后的事情上去。
　　严铮林骤然恶狠狠的望过来，目光锐利似箭，“所以你觉得我应该为了人类的繁衍而结婚？”
　　“啊？”被严铮林的样子吓了一跳，陆迟结舌，“也、也不是这个意思啦，队长，你、你不喜欢梁医生吗？”
　　“不喜欢！”严铮林态度很坚决。
　　“哦。”陆迟感到好可惜，“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陆迟觉得梁莉薇挺符合自己审美的，也不知道这些年严铮林的审美偏到哪里去了。
　　喜欢什么样的？
　　严铮林转头看天花板，酸涩的心里又溢出了一丝甜，“要眼睛好看……又黑又亮的。”他喃喃地说：“要皮肤很白……颜色健康又匀称的那种，要腿很长……腰很细，还有肌肉线条优美……”
　　这不是就‘肤白貌美大长腿’么？陆迟松口气，还不算太奇怪，不过肌肉线条优美是个什么鬼？严铮林喜欢力气大的女人？嗯，末世么，有自保能力确实很重要，听说四大队还是有几位女队员的，不知道符不符合严铮林的条件？
　　陆迟有心劝说严铮林放低要求，不过今天不是个好时机，人伤着呢，就让让他好了。于是陆迟附和着说道：“哦，那你找到了可要立刻去追啊。”
　　严铮林没回答，只是苦涩地笑了笑，他已经找到了，但是这个人……不能追。
　　“陆迟。”严铮林闭上眼睛，感觉心口像是被一把刀划开，现实冰冷的空气灌进来，直抵心尖最柔软的那一处地方，他强迫自己开口，声音暗哑到极点，“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陆迟发现问题转到了自己身上，楞了一下，“队长你知道的，我要拯救世界呢，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想结婚的事情啊。”
　　拯救世界？
　　这孩子，根本就是还没开窍吧。
　　严铮林睁眼，凝眸端视着眼前的年轻人，少年热血、心无旁骛，单纯得近乎天然，没开窍也好，他想，在你没有喜欢上任何人之前，我就可以放任自己喜欢着你……
　　直面自己的内心，严铮林发现，喜欢上陆迟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啊，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他明亮得如同太阳，耀眼得可以比肩星光，他是那么自信而强大、温柔又宽和，他同你出生入死，他与你肝胆相照，你们在寒夜里等待过曙光，你们在枪林弹雨中拥抱过彼此，而且他还对你特别好，比其他所有人对你都要好……你又怎么可能不沦陷呢？
　　所以他陷进去了，无法挣扎，也不想挣扎。
　　严铮林的双手收进被子底下，握拳攥紧，像是在控制什么，又像是在抓住什么，够了，严铮林，够了，这样就很好了。
　　他仍是你的战士，你还是他的队长，你们是最亲密的兄弟。
　　陆迟注意到了严铮林身体的紧绷，“队长，现在很疼吗？”他小心地用毛巾给严铮林拭去额头的冷汗，“要不要喝水？”
　　“不用。”严铮林垂眸，他不能直视陆迟，怕那里面太过浓烈的感情会泄露出来，“睡觉吧。”
　　“哦，好的。”陆迟立即收拾好东西，只留下一盏夜灯，“队长，有需要就叫我。”
　　“嗯。”严铮林在黑暗中睁开眼，这样就很好，真的。
　　第二天唐天逸和蔡希崇都过来了，因为郭子聿出任务还没回来，昨天蔡希崇暂代了队长之职，干了一天他最讨厌的文字工作。
　　就跟讲话一样，蔡希崇的文字也一样精炼稀少，为了写出一份合格的任务报告，熬死了不少脑细胞。
　　在病房里说起这件事，唐天逸大摇其头，直呼蔡希崇应该和陆迟换过来，“这活给小池子做最合适，他经常帮队长写报告的，连队长的字迹都学了个十成十。”
　　陆迟闻言笑嘻嘻，“那是，为了学队长的字我可费了不少劲。”
　　严铮林倒是知道陆迟的字迹本来就和自己的很像，后来又刻意模仿，所以才能有这么好的效果，不过看在陆迟一副嘚瑟的小模样，他也没有戳穿。
　　中午的时候，叶云堂带着叶云堃过来探望严铮林，带了一篮子比较稀罕的水果。叶云堃身体比较虚弱，不过精神状态很好，政治世家出身，自有一股气度，他问候了严铮林的身体，还感谢了在场的几位行动队员。
　　寒暄完毕，叶家兄弟也没有久留，就告辞走人了。
　　唐天逸上回在医院住了几个月，对这里很熟，消息也灵通，他八卦说叶云端已经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六个月了，做的是引产，风险还挺大的。陆迟听到也是一阵唏嘘，虽然他很关心基地人口的年龄结构，不过这事他也没有立场说叶云端做错了。
　　一位女性，她首先是有自我意愿的人类，然后才是母亲。
　　下午梁莉薇又来了一趟，她为严铮林安排了护工。
　　雾山任务回来，陆迟他们都有两天假，但接下来大家又都得出任务。行动队员的长假可不是那么好请的，上次唐天逸有家里人看护，这回严铮林就只能请人照料了。
　　陆迟再放不下，也不得不在这天傍晚离开医院了。
　　“你放心。”严铮林道：“我又不是昏迷不醒，有事我自会叫人的。”
　　“对啊，我每天都会过来，你不用担心的。”梁莉薇也出言宽慰，因为陆迟真的是满脸的担忧。
　　“队长，那我下次休息再来看你。”陆迟依依不舍地告别。
　　“好。”严铮林说。
　　养病的日子乏味又无聊，唯一值得期盼的就是每隔一段时间陆迟的探视，不过这样的日子不多，一般要十来天才能有一次。
　　六月初，严铮林住院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蔡希贤出现在了病房里，他带来了严铮林头天所做检查的所有报告。
　　“我现在可以确定你的身体已经有了进化的迹象。”关上房门，蔡希贤开门见山就说。
　　“哦，何以见得？”严铮林其实也并没有太意外，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蔡希贤拎起一张X光片，对着窗户看，“肋骨骨折、断端移位，胫腓骨干双折，这种情况起码需要十二周以上的时间才可能愈合良好，而现在你只用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我记得两年前你受过一次伤，那时候你的痊愈速度并没有什么特别，你现在的表现倒是挺像上回陆迟的情形。”


第77章 我想和你在一起
　　放下手里的X光片, 蔡希贤又说，“我发现你的细胞活性和新成代谢数据虽然还比不过陆迟，不过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是非常罕见了。”
　　严铮林伸手按了按额头, “学长，我年纪也不大, 今年还不到三十呢。”
　　蔡希贤嫌弃地挥挥手, “行了, 知道你年轻, 我现在问你重点——你的身体是什么时候起变化的，这是我们目前的攻关方向。”新型疫苗研制成功之后，针对病毒的研究暂时没有新的进展, 基地委员会要求研究所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对进化者的研究上去。
　　严铮林抬眉，“学长, 你和教授不是负责病毒学课题的吗？”
　　“人手不够, 赶鸭子上架呗。”蔡希贤也是没办法，基地委员会一向认为找出人类进化捷径很重要, 以前是因为疫苗的问题迫在眉睫才暂时压制住了，如今研究所腾出手来，不启动‘人工进化’这个项目也说不过去了。
　　“人工进化？”严铮林蹙起眉头，“你们想用实验室里的模拟环境来触发进化？虽然所有的进化者无一不是在生死关头突破极限, 但是经历生死关头的人多了，又不是人人都能成为进化者, 否则这世上进化者都要多过丧尸了。”
　　“所以我们想另辟蹊径。”蔡希贤摸摸下巴，“我在琢磨，你这情况跟上次陆迟用唾液为你解毒有没有关系……”
　　严铮林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伸手捂着嘴咳了几声, 手掌心紧紧贴着嘴唇, 指尖几乎要插进面部的肌肉里，那次‘人工呼吸’，那次亲密接触，大概就是自己内心全面溃败的开始吧，自那以后他就对陆迟举旗投降……从此万劫不复。
　　顺了顺气，严铮林开口道：“不可能，那次以后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
　　“你确定？”蔡希贤追问。
　　“我确定。”严铮林目光灼灼地看向蔡希贤，反问道：“当时你们不也做了很多检查？”
　　由于严铮林一口咬定，蔡希贤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最后只能将严铮林作为初级进化者登记在册，严铮林的痊愈能力并不是他们研究的重点，毕竟研究他还不如研究陆迟，而基地委员会更看中的是提高士兵战斗力的方法。
　　鉴于伤势愈合良好，严铮林提出了转院申请，接下来就是养伤了，这种事在娄关也是一样的。
　　转院这天德帕中心医院派了救护车把严铮林拉到娄关，办好手续之后，严铮林就正式住到了娄关医院住院部二层的病房里。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半，六月正是白昼最长的时节，天还很亮。
　　也不知道陆迟在不在基地……怀着自己都说不清的心情，这次转院他没有通知队里的任何人，好像这样偷偷摸摸地回来，就能和那个人更接近一点似的。
　　严铮林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又走到窗口，初夏的空气有一点燥热，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隐约还有几声蝉鸣。他又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秒针咔擦咔擦走得很慢，真的是太慢了……他进浴室冲了个澡，刮了胡子，换了身夏季作训服，然后推门走出了病房，尽管现在他还不能剧烈运动，但是普通的行走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离开娄关医院，严铮林向着行动队营房走去。
　　行动队任务的收工时间是不固定的，除了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基地之外，有时候任务距离比较近，回来得更早也是有可能的。当然，这么多年下来，德帕周边能探索的地方也都探索得差不多了，如今需要在外过夜的任务倒是越来越多了。
　　严铮林想象着陆迟见到自己时的情景，嘴角就忍不住含上了笑，陆迟是喜欢自己的，严铮林确信，尽管那只是战友之间、兄弟之间的喜欢，但是能够被陆迟那样喜欢着，也依然让他觉得非常幸福。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严铮林发现那里有些人在打球，开始他没在意，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然后他蓦地停住脚步，因为听到人群之中乱七八糟的似乎有人在喊什么“小池子，再来一个”“陆哥威武”之类的。
　　陆迟？
　　严铮林转向球场，大步走过去，走得近了，他也发现了陆迟，矫健修长的青年，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身形敏捷轻快，千军万马、一骑绝尘。
　　大力扣篮，轻松落地，陆迟回过了头。
　　严铮林这才注意到陆迟竟然是蒙着眼睛的，一条黑色的带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留下挺翘的鼻尖和笑出来的一口白牙。
　　“怎么样，服不服？”陆迟嚣张地摆了一个POSE。
　　“靠，比赛还没结束呢！”旁边唐天逸捡起落地的篮球，运球向场地另一头跑去。
　　陆迟摇了摇头，像是在感叹唐天逸认不清现实，然后拔腿去追，只是这步子才迈了一下，他就猛然停住，继而转身朝向严铮林的位置。
　　一时间，严铮林以为对方看到了自己。
　　陆迟只犹豫了半秒钟，就伸手摘下了眼上的布条，“队长，你回来了！”
　　还真看到了自己？严铮林很意外。
　　其他人也发现了严铮林的存在，比赛自然是打不成了，众人纷纷过来围观许久未出现的严队长。
　　得知严铮林已经转院到娄关以后，陆迟的开心确实不比严铮林预计的少，因为以后只要晚上回基地就可以见到严铮林了呢。
　　队员们簇拥着严铮林去餐厅吃了饭，然后又把队长送回了娄关医院，路上唐天逸突然提出疑问，“小池子，刚才打球的时候你作弊偷看了吧？”
　　陆迟伸手去敲唐天逸的脑门，“胡说八道，那布条不是你给蒙的吗？我怎么偷看？”
　　唐天逸护住额头，“那你怎么知道队长来了？”
　　“这个么——”陆迟神秘一笑，“当然是因为我跟队长有心灵感应来着。”
　　唐天逸不相信，陆迟说你不信也得信因为哥就是这么神，唐天逸说你别装逼哥忍你很久了，陆迟说你忍不了又能怎样，唐天逸大喝一声扑了过去，于是两个人就打成了一团。当然，陆迟对待唐天逸还有点逗小孩的样子，否则十个唐天逸也不够他打的。
　　到了医院，参观了一下严铮林的病房，大部分队员都告辞了，只有唐天逸和陆迟多留了一会儿。
　　趁着唐天逸出门去打水，严铮林问陆迟：“刚才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陆迟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因为我有狗鼻子啊。”
　　“什么？”
　　严铮林还有点蒙圈，陆迟突然靠近，他的身体和温度压迫过来，引得严铮林的心脏开始狂蹦乱跳。
　　对方扬起了脸，嘴唇就在自己的耳际，呼吸喷洒在脖颈那一小片皮肤上，仿佛烈火灼烧，随着气息传来的声音更是低沉而惑人。
　　“队长，你用了我送你的洗发水。”陆迟说。
　　严铮林在德帕住院的时候，生活用品都是陆迟为他置办的，其中也包括洗发水。那款洗发水香型比较独特，娄关这边还没见有人用过，所以陆迟闻到气味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严铮林。
　　陆迟在严铮林颈后嗅了嗅，然后笑意盈盈地退开，“所以我是闻出来的。”
　　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但严铮林的心跳却还没有恢复，他故作镇定坐回床上，动作仍有点不自然。
　　陆迟见状紧张起来，“队长，你是不是腿疼？”
　　“没事。”严铮林缓缓躺倒，低声道：“只是有点累。”
　　说话间，唐天逸拎了一壶水进来，陆迟接过水壶给严铮林倒了一杯水放床头柜上，“队长，那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好，再见。”严铮林说，等陆迟和唐天逸出了房间，他就起床站到窗口，拨开窗帘，怔怔看着那两个小伙伴勾肩搭背远去的背影。
　　陆迟跟唐天逸关系很好，他知道，陆迟不是他一个人的兄弟，他也知道，只是在傍晚浅金色的霞光之下，球场上蒙着眼的青年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严铮林确实生出了一点异样的感觉，似乎他对于那个人来说也是特别的存在……似乎他们之间的联系和羁绊比他以为的要深得多。
　　“队长——”
　　黑暗中，墨色的布条蒙住了那人的双眸，将露出的皮肤衬得愈发欺霜赛雪，嘴唇的轮廓很漂亮，唇瓣微微开启，带来饱含深情的低-吟，“我想和你在一起。”
　　陆迟……
　　精致的脚踝，笔直有力的双腿，流畅的腰线，修长的颈项，还有……红润甜腻的唇。
　　陆迟……
　　心底有多柔软，动作就有多急切，冲动如洪水般摧毁了理智的堤防，巨浪翻卷、大地崩塌，他把这个人……揉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陆迟……
　　我们在一起！
　　寂静的深夜，只有细碎的风声和缠绵的虫鸣。
　　严铮林喘息着睁开眼，失神的头脑还是空茫茫的，身体因为脱力而虚软，整个人仿佛正浮沉在温暖的水面上。
　　严铮林双手捂住了额头，竟然做了这样的梦！嗯，说起来好像挺对不起陆迟的，但是愧疚归愧疚，梦里的一切依然蛊惑着他，使他无法抑制地不断回想，让心脏因为荒诞的梦境而震颤不止。
　　起身下床，严铮林去浴室冲了一个冷水澡，然后他走到窗口，看向营房的方向。
　　陆迟……


第78章 生活自理很重要
　　因为白昼时长的变化, 德帕以及各卫星城的作息时间也随之变动，行动队出外勤的时间提早到了上午七点，这意味着行动队员们最晚六点半就得起床了。对陆迟来说, 这当然完全没问题，事实上他经常凌晨三、四点就睡醒了, 因为无所事事, 不得不躺在床上熬时间。
　　夏季的黎明来得早, 晨光初现之后, 陆迟就会起床去跑步，绕着基地内部道路跑圈，回来洗个澡然后出任务, 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天陆迟翻身下床的时候忽然想起严铮林已经回到了娄关，所以他的晨跑路线也做了更改, 取了条近道, 直接跑到了娄关医院。严铮林应该还在睡觉，陆迟也没想要吵醒人, 他打算在住院部的外围溜一圈就走。
　　到了以后发现严铮林的病房窗户透着光，陆迟有点意外，也有点高兴，他随即上了楼。
　　“队长——”推开房门, 陆迟发现严铮林正在卫生间，水龙头哗哗地响着, 台盆里似乎泡着衣服。
　　“这么早起来洗衣服吗？”陆迟问。
　　严铮林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关好龙头，走出来挡住陆迟好奇的目光, “嗯, 随便洗洗, 你这么早……有事吗？”
　　“没事。”陆迟摇头，“早上跑步路过，就来看看你，今天我们去峻阳，晚上在那里过夜，要明天才能回来了。”
　　峻阳位于德帕西北，末世前是一个矿产资源型城市，重工业也比较发达，德帕目前使用的很多工业原料都是从那里弄来的。
　　峻阳那边严铮林也去过几次，相对来说不算太危险，不过他还是多嘴说了一句“小心点”，陆迟也乖乖应了，然后问：“队长，你腿还疼不疼？”
　　“不疼了。”
　　“不过现在还是恢复期，站久了总归不好，队长，你还是去坐着吧，养伤要紧。”
　　陆迟婆婆妈妈地唠叨着，严铮林听了却很受用，他心里甜蜜蜜地点头道：“好。”
　　“衣服我给你洗。”陆迟接着说。
　　陆迟正想往卫生间里走呢，严铮林突兀地横臂将他拦住，“不用了！”然后察觉自己语气生硬，又道：“太、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啊。”陆迟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严铮林在德帕住院的时候，他就为他洗过衣服，除此以外其它更私密的护理也做过，这种事已经不需要客套了。
　　青年纯洁无垢的目光让严队长想掩面而走，但是泡在水里的衣物提醒他必须坚持，妈的，一晚上换好几条内裤，陆迟看到了会怎么想……他移开视线，清咳了一声，“洗个衣服而已，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了。”
　　“哦。”见严铮林态度坚决，陆迟只好说：“那好吧。”
　　严铮林担心自己紧张兮兮的反应惹人生疑，就转移话题道：“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别弄得集合迟到了。”
　　集合还早着呢，陆迟知道以自己的速度回去绝对来得及，但是严铮林话里逐客的意味他还是听出来了，于是就顺势回答：“好的，那我回去了，队长再见。”
　　“再见。”严铮林送到门口。
　　心心念念了一整夜的人就这么被自己赶走了，严铮林心里那叫一个沉痛，他看着陆迟消失的方向发了好久的呆，然后走进卫生间继续干活。
　　洗晒完毕，坐回到床上的时候，严铮林觉得自己的腿还真有点疼。
　　仰天躺倒在床上，严铮林长长叹了一口气，越喜欢就越想亲近，越亲近就会越狎昵，可惜人心不足，他知道陆迟对他很好，也许比对唐天逸或者其他什么人都要好，但他还是觉得很失落，因为……那些好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那些好都是对兄弟的好，赤诚相待、两肋插刀的那种，单纯而正直的陆迟，大概永远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对他怀有那样不可言说的心思。
　　所以，不可以让他知道……绝对绝对不可以让他知道。
　　严铮林转院到娄关之后，虽然还出不了任务，队里的管理工作倒是可以接回去了，这也让郭子聿松了口气，四月份那次征兵，二大队又增加了三十几名队员，新人的训练与融合，都需要一步步引导。
　　严铮林自己回了一趟办公室，把要用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叫人送到了娄关医院，就在病房里面办起了公。
　　有点事情做，日子也就要好过多了，何况住在娄关还能隔三差五地见到陆迟，严铮林不得不由衷感谢自己身上突然冒出来的自愈能力了。
　　说突然……其实也不见得，蔡希贤问话的时候，严铮林并没有和盘托出，事实上，他身体的变化从那次白泉回来之后就有了，似乎头脑更清醒了一点、反应更敏锐了一点、耐力更持久了一点，当然所有的变化都只有一点点，非常之不显眼，所以开始的时候严铮林只以为那段时间自己状态好。
　　接下来这次受伤，严铮林明显感觉到了身体康复的速度超过了自己所知的医学常识，他确实进化了。关于进化是不是陆迟导致的这个推测，严铮林非常排斥，且不提把一个人弄到初步丧尸化的程度然后让陆迟去做‘人工呼吸’的难度和危险性有多大，就是一想到陆迟要去亲别人，他就本能地抗拒，甚至完全无法忍受。
　　所以只是巧合吧，他努力说服自己。
　　在娄关住了不到一个月，严铮林就申请要出院，院方安排他第二天去德帕做个全面检查，只要检查没问题，他就可以如愿以偿。
　　严铮林很想早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陆迟，因为以后他们就能够一起出任务了。
　　是的，一起出任务。
　　这段时间严铮林也想通了，喜欢陆迟没有错，他不想再自欺欺人，既然喜欢，那就顺从心意，他会收好这份喜欢的心情，在不造成陆迟困扰的前提下，默默地爱慕着对方。
　　尽管……对方大概永远只会将他当做队长。
　　严铮林觉得这一天时间过得特别慢，不过为了表现得自然一点，他忍耐着没有离开病房，陆迟回基地以后洗个澡、吃过饭，就会过来了。
　　时钟过了六点半。
　　严铮林跑进卫生间洗了个脸，确定自己收拾好了，慢悠悠坐回桌子旁，摊开一个记事本，假装要写东西。
　　笔尖在纸张上方转了无数个圈，陆迟还没有出现。
　　今天路上耽搁了吗？
　　严铮林站起来，有点心浮气躁地在房间里踱步，走到窗口往外看，天色已暗，楼下的树影重重叠叠，看不到想见的人影。
　　再等等吧，他说服自己平心静气，不要表现得太反常。
　　坐回原位，严铮林又捡起了笔，只是这回连做样子也很难，他烦躁地耙了耙头发，盯着台灯的灯罩发了一会儿呆。
　　过了几分钟，严铮林发现自己竟然在纸上写满了陆迟的名字。
　　他们两人字迹相像，他写出来的‘陆迟’两个字和陆迟自己写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也是一种缘分吧，严铮林开始发散思维，曾经他的名字叫做陆培林，说起来和陆迟还是同姓呢。根据陆迟病中呓语提到过的姜汤面和海鲜粥来推测，如果陆迟老家也在梁章东南沿海，那他们还真有可能存在一点家族渊源。
　　但是那又怎样，严铮林想，就算知道他们拥有共同的祖先，还是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的心已经给出去了，永远都不可能收回。
　　七点零五，严铮林打开房门，站在走廊上，七点十分，严铮林下了楼梯，在住院部门口打转，七点十五，严铮林大步出了娄关医院，向着行动队营房走去。
　　进了营区，严铮林首先遇到了唐天逸。
　　“咦，队长你怎么过来了。”唐天逸正蹲在走廊下，手里拿着根黄瓜在啃。
　　严铮林问：“今天你跟陆迟出任务了吗？”
　　“没，今天我休息。”唐天逸口齿不清地说：“不过他应该也回来了，刚才我在餐厅都见到郭哥了，他们一起的。”
　　郭子聿回来了，未见异常，那么有关任务发生意外的担忧就不成立了，严铮林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郁闷，为什么……今晚不来找我了呢？
　　撇下唐天逸，严铮林上楼走到陆迟宿舍门口，亮着灯，可以确定是有人的。
　　深吸了一口气，严铮林敲响了房门，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陆迟的声音“来了”，然后房门咔哒打开。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陆迟显然刚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脖子上搭了一块毛巾，上身打赤膊，下着一条黑色的运动短裤。
　　这是严铮林第一次看到陆迟露上身，凹凸起伏的骨骼，紧致流畅的肌肉以及触目惊心的白皙肌肤……他连忙把视线往对方脸上移。
　　罪过罪过，恐怕晚上做梦又要增添新题材了……
　　“队长？”陆迟开口，声音沙沙的，不复以往的活力明快，眼角也有点红，好似哭过一样。
　　严铮林见状心头一震，满脑子污七八糟的思想瞬间化为飞灰，急忙问：“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
　　陆  迟：队长，上车请刷卡。
　　严铮林：（镇定状）没问题，我有卡。
　　刷卡机：滴——兄弟卡
　　严铮林：……


第79章 暗恋者压力山大
　　“我今天——”陆迟颓丧地垂下了头, “杀人了。”
　　杀人？
　　严铮林有点不解，陆迟并非从未杀过人。
　　“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陆迟抿起嘴，上牙咬住了下唇, 将红润的唇瓣咬得发白，“我杀了一个小孩, 大概也就十几岁……”
　　事情要从下午他们归途的路上说起, 这次的任务是护送一支搜索队去德帕东北方向的下秦收集物资, 中午返程的时候他们绕了一下路, 找了一处山间溪流打算补充水箱。
　　但是溪流上游漂来的血腥味引起了他们的警惕，陆迟和几名队友溯溪而上，很快发现了一处屠杀现场。
　　被屠杀的, 是人类。
　　刽子手，当然也是人类。
　　但那个场面并不能说是屠杀, 也许说屠宰更贴近一点, 宰杀、肢解、分类处理，加工成各种易于保存和食用的状态。
　　当时就有人吐了出来, 然后大家击毙了在场的一男一女，没什么好解释的，既然那两人已经放弃了作为人类的底线，那就不能当成是同类了。
　　陆迟没有吐,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顺着溪边的痕迹找到了食人者的巢穴。
　　那是一座废弃的小水电站, 堤坝上方立着一幢两层的小楼，有个小孩正坐在门前吃东西。发现陆迟之后，那小孩丢下手里的东西, 飞快跑进院子里, 一边吹响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一边将一把□□架在了院墙上，行动迅速果决，显然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有所准备的时候，陆迟自然不可能会被打到，他越过围墙夺枪摔人也就一眨眼的事情。小孩倒在地上，立即蹬腿往后躲，同时还在拼命吹哨子。
　　“你在叫谁，是河边那两个人吗？”陆迟冰冷地开口道：“他们死了，再也听不见了。”
　　那小孩猛地抬头，目光凶狠，“我要杀了你！”他尖叫着抡起地上一把西瓜刀扑过来。
　　那把刀的刀身上赫然还有干涸的血迹。
　　陆迟抬脚将人踹飞，然后逼近，“有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杀人者，人恒杀之’，所以，不满也好、怨恨也罢，先问问那些被你吃进肚子里的人类吧。”
　　他举起了手里的步□，扣动扳机。
　　枪声过后，天地间似乎都有一刹那的万籁俱寂。
　　陆迟不是一个有道德洁癖的人，他知道在末世生存必须付出很多，也放弃很多，但是有一些底线绝对不能突破。
　　这个孩子才十几岁，大概从他记事起，他就是在父母的教导下捕食同类的，如同野生动物一般，其他人类在他的概念里也许就只是食物的来源，狩猎、宰杀、烹饪、食用，一切理所当然。
　　“我在想，就算末世前的法律都不会定罪的人，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宣判他呢？毕竟，决定从人类沦为恶魔的是他的父母，他并没有选择的机会。”陆迟喃喃地说。
　　“你没有做错！”严铮林开口打断了陆迟的自言自语，他说：“换了我，我也会那么做的。”
　　“真的？”陆迟睁大了眼睛看着严铮林，像是在寻求支持，“你也会那么做？”
　　严铮林伸手摸摸陆迟的后脑勺，坚定地点头，“是的，我也会杀了他，我不能让一个习惯了将同类当做食物并且满含怨恨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那是对其他人的不负责。所以，你不用怀疑，也不用在意，因为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嗯。”陆迟点了一下头，他闭上眼，伸手抱住了严铮林，将两人的颈项和面颊相贴。
　　夏季衣物轻薄，对方又没穿上衣，这是严铮林和陆迟抱得最没有障碍的一次，但是此刻严铮林心里却没有那些想入非非的旖旎心思，他只觉得心疼，他只觉得遗憾，如果当时他在场，由他来代替陆迟开那一枪就好了。
　　陆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其实他知道当时自己必须开枪，即使所有人都持反对意见，他也必须那么做。
　　只是这个做法太违背他在末世前所形成的三观了，所以他把难题交给了严铮林，让严铮林也经历了一场道德与人性的拷问。
　　对不起，陆迟紧紧抱着严铮林，我太任性了，把你也拖下了水，对不起，因为我还不够强大，因为我还不够坚定，所以我还需要从你身上汲取力量。
　　“谢谢……”陆迟低声呢喃着，沉郁于心的重压消散了不少，他终于觉得可以喘口气了。
　　严铮林的怀抱很安全、很安心，带着坚韧而又抚慰人心的感觉，嗯，不是我自恋，陆迟想，严铮林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小池子——”郭子聿一把推开房门，看到室内相拥的两个人，顿时傻眼。
　　陆迟偏过头，“郭哥？”
　　严铮林急忙将陆迟松开，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
　　“哈、队长也在啊，抱歉，打扰了！”郭子聿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拉着门把手就要退出去。
　　陆迟随手扳住门板问：“郭哥有什么事？”跟严铮林的心虚不同，陆迟还是很坦荡的，兄弟之间抱一下很正常嘛。
　　郭子聿觉得自己这是走也不对留也不对，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他清了清嗓子，“这不是看你还没吃饭么，其实今天大家都没胃口，我让餐厅师傅准备了面条，咱们吃点阳春面算了。”
　　“哦，好的呀。”陆迟跟严铮林倾诉完了，心情好转，这时候也有了饥饿感。
　　“我先走，你们慢慢来。”郭子聿交代完就跑，好像后面有狗在追似的。
　　“队长，你有没有吃晚饭？”陆迟去柜子里找出一件短袖T恤套身上，“一起去吧。”
　　其实严铮林在傍晚五点多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晚餐任务，不过他还是含糊地表示，“那就吃点吧。”
　　两人遂一同去了餐厅。
　　雪白的面条，清清爽爽的面汤上只撒了一点碧绿的葱花，确实不会有任何不好的联想。陆迟一碗面条吃下去，肚子暖洋洋的，觉得非常满足，严铮林看到陆迟吃饱了，心里高兴，也格外满足。
　　饭后两人在夜色里散着步，慢悠悠走到娄关医院，路上严铮林宣布了自己即将出院的好消息。
　　出乎意料的是陆迟并没有很开心，他怀疑地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队长，你这还没到三个月呢。”
　　“我的身体已经有了进化。”这件事严铮林不打算瞒陆迟，他实话实说，“我的伤口愈合速度是常人的三倍，已经作为初级进化者被登记了。”
　　“真的啊？”陆迟颇为惊喜，进化者生存的希望会比普通人大很多，再没有什么比严铮林多了一份安全保障更好了，“队长，你的身体素质呢，有没有提高？”他一点都没想到严铮林的进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毕竟他又不是进化者。
　　“呃，那个表现一般，目前只有愈合能力比较明显。”严铮林万分惭愧，要论战斗力，他连陆迟的一小半都赶不上。
　　心上人太强了，压力好大。
　　第二天身体检查通过之后，严铮林就归队了，他在安排任务时总把陆迟和自己排在一起，嗯，反正陆迟喜欢嘛，当然，他自己更喜欢。
　　虽然满腔的爱意无法表达，但是能够天天看到陆迟，和他一起出任务，一起面对艰难险阻，一起经历喜怒哀乐，严铮林也不再奢求更多。
　　他是陆迟可靠的队长、忠诚的战友，而陆迟……则是他隐藏在心底最深、最软处的那个人。
　　盛夏到来，梁章各地进入高温天气。
　　晴热的天气出外勤虽然辛苦，但是阳光强烈，遇到丧尸的概率也降低，反倒是更安全了一点。
　　“小池子，为什么你晒不黑？！”某天外出任务时，唐天逸伸手去捏陆迟的脸，“晒了一个多月，还是一张小白脸。”这张脸现在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但是只要离开了阳光的直射，立即就能白回去。
　　陆迟啪得打掉唐天逸的爪子，“妒忌啊，哥这是得天独厚、天赋异禀。”
　　“草，我妒忌你？”唐天逸充满鄙视地哼了一声，“就你这张小白脸有什么好妒忌的？”他把头一歪，“哎，有没有人说你白得像个小姑娘？”
　　“哥这么英明神武、气宇轩昂，怎么可能——”陆迟话讲了一半，猛然记起很久很久以前，叶云堂似乎说过他‘娘炮’来着，妈的，不知道当时叶云堂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进水，陆迟恨恨地想。
　　当时叶云堂的话可把陆迟气坏了，不过现在他们倒还维持着点头之交，偶尔也能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要不要下回遇见了问问？
　　“连胡子也不长。”唐天逸又啧啧叹气。
　　胡子不长那成什么人了？！
　　陆迟立即反驳，“我当然也长胡子的，就是长得慢一点而已。”陆迟同样认为男人要留点胡茬才阳刚，可惜这具皮囊的制造者有点审美偏差，头发长得慢也就算了，胡子长得更慢。
　　“哦，是因为长得慢啊。”唐天逸眼神猥琐地去瞄陆迟的下三路，“算是发育迟缓吗？”
　　这也是够了！
　　“你说什么？”陆迟一把伸手勾住唐天逸的脖子，沉声道：“谁迟缓，要不咱们比比看？”
　　唐天逸装傻，“比什么？”
　　陆迟正想着怎么恶心一下唐天逸呢，旁边有人清嗓子，回头就看见了严铮林。
　　严队长背着手，脸色肃然。
　　作者有话说：
　　***
　　陆  迟：唐宝宝，咱们来比大小。
　　唐天逸：比就比，谁怕谁？！
　　严铮林：（咳嗽一声）
　　陆  迟：咦，队长你也要比吗？
　　严铮林：……


第80章 他的过往
　　“队长。”陆迟立马放开唐天逸, 也是，现在执行任务呢，旁边还有搜索队的人, 打打闹闹确实影响不好。
　　唐天逸也很识趣地抬头挺胸，做认真警戒状。
　　严铮林又看了他们一眼, 转身走人。
　　等严铮林走远, 唐天逸偏头对陆迟吐了一下舌头, 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队长刚才的眼神有点渗人。”
　　“没有啊。”陆迟认为唐天逸完全胡说八道, 严铮林襟怀坦荡、光明磊落，眼神明明很正气好不好，对了, 他下巴上还留着胡茬呢，看起来忧郁中带了点沧桑感, 超级型男啊。
　　陆迟越想越得意, 越想越荡漾，没错, 哥就是这样帅到掉渣的男人！
　　“喏，这个给你。”唐天逸从兜里掏出个青绿色的桃子，模样很水灵，尖端有抹鲜润的红色。
　　“哪里来的？”陆迟接过去, 在手上抛了抛。
　　“刚才路上摘的呗，刚下车的时候。”唐天逸说。
　　“眼睛这么尖？”陆迟把那个桃子在衣服上蹭了几下, 然后张口一咬，一张脸瞬间就皱成个包子，“靠, 这么酸？！”
　　“酸的才好, 酸的富含维生素。”唐天逸笑呵呵地说。
　　唐天逸知道自己不爱吃酸, 所以绝对是故意的，不过补充维生素这个说法也挺有道理，外勤的时候吃不到蔬菜，光啃干粮确实很不健康。身在末世，陆迟也不那么讲究了，他两三口把手里的桃子吃掉，伸手，“还有吗？”
　　“咦？你还真喜欢啊。”唐天逸有点诧异，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
　　“谢了。”陆迟抓起桃子，转身走开，绕了一圈找到严铮林把桃子递过去，“队长，吃桃子。”
　　严铮林接过陆迟给的水果，看了对方一眼，青年的额角有点湿汗，眼睛又黑又亮，两颊绯红，比手里的桃子还可爱。
　　在陆迟期盼的目光中，严铮林嘴角含笑，然后卡啦一声。
　　靠，酸倒牙了！
　　不过严铮林到底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他的表现比陆迟镇定很多，只是若无其事地感叹了一句，“有点酸啊。”
　　“可以补充维生素。”陆迟笑嘻嘻地说。
　　“嗯。”严铮林点了点头，默默把这个口感很不友好的桃子给消灭了。
　　送完水果，陆迟也不走，就留在严铮林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他们所处的地方位于德帕西北的郁郡山脚下，任务是护送一支搜索队来拆除和收集这一带的电力设施。目前德帕主基地和四个卫星城均已完成了高压电网的铺设，但是这些还不够，雁北机场以及几个农场还暴露在电网之外，考虑到以后基地外围还有扩张的可能，所以德帕对于高压电线以及相关设施的需求非常大。
　　前几年德帕基地就制定了物资搜索相关条例，像这种需要破坏基础设施的行动都是经过规划的，郁郡山一带有风电场、有升压站、有高压输电线，又因为是山区，后续开发的可能性很低，所以才被选中作为物资来源地。
　　午后的地面升腾起热浪，不过因为山林间没有城市的热岛效应，只要有风，树荫下还是挺凉爽的。
　　陆迟想起了多年之前清波的夏天，带着咸味的海风吹动山坡上的黄楝树，树影摇曳、枝叶婆娑，空气中弥漫着海洋和草木的气息。
　　年幼的陆培林站在岩石上，眺望远处的海湾，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那些来来往往的渔船，是他永看不厌的景象。
　　青年的目光投向远方，墨色的瞳仁被隐藏在浓密的羽睫之下，山风吹拂，轻轻颤动。
　　“在想什么？”严铮林问。
　　“嗯？”陆迟回过神，转头看严铮林，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以前，每次季节变化，总能唤起一些关于过去的记忆。”
　　是什么样的记忆呢？严铮林很想知道，但他没有追问，只是心中怅然，如果自己能够早点遇到这个人该有多好。
　　这时候搜索队负责人过来打招呼，“严队，我们这里收集好了。”一个地点收集好之后，就需要前往下一处了，夏季太阳下山晚，今天他们还能再跑一个点。
　　“好，那就出发吧。”严铮林道。
　　此次任务搜索队来了二十个人，分别乘坐两辆卡车和一辆电动中巴，行动队则出了六个人和两辆越野车。他们出来两天了，其中一辆卡车已经装满了拆下来的高压线和塔材。
　　郁郡山一带的高压电线塔间距在四百米左右，这点距离开车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不过问题是越靠近山区，电塔的位置距离公路也就越来越远，大部分时候拆卸下来的物资要靠人力搬运到车上。
　　车队行驶到距离下一个电塔最近的地方，严铮林、陆迟、阿瑟和周世宇先下了车，他们要步行至电塔周边排除危险，唐天逸和蔡希崇则留下来担任守卫工作。
　　这座电塔建在山坡竹林里，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与公路相连，夏季竹叶繁茂，林间阴翳蔽日。陆迟走在最前面，他顺着小路向上走，一边走一边警惕着四周，郁郡山一带山高林密，山林间隐藏丧尸的可能性还挺大的。不过一路过去并没有发现丧尸，从周遭环境来看，也不像是有丧尸活动的迹象。
　　到了高压电塔脚下，行动队员们又绕着电塔向外搜索了一圈，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通知搜索队成员过来。这次参与任务的第三搜索队是专门拆解和收集电力设施的，原本就有不少从事输变电工程施工的专业人员，所以他们工作起来也挺有效率，下午四点半，工作就差不多结束了。
　　下山的时候，因为还要搬运物资，队伍拉得很长，陆迟和严铮林走在队伍最后，虽然今天一直很太平，但是荒郊野外的，也不能过于松懈了。
　　眼看就要走出山林，前方突然骚动起来，陆迟反应很快，“我去看看！”他对严铮林丢下一句话，立即飞身越过一块岩石，几十米外有人在大叫，然后是砰砰砰的枪声。
　　因为竹叶遮挡，陆迟看不到具体情形，等他跑到的时候，就见蔡希崇枪口朝天，正在四下逡巡，山坡上到处是散落的物资和抱头躲避的搜索队员，空地中央还有一具散发着恶臭的动物尸体。
　　猴子？
　　陆迟一怔。
　　距离不是很远，所以严铮林也就比陆迟晚到了几秒钟，与此同时，走在前头的唐天逸也跑了回来。
　　看到地上的东西，唐天逸咋舌道：“妈呀，真的是丧尸猴！”
　　人类血肉对于丧尸具有绝对的吸引力，一般的动物却没有，只有灵长目动物例外，它们也是唯一会被丧尸攻击并且感染的野生动物。
　　“放弃物资，回车上去！”严铮林当即下令，虽然出外勤的搜索队和行动队一样都是接种了新型疫苗的，然而一旦被这种丧尸猴咬到，多少也会有细菌感染什么的，总归是个麻烦。
　　人不多，抛弃物资之后队伍很快就收缩起来，由几名行动队员护送着往山下走。
　　陆迟全程绷紧了心中那根弦，比起普通丧尸，猴子丧尸拥有的进攻角度可是大多了。
　　过了几分钟，眼看就要离开竹林，队伍里突然有人大叫不好，然后就见一名搜索队员摔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陆迟冲上前去，发现那人已经出现了初步丧尸化的迹象，于是连忙掏出血清给人注射，刚才过来的时候晚了一步，他没有看到搜索队被丧尸猴攻击的场面，故此也未注意到有人受伤。
　　新型疫苗的有效率很高，因为感染而丧尸化的已经情况很少出现了，就算感染，只要血清注射及时一般也没什么问题。
　　血清注射完毕，伤者陷入了昏厥，他的队友过来帮忙抬人，队伍正待继续前进，陆迟陡然嗅到了空气中的异味。
　　“小心——”陆迟大喊：“快趴下！”
　　需要趴下的当然是搜索队成员，行动队员们则都举起了枪。
　　东南方向吹来的风，带着大地和森林的热度，空气里流动着暑气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味，竹枝哗哗作响，嘈杂中隐隐有尖利的叫声。
　　“来了！”陆迟示警，他抬高枪口，对准上方竹叶汇聚处。
　　陆迟判断力是一等一的准，他选择的方向一定不会错，所以大家都学着调整警戒的方向，等到陆迟一扣扳机，其他人也都开始立即跟进。丧尸猴动作灵活，又有竹叶掩护，点射是很困难的，众人都采用了扫射模式，一时间枪声密集如暴雨，飞落的竹枝和叶片纷纷扬扬。
　　不断有一只只丧尸猴从竹林上方掉下，啪嗒啪嗒落到地面，不过猴子变成的丧尸与人类变成丧尸一样，如果没有彻底破坏大脑，就不会完全失去行动力。落地的丧尸猴更难对付，因为地面还有很多人类，步□大力扫射很容易发生误伤。
　　陆迟一把抛下步□，拔出腰间别的手□开始精准射击，其他人有的换手□，有的换冷兵器。好在这一批丧尸猴数量有限，不超过四十只，几分钟之后战斗就结束了。这厢刚刚松口气，陆迟还在仔细聆听周边动静，人群中却变故陡生——原本注射了血清的那名伤员突然暴起，狠狠扑向了他身边队友！
　　严铮林正好站在旁边，他反应很快，一脚踢过去踹翻了这只刚刚出现的丧尸，然后抬手补了一枪。
　　“队长——”陆迟冲过去，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没事吧？”
　　“没事。”严铮林摇头，他的神色很凝重，疫苗和血清同时失效，不太可能仅仅只是巧合，是丧尸病毒进化了吗？
　　“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陆迟说，郁郡山作为旅游胜地猴群数量一向不少，也不知道末世这几年发展成什么样了，如果全部丧尸化，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严铮林挥手，“撤！”


第81章 今生有幸遇见你
　　紧急撤退！
　　阿瑟、唐天逸领头, 蔡希崇和周世宇居中，陆迟和严铮林殿后，六个人将搜索队护在中间。
　　末世生存, 奔跑是最基本的保命技能，搜索队员们自然也很擅长, 队伍很快就出了竹林, 向着盘山公路上的车辆跑过去。中途陆迟忽然放慢脚步回头, 严铮林见状也停下了。
　　陆迟朝着山峰的方向举起了手里的步□, “队长，你们先走！让大家都上车！”
　　目前队伍距离公路还有不到一百米，只是山路不好走, 加上开门和上车，起码也要耗去几分钟, 陆迟希望自己能够尽量拖延一点时间。
　　严铮林却没有走, 他打开对讲机提醒前面的队友，“全体加速, 丧尸就要来了！”
　　“队长？”陆迟发现严铮林已经在动手换弹匣了，显然没有打算听从自己的安排。好吧，这时候还能先行撤退确实不是严铮林的风格，陆迟只能接受现实, 往好处想，两个人的火力压制也更保险一点。
　　山风飒飒, 竹海翻腾，绿波起伏中，丧尸群的叫声飞速接近。
　　严铮林背对夕阳立在山路上, 前方是数量未知的丧尸, 身后是需要掩护的战友, 而身边则是这个世界上对他而言最最重要的人。
　　末世灾变之后，严铮林从一开始的惊惧、愤怒逐渐变成了淡漠、麻木，永无休止的战斗，一场接一场，机械而重复，直至陆迟出现，他才重新发现了生命的意义。九年了，生存于这个丧尸肆虐的世界里，在尸山血海中跋涉，在困境绝望中煎熬，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严铮林侧头看向身边青年，如果说过去苦难都是能够遇见这个人的必要条件，那么他可以确信——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很庆幸自己活到了现在，活到了能和陆迟并肩战斗的这一天。
　　“准备——”陆迟在丧尸进入射程之后提醒，“开火！”
　　子弹如急雨般倾泻而出，硝烟弥漫，风中夹杂着丧尸特有的恶臭，无数的黑影在竹林间纵跃而来，仿佛绿色培养基上散开的菌斑，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伴随而来的是各种尖利刺耳的嚎叫。
　　陆迟和严铮林配合默契，不断有丧尸猴被击毙，但是远处出现的黑影依然源源不绝，而他们身上的弹药即将告罄。
　　“走！”严铮林大喊，车队已经启动，就等他们了。
　　陆迟拔腿就跑，他担心跑得慢了严铮林会等他，所以干脆跑得更快一点，这样时间有了余裕还能回头多开几枪。不得不说陆迟对严铮林的心理摸得很准，看到陆迟一眨眼到了前面还能好整以暇地停下打丧尸，严铮林唯有埋头狂奔，不让自己拖对方后腿。
　　上了公路，看到前方车队已经开出了几百米，只有最后一辆越野车还等在原地。
　　“快！快！快！”唐天逸从车窗探身出来大叫。
　　陆迟先到，他拉开车门却没有上，而是回身开枪，严铮林一头冲上越野车后座，陆迟随即把车门关上，前头正等着的阿瑟一松离合，车就冲了出去。
　　“陆迟！”“停车！”严铮林和唐天逸同时喊了出来，原来陆迟在关门之前并没有上车，阿瑟慌忙又踩了刹车，“怎么没上来？！”
　　车刚停稳，严铮林就开门下了车，唐天逸紧随其后。
　　“你们别过来！”陆迟大声道：“我要抓只猴子给研究所做样本，很快回来——”说着他就朝丧尸猴群冲了过去。
　　此时两方距离也不过几十米，陆迟迅速脱下作训服外套，将衣襟展开对准最先过来的丧尸猴兜头一罩，然后连带衣服卷起就往回跑，严铮林和唐天逸见状又立刻上了车，等陆迟一到，越野车便如离弦之箭瞬间冲出。
　　严铮林从车座后面摸出一卷绳子，帮陆迟将丧尸猴和着外套一起绑住，车里多了只丧尸可是相当影响空气质量的，所以陆迟又打开车窗，将捆好的丧尸猴挂到了车顶上。
　　事情做完，越野车与丧尸群也拉开了距离，严铮林终于有空问陆迟，“怎么想起来抓样本？”
　　“新年夜那次，我不是把那只貌似有智商的丧尸打爆了么，后来蔡博士念了我好久，狠狠强调了获取病毒样本的重要性，所以这回我就想到了啊。”陆迟说。
　　理由挺冠冕堂皇的，严铮林也不能说他不对，但是这种行事作风还是让人很恼火，“那你说一声好了，难道我还会不让你抓？”
　　“这不是刚刚上车前才想起来么。”陆迟赔笑，已经有了疫苗和血清同时失效的前车之鉴，他可不能让严铮林一起冒险。“队长，车上有水吗，我现在满手的丧尸味儿，好难受的。”陆迟皱起眉头，做出苦恼的样子。
　　很明显的转移话题，但是严铮林又不忍心拒绝，于是认命地去车座后面翻找水箱，想办法给这位祖宗洗手。
　　郁郡山猴群丧尸化的情况德帕基地并不掌握，加上还有疫苗和血清失效的突发状况，所以这次搜索任务只能提前结束，车队直接一路开回了主基地。
　　由于陆迟还要携带丧尸进城，队友们都陪他在入城检查站等了半个小时，直到蔡希贤亲自开车过来接收了丧尸猴样本。
　　此时天色已晚，娄关是回不去了，严铮林当场解散队伍，蔡希崇跟他哥走了，唐天逸回家，剩下四个人去娄关部队在德帕的办事处借宿。
　　娄关部队驻德帕办事处实际是由一家酒店改造的，下面几层有办公和会议场所，楼上大部分是客房，作为卫戍部队值班人员宿舍或者以供特战部队人员借宿。
　　酒店的房间都还保留着末世前的样子，只是设施都比较陈旧了。严铮林一个人去办借宿手续，另外三个人就在旁边聊天。手续办好，严铮林领到了两个标间的房卡，楼层位置都差不多，但他心里却犯了难。严铮林当然想和陆迟一起住，但是因为自己心有杂念，反而犹豫了起来，不过这个烦恼并没有困扰他多久，阿瑟自己走过来拿走了一张卡，说要和周世宇住一间。
　　办事处虽然提供住宿，却并不包晚餐，阿瑟拿了房卡就和周世宇出去吃饭了，今年德帕的宵禁时间已经推迟到晚上九点，对外营业的餐馆也多了起来，吃饭什么的都很方便。陆迟自然是要先洗澡的，他跟严铮林说：“队长，你也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我还不饿。”严铮林说着跟陆迟一起上了楼梯，他担心陆迟不吃晚饭，所以执意要等他一起。
　　陆迟的胃口是队里有名的小，唐天逸还笑说陆迟是小鸟胃，“小池子，我很好奇你吃这么少，力气哪里来的？”
　　“天上来的呀。”每当这时候，陆迟就会笑着打哈哈搪塞。
　　开始严铮林还没怎么在意，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想起陆迟的胃口会不会是以前流浪的时候饿小的？在末世初期，饥饿是不啻于丧尸的第二种恐慌，逃命途中就不用说了，即使来到德帕基地，头几年日子也很不好过。
　　一想到当年十五岁的陆迟在碎金忍饥挨饿的场景，严队长的心就疼得一抽一抽的，所以他特别在意陆迟的进食情况，吃得少点也就算了，但是三餐不能断，还要注意营养……总之是各种操不完的心但又甘之如饴的状态。
　　到了房间，陆迟就去洗澡了，严铮林倚在窗口看外面的街道，七点了，路灯已经亮起，街上行人也不少。
　　陆迟动作很快，几分钟以后就出了浴室，“队长，你要不要洗洗？”
　　严铮林回头，乍然看见一个赤条条的身影，脑子里轰得一声就炸了，陆迟只在腰间裹着一块毛巾就出来了！！！
　　甫出浴的青年眼睛湿润，面颊微红，身上的皮肤还带着水珠，在灯光下散发着珍珠色的莹润光芒……严铮林猛地收回视线，低头看地板，“我去洗！”
　　“好，洗完了一起去吃晚饭。”陆迟高兴地说，身上洗干净了，他也有胃口了。
　　严铮林去洗澡，陆迟拿起背包找衣服穿。不管是陆培林时期，还是来到末世以后，陆迟基本没有与人同住的经历，不过严铮林是自己人，所以他坦荡得很，一点都没有自己的行为会给人带来困扰的自觉。
　　进了浴室，严铮林发现里面充满了潮湿的水气。
　　是……陆迟洗过的，严队长脸上一红，心脏跳得颠三倒四，解衣服的手指都有点抖，一狠心干脆衣服也不脱了，打开花洒淋了自己一身凉水。过了几分钟，觉得身上的燥热稍微退了点，严铮林才脱下衣服匆匆洗了个澡，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大难题。
　　刚才进来太急，他忘了带更换的衣物！
　　脏衣服已经全部湿透，自然不能再穿了，让陆迟帮忙递衣服进来未免又太扭捏了一点，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最后严铮林狠狠吸了一口气，学陆迟裹着条毛巾走了出去。
　　陆迟此刻已经穿好短袖上衣和运动短裤，正在靠窗的那张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听到严铮林开门的声音就转了一下脑袋。
　　察觉对方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严队长紧张地手脚都有点僵硬了，他暗暗咬牙维持镇定，到放在柜子上的背包里找自己的衣服。
　　陆迟闲适地观赏着严铮林的后背，皮肤是浅麦色的，大概当年在清波晒黑了就没有白回去，宽肩窄腰、匀称挺拔，后腰还有一道脊柱的凹线延伸到毛巾包裹的界限里。
　　这腰板、这肌肉、这身材，简直完美！
　　陆迟心中瞬间充满了蜜汁自豪。
　　作者有话说：
　　发现本文的评论数已经超过了收藏，心中感慨万千，收藏数虽然扑街，但追文的小天使还是很爱我的！
　　今天决定发一波红包，24小时之内（截至明天凌晨两点）评论本章的读者人人有份，谢谢大家~


第82章 反正不吃亏
　　陆迟大喇喇地打量着严铮林的背影, 他是纯欣赏，带着感激的那种，十八岁的陆培林可没这么漂亮的肌肉, 所以眼前的一切都要归功于严铮林。但是严铮林却没有那么轻松了，陆迟的目光有如实质, 像是电流一般划过他后背的皮肤, 刺激地连肌肉也不由自主紧绷了起来。
　　草！
　　有心想让对方别看了, 但是又说不出口, 严铮林只好拎了背包躲到浴室，过了好一会儿才换好衣服出来。
　　开门的时候注意到陆迟还穿着运动短裤，严铮林眉头一皱, “怎么不穿长裤？”
　　“因为很热。”陆迟理直气壮地说，为了降低感染的可能, 他们出外勤是规定要穿长袖长裤的, 当然到了基地就没有这种要求了。
　　“有蚊子。”严铮林又说。
　　陆迟的皮肤很奇怪，丧尸都咬不开, 但是蚊子却能叮进去，而且他的血还特别招蚊子，只要暴露在外，就少不了要增加几个蚊子包。
　　“没事。”陆迟双手插兜, 晃着长腿出了房门，回头道：“队长, 赶紧去吃饭吧，我好饿啊。”
　　严铮林有点无奈地锁了门，跟上陆迟。
　　娄关办事处位于德帕中心区, 出了门就有不少餐馆和餐厅可供选择, 跟严铮林出门, 陆迟自然是不用掏钱的。晚餐严铮林做东，点了炸丸子、炖排骨汤和炒莲藕，还特意吩咐不要放辣椒，不过陆迟的食量也就严铮林的一半，大部分还是严队长自己吃的。
　　吃着饭的时候，严铮林想起了姜汤面和海鲜粥的事情，就问陆迟怎么会知道这两种食物的。
　　“啊，我说了吗？”陆迟有点晕，他都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个，幸好当时他还不知道严铮林就是陆培林，要不还真有可能会露陷。
　　“嗯，这个呀——”陆迟眼珠子一转，开始修补自己的身世，“我们家原本是南方人，小时候每年夏天都会回老家过暑假，那地方在东岚州，名字叫逐浪，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严铮林有点惊喜，“逐浪我知道，我老家是清波的，那里和逐浪很近。”
　　“原来我们还是同乡？”陆迟也装出很意外的样子。
　　“也许不止。”严铮林又道：“我母亲姓陆，听说清波陆氏和逐浪陆氏系出同宗，所以我们可能还是亲戚。”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陆迟托着腮，笑嘻嘻地问：“叫哥哥吗？”陆迟在队里混久了，与其他人都是哥来哥去的，唯独对严铮林一直喊‘队长’，他想帮严铮林维持权威，所以在称呼上一直很注意，不过眼下没旁人，放肆一下也无妨，“那我以后不叫队长叫哥哥了，哥哥……铮林哥哥。”
　　陆迟压低了声音，声线变得软软磁磁的，像新鲜出炉的糯米滋，暖呼呼的、里外还都透着Q弹和甜蜜，严铮林被叫得半边身体都酥麻了。
　　小时候母亲忙于工作，大部分时间他只能一个人独处，所以经常孤零零地坐在海边发呆，那时候他特别想要一个可以一起玩的小哥哥，不过弟弟也不错，像陆迟这样的弟弟——白白的小脸配上乌溜溜的大眼睛，软绵绵地跟在身后叫哥哥……可爱到爆！
　　啊，那场面脑补起来简直不能忍！
　　严铮林轻咳了一声，努力压制自己热血沸腾的大脑。
　　陆迟也注意到了严铮林的不自在，于是善解人意地摆摆手，“队长别害怕，我开玩笑的。”
　　“不是！”严铮林立即开口，才不是害怕！我只是、只是太开心了……也许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样吧，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随意的一个玩笑，就可以让人心情激荡起伏如同坐上云霄飞车，他的整个身心对于陆迟就是不设防的阵地，毫无保留地敞开着，对方只需要动用一根手指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碾压占据。
　　“没有人的时候……可以叫。”严铮林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大脑，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他不想陆迟叫哥哥的声音被别人听到。
　　“嗯，好的呀。”陆迟也觉得这样比较合适，虽然叫严铮林哥哥他也不亏，但是过于显摆两人关系亲近不利于严铮林管理队伍。
　　吃完饭，真-两兄弟就在德帕的街上逛了一圈，九点之前回办事处去睡觉。
　　房间里的中央空调早坏了，不过幸亏还有一台电风扇可以用，末世时代没有那么多工业生产，二氧化碳排放减少了，温室效应大大缓解，晚上也要凉爽一点。
　　隔壁床上就躺着自己的心上人，严铮林根本就毫无睡意，为了不让陆迟起疑，他都不敢翻身，硬是忍了好久。但是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陆迟开始翻来覆去了，间或还有用手指甲抓皮肤的沙沙声。
　　“怎么，被蚊子咬了吗？”严铮林问。
　　“啊，队长你还没睡？”陆迟吓了一跳，担心吵醒严铮林，他可是一直忍到现在。
　　严铮林起身开了床头灯，走到陆迟的床边去看，只见那两条长腿上东一个西一个都是大红疙瘩。陆迟的体质真奇怪，对上丧尸病毒是铜墙铁壁，但对上蚊子唾液中的抗原成分却一败涂地，蚊子包的红肿都比别人明显。
　　严铮林叹口气，“别挠了，越挠越痒。”
　　“嗯。”陆迟老老实实地说：“我没事的，队长你把灯关了睡觉吧。”
　　严铮林却没有去关灯，他进浴室拿了块湿毛巾出来，为陆迟擦了一下腿，然后回到浴室去洗毛巾，陆迟以为严铮林就帮自己到这里了，结果却听到了开门声。
　　“队长？”
　　“我很快回来。”严铮林留下一句话出了门。
　　是去给自己找药了？
　　陆迟一骨碌坐起来，隐约听到走廊的脚步声远去，其实睡觉前他就被咬了，当时怕麻烦忍着没说，谁料到等了这么久还会吵醒严铮林，早知如此他应该早点说的。
　　不过严铮林对他真的很好呢，陆迟乐呵呵地在床上滚了半圈，叫哥哥果然不亏！
　　过了十来分钟，严铮林终于回来了，带着一个小瓶子。
　　“这是什么？”陆迟问。
　　“薄荷膏。”严铮林坐在床沿打开盖子。
　　“我自己来吧。”陆迟说。
　　严铮林没有同意，他顾自用手指沾了一点膏体给陆迟涂抹蚊子包，这东西凉凉滑滑的，带着浓郁的薄荷味。
　　陆迟觉得涂过的地方果然舒服多了，“还挺有效的呢——”他笑着抬头，看到灯光下的严铮林眉眼低垂，神情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确定没有遗漏，严铮林拧好盖子，将小瓶放在床头柜上，发现陆迟有点呆呆的，“怎么，还痒吗？”
　　“不痒了。”
　　“那就好。”严铮林去洗了手，然后回来关灯，“睡觉吧。”
　　“嗯。”
　　因为要开窗通风，所以有一半窗帘没拉上，月华透进房间，照到的地方都蒙上了一层微光。
　　严铮林侧身朝向陆迟的床，隐约可以看到对方的身影，其实他们的身体相隔还不到一米吧，严铮林想，比起同床共枕也差不了多少了。
　　黑暗中，陆迟轻声提出疑问：“队长，你为什么不睡觉？”
　　正在胡思乱想的严铮林闻言心脏差点骤停，过了几秒才开口，“我在睡的。”
　　“可是我明明看到你睁着眼。”陆迟咕哝着，眼睛瞪这么大还能装睡？
　　卧槽，这小混蛋视力这么好！
　　严铮林立马翻了个身，换成背对陆迟的睡姿，不过这也不是一个好主意，后背留出来就有点任人宰割的味道了。这一晚上，严铮林于芒刺在背的感觉中煎熬了很久，一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陆迟已经不在床上了，浴室里有水声，严铮林拿起手表一看：七点，确实不早了。
　　过了一会儿，陆迟从浴室出来，他明显已经洗漱完毕，“队长，你醒了啊，我刚想叫你起——”他的话音顿住了，因为严铮林此时正好翻身，可以清楚看到勤劳的小铮林已经支起了帐篷，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呢。
　　严铮林是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就脸上红得冒烟了，飞快下床冲进了浴室。
　　其实陆迟真没什么想法，正常生理反应么，小铮林他也很熟的，只是严铮林的表现让他觉得有趣，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当年十八岁的陆培林都不至于会纯情成这样。
　　“队长，你慢慢来，时间来得及。”陆迟站在浴室门外拉长调子喊，小铮林的健康状况他也很关心的。
　　严铮林果真在浴室里待了快二十分钟才出来，期间还洗了一个澡。因为知道严铮林保守，陆迟这回没开什么玩笑，没事人一样拎起两个人的背包，“走吧。”
　　下了楼，看到队友们都集合了，阿瑟和周世宇已经吃过早饭，唐天逸和蔡希崇也到了。
　　“不好意思，今天起晚了。”陆迟主动向队友们道歉。
　　“小池子，你还会起晚？以前你不是天没亮就出门跑步的？”唐天逸很吃惊。
　　“被蚊子咬得很惨，一晚上没睡着。”陆迟解释，他现在换了长裤，所以唐天逸看不出来。
　　“咬成什么样？让我看看。”唐天逸很有兴趣的样子。
　　“你看一下就能看好吗？”陆迟没理唐天逸，对另外几位抱了一下拳，“劳驾兄弟们再等几分钟，我跟队长去吃个早饭。”
　　阿瑟和周世宇都说‘没事没事你们去吃吧’，蔡希崇没表态，唐天逸跳起来叫：“吃什么？我也要去！”
　　“你在家没吃吗？”陆迟奇道。
　　唐天逸挺胸，豪气冲天地一挥手，“吃过又怎样，对付你这小鸟胃，哥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端午快乐，今天双更，下一更在晚上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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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一切的美好
　　“对了, 今天谁掏钱？”走到门口唐天逸悄声问陆迟。
　　“哥请客，行了吧。”陆迟摸摸唐天逸的脑袋，没有这家伙他可以心安理得吃队长的, 但是唐天逸在他就不舍得宰严铮林了。
　　“那就好！”唐天逸蹭饭蹭得很不客气，“小池子, 门口餐厅的煎包做得很不错, 我要吃。”
　　“好, 给你吃。”
　　“不怕我吃穷你？”
　　“吃穷算你赢。”陆迟进行动队大半年了, 存下来的流通券用来吃煎包的话，撑死几百个唐天逸完全没问题。
　　陆迟跟唐天逸碰到一起各种没营养的对话就特别多，两个人都幼稚得像小孩, 这种时候严铮林也完全插不上话。
　　确实陆迟对唐天逸也很好，严铮林想, 大概是因为唐天逸是第一个遇见陆迟并且对他很友好的人吧。当时自己是怎么表现的呢？防备、冷漠、不近人情, 把光着脚的陆迟一个人丢在开成基地门口……靠，想想就觉得好后悔！
　　吃完早饭, 两辆越野车回了娄关，因为任务调整，平白多出了一天休息时间，严铮林抽空去统帅部交任务报告, 正好被隋浩源看到，于是就被叫进办公室谈话。
　　隋将军摊开桌上的记事本, “月底风雷堡的飞机会过来，到时候机场交接的工作还是你负责。”
　　严铮林立正，“是。”
　　“好啦, 正事讲完, 你随便坐吧。”将军挥挥手, 等严铮林在旁边沙发坐下，继续道：“上次跟你说的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如果没问题，月底你可以和飞机一起去风雷堡。”
　　娄关基地和风雷堡基地虽然都曾经隶属梁章军队，但是娄关的规模和级别都比风雷堡低很多，末世多年之后，梁章军的整个体系都不复存在，娄关这边毕竟是靠德帕基地供养的，所以更像是独立存在的地方武装。风雷堡自然无法插手娄关的事务，之所以两个基地能够达成战略合作，还是隋浩源等军队上层有意向风雷堡靠拢的结果。
　　“这边的格局到底还是小了点，风雷堡才能让你大展所长，灾后重建，也还要靠你们年轻人嘛。”隋浩源意有所指地说道。目前严振东在风雷堡经营得很不错，已经将梁章西北的大部分基地整合起来了，那边还有不少得天独厚的优势，俨然就是即将一统梁章的架势。
　　如果只是杀丧尸的话，在风雷堡还是在德帕，并没有多大差别，但是要论灾后政治秩序的重建，德帕与风雷堡的差异就很悬殊了。叶成梁只是一地行政长官，眼光有局限，这么多年甚至连基地军权都没有掌握，更遑论对外扩张了。
　　严铮林没有立即开口表态，他的目光停留在将军办公桌的木纹上。大展所长，对谁展？是对丧尸，还是对人类？一时间他想到了陆迟，想到了那个一心只知道拯救世界的人，拥有绝对强大的力量，但从不关注个人得失，所背负的那么多，所需求的却那么少。
　　跟陆迟比起来，严铮林觉得所有的蝇营狗苟都变得非常可笑。
　　如果陆迟的预言成真，那么距离灾难结束起码还有二十五年，二十五年，丧尸病毒还在梁章大地上蔓延，死神依旧冷酷地俯视着世界，他都不确信自己能否活到最后，现在就考虑灾后的个人前途……太早了点。
　　以前严铮林对于去不去风雷堡还是无所谓的态度，但现在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点头，因为这里有陆迟，因为他希望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能追随在陆迟左右，直至死亡令他停下脚步。
　　“将军，我想好了。”严铮林抬起头。
　　下午五点，阳光已经被西侧的楼房阻挡，但是天色还很亮。
　　真是炎热、漫长又无聊的一天啊。
　　陆迟离开阅览室，百无聊赖地走向自己的宿舍，严铮林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居然一天都没见到人影。陆迟发现自己最近有事没事总喜欢凑到严铮林跟前去，正反思着自己是不是太黏糊了一点，就看到对方站在自己宿舍门口。
　　“队长！”陆迟立刻喜滋滋地跑过去，“你回来了。”
　　严铮林穿着一身熨烫平整的黑色夏款作训服，头发微湿，应该是刚刚洗过澡，看到陆迟就露出笑容，“吃过晚饭了吗？”
　　陆迟摇头：“没有。”
　　严铮林：“那就出去吃。”
　　出去吃就是到娄关镇上去吃的意思，陆迟对于吃的东西并不挑剔，不过严铮林既然提出来了，他自然不会拒绝，“好啊。”
　　严铮林打量了陆迟一下，看到对方的运动短裤又说：“你先换长裤。”
　　“哦。”陆迟没多想，推门进去，随手脱下运动短裤再去开衣柜，换好裤子，发现严铮林一直站在门口，正脸朝外、身姿笔挺，就像在站岗。
　　“队长？”
　　严铮林干咳了一声，回头道：“好了吗？好了就走吧。”
　　路上陆迟也没问严铮林要去吃什么，反正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他就开心。
　　十几分钟后，两人到了娄关镇边缘，这里靠近径宁山，山脚下有几片大池塘，正是荷花盛放的时节，晚风一吹，荷叶翻滚、清香阵阵。
　　陆迟夸了一句“这地方挺好的”。
　　“嗯，是挺好。”严铮林没有多说，领着陆迟进了一处小院，从装修风格来看，这里是一处农家乐。
　　老板娘是个五六十岁的大婶，她看到严铮林就说：“来了呀，可以下锅了吧。”
　　“可以了。”严铮林点头。
　　竟是早就约好了，陆迟好奇地问：“队长，我们要吃什么啊？”
　　看到陆迟对食物有了兴趣，严铮林很高兴，“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居然还卖关子？
　　到了池塘边的一间包厢里坐好，陆迟开始猜谜，“是吃鱼吗？烤鱼还是鱼头汤？”
　　严铮林笑而不语，慢悠悠拿了茶壶给陆迟倒水。
　　陆迟接过茶杯，嘀咕着，“为什么搞这么神秘啊？”不过严铮林不说他也不急，总归过一会儿就可以知道了。
　　茶水喝过几杯，外面天色也暗了下来，老板娘终于端着一个大托盘进了包间，上面摆着两口大海碗。
　　“是面条啊。”陆迟一开始有点诧异，因为基地餐厅的大师傅做面食很有一手，只是吃面那还真没必要跑这么远，然后他很快就发现了面汤散发的独特味道，霎时眼睛就亮了，“是姜汤面？！”
　　“嗯，是姜汤面。”严铮林给陆迟递过筷子和汤勺，“没有海鲜，用了河虾和鱼片，你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因为太烫，陆迟就拿了汤勺舀了点汤喝了一小口，“很好！”他又挑起一根面条放进嘴里，“面条也不错哦。”再喝一口汤，陆迟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我感觉我好像重新活过来了！”
　　严铮林失笑，敢情陆迟对吃的一直不上心，是因为没有遇到喜欢的食物啊。
　　东西好吃，陆迟也就顾不上姜汤的辛辣了，稀里哗啦吃得额角冒汗，最后竟把一整碗连汤带面都干掉了，严铮林吃得都没他快。
　　吃到美食的后遗症是肚子撑着了，严铮林结了账，陪着陆迟慢慢走出农家乐。
　　“难得娄关还有厨师会做这种面。”陆迟感叹了一句，忽而又想起来，“队长，该不会是你教他们的吧？”
　　严铮林承认，“是啊，大概说了一下做法，没想到也能做得八成像。”
　　陆迟呵呵笑，“还有这种操作，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其实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陆迟真不会太在意口腹之欲，但是有严铮林在身边，两人一起吃着童年记忆里的食物，所以也就觉得更美味。
　　当然，饭后和严铮林一起散步也是很享受的，不需要说很多话，只是看着月下并行的两个人影，陆迟就能心情愉悦了。
　　路过娄关镇中心的时候，陆迟注意到街边有些房子挂出了彩灯，“今以桥正里天什么日子？”
　　“银河节。”严铮林回答。
　　“难怪我觉得今天的银河特别亮。”陆迟偏过头，月光下的双眸清凌凌的，笑意仿佛水波一样在上面漾开来。
　　“我也是。”严铮林轻声回答。
　　两个人站在原地一同仰望苍穹，看着星光闪烁、浮云流散，久久都未移步。
　　陆迟想着这片星空与当年陆培林在清波看到的有什么不同，严铮林却想到了去年伊波郊外的那个晚上。那是他遇见陆迟以后的第一个夜晚，彼时陆迟在他眼里还是一个行事古怪、来历可疑的陌生人，他记得陆迟似乎赞美了星空的景色，而他却嗤之以鼻。
　　末世生存，每天为了求生而殚精竭虑，他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停住脚步，去欣赏诸如夜色或者星空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严铮林想，原来只要发现这个世界还有你所热爱、你所留恋的东西，那么一切的美好都会变得有意义。
　　目光落到陆迟的脸庞，严铮林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点点缩小，小到只留下眼前这一个人为止，这个人——就是他的世界。
　　“唉，这不是严队么——”
　　静谧的氛围被打破，严铮林和陆迟同时回神，发现路边走过来一队人，领头的是罗志森。
　　“罗队，好巧，你们也出来吃饭啊。”严铮林寒暄道。
　　陆迟进行动队这么久，在一大队里认识的人也有不少，其中几个更是一起参加过雾山任务的，于是也跟人点头招呼了几句。
　　“陆迟——”突然有个声音冒出来，听起来又暴又急。
　　陆迟定睛一看，只见叶云堂脚步踉跄地从人后挤了出来，整张脸红透了，显是喝了不少酒，手里还抓着一支荷花茎秆，粉色的花苞差点戳到陆迟的鼻子上。
　　“给你！”叶云堂大声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最近一段时间青离渊、古楼八号、月沉为本文灌溉的营养液，谢谢~


第84章 平地一声雷
　　莫名其妙被人送花, 陆迟有点懵逼，不过叶云堂这样子明显是喝高了，他正打算笑着调侃一下, 叶云堂下一句就来了。
　　“做我女朋友吧！”
　　平、地、一、声、雷！
　　现场一干人等全部震惊到石化！
　　陆迟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卧槽, 刚才这混蛋说什么来着？女朋友？！靠, 上次出言不逊骂我娘炮还没跟你计较呢, 这回居然还变本加厉了！特么不侮辱人你会死吗？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云堂今天喝多了点。”罗志森最先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打圆场。
　　其他一队队员也围过来, 有的去拉叶云堂“副队你认错人了”，有的对陆迟赔笑“小陆别介意啊”。
　　陆迟看在其他人的份上, 就把当场发飙修理叶云堂的冲动压了下去, 语气听起来还挺和蔼，“没事, 喝醉了么。”
　　结果叶云堂还一把推开身边的队友，又不死心地挤到了陆迟面前，“对不起，刚才我说错了。”
　　陆迟向后一退, 想避开对方满身的酒气，偏偏叶云堂不依不饶地把那支荷花继续往前戳, 口里还大声喊着：“是做我男朋友！男朋友！”
　　我草草草草草草……老子是不是脾气太好了点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真是一向标榜宽大为怀的圣父也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了，陆迟面上的宽和之色一敛, 浑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气：“叶队, 我不是GAY。”
　　“我也不是GAY！”叶云堂居然有一点委屈, 涨得跟西红柿一样的脸上目光灼灼，“我只是喜欢你，只喜欢你！陆迟，我只喜欢你！”
　　酒后玩笑变成了真心告白。
　　陆迟傻了，其他人也呆若木鸡，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叶云堂喘粗气的声音。
　　对于发酒疯的人，可以打、可以骂，也可以置之不理，但是对于真心告白的人……陆迟虽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他也不认为叶云堂的喜欢是什么冒犯，既然对方是认真的，那么他的回答也会同样认真。
　　“但是——”陆迟说：“我不喜欢。”
　　不喜欢男人，还是不喜欢你，其实没差别。
　　肩头一紧，陆迟偏头看到了严铮林，严队长一手按在陆迟的肩膀上，脸色晦暗莫测，声音低沉地道：“走吧。”
　　“嗯。”陆迟应声，也不和别人打招呼，转身跟着严铮林走出了人群。
　　“陆迟——”身后叶云堂的叫声含糊了下去，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但是陆迟没有回头。
　　拐过路口，一大队的人也甩远了，严铮林依然走的很快、很急，气血上涌、怒火中烧，因为自己放在心底咀嚼了无数遍的台词竟然被人给抢了！
　　他曾经设想过，如果有天陆迟开窍了，他会告诉陆迟他喜欢他，与性取向无关，就是喜欢。
　　活了这么多年，严铮林没有对其他人产生过这种想法，他只对陆迟有欲□，他渴望的也就只有这一个人而已，那种感情异常强烈并且深入灵魂，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隐秘也最宝贵的一部分。
　　我不是GAY……我只是喜欢你……只喜欢你……
　　陆迟发觉严铮林的情绪有点异常，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队长。”陆迟有点讪讪地解释，“刚才我也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叶云堂为什么会发疯，我可从来没有做过让他误解的举动，嗯，他这样子很讨厌的，我以后绝对会跟他保持距离！”担心严铮林误会自己变弯了，陆迟差点举手发誓了，“队长，我真的不喜欢男人！”
　　会心一击！
　　因为告白台词被抢而愤怒的严铮林猛地怔愣住，然后心脏因为陆迟的话而急剧抽痛、如同刀绞，刹那间就失去了继续跳动的勇气。
　　我不喜欢男人……
　　这样子很讨厌的……
　　以后绝对会保持距离……
　　严铮林脚步趔趄了一下，陆迟伸手去扶，“队长，你怎么了？”
　　严铮林闭了一下眼，然后睁开，“没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依然冷静，仿佛还有另一个严铮林正从更高的维度俯视着这可悲的一切，可悲的自己、可悲的世界。
　　“我很好，刚才不小心滑了一下。”他轻轻推开陆迟伸过来的手，径直向前走去。
　　陆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他觉得哪里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尽管严铮林的行动和表情都在正常范围内，但是整个人突然变得很陌生、很疏离，仿佛有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了他们中间。
　　发生了什么呢？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呢，难道是刚才罗志森说了什么？那会儿他被叶云堂气昏头了，倒是没留心严铮林的情况。
　　是基地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回到营房的一路上，严铮林没有再开口，陆迟提了几次话题，他也只是嗯了几声。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宿舍楼下，严铮林丢下一句话就顾自上了楼梯。
　　看着队长转身离去，陆迟还有点不能接受现实，连‘再见’和‘晚安’都没有了……看来那事情真的很严重。
　　严铮林毕竟是成年人，他不想说的事情，陆迟也不好去逼问。明天再看看吧，陆迟想，也许可以找别人侧面打听一下。
　　进入宿舍，门一关，严铮林颓然靠在了门板上。
　　曾经以为暗恋只是他单方面的事，只要他把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就不会困扰陆迟，也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如果有一天——陆迟知道了呢？
　　他是否也会用那种嫌恶的语气说‘抱歉，我不喜欢’，他是否就此会对自己避而远之？
　　自己将不再是他可靠的队长、可以托付性命的战友、亲如手足的兄弟，而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存在……
　　“队长，我想做你的兄弟，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那种。”
　　“好，我们做兄弟。”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严铮林睁大眼睛看着黑暗中的房间，很久很久，直到窗外透进了晨曦的光芒。
　　这天出任务的时候，陆迟注意到严铮林脸色憔悴、眼圈深黑，眼里都是血丝。“队长，你昨晚没睡好吗？还是身体不舒服？”陆迟很忧心。
　　严铮林的目光飘忽，根本不和陆迟对视，开口的声音也很沙哑和疲惫，“嗯，没什么问题——”额头忽然一凉，陆迟的手背已经贴了上去。
　　陆迟一手测严铮林的额温，一手测自己的，觉得没有明显差别，不过严铮林的精神真的很差，队友们都等在旁边，追问缘由不合适，他只能先把担心放在肚子里，好在今天的任务比较简单，只是郊区的例行巡逻，一般不会有危险。
　　无惊无险的一天过去了，除了与陆迟的互动少了点，严铮林倒也没有其他异常。收队回基地之后陆迟本想找严铮林一起吃饭的，对方却说有事情要和郭子聿商量，让陆迟不用等了。最后陆迟就跟唐天逸一起去了餐厅，今天没遇见丧尸，所以他可以不用洗澡直接吃饭的。
　　严铮林和郭子聿确实有事商量，最近郭子聿都忙着组建新队的事情，正式调令文件快要下发了，他很快就会成为第六行动大队的队长。
　　娄关今年将会新增两支行动大队，主要由第一和第二大队抽调人手，队长人选是郭子聿和叶云堂。
　　“队长啊，我最近压力好大。”郭子聿挠着头说，他这人本来就精瘦，夏天一过又黑了几分，显得更瘦了一点。
　　“怎么？”严铮林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起来。
　　“还不就是人手问题呗。”郭子聿有点不好意思，今年新招的人手都是他训出来的，可以算是他的嫡系了，不过都是新人，没有经验丰富的老兵，遇到突发状况镇不住场子。
　　“人手？”让郭子聿带走一部分队员本是应有之义，严铮林放下杯子道：“队里你看上谁了，就带走吧。”
　　“我还能自己选？”郭子聿有点喜出望外。
　　“当然。”
　　郭子聿搓搓手：“那我能选陆迟吗？”
　　严铮林愣住几秒，然后说：“可以。”
　　“队长我开玩笑的，陆迟你也舍得？”郭子聿哈哈笑了起来，笑了两声发现气氛不对，随即收起玩笑表情道：“呃，我是说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这是工作调动，不需要他的同意。”严铮林垂眼看着手里的水杯，语气很淡，“你去通知他一声就好了。”
　　卧槽！才几天没关注，这两个人的关系居然变质了？郭子聿大惊，没听说严铮林和陆迟闹翻了，怎么想也不可能吧？
　　严铮林在抽屉里找出一本花名册递给郭子聿，“其他的，你自己看着选吧。”
　　郭子聿接过花名册，心里惴惴，“那我回去琢磨琢磨吧。”虽然大杀器他也很垂涎，但陆迟毕竟不比其他人，调动的事情还是要人家愿意才行。
　　郭子聿走后，严铮林像是骤然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脚步虚浮地回到桌前坐下，手肘撑着桌面，捂住了脸。
　　把陆迟推走了，推到了远离自己的地方，从此……他们就只是兄弟了。
　　几分钟后，陆迟推开办公室的门，“队长，你吃过饭了吗？”看到严铮林还坐在桌前，陆迟又道：“是不是工作很多？我去帮你打饭吧？”
　　作者有话说：
　　***
　　陆    迟：啊，队长你不要我了吗？
　　严铮林：要不起。
　　陆    迟：~o(╥﹏╥)o~队长，求你留下我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会干很多的活，而且吃得很少！
　　严铮林：……


第85章 永无止境的黑暗
　　“不用。”严铮林从位置上站起, “我现在就去。”他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走到门口关了灯，明显是要走人的意思。
　　“哦。”都这样了, 陆迟也只能退出了办公室，他其实还是有点担心的, 严铮林的精神头看起来真的很不好。
　　嗯, 等他吃完饭, 两个人聊聊吧, 陆迟心想。
　　过了一个小时，陆迟找过来，办公室没人, 严铮林的宿舍也没人。
　　靠，又跑哪里去了？心情有点莫名烦躁, 好像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陆迟在严铮林宿舍门口蹲守了半个小时, 直到隔壁的郭子聿出现。
　　“郭哥。”陆迟没精打采地喊了一句。
　　“陆迟？怎么了，是来找队长吗？”郭子聿问。
　　“嗯。”陆迟也不想隐瞒自己跟严铮林特别要好的关系, 兄弟感情深什么的很正常，“郭哥知道队长去哪里了吗？”
　　这孩子还不知道队长想把他调走的事情吧，郭子聿打量了一遍陆迟，然后说：“我也不知道, 要不你来我屋里等等。”
　　“那倒不用。”陆迟摇头，他自己的宿舍就在楼下, 走回去都不用半分钟，“我先回去了，等会儿再来吧。”
　　“唉, 陆迟——”郭子聿招招手, “过来, 哥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事？”陆迟有点好奇地走过去。
　　完全是一副不知人间险恶的样子啊，郭子聿心里有点罪恶感，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讲的话很可能会让这小孩伤心了。
　　娄关这边的作息规定是晚上九点以后不允许进出营房，十点准时熄灯，非特殊情况不得违反，营区门口还有一个值班岗，是卫戍部队的编制，所以管起特战部队的纪律来还是挺铁面无私的。
　　九点，严铮林没有回来。
　　十点，严铮林还是没有回来。
　　“陆迟——”郭子聿有点看不下去，对固执留在严铮林宿舍门口的陆迟说：“人肯定在基地里呢，丢不了，你明天再找他也是一样的。”
　　“嗯。”陆迟点了一下头，笑了笑，“那我走了，郭哥明天见。”
　　郭子聿只觉得陆迟那个笑容看得他眼眶发酸，哎呦，这叫什么事啊，郭子聿心里嘀咕着：难怪以前有的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呢，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容易日久生情、也容易产生矛盾，这事队长倒是很冷静，看起来还是陆迟剃头挑子一头热。
　　陆迟告别了郭子聿，下了楼梯却没有回自己的宿舍，他绕到宿舍楼另一侧，顺着外墙爬上四楼，从严铮林的房间窗户往里看。
　　房间里黑乎乎的，明显没有人，床上被褥也是叠好的。
　　不在办公室，也不在宿舍，那么人会在哪里呢？陆迟原路返回，下到地面，抬头看了一下四周。严铮林在娄关待了那么多年，想找个过夜的地方肯定不难，陆迟知道最好的方法还是等天亮再说，再怎么样明天还要一起出任务的。
　　但是，陆迟不想等，他想找到严铮林问个清楚。
　　想了想，要论个人关系的话，除了自己，蔡希崇好像跟严铮林认识最久，也许他会知道点线索。走回楼里，陆迟摸到蔡希崇宿舍门口敲了敲。
　　过了十几秒钟，蔡希崇就来开了门，没亮灯，黑暗里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陆迟开门见山就说：“崇哥，队长不在宿舍，你觉得他会在哪里？”
　　“发生了什么事？”蔡希崇沉声问。
　　“其实没什么，就是不知道队长晚上为什么没回来。”
　　蔡希崇思索了片刻，为陆迟指了条明路，“射击训练场有个休息室，他有钥匙。”
　　“谢谢。”陆迟点了个头，转身就走。
　　因为枪法逆天，几乎没有多少提高的余地，所以陆迟很少去射击训练场，对那一带也是最不熟的，如果让他自己找，恐怕还真想不起来。
　　躲过站岗和巡逻的卫戍部队，陆迟接近了射击训练场，这里靠近径宁山，是基地里距离营房最远的区域。休息室的位置陆迟只知道个大概，他绕着射击场的建筑转了个圈，找了处围墙翻进去，希望严铮林就在这栋建筑的某个房间里。
　　昨天几乎一晚没睡，这时候严铮林确实是很困，他躺在射击训练场休息室的沙发上，眼睛却睁着，看向窗外的一角星空。
　　疲惫、困乏，但是无法入睡，严铮林在想陆迟离开以后的情景，去了另一个大队，以后两人遇见的机会就少了，天天见面不可能，每周一次都不一定，而且陆迟会有新的队友，在浴血冲杀的战场上，会迅速建立起新的情谊。对了，把唐天逸也调过去吧，他们是好朋友，可以做个伴……
　　虽然分开了，但陆迟依然会是他今生今世唯一爱着的人。
　　是的，他爱着陆迟。
　　严铮林想，如果他的生命里注定要爱上一个人的话，那就只能是陆迟。
　　“队长——”
　　恍惚中，严铮林似乎听到了陆迟在叫他，他是很多人的队长，但只有陆迟叫出来的那一声是特别的。
　　“队长——”
　　声音确凿且清晰。
　　严铮林突然醒悟过来，这是真的，并不是他的幻觉！他坐起身，看到另一侧的窗台边上趴着一个人，那人动作利落地翻进了房间，大步走过来。
　　“队长，你为什么不回宿舍？”
　　严铮林伸手扶额，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现在头疼得很厉害，太阳穴的血管一胀一胀的。
　　“我问崇哥了，他说你可能会在这里。”陆迟回答完严铮林的问题，继续追问自己的，“你为什么不回去？”
　　严铮林尽量轻描淡写地说道：“饭后过来练了一会儿枪，后来时间晚了，干脆就没回去。”
　　陆迟走到沙发跟前站定，“是这样吗？”语气里都是怀疑。
　　“是的。”没有开灯，室内只有一点微弱的自然光，严铮林已经看不清陆迟的五官了，但是考虑到对方超群的视力，严铮林并不敢懈怠，仍然保持着镇定。
　　“晚上郭哥找我谈话了——”陆迟只讲了一半就停住。
　　严铮林淡淡道：“是么。”
　　昏暗的光线中，陆迟的声音听起来幽幽的，“队长，你想让我离开二大队吗？”
　　“六队刚刚组建，你过去，能帮上郭子的大忙。”
　　“我不想去，虽然对不起郭哥，但是我不想去。”
　　“这是任务。”严铮林声音峻厉了起来，“你不能任性。”
　　“不能吗？”陆迟的语气里都是怀疑，“我能从研究所出来，不就是队长你为我打的包票吗？蔡博士还说过，如果不是把我归在你的队伍里，委员会是不会放行的。”
　　“在我的队里又怎么样？你的实力这么强，又不可能需要我的保护。”
　　“但是我想保护你！”陆迟说。
　　严铮林站起身，直面陆迟，“我二十二岁进的娄关，到现在已经七年了，我并没有弱到需要别人保护的地步。”
　　“但是你需要，上次雾山回程的路上就是我保护了你！”陆迟据理力争。
　　“陆迟！”严铮林的声音很森冷，“是的，我被你救过，但那不代表我必须依赖你活着！”
　　“我没有那个意思。”陆迟有点焦急地解释，“我只是想说我担心你，我希望能够留在你身边。”
　　留在我身边？
　　然后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但你说的‘在一起’与我想的‘在一起’是不一样的……
　　严铮林突然悲伤得说不出话来，就是这样，这个人太温柔了，对他也太好了，所以他才会泥足深陷。
　　不，对陆迟的感情并不能说是泥潭，那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珍贵的，但也是最摧心的东西。
　　把自己的心直接剖开会有多痛？
　　“可是我并不希望你留在身边。”严铮林说，他的身体再次被另一个冷漠而严酷的严铮林占据了，说出的话也异常伤人，“我是队里的核心，生也好、死也好，都是我为队员所做的榜样，一个需要保护的队长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队长，所以，我不希望你留在身边！”
　　“什么？”陆迟仿佛有点迷糊了，他轻声问了一句，然后就开始沉默。
　　压抑在黑暗中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严铮林以为陆迟会一直这样沉默到天亮。
　　“对不起。”陆迟终于开口，“我以前……可能没有太注意，但是以后不会了，不会擅自做主、不会出风头、不会……影响你的威信，我会尽力当好一名普通队员，所以队长，请你不要调我走……我不想走。”
　　严铮林猛地转身面对窗外，听到自己最爱的人在向自己道歉，为他完全不曾犯过的错误，一时间严铮林心痛得无以复加，他开始恨自己，并在痛苦中几近窒息。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陆迟，而陆迟，又怎么能够退让如斯？
　　心脏被碾碎了，鲜血淋漓、冰冷至极，身体控制不住地轻微战栗，严铮林知道如果不是黑夜，他的伪装必定无法掩饰，所以他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该说的都说出来。
　　“陆迟，你的存在让我有很大的压力。”朝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径宁山，严铮林缓缓开口道：“所以，你……离开二大队吧，那样对我们大家都好。”
　　陆迟的声音随后传来，“队长，你是认真的？”
　　严铮林的双手抓在窗台上，指节用力到几乎绷断，“我很认真。”他说。
　　“好。”陆迟只回答了一个字，然后脚步声移动，开门，离开，渐行渐远。
　　最后一缕光消失了。
　　严铮林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将生活在永无止境的黑暗里，那是一个没有陆迟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的评论都不敢回了>_<


第86章 居然好想哭
　　离开训练场的时候, 陆迟很愤怒，他大步向着营房走去，一点也没有想到要隐蔽行踪。
　　严铮林,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以为，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 不必说明、无需语言的那种默契, 他们喜欢彼此, 就像两段弧线连成的圆, 只要在一起，他们就是圆满的。
　　他愿意保护严铮林，而严铮林也愿意被他保护, 不是拯救者和被拯救者的关系，只是因为他可以做到, 仅此而已。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人异位而处, 他也愿意接受严铮林的帮助，而不会产生什么自尊心受损之类的无聊情绪。
　　能力强大算什么？别人的看法又算什么？
　　陆培林, 十一年后，你就长成了这样一个人？你太令我失望了！
　　一脚踢飞路边的石块，听到石子落入草丛发出的声音，陆迟兀的停住了脚步。
　　自去年的伊波开始, 他见到严铮林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里他们从陌生到熟悉, 从普通战友到日渐亲密，虽然在知道对方就是陆培林之后，自己单方面更主动一点, 但是严铮林从未表露过这些负面情绪。
　　明明昨天还很开心地一起吃了姜汤面的！
　　难道那是最后的晚餐吗？是因为要把自己调走, 所以才会那样悉心安排？
　　卧槽, 陆迟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玩弄后抛弃的怨妇，充满了对严铮林那个负心人的愤恨。他一向不太在意别人的好恶，但严铮林不一样，那是他唯一毫无保留想要为之付出的人，他当然也想要对方的回应，不必是实质上的，但至少要对方心里知道并且接受。
　　过去这段时间，他可以感受到严铮林是喜欢自己的，但是他不知道这份喜欢后面还埋藏着不满，日积月累、终于爆发。
　　果然是因为自己太强势了吗？
　　也许对于没有任何奇遇、努力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自己这样的高调确实很碍眼吧。
　　陆迟突然觉得没来由的疲倦，平生头一次有了心力交瘁的感觉，回到末世，他的目的本来只是拯救尽可能多的人类，以避免几百年后的那场种群灭绝危机。
　　可他终究不是机器人，陆迟想，是人就会有感情，就会有私心，他遇见了严铮林，那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来说最特别的一个人，所以他把严铮林放进了心里，放在了几乎和那个救世计划相等的高度。
　　他以为他可以两者兼顾的，他会为了结束末世而努力，他也会为了保护严铮林而努力，如果他们同时有幸活到了最后，他会看着严铮林结婚生子，然后把他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后代。
　　人生百年，凡人所求不过如此。
　　但是没想到，严铮林并不这么想，他只想让自己离远点。
　　“草！”陆迟忍不住爆粗口，他用力耙了耙头发，好憋屈、好难受！
　　时间已经快半夜了，明月当空，气温下降、夜风徐徐，陆迟一个人站在基地内部道路上，水泥地上的影子很孤单。
　　回过头，陆迟再次看往射击训练场的方向，他依旧很不甘心，要不要明天再问严铮林一次？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再问一次，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人生厌了？
　　第二天出任务是阿瑟带队，他是下任副队长人选，本来论资历什么的蔡希崇排名还要更靠前一点，但是那位不善言辞，做不了管理工作。
　　“队长呢？”陆迟问。
　　“队长临时有事来不了。”阿瑟面色如常，“时候不早，咱们出发吧。”
　　陆迟得到这个答案，就没有再追问，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变得异常沉默。这天的任务是护送搜索队去一趟峻阳，因为比较顺利，所以当天就返回了。
　　回到基地有点晚，天已经暗了，队友们纷纷直奔餐厅去吃饭，阿瑟和陆迟是最后离开停车场的。
　　“陆迟啊。”阿瑟有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凡事往前看，不要强求。”他的意思是‘你小子还是很受欢迎的，听说一大队的叶云堂前几天还对你当众示爱来着，你就不要在队长那棵树上吊死了’。
　　陆迟以为阿瑟是知道自己要被调走的事情，“没什么，就是有点不甘心。”他是被人踢走的，踢人的还是严铮林，如果是其他人踢的他才不在乎呢。
　　“唉，你还年轻，以后一定会有更好的。”阿瑟劝道。
　　“可是我觉得现在就很好——”陆迟突然顿住不想讲了，因为没有用，被严铮林一脚踢开以后向别人抱怨是没有用的，别人不可能扭转严铮林的想法，也不可能让严铮林回心转意，他还是需要自己去努力一下。
　　如果依然不行，那么他就不强求了，自此便与严铮林形同陌路吧。可想想还是有点伤心呢，陆迟吸了吸鼻子，眼角是止不住湿意。
　　妈的，居然好想哭……
　　回到宿舍，陆迟先洗了个澡，确定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了，然后就去找严铮林，但还是扑了个空。
　　宿舍没人，而办公室里只有一个郭子聿。
　　“找队长吗？”郭子聿说：“下午统帅部紧急召见，一直没回来呢。”
　　“哦。”陆迟闷闷的应了一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不说话了，他打算等到严铮林回来为止。
　　郭子聿有点尴尬，感情的事情没有谁对谁错，外人不好插手，他都不知道还能怎么劝，这时候桌上电话突然响起。
　　“喂，队长……就这些人吗？我明白了……好的。”
　　郭子聿接电话的当口，陆迟一直盯着那只电话机看，等到电话挂断，视线就移到了郭子聿脸上。
　　“有个紧急机密任务。”郭子聿说；“咱们队里抽了二十来个人，你也在其中，明天上午七点出发。”
　　有正事，陆迟也就暂时放下了对严铮林的怨念，“去多久？”机密任务么，任务内容和任务地点是不能问的，但耗时长短不涉及机密。
　　“还不知道。”郭子聿摇头，“每人携带少量个人物品，其它的基地会准备。”
　　“好吧。”陆迟站起身，“这次任务，队长会去吧？”
　　郭子聿点了一下头，脸色显得非常为难，“不过陆迟，这个——”
　　“郭哥放心，我不会影响任务的。”陆迟说，他站起来对郭子聿点了个头，然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是的，他没打算怎么样，他只想要个明白罢了。
　　隔天早上队伍出发的时候陆迟看到了严铮林，对方穿了一身黑色便装，戴着墨镜，从陆迟身前经过的时候似乎都没有看到他。
　　这算是彻底无视我了吗？
　　其实严铮林如果好好跟陆迟说，比如要他别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太出挑，或者想办法帮忙维护一下队长的威严，陆迟觉得自己肯定会照办的，因为那些都不是事。
　　承认自己不如人并不可耻，陆迟觉得这是当年陆培林都知道的道理，他想不通严铮林为什么会钻这个牛角尖。
　　严铮林看起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啊……陆迟心里一跳，忽然间思维就突破了原本的局限，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严铮林没有说真话？
　　什么“不需要保护”，什么“让我觉得压力很大”通通都是掩饰真相的借口，真正的缘由另有其它……这才说得通嘛，陆迟琢磨着，他们之间相处的细节做不得伪，他确信严铮林是真的关心他并且喜欢他的。
　　头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第二天就变脸了呢？
　　没错，陆迟越想越有道理，不过想通了以后他心里还是气鼓鼓，无论如何严铮林前天晚上的话还是伤透了他的心，他决定以后一段时间都不要理睬那个人了。
　　至于六大队他是不会去的，郭子聿也不可能勉强他，只要他赖定在二大队，他就不信严铮林还能把他踢到别的队去！
　　陆迟咬牙切齿地下着决心，一边胳臂突然被蔡希崇戳了一下，“下车。”
　　陆迟抬头，这才猛然发现车队已经停下了。
　　虽然刚才想事情入了神，但行车没有到一个小时陆迟还是能确定的，他困惑地问：“这里是哪儿？”
　　驾驶座上的阿瑟正推开车门，回头应了一句，“五龙潭。”
　　五龙潭，德帕卫星城之一，也是面积最小的一个，这个基地是因为五龙潭核电站而存在的，基地内部最主要的就是核电站厂区，另外还有一部分生活区，而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电厂围墙。
　　五龙潭核电站可以说是德帕基地最大的倚仗，这里每天发出来的电力除了供应高压电网之外，也是德帕各行各业生产生活的重要动力来源，因为石化资源的局限性，基地里能用电力的地方都是用电的，反正五龙潭电厂的装机容量足够用。
　　人们安居乐业，靠的是电网，很多人投奔德帕，也是看在这一点上，可以说五龙潭就是德帕的定海神针，只要这个核电站存在一天，德帕就是人们心中安全可靠的世外桃源。
　　今天的任务与核电站有关？是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陆迟下车看着远处那两座巨大的白色冷却塔，他想到了几百年后的史料，那上面没有关于德帕的记载。
　　德帕位于梁章腹地的交通要道，二十年后的丧尸潮几乎不可能会绕过这个地方，如果没有高压电网，砖石水泥筑成的围墙想要阻挡第三代丧尸冲击确实有点困难。
　　所以，这才是德帕没有坚持到最后的真正原因？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不定期双更，第一更在晚上7点，第二更一般在晚上10点。（其它时间玄学或修改）
　　***
　　另外看后台才发现疯人甲xixi  投雷了，非常感谢！亲爱的是把雷投到专栏了吗，没有留评论，作者想发感谢红包都没办法呀，请在本章留个言吧~


第87章 死缠烂打不撒手
　　这次参加任务的人选都是二大队的, 一共二十一位，算是规模相对较大的一次任务了。下了车之后，他们被领进一栋电厂办公楼, 与以往在娄关开任务会不同，这次的任务说明会直接设在了核电站, 大概是出于保密的需要。
　　严铮林进入室内摘了墨镜别在领口上, 陆迟就一直不错眼地盯着看, 他觉得这人的面色依旧不是太好, 眉间紧蹙，像是心情及其沉重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的任务太困难了。
　　“严队, 欢迎欢迎！”核电站的负责人鲁迪亲自出来迎接，同行的还有几位技术人员。
　　说明会地点在二楼的一个会议室, 本来是一百来人的会议室, 现场只坐了二十一名行动队员以及几名核电站工作人员，鲁迪主持会议, 他感谢了行动队的大力支持，然后就让电站的安全技术主管布坎南讲解这次任务的详细内容。
　　陆迟看到布坎南才发现自己竟然见过，二月初的时候，有回他和郭子聿在高速路口遇见一大队出车祸, 其中一辆中巴车上被叶云堂唤做“布坎南先生”的中年男人就是这位总工程师，当时对方感染了丧尸病毒, 还是陆迟拿出身上携带的血清才救回来。
　　难怪一大队拼死也要护送这个人来德帕，如果是核电站急需的技术人才，那就很正常了, 听说一大队执行那次任务总共折损了六个人, 代价确实很大。
　　布坎南估计是没认出陆迟, 他的视线在行动队成员脸上略过，并没有对陆迟多加关注，此时会议室前方的幕布上已经投影出了一张巨大的建筑布局图，左上角写着‘琅江核电站’五个字。
　　琅江核电站位于东岚州琅江入海口，设有两台功率为1000MW的压水堆发电机组，是梁章大地上少数在末世之后安全停堆的核电站。
　　布坎南在简单介绍琅江核电站的情况之后就透露了这次任务的目标，他们需要从琅江核电站收集一些重要的设备和工具。末世九年了，五龙潭核电站其实维持得很不容易，电站的常规岛因为与一般的热电厂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需要的配件和耗材都可以从德帕附近的火电厂收集，而核岛部分就麻烦了，很多设备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品，德帕目前的工业能力也无法生产，最后没办法，只能把主意打到了琅江核电站。
　　“联邦历132年2月琅江一号机组因为换料大修停堆，3月初丧尸病毒爆发，琅江也未能幸免，不过琅江二号机组还是停堆成功了，因此琅江没有核泄漏危险，这个我可以保证，当时我就在那里工作，停堆确认书上我也签字了。”布坎南说道：“这些年东岚州一带的地质结构很稳定，琅江核电站的反应堆应该依然保存完好，不管是丧尸还是普通人类，都不足以对核岛内部造成破坏，所以那里一定能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布坎南先生——”这时候严铮林提出疑问：“你们需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就是今天把大家叫过来的原因了。”布坎南接着说道：“我们整理了一套资料，会后就下发给大家，以便大家熟悉情况，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们会派技术人员与你们同行。”布坎南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坐在台下的另外两名技术人员就走上了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年人、一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布坎南先介绍了老人，“这位是梁章科技大学反应堆工程专业的韩旻洲教授，他也是当年琅江核电站的总设计师。”然后布坎南又介绍了另外一位小伙子叫托德，是韩教授的学生。
　　韩教授高高瘦瘦的，看起来年纪差不多七十了，不过精神还是很矍铄，讲话语气也很活泼，“呵呵，琅江核电站我可是很熟的，绝对不比布坎南先生差，有我带路，诸位就不必担心了。”
　　台下的严铮林却有点头疼，等到散会，他独自去找了鲁迪，“程总，我们把托德带上就差不多了吧，韩教授年纪太大了，路上肯定吃不消。”
　　“严队，你别看韩教授年纪大了，其实人家身体很好的。”鲁迪笑着解释：“这也是老人家的一个心愿嘛，放心，这是我们这边的决定，出了事也不会怪你们。”
　　严铮林简直无语了，“你们这也太儿戏了吧？”
　　会后行动队员们集中学习了一下五龙潭方面提供的资料，当晚在电厂宿舍过夜，第二天直接出发去琅江。
　　这天陆迟一直站在人群边缘，没怎么讲话，也没有主动去找严铮林的意思，而严铮林在发现陆迟疏远自己之后，只能是一边万箭攒心一边自我安慰‘让陆迟失望总比被陆迟厌恶要好’，那孩子一向大度，等气头过了，估计见到自己还能笑着打招呼吧。
　　那就很好了，他想。
　　在五龙潭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队伍就出发了，这次任务事关重大，基地也是非常重视，物资补给准备得很充分。
　　此行二十一位行动队员、两名技术人员，分别乘坐一辆防爆装甲车、四辆军用越野车以及两辆厢式车，其中越野车经过加固改造，厢式车干脆就是用防弹运钞车重新涂装的。
　　韩教授和托德被安排在防爆装甲车上，这车开在车队中央，算是重点保护对象。严铮林自己坐在头车上，而陆迟则被安排到了车队末端，两人被隔得老远，简直就像有意为之。
　　虽然前一天还下了决心不要理严铮林了，但在得知这个安排的时候，陆迟心里还是老大不痛快，一口气闷在胸口，郁卒得要死。
　　德帕距琅江核电站直线距离八百公里，走高速将近九百公里，走一级公路当然还要更远一点，由于部分道路是以前一大队走过的，而且现在白昼时间长，所以严铮林只预算了四天时间，去两天，在琅江逗留一天，然后回程一天，不过两辆厢式车上还是装了两倍的燃油和食品。
　　由于补给充分，这一路他们不必停留寻找水源和燃油，所以效率应该会高很多。
　　出发之前，所有人员都经过体检，确认体内疫苗有效，只是针对灵长目动物所携带病毒的研究尚无进展，因此遇到猴子丧尸什么的，还是需要很小心。
　　上午的行程很顺利，出了莱安州地界，车队开始横穿整个武崖州，武崖与莱安、东岚两省均接壤，是从德帕去往琅江的必经之路。武崖西部，也在德帕的物资搜索区域内，但只包括两省交界的几个县市，再往东就有可能会遇到武崖当地的幸存者基地，德帕目前还不想与别的基地发生大争端，所以一直比较克制。
　　因为这次任务不容有失，严铮林不打算与沿途的幸存者基地有牵扯，所以设计的路线都避开了人多的地方，因此路也要难走一点。
　　“小池子，你睡着了？”唐天逸的声音在说话。
　　陆迟缓了几秒猛地坐起，“怎么了？”
　　副驾驶位置上的唐天逸扭过头，对着后座上的陆迟说：“没什么，就看你一天都魂不守舍的，好像失恋了一样。”
　　正在开车的阿瑟突然手一抖，连带车身也晃了一下。
　　失恋？失恋都没有我惨呢，陆迟心想，谈恋爱的是两个独立的人，一个不行还能换一个，但他和严铮林的关系可没有那么简单……根本就是无可替代。
　　看到陆迟没反驳，唐天逸咋舌，“小池子，你真失恋了啊？谁啊？你哪儿认识的？是娄关的还是德帕的？长得漂亮不？”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陆迟烦闷地摇头，“别猜了，没有！”
　　阿瑟正想提醒唐天逸不要往人家伤口撒盐，唐天逸又说：“对了，我听说前几天叶云堂向你求婚来着，你们俩又是怎么回事？”
　　陆迟伸手扶额，被传成求婚也是够了，他长叹一声，“人家叶队就是喝高了，说了几句醉话，这种以讹传讹的事情不要信。”
　　陆迟还是挺为人着想的，叶云堂的告白他虽然不会接受，但也知道要留人一线，这破事的影响力能降低一点是一点吧。
　　唐天逸心思浅，被陆迟这么一说也就没多想，“喝醉了？难怪哦。”
　　“所以你是被人忽悠了啊。”陆迟又说。
　　“嗯。”唐天逸点点头，深以为然，“我说呢，小池子你看起来这么直，怎么会喜欢男人，就算要喜欢——”他伸手指自己鼻子，“你也应该先喜欢我吧？”
　　陆迟被唐天逸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楞了一会儿才哈哈笑了出来，心里的郁闷倒是消散了不少，“对，我要喜欢男人，第一个先喜欢你。”
　　这对话！驾驶座上的阿瑟真是不忍卒听，他仿佛看到了陆迟强颜欢笑的外表下内心正在泣血哀鸣。
　　擦，好想把唐天逸的嘴巴缝上啊！
　　跟唐天逸东拉西扯聊了一会儿，陆迟豁然开朗，人也变得乐观了起来。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赖在二大队、赖在严铮林身边，他要死死抓着严铮林不放，努力扭转对方脑子里那些别扭无聊的想法，而对方所担忧和纠结的问题，他也会想办法去解决的。
　　没错，既然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当然不能那么轻易放弃！
　　作者有话说：
　　***
　　陆  迟：队长，这样下去你会失去本宝宝的！
　　严铮林：（绝望脸）我已经失去你了……
　　陆  迟：（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不会、不会！
　　***
　　今天双更，下一更在十点。


第88章 强扭的瓜不甜
　　七辆车在公路上鱼贯而行, 队伍拉长到了两百多米，尾车上陆迟和唐天逸聊天的时候，头车上正副队长正在计划行程, 再过三个小时，车队就会路过百初, 那里位于武崖与东岚两省交界, 当地有一个很大的幸存者基地。德帕与百初基地有过一些往来, 当时一大队就是在那里找到布坎南的, 不过这次严铮林并不打算惊动百初基地，虽然德帕有核电站不是秘密，但事关基地战略核心的任务还是越低调越好。
　　“我们走六号高速, 晚上找个地方过夜……明天经南岷直接过封渡川进入东岚。”严铮林和郭子聿商量。
　　郭子聿摸摸下巴，“不走百初的话, 路程会多出两百多公里。”
　　“百初也是个几十万人的大基地啊。”严铮林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 停在代表百初的那个圆点上，“一旦进去, 能不能出来就要看人家的意愿了，咱们武器装备再好，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郭子聿点点头，“行吧, 反正我们补给充足，多绕点路也撑得住。”
　　下午四点四十, 严铮林选择了一处高速公路服务区作为休息点。
　　坐了这么久，总算可以下地了，唐天逸跳下车的时候还趔趄了一下, “我擦, 腿都软了, 小池子，赶紧过来扶朕一把。”
　　“走不动你就留着看车吧。”陆迟一手抄起他的突击步□，也没等唐天逸，拔腿就往前面跑。
　　这个服务区名字叫双菱，规模不算很大，建筑物也不多。
　　陆迟跑过去的时候，严铮林正在分配清理任务，这次人手足，不需要全体出动，他打算派十个人去清理，剩下的原地警戒，顺便保护两名技术人员。陆迟挤到前面，正好和严铮林对了一眼，陆迟下意识地想叫‘队长’，谁知严铮林却比他快一步别开了脸，那动作真是相当的生硬和不自然。
　　陆迟的满心欢喜顿时就被一桶凉水兜头浇散了，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视线落在严铮林的后脑勺上。
　　现场目睹这一切的郭子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队长，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吧。”
　　“好。”严铮林总算回头了，只是他的眼神游移，似乎不敢在陆迟身上停留，“突击组的跟我来，剩下的警戒。”
　　陆迟本来属于剩下的那部分，但他就当没听到，自然而然地站到突击组里去了，郭子聿看到没有吭声，至于严铮林，他现在连看溏淉篜里一眼陆迟都不敢，因为陆迟的目光让他有很强烈的负罪感，强烈到让他严重怀疑自己这次的做法是否大错特错。
　　不过行动一开始，两个人表现都还挺正常，该配合的配合，该协作的协作，十几分钟之后，双菱服务区就被清理干净了。接下来调整停车位置、清理过夜的房间、分发晚餐什么的忙了半个多小时，严铮林安排了队员值夜，剩下的人就可以休息了。
　　这次值夜名单里没有陆迟，他也没有向往常一样跑过去主动请缨，只是悄无声息地坐在旅客中心的角落里，默默看着严铮林进进出出。
　　“小池子，发什么呆呢？”唐天逸领了两人份的食物过来，一屁股坐在陆迟身边，“晚餐我替你拿过来了，喏，看看你喜欢吃什么。”
　　“我没胃口。”陆迟低声说，“你吃吧。”
　　“又没胃口？中午你就没吃什么吧。”唐天逸打开袋子，掏出一小包花生和一块饼干塞在陆迟手里，“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唐天逸嘎吱嘎吱吃完了，发现陆迟还捏着两包食物在手上玩，“小池子，中午不吃，晚上也不吃，你真的要成仙了啊？”
　　“放心，我饿不死。”陆迟把手中的东西往口袋里一揣，站起来，“我出去转转。”
　　“干嘛去啊？”唐天逸念叨着，“天都要黑了……”
　　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郭子聿和阿瑟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阿瑟压着声音道：“那小子还真痴情。”
　　“是啊。”郭子聿摸摸头顶，“说起来，小池子除了不是女人，其它各方面都没的说。”
　　阿瑟点头，“就是就是，他要想找个女朋友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
　　末世时代女性奇缺，能讨上老婆的男人都可以算是成功人士了，对于严铮林和陆迟这样的强劲竞争对手去搞基，大部分直男都会拍手叫好，歧视什么的，也就根本不存在了。
　　郭子聿叹息道：“可惜性向问题不能勉强啊，队长这么直，估计宁可自己撸也不会去找男朋友的。”
　　被认为郎心似铁的严铮林正站在门口，唐天逸说陆迟不吃东西的那几句他也隐约听到了，立马就心疼得揪了起来，如果是在几天前，他还可以过去说‘小混蛋，不饿也要吃点’，然后盯着陆迟进食，陆迟总是很给他面子的，届时大约也会笑眯眯的吃块饼干，然后亲亲热热地抱怨‘队长，我吃撑了’……但是现在，他再也没有资格那么做了。
　　射击训练场的那个晚上，严铮林还以为那就是痛苦的极致了，谁知道把人推开之后，却还有更多的煎熬在等着他。
　　因为，那个人早就长进了他的心里，早就不可分离，强行割舍只会让自己伤痕累累、痛彻心扉。
　　陆迟走出旅客中心，抬头看看天空，落日西沉，晚霞也黯淡了下来，微风吹动，携着热闹的虫鸣。
　　属于丧尸们的夜晚，就要开始了。
　　所有车辆都被喷洒了除味剂，停放整齐，呈现随时可以启动的状态，四名值班队员两两分开，时刻关注着公路的两个方向。
　　守在服务区出口处的周世宇看到了陆迟，有点意外，“陆迟，你怎么过来了？”
　　“没事，随便走走。”陆迟笑笑，“我现在就回去。”他挥了挥手，转身，可是还没走几步又忽然停住，然后调转方向朝着公路狂奔。
　　“哎，陆迟——”周世宇正想说‘你这样违反纪律了’，就见陆迟原地转了一圈，接着趴到了路面上。
　　几秒钟之后，陆迟一跃而起，跑回来冲周世宇喊：“对讲机！”
　　这时候周世宇也知道事情严重了，赶忙把手里的对讲机递过去，陆迟接过对讲机立即大声道：“队长，有丧尸潮，东南方向，沿着公路过来的！”
　　对面安静了片刻，然后严铮林的声音响起，“全集集合！”
　　“走！”陆迟对周世宇说。
　　天刚擦黑，大部分丧尸还未出笼，丧尸潮形成的原因只能是有人在逃命，如果仅仅是少数丧尸游荡经过附近路段，依靠除味剂还有隐蔽的可能，但是被人类带起来的丧尸潮可就没这么容易躲藏了。
　　五分钟之后，来自德帕的车队就驶出了双菱服务区，而远处也传来了汽车引擎和丧尸呼啸的声音。
　　严铮林通过对讲机向全体队员宣布：“我们会从前方双菱出口下高速，甩掉丧尸潮之后寻找合适的隐蔽地点。”
　　车队末尾的越野车上，陆迟负责开车，听到严铮林的安排，他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却什么也没说。如果是以前，他自然早就提出‘车队目标太大，队伍还是兵分两路好，我来引走后面的丧尸’之类的建议，但是这次他忍住了。
　　试着相信其他人吧，陆迟心想，虽然没有强大的进化能力，但他的队友们足以应付眼前的状况。
　　下午六点二十分，高速双菱出口。
　　德帕车队驶入匝道，严铮林的指令一个个传来，“四号车就近隐蔽，其他人参与战斗！重新喷洒除味剂，燃烧Dan准备！”
　　目前的形势来看，最好的结果是带来丧尸潮的车辆一路向前，把大部分丧尸都引走，而德帕车队这边在重新喷洒除味剂之后没有吸引到太多丧尸，那么解决少量丧尸之后他们就可以返回双菱服务区过夜。比较糟糕的结果是带来丧尸潮的车辆也在双菱路口下高速，那么德帕车队就不得不与丧尸潮正面遭遇了，这种时候使用燃烧Dan无疑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
　　行动队这边做好准备之后，现场就立即安静了下来，汽车全部熄火，照明全部关闭，夜色中远处高速公路上的动静也越来越明显。
　　陆迟蹲在匝道口一辆废弃小车的后面，通过地面的震动判断丧尸潮的规模似乎并不算很大，毕竟这波丧尸潮引发的时候天还亮着，外面游荡的丧尸估计还不多，但是继续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希望那辆车继续向前开吧，不止陆迟，在场的其他人都是这么想着。
　　可惜天不遂人愿，几分钟后，高速路上传来了尖利的漂移声，然后就见一辆汽车朝着双菱出口疾驶而来。
　　陆迟叹口气，伸手端起了枪。
　　对于丧尸遭遇战，行动队都有各种预案，比如高速路口如何用燃烧Dan拦截丧尸潮之类的，也是早有章程的，那辆陌生汽车一拐弯，大家都知道战斗不可避免了。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那辆来势汹汹的车拐了弯之后居然就一头撞在了匝道护栏上，司机尝试了一下重新发动，没成功，再发动，还是没成功！车上有人尖叫了起来，听声音似乎还是个女人，然后车门被推开，上面下来四个人连滚带爬朝着出口过来了。
　　人都来了，自然不能往外推，严铮林等到那四人进了安全距离才下令攻击，此时他们距离丧尸潮前线已经不到三十米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青离渊、古楼八号、朕来阅你为本文灌溉营养液，谢谢~


第89章 帅哥，寂寞吗
　　罗杰以为这次自己必死无疑。
　　天黑了, 后面跟着几百只丧尸，最要命的是他们的车没油了！下了车以后他就蒙头狂奔，别人他也顾不上了, 只祈祷自己能跑得快一点。可惜身后的丧尸太多，这里距离基地又太远, 他不可能领着一群丧尸跑上十公里的。
　　完了, 要死了！
　　不过出于求生本能, 罗杰还是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丁点希望, 他心里想着：妈的，老子多活一秒就赚一秒，多活两秒就赚两秒, 多活——冲下高速匝道的时候，罗杰的目光瞥到路边一辆废弃轿车后面居然还蹲着一个人。
　　傻叉, 躲在车后有什么用, 你当丧尸发现不了你啊！罗杰的脑子转得飞快，多一个人也好, 没准能给老子多争取一两秒，哈哈！
　　“开火！”突然有人大声喊。
　　随着一声爆裂的枪响，枪声很快就密集如雨、震耳欲聋，枪口的硝烟在夜色中次第闪烁。
　　罗杰因为惯性还往前跑了几步, 然后他回头，好家伙, 这是来了一支军队吗？在末世里活了这么多年，谁都有两把刷子，罗杰也算见过了各种场面, 不过这种全军方制式武器的战斗他还是头一会见。这些人都穿着便服, 人数差不多有二十, 个个武器精良，一举一动都带着训练有素的军人气势。
　　有救了！
　　罗杰当即就不跑了，就算后面没有丧尸潮，他这样赤手空拳想跑回基地也是不可能的，既然发现了救星，当然就要抓紧了！
　　罗杰的同伴山姆跑过来，一边大喘气一边问：“罗、罗杰，这些都是什么人？”
　　“不知道。”罗杰摇头，“感觉像是军队的。”他听说过一些有军方背景的基地，他们掌握着梁章军的军火储备，所以武器弹药很充足。
　　两个人一起转头看向前方，热武器碾压小规模丧尸潮的场面确实不多见，要知道他们整个基地总共也就十把枪，还是警用的，子弹更是有限，根本不可能有这么豪放的用法。
　　此时车上的另外两名乘客也跑到了，其中那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激动地问：“兄弟，这就是你们基地的人吗？”
　　罗杰摇头，“不是。”
　　“那他们是哪个基地的？”男人继续问，很感兴趣的样子。
　　罗杰有点火了，今天会招惹到丧尸其实也是因为遇见了这两个人，这男人自称布兰特，是武崖州医院的外科医生，那个女的是他老婆，罗杰考虑到他们基地确实缺少医学方面的人才，所以就同意把他们带回基地去。为了给布兰特收集器械，下午他们冒险摸进南岷的一家医院废墟，结果一个不小心就触发了丧尸潮。
　　罗杰正没好气地想回答不知道，远处突然爆开一声巨响，匝道上瞬间火光冲天，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撤！”严铮林下令。
　　大部分丧尸已经解决了，剩下的不是断手断脚就是烧掉了半边，也不足为虑，只是这里的战斗很可能会引来其它地方的丧尸，所以他们必须立即转移。
　　罗杰眼见这队人马半点也没有跟他们几个人搭腔的意思，只好自己追过去拉住其中一个瘦高个，“哎，这位兄弟——”
　　蔡希崇回身，手里的枪管抵到了罗杰的脑门上，语气冰冷地道：“放手。”
　　罗杰立刻把手举高，“兄弟别误会！我们基地离这里不远，晚上在外面开车太危险了，兄弟们不如先去我们基地过个夜吧，那里围墙很高，丧尸绝对进不去的。”
　　正打算上车的严铮林听到这边的对话动作一停，转身走过来，“你们有个基地在这附近？”
　　“是的，小青山基地，离这里不远的。”罗杰感觉这回有门，他注意到严铮林是队伍的指挥者，级别应该较高，所以态度更加恭谨，“基地就设在原来的小青山监狱里，这边过去最多十公里。”
　　严铮林与郭子聿交换了一个眼色，“行，那你们一起上车。”
　　最后四个人其实还是被分别安置到了四辆车上，罗杰坐了头车负责带路，一路上严铮林和郭子聿又问了他不少问题，罗杰当然也想打探这支神秘队伍的来历，不过严铮林和郭子聿口风紧，除了他们来自莱安，罗杰没问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倒是小青山基地的老底被他漏得差不多了。
　　小青山监狱以前又被称为小青山农场，是一个以农业生产为特色的监狱，末世发生以后，因为防护严密，病毒反而没有大规模扩散。
　　除了围墙高，小青山基地的最大优势就是他们的农场了，这里的犯人经过劳动改造后都点亮了种地技能，因此基地自产的粮食勉强够吃，不过他们没有工业能力，所以各种日用品还是很紧缺的，需要派人到外面冒险收集。
　　目前小青山基地的领导者叫张见策，原本是个犯人，末世以后得到了进化，力量和速度都比一般人强很多，杀丧尸是把好手，所以威望也挺高。
　　“你们现在有多少人？”严铮林又问。
　　“这些年陆陆续续又收容了一些幸存者，人数应该上两千了吧。”罗杰回答：“我也是后来才进基地的，张老大虽然是罪犯出身，但人很义气，处事也公正，所以大家都服气得很。”
　　“听起来不错。”郭子聿点点头，“没想到你们基地小归小，还挺有章法的。”
　　“哪里哪里。”罗杰连忙客套了几句，心里却犯嘀咕：什么叫‘小归小’，两千多号人也不少了啊。
　　高速公路双菱出口与小青山基地之间的道路罗杰很熟，有他带路，车队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到了目的地，但后方还是跟上了一长串丧尸。
　　头车一接近监狱大门，围墙上就照下来一束探照灯，有人大声发问：“什么人？”
　　罗杰趴着车窗大喊，“是我，罗杰！”
　　“你带来的是什么人？”墙上人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恼火。
　　罗杰下车跑到大门口，“张老大，我们碰到丧尸潮，是这些莱安来的兄弟救的命，他们想在咱们基地里过个夜。”
　　“想进门，先把后面的丧尸清理干净再说！”
　　“这个要求很合理。”严铮林点头，他拿起对讲机，“全体注意，清理队伍后方丧尸，尽量动静小点。”
　　“明白！”立刻有几个声音回答。
　　陆迟放下对讲机，从座位下拿出他的雁翎刀，推门下车，活动了一下手腕，提刀对上了迎面而来的丧尸群。
　　此时监狱大门上方的探照灯移动到了队伍末端的丧尸群，只见巨大的白色光柱下，有个人握着把挺直的长刀，正在与一大群丧尸近身作战，动作迅疾如电，快得只剩一片残影。
　　是进化者？
　　张见策刚下了个判断，就见车队里又有几个人爬上了车顶，举枪朝着远处射击，枪声很小，应该是加装了消声器。
　　加装了消声器的步□？还真不简单呢。
　　“老大。”身边有人提醒，“这些人来头很大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有阴谋。”
　　张见策笑了起来，“就是因为他们来头大，所以应该看不上咱们基地这仨瓜俩枣的，这次就算结个善缘吧，没准以后用得上。”
　　三分钟以后，战斗结束。
　　陆迟甩了一下刀尖上的丧尸脑浆，然后就转身追上车队，末世待了这么久，卫生什么的他也没那么讲究了。
　　小青山基地的大门徐徐打开，车辆陆续都开了进去。开了门就好，如果不开门的话，陆迟觉得自己大概只能直接杀进去了。
　　陆迟没有上车，他跟在车队后方一路警戒。进了基地大门，陆迟第一眼去找严铮林的身影，对方正站在车队前方与小青山基地里的人交涉。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迟的目光，严铮林中途还转头看了这边一眼，只是很快就收回去了。
　　陆迟默默走回队伍里，到车上找出一块抹布擦拭雁翎刀。
　　过了一会儿，唐天逸跑过来通报消息，说两边谈妥了：小青山划出一块区域供车队过夜，车队支付三十升汽油作为报酬。
　　这价钱倒还合理。
　　“其实人家领导本来是不要的，咱们队长非要给。”唐天逸咕哝着，“免费留一晚也没什么吧。”
　　陆迟摇摇头，“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什么意思？”唐天逸不解。
　　陆迟却没有接话茬，德帕目前的对外政策还是低调为主，不联合、不结盟、不对立、不翻脸，小青山这样的小基地虽然不会与德帕有实质上的冲突，但是能够明码实价地交易确实比欠人情要好得多。这边的领导看起来头脑也很清醒，与人方便，但也不强求，难怪能把一个小基地维持了这么多年。
　　德帕车队的宿营点就在小青山基地东区的一片空地上，这地方原本应该是监狱犯人们放风的操场，现在又搭建了不少低矮的临时建筑，不过这片建筑群虽然简陋，但也有横平竖直的道路规划，显得颇为混而不乱。
　　七辆汽车围成一圈，中间搭了一个帐篷，是给韩教授、托德用的，其他人则直接睡在水泥地上，另外值班人员名单照旧，尽管这里没丧尸出没，但也不能大意。
　　陆迟没什么事情也不想睡觉，所以就靠在外围汽车的引擎盖上发呆。
　　小青山基地围墙上的探照灯估计是由柴油发电机提供的电力，基地里的普通照明用的都是火把、蜡烛和油灯，时间到了晚上七点多，基地里的居民大都还没入睡，他们有些站在远处向着车队的方向张望、低声私语。
　　听到陌生的脚步响起，陆迟回头，就看到有个人影正袅袅娜娜地朝他走过来。
　　长发、短裙、高跟鞋，是个女人。
　　“帅哥，寂寞吗？”女人问。


第90章 不要见人就搭讪
　　陆迟用他敏锐的头脑将来人扫描了一遍, 女性，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衣物单薄、露胳膊露腿、可以确认没有携带武器, 骨架纤细、肢体柔软、肌肉缺少力量，对上一只二级丧尸的生存率低于百分之五。.
　　需要加强练习才行啊, 陆迟在心里头评价。
　　女人走到越野车旁, 左手轻抚车窗玻璃, 右手食指放在唇边, “长夜漫漫，需不需要陪伴呢，可以给你打折哦。”
　　这是X交易？
　　陆迟楞了一下, 随即也就释然了，这是任何时代都屡禁不绝的东西, 在这个道德和秩序都全面崩塌的末世里自然也会有。没有自保能力的女性, 选择出卖身体来换取食物和生存，他也无权高高在上地指责人家做错了。
　　想了想, 陆迟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递过去。
　　“这是什么？”女人有点迷惑地接过。
　　“盐焗花生米，你可以当零食吃，我身上就这个是可以给你的。”陆迟说，这是他省下来的口粮, 他有处置权。
　　“花生米？”女人咯咯咯地笑了，直笑得花枝乱颤, “你真有趣，好吧，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 我就不收费了。”女人斜倚在车门上, 将一大片雪白的胸脯挤圆了往前送, “帅哥觉得这个建议怎么样？”
　　“我觉得——”陆迟斟酌字句，“你应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珍贵稀少的育龄女性是人类种群延续的希望，需要好好保护。
　　“哦——”女人拉长声调，仰头对着陆迟的下巴吹气，声音又软又嗲地问：“所以，你会爱惜我吗？”
　　陆迟还没想好怎么解释‘爱惜身体’这句话的实际意义，严铮林冷冽的声音就突然冒了出来。
　　“陆迟！”
　　空气中饱含严队长的勃然怒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了。
　　女人被严铮林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瑟缩着往陆迟的方向靠去，陆迟连忙后退了一步保持距离，“抱歉，请你离开吧。”
　　女人咬着唇，有点不甘地斜了陆迟一眼，到底摄于严队长的强大杀气，只能恨恨地转身走人。
　　陆迟回头去看严铮林，对方眉心拧起，声音压得很低，“任务纪律，你忘了吗？”
　　“我就说了两句话，没违反纪律。”陆迟为自己辩解道。
　　“这次执行的是机密任务——”严铮林顿了一下，沉声道：“不要见到什么人都去搭讪。”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陆迟听了顿觉心气不顺，于是略带不满地问：“队长，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跟她走？”出任务的时候擅自脱队当然是违规的，但他怎么也不可能糊涂至此吧。
　　跟她走？
　　严铮林的脑子里嗡得一声就炸了，漫天飞舞着无数个‘跟她走’，个个字大如斗、触目惊心。
　　你还敢跟她走？！
　　你敢跟她走我就、我就……我就要怎么样呢？说我不允许吗，说我会伤心、会愤怒、会妒忌得疯掉吗？
　　好像除了任务纪律以外，自己确实没有任何立场可以指摘陆迟，严铮林陡然转身，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是推卸、是迁怒、是想把自己心里无法抑制的痛苦发泄出去，仗着陆迟宽容、仗着陆迟心软，仗着那孩子对自己满满的孺慕之情，把自己丑陋的心思伪装成义正辞严。
　　他其实……完全没有资格那么做的。
　　看见严铮林要走，陆迟追上去一把拉住对方的手。
　　严铮林似乎怔忡了一下，手上施力想要挣脱，但陆迟加大了力量、紧抓不放，“队长，你不用担心的，我有分寸，我知道什么不能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跟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走，这种事情就算是八岁的陆培林也做不出来，严铮林绝对是操心过头了。
　　不过会操心，那就代表他还注意着我、关心着我，并没有要和我彻底划清界限的意思吧，陆迟乐观地想着，手指上又使了一点劲，穿过对方的指缝，交叉握住，紧了紧。
　　严铮林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陆迟拉住的那只手上，掌心贴合、指节相扣，感受到的都是陆迟的力量和温度。
　　以前两人关系和睦的时候，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稀疏平常，但如今却是那么出乎意料的珍贵，下个月六大队正式成立，陆迟口中的队长将会变成郭子聿，从此就再也没他严铮林什么事了吧。
　　恍惚察觉手上的力道有点松懈，严铮林下意识地立即抓紧。
　　“队长？”
　　月明星稀、灯火阑珊，眼前的青年眉目疏朗、眸光清亮，眼中满满都是关切和担忧，严铮林猛然醒悟过来，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将陆迟的手放开。
　　“你知道就好。”严铮林说，声音哑得几乎失声，他移开视线大步往前走，仿佛只要再多一句对话，再多一次呼吸，甚至再多零点零一秒，他所隐瞒的一切就会无所遁形。
　　看着严铮林的背影，莫名其妙的，陆迟突然体会到了一丝落荒而逃的味道。
　　为什么？
　　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唉，陆迟心里叹气，如果严铮林能坦诚一点就好了。
　　轻手轻脚地踩着引擎盖站到了车顶，陆迟环视了一遍营地四周，此时人工光源虽然不多，但月色很好，他很快就发现严铮林已经回到他自己那辆车上了。
　　隐在墨色的阴影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陆迟很想和严铮林好好谈谈，敞开心扉、心平气和的谈谈，但现在不是好时机，等到这次任务结束吧，陆迟思忖着，到时候无论严铮林怎么样想，他都要把人抓住好好说道说道。
　　不远处同样坐在车顶值夜的周世宇发现了陆迟，对他挥了挥手，陆迟做了个没事的手势，然后转身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严铮林也在看着陆迟。
　　他看到那个青年如履平地般踩着前盖上了越野车顶棚，动作轻松流畅，即使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车顶四处瞭望，那身影的魅力依然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曾经严铮林也想过，能够和这样的人做兄弟，自己应该满足了、无憾了，不可以奢望更多了，但人心又岂是这么容易控制的东西，他控制不了自己对陆迟的感情，所以他连那份兄弟之情也无法留住。
　　因为一旦被陆迟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那是他所不敢想象、同时也无法承受的后果。
　　第二天一早，德帕车队整装完毕，离开之前，张见策亲自来送行，陆迟这才注意到了这位有身手、也有手段的进化者。
　　张见策四十来岁的样子，声音洪亮、体格壮硕，看起来很有带头大哥的架势，跟严铮林交谈的时候也显得颇为热情但又不失沉稳，难怪能把一个两千多人的基地管理得井井有条。
　　当然，严铮林也不差，陆迟又想。
　　严铮林的个子比张见策还出挑一点，身坯虽然没有那么壮实，但也很有矫健的力道，总之在陆迟眼里那就是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的完美状态。
　　“你看什么呢？”唐天逸伸手在陆迟眼前晃了晃，“是看那个进化者吗？”
　　陆迟收回黏在严铮林身上的视线，也没有纠正唐天逸的猜测，而是另起话题，“早饭吃饱了没有？我这里还有一个罐头。”
　　“先存你那里吧，想吃的时候找你要。”唐天逸回答。
　　陆迟的口粮一向是和唐天逸共享的，吃的方面陆迟兴趣不大，有好东西的时候总是让唐天逸先挑，渐渐地也就把唐天逸养得越来越不客气了。
　　简短的告别之后，德帕车队离开了小青山基地直奔南岷，南岷境内的封渡川是武崖与东岚两省的界河，跨过这条河，他们就算正式进入东岚州了。
　　但是在过河之前，车队被拦在了过江大桥上。
　　位于南岷市郊的封渡川二号大桥原本就是一条很繁忙的公路桥，末世爆发的时候又有那么多仓促出逃的民众开车上桥，惊慌混乱的结果就是桥面上全部堵成一团。大桥上塞车比公路上塞车麻烦很多，这座桥全长五百多米，要全部疏通的话，一天时间都不够。
　　最后只能换路线，为了节约燃油，严铮林派出两辆车到上下游去寻找合适的过桥路径，其它车原地待命。陆迟在搜索上游的那一队，除了阿瑟和唐天逸，车上又增加了一个哈特，一共是四个人，严铮林自己则在搜索下游的那一队里，陆迟确信严铮林是在躲着自己，但他目前毫无办法，总不能当着这么多队友的面拉住严铮林讨论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矛盾吧。
　　封渡川二号大桥上游不足三公里的地方就是封渡川一号大桥，顺着沿江大道开了没多久，一号大桥就近在眼前了，但沿江大道是从一号大桥的引桥下穿过的，要想上桥还得再转个大圈。
　　“你们在这里等会儿，我一个人上去看看好了。”陆迟说。不远处有个供行人上桥的多层楼梯，他觉得自己上去一下用不了多少时间。
　　阿瑟想了想，“行，你小心点，对讲机拿上，有事通知我们。”若论个人战斗力，陆迟一个人可以轻松碾压他们三个，所以就算他们跟着过去，估计也是拖后腿的成分比较大。
　　“没问题。”陆迟轻快地答应了，他背上枪，拿了对讲机下车，翻越道路中央的隔离带之后到了马路对面的人行道，然后就踏上了那条楼梯。
　　三分钟之后，严铮林从对讲机里听到了陆迟的声音，“队长，封渡川一号大桥可以通行。”
　　陆迟的声音很平静，但严铮林还是听出了一点异常，“陆迟，发生什么事？”
　　“没事。”陆迟轻声说，“你们过来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下一更在十点。


第91章 机会需要制造
　　也许是因为距离市中心更远一点, 封渡川一号大桥的拥堵情况并不严重，甚至还有人为清理过的迹象，桥面上有些杂乱, 但外侧的一条车道几乎就没什么障碍物。
　　拿起对讲机正打算通知队友们过来，陆迟注意到了桥拱的影子之间似乎还夹杂着什么东西, 于是他抬起了头。
　　封渡川一号大桥是一座下承式系杆拱桥, 朱红色的两道桥拱呈半弧形横跨江面, 支撑着整座桥梁的结构, 而就在那两道桥拱上，零零落落地悬挂着不下三十几个人类。
　　自缢者？
　　在末世，生存异常艰难, 但死亡却是很容易的。
　　陆迟不自觉地向前走去，虽然桥拱最高处距离地面有六七十米, 但仍可以清楚地看到除了这些亡者之外, 红色钢架上还有一些下垂的绞索，空荡荡的随风摆动着。陆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选择了缢吊这种很痛苦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因为活着对他们来说更痛苦吗？
　　没有经历过真正绝望的困境，陆迟自认为没有资格对这种行为做出任何评价，他只是觉得心情沉甸甸的，突然就很想听听严铮林的声音。
　　不知道严铮林是否也经历过这样的绝境, 但对方还活着这一点让他感到无比庆幸。
　　十分钟之后，提着一颗心的严铮林赶到了封渡川一号大桥, 这次的车是他自己开的，为了保持车队节奏，他开得很平稳很克制, 上了引桥不久, 他就一眼看到了陆迟。
　　桥上的风很大, 吹进耳朵里呼呼作响，严铮林看到陆迟朝着自己的车跑过来，心头一颤就踩了刹车，拉手刹之后抓住车门把手，却又飞快握拳，天知道他有多想下车去抱紧对方！
　　陆迟在车窗外站定，嘴角一弯笑了起来，“队长。”
　　自从去年十月入队的时候被剃了小平头之后已经快一年了，陆迟的头发长得异常缓慢，现在才长了不到四公分，从刺刺的发茬变成了有点柔软的短发。
　　风吹得陆迟的头发向后跃动，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挺直的眉峰，眼睛很亮、眼尾微翘，“队长，我可以申请调到这辆车上来吗？”
　　死缠烂打第一步当然是要制造接触机会。
　　后座的郭子聿闻声悄悄竖起了耳朵，安格斯和蔡希崇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作为战斗力最强的队员，陆迟被安排在头车确实更合适。
　　严铮林没有料到陆迟会提这个要求，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以为……陆迟已经疏远他了，在他无中生有的责难之后，是个人都会心存芥蒂，但此刻陆迟却笑盈盈地提出这个有点逾矩的要求，仿佛两人仍是往昔亲密无间的状态。
　　拳头收紧，严铮林知道自己很难拒绝陆迟的要求，同时他也知道一旦答应了，那么前几天他所做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人员安排不能随意调整。”严铮林终于硬邦邦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哦。”陆迟应了一声，并没有露出不满的情绪，反倒是非常温顺地笑了笑，“好的，我明白了。”有点失望，但并不打算违抗，退后两步，陆迟安静地看着严铮林把车开走。
　　下午两点不到，琅江核电站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
　　这座核电站位于琅江入海口，选址本来就远离城市和村庄，所以电厂附近的丧尸并不会太多。靠近电站之前，韩教授和托德用仪器检测了一遍，确认辐射剂量没有超标，车队这才接近了厂区大门。
　　根据布坎南提供的信息，末世爆发之时这座电站的正式员工加上外包的维修人员总数将近一千，除核岛以外，常规岛、办公区以及生活区可能存在的丧尸都不少。好在电厂占地广阔、内部分隔很严密，而且这次的任务并不是彻底收复电厂，行动队员们只需要清理办公区与核岛周边地带就可以了。
　　从电厂大门处可以看到里面的办公楼和附属建筑，以及再过去几百米之外的两座核岛。核岛是巨大的圆柱形建筑，看起来形状很简单，像个倒扣的水桶，当然其内部构造绝对不简单。
　　严铮林看了一下表，“天黑之前要把办公楼清理出来，时间有点紧张。”
　　“顺利的话应该来得及。”郭子聿说：“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在太阳下山前撤退，明天再来。”
　　“那就这样吧。”严铮林也同意了。
　　四名队员被留下来保护技术人员，其他人全都进入了厂区内部开始梳理工作。三个小时后，三十多只丧尸被击毙，两名队员轻伤，随后韩教授和托德被护送进入办公楼，其他行动队员开始封堵办公区通道并喷洒除味剂。严铮林选了办公楼顶层的一个中型会议室作为过夜地点，这里远离地面，只要窗帘一拉，就算有点动静也不容易被丧尸察觉。
　　会议室大门原本是锁着的，末世后大概没有人或者丧尸进去过，所以里面除了灰尘厚一点，总的来说还是挺干净的。
　　战斗了一下午的队员们全都坐下休息进食，晚餐很简易，除了每人一小杯热水外，其它都是饼干罐头之类的东西。吃完饭天也暗了，会议室里亮起一盏很小的LED灯作为光源，严铮林正打算安排值夜人员，韩教授突然走到他身边，“严队长，能否借一步说话？”
　　严铮林点头，立刻就和韩教授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关上门，韩教授直截了当就说：“明天我们需要进入一号机组核岛内部。”
　　“什么？”严铮林很诧异，“来之前并没有说——”他本以为这次任务只是搜索电厂仓库之类的地方。
　　“我们要的东西不在仓库里，当时琅江也就一个备用的，应该已经被送进了一号机组，所以我们是非进去不可。”韩教授正色道：“事关重大，没有事先跟你们说清楚，对不住了。”
　　严铮林沉吟片刻，“里面辐射量很大吗？”
　　韩教授摇头，“现在我也不清楚，运气好的话不严重，如果不好，那就很难说了。本来这个工作我和托德两个人也可以完成，但是你知道里面可能还有丧尸……”
　　末世病毒爆发时正值一号机组停堆大修，核岛内部加班加点连轴转，里面的工作人员起码上百，据说当时有人直接在检修车间就丧尸化了。由于事发突然，还有不少人和丧尸从里面跑了出来，造成了小规模的骚乱，后来电厂高层下令强制关闭了核岛的人员通道，没顾得上确认里面是不是还有活人，当然这么多年过去，活人也成枯骨了，只是丧尸却仍有可能继续存在。
　　严铮林头疼，核辐射与丧尸可不一样，遇到丧尸还可以反抗、还有生机，但大剂量的辐射却是躲也没处躲的，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问：“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事关五龙潭电站的安全运行，也事关德帕基地的未来。”韩教授看着严铮林，神情凝重，“严队长，不瞒你说，我和托德都是抱着必死的觉悟来参加这次任务的。”
　　严铮林垂下眼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望对方，“我明白了，明天我们会配合行动的。”
　　“那就好。”韩教授颔首道：“不过也不能去很多人，我们这次只带了六套防护服，你们最多派四个人吧。”
　　“好。”严铮林应了一声，出发之前他就知道这次的任务没那么简单，现在果然应验了，不过这样的话韩旻洲一定要随队来琅江的理由就解释得通了。
　　“对了。”韩教授又说：“这四个人也要筛选一下。”
　　严铮林疑惑，“怎么，还有条件？”
　　“嗯。”韩教授点头，“保险起见，将来打算生孩子的就不要进去了。”
　　繁衍后代这事严铮林自己是没想法的，但其他队员还需要确定一下。严铮林回到会议室正打算公布消息让大家自愿报名，不经意却看到了倚靠在墙角的陆迟，以这小子的行为模式来看，等下报名绝对少不了他。
　　犹豫再三，严铮林对陆迟招了一下手，陆迟本来就盯着严铮林的动向呢，这一招手他就立刻站起过来了。
　　“队长，有事？”
　　“跟我来。”严铮林带头出了会议室，回到刚才与韩教授谈话的房间，这边墙壁的隔音效果不错，关上门别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明天我们需要派四个人跟韩教授他们一起进入一号机组核岛，这个行动有危险性，我会让大家自愿报名，但是——”严铮林顿了一下，“我希望你不要参与。”
　　暮色透过落地窗进入室内，光线虽然黯淡，但是隔得这么近严铮林还是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陆迟脸上的所有反应。
　　对方的眉尖先是轻轻一挑，然后眼睛眯了起来，“队长，你和我说这个是因为担心我吗？”
　　“不是。”严铮林立即否认，“别忘了你离开研究所时的承诺，让你回行动队是为了配合疫苗的研究，可不是来冒这种无谓的风险。”
　　陆迟有几秒钟没吭声，他似乎也在努力地观察着严铮林，并且想从严铮林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就这样吧。”严铮林转身去开门，伸出去的手却被陆迟一把拉住了。
　　“队长。”陆迟开口说：“核岛里面的丧尸经受过长时间辐射，也许会发生变异，所以我想我应该去。”
　　“陆迟！”严铮林有点气急地甩开陆迟的手，“你别添乱！”
　　“我怎么添乱了？”陆迟的声音也高了起来，“你说这是自愿报名，我愿意还不行吗？”
　　“我不会同意的！”严队长怒了。
　　“那我自己去！”陆迟也气鼓鼓的。
　　“你——”严队长肝疼得厉害，他毫不怀疑陆迟做得出这种事，这小子执拗起来没准连防护服都可以不穿。


第92章 完全自我放弃
　　这么危险的任务, 事先与个别队员通气就已经是徇私了，到时候如果陆迟当着其他队友的面提出要参加，严铮林完全没办法拒绝, 毕竟陆迟超级抗体的秘密别人都不知道，严铮林拿不出明面上的理由来反对。
　　尽力平复了一下心情, 严铮林放低声音道：“陆迟, 我从不怀疑你的勇气和决心, 但是请你从大局考虑, 你身上还有更重要的责任。”
　　“队长。”陆迟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他看着严铮林，“明天的任务很重要吧, 能让韩教授千里迢迢跟我们过来，能让他们决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进入布满丧尸的核岛, 所以那个任务应该是重要到不容有失, 甚至影响到五龙潭核电站运行的吧？”
　　陆迟甚至怀疑明天任务的成败可能关系到了德帕基地的存亡，五龙潭核电站是德帕最坚固的防线, 只有电站出问题才能解释德帕基地为什么会泯灭于世。
　　严铮林知道陆迟很聪明、很敏锐，这事瞒不了他，“是，明天的任务是很重要, 但你也很重要，对于研究所、对于基地、对于……疫苗的研发一样重要。”
　　‘对于我, 你更重要’，这句话严铮林没有说出来，但陆迟却仿佛听到了, 他的眸光璨亮而认真, “队长,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严铮林下意识地又想否认，但是一想到明天的任务艰险，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全身而退，心中蓦然一软，罢了，最后一次谈话就不要再伤人伤己了。
　　好好地与他告别吧，希望对方记忆里的自己不会太差劲。
　　严铮林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陆迟心里瞬间就乐开了花，暮色里的笑容像是会发光，“队长，你不用担心我，我的身体是防辐射的。”
　　这话听在严铮林耳朵里就自然全是一派胡言，对丧尸病毒先天免疫也就算了，身体防辐射是个什么鬼？就算真的是你也没机会验证吧？！
　　正想发火，严铮林就被陆迟一把抱住了。
　　青年的怀抱温暖而有力，严队长在一霎时心神失守，所有的坚固防线全部崩塌，恍惚得不知身在何方。
　　“队长。”陆迟双臂环住严铮林，他现在不想去计较射击训练场那晚的事情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只需要知道严铮林依然喜欢自己就够了，“我说的是真的，你相信我，我知道疫苗的重要性，不会乱来的。”
　　严铮林手脚发软，完全没力气把陆迟推开，他很希望射击训练场那晚附体的异次元严铮林能够再次出现，把陆迟痛斥一顿并扭转对方的想法，同时他也知道这没有用，陆迟在他面前虽然表现得乖巧又听话，但对方想做的事情还真没有做不到的。
　　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事情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也许是因为上次推开陆迟的过程太痛苦，严铮林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硬起心肠，他有点自暴自弃地想着‘那就等事情暴露的那天被陆迟彻底厌恶好了，到时候估计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静谧的暮色之中，严铮林的手轻之又轻、慎之又慎地悄悄抬起，缓缓收拢，抱住了陆迟。
　　过了几分钟，严铮林和陆迟一前一后回到了会议室。严铮林公布了明天进入核岛的任务，并提醒遭受辐射可能会影响生育后代，队员们听了都有点面面相觑、犹疑不定。
　　陆迟第一个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说了句“算我一个”。
　　严铮林沉默。
　　队友们的视线都落到了陆迟身上，大部分人想的是‘这小子年纪轻轻、基因又这么好，将来不结婚生孩子多浪费啊’，小部分人想的是‘这小子真是死心眼，队长还没答应呢，你就这样自绝后路不好吧’。
　　而严铮林的心情就更加复杂和纠结了，陆迟一心要拯救世界，他是早就知道的，陆迟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个人家庭和婚姻生活的向往，他也是知道的。一方面为这样的陆迟感到心疼，另一方面……他却是欢喜的，虽然良心不断谴责和唾弃自己的无耻，但是他仍然抑制不住地希望着：希望这个人继续不开窍，希望这个人的心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所占据。
　　你的眼中是整个世界，我的眼中只有你；你爱着这个世界，而我爱着你。
　　陆迟站出来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不少队员站了出来，随后严铮林宣布他选择了最先出列的三个人，其中也包括了陆迟。最后进入核岛内部的两名技术人员以及四名行动队员分别为韩教授、托德、严铮林、陆迟、蔡希崇、安格斯。
　　名单确定以后陆迟一直在偷瞄严铮林，想到自己‘给严铮林家的孩子当干爹’这个愿望泡汤了，陆迟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遗憾的。不过这种危急关头还能置身事外就不是严铮林了，陆迟自认为很了解严铮林，所以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惜，以后严铮林大概要打一辈子光棍了，也享受不到子女绕膝的天伦之乐了……嗯，那我要对他更好一点才行，陆迟想。
　　接下来韩教授介绍了核岛的主要结构以及明天他们要到达的位置，托德讲解了体表受到核污染之后的清理方法以及注意事项，最后严铮林把第二天的行动安排过了一遍，然后宣布休息。
　　末世人习惯早睡，众人纷纷找位置睡觉，会议室的地毯虽然不是很软，但也比水泥地好多了，很快就有人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严铮林靠墙躺在角落里，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的一点微光，因为明天要进核岛，所以他没有给自己安排值夜。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有人在他身旁躺下了，严铮林偏了一下头，室内光线很暗，只能勉强看到个人形，但严铮林知道是陆迟。
　　以前两个人关系好的时候，陆迟总爱往严铮林身边凑，前几天冷战，严铮林有意疏离，陆迟也在气头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变得前所未有的远。但是今天抱都抱过了，陆迟认为这就算和好了，所以他立马毫不迟疑地睡到了严铮林身边。
　　因为视力好，陆迟看出严铮林还醒着，于是就探手去抓住对方搁在地毯上的右手，严铮林像是吓了一跳，想抽手却被陆迟拉住捏了捏。
　　黑暗中低低闷笑了一声，陆迟心情无比愉悦地开始睡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可恶，严铮林被他害得睡意全消，差点失眠一整夜。
　　隔天一早，再次梳理核岛附近区域确认没有丧尸之后，行动队在韩教授的指导下重启了电厂的备用电源，然后打开了核岛的通风系统。
　　货车上的大批物资被搬运过来，除了六套严密的核防护服，还有很多简易的一次性防护服，那都是给在外面接应的队员穿的，托德又现场演示了一遍防护服的穿脱和处理方法，然后大家开始帮助要进入核岛内部的六个人做准备。
　　韩教授和托德需要携带设备仪器，四名行动队员需要携带枪支武器，这些简单的动作在穿上防护服之后都变得有点困难，为了便于任务过程中的交流，六人都戴上了军用的喉结振动耳麦。
　　一切就绪后，核岛的人员通道被缓缓打开，六个人次第进入其中，韩教授负责指路，托德捧着仪器时刻关注着四周的辐射剂量，其他人则带着武器警戒四周，核岛内部关卡重重，他们花了十几分钟才进入最里层。
　　这是一个复杂、巨大又沉闷的空间，就像个尘封的棺椁，因为太过封闭和安静，连脚步声都能听到回响。
　　一路上他们已经发现了不少人类尸骨和丧尸残骸，也许辐射同样伤害丧尸病毒，所以那些怪物也和人类一样经受不住核污染。备用电源不太可靠，灯光因为电流不稳而闪烁着，四周的设备和管道影影幢幢，由于厚重的防护服会影响人的判断和反应，所以大家移动地更加小心和谨慎。
　　好在目标物在厂房最下层的堆本体，他们不需要爬到核岛上方去。
　　一接近堆本体，托德手里的设备就开始疯狂尖叫，这表示附近的辐射剂量已经严重超标，不过既然进来了，大家也都是有心理准备的，只能期望早点完成任务好出去。
　　幸运的是，绕过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硼酸水池，韩教授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托德放下仪器，从他带进来的包里找出一块不知什么材质的布料开始包裹那个设备，然后用绳子捆扎起来。
　　估计那东西分量不轻，托德拎得颇为吃力，严铮林一边注意着堆本体上方的动静，一边吩咐道：“安格过去搭把手，其他人警戒。”据说末世爆发时核岛上层主泵的检修人员最多，所以那个方向也是最有可能出现丧尸的。
　　因为隔着面罩，视线和听力都像蒙了一层薄雾，人的感知也慢了半拍，陆迟在察觉面罩上有蓝光闪烁的同时，脚下已经传来了破水之声。
　　一个黑影自下方硼酸池一跃而出，水花四溅！
　　有丧尸！陆迟想起韩教授提醒过不能对着核燃料开枪，动作略微一滞，丧尸就已翻上了栏杆。陆迟抬腿猛踹，以前他这样一脚就算没有踹断几根丧尸骨头，也是能踹飞那只丧尸的，但这次他的攻击却落空了，因为这只丧尸往后一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躲了过去。
　　速度、反应、灵活性，远远超越了以前出现过的任何丧尸。
　　所以这是……第三代丧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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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青离渊、远梦、月沉，古楼八号为本文灌溉营养液，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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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对不起我做不到
　　不及多想, 陆迟立刻扣动了步□扳机。
　　子弹如飞梭一般激射而出，打在旁边隔离罩上发出剧烈的声响，那只丧尸就在密集的弹雨中闪躲扑腾, 这时候其他队友也参与了进来，然而枪声和硝烟过后, 丧尸却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一地的水渍。
　　陆迟飞快查看了四周, “队长, 这只丧尸很棘手！”
　　“撤退！”严铮林下令。
　　安格斯把手里的枪一收，扛起那台设备就走，韩教授、托德和蔡希崇紧随其后。战术是一开始就定好的, 一旦形势危急，安格斯和蔡希崇负责护送技术人员和物资, 严铮林和陆迟负责断后。
　　忽明忽暗的灯光、纵横交错的阴影, 隔着面罩看到的世界总是有点不真实。
　　陆迟一边警戒一边后退，视线不断在结构复杂的设备和管道间转移, 面罩中自己的呼吸听起来有点粗重。
　　“它还在。”陆迟说：“它在暗中观察着我们——”话还没说完，一声尖利的嚎叫响起，转头就见一个黑影撞上了严铮林的身体！
　　严铮林此时正站在硼酸池边，当场就被丧尸的冲击拍在栏杆上。陆迟担心开枪误伤, 抡起枪托砸偏丧尸的后脑，然后曲臂勾住丧尸脖子往后一扯。
　　如果是第二代丧尸, 陆迟用一根登山杖就可以击穿其颅骨，枪托这么砸的话也是一击毙命，但这只丧尸显然没那么好对付, 脑袋被砸扁之后依然还具备很强的战斗力, 乱蹬的肢体一下就把严铮林从栏杆空隙踢了出去。
　　陆迟吓得魂飞魄散, 立马飞扑上前抓住了严铮林的防护服，但这种全身密封的装备太笨重了，他没办法一下子把人拉上来。
　　后腰一阵剧痛，丧尸的重量已经压到了陆迟身上，散发着刺鼻恶臭的獠牙开始撕咬他的防护服。
　　“放手！”严铮林大吼。
　　陆迟不肯放，没有人试过穿着防护服掉进硼酸池，他也不想让严铮林试。
　　看到陆迟身后的丧尸头颅，严铮林登时目眦尽裂：“陆迟——”
　　无视身体遭受的伤害，陆迟一脚蹬在栏杆上，双手施力将严铮林拖上了岸边，而此时那只丧尸已经撕开了防护服，一口咬在了陆迟的肩膀上，叼着他整个人往后甩。
　　陆迟松开严铮林，趁势一记后摔，连带着那只丧尸一起滚下了池边的台阶。
　　还未落地，就着丧尸稍微松口的关头横肘卡住了丧尸脖子，陆迟用另一只手按住丧尸的脑袋往地上砸去。
　　砰——
　　防护服手套太滑了，才砸了一下，那只丧尸就挣脱开了。陆迟正待上前，严铮林已经大步从上方跳下，一脚踏在了丧尸的躯干上，手中突击步□的子弹瞬间倾泻而出。
　　丧尸的脑袋终于被打爆。
　　弹匣清空，严铮林一把丢掉了手里的枪，有点迟钝地转身去看陆迟。
　　黑色的防护服沾染了黑色的丧尸脑浆，左肩有一大块缺口，暴露出里面破碎的作战服以及一片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皮肤。
　　“陆迟……”严铮林感觉有一把钢刀劈开了自己的心脏，血液喷涌而出，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勇气和力量，让他因为恐惧而颤抖，“让我看看你……”他说，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见。
　　陆迟翻身爬起，一把拉住发呆的严铮林，“我们走！”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核岛中心区，不管这里面还有没有丧尸，他们只需要离开就够了。
　　进入人员通道之后，陆迟立刻就用托德教过的方法把门关上锁死，然后开始脱身上的防护服，这里是核岛工作人员的更衣间，受到核污染的衣物需要在这里换掉，确认身上没有污染物残留才能去下一道门。
　　将那套防护服脱下，陆迟发现严铮林还没什么动作，“队长，怎么了？”
　　严铮林如梦方醒，他开始急躁地去扯自己身上的防护服。
　　“等等！”陆迟从旁边抓起一付塑胶手套戴上，“我帮你。”
　　在陆迟的协助下，严铮林很快就脱下了防护服，陆迟很小心地没有去接触严铮林的身体，摘了手套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套简易防护服说：“快穿上吧。”
　　但严铮林并没有那么做，他上前一步将陆迟抱进了怀里！
　　陆迟几乎立时就推开了这个拥抱，他退后一步，眼睛瞪得很大，“你疯了吗，我身上很可能是有污染的！”
　　“那你为什么不放手？！”严铮林咬着牙，眼里蕴着波涛起伏的强烈情绪，几乎是用吼地说出：“刚才硼酸池那里，你为什么不放手？！”
　　你也知道那是硼酸池啊，我特么能放手才怪！陆迟也有点火了，自我牺牲是很高尚没错，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又怎么会允许那种事发生在严铮林身上，“那时候我怎么能放手？任何原因都不可能让我放手！”
　　陆迟甚至确信，如果当时严铮林掉下去了，他也会第一时间跳下去，根本就无暇考虑什么后果。
　　严铮林的表情像是迷茫，又像是绝望，像是沙漠中干渴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空中的绿洲，他知道那是海市蜃楼，但又抑制不住地心怀幻想。
　　“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死？”严铮林看着陆迟的脸庞，喃喃地问。
　　这个问题陆迟没什么好犹豫的，“那又怎样，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为什么？”严铮林上前一步，逼近陆迟，他的眼中仿佛有沉眠的火山，坚实厚重的岩石之下，熔岩烈焰蛰伏欲出。
　　陆迟心里突的一下，恍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口中已经习惯性地说出：“当然因为我们是兄弟啊。”
　　“兄弟吗？”严铮林笑了笑，那笑容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碎掉，“对不起，我没办法……”他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然后睁开，眉心紧锁、声音暗哑，“我没办法做你的兄弟。”
　　啊？陆迟糊涂了，他看见严铮林的眼眶是通红的，眼角似乎还有水雾氤氲。
　　“怎、怎么了？”陆迟有点结巴地问，但是严铮林没有回答，他欺身凑近，双手捧住了陆迟的脸，指腹划过上面的皮肤，如同羽毛一般轻柔。
　　“陆迟——”饱含深情地念出这个名字，严铮林垂眸闭眼，侧头吻了过去……
　　陆迟的脑子直接死机，视线因为距离太近而无法对焦，耳膜里只剩下严铮林的手指在自己面颊上抚过的摩擦声。
　　严铮林的呼吸喷在陆迟的鼻尖上，胸臆之中满满都是属于彼此的气息。
　　发生了什么？
　　虽然一切的感官依然敏锐，但是身体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严铮林的唇有点干燥，温热而柔软，热得陆迟没法思考，软得陆迟心尖都开始打颤。火热的唇齿间，有湿润柔软的触感，像是初生的小兽一般，小心翼翼地探索着一个陌生的新世界。
　　口腔被入侵了，侵略者叩开齿关，长驱直入、吸吮纠缠，动作温柔而缱绻。
　　居、居然连舌头也伸进来了？！！
　　陆迟猛然推开严铮林，惊慌失措地向后躲避。
　　除了懵逼还是懵逼，一向流畅高效的思维像是掉进了粘稠的浆糊里，陆迟发现自己浑然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被推开的严铮林如遭重击，鲜血淋漓的疼痛飞速散布到四肢百骸，他绝望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地望着陆迟，神情凄然，浓重的、深厚的、铺天盖的悲伤已经压垮了他的整个世界。
　　陆迟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不管是活跃气氛还是错开话题，但是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空气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
　　脚步声响起，蔡希崇突然从通道另一头转出来，看到严铮林和陆迟全须全尾地站在那里就说了一句“安全”。
　　很快托德从后面冒了头，“咦，你们已经出来了？”他看到前面的门已经锁死，严队长与他的队员又安然无恙，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就举起手里的仪器扫过去，“啊，你们两个人身上都污染了！快，快点过来，需要马上除污！”
　　体表受到污染的处理方法托德已经交代过了，很快就有几名穿着简易防护服的行动队员陆续进来帮忙，陆迟和严铮林被带到不同房间进行清理。
　　一个多小时后，陆迟终于穿上衣服走出了核岛。他的皮肤经受住了三级丧尸的考验，虽然到处都是红红紫紫的淤青，但是总算没破损，否则他身上的核污染可没这么容易清干净。
　　核岛里面不见天日，一出来接触到阳光的时候陆迟还有点不适应。他眯着眼睛走了几步，接着就看到了严铮林。
　　严铮林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下，安静得毫无声息，他身上的污染少，出来得也比陆迟早。
　　就算反射弧再怎么长，这么久的时间也够陆迟把事情想清楚了，他在接受清理的时候把今天的事情、最近的事情、以及和严铮林相遇以后的所有事情统统都想了一遍，尽管依然无法置信，但他不得不承认——严铮林似乎、好像、大概、应该是喜欢上自己了！
　　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种喜欢！
　　如果刚才严铮林亲的是额头或者面颊，陆迟还能说服自己相信那是朋友之间、亲人之间的喜爱，但是舌-吻……那明显表达得是另一种同样深厚，但却更加炽热和排他的感情。
　　没有一个人会那样亲他的兄弟！
　　这是何等卧槽的事情啊，陆迟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裂了。


第94章 可惜没有如果
　　从核岛出来的严铮林和陆迟都显得很不在状态, 根据托德判断，这两个人受到的辐射剂量都超标了，起码要大半年才能通过代谢排出体外, 另外陆迟肩膀上被丧尸咬到的地方还有些硼酸腐蚀的迹象。
　　“小池子，你没事吧？”唐天逸摸摸陆迟的额头, 他发现陆迟整个人都变得蔫了吧唧的, “伤口很疼吗？”因为陆迟已经换了衣服, 唐天逸看不到对方身上的伤口, 不过他听别的队友说起过那个惨状。
　　“没事。”陆迟有气无力地回答。
　　唐天逸递过去一个水壶，“你喝点水吧，然后休息一下。”陆迟接过水壶, 小小地啜饮了一口，然后继续呈呆滞状态。
　　唐天逸还是头一次看到陆迟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有点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 难道核辐射会把人变傻吗？不应该吧……
　　此行最重要的任务目标达成以后，队伍就开始准备返程了, 出发时间是下午一点，就算晚上找个地方过一夜，明天太阳下山之前他们应该也可以回到德帕了。
　　严铮林把指挥权交给了郭子聿，郭子聿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刚从核岛出来，需要休息是很正常的。
　　“队长你放心, 交给我吧。”郭子聿也没有多想。
　　“嗯。”严铮林拍了一下郭子聿的肩膀，转身走到停车处，上了越野车后座, 然后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湿热的泪水不断从指缝中溢出。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因为陆迟的保护, 甚至也没有吃到多少辐射。
　　是的，陆迟，光风霁月、英勇无畏的陆迟，为了救他不惜自己被丧尸噬咬的陆迟，从他这里得到的回报又是什么呢？
　　脑海里浮现一张迷蒙又茫然的脸，漆黑的眉目、挺直的鼻梁、白皙的脸颊与湿润的唇……所有的一切，都是深植于他心底的最爱。
　　那个人，是他生命里的光，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梦想。
　　曾经以为他会藏起自己心中那个无法言说的奢望一辈子，他会不惜一切当好陆迟的队长、做好陆迟的兄弟，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但是……他没有做到。
　　郭子聿打开车门，发现严铮林斜躺在后座，脸上盖着一顶帽子，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本来打算想说的话就没说出来，轻轻把门合上，他找到周世宇吩咐道：“队长在休息，这车你来开，我另外找一辆当头车好了。”
　　“明白。”周世宇回答，然后招呼哈特分别坐上了正副驾驶位。
　　一点零五分，德帕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出琅江核电站厂区，最后一辆车上仍然是阿瑟、唐天逸和陆迟，因为进化者的强悍太深入人心，郭子聿都没想起来陆迟需不需要休息的问题，不过发车的时候阿瑟还是注意到了陆迟的异常。
　　“唉，陆迟你怎么了？”通过后视镜，阿瑟看到陆迟缩手缩脚地团在后座，双手握拳紧紧抵在嘴唇上。
　　“没。”陆迟瓮声瓮气地回答，他的思绪还有一部分飘在天上下不来，整个人都是分裂的。
　　“小池子，你确实不对劲得很。”副驾驶的唐天逸转身去看后座，“你有没有觉得恶心，是不是想吐？托德说那都是核辐射的不良反应。”
　　“我没什么不良反应。”陆迟摇头，他也想装病躲过队友们的关心，但今天时机不合适，所以只能强颜欢笑，“就是昨晚上没睡好，现在困得很。”
　　唐天逸立刻说：“那你睡觉吧，我们不吵你，放心，大白天不会有什么事的。”
　　“好。”陆迟弯腰从座位后找出一张薄毯，兜头罩住了自己。
　　毯子刚蒙住头，陆迟的脸就垮了下来。
　　怎么就弯了呢？
　　十八岁的陆培林是一个很普通的青少年，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对于爱情，他也有一些模糊的想法，当然所有那些想法都建立在对方性别为女的前提下。
　　为什么十一年后，严铮林就弯了呢？
　　陆迟伸手抱住了头，他与严铮林同出一源，分离之后经历各异，虽说每个人的成长都会被经历所影响，但他们前面十八年的本质应该是相同的吧？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陆迟把两个人之间的所有互动一件件翻出来梳理，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他可是真心实意把严铮林当兄弟的，不，应该说是比对亲兄弟还要好，简直就是掏心掏肺、鞠躬尽瘁了，结果严铮林却说没办法和他做兄弟。
　　难道……问题出在我身上？
　　这么一想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陆迟忍不住哀嚎出声。
　　“小池子，你是不是头疼？”唐天逸关切的声音传过来。
　　“没事。”陆迟胡乱摇了摇头，转了个身把头抵在旁边车窗上，因为毯子遮盖，眼前只能接收到一点模糊的光感。
　　我需要反省反省，黑暗有助于我的思考，陆迟想。
　　陆培林小时候就很喜欢躲在被子底下，黑暗、静谧、温暖，满满的安全感，那是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也许是因为成长过程中太孤单，陆培林总是习惯了独来独往，他从小就表现得很自立，然而在冷静早熟的外表下，他的内心其实依然怀有渴望，渴望身边能有一个人，一个可以分享喜怒哀乐、一个与他灵魂相契的伙伴。
　　所以，当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我的时候，我逾越了朋友和兄弟的界限，但那是可以被原谅的吧？陆迟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孤独了太久，在这段看不到尽头的漫长旅程之中，严铮林是意料之外的奇迹，是上天赐予我的救赎。
　　我只是想和他一起携手走到终点而已。
　　在陆迟看来，严铮林就是另一个自己，无论如何亲近都不过分，然而严铮林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渊源，所以陆迟必须承认，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也是有责任的。
　　早知道把一切都告诉严铮林好了，知道他们同是陆培林之后，严铮林大概就不会产生那种错误的感情了吧？
　　陆迟现在的心理有点类似于普通的梁章父母面对自家孩子出柜以后的情形，一开始是不愿相信，觉得会不会搞错了，然后是很为难，试图确认有没有办法改变，最后大概还是拗不过孩子的意愿而不得不妥协。
　　如果严铮林喜欢的是其他任何一个男人的话，陆迟在想通了之后，应该会为严铮林高兴的，生活已经如此艰难，无论男女，找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
　　他会祝福严铮林，他会支持严铮林，如果严铮林喜欢的人不是他自己的话……可惜没有如果。
　　下午五点半，暴雨将至，德帕车队驶入梁章六号高速公路双菱服务区。
　　这个服务区是他们两天前清理过的，虽然当时没用上，但是也不算白费力气，至少今天清理起来会省力一些。
　　严铮林下车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墨色的积雨云正在服务区上空翻滚着，风雷阵阵、遮天蔽日，间或有闪电的光芒划过天际。
　　“快要下雨了。”郭子聿说。
　　“我带人先把旅客中心清理出来，你注意警戒。”严铮林拿起一把步□，把他惯用的□□别在腰间。
　　停车场上，除了技术人员所在的四号车以及运输任务物资的五号车，其他车上的队员都已经下车集结完毕，陆迟也在其中，当严铮林的视线移过去的时候，对方偏头转开了脸。
　　严铮林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暴雨之前的空气很凉，冷得心肺都冻住了，锥心刺骨地疼。
　　“队长，要不我们换过来吧。”郭子聿提议，他还是有点忧心严铮林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核辐射的缘故，严铮林看起来真的不太好，虽然神态动作还是正常的，但郭子聿总觉得严铮林身上有什么不对劲，整个人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灰败而绝望。
　　“别担心，我没事的。”严铮林勉强自己对郭子聿笑了笑。休息了一下午，身为队长总不能再装死了，虽然他心里是很想死的没错。
　　如果当时掉进那个池子死掉就好了，也许陆迟会很伤心，但至少不会这么厌恶我吧？
　　严铮林想，跟酒后告白的叶云堂比起来，自己的行为说难听点就是耍流氓，被一个男人这样非礼了，陆迟他……会觉得很恶心吗？
　　曾经对自己那么好的陆迟，曾经跟自己那么亲的陆迟，大概从此以后都会用另一种目光来看我吧。
　　除了恶心之外，或许还有失望？
　　一直以队长和兄弟自居的人竟然对他抱有那样的想法，对于单纯而明朗的陆迟来说，那伤害该有多大？
　　所以，不想看我、不想理我，那都是正常的，严铮林苦笑，没有用那把雁翎刀来劈我就是对方宽宏大量了。
　　“第一组跟我来。”镇定了心神，严铮林做了个进攻的手势。
　　分组是出发的时候就确定的，当时严铮林就把陆迟和自己分到了不同的组，前天清理这个服务区的时候严铮林带的也是第一组，当时陆迟硬挤进去了，但这次却没有。
　　站在队伍末端，陆迟看着严铮林迈步走向旅客中心，对方的背影让他心里有点酸酸的。虽然今天发生的事情很颠覆、很震惊，但是在陆迟心里，严铮林还是那个严铮林，依然是他心底最在意的人。
　　他可以感觉到严铮林的痛苦，但是他无计可施。
　　作者有话说：
　　感谢青离渊、诗和远方、朕来阅你为本文灌溉营养液，谢谢！
　　另外还有位灌溉了110瓶营养液的读者名字没显示，单独感谢一下，谢谢！


第95章 其实已经没治了
　　第一组出发去清理丧尸还没多久, 外面天色已经暗得跟夜晚一样了，风向忽然转变，风力大增, 吹得旅客中心大门上方‘双菱服务区’那几个字也嘎吱作响。
　　唐天逸怕热，刚才脱得只剩一件背心, 此时却觉得有点冷, 他从车上拿出一件衬衫正打算穿上, 手一滑衣服就飞走了, 幸亏旁边的陆迟眼明手快给他抓了回来。
　　“哎呀，这风也太邪乎了吧？”唐天逸接过衣服赶紧穿上扣好。
　　这时候阿瑟走过来，“我记得有句老话讲‘乌云西北风, 冰雹必定凶’，这天该不会是要下冰雹了吧？”
　　陆迟抬头看了看天色, “以防万一, 我们把车都开到加油站那边去！”
　　服务区停车场是露天的，但加油站那边有顶棚, 地方虽然不大，七辆车挤挤还是停得下的。
　　“有道理。”郭子聿点头，“被冰雹砸破车窗就麻烦了。”
　　于是留在停车场的人立即都行动了起来，七辆汽车都被开到服务区东侧出口的加油站停放, 刚停好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地上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果然是冰雹！
　　这次冰雹的个头还不小, 一般的也有鸡蛋大，少数更是到了成□□头的大小。
　　“我擦，人被砸到会死吧？”唐天逸咋舌, 他见识少,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钢板都能砸弯, 何况人呢？”阿瑟摇头叹息道：“可惜现在丧尸都躲着呢，否则这一波冰雹真能帮我们解决不少问题。”
　　加油站的顶棚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虽然上面冰雹撞击声不绝于耳，但暂时看起来还没什么问题。
　　陆迟侧身从车辆的缝隙间钻出来，站到顶棚保护区域的边缘。一块冰雹啪得砸在几米之外，弹跳之后滑到了陆迟脚下，他就弯腰捡了起来。
　　入手沉甸甸的，捏了捏，晶莹剔透、又冰又硬。
　　“小池子，快给我！我要玩！”唐天逸见状嚷嚷着跑过去。
　　陆迟随意一扬手，那块冰雹就划出一道弧线飞进唐天逸的怀里去了。身边的汽车上，郭子聿正在用对讲机和严铮林通话，报告车队这边都已经安置好了，严铮林说了一句‘那就好’，然后他的声音就被一阵突兀的枪声打断了。
　　郭子聿喊了几声队长，但是没有人回答，对讲机可能被丢到了地上，只能听到一片混乱的杂音。
　　“怎么？”陆迟突然凑到车窗前，“那边出事了吗？”
　　郭子聿道：“大概遇到丧尸了吧，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那边可是有十个人的。”
　　“给我。”陆迟脸色郑重地伸手从郭子聿手里把对讲机拿了过去，贴着耳朵听了几秒，突然把对讲机往郭子聿身上一丢，说了句“我去看看”，转身就冲进了铺天盖地的冰雹雨中。
　　“陆迟——”郭子聿刚张嘴，陆迟的身影就已经在白茫茫的雨雾中消失了。
　　“我靠，小池子这是发什么疯啊？”唐天逸追过来问，“不要命了吗？”
　　可不是发疯了吗，郭子聿直摇头，觉得队长有危险，就连自己的命也不顾了，这小子待队长可真上心啊！
　　两分钟后，冰雹的架势缓了下来，郭子聿带上几个人开车直奔旅客中心，从加油站到旅客中心大门差不多有一百米，地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冰雹，真不知道刚才陆迟跑过来的时候是怎么个情形？
　　好在路上没看到人，证明那小子还是成功到达目的地了。
　　到了旅客中心门口，里面枪声也停了，几个人下车之后就看到有人正往外走。
　　“怎么了，没事吧？”郭子聿问。
　　“现在没事了。”那名队员回答道：“刚才道格感染了，幸亏陆迟拿了血清过来。”
　　自从新型疫苗投入使用以后，感染丧尸病毒的情况非常少了，人心难免就有点麻痹，当时在旅客中心的人身上都没带血清，道格感染以后又是比较危险的急速丧尸化，如果陆迟没有及时赶到，那后果就只有最糟糕的那一种。
　　郭子聿知道以后也是一阵后怕，道格可是他很看好的队员，正打算带到六大队去当主力的，于是赶紧进了大厅去休息处找人。
　　休息处就跟前天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当时他们打算在此过夜，所以把椅子都搬到了墙角，中间空出一大块地方用来给大家睡觉，此刻道格正躺在空地中央昏睡，按照程序被戴上了手铐。
　　郭子聿过去观察了一下道格的脸色，想到血清有效率还是蛮高的，心里稍稍松口气。唐天逸跟在郭子聿后脚进去，头一件事却是去找陆迟，“小池子，你没事吧？”
　　陆迟站在另一侧的出口，脸朝外正看着什么，听到唐天逸的声音回过头，语气挺轻松地说：“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冰雹砸得不疼吗？”唐天逸伸手摸了陆迟的脑袋一把。
　　“不疼——”陆迟刚刚否认，额前的头发被唐天逸拨开，露出一个鼓包。
　　“都砸出包了还不疼？”唐天逸用手指碾了一下那个包，想确认是不是被砸出来的。
　　这下真是不疼也疼了，陆迟一把拍掉唐天逸的手，“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别动手！”
　　“我给你揉揉呗。”
　　“不用。”
　　严铮林走回门口的时候看到这么一幕，刚才形势危急没想太多，这时候才后知后觉记起陆迟过来的时候天上还下冰雹来着。
　　青年的头发衣服都有点湿，额发被唐天逸扒拉到后面，露出有点红的额头。
　　那些冰雹严铮林也看到过，个个硬得跟石头一样，从加油站过来这么长的距离，毫发无损是不可能的。被那些冰雹砸到有多疼自然不必说，能够活着过来，或者说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也就只有陆迟了。
　　想走过去大声斥责他，警告他再也不准这么胆大妄为，然后勾住那颗脑袋拖过来，用手指拨开那些潮湿柔软的头发，小心地、万般温柔地亲吻上面的伤痕……严铮林猛然从恍惚的幻想中脱离出来，因为他看到陆迟抬起了头，明亮的黑眸在看见自己的瞬间就飞快地垂了下去，继而侧身转到了唐天逸身后。
　　对了，他已经不想看见我了。
　　这个认知让严铮林霎时万念俱灰，觉得把自己手里的□□捅进胸口也不过如此了，脚步便如钉在地上一样再也迈不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严铮林才勉强自己转了个方向，朝着走廊另一头走去。
　　这厢陆迟推开毛手毛脚的唐天逸，发现严铮林已经转身走了。
　　咦，刚才不是正要走过来吗？
　　难道是在躲我？
　　虽然陆迟对严铮林是亏欠的心理比较多，不过他现在还拿不准应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严铮林，所以在看人过来得时候不自觉躲闪了一下，然后就发现对方也在避着自己。
　　陆迟在心里叹气，现在告诉他自己也是陆培林应该晚了吧，真说了，不知道严铮林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隐瞒而恼怒？不管怎么样，尴尬大约是少不了的了。
　　陆迟非常希望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能定格在银河节那天晚上，他们在银河的星辉之下相视而笑的那一刻，就是最好的状态了。
　　确认道格好转以后，郭子聿想起来去关心一下陆迟，“怎么样，没被冰雹砸到吧？”
　　陆迟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哪儿能呢，郭哥放心好了。”
　　“睁眼说瞎话啊。”旁边唐天逸不客气地插嘴，“额头上的大包还没退呢。”
　　陆迟横肘撞了唐天逸一下，“哪儿来的大包，有也是被你摸出来的。”
　　郭子聿上前拍了拍陆迟的肩膀，“好小子，这次多亏你。”队里被陆迟救过的人不少，要真感谢起来那就没完没了了，所以他也没多说，只是在心里琢磨着‘这小子要真能跟我去六队就好了’。
　　这边事情处理完，郭子聿在旅客中心外面找到了严铮林，严队长的状态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差，对方这次也没有掩饰的意图，直接就说：“我不太舒服，晚上的事情你多费心。”
　　“你放心，值夜的事情有我呢。”郭子聿连忙说：“托德讲过五龙潭那边有专业的医生，辐射这个他们好像也能治的。”
　　严铮林闻言扯起嘴角，附和道：“嗯，那就好。”
　　其实是没治了，他自己知道。
　　因为被陆迟厌恶以后的人生，真的是生不如死……
　　这一晚德帕诸人在双菱过得还算天平，除了下半夜听到几声丧尸叫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意外。
　　天亮以后返程很顺利，路都是前几天走过的，人员齐备、武器精良，就算遇到小股丧尸也完全不用担心，所以下午三点多车队就到达了五龙潭。那台设备被电站方面郑重其事地接收以后，五龙潭医院的医生对全体成员做了身体检查，尤其是进了核岛中心的几人，不过检查结果还都不错，就算陆迟身上的核污染也被清理得很干净。电厂负责人鲁迪专程过来表示感谢，这时候严铮林的状态也恢复了一点，他打起精神把场面应付过去了。
　　众人检查完毕，时间到了五点，天还算亮，行动队就直接返回了娄关基地。
　　一次外勤任务过后，照例是可以休息一天的，严铮林在营区停车场宣布队伍解散，随即转身就走了。
　　陆迟正想跟过去，唐天逸一把扳住他的肩，“喂，餐厅走这边。”
　　这时候陆迟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吃饭的事情。
　　“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干嘛呢？又要洗澡？”
　　既然对方把理由都给了，陆迟自然接口道：“是啊，想先回去冲个澡。”
　　把唐天逸打发走，陆迟大步走向办公楼，他与严铮林之间的事情，是需要有一个决断了。


第96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严铮林坐在桌子前, 桌面上摊着这次的任务报告，但是上面还一个字也没有写。
　　他觉得很累，从灵魂深处延伸出来的那种疲惫, 比起多年之前被丧尸追赶一整夜不能合眼的时候还要倦怠。
　　好像生存之于他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末世八年，严铮林有很多次接近死亡边缘的经历, 他并不怕死, 对于生存也没有特别的留恋,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只是因为顺从人类求生的本能活着而已, 直到陆迟出现。
　　那个人一步步走进了他的心里，带着炽热无畏的勇气、带着温柔明亮的笑容、还有那一声声亲昵而热情的‘队长’，让他发觉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因为活着可以遇见陆迟。
　　但自己呢？
　　自己这样的人是否配得上陆迟的赤诚相待？
　　拉开抽屉, 严铮林伸手拿出了一把小刀，那是一把黑色的折叠刀, 刀身不长却很锋利。这把刀是严铮林在末世逃生的路上收集到的, 曾经陪伴他走过很多地方，是不可或缺的一样随身工具, 新年夜那天还被陆迟拿去自残了。
　　自那以后，严铮林就把这刀留在了抽屉里，因为一看到它，他就会想以桥正里起那个寒冷冬夜里陆迟手臂上的殷红血迹, 从而心中愧疚难当。
　　也许在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很喜欢陆迟了吧, 超越队友界限的那种喜欢，因为那个人真的太难得了，善良、勇敢、正直、无私, 所有的溢美之词放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故而他在看到陆迟的伤口后就差点失控了, 因为心疼到了极致、也愧疚到了极致。
　　刀刃在手掌心轻轻掠过, 划到手腕，然后是小臂，到达与陆迟那个伤口相同的位置。锋利的刀口在手臂上压出了一道凹陷，只要再施加一丁点儿的力道，就可以破开皮肤、割断血管，让炽热的鲜血流出来了。
　　当时陆迟……也是这么做的吗？
　　咚咚咚，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严铮林颓然将刀放下，不过并没有应声，因为他不想见任何人，但是门外的人依然锲而不舍、固执地继续敲击着，最后严铮林只好起身。
　　门开了，外面站着的是陆迟，严铮林最爱但也最无颜面对的人。
　　陆迟站的很直，神情还是一贯的宽和与平静，“队长，我有话要和你说。”
　　“好。”严铮林听到自己在回答，声音沙哑而晦涩。
　　陆迟转身向外走，严铮林怔愣了一下，也跟了过去。他们离开了办公楼，走过营房的长廊，穿过跑道和球场，走到了操场旁边的看台上。
　　晚上很少有人会到看台这边来，加上位置够高，居高临下也容易注意到周边情况，所以陆迟选择了这个地点。办公室毕竟人来人往，宿舍也保不齐会有战友来串门，陆迟虽然打算和严铮林彻底说个明白，但也要考虑后续影响。
　　夜色不错，看台上方的泛光灯也还亮着，光线虽然不是很强，但也足够看清彼此的表情。
　　严铮林站在距离陆迟两米远的位置，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在这次谈话中，他没有申诉和辩驳的权利，他在等待陆迟的宣判，只有铡刀落下的那一刻，他才能解脱。
　　陆迟看着严铮林，人还是那个人，步伐依然矫健、身形依然挺拔，只是神色憔悴了很多，深黑色的眼底仿佛带着刻骨的悲凉。
　　“严铮林。”陆迟先开口，他说：“我们还是做兄弟吧。”
　　第一次，陆迟对严铮林直呼其名，因为这次他们不是长官与士兵，不是队长与队员，而是两个平等的男人在对话。这其实也是第一次，陆迟把严铮林当做了严铮林，而不是陆培林的延续。
　　是的，他们是一块镜子的两面，是同一根树枝上的分叉，他们都源自陆培林，但是自从分离以后，他们都拥有了各自独立的灵魂。因为迥异的经历，他们渐行渐远，陆培林对他们的影响虽然存在，但已不再那么至关重要。
　　我不应该替严铮林决定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我也不应该把自己对于陆培林的怀念系于这个人的身上，陆迟想，那对严铮林不公平。
　　听到陆迟的话，严铮林似乎有短暂的错愕，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的苦笑，“你觉得我们还可以做兄弟吗？你知道我对你怀着怎么样的感情吗？那不是兄弟之情、也不是战友之爱……”严铮林眼眸下垂，双手握紧，低声道：“难道你不认为我这种想法、这种行为很恶心、很讨厌吗？”
　　什么？
　　陆迟这才搞清楚原来严铮林烦恼的竟然是这个！
　　“当然不会！”陆迟立即否认，“我怎么会那么想？”难怪银河节那晚之后严铮林就变得奇怪了，是因为他说过叶云堂的告白很讨厌吗？
　　但是那不一样，严铮林和叶云堂怎么会一样？他恶心谁也不会恶心严铮林啊！
　　想到这些天严铮林反复无常的表现之下竟隐藏着这么卑微的惶恐，陆迟顿觉心肺之中有一阵钝痛，“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我不觉得你恶心，也不会讨厌你，我只是很抱歉——”陆迟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很抱歉我永远都不可能回应你的感情。”
　　一时间严铮林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开心还是悲伤，原来陆迟并没有厌恶自己，对方甚至还心怀歉意，因为‘我永远都不可能回应你的感情’。
　　加了‘永远’这个定语，等于就是宣判了这份感情的死刑吧。
　　其实并不意外，陆迟就是这么善良而宽容的一个人，认识这么久，严铮林从未见过他对人恶言相向，他对自己的好也是真挚的、发自内心的，好到就连那种冒犯也可以被原谅。
　　但是，这样的我们还如何能做兄弟呢？
　　严铮林看着陆迟，青年的眼睛清透而黑白分明，一如既往的纯粹与坦荡，严铮林相信陆迟说的是真的，这孩子是真的还想和自己做兄弟。
　　可是傻孩子，你以为‘喜欢你’是我能控制的事情吗？我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我对于你的感情，就算你疏远我、厌恶我、用刀尖刺穿我的心脏、或者直接对着我的太阳穴开一枪，我对于你的爱也不会减少分毫。
　　那份感情已经发生了质变，这种转变是一条不归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只能越来越深，绝无减少的可能。
　　我们已经做不成兄弟了，至少对我来说就是如此，我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加爱你……即使你‘永远’都不可能回应我的感情。
　　夜风徐徐吹动操场边的树木枝叶，带来凄切的蝉鸣。
　　圆月当空，温柔而慈悲地照拂着大地，严铮林看到月光下的陆迟，清隽、无暇，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这样的人，即使是放在心底偷偷摩挲也会觉得是亵渎；这样的人，值得他为之付出一切。
　　事已至此，严铮林觉得哪怕陆迟拿把刀捅过来他都得受着，更何况对方只是希望能够继续做兄弟而已。
　　这要求，真的很低。
　　自己的命都是陆迟救的，而且还不止一次，严铮林知道他完全没有资格拒绝这个要求。
　　“好。”严铮林哑着嗓子说：“我们还是……做兄弟。”
　　他依然会爱着这个人，但是他将克制自己，再也不会越界，他会在言辞、表情、动作等一切外在行为上当好陆迟的队长、做好陆迟的兄弟。
　　陆迟的眼中几乎在瞬间就迸发出了耀眼的光彩，他有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好的，嗯，严铮林、不，队长，我们还是做兄弟。”
　　看到陆迟露出那么显而易见的喜悦，严铮林的心脏登时因为懊悔而刺痛了起来，他几乎想一枪崩了自己，这段时间他的做法真的是太自私、太无耻了，简直罪无可恕。
　　心怀奢望的是自己，求而不得的是自己，陆迟什么也没有做错，他不应该被那么对待。
　　这一次，严铮林暗下决心，他一定不能再让对方失望。
　　两天之后，郭子聿给了严铮林一份名单，“这些是我打算调走的队员，队长你先过过目。”
　　严铮林拿起名单翻看的时候，郭子聿又解释道：“关于陆迟那个事，呃，我已经问过他了，他不是很想离开二大队，加上我们六队刚组建，应该也轮不到多少高危任务，所以，那个、我觉得他还是留在二队比较好。”
　　郭子聿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严铮林的反应，心里嘀咕着：小池子，哥只能帮你到这里啦。
　　出乎郭子聿意料的是这回严铮林的表现并没有那么强硬，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略过了有关陆迟去留的问题，“行，明天就按你的名单报到总部去吧。”
　　郭子聿怔了一下，连忙接过名单，“哦，好的。”
　　离开严铮林办公室，郭子聿摸着下巴琢磨着队长这是态度松动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小池子守得云开见月明？
　　其实也不奇怪，郭子聿心道：就陆迟那小子的痴情劲儿，一块石头也能捂热了，更何况队长本来还挺喜欢他的呢。
　　掰弯钢铁直男任重而道远，小池子，你的前路还很漫长，可能充满了各种艰难险阻，作为兄弟，哥会在心里默默祝福你的。
　　加油吧！


第97章 弯到一言难尽
　　八月底, 来自风雷堡的运输机再次降落在雁北机场。
　　除了一批德帕急需的工业原料之外，飞机还带来了一支精锐部队，二十一位隶属于梁章西北军团特战突击队的队员。
　　带队的是突击队的副队长汉克斯, 三十多岁，乍一看外形挺敦厚, 细看却能发现此人自有一股凌冽的杀气。
　　此次德帕与风雷堡的物资交接由二大队负责, 所以严铮林带着大部分队员参与了这次任务。
　　“严队长, 真是好久不见！”汉克斯和严铮林握手, “这次打扰了。”
　　“怎么是打扰，汉克斯队长莅临指导，我们欢迎都来不及！”严铮林回复。
　　“哪里哪里, 相互学习呗。”汉克斯抬手介绍说：“这些都是我们队里的年轻人，梁章大西北锤炼出来的战士, 能来德帕, 大伙儿都很激动啊。”
　　“严队好！”二十个人齐刷刷敬礼，声音洪亮、姿势标准、动作整齐划一。
　　严铮林回礼, “大家好，欢迎来德帕！”然后又对汉克斯说：“不愧是风雷堡的特战突击队，果然是虎狼之师。”
　　“严队过奖了，我看你们德帕的战士也不错嘛。”汉克斯口头客套着, 语气里的自豪却一点都不少。
　　严铮林没有顺着对方的话继续互相标榜，“诸位远道而来, 还是先回娄关修整吧。”
　　“坐几个小时飞机而已，不算什么。”汉克斯摆摆手，“既然来了, 物资运输的事情我们也出把力好了, 听说这里距离市区还有几十公里呢。”
　　“这倒不必, 德帕郊区我们已经清理得很干净了，又是白天，不会有问题的。”严铮林婉言谢绝了汉克斯的帮助，让阿瑟领着这一队风雷堡精英上了大巴先回娄关，自己留下来处理后续问题。
　　虽然处暑已过，因为天气晴好，正午时分依然非常炎热。
　　趁着运输部装卸物资的空挡，严铮林打开对讲机进行例行询问，“各值守点报告情况。”
　　蔡希崇的声音：“第一组无发现，报告完毕。”
　　周世宇的声音：“第二组无发现，报告完毕。”
　　陆迟的声音：“第三组发现机场外围有两只丧尸，已于十五分钟之前解决，报告完毕。”尽管是隔着电流传递过来的，陆迟的声音依然非常好听，语润腔圆，带着年轻的明朗与活力。
　　严铮林走神了几秒钟，然后道：“好，继续戒备。”
　　收好对讲机，严铮林环视四周，然后不由自主地转向机场东北的方向，那是陆迟他们组负责的区域。
　　严铮林抬头遥望的时候，陆迟正站在航站楼东北角的顶棚上，举着望远镜朝机场外围看去，脚下的金属面板因为阳光直射变得非常热，身后唐天逸已经忍不住抓狂了，“快走吧，这里太热了！”
　　“你先走。”陆迟不为所动，依然站得一丝不苟。
　　“再烤下去人都要熟了。”唐天逸苦着脸抱怨，“哥跟你这个非人类可不一样。”
　　陆迟回头横了唐天逸一眼，“早让你走了。”
　　“啊——”唐天逸大叫：“我不管你了。”他转身向着顶棚下坡处连接航站楼的通道跑去，一边跑一边跳脚，好像脚下踩的是火山熔岩似的。
　　陆迟摇了摇头，收回视线，迈步走到了顶棚的边缘。
　　雁北机场航站楼设计成一只振翅高飞的大雁状，航站楼东北角正处在一侧的翅膀尖上，是整个顶棚最高的地方，陆迟站的这个位置视野很好，确实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观察位。
　　整个机场跑道尽收眼底。
　　风雷堡的那架大型军用运输机停在跑道另一头，忙碌的叉车转来转去，周边还有很多穿着橙色制服的工人、以及一排等着装货的蓝色卡车。
　　在所有那些明快跃动的色彩中，有几个穿着黑色作训服的身影。
　　尽管距离已经远到看不清五官和身形，但陆迟依然知道哪一个是严铮林，不需要借助望远镜，他也可以确定。
　　就算是沧海一粟的情形下，严铮林对他而言依然是最最独特的那一粒。
　　陆迟凝神望着那个小小的人影发呆。
　　他们之间的联系不容否认，甚至也无法隐藏，至少对他来说是如此，陆迟心想，所以他不可能把严铮林当做普通战友。
　　陆迟当然希望自己是严铮林心里最特殊的存在，但现在这份存在有了偏差，从兄弟之情弯到一言难尽的方向去了，他心里除了遗憾，就是焦虑，总之是各种寝食难安的心态。
　　他期盼严铮林能够从这段错误的感情里走出来，希望两个人依然可以亲密无间地做兄弟。
　　但是，那真的有用吗？
　　下午三点，物资交接完毕，德帕运输队的货车离开了雁北机场，由行动队的几辆车一路护送至主基地。
　　陆迟驾驶其中一辆车，开在车队的末尾，车窗打开着，灌入车中的空气依然带着沉闷的热度。
　　后座哈特捧着水壶大口大口地喝了一通水，末了抹抹嘴巴，“什么鬼天气啊，都快要九月了还这么热！我都快热晕了。”
　　“秋老虎呗。”副驾驶的唐天逸回头笑，“德帕这地方三面环山，以前就是有名的大火炉，九月份也还是很热的，啊，对了，陆迟你是去年九月来的德帕吧？这一晃眼就一年了呢。”
　　“嗯。”陆迟凝神一想，“确实是。”
　　唐天逸嘿嘿笑：“想好怎么庆祝了吗？”
　　陆迟一头雾水，“庆祝什么？”
　　唐天逸一本正经地解答：“当然是庆祝咱两认识一周年啊。”
　　噗——
　　后座哈特呛了一下，口里的凉水喷了出来。
　　“你也注意一点啊。”唐天逸抱怨，“都到我脸上了。”
　　“你、你们——”哈特的手指在前座两个人之间点来点去，“这也能算纪念日？那我们全队都跟陆迟有纪念日了。”
　　“我们不一样。”唐天逸摇着手指说：“你是十月份陆迟入队以后才认识他的，我可是咱们队里第一个见到他的人，是不是啊，小池子？哎，那天几号来着？”他抓抓头皮。
　　“九月十五日。”陆迟回答。
　　“哦，那快了，就大半个月。”唐天逸乐颠颠地说：“小池子，到时候我们出去吃顿好的来庆祝吧。”
　　“没问题。”陆迟也很爽快，吃饭是小事，太简单了，说起来他和严铮林也是那天第一次见面，可惜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顿饭就能解决的。
　　货车进入主基地大门之后，行动队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二十分钟之后他们就回到了娄关。
　　“小池子，陪我去打球吧。”停车的时候唐天逸提出要求。
　　“你不怕热吗？”陆迟斜他一眼，随手关了车门。一般这种竞技运动陆迟都是不参与的，因为只要他一参加，哪怕给他加上各种限制条件，比如蒙眼睛或者绑胳臂，场面依然会变成一边倒，根本没法看。
　　“上次跟一队的几个家伙赌投篮，一球惜败，输掉的那三十块流通券我是非赢回来不可。”唐天逸双手握拳，斗志昂扬地说。
　　陆迟抬头看了看天，离天黑还早着呢，“好吧。”反正没什么事，回宿舍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以前他还可以去找严铮林……打住，别想了！
　　“那我回去拿球，你去球场等我。”唐天逸挥挥手，一溜烟跑了。
　　陆迟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往球场走去。
　　距离营区宿舍不远的地方有一块露天球场，不下雨的天气，唐天逸他们都是在那里打球的。此时接近下午四点半，烈日的威力已经收敛了很多，球场有一大半隐在周边绿树的阴影之下，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热了。
　　陆迟站在距离球场十几米的一棵香樟树下，视线落在远处的几丛野草上，看着那些纤长的叶片随风起伏。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陆迟判断出不是唐天逸，开始没有理会，直到对方走到跟前停住。
　　陆迟抬头，看到了叶云堂，自从银河节那一晚过后，再也没有在他视野里出现过的叶云堂。
　　他们不属于同一个大队，如果不是碰到协同任务，基本就没有碰面的可能，所以见不到是正常的。过去陆迟对叶云堂的大致印象就是高傲、乖张、脾气大，不过人格还算有底线，应该也有可取之处，但是说到底，叶云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陆迟并不怎么关心。
　　当然，这个总是凶巴巴板着一张脸的人居然喜欢自己——这确实非常出乎陆迟的意料，不过也就仅此而已。银河节之后，陆迟所有心神都放在了表现反常的严铮林身上，压根就没空去想关于叶云堂的任何事情。
　　叶云堂今年二十七，长着一副叶家人祖传的好相貌，虽然没有叶云堃的强大气势和叶云端的惊人美貌，但也足可以拎出来当娄关特战部队的形象标杆了。
　　刚刚荣升七个行动队里最年轻队长的叶云堂眼下本应是春风得意、意气飞扬的，不过此刻他却紧张得有点手足无措。
　　“对不起。”
　　风中摇曳的树荫下，叶云堂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对陆迟赔不是：“那、那天晚上，我喝多了，给、给你添麻烦了。”
　　作者有话说：
　　***
　　半纸风雪：所以小池子到底拿错了什么剧本？女主吗？？？
　　诗和远方：当然是起点剧本变纯爱啊，哈哈哈！！！
　　感谢两位读者贡献小剧场，留个评论，给你们发红包。
　　***
　　感谢读者馍馍、青离渊为本文灌溉营养液，还有一位读者没有名字，谢谢


第98章 实力是需要展示的
　　面对叶云堂的道歉, 陆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说不麻烦吧，偏偏严铮林就是因为那晚的事情开始疏远自己的，当然从根本上说, 他与严铮林之间的问题怪不到叶云堂身上。就算没有叶云堂的酒后告白，严铮林喜欢他的事实依然真实存在, 没机会戳破, 最多不过再拖延一段时间而已。
　　其实陆迟觉得他和叶云堂彼此回避, 让事情冷下来是最好的, 可叶云堂偏偏不这么想，他在陆迟做出回复之前再次开口，神情郑重而炽热, “但是，我那天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真的又怎么样呢？
　　陆迟知道这种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拖泥带水, 于是他冷着脸很漠然地回答对方：“那天我说的话也是真心的。”
　　脸上的红潮瞬间退去, 叶云堂目光在陆迟脸上转了几转，然后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明白了……抱歉。”他点了一下头, 有点狼狈地转身离开。
　　陆迟不知道叶云堂为什么会喜欢自己，他也没有心情去思考那些，叶云堂的出现让他想起了银河节那天晚上，当他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喜欢男人的时候, 严铮林是怎么想的？
　　依稀记得自己似乎还说了什么‘这样很讨厌’、‘绝对会离他远点’之类的话，严铮林听到应该很难过的吧, 所以才会不惜抹黑自身，用了那么拙劣的借口想把我赶走……
　　“小池子，我来了！”唐天逸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沉浸在思绪里的陆迟回过神来, 看到唐天逸抱着一颗篮球出现在球场边, 伸手对他招了招, “过来过来，帮我捡球。”
　　陆迟移步走到篮筐底下，他的工作就是在唐天逸投篮之后接球再抛回去，基本等同于自动发球机。
　　这种事情陆迟不是第一次做了，练习开始以后，两个人配合的还不错。
　　虽然是唐天逸练投篮，不过陆迟的运动量反而还要更多一点，因为有时候唐天逸发挥不好，球碰到篮筐或者篮板弹得比较远，陆迟就得追过去才能接到，而他的发球总是很准，唐天逸几乎不用挪动位置就能接到。
　　投了几十个球，唐天逸越投越顺手，渐渐也得意了起来，“今天哥的手热得发烫啊，实在是太厉害了！”他豪气干云地一拍胸口，“问天下，谁可一战？哈——哈——哈——”
　　唐天逸的笑声还没结束，就听有人道：“嘿，哥们，要不要一起玩一场？”
　　陆迟偏头，看到说话的是个高大健壮的青年，平头正脸、肤色黝黑，卡其色的短袖下肌肉鼓胀，样子倒是面生得很。
　　唐天逸上下打量对方，“怎么玩？”
　　“半场球、二对二，你们两个人，我还有个兄弟在那边。”黑脸青年指了指球场另一头，那边正有两个同样装束的人朝这里走来。
　　“不好意思，不要算我。”陆迟说。
　　“为什么？”黑脸青年有些诧异，“我刚才看你好像技术不错啊。”
　　“何止不错啊。”唐天逸笑了起来，“他是太强了，强到破坏游戏平衡的地步，所以被称为球场终结者。”
　　“哦？”对方尾音上扬，显然是怀疑的。
　　“你没听说过吗？他是进化者陆迟啊。”唐天逸奇道。
　　陆迟有点无可奈何地对唐天逸摆了摆手，然后转向黑脸青年开口问道：“你们是从风雷堡来的吧？”
　　青年咦了一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陆迟说。
　　说话间，黑脸青年的两位队友也走过来了，黑脸青年招手道：“莱斯利，你碰到对手了，这位是娄关的进化者呢。”
　　那两个人身形个头都跟黑脸青年差不多，只是其中一个金色头发的神情倨傲、锋芒外露，他扬起了嘴角说道：“啊，难得这种小地方也能碰到进化者。”显然他就是黑脸青年口中的莱斯利了。
　　唐天逸眉头一皱，诧异道：“怎么在你们风雷堡进化者很罕见吗？我们这里倒是有不少的。”
　　莱斯利嗤笑了一声，“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被称为进化者的。”
　　这话里的挑衅意味太明显了，唐天逸顿觉不对味起来，一张脸就沉了下去，黑脸青年见状打圆场道：“嗯，是这样的，风雷堡那边只有真正的高能进化者才有进化者待遇，所以我们整个突击队里能算得上的进化者也就三个而已。”
　　梁章西北人口密度相对较小，又因为是战略要地，军事力量雄厚，所以风雷堡在末世之初就很快控制了局势，经过多年经营，俨然已经将大半个西北纳入麾下。据说风雷堡以及下辖基地的人口已经突破了五百万，这么大的人口基数，兵源质量自然也要比德帕好很多。
　　特战旅特战突击队是风雷堡部队里最拔尖的一小部分，够得上万里挑一的存在了，可见能被这支队伍承认的进化者绝非泛泛之辈。
　　不过唐天逸对陆迟的实力绝对有信心，正待开口说几句，胳臂却被陆迟轻轻拉了拉。
　　“原来是这样。”陆迟接话，他一点都没把对方的挑衅放在心上，语气仍然很平静，“德帕这边没有这种划分，所有进化者都是和其他人一样待遇的。”
　　莱斯利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唐天逸心里不忿，陆迟却没什么想法，因为他本来就不是进化者。
　　这时黑脸青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他朝着球场入口道：“汉克斯队长来了。”
　　陆迟转身，就看到严铮林和一个三十几岁的高大男人并排走了过来。
　　严铮林还穿着那身黑色的夏款作训服，而那大汉穿的荒漠迷彩作训服显然并不是德帕这边的制式服装。
　　“怎么，在一起打球吗？”汉克斯朗声问道，“为什么停下了？”
　　“队长，我们还没开始呢。”黑脸青年回答道。
　　汉克斯笑道：“严队长，我为你介绍一下，这几个都是我们队里的小伙子，格雷特、莱斯利、李子辰。”
　　黑脸青年就是格雷特，而另一位还没开过口的年轻人是李子辰。
　　“严队。”三名突击队员给严铮林敬了一礼。
　　严铮林回了一个礼，“你们好，现在不是正式场合，就不必这么讲究了。”他回头又对汉克斯说：“正好这边两位是我队里的，唐天逸、陆迟。”
　　唐天逸和陆迟对了一下眼，也给汉克斯敬了礼，“汉克斯队长好。”
　　“小伙子很精神嘛。”汉克斯回了礼，“严队，我就说你们的战士也很不错吧，看这两位年纪都不大吧。”
　　唐天逸是娃娃脸，陆迟的长相更是得天独厚，所以两个人面相都有点显小。
　　“一样的。”严铮林没有细说，只是解释道：“我们征兵也是二十岁为起点。”
　　“反正都比我们年轻。”汉克斯哈哈笑了几声，“既然你们年轻人碰上了，那就好好切磋一下，让我和严队看看你们的精气神吧。对了，你们打算怎么玩？”
　　“二对二。”格雷特说：“我跟李子辰下场。”
　　严铮林闻言就道：“那我们这边还要再找个人，陆迟你去营房里叫一个过来吧。”
　　“是。”
　　陆迟转身正要走，汉克斯伸手一栏，“怎么，你不擅长打篮球？”他问陆迟。
　　严铮林解释道：“陆迟是进化者。”
　　“进化者吗？”汉克斯有点意外，旋即又说：“没关系，正好我们这里莱斯利也是进化者，这样吧，莱斯利你来替李子辰。”
　　看来这球是不想打也得打了，陆迟目光一偏，就落到了严铮林脸上，两人视线相触，严铮林似是有点猝不及防，他迅速垂眸闪避了一下。
　　严铮林视线移开的一刹那，陆迟心里恍然若失，感觉很不是滋味，不过严铮林的失态也就一秒钟时间，在其他人尚未发觉异常的时候就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打吧。”
　　好好打，潜台词就是不必隐藏实力，人家都紧追不舍了，再退让下去未免堕了德帕部队的名头，实力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需要展示出来的。
　　“我明白了。”陆迟回答，他知道现在不是计较严铮林态度的时机，毕竟还有外人在，他只能先把眼前的麻烦应付掉再说。
　　比赛略过了掷硬币选择发球权的过程，直接由格雷特站在发球区发球，莱斯利接球以后直扑篮筐，他是进化者，半场球这点距离实在太短了，几步以后就到了篮下。
　　莱斯利起跳，正待扣篮，旁边突然伸出一条胳臂横在前面，对这点莱斯利也是早有准备，他在半空中旋身换了个方向，绕开了对手的拦截把球往篮筐上一送。
　　篮球已经碰到了篮筐边缘，此时却有只手从侧面轻轻一抚，顺势就把球带了下去。
　　怎么可能？！
　　莱斯利惊诧，这小子不是还在自己身后吗？
　　没等莱斯利想明白，陆迟已经把球传给了三分线外的唐天逸，唐天逸跳起投篮，从运动轨迹来看，这个球是必进无疑，当然莱斯利不会坐视不管，他用力一跳，将身体挡在了篮球前进的方向上。
　　被抢断了没关系，再抢回来就好了，莱斯利还在这么想着，前方飞来的篮球却被人中途截停了，球又回到了陆迟手里。
　　再次拿到球，陆迟没有给莱斯利任何机会，干脆利落地一跃而起，大力灌篮。
　　砰——
　　篮球穿过球框，落到了地面上，而那边莱斯利还没开始起跳。
　　也许是心里憋着一口气，这回陆迟没有留手，不像以前和队友玩的时候偷偷放水，他毫不容情地给风雷堡队剃了光头。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下一更晚上10点，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99章 咫尺天涯
　　当陆迟全力以赴之后, 风雷堡的防守一溃千里，莱斯利的身体素质是很不错，很多方面都已经接近人类体能的极限, 但比起陆迟还是差了一截。
　　不到一分钟，汉克斯就笑不出来了, 三分钟的时候, 他叫停了比赛, “严队, 你们这位队员好厉害，他叫陆迟是不是？真看不出来，娄关基地也是卧虎藏龙啊。”
　　严铮林回答说汉克斯队长谬赞了, 我们只是个小基地，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云云。
　　汉克斯就说严队太谦虚了, 又过去夸了陆迟几句, 跟他的队员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什么的，然后两位队长就另起别的话题离开了球场。
　　这场比赛因为结束得太快, 所以也没吸引到多少围观群众，只有场边少数几个围观者给陆迟喝了几声彩，毕竟陆迟‘球场终结者’的名号在这一带传了挺久，很多人都是曾经见识过陆迟在场上所向披靡之盛况的, 也就见惯不怪了。
　　唐天逸笑得眼睛都弯起，他很想也来一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被称为进化者的’, 只是看到陆迟沉静的表情就把话咽了下去，人家主角都这么淡定呢，那哥也超脱一点好了。
　　风雷堡那几位队员受了点打击, 不过没到一蹶不振的地步, 格雷特大方地称赞了陆迟的身手, 莱斯利虽然面色不怎么好看，但也还是给了一个‘很厉害’的评价。
　　陆迟不想多说，他跟风雷堡几人略微寒暄了几句，就拉着唐天逸回去吃饭。
　　“哎呀，确实饿得慌了，打球真消耗体力。”唐天逸一手转着手里的篮球，一手捂嘴闷笑，走得远了才开口道：“风雷堡来的又怎么样啊，咱们陆哥分分钟就可以教他们重新做人！”他撞撞陆迟的肩膀，嘿嘿笑：“是不是啊，小池子？”
　　唐天逸一般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真心实意地叫陆迟几声哥，以前他这么叫总能把陆迟逗乐的，但今天的情形完全就是他自说自话，陆迟一点回应也没有。
　　“怎么啦？”唐天逸歪头去看陆迟的表情，“打赢了你还不高兴？”
　　“没什么好高兴的。”陆迟淡淡地说：“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唐天逸把篮球夹在臂弯里，做了个双手抱拳的动作，“高人风范，在下佩服。”
　　陆迟兴致缺缺地跟着唐天逸到了餐厅。
　　“今天有红烧肉！”唐天逸一看门口的菜单就两眼放光，他乐颠颠地冲了进去，而陆迟还落在几米之外。
　　几分钟之后，当唐天逸端着餐盘找位置的时候，发现陆迟已经在不远处的一张餐桌旁坐好了，面前的盘子里只有一份白饭和一碗菠菜汤。
　　唐天逸走过去，“咦，你又没胃口了？”陆迟吃得少不是秘密，只是今天对方选的菜色未免太寡淡了点，在唐天逸看来根本就无法下咽，“吃这么素，干嘛，想出家当和尚啊？”
　　陆迟没吭声，他用筷子挑起一小撮米饭，然后动作定格，仿佛是在数那些饭有多少粒的样子。
　　“早知道让你也去打份红烧肉给我就好了，哥还觉着就一块还不过瘾呢。”唐天逸嘀嘀咕咕在一旁坐下，娄关餐厅这边蔬菜、米饭和例汤都是自助的，只有几个荤菜限量供应，由工作人员分配。
　　今天的红烧肉做的很不错，色泽红亮、汁香浓郁，入口软糯不油腻，唐天逸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满口赞道：“唔，好吃！”他飞快解决掉一碗米饭，正打算起身去添饭，突然发现陆迟还维持着刚才那个动作，就问：“你到底吃不吃啊？”
　　陆迟回头看了唐天逸一眼，只是目光焦距落在远处，显得有点无神，过了一秒钟才回答“吃的”，他张开嘴，总算把那一筷子米饭放了进去。
　　唐天逸添好饭回来，看到陆迟已经恢复正常了，正在一口一口地吃着白饭，速度还不慢。
　　“我服了你了。”唐天逸摇头，他舀起一勺红烧肉的汤汁浇在米饭上，一边用筷子搅拌一边说，“白饭也吃得津津有味，真怀疑你的味觉是不是坏掉了。”
　　陆迟没有回答，他放下筷子端起汤一口喝掉，然后站起身说：“我吃好了，你慢用。”今天他是真的毫无食欲，如果不是为了补充身体能量，他甚至连一口都不想吃。
　　“等我一会儿。”唐天逸飞快扒拉着碗里的饭。
　　陆迟没说话，又默默坐下了，等到唐天逸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两人才一起离开了餐厅。路上唐天逸提议说晚上一起打牌吧，陆迟未置可否，唐天逸就当他答应了。
　　回宿舍冲了个澡，唐天逸兴冲冲把桌子从墙边移出来，又找出两副扑克牌，然后去旁边宿舍召集牌友。
　　一切准备就绪，但陆迟却还没来，二大队的宿舍分配是随机的，陆迟跟唐天逸又不是同一段时间进的娄关，宿舍并不相邻，而是隔了一楼层。唐天逸蹭蹭蹭上楼跑去敲陆迟的房门，敲了好几下，对方才把门打开。
　　唐天逸立即埋怨起来，“干嘛呢，磨磨蹭蹭的，就等你了。”
　　陆迟应该也是洗过澡了，头发还湿漉漉的，他抓起肩膀上的毛巾擦了一下头发，“你找别人吧，我要睡了。”
　　“你要睡了？”唐天逸皱眉，“现在还不到七点呢。”
　　“嗯。”陆迟点了一下头，“今天大概中暑了，头有点晕，所以想早点睡。”
　　“不可能吧，你也会中暑？”唐天逸大惊，陆迟不一向是钢铁之躯吗？居然也会有中暑这种事？
　　唐天逸满心讶异，不过看陆迟的样子确实蔫头耷脑、有气无力的，他伸手想去摸陆迟的额头，被对方一把拍掉，“我又没发烧，你摸什么摸？”
　　“那你——”唐天逸想了想，“要吃点什么药吗？”
　　“不用。”陆迟咧开嘴笑了一下，“哥什么人啊，百毒不侵的。”
　　“百毒不侵你还中暑？”唐天逸反驳。
　　“中暑跟生病是两回事好不好？”陆迟像是不想再和唐天逸啰嗦了，挥手赶人，“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走吧。”说着就当唐天逸的面把门关上了。
　　“那你早点睡啊。”唐天逸在门外喊，听到里面陆迟似乎应了一声，他才转身走人。回到自己宿舍门口，就见周世宇正在里头嚷嚷，“小唐，你快点啊。”
　　“来了。”唐天逸迈了一步，忽的又停下往外走，“你们先玩，我有事，很快回来。”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这身体强壮的人一旦病起来可是不得了的。唐天逸琢磨着好兄弟病倒的时候，自己却一心想着玩牌可不太好，未免有点没心没肺了。
　　好歹也要给陆迟弄点药吧，唐天逸这么想，对了，队长办公室里好像备着一些常用药，去问问吧。
　　到了严铮林办公室，看到队长正好在里面，唐天逸就说：“队长，你这里有治中暑的药吗？”
　　严铮林坐在桌子旁，像是在看什么文件，闻言抬头，“怎么，你中暑了？”说着他站起来，打算去开旁边的柜子。
　　“不是我。”唐天逸摇头，“是陆迟，唉，中午太阳最毒的那会儿他非要爬到航站楼顶棚上站着，我还真以为他金刚不坏呢，结果就中暑了，整个人病歪歪的，晚饭都没怎么吃……”唐天逸絮絮叨叨地说着陆迟的症状，没有注意到严队长的动作已然停滞住了。
　　伸手打开柜门，一时间却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严铮林有点茫然的看着柜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各类物品。
　　“队长，药没有吗？”唐天逸问，脚下走近了一步。
　　“有的。”严铮林突然开口，他没有回头，双手压着药箱盖子说：“我去看看他，顺便把药送过去。”
　　严铮林和陆迟关系好，唐天逸自然是知道的，听队长这么说他就放心了，“那好，队长你去叫陆迟吃药，那小子保准会听。”
　　事情交给了严铮林，唐天逸觉得他终于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回去玩牌了，于是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办公室，留下严铮林陷入激烈的天人交战之中。
　　去看陆迟的话一出口，严队长的心里就乱成一团，下意识地知道这样的做法不对，又不知该如何改口，踌躇了片刻，唐天逸已经转身离开了。
　　几分钟之后，严铮林攥着一个盒子敲响了陆迟的房门。
　　“都说了我没事——”陆迟一边咕哝一边开门，然后动作顿住。
　　“队、队长。”陆迟有点磕磕巴巴地叫人。
　　走廊上的灯光昏暗惨淡，映得眼前人的一张俊脸青白如纸，严铮林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紧紧捏了一下，疼得发慌。
　　真想抱一抱这个人……但是不行，哪怕只是轻微的触碰也不行！理智告诉严铮林，他必须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队长，可以关心，但是不能逾越界限。
　　“听小唐说你中暑了。”严铮林用最冷静、最平淡的语气开口，“这是对症的药，你拿去吧。”
　　“我没中暑，刚才哄小唐呢。”陆迟摇头，可严铮林已经把药盒递过来了，并没有收回的意思，“身体不舒服，就应该吃药。”
　　陆迟被动地接住了盒子，喃喃地叫了一声‘队长’。


第100章 鲜活而真实
　　严铮林留了一句‘早点休息’就掉头转身, 陆迟跟到门外，看到对方的身影拐过走廊，脚步声渐渐远去。
　　陆迟低头, 看向自己手里的药盒，小小的纸盒仿佛还带着严铮林手心的温度, 只是那个人已经变得冰冷又疏离。
　　如果换了以前, 当他争辩自己没事的时候, 严铮林大概就会有点生气地捏一下他的脸, 或者带着宠溺摸摸他的头发，或严厉或温和地轻斥一句‘别胡闹’，然后不容分说地推门入室、找杯子倒水, 盯着他把药吃下去才算完，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随便交代一句丢下药就走, 这样……点到为止、公事公办。
　　入夜以后, 白天的高温早已下降，晚风拂面, 感觉舒爽而清凉。
　　陆迟站在宿舍门口发了一会儿呆，直到走廊传来一些人声和走动才退进屋子里，把门关上。
　　走进浴室，陆迟打开龙头, 掬起一捧自来水扑在脸上，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水是凉的，但他的内心却缠满了纠结的乱麻，烦闷难耐, 不知该如何纾解。
　　关掉龙头, 陆迟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直起身看向墙上的镜子。
　　镜子里站着一个容貌英俊的青年，眼神清澈、头发黑亮、皮肤白皙无暇，五官严格符合黄金比例、端正而对称，好看是很好看，但陆迟并不喜欢。
　　因为这是一张虚假的脸，是被人为设计出来的，他更喜欢看严铮林的脸，看他眉峰上的伤疤、看他鼻梁上的直线、看他嘴唇轮廓的转折弧度以及分布在下巴上的青色胡茬。
　　那才是最鲜活、最真实的一个人。
　　第二天，娄关基地为风雷堡特战突击队的客人举办了一个欢迎仪式，大部分娄关行动队成员都参加了这个仪式。这次风雷堡特战突击队来娄关用的是战术交流的名头，具体一点就是交流应对丧尸的方法和技巧。
　　“都是互相学习，我们也是来取经的。”欢迎仪式上，汉克斯非常客气地说：“娄关基地位于梁章腹地，抵御了数量庞大的丧尸，这里的战斗经验有很多值得我们效仿的地方。”
　　既然说了是交流学习，欢迎仪式结束以后，从风雷堡来的这支队伍就正式参加了娄关基地的秋季集训。娄关特战部队一年举行两次集训，一次上半年，一次下半年，所有行动队员都必须参加其中一次，具体参加哪一次要看队里安排，毕竟如果所有人统一集训，那就没人可以派出去做任务了。
　　集训内容主要是体能、射击、格斗相关内容，一般每天上午先进行一段越野或者障碍跑，然后是各种单项训练。娄关七个行动队加风雷堡特战突击队一共八支队伍分成了四个组，除越野跑以外，其他项目都是四个组错开的。
　　不知基地出于什么考虑，把风雷堡队和二大队分在了一个组。自从郭子聿带了一批人到新成立的六大队之后，二大队剩下的成员不到六十人，扣除上半年已经参加过集训的队员后，只有二十几个人需要参加这次秋季集训，从人数上倒是和风雷堡队比较接近。
　　集训第一天，德帕气温二十二度，阴，南风二级。
　　上午七点，娄关特战部队秋季集训正式拉开帷幕，参加本次集训的三百多人从娄关基地出发开始环绕径宁山的十公里轻装越野。
　　训练过程中，陆迟并没有尽全力，他选择了和大部分队友相同的速度，不过几公里之后，整个队伍越拉越长，二大队也只有几名队员还保持在第一集团里。
　　第一集团一共三十多个人，其中大部分都是风雷堡队的成员。风雷堡队在娄关部队的人群中还是很显眼的，他们身着卡其色短袖和棕色系迷彩裤，与娄关的墨绿短袖上装、黑色战术长裤差异巨大。
　　“小池子——”唐天逸压低声音、使了个眼色道：“你快点儿，去把那个第一名给夺回来。”
　　目前第一集团里领跑的是风雷堡的几名队员，娄关这边有人想加速，几次都被挡住了。
　　陆迟听了唐天逸的话却没有照办，仍是和唐天逸并排跑着，“这是训练，又不是比赛，没什么名次不名次的。”
　　当然就算现在是比赛，这个第一陆迟也不会在意。
　　唐天逸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这心也太大了吧，人家都明晃晃地挑衅上门了，还不反击？”
　　陆迟一向认为唐天逸才是心大的那个，谁知今天却反过来被对方埋汰了，于是有点好笑地摇头道：“没事，挑衅什么的，不放在心上就好了。”
　　“真是被你气死了。”唐天逸横眉怒视陆迟一眼，“算了，你不去我去！”说着抬腿加速冲了出去。
　　“喂，小唐——”陆迟只好跟了上去。
　　唐天逸爆发力好，短跑速度在队里挺拔尖的，但长跑就没那么突出了，刚刚才过了五公里，现在冲刺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后继乏力，陆迟陪着他跑就是为了帮他保持节奏。轻装越野不允许队友之间相互帮忙，所以到了后半程如果唐天逸自己力气耗尽，陆迟再能耐也是无计可施。
　　原本陆迟和唐天逸是在第一集团的后半部分跟着，他们与队伍的领头羊大概差了三十多米，现在唐天逸一加速，很快就超过了前面很多人。
　　第一集团里二队成员还有三个，分别是周世宇、阿瑟和严铮林，他们都一一被唐天逸超越了，陆迟追上唐天逸之后自然也一样超过了他们。前头那两个到也罢了，超过严铮林的时候陆迟还是分心偏头去看了一眼严队长的状况。
　　严铮林的步伐节奏很好，看起来还保有余力的样子，跟陆迟的目光对视的时候有片刻失神，陆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做了个我先走的手势，然后加速赶到了唐天逸前面。
　　这时候他们前方就只剩领先的三名风雷堡队员了，正巧就是头天篮球场上见过的那三位，看起来他们几个的关系很好啊，干什么都要凑在一起。
　　陆迟到了唐天逸前面半米左右的距离就开始背身倒着跑，边跑边对唐天逸说：“注意呼吸，很好，保持这个频率。”
　　竟是开始做起了现场指导。
　　虽然路程已经过半，但此时第一集团的平均速度并不慢，由于人类身体构造的原因，倒着跑想要保持这个速度是很不容易的，可陆迟表现得非常轻松，说话的时候气息平静，半点未见喘息。
　　前头三位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他们立即提高了速度，然后唐天逸跟上，陆迟的现场指导自然如影随形。
　　风雷堡队员见此也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莱斯利一个人开始提速，迅速把其他人甩在身后。唐天逸目前跟住格雷特他们还勉强可以做到，但要追上莱斯利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陆迟立即提醒道：“保持这个速度，调整呼吸，稳住。”
　　陆迟依然维持着唐天逸前方半米的相对位置，他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次都没有回头向前看，脚步却是仍旧稳健有序。
　　唐天逸现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说话了，他朝陆迟挥了挥手，意思是让陆迟先走，但陆迟没理他，仍是好整以暇地倒退着，看看唐天逸，又看看后面的队友，发现周世宇高高举起一只手朝上竖了大拇指，就挥动手臂回应了一下。
　　要说挑衅，其实陆迟这行为也挺挑衅的，于是剩下的风雷堡队员全都卯足了劲开始加速，第一集团哗啦啦分成了两个部分。前半部分风雷堡队员为主，夹杂了陆迟和唐天逸两个异类，后半部分主要是娄关的队员们，他们依然保持原本的步伐和节奏。
　　长跑，最难的还是后半部分，当人类体能达到极限之后，如何保持前进速度才是最大的问题。
　　最后几公里，唐天逸渐渐体力不支，他朝陆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行了，这时候大部分风雷堡队员也无法维持刚才的速度了，后面的娄关队员倒是一个个赶了上来。现在阿瑟倒成了娄关行动队里跑得最快的人，当然这是在不算陆迟的情况下。陆迟改为跟在阿瑟身边跑，不过依然是倒退跑。
　　“小池子——”阿瑟忍不住出言提醒，“前面下坡了。”
　　“没事，正想练练跑下坡呢。”陆迟无所谓地说。
　　前头莱斯利一马当先跑出很远之后发现陆迟没跟上，觉得很没意思，又放慢速度回到了队伍里，这时突然开口道：“嗨，陆迟，咱们比比吧。”
　　陆迟偏头看过去，语气平静，“比什么？”
　　莱斯利说：“现在开始，比冲刺。”
　　好像还没彻底死心啊，陆迟有点头疼，他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但架不住人家想要别苗头，也罢，不给这群风雷堡来的精英挫挫锐气，以后这种事恐怕还少不了。
　　“好。”陆迟回答，他对阿瑟说了一句‘终点见’，然后就转过了身，面朝山路前方开始一跃而起。
　　因为是下坡，大家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但陆迟依然一骑绝尘，他的速度即使比起非洲草原上捕食的猎豹也不遑多让，那是早已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下一更晚上10点


第101章 喜欢与喜欢的本质区别
　　娄关特战部队秋季集训的第一天, 陆迟在十公里越野上跑出了三十五分钟的破纪录成绩，虽然只比风雷堡来的进化者快了十几秒钟，但谁都知道那是陆迟故意留力的结果, 很难想象如果陆迟一开始就认真对待，还能把成绩提高到什么恐怖的程度。
　　“小池子, 你、你——”唐天逸像是重新认识了陆迟一样, “所以你以前和我一起跑的时候都是没尽全力的是不是？靠, 亏得哥还以为自己跟你只差了一丢丢呢。”
　　实际上, 说是天差地别都不为过。
　　“我那是在陪你锻炼，不是在和你比赛。”陆迟纠正唐天逸的说法，“早说了哥不喜欢胜之不武。”
　　“我擦！”唐天逸伸长手臂挠了陆迟后脑勺一把, “不嚣张一点你会死啊？”
　　陆迟侧身掸掉唐天逸的爪子，“别闹, 吹集合哨了。”
　　越野跑之后稍事休息, 然后就开始分组训练，二大队与风雷堡队轮到的项目是射击, 于是转战射击训练场。
　　娄关射击训练场一共有室内和室外两个部分，室内靶道二十五米，室外靶道三百米，室内靶道适合练手□, 室外适合练步□和狙击枪。这天的训练打的是室外靶，用的都是统一下发的突击步□。
　　这个训练场一共有三十条室外靶道, 所以最多两轮就可以让所有人都练上一遍了，练习是两支队伍同时进行的，靶场左侧分给了风雷堡队, 右侧则属于二大队。
　　两轮练习过后, 站在靠近靶场中央休息的格雷特跟阿瑟攀谈起来, “阿瑟队长，怎么没看到陆迟？”
　　“他从来不在这里练枪的，说是为了节约子弹。”阿瑟也没有给陆迟掩饰的意思，照实说道：“因为这里靶道太短，对他来说练不练都一样。”
　　格雷特抽了抽嘴角，“是这样啊，那太可惜了，我们还想见识见识他的枪法呢。”
　　被人谈论的陆迟此刻已经一个人上了靶场办公楼的二层，推门进入了一间休息室，房间里没人，安安静静的，所有陈设还保留着上次见到的样子。
　　陆迟的心情很复杂，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当他大步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心中充满了对严铮林的失望。
　　陆迟自认为是个普通人，但他对自己还是有要求的，对严铮林也同样有。男子汉大丈夫立世，不管怎么样起码应该襟怀坦荡、无愧于心。那一夜严铮林自毁形象，把自己伪装得既不真诚也不坦荡，成功把陆迟气坏了，甚至让他感到很愤懑、很伤心。
　　当然，在得知当时严铮林说的是假话之后，失望没有了，却又出现了新的烦恼。
　　严铮林喜欢他，嗯，还是那种喜欢。
　　陆迟心里有点无奈地想着，他愿意尽可能满足严铮林的一切要求，唯独这件事无法应承，因为严铮林对他的这份感情是建立在错误和虚假的基础之上的。
　　陆迟估计严铮林之所以会喜欢上自己，应该与他身上属于陆培林的那一部分特质脱不开关系，所以严铮林喜欢的不是‘陆迟’而应该是‘陆培林’吧。
　　其实，他也是一样的。
　　在知道严铮林就是陆培林之前，严铮林在他心里就很重要，但是在知道严铮林就是陆培林之后，严铮林之于他的意义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哪怕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都不足以表达这种意义。
　　所以，他们都是被彼此身上的‘陆培林’所吸引的，所以，他也是喜欢严铮林的，只是他们两人的喜欢存在本质的区别。
　　傍晚训练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累惨了，陆迟理应是例外的，但他表现得也挺没精打采，晚饭依然吃的很少，并且再次拒绝了唐天逸一起打牌的提议。
　　“你不是说你的中暑已经好了吗？”唐天逸奇怪了，“那为什么饭也不好好吃，牌也不愿意打？”
　　陆迟失笑了一下，他摸了摸唐天逸的脑袋，叹气道：“小朋友，生活又不仅仅只是吃饭和打牌。”
　　“靠！”唐天逸气呼呼地反手去耙陆迟的头发，把对方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就你小子还对哥玩深沉啊！”
　　虽然唐天逸严正抗议，但陆迟照旧油盐不进，吃完饭他就顾自回了宿舍，说是要早点睡觉。他确实也早早就躺到了床上，只是一整夜都毫无睡意，脑子里都是有关严铮林的各种记忆轮番上演，绵绵不绝。
　　秋训次日上午，其他小组仍旧是十公里越野，二大队和风雷堡队的小组却被安排了五公里负重障碍跑，虽然路途短了点，但因为负重和障碍这两个特点，导致该项目比头天的十公里越野还要艰难。
　　训练场地设在娄关附近的新街镇，此地位于娄关与德帕之间，邻近高速出入口，原本是个工业比较发达的新兴城镇，末世之后自然是被废弃了。因为地处德帕郊区，所以新街镇的丧尸早就清理得很干净了，于是娄关特战部队将此处当做了练习街道巷战的训练场。
　　障碍跑的场地是很久以前就规划好的，起点设在镇中心的一个小广场上，参加的队员需要按照既定的路线在这个镇子里绕圈然后重新回到这里，全程大概五公里左右。
　　训练开始之前，所有人身上的武器枪械和背包都过了称，饮水除外，必须确保负重达到二十公斤，不够的加沙袋增重。不过这个训练允许队友相互协助，陆迟在出发之前就接过唐天逸的沙袋绑在了自己身上，加上自己本身的负重，应该有三十公斤左右，当然这点分量对他来说依然不算什么。
　　障碍跑是分批进行的，每隔两分钟出发两个人，陆迟和唐天逸是同一拨，他们在第十一顺位出发。起跑没多久，唐天逸就开始熟门熟路地给陆迟介绍路径，其实那些必须经过的地点都已经用红漆在地上和墙上刷出来了，除了穿街过巷，还有各种翻墙上房的要求，好好的直路不能走，非要各种上上下下、绕来绕去。
　　这种训练当然比越野跑累多了，唐天逸跑了小半程就慢了下来，这时后面两个风雷堡队的队员就超过了他们。
　　“行了，别管我，你走吧。”唐天逸攀上墙头，一屁股坐下，然后对陆迟说：“我稍微歇会儿再说。”
　　“那我等你好了。”陆迟也跨坐在这面墙上，一边给唐天逸递水壶，一边观察着远处的情况。
　　唐天逸接过水壶喝了几口水，“你能等我，丧尸可不会等我，你还是到前面帮帮其他队友吧，别让咱们队的成绩被风雷堡队压太多了。”
　　风雷堡突击队毕竟是万里挑一的精锐部队，个人能力确实要比娄关的行动队员强不少，这次交流训练，说白了也是人家风雷堡展示实力的一种手段。
　　“好，那你注意安全。”陆迟对唐天逸说了‘小心点’就跳下了这段高墙，继续向前。
　　“加油，小池子！”唐天逸在身后喊。
　　陆迟没有回头，抬起右手挥了挥，然后就翻过了前方的另一堵围墙。
　　陆迟加速以后，很快就赶上了刚才超车的两名风雷堡队员，后来他又陆陆续续遇到了好几拨人，遇到风雷堡的自然是毫不客气地赶超过去，遇到队友就问一句要不要帮忙，很快陆迟腰上又多挂了几个沙袋，不过他还是跑得很轻松。
　　训练场地的后半段已经延伸到了新街镇北面的工厂区，这里有很多高大的厂房和仓库，全部荒废许久、杂草重生。陆迟顺着一处厂房外墙上挂着的绳梯爬上去，翻上屋顶就看到另一侧有人正打算从那头速降下去。
　　那是严铮林。
　　严铮林已经做好了下降准备，正拉着绳索立在围栏上，他几乎也在同时看到了陆迟。
　　队长……陆迟想喊人，但不知为何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天色阴沉、狂风呼啸，严铮林挺拔的身影站在乌云密布的天幕下，给人一种遗世而立的孤独感。
　　陆迟忽而心中一紧，高高地揪了起来，他突然就很想跑过去抱住对方，用力抱住，但是他刚要抬脚，那个身影就倏然消失了。
　　“队长！”陆迟惊叫，他猛地跳起冲了过去。
　　这座建筑的屋顶平台宽度大概四十米，虽然是负重奔跑，但陆迟也没用几秒钟就穿越了整个屋顶。
　　噗——
　　髋骨撞击在水泥围栏上，陆迟的上身探出了平台的范围。
　　下方，严铮林已降落到了地面，正抬起头。
　　两个人，一上一下，隔着二十多米的垂直距离。
　　陆迟看到严铮林毫发无损，严铮林看到陆迟满脸担忧，但是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无声地对视了半晌，然后陆迟先动起来，他抓住旁边另一根速降绳，没有戴手套，也没有系安全带，就这么直接一跃而下。
　　“陆迟——”严铮林的心脏停摆了片刻，直到青年身姿矫健地稳稳落地，将两人的直线距离拉到了三米以内。
　　“队长，我追上你了。”陆迟故作轻快地笑了笑。
　　“嗯。”严铮林应了一声，低头去解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他做不到对方那般轻松和自然，所以只能借由其他动作来掩饰自己的窘迫，因为陆迟的目光落在身上，他的双手甚至还变得有点笨拙，多花了点时间才把身上的装备脱下收好。
　　“队长，我帮你拿一部分负重吧。”陆迟提议。
　　“不用。”严铮林飞快地瞥了陆迟一眼，又转头向前，“走吧。”说完也没等陆迟，就率先迈步走进了及膝深的荒草里。


第102章 粉饰太平毫无意义
　　厂房这一侧原本应该是一片绿化带, 荒废多年以后，除开一些生命力顽强的灌木和小乔木，剩下的都是芜杂的荒草和藤蔓, 草丛中有倒伏的痕迹，应该是安排场地的工作人员和前头经过的队员们踩踏出来的。
　　严铮林走在前面, 陆迟错开几步跟着,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现场只能听到脚步踩在草丛中的沙沙声。
　　哗啦,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然后是几声轰然巨响。
　　要下雨了，两个人都不自觉地抬头看向南方的天空, 雷云滚滚、暴雨将至。
　　当然，即使是下暴雨, 训练还是要继续进行的。
　　严铮林收回视线, 正待继续往前走，旁边的一株黄杨木上陡然跳出个什么东西直扑他的面门, 耳中传来陆迟的惊呼“队长——”
　　蛇！
　　严铮林迅速侧身，用左手拍掉了这个突然出现的袭击者，后面陆迟赶到，刷得一刀就把掉落在地上的蛇身劈成了两段。
　　“队长, 你没事吧？”陆迟来不及收雁翎刀，就转身去看严铮林。
　　“没事……”严铮林摇头, 但是话还没讲完他就发现自己左手掌上赫然多了一对牙印，上头正冒出了两颗鲜红的血珠。
　　“你、你被咬了！”陆迟脸色大变，他一把丢下刀, 抢过严铮林的左手看了看, 接着就低头将嘴唇覆上了那个伤口。
　　皮肤上突然出现的柔软触感让严铮林如同触电般浑身一颤, 他猛然明白过来陆迟的企图，于是飞快抽手，但陆迟明显没打算就此放手，严铮林收到中途的手又被他夺了回去。
　　严铮林暴喝：“陆迟，你干什么？！”以医学常识来说，用这种方法处理毒蛇咬伤很不可取，因为蛇毒中的生物蛋白很可能会通过施救者的口腔粘膜进入人体。
　　陆迟抬头说：“我帮你——”
　　“不用！”严铮林厉声打断对方，他的声音异常冷峻而震怒。
　　陆迟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微的受伤，墨色双眸中似乎弥漫开了一层氤氲的水雾。
　　“对不起。”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随后又同时愣住。
　　陆迟道歉是因为觉得他不该擅自用这种方法处理对方的伤口，也许这让严铮林不高兴了；严铮林道歉是因为他知道陆迟只是关心自己，而他回报给对方的却只有这般凶神恶煞的语气。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我。
　　严铮林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这是金花蛇，毒性不强，咬一下没关系的。”
　　陆迟闻言转头去看地上的死蛇，他小时候，不，应该说是陆培林小时候在清波乡下是见过这种蛇的，因为毒性轻微，当地人甚至将其等同于无毒蛇。
　　刚才关心则乱，居然一点也没想到。
　　双颊发热，陆迟有点尴尬地松开了严铮林的手，“哦，是这样啊。队长，那、那我帮你清创吧，就算毒性不强，消毒处理总要做的。”
　　“不用。”严铮林第三次对陆迟说出了这两个字，他后退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然后抬眸正视着对方，“你走吧，陆迟，不用管我，也不用等我。”
　　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因为那没必要，而且……不值得。
　　陆迟改口道：“队长，那我不打扰你，我跟在你身后吧。”他捡起雁翎刀收好，心里对自己说严铮林的伤确实不算严重，不要自己帮忙也是正常的。
　　“不，陆迟，不是这样的。”严铮林摇着头，嗓音暗哑而苦涩，“你要和我做兄弟，那你就应该像对待其他队友一样对待我，你没有停下脚步等他们，当然也不用等我。”
　　既然你的前路上没有我，那就让我像其他人一样成为某个无足轻重的过客吧。
　　所以，不要再用那样关切的目光看我了，不要再给我差别待遇了，因为那会让我心存幻想，误以为自己对你来说是特别的。
　　“队长——”陆迟嗫嚅着说不下去了，他知道这是自己理亏，一边说要与对方做兄弟，另一边却忍不住想和对方更亲近一点，没有把握住正确的界限。
　　轰——
　　又一记惊雷在天空炸响，浓墨浸染的苍穹下，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草木上、地面上，激起一股尘土味道。
　　雨滴硕大，击中脸颊皮肤都有明显的痛感，飞溅的水珠模糊了陆迟的视线，他看到严铮林的眉目隐没在迷蒙的雨雾中，雨水顺着对方的下巴和脖颈流到作训服上，黑色布料包裹下的躯体颀长劲瘦，那么有力，却又充满了那么重、那么多的艰涩和悲伤。
　　“我明白了。”陆迟开口说，话音太小，雨声太大，这句话说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但是足够了，他明白了严铮林的意思，而他需要作出的答复也很简单——转身、离开、不要回头。
　　连天雨幕笼罩着大地，仿佛没有边界黑暗深渊。
　　迎着随风而来的瓢泼大雨，陆迟开始奔跑，对他来说，暴风骤雨不算什么，几十公斤的负重也不算什么，三米高的围墙不过一个纵身跳跃就能解决的问题。
　　对他来说，最困难的是要把那个人抛在身后，最困难的是——他必须承认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回不去那段心无旁骛、毫无芥蒂，只要一看到、甚至一想到彼此，喜悦就会从心底里溢出来的美好时光。
　　所谓继续做兄弟只是他单方面的愿望，不是严铮林的。
　　如果这个愿望会让严铮林感到痛苦的话，他是否还有必要坚持下去？
　　三分钟后。
　　阿瑟骂骂咧咧地拧干了袜子上的水，然后穿回去，穿的过程中一直龇牙咧嘴，因为军靴里面也都是水，走起路来脚感很销魂。
　　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随着自南向北的狂风呼啸而过，乌黑的积雨云也离开了新街镇的上空，天色变得敞亮起来，风中只剩一些零星的雨丝。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负重，阿瑟抓住墙上的绳梯开始往上爬，因为这场雨，他估计自己这次训练成绩大概要多花五分钟以上。翻过厂房屋顶，速降落地之后，阿瑟发现前面不远还直愣愣地站着一个人，那人正对着前方的工厂围墙发呆。
　　再仔细一看认出居然是严铮林，阿瑟非常诧异，他不是比自己早出发两分钟么，怎么还在这里？赶紧跑过去打量对方，阿瑟问：“队长，你怎么啦，有受伤吗？”
　　严铮林的目光还落在那堵围墙上，过了两秒才回过头来，“没事……我很好。”
　　严铮林浑身湿透，这是很正常的，负重武器一样不缺，应该也是正常的，但阿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挠挠头，没想出来，只好说：“那就快点走吧，后面还有几个风雷堡队的跟得可紧了呢。”
　　阿瑟队长有点着急，风雷堡那帮人真的个个如狼似虎，气势勇猛非常。
　　“嗯，好。”严铮林应了一声，他开始抬腿向前走，走了几步后加速，变成了奔跑。阿瑟见严队长动作灵敏迅捷，完全不像受过伤的样子，心里的狐疑也就暂时放下了。
　　到了工厂围墙下，阿瑟迅速确定了合适的落脚点，吭哧吭哧开始攀爬。
　　身上衣服背包都湿透了，更糟糕的是沙袋泡了水，那重量简直就是翻倍增加。三米高的围墙也爬得异常艰辛，阿瑟翻过墙头以后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严铮林也跳下来了，样子倒是没他这么狼狈。
　　“队长，陆迟跑前面去了是吧？”阿瑟一边喘气一边问，他心里真是后悔不迭，刚才陆迟经过的时候还想帮他拿负重来着，他给拒绝了，“唉，早知道把沙袋丢给他就好了，反正那小子浑身的力气使不完。”
　　严铮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看着严铮林和阿瑟消失在前方的路口，陆迟才从围墙拐角后走了出来。
　　是的，他并没有走远，因为‘把严铮林当普通队友’对他来说太困难了，也许就跟要求严铮林‘把陆迟当兄弟’一样困难。
　　严铮林说的对，其实自己离开二大队才是最好的，陆迟想，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变质，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纯粹和坦荡了。
　　粉饰太平毫无意义，因为感情不能一厢情愿，不管是严铮林对他的，还是他对严铮林的，双方的期望存在无法逾越的鸿沟，除非他们之中有人妥协并作出改变，否则便是永远无解。
　　雨停了，阳光穿过云层的间隙撒向大地，气温开始逐渐攀升。
　　李子辰跳下围墙，听到他的队友在说：“嗨，李子，你看那人是不是那谁，娄关的那个进化者？”
　　李子辰顺着队友的指引发现了远处断壁上还站着个人，那人一身娄关部队的黑色作训服，背着全套单兵装备，手脚上绑满了增重的沙袋，但依然站得腰脊笔直、身姿挺拔，仿佛所有那些重量全都不值一提。
　　李子辰点头，“没错，是他，那个叫陆迟的进化者。”
　　断壁上的青年正在举目远眺，察觉到工厂围墙边的动静后，他回头看了两位风雷堡突击队员一眼，随即又转了回去，并没有其他表示。
　　“你说他站那里干嘛？”队友问。
　　李子辰摇头说：“不知道，管他干什么呢，咱们走。”
　　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这天上午的障碍跑成绩很一般，许多人甚至都掉到了及格线以下，好在这不是最终考核，并不会有什么严重影响。
　　陆迟是和唐天逸一起到达终点的，这成绩中规中矩，算不上出色，不过并没有队友会就此怀疑陆迟的能力。


第103章 舍不得
　　新街镇与娄关基地之间距离很近, 总共也不到十分钟车程，完成障碍跑的队员就可以坐车回基地了，只是陆迟和唐天逸没赶上第一趟大巴, 需要等待第二趟。
　　交还沙袋之后，唐天逸就脱了上衣和鞋袜, 光着膀子走到附近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下, 把一对泡得发白的脚丫子拿出来晒太阳。
　　看到陆迟还穿得整整齐齐、站得八风不动, 唐天逸忍不住叨咕：“唉, 小池子，你这样不难受吗？”
　　“不难受。”陆迟说。
　　他现在心烦意乱、坐立难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又像是缺了一个空洞，沉重又迷惘, 与这些比起来, 身体上的不适真的只能算是微末小事。
　　陆迟看着通往镇外的道路，判断严铮林和阿瑟大概是坐上一趟大巴回基地了, 所以现场找不到人影。这样也好，陆迟有点鸵鸟地想着，因为如果现在遇到严铮林，他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去面对了。
　　尽管陆迟过去一直确信兄弟之情是最适合他与严铮林的定位, 然而此时他却开始怀疑了，他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是把严铮林当做普通队友的, 因此也毫无立场指责严铮林做不到这一点。
　　毕竟曾经都是‘陆培林’，他们两人有的地方还真的很像。
　　娄关特战部队的秋季集训一共十五天，结束以后举行为期两天的最后考核, 考核全部合格才算完成, 不合格的要参加补考, 补考不合格超过两项就会被劝退，不过这种情况倒是不太多。
　　陆迟在最后考核中稳定发挥，基本上都是踩着优秀的分数线，把控精准、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所以最后大部分项目的考核头名都被风雷堡的队员摘得了，除了射击和兵刃格斗，那两个项目的第一是蔡希崇和泰勒。
　　秋训结束，娄关的各个行动队又恢复到了日常模式，而风雷堡突击队也将加入其中，真正体验一次娄关特战部队的任务。
　　九月份，娄关基地派出二十一名特战部队精英与来自风雷堡的突击队联合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娄关这边的队伍由严铮林领导，成员都是这次秋训中表现优异的，其中二大队人数最多，除严铮林之外，还有阿瑟、蔡希崇、陆迟、唐天逸、周世宇五名队员。
　　出发之前，所有参加任务的队员都到德帕医院进行了一次体检，以确定大家体内的病毒抗体是否有效，失效的需要重新注射疫苗。这种检查陆迟自然是不用去的，不过他还是被蔡希贤一个电话叫到了研究所。
　　有段时间没见了，蔡希贤看起来倒是老样子，脸色有点倦怠，但外表还是收辍得挺人模人样的。他这人某种程度上说起来和他弟弟还是蛮像的，就是特别镇定和大气的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只是蔡希崇孤高，他却要接地气一点。
　　“蔡大哥，别来无恙。”陆迟到了研究所找到蔡希贤办公室，进门就问好。
　　蔡希贤正和他的助手在讨论什么问题，见陆迟来了就领他到隔壁一个小会客室谈话，第一句就说：“我听说你们这次任务要去路北。”
　　“路北？”陆迟挑挑眉毛，“蔡大哥哪里来的消息？我都还不知道呢。”
　　“这个不重要。”蔡希贤摆摆手，“重要的是，呃，路北的情况你了解吧？”
　　陆迟摸摸下巴，“只知道那里曾经有个大基地，后来被毁了。”
　　路北位于金沙州，是梁章西南的一个大型重工业城市，那里也是梁章西南军团的主要驻地。末世之后，路北一度成为梁章西南规模最大的幸存者基地，据说鼎盛时期的人口超过了三百万，可惜这个大基地在陆迟穿过来之前就已经覆灭了，现在早成了丧尸们的天下。
　　蔡希贤也不跟陆迟打太极，直接说道：“根据我们推测，路北基地的悲剧很可能与他们进行的某项秘密试验有关。”
　　“秘密实验——”陆迟讶异，“他们想做什么？”
　　蔡希贤：“大概是试图逆丧尸化吧。”
　　“逆丧尸化……把丧尸变回人类吗？”陆迟更吃惊了，如果这个研究能够成功，人类自然就绝无灭绝的可能了。
　　“是的，当时路北形势很好，他们的技术力量也很雄厚，领导那边研究工作的也是梁章生物病毒领域的顶尖专家。”蔡希贤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陆迟皱眉，“你们想要路北的研究资料？”
　　“不，你们这次任务不是研究所委托的，肯定不是为了研究资料的事情。”蔡希贤摇头否认，“而且德帕实验室这边也有自己的计划，我们并不打算贸然推进这种试验。”
　　“也对，这种试验风险太大了。”陆迟点点头，而且后世也没记载这种试验有成功的例子。
　　“我找你来主要是因为想到了一种可能——”蔡希贤走到墙边，指着上面的一幅梁章地形图说：“路北位于金沙盆地东南，四面环山，因为地形原因，那边的丧尸向外扩散的很少，所以我认为那里存在变异丧尸可能性很大。”
　　其实上次陆迟他们在琅江核电站遇到的就已经很接近第三代丧尸了，当时因为形势危急，陆迟也没有想到要捕捉那只丧尸作为研究样本，当然就算有机会也不行，那只丧尸在核岛里面待了那么多年，辐射变异的可能性很大，并不具有代表性，而且其本身还是个危险的核污染源。
　　琅江任务回来之后，陆迟曾向研究所报告过那只丧尸的情况，蔡希贤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也没说什么，显然他也知道那不是个合适的样本。
　　“你想让我带样本回来？”这次陆迟总算问道点子上了。
　　“不错，现在我们的疫苗研究停滞不前，人工进化方面的工作也是毫无进展，我认为突破口应该转移到变异丧尸病毒的研究上了。”蔡希贤看向陆迟，“我已经向基地打了申请，希望你们能在这次任务中附加一条，如果遇到变异丧尸就带回来做样本，实在不行脑部组织也可以。”
　　“没问题，我会尽力试试的。”陆迟回答，这本来就是他的目标，早点开展针对变异丧尸的研究，人类的胜算也就更大。
　　“不过一旦新研究开始，你就得在我们研究所待着了。”蔡希贤提醒陆迟，这是他们早就说好的。
　　“我知道。”陆迟点头，态度很认真，“我会留在这里配合工作的。”那也算某种形式上离开二大队了，也许对严铮林来说是个好消息。
　　离开研究所之前，蔡希贤又和陆迟讨论了一下样本的获取方法，“大脑要完整的，对了，脊柱神经最好也留一点。”蔡希贤又叫人拿了个金属箱给陆迟，“丧尸头颅可以装在这里面，密封抗震，也不会有异味。”
　　身为研究员，蔡博士对丧尸味也是深恶痛绝，所以他也算设身处地为陆迟着想了。
　　“啊，这就好。”陆迟接过箱子晃了晃，笑起来，“解决一个大难题。”
　　拎着箱子，陆迟回到德帕中心医院停车场，等他的队友做完检查一起回娄关。
　　陆迟帮助研究所收集样本的事情倒是没有保密，他是进化者，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被研究所委以重任也是应该的，所以今天陆迟是和其他人一起坐车来的主基地。
　　时间还早，陆迟又在车上等了半个多小时，才陆陆续续有人上车，他坐在后方的角落里，一直没怎么吭声，人多了以后也不显眼。
　　严铮林最后一个才上车，“人都齐了吧？”
　　“都齐了。”阿瑟回答：“我刚刚确认过了。”
　　“那好，现在开车吧。”严铮林对司机说，前排给他留了位置，所以他不用走到后面去，只是落座之前他又扶着座椅靠背往车辆后部看了一眼。
　　陆迟坐在后面。
　　自从那次障碍跑之后，陆迟总是在离自己最远的位置上。
　　“队长，怎么了？”旁边的阿瑟问。
　　严铮林转身坐下，“没什么。”是的，没什么了，你已经得偿所愿，严铮林对自己说，陆迟不再围着你转了，他真的把你当成了普通队友，那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一开始的时候，只想着‘能在心里默默爱慕对方就好了’，后来变成‘事情败露的以后，希望他还能认我这个兄弟’，到最后却成了‘既然不爱我，就不要对我那么好’。
　　严铮林觉得自己真特么得寸进尺、欲壑难填。
　　因为那孩子对他很好，真的很好，毫无保留那种好，可以容忍他的觊觎，可以原谅他的冒犯，想要的也不过就是‘我们做兄弟’这样小小的愿望而已。
　　而他，竟然做不到。
　　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初秋景色，严铮林只觉得双眼酸涩难忍。
　　从德帕回娄关，不过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又是在基地周边，大家的心情都很放松，唐天逸更是离开座位，跑到后面去找陆迟了。
　　“小池子，你干嘛躲这里？”唐天逸坐到了陆迟身边的位置上，“晚上出去吃饭吧，你答应过的。”
　　“什么？”陆迟有点迷糊。
　　“咱们的周年纪念日啊。”唐天逸瞪眼，“你说了要请客的。”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陆迟无奈地笑了笑，“晚上有任务会，出去吃恐怕时间来不及，这趟任务回来再请你吧。”
　　“咦，陆迟你要请客吗？”这时候前排的周世宇闻声回头，“我也要去。”
　　“好啊。”陆迟同意。
　　唐天逸却很不满意，“去去去，这是我和小池子两个人的纪念日，你瞎凑什么热闹。”
　　“什么纪念日？”周世宇有点摸不着头脑。
　　旁边哈特插嘴道：“陆迟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就算是那什么认识周年纪念，当时蔡哥也在吧，还有队长，队长肯定也在，怎么就只能请你一个人了？”
　　“不用吵，都去好了。”陆迟笑眯眯地劝说，神情特别宽容。
　　反正这次任务回来他大概就要离开二大队了，走之前请队友们聚个餐，权当是告别宴吧。
　　唉，要走的时候才发现……还真挺舍不得的。
　　作者有话说：
　　没错了，路北副本就有你们要的糖~


第104章 怎么喜欢都不够
　　晚上七点, 所有参与这次秘密任务的队员都被召集到会议室开任务会。
　　严铮林主持了这次会议，不过任务说明却是风雷堡突击队的副队长汉克斯来做的，因为这是一个风雷堡与德帕共享的任务, 基本是由风雷堡主导。
　　任务目的地果然是路北。
　　“路北是梁章联邦防务集团的重要生产基地，那里的路北军工厂每年生产大量武器装备, 几乎涉及所有门类, 据悉在末世之后, 那里的生产也没有完全停止, 因此我们计划去那里充实两家基地的军火库。”汉克斯说：“这是一个大工程，光凭在场这几十号人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清理沿途道路, 摸清武器库的位置和周边丧尸情况，为接下来的大规模行动做准备。”
　　路北与风雷堡直线距离将近一千三百公里, 中间崇山天堑相隔, 而路北与德帕却要近很多，这是风雷堡决定与德帕进行合作的一个重要原因。此次任务, 弹药补给、车辆载具均由德帕基地承担，风雷堡除了派出二十一个人以外，最主要就是提供路北基地的相关资料情报了。
　　路北基地的变故发生在联邦历138年12月27日夜晚，当时基地内部突然出现了大批丧尸, 病毒以几何级数飞速传播，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再坚固的堡垒, 再严密的防护，一旦从内部开始崩溃，那也是防不胜防的。
　　三百万人的超大型基地在几天之内沦为地狱, 除了少部分人逃出生天, 剩下的不是死了, 就是转化成了丧尸。
　　当然，从一般意义上来说，成为丧尸也就意味着死亡。
　　“我们估计目前路北基地范围内的丧尸起码在五十万以上，弄得不好七、八十万也是有可能的。”汉克斯语气严肃，“而且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那里还存在一些变异丧尸，它们比一般的丧尸难对付多了。不过好在我们的目的地并不在路北中心基地，而在路北附属的承光工业园，那里是路北军工厂的生产基地，大部分武器装备都存在那边的仓库里。”
　　严铮林应该也是第一次听到任务详情，他提出疑问，“汉克斯队长，风雷堡应该已经派人去过路北了吧？”
　　“不错。”汉克斯点头承认，“几个月前我们就派人去过，用的是直升机空降的方式，效果并不理想，因为丧尸对直升机旋翼的声音特别敏感，只要飞机一靠近，周围的丧尸就会蜂拥而至，所以我们才决定从地面进入。”
　　前期侦查还是小事，后期的运输问题难度更大，海量的武器装备不可能都通过直升机来运输，走地面势在必行。
　　路北是块硬骨头，也是块大肥肉，如果不是德帕有地利之便，风雷堡可能还真不愿意分这一杯羹，毕竟末世之中，谁也不会嫌武器弹药多了。
　　这一次的任务会开了三个多小时，散会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明天要早起赶路，所以大家出了会议室都直接往宿舍楼走去。
　　严铮林跟汉克斯在门口多说了几句话，正要走的时候遇见了陆迟。
　　“队长。”陆迟跟在唐天逸身后，学着唐天逸的样子喊了一声，然后就从他们队长身边绕了过去。陆迟怕自己把握不好与严铮林相处的正确尺度，所以事事模仿别人的做法，见到队长打个招呼是应该的，但以前那样招呼完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就过头了，所以他这回转头转得特别快，显得那声‘队长’也叫得异常敷衍。
　　严铮林凝神来看的时候，陆迟就只给他留了一个后脑勺。
　　营区的熄灯时间已过，虽然开会不在限制之列，但大家行走的时候也都没有说话。
　　走廊上，只有几十个人的脚步声。
　　严铮林看着陆迟走在自己前方，安安静静的，虽然是轻松、随意的步伐，却每一步都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
　　对方的头发似乎修剪过了，后颈的发根清清爽爽的，显得那段白皙的颈项更加修长，黑色作训服下的肩背线条清峻挺拔、充满了年轻的力量。
　　真好看，怎么看都是喜欢的，怎么喜欢都是不够的。
　　尽管心怀愧疚，但严铮林知道这份喜欢永远都不会改变，只要他的心脏依然在跳动，他就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继续爱着这个人。
　　三天后，钟神山。
　　初秋季节，雨后的空气里带着沁凉的湿意，郁郁葱葱的山岭薄雾缭绕、宛若仙境。
　　“哟，这风景不错啊。”唐天逸嘴里嚼着一块军用能量棒，伸手点评远处的景色。
　　“钟神山高速本来就被誉为梁章最美的高速公路之首。”陆迟接口，他斜斜倚坐在道路中间的隔离墩上，一条腿踩在地上，另一条腿蹬在旁边另一个墩子侧面，坐姿相当随意，但却有种飒爽不羁的帅气。
　　唐天逸偷偷学了一下这个姿势，发现因为小腿骨短了几分，导致自己做起这个动作有点吃力，遂悻悻作罢。
　　“梁章最美的高速公路啊，难怪，比德帕门口那几条好看太多了。”喝了口水，唐天逸想起来问：“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我记得你不是北方人吗？”
　　“我从书上看来的啊。”陆迟挑了挑眉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听过没？”
　　唐天逸翻了一个白眼，他是不太喜欢读书，但末世之前好歹已经读到初中了，这句名言当然是知道的。德帕目前已经恢复了基础教育，不过那是针对未成年人的，高等教育的恢复看起来遥遥无期，所幸唐天逸自身也不是太爱学习，所以他的业余时间不是打球就是打牌，体力脑力兼顾、也算相当健康了。
　　陆迟仗着自己进化者的身体强悍，平常运动量反而没其他人那么多，他经常泡在基地阅览室里消磨时间，看起来有点死宅属性，不过谁也不敢真当他是书呆子就是了。
　　“走了走了，休息时间结束。”
　　阿瑟经过的时候招了招手，陆迟和唐天逸就跳起来跟了上去，他们接下来的任务是要清理前方的苍郁岭七号隧道，这隧道名字很好听，清理起来也很麻烦。
　　苍郁岭隧道群，包括两条长度超过五千米的大型隧道以及几条稍短一点的隧道组成，这些隧道连续分布在钟神山的险峻山岭之间，跨度长、位置密集，中间都是以桥梁连接，其清理难度比起去年那几条莱南山隧道不可同日而语。好在梁章西南一带地形崎岖，人口密度相对较小，高速公路上车流也不算密集，丧尸倒不会成比例增长。
　　在清理了前头几条长短不一的隧道之后，终于轮到了这条最长的隧道。
　　到了前方隧道口，严铮林正和汉克斯在讨论着什么，看到陆迟过来，倒是汉克斯先开的口，“陆迟来了呀，休息好了没有？”
　　“好了。”陆迟立正回答。
　　汉克斯道：“好，准备准备，你和莱斯利一起进隧道。”
　　陆迟不喜欢在平日的训练和比赛里出风头，但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也不会韬光养晦，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风雷堡突击队的成员很快就认识到了陆迟的强大，连带汉克斯对待他的态度也有了很大改变。
　　能者多劳，这一路上最主要的攻坚任务都是陆迟和莱斯利承担的，莱斯利一开始还有点和陆迟争锋的意思，但很快就歇了这份心思，因为和陆迟这种非人类较劲实在太伤自尊了。
　　莱斯利调整好心态，正视了陆迟的能力，毕竟在风雷堡，他也不是最强的那个进化者，人外有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目前这支队伍的车辆都停在苍郁岭七号隧道口三百米左右的地方，前方是一座公路桥，再过去就是那个隧道的入口了。
　　任务内容就是由两名进化者进入隧道吸引丧尸，然后汇合外面的战友予以歼灭，因为隧道比较长，可能还需要多跑几趟。战术很简单，以陆迟和莱斯利的能力来说，危险性也不是很大，到底两个人有照应，至少脱身应该不会有问题。
　　陆迟和莱斯利携带了大量弹药，把身上的战术背心都塞满了。
　　任务开始之前，严铮林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这是以前每次陆迟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他都要说的，尽管陆迟实力强大，实在不需要这般多此一举，而陆迟在听到他的念叨之后总是会非常耐心地向他保证，‘队长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只是这次严队长说完之后，陆迟仅仅相当平淡地应了一个“是”，然后就转身和莱斯利一起出发了。
　　没有多余的眼神，没有多余的安慰，也没有温柔宽慰的笑容，陆迟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隧道口，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回过头。
　　进入隧道之前，陆迟和莱斯利都戴上了夜视目镜，于是隧道深处的黑暗就以另一种形式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进入隧道口几十米，自然光逐渐减弱，空气也愈发沉闷难闻起来。
　　陆迟突然推开目镜，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莱斯利问：“怎么了？”
　　陆迟答道：“没什么。”他很快回头，又一次拉下目镜，“走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下一更稍后


第105章 太远和太近
　　眼中的世界呈现一片灰绿色, 除了望不到尽头的车道，就是那些追尾相撞的车辆，以及道路中间疾驰而来的地狱生物。
　　莱斯利：“来了。”
　　陆迟：“少了点。”
　　莱斯利：“那就再等等吧。”
　　陆迟嗯了一声, 举枪，砰砰砰解决了最近的几只丧尸, 往前跃上了一辆横在路中央的轿车车顶, 站定, 继续射击。
　　与丧尸作战跟人类之间的战斗不同, 因为丧尸只能近战，离得远了无需找掩体，离得近了躲在掩体后面也没用, 所以大家的作战风格都是这么豪迈。
　　尘封的空气被搅动起来，混上了硝烟的味道, 脚步和撞击在洞壁中回响, 混乱嘈杂，只有步□子弹出膛的声音稳定而有富有规律, 带着鲜明的节奏感。
　　看到远处晃动的光影奔袭而来，密密麻麻、络绎不绝，估计这数量绝对少不了，莱斯利大喊：“走！”
　　陆迟闻声跳下车, 又回头开了几枪。
　　最近的丧尸距离他们还有一百米左右，以他们两人的奔跑速度到是没有被追上的风险, 考虑到身上弹药即将告罄，如果不想和丧尸肉搏的话，那也只有走了。
　　他们目前离隧道口大概五百米左右的距离, 估计差不多已经吸引了半条隧道的丧尸, 数量在四百以上, 相比去年莱南山隧道的丧尸也并没多出很多，所以陆迟还是挺轻松的，奔跑过程中还抽空朝后开几枪，以期这波仇恨能拉得更牢靠一点。
　　打空了子弹，陆迟将步□往肩上一背，正打算冲刺，这时莱斯利回头往后看了一眼，突然大叫：“卧槽！”
　　陆迟转过头，只见夜视目镜上出现了几个跃动的光点，在一片混乱的影子中异军突起，很明显——有部分丧尸甩开了它们的同类，正在飞速接近中。
　　速度很快，远超一般的第二代丧尸，这就是汉克斯所说的变异丧尸？
　　这速度——陆迟估计莱斯利会有点吃力，于是对他喊道：“你快跑，别停！”自己却放慢了脚步，同时抽出了背后的雁翎刀。
　　第三代丧尸相较于第二代丧尸来说，各方面都有了巨大的提升，速度、力量、灵敏度和感知能力都有质的变化，更麻烦的是智商，它们有团体意识、会分工协作。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如果没有热武器在手，与一只第三代丧尸正面相抗的风险将会非常大，即使是莱斯利这样的进化者，他也不可能同时应付好几只第三代丧尸。
　　其实风雷堡派人去路北侦查了好几回，莱斯利参加过其中一次，因此他对于那种变异丧尸还是比较了解的，以奔跑能力来说，他大概只能在八百米以内保持少量优势，再下去就很不好说。
　　所以发现后面来了这种丧尸之后，莱斯利也没犹豫，立刻开始拔腿狂奔，好在只要一出隧道就可以得到队友的火力支援了。
　　至于陆迟，那小子跑得比他还快，完全不用担心。
　　陆迟确实也没为自己担心，他担心的是变异丧尸的扩散问题。
　　只要过了钟神山，接下来就是一马平川的云莱平原，再无其它天然屏障阻挡在德帕之前。少量第三代丧尸想要突破德帕的高压电网还是有难度的，但农业耕种、外部搜索等工作毫无疑问会受到极大影响，尤其是疫苗研发没跟上的时候。
　　一百米的距离，不过就是十来秒的事情。
　　变异丧尸咆哮着扑向了陆迟，陆迟不是进化者，他的身体素质在这一年间并没有实质的提高，不过招式套路方面却有着巨大的进步。初到末世的时候，陆迟砍丧尸主要还是依靠自己的速度和力量，不过现在他有了更好的身法和更多的技巧，所以战斗力也就更上了一层楼。
　　三只丧尸，一前两后，呈锥形奔袭而至!
　　陆迟不退反进，倏然纵身跃起，一脚踏上第一只丧尸的肩膀，身形翻滚扑向了第二只丧尸，手中的雁翎刀横空劈下，刀刃切断了丧尸的脖子，腥臭的汁液顷刻喷溅出来。
　　带着头盔和夜视仪毕竟还是有点碍事，陆迟发现他的判断没办法像平常一样敏锐，动作也不如以往灵活，考虑到继续解决另两只丧尸可能导致自己陷入后方丧尸大潮的包围，所以决定且战且走。
　　莱斯利冲出隧道口的时候立即打开对讲机喊：“有变异丧尸，速度很快！”
　　汉克斯虽然没有料到在钟神山就能碰见这种丧尸，不过依然处变不惊地下着令：“全体注意，狙击手准备支援，机枪手待命。”
　　看到莱斯利都跑出了一百多米，黑洞洞的隧道口却依然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严铮林猝然心里一慌，抓起对讲机大吼：“陆迟呢？”
　　莱斯利闻言就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因为人已经离开了隧道，夜视目镜也推上去了，所以什么也看不清，不过后方丧尸群的脚步声已经地动山摇地接近了。
　　及至黑压压的丧尸群冲出隧道口，严铮林的头脑陡然一空，恍惚中，他好似看到有个人正在一片暗不见底的墨色前回首相望。
　　‘队长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那人说，笑容温柔，清澈得仿佛春日里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刹那间，一切消失了，地面的震动、丧尸的嘶吼以及子弹出膛的声音，全都不复存在，严铮林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直到身边阿瑟喊了一句‘陆迟在那里’，他才颤抖着拿起了望远镜。
　　几百米外，陆迟并没有像莱斯利一样向前奔跑，而是翻身爬到了隧道口上方。
　　苍郁岭七号隧道的洞口高度在五米左右，洞口之外还有一大片面积不小的边仰坡，以钢筋混凝土浇筑，角度比较陡峭，不过对陆迟来说攀爬难度不算大。
　　陆迟爬上去之后，洞口的丧尸就一分为二，有一部分去追莱斯利，还有一部分则被陆迟所吸引，一根筋地也想学着往上爬，最后导致洞口的秩序一片混乱，后面的丧尸都被堵在里面出不来。
　　莱斯利冲过大桥的时候，陆迟也爬到了边仰坡的顶端，再上面就是天然的山体了。
　　“全体开火！”汉克斯下令。
　　两名进化者都与丧尸拉开了安全距离，大家也就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一时间火力全开、热闹非常。
　　密集的攻势下，解决四百多只丧尸也用不了十分钟，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雨，漫天雨雾淅淅沥沥的，陆迟从边仰坡上跳了下来，他开始检查倒了一地的丧尸，给没死透的补刀，其他人没有自己这么强韧的皮肤，被丧尸咬一口就算不会感染病毒，那也是麻烦得很。
　　察觉到有人走近，陆迟抽空抬起头，然后他就看到了严铮林。
　　这几天陆迟都没怎么敢正眼看严铮林，生怕自己会让对方觉得困扰，当然严铮林也在避着他，没事都不会出现在离他方圆三米的范围内。
　　但是此刻严铮林的目光却直接落在了陆迟的脸庞上，只是神色莫辨，像是看着陆迟，又像是透过陆迟在看其它东西。
　　陆迟不自觉地飞快瞥了后方一眼，身后自然是空无一物，于是他有点疑惑地提问：“队长，怎么了？”
　　怎么了？
　　严铮林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站在满地的污秽之上，尽管一身泥土和丧尸脑浆，却依然身如玉树、英姿飒爽。
　　不久之前严铮林还在确信他应该和陆迟保持距离，因为如果靠的太近，自己会心生妄想、会不可自拔，所以他宁可离这个人远一点。
　　可如果离得太远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陆迟了呢？
　　刚才有一刹那，严铮林真的以为陆迟被丧尸潮淹没了。
　　疼痛从心肺之间撕裂而出，尖锐烧灼如沸腾喷涌的岩浆，那种整个身心都化为焦土的感觉比起他曾经经历过的子弹穿体、皮开肉绽甚至丧尸化都还要可怕无数倍，那是严铮林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是一种仿佛连同整个世界都坠入无间地狱的恐惧。
　　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严铮林终于意识到原来他心里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辗转反侧和求而不得全都没那么重要，那都是可以抛却和舍弃的东西，他只要陆迟活着，好好地活着。
　　“陆迟——”严铮林轻声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啊。”陆迟回答。
　　“嗯，那就好。”严铮林说，是的，这就足够了，他已经别无所求。
　　“哦。”陆迟忽然间有点手足无措，严铮林的声音低沉而轻柔，带着某种能够引起共振的磁性，而且那眼神实在也太专注了一点。
　　总之，被严铮林用仿佛历尽千帆、劫后重逢，看稀世珍宝一样的眼神看着，陆迟的一颗心直突突地跳个不停，就像是要蹦出嗓子眼了。
　　这是第一次，陆迟在知道严铮林喜欢自己以后产生了某种类似于羞涩的感觉，小鹿乱撞、面颊发热，居然有点不敢回眸相对。
　　妈的，你这样子去看小姑娘，保证一看一个准，陆迟在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第106章 要被看坏了
　　“小池子！小池子！”
　　唐天逸的叫声打破了现场诡异凝滞的气氛, 陆迟先动了，他别开脸去看唐天逸来的方向，只见唐天逸正抱着个金属箱跑过来, “你抓到那种丧尸了吗？我给你把箱子拿过来了！”
　　“呃——”陆迟咽了咽口水，努力调整表情, 希望自己表现地自然一点, “没呢, 刚才太乱, 丧尸都混在一起分不出来了。”
　　“这样啊。”唐天逸有点失望地嘟囔着：“那我不是白跑了。”
　　稍事休息，隧道清理工作继续进行，因为变异丧尸的出现, 工作方法不得不做出了调整，莱斯利退居二线, 陆迟成了唯一的攻坚手。
　　上一回陆迟和莱斯利虽然只到达了五百米的位置, 但是因为隧道里枪声传播得远，所以应该已经吸引了一大半的丧尸, 这次陆迟想争取把隧道跑穿。
　　苍郁岭七号隧道不仅长且弯度大，陆迟跑到几百米的时候就看不到后方的隧道口了，他进入了一个漆黑如墨的世界，没有丧尸制造出来的噪音, 隧道里变得非常安静，也长得仿佛永无止境。
　　离开了所有的人和事, 感觉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好似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孤独吗？也许有点。
　　其实自从回到这个末世之后，陆迟总有一种无法彻底融入的感觉，当然他在几百年后的新世界也一样格格不入, 属于他的那个时代已经消逝无踪, 他有时候感觉自己就是个不合时宜的亡灵, 大概这也就是他从未考虑过向严铮林坦白身份的真正原因吧。
　　他带着延续人类种群的使命而来，这个任务无比艰难也无比沉重，所以他希望能够独自背负，而不是把严铮林也拖下水。
　　就这么分开吧，毕竟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孪生兄弟在成年以后也多半会各奔东西，更何况他们发现彼此的存在也不过一年时间而已。
　　什么永远在一起之类的念头本来就太幼稚了，陆迟想，他也该学着放下了。
　　这天的清理工作还算顺利，除了苍郁岭七号隧道出现了三只速度强化的丧尸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出格的丧尸冒出来，到了第二天，在钟神山隧道群耽搁了好几天的车队终于离开了这片群山，进入了金沙盆地。
　　最后一晚的休息地点距离路北一百二十公里。
　　汉克斯召集大部分队员开了一个会，讨论第二天的行动计划。路北军工厂所在的承光工业园距离路北主基地大概三十多公里，这点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一年多下来，也足够主基地的丧尸游荡一部分过去了，而且承光工业园的沦陷也就比路北主基地晚了没多久。
　　“风雷堡那边有路北逃过去的幸存者，根据他们讲述，丧尸攻陷路北主基地之后，承光还坚守了一段时间，只是后来他们内部也爆发出了丧尸感染，才导致事态失去控制。”汉克斯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当时承光常住人口在三万以内，考虑到沦陷的时候还逃出来一部分、直接死亡一部分，估计最后变成丧尸的不会超过两万，所以我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摸清这两万丧尸的情况以及军工厂武器存量，以确定这个地方值不值得我们派大部队过来冒险。”
　　清理两万只丧尸所需要的武器弹药就不少，哪怕像德帕在清理雁北机场的时候用上了过江隧道的地形优势，也依然耗费了大量的燃油和弹药，再加上这边路途遥远还有路北主基地的丧尸随时都可能会晃过来，所以事先确定这笔买卖是否划算就非常必要了。
　　风雷堡还只是出人，德帕可是出人又出物，如果得不到足够的回报，那还真不如不来。
　　汉克斯讲话的时候，风雷堡突击队的一名队员拿了支黑色的马克笔在旁边墙壁上画起了作战地图。
　　画图的队员名叫伯恩，平常不怎么起眼，此时却露了一手绝活，只见他在墙壁上画出来的线条横平竖直、整齐有序，完全看不出是徒手绘制的。
　　汉克斯拿了一个激光瞄准器，对准墙上的承光工业园布局图开始分配任务，“这段时间天气不错，所以白昼行动危险性还是比较小的，我们计划先去军工厂办公区，寻找库存相关的账面资料，末世之后工厂的电脑系统也奔溃了，他们用的都是手工账，然后去车间和仓库，检查和清点库存情况。顺利的话，这些任务在一天之内差不多是可以完成的，然后我们通过无线电与基地联系，由上级决定是否推进这次任务。”
　　如果基地方面否决了这次任务，那么这只临时组成的队伍就可以立即拔营回德帕了，反之他们则需要在承光蛰伏下来，等待德帕那边派更多的人员过来清理整个工业园的丧尸。
　　会开完，大家就可以休息了。晚上值夜分了上下两班，分别由德帕和风雷堡轮流负责，严铮林安排自己和一名队员值上半夜，到凌晨交了班才回到休息处。
　　他们这夜选了个叫晶海的高速服务区作为落脚点，照例清理出比较宽敞的一个大房间作为大家睡觉的地方，室内铺了几长条防潮垫，然后四十来个人就跟睡大通铺似的躺了一地。
　　甫进入室内，严铮林的眼睛还有点不适应，他闭眼站了几秒钟，然后才渐渐看清一个大概，逡巡了四周，他发现陆迟就躺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嗯，好像陆迟确实一般都喜欢选择这样的位置，而陆迟身边就是正打着小呼的唐天逸。
　　唐天逸睡得四仰八叉，陆迟却是侧身靠墙躺着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概还有五十公分，严铮林迟疑了几秒钟，然后就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陆迟虽然躺得很安静，但他实际没睡着，刚才严铮林值夜的时候他还偷偷溜出去看了好久，等到要交班了才回来的，所以严铮林一进来他就知道了。严铮林的脚步，陆迟是绝对不会听错的，明明都是军靴踩在地砖上的声音，但在陆迟听来就跟别人完全不同。
　　脚步声很轻，明显越来越近，最后竟停在了自己身边。
　　他想干嘛？陆迟还在疑惑，那边严铮林已经轻轻把枪放在了墙角，然后缓缓坐到了地上，正好在陆迟与唐天逸中间。
　　耳边传来衣物在防潮垫上的摩擦声，接着是身体躺倒、调整姿势的细微动静。
　　睡、睡到我身边了？
　　陆迟瞪着眼前的墙壁，努力支起耳朵倾听，尽管后脑勺没有长眼睛，但陆迟还是判断出严铮林应该是侧身朝自己躺的。
　　琅江回来之后那段短暂的虚假太平时期，严铮林其实就挺注意和陆迟保持距离了，等到那次障碍跑彻底摊开说了之后，他们两人便再也没有靠得这么近过了。
　　空气里似乎都有点严铮林的味道，陆迟头皮发麻，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因为总感觉严铮林正在看着他，用那种仿佛一往情深的眼神。
　　唉，也不能说是仿佛啦，严铮林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我啊，陆迟在心里长长吁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似乎也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喟叹。
　　也不知道这一晚严铮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陆迟是煎熬了半宿，他现在总算是知道自己以前老盯着严铮林看会给对方带来什么影响了。
　　被一个明知道是喜欢自己的人用那样专注而深情的目光看着，铜墙铁壁也会有所松动吧，何况自己本来就很喜欢对方，尽管这两种喜欢性质不同，但毕竟都是正向的感情么。陆迟突然怀疑严铮林之所以会弯，是不是被自己恬不知耻地‘看’出来的……那自己真是罪过大了啊。
　　天蒙蒙亮的时候，陆迟恍惚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翻了个身，变成了正对严铮林的方向。
　　严铮林也已经改为了仰躺，他的右手背搭在额头上，似乎是无意识地想遮挡上方窗口的光线。
　　晨曦的微光，足够陆迟看清很多东西了，他看到严铮林右手指节投射在眉间的阴影，看到对方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嘴唇以及下巴上冒出来的一圈青色胡茬。
　　二十九岁，应该是最好的年纪吧，如果没有末世，严铮林大概会把日子过得挺圆满的。虽然陆培林并不是一个追求完美或者极致的人，但陆迟知道，他总能安排好自己，就算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他也有能力规划好自己的人生。
　　纵使陆迟没有机会见证，但他可以确定那段人生不会差到哪里去。
　　陆迟一直盯着严铮林的脸看，所以对方一有点清醒的迹象，他就立马闭眼装睡了，翻身是来不及了，只能给严铮林看正脸。
　　严铮林醒来以后，他的目光立即就落到了陆迟的脸上，目光落在脸上和落在后脑勺上当然完全不同，陆迟不得不调整呼吸，控制眼球不能转、睫毛不能抖、手脚姿势不能僵，简直比扮雕像还要辛苦一万倍。
　　严铮林看了挺久，久到陆迟差点忍不下去了，他才起身离开。
　　陆迟微微转动脑袋，从自己肩膀后面偷看严铮林远去的背影，晨光为那个背影镀上了一道浅金色的轮廓线，很明亮，但又有一种茕茕孓立、形影相吊的孤独意味。
　　心里突然就不好受了起来。
　　转过头，陆迟在自己小臂上咬了一口，但牙齿施加在身体上的疼痛并不能减少内心那种茫然的失落。
　　唐天逸伸着懒腰扭了一下脖子，就看到他的好兄弟还趴在旁边地上。陆迟一向起得比较早，会醒得比唐天逸还晚真的很罕见。
　　“小池子，该起啦。”唐天逸一骨碌坐起来，打算去推一下陆迟。陆迟不等唐天逸动手，自己抬起了脑袋，眼睛睁得挺大，显然是早就醒了。这倒也没什么，但唐天逸发现了陆迟小臂上竟然有一圈深红色的牙印。
　　“小池子——”唐天逸惊道：“你在干嘛呢？梦见吃红烧蹄髈了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山高月小，青离渊为本文灌溉的营养液，谢谢！


第107章 丧尸之王
　　路北属亚热带山地湿润季风气候, 降水量充沛、湿度较大，九月份的天气以多云为主，温度适宜, 只是经常会下雨。
　　来自德帕的车队驶近承光工业园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天色依然灰蒙蒙的, 看起来又是一个见不到太阳的日子。具有避光属性的第二代丧尸出现以后, 对人类来说晴天是最友好的日子, 其次是暴雨天, 而阴天是最糟糕的，因为这种日子阳光不能直射大地，一旦有丧尸被招惹到就很难摆脱。不过考虑到路北这边的气候特点, 想要再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太困难了，所以车队没有迟疑, 仍旧按照原计划开始了行动。
　　承光工业园作为路北最重要的附属基地曾经也被改造得非常安全, 环绕整个工业园的围墙全部都在五米以上，整个基地只有一南一北两个出口。车队抵达承光南门的时候, 发现这个本应防护森严的大门已然倒塌，破碎的墙砖散了一地。
　　陆迟一边开车，一边观察着窗外的景象。
　　丧尸只对人类的血肉感兴趣，它们不会无聊到没事去破坏建筑物, 除非它们知道建筑物里面有人类，但那些墙都是从内部往外倒塌的, 加上门口还有一些木质围栏被焚烧过的痕迹，所以陆迟推测这里的墙壁是被人从内部破坏的，至于破坏工具倒是不难想象, 承光毕竟是军工厂, 弄个手lei或者榴弹发射器应该都不难。
　　陆迟估摸着没准路北主基地爆发感染以后, 承光就加固或者封堵了大门，但是没过多久这里也走上了路北的老路，幸存者们来不及重新打开大门，所以就采取了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开路。
　　随后所见愈发证实了陆迟的猜想，大门过后的道路上，追尾侧翻的车辆挤成一团，荒废了这么多时日，却依然可以想象当时惊心动魄的逃亡场景。众多车辆和物品俱已褪色，疯长的杂草如潮水般淹没了地面，萋萋绿影之下，依稀可见白骨累累。
　　车队不得不停下来，拖开一部分报废车，清理前行的道路。
　　这活到是不需要太多人手，陆迟没有被安排任务，他就站上自己开的越野车车顶，观察着四周。承光工业园的面积大概在三十平方公里左右，不算大，但是五脏俱全，除了梁章联邦防务集团的生产基地，工业园东北方向还有一大片住宅小区，末世之后也被一并包入了围墙之中。
　　虽然是个阴天，但此刻云层并不厚，能见度还是很不错的，陆迟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丧尸踪迹，他就把视线收了回来，关注了一下车队目前的情况。其他队友也没闲着，末世生存，警惕性必不可少，除了参与清理道路的，其他人都在认真地警戒着，包括严铮林。
　　这一趟四十二个人分坐了十辆车，严铮林在前面的二号车上，陆迟则位于十号车，中间隔了几十米的距离。
　　陆迟看到严铮林立得腰板笔直、挺拔如松，汉克斯走过去的时候，他转身与其对话，侧脸的线条很完美，带着浑然天成的坚韧和流畅。
　　尽管听不到声音，但是从口型和肢体语言来看，那两人应该是在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与粗犷壮硕的汉克斯比起来，严铮林的身形却要更坚实挺拔一点，整个人就像一杆淬血的标枪，既有铁的韧性、又有钢的锋利。
　　陆迟突然觉得严铮林与自己背后的雁翎刀很像，同样经历过岁月峥嵘，同样直而不倨、曲而不屈，同样让人忍不住欣赏。
　　二十分钟之后，道路清理完毕，车队又继续上路了。
　　路北军工厂位于承光工业园中南部，从南门进去，开车只需要几分钟。工业园内部道路很宽，虽然也有些汽车挡路，但基本已经通行无阻了，故而车队也就没有减速，很快就开到了路北军工厂的门口。
　　军工企业原本就属于保密单位，末世之前普通人自然是不可能随便进出的，末世之后这里的管理也没怎么松懈，依然是高墙耸立。
　　进入军工厂大门之前，唐天逸从包里翻出个东西，对陆迟说：“小池子，嘴巴闭好。”
　　陆迟瞥了唐天逸一眼，依言抿了一下嘴唇，同时屏住了呼吸，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子烂白菜味扑鼻而来。到末世这么久，跟除味剂也打了很多次交道，陆迟依然有点受不了这个味道。除味剂里的重要成分是一种叫做甲基硫醇的有毒化学品，虽然稀释了很多倍，但是闻起来依然很不友好。
　　不过跟丧尸味比起来，大家还是更愿意忍受这种臭味的。
　　唐天逸给自己和陆迟都喷了点除味剂，又把罐子递到了后座，后座乘客是一大队的徐竖和泰勒。
　　陆迟回眸看了唐天逸一眼，“你等会儿小心点，如果发现那种速度很快的变异丧尸，尽量不要被近身，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们的疫苗对上那种丧尸是什么效果。”
　　“我知道啊。”唐天逸满不在乎地回答：“当年没有疫苗的时候，大家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徐哥是吧？”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徐竖说的，徐竖是一大队的老队员了，也经历过那种没有疫苗护体的艰难时期。
　　“可不是。”徐竖感叹道：“以前出任务真是九死一生啊，有了疫苗之后才好点，不过只要丧尸一天不灭绝，咱们这些活人就还得把脑袋别在裤腰上。”
　　德帕现在建设得越来越好，一个人只要肯干活总归是能吃饱饭的，所以这时候还愿意加入行动队的人除了部分是看在待遇丰厚的份上，更多的人还是有一些其它缘由的，比如跟丧尸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或者是为了守护什么。
　　徐竖和泰勒什么情况陆迟不清楚，但他隐约知道唐天逸加入行动队是为了给死去的亲人报仇，虽然无从想象当年十五岁的唐天逸有过怎样惨痛的经历，但陆迟知道那绝对是刻骨铭心的，深刻到可以让一个人直面死亡而毫无畏惧。
　　唐天逸开始检查自己的步□，上好弹匣之后他突然对陆迟冒出一句，“对了，你的先天免疫也不一定能抵挡现在这种变异丧尸吧？”
　　陆迟略一迟疑，“我觉得我没问题。”
　　但唐天逸却已经想到了一个非常惊悚的可能，“我靠，小池子，如果你成了丧尸，我们这帮人全部给你塞牙缝都不够啊。”
　　做人已经这么强力，做丧尸估计就更逆天了，这是要成为丧尸之王的节奏吧。
　　陆迟翻了一下白眼，“瞎操心，别忘了我是进化者，还有皮肤强化这个技能呢。”
　　想到陆迟的皮确实是厚到连丧尸也咬不开，唐天逸不禁又妒又恨地嘀咕道：“所以说哥最讨厌你们这些先天免疫的高能进化者了。”
　　车队驶入了路北军工厂的大门后直接开向工厂南区的综合楼。
　　根据风雷堡方面收集到的资料，路北军工厂综合楼一共十二层，地下二层、地上十层，一层是产品展示区域，二层是餐厅，三到八层是办公区，八层及以上为员工住宿和休闲区域。
　　末世后路北军工厂的员工总数不超过三千，主要工作是利用已有材料生产各种口径子弹和手lei等消耗品，考虑到联邦历138年年底异变爆发时折损了的人数，所以最后这里剩下的丧尸应该不足一千。
　　上午十点。
　　云层还没有消散的迹象，风却越来越大，温度甚至有点下降。
　　陆迟下了车，抬头看向眼前森然耸立的高大建筑，作为一家老牌军工企业的生产基地，路北军工厂的综合楼其实也有些年头了，末世多年未经修葺，大楼外墙涂料侵蚀剥落、裂痕遍布，加上很多窗户玻璃都没了，显得非常破败和荒凉。
　　“看什么呢？”唐天逸凑过来问。
　　陆迟蹙眉，“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唐天逸刚问完，见那边汉克斯已经在招手示意集合了，他就拉了陆迟一把，“走快点，别磨蹭了。”
　　此行要找的资料应该存放在综合楼第六层，由于大楼规模不小，光是安全通道就不下四个，四十几个人走一座楼梯不但拥挤而且效率也低，所以进入一楼大厅以后，队伍就迅速兵分两路，选择了东南方向的两座楼梯分别进发，准备到了六楼再汇合。
　　两队人员都是风雷堡和德帕混杂的，陆迟所在的队伍由汉克斯指挥，严铮林则在另一队。虽然有点担心另一队的安全，但陆迟一个人不能劈开两半来用，再担心他也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两座楼梯离得不远，真有什么紧急情况，自己跑过去应该来得及吧。
　　为了避免一开始就吸引到整座大楼的丧尸，大家都走得很小心，陆迟照例在最前面开路，配合其他人还稍微控制了一下速度。
　　这段楼梯已经快两年未经使用了，除了各种杂物之外，最多的就是一些腐朽的残肢断骸，有人类的，也有丧尸的。
　　咣当——
　　有人踢到了什么东西，一记清脆的撞击声之后就是一个玻璃瓶滚下楼梯的声音。
　　阴暗又死寂的建筑里，这个声音异常清晰而鲜明。
　　陆迟停住脚步，他感觉了到楼梯上方的响动，很细微，但是确凿无疑。“来了。”小声提醒了身后的队友，他紧了紧手里的雁翎刀，抬头向前。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下一更稍后


第108章 等我回来
　　脚下的楼梯开始震颤, 尖利的呼啸和刺鼻的腐臭先一步到来。
　　由于没有采光，整个楼梯间的光源都来自队员们肩上的战术手电，满目所及都是明灭晃动的光影。
　　刷——
　　汉克斯看到陆迟的身影骤然发动, 像是脱离了地心引力一样在楼梯扶手上飞过，雪亮的刀光闪过, 然后就有一颗丧尸头颅滚落了下来。
　　对, 他甚至没有用枪。
　　风雷堡突击队共有三名高能进化者, 除莱斯利外还有两位更厉害的高手, 汉克斯自认为是见识过进化者的能耐了，高能进化者可以做到一般人很难做到的事情，他们在各方面能力上都可以接近人类生理的极限, 但陆迟却已经明显达到或者突破了这个限制，第二代丧尸在他面前就如同泥塑木偶般任凭处置。
　　趁着陆迟抢出来的一点空档, 汉克斯带人打开了六楼防火门, 队员们鱼贯而入，与此同时他们也听到了南侧楼梯间传来的动静。
　　有枪声, 那边应该已经与丧尸遭遇上了，枪声很激烈，说明丧尸数量不少，但这还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前方的走廊断掉了。
　　一个巨大的豁口出现在建筑内部, 原来这栋大厦虽然还保持了基本的外表和架构，但实质已经变成了一个中空的盒子。
　　巨大的爆炸损坏了好几层地板, 也就是他们可以从豁口一直看到下面不知第几层为止，坑洞周边的墙壁也损坏严重，成片的钢筋混凝土裸露出来, 裂痕如同蛛网般爬遍四周。
　　现在的问题不是资料到哪里去找的问题了, 而是这栋楼什么时候倒塌的问题。
　　“撤！”汉克斯立刻下了决定, 同时他打开对讲机通知严铮林，“严队，任务改变，我们撤退！”
　　严铮林没有问为什么，直接回答：“收到！”
　　下楼原本应该比上楼容易，但是此时楼下也有一些丧尸涌入了安全通道，所以大家只能一路杀下去，陆迟的位置变成了殿后，他一个人为队伍争取了不少时间。
　　出了综合楼之后，汉克斯指挥车队准备启动，既然这里没有搜索价值，就不用浪费弹药了，能避开就好。
　　陆迟跑回十号车旁边正看到徐竖也过来了，去拉驾驶座门把手的动作猛地停住，“你开车，我回去看看！”说着他就掉过了头。
　　十辆车，每辆车都有人，有的在拉车门，有的在发动引擎，还有的在朝着车辆狂奔，虽然没有细数，但陆迟知道人数不对，还有人不在这里，他可以确信自己所在的队伍没有少人，因而少的只能是走南侧楼梯的那队人。
　　大楼门口，一身丧尸脑浆的阿瑟正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出来，陆迟刚想问问情况，身后有人厉声大喊：“丧尸潮——”
　　陆迟倏然回身，看到几百米外的厂区道路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丧尸，数量不下几百，并且越来越多，已然汇聚成了一道洪流，其中还混杂着一些明显更加迅猛的变异丧尸。
　　“准备突围！”
　　汉克斯大吼，而陆迟已在这句话结束之前冲进了建筑的阴影里。
　　南侧楼梯是大楼的主楼梯，也是经常被使用的楼梯，更宽敞、距离大门更近，还有玻璃窗采光。陆迟进入楼梯间之前已经和不少队友擦身而过了，但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因为严铮林尚未出现。
　　这种时候严铮林总是留在最后的，陆迟知道。
　　他一定还在楼上！
　　踩着布满楼梯踏步的丧尸碎块，陆迟急驰而上，已经无暇处理迎面而来的丧尸了，他只能依靠身法闪避绕行。
　　二十秒后，陆迟冲上了六楼，这一层的安全门洞开着，里面传来丧尸群的嚎叫声，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凌乱的枪响。
　　陆迟直奔枪声的方向而去，可拐过走廊之后他却不得不止住了脚步，大楼内部有坑洞的事情他没有亲眼所见，这时才明白原来问题这么严重，整栋大楼只剩外面一层空壳，内部结构完全被破坏了，大量的地板和砖墙都掉落到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留在上面的零星部分也是摇摇欲坠。
　　严铮林就出现在十米之外的另一处墙角，离他不算远，只是地板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坑洞。这道障碍显然是不久之前才产生的，此刻周边还不断有碎块、粉尘正纷纷扬扬地往下掉。
　　往下，可以看到有不少丧尸正前赴后继地冲撞着那些岌岌可危的断壁残垣；而往上，六楼的天花板也已经四分五裂，有一些丧尸正试图从那些裂隙之间钻下来。
　　“队长——”陆迟大喊。
　　严铮林回身看到了陆迟，他似乎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飞快挥动手臂，做了个你先走的指示。
　　陆迟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走了，他迅速观察好地形，借着周边墙体的落点，开始纵身跳跃，几个起落之后就攀到了严铮林身后的断壁上。
　　上下都有丧尸正在接近，严铮林只能在开枪的间隙对陆迟喊了一句，“先带他走！”
　　陆迟低头，这才发现严铮林身边还有一个人，那是满脸血污的蔡希崇，看起来伤得不轻。
　　他无法同时带走两个人，把蔡希崇丢下也绝不可行，自己做不出来，严铮林更不会同意，外面的丧尸潮就要到来，而这座建筑也行将坍塌，陆迟知道他别无选择。
　　一把抓起蔡希崇扛到肩上，他瞪视着严铮林，语气强硬地命令，“等我回来！”
　　“好。”
　　混沌飞扬的尘土间，陆迟看到严铮林在微笑，神情眷恋而温柔。
　　楼体开始震颤，嘎吱作响，这是建筑就要散架的信号。
　　陆迟背着蔡希崇在即将倾覆的建筑间穿行，跨过墙体间的空隙、避开丧尸群的追逐、在楼梯间纵跳腾挪，然后翻出窗台凌空跃起——
　　他要快一些、更快一些！那是他最喜欢的……最喜欢的样子、最喜欢的声音、最喜欢的人……所以他一定要来得及，他必须来得及！
　　陆迟这一上一下还不到一分钟，但楼下的形式已经变得非常危急，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丧尸一眼看不到边。
　　防守和撤退同时进行，头车已经启动并朝着大门驶去，后面的车辆陆续跟上，而最后一辆车还停在原地，车门打开，等待着它最后的乘客。
　　陆迟落地、起跑、冲刺、将蔡希崇塞进汽车后座，然后对驾驶座上的徐竖喊：“你们先走！”
　　“陆迟——”唐天逸叫他，但是陆迟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大楼的主体开始扭曲，地面逐渐倾斜，大量的家具和杂物在摇晃的建筑中下坠。
　　即使面临被活埋的危险，但对于丧尸来说，捕食人类依然是排在首位的第一目标，它们完全无视了周遭的形势，仍旧一门心思地朝严铮林扑腾着。
　　立身的墙角开始倾倒，严铮林不得不换了个角度，以便自己的身体还可以支撑在上面，步□的弹匣早就清空了，不过好在他手□里还留有一颗子弹。
　　‘任何时候都要为自己留下一颗子弹’这句人所共知的末世格言在娄关特战部队里流传很广，因为大家都确信——死亡要比变成丧尸更好。
　　严铮林并不惧怕死亡，所以他很平静的接受了即将到来的结局。
　　子弹上膛，打开保险，对准自己。
　　现在只需要轻轻叩动扳机就可以了，然后他这将近三十年的人生就可以完整谢幕了，作为这世上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能在末世之后多活了这么久也够本了，更何况……他还遇到了陆迟。
　　和陆迟的相遇，大概是他这一生中最好的事情，是可以笑着说此生无憾的事情。是的，即使他的感情没有得到回应，但他依然感谢命运让他遇到了陆迟。
　　无望的单恋很煎熬、很痛苦，但是那个人值得，倾心、爱慕、奉上自己的一切，无论付出多少都值得。
　　可惜没有来世啊……严铮林有点遗憾地想着。
　　这座中空的大楼四面透光，随着崩塌加剧，光线明暗也开始飞速变化。
　　眼看自己就要滑向下方的丧尸群，严铮林将食指放在了手□扳机上，失去平衡的瞬间，他闭上了眼睛。
　　队长——
　　生命的最后，还可以听到陆迟的声音吗？
　　不对，那不是幻觉！
　　就在严铮林稍有迟疑的一刹那，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带他翻滚着避开了一块下坠的地板。
　　烟尘滚滚，乍明乍暗的废墟间，陆迟在严铮林耳边吼“跟我来”。
　　严铮林手脚并用爬起来，跟着身边的人开始狂奔，他们已经掉到了下面不知第几层，光线更晦暗、丧尸也更密集了。
　　陆迟挥着雁翎刀一路杀过去，间或还回身护着严铮林不被攻击，严铮林想说‘你走吧’‘你不用管我’，但他知道那没有用，因为那是陆迟，是言出必行的陆迟，是执拗而倔强的陆迟，对方永远不会轻言放弃，所以他只能拼命让自己不要拖后腿。
　　目标远在前方，沿途危机四伏、丧尸汹涌。
　　严铮林看到外墙缺口的那一刻，世界骤然扭曲破碎，飞石如雨，陆迟回身抱住了他，他们一起在水泥砖墙间跌落，坠向黑暗的深渊。
　　驶向军工厂大门的十号车上，唐天逸从副驾驶窗口探头出去，亲眼目睹了那座综合楼轰然倒塌的全过程。
　　“卧槽，陆迟不会还在里面吧！！”唐天逸心惊。
　　“他不会有事。”后座的泰勒突然开口。
　　“对！”唐天逸猛然点头，立即附和着说：“他不会有事的！”


第109章 黑暗中的幻觉
　　“你有没有受伤？”
　　黑暗中, 陆迟一手搂着严铮林，一手在战术背心上寻找手电筒，他们被埋在了倒塌的墙体之下, 四周一片昏暗。
　　“我……没事。”严铮林说，他的头疼得厉害, 应该是被撞到过, 但那不算严重, 下坠时的冲击大多是陆迟承受的, 相比之下刚才对方应该更危险。
　　伸手轻抚过陆迟的后背，严铮林问：“你呢？”
　　“我很好……”陆迟打开手电筒，他看到了严铮林额头的血迹。
　　因为对方的停顿, 严铮林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摸到了一手黏腻的鲜血。
　　“你别动, 我给你包扎。”陆迟把严铮林的手拉开。
　　严铮林避开, “不用，只是皮外伤, 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上方的墙体之间仍有震动和撞击的声音，他们所处的位置并不够安全。
　　见陆迟有些犹豫，严铮林又说：“别忘了我的痊愈能力也是进化过的。”
　　“好。”陆迟不再迟疑，他调转手电筒的方向观察起四周, 这是一处楼梯夹角，头顶是层层叠叠的台阶, 脚下则是翻转的墙体，到处是堆积的砖墙碎块，无论从哪个方向都看不到出路。
　　“你留在这里。”陆迟对严铮林说：“我到那边去看看。”
　　“嗯。”在这个根基不稳的废墟里多一个人走动就多一分危险, 所以严铮林没有异议。
　　陆迟动作灵活地离开了, 他顺着周边探查了一番, 小心搬动了角落里的一部分杂物，然后回到严铮林身边，用手电光指引方向道：“那边是通向外面的。”
　　严铮林问：“可以出去吗？”
　　“墙太厚，没有外力很难破开。”陆迟说。
　　这里毕竟是军工单位，就算办公楼的外墙也不含糊，厚度起码是普通建筑的两倍，用手或者手里的枪托自然是砸不开的，哪怕陆迟这样的进化者也办不到。
　　“我身上只有这个。”陆迟说着从身上掏出一颗手lei。
　　严铮林知道了陆迟的意思，“那就试试吧。”无论如何，总比坐以待毙要好，一旦上面又压下来什么东西，到时候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那队长你先换个位置吧。”
　　陆迟希望严铮林能够尽可能远离爆破点，但严铮林却另有想法，“我来。”他一手握住陆迟的手腕，另一手从上面拿走了那颗小型爆破物，“这东西我以前用的挺多，知道怎么放置比较好。”
　　陆迟也没有跟严铮林争辩，接受了这个安排。
　　半分钟之后。
　　严铮林确定了安置手lei的最佳地点，转头望向陆迟，对方举手示意准备好了，于是他就拉开了保险栓。这种手lei带有一个简单的延时装置，可以为他争取十来秒的时间，足够他转移到陆迟所在的位置了。
　　严铮林回到墙角的过程很顺利，当他正打算在陆迟身边伏倒的时候，陆迟突然翻了个身，把他压在了身下。严铮林几乎霎时就明白过来对方想干什么，他挣扎着怒吼：“陆迟！”
　　但陆迟没有退却，他把严铮林的脑袋摁进了自己的怀里。
　　轰——
　　爆炸的气流倏忽而至，冲击带起的尘土将两人掩埋。
　　陆迟的皮虽然厚点，更耐痛一点，但这一下也受得不轻，不过他眼下没时间关心这个，离开这座废墟，甩脱身后的丧尸才是最重要的。
　　松开手臂禁锢，陆迟低头去看严铮林，不经意却看到了对方睫毛濡湿、眼眶通红，脸上疑是留有泪痕，于是惊慌地问：“怎么，你受伤了吗，伤在哪里？！”
　　严铮林推开陆迟，“我没受伤。”
　　“但是你的手——”陆迟已经发现了严铮林鲜血淋漓的手背，刚才爆炸的时候，对方似乎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腰身……自己的后背有战术背心、有作训服、有非一般强韧的皮肤，但严铮林的手上却没有任何防护。
　　严铮林随意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小伤，先别管。”他起身朝着刚刚破开的通道走去，陆迟见状赶紧跟上。
　　这座巨大建筑坍塌之后形成的废墟依然规模可观，他们爬出来的地方离地面还有五六米，而废墟正中仍斜立着半截敞开的楼体。
　　丧尸潮已过，废墟周边只有零星的丧尸在游荡，但现在是阴天，对丧尸来说仅次于夜晚的好时候，它们一旦出巢就不会那么容易回去。
　　根据远处的声音，陆迟推测丧尸大军距离军工厂已经超过了一公里，不过如果德帕车队摆脱了丧尸潮的追逐，那么失去目标的丧尸群就会变得漫无目的乱晃，也就是它们可能出现在任何方向。
　　惟今之计就是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等待丧尸潮平息，或者干脆等到明早天亮。
　　“先找隐蔽点。”严铮林作出了和陆迟相同的判断。
　　“好。”陆迟点头，“走这边。”他脑子里还留着昨晚画在墙上的那副地形图，并已在上面选择好了路线。
　　严铮林没有意见，他立刻跟上陆迟开始转移。
　　两个人在厂区里潜行，期间干掉了几只不长眼的丧尸，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点，那是个独立的配电房，设置在围墙角落的绿化带后面。这里远离道路，不太会有丧尸经过，房子不大、结构简单，也就意味着里面不可能藏匿很多丧尸，清理起来容易，更绝的是——那扇铁门上还插着一串钥匙，连撬门的功夫都可以省下来了。
　　“我先。”陆迟轻声说，他提着雁翎刀走到前面，严铮林没有反对，对方的战斗力比他强太多了，这是必须承认的事实。
　　不过这间配电房并没有进行战斗的必要，房子只有二十来个平方，除了靠墙一整排配电柜之外，剩余的地方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门一打开，里面的情形就一览无余了。
　　陆迟侧身让开，等严铮林进门之后把门关了回去。
　　“队长，我给你处理伤口。”陆迟解下身上的武器，从战术背心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的急救包，随身背包还放在车上，所以他现在就只有这么点东西。
　　这次严铮林也没再推辞，他跟着陆迟走到百叶窗边，然后一起盘腿坐在地上，任由对方在自己伤口上施为。
　　陆迟用一支消毒喷剂将严铮林手背处理了一遍，然后伸手揽着后者的肩膀说：“队长，你躺下来，我给你看看头上的伤。”
　　严铮林依言躺下，枕着陆迟的大腿，阖上了双眼，他可以感觉到陆迟的手指拨开了自己的头发，带着些微刺痛的消毒水不断地冲刷着麻木的伤口，然后陆迟似乎拿了纱布之类的东西在伤口旁边轻轻擦拭。
　　比起手背，头上的伤势显然更重一点，虽然对方没承认，但陆迟从严铮林时刻紧锁的眉心还是看出了点端倪，也许有脑震荡也说不定。
　　脱下自己的战术背心，陆迟将其叠成了一个小方块，“队长，你躺下休息吧。”
　　严铮林同意了，他确实需要休息，刚才一路他都是强忍着不适的，现在既然确定要在这里停留，他也没必要继续强撑。
　　严铮林躺好之后，陆迟又摸出了一盒软包装营养剂，这是德帕食品厂新近研发的战斗食品，营养比较丰富而且容易消化，只是这黏糊糊的半流质口感实在不怎么样。
　　当然眼下不是计较口感的时候，陆迟打开包装，将营养剂的吸管凑到严铮林嘴边，“队长，你吃点东西吧。”
　　严铮林看向陆迟，眼中满是抗拒的意味，“我不饿，你自己吃。”
　　陆迟用手肘撑着地面，俯身劝道：“你受伤了，需要补充体力。”这确实是他身上唯一的食物，但严铮林显然更需要。
　　严铮林闭了一下眼，似乎经过了一个短暂的心理转变，然后侧头咬住了那个吸管。
　　陆迟盯着严铮林上下起伏的喉结连眼睛都不敢眨，直到对方结束了吞咽动作才拿开营养剂包装起身，“队长，你睡吧，这里有我。”
　　“嗯。”严铮林没有睁眼，轻轻应了一声。
　　陆迟靠坐在旁边的墙壁上，不再发出声音，只是沉静地看着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投射在室内的光线。
　　随着那些浅色的细长条纹从地面往墙壁延伸，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严铮林这一觉睡得挺久，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严铮林问。
　　“是的，下了一会儿了。”陆迟回答。
　　严铮林撑起自己的身体，室内太暗了，他只能隐约看到陆迟依旧靠坐在老地方，“我们走吗？”
　　丧尸不喜欢下雨，它们通常会在雨天躲藏不出，因此也算是个机会。但陆迟考虑到严铮林的伤势，再加上已经天黑了，并不打算连夜赶路，“还是等天亮吧，我们现在联系不上车队，出去也不知道怎么走。”他们两人身上都没有对讲机，陆迟是本来就没有，严铮林是战斗时遗失了，不过就算没丢也可能依然接收不到信号。
　　等到天亮确实更安全。
　　“那也好。”严铮林移动身体坐到陆迟身边，“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你去休息吧。”
　　“真的好多了吗？”陆迟的语气里似乎还有些怀疑。
　　“真的。”严铮林重申。
　　“那我看看。”陆迟打开手电筒，在灯光下仔细检查了严铮林的手背和头顶，最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嗯，看起来是好多了。”
　　严铮林跟着保证，“所以我现在上路也没问题了。”
　　“哦，那真是太好了。”陆迟放下手电，却没有关闭它，只是将其横放在地面，映出一圈月白色的光晕，然后伸手捧住了严铮林的脸。
　　严铮林有点不明就里，他感觉到陆迟的手指抚到了自己的面颊上，鼻尖被对方的呼吸拂过，然后嘴唇上传来了温柔的触感，湿润而绵软。
　　发生了什么？
　　这是他在黑暗中生出的幻觉吗？
　　严铮林陷入了一种茫然又惊恐的状态里，仿佛灵魂也脱离了躯壳，什么都反应不过来，或者说根本就不敢反应，因为这幻觉太美好了，全然没有真实感，因为这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奇迹。
　　作者有话说：
　　***
　　终于亲上了，好兴奋，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天天亲、日日亲、夜夜亲了！！！


第110章 如你所愿
　　其实那一瞬间陆迟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 可是当他亲上严铮林的时候，心情忽然就像夏日阳光下的雪糕一样软得化了开来，那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 仿佛预示着还有什么更好的事情会等在后面，于是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对方干燥的唇瓣, 感觉到严铮林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了。
　　是不是哪里没做对？
　　陆迟有点迷糊地想着, 他退开一点, 打算重新尝试。但是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 严铮林就已经追了过来，一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另一手扣住了他的后脑, 落下暴风骤雨一般的吻。
　　唇齿相依、气息纠缠，空气开始燃烧, 周遭的一切如同失重般漂浮了起来。
　　陆迟被死死压在墙壁上, 严铮林的力气大得惊人，也凶得惊人, 带着一往无前、不容拒绝的那种强势，疯狂地攫取着陆迟的一切，陆迟下意识地想伸手推拒，却总是换来对方更加强悍的进攻。
　　感觉身体都要被揉碎了, 陆迟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冒出了这么个荒唐的念头。
　　当然，只要陆迟愿意, 彻底推开严铮林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却没有那么做，因为当两人呼吸交错、胸膛紧贴的时候, 严铮林的心跳透过衣物、皮肤和骨骼, 抵在了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那激烈的搏动之声, 如同抽泣、如同战栗，如同一个人在困境之中的绝望挣扎，让人不忍拒绝也无法拒绝。
　　真的……有那么喜欢吗？
　　伸手向前，慢慢环住对方的臂膀，陆迟在一阵目眩神迷中下定了决心，既然那么喜欢……那就如你所愿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的嘴唇才得以分开，双方的气息都有点急促，在静谧的黑暗里尤为明显。
　　严铮林的手臂还有些颤抖，像是想放开陆迟，但又万分舍不得。
　　陆迟轻轻摸了摸严铮林的后背，侧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上面已经有了些刺刺的胡茬。严铮林随即垂首吻了一下陆迟的耳尖，接下来就是一连串轻柔而小心的吻，从陆迟的脸颊直到颈项。
　　陆迟陷入了严铮林的怀抱里，颈部皮肤被对方灼热的呼吸轻拂着，酥麻微痒的感觉使得他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不敢放下。
　　严铮林的动作虽然慢了下来，也没有方才那么激烈，但却更让陆迟觉得面红耳热。
　　哎，原来严铮林的喘息也这么好听……
　　雨声持续到临近黎明的时候才渐渐停歇。
　　严铮林靠着墙角坐了一整晚，陆迟就睡在他身边，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
　　藉由晨曦的微光，严铮林已经可以将陆迟的五官看得分明了，后者还沉浸在睡梦中，清爽修长的眉形下，浓密的睫毛延伸出一小片阴影。
　　这个人长得真好，漂亮却不凌厉，强大但从不倨傲，好得就像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人物……
　　陆迟突然醒了，睁开眼就看到百叶窗透了曙光进来。
　　发现自己的额头正倚在一具坚实而温暖的身体上，陆迟赶紧直起身，这么长时间不会把严铮林的肩膀压坏吧。
　　转动脖子，陆迟对上了严铮林的目光。
　　秋日晨间清透的光影里，严铮林的眉目看起来很柔和，但一对幽暗的眸子却异常深邃而复杂，里面似乎蕴含了很多东西，比如千言万语，比如心思百转。
　　陆迟的小心肝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早啊”，他开口打招呼，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觉得既然他们两人的关系有了质变，那么没点表示也不好，于是凑过去在严铮林嘴角啾了一下。
　　算是一个早安吻吧。
　　严铮林似乎有短暂的怔愣，然后他就很不客气地伸手把陆迟的脖子勾了过去，堵住了他的嘴唇。
　　又是一次深入而彻底的缠绵，陆迟都有点无奈了，一大早的不用这么激烈吧，留着力气赶路不是更好吗？
　　“陆迟……”严铮林在喉间轻唤着陆迟的名字。
　　“嗯？”
　　陆迟应了一声，但严铮林的呢喃却没有停，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陆迟……陆迟……陆迟……”，一边喊，一边亲，仿佛要把这个名字揉进那些深情缱绻的动作里。
　　陆迟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严铮林一整夜不敢合眼，为什么他连呼吸都变得如此小心翼翼，那是因为他一直在害怕，害怕天亮了，魔法消失了，昨夜的美梦会变成泡影。
　　因为只有把陆迟紧紧抱在怀里，严铮林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得到了——日日夜夜魂萦梦牵却从来不敢奢望得到的东西。
　　陆迟对严铮林一向宽容，这会儿对方显得挺紧张挺急切的，他自然也不会去扫兴，于是就放软了身段任由人家抱过去抚摸揉搓。
　　严铮林的吻温柔地流连在陆迟的唇齿之间，彼此交换呼吸的间隙里，陆迟恍惚闻到了空气里的甜。原来跟严铮林接吻是这样的啊，不是左手握右手、自己舔自己那样平淡的感觉呢，他在脑子里稀里糊涂地想着，一点都不讨厌，相反还很舒服，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甚至连整个人都变得飘忽了起来。
　　脸颊正被严铮林一点一点地轻啄着，顺着下颌，延伸到感觉敏锐的耳廓，灼烫的呼吸吹进耳道，又热又响，几乎掩盖了周遭的一切。
　　“我听到了声音——”陆迟突然说。
　　严铮林楞了一下，他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看了看百叶窗道：“是直升机。”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迅速站起，捡起地上的武器出了门。
　　现在时间大约是上午七点左右，雨后的空气充满水汽，天上只有薄薄的一层浮云，直升机被远处的建筑所阻挡，并不能一眼看到。
　　陆迟眉心打结：“这声音会吸引丧尸。”
　　“嗯。”严铮林点了一下头，“你的枪借我。”
　　陆迟解下步□递过去，严铮林拆下上面的激光瞄准装置，将那道红色的射线投向了空中。
　　几十秒后，一架墨绿色涂装的军用直升机出现在了远处的天空中，与此同时，消失不久的丧尸嚎叫也一并出现了。
　　“是风雷堡的飞机。”严铮林说。
　　“哦。”陆迟不知道严铮林和风雷堡的渊源有多深，但既然严铮林说是，那就没什么好质疑的。
　　飞机越飞越近，发出的噪音震耳欲聋，上面的人显然也发现了他们，机舱门被推开，很快垂下来一条绳梯。
　　“你先上！”严铮林大声喊。
　　陆迟摸摸严铮林的手背，摇了摇头，意思是严铮林手上有伤，他不放心。
　　严铮林看向陆迟，直升机旋翼扬起的气浪拂动着对方的额发，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如以往地饱含关切与担忧。
　　严铮林突然笑了，无可奈何但又满心喜悦的那种笑，因为他发现自己总是被陆迟保护，或者被陆迟照顾，没办法，谁让他喜欢的人比自己强呢？
　　“好。”严铮林说，声音淹没在直升机的轰鸣中。
　　严铮林的痊愈进化力确实帮了大忙，经过一天的休整之后，他的状态已经恢复了很多，攀爬绳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陆迟紧跟在严铮林后面登上了这架军用飞行器。
　　末世之前陆培林是没有坐过直升机的，所以这次体验对于他来说有点新鲜。严铮林作为新晋男友也切实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把陆迟拉上去以后先关了舱门，然后为其系好了安全带。
　　两人坐好之后，飞机开始大幅度地转向升空，陆迟透过舷窗看到下方的丧尸已经如同出巢的蚁群，密密麻麻布满了地面。
　　收回视线，陆迟看到严铮林已经戴上了头盔，正通过上面的耳麦在和前座的副驾驶讲话。
　　飞机上噪声太响，陆迟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过了一会儿前面就递过来一个水壶，严铮林接过转手给了陆迟。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陆迟已经一整天没进食了，确实有点渴，他拿过水壶狠狠喝了两口才还给严铮林。严铮林对他笑笑，又给了他一块压缩饼干，然后才低头去喝那壶里的水。
　　看到严铮林的嘴唇碰到了壶口，陆迟脑子里忽然冒出‘间接接吻’这个词，其实他以前就经常在严铮林的杯子或者水壶里喝水，彼时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就跟用自己的一样，但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种做法还真有点暧昧。
　　当自己拿着严铮林的杯子喝水时，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陆迟有点脸红地想。
　　一个多小时之后，飞机降落在金沙州西北边界的一处小型基地，这里距离风雷堡大概八百多公里，飞机需要在这里补充燃油，然后才能继续飞风雷堡。
　　下了飞机之后，副驾驶上的那个男人走过去一拳捶在严铮林胸口，“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谢谢。”严铮林拍拍对方的背，“汉克斯队长通知你们的？”
　　“是啊，昨天下午接到的消息，紧赶慢赶的，过来天也黑了，所以只能等到天亮。”男人说完然后转头对陆迟道：“你就是陆迟吧，我听说过你，很厉害的。”他朝陆迟伸出手，“江海潮。”
　　陆迟也伸了手，很简洁地回了一个“你好”。他想起风雷堡的飞机第一次抵达雁北机场进行物资交接那会儿，队伍里就好像有个和严铮林关系不错的，是这个江海潮吗？
　　趁着飞机加油的间隙，江海潮带严铮林去处理身上的伤口，陆迟跟到医务室门口，看到院子里有口压水井，身上的小洁癖发作，就跑过去打水洗了个脸。
　　这一趟下来，他跟严铮林两个都可以说是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就这样居然还能抱着亲了半天，现在想想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第111章 英雄也气短
　　短暂的修整之后, 直升机再次起飞。
　　一开始的新鲜劲儿过了，旅程变得枯燥起来，陆迟看看外面的景色又看看身边的严铮林, 因为噪音太大，带上耳麦通话又会被别人听到, 所以他们两个现在只能相顾无言。
　　严铮林头上罩了层弹力绷带, 手背也做了处理, 脸色虽然有点憔悴, 但明锐的眉目看起来还是非常英俊。以前陆迟看待严铮林，总是仗着陆培林的关系，有些‘自家人自家稀罕’的心态, 现在当然也跳不出这个局限，依旧是越看越顺眼。
　　直升机旋翼轰隆隆的声响中, 陆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 他想摸摸严铮林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谁知还没得逞就被对方一个反手捉住了。陆迟收了一下收不回来, 担心严铮林手上的伤，也不敢硬扯，只好红着脸转头看窗外。
　　正午时分，飞机终于抵达风雷堡基地, 十八岁的陆培林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不过末世前资讯发达, 陆迟对这座城市还是有点印象的。
　　风雷堡是星风特别行省下辖的最大城市，也是梁章西北地区的制造业中心，由于地理位置优越, 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末世前梁章西北军团的驻地也设在此处。风雷堡地区属于中温带大陆性气候, 九月份已经入秋，植被也不复夏季的苍翠，只是昼夜温差大，中午时分气温依旧挺高。
　　直升机在风雷堡基地中心区一座建筑的楼顶降落，根据一路所见，这个军事基地的规模跟娄关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难怪突击队那帮人要管娄关叫‘小地方’了。
　　离开停机坪，江海潮叫了一个人过来带陆迟去休息，他跟严铮林另有去处。陆迟看看严铮林，严队长大概觉得现在不好解释什么，只是有点抱歉地说了一句“我很快回来”。
　　“是，队长。”陆迟答应。
　　江海潮见状笑道：“放心，你们队长丢不了，到时候肯定还你。”
　　他们两人走后，陆迟就跟着一位叫艾伦的小战士去了餐厅吃饭。因为气候所限，风雷堡粮食产量没有德帕那么高，蔬菜和肉类的品种也要单调很多，就算是待遇相对较好的特战部队餐厅，菜色也还是比不上娄关。陆迟对吃的一向不是太在意，不过凭借这顿午餐，他还是大致印证了以前对风雷堡粮食状况的推测。
　　吃完饭，艾伦带陆迟去休息，这年头基地里来了客人也只能住宿舍，小战士挺细心，看到陆迟一身脏兮兮的，还弄了套风雷堡的夏季作训服给他。
　　陆迟谢过艾伦之后，就赶紧拿了衣服去洗澡，自离开娄关以后，他已经五天没洗澡了。风雷堡这边的宿舍是双人间，也有独立浴室，当然这个季节也不供应热水，陆迟冲着冷水澡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他跟严铮林怎么就没觉得对方身上有味道呢？
　　陆迟的鼻子很灵，他记得自己嗅到了严铮林身上的尘土味、血腥味还有汗味，混合在一起却不难闻，至于严铮林么，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己身上的馊味都被他忽略了吧，想到这里，陆迟的面皮忍不住热了一下，有点汗颜、又有点羞赧。
　　昨天晚上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跟严铮林的关系给升华了，陆迟事后想起来倒也不觉得后悔，男子汉大丈夫，弯就弯吧，反正严铮林也不是外人。
　　洗完澡，陆迟穿上风雷堡的卡其色作训服站在窗户边吹风，从这个宿舍可以看到风雷堡训练场的部分区域，上面正有很多队伍在操练。跟娄关比起来，风雷堡的特战部队才更像军队一点，他们的日常还是以训练为主，不像娄关，外勤任务排得很紧，训练反而是顺带的。
　　风雷堡位于星风高原南部，相较梁章东南而言，原本就属于地广人稀的区域，加上梁章西北军团的存在，末世之后军方很快就控制住了形势，为基地的发展保留了大量有生力量。目前风雷堡已经统御了梁章西北大部分地区，俨然成为了新梁章崛起的希望，通俗点说就是有了霸气侧漏的王者之相。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都太早，当二十年后第三代丧尸以灭顶之势席卷全球的时候，那才是人类面临的最终考验。
　　秋风带来星风高原舒爽的空气，陆迟的心情却变得沉重了，一想到那个将来，他就轻松不起来。他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甚至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活到最后，他原本只想着多做一点是一点，也许他这只微不足道的蝴蝶就能扇动改变历史轨迹的风暴呢？
　　陆迟一直是不回避死亡的，如果有需要，他并不介意去死。
　　可是在答应了严铮林之后，一向坚定而明确的心突然就有了点疑虑，好像他的性命已经不仅仅属于自己了，他对严铮林有了责任，他必须顾及严铮林的想法。
　　而严铮林当然不会同意他去死。
　　陆迟仰天长叹，拯救世界的伟大理想遇上了儿女情长，哥这么豪迈的男人也要英雄气短了。
　　无所事事的一下午，时间过得特别漫长。
　　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陆迟差点蹦起来，但是打开门，外面站着的却不是严铮林。
　　“你就是陆迟？”门外的男人问。
　　“我是。”陆迟打量着对方，这是个高瘦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白大褂，四十多岁，戴眼镜，眉角下垂，鼻翼两端的法令纹有点深。
　　男人说：“我是风雷堡检疫局的，根据风雷堡检疫条例，所有进入基地的人都必须接受检疫检查，虽然你是江大队长直接带进来的，但程序还是要走一遍。”
　　这种规定德帕也有，陆迟表示理解，“好的。”
　　“请跟我来。”男人侧身，示意陆迟跟上。
　　“不好意思，能不能稍等一下，我给我们队长留句话。”艾伦说过他就住旁边另一幢楼，陆迟担心严铮林回来找不到自己，所以想通过他转告严铮林一声。
　　男人显得有点不耐烦，“没必要，我们的检查很迅速，你很快就可以回来。”
　　“那好。”陆迟走出宿舍，顺手带上门，男人已经走在前头带路了。
　　离开宿舍楼，看到路边停着一辆汽车，司机正从车上下来打开了后座。陆迟挑挑眉毛，“还要坐车去？”
　　“是啊，我们基地比较大。”男人一伸手，“请吧。”
　　陆迟的视线在眼前两个人身上轻轻略过，没再说什么就上了车。
　　见陆迟很配合，那个男人就去了副驾驶，随即车辆启动。基地内部的车速快不起来，在开了十几分钟之后，他们才抵达了目的地。
　　目的地确实是风雷堡基地检疫局，陆迟跟着男人步了一栋大楼，左拐右拐之后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房间。这房间其实有点像牢房，房间中部直达天花板的栅栏隔开了内外两个部分，内侧墙上只有一个位置很高而且面积很小的窗户，除了通过栅栏上的铁门就没有其他通道可以进出了。
　　“麻烦你暂时委屈一下。”男人指着铁门说：“这是我们的标准程序。”
　　陆迟表情平静地同意了，“可以。”
　　陆迟走进栅栏内，男人就把铁门关上了，不过似乎并没有上锁，很快就有几名工作人员拿了采血工具过来。陆迟听从指示在栅栏旁边的椅子落座，然后把手臂穿过那些金属栏杆，搁在外面的桌子上。
　　暗红色的静脉血通过一截透明的塑胶管流进了一个采血袋里。
　　外面一帮人面色郑重地盯着那个袋子，陆迟突然问：“怎么，你们还没有病毒的快速检测方法吗？每次检查都要抽这么多血，我估计没几个人吃得消吧。”
　　听到陆迟的话，有人偷偷瞄了那个中年男一眼，然后那个中年男开口：“你是第一次，需要检查得全面一点。”
　　陆迟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采血完成后，陆迟被要求待在采血室里直到结果出来，工作人员离开的时候，中年男顺手把铁门的锁给扣上了，于是陆迟眉头收紧，确定自己已经成了囚犯。
　　同样是等待，在宿舍里的等待是难熬，在这间采血室里的等待就是煎熬了。陆迟双手抱臂靠墙站着，眼看高处那个小窗透过来的阳光慢慢偏移，直至变得黯淡。
　　外层房门终于被打开，中年男走了进来，他关上门后直接开口问道：“你就是德帕的超级抗体吧？”
　　陆迟一脸无辜：“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高能进化者，同时还具备先天免疫力——”中年男没有搭理陆迟的话，他有点兴奋地顾自往下说：“这是非常罕见的案例，除了三年前在路北，不，那个案例跟你不能比，你的细胞活性非常强，对上丧尸病毒完全是一边倒的碾压。”
　　路北？陆迟神色一凛，走到栅栏边上，“你原来在路北待过？就是那个实验失败，然后把整个基地都给赔进去的路北生物实验室？”几百年后的史料并没有记载人类彻底解决丧尸病毒的内容，所以那些逆丧尸化试验百分百是没有成功的。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中年男闻言猛地转头看过来，“我们所做的试验是彻底解决病毒问题的必经之路，谁也绕不开这个关卡，路北覆灭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结果，但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止步不前。作为人类的一份子，你有责任配合我们，只要你参与试验，我们这次就一定会成功。”中年男的眼中充满了激动之情：“我们会成为全人类的救世主！”
　　听到中年男一番豪言，陆迟的内心毫无波动，他只是很平静地回了一句“可是我不同意”。
　　陆迟不介意风雷堡用自己的血液去做研究，如果这边能够像德帕那样成功研制出疫苗，那结果也是他所乐见其成的，但他的预想里并不包括有关逆丧尸化试验的部分，尤其是自己还要参与其中。
　　“你不同意？”中年男惊讶地看向陆迟，“为什么？”
　　陆迟讥笑道：“因为我不信任你们，你们既然能把路北给折腾没了，风雷堡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
　　中年男的脸沉了下来，“也许你应该明白我们并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哦？”陆迟拉长调子，“此话怎讲？”


第112章 优势站在我这边
　　中年男退后一步打开了房门, 他的一个助手再次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把侦查部队所使用的□□，身后跟着两名持枪的警卫。
　　看到这个结果, 陆迟差点气笑了，“你们就打算这么让我就范吗？我甚至还不是你们风雷堡基地的居民, 你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权利, 这种行为可以算得上是绑架了吧。”
　　中年男不为所动, “如果你不配合, 我们只能出此下策，这是为了人类大义所进行的科学实验，并不能算是绑架。”
　　陆迟知道说理没用, 因为对方根本就是志在必得，他原本不打算和风雷堡方面撕破脸, 现在看起来这想法还是太一厢情愿了点。
　　“所以你以为你们有地利之便, 还有人又有枪的，就能够为所欲为了？”陆迟问。
　　中年男有点得意, “抱歉，优势站在我们这一边。”
　　“是么？”陆迟冷哼，他上前一步，一脚踹在了栅栏的铁门上。
　　咣当——
　　铁门瞬间被踹开, 陆迟飞身而出，身形迅捷如电, 解除警卫们的武器然后把枪抵到了中年男的脖子上，所有的一切都在瞬息之内完成，其他人的目光甚至还没有从那扇歪倒的铁门上移开。
　　“我也很抱歉, 现在优势站在我这边了。”陆迟说。
　　谈判重新开始, 主动权转移到了陆迟的手上, 因为他挟持的中年男就是风雷堡检疫局兼生物研究所的最高负责人韦德斯。
　　一手揪着韦德斯的衣领，另一手拿枪抵着这人的脖子，陆迟要求其他人离开采血室。
　　其实如果陆迟想走并不算难事，除非风雷堡的特战队精英全副武装包围过来，否则还真没什么能拦得住他，之所以挟持韦德斯一方面是为了让这个挺自以为是的负责人体会体会人为刀俎的感觉，另一方面是为了联系严铮林。
　　风雷堡这么大，他一个人毫无头绪肯定是找不到严铮林的，所以只能让检疫局出面去找，也不知道今天这档子破事有没有经过风雷堡军方的授意。
　　风雷堡的夜晚温度下降得很快，高原北方的风呼呼吹进那个小窗口，陆迟侧身靠在门口的墙壁上，虽然室内没有开灯，但他还是能看清韦德斯正一动不动地坐在里面的椅子上。
　　这个人也算能屈能伸，形势逆转之后就不再反抗，看起来配合得很。
　　如果一开始风雷堡研究所给出的是求合作的态度，陆迟估计不会拒绝，毕竟尽可能多地拯救人类是他的目的，德帕也好、风雷堡也罢，对他来说没差别。但现在风雷堡研究所带给陆迟的印象很不好，他觉得这些人太狂热、太急于求成了，由这么一群人来开展丧尸病毒活体试验不见得是好事。
　　严铮林是二十几分钟之后到达检疫局的，同行的还有江海潮，他们得到的消息是陆迟挟持了这里的局长。
　　虽然知道陆迟没有生命危险，但严铮林还是非常担心，检疫局的人到底干了什么才能让那么好脾气的陆迟做出这样的反应？
　　进入检疫局大厅，里面就有人迎过来，“江大队长，你们可算来了。”
　　“什么情况？”江海潮问。
　　“韦局长和那个陆迟都还在采血室里面。”检疫局的工作人员回答，“我们的警卫不敢硬闯进去，怕那人会对局长不利。”工作人员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道冷冽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来源正是与江海潮同行的另一个男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色作训服，想来就应该是那个陆迟口中的队长了。
　　“采血室在哪儿？”严铮林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工作人员先是看了一眼江海潮，待江海潮点头之后才回答，“前面右拐，走廊尽头那个房间。”
　　严铮林得到答案便转身往前走，绕开一路的警卫，伸手推到了门板上。
　　门关着。
　　“陆迟？”严铮林问：“你在吗？”
　　咔哒，房门打开了，同时里面的灯光也亮了起来，严铮林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迟，后者身上干干净净的，不像有受伤的样子。
　　“队长。”陆迟神情平静地开口。
　　严铮林原本是想把这个人抱进怀里的，手伸出去之后忽觉不妥，就摸了摸对方鬓角的头发，轻声问道：“没事吧。”
　　“没事。”陆迟想给严铮林笑一个，但他现在的心情实在不好，所以只是扯了一下嘴角，“他们抽了我的血，然后想用这个打晕我。”说着他就将手里的□□丢到了地上，那枪的零件都被他卸下来了，稀里哗啦摔成好几块。
　　严铮林的目光在室内一扫，看了看栅栏后面的男人，然后转头朝向门口的江海潮，“我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病毒检疫。”
　　“呃，可能是有点误会吧。”江海潮看起来颇为尴尬，他冲着韦德斯道：“韦局长，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沉默的韦德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抬起了头，“下午我们检查了他的血样，发现他的细胞活性是普通人的几十倍，比起其他先天免疫者，他的血清在克制病毒的效果上也非同一般……所以我可以确定他就是德帕的超级抗体，德帕研究所能研发出新型疫苗全靠他身上的抗体，也就是说——他是我们研究丧尸病毒破解之法的最佳途径。”
　　江海潮还没有消化完这个消息所代表的巨大意义，严铮林已经大步进入栅栏一把揪住了韦德斯的衣领，语气森冷地喝问：“所以你们就打算绑架我的队员？”
　　韦德斯被扯得伸长了脖子，但态度却没有丝毫放软，“如果他合作一点就不必那么做。”
　　看到严铮林怒而把人整个儿都拎了起来，江海潮赶紧过来打圆场，“铮林，你先别激动！”
　　“激动？”严铮林回头，对上江海潮的语气也有点不好，“我原来以为你们去路北是为了救我，其实并不是，对不对？”
　　江海潮断然否认，“不，我们去路北是因为你，一开始我们只知道陆迟是有免疫力的进化者，并没有想那么多，检疫局这边的做法我们军方确实是不知情的。”
　　“好。”严铮林语气和缓了一点，他把韦德斯往旁边一甩，没有丢回椅子上，而是噗通一声扔到了地上，然后问：“那么现在我可以带着我的队员离开了吗？”
　　“当然可以。”江海潮有点无奈地苦笑，“你们是风雷堡的客人，发生这种事我也很抱歉。”
　　严铮林点了一下头，走到门口对陆迟说：“我们走。”
　　自从严铮林进门以后，陆迟的存在感就降得很低，此刻他也表现得像个服从命令的队员，一声不吭就跟着他的队长出了门。
　　门外的警卫们见人出来立即围拢过来，不知道是严铮林的气势太强，还是刚才陆迟反击时候的余威犹存，他们的动作都有点犹犹豫豫的。
　　江海潮走过来说：“行了，都让开吧。”
　　警卫们还在面面相觑，身后就传来韦德斯的抗议，“江队长，你怎么能让他走？他可是意义重大的超级抗体啊！”
　　江海潮没有理会韦德斯，而是沉声命令道：“让开！”
　　检疫局的警卫也是军方编制，江海潮作为突击队的大队长讲话还是很管用的，命令一下，他们就哗啦啦让出一条通道来。
　　韦德斯大喊：“这件事我会上报基地执委会——”
　　陆迟骤然转头，如果风雷堡基地真打算彻底不要脸了，那麻烦还是很大的，他自己不在乎，但身边还有严铮林呢，想得更长远一点，他还要考虑德帕和风雷堡的合作关系。
　　脖子刚转了半圈，后脑勺就被严铮林扣住摸了摸，“没事，走吧。”严队长语气淡定地说。
　　江海潮开车送严铮林和陆迟回特战旅驻地，途中他又再次重申了风雷堡和德帕是真诚合作的盟友关系。
　　严铮林这时候讲话也不夹枪带棒了，而是直奔主题，“你说你们基地执委会知道了以后会是什么态度？”
　　“这我就不清楚了。”江海潮摇头，“老实说，超级抗体这么重要的东西，谁听了不动心？我也不能保证上面那些高层没点别的想法，不过应该不至于做的太难看吧，而且你还可以去军团统帅部争取支持……”
　　江海潮后半句没说全，严铮林却仿佛听懂了，他微微颔首，“行，我明天再过去一趟。”
　　到了驻地以后，江海潮请两人去餐厅吃了晚饭，然后又把他们送到宿舍门口，期间严铮林也为自己在检疫局时候的态度向江海潮表达了歉意。
　　“知道你紧张你的队员。”江海潮很大度地拍了一下严铮林的背，“我队里要有这么一个人，我也得把他当宝贝看牢了。”转头看看陆迟，他又笑道：“话说我们现在用的这种新型疫苗也都是托了陆迟的福吧，否则上回任务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
　　江海潮告辞之后，严铮林和陆迟就一起进了宿舍。
　　关上门，严铮林拉着陆迟去灯下仔细检查，后者白皙的手肘心还留着一个暗红色的针孔，周边有圈淤青，陆迟的皮虽然厚，但上面的印痕却一向明显。
　　“啊，没事的。”陆迟自己不当回事，轻描淡写地说：“就是抽了点血——”
　　严铮林拉起那截手臂，眉目低垂，侧头吻了上去。
　　这、这就亲上了？
　　陆迟登时瞠目，皮肤上有温软的触感，然后一股热流就从肘弯蔓延到了面颊，脸上烧了起来，连心尖都开始打颤。
　　在两人关系质变之后，彼此之间的肢体接触明显多出了点化学反应，以前陆迟碰到严铮林的身体，不管是拉手还是拥抱，都完全没有异样的感觉。
　　陆迟有点想不通，怎么现在被对方这么亲一下就脸红心跳了呢？！


第113章 帅是基因决定的
　　严铮林抬起了头, 他看到灯下的陆迟眸色如墨、面色莹白，显得非常温顺和乖巧。
　　“对不起。”严铮林声音低哑地道歉，“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啊？”陆迟愣了一下, 赶忙摇头，“这没什么的, 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不过……”他有点惴惴地问：“这事不会影响两个基地的合作吧？”
　　“这个倒不至于, 就像江海潮说的, 基地高层总不会做得那么难看。”严铮林将陆迟揽进怀里，用指腹蹭了蹭对方的面颊，“不用担心, 还有我。”
　　“好。”陆迟应声，这时候他也明白严铮林在风雷堡绝不仅仅只是个普通客人, 对方好像还认识军方高层而且关系匪浅的样子, 不过严铮林不说他也不打算追问。
　　四目相对，才开始黏黏腻腻地对视了一会儿, 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严队长——”艾伦的声音响起来。
　　严铮林放开陆迟，转身去开门，门外的艾伦递进了一个行军包，“江队让我把行李给您送过来。”
　　“谢谢。”严铮林接过包关了房门, 陆迟就有点好奇地凑过去，“你还有行李？”
　　“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上次走得急落下了，正好这回可以用。”严铮林说着就把行军包放到了桌子上，打开拉链翻找衣服, “我先洗个澡吧。”
　　“可是你的伤——”陆迟蹙眉。
　　“没问题的。”严铮林指了指自己的头, “下午去基地医院看过了, 伤口愈合得很好，没见我连绷带都拆了吗？”
　　“那也不能沾水啊。”陆迟又说，他还是不太放心，“要不我帮你吧。”
　　“不用的。”严铮林扬起嘴角笑，陆迟这样婆婆妈妈的唠叨让他觉得很开心，也让他想起初夏那段生活不能自理的住院时光，被陆迟照顾的感觉虽然相当幸福，但他总不能永远被照顾。
　　再三保证自己会小心之后，严铮林一个人进了浴室，他身上也就头部的伤比较严重，得益于进化者的痊愈力，下午去医院的时候就发现伤口已经不需要缝合了，而且现在也不怎么疼。不过鉴于伤口的存在，他还是只冲了个简单的战斗澡，换好衣服就出了浴室。
　　陆迟站在桌子旁，听到声音转过身，“咦，你好了吗？”
　　“好了。”严铮林用毛巾擦拭着后颈的水珠，“头上没沾到水。”
　　陆迟走近踮脚看了看，“嗯，是还好。”随后扬扬手里的东西，“我看到你的包里有牙刷，能借我用用吗？”
　　严铮林没回答，他把毛巾丢到椅背上，一手握住陆迟拿牙刷的那只手，另一手抚上了陆迟的脸颊，湿润的双眸中似乎溢出了些许内疚和心疼。陆迟眨眨眼，正想开口询问怎么了，严铮林就已经吻住了他的嘴唇。这回严队长的动作不像昨晚那么凶狠和急切，反而很小心、很温柔，宛如正捧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样。
　　只有一把牙刷吗？与陆迟为他所做的相比，他能给予陆迟的回报真的太少、太微不足道了……严铮林想。
　　所以这一次，就由他来保护这个人吧。
　　从兄弟变成了恋人，而且还带着刚刚确定关系的热乎劲儿，两个人共处一室自然也不可能像从前那么平静祥和，严铮林抱着陆迟亲了半天，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气息紊乱、神思不属。
　　见鬼，居然被他亲得腿软！
　　陆迟在心里哀嚎，换了个身份之后，严铮林的魅力值也跟着暴涨，尤其是当对方用那种迷乱而热烈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他就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完蛋了，再这么下去，哥一定会被严铮林吃得死死的吧？
　　“我、我去刷牙了！”陆迟胡乱晃了晃手里那把牙刷，有点落荒而逃地躲进了浴室。
　　刷完牙，用冷水洗了好几遍脸，磨蹭了半天，陆迟才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降了点，走出浴室发现严铮林已经在一张床上躺好，看样子是打算休息了。
　　“晚上早点睡吧。”严铮林说。
　　这个提议正合陆迟心意。“哦，好的。”他走向另一张床，顺手关了灯，躺下之后，突然想起一件事，“队长——”
　　“嗯？”
　　“路北那边，大家都没事吧？”
　　汉克斯既然能跟风雷堡通上消息，就证明当时大部队已经脱险了，那支队伍的现状风雷堡一定是掌握的。
　　黑暗中严铮林停顿了几秒钟，“少了三个。”
　　陆迟的心口瞬间紧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开口，“谁？”自从年初新型疫苗投入使用之后，队里的战斗减员就已经很少见了，虽然知道路北这趟任务不会太轻松，但这第一天的损失未免也太大了点。
　　“风雷堡一个，另两个是三大队的斯特林和米勒。”
　　人心是偏的，在得知死者不是自己熟悉的队友时，陆迟悄悄松了口气，又问：“崇哥没事吧？”昨天带着蔡希崇逃命的时候，他无暇多顾，也没注意蔡希崇到底伤了哪里。
　　“还活着。”严铮林只能这么说，风雷堡方面当然不会太关注某个娄关行动队员的伤势，“队伍已经撤出了路北，大概明天就能回到德帕了。”
　　“任务取消了？”
　　“暂时搁置了，路北的情况比预想的要严重。”
　　“没错——”陆迟也觉得路北的问题挺棘手，“那边的变异丧尸已经有了扩散的迹象，继续推进任务风险太大了……”变异丧尸的问题确实很头疼，想到自己还没有给蔡希贤弄到样本呢，陆迟琢磨着是不是还要找机会再去一趟？
　　虽然担心的事情一大堆，但因为前一晚在那个小配电间里没怎么睡好，加上潜意识知道自己正处于安全的环境，或许严铮林的存在也有很大关系，总之陆迟这一觉睡得极好，直到次日天亮才悠悠转醒。
　　揉了揉眼睛，陆迟发现严铮林正坐在他那边的床头，看起来已经醒了挺久的样子。
　　“队长，现在几点了？”陆迟问，刚睡醒的声音还有点哑。
　　“六点刚过。”严铮林回答，他起身走到陆迟床边，开口道：“我想了想，今天你还是跟我一起过去吧。”
　　一起过去？风雷堡的军团统帅部吗？
　　“好啊。”陆迟没什么意见，只要严铮林觉得有必要，他跟着过去也无妨，坐起来正打算下床，却见严队长在他的床沿上坐了下来。
　　床垫微微下陷。
　　“早。”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陆迟就收到了来自严铮林的早安吻，对方似乎刷过牙了，口气清爽宜人，带着微凉的薄荷味儿。
　　一吻完毕，陆迟已经被压回到了床上。
　　“我、我还没刷牙……”陆迟磕磕巴巴地说，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未免太忸怩了点，对方明显不在意这些细节。果然话一出口，严铮林就又一次俯身亲了下来，这次亲到陆迟彻底忘记了刷牙这回事。
　　早上六点半，风雷堡基地正在逐渐苏醒中。
　　陆迟跟着严铮林离开特战部队营区，向着军团统帅部走去。
　　“会不会早了点？”陆迟忍不住开口询问，末世人作息都遵循日出日落的规律，风雷堡的日出比起德帕还晚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呢，现在天色都有点灰蒙蒙的。
　　严铮林淡定状：“没事，过去正好吃早餐。”
　　连早饭都可以去蹭吗？那得是什么样的关系啊？陆迟有点惊讶了，原来在他错过的十年间，严铮林的生活里不仅仅是在医学院与行动队认识的那些人，而是还有其他关系更密切的存在。
　　严铮林大概也是觉得继续瞒着陆迟不太好，于是坦白道：“军团统帅严振东上将是我的父亲。”
　　陆迟差点一个趔趄，严铮林出言提醒，“小心，有台阶。”
　　这已经完全不是台阶不台阶的问题了，父亲这个从来没在陆培林十八年的生命里出现过的人物突然冒了出来这种事，呃，也不能算是突然，至少严铮林改名也有十年了，但对陆迟来说还是足够震撼的。
　　陆迟的表情让严铮林有点不安，他试图让事情显得简单一点，“我和我父亲并不经常见面，关系其实挺淡的，嗯，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不会向他透露我们的关系。”
　　透露关系？
　　将军大人，您儿子领着另一个儿子来出柜了，陆迟的脑子里猛地冒出这么一句话，他突然对那位尚未谋面的严上将产生了深刻的同情。
　　幸亏严铮林提前给了预警，否则陆迟见到严振东的时候估计没办法保持镇定。
　　因为这两父子长得实在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也不是说完全一样，严振东毕竟比严铮林大了一辈，但是只要同时见过这两个人的就绝不会错认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
　　陆迟原本还觉得严铮林有点像老陆呢，但通过对比之后才知道严家的基因才是真正强势的显性遗传。
　　严振东大概六十左右的岁数，鬓发有点花白，但身形保持的很好，半点没有上位者常见的官僚气质，陆迟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打拳，没错，不是慢悠悠的太极，而是刚猛强劲的军体拳。
　　在等待严上将收拳的一小会儿时间里，陆迟偷偷瞄了严铮林几眼，根据实例，他推测这家伙大概可以一直这么帅到老了。


第114章 绝对奉陪到底
　　严上将收了拳, 严铮林就上前叫了一声爸爸。严振东拿起毛巾擦汗，朗笑道：“怎么，改主意了？”
　　“不是。”严铮林摇头, “今天是为了别的事情。”
　　严铮林让开一步，陆迟就上前敬礼, 叫了一声“将军”。
　　严振东的目光落到陆迟身上, 似乎有点意外严铮林为什么带个人过来, 严铮林解释道：“这是我们队里的陆迟, 他是进化者，也是先天免疫者，德帕研发的新型疫苗就是从他身上找到的抗原, 我估计风雷堡检疫局的报告今天就会送到执委会了。”
　　严铮林简略地将昨天发生在检疫局的事情说了一遍，严振东听完又看了陆迟一眼, “原来你就是德帕的超级抗体啊。”
　　“是。”陆迟态度恭敬地回答, 却没有多说什么，在他作为陆培林的十八年里, 严振东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如果当时还可以从血缘上找到他们之间的联系，那么在他换了个壳子之后，不管是从心理学还是生物学的角度来看, 严振东都与他毫不相干了。
　　对陆迟来说，现在严振东就只能是严铮林的父亲这一个身份, 最多加上风雷堡部队的最高领导人而已。
　　“超级抗体确实很重要，不过你放心，风雷堡并非那么不讲道理的地方。”严上将和严铮林一样, 都不是容易和陌生人亲近的气质, 但他对待陆迟的态度倒挺和蔼的, “还没吃早饭吧，一起过来随便吃点。”
　　于是陆迟就跟着严铮林造访了严上将的住处，享用了一顿颇具梁章西北风味的早餐。
　　吃饭的过程中，陆迟也注意观察了一下严铮林和严上将的互动，虽然相处时间应该不会太多，但那两父子的关系还是挺融洽的。严铮林对待他父亲的态度很自然，不过分亲昵，但也不会太疏远，严上将看起来也是非常满意严铮林的样子。
　　陆迟试着把自己代入严铮林的位置，思考着自己能不能做到这种程度。
　　母亲与严振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陆迟无从得知，他不记得母亲与他说过任何与父亲有关的事情，也许母亲想等他长大以后再说，可惜陆培林十岁的时候，母亲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不过看严铮林的态度，严振东当年应该没做什么对不起他们母子的事情。
　　吃完饭，严铮林就带着陆迟告辞了。
　　“队长，你为什么不留在风雷堡呢？”路上，陆迟向严铮林提了个问题。
　　留在风雷堡就不能遇见你了啊，严铮林心想。
　　看到眼前的青年穿着一身卡其色的风雷堡作训服，长身玉立，仿佛一株青葱挺秀的小树，这一刻，严队长的心中万分庆幸自己当时选择了留在德帕。
　　也许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陆迟依然会进入娄关行动队，依然会跟唐天逸做朋友，依然会因为身上的抗体受到德帕基地的重视，但自己却永远不可能拥有这种甜蜜与痛苦都强烈到极致的感情了。
　　严铮林觉得陆迟某些方面和自己挺像，他们可以对陌生人维持善意，但不会那么容易交心，如果自己不是当了陆迟一年的队长，共同出生入死那么多次，陆迟可能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就算自己主动去追求了，估计下场也跟叶云堂一个样。
　　不对，如果没有自己，陆迟又被一大队收入麾下，那叶云堂岂不就成了陆迟口中的队长？想到这里，严队长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完全无法接受陆迟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想一想都不行！
　　脸颊被突兀地摸了一下，陆迟有点怔愣，“怎么了？”话一出口，他就脸上一热，因为严铮林热切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我想亲你’。
　　这可是人来人往的路上啊！陆迟心里卧槽了一句，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两人在一起了，严铮林却还是很没安全感的样子，抱着他亲的时候都像在和什么人宣示主权，有点‘下次可能没的亲，这次一定要亲够本’的势头。
　　自己对严铮林的忠诚绝对天日可表，只是这个原因却不好向严铮林明说。
　　拉起严铮林的手捏了捏，然后放开，陆迟红着脸说：“走吧。”回宿舍去，回去就给你亲，亲到你吐为止，哥绝对奉陪到底。
　　希望这段时间严铮林过足瘾之后能够淡然点，陆迟觉得他们两个的关系最好能演变成左手拉右手的亲情模式。
　　走到营区门口正好碰到江海潮领着一队人跑过来，估计是要开始每日的十公里越野了。
　　“回来啦。”江海潮招呼道：“早上没在宿舍见到人，我就猜你们去统帅部了，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吧？”
　　“嗯，还行。”严铮林语焉不详地回答。
　　“那就好。”江海潮拍了一下严铮林的背，“走，跟我们一起去跑步吧。”
　　此刻严铮林的心理活动是‘我不想跑步，我想回宿舍跟我的小队员玩亲亲’，但是这话不能说出口，他还在找其它借口的时候陆迟先行替他回答了，“我们队长受过伤，现在剧烈运动不太好。”
　　“唉，我都忘了这茬。”江海潮一拍脑门，转而道：“那陆迟你来吧，我听说你的越野跑速度惊人，正想见识见识。”
　　陆迟转头去看严铮林，严铮林略一思忖便点了头，陆迟的能力不是秘密，该了解的汉克斯都已经了解，现在让风雷堡看看陆迟的实力也好。
　　于是严队长一个人被留在了风雷堡特战部队营区门口，陆迟则跟着风雷堡突击队的一帮人去跑步。
　　“队长，我很快回来。”陆迟走之前向严铮林做了保证。
　　“好。”严铮林颔首，他看到陆迟跟着队伍跑远，又看到陆迟回头挥了一下手，笑容在秋日清澈的晨光下熠熠生辉。
　　真好，严铮林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人、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十几分钟之后，陆迟一个人返回了营区门口，显然风雷堡突击队那些人都被他甩掉了。
　　远远看到严铮林站在门口，陆迟快步跑过去，笑眯眯地说：“队长，你还在等我啊。”今天他没怎么隐藏实力，全程都保持了很高的速度，不过到底十公里跑下来，额头也冒了层薄汗。
　　“嗯，当然要等你。”严铮林笑着回答，神情温柔而宠溺，他觉得陆迟脸上红扑扑的真可爱，心想等个十几分钟算什么呢，就算要等一辈子也心甘情愿啊。
　　严铮林一向是平和镇定的，他很少情绪激动，也不怎么开怀大笑，前段时间还因为暗恋不得而黯然神伤，整个人都像背负着一道沉重的枷锁，显得抑郁又孤独。当时陆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所以现在严铮林这一笑对他来说就如同烟花绽放，绚烂得有些耀眼。
　　好帅！老严家的基因果然优异！脸上蓦地开始发烫，陆迟转头看向前方，“那……咱们回去吧。”
　　“好，回去。”严铮林迈开步子跟上。
　　从大门口到宿舍距离不算太近，一般要花个五六分钟左右，这一路两个人都走得挺认真，脚步从容、目不斜视，也都没有开口说话。
　　到了宿舍，严铮林掏出钥匙打开门，和陆迟一前一后走进去。
　　房门啪嗒关上，严铮林把钥匙随手塞进了裤兜，陆迟也回过身，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骤然伸手抱住了彼此，胸膛碰撞在一起，急切的亲吻如燎原之火猛烈燃烧。
　　后背被抵在了门板上，耳中尽是对方滚烫浊重的呼吸，陆迟一开始还抱着务必要让严铮林尽兴的念头，不知何时脑子却乱成了一团浆糊，迷迷瞪瞪地开始了主动出击，这反应又极大地刺激了严铮林，于是双方都加大了力道，你来我往、纠缠不休。
　　哒哒哒，房门被人敲响。
　　敲击的震动通过门板传到了陆迟的背脊，让他浑身一凛，瞬间从意乱情迷中清醒了过来。“有、有人……”他凑在严铮林耳边轻声道。
　　严铮林埋在陆迟颈间喘了几口粗气，然后才松开手臂的禁锢，见陆迟抽身退开了一点，他又不甘心似的追过去在对方嘴角啄了一口。
　　怎么没完没了啊？陆迟瞪了严铮林一眼，此时门外已经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江海潮在问：“铮林，你在不在？”
　　“在。”严铮林回答，伸手就要去开门。
　　陆迟觉得他们两个大男人一起挤在门口实在太诡异了，于是就悄声钻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装作在洗脸的样子。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恍然惊觉幸亏刚才躲进来了，否则这眸光似水、粉面含春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哎，嘴唇都有点红肿了，也没注意现在严铮林是个什么样子，自己刚才好像也没留情来着，不会被江海潮看出来吧？！
　　可是门口严铮林已经跟江海潮对上话了，想要掩饰都晚了。
　　“我看你们这次大概要在风雷堡待一段时间，让陆迟跟艾伦去领点衣服和生活用品吧。”江海潮说。
　　严铮林点点头，“好啊。”
　　陆迟闻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走到浴室门口道谢。
　　“谢什么，我们的人到了德帕不也是你们招待的。”江海潮道：“艾伦就在楼下，你去找他吧。”
　　陆迟感觉江海潮有点想打发了自己以便和严铮林单独讲话的意思，于是就笑笑，“那好，我现在就去。”转头瞄了一眼严铮林，匆匆留下句“队长，我走了”，就绕过两位队长出了门。
　　走在楼道上，听到身后江海潮进屋以及随之而来的关门声，陆迟心里的小疙瘩就冒了出来，这个江海潮，似乎跟严铮林的关系很不一般啊……


第115章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有江海潮开的条子, 陆迟很顺利地领到了一整套风雷堡的新兵标配补给，包括两套作训服、一双军靴以及其它一些基本生活用品。所有东西都装在一个行军包里，陆迟单手拎起, 跟着艾伦离开了后勤仓库。
　　行进在后勤部的走廊里，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陆迟随意瞥了眼, 发现居然是个女战士, 眉目英气、身材高挑, 栗色的头发被高高竖在脑后，随着飒爽的脚步左右摆动。
　　娄关行动队里也是有少量女性队员的，不过为了便于作战, 她们一般都留短头发，因此陆迟有些诧异, 如果风雷堡治军要比娄关严谨, 那又怎么会允许女兵留着长头发呢？
　　女战士的目光也落到了陆迟脸上，四目相交, 对方粲然一笑。
　　是在对我笑吗？
　　陆迟还在狐疑，双方已经走近。
　　“非姐。”艾伦开口招呼，显然他们是认识的。
　　女战士点了一下头，正在陆迟想刚才那一笑估计是自己会错意的时候, 对方却猝然发难！
　　毫无征兆的出拳，迅猛而刚烈！
　　陆迟侧身闪避, 对方的攻击却源源不绝、接踵而至。
　　一进、一避、一追、一挡！
　　砰——
　　蕴满力道的撞击之后，陆迟岿然不动，袭击者却猛然后退, 军靴在地面擦出清晰的声响, 对方身体下沉, 右手在地上一撑，借力一跃而起。
　　陆迟仍然没有移动，他的右手甚至还拎着那个行军包。
　　女战士凌空一腿，直劈陆迟面门。
　　探出左手，陆迟在电光石火间一把扣住了对方的脚踝，手腕翻转，拉住一扯。
　　对方应变极快，此时不退反进，趁势欺近，继而竟是借着陆迟的力道将身体翻腾跃起，然后居高临下踏出另一脚！
　　噗——行军包落地，陆迟不得不腾出右手架住对方的攻势，运力、扭身，将来人往墙上一摔，但后者却凭借着灵动的身法翻滚着落到了几米以外。
　　袭击者站定，没有继续攻击。
　　一来一往一个回合的交手，其实只发生在弹指之间。
　　“果然厉害！”女战士说。
　　陆迟没开口，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成了风雷堡所有进化者的考量对象，这种切磋试探估计少不了。
　　“江涤非。”对方走过来伸手。
　　“陆迟。”尽管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的，但陆迟还是自我介绍了一下。
　　双手相握。
　　“不愧是最强进化者，甘拜下风。”江涤非说。
　　“过奖。”陆迟表情平静地回答，心里头却在犯嘀咕，这个最强进化者的头衔哪儿来的啊？
　　江涤非是风雷堡特战突击队里的三位高能进化者之一，尤其擅长近身格斗，可以说整个风雷堡基地里想要找个足以匹敌的对手都很难，但是今天一照面，她就发现陆迟这个人深不可测。
　　这场试探，江涤非没有尽全力，陆迟也隐藏了很多。
　　身为进化者，江涤非当然可以感觉到自己和普通战友之间的差距，而今天她也从陆迟身上感受到了这种差距，只不过是逆向的。预感到眼前这位青年的潜力，江涤非开口问道：“我发现你的应变套路有点单调，没有专门练过吗？”
　　陆迟承认，“是没怎么练。”
　　江涤非笑了，“那你有兴趣加入我们风雷堡突击队吗？我们这里有全梁章最好的格斗专家。”江涤非的五官带着鲜明的混血特征，轮廓较深，正容肃色的时候略显清冷，笑起来的感觉却非常明朗大气。
　　“目前还没有这个想法。”陆迟回答。江涤非语气挺诚挚的，所以陆迟也花几秒钟思考了一下，风雷堡这个地方值不值得他信任还有待考察，更何况他现在不是独来独往的孤家寡人了，换个山头混这种事情，总要和严铮林商量过才行。
　　被拒绝了，江涤非也不恼，“我等你改主意。”
　　陆迟笑笑，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身捡起自己的行军包对艾伦说：“今天麻烦你了，接下来我自己回宿舍吧，路我都认得。”
　　“那也好。”艾伦身上还有训练任务，所以很高兴地答应了。
　　离开了后勤部大楼，陆迟一个人背着行军包走向营区宿舍。
　　作为梁章海拔最高的区域，星风高原的秋天来得永远比其它地方要早，此刻满目所及都是金色的秋意。
　　回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了啊，陆迟心中感叹，如果去年穿越的空间落点偏差到梁章北方，那他还真有可能加入这个风雷堡突击队吧？不过这样他可就见不到严铮林了，不对，考虑到严振东的存在，严铮林还是有可能在风雷堡出现的，只是没有了闻喜讯那个契机，自己能不能认出严铮林就是个大问题了。
　　如果不知道严铮林就是陆培林，那他们是不是就会错过彼此？
　　一想到这个可能，陆迟心里就有点后怕，梁章何其大，能够在回来的第一天就遇见严铮林，那也是一种缘分吧。
　　幸亏自己去了德帕，幸亏自己进了二大队，幸亏自己一直跟在严铮林身边，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自己，严铮林会不会因为某次外勤任务而一去不返。
　　他可以很平静地接受陆培林早已不存于世，但却无法接受严铮林的死亡，果然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哪怕对方是自己也一样。
　　走近宿舍楼，远远看到严铮林正站在楼上窗口，陆迟举手挥了挥，立马加快了脚步。
　　两步并一步地上了楼梯，转过拐角，就看到严铮林已经到了走廊上迎接，清透的秋日阳光下，穿着黑色作训服的身影带着温暖的光芒，让人不禁心生向往。
　　真好啊，陆迟心想，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加美好了呢。
　　“队长——”
　　“回来啦。”
　　“嗯，回来了。”
　　风雷堡执委会效率挺高的，当天晚上江海潮就过来通知说两家基地已经达成了合作意向，双方将共同开展病毒研究。
　　超级抗体已经被风雷堡掌握，德帕就算不同意也得同意了，采取对抗的态度除了让风雷堡在疫苗研发上多花点时间之外，并没有其它好处，所以索性还是合作了。根据协议，德帕会向风雷堡提供全套新型疫苗的技术资料，作为回报，风雷堡的所有研究成果也会向德帕开放。
　　“过两天我们会派飞机去德帕接汉克斯他们，那边生物实验室也会派人过来，估计你们起码要等到这里的疫苗量产成功之后才能回去吧。”江海潮说。
　　“看来只能这样了。”严铮林点点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陆迟没吭声，他在旁边默默算了算，当时德帕研发新型疫苗也就花了个把月，而风雷堡能够得到德帕生物实验室的现成资料，应该还能更快一点。
　　几天后，风雷堡的运输机从德帕带回来了汉克斯和他的突击队员们，同时也带来了德帕生物实验室派出的代表——蔡希贤。
　　陆迟是去风雷堡研究所进行全面检查的时候才知道蔡希贤来了的。
　　“蔡大哥，你还亲自过来了？”陆迟很讶异，梁教授一心扑在研究上，实验室其它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蔡希贤在管，平常蔡博士脸上总是贴满了‘我很忙’‘我没空’之类的标签。
　　“既然要合作，那就彻底一点。”蔡希贤说：“让他们少走弯路、提高效率，以便我们可以尽早开展下一步的研究。”
　　‘下一步的研究’是什么，陆迟刚想问一句，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崇哥他怎么样？没事吧？”
　　“脑震荡加内出血，不过没有大碍，医院里再躺个把月就好了。”蔡希贤在谈到自己弟弟的时候，态度依然很冷静，“我听说是你把他救出来的，多谢了。”
　　陆迟推辞了几句，蔡希贤也没在这种事上跟陆迟多客气，很快就恢复成了淡然严谨的老样子。
　　检查做完，陆迟走出房间，看到严铮林正等在外面。
　　“好了吗？”
　　“好了。”
　　“怎么样？”
　　“还行，就是又被抽了不少血。”陆迟小声抱怨，“抽得我整个人都虚了。”
　　严铮林登时就心疼了起来，“身体难受吗？”他伸手摸摸陆迟的面颊，看到对方脸色苍白、唇色浅淡，愈发衬得双眸如墨，恍然惊觉这段时间陆迟确实是清减了不少。
　　见严铮林面露担忧，陆迟马上改口，“没关系，我身体恢复很快的。”不过他这话并不能让总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的人心里好受点，严铮林勉强扯了扯嘴角，“那我背你回去吧。”今天他们是一起步行过来的，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可不能再让陆迟走回去了。
　　陆迟闻言吓了一跳，“不用不用，这点路我还是能走的。”这没病没伤的，怎么就要人背了呢，他又不是风吹即倒的病秧子。
　　严铮林揉揉陆迟的头发，手心往下划到对方的后颈，将那颗脑袋拉近，低声劝道：“听话，别逞强。”
　　陆迟面上绯红，有点磕巴地抗议，“还、还是不要了，被人看到像什么……”
　　“那些不用去管。”严铮林说。
　　正当两个人凑在一起咬耳朵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几声咳嗽，陆迟转头就看到了脸色很臭的韦德斯正站在几米外。
　　“研究所已经安排了车，司机就在大门口。”韦局长说完也没等陆迟有所反应，就板着脸进了检查室，一边走一边摘下眼镜搓了搓眼角，他觉得大概是因为昨晚睡太晚，方才双眼竟然有些刺痛。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读者“珂儿”“青离渊”“”“半纸风雪”“各有因缘莫羡人”"月沉",为本文灌溉营养液，谢谢


第116章 哥不淡定了
　　陆迟洗完澡, 穿着拖鞋踢踢踏踏走出浴室。
　　严铮林正站在桌子旁，从一个保温壶往杯子里倒水，看到陆迟出现就说：“过来喝茶。”
　　“什么茶？”陆迟一手用毛巾擦着头发, 一手接过杯子，立刻从杯口氤氲的水汽中闻到了一股久违的甜香, “红枣茶？”
　　“嗯。”严铮林抽走陆迟手里的毛巾, 推着后者坐到椅子上, “给你补血的。”
　　陆迟的血液很特殊, 血型检测显示为AB型，本应是万能受血者，实际遇到任何其他人的血液却都会发生凝集反应, 所以他既不能给别人供血，也不能接受输血, 这是在德帕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的。
　　虽然知道红枣补血, 但陆迟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他的概念里红枣茶这种东西是女孩子每月失血之后才喝的, 他一个昂扬七尺男儿，怎么会需要呢？
　　严铮林用毛巾拭去陆迟额角的水珠，然后弯腰在上面亲了亲，接触到的皮肤带着微凉的水汽, 让他心里发软，又带着点酸, “这茶你先喝着，明天我去医院问问有没有合适你服用的补血剂。”
　　严铮林要亲的时候，陆迟一向是乖乖给亲的, 亲着亲着, 他似乎就从严铮林的动作、话语, 甚至呼吸间体会到了一些特别的情绪。
　　严铮林……这是在心疼自己吧？尽管陆迟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自怜的人，但是被严铮林怜惜的感觉……好像也不坏呢。
　　“好。”陆迟笑眯眯地点头，捧起杯子开始喝这杯充满温暖爱意的热饮。
　　严铮林全程紧盯着陆迟看，仿佛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全部咽下去才放心，陆迟被他看得禁不住有点尴尬，“呃，味道很不错……你……要尝尝吗？”
　　严铮林哑着嗓子回答：“要。”
　　陆迟正想把杯子递回去，严铮林却伸手抬起了他的下颌，垂眸吻了过去，缠绵往复，两个人都在彼此的唇齿之间尝到了馥郁香甜的红枣味儿。
　　“嗯，味道确实很不错。”过了好一会儿，严铮林开口说话。
　　草，这声音真是磁得不像话！
　　“对、对呀。”陆迟强装镇定，面红耳赤地低头喝茶，他武力值虽然高，但在严铮林面前的气场却一直不强，以前把严铮林当兄弟的时候还好，不管怎么样至少还算坦荡吧，而在两人关系质变之后，陆迟发觉自己开始变得很不淡定。
　　就算严铮林是自己人，但哥在气势上总不能输太多吧，默默做了一下心理建设，陆迟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红枣茶，抬头去看严铮林。
　　严铮林伸手摸摸陆迟的头发，笑容温柔，“喝完了还有。”
　　“知道了。”陆迟回答，他眨了眨眼睛，觉得此刻严铮林笑起来真好看。
　　笑得很好看的严队长去洗澡了，陆迟美滋滋地打开装着红枣茶的保温罐，舍不得继续喝，就捧着闻了闻里面的香味。
　　嗯，能被严铮林这样喜欢着，真的很好呢。
　　严铮林走出浴室的时候，原本躺在床上的陆迟立马一骨碌翻身坐起。
　　“怎么了？”严铮林道：“你好好躺着休息吧，晚餐我去给你带回来。”
　　“我已经休息好了。”陆迟摇头，“现在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那就一起去吧。”严铮林走到衣架边取了外套，看一眼陆迟，又道：“你也把外套穿上，傍晚降温了。”
　　“哦。”陆迟听话地在短袖外面套上了风雷堡的作训服，他并不怕冷，但是他怕严铮林会担心，这种小事自然是对方说怎样就怎么样。
　　看到陆迟的上衣拉链只拉到胸口，严铮林走过去给他拉到了顶，随后揪着领口把人拖过来亲了一口，“好，走吧。”
　　于是开开心心地去吃饭。
　　严铮林和陆迟都可以算是梁章南方人，风雷堡的菜色并不怎么对他们胃口，不过严铮林是标准的末世人，对食物只有珍惜没有嫌弃的，而陆迟自制力极强，只要自己的身体有需要，就算再难吃他也会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用餐完毕，两个人慢悠悠地在营区里散步。
　　星风高原的秋季尤为短暂，他们到这里不过十来天，风雷堡就进入暮秋时节，入夜之后，北风也越来越大，直吹得呼呼作响。
　　“那是什么？”陆迟忽然发现远处的天际有一道明亮的弧线划过，“是流星吗？”
　　“也有可能是坠落的人造卫星。”严铮林说：“刚开始那几年，这种情况特别多。”
　　看着那道光华刹那消逝，陆迟咕哝着，“好可惜。”
　　“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类才有能力把它们重新送回去。”严铮林心有感慨，他明显感到了目前人类的科技能力正在退化，如果不是还有末世前的老本，维持现有水平都很困难。
　　“会有那么一天的。”陆迟回答。
　　从蒙昧到文明，人类经历了几百万年的时间，在那段异常艰难和漫长的时光之后，才具备了驯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丧尸病毒虽然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全球灾难，但只要文明的火种没有灭绝，恢复过往的荣光并不需要那么久，也就两百来年而已。
　　“希望是这样。”严铮林说。
　　是的，只要有希望，未来总是值得期待的。
　　一周以后。
　　风雷堡疫苗研发工作在蔡希贤的现场指导下进展神速，很快就进入了试生产阶段。陆迟本以为接下来就可以出发回德帕了，结果却接到了通知，基地方面要他去参加风雷堡组织的一个外勤任务——去路北捕获变异丧尸。
　　德帕与风雷堡的全面合作就包括了对变异丧尸的研究，而研究开展的前提自然是要先获取病毒样本，作为实力强劲的高能进化者，这种任务当然少不了陆迟。陆迟是以德帕代表的身份参加这次任务的，而风雷堡的代表则是他们突击队里的三位高能进化者，莱斯利、江涤非以及赵方舟。
　　前两位陆迟已经见过了，这位赵方舟却是第一次打照面，其人年纪三十多岁，身板厚实、肌肉勃发，很像个力量系的进化者，但他的速度和反应更出色，综合下来就是整个风雷堡突击队里实力最强的进化者。赵方舟的外形虽然看起来有些攻击性，但态度实际却是挺平和的，他不像莱斯利那么有锐气，也不像江涤非那么有个性，见到陆迟以后只是很平静地打了个招呼，‘你就是陆迟啊’‘我听说过你’‘我们来比划比划’之类的开场白都没有说。
　　“我们需要两个以上的样本，以便可以对照。”任务介绍会上，风雷堡生物研究所的负责人韦德斯介绍说：“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我们推测路北的这种变异丧尸病毒并不具备在丧尸群体中大规模传播的能力，它们应该是由单独个体演化而成的，而演化原因则无从考证，另外我们现有的疫苗很可能对这种病毒无效，就算能发挥作用，有效率也不会很高。”
　　讲到这里，韦德斯停顿了片刻，瞥一眼陆迟，“至于先天免疫者能否对这种病毒免疫成功，目前我们也无法下定论。”
　　陆迟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免疫力，他的基因是被精密设计过的，即使遇上第三代丧尸的病毒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何况路北这种半吊子的变异丧尸了。根据他在苍郁岭隧道和路北军工厂遇到的情况来看，这些变异丧尸还达不到第三代丧尸的标准，大概只能算是小范围内的突变吧。
　　不过考虑到去年在德帕研究所住院期间，他曾给自己杜撰过几段受到感染丧尸化并免疫成功的经历，现在不好自打嘴巴，所以只能默不作声。
　　出发前夜，严铮林有些心神不宁，这次任务他不参加，只能留在基地里等待结果。尽管知道没有自己的拖累，陆迟反而还能更安全，但是一想到路北那边的变异丧尸，他就没办法安心。
　　陆迟的免疫力……没问题吗？
　　如果失去先天免疫这一层保障，那这个任务对于陆迟来说就很危险了。
　　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影响陆迟，所以严铮林表现得很正常，他没有和陆迟过多讨论这次的任务，只是让对方晚上早点休息、养精蓄锐。
　　陆迟自然不担心自己，所以他睡得毫无负担，而夜阑人静的黑暗中，严铮林却久久无法入眠。
　　第二天早上，陆迟一觉睡醒，发现严队长精神萎靡、脸色憔悴。
　　“啊，你昨晚上没睡好吗？”
　　“没事。”严铮林若无其事地笑笑，“我去洗把脸就好。”说着就转身进了浴室，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担忧可不能让陆迟知道。
　　洗漱完毕，看到镜子里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严铮林才打开浴室的门。
　　陆迟听到声音跑过来，“队长，我帮你刮胡子吧。”
　　严铮林摸摸自己的下巴，感觉确实有点扎手，看陆迟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于是拿出剃须刀递过去，笑道：“好，交给你了。”
　　陆迟赶紧接过那把工具，十八岁的陆培林还没怎么长胡子，换了现在这个壳子之后，胡须毛发的生长都慢得令人发指，他已经无数次遭唐天逸嘲笑‘发育迟缓’了，所以对于严铮林的胡子他一直挺眼馋的。
　　尽管手法不是很熟练，几分钟之后，陆迟还是顺利完成了任务。
　　留胡子的严铮林有点沧桑感，刮完胡子显年轻，不过一样都很好看，陆迟乐呵呵地捧着严铮林的脸，越看越舒心、越看越满意。
　　严铮林伸手搂着陆迟的腰，轻轻蹭着对方的额头，低声问道：“为什么笑？”
　　“因为我开心。”陆迟回答。
　　是的，开心。
　　生命无常，那么多聚散别离，但他们却有幸能够拥抱彼此，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第117章 我希望你开心
　　清晨时分, 一架极光Ⅱ型高速直升机从风雷堡机场出发，向着星风高原南方的金沙盆地飞去，两个小时之后, 在金沙州西北的补给基地降落。
　　陆迟跳下飞机，抬头看了看天空, 视线所及都是暗灰色的雨层云, 云层很低, 预示着很快就会有降水。
　　也不知道路北那边的天气怎么样, 陆迟琢磨着，他们这次是去捕获丧尸样本的，天气状况对任务的影响倒不是太大, 但风雨必定会影响直升机的飞行安全。
　　“看什么呢？”江涤非从陆迟身边走过，对他挥了挥手, 后面赵方舟和莱斯利也过来了。极光Ⅱ型直升机除两名驾驶员外, 还可以搭载六名乘员，不过这次就只带了他们四个进化者过来, 剩下的载重量显然是留给那两只丧尸样本的。
　　“这天气没问题吗？”陆迟跟上风雷堡的三位进化者，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金沙这边的天气就是这样的。”赵方舟给陆迟解惑，“半天暴雨半天晴是常事，我们在这里修整一下, 最多等到下午就好了。”
　　看到风雷堡这几位都很有经验的样子，想想他们应该去路北试探过好几回了, 所以陆迟也就把自己的担心收了起来。
　　果然一阵暴雨过后，天空中的云层就散了大半。
　　趁着休息时间，陆迟又熟悉了一遍风雷堡准备用来捕获丧尸的各类工具和设备, 然后再次登上了那架极光直升机。
　　接近正午, 路北基地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范围之内, 当地天气多云，风速不大，飞行条件良好。
　　“直升机将在路北中心大厦顶楼停机坪降落。”赵方舟通过耳麦重申任务细节，“我们要在一分钟之内落地并控制那里的出入口，然后守株待兔。”
　　丧尸追逐人类血肉的特性决定了人类想要主动吸引丧尸是非常容易的，变异丧尸因其反应灵敏、速度快捷，往往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抓住其中两只，绑好了弄上飞机，任务完成，听起来好像很简单。
　　路北中心大厦是路北市的地标建筑，共四十层，总高度超过两百米，因为位置优越，末世之后也曾是路北基地指挥部的所在地。
　　直升机飞越基地上空的时候，可以看到地面建筑内不断有丧尸听到声音蜂拥而出，及至飞机在路北中心大厦顶楼停机坪上降落，丧尸群的嚎叫声已经此起彼伏。
　　赵方舟推开机舱门跳了出去，其他人顺序跟进。
　　陆迟是最后一个下飞机的，他迅速观察了一遍四周，发现目前他们正处在一座悬挑钢结构的圆形停机坪上，墨绿色的停机甲板已经斑驳褪色，不过感觉总体结构还是非常稳固的。
　　停机甲板挑高五米左右，居高临下可以看到大楼顶层的大部分区域，天台上一片狼藉，除了腐烂的人类尸骸和丧尸残体以外，还有很多爆炸及燃烧的痕迹，显然当年这里也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走！”赵方舟一挥手，带领进化者们从停机甲板一跃而下。
　　落地之后，这个小队一分为二，直扑一南一北两个安全出口，赵方舟、莱斯利一队，陆迟、江涤非一队。
　　当陆迟到达南侧安全出口的时候，已经可以清楚听到安全门内纷乱嘈杂的脚步声了，靠近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江涤非。
　　“注意啊，出手别太猛。”江涤非拉开手里的战术伸缩棍，语气平静地提醒：“研究所强调了要品相好的丧尸。”
　　所谓品相好也就是没有缺胳膊少腿，而是全须全尾的那种。虽然丧尸生命力惊人，断手断脚也不会死，但一般的观点是肢体不全的丧尸很难继续进化，所以研究所才对样本的完整性提出了要求。
　　“我明白。”陆迟回答。
　　此处出口的安全门已经被破坏了，两扇钢制防火门板都有不同程度的扭曲，但勉强还挂在门框上，看到江涤非已经做好准备了，陆迟就上前一脚踹出。
　　咣当——
　　门板向前扑倒，瞬间一股腐败的恶臭味扑鼻而来，楼梯间影影幢幢的丧尸群尖叫着、推搡着、争先恐后地飞奔而出。
　　以陆迟和江涤非两个高能进化者的能力来说，单纯守住这个通道并不难，难的是要在这挤成一团的丧尸群中分辨出哪只是变异丧尸，并把那只变异丧尸完整无缺的控制住，这意味着他们不能一上来就使用威力太大的热武器，而依靠冷兵器近身肉搏又存在被感染的风险。
　　陆迟挡在江涤非前面，拔出一把自动手□对准通道。
　　地方太挤，雁翎刀施展不开，最后陆迟决定用手□，这么近的距离，他对自己的枪法还是挺有信心的。
　　砰砰砰——
　　一枪一个，甫挤出门的丧尸连接被爆头，江涤非打算提醒一句“注意别打错了”，就见陆迟突然身形一闪，直接冲进了丧尸堆里！
　　卧槽！江涤非刚想上前援手，陆迟已然拽着一只丧尸抽身急退，同时对她喊了一句“你来守门！”
　　这是找出来了？！
　　江涤非很诧异，不知道陆迟是凭借什么筛选出变异丧尸的，不过现在不是探究这个问题的时机，她刷得收起伸缩棍，转而取下背上的自动步□，端起、瞄准。藉由地利之便，形势很快就被控制住了，期间她还能抽空关注陆迟那边的情况。
　　距离出口十米出的空地上，一只丧尸携着刺耳的嚎叫朝着陆迟扑跃而起。
　　动作灵活、爆发力强，是变异丧尸没错了。
　　陆迟没躲避也没退让，纵身迎上，手中甩出一根特制的约束带，啪——黑色的带身卷上了丧尸的小腿，用力一扯，丧尸便翻滚着落下了地面。缠绕翻卷，眨眼间陆迟就把猎物捆得严严实实。
　　江涤非见状往楼道里扔了颗手lei，然后拿起放在旁边的丧尸专用拘束衣上去帮忙，这只丧尸毕竟是要和他们一起坐飞机的，必须绑扎实了。
　　手lei造成的爆炸显然无法彻底吓退丧尸们的脚步，不过十几秒，又有不少丧尸冲出了安全通道，其中一部分身体还在燃烧。
　　腐烂肢体与衣物焚烧产生的气味令人作呕。
　　“你先走，这里交给我！”陆迟端起他的步□，开始朝着通道口大力扫射。
　　“行。”江涤非也没有啰嗦，拎起捆成木乃伊的丧尸就跑。
　　陆迟在更换弹匣的间隙，注意倾听了一下天台北侧的动静，那边枪声也挺激烈的，不过局面应该仍在掌控之中。
　　估计江涤非已经回到直升机上了，陆迟开始准备撤退，他拖过几个废弃的不锈钢膨胀水箱塞在了通道口，然后从水箱的空隙间扔了颗燃□弹下去。
　　轰——
　　燃油带起的火焰瞬间爆开，滚滚浓烟中，丧尸们的嚎叫犹如地狱之声。
　　没有迟疑，陆迟立即转身离去，不过他并没有返回停机坪，而是直奔天台另一侧。
　　赵方舟和莱斯利正在与一只变异丧尸缠斗，一方面要避免感染，另一方面还要注意保证丧尸躯体的完整性，两个进化者投鼠忌器，实力无法完全发挥，不过在陆迟加入战局之后，形势随即好转，第二只变异丧尸终于被彻底控制。
　　赵方舟扛起猎物跑在前面，陆迟和莱斯利扫尾断后，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停机坪。
　　此时驾驶员已经重新启动了直升机引擎，旋翼在呼啸中加速，江涤非将一挺机关□架在停机甲板的栏杆上，开始扫荡四面八方冒出来的丧尸。
　　地面震动，丧尸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整个路北基地的丧尸都汇聚到了这栋大厦。
　　“撤！”赵方舟大吼，他一把将那只丧尸甩进了机舱，然后自己跳了上去，莱斯利紧随其后，陆迟等到江涤非收起机枪后，也和她一起上了飞机。
　　极光Ⅱ的机身一震，高度抬升，起落架瞬时抽离了甲板，一米、两米……丧尸潮已经涌上了停机坪，陆迟抬起枪管，对准那些跑得最快的丧尸扣动扳机。
　　直升机的抬升还在继续，就在陆迟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莱斯利的一声叫喊，猝然回头，他看到对方的身影正从另一侧的舱门滑了出去。
　　不假思索，陆迟纵身一扑，万分惊险地在半空中拽住了莱斯利的一条胳膊。
　　身体有大半悬在了机舱外，陆迟看到下面莱斯利的腿上还挂着一只丧尸，而那只丧尸身下还有更多的丧尸在叠罗汉。
　　好在另外两名队友反应不慢，陆迟他们立即就被赵方舟拉回了机舱里，莱斯利腿上那只丧尸也被江涤非一枪爆了头。
　　直升机终于脱离了路北中心大厦顶楼，那上面密密麻麻的丧尸逐渐都变成了细小的黑点。
　　三个多小时后，极光Ⅱ回到了薄暮之下的风雷堡。
　　斜阳的余晖染红了天际，秋风萧瑟，大地苍茫，陆迟远远就认出了站在停机坪上的严铮林，直升机起落架刚刚接触地面，他就打开舱门跳了下去。
　　“队长！”陆迟喊。
　　在直升机旋翼带起的旋风中，严铮林大步走过来，他张开双臂狠狠抱住了陆迟。
　　“啊，我身上脏的——”陆迟说，但是他的声音淹没在了直升机嘈杂的轰鸣里，严铮林的拥抱很紧、很用力，仿佛不这样他就会被风吹跑了似的。
　　轻轻挣扎了一下，但是没有挣脱开。
　　哎，算了，你高兴就好，陆迟有点无奈地想，身上的丧尸味也好，旁人的目光也好，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开心。


第118章 这个撒娇我给满分
　　获得变异丧尸样本之后, 风雷堡研究所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的工作，期间陆迟又被叫过去好几次，不是抽血就是采集唾液样本。
　　严铮林专门找蔡希贤讨论了陆迟的失血问题, 蔡希贤完全不以为然，他觉得陆迟的身体状态极好、恢复能力惊人, 如果其他人失血四百毫升需要两周时间来恢复的话, 陆迟都用不了两天。
　　“这样吧, 我叫人给他开些硫酸亚铁补血剂, 然后你让他一天三顿多吃点，很快就好了。”
　　蔡博士给出了方案，严铮林却依然不满意,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他可以留在我们研究所里。”旁边的韦德斯突然插话，“那样我们就不必一次性抽太多血, 而且我们这里还有很多专业的医护人员——”
　　“队长, 我这样挺好的。”本来在病床上躺着休息的陆迟赶紧爬起来拽住严铮林的胳臂，因为后者看起来似乎真的在考虑韦德斯的建议, “今天只抽了三百毫升呢，等会儿我多吃点东西，就像蔡大哥说的，最多到明天晚上就好了。”
　　严铮林低头, 轻轻拍了拍陆迟抓在他衣袖上的双手，对方做出一副唯恐被抛弃的可怜样, 虽然知道绝对是夸张了，但严队长那颗豆腐心还是立马就被揉成了渣渣。
　　“好吧，回去要好好吃饭。”严铮林只能妥协。
　　“嗯, 一定一定。”陆迟点头不迭, 看起来又乖又老实。
　　经过严队长严格督促和精心照料, 第三天陆迟就宣布自己完全从失血状态中恢复过来了，下午还跑去跟风雷堡突击队那帮人一起搞了场训练。
　　“陆迟跟大家都处得很好呢。”训练场边的看台上，江海潮对严铮林说：“我觉得你们真的可以考虑留下来。”
　　严铮林背手看着远处的队列，摇头道：“我在那边还有一支队伍要负责呢，怎么能说走就走。”
　　“唉，别找借口了。”江海潮叹气，“你就是不喜欢这里。”
　　严铮林但笑不语。
　　是的，他想回德帕去，他必须回德帕去，不仅仅因为他在那座基地里生活了八年，更因为风雷堡总让他有种不真实感，他始终无法安心并时常陷入恍惚的自我怀疑里，也许只有娄关熟悉的一切才能让他确信——他和陆迟，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风雷堡研究所其实还是挺靠谱的，在得到变异丧尸样本之后不久，他们就研制出了可以预防这种变异病毒的特制疫苗以及专效血清，于是几位德帕来客的归程也很快定了下来。
　　临走之前，江海潮请严铮林和陆迟去吃饭，几位跟陆迟比较熟的突击队员也参与了这场送别宴。
　　莱斯利借着上次路北任务陆迟拉了他一把这个由头，敬了陆迟好几轮酒，等严铮林注意到的时候，陆迟的一张小脸已经变得白里透红了。
　　“你不是说不喝酒的？”严铮林抽走陆迟手里的杯子，低头嗅了一下，“还是高度酒，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陆迟乐颠颠地说。
　　严铮林觉得陆迟这是喝醉没跑了，于是跟江海潮商量要提前散场。
　　江海潮还待挽留一下，就听旁边陆迟翻来倒去正叨叨着“严铮林、严铮林、严铮林……”，得，对顶头上司直呼其名，看来是真醉了，于是点头：“行，你带他走吧。”
　　严铮林跟其他人打好招呼，就去牵陆迟的手，后者笑容可掬地跟着他站起，然后冒出一句“队长，我不想走。”
　　严铮林讶然：“怎么？”
　　陆迟高举右手，大声说：“我要你背我——”
　　室内瞬间安静。
　　几秒种后，江涤非慢悠悠地开口：“小陆这个撒娇，我要给满分！”
　　众人哄堂大笑，很快又有起哄的，“对对对，要严队长背！”“背背背，应该背！”“严队您就背了陆迟这一回吧——”
　　严铮林脸上一热，没有理会后面鼓噪的那些人，拉着陆迟就出了餐厅。
　　外面夜风一吹，陆迟打了个喷嚏，严铮林赶紧把人搂进怀里，风雷堡的昼夜温差很大，说起来他们身上的春夏款作训服确实有点单薄了。
　　搓了搓陆迟的胳臂，严铮林低声问：“冷不冷？”
　　“不冷。”陆迟嘟囔着摇头，因为喝过了酒，他的气息里还带着点酒精的微醺，配合着偏低的体温，反而有种很干净清新的味道。
　　严铮林拉开自己的上衣拉链，将外套脱下来给陆迟披上。
　　“我不冷呀。”陆迟小声抗议，无奈身体反应跟不上，还没怎么抵抗就被严铮林用衣服裹紧了。
　　“别乱动。”严铮林摸摸陆迟的脑袋，然后拉起对方的胳臂绕过自己的肩膀，一弯腰就把人背了起来。
　　有点轻。
　　没想到这小子就这么点分量。
　　虽然背了个人，但严铮林的速度并没有受影响，几分钟后他们就回到了宿舍楼。严铮林没让陆迟下地，自己单手掏钥匙开了房门，然后径直进屋，一直走到床边才把陆迟放下来。
　　让人在床上坐好，严铮林又去开灯，关好门转过身就发现陆迟已南风知我意经翻身躺倒了。
　　“难受吗？”严铮林坐上床沿，伸手摸了摸陆迟红扑扑的脸蛋。
　　陆迟笑盈盈地摇头。
　　“起来洗漱一下再睡吧。”
　　陆迟还是摇头。
　　严铮林叹口气，认命地去浴室拿了湿毛巾给陆迟擦脸。
　　“真好看。”陆迟喃喃念叨着。
　　“什么好看？”严铮林问。
　　“你好看。”陆迟眉眼弯弯，喜滋滋地看严铮林，好像他是一朵花似的。
　　严铮林略有一点尴尬，他可从未觉得自己的外貌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不过听喜欢的人这么说，心里着实很受用。
　　“你才好看呢。”捏捏陆迟的下巴，严铮林轻笑道：“你最好看了。”说着低头在陆迟唇上亲了亲，然后是鼻尖、脸颊……
　　“严铮林——”陆迟抱住严铮林的脖子，用热乎乎的脑袋在对方颈窝蹭了蹭。
　　“嗯。”
　　“我们做兄弟好不好？”
　　什么？
　　“我们做比亲兄弟还要亲的那种兄弟……”
　　严铮林蓦地怔忡住，心脏骤然收缩，莫名惊悸而慌乱。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陆迟继续呢喃，“那时候，我们总是一个人，总是那么孤单，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嗯，我可以让你当哥哥……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我们一定可以很开心很开心……”
　　心脏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严铮林的手颤抖着抚上陆迟的头顶，对方温软的发丝更衬得他的指尖冰凉而僵硬。
　　“陆迟，你——”严铮林声音艰涩地开口，但是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
　　你为什么答应和我在一起？
　　你真的……爱我吗？
　　在自己单方面的爱恋得到陆迟的回应以后，严铮林确实渡过了非常幸福甜蜜的一段时光，只是在夙愿得偿的表象下，他却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从一无所有到拥有整个世界，巨大的惊喜和反差令他忐忑不定、惶恐难安。
　　他从来没有正面问过陆迟：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那个黑夜里吻他？
　　是因为爱他，还是因为……同情他？
　　圆月西坠，长夜未央，空气里弥漫着深秋的寒意。
　　陆迟突然惊醒，他睁开眼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然后转头看向另一张床，上面空无一人，撑着手肘坐起，发现严铮林正靠窗站着，似乎在看外面的夜色。
　　四周很安静，显然早过了风雷堡的就寝时间，星风高原的夜风从窗口吹进来，呼呼作响，吹得严铮林的上衣下摆鼓起又伏下。
　　“队长，你怎么不睡觉？”陆迟揉着眼睛问。
　　严铮林闻言转过身，却没有回答。
　　开始没觉得，坐起来才发现室内温度挺低的，而严铮林穿的好像也不多，陆迟察觉到事情很不对劲，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立马掀开被子下床。
　　“发生什么事了？”
　　走过去关好窗户，陆迟摸摸严铮林的肩膀，“你这样站多久了啊，不觉得冷——”话未说完，身体就骤然被严铮林拥入了怀抱，吹了这么久的风，严铮林的怀抱果然是冰冷的，陆迟心中的不安更盛，刚才在他睡着的时候，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陆迟伸手反抱住严铮林，轻轻抚着对方的后背，他可以感觉到严铮林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陆迟——”严铮林的声音略带沙哑，听起来幽暗而苦涩，“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啊？
　　这个问题……
　　当然不能说‘因为你是陆培林’，其实弄到现在陆迟也是挺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就对严铮林表明身份的，稀里糊涂纠结了那么久，结果两个人居然谈起了恋爱。
　　怎一个乱字了得……
　　如果让严铮林知道自己也曾是陆培林会怎么样？直觉告诉陆迟，这个真相对严铮林来说绝对不友好，所以为了避免让严铮林不开心，陆迟觉得自己大概需要一直隐瞒下去。
　　“因为你对我也很好啊。”最后，陆迟只能这么说。
　　听到这个答案，严铮林默默收紧了手臂的力道。
　　怀中的身体温暖而充满生命力，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触碰到的最美好的东西，曾经以为这是属于他的东西，而今发现并非如此……
　　原来，只是因为对你好，答应和我在一起，给予我梦寐以求的一切、赐予我无限的欣喜……
　　只是因为对你好。
　　然而陆迟从未说谎，他一直就只想和你做兄弟而已，严铮林、严铮林、严铮林啊，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利用陆迟的善良，利用陆迟的心软，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只为了达到你的一己之私。
　　心脏刺痛，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离，严铮林在巨大的悔恨和自我厌弃中，看到那短暂的、犹如梦境般的假象破灭了，迸裂而出的碎片在黑夜的阴影中次第消散……


第119章 男人心海底针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其实男人也不遑多让吧，陆迟有点苦恼地发现，他又搞不懂严铮林在想什么了。
　　尽管曾经共享过最初那十八年的灵魂, 但陆迟依然达不到严铮林肚里蛔虫的地步，说起来严铮林也算不上城府很深的人物, 但是当他希望隐藏什么的时候, 还是没那么容易被人轻易看穿的。
　　上回发生这种情况, 是严铮林暗恋自己, 大概因为灯下黑的缘故，所以自己完全没想到那个可能，不过现在他们都已经……嗯, 好得蜜里调油了，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开诚布公的？
　　在战术运输机嘈杂的轰鸣声中, 陆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们目前正在返回德帕的途中，机舱内部巨大的噪音使得相互交流变得非常困难, 所以就算严铮林正坐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目前的情况也不适合谈心。
　　上飞机之前，严铮林好像就有点不对劲了，不, 还要更早一点，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异常就出现了吧, 半夜吹风不睡觉这种事情……虽然严铮林坚持他只是有点失眠。
　　不过就算不相信又能怎样呢，总不能硬逼着严铮林坦白吧，陆迟估摸着自己也许可以尝试用撒娇卖萌的方式去哄严铮林开口。
　　唉, 也不知道他吃不吃那一套。
　　呕——
　　旁边传来一声干呕, 蔡希贤的晕机症再次发作了。
　　“蔡大哥, 你要不要喝点水？”陆迟递过水壶。
　　眼泪汪汪的蔡希贤摆摆手，没开口回答，他的怀里正紧紧抱着一个铁皮桶，由于隔一段时间就需要低头狂吐一番，此刻整个人都已经面如土色了。
　　没想到蔡希贤还有这毛病……
　　军用运输机的舒适度当然不能跟民航客机相比，不过晕成蔡希贤这样也是少见。大概上回从德帕到风雷堡的路上蔡希贤已经领教过这款飞机的厉害了，所以这次回程他还特意带上了一个水桶，晕机药品估计也没少准备，然而结果却依然相当惨烈。
　　好在这飞机速度不慢，此行的空中航程不超过四个小时，蔡希贤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应该是能够熬过去的。
　　晕机这种事，旁人帮不上什么忙，蔡希贤吐啊吐的也吐习惯了，最后大半个小时居然还歪头睡了一觉。
　　运输机的起落架终于落到了雁北机场的跑道上。
　　滑行结束，巨大的后舱门被打开了，严铮林扶着蔡希贤先下去，陆迟跟在后面负责拎三个人的行李，其它也就算了，蔡希贤那一大箱子研究资料分量可不轻。
　　远远听到有人在大喊“小池子！小池子——”，陆迟眯起眼睛，就见唐天逸像颗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砰——
　　两个人撞在了一起，唐天逸力道不小，陆迟险些被撞个倒仰。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唐天逸大力拍打着陆迟的后背，“哥差点被你吓死了知不知道？”
　　“抱歉。”陆迟搓搓唐天逸的头发，他知道路北军工厂那次，队友们应该都是被自己吓坏了，不过对上唐天逸，他还是习惯性地调侃道：“哥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对我有信心。”
　　“我靠！”唐天逸拍掉陆迟的手，抬腿想踹他。
　　陆迟笑嘻嘻地没有躲闪，唐天逸这一脚就没有踹过去，“算了，不跟你计较。”说着捡起地上的两个行军包，背到了自己肩上。
　　“谢了啊，兄弟。”陆迟拎起剩下的东西，心情大好地向着跑道外围走去。
　　回到德帕了，这里的一切不但更熟悉，而且更温暖。
　　感觉好像回到了家。
　　陆迟他们这回是蹭了每月一次的物资交换航班回来的，今天雁北这边负责担任保卫工作的是郭子聿的六大队，陆迟自唐天逸口中得知，严铮林不在的这段时间，二大队的工作也暂由郭子聿代管了。
　　本来六大队就是从二大队分出去的，大部分成员相互之间也很熟悉，所以这个安排听起来挺合理的，不过陆迟还是有点小疑问，“阿瑟呢？”
　　照理说阿瑟作为副队长，应该也是可以担起这个责任的。
　　“阿瑟啊——”唐天逸叹口气，“已经退役了。”
　　“为什么？”陆迟讶异追问。
　　“上次路北任务，他伤到了右腿肌腱，不影响日常生活，但也不能像从前那么跑了。”
　　陆迟默然，阿瑟原本是二大队里运动能力最好的几个人之一，在行动队，你甚至可以枪法差一点，但你不能跑得太慢，因为每次外勤都是与死神的赛跑。
　　“不过他说退役也好啦。”唐天逸继续道：“现在调到了主基地后勤管理处，工作轻松、生活规律，比行动队好多了。”
　　陆迟点点头：“嗯，那也好的。”
　　穿过跑道，两人碰上了正在监督物资交接的郭子聿。
　　“郭哥！”陆迟赶紧打招呼。
　　郭子聿回头一看是陆迟就笑了，“哟，可算记得回来了啊。怎么，风雷堡好玩吗？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了呢。”
　　“哪儿能呢？”陆迟也笑着接口：“德帕是我家，不管走多远都是要回来的。”
　　“行，回来就好。”郭子聿跟陆迟拥抱了一下，然后转头吩咐唐天逸道：“你先开车送陆迟他们回基地，我看蔡博士状态很不好。”
　　唐天逸点头称是，领着陆迟去了旁边的停车处，严铮林和蔡希贤已经在其中一辆车上坐好了。陆迟和唐天逸放好行李，就去了正副驾驶位。
　　本来陆迟还想开车的，但被唐天逸制止了，“你还是路上好好休息会儿吧，我听说这种飞机颠得够呛。”
　　陆迟见状也没有坚持，绕到副驾驶位上了车，落座之前他偏头看了一眼后座，正好与严铮林来了个四目相对。
　　严铮林的目光深情而复杂，看得陆迟的心肝也跟着颤了一下。
　　唐天逸见陆迟动作停滞，回头问后面，“队长，咱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吧？”
　　严铮林把视线移向唐天逸，干咳了一声，开口道：“走吧。”
　　军用越野车驶离了雁北机场，向着德帕主基地而去。
　　一路上，唐天逸都在念叨基地里的新鲜事，陆迟通过后视镜看到蔡希贤在打盹，而严铮林也是一副闭目养神的状态。
　　到了主基地，时间已过了十二点，蔡希贤做东请大家吃了顿饭，然后他就直奔实验室汇报工作去了，剩下三个人去了德帕中心医院，探望仍在住院的蔡希崇。
　　虽然都是住院，但蔡希崇的养病姿势与唐天逸全然不同。
　　进入病房，就看到二大队的神枪手正在床头的移动桌上挑豆子。
　　好几种颜色的豆子混装在一个大碗里，蔡希崇双手各持一个镊子，动作飞快地将不同颜色的豆子夹出丢到旁边的几个玻璃瓶里，随着叮叮咚咚的脆响，瓶子里的豆子越堆越多。
　　“咦，崇哥你玩什么呢？”唐天逸好奇地问。
　　蔡希崇停下动作抬头，他的目光略过唐天逸，在严铮林和陆迟脸上转了转，开口说：“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严铮林走近病床，问道：“现在怎么样？”
　　蔡希崇回答：“其它都好了，就是左脚掌骨裂，还要再住院一段时间。”
　　“那就好好养伤吧。”严铮林说，他跟蔡希崇相识多年，也算很了解对方脾气了，“注意保护视力，别练得太狠，一切等伤好了再说。”
　　“我有数的。”蔡希崇点头。
　　短暂的探视之后，三人重新出发，很快就回到了娄关基地。
　　唐天逸一直给陆迟送到宿舍门口，“你下午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哥请客给你接风。”
　　陆迟笑笑，“好，那我就不客气了。”风雷堡那边的饮食毕竟不太对胃口，他也是颇为怀念娄关这边的食物。
　　唐天逸走后，陆迟打扫了一下房间，然后就去洗了个澡。
　　二十多分钟以后，陆迟穿了件短袖上衣和一条战术长裤走出宿舍，上了一层楼梯，来到了严铮林宿舍门前。
　　娄关这边白天气温二十几度，下午太阳大，感觉还是挺热的。
　　敲门，没动静，等待片刻，再敲一次。
　　门终于开了，严铮林看起来刚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因为穿得太急，背心上都是洇出来的水渍。
　　陆迟没说话，走进去，把门关好反锁。
　　这个房间也已经被收拾过了，看来严铮林的生活习惯和自己没什么两样，陆迟满意地上前搂住了严铮林的脖子，然而对方却犹豫着后退了一步。
　　这就很不正常了！
　　陆迟眉心微蹙，跨出一步把严铮林的脑袋勾过来，冲着对方就亲了上去，因为严铮林的推拒让他心里不爽，所以这次陆迟一改以往的乖顺风格，强势出击，在对方的唇舌间长驱直入、吸吮纠缠。
　　严铮林的心理防线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很快就一败涂地了，他伸手揽住了陆迟的腰身，几乎是颤抖地把人抱进了怀里，犹如抱着一个易碎的珍宝，唯恐抱轻了失去，又唯恐抱紧了碰坏。
　　一吻终了，陆迟同时听到了两个人的心跳，在彼此粗重的气息间响如擂鼓。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陆迟正视严铮林，轻声问：“好像不想理我的样子，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严铮林浑身一震，内疚的水光迅速布满了墨色的眸底，“不，不是你的错……”他摸摸陆迟的脸颊，万般心疼又万般不舍地亲亲对方有些委屈的嘴角，是他的错，全是他的错。
　　对不起，陆迟，对不起……
　　严铮林知道他应该再给陆迟一次选择的机会。
　　这孩子或许是混淆了亲情与爱情的概念，亦或许是为了能和他继续做兄弟而作出了妥协，然而无论何种情况，那都不是对方的真实意愿。
　　他应该再给陆迟一次选择的机会，帮助他、教导他，让他区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但是他做不到，不想、不舍、不愿意，哪怕是时时刻刻被良心谴责和唾弃，因为愧疚而心如刀绞，他也无法放手！


第120章 我对你不好
　　“不管能不能帮得上忙, 我也可以一起想想办法，就算没办法，也可以聊聊嘛……呃, 我的意思是，你也不一定非得什么都告诉我, 但是我希望你知道, 无论发生什么, 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你有需要，我都愿意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帮你——”陆迟感觉自己把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的, 他当然希望能和严铮林推心置腹、无话不说，但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严铮林这么做, 毕竟他自己就先隐藏了最最重要的部分, 于是加上一句，“嗯, 如果你认为不需要，我也不会干涉你的。”
　　“好。”严铮林说，他的嗓音低得几乎失声，陆迟的小心和忐忑, 让他的心脏痛得如同被凌迟，他只能赎罪一般不断地亲吻着陆迟的头发、脸颊和颈项, “我以后……都会告诉你的。”
　　所以这一次，请你原谅我，原谅我的隐瞒, 原谅我无法坦诚相告, 因为这是我永远不可示之于人前的秘密。
　　因为我, 不想失去你，也不能失去你。
　　在严铮林面前，陆迟一向都是亏欠的心理比较多，好像不管怎么弥补都不够，尤其是当对方露出那种难过或悲伤的神情时，更是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给他摘下来。
　　所以此刻他虽然察觉到严铮林心结犹存，但也不忍继续追问，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另起话题把这一页揭过去，“啊，对了，我刚刚想起了一件事。”
　　严铮林的吻停留在陆迟的耳尖上，“什么？”
　　“现在隔壁的宿舍还空着吧，我想搬过来住。”陆迟说。
　　严铮林房间原本是挨着郭子聿的，郭子聿调到六大队的时候搬走了，房间自然是空了出来。
　　陆迟考虑到他和严铮林以后肯定会越来越亲近，隔了个楼层还得浪费时间在路上，于是就想干脆住到隔壁算了。
　　在风雷堡的时候，他们两人甚至就住一个屋子，也挺好的。
　　换宿舍是小事情，严铮林就能做主，“好，你想什么时候换？”
　　陆迟笑起来，用满怀期待的星星眼看他的队长，“就今天好不好？。”
　　这眼神，严队长的心都能被看化了，自是对方说什么就什么，“我办公室有备用钥匙，等下我先去给你打扫一下，然后帮你搬家，明天再去后勤部报备过就好。”
　　“谢谢。”漂亮的眉眼笑出可爱的弧度，陆迟亲亲严铮林的唇瓣，软软地道谢：“你对我真好。”
　　不，我对你不好，至少还不够好！
　　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的严铮林收紧了双臂，把陆迟整个儿拢进怀里，虽然他身为队长也更年长，但他知道实际上都是陆迟在让着他，在意他的感受、顺从他的意见，事事以他为先。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善解人意，这么宽容大度，这么……无底线地纵容着自己？
　　所以，就算他们对于这份感情的定位存在偏差又怎么样呢？就算对方只是把自己当成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兄弟又怎么样呢？
　　在得到这样的对待之后，你还奢求什么？
　　严铮林对自己说：所以，你能做的就是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倾尽你的一生、付出你的一切……好好爱他。
　　换宿舍的事情说定以后，两个人都行动了起来，严铮林去隔壁宿舍打扫卫生，陆迟回自己宿舍收拾东西。
　　差不多两手空空地来到娄关基地，住了一年以后，陆迟的个人物品依然不算很多，其中大头还是衣物之类的。
　　从柜子里翻出去年冬天严铮林送的那件羽绒服，陆迟楞了一下，想到那时候严铮林对他就很好，难道是已经喜欢上他了？
　　忽然感到有些害臊，陆迟把发烫的脸颊埋进了蓬松柔软的衣物里，他还没有问过严铮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因为总觉得这样的问题太羞耻了……
　　陆迟把衣物打包扛到楼上，严铮林正拿着块毛巾在擦拭衣柜，“东西先在床垫上放一下，等我把衣柜收拾好就可以放进来了。”
　　“好啊。”陆迟放下那包衣物，打算继续去楼下搬东西，步子迈到门口又转回来，凑到严铮林脸上吧嗒亲了一口，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走人，他可以感觉到严铮林身上的郁结消散了不少，果然找点事情做，人就不容易胡思乱想。
　　陆迟出了门，严铮林抬起右手，用手背轻轻贴上刚刚被亲到的地方，上面似乎还留着陆迟唇间的触感，热热乎乎一直暖到了心底。
　　陆迟上下跑了几趟之后，就把自己所有的物品都搬上了楼，严铮林的清洁工作也完成了，开始帮着陆迟规整安置，其实他的生活习惯比陆迟还要好，动手能力也更强，所以很快就帮陆迟把衣柜整理得井井有条了。
　　陆迟坐在旁边椅子上看着严铮林忙忙碌碌地给自己干活，心里美得直冒泡，好男人啊，真是太贤惠了！
　　心里不由庆幸万分，还好还好，没便宜了别人！
　　等到一切收拾完毕，陆迟正打算跟严铮林亲亲热热腻歪一会儿，耳中却隐约听到楼下有人正在喊自己的名字。
　　“小池子，陆迟，陆哥——”
　　转头一看天色已近黄昏，陆迟暗道糟糕，居然把唐天逸给忘了，赶紧亲一口严铮林，“中午和小唐说好晚上一起吃饭的。”
　　“那就一起吧。”严铮林也有来有往地亲了回去。
　　“好，一起。”陆迟说着又啾了严铮林一下。
　　“嗯。”严铮林再啾回来。
　　两个人反反复复地打了好几个来回，听得唐天逸的叫声越发凄厉，才恋恋不舍地分开，陆迟跑去打开房门，“我先下去吧。”
　　“好。”严铮林说。
　　三楼走廊。
　　唐天逸一看到陆迟出现就抱怨，“你跑哪儿去了啊，我都敲了半天的门，还以为你睡死了呢。”
　　“我刚刚在楼上。”陆迟食指朝上点了点。
　　“在队长宿舍吗？”唐天逸也知道陆迟喜欢黏着严铮林，对此并不意外，“天都黑了，你们有这么多话好讲啊。”
　　陆迟笑眯眯地摇头，太天真了，两个人在一起，除了讲话还是有很多事可以做哒，不过现在不是跟唐天逸普及这些常识的时候，所以他换了个说法，“没，不在队长宿舍，是我搬到楼上了，原来郭哥住过的那间宿舍。”
　　“为什么要搬？”唐天逸迷糊了。
　　“因为那间宿舍在走廊尽头，比较清静。”陆迟说，对外的理由他是早就想好了。
　　“清静？”唐天逸挠头，“以前没觉得你还有这爱好。”
　　陆迟挑眉：“你不知道吗，我每天晚上都有在看书学习的。”
　　“学习？”唐天逸像是吓了一跳，“学什么？”
　　“天文地理、经史子集。”陆迟笑得很欠，“当然，哥的精神层面对你来说可能很难理解——”
　　陆迟的话还没说完，唐天逸的腿已经踢了过去，“我踹死你个装逼犯！”
　　唐天逸跟陆迟闹到了楼梯口，就看到严铮林正从上面下来。
　　虽然严铮林并不是一个太严肃的长官，不过唐天逸还是立刻收敛了行为，态度认真地发出邀请，“队长，我跟陆迟要出去吃饭，一起吧。”
　　“对，一起一起。”陆迟在后面很狗腿地附和着。
　　严铮林颔首，“行啊，你们想吃什么，我请。”
　　本来唐天逸已经准备今天要出血了，碰上严队长愿意主动掏钱，自然觉得再好不过也没有了，于是振臂一呼：“吃鱼！吃鱼！我要吃椒麻鱼！”
　　严铮林转向陆迟，“你呢？”他还记得陆迟是不能吃辣的。
　　“我无所谓啊，反正总有我能吃的。”陆迟说。陆培林从小海边长大，也是吃惯各类水产的，眼下娄关没有海鲜，不过河鲜、湖鲜也凑合吧，就算自己吃不了，严铮林总还是能吃的。
　　最后定下来去娄关镇上吃椒麻鱼，那家店四月份他们三个人还一起去过。
　　路上照旧是唐天逸叽叽呱呱讲个不停，陆迟偶尔插嘴，严铮林全程当听众，不过跟上次不同的是，这回陆迟时不时就会转头看严铮林一眼，视线相交的时候，彼此皆是会心一笑。
　　“唉，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老板家的女儿？”唐天逸突然用手肘撞撞陆迟。
　　陆迟正忙着与严铮林隔空传情，被唐天逸一撞才回神，“怎么？”
　　“那朵娄关之花啊，听说就要嫁人了。”唐天逸扼腕叹息，“当时那个老板娘好像还看上过你呢，可惜你小子不开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生生就被你浪费了。”表情之沉痛，好似眼睁睁看着陆迟糟蹋了一段天赐良缘。
　　陆迟满不在乎状：“早说了哥没兴趣。”
　　“你还嘴硬？”唐天逸瞪眼。
　　“不嘴硬，是真的。”陆迟为自己辩解。
　　唐天逸大摇其头，“难道你还能找到更好的老婆？”
　　“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陆迟圈住唐天逸的脖子，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哥当然能找到更好的。”
　　事实上，他已经找到了，使劲把唐天逸的脑袋按下去，陆迟转头看向严铮林，走在夕阳余晖下的那个男人身姿挺拔、英俊无匹，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不但异乎寻常地合乎自己心意，而且从头到脚都好得不得了。
　　虽然把严铮林比作老婆不合适，但要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适合与自己共度此生，陆迟想，那还真是非严铮林莫属了。


第121章 悲悯却强大
　　一场秋雨一阵凉, 十一月中旬，哪怕是位于梁章南方的德帕也进入了深秋，连绵的小雨已经下了好几天, 空气里都是阴冷湿润的水汽。
　　严铮林收伞，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房间, 总共不到十个平方, 进门右侧是待客区, 有茶几以及两把简易沙发, 再过去就是一排置物柜，而与置物柜相对的另一侧则摆着一张办公桌，此刻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很可爱的年轻人, 正低头认真地写着什么东西。
　　听到开门声，年轻人抬起头, “你回来了啊。”
　　“回来了。”严铮林关上房门, 放好雨伞，走到桌子前弯腰亲了一下陆迟的额头, 视线移到桌面上，“都要写好了？”
　　“嗯，早说交给我就行了。”陆迟放下笔，用夹子把他为严铮林写的报告收拾好, “今天的会议说什么，基地又有新动向？”
　　严铮林点点头, 他拖过桌子前的一把椅子到陆迟身边坐下，“除了常规任务，还有一个秘密行动, 关于雾山抵抗联盟……”
　　“雾山抵抗联盟？”陆迟惊讶地重复了一句。
　　“是的, 这事由叶云堃在起头, 估计运作了快半年，他们的人已经在雾山基地渗透了很久，而且除了基地内部的抵抗组织，他们还联合了栎西州的其它势力，甚至征澜州北方的部分基地，计划对雾山总督托雷斯进行联合讨伐。”
　　“准备得还挺充分啊。”陆迟赞叹，他就知道叶云堃不简单。
　　严铮林点头同意，“托雷斯一伙在雾山搞得天怒人怨，周边很多基地都吃过亏，他们缺的也就是一个合作的契机而已。”
　　“那我们要做什么，派兵参战？”陆迟问。
　　“不，德帕不会正式出面，我们距离雾山太远，直接派兵跨越好几个州去作战太敏感。”严铮林微微摇头，“基地的意思是，我们只负责提供一次精准打击。”
　　“精准打击——”陆迟眨眨眼，“是斩首行动吗？”
　　严铮林笑，“真聪明，你猜对了。”
　　也许德帕基地会在武器弹药上向“雾山抵抗联盟”提供一些帮助，但德帕管委会毕竟志不在一统天下，哪怕管委会会长叶成梁是叶云堃的叔父，想要说动这个偏保守的基地为了与自身利益毫不相干的事情去出兵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能在私底下提供一次协助，估计就是德帕最大的让步了。
　　严铮林继续说：“娄关这边计划派出一支精锐小队，在这个月底之前暗杀托雷斯及其主要党羽。”
　　擒贼先擒王，只要打掉了控制雾山的最上层进化者，那个表面统治严密、实则危机四伏的基地很容易就会一溃千里，雾山抵抗联盟的行动也会事半功倍。
　　“我要参加。”陆迟突兀地开口。
　　严铮林带着深思看向陆迟，“任务执行人还没有具体指派。”
　　“我知道。”陆迟点头，他摊开自己的手掌，看了看上面的纹路，然后曲指握拳，嘴角弯起，像是在微笑但又带上了点决然的味道，“可是我想去，我并不介意干这种脏活，我也不在乎我的双手是否沾满鲜血，我——”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因为严铮林侧头吻住了他的唇。
　　天知道在严铮林心里陆迟有多纯洁，就跟下凡的天使一样，不管他曾在丧尸堆里打了多少滚，不管他曾手刃过多少人，也依然干净得纤尘不染。他希望他能够保护陆迟永远不必去面对那些肮脏和黑暗，同时他也知道，对方并不需要这样的保护。
　　勇敢而坚韧，悲悯却强大，这就是他所爱的人。
　　“好。”严铮林轻声说：“你想去就去。”
　　由于严铮林主动请缨，最后这个‘雾山斩首行动’的任务就落到了二大队。暗杀任务与其它任务不同，并不需要很多人，有时候甚至是越少越好，所以严铮林为这项任务成立了一个四人小队，成员就他自己、陆迟、唐天逸和周世宇。
　　出发去雾山之前的某个晚上，叶云堃派人给他们送来了一整套雾山有关的资料，负责跑腿的是叶云堂，他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微微楞了一下，目光扫过这几位小队成员后，然后才把手里的文件袋放桌子上，“这是雾山内城的详细地图以及需要刺杀的人物资料，包括他们的照片和日常活动规律。”
　　“多谢叶队了。”严铮林说。
　　“哪里。”叶云堂客气了一下，因为这事跟叶云堃有关，本来他觉得自己是责无旁贷的，谁知道申请任务的时候却没抢过严铮林。
　　严铮林拿起文件袋打开，将里面的资料分发给他的队员。
　　叶云堂站在原地似乎踌躇了一下，然后对陆迟说：“陆迟，我能跟你借一步说话吗？”
　　这是个小会议室，里面总共也就五个人，叶云堂这句话自然是所有人都听到了，唐天逸瞥了一眼这位叶队长，略有一点诧异，周世宇却是一副强忍着好奇心的样子，而严铮林则动作一僵，刚刚去翻文件的手定格在了半空，倒是陆迟反应最自然，他什么也没问，站起身就跟叶云堂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来到走廊上，看看前后都没人，叶云堂压低声音道：“你、你怎么也来参加这个任务呢？你的身份、呃、抗体的事情，是很重要的……”
　　陆迟扬了扬眉毛，看来超级抗体的事情终究还是传开了啊，其实这也不奇怪，新型疫苗毕竟是德帕的一张王牌，如果不是确认超级抗体已经到了风雷堡的手里，基地高层是绝不可能同意与对方合作的，所以超级抗体拥有者的身份在小范围内传播就不可避免了。
　　叶云堂上头有人，自然有途径能够得知这个消息。
　　陆迟略微沉吟，就把去年年底自己在生物实验室用来忽悠梁教授的理由拿了出来，“叶队，我参加这些外勤任务都是有原因的……”
　　听陆迟说完，叶云堂也就没有理由反对了，只好说：“那你小心一点。”
　　“我知道，叶队放心。”陆迟对叶云堂点了个头，然后转身回了会议室。
　　一进门就看到严铮林手里还拿着刚才那份资料，视线移过来，眸色深不见底，幽暗中似乎带了点难以掩饰的消沉。
　　陆迟很随意地走过去，站到严铮林位置旁边，“咦，这个就是托雷斯吗？原来他长这样啊。”
　　唐天逸闻言赶紧凑过来，“长什么样，我要看，快给我！”
　　陆迟从严铮林手里把那份个人资料抽出来递给了唐天逸，等唐天逸和周世宇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之后，悄悄伸手在严铮林的肩膀上捏了捏。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搞得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
　　叶云堂跟自己告白的事情，陆迟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不过现在想想严铮林倒是很可能在意的。
　　唐天逸和周世宇讨论了一下托雷斯的长相，然后举起那份资料扇了扇，“来来来，小池子你赶紧熟悉熟悉，别到时候下错了手。”
　　这次刺杀任务的主力自然是陆迟，事实上计划进入雾山内城的也就严铮林和陆迟而已，唐天逸和周世宇的任务都是外围接应。
　　“我看过了啊。”陆迟满不在乎地摆手。
　　“你刚才就瞄了一眼吧？”唐天逸问。
　　“没错。”陆迟故作高深地笑，“然而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看一眼足够了。”
　　“好大的口气。”唐天逸不服气了，他拿起那份资料，“托雷斯哪边脖子有纹身？”
　　陆迟：“右侧，纹的是一只黑色的格里芬，翅膀延伸到了脸颊。”
　　唐天逸皱眉问身边的周世宇，“这玩意儿叫格里芬？”
　　周世宇挠头说我也不清楚，陆迟就给他们解释那是古伊利亚特神话里出现过的一种神兽。
　　“好吧，算你眼尖。”唐天逸悻悻地把资料丢到桌面上，“不过我觉得你还是谦虚一点比较好，这可是个厉害人物，不能掉以轻心。”
　　“你说的很有道理。”陆迟笑眯眯点头称是，他伸手捞起那份资料，然后在严铮林身边的椅子坐下，开始认真翻看了起来。
　　半个多小时之后，这个简短的任务会就结束了，执行刺杀任务需要见机行事，现在讲太详细也没有用。散会的时候，陆迟收拾好所有的资料，说自己回去还要多看几遍。
　　“这就对了。”唐天逸颇为欣慰，“明天你也别闲着，争取做到倒背如流。”
　　“没问题。”陆迟笑呵呵地保证，除他以外的三个人明天都要去主基地重新注射疫苗，也就他比较空。
　　出了会议室，几个人各自回宿舍休息，陆迟觉得这房间搬得近了真是好，比如现在他就可以很自然地跟在严铮林后面走，谁也不会起疑心。
　　等到严铮林开了宿舍房门，陆迟就跟个影子似的追了进去，关上门，黑咕隆咚地一把将人抱住压在墙上。
　　“你为什么不开心，是因为我和叶云堂讲话了吗？”陆迟用鼻尖蹭蹭严铮林的脸。
　　严铮林反手抱住陆迟，低声道：“没。”
　　“叶队知道了超级抗体的事情，所以就问了我一句。”陆迟以为严铮林只是因为叶云堂的出现而吃醋了，摸黑捧起严铮林的脸，在对方嘴唇上啄了几口权作安抚，然后保证“没别的了。”
　　“嗯，我知道。”严铮林回答，手下却收紧了力道，手掌在陆迟的后背上摩挲，青年的骨架完美，身姿纤长却并不单薄，站直了背脊挺拔、充满生机。
　　真好，无处不好，严铮林想，这样好的陆迟被其他人所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自己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一点的人。


第122章 必要时多管齐下
　　陆迟不喜欢叶云堂, 叶云堂对于他来说最多只能算熟人，拿出来跟唐天逸都不能比，更何况是严铮林, 严铮林在他心里的重要性无可比拟，所以这个小插曲陆迟是真没放在心上, 既然事情说明白了, 他就放心地按下了墙边的电灯开关, 只是灯亮了不到一秒, 又被严铮林给关了。
　　“不要开灯。”严铮林把头贴在陆迟的肩窝上闷声开口。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有这样的要求，但陆迟还是乖乖应了一声“好”，然后任由严铮林抱着, 他也挺喜欢与严铮林这样拥抱的，黑暗中, 这种拥有彼此的亲密感总能让他身心愉悦、异常满足。
　　也许是因为共同的童年太过孤单, 陆迟觉得他和严铮林都有点皮肤焦渴的症状，果然, 他们两人就是要在一起才能圆满呢。
　　第二天。
　　德帕生物研究所，病毒实验室执行主任办公室。
　　“半年时间，细胞活性和代谢数据增长了百分之八十。”蔡希贤说着转了一下手里的笔，像是要强调接下来这个结论, “你确实在进化，以一种缓慢而且毫无规律的方式, 我记得那次你从琅江回来之后还只是略有变化，所以这一切应该都发生在最近几个月……”
　　办公桌对面的严铮林没有说话，其实他心里清楚, 最大的变化发生在去了风雷堡以后, 或许是那次在路北军工厂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又或许是因为陆迟的回应给他带来的狂喜，总之他的身体潜能再一次被激发了，变化之大连他自己都可以明显察觉到。
　　放下手里的检查结果，蔡希贤对严铮林道：“我觉得你的进化者评定可以上调一个等级，正式成为中级进化者，这事值得好好庆祝一下。喂，怎么你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严铮林勉强笑笑，“我觉得我还差得远了。”
　　“比起普通人，你已经够幸运了。”蔡博士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并不是人人都能变得像陆迟那样的。”
　　听到陆迟的名字，严铮林脸上那点勉强的笑容就再也没有继续维持下去，他坐直了身体，舔了舔嘴唇，语气变得期期艾艾，“学长，我、我喜欢了一个人。”
　　蔡希贤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态度淡定地问：“你喜欢陆迟？”
　　“你、你怎么知道？！”严铮林差点跳起来。
　　蔡博士很嫌弃地瞟了他这位毛头小子一样惊慌失措的学弟，没好气地说：“我又没瞎！”
　　“你看出来的？”严铮林震惊，他跟陆迟的关系并没有对外公开，所有的亲密行为都是私下里进行的，除了娄关基地有不允许一个队里的成员谈恋爱的规定之外，这也是他的良心能为陆迟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可以让他心中的负疚感稍微减少那么一点点。
　　“学长——”严铮林沮丧地耙了一下头发，“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既然蔡希贤能看出来，那岂不就意味着所有人都知道他跟陆迟在一起了？
　　蔡希贤摸摸下巴，回想了一下当时他在风雷堡观察到的情形，“那种程度的互动，换了小崇估计看不出来吧。”
　　严铮林扶额苦笑，蔡希崇当然看不出来，他根本就不会关心别人的事情，对了，唐天逸应该也看不出来，那小子头脑一根筋，但是其他队友呢？其他没有那么迟钝或者漠然的队友呢，他们也跟蔡希贤一样看出来了吗？
　　“知道就知道呗，我觉得陆迟那孩子不错啊。”蔡希贤老神在在地点评道：“各方面来说，配你绰绰有余了。”
　　“不——”，严铮林声音苦涩地开口，“是我配不上他。”
　　蔡希贤眉头一挑，“他不是对你挺好的？”
　　“嗯，他对我是很好。”非常好，无法言说的好，好到他无以为报。
　　“那不就得了。”蔡博士觉得学弟纯属庸人自扰。
　　“但是他——”严铮林痛苦地闭上眼睛，秘密在心里埋了很久，残存的良知日日夜夜被愧疚啃噬，他很想找个宣泄的出口，所以最终还是开口承认，“陆迟只把我当哥哥，他其实、其实更希望和我做兄弟的。”
　　“哦？”蔡希贤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想了想，他提出个忠告：“那你更应该快点下手把人抓牢了，必要的时候苦肉计、死缠烂打、生米煮成熟饭……”
　　？？？
　　严铮林：学长，为什么我感觉今天才头一回认识你！！！
　　告别蔡希贤，严铮林离开了研究所，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停住，转身回望身后的建筑。
　　突然想起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当他借着拜访梁教授的由头来这里探望陆迟，两人在病房门口不期而遇……犹记得当时陆迟的眼神，乌溜溜、湿漉漉，仿佛初生的小动物，充满欣喜地望着自己，目光之中满是信赖与眷恋。
　　十五岁，少年失怙，独自在末世中流浪多年，见过了那么多死亡与杀戮，却依然保有一颗善良而宽和的心，多么珍贵、多么难得的一个人——自己确实是配不上的，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配得上。
　　抬起头，看向行道树斑驳的枝叶，严铮林的心脏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如果有一天，当那个孩子学会了分辨亲情与爱情，当那个孩子想要重新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严铮林想，那是他很有可能会面对的未来，也是他必须接受的未来。
　　深秋的德帕街头，路上的人们行色匆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严铮林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今天他们三个人过来打疫苗，完事以后就各奔东西，唐天逸要回家一趟，周世宇要去买点东西，而他要去见蔡希贤，所以约好了下午一点回娄关。
　　此刻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严铮林没有去吃饭，饥饿感自然是存在的，但这种生理上的不适反而能让他的心里感觉好受点。
　　不知道陆迟吃过饭了没有？
　　那孩子的物质需求真的很少，不讲究吃也不讲究穿，连饭量都那么小，想到这里，严铮林就觉得揪心地疼。
　　“队长！严队！严哥！”
　　身后的人连喊了好几声，严铮林才猛地反应过来，一回头，肩膀就被郭子聿搭上了。
　　“队长今天怎么也来了？”虽然已经离开了二大队，郭子聿却还是没改口，依旧喊严铮林‘队长’。
　　“哦，我今天来打疫苗，你呢？”
　　郭子聿摸了摸自己后脑勺，难得显出一些不好意思，“我啊，我是来买房子的。”
　　严铮林有些意外，“房子？”
　　“是啊。”郭子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喏，这是今年第二批放出来的房源，有几套位置不错，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德帕基地设立之初，原梁章联邦的个人房产都是被承认的，只要上报备案，基地就会换发新的权证。不过就算这样，基地内部依然有大批房产失去了主人，这些房子也就成为了德帕基地的公共财产，主要用于出租，以供居无定所的幸存者暂住。
　　随着基地发展形势越来越好，幸存者想要拥有自有房产的呼声也越来越高，所以基地每年都会清理出一部分公有房改为出售。房产购买资格按照基地积分排序，并以流通券支付房款。
　　郭子聿的买房执念是在末世前就存在的，原来做队友的时候严铮林也一直听他念叨着要买房要买房，现在这是终于要付诸实施了？
　　娄关特战部队差不多可以算是整个建昭基地积分和收入最高的一批人了，像郭子聿这样的资历，达到买房的条件确实不难。
　　“你现在钱够不够？”严铮林问。
　　“够了够了。”郭子聿见严铮林露出想帮忙的意思，就连连摆手，“我就买套小房子，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窝。”犹豫了一下，他问严铮林，“队长，你就不考虑考虑？”
　　买房子吗？这个严铮林确实没想过。
　　看到严铮林一脸茫然，郭子聿忍不住提醒，“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的，总要先有个自己的房子才行吧。”队长，如果你跟小池子的事情搞定了，那买房就完全可以提上日程了啊。
　　觉得自己一个外人不好说得太明显，郭子聿就把手里的房源广告往严队长怀里一塞，“反正看看也没关系的。”
　　楠封郭子聿走后，严铮林就捏着那份房源广告发呆。
　　心脏在呼吸间一刺一刺地疼痛着，严铮林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开始颤抖，是啊，一套房子，一个家，从未有过的念想忽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携带着强烈的忐忑和悸动。
　　从德帕回娄关的一路上，严铮林的右手始终都贴着自己的左侧胸口，这么做除了压制胸腔内过于激烈的搏动之外，还可以隔着布料感受口袋里那份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房源广告。
　　不到A4纸大小，油墨印刷，形式简陋且朴素，与末世前的房产广告不可同日而语，但就在这页薄薄的纸张上面，却承载了一份铺天盖地的渴望。
　　一个他和陆迟的家。
　　如果真的能够得到……那该有多美好。
　　作者有话说：
　　严铮林：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陆  迟：给！
　　严铮林：我想要天上的月亮。
　　陆  迟：给！
　　严铮林：我想要和你共同拥有一个家。
　　陆  迟：给！给！给！


第123章 死而无憾
　　“队长, 队长！”唐天逸的脸在眼前放大。
　　严铮林被惊醒了，恍然发觉汽车发动机早已熄火，转头看到窗外就是营区停车场。
　　“队长, 你刚刚睡着了吗？”圆脸青年有点疑惑地问。
　　严铮林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扶着把手坐起身, 然后开了车门下去, 车外微凉的秋日空气让他打了个激灵, 捏了捏眉心, 刚才半梦半醒的，他都搞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彻底入睡，那些令人心潮澎湃、如过山车般起伏跌宕的情景到底是梦境还是自己的臆想也无从确认。
　　然而不管哪一种, 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队长，晚上还要开任务会吗？”从驾驶座下来的周世宇问, 明天他们就要出发去雾山了, 按规矩，出发前夜是要开个任务会的。
　　严铮林停住脚步, “晚上七点，在我的办公室。”
　　正事确定以后，唐天逸就说要看看周世宇今天买的东西，周世宇则表示要先尝尝唐天逸从家里带过来的酱菜, 两个人凑在一起笑闹着走了。
　　严铮林独自回了宿舍，掏出钥匙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隔壁的方向。
　　走廊尽头的屋子房门紧闭。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走进去, 关门, 从口袋里摸出那份房源广告, 展开，抚平，严铮林长长嘘了一口气。
　　心乱如麻、患得患失，果然人心不足，每次得偿所愿之后又会催生出新的期望。
　　我想要和你共同拥有一个家。
　　这个要求提出来之后，虽然结果很可能又是陆迟妥协，但这般予取予求的自己未免也太厚颜无耻了吧。
　　就在严铮林对自己开展深刻自我检讨的同时，隔壁的陆迟正竖着耳朵在数时间，他听到严铮林开门的声音了，知道对方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想立刻跑过去，尽管他们两个早上还见过面。
　　唉，我是不是有点太黏人了？
　　陆迟反省了一下，觉得应该再给严铮林一点私人时间，等对方主动过来找自己是最好的，可是等了十几分钟严铮林还没来，他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陆迟决定以送雾山资料的名义去隔壁晃一圈。
　　房门被敲响时，严铮林猝然一惊，他慌张地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将那份房源广告塞到床垫底下，抚平床单确定没有异常之后才去开门，握住门把的手心微微出汗。
　　“队长。”陆迟站在门外，笑得阳光明媚，“你回来啦。”
　　“嗯，刚回来。”严铮林退开一步让陆迟进门。
　　陆迟扬扬手里的文件袋，有点邀功地表示：“资料我都背熟了。”
　　“哦，好的。”严铮林悄悄在裤腿上蹭掉手心的湿汗，“下午我再看看吧。”
　　陆迟把文件袋放窗边的书桌上，回头问：“今天打疫苗顺利吗？”
　　严铮林：“顺利，大家都挺好的。”目前基地为行动队提供的是改进版新型疫苗，对路北那种变异丧尸和郁郡山那种猴子丧尸都有很强的防疫作用，至少动物实验的结果相当不错，而且不良反应的比例也很低。
　　“那就好。”恍惚觉得现下严铮林的反应有点奇怪，陆迟凑近了询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什么。”严铮林故作轻松，他知道自己在陆迟面前总是无所遁形，所以只能尽力找个转移注意力的话题，“大概是因为，呃，中午没吃饭吧。”
　　“没吃饭，为什么？”陆迟果然急了起来，眼睛都瞪圆了。
　　“当时不饿，后来就忘了。”严铮林伸出右手食指戳戳陆迟有点鼓鼓的脸颊，笑道：“没事，晚上多吃点就好了。”
　　陆迟很不赞成地摇头，“这可不行，我还是去给你拿点东西来垫垫肚子吧。”
　　严铮林露出无奈而宠溺的微笑：“那好，听你的。”
　　“你等我一会儿，很快回来。”
　　陆迟的身影一离开，严铮林就开始缓缓后退，然后脱力似的坐到了椅子上。
　　不过须臾，陆迟又哒哒哒跑了回来，怀中抱了一堆即食口粮，明显都是出外勤时攒下的。
　　“罐头有猪肉、玉米和豌豆的，看你喜欢什么，另外能量棒、压缩饼干也有好几种口味，对了，这种盐焗花生味道也挺好的。”各类食品摆满了桌面，陆迟又开始忙着找杯子冲维生素泡腾片。
　　严铮林颇为意外，“怎么存了这么多？”
　　知道你有存食物的习惯，但是没想到你能存这么多，你属松鼠的吗？？？
　　陆迟倒了水，正摇晃着杯子想让里面的泡腾片快点化开，闻言抬眸回想，“刚来基地的时候一文不名，只能省下搜索队免费提供的面包去外面换点东西，大概那段时间穷怕了，所以就变得特别喜欢存干粮。”他攒的其实都是自己分内的口粮，其中大部分都已经贡献给了唐天逸，留下的这些还算少的。
　　严铮林忽地神色一黯，“对不起……”
　　“什么？”陆迟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时候——”严铮林深吸了一口气，自责道：“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开成基地门口。”当时的陆迟身无长物，甚至连鞋子也没有，严铮林现在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冷酷的决定，可以说是混蛋至极了！
　　“这没什么啊。”陆迟满不在乎地摇头，“幸存者就近安置原则，咱们行动守则上有写的。”他俯首亲了一下严铮林的额头，笑得毫无芥蒂：“所以我不认为你做错了。”
　　严铮林怔怔地看着陆迟，青年的笑容纯良而温和，仿佛天然就带着光芒，真好，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永远为别人着想。
　　伸手勾住陆迟的颈项，严铮林仰头轻吻着对方的下颌，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陆迟对着严铮林的眉心又啾了一下，然后把那杯维生素饮料塞进后者手里。
　　饮料口味偏酸，带着人工合成的水果味，这类东西严铮林以前都是能免则免，但这回他什么都没有说，默默低头喝了起来。
　　严铮林吃东西的时候，陆迟就在旁边看着，房间里仅有一把椅子，因此他只能坐床上。
　　军营宿舍里的床当然都是标准制式的，高度、尺寸、床垫材质、床单颜色全都毫无二致，不过严铮林的床毕竟不同于自己的床，陆迟坐了片刻就感觉浑身有点发软。
　　啊啊啊，好想躺下去滚一滚呐！
　　“队长——”严队长转头，看到他最喜欢的小队员正斜倚在桌角，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过来，“我可以在你的床上躺一会儿吗？”
　　这都不算什么要求，严铮林自然点头应允说可以，随即他就看到陆迟利索地脱掉鞋子滚上了床，被子一抖，蒙头钻了进去，动作快得迅雷不及掩耳。
　　严队长：……
　　陆迟将脑袋在严铮林的枕头上蹭了蹭，又捏了捏被角，觉得整个被窝都非常惬意，温暖、柔软、无处不妥帖。
　　四周满满都是严铮林的味道！很好闻，很舒服，很有安全感……
　　也许自己应该跟严铮林换个床来睡觉？陆迟闷笑一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正对上严铮林有些愕然的眼神。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怪异，陆迟面颊发烫，他清了清嗓子解释：“昨晚没睡好，所以现在，嗯，有点困。”
　　严铮林温声道：“那你就睡吧。”
　　陆迟半张脸躲在被子里，眉眼都笑弯了，“嗯，那我睡一会儿，等下你叫我起来。”
　　“没事，我下午看资料。”严铮林说。
　　“哦，那好的。”陆迟软软地应了一句，随即眼皮就耷拉了下来。
　　等严铮林啃完一块压缩饼干，他就发现陆迟已然熟睡，整个人埋在墨绿色的被褥之间，白皙的脸上浮现出健康的红晕。
　　陆迟睡觉很老实，不打呼，进入深度睡眠之后也不怎么翻身，显得非常安静。
　　自己喜欢的人，睡在自己的床上，这种体验异常微妙，像是被什么细小又轻盈的东西挠在了胸口最柔软的地方，严铮林感觉到自己心臆之中有点痒、有点酸、甚至还有一点点痛。
　　站起身，严铮林将半阖的窗户轻轻关好，外界的声音被隔绝之后，室内变得更加静谧，只余两个人的呼吸之声。
　　不知道严铮林的床是不是带了催眠效果，陆迟本来挺警觉的一个人，这个下午却睡得天昏地暗，直到傍晚都还没醒。
　　因为某种难以言说的理由，严铮林并不想把陆迟叫醒，天色暗下来以后，他也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贪婪地看着后者的睡颜，一刻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这个沉睡的、毫不设防的陆迟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如果可以的话，严铮林希望能够这么看上一辈子。
　　然而时间已经六点，该去吃晚饭了，七点的时候还有个任务会，故而尽管心中万分不舍，严铮林也只能硬着心肠去叫醒陆迟。
　　指腹在青年漂亮的面颊划过，可以看到那些纤长的羽睫轻轻颤动，继而分开，露出水雾迷蒙的双眸。
　　“队长？”陆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还有点搞不清状况，大梦初醒的声线听起来甜糯而绵软。
　　严铮林没说话，视线黏在对方一开一合的双唇上，颜色明润、线条优美，让人越看越心痒，无法再忍耐，也不想再忍耐，于是他俯身吻了下去。
　　无论如何，至少在这一刻，这个人是属于他的，严铮林想，可以拥有这一刻，也足够他死而无憾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青离渊”“余?0”“黎”“山高月小”“月沉”为本文灌溉营养液，谢谢


第124章 帅得太醒目
　　一辆从德帕出发的越野车沿着梁章第十二号高速公路接近了九栎山区, 自岩平下高速之后，车辆很快就抵达了一个叫群林的小镇，这里也是雾山抵抗联盟的临时据点。
　　时隔半年之后, 陆迟又一次见到了叶云堃。
　　与当时在落烟山煤矿见到的那个形销骨立的男人比起来，现在的叶云堃看起来要好很多, 他穿着一身黑色便装, 虽然身形依然消瘦, 但动作和步伐看起来却很有力道。
　　“严队长——”叶云堃伸出双手和严铮林相握, “太感谢你们了！”
　　严铮林回答：“哪里，我们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不，你们的帮助对雾山来说犹如雪中送炭、绝渡逢舟！”叶云堃感谢完严铮林, 又依次感谢了另外三位队员，所有人的名字他都叫得出来, 包括没有参加过上次雾山救援的周世宇, 显然也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雾山抵抗联盟的起义就定在三天后，斩首行动必须在两天内完成, 然后起义军会趁着雾山高层群龙无首的时机发起进攻。
　　提前干掉托雷斯，确实可以使这次起义事半功倍，并减少大量伤亡。
　　“今天晚上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明天我派人送你们进雾山。”叶云堃说, 在知道将会由严铮林和陆迟进入基地执行刺杀任务之后，他表示明早会有人过来为他们乔装改扮, 尽管已经穿了便装，但是“你们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雾山居民。”
　　由于上次蒋执之死，目前雾山内外城的管理愈发严格, 已经不能像上回那样轻易混进去了, 不过好在联盟在基地内部也发展出了不小的势力, 多少还能提供一些协助。
　　在吃过一顿简单的晚餐之后，来自德帕的四人小队准备就寝，叶云堃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房间，里头有张大通铺，足够他们所有人睡在上面。
　　对于习惯风餐露宿的行动队员们来说，这样的住宿条件不算差了。
　　“没想到今晚还能睡到床。”唐天逸乐陶陶地开始整理床铺，还很热情地招呼着，“来，小池子，过来睡哥旁边，毯子都给你铺好了。”
　　陆迟当然更想挨着严铮林睡，不过有队友在场，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表示同意。好在周世宇说他喜欢靠边，所以陆迟右侧的空位还是留给了严铮林。
　　熄灯以后，唐天逸很快就打起了小呼。
　　陆迟扭头看向严铮林，对方仰面躺着，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室内的光线只够他看到一点轮廓线条。
　　末世时代就是这样，因为人工光源稀少，夜晚的黑暗非常彻底。
　　不过黑暗有黑暗的好处，陆迟回头躺正，闭上眼睛，右手悄悄从毯子下伸出去，略过有点粗糙的床垫，探进另一条毯子，开始搜寻。
　　手指相触的时候，严铮林似乎轻微颤抖了一下，随即便将温暖的手掌覆上了陆迟的手背，陆迟的右手一翻转，指尖从对方的指缝中穿过，把两人的双手变成了十指相扣，严铮林的反应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使得这种接触更加紧密。
　　两个成年人牵着手睡觉这种行为确实很幼稚，但陆迟觉得开心，严铮林也不反对，所以他们就真的这么拉了一夜的手。
　　第二日上午，叶云堃叫人送来了更便于潜入雾山的服装，这些衣服都是灰褐色的连身工作服，不但陈旧，看起来还挺脏。
　　陆迟拿起一件衣服嗅了一下，有泥土、机油和金属味儿，不过没有汗味和体味，应该是特意弄脏而不是被人穿脏的。换上工作服之后，叶云堃安排的化妆师也过来了，众人的外貌还需要修饰一番，其他人倒罢了，弄脏一点差不多就可以完事，只有陆迟那张帅脸太过醒目，非得狠狠往丑里整才行。
　　给陆迟化妆的还是个熟人。
　　“叶小姐？”陆迟看到叶云端的时候都有点不敢认。
　　上次见到的叶云端白裙长发，状态虽然略显狼狈，但依然保持了惊人的美貌，而半年之后，她剪去了长发、晒黑了皮肤，形象质朴得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啊，你是陆迟。”叶云端也认出了陆迟，她笑道：“难怪一定要我过来，你这张脸还真需要认真掩饰一下，雾山可没有这么好看的帅哥。”
　　陆迟听了略尴尬，“叶小姐说笑了。”他知道自己这幅皮相不坏，不过娄关行动队里都是男人，没人关注这个，乍然得到来自女性的夸奖，还真有点不习惯。
　　叶云端随身带来了一个拉杆箱，打开以后层层叠叠翻出了好多层，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各种五颜六色的小物件。
　　陆迟眼睛都看花了，态度万分恭敬地任其摆布。
　　叶云端确实很专业，陆迟的脸被她涂涂抹抹捯饬了一番之后，原本鹤立鸡群的颜值立马下降到了地板。
　　陆迟对着镜子瞅了瞅，看到里面有个瘦到脱形的男青年，愁眉苦脸、面色黯然，很经典的末世幸存者形象。
　　过来围观的唐天逸笑得合不拢嘴，拍着大腿说小池子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身高没办法隐藏，所以只能让你看起来瘦一点。”叶云端解释，“这个妆，不遇水的话可以保持一整天。”
　　“挺好的，谢谢。”陆迟谢过叶云端，视线一转就看到了严铮林。
　　严铮林正抱臂靠站在门口，他的五官也被修饰过了，显得颓废而落魄，只是身上的气势并没有收敛，加上身形挺拔、目光幽明，使得他整个人都带上了一抹黑暗冷冽的气质。
　　长得帅的人，果然怎么样都好看！
　　不知道自己已经自恋过头的陆迟笑眯了眼，笑得严队长一脸莫名其妙。
　　正午时分。
　　越野车驶出群林镇，从岩平上高速，直奔九栎山。
　　车上除了德帕四人组之外，还有一个叫章聪的年轻人，他是严铮林和陆迟进入雾山基地的向导。从群林到雾山大概还需要两个小时路程，章聪趁着这点时间讲了很多关于那边的注意事项。
　　接近雾山基地外围，章聪先指引越野车开到一个合适的隐蔽地点，接下来唐天逸和周世宇将会留守此处。对过表，试用对讲机无异常之后，严铮林和陆迟告别了队友，开始跟着章聪步行接近雾山。
　　章聪需要混进雾山农场的劳工队伍里，傍晚跟着其他人一起回基地，而严铮林和陆迟则需要翻越雾山外墙。本来两名行动队员跟着章聪一起混进城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可能会在入城检查时导致身份暴露，所以只能选择再次翻墙。
　　翻越外墙这种事上回已经做过一次了，本来没什么难度，只是前段时间雾山改造升级了他们的围墙警戒系统。
　　“外墙的巡逻守卫都已大幅度增加，而且大部分区域都安装了电子脉冲围栏。”章聪提醒说：“如果碰到就会触发警铃。”
　　严铮林点点头，“这个我们有数的。”出发之前他们就针对这种情况做过预演，确信可以在不触动警报的情况下翻越成功。
　　“那好，农场收工之后，我会到东门进去第三个路口找你们。”约定会面时间地点之后，章聪就走了，严铮林和陆迟开始绕着雾山外围寻找合适的翻墙地点。
　　下午五点，雾山农场收工，五点二十，收工的劳工队员以及大批下等人涌向入城口，这也是外墙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陆迟跟严铮林对视了一眼，从藏身的草丛中钻出，一个兔起鹘落就接近了雾山外墙。借助手中的一把匕首，陆迟先行攀上了五米高的围墙，双手抓住墙头，收缩力量将身体上拉，片刻之后恢复下垂姿势，然后松开左手，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严铮林随即纵身而起，这堵外墙高五米，电子围栏高半米，合计高度超过五点五米，作为中级进化者，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虽然达不到陆迟那么逆天的程度，但是在有助力的情况下，要完成这次翻越还是很有把握的。
　　助跑、起跳，严铮林跃上半空，抓住了陆迟下垂的左手。陆迟运力，将人往上一甩，严铮林就踩着陆迟的肩膀凌空越过了上方的电子围栏，飞入了围墙内侧。
　　陆迟跟着引体而上，长腿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利落的弧度，然后翻转身体，稳稳落地。
　　“队长，没事吧？”陆迟悄声询问。
　　“没事。”严铮林一边活动手脚，一边从地上爬起，他没陆迟那么厉害，刚才落地之后是依靠翻滚卸力的。
　　陆迟走到前方警戒，等严铮林恢复好了，两人才一起离开。
　　雾山基地夜间八点开始宵禁，所以每天傍晚收工之后至夜间八点之间是街道上人流最多、最密集的时段，严铮林和陆迟面貌普通、衣着不显，走在路上也不引人瞩目。
　　雾山的简略地图陆迟早已烂熟于心，所以一路都是由他走在前面，直奔与章聪约定好的路口。
　　也许是因为雾山基地整体氛围比较高压的原因，走在路上的普通居民很少相互交谈，大家都麻木而机械地向前走着，好像除了自身并不关心周遭其他事情。
　　到达东门第三个路口的时候，章聪还没有出现，陆迟本打算继续向前转一圈再回来，耳中忽然听到一阵铃声响起，路上的行人纷纷退避。
　　这情景，上次就见过。
　　形容枯槁的雾山下等人，被守卫驱赶着远远走来。
　　看守手中的长杆噼噼啪啪敲打着、呼喝着，而被驱赶的人群则温顺地像绵羊，丝毫没有反抗的迹象。
　　是因为已经完全绝望了吗？
　　沉默而压抑的空气中，陆迟的心中却有激烈澎湃的怒火在翻卷，狂风骤雨、巨浪滔天，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倏地回头看向身边的严铮林，声音微沉：“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置身事外，最后一次袖手旁观，最后一次无能为力。
　　“好。”严铮林回答，他伸手覆上陆迟的拳，眼角眉梢间俱是坚定的支持。


第125章 我还得对你更好一点
　　等这一批下等人的队伍经过之后, 章聪也出现了，他看到严铮林和陆迟之后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们跟他走。
　　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 三人逐渐靠近雾山内城的方向。
　　由于上次蒋执之死，雾山高层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虽然调查结果显示袭击者自称与蒋执有私人恩怨, 他们除了杀死蒋执、带走蒋执的女人并且攻击落烟山煤矿之外, 似乎没有其他与基地为敌的迹象, 然而雾山的进化者们谁也不敢说自己在外面没有仇人，这般轻而易举地被人摸进来收人头的事情，未免还是太惊悚了一点。
　　自那之后, 雾山内城围墙又加高了两米，增加高度不算, 墙头还添置了铁丝网和电子围栏报警装置, 托雷斯甚至为此牺牲了总督大厦的部分电力供应。
　　总之，这次想要故技重施翻墙进入内城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章聪要带着严铮林和陆迟走另外一条路。
　　因为电力短缺，雾山外城很少有路灯，街道路口依靠在汽油桶里焚烧木柴来照明，建筑内部基本上使用油灯或者蜡烛, 总体上光线很暗，非常考验眼力。
　　章聪显然对这一带很熟悉, 他径直带着两人进入距离内城围墙不远的一栋建筑，绕过几个无所事事地闲人，穿过堆满杂物的走廊, 走到了一处楼梯口。
　　末世时期, 建筑物的高层不适宜住人, 地下室就更不用说了，没有照明、没有通风，用来当仓库都嫌不方便，不过章聪进入的这个地下室却有些特别，楼梯口堆满各类旧家具不说，下面空间似乎还有人居住。
　　下楼梯之后，章聪拿着他的手电筒晃了晃，很快远处就过来一个男人，对方手里拎着一盏充电灯，光线朝下，看不清面貌。
　　“来了？”对方压低声音问。
　　“来了。”章聪回答。
　　“这边。”男人转身带路。
　　其余三人便随着他走进了地下室内部，期间弯弯绕绕好几回，最后到了一道铁门前，男人掏出钥匙开了锁，领头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当中地面有一个圆形洞口，边上有钢架直梯通往下方。
　　章聪将手电往下照去，可以看到这个洞的深度大约三米，下去之后通道转向，应该是延伸到建筑的另一个方向去了。
　　“这地方原本是金碧豪庭的配套商业楼。”章聪解释说：“雾山内城修建的时候把金碧豪庭的别墅都圈了进去，唯独留了这栋楼在外面，因为是配套建筑，整个综合体的地下管网其实是相连的。”
　　“所以这里可以通到内城？”陆迟问。
　　“是的，最近的出口在七十米外，正好位于围墙内侧。”章聪说着朝那个男人伸出手，“管线图。”
　　男人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张图纸，摊开。
　　“这个通道的存在是最高机密，我们联盟内部知道的人也不多。”章聪的手电光移到了图纸上，“所以事先没有告诉你们。”
　　这个缘由，严铮林也能理解，而陆迟则直接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说：“没事，线路很简单，能记住。”
　　“下去以后直行十米，然后右转，大概再走六十多米，就可以到达一号出口，转弯以及出口处都画了记号，你们只需要照着走就可以了。一号出口位于围墙内侧的空地，旁边是绿化带，晚上一般不会有什么人，所以从那里出去是最好的。”章聪继续说。
　　“行。”严铮林点头，只要能够悄无声息地进了内城就好，其他的都不是什么问题。
　　线路确认完毕，严铮林和陆迟借着现场这点灯光从背包里掏出被拆解的步□配件开始组装，这活他们闭着眼睛也差不多可以完成，所以眼下条件虽然差了点，不过并不影响完成度。
　　准备就绪，章聪目送严铮林和陆迟下了梯子，“祝你们好运！”他说。
　　“谢谢。”陆迟挥了挥手，第一个钻进了通道，然后是严铮林。
　　这些通道直径一米左右，直立行走是不可能的，只能用手掌和膝盖爬着走，陆迟将一支微型手电挂在脖子上，手脚并用往前爬，严铮林跟在他后面。
　　通道内部的空气很不好，带着潮湿的霉味，下方的各类管线也相当碍手碍脚，不过好在这段路程不算太远，爬了十来分钟，陆迟终于看到了一号出口的标志。
　　出口有一个向上的通道，壁上有直梯，再上去估计就是窨井盖了，虽然盖得蛮严实，不过这一带的空气似乎还是变好了一点。
　　陆迟终于直起了腰，他托着自己的后背揉了揉，让开位置，以便严铮林可以和他并排站立。
　　“现在上去吗？”陆迟的手移到了那个小手电上，正打算将其摘下来。
　　“等等。”严铮林说。
　　“等什么？”陆迟有点疑惑，原计划并未设定具体行动时间，进了内城还有勘察地形、寻找目标人物之类许多事情要做。
　　严铮林没有回答陆迟的这个问题，小手电摇晃不定的光影里，他揽住陆迟的腰身，把人抱进了怀里，双臂收紧，一手托住对方的后颈，然后亲了过去。
　　亲得很用力。
　　脏！脏！脏！陆迟在心里大叫，不提一路爬过来沾染的尘土了，就自己这满脸的油彩也够厚厚一层了吧。
　　严铮林，你还真是不讲究啊！！！
　　陆迟伸手撑在严铮林肩头，想把人推开一点，谁知严铮林受力之后还是不肯放，扣在脖子上的手指差点就要嵌进他的骨头里了，同时唇齿间的进犯也越发猛烈，简直就是一路突进不带喘息的。
　　从风雷堡回来，严铮林已经很少亲人亲得这么猛了，陆迟原以为他们有望转为平平淡淡、岁月静好的老夫老妻模式，谁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被严铮林这么粗鲁地抱着啃，好像……也不讨厌啊，这种急切和鲁莽带来一种自己正被对方所需要的满足感，陆迟意思意思抗议无效，也就随他去了。
　　周围的空气阴冷潮湿，但彼此的体温却滚烫灼人，因为空间密闭而安静，所以两个人的喘息、甚至心跳全都清晰可闻。
　　激烈而绵长的亲吻过后，陆迟将自己的下颌搁在严铮林的肩膀上，感觉头脑因为缺氧而眩晕。
　　严铮林侧头，用嘴唇抿了抿陆迟的耳廓，而后在其间低语：“好了，上去吧，注意安全。”
　　陆迟嗯了一声，又缓了几秒钟才转身去爬梯子，心里居然觉得其实在这个窨井里多待一会儿好像也不赖。
　　小心地顶开头上的铸铁井盖，听了听外面的声音，然后缓慢移动，露出足够一个人通过的缺口，陆迟爬了上去。
　　上面确实是一片绿化带，花木扶疏、错落有致，这里原本就是金碧豪庭别墅区的花园，末世这么多年，竟然还维持得相当不错，于草木枝叶之间，隐约可以见到远处的一幢幢别墅。
　　雾山外城毫无规划，街道脏乱不说，基本见不到绿色植物，相比之下内城却要好多了，不得不说以托雷斯为首的雾山进化者们也是有追求的，只是他们的追求建立在更多人的苦难之上。
　　一墙之隔，墙内膏粱锦绣，墙外洪水滔天。
　　不过这看似繁花似锦的乐园，应该维持不了多久了，陆迟想。
　　内城晚上八点限电，现在时间还不到，大部分住宅都亮着灯。
　　陆迟看了一下表，还有四十分钟才到八点，现在出去被发现的风险比较大。
　　“等一会儿吧。”严铮林悄声说，他得出了陆迟一样的判断，这一带是住宅区，人员比较密集，不像上次那栋写字楼那么偏僻，因此还是等到限电以后出去比较好。
　　“好。”陆迟同意。
　　待在窨井里面还不觉得什么，出来以后就发现外面的新鲜空气有多甜美，两个人都不想再下去，于是一起将井盖放好还原。斩首行动一旦成功，他们也就不需要掩饰行藏了，出城的途径多得是，但雾山抵抗联盟或许还用得上这条通道，所以它不能被暴露。
　　雾山位于梁章西南，纬度比德帕还低，不过到底快十二月了，吹过来的夜风还是有点凉。
　　“也不知道有没有虫子。”陆迟小声嘀咕着。
　　他们现在趴在一片灌木丛底下，乌漆墨黑的只能确定身下都是杂草和枯叶，闻到的都是混合着腐败植物气息的泥土味。
　　严铮林伸手捧起陆迟的脖颈，然后翻身仰躺，将自己的肩膀垫在对方的脑袋下面，“现在好点没？”
　　陆迟却不关心这个，他撑起肘弯，探手摸摸严铮林的后脑，“你这样躺着不难受吗？”
　　“不难受。”严铮林低声道：“当年从熙京逃出来，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连睡觉都是奢侈，躺个草丛算得了什么。”说到这里，他忽然语气一滞，没有继续讲下去了。
　　不知道陆迟离开碎金以后经历过什么，小小年纪、孑然一身，他曾经遇到过什么人，他曾经遭遇过什么事？
　　基于“不打听、不探究、不议论”的末世处事三原则，严铮林从未询问陆迟过去的经历，而陆迟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
　　然而不管怎样，只要想起那些可能存在于陆迟的过往，严铮林总会感觉到刻骨的心疼和内疚，是那种自己精心呵护都唯恐不及的珍宝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委屈，并且时过境迁、早已无法补救的遗憾。
　　手掌轻轻摩挲着陆迟的后背，严铮林心想，我得对你好一点，更好一点，因为这是我现在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事情。


第126章 绝不会后悔
　　雾山人所说的总督大厦, 也就是托雷斯的私宅，由金碧豪庭广场酒店改建而成，是整个雾山内城最高的建筑。
　　住在总督大厦的除了托雷斯家族, 还有他最信任和倚重的手下。这栋建筑一共二十八层，由于能源与设备维护的局限, 目前只启用了最上面一层以及最下面十层。最上面一层自然归托雷斯所有, 六至十层供其亲信使用, 五层及以下则是会议室、餐厅和宴会厅等公共区域。
　　内城限电之后, 寻找总督大厦变得很简单，只需在黑暗之中直奔那座灯火璀璨、彻夜长明的建筑就是了。
　　八点，别墅区的灯火次第熄灭, 只余幽暗昏黄的零星路灯。
　　拉起口罩遮住了半张脸，陆迟说：“走吧。”
　　“好。”严铮林同样戴好口罩站了起来, 这次行动由陆迟主导, 他是来给陆迟打掩护的，具体细节陆迟说了算。
　　圆月东升, 两个人离开别墅区，在建筑的阴影中接近总督大厦。
　　远远地，可以看到大厦顶楼有灯光，接着是黑压压的十几层, 到了大厦的下半部分又重现光明，其中位于三层的宴会厅尤其灯火辉煌。
　　最近几年托雷斯耽于享乐, 沉迷聚会宴饮，一般不闹到半夜都不会回到顶层的住处去，看情况人现在三层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也意味着他身边围绕的其他进化者数量不少。
　　陆迟倒不怕对方人多, 他只怕托雷斯太过谨慎, 因为如果对方有意藏匿，光凭他和严铮林两个人是没办法在这偌大一座内城里将人找出来的，所以他们必须第一时间找到目标，然后一击即中。
　　陆迟最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武器，为了便于行动，这次他和严铮林一共只带了一百二十发子弹，也就每人两个弹匣，考虑到雾山这边也有不少热武器，这个数量真不算多。雁翎刀因为太长太显眼，被留在了娄关，陆迟另外带了一把多用途军刀过来，严铮林的冷兵器则是他惯用的三棱/刺。除了这些之外，他们还带了其它一些东西，其中一卷绳索以及一个金属锚钩是用来攀登建筑外墙的。
　　总督大厦入口有守卫，大摇大摆直接进去当然不可行，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需要悄无声息地潜入。
　　“绕到建筑侧面去，那里的裙楼外墙结构复杂，可借助的落点也多。”陆迟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严铮林，提出了他的想法。
　　严铮林接过望远镜观察了一下，“东面吧，那边远离道路，光线也更暗。”
　　就在陆迟和严铮林商量着如何潜入的时候，他们的目的地——金碧豪庭广场酒店三楼宴会厅里正爆发着激烈的争吵。
　　雾山基地超过五百名进化者，这些进化者又有自己的亲信和势力，关系错综复杂，自然不可能铁板一块，为了资源分配，为了势力划分，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少不了。
　　以前丧尸围城，大家为了活命勉强还能一致对外，现在基地规模越来越大、周边丧尸越来越少，不甘屈居人下的也就多了起来，毕竟都是进化者，谁又比谁差了？
　　托雷斯在基地建立之初确实威望很高，后来他为了弹压外城居民，又笼络了很多外来进化者，导致自己手中的权利也被极大的稀释，现在已经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迹象了。
　　作为应对，托雷斯的策略是祸水东引。
　　自今年夏天，雾山就开始有目的地攻击周边其他基地，破坏、杀戮、劫掠，获得的物资和奴隶人口用于满足内部分配，然而就算这样，矛盾依然还是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永远都有人觉得自己应该得到更多。
　　这帮贪心不足的混蛋！
　　托雷斯大步离开宴会厅，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却怒火中烧，没有老子打下来的基业，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孙子来耍威风！
　　“老大，德雷克那帮人真是太过分了，有必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托雷斯的亲信潘三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说。
　　“这事不急。”托雷斯冷冷地道，他当然会给德雷克一个教训，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让他知道谁才是雾山的主人，不过并不是现在。
　　最近外城氛围诡异，他有一种直觉，静水流深、暗潮涌动，有什么事不对劲了，然而那些目光短浅的东西却只看得到眼前的一丁点利益，完全指望不上。
　　拐过一个弯，托雷斯走向前方的电梯厅，那里有直通顶楼的专属电梯。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因为清洗不便，走廊的地毯都被移走了，暴露出来的地砖明亮如镜，金色与墨色的拼接一直向前延伸，极具华丽的美感。
　　每次从这条富丽堂皇的走廊通过，托雷斯都有一种自己正在巡视国土的感觉，这总能让他的心情变好一点。
　　进入电梯厅，身后的潘三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快步上前去按钮，托雷斯有点不满地回过头。
　　潘三强落在后方五、六米的位置，他的身后正紧紧贴着一个人。
　　一个高而瘦的年轻人，穿着灰色的劳工制服，脸上带着黑色的口罩，左手肘勒在潘三强的脖子上，右手正扳着那颗脑袋一推。
　　卡啦——
　　颈骨断裂的声音，托雷斯很熟悉。
　　作为一个进化者，托雷斯的反应也很迅速，他几乎就是瞬间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
　　可惜对方动作更快。
　　一把匕首快如闪电，刷得扎入托雷斯的右手腕。
　　手□枪跌落在地。
　　统治雾山多年的托雷斯当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手□枪还未落地，他就判断出了形势，当机立断忍痛拔下了手上的匕首，向着来人扑了过去。
　　迎接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砰——
　　突击步□枪子弹的冲击力，使他当空滚落，重重摔在了地上，锃亮的地砖上沁出殷红的鲜血。
　　“再强大的进化者，也一样快不过子弹。”蒙面青年说话了，声音很冷、很淡。
　　“你、你什么人？为什么……”腹部中弹的托雷斯还维持着最后的神智，他试图移动自己的身体向后退却，尽管这样毫无意义。
　　“我什么人你不需要知道，至于为什么——”对方话语一顿，“刚才我听到你们在争论什么‘上个月损耗了几百个下等人’的事情……”青年的音量逐渐升高，语气变得凌厉，“损耗？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下等人也跟你们一样是人类，他们也是梁章的国民，跟你们一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连续的喝问在走廊上扩散，并产生隐约的回响。
　　与此同时，远处也传来了激烈的枪声，陆迟知道那是严铮林在清除其他雾山高层。
　　托雷斯已经必死无疑，哪怕急救医生就在旁边也回天乏术，不值得再浪费一颗子弹，陆迟也没指望对方能回答自己的问题，他抬起腿正待转向。
　　叮——
　　电梯门打开。
　　陆迟倏然回身。
　　一个十来岁，梳着公主头，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走了出来。
　　“爸爸？”稚气的童音带着迷惑。
　　濒死的托雷斯开始挣扎。
　　陆迟跨步，身形一闪挡在了小女孩的前面，同时沉声道：“回去！”
　　小女孩受到惊吓，尖叫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立刻躲回了电梯并飞快按上了关门键。
　　看到电梯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增加，陆迟最后瞥了地上的托雷斯一眼，掉头离开。
　　根据雾山抵抗联盟提供的资料，他们希望刺杀的目标除了托雷斯，还包括其他几十名雾山高层，这些人不但掌握一方势力，而且个人武力值很高，可以说只要除掉了他们，雾山的进化者们就会顷刻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今天晚上这场宴会，目标人物悉数到场，也真是难得，大概严铮林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听到陆迟这边枪响了，他就立即发动了攻击。
　　陆迟不再迟疑，拔腿直奔枪声源头而去，还没到达宴会厅门口，就看到有人从里面冲出，于是端起手中武器，将密集的子弹倾泻而出。
　　几分钟之后，精致华美的宴会大厅宛如人间炼狱。
　　残肢断骸，鲜血四溅，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回到末世，陆迟已经用这种方式屠杀过无数的丧尸，但人类，这还是第一次。不管多么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这样的场面依然让他很不舒服，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在严铮林发出了撤退的指示后，立马收枪跟进。
　　利用那卷绳索，他们直接从三楼速降到了地面，此时整座大厦已经被惊动了，不断有各种惊呼和尖叫传来。
　　陆迟带路，两个人急速隐入了黑暗之中。
　　在离开总督大厦几百米外的一处空地上，严铮林向天空发射了信号弹。
　　红色的光点直冲云霄，映红了一整片苍穹，这意味着最大的障碍已经扫除，明天的起义可以如期发动。
　　任务完成，陆迟的心中却没有喜悦，二十一个人，这是今天晚上交代在他手上的人数，其中一部分还没有死，不过应该也活不过明天了。
　　但是他不后悔，陆迟想，虽然难免心中煎熬，但他绝不会后悔。
　　信号弹的红光从高空坠落，划出一道闪亮的轨迹。
　　“陆迟。”严铮林在光芒消逝的一刹那伸手抱住了身边的青年，“你做得对”，他说。


第127章 釜底抽薪
　　雾山内城警铃大作, 原本熄灭的路灯也次第亮起，巡逻守卫都朝总督大厦的方向聚拢。
　　严铮林和陆迟已经再次回到了内城围墙下。
　　“就是这里了。”陆迟看了看周边环境，作出判断。
　　“好。”严铮林同意, 他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一小块塑胶炸□药, 这东西体积虽然小, 但是威力巨大。雾山内城围墙高是够高, 但是毕竟还是普通整体的厚度。
　　半分钟之后。
　　轰得一声, 砖石纷飞，围墙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在雾山内城的守卫们反应过来之前，两个人早已通过这个通道没入了外城的水泥森林。
　　陆迟带路, 不久之后两个人就到达了与章聪约定好的地点。
　　“你们成功了？！”章聪的语气很激动。
　　“成功了。”严铮林颔首。
　　章聪喜不自胜地招呼两人跟他走，穿街过巷之后进入了一栋建筑物, 这是处普通居民楼, 楼道黑暗而逼兀。
　　上了二楼，章聪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扇房门。
　　室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章聪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蜡烛点上之后, 大致可以看出这是套很小的一居室，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这是我们的秘密据点，目前不会有别人过来，很安全的。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天亮的时候可以联系你们的队友过来接。”章聪说。
　　“进化者那边，会不会派人搜查？”陆迟问,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剩下的进化者不可能没有动作。陆迟觉得他们可以用对讲机联系到唐天逸和周世宇，连夜出城对他和严铮林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没关系, 他们很快就会自顾不暇了。”章聪笑着说：“这种情况我们已经有了预案。”
　　一场厮杀下来, 严铮林和陆迟都是满身浴血, 即使在这么昏暗的光线下，视觉效果依然相当刺眼。
　　严铮林看看身边的青年，陆迟脸色苍白，神情紧绷而压抑，虽然他站得很直、脚步很稳，但严铮林知道现在的陆迟不对劲，只要再施加一点力量就可以使这人整个儿分崩离析。
　　“那好，我们就在这里待一会儿。”严铮林回复章聪，他认为陆迟的状态很不好，是需要休息的。
　　“厨房里有一些食物，浴室里存了水，那边柜子里还有一些衣物，你们可以随便取用。我现在要去联络其他人了，两位自便。”章聪又交代了几句，然后就匆匆离去。
　　房门被关上之后，严铮林伸手摸了摸陆迟的鬓发，柔声道：“你去洗个脸，然后换身衣服吧。”
　　“好。”陆迟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他自以为镇定地回答。
　　雾山外城的居民区自然是没有供电的，自来水也是限时限压供应，好在浴室里有个塑料整理箱，里面装满了水。
　　陆迟取了清水洗净脸，然后从衣柜里随便找身衣服换下了满是血污的工作服。
　　严铮林则先去开窗通风，明月的清辉照入室内，给所有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微光。
　　严铮林换衣服的时候，陆迟就坐在沙发上发呆，他觉得心里有点闷，肠胃翻腾，想吐。虽然不是第一次杀人，但是这般冷酷而决绝的行刑式屠杀依然让他恶心反胃。
　　他想到了托雷斯的女儿——那个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姑娘，明天之后将会遭遇什么呢？
　　发现自己在末世待久了，已经不那么在意个体人类的生命了，从今往后，我应该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陆迟想。
　　在这种时候，唯一能让他觉得安心和笃定的，大概就只有严铮林了，思及此，陆迟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开始寻找严铮林的身影。
　　严铮林此刻正在往自己身上套一件夹克，抬起左臂的时候，他的动作略微停滞了一下，时间很短，暗夜的光线中也并不明显，但陆迟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队长你怎么了？”陆迟立刻起身走过去，“受伤了吗？”今天晚上，他这一路自怨自艾地只想着自己的事情，浑然没有注意到。
　　“没事，是流弹，小口径的，被防弹背心挡住了。”严铮林镇定自若地继续穿衣服。他们这次出来都在外套底下穿了一件凯夫拉材质的防弹背心，毕竟这次他们的对手不是丧尸是人类。
　　然而陆迟怎么可能这样就放心，“我看看”他不容对方拒绝地拉开了夹克的拉链。
　　“真没事。”严铮林再次强调。
　　“那我就看一眼。”陆迟固执地说。
　　严铮林只能无奈地同意，他自己动手撕开了防弹背心上的魔术扣，掀起贴身T恤下摆。
　　陆迟举起手电筒认真去看，只见对方左侧浮肋区域有一处青紫，皮肤未破，但淤青很明显。
　　“对不起。”陆迟的手指有点颤抖地探到那圈淤青的周边，却不敢真的碰触到。只要几寸，只要再往下几寸，那颗子弹就有可能进入严铮林的身体……
　　心中骤然一阵后怕，他知道生死有命，他知道即便是自己也没有办法保证严铮林永远不会受到伤害，但如果对方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受到了伤害，陆迟想，他大概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严铮林惊讶，又有点哭笑不得，“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陆迟的脑袋就凑过去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怎么？”严铮林问，他已经被陆迟抱住了，很轻、很小心的那种拥抱。
　　陆迟没有回答，严铮林对他来说是那么珍贵和不可或缺的存在，这种重要性如果说出来，恐怕连严铮林自己都不会相信。所以，就算是为了这个人，他也应该坚强起来，不再犹豫、不再迟疑，陆迟暗下决心。
　　难得陆迟做出这种类似于撒娇的行为，严铮林也乐于纵容，他不再追问缘由，而是伸手轻轻拍着对方的背。
　　夜风登堂入室，吹散了沉闷混浊的空气，也带来了远处隐约喧闹的人声。
　　虽然章聪说了他们可以在这里呆到天亮，但严铮林认为不能过于大意，他的手指摸到陆迟耳后，揉了揉对方有点凌乱的短发，“我现在先跟小唐他们联络一下吧，再不给消息他们也该担心了。”
　　陆迟嗯了一声，从严铮林身边退开，他这么乖巧听话的表现让严队长心里蓦地一软，于是追过去在对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才低声说：“手电筒给我。”
　　唐天逸他们估计一晚上都没睡，严铮林刚打开对讲机，那边的信号就连上了。
　　唐天逸的声音立刻蹦了出来，“队长，你们怎么样了？”
　　“很好，任务已经完成了。”严铮林说：“现在我们在抵抗联盟的据点休息，打算过一会再出城。”
　　唐天逸问：“要不要我们过去接？”
　　严铮林略一沉吟，“暂时不用了，有需要我会联络你们。”眼下正是丧尸最活跃的时间，一辆越野车开过来动静可不小，事情既然不紧急那就没有必要冒险，还是等到天亮吧。
　　关了对讲机，严铮林对陆迟道：“你先去睡一觉吧。”
　　“我不困。”陆迟说，黑夜中的表情看不分明。
　　严铮林叹了一口气，把人抱进怀里揉搓了一番，“那就当陪我吧。”
　　这回陆迟没反对。
　　这房子是套很简单的一居室，进门厨房，然后浴室，再然后就是卧室兼客厅，家具物品都很简单，看起来很久没住人了，床上连被褥都没有。
　　最后严铮林与陆迟和衣而卧，并排躺在床上。
　　严铮林主动伸手，用十指相扣的方式拉住陆迟的一只手送到唇边吻了吻。
　　陆迟有点紧张，想收回自己的手，低声道：“脏的……”浴室的存水不多，加上烛光昏暗，他也不确定自己洗干净了没有。
　　“不脏。”严铮林反驳，他逐个儿吸吮着陆迟的指掌关节，甚至用舌尖轻触它们。
　　陆迟被那种温热而柔软的触觉吓了一跳，“别、别这样！”
　　严铮林放过了陆迟的手，转为撑起身体去亲吻后者的面颊，继而是双唇。
　　动作轻软而缠绵，带着抚慰人心的温柔。
　　原来他都知道，陆迟心想，不需要语言、不需要暗示，严铮林能够看穿所有的自己。
　　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意识到自己是多么需要严铮林，陆迟紧紧揪着上方之人的衣物，想把人拉近一点，却又忍不住颤抖。
　　夜风吹拂，带来沁人的凉意，但是彼此纠缠的气息却是源源不绝的热源。
　　呜——
　　刺耳的警报声猝然响起，嘹亮的声音在基地上空盘旋。
　　这是什么，防空警报吗？
　　两个人立刻翻身下床，来到了窗口往外看，雾山外城依旧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但在楼房建筑之间，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闪耀。
　　“雾山的居民们，雾山的居民们！”高音喇叭里传来了一个激动的人声，“就在一个小时之前，盘踞雾山多年，血债累累、罄竹难书的托雷斯集团覆灭了！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进化者们为所欲为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是我们清算——”
　　慷慨激昂的演讲突然在一阵尖锐的杂音里中断了，应该是高音喇叭遭到了破坏，但是没关系，最重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基地。
　　“看来这就是章聪所说的预案了。”严铮林道。
　　“嗯。”陆迟点头，没想到抵抗联盟还有这样釜底抽薪的方法，“明天的起义没问题了。”
　　沉默的大多数一旦爆发，必将掀起气势磅礴的惊涛骇浪，十万外城居民的愤怒，不是区区几百个进化者及其党羽能够阻挡的。


第128章 终于结束了
　　“我想留下来。”陆迟突兀地冒出一句。
　　严铮林的回复是好,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对方打算做什么，尽管这种行为已经超越了他们的任务范畴。
　　他对他的信任没有条件, 他对他的支持也不需要前提。
　　“队长，你——”陆迟睁大了眼睛, 嗫嚅着,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原来我也一样, 陆迟想, 在得到超乎自己预想的优待时也会产生疑虑，会惶恐自己是否真的值得。
　　傻孩子，其实我对你还不够好, 伸手抚上对方的面颊，严铮林在心里苦笑。
　　月光描绘着陆迟面部的轮廓, 线条流畅而清隽, 带着仿佛不存于这个世间的圣洁光芒。
　　“因为我知道你的决定是对的。”严铮林终究还是不敢彻底坦白，他隐下了自己不可对人言的愧疚, “因为我也想和你做一样的事情。”他说。
　　“好。”笑容在陆迟脸上绽放开来，那是一种得觅知音、如释重负的笑，在清凌凌的月光下如涟漪般扩散，“我们一起去。”
　　半年了, 雾山这块压在他心上的石头，终于到了卸下的一天。
　　打开对讲机, 严铮林告知唐天逸和周世宇他们的最新决定。
　　“好好好。”唐天逸一叠声地赞同。
　　“这不是我们的任务范围，你们不用参加。”严铮林说。
　　“那怎么行？！”唐天逸大叫，“我上次在他们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 医院里整整躺了三个月, 怎么能置身事外？有仇不报非君子, 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要参一脚的！”
　　唐天逸决心很大，周世宇也表示不甘落后，最后四人小组一致同意全员参与这次行动。
　　清晨时分，唐天逸把越野车开到了雾山城外，陆迟翻出外墙，接应两位队友进城。
　　目前进化者的势力对雾山外城的掌控只剩下了包括城门在内的几处重点区域，外城的其他区域俨然已经沸腾了，人们走出室外，大声高喊着各种口号，声音汇聚起来，一浪高过一浪。
　　“咱们今天要做的是斩首行动的延伸版。”陆迟说：“尽可能清除剩余的进化者势力，为起义军扫平道路，首要清除持有热武器，具备较大杀伤力的目标。”
　　一部分人的死亡已然不可避免，那他们能做的就是减少这个过程中的损失。
　　虽然他们只是没有利害关系的外来者，但不代表他们因此就可以坦然地袖手旁观。
　　生而为人，同理心是应当具备的基本能力，处在悲惨绝望之中的人们，谁不希望能够得到救助，既然他们有能力，那就意味着他们也有责任。
　　上午七点，旭日东升、丧尸归巢。
　　雾山的进化者们开始行动起来，封锁道路、搜索可疑分子，而雾山抵抗联盟的起义者们也开始了夺取城门和主要道路的行动。
　　来自德帕的四人小队在雾山外城的楼房与街道之间穿梭，有目的地清理威胁较大的进化者，从而使得抵抗联盟的行动能够更加顺遂。
　　大厦既倾，摧枯拉朽，雾山的天空终于改变了颜色。
　　上午十点，东城门被攻破，大批抵抗联盟成员涌入雾山。
　　原有的岗哨和路障被推翻，起义者们冲入关押下等人的监牢，释放了那些被奴役的人们。
　　十点二十分，一支进化者车队突破西城门，逃向了雾山郊外。西城门距离内城最近，是进化者掌控力最强的区域，德帕小队当时并不在那里附近，所以也未能阻止。
　　不过这早已无关大局。
　　群情激奋的人们向着雾山内城涌去，这座高高在上、压迫了全城近八年的堡垒将会承接所有人的怒火。
　　终于结束了。
　　陆迟站在外城主干道沿街的一幢建筑顶上，默默凝望着街道上呼啸而去的人潮。
　　旧的秩序被推翻，新的秩序被建立，其间必然少不了混乱与动荡，而这点代价对于雾山的人们来说是值得的，也是可以接受的。
　　攀附着建筑外墙，陆迟灵活地下到了地面，走在狼藉而杂乱的街面上，他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已经做了应做的事情，所以他可以离开了，和他的队长以及队友们一起。
　　真好，现在出发的话，就算是晚上不赶夜路，明天下午也可以回到娄关了。来到末世一年多，娄关基地之于他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那里就像是他的家一样。
　　可以回家，心情当然愉快。
　　陆迟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更快地找到他的队长和队友，他们四个人稍微分了一下工，每人负责一片区域，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偷袭雾山的进化者。
　　敌明我暗，又有枪械在手，理论上应该是没什么风险的。
　　因为没有对讲机、无法实时联络，陆迟只能一个一个地方去碰运气了。
　　接近东城门的时候，陆迟发现前方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没等他走近搞清楚，城门口就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
　　有情况！
　　陆迟蓦然转身。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地动山摇的爆炸陡然发生！
　　气浪卷起无数砖石碎片和漫天的烟尘，有人哀嚎有人惊叫，同时陆迟也发现了最严重的问题。
　　距离城门不到二十米的一处外墙坍塌了，产生了一个超过五六米的缺口。
　　雾山内城城墙是进化者用来隔绝普通居民的，而外城城墙则是人类用来隔绝丧尸的。
　　从那一处坍塌的围墙可以看到外面有一辆正在燃烧的皮卡车，黑烟滚滚、熊熊烈焰之后是远处影影绰绰的丧尸群。
　　引来丧尸潮，然后炸毁外墙，这种同归于尽的激烈做法，毫无疑问属于败落的雾山进化者及其党羽。
　　陆迟心中一凛，丧尸潮用不了一分钟就可以到达外墙，虽然是白天，但这么大的动静和这么多的新鲜血肉足以使它们忽略对日光的厌恶。
　　绝对不可以让丧尸群进城！
　　陆迟拔腿向着外墙狂奔，一边跑，一边飞快地判断着周遭的形势。
　　东城门这边已经被抵抗联盟的人占据了，爆炸也造成了一些伤亡，发现远处丧尸之后，人群更是陷入了恐慌。
　　“章聪——”陆迟冲进人群，揪起现场唯一认识的一个人，“组织你们的人修筑围墙，外面的丧尸交给我！”
　　章聪楞了楞，随即回答：“好！”
　　陆迟放开章聪，从地上抄起根两米长的铸铁钢管，掂了掂手感，然后提上就走。他身上已经没有几颗子弹了，外面的丧尸数量不少，所以需要换个武器，这种脚手架钢管长度和重量都挺合适，可以将就着用了。
　　“快！把伤员抬走，去个人给统领报信，剩下的人跟我修墙……”章聪立刻就开始了指挥工作。
　　“那丧尸怎么办？”旁边有人问。
　　“交给他吧。”章聪指着陆迟的身影说，他隐约知道这位来自德帕的外援也是进化者，而且是个很厉害的进化者，与托雷斯一伙完全不同的进化者。
　　“没问题吗？”提问者仍有疑虑。
　　“是的。”章聪肯定地说，尽管认识才一天，但他知道那个人很靠得住，对方说外面的丧尸交给他，那就肯定不会有问题。
　　提着钢管跨出坍塌的外墙，陆迟看到那辆皮卡车仍笼罩在烈焰之中，因为爆炸的冲击呈现侧翻状态，皮革、塑胶、油漆甚至车上的乘客均已化为焦炭。
　　汽车的位置太近了，陆迟蹙眉，这会影响后面围墙的修复工作。
　　双手握住钢管向前抵住车身，陆迟用力将这车往外推离了好几米，直到火焰的热度通过铸铁管壁传到了手掌心。
　　感觉已经拉开了足够的距离，收回钢管，陆迟也就放过这辆车不再管了，他把注意力放到了前方的丧尸群上。
　　这波丧尸数量不少，密密麻麻地没有准数，一千？不止，起码翻一番。然而不管多少，陆迟知道自己都不能退让，他必须为身后整座基地的人类守住这一关。
　　来吧，右手握住钢管，迎着汹涌而来的丧尸群，陆迟大步向前——
　　五分钟之后，雾山抵抗联盟的统领叶云堃得知了东门围墙毁损的消息，很快，大批人手被调动起来，参与城墙的保卫和修筑工作。
　　陆迟一个人，就算杀伤力惊人，他能吸引到的丧尸数量也还是有限的，接近外墙之后，更多的丧尸被东城门上的其他人类所吸引，纷纷开始冲击城门。
　　尽管雾山抵抗联盟没有多少热武器，但箭矢长矛之类的冷兵器还是不少的，甚至有人拿了砖头、石块往下砸，多少也减轻了一点陆迟的压力。
　　十分钟之后，来自德帕的另外三名行动队员到达了东城门。
　　唐天逸蹭蹭蹭爬上墙头往外看，只见远处丧尸群中有人正在左冲右突，所到之处丧尸纷纷倒伏，残肢乱飞、脑浆四溅。
　　“卧槽，小池子好猛！”唐天逸咋舌，他已经习惯了陆迟的强大，哪怕这种强大看起来没有上限。
　　严铮林却不这么想，“你们提供火力支援，我下去！”
　　他们的弹药已经不多，剩下的这点对上这么多丧尸也是杯水车薪，在没有热武器的情况下，就算是实力强大的进化者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在丧尸群中来去自如，严铮林当然不能就这么坐看陆迟一个人去拼命。
　　谁知唐天逸闻言却来了一句，“队长，你去了陆迟还要分心吧？”
　　这会心一击简直了！
　　严队长呕到差点吐出血来。
　　幸亏周世宇是个靠谱的，他拿出了一个更有建设性的提议，“队长，我们可以想办法开车引走一部分丧尸。”
　　严铮林醍醐灌顶，立即拍板决定：“小唐留在这里支援陆迟，周世宇跟我去开车！”
　　早上唐天逸他们把车停在了外城围墙不远处，从东城门这边过去用不了几分钟，不过这几分钟对严铮林来说依然漫长，他真是恨不得自己能当场长出翅膀来。
　　翻墙、出城、直奔停车点，打开车门的一瞬间，严铮林突然冲周世宇说：“你来开车！”周世宇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即照办。
　　汽车发动之后，周世宇发现他们家队长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小刀……


第129章 神一样的存在
　　“碾过去！”严铮林下令。
　　“好！”周世宇一踩油门, 越野车轰然冲进丧尸群。
　　碰撞、碾压，车身开始不停地颠簸。
　　严铮林降下身边的车窗，捋起左手的衣袖, 右手用那把小刀比划了一下，选定了合适的位置, 然后一刀下去。
　　到底读了两年多医学院, 严铮林很清楚在什么位置下手可以完美避开动脉血管与神经, 因为他需要足够多的鲜血用于吸引周边的丧尸, 这方法还是他从陆迟那学来的。
　　“队长，你——”周世宇被严铮林的做法骇了一跳。
　　“继续开！”严铮林大声道，他侧身把左手伸出窗外, 让手臂上的鲜血沿着车窗玻璃四散蔓延。
　　人类鲜血对于丧尸的诱惑非常大，几乎就是转瞬之间, 周边的丧尸放下了对雾山基地的执念, 开始咆哮着扑向这辆越野车。
　　卧槽！周世宇猛打方向盘，使得一只觊觎严队长胳膊的丧尸失了准, 一头撞在了后窗玻璃上，粘稠的汁液糊了一大片。
　　“队长！”周世宇大叫，“手手手手手！”只差一点点，您的那条胳膊可就没有了哎！
　　严铮林好像听进去了一点, 他收回了手臂。
　　周世宇还没把一颗提起的心放下来，就见严铮林又用小刀在那条手臂上划了一下, 然后故伎重施。
　　这下周世宇就连惊骇的功夫都没有了，直接将油门一轰到底，不管不顾, 闷头往前冲。
　　靠！这样下去别说队长的胳膊了, 就是他们两个大活人都得给丧尸群送菜！
　　队长, 您这一手好狠啊！
　　越野车一路狂奔，车后钓上了数不清的丧尸。
　　好在严铮林连续两次作妖之后，终于不再自残，他把左手收回，右手摸出一把手□枪，开始解决跟得比较紧的几只丧尸。
　　“去郊外绕一圈。”严铮林说，他们必须把丧尸群带得足够远，至少要抢出修复雾山外墙所需的时间。
　　“是。”周世宇得令，将车开得飞快。
　　正午时分。
　　周世宇再次将车开上了雾山基地的外围道路，他们已经将大部分丧尸甩脱了，现在车后只留下了零星几只还在穷追不舍。
　　这么几只丧尸，严铮林一枪一个，很快也就解决了。
　　“回东城门去。”严铮林说，他想着如果那边丧尸数量依然很多的话，他们还可以把刚才那招再用一次。
　　“好。”周世宇应了一声，忍了忍终于还是开口道：“队长，您这样自残不好吧。”
　　“没事。”严铮林笑笑，语气很轻松，他给周世与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我痊愈能力强，现在伤口都已经止血了。”
　　严铮林觉得他终于理解了当时陆迟的做法，是的，只要付出一点代价就可以使自己在意的人更安全，那么哪怕这个代价是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一刀呢。
　　他觉得值。
　　“记住，回去以后不要跟人说起这件事。”严铮林提醒周世宇，“尤其是陆迟，不对，跟小唐也不能说。”唐天逸在陆迟前面藏不住话，他知道了也就等于陆迟知道了。
　　队长真是英勇无私、舍身为人，周世宇深受感动，自然是一迭声地保证了，“队长放心，我谁也不说，不过等会儿车窗上的血迹要擦干净才行。”
　　严队长觉得周世宇真是个心细如发的好队员，“行，你现在就停车，我先把车窗擦一下。”
　　周世宇踩了刹车，“队长，这活我来干，您就在旁边看着吧。”
　　一番收拾之后，越野车再次出发，很快就接近了雾山东城门。
　　这里的战斗也已近尾声。
　　围墙外的空地上，倒伏的丧尸犹如水面扩散的涟漪，一圈圈指向一个中心，中心点里正站着一个手持钢管的人类。
　　经过一场惨烈的战斗，钢管已经扭曲，粘稠的丧尸脑浆正不断从上面滴落，而那个人类却依旧傲然挺立。
　　“哇，陆迟果然厉害！”周世宇感叹道：“真是神一样的存在。”
　　严铮林不错眼地盯着那个人影看，心想：当然厉害了，因为那是陆迟，那是他所爱的陆迟。
　　破损的围墙经过抢修之后，已经基本恢复了原状，但混凝土的凝结硬化需要时间，也就是这段围墙目前还经不起丧尸潮的大力冲撞。
　　好在这一波丧尸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也只能拖着残躯在地上苟延残喘，已经形不成威胁了。
　　严铮林踩着一地的丧尸碎块，向着残骸聚拢的中心走去。
　　陆迟也发现了严队长的到来，他丢掉了手里的钢管，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然后试图用手背擦拭一下自己脸上的脏东西，结果却越擦越脏，只觉得自己浑身臭不可闻。
　　“辛苦了。”严铮林对这个满身污秽的年轻人说。
　　“还好啦。”陆迟笑着回答，笑容有点浅，补像往常那么轻描淡写，因为这次他真的是累惨了。
　　严铮林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
　　“我身上很脏的啊。”陆迟小声咕哝着，不过他已经知道严铮林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东城门打开了，叶云堃亲自带人过来迎接。
　　“严队长，真的是太感谢了，你们又一次拯救了雾山啊！”
　　严铮林就说了几句义不容辞之类的客套话。
　　叶云堃又招呼几人进城休息，“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午餐。”
　　这时陆迟笑道：“叶统领，其实我更想洗个澡来着。”
　　叶云堃连说应该应该，这个完全没问题，他来想办法。
　　东城门附近有一幢供雾山守卫过夜的房子，里面倒是水电俱全。叶云堃让人先去收拾了一下，整个儿腾给了德帕来的几名行动队员。
　　就着冷水，陆迟把自己从头到脚狠狠洗刷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物之后，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不过今天上午这场大战确实耗费体力，他走出浴室的时候还有点手脚发软。
　　“队长？”陆迟看到严铮林正等在门外，对方也已经洗漱过了，换回了娄关的作训服。
　　虽然陆迟一向认为严铮林长得帅，穿什么颜色都好看，但还是黑色的作训服更衬他，使他看起来眉目俊朗、身姿轩昂，整个人的气场深沉而强大。
　　是的，在陆迟心里，严铮林一直是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存在，这种强大不是指外在的战斗力，而是指内心，或者说灵魂，所以他其实是依赖着严铮林的，陆迟想，也只有对方才能让他坚信自己昨夜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队长……”陆迟走过去，双手环住严铮林的腰，把自己的下颌搁在对方的肩颈处。
　　刚刚沐浴过的皮肤带着湿润清新的水气，还有若有若无的、属于严铮林的气息，陆迟用鼻尖蹭了蹭，心中感叹真好闻啊真好闻。
　　严铮林圈住陆迟的臂膀，轻拍对方的肩头，“饿不饿？”
　　陆迟摇头，低声道：“不怎么饿呢。”然而就算自己没胃口，也不能耽误严铮林就餐，“不过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
　　其实他们除了昨天早上那顿吃的还算像样，后来都是用干粮随便对付的，吃的不多、运动量不小，早该饿了。
　　“好，去吃饭。”严铮林说，话虽这么说了，他的行为却是托起陆迟的脑袋，在后者唇上辗转亲吻，动作轻柔而甜蜜，直亲得陆迟心旌荡漾，手脚更软了几分。
　　“嗯。”陆迟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追逐着严铮林的嘴唇，想要得到更多。
　　意乱情迷的当口，唐天逸的大嗓门很煞风景地响了起来，“小池子，你怎么还没好啊？！该洗脱皮了吧？”
　　吸吮纠缠的动作顿住了，两人双眸对视，相顾无言。
　　陆迟嘴角上扬，有点失笑地说：“算了，出去吧。”再不出去，饿坏了的唐天逸就该杀进来了。
　　严铮林摸摸陆迟的头发，然后放开，低声笑道：“嗯，走吧。”
　　抵抗联盟准备的午餐算不得丰盛，但应该已是他们目前能够提供的极限，好歹有饭有菜有汤，而且还是热的，行动队员们都不是挑食的人，所以吃得颇为愉快。
　　好事做到底，鉴于外墙混凝土的凝结硬化还没有彻底完成，德帕小队决定在雾山再待一天，次日上午出发返程。
　　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叶云堃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就派了章聪招待客人。章聪办事周到，他给那辆越野车加满了油，还派人把车洗得干干净净，这可就解决了严队长的一个大难题。
　　虽然前头周世宇已经擦过一回车了，明显的血迹也没有了，但是那东一块西一块的擦拭痕迹还是相当可疑，唐天逸倒也罢了，陆迟那么聪明的脑子肯定一眼就能看出端倪来，严铮林原本还琢磨着下午如何支开陆迟、自己如何扫尾善后的，这下总算省事了。
　　雾山基地的变化翻天覆地，动荡和混乱也不可避免，但这一切都已经和德帕小队没什么关系了，几个人在东城门附近守到傍晚，围墙硬化已经完成，而雾山进化者和丧尸潮也没有再次出现。
　　一夜无话，第二天越野车驶离了雾山，一路向北。
　　经过一夜修整，陆迟的精神头又回来了，他把车开得风驰电掣、快如闪电。
　　“啊啊啊——”唐天逸拽着车窗上方的拉手一路惊叫，“小池子，你、你慢点啊！开这么快干嘛？！怎么搞得跟郭哥一个德行啊！”
　　“对啊。”陆迟朗声大笑，“都是郭哥教我哒！”
　　郭子聿（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第130章 我们有彼此
　　中途休息的时候, 唐天逸大发神威，一脚将陆迟踹出了驾驶座，强势夺取了方向盘的控制权。
　　陆迟灰溜溜地转移到后座去, 跟严队长坐一起。“要不要靠着休息一下？”严铮林拍拍自己的肩膀问。
　　“要。”陆迟笑呵呵点头，其实他一点也不累, 不过有严铮林的臂膀可以靠, 那自然也不能放过, 于是身体一歪就闭眼倚了过去。
　　担心陆迟入睡以后着凉, 严铮林拿了件外套搭在对方身上。陆迟悄悄眯眼看了看，确定衣服下摆遮得够牢，一只不安分的手便在底下伸了过去。
　　陆迟原本只想去握严铮林的手, 只是手指碰到对方大腿的时候发现那腿上的肌肉竟然霎时紧绷了起来。
　　好玩。
　　干脆捏了捏，然后开始东摸西摸, 感觉到对方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 然后变得僵硬了。
　　怎么这么紧张？陆迟还待继续探索，那只搞怪的手突然就被严铮林抓住了, 抓得很用力，用力到陆迟都觉得有点疼了。
　　生气了？不会吧。不过到底不敢继续乱来了，陆迟老老实实任严铮林压制着。
　　“别胡闹……”严铮林偏头，抵在陆迟发间低语, 声音醇厚而暗沉。
　　头顶感觉到严铮林温热的气息，陆迟轻轻哼了一声, 不再作怪，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严铮林斥责人的时候, 声音也是很好听的呢。
　　“我擦, 小池子这次梦到什么好事了？”唐天逸通过后视镜瞄了后座一眼, “怎么笑得这么荡漾？”
　　陆迟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理人，继续装睡。
　　傍晚的时候，越野车就已经开到了云岭附近，因为这次不赶时间，严铮林便决定找个地方休息一夜，最后选择了路边的一处加油站，这地方他们以前也来过。
　　“我记得去年白泉那趟任务，咱们就是住这里的吧？”唐天逸问陆迟。
　　“是这地方没错。”陆迟记性比唐天逸好多了，他可以肯定地回答，尽管一年时间这地方又破败了不少。
　　这个加油站因为地方小，房屋又塌了，所以有没有丧尸还真是一目了然，不过陆迟依旧认真检查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这一晚，周世宇值守上半夜，严铮林负责下半夜，他们坐在车上，将唯一的一顶小帐篷让给了陆迟和唐天逸。
　　“哎呀，开了一天的车，可累死哥了。”帐篷里，唐天逸钻进睡袋打滚。
　　“你才开了半天好不好，早上是我开的。”陆迟指出。
　　“别提了，就你那拼命三郎的开法，哥的胆都被你吓碎了好不好？！”唐天逸抱怨，“我可不想死在你手上。”
　　“我开的不是挺好的？”陆迟为自己辩解，不过唐天逸已经摇着脑袋表示不听不听了，于是也只能悻悻地钻进自己的睡袋。
　　对话暂停了几十秒钟，唐天逸突然想起一个事，“喂，你用的是薄款睡袋吗？”
　　“是啊。”
　　“冷不冷？”
　　“不冷。”
　　“怎么可能不冷？”唐天逸表示怀疑，“薄款只有一个夹层吧？算了，要不哥牺牲一下，让点位置给你吧，反正我这款睡袋超大码，两个人挤挤也够睡的。”
　　“别，还是不用了吧。”陆迟立即否决了这个提议，他跟唐天逸的关系好归好，但是想到要跟对方抱在一起睡，还是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草，你嫌弃我。”唐天逸半真半假地控诉。
　　陆迟道：“没错，你该睡觉了，再叨叨下去我还能更嫌弃你一点。”
　　唐天逸怒而翻身，卷着睡袋滚到帐篷另一侧去了，陆迟在黑暗中笑了笑，如果旁边睡袋里的人是严铮林的话，他还真会想钻进去挤挤的。
　　只有严铮林，他才不会排斥那样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吧？
　　不，应该是越亲密越好。
　　长夜将尽，耳中隐约听到帐篷外有人走动的声音。
　　陆迟睁开了眼睛，眼前依稀有一点微光，他找出手表看了一下，上面显示时间快六点了。
　　身边唐天逸还睡得美滋滋的，不时砸吧砸吧嘴，估计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陆迟轻轻打开睡袋的拉链，蹑手蹑脚地从帐篷里爬了出去。
　　深秋的清晨，露水打湿了空气，飒飒秋风带着冰凉的寒意，。
　　陆迟绕过帐篷，很快就发现了严铮林，对方正站立在前方路边的一个水泥墩上远眺着东方。微薄的晨光之中，那身影遒劲而挺拔，仿佛是凝聚在空气中的一座雕像，硬如钢铁、坚如磐石。
　　“队长。”陆迟走过去开口。
　　严铮林听到动静回头，很快就从那个水泥墩上轻轻跃下，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对陆迟说：“还早呢，你怎么不睡了？”
　　“睡够了呀。”陆迟笑着回答，值了半个晚上的班，严铮林脸上却未见疲态，晨曦之中的五官深刻又俊朗，看得他心里痒痒的，于是就问：“周世宇还在睡觉吧？”
　　“是啊。”严铮林还有点不明就里，就见陆迟走近，漂亮的脸上俱是盈盈笑意。
　　严铮林：“怎么了？”
　　“不怎么——”陆迟凑过去在严铮林脸上迅速啄了一下，然后退开，“早安啊。”说话间，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考虑到整个二大队里都是单身狗，加上行动队还有不准内部谈恋爱的规矩，陆迟在人前还是比较谨慎的，也就只能趁着队友们还没睡醒偷偷亲一口。
　　严铮林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当着其他队友的面，他从来不越界，甚至比他们之间关系没有变质的时期还要克制。陆迟觉得这样挺好，虽然两个人的恋情甜蜜非常，但这种儿女私情被队友们看出来总归还是有点尴尬的。
　　昨天从雾山出来之后两个人都没怎么亲近过，现在两位队友都还睡着，陆迟就难免有点心猿意马，抓住机会赶紧送出了一个早安吻。
　　哎，一个晚上没亲了呀。
　　想得要命！
　　得逞之后陆迟心情大好，四下看了一圈风景，开心地说道：“咦，今天可以看到日出呢！”
　　云明州全境以平原为主，云岭附近更是平坦，此时东方的天际抹上了一层薄红，初旭的一角已然出现在地平线的远端。
　　“对。”严铮林说：“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陆迟望着远方的朝阳，眼睛微微眯起，他想起了多年前的过往，“小时候、嗯、我小时候很喜欢站在海边的山坡上看日出呢。”
　　“在逐浪吗？”严铮林有点诧异。
　　陆迟点点头，没有纠正严铮林掌握的错误信息，清波、逐浪同属东岚沿海，两地只隔一条月灵江，民风相近、习俗相同，要说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严铮林脸上浮起了温和的笑意，他发现自己与陆迟的共同点还真不少，于是心生向往地问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我小时候啊——”陆迟粲然，眉飞色动中带着点小得瑟，“做什么都拔尖，玩什么都厉害，左邻右舍的小孩都喜欢围着我，走到街上都是一呼百应、众星捧月，不过……”说着说着，张扬的眉眼渐渐收敛，陆迟垂眸，纯黑而密集的睫毛在眼底遮出了一片阴影，“不过，偶尔也会觉得有点孤单。”
　　没有父亲的陆培林，十岁丧母、寄居人下，即便外在表现得再乐观、再积极，内心依然会有无法抑制的惶恐和无助。
　　只是那些被隐藏起来的情绪，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地方。
　　是的，人人都喜欢陆培林，亲友、师长甚至邻里，但他们喜欢的是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的陆培林，而不是彷徨而迷惘的陆培林。
　　所以那时候如果有两个“我”就好了，我们彼此了解，心灵相通、灵魂相契，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比我们之间的关系更紧密。
　　陆迟抬眸看向严铮林，如果那时候你在就好了。
　　面对陆迟缱绻依恋的目光，严铮林想到了风雷堡那一夜陆迟的酒后真言——‘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心中霎时苦涩得厉害，像是整个儿都泡进了黄连水里。
　　是啊，他本应如陆迟所愿成为对方所希望的那种兄弟，情同手足、为彼此两肋插刀，那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但他却放任了自己的私心，无耻地将这个人据为了己有。
　　带着深深的无地自容，严铮林把陆迟圈进了怀里，急切而毫无章法地亲吻着对方脸颊，籍此来掩饰自己的狼狈。
　　陆迟却在严铮林笨拙而慌乱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对方的小心翼翼和轻怜重惜，没想到自己随便说点陈年旧事还能引发这个效果，心中不禁有点讶然。
　　严铮林，你的心未免也太软了点吧？
　　陆迟有点无奈地摸了摸严铮林的背，上身后仰，躲开了对方绵密的亲吻，“要被人看见了——”隔开一点距离之后，陆迟看清了严铮林的神情，对方眼角微红，墨色的眸子里尽是心疼与不舍。
　　好吧，被严铮林心疼并不是什么坏事，陆迟脑中那点儿理智很快就让严铮林深情流露的目光给打败了，他甚至主动凑过去亲了亲对方的嘴唇，也不去管队友们是否已经醒来。
　　没关系，现在我已经有了你，从此以后，我们两个永远都不会再孤单……


第131章 怎么样也不嫌多
　　十二月, 德帕的冬季正式到来。
　　按照惯例，每年入冬以后外部搜索任务都会大幅减少，去年还有大量的岐东卫星城改建任务, 今年也没有了，加上娄关基地大约受到了上次风雷堡那支突击队的影响, 对训练工作愈发重视, 继而将行动队的任务重点都放在了日常训练上。
　　严铮林根据每个队员的情况, 制定了有针对性的训练计划, 然后选择有经验的老队员进行指导，虽然不出外勤，但大家的日子都还是过得挺充实的。只有陆迟一个人比较闲, 日常训练对他来说没难度，又因为自身实力太过强大, 反而无法给其他队友做指导, 所以他做的最多的就是给严铮林打下手。
　　阿瑟退役之后，二大队里的管理工作就只能严铮林一个人来抓, 好在有了陆迟帮忙，还算顾得过来。
　　今年秋季征兵的时候，因为严铮林身在风雷堡，二大队也就没有新添人手, 目前全队不足五十人，是娄关七个行动队里人数最少的。本来严铮林也考虑过让陆迟来当副队长, 陆迟的资历虽浅，但他要当这个副队长还真不会有人反对，只是陆迟自己不愿意。
　　“我不要, 你找别人吧。”说起来两人在一起以后, 陆迟对严铮林的态度基本都是有求必应, 这还是第一次拒绝得这么彻底。
　　严铮林惊讶道：“为什么？”其实现在陆迟帮他做的工作有很多就是属于副队长的职责范围，他也只是想让陆迟变得名正言顺而已。
　　“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队里合适的人选还很多啊，你找别人好不好？”
　　作为普通队员还可以每次任务都和队长分在一起，但副队长不行，副队长经常需要独立带队。
　　听到陆迟这么说，严队长自然无从反对，不但不反对，心里甜得就跟灌了蜜一样，也就不再坚持原来的想法了。
　　让陆迟来当副队长的提议就此搁浅，严铮林知道对别人来说当上副队长是高升，而陆迟这人根本就不会将职务升迁以及由此带来的薪酬变化放在心上，所以他只能在剩下的队员中寻找合适的副手了，所幸明年春季征兵之前，还有几个月时间可以考察。
　　不用出外勤之后，日子变得平顺而有序，每天一起训练，训练完分工写报告，然后一起回宿舍。
　　就寝之前如果还有时间，陆迟会在严铮林的宿舍里待一会儿，两人即使不谈人生不谈理想，随便讲点生活琐事也颇觉趣味，哪怕什么都不讲，也能亲亲热热腻歪好久。
　　陆迟对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很想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不过偶尔的外勤任务还是躲不过。
　　“后天要去峻阳的话，我得赶紧把雁翎刀拿出来磨一磨。”这天晚上回宿舍的路上，陆迟这么说。
　　严铮林笑道：“磨刀我也会，要不要我帮你。”
　　陆迟也不客气，“行啊，让我看看你的手艺吧。”
　　上了楼，两人直接进了陆迟的宿舍，进去以后先开灯后关门，接着抱住亲一亲，亲够了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灯光之下黏黏腻腻的视线胶着了片刻，很快忍不住又抱回去继续亲。
　　陆迟发现跟严铮林的亲热简直有毒，总让人沉迷其中欲罢不能，看来他们的最佳形态还是长成连体婴吧，那样就能时时刻刻不分开了。
　　“我去拿油石出来吧。”半晌之后，陆迟找回了神智，总算记得自己还有件事没做。
　　严铮林摸摸陆迟酡红如醉的脸颊，恋恋不舍地又啾了一口，然后才开口道：“好啊。”
　　陆迟打开柜子，把他的雁翎刀保养工具一件件翻出来，里面的油石还都是四月份严铮林送的，不知道算不算生日礼物的那一批。
　　严铮林抽出雁翎刀看了看，“刀尖钝了……这里有一点卷刃……”观察完毕后，他选了块目数合适的油石固定在桌角，然后开始工作。
　　陆迟坐到床上，趴着桌子围观。
　　灯下工作的男人微微垂着头，神情认真，动作娴熟而严谨。
　　磨刀这份手艺，其实陆培林就有，那是他十几岁的时候在清波学会的，当时陆家附近有个铁匠铺，铁匠家的儿子闻喜讯跟陆培林经常一起玩。
　　想到闻喜讯，陆迟心里打了个突，他的身份是天知地知自己知，只要自己不开口，别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探查的，但闻喜讯那边却还有一个破绽存在。德帕中心医院那次，他曾对闻喜讯自称是陆培林的远方表亲，这事只要闻喜讯和严铮林对上词，就必然会露馅。
　　虽然严铮林看起来跟闻喜讯也是好些年没联系了，但是世界这么小，难保两人什么时候会在德帕大街上撞见……
　　“在想什么呢？”严铮林问。
　　陆迟猛然回神，“没什么，啊，你磨好了吗？”为了掩饰自己的神游，陆迟连忙起身接过严铮林手中的雁翎刀拿到灯下细看，被严铮林处理过的这把刀，刀刃雪亮、光洁如镜，一点都看不出几百年的岁月沧桑。
　　“手艺真不错啊。”陆迟由衷赞叹，果然严铮林做事还是比自己更细致一点。
　　“你喜欢就好。”严铮林起身去浴室洗手。
　　陆迟将雁翎刀归鞘，又收起了桌上的工具，心里琢磨着闻喜讯那事还有什么补救措施。
　　严铮林洗完手回来，看到陆迟还有点愣愣的，就过去捏了捏后者的下巴，“怎么，困了吗？”
　　“没啊。”陆迟摇头，看看熄灯时间就快到了，决心暂时把有关闻喜讯那点事情丢开，跟严铮林好好来个晚安吻。
　　手刚伸出去的时候，陆迟突然发觉严铮林捋起的袖子下面有什么东西，“咦，等等！”
　　严铮林还没反应过来，左手的衣袖就被陆迟一把推到了手肘上，露出小臂上两道长长的疤。麦色皮肤上的疤痕呈现淡粉色，显然伤口愈合有段时间了，考虑到严铮林进化者的痊愈能力，这个时间长短还得打个折扣。
　　陆迟眉间微紧，他不记得严铮林最近有什么机会受伤，但是只需要往前推想，答案也就不难得出。
　　“这是在雾山受的伤？”陆迟震惊，什么样的情况才会造成这样的伤痕？紧接着心念电转，他在瞬息之间就想通了，“东城门外的那次是不是？所以你们才能带走那么多丧尸？！”
　　事情已经败露，继续隐瞒没有意义，严铮林伸手揉了揉陆迟的头发，解释说：“你也知道当时的丧尸那么多，我没别的办法。”他说着又笑了起来，用手指点点陆迟的脸颊，“不准生气，我这还是跟你学的。”
　　这理由充分得陆迟完全无法反驳，然而同样的事情自己做出来也就是身体上的一点疼痛，而严铮林做出来，却会让他觉得揪心。
　　陆迟默然，纵使他希望能够一直庇护着严铮林，但作为一个男人，对方也不可能一直躲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手指抚过那两道疤痕，陆迟陡然抬头，眉目清亮地直视严铮林，“你身上的伤呢？”。
　　严铮林摇头，“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了”
　　“还有肋骨上的那个。”陆迟说，他想到了那颗被防弹背心挡住的子弹，因为严铮林一直表现得太过轻松，以至于回来以后他都忘了查看后续情况。
　　严铮林失笑，“那伤早好了。”
　　“我要看！”陆迟坚持。
　　没奈何，严铮林拉开外套并掀起贴身的卫衣，“看吧，都没什么痕迹了。”当时可能确实有点肋骨骨裂，不过这些天过去，不但骨裂早已愈合，皮肤挫伤的青紫也变得浅淡了很多。严铮林以为陆迟看到以后应该可以放心了，谁知对方却抿紧了嘴唇，一张小脸严肃得跟什么一样。
　　严铮林小声问：“怎么了？”
　　陆迟一言不发，他伸手摸了一下那处淤青。
　　轻软的指腹划过皮肤，带来电流通过般的奇异感受，让严铮林不自觉地绷紧了腹部肌肉。陆迟的手指还在继续四处游移，严铮林渐渐便有点受不住了，他捧住陆迟的脸，开始亲他，“好了，放心吧，没事了。”
　　“嗯。”陆迟轻轻哼了一声，右手勾住严铮林的后颈，很用力、很主动的回吻对方，同时左手不断在严铮林身上胡乱揉搓，直搓得严队长气血沸腾。
　　严铮林不得不腾出手来制止陆迟的动作，“陆迟……住手！”
　　手腕被严铮林扣住了，陆迟不满地低哼了一声，指尖收拢，在严铮林的腹部肌理上缓缓抓过。
　　这刺激！
　　严铮林浑身一震，沉声道：“别胡闹——”
　　“我没胡闹。”陆迟呢喃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看到严铮林身上的伤痕就有点无法抑制的冲动，似乎必须牢牢地抱紧这个人，亲吻他抚摸他，才能让自己焦躁不安的心脏得到一点点抚慰。
　　呼吸、体温以及肌肤的接触，怎么样也不嫌多。
　　严铮林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压抑住内心的灼热和躁动，“够了，陆迟……够了。”
　　可是陆迟觉得不够，他固执地圈住对方的腰身，想要将人抱得更紧，然后他就听到怀里的人倒抽了一口气……
　　……
　　一道天雷劈下来，劈得陆迟的脑子彻底懵圈，他触电般松开了手，紧跟着退后了两步，惊讶又迷惘地看向严铮林。
　　对方的反应如此明了。
　　严铮林的心头瞬间一凉，火热的渴求被冰冷的失望所淹没，心脏疼得像是被尖刀刺破，流出来的鲜血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热量。
　　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早知道不应该妄想……严铮林神色黯然地垂眸，继而狼狈地转身，“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甚至不敢再看陆迟一眼，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又是省略号，好难，我都想换频去写无CP了！


第132章 我为什么要后悔
　　咔哒——
　　房门被关上,  门外传来简短的脚步声， 然后是隔壁的房门被打开和关上的声音。
　　严铮林离开了， 而陆迟还处在风暴漩涡中不知所措。
　　与严铮林亲亲抱抱什么的他已经很习惯、也很享受了,  但是更进一步的亲密行为却完全没有在他脑子里出现过。
　　也许在潜意识里， 他就觉得那是一种很禁忌的事情。
　　啊啊啊——
　　陆迟抱头,  非常想去撞墙,  他居然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既然答应了和严铮林做恋人,  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咬着手指在房间里踱了好几个圈, 通过一轮又一轮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后陆迟判定刚才自己的反应完全不合格。
　　严铮林的表现很正常， 那是自然的反应, 毕竟他们正谈着恋爱呢，对方想要和自己更进一步没有错, 错的是大惊小怪的自己。
　　用手掌拍拍自己的脸颊,  陆迟对自己说， 如果严铮林真的想要的话,  他应该给予满足的， 那是他身为恋人的责任。不就是一次自助服务吗？以前自己不也是经常做的， 想来差别应该不会太大， 没错！
　　做足心理建设之后, 陆迟深吸一口气， 离开自己的宿舍去敲隔壁的房门,  慷慨激昂地就像是上战场。
　　咚咚咚，没反应。
　　过一会儿再敲， 咚咚咚, 依然没反应。
　　不肯开门……还是, 正在冲冷水澡？
　　想到这里, 陆迟就有点囧了，冷水澡这种做法好像很不利于身心健康呢，何况现在都入冬了，大晚上的气温都接近零度了！
　　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可不能让严铮林就这么憋出毛病了。
　　原地打了一个转，陆迟返回自己的宿舍，走到窗口翻身而出，利用外墙结构上的缝隙挪到了隔壁的窗台外。
　　攀着窗沿往里看，严铮林的房间里亮着灯，床铺整齐，却没有看到人，但隐约可以听到浴室那头有哗哗的水声。
　　真在浴室里！
　　这个天洗冷水澡绝对够呛的，严铮林身体再好，也不能这么折腾。
　　陆迟默默反省了一下，推测刚刚自己是不是伤到了严铮林的自尊心。是呢，严铮林那么喜欢自己，爱到深处情难自禁，那都是很正常的，而自己的回应却太不淡定了，简直可以说是严重失态。
　　他不会以为我嫌弃他了吧？
　　陆迟越想越觉得对不住严铮林，决心等会儿一定要好好补偿才行。
　　考虑到这样扒人家窗户偷窥的行径跟个采花贼似的很不像样，陆迟又挪回了自己房间的窗台，原路进入室内。
　　关好窗户，他打开衣柜看了看，然后抓了几件衣服冲进了浴室。
　　从常理来说，洗澡之类的准备工作应该是必须的吧，陆迟模模糊糊地想着，反正不管怎么样，起码要先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才行！
　　滚烫的热水冲刷在皮肤上，蒸腾起迷蒙的水汽。
　　陆迟开始认真地清洗自己，这是他们两人的第一次，可不能搞砸了，虽然对于整个过程了解得不是很确切，但大致的方向他还是知道的，于是洗着洗着，脑子里难免浮想联翩，越想脸上越是臊得慌，感觉毛细血管都要爆了。
　　有点惶恐、有点害怕，但……好像还有点跃跃欲试？
　　十分钟之后，营区的熄灯时间到了，而陆迟也终于将自己洗白白，携着浑身的热气走出了宿舍。
　　再次敲门，这回很顺利，不到十秒钟门就打开了。
　　刚刚洗过澡的严铮林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拉着门把，显然也是没有料到陆迟会出现在门外，“怎么了？”
　　陆迟往前一挤进了屋，随手把门关好，顺带还反锁了一下，虽然这可能完全没必要。
　　严铮林的不解更甚了，“有什么事吗？”
　　陆迟感觉自己脸上发烧，不自觉地双手握拳，结结巴巴地解释：“对、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我不是不同意，我只是还没做好准备……”
　　严铮林擦头发的动作顿住，神情复杂。
　　陆迟鼓起勇气，上前一把将人抱住，表忠心似的开口道：“其实如果你想要的话，没关系的，我、我可以——”
　　“陆迟。”严铮林打断陆迟的话头，灯光下的面目深刻而平静，他将手里的毛巾丢到门口的柜子上，语气中带着点微不可见的悲伤，“你不用这样。”
　　“用的、用的。”陆迟拼命点头，对方淡漠的反应让他心慌了起来，于是捧着严铮林的脸就是一通乱亲，“我想好了，我可以的，我们既然在一起，那我就应该——”
　　“没有什么是应该的。”严铮林别开头躲过了陆迟的亲吻，他的视线落在远处，声音听起来空洞而疏离，“你回去吧，明天还有训练呢。”
　　卧槽，这是什么展开？
　　发现剧情完全不按自己计划走的陆迟愣住了，难不成严铮林受过一次打击就一蹶不振、心如止水了？！
　　不过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自然不可能就此认输，陆迟扳过严铮林的脸，强迫对方正视自己，目光炯炯、气势强硬地表明态度，“我不回去，今晚我就要留你这里过夜！”
　　一边说一边心里给自己打气，对对对，就是需要这样豪迈，都是大男人，不婆妈、不墨迹，迎难而上、绝不退缩，细节什么的也不用计较了，反正都是自己人，怎么样也不吃亏！
　　严铮林的身体有点凉，与陆迟刚洗过热水澡的体温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哟，这个冷水澡可别真把人洗坏了！
　　陆迟抱住严铮林冰冰凉的身体就心疼得要死。
　　严铮林也不是真的成了木头，被陆迟这么一抱，体温也开始了急遽攀升，但是这样不行，他知道，他给自己定过最后的底线，那就是决不能在陆迟还没有确定心意的时候越过雷池。
　　“陆迟。”硬着心肠推开对方，严铮林艰难地开口，“你不要这样，我是认真的。”
　　“可我也是认真的啊。”陆迟急切地说：“我已经想好了！”
　　“不——”严铮林摇头，他温柔地亲了亲对方的额头，“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明白的！”陆迟立即为自己辩驳，漂亮的双眸中有委屈的水雾，“常识什么的我也有啊，虽然没有实际操作过，不过、不过你可以教我的，是不是？”
　　严铮林哭笑不得，发现他们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这傻孩子……
　　轻轻叹息了一声，严铮林揉了揉陆迟的头顶，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神情。
　　陆迟瞪眼，你叹气个什么劲啊？
　　这表情、这动作，你把我当不谙世事的小孩了吗？！
　　在陆迟心里，他跟严铮林是毫无疑问的同龄人。
　　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整个人生的起点都是一样的。
　　第一眼看到的世界，第一声茫然的啼哭，第一次微笑、第一滴眼泪，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系出同源的见证。
　　心理年龄这种东西真的是很难讲，虽然前后加起来陆迟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时间要远远少于严铮林，但自从知道严铮林就是陆培林之后，他在陆迟心里就是同龄人了。
　　两人谁也不能看不起谁。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对方小瞧了，陆迟的倔劲也就上来了，他抱住严铮林的腰身将人提了起来。
　　严铮林正想问‘你做什么’，就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发现自己已经被死死压在了床垫上。
　　想挣扎，但是他的抵抗不管是在力量上还是气势上都无法与陆迟匹敌，严铮林现在是知道以前陆迟有多让着自己了，他们两个的实力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既然语言无法让你相信，那就只能用行动来证明了！
　　陆迟气势汹汹地控制住严铮林……
　　你喜欢我，好的，我也喜欢你，你想要我，可以，我都给你，但你不能质疑我的决心，人生百态、世事无常，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确定永恒的，那就只有‘我们是彼此的唯一’这一点。
　　所以，我也想给你——我所能付出的一切……
　　严铮林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陆迟，你够了！”
　　饱含怒意的声音传进了陆迟耳中，让他的心脏骤然一缩，怔愣间抬起头，茫然地眨着眼睛看向严铮林，仿佛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对上陆迟的视线，严铮林骤然心痛如绞，他背过身去从床边坐起，冰冷地说道：“你走吧。”
　　两个人认识这么久，这还是陆迟第一次运用自己的体能优势占上风，也是严铮林第一次对陆迟语气这么重。
　　搞砸了？！
　　“队长，我、我错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陆迟赶紧道歉：“我以为你想要的……”
　　“我想要——”严铮林闭上了眼睛，声音苦涩，从口中吐出来的每个字都仿佛在火上烤过，带着压抑的灼烫，“你就会给我吗？”
　　“当然。”陆迟回答。
　　这一刻，严铮林不知自己应该是愤怒还是悲伤，对方永无止境的退让，只会让他的妄念变得愈加贪婪。
　　得陇望蜀，永远想要更多，永远无法餍足。
　　严铮林回眸怒视陆迟，几乎是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一句，“你不后悔？”
　　陆迟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后悔？”
　　既然如此。
　　严铮林伸手扣住陆迟的肩膀，身体发力翻转，陆迟没有反抗，双眸湿润而黑亮，像是沾了水的星光……
　　这一夜，来自西北的寒潮越过星风高原，浩浩荡荡南下了。
　　冷气团控制了梁章东南的大片区域，带来干冷而凛冽的风，娄关基地的大多数人好梦正酣，全然不知窗外已经飘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树枝上、屋顶上、窗檐上，以及带着温暖光芒的玻璃上，慢慢堆叠，及至遮挡了一切。
　　很冷，但也是一个很美好的夜。


第133章 谢谢你的爱
　　初冬的阳光, 和煦而内敛。
　　陆迟站立在一段三米高的围墙上，影子投落于墙边的红叶石楠丛，细碎地随风轻摆。
　　这个位置视野很好, 可以看到厂区南侧的绝大部分地方，而围墙之外的大片区域也是尽收眼底。峻阳这边的工业区就跟德帕的备用仓库差不多, 缺什么少什么, 都会派搜索队过来扫荡一番。一次又一次的, 这边的丧尸也就被清理得越来越少, 不过终归还是不能大意。
　　围墙内有一串脚步声正在朝这个方向接近，陆迟端着枪的手紧了紧，忍了几秒钟才回过头去。
　　“队长。”确定是严铮林, 陆迟就从围墙上跳了下去。
　　“哎，你小心点。”看到陆迟往下跳的时候, 严铮林忍不住想伸手去接, 不过陆迟落地很稳，没有给他这个表现机会。
　　若无其事的摸摸头, 陆迟笑道：“我没事的。”这点高度确实是小意思啦。
　　“那也要注意，你的身体……”严铮林轻咳了一声，话没讲下去，脸倒是红了。
　　这种害羞的情绪仿佛会传染, 陆迟也是脸上一热，眼神有点飘忽地道：“我、我早就好了。”前天的训练, 他都破天荒地请了假。
　　当然他那么做主要是为了让严铮林安心，要知道对方当时一副天要塌下来的内疚表情，如果自己还坚持要带“伤”训练的话, 未免太狠心了一点。
　　陆迟觉得严铮林大概把自己当成了第一次失身的黄花大闺女, 虽然确实是第一次没错, 但自己绝对没有那么柔弱。
　　严铮林的小题大做里估计还带了点歉意吧，因为那天晚上他们两人的第一次合体并不是很圆满，甚至可以说是体验相当的差……差到那个地步，陆迟也是没想到。
　　对于自己不懂的事情，陆迟一向谦逊，所以当时他把主动权交给了严铮林。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建设要舍命陪君子了，但是当那种陌生而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时，陆迟还是大受打击。
　　卧槽，为什么会这么痛？！
　　陆迟的疼痛耐受力一向很高，加上皮肤坚韧，算起来很少吃到这样的苦头。
　　原来这个身体被强化的只有皮肤，并不包括身体内部？
　　但那时候已经不能中途喊停了，陆迟当然也不会允许自己临阵逃脱，怎么说也是他们的第一次。
　　牙齿狠狠咬住自己的指节，陆迟把脸埋在严铮林的枕头里，任那些生理性的泪水在布料上一圈圈的洇开，没关系的，再忍一忍，你现在喊疼岂不就是在抱怨严铮林技术差了吗？
　　虽然这技术大概是真的很差……
　　十八岁之前，陆培林一直自认为是直男，很少关注同性关系的弯弯绕绕，还以为严铮林会比自己有经验呢，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其实想想也对，十八岁以后，先是舅舅重病，然后是生父找上门来，那段时间严铮林估计没时间也没心情谈恋爱的，如果后来他上医学院的那两年也没有抓住时机的话，接下来末世爆发就更没有机会实践了。
　　所以，严铮林其实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吧？
　　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后来又觉得也好，是的，这样很好，他们之间不会有其他人、不会有其他事，也没有任何阻隔与嫌隙，真正的——完全属于彼此。
　　似乎空气愈寒冷，阳光就愈清澈，严铮林看着眼前的陆迟，年轻俊美、明亮耀眼，仿若寒木春华的云杉傲然而立。
　　这么美好的一个人，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严铮林发现自己特别不是东西，说要好好当对方兄弟的，没有做到，说要耐心等对方成长的，也没有做到。
　　那天晚上，当他看到陆迟泪水盈睫，连枕头都湿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真是禽兽，而那个脸色惨白、疼得打哆嗦的陆迟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别担心……我没事……好着呢……’，更让严铮林觉得自己连禽兽都不如。
　　有那么一瞬间，严铮林想以死谢罪。
　　是的，他后悔了，在咄咄逼人地追问陆迟是否会后悔之后，他自己就先后悔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让他回到那天晚上，他会先去掐死那个头脑发昏、失去理智的自己！
　　“队长，搜索队已经在扫尾了。”一名队员走过来说。
　　“好。”严铮林点头表示明白，他又转头看向陆迟，深情的目光中包含千言万语，“你……路上小心。”
　　他们两人不在一辆车上，一头一尾，中间隔着整个车队。
　　“嗯，我知道的。”陆迟小声说，说完又觉得脸上发烧，这语气一点都不自然，搞得好像在跟严队长撒娇似的。
　　真悲催……陆迟这几天都有点无法直视严铮林，自恋到跟另一个自己滚床单什么的，绝对也是很少见的。
　　其实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是由严铮林的愿望在推动。
　　严铮林想要谈恋爱，好的，他们可以做恋人，严铮林想要亲密行为，好的，他们可以共赴巫山。
　　尽管以上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满足严铮林的愿望，然而到了最后，陆迟发现这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
　　如果他继续做着严铮林的兄弟，那么就有可能不得不看着严铮林与另一个男人或女人卿卿我我被翻红浪。
　　只是假设都让他觉得无法忍受！
　　不知何时起，他已经对严铮林生出了一种强烈的独占欲：他是我的，从身到心、完全地、彻底地属于我一个人。
　　因为，我也是他的。
　　从峻阳回德帕的路途很顺利，全程不到三个小时，只是到了主基地之后还有隔离检疫之类的事情，冬季日落早，全部完事之后天也黑了。
　　除了几名自有去处的队员，严铮林带着剩下的人去娄关的德帕办事处办理借宿，因为总共是七个人，所以他拿到了四张门卡。
　　看到那些门卡，陆迟悄悄舔了舔嘴唇，事情有点难办啊，房间都是双人床，人数成对的时候还好说，但在单数的情况下一般都是默认严铮林这个队长独占一个房间。这次峻阳任务一出去就是两天，任务途中两人也没有什么交流的机会，他是真的很希望能跟严铮林住一起的。
　　严铮林好像没有想那么多，他很随意地把门卡发了下去，最后一张发给了周世宇和陆迟。
　　陆迟心中微微有点失望，但是什么也没说。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周世宇此时开口了，“小池子，我这几天有点神经衰弱，夜里失眠得厉害，能不能麻烦你去跟队长住，让我晚上好好睡一觉。”
　　“啊？”这个简直就是瞌睡递枕头，陆迟一时心虚，竟不敢接话。
　　严铮林倒是很镇定，“行，陆迟跟我过来。”
　　房间分布在不同的楼层，上了楼梯之后，大家就各自散去。严铮林和陆迟的房间在十三层，虽然十层以上就允许搭乘电梯了，但他们还是选择走楼梯。
　　对于严铮林这样的中级进化者来说，十几层的楼梯全然不是障碍，陆迟就更不用提了，上完楼梯进了房间，气都不带喘的。
　　“嗯，你先洗澡吧。”放下随身背包，严铮林这么说，洗澡永远是陆迟回到住处以后的第一需要，对此他已经很习惯了。
　　只是这次陆迟并没有如严铮林所想的那样开开心心的去洗澡，而是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严铮林被撞得后背贴在墙上。
　　“队长。”陆迟嗡声嗡气地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这两天严铮林的状态确实有点消沉，陆迟估摸着跟那次失败的初体验很有关系。
　　陆迟记得当时自己哭得眼泪糊了一脸，那副鬼样子很可能对严铮林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果然不应该急于求成的，他心里也很有些后悔。
　　严铮林伸手抱住陆迟，在对方的脊背上轻轻摩挲着，“没，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原本应该是欣喜若狂的心情，现在却有些异样的酸楚，时间越久就越发觉得愧对眼前这个人。
　　见严铮林不愿说，陆迟也没有逼问，总不能主动提起‘那天晚上虽然很不成功但我们可以下次改进’之类的话题吧，那就等于是在打严铮林的脸了。
　　转头亲了亲严铮林的脸颊，“好，那我就去洗澡啦。”陆迟放开了拥抱，在看到对方怅然若失的表情后，又在后者唇上补了一口，“你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严铮林没说话，伸手抓回想转身的陆迟，捧住对方的脸狠狠亲了过去。
　　你怎么能对我那么好，人欲无穷、贪心不足，你已经把我惯坏了，如果有一天你想要收回那份好，那我大概就只能心碎而死了。
　　然而，身虽死、无憾悔，不管将来我们的结局怎么样，我依然需要感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接受了我的爱，也谢谢你回报予我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提问：请问你们的兄弟之情是如何变质的？
　　陆迟：呃——怎么说呢，换了其他男人敢对哥有想法，哥早就一巴掌呼死丫了，也就严铮林吧，看他那么诚心诚意的，所以哥勉为其难……后来就这样了。
　　提问：你有没有考虑过其实你是可以拒绝严铮林的？
　　陆迟：你这个假设很好，但这样严铮林未免就太可怜了点。
　　提问：也许他可以去找别人？
　　陆迟：他敢？！我打断他的腿！！！


第134章 我会比你先到地狱
　　严铮林等到陆迟洗完澡, 就和他一起出去吃晚饭，陆迟一向吃的少，今天严铮林也没什么胃口, 两人只在办事处下设的餐厅里对付着吃了点。
　　饭后没什么事，两人离开住处, 在附近的街道上散步。
　　一年多时间过去, 德帕街道上的夜景比陆迟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热闹了很多, 虽然已经入冬, 但此时在街上走动的行人依旧不少。
　　陆迟和严铮林并排慢慢走着，路灯下是两道平行的影子。
　　陆迟双手插兜、脚步轻快，偶尔往严铮明的方向歪一下, 手肘碰碰对方的胳膊，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严铮林侧头看过去的时候, 陆迟就会弯起他的嘴角, 露出一个甜滋滋的笑容。
　　于是严队长沮丧而郁卒的心情被极大地治愈了，连日的阴霾被一缕微风吹散, 变得如这月华如练、银河垂地的夜色般清朗起来。
　　再一次，当陆迟故伎重施的时候，严铮林长腿一跨、闪身绕过陆迟身前到了另一侧，同时抓住交换位置的一霎那在陆迟脸颊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陆迟正开开心心的走着路, 时不时地调戏一下严铮林，没成想一眨眼就被对方调戏了去。
　　你不是日常不苟言笑的吗？居然也会来这一招……陆小迟脸上飞过一朵红云, 好在路灯之下并不显眼。
　　越往前走，街上越热闹，行人更多了起来。
　　德帕主街道上目前已经有了营业至夜间的商店, 除了餐馆, 各类洗衣理发等生活服务类的店铺也多了起来。
　　回到末世这么久, 陆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具备生活气息的市井风情，一时间也觉得颇有趣味。
　　走过一堵围墙的时候，陆迟还将贴在上面的所有广告一一瞄了个遍。
　　“咦，居然还有楼盘广告呢？”陆迟很稀奇地说。
　　严铮林闻言脚步一顿，“陆迟，你想买房子吗？”
　　“没有啊。”陆迟摇头否认，“干嘛要买房子？”对他来说，跟严铮林在一起才是生活意义的所在，房子什么的只是顺带，所以他对娄关的单人宿舍很满意，因为那屋子就在严铮林的隔壁呢，不能更好了。
　　得到这个答案的严铮林心中一黯，没有再说什么。
　　陆迟本来想问严铮林是不是对房子有想法，还没开口，话头就被一阵响亮的哨声打断了。
　　回过头，陆迟看到几名巡逻队员正在大街上跑动，有人在吹哨，有人嘴里嚷嚷着“在那里”“这边这边”“往前面跑了”之类的话，开始陆迟以为他们在追什么人，然后他隐约听到了一个词——猴子。
　　听到猴子，陆迟脑子里首先冒出的是郁郡山那群丧尸猴，那种东西一旦进入基地，对于绝大多数没有注射疫苗的普通居民来说不啻于一场大灾难。
　　“我去看看。”来不及跟严铮林商量，陆迟朝着人潮被惊动的方向拔腿就跑。
　　严铮林见状立刻就跟了上去，到底是冬季的夜晚，街上行人再多也有限，他们两个训练有素的进化者一跑起来，眨眼就超过了那几名巡逻员。
　　陆迟似乎很快就发现了目标，他动作灵活地攀上路边的治安岗亭，借助一根路灯杆跳到了旁边店铺的二楼，踩着阳台栏杆翻到了隔壁的屋顶，身影随即一闪而没。
　　严铮林追着陆迟过去，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等他赶到的时候，陆迟早就不见了踪影。
　　站在一个路口，严铮林四下绕圈张望，德帕现在不缺电，但末世时代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搞什么灯光照明，所以除了主干道之外，基地的其他街巷还是比较暗的。
　　这小子怎么跑这么快？严铮林在心里抱怨，他倒不担心陆迟的安全状况，猴子是在逃跑而不是主动攻击人类，证明那就是一只普通猴子而已，当然就算是只丧尸猴，陆迟应付起来也毫无难度。
　　犹豫了片刻，严铮林决定选个方向继续往前走，刚走了没两步，陆迟就从前面一条巷子拐了出来，只见他双手拢在怀前，正努力控制着什么吱吱乱动的东西。
　　“你抓到啦？”严铮林问。
　　“嗯。”陆迟点头。
　　借着路灯的光线，严铮林发现陆迟抱着的是一只棕褐色的猕猴，那猴子居然还穿了件衣服，花花绿绿的毛线小背心，看起来挺合身，显然是有人特意为它做的。
　　“这猴子是有人养的？”严铮林眉头一拧，虽然现在基地对豢养宠物的限制有了一点松动的迹象，但养猴子绝对不可能会被同意。
　　“是啊，看起来养的还挺好。”陆迟说着将那只猴子压在自己身上，另一手轻轻的摸着这只小动物的脑袋，他觉得自己没准是见过这个小家伙的，差不多是去年秋天的时候。
　　“对了，你的名字是叫小叽……还是小喳？”陆迟认真的询问那只猴子，猴子当然不会说人话只会吱吱吱地叫，不过这还是启发了陆迟的思维，让他豁然开朗，“对了，你的名字叫小吱！”
　　陆迟刚刚确定了猴子的名字，一串嘈杂的脚步声就追过来了，几名巡逻队员出现在路口。
　　“啊，抓到了！抓到了！”跑在最前头那个巡逻队员很兴奋，他乐呵呵的对陆迟说：“兄弟好身手啊。”
　　大概是看到严铮林和陆迟都穿着特战部队的作训服，巡逻队员们的态度都很客气，谢过了陆迟的仗义出手之后，他们拿出网兜来装那只猴子。
　　“这猴子你们是要拿到外面去放掉的吧？”交接过程中，陆迟出声问了一句。
　　“不放的。”其中一名巡逻队员回答，“猫啊狗啊也就算了，猴子肯定是要送到研究所去的。”
　　研究所？陆迟愣神，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疫苗、血清、乃至对病毒发展的观察都需要大量的实验对象，这么危险的实验，当然不能直接施加在人类身上，因此与人类基因序列相近同时还能感染丧尸病毒的灵长类动物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兄弟，你可以放手了。”巡逻队员提醒说。
　　陆迟在怔忡间松开了手，他看着那只在网兜中翻滚挣扎的小动物，心中生出些不忍，但同时又觉得人类都已经到了自顾不暇的关头，这时候讲究什么动物伦理未免太虚伪了一点。
　　巡逻队员们提着网兜走了，陆迟仍立在原地。
　　严铮林见状问陆迟，“怎么了，那只猴子你认识？”
　　“算是……认识它的主人吧。”陆迟喃喃地说，尽管只有两面之缘，他还记得那个抱着自己大腿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少年，那孩子说——他是把猴子当作兄弟的。
　　陆迟想起那件用旧毛线编织的小背心，虽然颜色搭配混乱，但针脚细密均匀，足见编织它的人类很用心。
　　骤然间，陆迟对今天晚上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错。”像是看懂了陆迟心中所想，严铮林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劝慰道：“这是它最好的结果。”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一只在基地里到处乱窜的猴子总会被人发现，到时候还会连累饲养它的主人。严铮林没有告诉陆迟，早些年食物紧缺的时候，这只猴子最有可能的下场是被人类当作食物来源吃掉，现在去研究所还能多活几天。
　　“嗯，我明白的。”陆迟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纠结这个问题，为了人类种群的延续，杀人的事情他都做了不少，再背负一条猴子的命也算不了什么，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严铮林的心情，他还努力笑了笑，“走吧，该回去了。”
　　路灯下的青年神情轻松，但严铮林还是在那一片平和之下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伸手揽过对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好，我们回去。”
　　尽管外在已经极力表现的很淡定，但陆迟的心情却不可能真的那么平静，这天晚上，他辗转反侧一直不能入睡。
　　“陆迟——”午夜时分，严铮林忽然开口：“你睡不着吗？”
　　“啊，吵到你了吗？”陆迟有点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很快就睡了。”
　　严铮林在黑暗中低声道：“不，我也没睡着。”
　　陆迟翻了个身，半趴着探起头，“队长，那我可以到你的床上去吗？我就躺一小会儿。”
　　失眠确实是相当令人苦恼的事情，身体极致疲惫，思维却极致清晰，一个人仿佛被劈成了两半，安宁变得可望而不可及。陆迟觉得近在咫尺的另一张床或许可以拯救他，因为那上面有严铮林，严铮林的体温、严铮林的气息以及严铮林的触碰，都可以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严铮林没有立刻应允，陆迟心头漾起了一点小小的失望，但是随即他就听到了对方起床的声音。两张床之间的距离那么近，严铮林只用了一步就坐到了陆迟的床边，然后那具修长而灼热的身体进入了陆迟的被子底下。
　　严铮林伸手将陆迟揽进怀里，让对方的脑袋贴着自己的肩膀，“以前，嗯，你还没来的时候——”他声音低低地陈述往事，“二大队就接过为研究所收集实验对象的任务，那时候郁郡山的猴群还没有丧尸化，我们在那里设了陷阱，最多的时候抓到过一百多只猴子。”
　　“还有那样的任务？”陆迟有点意外，他可从来没听说过。
　　“是的，后来因为研究所自己搞了动物繁育基地，这种任务才消失的。”具体的细节严铮林不想跟陆迟提起，击杀试图反抗的个体，用它们的鲜血震慑剩余的同类，然后将整个群落一网打尽……
　　细碎地轻吻着陆迟的额头，严铮林心想，所以你不要怕，如果有地狱的话，我一定会比你先到那里。
　　作者有话说：
　　昨天八一，忘记双更了，今天补上，下一更晚上七点。
　　以后双更频率会增加。
　　感谢读者“青离渊”“黎”“果蔬脆”“礿九啾”“治愈系”灌溉营养液，谢谢


第135章 绝对不嫌弃
　　或许严铮林的拥抱确实有镇定心神的作用,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 陆迟便沉沉睡去。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 他们都没有与人相拥而眠的习惯,  但是这一觉两人却睡得极好， 再次睁开眼就已经天亮了。
　　醒过来的瞬间,  陆迟发现自己的脑袋枕着严铮林的胳膊,  手里搂着对方的腰,  一条腿还搭在对方的身上, 睡姿极不矜持。
　　尽管是冬天， 但两个人这么抱着睡还是很热的， 难怪一晚上都在做夏天的梦。
　　陆迟把脑袋往后一仰, 想移开一点位置，与此同时严铮林也睁开了眼睛。
　　刚刚睡醒的人还有一点迷迷瞪瞪, 看起来特别的让人心痒难耐,  陆迟撑起手肘， 俯身亲了严铮林脸颊一下,  笑道：“早上好。”
　　……
　　突然间，陆迟身体然一僵，他尴尬地挪了挪位置，“不、不早了, 该起床了啊。”
　　严铮林动作一滞，“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陆迟傻乎乎呆愣了一下, 严铮林已经翻身下床去了浴室。
　　陆迟后知后觉地坐起来，心里直犯嘀咕，严铮林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嫌弃他吧？天地良心, 他可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刚才他纯粹就是考虑到现在时候不早, 所以才开口叫停的。
　　不过——
　　陆迟抱着被子打了个滚, 突然又闷笑起来，他觉得刚才的反应很好，因为让对方有这种反应的是自己，心中莫名生出‘只有我才能让他酱酱酿酿’的自豪感。
　　几分钟后，严铮林从浴室出来，看起来洗漱过了，神情也没什么异样，于是陆迟就把准备好的解释先放下了，打算回娄关之后再和严铮林深入交流。
　　上午七点十分，队员们陆续在办事处集结，今天没有外勤任务，但也不是休息日，早上还是得回娄关去的。
　　陆迟和严铮林下楼的时间不早不晚，等了一会儿人就齐了，于是全体出发，十个人坐了三辆车，一字排开向着出城口开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凑巧，陆迟所在这辆车没别人感兴趣，到最后就只坐了他和严铮林两个人。
　　这回是严铮林开车，陆迟开了副驾驶的车窗，迎着小风感受德帕的清晨。
　　人口减少、工业生产停滞之后，末世的空气质量提高很多，加上德帕这边主要依靠核能，燃油车也大幅减少，所以早上的阳光很明亮。
　　陆迟闭上眼，微凉的风抚在面颊上，感觉很舒爽。
　　“你不冷吗？”严铮林转头瞥了陆迟一眼。
　　“不冷啊。”陆迟回头看严铮林，心想这就是所谓“你的某某觉得你冷”，严铮林大概是把他当孩子了。
　　不过推己及人，陆迟开始担心严铮林会不会觉得冷，于是立刻把车窗升了上去。
　　严铮林嘴角一弯，“想开就开着吧，我觉得还好。”
　　这孩子就是太为人着想了，现在车开在基地内部，速度快不起来，确实冷不到哪里去。
　　“不用了，这样也可以。”陆迟没有采纳严铮林的建议，他在座位上调整了一下姿势，歪头看着窗外的景色。
　　严铮林腾出一只手去摸了摸陆迟的头顶，陆迟没有回头，只是在严铮林手掌心蹭了蹭。
　　怎么跟个小动物一样，严队长突然这么想，等他看到陆迟往车窗玻璃上呵气然后在上面按手指印的时候，才觉得说对方像小孩子更合适。
　　大概这就是心理学上的光环效应吧，因为喜欢这个人，所以不管对方做什么自己都会觉得可爱，哪怕是这样孩子气的行为……
　　严队长就这么一边开车，一边关注着身边的心上人，直到陆迟突然喊了声“停车”。
　　严铮林踩了刹车，车还没停稳，陆迟就已经打开车门冲了下去。
　　这又怎么了？
　　队长开的车原本就是头一辆，严铮林一停车，后面两车也跟着停下了。
　　陆迟下车之后，飞快地钻入路边的人流中，严铮林跟下去，就见对方已经消失在前方的路口。
　　“队长，怎么了？”后车的周世宇下来询问。
　　严铮林摇了摇头，他也没搞清楚状况，陆迟似乎是追着什么东西去了，但这个基地里不可能还有第二只猴子等着他去抓吧？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严铮林吩咐周世宇原地待命，自己循着陆迟消失的的方向追了过去。
　　转过路口，进入一条背街小巷，严铮林听到了前方的动静，隐约有什么哭泣和咒骂的声音传来。
　　严铮林快步上前，然后就在一处围墙后面看到了陆迟。
　　陆迟正单手将一个人反压在墙壁上，而那个人也在不停地扭动挣扎。
　　严铮林看清那是一个黑瘦的少年，年纪不大，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工作服，小胳臂小腿在陆迟强势的压制下，反抗得非常力不从心。
　　陆迟没事，严铮林也就放下了心，“怎么了？”他走过去问。
　　陆迟回头看看严铮林，“没什么”，又抬腿踢了一下少年的脚后跟，压重了语气喝道：“你这是在找死，知不知道？”
　　“要你管？”少年很嘴硬，倔头倔脑地就开始骂人，“你们都是坏蛋！你跟他们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是一个洞里的老鼠，全部都是一丘之貉！”
　　“不错，还会用成语……”陆迟有点无奈地抬头看了看天，左手仍按在少年后背上，腰身一弯，右手探地捡起了一把小刀。
　　“袭击巡逻队员，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陆迟将那把小刀在手里抛了抛，“那可是等同于叛乱的罪名。”
　　“我不管，我才不管呢！”少年越说越大声，差点嚎啕了起来，“他们害死了小吱，我就要找他们报仇！”
　　陆迟眉心锁起，语气倒是和缓了一点，“你决定把它留在基地里的时候，就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基地不允许养宠物，更何况它还是一只短尾猕猴。”
　　这时候严铮明也明白过来了，敢情这个少年就是昨晚那只猴子的主人。
　　“其实如果巡逻队把抓到的猴子送去了研究所，现在我们过去应该还来得及。”严铮林突然开口。
　　陆迟和那个少年同时回头看过来，少年是惊喜，陆迟的表情则要复杂很多。
　　严铮林觉得自己看懂了陆迟的担忧，“没关系，研究所不差那一只猴子。”言下之意是把那只猴子弄出来应该不难。
　　“你们能救小吱？！”少年眼睛发光，激动得身体都在发抖。
　　陆迟手上力道一松，退开一步。
　　少年立马转身，一气呵成地扑通跪倒，然后抱住陆迟大腿，“大哥，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你救救小吱吧！”
　　刚才还是一丘之壑，转眼就变成好人了？
　　陆迟把目光移到严铮林的脸上，得到对方一个宽慰的笑容，于是松口道：“我可以去试试，但你先别急着谢，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大哥你说，我都答应。”少年点头如捣蒜，“只要你能救小吱，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这种事情不可能有第二次，所以——”陆迟正色道：“从研究所出来之后，小吱必须离开基地。”
　　少年猛然抬头，眼睛瞪得凸了出来，半晌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好！”
　　事情说定之后，严铮林先回去打发了其他队员回娄关，然后开车载着陆迟和那名叫姜芃的少年去研究所。
　　严铮林和陆迟在研究所都有特殊待遇，打个招呼就可以进去，但姜芃不行，严铮林在前一个路口把人给放下，约定事成之后在那里碰面。
　　最后严铮林把车停在研究所门外的停车场，和陆迟一起步行过去。
　　走到研究所大门口，陆迟开口对严铮林说：“谢谢。”
　　在作出拯救那只猴子的决定之后，感激涕零的不仅仅是姜芃，其实他也是如释重负。
　　严铮林伸手捏了一下陆迟的下巴，这认真的小模样忒招人喜欢，好想抱住亲一口，可惜他知道研究所门口的监控探头不少，有什么想法都只能先忍着。
　　“其实你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高的。”严铮林说：“每个人都有私心，在可控的范围内偶尔徇私一次，并不会怎么样。”
　　“嗯。”陆迟点了点头，他知道严铮林说的有道理，回到末世以后因为自己非同一般的身份和责任，他从来不敢松懈对自己的要求。基地不允许养宠物自有其道理，如果每个人都以自己情况特殊而要求差别待遇的话，基地的管理就该乱套了，因此尽管心中非常同情姜芃和小吱，他也没有萌生过插手的念头。
　　有些事情一旦想通就会豁然开朗，幸好今天有严铮林，他帮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在大门口联系上蔡希贤并办理好探访手续之后，严铮林领着陆迟往里走，看到后者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自己，严铮林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问道：“看什么？”
　　陆迟粲然而笑：“看你。”
　　被他笑得脸有点热，严铮林努力镇定道：“有什么好看。”
　　“什么都好看。”陆小迟笑眯眯地说。
　　这嘴甜的。
　　严铮林有时候都搞不懂了，为什么陆迟总说他好看。
　　这也算“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伸手揉了一下对方的脑袋，严铮林憋着笑，“进去吧，剩下的回去再说。”
　　小剧场
　　唐天逸：老周，麻烦了，我感觉眼神出问题了。
　　周世宇：怎么了？
　　唐天逸：看见那边小池子和队长了没有，我怎么感觉那两人之间好像蒙了一层马赛克啊？
　　周世宇：是马赛克没错。
　　唐天逸：这青天大白日，打什么马赛克。
　　周世宇：其实你注意一下会发现自己的听力也有问题。
　　唐天逸：什么意思？
　　周世宇：竖起耳朵去听那两人的对话。
　　哔——
　　唐天逸：卧槽！真的，除了消音特效，什么都听不到呢。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为了补足字数，不得不在正文里加了个小剧场。
　　文章完结一年多以后，一次又一次的锁章，本来也没什么过分的戏码，删删改改不知道多少次了，如果不是强迫症看不得锁章，真的不想管了。
　　其实这文扑穿地心，估计以后也不会有读者了。


第136章 有人在等你
　　蔡希贤在办公室接待了两位意外到来的访客, 一位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一位是研究所最宝贵的志愿者。
　　“猴子？”蔡博士诧异地追问：“有什么特别吗？”
　　“就是一只普通的短尾猕猴。”年轻的志愿者说：“巡逻队昨天晚上在城里抓到的，现在应该送到你们这里了。”
　　一只猴子而已, 这两个人的面子蔡希贤还是要给的，于是他给实验动物管理处打了个电话, 问明白还真有这事, 就叫人把那只猴子送过来。
　　不一会儿, 有人拎着一个笼子进来了。
　　“小吱？”提起笼子, 陆迟仔细打量着里面的动物。
　　虽然是只普通的猴子，但能在一个管理严格的基地里隐藏多年而不被发现，证明这只猴子足够聪明, 至少能部分理解人类的语言。
　　听到陆迟的声音，原本瑟缩成一团的动物从小爪子后面抬起了它的脑袋, 睁着一对玻璃珠似的大眼睛。
　　“真的是你。”到底昨晚上还抱过, 加上这只动物额头上有一缕灰色的毛，特征很明显, 陆迟立即就确认了，他打开笼子上的插销，伸手进去摸了摸。
　　猴子没有反抗，仿佛通人性一般, 它在恐惧、在发抖，但却依然谨慎而乖顺, 这让陆迟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
　　关好笼子，陆迟对蔡希贤说：“蔡大哥，我要把它带走。”
　　蔡希贤笑得颇为玩味, “都说众生平等, 人类给自己特殊待遇也就算了, 为什么猴子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
　　“因为它有名字啊。”陆迟理所当然地说：“名字证明它被一个人类所爱，它甚至还有一件衣服，对了，它的衣服呢？”
　　“清洗的时候脱下扔掉了。”旁边的管理员说，实验动物又不是宠物，它们不需要衣物那种东西，何况对着一只穿着衣服的实验对象，大部分人都会有点下不去手。
　　既然没了，陆迟也就不再纠结，“那算了，我们就这样把它带走吧。”
　　蔡希贤举起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今天你们把这只猴子带走，明天要是巡逻队又在街上看到它，研究所可就不好交代了。”
　　“蔡大哥放心”陆迟说：“我们现在就把它送出基地，不会让它留在德帕的。”
　　蔡希贤一副随便你的表情挥挥手，“行，你们带走，别被人发现就好。”
　　“谢谢蔡大哥。”陆迟高高兴兴抱起笼子出门。
　　严铮林跟在陆迟后脚，还没出门就看到蔡希贤对他使了个眼色，以为学长还有什么话要交代，便停下了脚步。
　　蔡希贤捂着嘴小声说：“上次给你的忠告有没有照办啊？”
　　严铮林瞬间想起那些什么“死缠烂打”“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套路，顿时满头黑线如雨，嘴角抽了抽，然后理也不理蔡希贤，立马掉头就走。
　　“前路漫漫，继续努力。”被无视了，蔡希贤也不以为忤，还在身后给学弟加了一个油。
　　走廊上的陆迟有点疑惑，等严铮林走过来问他，“蔡大哥和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严铮林不敢与陆迟对视，他已经羞愧到无地自容，那些无耻烂招想想都是对陆迟的亵渎，可偏偏那些他还真“做”了。
　　陆迟到也不认为严铮林非得事事向自己汇报，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哦，那我们快一点吧，姜芃那小子应该等急了。”
　　等他们把车开回刚才分别的路口时，就见姜芃像是踩了弹簧一样从行道树后面窜出来，砰得撞到了车门上。
　　陆迟冲少年做了个上车的手势，后者立刻打开车门上了车。
　　陆迟把手里的笼子递到后座，预想中少年欣喜若狂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姜鹏抱住笼子就哇得哭了出来，一边手忙脚乱开笼子，一边念叨着小吱我对不起你。
　　陆迟转头看向车前窗，他可以理解姜鹏和小吱共患难的情谊，但是从理智出发，人类存亡始终被他放在第一位。真正的考验还没到来，整个人类种群命运未卜，他不认为现在的人类就有资格开始豢养宠物了。
　　“队长开车吧。”陆迟对严铮林说，他们要赶在今天把小吱送到一个合适的地点去，时间还是挺紧的。
　　严铮林发动了引擎，驾车向着出城口开去。
　　后座那里，姜芃还抱着他的猴子在安慰，出城检查站快到的时候，他突然对陆迟说：“陆哥，能不能麻烦你们开车到城南去绕一下，我回住处去拿点东西。”
　　陆迟狐疑，“你想干什么？”
　　姜芃像是鼓起了勇气，大声说道：“我要跟小吱一起走，我们去找一个能容得下它的基地。”
　　陆制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这个基地容不下小吱，我们走还不行吗？”姜芃气鼓鼓地问。
　　“因为你会死在外面。”陆迟冷冷地说，一无所长的半大少年，不可能找得到比德帕更适合生存的地方。
　　姜芃差点跳起来，“你凭什么不许呀？我自己的命我还不能决定？！”
　　陆迟掏出随身的手□，咔嗒上堂，“凭这个，另外把你的手从门把上移开！”他语气森冷，听起来相当无情，“小吱如果出了这辆车，我会立刻开枪，”
　　“你——”姜芃怒目而视。
　　“乖乖在前面路口下车，我们会给小吱找一个好去处的，否则就什么也没有了。”为展示自己的决心，陆迟点了点手里的枪，“千万不要怀疑我的枪法。”
　　最后，在少年泪眼婆娑的注视下，越野车驶出了基地检查站。因为是特战部队的车辆，加上又是出城，很顺利地没有被拦下检查。
　　出了主基地，严铮林便把车往南开，他们打算把小吱送到莱南山一带去放生。
　　考虑到德帕西北部的郁郡山一带已经有猴群丧尸化了，所以只能把小吱往德帕东南方向带，莱南山与郁郡山相距几百公里，中间还隔着条卧龙河，应该会比较安全。
　　两个小时以后，越野车沿着一级公路进入莱南山腹地。在莱南山高速隧道被疏通之前，这条路行动队常走，严铮林倒是挺熟的。
　　下了公路，车辆沿着一条山间小道又开了一段才停下来。
　　陆迟开门下车，环顾了一下环境，这里应该已经是比较偏僻的路段了，四周山高林密，没有明显的丧尸活动迹象。由于地处梁章南方，莱南山一带生长着大量常绿乔木，在冬日和暖的阳光下看起来依然郁郁苍苍。
　　陆迟去后座拎出笼子，走到路边蹲身下去，打开笼门，然后对里面那只惊惶不定的动物说：“你走吧，去找你的同类，人类已经自顾不暇，森林才是你的家。”
　　那只动物像是听懂了陆迟的话，它小心地爬出了笼子，朝陆迟看了一眼，随后便向着前方的树林纵跃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回到娄关已经下午一点，午餐自然是赶不上了，陆迟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严铮林很无所谓的说：“没事，你那里不是还有饼干吗？随便吃点就好了。”
　　“那晚上我们出去吃吧，就我们俩。”不带唐天逸那颗电灯泡了，陆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好。”严铮林温声笑道：“你想去就去。”从昨天遇到那只猴子开始，陆迟就有点情绪低落，即使现在事情解决了，可整个人看起来依然还有些怏怏不乐，严铮林自然样样都顺着他。
　　可惜这顿饭还是没吃成，严铮林刚回办公室不久就被上面叫去了，而陆迟也被唐天逸缠着一起做格斗训练。
　　陪着唐天逸练到天黑，严铮林也还没回来，陆迟只能自己去食堂吃了饭，顺便还给严铮林带了一份。
　　果然严铮林到了快七点才回到办公室。
　　“队长，你回来了啊。”陆迟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晚饭吃过了吗？”
　　严铮林立刻说：“抱歉，让你久等。”
　　“没事。”陆迟笑着指指桌上的保温饭盒，“我没等你，已经自己吃过饭了。喏，还给你带了一份。”
　　严铮林走过去，拉过陆迟抱进怀里，揉着对方的脑袋亲了一下，“谢谢！”
　　寒夜归来，有人在温暖的灯下等你，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幸福的呢？
　　严铮林吃晚饭的时候，陆迟就低头写上一次任务的报告，这些事他现在做的比严铮林还勤。
　　工作的事情处理完，两个人一起离开办公楼，本来陆迟睡前总要在严铮林的房里待一会儿的，不过这次他却要先回自己宿舍，“下午陪小唐练格斗，出了一身的臭汗，我得赶紧洗洗。”
　　陆迟跟唐天逸的对战当然毫无悬念，因此所谓的陪练其实也就是做人肉沙包。运动量并不大，汗也没出多少，只是格斗场上滚来滚去，身上终归还是有点脏。
　　陆迟记得今天晚上他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嗯，就是那什么……跟严铮林继续深入交流的任务，事关严铮林的身心健康，可不能大意。
　　于是二十分钟之后，严铮林打开房门就看到了一个脸上红扑扑、身上热腾腾的陆迟。
　　陆迟进入室内，反手关上门，然后看向严铮林，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严铮林一怔，骤然间心跳失律，“怎、怎么了？”
　　然后，这个暖乎乎的、像个小火炉一样的人凑到了他耳边，小声提议：“今晚……我们再来做一次吧。”


第137章 这不是等价交换
　　……
　　一切都是雾蒙蒙的。
　　鬓角边的湿汗被人一一吻去, 接着被子的触感落在了皮肤上，将他的身体与寒夜的空气隔离。
　　“严铮林……”陆迟低低地呼唤着，却没有得到回应, 床垫回弹，对方似乎已经下了床。
　　晕乎乎地等待了几秒钟, 陆迟撑起虚脱的身体, 看向浴室的方向。
　　有水声！在干嘛？洗澡吗？可现在事情还没完啊！
　　陆迟伸手捂住脸, 刚才光顾着自己享受了, 完全没有想到还要投桃报李、回馈对方，这对严铮林可不太公平呢。
　　不过那啥，刚刚那一下子真的好爽！
　　到底比自己多经历了好几年, 严铮林的经验确实是比自己丰富一点呢，陆迟由衷地想着……然而心中的不满随即也就酸溜溜地冒了出来, 他打那儿学的那些东西, 这才几天啊，生涩鲁莽的初哥怎么就变成了经验老到的个中高手？
　　须臾之后, 严铮林出了浴室重新回到床上，他先俯身用微凉的嘴唇碰了碰陆迟的脸颊，然后滑进被子里，让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
　　陆迟立马翻身把人抱住, 开始亲吻对方，同时手上也没闲着, 想用刚刚现学的技能探索新世界，只是这个尝试很快就被制止了。
　　严铮林一手压制了陆迟的企图，另一手半撑着身体覆盖到对方上方, 然后低头, 四唇接近, 轻柔地触碰，呼吸抚在后者的脸上，万般缱绻。
　　陆迟只觉心中鼓鼓胀胀的，莫名想要得到更多，于是主动去亲严铮林的唇，入侵对方的齿关，热情而激烈。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柠檬味，那是基地里配发的沐浴露，所有人用的都一样，但因为混合着对方的体温和呼吸，那湿润清新的气息也变得令人无限渴望。
　　这一吻仿佛地老天荒，一直持续到双方都因为缺氧而眩晕，严铮林收紧臂膀，在陆迟耳边轻声道：“睡吧。”
　　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哪里不对，筋骨酸软的身体却因对方温柔的抚慰而昏昏欲睡，陆迟口齿不清地低喃着：“等等，让我……帮你啊。”
　　“不用。”严铮林轻轻吻着陆迟的耳尖，声音喑哑而低沉。
　　我爱你，我希望你快乐。
　　所以不用，严铮林心想，因为这不是你来我往，也不是等价交换，因为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要取悦你。
　　我最爱的人。
　　陆迟是在凌晨时分醒过来的，半梦半醒中的一个转身让他察觉身体的异样。
　　咦？似乎没有穿衣服！
　　我可从来没有果睡的习惯啊，这么一想，人就顿时醒了大半。
　　睁开眼，室内光线昏暗不明，显然离天亮还早，不过只是随便扫了一眼，陆迟就认出这不是自己的房间，接着睡前的记忆被瞬间提取，原来自己还在严铮林的床上。
　　但是，对方人呢？
　　陆迟坐起身，四周寂静无声，浴室里似乎也没有一点动静，正想下床却不经意看到了旁边桌子上有张纸条，拿过来仔细辨认，上面果然是严铮林写的字。
　　我在隔壁。
　　这是跟自己换个房间睡觉的意思？
　　宿舍单人床不比昨晚酒店房间里的床宽敞，两个成年人躺在一起确实够挤的，如果严铮林不走，估计两个人都没办法睡好。
　　陆迟慢慢躺回到床上，只是这回却已经无法入眠了，赤身果体睡在严铮林的被窝里这种事……想起来还是有些心跳加快，皮肤与布料摩擦的声音、触感，带来微痒而心悸的感觉。
　　陆迟把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努力汲取那上面残留的属于严铮林的味道。
　　赖了几个小时的床，总算天光微亮，陆迟起床穿衣服，穿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洗个澡，于是进了浴室。
　　浴室里凉飕飕的，饶是皮厚如陆迟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思维发散到五龙潭为什么不能给基地提供冬季供暖的问题上绕了一圈才回来。
　　……
　　呃，不对，恍惚记得自己提起过互助的建议，但是被严铮林拒绝了，果然是因为上次的失败留下心理阴影了？
　　陆迟本来是打定主意要给严铮林一个愉快的夜晚以弥补上次的糟糕经历，结果这回严铮林根本就没有做到最后，而且整个过程说起来更像是他被对方伺候了。
　　这跟预期相差也太大了点！
　　捏着额角，陆迟觉得头有点疼，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太刻意会让严铮林有压力的，好在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磨合，总能找到解决之道。
　　穿好衣服出了浴室，陆迟打开窗户通风，薄雾散去，朝阳已经在径宁山后染红了一角天空，微风带来冷冽的山林气息。
　　又是一年了啊，这是陆迟在娄关渡过的第二个冬天，忆起上一个冬天自己还在小心翼翼地向着严铮林靠近，这个冬天就已经鹊巢鸠占、睡了人家的床，这期间的进步不可谓不大。
　　想到这里，陆迟的心情就灿烂了起来，他舒展了一下四肢，然后开始收拾房间、整理床铺。
　　被子一抖开，看到了床单上有一抹可疑的痕迹。
　　脸上倏地冒火了，陆迟赶紧做贼似的换下了这张床单拿去浴室清洗。
　　十分钟之后，当严队长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见陆小迟正在浴室里吭哧吭哧地洗东西。
　　“你做什么？”
　　“啊，队长你回来了。”陆迟抬起头，“我在洗床单啊。”
　　“床单？”严铮林的视线落在台盆里那一团东西上。
　　陆迟于是磕磕巴巴地解释，“因为我……弄脏了。”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严铮林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手洗太不方便了，你可以拿到洗衣房去。”
　　“可、可是——”陆迟连脖子根都红了，“前几天你已经去洗过一次了啊。”大冬天的，隔个几天就洗一次床单太奇怪了，如果被什么好事之徒看到，不知会生出什么联想呢。
　　严铮林又一次沉默，他看到陆迟垂下了头，露出红通通的耳廓，显得非常乖巧和纯良。
　　这老实孩子，严铮林叹气，“你可以说是你自己的。”
　　对哦，陆迟猛然惊醒，所有的床单都一个样，自己不说又有谁知道这是严铮林的？哎，我怎么会傻到这份上？！
　　这副震惊和懵逼的表情太可爱了，严铮林忍着笑意走进浴室把人捞过来亲了一口，平常挺聪明的一个人，没想到傻乎乎的样子也很招人喜欢。
　　两个人都下意识地略过了昨晚的经历不提，气氛倒也自然而融洽。
　　陆迟赶在早上训练之前去了一趟洗衣房，那里有很多自助洗衣设备，大清早的也没人跟他抢。
　　陆迟等待洗衣机工作的时候，严铮林给他带了早餐过去，两个人就在洗衣房里吃了饭。严铮林还有训练的准备工作所以先走了，过了一会儿，陆迟也拿到了洗干净的床单。
　　洗衣房里也有烘干服务，但陆迟不喜欢衣物被烘干以后的味道，正巧天气好，他就打算把床单拿到宿舍楼顶去晾晒。
　　刚进宿舍楼，迎面就碰上了唐天逸。
　　“哟，小池子，一大早的，怎么就去洗床单了？”唐天逸嘿嘿笑起来，“难道昨晚你——尿床了？”脸上是一副‘兄弟我都知道了’的表情。
　　虽然笑得够猥琐，但这次唐天逸确实没猜错，不过陆迟在唐天逸面前脸皮一向够厚，因此就算被调侃了，还能反唇相讥，“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别乱说。”说罢还慈祥地摸了一下唐天逸的脑袋。
　　“我靠，你说谁小？”
　　唐天逸一脚飞踹过去，陆迟连忙闪身上楼梯。
　　“下午格斗场别跑啊，哥教你做人！”唐天逸怒吼。
　　陆迟站在楼梯转角，朝下笑道：“做人？等你成年再说吧。”
　　这么一想，心里确实有了点优越感，陆迟得意地笑，跟你这毛头小子不同，哥可是有X生活的人了啊。
　　[四年时间，很多东西都会改变，比如本章，就有部分内容消失了。没什么好说的，我在专栏里补了番外，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以下内容为凑字数：
　　联邦历129：陆培林18
　　联邦历131：严铮林20
　　联邦历131：第一次筛选，流行性感冒，飞沫传播潜伏期10-20天，症状不严重，但是很难治愈，感染者30%，死亡率2-3%（7500万）
　　联邦历132：第二次筛选，感冒患者在一个月之内陆续发病，僵尸病毒，血液传播，潜伏期1-3个月，失去自我意识，具有极强攻击性，社会瘫痪动荡，五个月之内90%人口被淘汰（90亿）
　　联邦历133：进化者出现
　　联邦历133：幸存者基地建立
　　联邦历134：第三次筛选，人类社会小范围回复秩序，同时僵尸进化，拥有少量智商，昼伏夜出（期间死亡1亿）
　　联邦历139：故事开始，严铮林28
　　联邦历144：第四次筛选，僵尸再次进化，逆生长、高智商、集体行动，进攻幸存者基地，10年时间淘汰8亿人口
　　联邦历144：人类第二次进化
　　联邦历165：僵尸病毒退化，人口逐渐恢复
　　联邦历289：科技恢复，人口增加
　　联邦历371：陆培林穿越


第138章 问题很棘手
　　匆匆又是一年将尽, 联邦历140年眼见就要被联邦历141年所代替。
　　这一次的新年夜，陆迟照例跟严铮林一起守岁，一开始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到后来严铮林有点精神不济的时候，陆迟就动手动脚了, 他还记得自己欠严铮林一次呢。
　　严铮林却只当陆迟是初尝云雨的年轻人食髓知味了, 于是尽心尽力地又伺候了他一回, 并在陆迟想要给予回报的时候再次拒绝。
　　“啊, 为什么？”尽管手脚发软，但这次陆迟还是紧紧扒住了没让人走，他非得问个明白不可。
　　“因为我不想让你那么做。”严铮林轻抚着陆迟面颊, 低声呢喃着，“你也不用那么做……”
　　不想, 不希望, 不舍得，因为在严铮林心里陆迟就跟天使一样, 出于私心，他把他的天使拉入了凡尘，不顾一切地想要留住对方，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 动机不纯，并不配得到对方的任何回报。
　　或许只有这样单方面的付出, 自己那颗充满负疚的心才会好受一点吧，严铮林想，所以我终究还是自私的, 不断亲吻着陆迟颈项间的碎汗,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对不起。
　　与此同时, 陆迟也陷入了严肃而郑重的思考中：麻烦了，严铮林这个心理障碍看起来还真有点棘手啊！！！
　　虽然生活存在那么一点小小的缺憾，但是联邦历141年的春天还是如期而至。
　　随着气温回暖，行动队的外勤任务也渐渐多了起来。四月份的征兵季还没有到，二大队作为一支严重缺员的队伍不得不经常与其它大队合作开展任务。哪怕没有实际职务，但陆迟类似隐形副队长的存在还是让他没办法和严铮林次次都黏在一块儿出任务。
　　于是陆迟催着严铮林赶紧把副队长的人选给定下来。
　　严铮林相当为难，他已经找好几名老队员谈过了，大家都推迟不受，还纷纷举荐陆迟来做这个副队长。按照论资排辈数下去……严队长头疼，难不成接下来只能去找唐天逸了？
　　“那就让崇哥来当吧。”在得知严铮林的烦恼后，陆迟给出了一个馊主意，“崇哥来当，谁也不会有意见的。”
　　一个月以前，蔡希崇已经伤愈归队了，这个人只需要往那里一站，整肃军纪之类的事情都不用严铮林操心。
　　蔡希崇跟严铮林同一批进的行动队，很快就因为射击天赋而崭露头角，除了不太爱说话，其他完全没得挑，而且队里资历比他老的队员还真没几个。
　　“崇哥带队出任务也是常有的事情，一直都没什么问题啊。”陆迟掰着手指数了数，碰上一些分散的低烈度普通任务，队长分身乏术，指派几名老队员带队也是应有之意，“至于他最讨厌的管理和文字工作，我们多做点也就可以了。”
　　这么一想，计划似乎可行，于是严队长就在陆迟充满希冀的加油声中去找蔡希崇做思想工作了。
　　联邦历132年的时候蔡希崇还是个高中学生，假日里去熙京大学找蔡希贤，结果哥哥还没见到，末世就爆发了。
　　别看二大队的神枪手现在杀气凛凛、指哪打哪，第一次见到丧尸的时候也一样慌了神，幸好严铮林路过救了他一把。跟他哥会合之后，一行人又辗转南下逃到了德帕。后来严铮林报名去娄关参军，蔡希崇也要跟着去，蔡希贤原本是想把弟弟弄进研究所的，实在拗不过只好随他。
　　严铮林大概是这个世界上除了蔡希贤之外，蔡希崇唯一信服的人了。总之，花了点时间之后，严队长成功让蔡希崇点了头，接下来只需要把报告打上去就可以了，这种事情上面多半会尊重队里的意见。
　　三月初，蔡希崇的正式任命还没下，二大队就接到了一个远距离外勤任务。
　　严格说起来，这个任务其实是一大队的，二大队只是作为辅助抽调部分人手去配合。严铮林留下一部分队员在基地执行常规任务，剩下的都带去接受罗志森的调遣。
　　任务的目的地是隆城。
　　隆城位于梁章最南端的征澜州，末世前是一座贸易发达的港口城市，末世之后那里的基地似乎也建设得很不错。
　　受益于得天独厚的隆城港，隆城基地拥有其他基地所不具备的巨大资源优势，毕竟末世前隆城港一年的货物吞吐量占到了梁章全国进出口贸易总额的百分之十以上。作为一个巨大的物资集散枢纽，隆城的仓库里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就算过了这么些年，他们依然保有许多其他基地急需的物资。
　　隆城任务开始之前，照例举行了一次任务会，与会人员三十多名，除了基地贸易部的代表，大部分还是娄关行动队队员。
　　一大队的队长罗志森介绍了任务详情。
　　雾山抵抗运动成功之后，盘踞在德帕南方的障碍被清除了，德帕与隆城的来往也就成了必然。
　　上个月一大队已经去过一趟隆城，跟那边也接上了头，谈好了合作的初步意向，而二月份这次就是实打实的开始贸易来往了。
　　病毒疫苗和抗毒血清依然是德帕最受欢迎的交易物品，而德帕向隆城采购的则是一些机电产品和不常见的工业原料。
　　虽然是各取所需，但隆城对于疫苗和血清的需求显然更强烈一点。目前能够生产这两样东西的也就只有风雷堡和德帕两家基地，这两家基地一南一北，销售区域划得分明，倒也不至于会形成直接的竞争关系。
　　与隆城的第一次交易带了点试探成分，成交量并不大，德帕这边预备派出一个中等规模的车队，因为疫苗和血清体积小价值大，车队中的大部分货车还是空载前往的。
　　不过如果这次交易顺利，两家往来成了常态，以后的效率应该还能提高不少。
　　任务会开好，严铮林回办公室给留守的队员分配任务，陆迟就在旁边陪着他。
　　“你先回去睡吧。”严铮林有点心疼地摸摸陆迟的头，“熄灯时间已经过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陆迟自然大摇其头 “没事啊，你是知道我的，少睡一点不会有影响。”
　　“好，那我快点吧。”严铮林无奈地笑了笑，起身探过桌子亲亲陆迟的额头，然后坐回去继续工作。
　　陆迟闲着无聊，就在严铮林的办公室搞起了卫生，整理文件柜的时候，他在上边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串钥匙。
　　锃亮锃亮的新钥匙，一大串，样式也不是宿舍和办公室常见的那种。
　　“咦，这是什么钥匙？”陆迟挑起那串钥匙回头问严铮林。
　　严铮林抬头，脸上表情似乎有点不自然，在陆迟还没有看清的时候又低了下去，飞快地说道：“呃，那是后勤部的仓库钥匙，暂时借来用用的。”
　　后勤仓库的钥匙是这样的吗？陆迟有点疑惑，但见到严铮林已经在努力奋笔疾书了，便没有再次打搅他。
　　钥匙放回了抽屉，陆迟也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第二天，车队出发。
　　此行一共十二辆车，除了六辆货车之外，还有六辆越野车。货车司机由基地贸易部派出，每辆车上还搭配一名行动队员，剩下二十名行动队员乘坐越野车，越野车前后分布，将货车拱卫在中心。
　　白天的行程很顺利，傍晚照例是高速路边找个服务区过夜。这一趟人多车也多，动静难免比较大，因而除味剂的喷洒规模也加倍了。这种时候陆迟就比较痛苦了，他只能捏着鼻子四处躲避那股无所不在的烂白菜味儿。
　　“喂，小唐！”不经意撞见了唐天逸，看到对方扭头想走，陆迟就一把将人抓住，“今天都没怎么看到你，躲哪儿去了？”
　　“才没躲呢。”唐天逸身体一僵，“我干嘛躲你？”
　　这还叫没躲？话说这段时间陆迟满脑子都是严铮林的事情，确实很少关心这位小伙伴，不过唐天逸平日在队里混得风生水起，也不缺他陆迟这一个朋友，今天这别别扭扭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迟对唐天逸可不会像对严铮林那么小心翼翼，发现有疑问，立刻就决定要当场问个明白。
　　“说吧，怎么回事？”把人拖到角落里，陆迟好整以暇地提问：“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是兄弟就别藏着掖着。”
　　唐天逸垂着头，瓮声瓮气地嘟囔着：“你没得罪我。”
　　“那你干嘛不理我？”陆迟追问：“瞧，现在连看都不看我了。”
　　唐天逸捏起拳头，像是忍得挺辛苦，就在陆迟防备着这小子会不会突然一拳挥过来的时候，对方抬头了，表情非常之憋屈，语气非常之哀怨，“全队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陆迟问，心说该不会我错过什么重要消息了吧。
　　“不知道你跟队长好上了！”唐天逸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这都瞒着我，还算什么兄弟啊？！”
　　陆迟大惊：“卧槽，你的意思是说除你以外其他人都知道了？！”
　　发现对方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控诉重点，唐天逸愤怒了，他一把推开陆迟，就要顾自走开，只是才迈开一步就被人拦住了。
　　“宝宝别生气。”那个重色轻友的无耻之徒居然说：“其实我心里最爱的还是你！”


第139章 不结婚就是耍流氓
　　挨了唐天逸一顿胖揍, 陆迟总算保下了两人之间这段岌岌可危的友谊，然后又从唐天逸那里掏出不少有用信息。
　　前一天休息，唐天逸高高兴兴地跟周世宇去主基地后勤管理处拜访在那里工作的阿瑟, 中午阿瑟请客，三个人在一家餐馆边吃边聊, 当然聊天是那两位的工作, 而吃的部分则主要由唐天逸负责。
　　吃着吃着, 唐天逸耳朵里落进了一些‘队长和陆迟’‘陆迟和队长’之类的话语, 于是在咀嚼吞咽的过程中抽空问了一句：“你们在说什么，陆迟和队长怎么啦？”
　　“小孩子家家，不懂就不要问了。”阿瑟笑得很欠。
　　周世宇则友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他们两个在谈恋爱，你没看出来吗？”
　　谈恋爱？
　　陆迟和队长？
　　唐天逸嘴里的食物掉到了桌子上, 那是一大颗肉丸子, 主料是猪腿肉和洋葱末，加了鸡蛋和胡椒粉, 圆滚滚的，油炸过的外皮很香酥，售价五个流通券。
　　“回去以后我请你吃吧，肉丸子管够。”陆迟决定用大出血来换取唐天逸的谅解, 肉丸子还是请得起的。
　　唐天逸得到补偿承诺之后情绪稳定了，思维也就更活跃, “哦，那顿算是你和队长的喜酒吗？”
　　喜酒？
　　陆迟差点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你、你想太远了吧。”
　　“怎么, 你们不打算结婚？”唐天逸正直地提问, 基地现在已经开放同性婚姻注册了, 德帕通讯上还隔三差五来条相关报道，显然是在引导风向。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唐天逸一脸不赞同地看向陆迟，就差在上面写‘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池子’。
　　“因为、因为娄关不是不准队员之间谈恋爱的么——”陆迟很快就给出合理解释，“我跟队长要是去注了册，法律关系一落实，就不能待在一个队里了，上面就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吧。”
　　唐天逸抓抓头皮，“可我听说不准谈恋爱这条规矩是专为四大队那几个女队员加的啊。”
　　没错，因为四大队下辖还有个女子小队，人数虽然少，不对，正是因为人数太少，所以基地为了□□才特意在行动队守则上增添了这条规定，队内明目张胆谈恋爱肯定是要被调离的，跟其他队的成员谈也不行，故而当年这个规定一出来，娄关基地哀鸿一片。不过这几年下来，还真有几例同队谈恋爱的，结果不是双双退役，就是女方被调到后勤部门去了。
　　以上这个理由，唐天逸完全可以接受，毕竟他也无法想象没有了严铮林或者陆迟的二大队会变成什么样，“这样啊，我明白了。”
　　“我和队长的事情就麻烦你不要传出去了。”陆迟非常哥俩好地圈着唐天逸的脖子，“对了，这事除了周世宇和阿瑟，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唐天逸拧起眉头、搜索枯肠，“嗯，感觉郭哥好像也是知道的呢，其他就不清楚了，要不等下我去问问周世宇吧。”
　　“别！”陆迟赶紧制止，“问就不必问了，兄弟们愿意保密，我心领了。”搞定唐天逸，他也算松了一口气，严铮林这人保守着呢，大概是不想一个恋爱谈到尽人皆知的。
　　天色擦黑以后，大家围坐在一个大房间里吃东西，末世久了，众人对于摸黑啃干粮这种生活都已经很习惯了。
　　陆迟领了两人份的干粮去外面找严铮林，上半夜是他们两个人值班，正好可以说会儿话。出了服务区主楼，他很快就在停车场找到了严铮林，“队长，我给你把晚餐带来了。”
　　“谢谢。”严铮林打开身边的越野车车门，示意陆迟上去。
　　二月初的云明昼夜温差还挺大，一整夜待在外面肯定是受不了的，待在车上要好得多。上了车之后，陆迟很勤快地拆了压缩饼干包装递给严铮林，严铮林伸手接过却没有立刻吃，“你刚才……和小唐在那边说什么了？”
　　被你看到了啊。
　　陆迟睁大眼睛去看严铮林，因为光线昏暗，他只能看到严铮林英俊而沉静的五官，以及被最后一抹落日余晖镀上微光的面部轮廓。
　　严铮林的嘴唇抿得很紧，但是那线条非常好看，亲起来的感觉也……陆迟干咳了一声，低下头，“小唐他、他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了。”
　　空气凝滞了片刻，然后严铮林出声：“要我去澄清一下吗？”
　　这个回答对于陆迟来说太突兀了，澄清什么的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不用啊，我都已经承认了。”虽然不想把两个人的事情闹大，但也没必要说谎，如果现在让陆迟和严铮林重新做兄弟，他还不干了呢。
　　严铮林放下饼干，手掌抚上了陆迟的脸颊，低声唤道：“陆迟——”
　　这声音带着磁力，沉到可以引起胸腔的共振。
　　“怎么了？”陆迟问，喉结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但严铮林没有继续说什么，他只是捧住陆迟的脸，用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心里无限悲哀地想：知道吗，你可能永远都无法摆脱我了，因为我放不开了，什么等你想清楚了、等你爱上其他人了就会笑着说再见之类的承诺，我做不到了……也许到了那一天，让我结束自己的生命还能更容易一点。
　　由于光线实在是太有限，陆迟看不清严铮林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只知道对方似乎有些心情低落，推测大约是在担心刚才那事的影响，于是安慰道：“没关系，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兄弟们都有分寸，不会怎么样的。”
　　车厢里静默了几秒钟。
　　尽管所思所想南辕北辙，但两个人接下来的行为倒是出奇的一致，他们把头凑近，缠缠绵绵地开始亲吻彼此。
　　寒夜漫长，但因为身边有人陪伴，反而感觉转瞬即逝。
　　十二点的时候，两个人交了班回房子里睡觉，虽然是一人一个睡袋，不过两人紧紧挨着躺，到也睡得非常踏实。
　　隔天车队再次开拔，中午无惊无险地经过了雾山。雾山变天以后，叶云堃主导的抵抗联盟成了雾山的实际掌控者，叶云堃的行事风格与托雷斯自然不一样，高速路口的雾山检查站也被他下令拆除了，车队过去一路无阻。
　　下午车队进入征澜州境内，征澜处于低纬度地区，气温升高明显，扑面而来都是春天的气息。
　　这次任务总指挥是罗志森，他自己领了前方开路的任务，把车队后半部分交给了严铮林，大部分二队队员也都集中在最后几辆车上。
　　本来出任务的时候严铮林一般都是坐阵头车开路的，既然这次指挥权另有其人，他就把自己和陆迟一起安排到了最后一辆车上，算是殿后。
　　车上另外两名队员分别是安格斯和哈特，因为头天晚上严铮林和陆迟值了夜，所以白天开车就是他们的事了。
　　陆迟在汽车后座闭眼假寐，他拿了块毯子搭在自己和严铮林的腰上，然后一只手就肆无忌惮地在底下跟严铮林拉拉扯扯。
　　严铮林忍得很辛苦，实在受不了了就抬手弹了陆迟的脑门一下，低声道：“乖一点。”
　　陆迟轻轻哼了一声变老实了，严铮林却又心软了起来，主动在毯子下握住了对方的手。
　　这次陆迟不作怪了，乖乖地拉着严铮林的手，就算手心有点冒汗，也没有松开，车窗外的阳光、引擎的轰鸣以及道路的颠簸仿佛都逐渐离他们远去，身边便只剩下了这唯一一个人。
　　滋滋——
　　对讲机里突然传出罗志森的声音：“全体注意，前方出现丧尸潮！”
　　丧尸潮？
　　陆迟骤然惊醒，身体倏地坐直了。
　　“规模很大，我们需要紧急避让。”罗志森继续说，情况虽然危急，但他的语气还是挺镇定的，毕竟末世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阵仗没见过。
　　“哈特，把对讲机给我。”严铮林立刻要求。
　　几乎就是在同时，对讲机里的罗志森也在对严铮林说话了，“严队在吗？”
　　“我在！”
　　罗志森也没客套，直接下令，“你带领车队掉头，从千山下高速，那边是山区，丧尸数量应该会比较少。”
　　“明白！”严铮林随即通过对讲机说：“十二号车掉头，十一号车准备！”
　　正好这段路面比较宽敞，在严铮林的指挥下，车队很快就完成了转向并朝着五公里外的千山出口疾驶而去。车队里虽然有速度较慢的货车，但只要不堵车，跑赢丧尸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五公里就足够将身后的丧尸潮甩开了。
　　陆迟开了车窗往后看，因为车队太长，一时间也看不到后方的情况，他皱了皱鼻子，空气里还没有多少丧尸味，想来距离也应该够远，不过防患于未然，他回到车里还是把自己的武器都收拾了起来。
　　距离千山出口一公里。
　　“安格，开一下天窗。”陆迟突然说，他们所乘坐的这辆越野车难得是有天窗的，用来观察周围形势最好不过。
　　严铮林知道陆迟的意图也没有阻止，只是说：“你小心点。”
　　“我知道的。”陆迟眯起眼睛笑，他觉得这时候的严铮林特别贴心，碍于前面还有两位队友不能抓起来亲一口好可惜。
　　天窗打开，陆迟伸手扳着窗口边沿一用力，整个人就唰得窜了上去，然后以半跪的姿势蹲在了车顶上。
　　“队长，望远镜。”
　　陆迟伸手下来，严铮林便立即把望远镜递了上去。接过望远镜，陆迟直立而起，尽管身下的车速接近一百码，他依然站得四平八稳。
　　前方千山出口已然在望，路况还行，至少货车通过没问题，高速匝道的情况因为视线被阻挡，暂时还看不清。趁着还有时间，陆迟转身去看了看车队后方，十二辆车的车队距离拉到了两百多米，好在这段路比较平直，还是能看到头的，至于远处……
　　陆迟突然将望远镜往车里一丢，人却已经从车顶一跃而下。
　　“陆迟！”严铮林大惊，以为他掉下去了，结果从后窗看到陆迟正往队尾的方向拔腿狂奔。
　　轰——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
　　紧接着有人在对讲机里大声喊，“三号车爆胎！二号车追尾！”


第140章 暴雨将至
　　此行车队的排序是打头三辆越野车, 接着三辆货车，隔着一辆越野车，然后是剩下三辆货车, 最后两辆越野车。车队掉头之后，队尾就是打头那三辆越野车。
　　车队速度不慢, 两百多米也就十几二十秒的事情, 加上陆迟是逆向奔跑, 故而他很快就看到了车祸现场。
　　三号车爆胎之后, 问题还不算最严重，因为那辆车最终还是擦着高速护栏停下了，而二号车因为避让不及, 方向盘打得过猛，导致车身翻滚越过了中央护栏。
　　此时一号车也在旁边停着, 罗志森拿了对讲机呼叫七号车过来帮忙。
　　三号车上的人都没事, 车子却开不了了，原来重新换个车胎大概就可以, 但现在丧尸潮就在屁股后面，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陆迟和几名行动队员翻过护栏到了对向车道去援助二号车。现场很惨烈，除了正副驾驶位都系了安全带，人还卡在座位上, 后座两名队员因为没有系安全带都被甩出了车外，一名直接死亡, 另一名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陆迟无暇去顾及伤员的情况了，因为他在现场闻到了浓重的汽油味，所以翻过护栏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把车上正副驾驶位的两名队员弄出来。
　　副驾驶状态略好, 陆迟把他拖出来以后他还可以踉跄着自己行走, 驾驶员则已经陷入了昏迷, 陆迟只能将人扛在肩上。
　　“快走，油箱漏了，汽车随时会爆炸！”陆迟一边跑一边大吼。
　　果不其然，他们跑出了不过二十多米，身后就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巨大的冲击使人站立不稳，回头便看到烈焰冲天而起。
　　其他队员已经去救助那名甩出车外的重伤员了，可惜那人伤情太重，已然回天乏力。
　　“队长。”看到罗志森，那名重伤员就开口喷出了大量的血沫，“我不行了，给我一个痛快吧。”
　　“伍德——”罗志森半跪在地上，伸手摸了摸这名队员的额头，声音似乎哽住了，过了几秒才说：“好。”
　　砰——
　　枪声过后，罗志森为伍德阖上了双眼。
　　“走！”送走了队员，罗志森站起来肃声下令。
　　这么一耽搁，他们距离后方的丧尸潮已经不到两公里，车祸的撞击和爆炸，以及现场的鲜血，会使丧尸潮愈加疯狂。
　　目前现场的四辆越野车中二号车彻底报废，三号车必须暂时放弃，能用的只有剩下两辆，但现场却有十五个人，而且其中两名是伤员。
　　伤员需要有足够的空间，不能受到挤压，所以其中一辆车只能安置五个人，另外十个人必须挤在另一辆车上。不过这时候也没时间考虑舒适度与安全性的问题了，避过后方的丧尸潮才是当务之急。
　　“快！快上车！”罗志森焦急地招手，不管怎么样先把人塞进车再说。
　　陆迟本应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人，但车门关上的时候，他却依然留在车外，“罗队，我就不上车了，我跑着去，丧尸追不上我。”说完他就挥了挥手向前冲出。陆迟在基地里也是做过测试的，几十公里以内跑赢普通二级丧尸完全没问题。
　　“陆迟！”罗志森喊了一声没效果，时间紧迫，他只能让车辆立即启动。由于伤员的存在和严重超载，车速降到了六十多码，车外的陆迟一开始竟也还能跟得住。
　　不过一直这样下去当然不行，罗志森用对讲机联系严铮林。
　　“严队，你们那边怎么样？”
　　“刚下了高速，路况还行。”
　　“我们这边废了两辆车，人太多了，你得再派一辆车过来支援。”
　　“没问题。”严铮林说完顿了顿，“陆迟在吗？他怎么样？”
　　罗队长霎时有点心虚，不用说他也知道陆迟是严铮林以及整个二大队的心肝宝贝，现在他一大队的人都在车上坐着，而对方的人却在车外跑着，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地道。
　　“车上坐不下，他在外面跟着跑。”
　　对面安静了几秒，罗志森似乎听到了那边有很重的吸气声，然后严铮林的声音再次传来，“希崇，你带车队去千山郊区找个地方隐蔽，把哈特带上，我跟安格去支援。”
　　既然是座位不够，他们这边多留点位置是正经，于是严铮林让安格斯停车，放下哈特，接着才调转车头往回开。
　　陆迟的长跑能力，严铮林是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心却不可能放得下，直到十几分钟后见到真人，他才松了一口气。
　　越野车再宽敞，后座挤四个人也捉襟见肘了，五个人就只能叠在一起，算起来严铮林他们的第十二号车开回去就变成了三辆车十七个人的格局，位置依然还是很紧张。
　　带着伤员的一号车继续往前开，四号车则停下来同十二号车分流乘客。
　　陆迟跑到十二号车旁边冲着副驾驶座上的严铮林喊了一声队长，接着动作轻巧的翻上了车顶，这辆车不但有天窗，而且天窗两侧还加装了两条行李架，可以用于固定大件行李或者人。
　　挂在车顶上，总比跟着车屁股后面跑要好，搞明白陆迟想法的严铮林只能嘱咐他小心点。
　　车辆开始加速，距离后方的丧尸潮越来越远，在千山高速出口又喷洒了大量除味剂之后，丧尸潮被误导，总算没有继续跟过去
　　中午罗志森和严铮林在千山郊区的乡间公路上商量对策，丧尸潮虽然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但是丧尸潮经过的路段并不见得就会安全，总归还有各种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或者跑慢了掉队的丧尸在附近出没，但是再等下去夜晚情况只会更糟糕，二号车上的两名重伤员情况也不太妙，现在回德帕是不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去隆城。
　　“我先带人去探探情况吧。”严铮林提议说：“顺便看看三号车能不能修好。”
　　今天上午真是损失惨重，牺牲两名队友不说，二号车完全报废，车上的物资也是付之一炬。如果三号车修不好，接下来的行程他们只能把部分人员安置到货车上去了。
　　罗志森想了想，“行，你们先开一辆车过去。”
　　严铮林就叫了陆迟和安格斯过来，陆迟自不必说，安格斯是队里的力量系初级进化者，而且擅长修车，因此也需要一起过去。
　　三人坐上十二号车，重新驶向了高速入口，安格斯和严铮林坐前排，陆迟照例开了天窗观察环境。
　　大规模丧尸潮经过的地方，总会留下很多蛛丝马迹，就算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空气里依然能够闻到强烈的腐臭味，当然除了气味，路面还有很多踩踏过的痕迹以及各种丧尸残留物。
　　第一代丧尸的寿命一般在五到十年，寿命将尽又没有及时进化为第二代丧尸的话，那只丧尸身上就会开始腐烂，各种部件七零八落地掉。最近几年，丧尸潮过后，地上最多的就是第一代丧尸的断手断脚。
　　此时高速路面上还有不少肢体不全，苟延残喘的丧尸在慢慢蠕动，不过这些都已经不能对人类构成威胁了，所以越野车直接开了过去，并没有停下来浪费时间清理。
　　三号车很快就找到了，也许是因为车上残留的人味吸引到了丧尸，这辆车似乎被围攻过，好在除了后窗玻璃碎裂以外，看起来并没有其它严重损伤。
　　安格斯开始动手修车，严铮林给他打下手，陆迟则爬到附近一辆报废车的车顶上警戒。
　　时间还不到下午两点，但因为是阴天，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之上，使得天色显得有些灰暗，此时风速也快了起来，路面上的垃圾和落叶被吹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陆迟突然眉头一拧，转身看向道路另一侧，这个路段不是高架桥，不过路基还是比外面高了三四米，因而存在很多视野盲区。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队长。”陆迟抽出背后的雁翎刀，同时提醒严铮林，“有情况。”
　　严铮林和安格斯闻声立即停下了工作，将手头的工具换成了武器，担心枪声会引来附近的丧尸，他们拿的都是冷兵器。
　　几乎就在同时，对向车道的护栏外乍然出现了几只丧尸，它们凌空一跳，高高跃了过来。
　　对于一般的第二代丧尸来说，两米多高的护栏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它们拥有较强的攀爬和跳跃能力，但是这般轻而易举的翻越却并不常见。
　　变异丧尸？
　　陆迟心中一凛，大步从车顶上跳下，“让我来！”使用冷兵器的情况下，他可不敢让严铮林和安格斯与变异丧尸对上。
　　整个路段双向车道加起来宽度不过四十米，两边速度都很快，几秒钟后便近身遭遇。雪亮的刀光闪过，陆迟就收割了一颗丧尸头颅。
　　这波丧尸总共也就五只，不一会儿就被陆迟搞定了。
　　“怎么样？”严铮林翻过隔离护栏跑过去。
　　“确实是变异丧尸，除了速度和跳跃能力显著增强，力量方面差异不大，也不像有智商的样子。”陆迟回答，但这并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变异丧尸开始扩散了……”严铮林神色凝重地转头看向北方。
　　天空中的云层不知何时变得更低了一些，风也越吹越大，这是暴雨将至的迹象。是啊，既然西部的金沙和南部的征澜都出现了变异丧尸的踪迹，那么德帕也将无法幸免。


第141章 可以预知的未来
　　半个小时以后, 严铮林和他的队员们回到了千山郊区，带回去三号车也带回去一个坏消息。
　　“我们上个月并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罗志森听了以后眉头紧锁，“在隆城的时候也没听说那边有变异丧尸出没。”
　　“不管这些变异丧尸是在哪里产生的, 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严铮林的语气有点沉重，以变异丧尸的速度, 如果它们沿着高速公路一直前进, 用不了几天就可以横穿整个梁章。
　　“草！”罗志森爆了一句粗口, “怎么每次咱们的日子要好过一点了, 丧尸那边就会来个新的难题。”
　　严铮林只能苦笑，他想起以前陆迟说的关于丧尸进化趋势，变异丧尸已经很难对付了, 如果它们在速度之外又有了其它新的进步，那么以后的战斗难度也就可想而知。
　　然而不管变异丧尸怎么扩散, 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罗志森很快就重新整顿了车队上路。
　　傍晚时分，这支来自德帕的车队终于抵达了隆城基地。隆城是梁章南方最大的幸存者基地, 跟德帕一样也是由好几个卫星城组成，其主基地便是依托原隆城港的古城墙建造而成的。
　　隆城港自古以来便是梁章的重要出海口，建城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几百年前建造的城墙也依然保留至今。末世前这些城墙是隆城的一大旅游景点, 末世后却成为庇护幸存者们的重要屏障。
　　因为隆城没有德帕那种快速丧尸病毒检测技术，按照他们的规矩, 所有的外来者都必须在城墙外接受二十四小时隔离观察，确定没有感染才能获准进城。
　　罗志森费了点力气联系到了上次见过的隆城方面联络人，由于基地领导人外出, 这名联络人不敢大包大揽, 只提供了几份特别通行证。通行证数量有限, 要先紧着伤员使用，罗志森便带人送伤员进城去求医，严铮林留在隔离站管理车辆和剩余的人员。
　　这个隔离站位于古城墙外不远处，由一个学校改造而成，外围的高墙虽然比不上古城墙，但用来阻挡普通二代丧尸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隔离站里除了德帕车队其他幸存者也不少，很多都是想要进入隆城主基地，但是尚未取得资格的申请者。
　　德帕车队在操场上分到了一块区域，这个隔离站理论上也处于隆城基地的保护范围，不过严铮林并不敢松懈，他依然如同在外宿营一样安排了值班和警戒的人员。
　　末世久了，人类并不见得就比丧尸无害。
　　紧张的一夜过去，第二天上午德帕与隆城贸易合作的联络人聂晓飞来到了隔离站。
　　“严队，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实在怠慢了！”聂晓飞是个敦实的中年人，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得非常热络，对着严铮林就是一通道歉，然后又夸奖了行动队员们的精神面貌。早上隆城的最高执政官已经从卫星城回来了，给众人签发的通行证也下来了，所以他是来带大家进城的。
　　“不知道我们那两位受伤的队友情况怎么样了？”进入主基地的路上，严铮林向聂晓飞打听情况。
　　“你们是隆城的客人，隆城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来救治伤员，这个严队尽可以放心。”聂晓飞拍着胸脯打包票，又说了罗队长现在已经离开医院去与执政官的代表会面，商讨这次交易的具体细节云云。
　　进入主基地之后，聂晓飞指引车队七拐八弯开进了一处停车场。
　　“这是我们贸易部的仓库。”聂晓飞介绍说：“明天的物资交接也是在这里举行的，你们可以先把车存放在这里，另外我已经在旁边的对外接待处为你们准备好了房间，大家可以过去休息一下。”
　　德帕与隆城的交易不可能是一锤子买卖，但严铮林也不敢完全不设防，他安排人带上装有疫苗的保温箱以及所有武器装备一起去了接待处。
　　聂晓飞见状什么也没说，全程笑得很和气。
　　隆城基地的接待处也是由酒店改造的，德帕车队分到的房间格局都动过了，标间都变成了双层架子床的四人间，而且需要使用楼层里的公共卫浴，总体条件比德帕主基地的娄关办事处差了一截。
　　严铮林安排了货物保管值班人员之后，允许其他队员轮流外出活动一个小时，他自己则打算去隆城医院看望伤员。
　　“队长，我跟你去吧。”陆迟闻风而动，立刻跟了过去。
　　“你也要去？”严铮林笑道：“小唐他们不是要去逛街吗，你也一起去玩好了。”虽然都是末世基地，但隆城与德帕差异还是挺大的，到底还有些南国风情，他以为陆迟肯定会感兴趣。
　　陆迟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跟你去医院也是一样的。”跟唐天逸逛街有什么意思？做什么都不会比同严铮林待在一起更好。
　　“好吧。”严铮林欣然接受，陆迟这么黏着他，他其实是挺开心的。
　　历史条件所限，隆城港古城墙之内的面积大约也就十几个平方公里，因此隆城医院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两个人无心闲逛，不到十分钟就找到了地方，并且很幸运地在住院部楼下遇到了一大队的徐竖。
　　“正好你们来了。”徐竖一见他们就喜出望外，“我还想着怎么去淘换点隆城这边的物资券呢。”
　　徐竖是头天晚上跟着一起进来的，早上罗志森带着泰勒去见隆城执政官的代表，留他一个人在医院里照顾两名伤员。因为聂晓飞打过招呼，隆城医院暂时免费收治了伤员，估计这些费用最后是要着落在双方的交易额上扣的，不过医疗费虽然免了，其它费用开支并不包括在内，所以还得再去弄点隆城当地货币才行。
　　严铮林沉吟片刻，“我现在去找聂晓飞，反正借一次也是借，借两次也是借。”聂晓飞说过他的办公室就在贸易部仓库附近的隆城基地行政中心大楼里，应该能够找得到。
　　借钱的事情敲定，严铮林又对陆迟说，“你回接待处去让梅尔斯和许小海过来接徐竖的班吧。”
　　“好啊。”陆迟点头，“我们分头行动，不过我肯定比你快，到时候我在行政中心楼下等你。”话里的意思是事情办完了还要继续和严铮林黏在一起的。
　　严队长嘴角弯起，摸了摸陆迟的鬓角，温言笑道：“随你。”
　　于是两个人往回走，到了最后一个街口兵分两路，一个去找人借钱，一个去找人换班。
　　陆迟找到队友并传达通知用了不到一分钟，然后他就出了接待处大楼去行政中心。这两处距离很近，从接待处出来只需穿过一个路口，再走几百米就可以到达隆城行政中心的大楼。古城墙内原本就是隆城最繁华的中心区，末世时代虽然衰败了许多，但那些保留至今的高楼大厦依然鳞次栉比，只是街上的行人少了点，没有过往那般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陆迟一边走路，一边大略观察着周边的环境，这座基地的管理没有德帕严格，工作时间在外行走游荡的人也比德帕街上要多，摆摊卖东西的也不少。因为地处热带，隆城的粮食作物能比德帕多收一季，加上近海捕捞的鱼获，所以这边的食物供给相对富余，幸存者的日子并不算太难过。
　　转头望着远处的古城墙，陆迟在心中推演隆城的未来：古城墙可以抵挡第二代丧尸，变异丧尸也很难突破，只要基地内部不发生感染，那么隆城起码可以撑到二十年以后。
　　问题在于内部感染并不是那么容易防止的。
　　丧尸在进化，病毒在进化，疫苗需要进化，检测和隔离措施也需要进化，一旦那种潜伏期长达十天的情况出现，检疫隔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希望德帕和风雷堡的研究所能够给力一点，早日找出阻断丧尸进化的方法吧，不过这一切有个前提，那就是人类必须先抓住一只第三代丧尸做样本，而第三代丧尸的出现就意味着丧尸病毒的第二次进化开启了，幸存者们的日子将会越来越艰难。
　　不过现在急也没有用，还得到时候兵来将挡，陆迟长长叹了一口气，决定暂时放下这个难题，转身正待朝行政中心迈步，却猛地察觉有人撞了过来。
　　好在陆迟反应够快，他瞬间移位避过了这次撞击，对方却惊叫着踉跄了一步，怀里抱着的东西也脱了手。不及思索，陆迟一手扶住对方的胳臂，同时右手往下一抄将那下坠的东西稳稳托住。
　　入手挺沉，原来那是个中等型号的白瓷花盆，绿叶丛中几朵玫红月季开得正艳。
　　“谢谢！”一个女人感激地说。
　　转头看过去，陆迟发现那是一位大概三十来岁的美女，栗色卷发、蓝色眼睛，五官深邃而漂亮，看起来颇有些面熟。
　　“不客气。”陆迟回复，这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不过为了确认一下自己的记忆力，他还是再次开口：“请问……你是乔安娜吗？”
　　“啊，你认识我？”女人的眼睛瞪大了。
　　陆迟点头，“我以前听过你的歌。”
　　“原来你是我的粉丝，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我。”乔安娜又惊又喜，“那么，你想要我的签名吗？”
　　“呃——”签名什么的陆迟倒是没想过，但是对方这么热情，他只能打个哈哈，“想啊，可惜没带纸笔。”
　　“没关系，我来想办法。”乔安娜从裙子口袋里摸出支口红，上下打量了陆迟一番，“有了！”
　　陆迟只觉右手小臂皮肤一痒，上面就出现了一串流畅的符号外加一颗爱心，眼花缭乱，典型的偶像风格签名。
　　签完字，乔安娜看起来比陆迟还满意，她喜笑颜开地从陆迟手中接过花盆，跟他道别：“再见了，小帅哥，今天千万别洗澡哦。”
　　转身之前还抛了一个飞吻。
　　陆迟有点啼笑皆非，他看看自己手臂上的口红签名，正想把袖子放下来遮一遮，不经意却看见了远处的严铮林，对方正沉着脸站在马路对面。


第142章 不是喜欢是什么
　　看到严铮林, 陆迟就先把签名的事情放一边了，三步并作两步穿过街道，“队长, 事情办好了吗？”
　　“好了。”严铮林转头，“走吧。”
　　陆迟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严铮林的神情好像不怎么愉快, “怎么了？隆城那边是不是提了什么条件？”
　　严铮林摇头, 他又看向陆迟, 英挺的眉目间似乎有些烦恼，“你认识刚才那个女人？”
　　“那是乔安娜呀。”陆迟笑道：“唱过超新星的乔安娜，你不记得了吗？”
　　严铮林眉心一竖, 语气硬邦邦地说：“我不认识！”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呢？那时候她的海报都贴满了——”陆迟差点说贴满闻喜讯房间的墙壁了，反应过来立刻改口, “贴满了路边的广告橱窗。她那时候多红啊, 有几首歌传唱度很广，你听到就会想起来了, 比如那句‘我们的光芒无法阻挡，必将照亮整个星系’什么的。”
　　乔安娜大概比陆培林大两三岁，陆培林十八岁的时候乔安娜正当红，陆培林算不上是乔安娜的忠实粉丝, 但闻喜讯是，还是相当投入的脑残粉。
　　总之, 在耳濡目染之下，陆培林对这个当红-歌手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陆迟觉得既然自己都还记得，那严铮林应该也是有印象的。
　　“你很喜欢她？”严铮林突然发问。
　　“还好吧, 当时觉得她挺可爱的。”陆迟回忆。当年乔安娜走的是青春靓丽加小性感路线, 确实挺符合陆培林的审美, 只不过他不像闻喜讯那么为之狂热罢了。
　　“那时候你还那么小……”严铮林沉声道，语气里有谴责的意味。
　　糟，忘记自己的年龄了！陆迟挠头，不知道怎么就心虚了一下，只能讪笑着辩解：“也不是很小啦，欣赏美女还是没问题的。”
　　严铮林突然转头，什么也没有说就开始径直往前走。
　　“我不信你以前没有喜欢过她哦。”专辑都买过几张呢，陆迟本想继续调侃严铮林几句，不过很快就发现事情不对头了。
　　严铮林这表现看起来怎么好像是……在吃飞醋？
　　陆迟震惊了，在他的概念里他们两个人之间完全不需要这种东西，歌手啦偶像啦，那都是远离自己生活的存在，远观就可以了，那种喜欢跟现实生活中的喜欢完全不一样。
　　有什么好醋的呀？
　　陆迟又好气又好笑，同时觉得为了自己而吃醋的严铮林也挺可爱的。
　　隆城主基地医院。
　　换班的梅尔斯和许小海已经在那里了，徐竖正在传达一些注意事项。
　　严铮林把借来的钱悉数交给了他们，然后说自己要回接待处，罗志森不在严铮林便是车队里的主事人，所以他确实不能在外面待很久。
　　出了医院，陆迟几次重启话题，想借着玩笑把前头的误会给解开，但严铮林怎么也不接话茬，显然是不想再讨论任何有关乔安娜的话题了。
　　马路上说话沟通不方便，陆迟只能一口气闷在心里，这醋劲，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回到接待处，发现罗志森已经回来了，严铮林简单介绍了一下医院那边的情形，罗志森便拉着他进屋商讨上午的会面结果。
　　那些事情陆迟不是很感兴趣，他决定管自己去洗个澡。
　　房间里，唐天逸正歪在床头吃东西，刚才出去逛街，他用德帕出产的肉罐头换到了一些当地水果，这会儿恰好美滋滋地享用着。
　　“小池子，你来得正好。”唐天逸招招手，“哥给你留了一块番荔枝，晚一点可就没有了。”
　　“是吗？那就太谢谢啦。”陆迟拈起饭盒里最后一块水果放进嘴里尝了尝，“嗯，还挺甜的。”
　　“就是啊。”唐天逸惆怅的叹了一口气，“这里的水果比德帕丰富多了，又甜又好吃，搞得我都想搬到隆城来住了。”
　　“几颗水果就把你给收买了啊？”陆迟在唐天逸的脑门上搓了一把，然后摇着头去找自己的衣服。
　　“你干嘛？”唐天逸问。
　　“洗澡啊。”陆迟理所当然的说：“几天没洗，身上都臭了。”
　　唐天逸摸摸下巴，压低声音猥琐地笑：“你怕队长嫌弃你，这算是男为悦己者容吗？”
　　“去去去，什么跟什么啊，这是良好的卫生习惯。”陆迟也不跟唐天逸歪扯，拿好东西就出门，不过走到门外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好像自己确实不希望一身汗味地出现在严铮林面前。
　　洗完澡，陆迟回房间跟唐天逸闲聊了一阵，估摸着严铮林跟罗志森的对话差不多应该结束了，就动身出去找人。找了一圈没找到，最后在周世宇那里得到答案。
　　“队长说是要回停车场去看看，人大概就在那里吧。”
　　周世宇都知道他跟严铮林在一起了，陆迟也没什么好掩饰的，直接就说：“好，那我去找他。”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金乌西斜，阳光也黯淡了许多，陆迟进入停车场，很快就发现了严铮林。
　　贸易部的停车场位于众多高楼大厦的夹缝中，此时已经完全晒不到太阳了，穿堂风吹得呼呼作响，温度也降了下来。
　　严铮林就坐在其中一辆越野车后座上，陆迟在车外站了一会儿，对方也没有发现他。
　　傍晚沉郁的光线中，斜倚着车窗的身形显得格外孤寂而落寞。
　　“队长。”陆迟打开车门。
　　严铮林回头，幽黑的双眸仿佛暗不见底的深渊。
　　坐上车，陆迟抓起严铮林的手握住，“你怎么了？”
　　严铮林眼神躲闪，“没什么。”
　　这明明就是有什么呀。
　　托起对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陆迟低声道：“你这样，我会担心的。”
　　严铮林呼吸一滞，嗫嗫地道：“对不起。”
　　陆迟觉得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抬头凑过去亲了一下严铮林的唇角，然后柔声道：“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也不喜欢你老是跟我说对不起。”
　　严铮林伸手抚过陆迟的脸颊，神情像是在笑，但却带着莫名的哀凉，那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悲伤。
　　陆迟的心脏倏地一揪，开始疼痛了起来，“队长……”
　　严铮林垂下眼眸，终于开口，“你喜欢女孩子吧，乔安娜那样的。”
　　什么？
　　陆迟一怔。
　　所以还是因为吃醋？
　　小醋怡情，但是再醋下去影响两个人的感情可就不好了，对此陆迟分的门清。
　　应付这种情况就要用上甜言蜜语了，陆迟毫不犹豫举手发誓，“不是的，我最喜欢你了，乔安娜只是个偶像，偶像崇拜和真实生活完全不一样的！”
　　严铮林浑身一震，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倏地抓住陆迟的肩膀，颤声问：“你刚才说什么？”
　　“偶像崇拜和真实生活完全不一样。”陆迟重复。
　　“不对，前面一句！”严铮林死死盯着陆迟的脸，连气息都急促了起来。
　　陆迟：“乔安娜只是个偶像。”想不通，这句话有什么好激动的？
　　严铮林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嗓子，像是害怕大声一点就会把什么吓跑似的，“再、再前面一句。”
　　再前面？陆迟疑惑地复述：“我最喜欢你？”
　　“再说一遍！”严铮林手指收紧，目光如剑，语气几乎是半胁迫、半哀求。
　　陆迟怔愣了一下，我靠，你什么意思，敢情过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
　　“我当然喜欢你，不喜欢你为什么跟你谈恋爱，为什么跟你……滚床单？”
　　严铮林将陆迟拉近，让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嘴唇颤抖着说：“你本来……一直是想跟我做兄弟的。”
　　搞半天，原来这才是症结所在？！
　　“呃，一开始我是那么想没错，不过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还有另一种可能……”
　　陆迟伸手绕上严铮林的后颈，把自己整个人都压了上去，“后来我发现这样更好……”
　　他一边说，一边细密地亲吻着严铮林的嘴唇和面颊，“我喜欢以这种方式和你相处，我喜欢用恋人来定义我们的关系。”
　　嘴唇贴合，柔软地触碰，然后吮吸，挑动着彼此的气息。
　　“所以，严铮林，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严铮林的手圈住了陆迟的腰，声音有点艰涩和委屈，“你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咦，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是哦，陆迟惊觉自己真的没有对严铮林说过‘喜欢’这个词。
　　因为陆培林的原因，严铮林对于他的重要性毋庸置疑，那种重要性也不是一个‘喜欢’就可以概括的，但如果他不表达的话，蒙在鼓里的严铮林自然不可能知道，所以对方心有疑虑也是在所难免。
　　陆迟立刻认错，“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应该说出来的。”
　　为了弥补这个可怕的过失，陆迟抱着严铮林又是一通乱亲，要将自己满腔多到冒泡的爱意悉数传达给对方。以后一定要日日说、夜夜说，陆迟暗下决心，说到严铮林耳朵长茧、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为止。
　　“我喜欢你，严铮林，最喜欢你，谁也不会比我更喜欢你！”
　　说着说着，陆迟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疑问，严铮林有没有说过喜欢我？
　　告白的时候似乎只说了一句什么“没办法和你做兄弟”之类的话，然后就上来强吻了，虽然所作所为都表现得像极了一个爱慕者，但‘喜欢’这个词确实从来没有在严铮林口中出现过。
　　“唉，我说——”陆迟抬起严铮林的下颌，很不满地板起了脸：“你好像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呢！”
　　这下轮到严铮林怔住了，谈了这么久的恋爱，居然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有跟陆迟讲过吗？
　　一开始，他就是那么小心和忐忑，连表达一下爱意都不敢，两人在一起没多久，他又得出了对方很可能是因为同情才接受这段关系的结论，于是更加不敢表白，因为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那个资格。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让陆迟先说了‘喜欢’。
　　严铮林发现自己真是一个大傻冒，终极、无敌、蠢到家的那种，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开始了迟到的告白：“我爱你，陆迟，最爱你，谁也不会比我更爱你……”
　　‘爱’这个词确实比‘喜欢’好多了，更深刻、更内涵，更贴近事实。陆迟从善如流，立刻跟进，“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作者有话说：
　　根据一般的网文规律：当主角确定关系之后，读者就会走大半；当主角滚过床单之后，剩下的读者又会走大半。
　　所以，坚持到本章的读者应该都是真爱了，请举一下手，让我看看谁还在这里！
　　希望能有三十个~=^_^=


第143章 你开心所以我开心
　　严铮林突然笑了起来, 即使在这个黄昏暮霭、光线迷离的空间里，那也是一个明亮绚烂、足以媲美阳光的笑容。
　　陆迟恍惚觉得自己看见了年轻时候的陆培林，阳光海岸、白衣少年, 影子在沙滩上伸长，海风吹拂、衣角翻飞, 浪花撞击在黑色的礁石上, 雪沫四散飞溅。
　　抵住对方的额头, 陆迟眯起眼睛问：“你现在开心吗？”
　　“开心。”严铮林吻着陆迟的唇角回答, 他当然开心。
　　末世这么多年，悲剧和死亡如影随形，少年时的豪情与傲气消磨殆尽, 心里剩下一根绷紧的弦无论如何也无法松开，他知道作为这场灭世浩劫的幸存者, 生存已经成了他无法推卸的责任, 不管多艰难，不管多痛苦, 他都必须活得有价值。
　　与陆迟的恋爱也一直是甜蜜与痛苦兼具的，甜蜜让他心醉、让他沉溺其中，而痛苦却令他警醒、令他直面现实，那是不对的, 那是虚假的，那是他终将失去的……
　　他从来没想到那竟然真的会属于他！
　　所以他太开心了, 严铮林想，应该是他这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刻，甚至超越了末世之前的二十年, 毕竟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陆迟。
　　不管是什么, 上天也好、命运也罢, 能让他遇见陆迟，还能让他得到陆迟的爱，对他而言便是世间最大的恩赐。
　　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
　　“陆迟……陆迟……陆迟……”
　　他亲吻着他，而他也给予了他热烈的回应。
　　越野车的后座虽然宽敞，但对于两个长手长脚的成年人来说并不是很够用，陆迟被严铮林压在座位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现在的情形是动作别扭、姿势不对，他的头顶蹭到了一侧的车门，左手在座椅上抓不住支点，右手只能撑着副驾驶座靠背来稳定身形。
　　不过就算这样，他也舍不得叫停，他想让严铮林如愿，从而使对方更加快乐。
　　最后还是严铮林主动收手了。
　　他把快要掉下座位的陆迟拉起来，亲昵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让人坐好，然后自己退后一点隔开距离，努力平复急促的喘息。
　　陆迟低喃着凑过去，“严铮林——”
　　“别！”严铮林却把人推开了，他的嗓子哑得几乎失声，“不能在这里。”
　　意思是换个合适的环境就没问题了？
　　陆迟眨了眨眼睛，迷蒙的思绪变得清明，所以他担心了好久的心里障碍其实并不存在？
　　把头搭在严铮林的肩膀上，陆迟有点忍俊不禁。
　　“笑什么？”揉揉陆迟的头顶，严铮林声音郁闷地提问。
　　陆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出来太破坏气氛了，他可不能这么干，抬起头，他认真地说：“我帮你吧，没关系，旁边没人，只要你忍着点别叫出来，不会被发现的。”
　　严铮林眼睛瞪大，像是花了几秒钟才理解了陆迟的话，随后眼睫下垂，飞快地抖动着，显出从未有过的无措和惊慌，“不、不用的！”
　　“用的。”陆迟说。
　　……
　　得到和付出都是那么美好，只因为这个人是严铮林。
　　暮色从车外慢慢拢下，包围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气温应该是下降了，但车厢中的空气却变得干燥而灼热，仿佛只需要再来一颗火星就可以将一切燃为灰烬。
　　“陆迟……”像是无意识的反应，严铮林不断地呢喃着陆迟的名字，一向冷静自持的双眸覆上了一层水，幽深得如同没有极限的深海。
　　乌云翻滚的飓风之下，海水沸腾起来，一浪高过一浪，身体被抛到了高空，最极限的时刻仿佛连天堂都触手可及。
　　“陆迟——”
　　严铮林的声音被陆迟封在了口中，抢夺过来，据为己有，不让一丝一毫盈溢在外。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严铮林隐约听到了远处有汽车喇叭的声音，还有人在说话交谈。
　　陆迟的唇终于离开，中途还在他的下巴上啾了一口。
　　严铮林眨了眨眼睛，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车厢里的情形还能看得分明，只见陆迟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块小毛巾，正在努力擦手。
　　面颊上的血管顿时就爆了，严铮林连着那块毛巾一起握住了陆迟的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陆迟笑，“刚刚说过你就忘了吗？当然是因为我爱你。”
　　窗门被降下来，黄昏微凉的空气灌进了车厢，最后一丝暧昧气氛终于消散无踪。
　　“我们走吧。”陆迟说，他们在外面呆够久了，再不回去，其他人都要起疑心了。
　　虽然周世宇与唐天逸可能心知肚明，但毕竟还有那么多人需要顾及。
　　“好，回去。”严队长嘴里这么说着，行为却是又抱住陆迟狠狠啃了几口。
　　陆迟有些无奈，“明天就要回德帕了……”回去以后各种便利，晚上抱在一起睡觉都没问题。
　　“嗯，这个……明天我们可能还回不去。”严铮林突然想起一件事。
　　早上罗志森与执政官代表见面的时候，对方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
　　“什么建议啊。”陆迟有点好奇了。
　　“他们想跟德帕合作收复信风港。”严铮林说。
　　信风港位于距离隆城海岸不到三十公里的信风列岛，是隆城条件最好的深水港区，有跨海大桥和高速公路与陆地相连。
　　“信风港？”陆迟疑惑，“为什么需要跟我们合作？如果我没搞错的话，那种港区智能化程度极高，工作人员很少，加上远离都市，丧尸数量再怎么也多不到哪里去。”
　　隆城想要收复信风港完全可以自己单干，不必拉着德帕合作。
　　“那里情况特殊——”严铮林话讲一半顿住了，因为他看到陆迟将那块小毛巾卷巴卷巴塞进了裤子口袋。
　　陆迟察觉到了严铮林的视线，脸上微不可见地红了红，“毛巾我拿回去洗洗吧，安格好像是拿它擦车窗的。”
　　虽然不一定看得出来，但如果不洗就放回去，那也太坑兄弟了点。
　　严铮林干咳了一声，“那、那个还是我来洗。”
　　“没事，继续说说信风港吧。”陆迟开门下了车。
　　严铮林见状便从另一侧下去，锁好车门之后追上陆迟，给他介绍信风港的情况。
　　几年前，隆城基地搞过一次大阵仗，他们把基地周边的丧尸潮一股脑儿都引到了信风港，然后炸掉了一截跨海大桥。
　　丧尸在水里是淹不死的，但也不怎么会游泳，横渡几十公里的洋面更是不可能，所以当信风港成为孤岛之后，那里也就成了丧尸们的监牢，不能进不能出。
　　对当时的隆城基地来说，牺牲一座基本不可能启用的深水港，用来困住十几万丧尸还是挺划算的。
　　陆迟追问：“那现在又为什么要启用？隆城还有其它港区，如果用来做码头的话，并不是非信风港不可，这年头也不可能有万吨级远洋巨轮需要停泊，普通港区足够用了。”
　　“推理得真好。”严铮林微笑，眉眼间无限欢喜，颇有一点以陆迟为荣的味道，“那是因为后来他们知道了信风港有一批梁章联邦防务集团的军品出口货物。”
　　“武器？”陆迟立刻就明白了。
　　“是的。”严铮林点头，“整整一百二十个标准集装箱。”
　　陆迟吹了一下口哨，“哇哦，这么多，难怪了。”
　　这么大的事情罗志森自然不能拍板，怎么也是要等回到德帕请示基地高层才能决定的，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他提出要先到现场亲眼看看。
　　这要求不过分，隆城方面答应了下来，明天就派人带他们去信风列岛实地考察。
　　“明早做物资交接，然后坐船去信风列岛，查看岛上丧尸分部情况，后天再出发回德帕。”严铮林说。
　　陆迟大步窜到严铮林前面，倒退着笑嘻嘻地问：“队长，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大海了。”
　　青年的身姿修长而挺拔，五官完美、笑容灿烂，带着一种糅合了纯真与成熟的气质，整个人都在暮色中熠熠生辉。
　　罕见的，这人话语间还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多可爱，多漂亮，更好的是——他还属于我。
　　严铮林觉得脑子还是有点晕忽忽的，走路都如同踩在云朵里，忍不住用手指捏了一下这个人的脸颊，“你当然可以去，对方给了我们五个名额，你本来就包括在里面。”
　　不用说，这场硬仗的主力少不了陆迟这个最强进化者，他跟着去了解情况也是应有之意。
　　“那太好了。”陆迟说。
　　[对不起，在删掉部分内容之后，这个章节字数不够了，而这章的内容决定了我无法在前面后面或者中间硬加其他剧情和描写。四年多了，没想到这点渣渣还会被抓出来锁掉。总之，向未来会多花一分钱购买本章的读者说声抱歉。]
　　[尽管本文完结多年，两位主角仍在我心里，我爱他们，也感谢大家喜欢他们，鞠躬，拜谢~]
　　[前段时间写了个救世主番外放在专栏里，是免费的，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鉴于本章删除的实在太多，以后我还会再写一些番外作为补偿。]
　　[该说的都说了，可能你们也发现了，我这段道歉写得罗里吧嗦，没办法，字数不够、字数不够、字数不够(ノへ￣、) o(︶︿︶)o (︶︹︺) (/□\*) (〒︿〒)...]


第144章 八卦绝缘体
　　回去的时候正好是晚餐时间, 除了还在医院的队友，其他人都回来了。
　　这天晚饭也是在接待处餐厅吃的，帐都记在德帕基地的头上, 他们这帮人每天的食宿费用大概也就抵上两、三支血清的价格，果然技术优势就能带来超额利润。
　　饭后罗志森宣布了明天的安排, 然后叫了几个人到他房间里开了个简单的小会, 与会的除了他自己和严铮林, 还有泰勒、蔡希崇和陆迟。
　　泰勒已经是经过认证的中级进化者了, 将来的信风港任务他肯定是要参加的，至于蔡希崇，这位兄弟虽然还是一介普通人, 但谁也不会否认他的强大。
　　“我想啊，明天你们几位也从各自的角度去估量一下这次任务的难度, 看看是不是要冒这个险。”罗志森神情郑重地说。
　　武器, 德帕当然需要，但付出的代价是否值得还是要考虑考虑的, 毕竟信风港现在还有近十万只丧尸呢，就算那其中大部分都是寿命将尽的第一代丧尸也绝不好对付，否则隆城也不会拉德帕一起入伙了。
　　“这任务很艰巨。”罗志森继续说：“而且根据德科南的说法，信风港还存在少量变异丧尸。哦, 对了，德科南以前当过我们娄关行动队三大队的队长。”罗志森向泰勒和陆迟这两位资历较浅的队员解释了一下。
　　娄关最早的时候只有三个行动大队, 当时德科南就是三大队的队长。
　　联邦历133年德帕的高压电网修筑成型之后，娄关迎来了一次退伍潮。基地的危机暂时解除，很多人都萌生了寻找家人的念头, 继而离开了德帕。德科南就是那时候走的, 彼时严铮林和蔡希崇刚加入二大队不久, 跟德科南也不熟，但罗志森还是跟他打过不少交道的。
　　离开娄关的德科南来到了隆城，不知怎么就在此地扎下了根，目前已经升任隆城卫队的副指挥长。
　　隆城跟德帕的合作不知道有没有德科南这一层原因存在，不过隆城提出的合作要求也不低，德帕除了要出一半的人手和武器之外，还要负责隆城那边所有参战人员的疫苗和血清供给。
　　任务完成之后，德帕可以得到原属于联邦防务集团的三十个标准集装箱。这个条件当然还是要继续商讨的，但仅仅只是这三十个标准集装箱对德帕来说吸引力就已经很大了。
　　罗志森分析着两家基地合作方式的时候，陆迟却在想信风港的变异丧尸。
　　虽然几百年以后的人类也依然没有绝对确认丧尸的进化途径，但根据一般的推测，追逐和食用人类是其中的关键要素。
　　十万只丧尸困于一个狭小的孤岛，其中的第一代丧尸倒也罢了，第二代丧尸的变数可就大了。港区基本不可能有什么遮蔽物，厌恶阳光和雨水的第二代丧尸被迫在室外度过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异变。
　　“在想什么？”严铮林问。
　　“啊。”陆迟醒过神，他们已经离开罗志森的房间，正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我在想信风岛的事情。”
　　严铮林：“别想了，明天去了就知道。”
　　没错，现在怎么猜都不如亲眼所见有意义。
　　“嗯，你说得对。”陆迟点头。
　　几个人走到了走廊尽头，这位置左右两边的房间都是归二大队的，下午严铮林没有分配具体床位，而是随便大家自己挑。
　　蔡希崇率先右转进了502，陆迟记得下午自己的背包是放在501的，所以就往左转了。
　　手伸到门把上却被严铮林按住了，还以为自己搞错了什么，陆迟在疑惑中转头。
　　严铮林什么也没说，待身后蔡希崇啪嗒关上房门之后，他就吻了过去。
　　温柔有力又缠绵的吻。
　　这家酒店的房间门都是自走廊向内侧缩进半米左右的，因此当两个人贴在一起之后，走廊其它位置是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的。
　　陆迟死死的抓住门把手，他担心对面502有人出门，更担心身边这扇门被人打开。因为门板后面吵吵嚷嚷闹得正欢，显然房里的人也不少。
　　知道他应该把严铮林推开的，但陆迟却舍不得，下午两个人刚刚相互告白了，正是浓情蜜意、恨不得整个儿黏在一起的时候，心也就特别容易软。
　　带着可能被人撞破的恐惧，接受着严铮林火热的深吻，陆迟只觉得头皮发炸、心跳如雷，全身的力气都抓在门把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严铮林稍稍退开的时候，他还有些茫然失神。
　　严铮林叹息了一声，捧住陆迟的面颊在他唇上轻轻贴合了一下，然后笑了。
　　发自内心的笑声听起来低沉又性感，陆迟很不争气地两颊飞红，转头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才推开了房门。
　　房里的几个人正聚在一张床上打牌，听到开门声唐天逸回头看了一眼，“小池子！啊，队长，你们都回来了。”
　　“怎么还不休息？”陆迟走过去捏了捏唐天逸的肩膀，心里暗道：牌局该不会是这小子开的吧？
　　严铮林走在后面，也看清了室内情形，眉间跳了跳，“你们哪来的牌？”出外勤带扑克牌这种娱乐工具在身上当然是不允许的，行动守则上写明了。
　　周世宇赶紧站起来回答说：“队长，这是我们跟服务台暂时借来的，等下就会去还掉。”今天情况特殊，出外勤还能住酒店这种事确实也从来没有发生过。
　　以前那种随时都会被丧尸包围的情况下，当然没人有心情打牌，不过这次不一样，环境很安全，明天也不用早起赶路，所以大家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
　　在娄关的时候，只要训练完成，晚上在宿舍里干什么倒是没人管的，严铮林微微颔首，以示许可。
　　唐天逸捏着一沓纸牌正在抓耳挠腮，他根本就没注意严铮林和周世宇的对话，而是直接对陆迟叫：“小池子，快过来帮我算算牌。”
　　旁边哈特立刻接口道：“小唐你又要作弊了。”
　　陆迟这人目光如炬、心算能力又极强，只要有他的指点，唐天逸往往就能在牌局上扳回劣势，故而大家都会在唐天逸使出这一招的时候抗议他作弊。
　　陆迟笑着拍拍唐天逸的肩膀，“两边都是兄弟，今晚我就不掺合了，下回你跟一队的人对上再叫我吧。”
　　唐天逸也就那么一说，在哈特抗议、陆迟拒绝的情况下便没有继续坚持，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你的背包我放到502去了。我们这屋的人都喜欢热闹，你还是去对面跟队长他们一起住吧。”
　　陆迟也搞不清楚唐天逸这做法是不是有意为之，只好说：“行，正好我也想早点睡。”
　　那边严铮林也说了句‘不要玩得太晚’，周世宇说‘保证没问题，十点之前肯定结束’，于是两个人又出了501，去对面的502。
　　大步穿过走廊，手抓在门把上的时候陆迟突发奇想，旋身就揪住严铮林的衣领把人拖了过去。
　　“怎么？”
　　严铮林还想问个所以然，陆迟瞪了他一眼，然后有样学样亲了过去。
　　我真是跟他学坏了，陆迟心想，这种蜜里调油、粘粘乎乎的相处方式以前我是想都想不到的啊。
　　严铮林立即搂住陆迟的腰，加深了这个吻，两人一时忘情，这回亲得更猛、更投入了些。
　　咔嗒——
　　身侧的房门突然打开，叼着牙刷的蔡希崇呆立当场。
　　陆迟耸然一惊，赶紧松开严铮林往后退。
　　蔡希崇的目光从严铮林脸上转到陆迟脸上，然后又转回严铮林脸上。
　　这时候严队长居然还挺沉着，他镇定地伸手抚了抚陆迟的后背，对蔡希崇说：“没错了，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蔡希崇的反应是长长“哦”了一声，像是瞬间就接受了他的队长和队友在搞基的事实，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穿过这两人身体之间的空隙，径直走向公共盥洗室。
　　陆迟还有点惊魂未定，严铮林摸摸他的头发，“希崇就是这样，他知道归知道，不会往外讲的。”蔡希崇大概天生对任何八卦免疫，也从来都不爱跟队友闲聊磨牙，所有消息到他那里都是只进不出，安全得很。
　　陆迟点点头，为自己刚才的心虚感到些许惭愧，就算被人知道他和严铮林在一起又怎么样呢，这事除了自恋一点，也没别的毛病。深吸了一口气，陆迟大步走进房间，房里的第四位住客安格斯此时已经酣然入梦了。
　　陆迟找到自己的背包，拿出了一些洗漱用品，他下午已经洗过澡，现在只需要完成洗脸刷牙就可以睡觉了。严铮林则找出了替换衣物，打算洗个澡。
　　“公共浴室只有冷水呢。”陆迟小声提醒。
　　隆城的电力供应也很紧张，接待处虽然晚上都亮灯，但二十四小时热水肯定是没有的。
　　“没事。”严铮林示意陆迟一起出门，走到门外接着说：“我好歹也是中级进化者了，洗个冷水澡完全没问题的。”
　　陆迟想起了上回严铮林洗冷水澡降火的事情，那时候德帕的气温还要低很多，事后果然也没见他感冒着凉之类的，于是放心了点，“哦，那就好。”话一出口，心里却陡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冲凉水这种事，严铮林以前该不会是经常做的吧？因为欲求不满什么的……这么一想，看对方的目光都有点不对劲了。


第145章 好机会不能放过
　　第二天的物资交接过程很顺利, 两家基地毕竟都有长期合作的想法，自然不会在第一次试水的时候搞事情。
　　交接完毕，隆城便派了一辆车送德帕的代表去信风港。那是一辆七人座的商务越野车, 车身加固改装过，车窗外都是铁栅栏, 虽然样子不太好看, 但实用性很强。
　　陪同德帕代表去信风港的是隆城卫队的一名队长, 叫余昱。
　　“德科南副指挥长会在出城口跟我们汇合。”余昱说：“然后我们一起出发去信风列岛, 顺利的话预计三个小时之内就能够到达。”
　　“跨海大桥还能走吗？”罗志森问。
　　“当然。”余昱回答：“从陆地至信风主岛的高速公路完好无损，我们只炸了从主岛到港口的那一段，到了主岛以后, 可以转乘快艇去信风港。”
　　十几分钟之后越野车到了基地出城口，在那里遇到了另外两辆车。罗志森带人下车去跟德科南打了招呼, 然后车队就鱼贯出了城。
　　余昱介绍说目前主基地到信风主岛的路上情况还比较好, 丧尸一般不会太多。他们这几辆车上人员都是全副武装，就算遇上了小股丧尸也不用担心。后来的路途果然如余昱所说, 除几只零星的丧尸，便再也没有其他危险。
　　从隆城沿着海岸往西开了将近一百公里之后，车队就拐上了通往信风港的跨海大桥。
　　隆城基地在跨海大桥上设置了围墙，而且还是有人值守的。看到基地来车, 守卫们很快就打开了铁门。
　　进围墙的时候陆迟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道墙是依托桥上的悬索修筑而成的, 高度足够阻挡第二代丧尸，就算变异丧尸大概也没问题。
　　“你们在信风主岛上是有住人的吧。”这时候罗志森开始和余昱攀谈了起来。
　　“住的人不多。”余昱说：“那里是我们的一个渔业中转基地，但定居的人很少, 因为岛上淡水很紧张, 也没有合适的耕地, 蔬菜粮食都需要从大陆运过去……”
　　陆迟趴在车窗上，从栅栏的间隔中向外看，隐约可以望见远处的海平面。
　　扑进车窗的风都带着腥咸的海水味，这味道真的是久违了，陆迟转头看向身侧的严铮林，严铮林有些不解的挑了挑眉，陆迟抿嘴笑了一下，又把头转了回去。
　　也许将来末世危机解决之后，自己可以和严铮林找一个面朝大海的地方去生活，陆迟心想。
　　二十分钟之后，车队抵达信风跨海大桥主岛段，下了高速就转到了一个小型码头。
　　陆迟跳下车，脚踩有些开裂的水泥地，感觉空气里海洋的味道更浓郁了，耳中还能听到海浪拍打在码头堤坝上的声音。
　　此行主要目的是让德帕来客了解信风港的基本情况，所以另外两辆车上的卫队成员并不需要全部同行，只有德科南和余昱两人作陪。
　　走过一段栈桥，一行人登上了一艘近海巡逻艇，艇上已经有船员待命，待众人上船便立刻出了港。
　　巡逻艇开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已经接近了信风港。这时候船上乘客出了点状况，今天海上风浪很大，船身颠簸得非常厉害，泰勒和蔡希崇直接就吐了，其他人脸色也不太好。除船员以外，只有陆迟和严铮林两个人安然无恙。
　　陆迟身体适应力极强，目前看来除了不能吃辣基本没有什么软肋。而严铮林大概是早年在清波生活过的缘故，他对船上的颠簸很适应了。
　　“队长，你游泳怎么样？”陆迟悄声问严铮林。
　　“还行吧。”严铮林说，虽然到了德帕以后基本没什么机会下水，但游泳这项技能一旦学会就不可能会忘掉。现在自己的身体已经进化，体力大幅提高，没准游起来会比当年强不少。
　　“有机会跟你比赛就好了。”陆迟有点向往地说。
　　严铮林略一思忖，“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去卧龙河里游。”
　　陆迟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光念着大海大海的，竟然忘记了德帕还有一条卧龙河，“那我们说定了。”
　　“嗯，说定了。”严铮林笑着点头。
　　两个人低声说着小话的时候，巡逻艇的速度慢了下来，有船员在前面吆喝了一嗓子，“信风港到了。”
　　船上众人纷纷如释重负，余昱从带来的背包里拿出了几副望远镜分给大家。
　　严铮林接过一副望远镜出了船舱来到前面的甲板上，陆迟没有拿望远镜，而是跟着严铮林走了出去。
　　信风港就在五百米之内的前方。
　　即使不借助工具，陆迟也能清楚的看到那层层叠叠的彩色集装箱，以及地面上的黑色小颗粒。
　　严铮林看过几眼之后，就把望远镜递给了陆迟，这下陆迟看得更清楚了，连丧尸的动作细节都能分辨出来。
　　“很活跃。？”陆迟有点惊讶，以前在白天碰到的都在围捕人类的丧尸，所以活跃是正常的，但信风港目前半个人都没有，丧尸群这么晃来晃去的是想做什么呢？
　　陆迟见过长时间躲在建筑内部的丧尸，比如白泉那家研究所地下室或者雁北机场地下二楼的丧尸，因为周边没有人类吸引，那些丧尸都保持了很长时间的静止，他原本以为信风港上的丧尸差不多也是如此。
　　“晒了好几年的太阳，这些个丧尸的状态怎么还这么好？”这时候罗志森也走了过来，他一边看一边啧舌。
　　“是啊。”陆迟同意，“可能除了第一代丧尸加速腐化以外，第二代丧尸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影响。”
　　丧尸的避光属性是在第二代丧尸出现之后才变明显的，过了二十几年之后，这种避光属性消失的时候正好遇到第三代丧尸扩散，因此人类一直认为阳光可能对第二代丧尸不太友好，比如抑制病毒活性、缩短丧尸的寿命之类。
　　如今看来上面那个结论很有可能是错的，不管丧尸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喜欢阳光，阳光或许并不会伤害和削弱它们……
　　陆迟心中一凛，举着望远镜的手紧了紧，因为他看到了几只特殊丧尸的身影，攀爬、跳跃，在集装箱组成的钢铁森林中上上下下、如履平地，那是普通的第二代丧尸绝对办不到的事情。
　　“那是变异丧尸吗？”旁边泰勒出声发问。
　　陆迟把望远镜还给了严铮林，同时提醒道：“两点钟方向，那些蓝色的集装箱上面。”
　　严铮林观察了片刻，“这一波起码有十几只。”
　　“港区那么大，肯定不止这一波。”陆迟说。
　　这时候，罗志森向德科南提出了绕着港区转一圈的要求，德科南点头应允，船员就招呼大家回到船舱去。
　　陆迟却有不同意见，“你们进去吧，我呆在外面好了。”
　　船员听了表示很为难，这船的速度极快，高速航行的时候就算是他们也不会轻易留在甲板上。
　　“我没问题的。”陆迟语气轻快的笑着，“保险起见，我还可以在腰上拴根绳子。”
　　“行，那我们一起。”严铮林突然开口。
　　这两人都是进化者，罗志森觉得自己管不到，所以就没有反对。另一位进化者泰勒因为饱受晕船的折磨，因而做不出这么洒脱的决定。
　　最后留在甲板上的就只有陆迟和严铮林。
　　陆迟跟船员要了一卷细缆绳，将自己和严铮林都拴在栏杆扶手上。其实他自己倒不怎么担心，但为了严铮林的安全考虑，还是小心为上。
　　其他乘客们回到了船舱，巡逻艇开始加速，强烈的海风扑面而来，吹得耳中呼呼作响。
　　陆迟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严铮林笑，严铮林刚想回以一个微笑，嘴唇就被陆迟啄了一下。
　　巡逻艇是逆时针绕着信风港航行的，他们两个人站位在甲板左前方的角落，身后没有舷窗，驾驶室也看不到这个方向，陆迟一点没浪费这个好机会。
　　严铮林也反啄了一下。
　　不过到底顾虑场合，两个人见好就收，没有继续亲密下去，陆迟又一次拿起了望远镜，开始观察港区的情况。
　　巡逻艇中途停下了几次供船上的乘客出舱做观察，最后回到信风主岛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
　　上岸之后，隆城方面提供了一顿工作午餐，内容就是简单烹制的海鲜加米饭。海产味道挺鲜的，不过腥味也很重，蔡希崇有点吃不惯，陆迟却破天荒地吃到撑了。
　　席间双方开始交流港区的情况。
　　“丧尸数量依然还有不少啊。”罗志森感叹，谈判之前总得把事情的难度说得高一点，才方便还价。
　　“其中部分第一代丧尸，寿命将尽，不足为虑。”德科南也是老狐狸，不动声色地推了回去。
　　蒙头吃东西的陆迟突然插嘴，“港区丧尸数量在八到九万之间。其中百分之三十是第一代丧尸，也就是第二代丧尸大概在六万上下。”
　　“哦？”德科南表示怀疑，“这些丧尸总是在移动，我们的人观察了好久都没有数清过具体数量，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迟放下筷子，认真回答：“丧尸的移动是无序的，所以也会相对平均。我取了五个观测点的平均数值，在考虑丧尸密度和港区面积的前提下大致估算的。”
　　“不错，有两把刷子。”德科南听了心服口服。
　　“老德你客气了。”罗志森接口道：“不过不是我吹牛，陆迟确实是我们娄关的最强进化者，脑子也是一等一的好使。”反正现在对外也不用分什么一大队二大队，罗队长就把陆迟当做自己的队员自夸了。
　　虽然被人夸了，但陆迟还是镇定自若地继续补充道：“比较麻烦的是——变异丧尸数量起码在五百以上。”
　　什么？其他人闻言都是一惊，怎么会那么多？


第146章 我的也是你的
　　“数量多还不是最糟糕的。”陆迟接着说：“再这样任其发展下去, 一旦丧尸进化出了游泳的能力——”
　　这时候余昱忍不住嚷：“游泳？丧尸是不可能会游泳的吧？！”
　　陆迟：“怎么不可能，你看到它们在集装箱上面跳跃了吗？那些动作的难度不会比游泳小，既然他们能够进化出更强的跳跃能力和更高的速度, 那么进化出水中运动的能力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怎么会这样？”余昱喃喃地说。
　　“以前我们一直以为丧尸不喜欢阳光是因为阳光会对它们不利，但根据信风港的情况来看, 也许事实恰恰相反, 整个信风港已经成为了一个促进丧尸进化的培养皿。”陆迟讲到这里, 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么说起来, 信风港是非收复不可了。”德科南道。
　　罗志森跟着点头，信丰港距离德帕虽然遥远，但那么多变异丧尸只要上了岸, 梁章大地上估计就没有几个安全的地方。
　　严铮林神色凝重，“五百多只变异丧尸的清除难度太大了, 除非不考虑港区的货物, 直接动用火炮攻击。”当然那么做的话，他们此次行动的主要目的就没有办法达成了。
　　陆迟轻轻摇头, “不一定要那么极端，我觉得地形上还有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
　　所有人都一致看向陆迟。
　　“那些泊位上的轮船。”陆迟说。
　　信风港北区设有二十五个十万吨级的深水泊位，目前大部分位置都还停泊着大型集装箱货轮，那些庞然大物在被废弃多年以后仍旧屹立不倒。
　　“我注意到那些货轮的水面高度起码超过了三、四十米, 只要破坏了舷梯，变异丧尸也上不去的。你们还有无人机之类的东西吗？可以先飞上去观察一下, 然后选条合适的船作为我们的进攻据点。”陆迟又说。
　　“我们基地里有直升机，小型民用的那种。”德科南回答。
　　“那就好办多了。”陆迟说：“直升机飞上去，将一个人速降到船上, 然后从甲板外侧放绳梯下去, 方便其他人登船。”
　　“但船上还是很可能有丧尸的。”余昱提出个新问题, “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怎么办？”
　　陆迟理所当然地说：“让我去吧，没问题的。”
　　再次回到隆城主基地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这时间出城走不了多少路，所以罗志森定下了第二天一早出发，信风港的事情还是要早点回去汇报的，上次与隆城达成初次合作意向之后，两个基地之间的无线电报就已经开通，不过电报上可没办法说清这个事。
　　隔天一早车队如期出发，这次路上挺顺利，两天之后就回到了德帕。信风港任务自有基地高层去讨论，行动队交了差就回娄关放了两天假。
　　放假第一天，严铮林去德帕开了一天的会，第二天神秘兮兮地说要带陆迟去一趟主基地。
　　“去做什么？”陆迟疑惑。
　　严铮林还卖关子，“去了你就知道。”
　　陆迟心宽，严铮林不说他也不追究，直接就跟着去了。
　　两个人坐班车到了主基地。
　　天气还不错，阳光很好，温暖而明媚，颇有些春天来了的感觉。
　　陆迟随随便便穿着一身半旧的作训服，严铮林却要郑重很多，他换了身利落的便装，英挺帅气，颜值碾压一路，看得陆迟笑眯了眼。
　　从班车站点出去，严铮林就在前面领路，陆迟原本以为严铮林是带他去吃什么好东西的，类似去年银河节的姜汤面那种惊喜，结果严铮林一路穿街过巷，最后走进了一处叫做“金色家园”的住宅小区。
　　是要带自己来探望什么人吗？陆迟好奇心大起，没听严铮林说过他在主基地有认识的人，不对，有还是有的，蔡希贤算一个，唐天逸大概也可以算，但那两位完全没必要保密啊。
　　进了小区，陆迟四下打量，这是一个挺新的住宅区，建筑外墙明显修葺过，绿化也做得挺好，在这年头算是很难得了。严铮林带着陆迟径直上了五楼，然后在一扇房门前面停了下来。
　　就在陆迟以为严铮林要伸手敲门的时候，后者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钥匙的样式看起来还挺面熟。
　　这不是上次在文件柜里看到的钥匙么？
　　陆迟瞪大眼睛，看着严铮林把钥匙插进了锁眼，旋转一圈，接着咔哒一声，门开了。
　　总算把眼前所见理顺了，陆迟问了出来：“这是……你的房子？”
　　“我们的房子。”严铮林说。
　　房子是一套格局方正的全明两居室，新装修过的，已经摆上了几样基础家具，但没有生活用品和琐碎杂物，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入目所及通透到底。
　　陆迟在客厅转了一圈，又看了看两个房间，一个房间是卧室，有衣柜和床，另一个房间大概是做书房用的，有两排大书柜。“很不错啊，看起来很养眼。”陆迟称赞了一句，又回到客厅试了试沙发，“这沙发也很好，我喜欢，对了，你什么时候买的房子啊，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严铮林走过去坐到陆迟身边，“去年年底的时候。”
　　去年年底？陆迟很意外，那时候他们已经谈上恋爱了，按理说买房子这种事总该和自己知会一声吧，“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严铮林没有立刻回答，他拉过陆迟的手，用掌心拢住托起来，然后垂头亲了亲，低声道：“我怕你会不喜欢。”
　　这话其实并不完全是真的，那时候他觉得陆迟很可能会为了安慰他而勉强接受，但他不想那么做，他在幻想得到和恐惧失去之间摇摆不定，一时冲动买了房子，然后又在各种懊悔中不断煎熬。
　　最初的惊诧过后，陆迟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那时候严铮林还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买了房子只敢悄悄藏起来。
　　这么一想，就很有些心疼，陆迟吻上严铮林的额头，“我怎么会不喜欢呢？我那么喜欢你，喜欢你的样子，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在训练的时候瞪人，喜欢你刮胡子的手法，喜欢你摸我的头让我别胡闹……所以，你的房子我肯定也是喜欢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严铮林听到最后笑了起来，他抬起头，眼眶中氤氲着浅浅的水光，刚刚还在为当时的自己感到心酸，结果就被陆迟逗乐了。
　　沉静清朗的男人，睫毛濡湿、深情款款地看过来，看得陆迟的心脏噗通一声，差点跳出了嗓子眼。“还、还有你长得这么好看，买的房子也很有品位。”他结结巴巴地夸奖。
　　这下严铮林彻底笑了出来，陆迟紧接着又来了一句恭维，“笑的也很好看。”
　　上次听陆迟夸他好看，严铮林还以为是对方喝醉了，说了些无意义的胡话，这时候听陆迟夸起来，才知道对方是真的这么认为。
　　“你为什么总说我长得好看？你自己才好看吧。”严铮林托起陆迟的下颌，用手指描绘着对方的面部轮廓，眉眼黑亮如墨，皮肤紧致光滑，这么近的距离，连毛孔都清晰可见，却依然不见一点瑕疵，仿佛上天在创造这个人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给了他。
　　“我平时又看不到自己的长相。”陆迟笑，嘴唇弯出可爱的弧度，“每天见到的人里面，就数你长得最好看了，看得我小心肝都噗通噗通的。”
　　不行了，心都要被他说化了。
　　严铮林猛然堵住了陆迟的嘴，身体前倾，压着人慢慢躺倒，对方的唇触感软糯而甜蜜，让人生出些按耐不住的冲动。。
　　“陆迟……”严铮林低喃着，不断地亲吻着对方的双唇，连一秒钟都不想停歇。
　　陆迟柔顺地任严铮林压着自己，那是一种全然信任而交付出去的姿态，他喜欢严铮林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对方的吻，伸手向上，揽住严铮林的腰，双腿纠缠着对方的，让彼此的身体变得更加紧密。
　　不知过了多久，当严铮林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两个人的喘息都清晰可闻。
　　严铮林用指尖轻抚陆迟稍显红肿的嘴唇，略略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太用力了点。
　　“你为什么不在客厅装窗帘呢？”陆迟突然充满幽怨地问。
　　话题跳的太远，严铮林有些不明所以。
　　陆迟继续道：“这样光天化日，太不方便了。”
　　严铮林怔忡了一下，然后心脏开始狂跳，他轻咳了一声，哑着嗓子说：“卧室是有窗帘的。”
　　陆迟眼睛亮晶晶的，“那就去卧室吧。”
　　两个人手拉着手站起来，一起红着脸朝着卧室走去，尽管就只有几步路，拉在一起的手却不想分开。
　　走到卧室门口，陆迟突然转身正对严铮林，双臂压住对方的颈项，两条长腿往上一绞就挂在了对方腰胯上，严铮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得脚步一滞。
　　“你抱我进去吧。”陆迟在严铮林耳畔轻声说。
　　这种要求，严铮林自然是无不应允。
　　陆迟身高腿长、肌肉结实，虽然看起来不是太壮，但分量也不轻，不过严铮林一个中级进化者抱起来当然完全没问题。
　　仰躺在床上，陆迟一字一顿地叫着严铮林的名字，“严、铮、林……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什么？”乍然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严铮林紧张得动作一僵，以为哪里不对。
　　“这是你准备的新房，所以我们做的当然就是洞房花烛——”后面的话被堵住了，陆迟没法说完。
　　算了，不说就不说，做吧。


第147章 我们的未来面朝大海
　　三月中旬, 德帕基地终于就信风港收复行动与隆城基地达成了一致意见，行动将在三月十八日展开。
　　德帕基地将会为隆城提供三百份最新型疫苗和两百份抗毒血清，另外帮助隆城基地建立病毒快速检测机制并大量平价供应快速检测试纸, 同时还将派出一百名行动队员直接参与战斗，战斗所需武器补给由隆城基地暂时提供, 以后用疫苗和血清偿还。
　　以上都是德帕的付出, 至于德帕的收获便是原属于联邦防务集团的三十个集装箱了。
　　由于隆城是东道主, 很可能存在信息不对等, 德帕方面要求战斗结束后从那些货柜中先行盲选出三十个作为己方战利品，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隆城方面同意之后，联合作战协议就此达成。
　　三月十五日, 一只庞大的德帕车队离开主基地驶向梁章最南端的港口，车队里除了娄关特战部队的成员之外, 还有部分德帕检验检疫部门的技术人员, 他们是去帮助隆城建立病毒快速检测制度的。
　　“蔡大哥，你为什么不去坐大巴？”陆迟有点疑惑, 公路上大巴坐起来比越野车舒服。
　　正在车后座翻资料的蔡希贤闻言抬了抬眉毛，“大巴跟个笼子似的，还是这车通气。”
　　末世时代，豪华大巴的巨大车窗成为了重大隐患, 所以开出基地的大巴都是改装过的，车窗布满了铁栅, 反而行动队使用的越野车因为战斗需要没有这样改装。
　　他们现在这辆车坐了四个人，安格斯开车，陆迟坐副驾驶, 蔡希崇和他哥坐后座。虽然是亲兄弟坐在一起, 两个人之间却没什么对话, 蔡希崇顾自闭目养神，最后还是陆迟先跟蔡希贤对上话。
　　“对了，到时我也想到船上去。”蔡希贤突然又补了一句。
　　“上船？去战斗现场吗？”计划再怎么周密，那么近距离还是有危险性的，陆迟眉头皱起，“为什么要去？”
　　蔡希贤托了托眼镜，慢条斯理地说：“我想近距离看看那边的变异丧尸。”
　　“上次在风雷堡你不是都接触过了吗？”陆迟问，蔡希贤对于生物实验室太重要了，可不容闪失，虽然研发主要是梁教授在做，但各种协调管理的工作都少不了这位蔡博士。
　　“路北的变异丧尸和隆城的又不可能一样，加上信风港情况特殊，我觉得我还是亲眼看看比较好。”蔡希贤放下手里的资料，眼睛眯起来，“这是了解丧尸进化规律的好机会。”
　　阻止丧尸向第三代进化，确实是陆迟眼前最重要的任务，第三代丧尸一旦形成规模，就算有疫苗和血清也不保险了，毕竟第三代丧尸的物理攻击可不容小觑。
　　陆迟开始思索把蔡希贤安置在什么地方比较保险，或者让严铮林多派几个人手去保护？
　　两天后这支德帕车队抵达了隆城，除了部分技术人员之外，行动队员们都被直接送到了信风主岛，隆城方面已经在那里建立起了临时作战指挥部，并借用岛上的一个仓库改建成宿舍来安置战斗人员。
　　条件简陋归简陋，好歹还算有床有铺。
　　十七号召开了全体任务会，隆城方面做了不少准备工作，会上拉起幕布，给大家播放了一段航拍投影。作战地点已经选定了，是一艘叫海神号的三十万吨级货轮，从航拍来看这就是一座巨型的海上堡垒。
　　选中海神号是因为这艘船在末世爆发时并没有进行装卸作业，岸边没有起重机遮挡，本身舷梯也未放下，也就是码头上的丧尸没有任何可以攀爬上去的途径。
　　战斗的基本方针就是利用货船与地面的高度差，聚拢丧尸群然后歼灭，类似前年陆迟刚入队那次严铮林在莱南山高速隧道清理任务中的做法。
　　顺利的话，任务前期不会有人员伤亡，只有到了解决完大部分丧尸，推进地面清理的时候才会有危险。
　　任务会开完，其他人都散了，陆迟被叫到了行动指挥部，上次陆迟就说过自己是最适合做开路先锋的，现在要商讨的就是那部分任务。
　　直升机隆城已经准备好了，是一架四人座的雀鸟，这种小巧灵活的民用直升机一般是用作旅游观光的，直升机驾驶员在末世前的工作便是带游客观赏隆城海岸线和跨海大桥。
　　目前初步计划是明天一早用直升机把几个人送到海神号上，由他们先梳理一遍船上的丧尸，然后铺设绳梯方便剩下的人登船。隆城基地对于陆迟的能力毕竟还有所顾虑，因此他们也派出了两个人与陆迟一起行动，以保障任务成功率。陆迟跟那两人认识了一下，一个叫韩中，一个叫吴骐，年纪都三十来岁，而且也是进化者。
　　行动细节都敲定之后，陆迟离开指挥部回临时营区，远远看到严铮林等在门口。
　　“队长。”陆迟大步走过去。
　　严铮林笑问：“结束了？”
　　午间明媚的阳光下，一身黑色作训服的严铮林却不见一丝冷峻，看起来温柔又亲切，自从陆迟夸他笑得好看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就多了起来。
　　陆迟也笑，“嗯，都说好了，隆城还派了两个进化者，肯定没问题的。”
　　严铮林点了点头，“那就好。”他其实更希望自己能参加的，不过这种对外合作的大行动德帕这边说了不算，隆城想要剩下的两个名额，德帕也不能反对。
　　“队长——”陆迟眼珠子转转，又看看周围，然后压低嗓子说：“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去海边吹吹风怎么样？”
　　阳光下的青年言笑晏晏，带着点期盼和雀跃的神情是那么的可爱，怎么能够拒绝？
　　严铮林心中一动，低声问：“算约会吗？”
　　陆迟脸腾一下红了，垂头小声说：“算啊。”
　　下午是休息时间，走开一会儿也不妨事，严铮林向蔡希崇告知了自己的去向，就和陆迟两人离开营区向着海岸走去。
　　因为是近海，信风列岛的海水并不算清澈，而是呈现一种灰蓝色，不过比起末世前已经好多了，当年清波的海水也是如此，这对严铮林和陆迟来说反而更有熟悉感。
　　走上防波堤，陆迟踩着那些凌乱又有序的混凝土构件走了几步，然后稳稳地立在其中一个圆柱上，严铮林跟在后面，也停住了。
　　不远处，喧嚣的海浪拍打在防波堤下方，隐约有细密的水雾扑面而来。
　　陆迟深吸了一口气，海风吹动他的短发，上面有一层跃动的光晕，“我小时候就喜欢这样看着大海，看那些起起落落、生生不息，然后会觉得这个世界真美好。”
　　发现陆迟和自己的共同点又多了一样，严铮林却没有开口，他只是伸手抚了抚对方的后脑勺，可不是么，他们两人之间的吸引并不仅仅出于纯粹的外貌，对方的脾气秉性甚至内心与灵魂才是最最重要的部分。
　　有时候严铮林也会想，上天生出这个人莫不是为了给他作伴的？
　　陆迟出生那年他六岁，母亲带他离开熙京去了清波，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大海，他当时的感受就和陆迟所说的一样，只是看着海面的波涛起伏就会觉得很满足。
　　陆迟站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然后招呼严铮林往回走，走到岸边却没有上去，而是在堤坝边沿选了个位置坐下去，军靴伸到边沿下方，正好踩着两个混凝土构件的边角。
　　腿真长，严铮林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他想到他们的初次见面，对方正穿着条不合身的裤子，露出了一大截脚踝，他就觉得陆迟的腿很长。熟悉了之后，偶尔看到陆迟穿运动短裤，那个概念就变成了又长又好看。再后来，有幸上手摸过，发现手感还很好，细致柔滑又有韧性，心里不知为何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到了现在，尽管已经坦诚相见好几次，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但只要一看到这双腿，他还是会有点心猿意马。
　　“看什么啊？”陆迟疑惑地抬了抬腿，他以为脚下有什么东西。
　　“没什么。”严铮林赶紧回答。
　　“你也坐啊。”陆迟掸掸身边的位置，示意严铮林也别站着了，“会觉得太晒了吗？”怎么脸色有点深啊，不会吧，这春天的阳光，再强烈也有限啊。
　　“不会。”严铮林含糊应了一声，也在陆迟身边坐下了，视线落到远处海平面。
　　陆迟看看两个人凌乱散在防波堤上的影子，往严铮林身上靠了靠，“我们将来……也找个这样的地方生活吧，可以看到大海的。”
　　“好。”严铮林轻声应允，“你想去哪里？”
　　“呃——”陆迟本来想说清波就很好，临开口突然想起万一严铮林很体贴地表示可以跟他去逐浪怎么办？陆培林以前就一次短途旅游去过逐浪，所以陆迟对那里委实算不上了解，也亏得严铮林没有细问，否则他早就露馅了。
　　想了想，陆迟说道：“应该是温暖一点的地方。”
　　这个‘将来’肯定是指消灭了丧尸之后的，时候还早，严铮林也就没有追问具体地点，“嗯，就去温暖的海边。”
　　多年以后，当这个世界恢复安宁，我们就一起住到海边去，看波涛起伏、潮起潮落，看四季变换、岁月流转。
　　因为有彼此，所有的未来都是那么值得期待。


第148章 我会好好的
　　联邦历三月十八日上午六点, 一架雀鸟轻型直升机从信风主岛出发，飞入清晨的薄雾中。
　　陆迟看向舷窗，前方的信风港隐在迷雾中看不真切。
　　“这是辐射雾, 每年春季都会出现，要到日出之后才会消散。”和陆迟一起坐在后排的隆城进化者韩中通过耳机科普了一下。
　　“那就好。”陆迟点头说, 也就是等他们把海神号收拾干净了, 雾也该散了, 不会影响任务进程。
　　飞抵信风港区上方, 陆迟发现这雾确实挺薄的，近了就可以看到地面上的各类起重机，以及密密麻麻堆叠的集装箱, 当然浩浩荡荡的丧尸群也少不了。
　　跟在路北的时候一样，丧尸群因为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而鼓噪起来, 开始在地面上聚拢。
　　雀鸟接近海神号上空, 低空盘旋了一圈，然后降落在船舶后部的停机坪上, 三名进化者立即下了飞机，陆迟持枪警戒，韩中和吴骐搬下了一些工具和设备，等他们稍微退开, 雀鸟便再次升空飞离了海神号。
　　陆迟站在停机坪往外海的方向看，隆城基地的两艘快艇已经停泊在了几百米外的海面上, 运送其他参战人员的运输船也将陆续到达，只等他们在船上做好接应准备了。
　　“走！”韩中挥了一下手，就从旁边铁梯上了舰桥, 陆迟见状赶紧跟上。
　　海神号的结构昨天他们都了解过了, 除了舰桥, 船上其它可能隐匿丧尸的地方都必须一一清理，任务还是挺紧的。海神号长度接近四百米，宽度超过五十米，目前是满载状态，船舱中和甲板上的货柜起码超过两万个，也就是说可以藏匿丧尸的地方有不少。好在船员数量是有限的，他们三个进化者，武器弹药又充足，除陆迟外，另两人也都接种过疫苗，危险性倒是不大。
　　从舰桥开始自上而下的清理，然后穿过甲板上一道道的格栅式货架，最后到达船头，三个人一共解决了三十多只丧尸，已经接近他们预计的船员数量了。
　　为了保险起见，韩中还是从背包里掏出了一袋血浆扔在地上，陆迟蹲身下去拿刀划开，让赤红色的鲜血在甲板上蔓延开来，是最好的丧尸诱捕剂。
　　几分钟后，有一些撞击声隐约传来。
　　陆迟小心地沿着船舷走过去，确认了撞击声来自甲板下方的船舱。甲板是机械升降的，因为船舱堆放的都是集装箱，平常船员不可能会进去，应该是末世发生后躲进去的。
　　“没事了。”陆迟回去跟韩中汇报，“应该是在船舱里。”船舱的人行通道已经确认关闭，丧尸是出不来的。
　　“那好，开始吧。”韩中说。
　　三个人到外侧船舷上选了个地方安装滑轮组，他们带来的东西就是这个滑轮组以及一些绳子。
　　滑轮组安装好，绳子垂下去，下方有小船过来贴着海神号，船上的人把绳子拽了过去，将其与绳梯的一端系在一起，绳子收上来，绳梯自然也跟着上来了。
　　绳梯与安全绳都就位之后，其他人员开始登船，滑轮组也没闲着，开始运送各种物资。
　　严铮林是十几分钟后登上海神号的，上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陆迟，视线对上，人走过去，“怎么样？”
　　“没事，挺顺利的。”陆迟回答。
　　严铮林伸手抓住了陆迟的右臂，眉间紧蹙，“这是什么？”
　　陆迟定睛一看，发现黑色的衣袖上沾染了一点血迹，如此不显眼，也难为严铮林竟然还能看得出来。
　　“这是准备好的血浆，不是我的血。”陆迟笑，他轻抚了一下严铮林的手背，“队长放心，没事的。”现在私下里他叫严铮林名字的时候比较多，叫队长就是提醒对方注意周围有人。
　　“嗯，没事就好。”严铮林松了手。
　　人多了以后，搬运工作进行的更加顺利，不到一个小时，所有人员和武器装备都运上了海神号。
　　上午八点，战斗正式开始。
　　第一步是大规模投放血浆，尽管直升机以及船上的战斗已经吸引了一部分丧尸围拢在海神号附近的码头上，但那显然是不够的，港区面积大，丧尸分布广，用点诱捕剂效果才能更好。
　　近百个血浆袋被从船舷的不同位置扔了下去，因为高度差，这些袋子落地时的冲击力非常大。
　　啪——啪——啪——
　　地面上一朵朵血花绽放。
　　信风港的丧尸已经干渴了那么多年，乍然闻到新鲜血液的味道，立刻就陷入了疯狂。海神号旁边的这片水泥地俨然成了巨大的磁石，吸引了源源不断的丧尸汹涌而来。
　　陆迟站在舰桥外围的走道上，看着远处不断冒出来的丧尸群，心道来了就好，正好可以用燃烧-弹招待。这么多丧尸，如果都用枪来解决，那就未免太耗费子弹了，相比之下，燃烧-弹更加经济实惠，为了这次任务，隆城基地特意赶制了一大批出来。
　　投掷燃烧-弹不是陆迟的任务，这段期间他的任务是做狙击手，清除看到的变异丧尸。跟他领了相同任务的，还有十几名战友，都已经在舰桥等较高的地方各就各位了。
　　血浆袋爆了以后，大批变异丧尸也就冒了出来，它们速度快，往往能比其它丧尸更早到达现场。之所以要差别对待，是希望能够减少下半程地面清理的风险，万一烧得半死的丧尸堆里面有这种生命力太顽强的东西，难保不会出意外。不过变异丧尸也不是那么好狙击的，因为它们的动作实在太快、太活跃了。
　　正当陆迟聚精会神盯着下方地面的时候，耳中隐约听到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放下枪，他看到那架雀鸟正由远及近向海神号飞来。上面坐着的应该就是前来近距离观察变异丧尸的蔡希贤吧？蔡博士当然不可能跟普通士兵一样爬绳梯，只能乘直升机过来。
　　不过，这高度是不是太低了些？
　　陆迟收枪，抓起望远镜便往舰桥顶层冲去，港区的集装箱和龙门吊都会影响视线，他要站得更高一点才行。刚上了楼梯，陆迟就发现远处的直升机突然晃了一下，下方的滑橇式起落架上赫然多出了一个黑影。
　　丧尸？！
　　拿起望远镜，陆迟看到一只丧尸正抓着起落架想往上爬。雀鸟是轻型直升机，本身自重就不大，被一只丧尸这么抓着荡来荡去，机身就开始摇晃起来。不及思考丧尸是怎么跳上去的，陆迟立刻举枪，砰——
　　距离有点远，加上投鼠忌器，陆迟这一枪没能把丧尸爆头，而躯干部位中弹是无法彻底破坏丧尸行动力的。定了定神，陆迟眯起眼睛再次扣动扳机，这次他击中了丧尸挂在起落架上的胳臂，巨大的冲击使得整条手臂爆开断裂，那只丧尸终于掉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雀鸟尾翼上火星一闪，那架飞机竟摇摇晃晃向着下方的龙门吊撞了过去！
　　糟糕，尾翼很可能是被其他战友失手击中了，陆迟心中一紧，仿佛看到了那架飞机接下来的命运。怎么办？他手里只有枪，可以杀丧尸，却无法救人。
　　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直升机在撞上那座巨大的钢铁构筑物之前抬升了一下高度，惊险万分地避了过去，但是却没有继续爬升，而是转了个弯落在了下方堆叠的集装箱顶上。
　　这时候对讲机里传来一个惊慌的声音，“德科南副指挥长乘坐的直升机遇险，机上共有四人，他们降落在B4区货柜顶端！”
　　港区的集装箱堆场一般会将集装箱堆到六至七层以上，这个高度丧尸是无法直接爬上去的，但可以通过其它位置跳跃过去。
　　虽然大部分丧尸都已经被海神号这边的血浆吸引了，但难免不会有部分丧尸注意到货柜上方的新鲜血肉，留给机上乘员的时间绝不会太多。陆迟跳下平台，直接推门进入驾驶室，这里视野比较好，战斗指挥部就设在这里，罗志森、严铮林，还有隆城卫队的队长余昱都在现场。
　　“队长，我要去港区救人。”陆迟直接就对严铮林说，时间紧急，他已经无暇申请批准了，所以这只是一个通知。其他人倒也罢了，蔡希贤他是一定要救回来的。
　　“你有什么计划？”余昱问，他也急得不得了，毕竟他们副指挥长也在那上面。
　　见隆城方面有意参与救人，陆迟便道：“那就派几个进化者，不用多，必须是速度和力量系的，B4区离海岸比较近，我们从海上离开。”幸亏现在的丧尸还不会游泳，只要入了水，就会有一线生机。
　　三分钟之内，一个临时救援小队就成立了，德帕派出了陆迟和泰勒，隆城方面则派出了韩中和吴骐，这也是双方基地最强力的进化者。
　　四人喷洒了除味剂之后，便通过外侧绳梯下到了紧挨着海神号的一艘快艇上。目前海神号周边的丧尸太多了，他们得另找一个地方登陆。
　　快艇调转方向，在海面划出一道白色弧线，陆迟抬头回望，看到严铮林的身影正立在船舷上方，隔了这么远，表情也看不清了。
　　这次走得急，都来不及说上一句话，陆迟举手用力挥动了一下，在心里默念：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第149章 生存概率
　　雀鸟号上的四人分别为驾驶员许传飞、副指挥长德科南、德科南的警卫彭岳以及德帕来客蔡希贤, 其中德科南和彭岳携带武器，有一定的战斗力，另外两位连枪都没怎么摸过。
　　“先不要离开机舱, 出去以后丧尸更容易发现你们。”两边通讯连上之后，陆迟通过对讲机提醒直升机上的乘客, 虽然没有明确指定, 但陆迟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次救援的负责人。
　　“我们降落的时候惊动了下方的丧尸。”德科南回复说：“听声音已经越来越多了。”好在第二代丧尸只知道直线前进, 没有绕路的概念, 现在都还挤在下层货柜旁干瞪眼。
　　“我们很快就到！”陆迟说：“三分钟后会在西侧的海岸登录。”
　　信风港区原本是一座南北狭长的海岛，东边是深水码头，往西就是一大片集装箱堆场, 堆场一共分A至H八个区，海神号泊靠的位置接近F区, 而雀鸟降落的位置在B区, 也就是两个位置恰好在这个岛的东西两侧，快艇必须绕个小半圈才能到达B区。
　　为了救人, 船员将快艇开到了六十节的最高航速，艇身大部分几乎就是离开了水面在前行，海风扑面而来，甚至都盖过了马达的声音。
　　不到两分钟绕行完成, 快艇接近了B区海岸。
　　快艇减速的时候，陆迟就已经站了起来, “准备上岸！”港区东侧沿岸是一条长长的海堤，虽然也建有方便小型船只停泊的栈桥，但位置离B区太远, 所以他们只能涉水上岸。幸而快艇吃水浅, 最后开到了距堤坝十来米的地方才停下, 陆迟跳下去以后，海水只淹到他的大腿。
　　救援小组成员均是训练有素的进化者，下船上岸都非常利落，他们越过海堤之后就向B4区冲了过去，这时候对讲机里也传来了零星的枪声。
　　“远处有丧尸爬上来了！”德科南道：“我们只有两把枪，守不住的！”
　　“你们往西移动，我马上就到！”话一说完，陆迟就把手里的对讲机抛给了身边的泰勒，“我先走！”话音刚落，人就飞速冲出。
　　不止隆城的两位进化者，其实泰勒也是第一次见到陆迟在极限速度下的冲刺，他都看得眼花了，那根本不可能是人类所能达到的速度！
　　集装箱堆场B4区。
　　一个标准集装箱的高度是八英尺，叠了七层之后达到五十六英尺，换算成公制单位大概就是十七米，差不多五层楼的高度。
　　蔡希贤看着下方的丧尸群，脑子里冷静地分析着自己存活的可能性，他手上没有武器，所以无法主动攻击丧尸，等下跑起来也很可能会因为缺乏锻炼而体力不支，当年从熙京逃亡出来的时候到底还年轻，咬咬牙，居然也撑到了德帕，不过那会儿的丧尸也没有现在这么猛。
　　唉，研究了快十年的丧尸，这回估计要被丧尸‘研究’了。
　　就在蔡博士回顾过往、感怀人生的时候，更多的变异丧尸已经出现在了远处的货柜顶上。德科南指挥官做久了，随身只带了一把手□枪，枪法也生疏了不少，远距离射击根本没把握，他的警卫彭岳要好一点，但却没带多少子弹在身上。直升机驾驶员许传飞原本就是平民，战斗力跟蔡希贤不相上下，此刻只能蹲在货柜一角瑟瑟发抖。
　　“啊，来了！”蔡希贤最早发现了援军的到来。
　　“在哪儿？！”许传飞立即伸长脖子去看，只见远处的集装箱间隙里突然闪出了一个人，那人身形矫健地在丧尸丛中穿行，两米多高的集装箱一跃而上，飞快在不同的箱体之间跨越转换，画面流畅得仿佛动作电影里的特效场景。
　　翻上货柜顶层，陆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举枪射击，解决掉最具威胁的几只丧尸之后，他才纵身一跳，到达了救援目标所在的集装箱上。
　　“其他人马上就到，我们先下去。”陆迟说着就从腰上取下了两卷登山绳，绳上装了金属钩，挂在集装箱顶角上就可以成为简易的逃生工具。这东西他带了两份，一份扔给德科南，另一份自己立即用了起来。
　　绳子挂好，又开枪击毙了一只刚刚冒头的丧尸，陆迟走到货柜边缘往下看，左边正好有排单层的集装箱，一群第二代丧尸围着箱体想往上爬，但目前还没有一例成功。
　　确定路径之后，陆迟对许传飞说：“我先带你下去。”
　　“怎么下？”许传飞刚开口，身体就被人扛了起来，紧接着是突如其来的失重过程，还没等他喊出来，脚底猛地一麻，他发现自己所站的地方已经换了样。
　　卧槽！刚刚怎么回事，玩蹦极也不过如此吧？
　　陆迟放下许传飞，抓着绳子稍稍借力，蹭蹭蹭就回到了货柜顶上，这时候德科南才下降到了一半。
　　陆迟第二次上去带下了蔡希贤，德科南也下来了，彭岳最后一个，他们不像陆迟，在没有辅助工具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此时另外三名救援小组成员也已经赶到，密集的火力解决掉了聚拢在集装箱外围的一圈丧尸。
　　“走！”陆迟大喊一声，他一手一个拽着许传飞和蔡希贤一起跳下了这最后一层集装箱。
　　落地之后，陆迟将人放开，同时取下了自己背上的步□枪，“向着海岸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停！”
　　没人对此有异议，也没时间有异议了，因为此刻正有数不清的丧尸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
　　第二代丧尸的速度比普通人跑起来要快，所以许传飞和蔡希贤可能到不了海堤就会被追上，其他人或许不用太担心，但这是建立在没有变异丧尸出没的前提下。
　　然而信风港区存在超过五百只变异丧尸，就算其中大部分都被海神号吸引过去了，剩下的也不可能会对发生在B4区的战斗视而不见。
　　哒哒哒——
　　陆迟扣动扳机，一梭子子弹飞射而出，冲到最前面的丧尸连接被爆头。
　　连射状态下也能做到弹无虚发？
　　回头张望的韩中见此情形大吃一惊，终于对这位德帕来的最强进化者有了深刻的认识。
　　海堤在望，身后的丧尸群已经到了三十米开外，但因为陆迟的严防死守，竟再也不能拉近半步。
　　许传飞和蔡希贤一路拼了命在跑，速度却无法避免地慢了下去，尤其是蔡希贤，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纯脑力劳动者，工作之余也无暇健身锻炼，此时已经达到了身体极限。
　　大概是要交代在这里了，脑子里的念头刚冒出来，蔡希贤忽觉脚下一轻，身体就已经被陆迟扛了起来。
　　陆迟身上扛了一个人跑得都比其他人还要快，他一个箭步就冲上了海堤，发现刚才坐过的那艘快艇已经发动并向他们驶来，远处的海面上还多了一艘近海巡逻艇。
　　没来得及细看，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惨叫，陆迟猝然回头，就见许传飞已被一只丧尸扑倒在地。
　　陆迟选择先带蔡希贤上堤坝固然有自己的私心，但他也确认过这点时间许传飞应该还是能撑住的，谁知就这么几秒钟，变故还是发生了。
　　放下蔡希贤，陆迟大喊：“到快艇上去！”自己却朝着来时的方向冲了回去。
　　速度这么快，不可能是普通的第二代丧尸，只能是变异丧尸！
　　进化者们有热武器在手，对付变异丧尸并非毫无胜算，但后面的丧尸群不会给他们时间，片刻的迟滞也将带来灭顶之灾。
　　陆迟飞身跃下海堤，落地之后抬手便是一枪，子弹击碎许传飞身上那只丧尸的头颅，青黑色的脑浆霎时四溅开来。
　　上前拽起许传飞，陆迟将人往身后一扔，自己对上了另外三只变异丧尸。
　　距离太近，枪支的优势无法完全发挥，击毙其中两只之后，最后一只已经咬上了陆迟的左臂。
　　这一咬，陆迟的左胳膊瞬间锐痛难挡。
　　比起普通第二代丧尸，变异丧尸的咬合力更加惊人，即便是陆迟这种经过强化的皮肤也有些抵挡不住。
　　右手□枪口一转，砰一声就把这只丧尸的颈椎打碎了。
　　这么一耽搁，丧尸群已经到了五米之内，陆迟一边跑一边把卡在自己胳膊上的丧尸脑袋扒拉下来。
　　现场另外几名进化者反应也不慢，他们上了海堤之后就开始提供火力支援，让陆迟有余力将许传飞也一起拎上了堤坝。
　　“借点子弹。”陆迟从泰勒的战术背心里掏出了两个弹匣，然后对其他人说：“你们都上船去，我来殿后！”
　　海堤另一侧，蔡希贤跌跌撞撞地涉水跑向那艘快艇，在船员的帮助下爬了上去。扑进船舱的时候，他的手脚还在因为太过剧烈的运动而发抖。攀着船舷，蔡希贤勉强坐起看往海堤的方向，其他人都已经下了堤坝，只有陆迟一个人还站在上面。
　　坚定如山。
　　蔡希贤突然想起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个成语，面对这样一尊战神，如果丧尸有智商的话，此时应该也会畏缩不前了吧。


第150章 新的体验
　　巡逻艇的前甲板上, 严铮林托着手里的自动步□枪，死死地盯着海堤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心脏在急遽跳动，有疼痛也有惊慌。
　　冷静, 他对自己说，严铮林, 你必须要冷静。
　　不管心里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瞬移到陆迟身边去, 两人一起面对海岸上的丧尸群, 但严铮林的头脑很清楚, 他知道现在距离太远了，时间来不及。
　　其他人都已经登上了快艇，陆迟也开始转身撤退, 严铮林略略抬高枪口，食指放在了扳机上。
　　为陆迟的撤离争取时间, 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瞄准镜中黑影一闪, 子弹同时出膛。
　　初速一千米每秒的子弹用不了零点二秒就可以抵达目标，但目标却在这瞬息之间转移了位置。
　　砰——子弹落空, 击中了海堤的混凝土墙体，与此同时，陆迟也被后方飞下来的黑影扑倒了。
　　快艇上的进化者纷纷举枪扫射海堤，而严铮林的目光却锁定在浅滩处翻滚的浪花上。
　　陆迟正在与那只丧尸搏斗, 动作很快，加之又有海水的影响, 使得其他人完全无法插手。
　　以陆迟的能力，跟一只丧尸单打独斗是毫无悬念的，尽管如此, 严铮林仍是连呼吸都停止了, 直到陆迟从水中站立起来。
　　“快！快上来！”快艇上有人在喊。
　　密集的火力也拦不住源源不绝的丧尸群, 此刻已经有不少丧尸跳下了堤坝，正涉水向着陆迟冲去。
　　快艇停泊的位置距离海堤有十米左右，这段距离水深有限，但底下淤积的泥沙使得陆迟的速度多少也受了影响。
　　陆迟攀上快艇的时候，身后水面已经挤满了丧尸。
　　快艇启动，丧尸群很快被抛开，严铮林这才察觉自己的心脏重新回到了胸腔里，扑通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传到了耳膜。
　　伸手按在胸口上，严铮林只觉浑身虚软无力，比自己从地狱边缘绕一圈回来还要揪心。
　　快艇开出了几十米，水深已经达到了十米以上，跟在后方的丧尸扑腾着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是不是沉到海底了。
　　巡逻艇上前迎接，快艇的速度也降了下来，巡逻艇上备有医生和检疫人员，救援小组成员和他们的救援目标都需要立即转移。
　　陆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头看到严铮林就站在巡逻艇前甲板上。两人目光相触，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表示，快艇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德科南刚一开口，身体就往后倒去，接着背朝下摔进了海里。
　　陆迟往前一扑，跟着跳了下去。
　　其他人还在困惑不解的时候，巡逻艇上的严铮林把手里的枪扔到甲板上，随即一个纵身入水。
　　近海的海水不可能清澈见底，但因为人类活动的减少，水下能见度也不算太差，严铮林转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他要找的人。
　　陆迟双手拉着德科南，左脚被一只丧尸抱住，右脚正在往那只丧尸脑袋上踹，水下动作不便，踹了几下也没踹下去。
　　发现了严铮林的到来，陆迟把德科南往后者怀里一塞，做了个你先走的手势。
　　也不知道德科南会不会游泳，但此时副指挥长口中大量气泡涌出，显然非常危急。
　　严铮林一把捂住德科南的口鼻，带着他往上浮，目光下移，看到陆迟正弓起腰去掰自己脚上的丧尸。
　　等我回来！严铮林在心里喊，他加快了打水的速度。
　　冲出水面，上方就有人伸手接住了德科南。
　　“什么情况？”
　　“是丧尸吗？”
　　各种问题接踵而来，严铮林一个也没理会，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下潜。
　　水色幽深，所幸今天阳光好，勉强可以照到海底。严铮林朝着记忆中的方向游去，但却没有看到陆迟的身影。
　　不见了？！
　　冰冷的寒意瞬间侵入了四肢百骸，穿心透骨，严铮林仓皇四顾而不得，脑中陡然一片空白。
　　陆迟……
　　也许那只是一瞬，但严铮林却感觉比这一生还要漫长，直到有一条手臂绕上了他的胸口，带着他往上游。
　　熟悉的黑色作训服，熟悉的动作和力道，那都是属于陆迟的，也只可能是陆迟。
　　回到海面之上，严铮林所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张口呼吸，而是捧住了陆迟的脸。
　　生动的、鲜活的，会呼吸、会眨眼。
　　“队长，你怎么了？”陆迟有些疑惑。
　　会说话，还会关心他。
　　太好了！
　　严铮林将人攥紧贴在自己身上，感谢上苍，他并没有失去他！
　　几分钟之后，巡逻艇开出了最高的航速，向着信风主岛而去。
　　船上的医生还在给德科南做急救，这次溺水后果严重，副指挥长目前还在生死线上徘徊。
　　陆迟看了一下舷窗外，信风港区上方已经升起了滚滚浓烟，看来那边的战斗早就进入了第二阶段。这样的战术可能还需要重复几遍，直到把那些普通的第一代和第二代丧尸彻底歼灭。
　　不到二十分钟，巡逻艇抵达了信风主岛。
　　德科南被送到临时医疗点抢救，也有医生对其他人进行检查和救治。
　　医疗点的某个小帐篷里，医生看到陆迟胳膊上的咬痕很吃惊，“竟然没有破皮？从瘀伤来看，当时丧尸咬得挺用力吧。”
　　“大概是我运气好。”陆迟笑着说，他皮厚的事情自己队里都是知道的，不过在外面也没必要特意宣扬，随便糊弄一下就可以了。
　　医生虽然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也没有再追究，“那么你身上没有其他伤口了吗？”
　　“没有。”陆迟回答，其实小的擦伤什么还是有一些的，不过他愈合能力强，那些小伤都不用特意处理。
　　“那好吧，你们再休息一会儿就可以自行离开了。”医生拎起诊疗箱，对帐篷里的几个人说。
　　这个帐篷里搭了三张简易行军床，是分给蔡希贤、严铮林和陆迟使用的，蔡希贤只是有点脱力，严铮林毫发无伤，陆迟的问题也很小，医生便放下他们不管了。
　　医生走后，陆迟正想顺手放下衣袖，严铮林坐到他的床边，伸手阻止了他。
　　“队长……”陆迟低声叫道。
　　严铮林的指尖温柔地抚在他的伤痕上，那是一种小心到极致的动作，仿佛他是什么碰一下就会碎掉的金贵物件。
　　墨色的双眸略微下垂，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彩，看不出严铮林此时的心情，但陆迟的喉间却紧了紧，心里头莫名地慌张，好像……猜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卧槽，旁边还有人呐！
　　“呃，我出去透透气吧。”蔡希贤从他的简易床上爬起来，觉得自己不走不行了，虽然他其实浑身酸痛，一点都不想动。不过看在今天陆迟救了他一命的份上，他觉得他最好还是知情识趣一点，赶快闪人。
　　走出帐篷，蔡博士还很体贴的把门帘放好。
　　“陆迟……”
　　隐约听到严铮林仿佛带着叹息的声音响起，蔡希贤赶紧加快脚步，非礼勿听，非礼勿听啊。
　　严铮林的吻先是落在陆迟左臂的伤痕上，像春风一样和暖，像羽毛一样轻柔。
　　陆迟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轻颤一下，“严铮林——”他伸手圈住对方的脖颈，轻轻抚着对方耳后的发茬。
　　被当做珍宝来呵护的感觉他只从严铮林那里得到过，那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柔软又甜蜜，不讨厌，甚至应该说很喜欢。
　　是因为陆培林年少时得到的关爱太少了吗？
　　陆迟试图从过往的人生轨迹中寻找缘由，而严铮林的吻已经开始转移，自手臂、颈项、面颊及至嘴唇……
　　严铮林撑着身体，俯首压下来，陆迟不得不向后躺倒，头脑有些微的晕眩，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严铮林的气息。
　　身体被整个儿笼罩住了，世界隔绝于外，帐篷外人们走动说话的声音都逐渐远去，只余身下的行军床微微摇晃，仿若随波漂浮的小舟。
　　但这样不够。
　　严铮林觉得不够，他还需要更多。
　　一个小时之前，当他潜入那幽深冰凉的海底而没有发现陆迟身影时，他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觉得换了陆迟可能都无法理解那种恐惧。
　　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如果陆迟沉眠在海底，那么他也将永远停留在那里。
　　失去了这个人，他宁愿选择死亡。
　　尽管现在人已经在他的身下，一如既往的柔顺和热情，但严铮林无法餍足，他的心破开了一个大洞，需要用更多的陆迟来填满。
　　恍惚中察觉严铮林的右手去向有问题，陆迟脑子里仅存的那点儿理智立即启动。
　　“等等！”抓住对方的手，陆迟脸上爆红，压低声音说道：“你干什么呀？这里随时都会有人进来的！”
　　被人看到抱在一起亲嘴虽然影响也不好，但那还是陆迟可以接受的结果，至于更进一步的行为，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的。
　　骤然被打断的严铮林似乎有些茫然失神，他无辜地看向陆迟，双眸漆黑，喘息低沉而压抑。
　　陆迟立马就心软了，仰起头亲了亲对方的嘴角，又羞又臊地保证，“嗯，过几天回娄关……就可以的。”
　　严铮林的要求，陆迟总是会满足，更何况那些事他还……挺喜欢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障碍解决了，或者严铮林自己摸到了门径，总之他们在新房里的第二次尝试非常成功，和纵向经历一比较，陆迟已然相当满意。
　　真刀真枪的，非但没吃什么苦头，居然还爽到了，陆小迟不禁泪目：终于不用把那种程度的身体交流当做上刑场了。


第151章 这是他的责任
　　正午时分, 随着地面气温攀升，空气从海面流向陆地，吹动帐篷的门帘, 带来清新的海洋气息。
　　陆迟亲亲严铮林的额头，小声说：“队长, 你休息一会儿吧, 我出去找蔡大哥。”
　　严铮林这会儿已经从刚才那种狂热焦灼的状态中缓过劲来了, 但他依然十万分不想放开陆迟。扣住对方的手腕, 留恋地吻着那些修长漂亮的指尖，严铮林含糊地说：“学长没关系的，他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情。”
　　“咦？”陆迟有点惊讶。
　　严铮林解释道：“他自己看出来的, 在风雷堡的时候。”
　　“有那么明显吗？”陆迟忍不住嘀咕，他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严铮林不禁莞尔, 伸手抚上陆迟的脸, 用指腹细细的蹭过去，此时两个人正挤在一张单人行军床上, 动作大一点都怕这床会翻了。
　　“也许是我。”严铮林坦白：“我表现得太明显了。”那时候，他整个人都像在梦游，心都是漂浮的，恋慕了那么久的人终于应允了他, 所以他在潜意识里可能就没想过要瞒着其他人。
　　“哦，那也没关系的。”陆迟喃喃地说, 被严铮林手指触碰到的地方像是着了火，脸颊一点一点地热了起来，两个人认识这么久, 恋爱也谈了快半年了, 他却越来越容易被对方撩拨得小鹿乱撞。
　　以前哥多么坦荡的一个人啊, 陆迟感慨，去年春天严铮林受伤住院的时候，那些私密护理做起来都脸不红心不跳的，现在对方勾勾手指头自己就要心律不齐，真是一世英名、晚节不保！
　　陆迟头脑晕乎乎地，耽溺于严铮林的柔情里，恍惚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骤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啊——”陆迟想起来了，“我找蔡大哥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什么？”严铮林轻轻捏住陆迟的下巴，细细地吻过去。
　　“我想跟他说说……嗯……变异丧尸的事情。”陆迟的脑子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信风港的问题很严重。”
　　几分钟后，严铮林和陆迟在信风渔业公司仓库门口找到了蔡希贤，后者正坐在墙边的一级石阶上，背靠着仓库外墙，歪着脑袋在打盹。
　　从认识到现在陆迟就没见蔡希贤这么不讲究过，他还以为这人永远都能保持一副精英范儿，严铮林倒是接受良好，毕竟当年一起逃亡，什么狼狈样子没见过。
　　“蔡大哥。”陆迟走过去招呼。
　　蔡希贤闻声抬起眼皮，看看陆迟，又看看后面的严铮林，表情略显诧异，“怎么这么快？”
　　严铮林脸上瞬间爆红。
　　陆迟一楞，旋即嘴角抽搐了一下，“您想得太多了……”他只在严铮林面前害羞，别人的调笑倒是很无所谓。
　　坦然地跨上台阶，陆迟随意地坐了下去，严铮林见状就坐在了蔡希贤另一侧。
　　蔡希贤挑眉问：“找我有事？”
　　陆迟点头，“今天的丧尸你注意到了吧？”
　　蔡希贤听到这个也打起了精神，“你指那些变异丧尸？”
　　“速度很快，而且还很聪明。”陆迟正色道：“它们和路北的变异丧尸确实不一样。”
　　关于第三代丧尸，陆迟以前同研究所诸人讨论过很多次，他还时常借机夹带私货，宣扬丧尸的进化方向必然会是更快、更强以及更高的智商。
　　过去蔡希贤一直认为病毒侵蚀大脑之后，丧尸的一切行为都被病毒接管了，那是一种介乎于本能与神经反射之间的表现，所以丧尸是不可能有智商的，陆迟的论调也被他当做天方夜谭，直到后来径宁山出现那只会躲避危险的丧尸为止。
　　固有的观念被打破，新的观点接受起来也就更容易了些，尽管陆迟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的说法确实启发了蔡希贤，让蔡博士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开始思考。
　　“你是说港区的丧尸已经有了智商？”上午光顾着逃命了，蔡希贤还真没怎么注意这一点。
　　“不是全部，只是一部分变异丧尸。”陆迟眉峰微蹙，“它们知道躲在普通丧尸后面伺机而动，袭击许传飞的丧尸就是那样，另外还有把德科南拉下水的那只，它甚至还跟着快艇在水下游了几十米，所以它们都已经具备了第三代丧尸的雏形。”
　　这时候旁边的严铮林忍不住问：“有智商的变异丧尸还只能算雏形，那真正的第三代丧尸应该是什么样的？”丧尸进化的事情，陆迟跟他讲的比较少，因此他一直以为那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起码在十几二十年以后才会有所显现。
　　“第三代丧尸将不再畏惧阳光，同时变得更强壮、更聪明，它们将会具有社会性的意识表现，分工、协作和自觉，就像——”陆迟伸手指指台阶下排成一行的蚂蚁，“蚂蚁、蜜蜂或者狼群。”
　　沉默了几秒钟，蔡希贤开始摇头，“但那一切都只是假设，你小子怎么说得就跟亲眼所见似的。”
　　“这是我的预感。”陆迟认真地说道：“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但这个可能必须警惕，因为等到了第三代丧尸大规模扩散的那一天，整个梁章都将没有一处安全的所在。”
　　“好吧，就算第三代丧尸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至少德帕没问题。”蔡希贤反驳，“我们有高压电网，丧尸也一样是导体，碰到电网也一样会被烧焦。”
　　陆迟没有立刻接话，他坐直了身体，警觉地逡巡了一圈，像是在确认周边的环境，然后压低声音说：“那是在电网会一直存在的前提下。”
　　“电网……有什么问题吗？”蔡希贤悚然一惊。
　　陆迟抿了抿嘴角，目光从蔡希贤和严铮林脸上略过，这是德帕基地最大的秘密，一旦泄露将会动摇整个基地的根基，但这两个人是值得信赖的。
　　“上次琅江核电站任务回来以后，我开始查找有关五龙潭核电站的信息，但相关资料很难找到，德帕通讯提到五龙潭的时候总是语焉不详……”
　　这本来是可以理解的，五龙潭核电站是德帕最大的依仗，基地自然也会对相关信息进行保密，但陆迟知道德帕基地的最终结局，所以他认为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
　　“最后，我在末世前刊印的一份旧报纸上找到了有关五龙潭核电站的新闻报道，五龙潭的两个机组都是钍基反应堆，分别于联邦历120年和125年投入运行，设计寿命六十堆年。”
　　“寿命？”蔡希贤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是的。”陆迟点头，“不出意外的话，两个反应堆会在联邦历150年和155年分别到期退役。”
　　“那不就只剩十几年了？”
　　“一号机组还不到十年，我估计到时基地就会开始限电，等到二号机组退役，电网也就彻底报废了，而基地的普通围墙是挡不住第三代丧尸大规模冲击的。”
　　蔡希贤摇着头，还是有点不能接受，“照你这么说，德帕没希望了？”
　　“那也不一定，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提前做点什么的。”陆迟忽然笑了一下。
　　蔡希贤急道：“做什么？”
　　进化是一柄双刃剑。
　　从无到有突然出现的丧尸病毒在三十几年的时间里走到终点，没人能说清它为什么出现，又是怎么消失的，末世后期人类几乎灭绝，因而留下的资料也很少，后世科学家的研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猜想之上的。
　　陆迟想起自己回到这个世界之前的一段对话，当时他以为自己的时间落点会在联邦历125年左右，也就是末世爆发之前六、七年，所以对于这个备选方案的关注相对较少，但自从他知道自己来迟了之后，这个备选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丧尸消失的最大可能是：病毒进化到达了极致，最终导致基因信息奔溃。”
　　“它们是自己消亡的？”
　　“是的，所以如果没有从一开始就阻止它们的进化，那就只能加快它们的消亡了，我已经把这段关键信息储存在你的基因里，只要一碰到进化后期的丧尸病毒就可以触发。”
　　“这……可行吗？”
　　“当然，根据超级智脑的推算，只要在第三代丧尸出现之初就采取行动，胜算还是很大的，起码可以保住当时一半的人口。”
　　回忆结束，陆迟组织了一下措辞，努力把蔡希贤的思考方向往后世的理论引，“丧尸病毒的进化太快，必然会存在缺陷，我们需要找出这个缺陷并加以利用。不管怎么样，信风港的那部分变异丧尸将会是很好的研究对象，我相信那里会有我们要找的突破口。”
　　“病毒本身的缺陷？”蔡希贤摸摸下巴，“你这说法跟韦德斯的观点很像，他就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研究。”
　　虽然陆迟对那位风雷堡检疫局负责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但也必须承认那位韦局长确实找对了方向，“是的，不过他在第二代丧尸上面浪费了太多时间，我觉得我们应该直接从第三代丧尸开始。”
　　蔡希贤问：“为什么？”
　　“直觉。”陆迟道，他只能说到这里了，再讲下去无法自圆其说。当然他现在的表现也够怪异、够出格了，自从这场讨论开始之后，严铮林就一直没再开过口，而且神情变得相当复杂，眼底充满了疑惑、探究和深思的意味。
　　意识到这一点，陆迟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第152章 我怕你会失望
　　陆迟一向很少跟严铮林讨论丧尸进化的话题, 因为总觉得那是他自己的责任，而不是严铮林的。再说严铮林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白白担心罢了。
　　然而这么重要的事情一直瞒着不说, 对方知道了以后肯定也会介怀的吧。
　　碍于有蔡希贤在场，陆迟只能先把心里的担忧放下, “信风港区的情况让我觉得这反而是个机会, 丧尸的大规模进化尚未开始, 我们却能够得到那种特殊的变异丧尸作为样本。”在他原先的计划里, 这项研究还要再过几年才能开展。
　　蔡希贤道：“所以你想去捕获港区那种特殊变异丧尸？”
　　陆迟点头承认：“是的，对第三代丧尸的研究开始得越早越好。不过捕获样本的事情需要隆城方面的配合，还得跟他们商量好才行。他们这边没有足够的病毒研究能力, 也只能跟我们合作，我想或许还可以把风雷堡拉进来一起参与。”
　　“好, 样本的事情你负责, 研究的事情，我们来！”说到这里, 蔡希贤也提起了兴致，“我现在就去给基地发个电报汇报这件事。”蔡博士说干就干，起身就去找这次跟他们一起过来的报务员了。
　　蔡希贤走后，陆迟挪了挪位置挨挨蹭蹭地挤到严铮林身边, 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队长。
　　沉思中的严铮林回过神来，“怎么了？”
　　“那个丧尸进化的事情, 我也是自己推测的，没有什么根据，所以以前一直没有跟你说……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有点儿像神棍啊？”陆迟讪笑着说。
　　“怎么会？”严铮林一怔, 伸手摸了一把陆迟的脸颊, 眸光温柔似水, “你是奇迹。”
　　“什、什么？”陆迟有点结舌。
　　“不管是对于我，还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都是上天赐予的奇迹。”手指停留在陆迟的脖颈上，严铮林的声音暗哑而深情。
　　陆迟这下硬生生从耳后红到脸颊，“哪有啊？你说的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严铮林轻声道，他的指腹摩挲着陆迟的耳垂，双眸愈发黝黑深邃，“知道吗，陆迟，你就是我的奇迹，能够遇见你是我这平凡一生中最好的事情，让我觉得——不虚此生。”
　　完全没有料到会听到这种级别情话的陆迟：……卧槽，你打哪儿学来的这些甜言蜜语？！太、太犯规了。
　　“我、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陆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严铮林心里居然有这么高大的形象。
　　“你有。”严铮林固执地强调，“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
　　陆迟顿觉压力山大，欣喜中又带着心虚，讲话也变得期期艾艾，“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怕……有一天你会感到失望。”比如发现我的身份是假的、我的经历是假的，我一直隐瞒了很多事……包括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那部分。
　　“永远不会。”严铮林低声说，他的身体慢慢斜倾，嘴唇几乎就要贴上陆迟的面颊。
　　要亲过来了？
　　陆迟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严铮林催眠了，脑子里隐约觉得现在的场合很不妥，身体却完全动不了，心里又慌乱又期待。
　　不过严铮林终究没有更近一步，他重新坐直了身体，侧头看向陆迟，目光清明坚定，“我只是一介凡人，陆迟，我可能给不了你多少帮助，但是我想让你知道，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永远支持你。”
　　严铮林知道刚才的谈话里还有很多匪夷所思、无法说通的东西，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生死线上徘徊了很多次之后，严铮林早已没有少年时代那么唯物了，他有时候觉得陆迟应该就是上天给予这个残酷世界赐赉，是人类的救赎，所以这个人才能那么完美，英勇善良、无畏无惧，永远诚挚而明朗。
　　十几分钟后。
　　蔡希贤发完电报，又绕回仓库门口，发现那两位还坐在原位，看起来靠得更近了些，虽然没有明显的肢体接触，但神情却异常暧昧。
　　“咳咳——”蔡希贤清了清嗓子，“我说你们也稍微注意一下好吗……”大白天在外面虐狗，到底有没有公德心啊？！
　　粉红色的氛围被打破，陆迟和严铮林恍然惊醒，双双很不自然地调整了姿势，一个往左退、一个往右移，相当地欲盖弥彰。
　　“别坐了，赶紧起来干点正事。”蔡博士挥手，几个基地合作进行病毒研究的事情自有上头去交涉，但捕获样本的事情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了，“符合条件的变异丧尸毕竟有限。”
　　蔡希贤有点忧心，他在风雷堡研究所待过一阵，接受了那边的观点，认为丧尸样本越完整越好，病毒活性强，实验效果也更明显，信风港区现在杀得正酣，考虑到变异丧尸有专门的狙击组伺候，受到枪击的风险还是很大的。
　　陆迟立马站起身安慰蔡希贤，“那种丧尸很聪明，发现海神号附近有危险之后应该不会直接过去的。”不过事无绝对，他也不想再拖延，“我现在就回港区去，争取今天下午把这事搞定。”
　　严铮林也跟着站起来，“你打算怎么做，要准备什么？”
　　“这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带几副手铐和一卷绳子去。”陆迟说。
　　虽然德科南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隆城方面的指挥权已经移交给了余昱，正巧他从海神号上赶回来了解副指挥长的情况，严铮林就直接跟他说了。再三保证不会把捕获的变异丧尸带离港区，余昱总算点头同意。
　　“暂时留在港区也就算了，带出来肯定需要上级批准。”余昱强调，弄这么危险的东西到陆地上，一旦出事他可担不起责任。
　　“那当然，我们要做的就是限制部分变异丧尸的行动，这样下一轮地面清理的安全系数也能更高。”严铮林保证。
　　下午两点，一艘小型快艇驶向信风港区西侧海岸。
　　接近海岸的时候，快艇减速，利用最后的惯性悄无声息地停靠在了栈桥尽头。这是一条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小型栈桥，自海堤延伸出三十多米的长度，终点处水深在四至五米左右，可以停靠一些小型船舶，末世前是港区工作人员往来主岛的一条辅助通道。
　　陆迟将一卷缆绳斜跨在肩上，起身跳到栈桥一侧的阶梯，上去之后立在桥面，回过头对着快艇上的严铮林挥了挥手。
　　‘小心’，严铮林用口型说。
　　‘我知道’，陆迟微笑，然后转身出发。
　　快艇重新发动起来，缓缓后退，拉出足够的安全距离。
　　严铮林拿起望远镜，只来得及看到陆迟的身影在海堤上一隐而没，接下来他能够做的就只有等待了，海神号那边已经清理了不少丧尸，据说船下一大片地方都已经烧得焦黑，但是与整个港区七、八万的丧尸总量比起来，却只能算是一小部分，所以目前的信风港区仍旧非常危险，其他人过去只能给陆迟拖后腿，也包括他。
　　严铮林无声叹了一口气，他能够接受陆迟比自己强的现实，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依然让他万分沮丧。
　　陆迟下了海堤就往前面最近的一座集装箱龙门起重机冲过去，第一代和第二代丧尸的围攻他不怕，但是在这种被围攻的情况下捕捉变异丧尸就很有难度了，所以他需要利用那座起重机的结构和高度来阻挡那些普通丧尸的靠近。
　　信风港区的龙门吊都是双主梁结构，高度五十米以上，陆迟上午在海神号上就观察过，发现很少有丧尸会爬到那上面去，当然无缘无故的丧尸也不会去爬，那些设备的人行铁梯比较狭窄，算得上是易守难攻。
　　于是陆迟决定到那上面去守株待兔。
　　依靠自己非凡的冲刺能力，陆迟在大多数丧尸反应过来之前，抢占了有利地形，然后用手□雷炸掉了立柱旁边的铁梯。这点破坏并不会影响整个起重机的结构，但却断绝了第二代丧尸顺着往上爬的可能性。
　　陆迟走到起重机横梁顶上，开始等待那些特定的变异丧尸，他相信那些丧尸必然不会那点障碍所阻挡，所以这其实也是一个筛选过程。
　　等待的时候陆迟开始做各种准备工作，间或转头看向港区西侧，看看海岸不远处那个小小的白点。
　　与此同时，严铮林也在看着陆迟，他有望远镜，所以看得倒是比陆迟还清楚一点。严铮林看不到起重机下方的情形，但上半截还是能看到的，他看到陆迟在那些高高的横梁上来回跳跃，偶尔提枪射击，也看到有一些丧尸攀爬在起重机的立柱上。
　　放下望远镜，严铮林拿起了狙击□，这时候他有点后悔没把蔡希崇叫过来。他的枪法还行，但绝对不能跟蔡希崇比，更何况远处的人是陆迟，一旦战斗开始，他可能完全没有办法保持镇定。
　　陆迟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他想要的猎物，不知道那些变异丧尸是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还是正藏在远处偷偷观望。
　　看来还得加点码才行。
　　陆迟从战术背心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然后捋起了袖子，干这事的时候他不自觉地背过了身，也不知道严铮林会不会看到，但能躲还是先躲着点。
　　被看到了……会心疼的吧？陆迟心里甜滋滋地想。


第153章 装可怜的技巧
　　再聪明的变异丧尸, 都抵挡不住新鲜血液的吸引力。
　　当陆迟垂下手臂，让那道殷红的血渍顺着指尖落下地面，下方的丧尸群彻底陷入了癫狂状态, 他这血的效果看起来比血浆袋里的那种要好多了。
　　变异丧尸很快就上钩了，从四面八方跳出来, 数量起码超过十只。样品倒是不需要保留那么多, 陆迟判断了一下, 决定留下其中几只, 剩下就不客气地一枪爆头了。
　　最后爬上起重机横梁的有三只丧尸，它们也不是一股脑儿上去，陆迟单独应付起来并不是太难。他先用手铐将这些丧尸铐在钢架上, 然后再用绳子捆好，可惜没有风雷堡那种丧尸专用的拘束衣, 否则还能更牢靠一点。
　　把这几只丧尸固定在起重机顶上, 陆迟的任务就算暂时完成了，要等到基地之间协商妥当, 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
　　正在琢磨着退路，陆迟发觉身侧黑影一闪，一只丧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横梁。来送死的，陆迟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 转瞬之间却又改了主意，收枪, 摘下挂在腰间的最后一副手铐。
　　丧尸尖啸着扑过来。
　　狭窄的横梁上，逃避还不如进攻，陆迟重心下沉一脚扫去, 丧尸前扑抓住了他脚上的靴子。陆迟曲身, 咔嚓就把手铐铐在了丧尸的双手上, 然后身体后仰避开了那张散发着恶臭的嘴。
　　抓住手铐连接处用力一甩，陆迟将那只丧尸半截甩出了横梁，只余上半身卡在上面，另一只手拉起绳索从手铐连接处穿过，飞快打了一个结。
　　丧尸挣扎着还想继续反抗，陆迟已经一脚踹下，不过这只丧尸并没有直接落到地面，陆迟在最后关头拉紧了绳索，使得它被吊在了距离地面十来米处。
　　丧尸体内的水分含量比较少，比一般人要轻，陆迟试了试手上的重量觉得差不多。他将绳索在左手腕上绕了几圈，右手提着自动步□，从横梁另一侧跳了下去。
　　绳索飞快地在横梁上滑过，那只丧尸被提升起来，越来越高，而另一头陆迟已经稳稳落地，右手抬起，砰——刚刚被当做速降工具使用的丧尸一命呜呼。
　　剩下的就是奔跑了，龙门吊下方聚集的丧尸不下五六百，觊觎已久的猎物自己下落到了地面，丧尸群兴奋了起来，它们跟着陆迟紧追不舍。
　　陆迟冲上栈桥的时候，身后缀上了一长串丧尸队列，不过其中已经没有速度特别快的那种了。
　　快艇已经等在了栈桥的尽头，陆迟轻巧地一跃而下，严铮林伸手将人接住，两人一起跌进船舱里。
　　快艇发动，迅速后退进入深水区。
　　陆迟想从严铮林身上爬起来，腰间却被对方的双臂勒住了，这是一个很有力的拥抱。
　　陆迟转头看向严铮林，后者没有开口说话，当然此刻马达轰鸣，就算要说也很难听得清。知道刚才严铮林肯定很担心，考虑到前排还有船员，陆迟蜻蜓点水似的飞快在对方脸上亲了一下。
　　严铮林松开手，揉了揉陆迟的头顶，两人才起来坐好。
　　想给陆迟系安全带的时候，严铮林发现了对方左手掌心的暗红血迹。
　　陆迟瞬间有点心虚，但是想想这招严铮林后来还学去用过了，所谓‘大哥不说二哥’，严铮林估计也没有立场来指责自己。
　　严铮林确实没有指责陆迟，他只是握着陆迟的手腕沉默了良久。因为愈合能力强，血已经止住，但伤口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也许该给陆迟教点解剖学的基础知识，严铮林揪心地想着，好歹不要每次都这么乱割。
　　快艇回到主岛之后，医疗点的医生给陆迟处理伤口，该清创的清创，该缝线的缝线。
　　“怎么这里原来还有个疤？”外科医生一边工作一边提出了疑问。
　　“那是以前的。”陆迟说。
　　“你每次杀丧尸都需要自残吗？！”医生大为震惊，同时还有点感动，“太拼了吧！”伤口处理完之后，医生执意要送陆迟一个注射器，带针头的，同时表示还可以教他找静脉血管。
　　这方法陆迟不是没想到过，只是他觉得随身携带小刀更方便罢了，刚想谢绝医生的好意，严铮林却替他接下了。
　　离开了充当临时急诊室的大帐篷，回到中午他们休息过的小帐篷，严铮林让陆迟坐着休息，自己去外面打水。
　　过一会儿，严铮林端着一盆清水回来，肩上还搭了一条毛巾。“你手上有伤，我帮你洗个脸吧。”严铮林把毛巾浸水后绞得半干，然后对折叠好。
　　岛上虽然淡水紧张，但洗个脸的水还是有的，陆迟下午这场战斗下来，也有些灰头土脸。他自己没说，严铮林倒是比他还上心。
　　“闭上眼睛。”严铮林吩咐。
　　陆迟乖乖地抬头闭眼。
　　毛巾在面颊皮肤上缓缓擦过，拭去汗渍和灰尘，留下清凉的湿意。
　　严铮林擦得很认真、也很小心，洗了脸，借着剩下的水又给陆迟擦拭了双手，尤其是左手上的血渍。
　　这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指节修长优美却又充满力量，可是它们的主人并不如何爱惜，手掌和虎口都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茧，手腕处更有一道伤痕延伸到小臂。
　　陆迟的愈合能力虽然强，但毕竟做不到恢复如初，比较严重的伤口还是会留下些许疤痕的。
　　严铮林有时候希望那些疤痕能够落在自己身上，让这个人依然保持完美无瑕，同时他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可笑，陆迟不是需要保护的弱者，正相反，他是可以经风历雨、力挽狂澜的强大存在。
　　给陆迟收拾好，严铮林又出去专门清理了一下自己，遇到那么爱干净的人，他也不敢太随意。
　　留在帐篷里的陆迟有点坐立难安，这次自残事件严铮林一直没有表态，让他心中很是忐忑。
　　与径宁山那次不同，下午陆迟拿出小刀的时候心里还是犹豫了一下的，他预想严铮林可能会生气，也可能会心疼，而他在意严铮林的所有感受。
　　严铮林回到帐篷里的时候，陆迟开口叫了一声“队长”。从目前两个人相处的情况来看，‘队长’这个称呼如果不是在人前使用，那就带了一点示弱的味道，潜台词就是‘你比我大，我都听你的’。
　　严铮林看到陆迟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样子乖得不得了。这副神情似曾相识啊……严铮林有点无语。然而即使知道这个人强大到仿佛战神下凡，但是当对方用那种纯良又乖巧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严队长的心还是软得一塌糊涂。
　　在陆迟身边坐下，牵起他的手握紧，严铮林轻轻叹道：“早知道你又要用这招，我应该让你带上一袋血浆过去的。”就算医疗点没有存货了，也可以从他身上现抽。
　　没想到严铮林第一句讲的是这个，陆迟很意外，他嗫嚅着解释：“我、我一开始没想那样的。”本来以为人过去就已经足够了，谁知道那些变异丧尸那么耐得住，自残这招他也是临时起意。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应该想到的。”严铮林内疚地说，港区的形势、陆迟的处事方式都决定了那是一件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这个人从来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所以他必须为其考虑周全，将来类似的事情可能也不会少。
　　没有受到严铮林的责备，反而听到了对方的致歉，陆迟那点小心思顿时消散一空，也不装可怜了，立马反握住严铮林的手，“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太鲁莽了……”
　　蔡希贤进入帐篷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严铮林和陆迟跟小朋友一样手牵手并排而坐，正在低头喁喁私语，听到动静两人同时抬头看过来。
　　明明现场没有太出格的画面，但蔡希贤还是有一种成为灯泡的强烈不适感，他觉得自己来的很不是时候，不过以眼下这两人黏黏糊糊的程度来看，想找个合适的时机也挺有难度的。
　　尴尬地清咳了两声，蔡希贤道：“听说陆迟完成任务了啊，怎么样，还顺利吧？”
　　“挺好。”陆迟说：“抓了三只变异丧尸捆在龙门吊顶上，都是完整的，应该够了吧。”
　　“够了够了，有两只可以对照就足够了。”蔡希贤连忙点头，活体变异丧尸也不是什么多多益善的好东西，危险性太大了。
　　严铮林看了一下表，起身道：“你们聊，我去指挥部看看。”这次的任务是一二大队合作承担的，罗志森主导，严铮林辅助，虽然是副手，但一消失就消失大半天实在也说不过去。
　　港区的丧尸不分昼夜异常活跃，但人类还是需要休息的，傍晚海神号上的大部分兵力都会撤回主岛，只留少量值班人员在船上，严铮林现在怎么也该去露个面了。
　　“队长——”陆迟也站起来，“注意安全。”
　　严铮林嘴角一翘，笑得很温柔，“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
　　“嗯。”陆迟点头。
　　旁边蔡希贤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很正常的对话，怎么感觉就那么奸情四溢呢？
　　严铮林走后，蔡希贤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陆迟啊，我这位学弟真的很喜欢你，也许比你以为的还要喜欢很多。”
　　“我也很喜欢他啊。”陆迟认真地看向这位爱操心的学长，坦然承认，“肯定比你以为的要喜欢很多！”


第154章 都是我的错
　　信风港区的清理任务持续到了第五天, 海神号旁边码头上将近一千平米的区域早已成了一片焦土，黑压压的丧尸群终于消失无踪。经过狙击组的努力，解决掉的变异丧尸约摸也有三四百, 接下来守株待兔的战术必须改为主动出击了。
　　信风港行动指挥部成立了一支突击小队，主要由进化者组成, 任务是人工梳理整个港区。严铮林和陆迟都是这个突击小队的成员, 虽然理论上目前的疫苗对于变异丧尸也有较好的免疫效果, 不过安全起见, 突击小组成员还都配备了全套的单兵防护装具，只有陆迟除外。
　　其他人带防具是为了避免来自丧尸的伤害，而陆迟不带是为了方便主动追击变异丧尸。这几天下来, 即便是隆城卫队的进化者们也不得不承认陆迟确实比他们强，因为实力差距太明显了。
　　这时候港区的残余丧尸除了寿命将近、行动不便的第一代丧尸之外, 主要就是那些稍微有点脑子的变异丧尸了, 它们察觉到了海神号的危险，没有一头扑过去送死, 但在港区里走动的人类还是成功吸引了它们的注意。捕食人类毕竟是丧尸的本能，活人在眼前晃悠对于丧尸们来讲诱惑太大了。
　　突击小队将整个港区梳理了一遍，又击毙了四十多只变异丧尸，行动中虽然有队员受了伤, 但所幸都没有感染。至此整个信风港收复行动基本完成，没有一例伤亡, 确实出乎指挥部的意料，其中陆迟居功甚伟。
　　在陆迟的提议下，当天夜里指挥部组织了最后一次行动, 以确认港区的丧尸是否清理完毕。
　　晚上八点, 朗月升空、星辉熠熠, 一艘巡逻艇靠近了信风港区西侧海岸栈桥。
　　停船之前，严铮林为陆迟检查了身上的装备，后者将独自一人进入港区搜索或者说诱捕可能存在的变异丧尸，除了两架加装了红外夜视设备的小型无人机，没有其它任何支援。
　　这已经是陆迟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港区范围太大，丧尸如果有意躲藏，光凭突击小队几个人是无法保证没有漏网之鱼的，所以他必须再确认一次。
　　严铮林将一只对讲机别在陆迟肩上，同时叮咛道：“注意安全，如果形势不利可以先撤回来。”
　　“好，我听你的。”陆迟笑着应允。
　　巡逻艇的马达声已经停止，船只缓缓靠在了栈桥尽头，陆迟从前甲板直接跳到了栈桥上面，回头对着严铮林挥了一下手，然后出发。
　　两架无人机跟在陆迟身后，飞到了三四十米的高度，将镜头内的画面传到巡逻艇的电脑屏幕上。
　　陆迟先去了几天前捆绑那三只变异丧尸的龙门吊顶上，楼梯虽然已经被他炸掉了，但是利用飞爪和绳索，他还是很容易地就上去了。
　　确认了这三只丧尸都很老实，半点没有挣脱的迹象，陆迟又重新下了地，大步向着港区中心地带跑去。他现在既然是个诱饵，那自然还是呆在比较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更合适。
　　月色很好，港区的能见度也挺高。
　　陆迟独自走在无数集装箱堆成的钢铁森林里，仰头看向苍茫的夜空，天气晴朗，除了少数几缕薄云漂浮，整片星空一览无余。
　　清了清嗓子，陆迟开始吹口哨，吹的是陆培林少年时代最喜欢的曲子，清亮的声音在月夜里婉转流淌。对讲机没有打开，无人机也没有声音传输功能，所以倒不怕会被严铮林发现异常。
　　到达了港区中心之后，陆迟停下了脚步从怀中掏出一个血浆袋。四百毫升，带着体温的新鲜血液，是出发之前从严铮林身上抽取的。本来是怎么也轮不到要严铮林来献血的，但严队长力排众议抢到了这个机会。
　　陆迟拿到手上的时候才知道袋子里面的鲜血属于严铮林，当时他的眼眶就红了。
　　“这样很好。”严铮林说：“我不能同你一起去，但至少我的血液可以。我希望你能记得你的安全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它对我来说更重要。”
　　“我记住了。”陆迟说：“我会好好地回来，你不要担心。”
　　因为周围还有旁人，最后严铮林只能拍了拍陆迟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陆迟掏出那袋血浆的时候，巡逻艇船舱里的严铮林通过电脑屏幕看到了那幅画面，距离有点远，红外夜视成像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和动作。
　　只见陆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双手捧起，然后低头。
　　严铮林的心脏瞬间狠狠撞到了肋骨上，虽然从屏幕看不清陆迟具体在做什么，但他却莫名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吻。
　　陆迟在亲吻那个血浆袋，尽管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并且相隔几百米，但严铮林依然经由那袋血液感受到了一份令人心悸的温柔。
　　蹲下身，把袋子放在地面上，陆迟掏出一把小刀，刀尖轻轻向下刺破了透明的PVC材质袋子，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在混凝土地面上淌出一道蜿蜒的红线。
　　陆迟站起身收好小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食指沾到了鲜血，有些粘稠的潮湿感。
　　这是严铮林的血，也曾经是我的……大拇指在食指尖上轻轻碾动，他的心底有些酸酸的，同时还有无比欣慰的甜。
　　夜风吹过月下的海港，暗影朦胧、万籁俱寂。
　　陆迟闭上眼睛，放开全身的感官往外延伸，高大的起重机、层层叠叠的集装箱、连绵的堆场、海浪拍打在堤岸上……空气在流动，随风带来细微的声响，以及绝不会错认的恶臭味道。
　　来了。
　　陆迟打开了对讲机，同时反手抽出背后的雁翎刀。
　　考虑到剩余丧尸的数量不会太多，而且这些怪物都非常谨慎，所以这次陆迟不打算使用枪械，冷兵器可以降低这些变异丧尸的戒心，从而达到把它们都吸引出来的目的。
　　以目前变异丧尸的智商来说，它们是想不到陷阱之类那种层次的，它们只知道这个人类是绝好的捕食目标，势单力薄，无法构成威胁。
　　三只变异丧尸从不同方向冲出！
　　陆迟飞速原地转了一圈，判断着周围的情况，只有这三只吗？
　　“陆迟！”对讲机里响起严铮林的声音，“你身后七点钟方向，还有一只丧尸在集装箱顶上。”
　　“明白。”陆迟回答。前三只已经近身，第四只却依然能够忍耐，可见其足够小心。为了避免把那只丧尸或者潜在的其它丧尸吓跑，陆迟决定跟前头这三只慢慢磨，务必造成自己比较好欺负的假象。
　　看着电脑屏幕，严铮林的一颗心登时高高提起，“正前方集装箱顶上有两只，右后方四点钟方向一只，六点钟方向两只，它们都在不断接近——你的枪呢？”
　　九只变异丧尸，而且都是具备少许智商的那种，如果它们协同作战，那将会带来非常可怕的后果。
　　“快开枪啊！陆迟？！”严铮林忍无可忍。
　　“队长。”对讲机另一头的声音回答，“你别担心，我有数的。”
　　看着那些代表着变异丧尸的影子向着画面中心的人影聚拢，严铮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同时因为剧烈收缩而疼痛起来。
　　终于，清脆的枪声在港区的夜空响起。
　　严铮林死死盯着电脑屏幕，看到那些丧尸一只接一只失去行动能力，看到那个人影抬起双手交叉挥动，陆迟轻快的声音传来——“任务完成”，严队长绷紧的神经才瞬间松懈了下去，右手握拳在桌上狠狠砸了一下。
　　小混蛋！这次差点被他吓得心脏衰竭。
　　陆迟跑上海堤的时候，发现巡逻艇已经停泊在栈桥尽头，有个人影站在船头甲板上。
　　那是严铮林，陆迟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到陆迟以后，严铮林跳上了栈桥大步向前走，陆迟见状立马提速奔跑，而严铮林也张开了双臂。
　　片刻之后，两个人相拥紧紧抱在了一起。前头船上还有人，陆迟不想太出格，抱了几秒钟便要松手。脑袋刚从严铮林肩头抬起来，后脑勺让对方一手勾紧，嘴唇便被狠狠地吻住了。
　　说是吻，其实更像掠夺，严铮林攫取了陆迟的双唇，然后强势突入、用力索取，似乎带着些惩戒的意味。
　　陆迟在错愕的瞬间就明白了严铮林的心情，今晚的做法确实有点冒险，虽然他自己觉得把握很大，但留在后方的严铮林却不可能不担心。
　　对不起，陆迟满怀歉疚的想，他没有反抗，任由严铮林的唇舌在自己口中肆虐，双手拍着对方的脊背轻轻安抚。至于船上的人只能暂时不管了，黑灯瞎火的大约也看不清什么，陆迟非常鸵鸟地想着。
　　开始得很暴力的吻，结束得却异常缠绵。
　　严铮林依依不舍的放开了陆迟，用指尖轻轻压了压对方的唇瓣，心里也有几分懊恼和后悔。
　　四目相交，陆迟立刻开口道歉：“队长，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严铮林缓缓摇头，摸了摸陆迟的脸庞，这时候他已经没什么气了，爱上这个人就意味着担不完的惊和受不完的怕，可谁让他喜欢呢，喜欢到无怨无尤、甘之如饴。


第155章 何时开始喜欢我
　　信风港区收复之后, 除了联邦防务集团的出口军品，港区堆场里剩余的集装箱也是一座巨大的宝库，里面储存了海量可用物资, 这也是隆城基地的先天优势了。
　　德帕军队的后勤部门派人过来接收属于他们的三十个标准集装箱，清点分类, 然后与隆城商讨置换其中一部分。
　　与此同时, 三家基地已就信风港变异丧尸的研究达成了协议, 隆城方面等于就是出了几个样本, 他们的要求也只是对研究成果享有优先购买权。研究工作由风雷堡研究所主导，月底他们会派飞机到德帕接收变异丧尸样本。德帕的责任就是捕获和运输丧尸样本，然后参与该项研究。
　　变异丧尸的搬运工作主要由陆迟负责, 他再次爬上那座龙门吊顶上将三只变异丧尸一一提溜下去，接着用铁链将它们打包捆好塞进特制的铁柜, 铁柜最后被运上一辆厢式货车。
　　变异丧尸的运输与其他货物是分开进行的, 严铮林带领一支队伍护送运输变异丧尸的货车北上，陆迟作为最适合跟变异丧尸打交道的人自然也是一路同行。
　　三月底车队回到了德帕, 装有变异丧尸的铁柜被安置在雁北机场的专用仓库里，等待几天后风雷堡运输机的到来。
　　漫长的任务过后，二大队的队员们总算迎来了难得的几天休息日。
　　“啊，我好怀念德帕的空气啊。”回娄关基地的路上, 唐天逸不停地抒发着自己的思乡之情。
　　“你上回不是还说想要搬到隆城去住？”陆迟开着车，偏头看了副驾驶座上的兄弟一眼。
　　“隆城的水果是好, 但哥吃不惯他们的饭菜呀。”唐天逸咂着嘴巴说：“实在是寡淡到令人发指，我每天做梦都在想我妈做的菜，明天我一定要回家狠狠吃够本！”
　　后座的周世宇闻言道：“小唐有口福, 羡慕死我们了。”
　　唐天逸很大度地一挥手, “不用羡慕, 明天你们也一起去吧，上回就跟我妈说过要请几个兄弟吃饭，我妈都答应了的。”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周世宇赶紧说。
　　“小池子，你也要去哦。”唐天逸又吩咐陆迟。
　　“我？”陆迟为难，变异丧尸送到风雷堡去做研究，他作为抗体供应者肯定也是要跟着去的，这一去起码也要一两个月，就等于要跟严铮林两地分居了，所以这几天的时间尤其珍贵。
　　“干嘛，不想去啊？”唐天逸斜眼睨人。
　　陆迟想了想，还是舍不得松口，“我明天有事，下回吧。”他想跟严铮林一起去主基地收拾那套房子，严铮林买完房子囊中羞涩，家具物件也没配齐，他手头到是还存了些流通券。
　　“什么事啊？”唐天逸追问。
　　周世宇哈哈笑：“小唐，你就别问了，好不容易有天休息，陆迟肯定是想跟队长在一起的。”
　　陆迟被拆穿了心思也没反驳，只是笑了笑。
　　“靠！”唐天逸挠了挠头，差点想说陆迟‘有异性没人性’，转念一想这话不对，陆迟跟队长都是男人，根本就没异性什么事，想换成‘重色轻友’吧，好像也不那么合适。
　　“兄弟没得做了！”唐天逸最后恨恨地下了个结论。
　　陆迟有点无言以对，跟严铮林谈上恋爱之后，他的心里确实没多少别人的位置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咬牙答应了这回，后头周世宇又开口了。
　　“小唐你就别招人嫌了，陆迟能追上队长不容易，这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呀。”
　　等等！陆迟惊诧地转头，“你说什么，我好不容易追上队长？！”
　　“是啊。”周世宇理所当然地说：“队长好好一个钢铁直男，你不是掰了好久才掰弯的？”
　　这时候唐天逸也嘿嘿笑了起来，“对，我听郭哥说小池子你追队长追得蛮辛苦，不过总算没白费力气，最后让你得逞了。”
　　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被传成这样，但陆迟也不能说‘我才没有追严铮林呢，是他追的我，好辛苦的那个也是他’，所以只能弱弱地问了一句，“你们为什么这么想？”
　　“这不都是明摆着的吗？”唐天逸忘记刚刚得知自己被蒙在鼓里时的愤怒了，摆出一副明眼人的样子，“去年队长不是想把你调到六大队去吗，那会儿你就一脸生无可恋的死样子，我还真就猜到你失恋了！”
　　陆迟：……
　　下午三点多，车队驶入娄关基地，严铮林在停车场就解散了队伍，风雷堡的飞机要大后天才到，接下来大家可以休息两天。
　　出了停车场，严铮林等陆迟一起走，他发现后者的神情略显奇怪，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为什么那样看我？”
　　“没有啊。”陆迟连忙摇头，既然无法澄清，那么掰弯直男这口锅他是背定了，所以只能自我安慰好在自己跟严铮林之间不用分得那么清，背就背吧。
　　刚进营区，迎面碰到基地后勤部的工作人员对严铮林说有一些联系单需要他签字。严铮林便决定先去后勤部办公室走一趟，这次任务出去十几天，确实积压了不少事情要处理。
　　陆迟说我也去，严铮林没同意，“就是些常规事务，也不用帮忙，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行。”陆迟没有再坚持，帮严铮林把背包拿走了。
　　不过常规事务也挺繁琐，严铮林全部办好之后时间过了大半小时，他直接就回了自己的宿舍。
　　房门打开，发现室内明亮又清爽，一点都不像关了十几天没住人的房子。
　　轻轻合上门，严铮林走进房间，朝北的窗户打开着，远处是郁郁苍苍的径宁山，墙边的单人床上睡着一个人。
　　这是陆迟，是他的陆迟，严铮林心中万分柔软地想。
　　青年显然已经洗过澡了，一身白色短袖上衣和黑色运动短裤，侧身压着被子睡得正香，似乎没有被严铮林进门的声音惊动分毫。
　　运送变异丧尸回德帕的路上，这个人一刻都没有松懈过，着实是累坏了。
　　严铮林不忍心吵醒陆迟，轻手轻脚地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澡，洗完出来就默默坐在椅子上，一边给自己擦头发，一边看着意中人的睡颜。
　　墨绿色的枕头衬着一张精致的脸庞，眼睫浓密、皮肤白皙，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陆迟的眼睛相当漂亮，清澈锐利、直入人心，但是当这双眼睛闭上的时候，恣意飞扬的锐气被收敛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也就变得乖巧而温顺。
　　他这一面只有我才能看到，严铮林想，所以这个完整的陆迟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熟睡中的人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眉间微微蹙起，然后换了个睡姿，被子翻到了一边，两条长腿就这么直接暴露在早春微凉的空气中。
　　严铮林看得眼睛有点直，过了几秒钟才猛地甩了甩头，起身去给陆迟盖被子。
　　被角刚刚拉起，陆迟蓦然睁开了眼睛。
　　“队长……”刚刚睡醒的声音略带一点沙哑，而且很软。
　　“再睡一会儿吧，晚餐我去给你带回来。”严铮林柔声道。
　　“不睡了。”陆迟摇头撑起身体，对着严铮林揉揉眼睛，“啊，你都洗过澡了呀。”
　　“嗯，你刚才睡得很熟，我进门你都没醒。”
　　“因为这是你的房间，除了你不会有别人，我当然可以放心睡。”陆迟说着向床里侧让了让，拍拍身边的被褥，“晚餐时间还没到吧，你也过来躺一会儿。”
　　严铮林瞥了一眼自己书桌上的时钟，确实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便依言在床沿坐下，然后躺了上去。
　　一米宽的单人床，两个成年人并排躺有点挤，但侧身抱在一起却要宽裕很多。严铮林把陆迟搂进怀里，一条胳膊垫在对方颈下。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对方鬓角的短发。
　　“严铮林，我问你一件事情好不好？”陆迟在严铮林耳畔小声说。
　　“好，想问什么？”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严铮林怔住了，他这段时间有些错觉，总觉得自己跟陆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理所当然就该在一起的，差点忘了开始的时候自己对这人还有过偏见和不满。
　　陆迟用手指头戳戳严铮林的肩膀，“想不起来吗？”
　　“不是。”严铮林摇头，与陆迟相识之后的一切都牢牢印在他的脑子里，没有一点褪色，自然也不可能会遗忘。“白泉那次任务回途的时候——”他开口承认，“你受伤了，连夜发烧说胡话，我觉得好心疼。”当时那颗名为喜欢的种子其实已经发芽，只是他尚未发觉而已。
　　“原来是那个时候啊。”陆迟轻声咕哝着，彼时他还不知道严铮林就是陆培林，应该也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所以看起来严铮林会弯真不是他的锅。
　　严铮林亲亲陆迟的额头，低声道：“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
　　“不为什么呀。”陆迟也亲了亲严铮林的下巴，决定把这个问题含混过去。
　　“那我可以问你——”严铮林微微后仰，看向陆迟的双眸，“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严铮林神情温柔、话音平静，但突然停滞的呼吸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这回轮到陆迟怔愣了。
　　严铮林眉目深峻、轮廓英挺，所以他隐忍和克制起来的时候，就会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舔了舔嘴唇，陆迟毫不犹豫就说：“我一直喜欢你啊，只是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兄弟之间的喜欢，但实际上不一样，你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是最特别的，我甚至不知道这份喜欢的极限会在哪里。”
　　严铮林的嘴唇颤了颤，眼睫像是被什么沾湿了，黑森森地遮住了深不见底的瞳仁。
　　“所以我想……那应该是永远。”陆迟垂眸，轻轻吻上对方眼角的水痕。
　　是的，永远，不管时光还是死亡，都无法分开我们。


第156章 怕什么来什么
　　窗帘在风中摇曳, 室内光线忽明忽暗。
　　时间不早了，餐厅很快就会开始供应晚餐，但陆迟还不太想动, 不想离开床，或者说不想离开身边的人, 即使只是这样静静地拥抱在一起,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任时间流逝, 心里也能感觉到异常的充实和满足。
　　严铮林摸摸陆迟的头发，“饿不饿？”
　　“不怎么饿。”
　　“不饿也要吃点，我去给你带饭回来。”
　　严铮林起身下床, 陆迟却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严铮林伸手拍拍陆迟的胳臂, “怎么了？”
　　“我也去吧。”陆迟说, 就这一会儿他也舍不得和人分开。
　　严铮林扭头往后看，“好, 不过你要再穿点衣服。”
　　陆迟突然眼睛一亮，“我可以穿你的衣服吗？”他们身高相近，作训服也是同一个码。
　　“可以啊。”严铮林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去餐厅的路上, 两个人商量起明天要做的事情，严铮林那套位于主基地金色家园小区的房子已经通了水电, 完全就是可以入住的状态，只是生活用品还不齐全。
　　陆迟兴致勃勃地掰着手指计算要买的东西，“厨房用品要买, 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还有各种洗化用品。”
　　严铮林看着陆迟兴奋的样子粲然一笑, “买完东西以后, 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好啊好啊。”陆迟一听就乐了。
　　“想吃什么？”
　　“我想想……”
　　第二天两个人坐最早的一班车去了德帕，下车直奔基地里最大的物资市场。
　　目前德帕市场上的物资一般有两个来源，除了基地内部工厂生产的，就是从外面收集回来的，自产的商品以保存期短的消耗品为主，而厨具餐具之类比较耐用的东西都是外部搜索队的劳动成果。
　　两个人推着小推车，跟末世之前逛超市一样逛起了这个市场，末世时代的商品有个特点，那就是不太讲究包装，更何况外部收集回来的东西了，一股脑儿全都堆在货架上。走到餐具区域的时候，陆迟发现想要找齐一整套还真有点难。
　　绕着货架走了一圈，陆迟转头正想问严铮林喜欢什么样式，却见后方走来一男一女。
　　女的也就罢了，男的那个却是老熟人，浓眉长脸、特征鲜明。
　　闻喜讯？！
　　卧槽，怎么这么倒霉！
　　陆迟心中十万头丧尸呼啸而过，他赶紧侧身低头，装作看下排的货架。
　　“找到你想要的盘子了吗？”
　　这时候严铮林推着车从后边走过来，霎时把陆迟惊得够呛，立马把头垂得更低了，还试图用身体挡住对方，“这里东西太乱了，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别的……”
　　可今天陆迟衰神附体，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陆培林？”身后兀的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喊声，“真是你呀！”
　　“大讯？”严铮林也认出了来人。
　　闻喜讯拍掌笑，“哎呀，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你，可真巧啊！”
　　遇到老朋友，严铮林也挺开心，“确实很巧，这个市场我还是第一次来，怎么样，你现在还在南溪工作吗？”
　　“在在在，现在工业部下面的一个铸铁加工厂做负责人，今天放假进城来买点东西，对了——”闻喜讯话题一转，拉过身边的女人介绍说：“我结婚了，这位是我夫人！”
　　这年头能讨到老婆的都是成功人士！闻喜讯言词之间也颇为自得。
　　“恭喜恭喜！”严铮林跟闻夫人打了招呼，又夸闻喜讯有福气，闻喜讯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严铮林抽空瞄了一眼蹲在货架尽头的陆迟，心道其实我也是很有福气的。本来他想给闻喜讯介绍一下陆迟，不过看陆迟很认真地在挑盘子、完全心无旁骛的样子，就暂且把这份心思放下了。
　　“你还在娄关吗？”闻喜讯问。
　　“是啊，一直在。”严铮林点头。
　　“那个，突然想起件事——”闻喜讯说：“你表弟找到你了吗？”
　　严铮林诧异，“什么表弟？”
　　“没去找你吗？”闻喜讯也很意外，“前年年底有回我因工受伤，在德帕中心医院住了好久，有天就碰到一个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他说他叫、叫什么来着，反正是你们老陆家的远亲，他还向我打听你，我跟他说了你在娄关当兵。”
　　“是么。”严铮林摸摸下巴，一时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
　　寒暄了几句，闻喜讯给严铮林留了联系地址就走了。
　　“队长。”陆迟端着一叠盘子，装作一无所知地样子走过来，“你在看什么？”
　　“啊，没什么。”严铮林失笑，“只是发现自己记性变差了。”陆家的远亲确实有一些，但来往不多，似乎也没有年纪比自己小的男孩子，这个表弟哪儿冒出来的？
　　“这种盘子你喜不喜欢？”陆迟又问，他扬了扬手里的白瓷盘。
　　这种小事严铮林当然不会有意见，“你喜欢就好，我都可以的。”
　　要买的东西零零碎碎，最后加起来竟然也有一大堆，陆迟又另外买了一个塑料整理箱用来装。一箱东西三、四十斤，陆迟将其架在肩膀上，另一头用手扶着，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完全不受影响。
　　严铮林本想帮忙，被陆迟拒绝了，“又没多少重量，很轻的，要说两个人一起抬的话，那还不如我一个人扛着方便。”
　　严铮林知道这箱子对陆迟来说实在是太小意思，于是也就随他去了，后来他们又去菜场买了各色食材和调料一起带去了金色家园。
　　没人住的房子总是缺乏生气，上次严铮林带陆迟过来之前特意把房子打扫过，这次隔了半个月，家具上又有了一层薄薄的灰。
　　两个人挽起袖子，先打扫卫生，接着整理今天买来的东西。事情做完，严铮林让陆迟坐在客厅沙发上休息，自己去厨房里准备午饭。
　　陆迟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好休息的，就走到厨房门口，斜倚在门框上看严铮林干活。
　　严铮林正在洗菜，察觉到身后的视线有点不自在，忍了忍，最后没忍住，只好放下手里的食材走到门口亲了一下陆迟的额头，说道：“你看得我好紧张。”
　　“嗯？”陆迟有点不明就里，“为什么紧张？”
　　严铮林叹口气，“已经有十来年没有下过厨了，我怕做不好。”今天买菜的时候他特意多买了一些，就是预备着万一失败了还可以重新补救。
　　“怎么会呢？”陆迟搂住严铮林的脖子，笑着在他脸颊上啾了一口，“你做的我肯定都喜欢！”
　　最后，事实证明严铮林杞人忧天了，他做出来的三菜一汤味道并不坏，陆迟也赏脸吃了好多。
　　饭后两个人出门散步，走着走着，陆迟突然来了一句“晚上我们可以留在这里过夜吗？”
　　严铮林犹豫了一下，第二天没有任务的话，普通队员只要跟队长请个假就可以在主基地或其它卫星城过夜了，而队长在外留宿则要跟管理部报备一声，他今天出来之前没有报备。
　　“不行吗？”陆迟的声音低了下去，漂亮的眼睛里有些小失望，“过两天我就要去风雷堡了……”
　　严铮林立马说：“没问题，等下我打个电话回去请假就好了。”
　　陆迟闻言大喜，“好啊。”
　　既然要过夜，那就要考虑换洗衣物之类的事情了，陆迟道：“我们应该再去买几身衣服，晚上可以洗澡，那么还有毛巾拖鞋之类的东西……”一边念叨着，一边转头，他发现严铮林双手插兜走得面无表情，耳根却是红通通的，仿佛要滴血。
　　咦，你脸红个什么劲？
　　陆迟眨了眨眼，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的房子，自己的人，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春宵苦短、一刻千金……于是他的脸也瞬间涨红了。
　　两个人又去了一趟物资市场，先借了公共电话跟基地请假，然后又买了一大堆东西，陆迟身上的流通券差点花了个精光。
　　归途的路上，两个人都走得有点急，进小区，上楼梯，开房门，所有的事情一气呵成。
　　房门关上的时候，严铮林手里的钥匙直接掉到了地上，陆迟拎着的袋子也都脱了手，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两人同时抱紧对方开始激烈地拥吻。
　　真是忍了挺久了，在外面的时候想找个机会亲一下都不容易，昨天刚回娄关，两个人都挺累，也没想起这茬。不过今天不一样，饱暖思那啥，刚刚吃了严铮林做的爱心午餐，陆迟只觉得自己浑身火烧火燎、蓄势待发。
　　纠缠之中，陆迟迷迷糊糊还惦记着要先去洗个澡，便推着严铮林跌跌撞撞地进了浴室，身体撞在冰凉坚硬的墙面上，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直到被莲蓬头洒出的冷水浇了一身才恢复了一些清醒。
　　德帕现在没有管道燃气，居民做饭烧水用的都是电力，市场上的电热水器都是末世前的存货，装上也可以用，可惜严铮林当时没钱买。
　　手忙脚乱地关掉龙头，严铮林不好意思地跟陆迟说对不起。
　　抹了一下满脸的冷水，陆迟笑了，眼睛看起来又黑又亮，显然心情依旧很好，他捧住严铮林的脸亲了一口，“没事，只是记得接下来要存钱买热水器了。”
　　好在现在已经三月底了，这种程度的冷水澡他们两个都可以承受，所以这个意外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阻碍。
　　早上严铮林买的食材很多，够他们再吃几顿，算起来明天傍晚去娄关的最后一班车发出前，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当然，这样的时间谁也不会嫌多。


第157章 情侣去死去死吧
　　四月一日, 雁北机场。
　　雁北机场收复之后，德帕基地将机场围墙修葺了一番，虽然没有安装电网, 但普通第二代丧尸是不太可能会游荡进去的。机场货仓里的有用物资早就搬空了，所以除了风雷堡飞机到来的日子, 这里一般无人值守。不过几天前那三只变异丧尸送过来的时候, 行动队还是调派了一些人留在机场值班看守的。
　　自从风雷堡可以自己生产疫苗和血清之后, 风雷堡与德帕的物资交易就由每月一次改为隔月一次, 没有了疫苗和血清，德帕的优势产品只剩下粮食了。风雷堡有疫苗和血清在手，自可以跟其他基地换取粮食, 德帕毕竟太远了，飞机专程跑一趟并不是很划算, 因此德帕也开始向南方开拓市场, 比如新近建立贸易关系的隆城基地。
　　上午九点，来自德帕主基地的运输车队驶入了雁北机场, 一路朝着飞行跑道开去。
　　“今天天气不错哦。”后座的唐天逸开了车窗往外看，“草长莺飞三月天。”
　　驾驶座上的陆迟噗嗤就笑了出来，“是二月天好不好？”
　　“你这人不懂情趣！”唐天逸怒，“哥稍作修改只是为了应景而已, 你还以为我真不记得是几月？”
　　旁边周世宇插嘴道：“可现在都已经是四月了。”
　　“四月？”唐天逸突然醒悟过来，“小池子,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陆迟一愣，转头去看副驾驶座上的严铮林，对方也是一脸愕然, 显然他们两个压根就没想起这件事。
　　唐天逸瞄瞄前排两个人, 嘿嘿嘿笑得很八卦, “今天也是队长生日，你有准备生日礼物吗？”
　　“有。”陆迟肯定地回答，他一脚踩了刹车，熄火，侧身拽住严铮林作训服的衣领，将人拉近，“队长——”贴上对方的嘴唇啜了一口，“生日礼物。”
　　“我靠！”唐天逸发出了一声惨叫，知道这两个人在谈恋爱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人家撒狗粮又是另一回事了。
　　陆迟虐狗得手，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反正后座两队友都知道他和严铮林的关系了，他也不用忍得那么辛苦。严队长倒是没料到陆迟会这么做，不过他接受得很快，陆迟刚松手，他就把人脖子扣住了，低声说了句“生日快乐”就吻了回去，尺度比陆迟刚才那种小清新的亲法要激烈得多。
　　卧槽，这下唐天逸感觉自己眼睛都要瞎掉了！
　　前排两人秀完恩爱，没事人一样开门下车走了，唐天逸还在不停的揉眼睛，嘴里怪叫着：“老周，我为什么突然看不见了！”
　　周世宇搓了一下唐天逸的脑袋，悠悠地道：“淡定一点啊，少年人。”
　　“情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唐天逸扑进队友怀里，愤慨地说：“还是我们单身狗自己抱团取暖算了。”
　　“抱歉——”周世宇推开唐天逸，“我有女朋友的。”
　　“你说什么？！”唐天逸瞬间心态炸裂，“你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在哪里找的？用了什么办法？好歹给兄弟指条路吧！！！”
　　上午十点三十分，来自风雷堡的运输机如期抵达雁北机场。
　　飞机停止滑行之后，后舱门徐徐下降，上面陆陆续续下来不少人。这次交易因为还附加了交接变异丧尸的内容，所以随机跟来了一支特战突击小队，队伍由江海潮带领。
　　物资交接的事情自有贸易部和运输部门去负责，严铮林领着突击小队成员去机场仓库接收那三只变异丧尸。
　　“听说这三只丧尸都是陆迟一个人抓的啊。”江海潮一边走一边跟严铮林闲聊。
　　“没错。”严铮林也是颇为自豪。
　　“那小子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江海潮连连称赞，“我喜欢！”
　　严铮林闻言眉尖一蹙，眼神变得不太友善。
　　江海潮哈哈大笑，“脸拉那么长干嘛，怕我撬你墙角啊？”
　　“你撬不走的。”严铮林淡淡地道。
　　“知道。”江海潮挺无奈，“上次就试过啦，那小子对娄关基地忠心得很，我们开了很高的价码都没办法把他说动。”
　　江海潮虽然说他已经失去了继续撬墙角的信心，但在仓库见到陆迟以后的态度还是非常殷勤，那叫一个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看得严铮林很想踹人。
　　陆迟打开装着变异丧尸的柜子，确认了里面的丧尸依然保持几天前的样子，然后就把这个柜子搬上了叉车，由运输部的工作人员开叉车送去飞机上。
　　一行人于是出了仓库，又往跑道的方向走，严铮林和陆迟走在队伍末尾，趁着最后的时间说几句贴心话。
　　“如果研究所的人找你抽血太频繁，要学会拒绝。”严铮林叮嘱。
　　“我知道。”陆迟觉得自己那边真没什么好操心，倒是严铮林很让他放心不下，“我不在，你出任务的时候要更小心。”
　　“好，你放心。”严铮林回答。
　　四目相交，视线纠缠在一起不愿意分开，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事到临头却仍然觉得和对方分离是那么地难以忍受。
　　“还有——”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严铮林：“你先说。”
　　陆迟：“要想我。”
　　“嗯，我会的。”严铮林点头。
　　他们已经走到了飞行跑道边缘，周围有很多人在走动，货车鱼贯而过，叉车来来去去，运输机巨大的身形投下成片的阴影。
　　陆迟看向严铮林的眼睛，“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严铮林的手指在陆迟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眼底溢满了离愁别绪，低声道：“我爱你……”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飞机开始爬升。
　　气压变化，耳膜有些钝痛，陆迟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脑子里还留着严铮林最后那句话——请你为了我而保重自己。
　　回到这个世界之初，陆迟只考虑着如何解决丧尸危机，只要目的能达成，自己的结局他并不是那么在意，毕竟这条命是多出来的，损失掉好像也不怎么心疼。
　　发现严铮林就是陆培林以后，这个世界之于他才有了更多的真实感，他也产生了要和严铮林一起活到末世结束的期望，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的责任，所有的将来都要建立在掐灭了第三代丧尸传播进程的基础上，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冒险、可以激进、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但现在，陆迟发现他不能那么做了，他必须更谨慎和周密才行，因为他的身体、他的生命或者说他整个人都已不仅仅只属于他自己了，心里有了牵绊，做事便再也不能随心所欲。
　　经过四个小时的飞行，运输机终于在风雷堡机场降落。
　　这次跟陆迟一起出行的还有德帕生物实验室的一众技术骨干，由梁维行教授带队，梁教授将亲自参与此次变异丧尸研究。蔡希贤那份关于丧尸进化趋势的报告早已交到了德帕基地管委会，尽管没有对外公布，但五龙潭核电站的情况管委会成员肯定全都心知肚明，所以他们对这次与风雷堡的合作也非常重视。
　　军用运输机上的四个小时可不怎么好过，飞机降落以后，机舱里的技术人员个个精神萎靡，最惨的当然还是蔡希贤，他依旧没能适应这种旅行方式，吐得天昏地暗。
　　陆迟一手架着蔡希贤的胳臂，另一手拎着两个人的行李走出了舱门。
　　下午三点半，星风高原的天空碧蓝如洗。
　　一支风雷堡的车队将德帕的客人与丧尸样本一起运送到了生物实验基地，这个基地并不在风雷堡主基地外墙之内，而在相隔了五公里左右的另一个地点。
　　这地方陆迟上次也没来过，当时疫苗和血清的研发都在主基地的研究所里进行的，他都不知道风雷堡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这个实验基地由一座小型监狱改建而成，面积不大，但高墙电网一样不缺。
　　“这是我们进行丧尸活体实验的地方。”风雷堡检疫局局长韦德斯介绍说：“防护非常严密，进出都必须经过申请，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特意加固了用来安置实验体的地下室。各位，请跟我来——”
　　这座小型基地目前大概有两百多号人，其中大半是警卫和士兵，警卫负责基地内部的安全，士兵则负责看守基地大门，剩下的都是研究所工作人员。基地内部设有生活区，以供警卫和工作人员住宿，但士兵们在基地入口处另有宿舍。
　　韦德斯稍微指点了一下生活区的设置，待大家放下行李之后就直奔工作区，他跟梁教授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也聊得颇为投机。这个基地工作区的设施很齐全，有很多德帕见不到的仪器和设备，看得梁教授连连称赞，迫不及待就要投入到工作中去。
　　陆迟帮忙把那几只变异丧尸弄到地下室，从柜子里拎出来，重新戴好手铐脚镣，用铁链栓在不同的囚室里。然后他又接受了韦德斯的盘问，回答了好多关于变异丧尸的问题，并在其中夹带了不少后世科学家的理论。
　　研究工作开始之后，除了偶尔会被抽一次血，基本就没陆迟什么事了，不过他还得继续留在这个基地不能走。
　　开始的时候想想严铮林，再睡一觉，一天也就过去了，只是思念这个东西无影无形却非常折磨人心，日子也就越来越难捱，后来陆迟干脆每天都去实验室报到，无所事事地坐在玻璃墙外看研究员们干活。
　　“想什么呢？”有一天，蔡希贤捧着一杯茶踱到陆迟身边。
　　陆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焦点还落在远处，嘴角却漾出了一抹笑，像是正在回忆着什么甜蜜的事情。
　　蔡希贤突然领悟，“得，你还是别说了。”
　　陆迟刚把视线移到蔡博士脸上，一阵急促的警铃声突然响起。
　　蔡希贤脸色骤变，“地下室——”


第158章 想死我了
　　地下室是关押变异丧尸的地方。
　　陆迟反应迅速, 立刻起身拔出了别在腰上的手□。
　　“我去看一下。”他说。
　　“等等，你没有权限进不去的！”蔡希贤赶紧跟上。
　　地下室戒备森严，门锁采用的是虹膜加指纹双重识别, 整个研究所只有少数几位高级负责人拥有这个权限。
　　陆迟正想问谁有权限，就见一队警卫已经朝着地下通道冲了过去。
　　“你待在这, 不要下去！”陆迟朝蔡希贤丢下一句话, 随即也跟着下了楼梯。
　　楼梯下去以后大概有一条几十个米的通道, 尽头就是那道需要双重识别的门了。
　　研究所的警卫都是从风雷堡军队里抽调过来的, 个个全副武装，下了楼梯以后立刻就摆好了破门突击的战术队形。
　　陆迟正想主动请缨打头阵，警铃声突然停歇, 然后门口的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声音，“警报解除。”
　　咔哒——铁门从内部打开, 韦德斯走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助手，三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
　　“韦局长, 发生了什么事？”警卫主管上前询问。
　　“刚才取样的时候有只丧尸挣脱了手铐，不过幸亏它被铁链栓着，没有抓到人。”韦德斯抹了一把脸，视线转到陆迟身上, “陆迟，麻烦你进去检查一下。”
　　“好。”陆迟点头, 这事他责无旁贷。
　　跟这种变异丧尸正面对上又不会吃亏的大概也就只有陆迟一个人了，加上强大的免疫力，最适合和变异丧尸打交道的人非他莫属。
　　地下室分了几个区域, 其中A区是用来关押丧尸的, 那三只变异丧尸分别关押, 每只一间囚室。为了便于观察，囚室朝外的一面墙用的是铁栅，当然里面的丧尸也都是被固定在金属解剖台上的，除了手铐脚镣，还有铁链将这些丧尸和解剖台锁在一起。
　　刚才韦德斯和他的助手打算过来取一点丧尸身上的组织样本，前两只丧尸比较顺利，进行到第三只的时候不知怎么那只丧尸挣扎了起来，手铐突然崩断，吓得其中一名助手按响了警铃。
　　幸好锁在丧尸身上的铁链还比较牢靠，这只丧尸总算没有直接从解剖台上蹦下来，不过当时的情形确实够吓人的。
　　如果是普通的第二代丧尸，它们一旦被限制了行动就会不停地挣扎，大概一刻都不会停止，直到寿命耗尽。但这种变异丧尸不一样，挣扎过后发现无法摆脱束缚，它们就会平静下来，仿佛是在耐心蛰伏等待机会，因而一旦挣扎起来，那动静也很骇人。
　　陆迟进入囚室的时候，丧尸又开始扭动了。
　　陆迟走近解剖台，这只丧尸手铐连接处已然断开，小臂以下的部位恢复了一定程度的自由，此时正抓着那些铁链上在拉扯。
　　嘶——
　　丧尸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变异丧尸的叫声与一般的第二代丧尸很不一样，其他丧尸发出的是一种粗粝、尖锐的叫声，但这种有智商的变异丧尸则要安静许多，它们一般不做无意义的消耗。
　　陆迟有一种感觉，眼前这只丧尸正在对当下的形势做评估，以判断在最合适的时机进行反抗。不过没有用，当初在信风港都打不过陆迟，现在捆成粽子状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陆迟重新换了一副手铐将这只丧尸铐好，又拿铁链加固了一圈。整个过程中丧尸一直在试图反抗，嘶哑的叫声响个不停，带动另外两只丧尸也一起叫了起来。
　　此起彼伏的叫声在地下室里回荡，加上空气中流动的恶臭，使得整个地下空间变得跟地狱一样可怕。陆迟耐着性子将三只丧尸都处理了一遍，这才出了外面的铁门。
　　韦德斯和警卫们还等在门外，蔡希贤和其他研究员也都下了楼梯，就站在不远处。
　　“没事了，全部都已经加了一道锁链。”陆迟走出去说。
　　“那就好。”韦德斯点点头，上去关了门，然后转头道：“行了，大家都回去工作吧。”
　　众人都开始回身往楼梯口走，陆迟从后面赶上去，经过韦德斯的一个助手身边时突然扳住对方的肩膀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那个助手是位圆脸微胖的年轻人，灯光下的皮肤显得有些青白，他闻言不解地问：“什么？”
　　“艾瑞克，把你的眼镜拿下来。”韦德斯道。
　　叫做艾瑞克的年轻人茫然地摘下了眼镜，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想去揉眼睛，他的右眼巩膜已经血红一片，左眼稍好一点，但也布满了血丝。
　　“你被丧尸抓伤了？”陆迟厉声问。
　　“啊？”艾瑞克似是吓了一跳，“没、没有啊……不、不过当时我依稀是觉得有点丧尸的组织液溅到了口罩上……”
　　根据研究所的工作规程，研究员们在工作的时候都是要穿防化服、戴口罩、手套和护目镜的，不过有些人会因为自己戴了眼镜就把护目镜这一步给省略了。
　　“我、我刚才可能搓了一下眼睛——”艾瑞克的声音开始发抖。
　　丧尸的□□并不能穿透人类皮肤，但眼球却是直接暴露于外的脆弱器官。
　　“血清！”韦德斯突然大声喊。
　　“我有。”陆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金属圆筒立刻就给艾瑞克注射了，目前所用的疫苗和血清都是根据上次路北捕获的变异丧尸样本研发出来的，对于信风港丧尸病毒的有效率尚待观察。
　　血清注射完毕，艾瑞克也按照规定执行了人身控制程序，他被戴上手铐关进了B区一个空房间里。
　　艾瑞克看起来是吓懵了，他脸色苍白地打着哆嗦，脚踝上的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使他只能待在墙角的一小片区域里。研究员的工作虽然也是整天和病毒打交道，但真正丧尸化的情形反而不如那些特战队员们见得多。
　　最近半年血清的有效率一直挺高，但也不绝对。
　　陆迟走到韦德斯身边低声开口：“韦局长，直接用我的血分离一份血清出来吧，也许效果会更好。”人命关天，现在既然条件具备，再谨慎一点也不过分。
　　韦德斯听到陆迟的话略微一怔，然后点头说好，于是大家立刻行动了起来。
　　几个人回到了研究所上层给陆迟抽血，然后当场分离血清，二十分钟之后新的血清被注射到艾瑞克的体内。
　　不知道是不是这份血清的效果，注射之后艾瑞克的症状明显好转，以往常见的丧尸化终止反应也并不严重。
　　“看来我们对你的研究还做得很不够啊。”事后韦德斯对陆迟说：“你体内的抗体似乎也在进化。”
　　其实那并不是进化，只是遇弱则弱，遇强则强，不过陆迟并没有明说，只提醒道：“也许是你们的方向没找对。”
　　这次信风港变异丧尸研究的主要目的并不是研发新的疫苗，而是在研究丧尸进化的基础上找到彻底消灭丧尸病毒的方法。任务难度更高，所以耗时也更久，一直在进入六月之后，研究工作依然没有重大进展。
　　陆迟的日子变得更难捱了，靠在实验室门口看人家干活打发时间的方法也行不通了，后来他跟基地的守卫们混熟了，就换了爬到瞭望塔上打丧尸的活动当做消遣。
　　星风高原丧尸密度比较低，风雷堡附近也很少有大规模的丧尸群，但零星游荡的丧尸总是免不了。生物实验基地附近，偶尔也会有小股丧尸群经过。
　　第二代丧尸反应敏锐，它们发现实验基地之后都会围拢过来，而第一代丧尸则有些迟钝，晃悠的路线比较没有目的性。
　　然而不管那些丧尸位置是远是近，动作是快是慢，在陆迟枪下永远也就一颗子弹的事情。
　　高原的夏季比较短，自六月初开始，八月底结束，昼夜温差大，但正午时分太阳光还是挺猛烈的。
　　陆迟站在基地围墙上，眯眼看向远方。
　　有支车队正向着基地驶来，可以分辨出是两辆越野车和一辆厢式货车。生物实验基地的所有物资补给均是由主基地那边供应，车队一般每四天就来一次。
　　昨天刚来过，怎么今天又来了？
　　车队在驶入基地门口的检查区时，陆迟习惯性地瞥了一眼，这一眼就让他的心脏骤然漏掉了一拍！
　　打头那辆车上跳下来一个人，那人穿着身黑色的作训服，身姿矫健又挺拔。
　　狙击步□枪往背后一挎，陆迟立刻从围墙上一跃而下，甚至来不及去走旁边的楼梯，十几米高的围墙就这么被他半爬半跳地滑了下去。
　　“队长——”翻过检查区的隔离栏，跳过一辆碍事的汽车，落地之后陆迟直接站在了严铮林面前，惊喜之余，他还有点不敢置信，“你怎么来了？”
　　严铮林笑了起来，他知道过来可以见到陆迟，所以没有那么惊，但喜却一点也不少，“有一批梁教授指定要送过来的设备——”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被一把抱住了。
　　陆迟抱得太用力，使得严铮林也不得不后退了半步。
　　实验进展比预想得慢很多，陆迟心里也时常暗暗后悔，早知就应该坚持让严铮林也一起过来的。就算严铮林待在风雷堡主基地里，他们十天半个月怎么也能见上一面，无论如何也比隔了半个梁章的情形要好。
　　一直忍耐的时候尚不觉得怎样，人到了面前，陆迟才发现这份思念有多强烈，整整两个月，自从他回到末世之后，还没有跟严铮林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呢。
　　严铮林伸手抚到陆迟背上拍了拍，周围一圈人看着，再抱下去就太令人侧目了。
　　陆迟虽然激动，但总算脑子还没彻底糊掉，在严铮林的暗示下依依不舍地松了手。严铮林办理通行手续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对方看，眼中尽是止不住的笑意。


第159章 思念化为实质
　　严铮林有任务在身, 不能像陆迟这么随性，检查完毕之后，他还要组织人把车上的货物卸下来往研发楼里搬。这时候蔡希贤也出来了, 他跟严铮林打过招呼就开始清点接收这一批设备。
　　发现陆迟一直跟在后面不错眼地盯着严铮林看，蔡博士大发慈悲挥挥手, “行了, 陆迟你赶紧的, 把你们家队长领走吧, 这里用不着你们了。”
　　“好啊。”陆迟问严铮林，“队长你累不累？我带你去休息吧。”
　　这时候不累也要说累了，严铮林立刻点头称是。
　　生活区距离研发楼不远, 是另外一栋独立的建筑，一楼是餐厅等公共区域, 楼上是宿舍。作为重要的抗原提供者, 陆迟分到了一个单人间，房间位于宿舍楼六层, 楼层高度恰好超过基地外墙，开窗就可以看到远处的地平线。
　　这个生物实验基地是风雷堡的重点关照对象，电力供应很充足，不过那都是针对研发楼的, 宿舍楼有照明用电，但电梯停用, 日常上下只能走楼梯。
　　路上陆迟一本正经南风团队地向严铮林介绍基地里的基本情况，进了楼梯间，看看左右没人, 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有没有想我啊？”陆小迟笑眯眯的拦在严铮林前面。
　　严铮林伸手捧住陆迟的脸, 捏捏对方的面颊, “当然想，你呢？”
　　陆迟展颜一笑，流光璀璨的双眸微微下垂，声音低哑而缠绵，“非常想……”
　　也许是因为空缺了太久，这一吻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小心翼翼，嘴唇轻轻贴合摩挲，唇瓣徐徐开启、舌尖温柔试探，动作缓慢而悠长。就像是等待太久之后才得到的糖，总是舍不得一口吞下，所以就会含在唇齿之间不断品尝。
　　几层楼梯，两个人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完，这段时间基地里的人不是在工作，就是在补眠，因而正好也没人撞破这种很没效率的上楼方式。
　　进了房间，陆迟给严铮林倒了杯水，“怎么突然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昨天才知道有这个任务，我是临时抢来的。”严铮林道。好在娄关基地上层都知道他跟风雷堡的渊源，所以他的申请很顺利地就被批准了。
　　“这次可以呆多久？”陆迟递过杯子。
　　“大概直到下次物资交换吧。”严铮林喝完水把杯子放桌上，又伸手揽住了陆迟的腰。
　　“那就是有两个月了？”陆迟高兴地亲亲严铮林的面颊，这么一想，风雷堡和德帕的物资交换间隔变长还是好事呢。
　　“嗯。”严铮林开始回吻陆迟，从后者漂亮的眉眼到挺直的鼻梁，细细碎碎的吻一路蜿蜒，“这次实验成功之后，我带你去见我的父亲吧。”
　　嗯？
　　陆迟呆住，这是要跟家里出柜的意思？
　　“爸爸知道我们的事情吗？”陆迟刚开口就发现措辞有误，赶紧补救道：“呃，我是说你爸爸，伯、伯父！”
　　陆小迟这副紧张又尴尬的样子让严队长笑了出来，他亲了亲对方的额角，“没错，你叫爸爸是对的。”
　　“我只是口误……”陆迟嘟囔着，本来叫严振东一声爸爸也没什么，但现在严铮林笑得好像占了什么大便宜，让他觉得有点羞恼。
　　“嗯。”严铮林安抚似地摸摸陆迟的脸颊，表示这事可以商量，“你想什么时候改口就什么时候改口。”
　　“我才不——”陆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说‘不想改口’也不合适，但这么认了他也不甘心，犹犹豫豫的当口嘴唇就被严铮林封住了。
　　窗外吹来温热而干爽的风，深蓝色的窗帘在风中翻飞不止，光影变幻间，长久的思念终于化为了实质……世间的美好莫过于此。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咚咚咚——房门被不紧不慢地敲响，随后蔡希贤凉凉的声音传来，“学弟，该走啦，就等你一个了。”
　　“啊——”陆迟不满地嘀咕着，“怎么这么快？”双手攀着严铮林的脖子还不肯放。
　　严铮林目前没有理由留在这个生物实验基地，所以送完设备之后他是要回风雷堡的。揉揉陆迟的头发，严队长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我可以经常来看你。”他已经打听好了，这边的补给是四天送一次。
　　陆迟犹不死心地抱住人狠狠啃了一口，然后才松开。
　　房门打开，蔡博士一脸不忍卒睹的表情，“靠，小陆也太猛了点吧，嘴都给你咬破了……”
　　严铮林闹了个大红脸，陆迟的嘴唇已经被他亲肿了，自己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转头对房间里的陆迟道：“你休息吧，别送了。”一个人嘴唇红一点倒也罢了，两个人都这幅样子，缘由岂不是昭然若揭，就算想含混一下也不行了。
　　陆迟也有些懊恼刚才自己动作大了点，走到严铮林身边小声说：“那你路上小心啊。”
　　“没事，就几公里路，很近的。”严铮林柔声道。
　　“可今天外面游荡的丧尸有点多……”
　　这含情脉脉的送别场景太伤眼了，蔡希贤不得不背过身去，“两位随意，反正我话已带到，就不打扰你们了。”
　　蔡博士掉头就走，一边走一边摇头，不知道在感慨什么。
　　严铮林飞快摸一下陆迟的脸，“我走了”，走到门外又回头冲陆迟笑了一笑，“过几天就来看你。”
　　陆迟突然眼眶一热，感觉自己是被严铮林丢下的小可怜，“你说话要算数啊。”
　　“会的。”严铮林举起手指，做了个起誓的手势，倒退着走了几步，然后转身追上了蔡希贤。
　　陆迟不由自主跟到了走廊外面，看到严铮林的身影下了楼梯，知道跟下去也不过拖延一点时间而已，干脆转身跑到楼顶。
　　顶楼天台可以看到基地的大部分区域，大门口的检查处也不例外。陆迟目送严铮林上了一辆车，看着那辆车汇入车队之中驶离了基地大门，最后消失在道路尽头。
　　以前隔着半个梁章的时候，因为知道相思无益，思念还算能够控制，现在知道对方就在五公里之外，陆迟就再也淡定不了，接下来一整天都神思不属。
　　幸运的是，他并没有等到下次补给，第二天下午江海潮一个电话打过来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去出个任务。
　　陆迟脑子里灵光一闪，“我们队长也参加吗？”
　　江海潮哈哈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放心，他也一起去！”
　　“好啊。”陆迟立马答应了下来。他在这个实验基地里的身份很特殊，并不属于正式的工作人员，反而更像志愿者，上回下马威没成功，现在韦德斯也不敢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不过出去的话总还要打个招呼的。
　　韦局长不是很愿意陆迟离开基地，陆迟又搬出他那套在与丧尸战斗中进化的理论。他这套理论在德帕的研究人员那里是很有市场的，比如梁教授就特别同意。
　　“陆迟的细胞活性确实比我们第一次做检测的时候要强很多。”梁教授说：“这大概就是因为他在跟丧尸不断战斗，尤其是后来遇到的变异丧尸。”
　　最后韦德斯被说服了，同意放陆迟出去几天。
　　风雷堡特战突击队的车队绕道生物实验基地门口接上了陆迟。
　　“队长。”陆迟跳上汽车后座，也没管别人，就只盯着严铮林看，“怎么穿了这一身啊？”
　　陆迟今天是特意穿了娄关的夏款作训服出来的，本来觉得在风雷堡一水的沙漠迷彩中间就只有他和严铮林穿得一身黑，有点情侣装的意思，谁知严铮林这回却穿了风雷堡的作训服。
　　“这一身怎么了，我觉得严队穿着挺好看啊。”前排有个清脆的女声响起，陆迟这才发现那是江涤非。车是江海潮开的，这个陆迟注意到了，但副驾驶坐的什么人他还真没关注。
　　“非姐好。”陆迟笑道，毕竟一起战斗过，算是熟人了。江涤非叫过了，落下江海潮也不好，赶紧又冲着驾驶位的方向喊：“江队长好。”
　　“好。”江海潮转动方向盘，将车开回主道，“不过怎么好也比不上你们队长好，是不是？”
　　陆迟呵呵笑，“我们队长当然好。”他又转头去看严铮林，发现江涤非说的没错，严铮林穿风雷堡的作训服还蛮好看的。
　　在娄关的时候，除了作训服，严铮林的便服也都是冷色调为主，不是深灰就是青蓝，这些颜色衬着他英挺的五官，会有一种深邃肃然的气质，让陆迟百看不厌。而风雷堡的夏款作训服却是以柔和的浅棕色打底，辅以零星的绿色与褐色，总体来说色调偏暖，严铮林穿起来更显年轻，有一种宽和温暖的味道。
　　‘好帅！’陆迟用口型对严铮林说。
　　严铮林眯着眼睛笑，略带无奈地摇着头，他挺不好意思接受这种恭维的，如果不是陆迟总说他帅，他还真没觉得自己有这优点，毕竟要论长得好，十个严铮林也赶不上一个陆迟。
　　穿着黑色作训服的青年笑意盈盈、顾盼神飞，看得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小陆啊，考虑考虑正式加入我们突击队吧。”江涤非侧身向后，又开始游说了，“我们风雷堡的制服都很好看呢，对了，我记得去年你也穿过，效果也非常好！”
　　这时候严铮林这个队长不得不出来表态，他佯怒：“我说你们也收敛一点吧，一个个的当着我的面撬墙角，太不像话了。”
　　江海潮和江涤非一起哈哈笑，他们两个是堂兄妹，眉眼之间有些像，笑起来的风格也很像。
　　“严大队长息怒。”江海潮道：“其实我们更想把你撬过来的。”
　　“对对对！”江涤非忙不迭点头，“哥，我觉得我们搞错方法了，我们应该先把严队撬过来的，到时候小陆都不用撬，他一定会自己跟着来哒。”
　　陆迟囧然，发现确实被江涤非说中了，以现在的情形，如果严铮林要留在风雷堡，他还真就舍不得走了。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个副本了


第160章 事情严重了
　　陆迟悄悄去看严铮林, 后者正在对他笑，于是他也回以一个微笑，空气里顿时溢满了甜丝丝的味道。
　　“对了, 这次任务内容还没跟你介绍呢。”江涤非突然转头跟陆迟说：“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是白鹭油田。”
　　白鹭油田在末世前就是梁章排得上号的大油田，即使是远在东南沿海的陆培林也听说过这个名字。末世之后, 风雷堡恢复了白鹭油田的部分生产能力, 并重启了油田附属的炼油厂, 因此油品一直是风雷堡基地对外交易的主打产品。
　　“我们在白鹭有个小型基地。”江涤非介绍：“前几天那边报告说发现周边丧尸群有聚集的迹象, 所以我们要过去看看，随便清一波丧尸。”
　　“丧尸……为什么会聚集？”陆迟眉间一紧。
　　“不知道啊，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以才想到把你也一起叫去看看。”
　　“那些丧尸还有其他异常吗？”陆迟又问。
　　江涤非摇头，“应该就是普通的第二代丧尸吧, 否则基地里的人肯定会报告的。”
　　自从路北发现变异丧尸之后, 风雷堡基地就一直严密监控着星风高原的丧尸形态，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接到变异丧尸相关的报告。
　　白鹭油田距离风雷堡主基地三百多公里, 此地与南方不同，道路宽阔、一马平川，所以车速都可以开到一百多码，全程不过三个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末世前陆培林没到过星风高原, 油田什么样子陆迟自然也没有机会亲见，这次看到确实还挺新奇的, “这么大？”
　　自视野内出现井架和抽油机之后，车辆已经高速行进了二十多分钟，仍没有穿过这片作业区。
　　“这还只是一部分呢。”江涤非有些自豪, “整个油田超过三十万平方公里, 探明储量足够全梁章再使用几十年。”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 “当然，那是在末世之前。”
　　末世之前，人类是地球上无可争议的霸主，对于资源的需求永无止境，然而末世多年之后，由于人口规模减少，风雷堡只需要启用白鹭油田的一小部分产能就足够了。
　　一路所见，确实只有部分抽油机还在一下一下地磕着头，其它机器都只是静静伫立在荒草丛生的作业区里，间或有成群的白鹭飞过，发出嘹亮的清唳。
　　“那是黄嘴白鹭。”江涤非心情复杂地说道：“末世前的濒危物种，现在倒恢复得很好，说起来这场末世浩劫是人类的灭顶之灾，但对于地球上的其它物种却不是坏事——”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江海潮打断他堂妹的话，“上天造化、生而为人，我们就有责任过上好日子，其它任何物种都不能阻止我们，包括丧尸。”
　　“大哥。”江涤非立即嫌弃地说：“我觉得我跟你说不通呢。”
　　两兄妹打起嘴仗的时候，陆迟趁着一次车辆转弯，状似无意地往严铮林那边靠了靠，将两个人的腿挨在了一起。
　　严铮林看着陆迟，笑容有点无可奈何。
　　陆迟脸上红了一下，把头别开，一只手却在座位上伸了出去。
　　如果他主动来握我的手，那我就回头看他一眼，陆迟心里想着。
　　车辆突然一个颠簸，放在座椅上的手指抖了抖，随即感觉到了温暖的触碰，陆迟正待转头，车载对讲系统突然响了起来。
　　“队长！白鹭基地告急！他们遭到了丧尸围攻——”
　　“什么？”江海潮惊诧，“现在还是大白天呢！”星风高原的第二代丧尸也一样有避光属性，有太阳的时候都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了也会变得老实很多，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主动去袭击一个基地的。
　　“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江海潮大吼，“通讯员继续跟白鹭联系，确认入城口是否畅通，其他人做好准备，我们可能要打游击战了！”
　　与丧尸打游击战是星风高原上独有的战斗方式，这是一种在人口密集、丘陵起伏的梁章南方无法适用的战术。简单地说就是先开车吸引丧尸潮，在控制速度、确保安全距离的前提下，将后方的丧尸逐一消灭。
　　星风高原地势平坦，就算驶离了道路，路边的草场也能行车，所以并不用担心会陷入丧尸潮包围。
　　形势危急，陆迟和严铮林自然也没心情玩暧昧了，两个人立刻拿起了武器。
　　陆迟这次来风雷堡只带了一把雁翎刀，平日在实验基地里用枪都是向基地守卫小组借的，这次跟着出任务，江海潮在准备武器装备的时候就算了他一份。
　　严铮林倒是带了自己的枪，不过弹药也是要用风雷堡的。
　　接到求救讯息的时候，车队距离白鹭基地也不过十来分钟车程，因此很快便看到了远处基地建筑的轮廓。
　　此时通讯员的报告也过来了，白鹭基地大门是丧尸群的重点冲击对象，现在车队肯定进不去了。
　　“a组突击，b组协助，先把大门口的丧尸清掉再说。”江海潮说道。
　　这次突击队一共派了二十四人，分乘六辆车，江海潮自己所在的这辆车也在a组。
　　“开始吧。”江海潮踩下油门，车辆加速。
　　三辆军用越野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白鹭基地的外墙大门，那里已经汇聚了密密麻麻的丧尸群，数量起码上千，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
　　江涤非从座位下拿出一把奇怪的枪，枪尖似乎是个矛钩，她降下了车窗，半个身体探到了车窗外，将那把枪扛在了肩上。
　　嗖——
　　不是枪响，而是某种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
　　江涤非回到了座位上，陆迟这才发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变了，不是那把古怪的武器，而是一个金属线轴，此刻她正在飞快地收线。
　　线的另一头，陆迟看不到，但严铮林能看到，那是一只丧尸。
　　“你们钓丧尸做什么？”严铮林问。
　　“做诱饵啊。”江涤非回答，手上动作也没有停。
　　“但丧尸对同类并不感兴趣。”陆迟搞不明白了。一个人如果完成了丧尸化，他在失去人类身份的同时，也成为了丧尸的同类。丧尸只喜欢人类的新鲜血肉，从来不会试图在同类身上找吃的。
　　“所以我们会给它加点调料。”江海潮回答，他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手往后递出一把枪，那是一把麻醉/枪，至少看起来有点像。
　　“来，陆迟，交给你了。”江海潮说：“这是我们基地最新研发的丧尸诱捕剂，只要被打中，那只丧尸就会成为同类眼中的美餐。”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陆迟是立马伸手接过了那把武器。
　　这时候江涤非已经把丧尸收到了车后十米以内，因为车速始终比丧尸的速度要略快一点，那只丧尸基本上是被拖在地上的。
　　陆迟看到麻醉/枪的枪头装着一管暗红色的液体，也没有多问，侧身从车窗探出去，朝着后方的丧尸就是一枪。
　　猩红粘稠的液体在那只丧尸身上爆开，看起来很像血。
　　那就是血，后来江海潮解释，那种液体是以人类以及其它动物的血液为原料，加上风雷堡研究所弄出来的某种神秘配料一起萃取而成的，平常密封在玻璃管里，接触空气后大概能发挥一个多小时的效用，其效用就是让丧尸产生错觉，从而把腐尸当人肉。
　　东西好是好，可惜目前还没有办法量产，毕竟原料中需要大量的人类血液，所以突击队出任务也只能带上寥寥几支。
　　诱捕剂的效用很快显现，原本围攻基地围墙的丧尸群出现了松动，外围的一部分已经转身追了过来。
　　江海潮故意将车往丧尸密集的位置冲，成功引出一大波丧尸之后才向着空旷地带驶去。a组的另外两辆车也如法炮制，各自引出了一长串丧尸，而b组的车则行驶在a组车辆的附近，车上的队员全都进入了战斗。
　　江涤非已经将牵着丧尸的钢丝绳固定在了车架上，可以腾出手使用她的武器了。
　　陆迟干脆从车窗往上翻，去了车顶上，正好可以把另一侧的攻击位让给严铮林。
　　“卧槽，陆迟这样没问题吗？”江海潮忍不住问。车顶上光秃秃的，车速又快，人被颠下来就糟糕了。
　　“没事，他经常这样。”严铮林只能这么说，反对的话他以前也讲过，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当然陆迟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可靠。
　　这场战斗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白鹭基地门口只剩下一地断肢残骸。
　　突击小队终于得以进入了基地大门，基地的守卫部队负责人科林过来迎接，同时还带来一个坏消息，有一部分丧尸逃跑了。
　　“原来还有另外几百只丧尸在攻击基地北部入口，那个门比较小，也结实，看起来不太容易会被攻破，所以我们把大部分力量都放在了南门。”科林说：“就在南门战斗打的最激烈的时候，也就是你们扔了很多燃烧□弹的时候，北门的丧尸突然退散了。”
　　发现人类就会紧追不舍、不死不休的丧尸居然做出类似于撤退这样的行为，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是变异丧尸？”江海潮的脸色都有点变了。
　　路北的变异丧尸毕竟只是少数，但白鹭基地北门那几百只丧尸如果同时都具有智商，那问题就相当严重了。


第161章 我还有时间
　　突击小队在白鹭基地进行了短暂的休整, 补充武器弹药并匆匆解决午餐，然后就驱车出了基地大门，向着白鹭北方的丘陵地带驶去, 他们要去搜寻那几百只丧尸的踪迹。
　　经过一大片连绵的草场，地形开始有了高低起伏。这里是星风高原比较罕见的低山丘陵区, 隆起的山丘一座接一座, 弧度比较平和, 相对高度不会超过一百米, 山坡上生长着成片的油松和樟子松。
　　这是一处适合丧尸躲藏的地点。
　　与繁华富庶、到处水泥森林的梁章南方不同，星风高原的第二代丧尸想要找到可以躲避阳光的掩体并不容易，这些客观条件也造成了高原上的丧尸群总是汇聚在城镇附近, 很少出现在草场和荒漠。
　　星风高原人口密度低，大部分的广袤区域本来就没什么居民, 风雷堡经营多年, 应对丧尸潮的压力远比德帕小得多，所以他们才能腾出精力向外扩张。
　　“附近方圆几百公里, 我们都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虽然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但上千规模的丧尸群还是比较少见的。”江涤非向两位德帕来的临时队友介绍情况，“这批丧尸应该是近期从其它地方转移过来的。”
　　转移？
　　听起来很像是丧尸迁徙, 陆迟陷入了沉思，直到肩膀被严铮林的手指触碰了一下, 他才定了定神，朝着对方勉强笑了笑。
　　不会那么早……陆迟心想，‘丧尸迁徙’最早也要到联邦历160年以后才会大规模出现, 现在还远不到时候……没错, 我还是有时间的。
　　他安慰自己。
　　六月的星风高原到处生机盎然, 一条四车道公路在碧绿的草场和丘陵间延伸着，因为地形起伏比较小，公路上没有开凿隧道，而是直接贴着丘陵的走势而建。
　　每一个转弯和每一次上下坡都会带来不一样的风景。
　　不过这时候陆迟没有心情去看草原景色，他又一次爬到了车顶上，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山林。此地的樟子松树龄应该不短，树冠茂密、连绵成片，厚实地覆盖在丘陵上。
　　江涤非正拿着对讲机在跟其它车的队友交流信息，陆迟突然探头下来。
　　“公路右侧有丧尸的踪迹。”他说。
　　江海潮立马将车速降了下来，车上的另两位乘客都往右侧车窗看过去，那个方向是丘陵的低谷，成片的松林密不透风。
　　江涤非问：“这地方我们以前清理过吗？”
　　江海潮摇头，“估计没有，上次清理是按照居民点来进行的。”清理工作时间久、战线长，特战突击队只参与大规模战斗，小股丧尸群由常规部队负责。
　　不过现在追究这个也没什么意义，星风高原地域广阔，风雷堡军队人数再多也不可能将整个高原都扫一遍，就算当时扫过了，丧尸群也可能是从其它地方转移过来的。
　　“过去看看。”江海潮说着把车开下了公路，下方山谷自然没有道路可走，这一片山坡长了些半高的油松幼树，但大部分区域还是草地为主，他们车队里都是高底盘的军用越野车，应付这种路况完全没问题。
　　“铮林，你把陆迟叫下来吧，等下肯定颠得很厉害。”江海潮又说。
　　严铮林伸手探出窗外，在上方边框敲了敲，扬声道：“陆迟，下来！”
　　陆迟很快就在车辆另一侧出现了，他打开车门闪了进来，轻松得仿佛是在停车状态下所做的动作。
　　“安全带系好，我们要下坡了。”江海潮提醒。
　　远看很平缓的山坡实际开起来却并不是那么回事，一路坑洼和岩石都不少，车辆几乎就是一路蹦跳着开了下去，偶尔还能听到石块打在底盘上的声音。
　　“看到了——”江涤非忽然喊：“右前方树林里！”
　　“那就过去。”江海潮转动方向盘，车身猛地腾空，两秒钟后落地，狠狠砸在了松软的地面上。
　　江海潮加大油门，车身前后晃了晃，两侧飞溅起泥浆，却没有寸进。
　　“草，陷住了！”江海潮咒骂。
　　江涤非已经拿了对讲机在喊，“大家注意，这里有泥潭，小心车轮别陷下去！”
　　陆迟探出车窗往外看，同行的车辆均已下了坡，左侧那辆前轮大半淹没在烂泥里，比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另外四辆车位置靠后，看起来没有问题。
　　追丧尸的事情只能先放放，车队停下来应付眼前的泥潭。
　　陆迟下了车，爬上旁边的斜坡眺望远处的树林，枝叶间已经看不到丧尸的身影了。
　　这边的动静挺大，但林间的丧尸却没有闻风出动，这就非常可疑了。
　　陆迟又把视线投向泥潭的方向，陷进去的两辆车已经装上了牵引绳，很快就会被其它车拖出来。江海潮带的是支精英小队，对付各种突发状况游刃有余，此刻他们只分出了一小部分人处理陷车事宜，其他人全都在持枪警戒。
　　陆迟从斜坡上跳下去，走到严铮林身边，“队长，我想先过去看看。”
　　严铮林问：“怎么了？”
　　“林子里可能不好开车，我过去探个路吧。”陆迟道。
　　树林不比外面，一旦道路受阻，丧尸群的围攻就会变得非常危险，事先探路确实非常必要。
　　“这个主意好。”没等严铮林回答，旁边江涤非就说：“我也去。”
　　其实今天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过进化，以个人武力值来说，江涤非应该是排在陆迟后面的第二位。
　　“非姐，这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还是留在后方策应吧。”陆迟笑道：“给我一份诱捕剂，我可以把树林里的丧尸都带出来。”
　　“如果它们不来呢？”严铮林问，既然是有智商的丧尸，就有可能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那我也应该去侦查一下情况啊。”陆迟脸上是一贯的从容和笃定，好像那是理所当然的小事，“总不能什么准备也没有，就这么贸然地把车开进去吧。”
　　这时候江海潮的车已经被拖出来了，他下车走过来，觉得陆迟的提议很有道理，严铮林想了想，到底也没有理由驳回，于是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陆迟打开汽车后备箱，开始为出发做准备，严铮林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前者整理枪支和弹匣。
　　陆迟低着头，露出修长的后颈，他手上动作熟练而灵活，眼睫下垂，显得非常认真和专注，行止之间仿佛还带着点肃穆的仪式感。
　　严铮林的心跳没来由的有些乱。
　　收拾完毕，陆迟抬起头，目光与严铮林交错，一刹那的眸色有些深，但下一秒就笑得阳光灿烂。
　　“注意安全。”
　　最终，严铮林也只能这么对陆迟说，他得到的是对方一如既往的回答。
　　“我会的。”
　　车队已经退出了泥潭的范围，在斜坡上摆出了一个战斗阵型，陆迟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没入松林之中。
　　严铮林一手举着望远镜，另一手紧握着对讲机，似乎想从这两样东西上抓住点确定的东西。
　　时间有点久，不管以第二代丧尸的反应还是以陆迟的速度来说，都有点太久了。
　　严铮林将对讲机拿到嘴边，他很想问问陆迟情况怎么样了，但又怕自己会让对方分心。
　　枪声响起的时候，严铮林反而还松了口气。
　　突击步□枪连射的声音清脆又密集，打破了这片悠远宁静的山林，有鸟群在林中飞出，划过松涛上方的天空。
　　对讲机突然被连通，陆迟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急促的喘息，“队长，你们快上车离开那里！丧尸群在包抄你们！”
　　包抄？
　　这种战术绝不可能出现在丧尸群对人类的战斗中，丧尸的风格永远是血腥粗暴、直指目标，它们凭借本能行事，追逐人类、吞噬人类，然后寻找下一个目标，忍耐和算计并不在它们的行为守则上。
　　“快！”陆迟大吼。
　　此时严铮林心里想的是‘你呢，你怎么办？’但他终究没有那么问，而是对着江海潮喊：“丧尸来了，它们将会包围这里！”
　　江海潮一怔，回头往山坡上方看去，不知何时，后方已经出现了数不清的丧尸，它们呼啸着扑下来，动作迅疾而猛烈。这些丧尸一开始可能采取了隐匿身形的方法来靠近，等它们被发现的时候，先头部分距离停车点已经不足三十米。
　　三十米，第二代丧尸的冲刺用不了几秒钟。
　　有热武器在手的情况下，与丧尸进行近身搏斗是很不可取的，毕竟丧尸行事只凭本能，而人类需要顾及的事情太多，更麻烦的是，今天人类一方还存在地形与数量上的劣势。
　　江海潮大声下令，“上车，我们转移——”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后方就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叫，然后枪声四起。
　　有人被丧尸扑倒，他的战友开枪为他解围，同时后者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丧尸们的目标。
　　严铮林跳上一辆越野车的车顶，举枪对着山坡上的丧尸群射击，新增的丧尸源源不绝，黑压压地由上而下席卷而至。
　　撤退的行动仍在进行中，有几辆车已经发动，撞飞了车头附近的丧尸，但很快汽车的发动机盖就被更多的丧尸压住了。
　　不可能全身而退了，严铮林瞬间意识到这一点，他蓦然转头看向陆迟所在的方向。


第162章 一起活下去
　　陆迟是进入树林之后就发现不对劲的, 他看到了远处的林间有丧尸，但是那些丧尸并没有一窝蜂向他扑过来，而是派出一部分来对付他。
　　是的, 派出，陆迟强烈地感觉到了丧尸群的行为中存在某种战术安排,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偏偏确凿存在。
　　社会性, 第三代丧尸才会有的特质, 它们不再是被本能驱动的个体，而是协同、合作的整体。
　　陆迟心中骤然生出了一种恐惧，不管是丧尸迁徙, 还是丧尸的社会性，全都出现得比他预料的要早, 早了快二十年……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这次穿越改变了历史轨迹, 从而导致形势向着对人类更加艰难的方向发展了？
　　为了进一步观察这群丧尸的行为模式，陆迟并没有立刻就开枪, 他在与丧尸群的缠斗过程中不停地观察和寻找，社会化的丧尸群中很可能是有首领的，他需要找到那些特定的丧尸。
　　围拢陆迟的丧尸大概有一百多只，单独战斗力与普通的第二代丧尸相仿, 这对于陆迟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但他需要示弱以麻痹那些丧尸首领。为了避开丧尸群, 陆迟爬上了一颗大树，他给自己找了个较好的视野，这一带的樟子松胸径都不小, 树冠也很大, 因此林间其它植物长得并不茂盛, 地表只有一些低矮的喜阴植物零星地生长着。
　　一堆丧尸挤在树下，扑腾着想往上爬，第二代丧尸跳跃能力不错，但爬起树来还是有点勉强。
　　为了扩大视野，陆迟在枝桠之间不断转换位置，偶尔开枪干掉爬得比较高的丧尸，同时关注远处丧尸群的动向，然后他发现了那些丧尸在移动。
　　它们在退散？不对，那应该是有目的的转移，向着山谷的另一个方向。
　　在公路上的时候陆迟就已经将这一带的地形记在了脑子里，按照丧尸移动的方向推演，他立刻就想到了山坡下的车队，在那个地方被丧尸群包围的话会很麻烦，更何况是这种具备社会性的丧尸群。
　　陆迟立即就打开对讲机通知了严铮林，同时下树原路杀回，这个时候他心里有点急，但并不如何慌张，他知道那一队人都是好手，应付几百只丧尸或许不会太难。
　　他没有想到的是，今天丧尸的数量不是几百，而是几千。
　　陆迟冲出树林的时候，山坡上的停车点已经被丧尸群淹没了，只有四辆车冲了出来，正艰难地在丧尸洪流中寻找出路。
　　陆迟看到远处的丧尸群中有几个穿着风雷堡作训服的身影一闪而没，他的心脏倏然间就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发出尖锐的刺痛。
　　“严铮林——”陆迟大喊，嗓子几乎破音，一刹那，他甚至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冲上前去，找到那个人，成了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身后的、身前的、远处的、近处的，所有的丧尸都被陆迟忽略了，它们在他眼里只是移动的障碍物，他没有分多少注意力给它们，他所有的心神都用在了寻找严铮林上。
　　与第一辆车擦身而过，陆迟抓住一只扑在挡风玻璃上的丧尸随手扔掉，他一眼便知道上面没有严铮林，于是继续向前。
　　有很多碍事的丧尸朝他冲过来，他连枪都没有时间开，就跃向了后面几辆车。
　　第二、第三辆车上没有严铮林，而第四辆车已经陷在了丧尸潮里，车上的人还在反击，丧尸涌动的间隙中闪烁着枪口的硝烟。
　　陆迟纵身跃起，踩着几只丧尸的肩膀直接跳上了车顶，自动步□枪一圈扫射，车头前方的丧尸倒下了一大片，让这辆车可以继续前进，他自己则从车尾直接下了地。
　　对着远处汹涌而来的丧尸群扔出一颗手□雷，陆迟回头看了一眼车窗——谢天谢地，严铮林在里面。
　　“陆迟！”严铮林也发现了他。
　　后车窗的玻璃碎掉了大半，严铮林的样子有些狼狈，但可以清楚地确认性命无虞，陆迟的心瞬间就落到了地面，同时才注意到车上还有其他人。
　　开车的是一名陆迟不熟的突击队员，严铮林在副驾驶位上对外射击，江海潮一身是血地倒在后座，江涤非正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在止血。
　　“快走！”陆迟大吼，他身后是一团爆炸的火光。
　　山坡上车速快不起来，后面丧尸又跟得紧，只能由他来为车队争取时间。
　　同时与上千只丧尸战斗的经历陆迟有过不少，但那都是在有地利可守、或者有退路可走的情况下，今天这种形势还是第一次。
　　他必须尽可能吸引更多的丧尸。
　　掏出一份丧尸诱捕剂，陆迟捏碎了玻璃管，将那些红色的液体涂抹在自己身体上，也许这些丧尸真的有智商，但这种强力诱捕剂多少还是能发挥些作用的。
　　诱捕剂腥甜的味道在空气中挥发，四周的丧尸变得愈加疯狂，尖啸与嚎叫此起彼伏，声音震耳欲聋，连地面都开始震颤。
　　二十秒。
　　这是陆迟回到这个末世之后所面临的最艰险、最困难的一场战斗，他要做的不仅仅是阻挡丧尸群的前进，还包括制止丧尸群对车辆的攻击。
　　在绝对的数量优势面前，单支突击步□枪的火力也显得杯水车薪，子弹很快告罄，陆迟不得不改杀伤为躲避，依靠身手在丧尸群中不断游走。
　　随着丧尸群的围拢，速度被空间限制，最终他被一只丧尸扑倒，然后更多的丧尸压了上来。
　　汽车已经开到了几十米外的山坡上，严铮林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严队？！”江涤非喊。
　　“我去接应——”严铮林说，他的声音不是很大，他也没在意江涤非是否能够听清，他要去找陆迟，他看到丧尸群已经包围了那个人。
　　这一刻他的内心异常冷静，严铮林想，他们总是要一起活下去的，如果不行，那也应该死在一起，除此以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陆迟被好几只丧尸压制着，尖牙和利爪遍布他的全身，这些怪物试图撕碎他、啃噬他，被他超强坚韧的皮肤所阻挡，但疼痛依然不可避免。
　　掰下咬在自己脖颈上的丧尸脑袋，拧断摔开，抬腿踹断另一只丧尸的脖子，挣脱其它两只丧尸，陆迟的身体刚刚撑起，却又有更多的重量压了下来，他翻滚着避开，拔出腰间别着的自动手□枪开火。
　　砰砰砰——
　　在无数丧尸的嚎叫声中，手□枪的声音显得那么单薄而脆弱，但几乎就在同时，更多的枪声响了起来，猛烈密集、气势惊人。
　　重机□枪的声音！
　　上方的几只丧尸被打爆，碎肉和脑浆四溅开来，陆迟飞快从大堆残肢断骸间钻出去，然后看到了前来支援他的人。
　　那个毫无畏惧、直面地狱的人，是严铮林。
　　其实这并不意外，陆迟想，虽然他总想护着对方，将其纳入羽翼之下，但那是严铮林，那不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
　　不管是恐惧还是危险，陆迟知道严铮林更愿意自己去面对，他也有能力面对，因为他们从本质上来说是一样的人。
　　摆脱限制，跃起、冲刺，陆迟在几秒之内就接近了严铮林，“把枪给我，你先走！”
　　没有任何争议，严铮林将手里的重机□枪转移给了陆迟，甚至没有多交待一句话就转身了。凭借这把重机□枪，陆迟又争取了二十秒时间，确定汽车已经开出了安全距离，他才收枪撤退。
　　半分钟后，陆迟追上了车队，他们即将回到公路上。
　　陆迟直接跳上车顶，他屈身半蹲着，一手抓住副驾驶那侧车门上沿固定身体，同时弯腰向下看去，正好与严铮林四目相交。
　　一瞬间，两个人仿佛就已交换了内心所想。
　　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看过严铮林之后，陆迟的视线才落到汽车后座，江涤非已经为她堂兄扎好了止血绷带，不过江海潮的伤势看起来依然不容乐观，肩颈处大面积的撕裂伤，只能是由丧尸撕咬造成的。
　　根据统计，病毒疫苗的有效率跟病毒的接触剂量存正比，上次韦德斯的助手因为脸上溅到丧尸□□而感染固然是小概率事件，但江队长的情况又是另一种极端，对他来说可能免疫成功才是小概率事件。
　　然而此时的陆迟已经无暇关注这一点了
　　嗷——
　　来自地狱的恶魔之声冲出山谷。
　　“队长，再给我一些弹药！”陆迟对严铮林喊，尽管他们很快就可以开上公路，但在那之前绝不能坐视丧尸群的接近。
　　“好！”严铮林给陆迟递上了几个步□枪弹匣和一颗燃烧□弹。陆迟收好补给，转身朝向车后开始最后一轮阻击。
　　下午三点半，夏季季风自梁章东南吹往星风高原，惊鸟纷飞，松涛如怒，丧尸群追到。
　　砰砰砰——
　　陆迟开枪，视线尽头出现的丧尸一一被打爆，随着更多的丧尸现身，他投掷了燃烧□弹，制造出一片人工火海。风雷堡生产的燃烧□弹主要成分是活性金属加凝固汽油，火焰附着效果很强，任何东西只要被沾到一点就会一直燃烧，丧尸也不例外。
　　冲出火海的丧尸群并没有立即丧失行动力，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火焰蔓延，升腾起一股股黑烟。
　　汽车终于开上了公路，只要车速上去，后方的丧尸便再也不能威胁到车队了。
　　陆迟松了一口气，他换了个姿势，打算俯身跟车里的严铮林说句话。
　　转过头的一刹那，陆迟的视线落到了车队前方，他发现理应平整而开阔的路面上竟然冒出了不少丧尸，而公路内侧的山坡上，还有更多的丧尸正在络绎不绝地冲下来。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包抄。


第163章 丧尸围城
　　陆迟立即移到驾驶座上侧, 对着开车的那名队员喊：“加速冲过去！”
　　前面几辆车已经与公路上的丧尸群遭遇，枪声响起，间或有丧尸被车辆撞飞。
　　陆迟更换好步□枪弹匣, 开始为前车提供火力支援，端起枪支的一瞬间, 他突然注意到了远处山坡上的一只丧尸。
　　在汹涌翻滚的丧尸洪流中, 那只丧尸的外形并没有什么特别, 它站立在一块高高突起的岩石上, 转动着头部、四下逡巡，像是在观察整个战场的形势。
　　虽然那丧尸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但陆迟还是判断出那应该是一只丧尸首领。
　　见过丧尸首领的人类很少, 能活下去的更少，因此关于丧尸首领的资料非常少见, 后世的人类也一直没有搞明白丧尸首领是如何产生的, 又是如何对其它丧尸施加影响的。
　　陆迟下意识地调整枪口，将步□枪准心对准那只丧尸, 但他很快改变了主意。这是一只同时具备智商和社会性领导才能的丧尸，它会比以前所有的样本都要有价值。
　　短暂的思考之后，陆迟放弃了当场捕捉的决定，目前的形势, 他必须优先确保车队安全脱身。
　　也许整个丘陵地带都是这群丧尸的势力范围，但车队进入的时间终究还短, 加上这些丧尸很谨慎，它们在进行包抄的时候绕了远路，最终及时赶到前方拦截的丧尸数量不超过两、三百。
　　通过火力压制和疯狂加速, 车队终于冲破了这最后一道屏障。
　　四点二十, 白鹭基地围墙在望, 距离出发不过四个多小时，这支突击队就牺牲了五个人，除江海潮之外，还有两人伤势严重。
　　与其他末世基地一样，白鹭基地大门之内也有一个戒备森严的检查站，因为刚刚进行过一场战斗，所有人都必须通过病毒检测后才能正式进入基地。
　　严铮林开门下车的时候，正好陆迟从车顶跳下。第一眼，两人都在评估对方身上的损伤，陆迟的样子更狼狈一些，身上作训服都被丧尸扯破了，露出来的皮肤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丧尸咬痕。
　　虽然知道陆迟的皮够厚，严铮林还是看得很揪心，“没事吧？”
　　“没事。”陆迟摇头。
　　对话只进行了一轮，检查站急救点的工作人员抬了担架过来运送伤员，严铮林和陆迟见状都过去帮忙。
　　江涤非把江海潮托给严铮林照看，她自己要抓紧时间去找守卫部队负责人科林，让他向主基地报告今天的战况并申请直升机大队的援助。白鹭基地医疗能力有限，急救医生做过处理之后，所有的伤员都必须及时送回主基地去接受治疗。
　　开车回去起码还要三个小时，江海潮的情况很危急，江涤非不敢冒险，但是现在天快黑了，直升机申请能否批下来也是个问题。
　　急救点做不了手术，不过好在他们备了点血浆，可以给江海潮先输血。
　　很快又有检疫员过来采集大家的血样做病毒快速检测，作为先天免疫者，陆迟在德帕的时候享有免检特权，但这里不是德帕，跟其他人一样接受检查反而更省事。
　　“你身上有这么多丧尸抓伤？”检疫员看到陆迟身上的伤痕都吓呆了。
　　“没事，皮肤没有破损。”陆迟脱掉上衣，任人检查。到底过了一段时间，他身上的丧尸咬痕已经浅了很多，否则效果更惊人。
　　检查完毕，陆迟捡起自己那件破败不堪的上衣正打算穿回去，旁边严铮林脱下自己的外套递了过来。
　　陆迟转头看看严铮林，对方上身只剩一件浅棕色紧身背心，露出来的肩膀和双臂上有些擦伤，不过跟他比起来可以忽略不计。考虑到自己这身伤痕实在太显眼，陆迟便接受了严铮林的好意，把对方的衣服给穿上了。
　　这时候江涤非过来向他们两人道谢，尤其是陆迟，“没有你，我们估计也要陷在丧尸潮里了。”
　　陆迟摇了摇头，语气满怀歉疚，“不，今天是我大意了。”
　　在过去的大半年里，由于疫苗和血清的改进，加上变异丧尸尚未大规模出现，娄关特战部队在执行外勤任务时已经很少出现战斗减员了，所以他错估了形势。
　　“这怎么能怪你？”江涤非苦笑，“我们也有责任，而且谁能想到丧尸还会布置陷阱？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
　　陆迟默然，这种可能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出现得这么早。
　　严铮林伸手摸了摸陆迟的后颈，“现在想这些也于事无补，还是说说今天晚上吧。”
　　丧尸群是前天出现在白鹭外围的，一开始只是小股丧尸在游荡，昨天丧尸数量增加，今天上午丧尸群对基地大门发起了第一次冲击，虽然那场进攻看起来是被打退了，但丧尸的主力显然依旧保存完好，如果它们还想再来一次，那么今晚会是个很好的选择。
　　“基地已经进入备战状态了。”江涤非道。
　　白鹭基地规模较小，常住人口约两万左右，大部分是油田和炼油厂的工人，基地内部设有一个小型燃油发电厂，发出的电力供应基地的生产生活使用。现在通知已经发下去了，今晚炼油厂停工，生活区也会断电 ，所有的电力资源都用来供给围墙外的高压电网。
　　说到晚上的丧尸围城，陆迟想了想，决定趁机引出丧尸首领的话题，“其实今天我还发现——”
　　陆迟的话没有说完，不远处的急救点突然传来骚动，没有迟疑，三人立刻冲向了急救点，陆迟速度最快，但因为距离近，严铮林和江涤非也就晚了他一步。
　　急救点里的一张担架床上，江海潮正在剧烈颤抖，输血管被扯断了，红色的血浆洒得到处都是，陆迟不假思索地扑了过去，看到对方眼睛瞪大、面色惨白，显然已经开始丧尸化了。
　　一手压住病人，陆迟另一手去摸自己的口袋，上次韦德斯助手感染事件证明了从他血液里直接分离的血清效果比实验室里生产的要好，所以他这次带了一份出来预备给严铮林防身。
　　手伸到口袋里陆迟才恍然醒悟过来自己换衣服了，当然他原本的外套口袋里还有没有那支血清也不一定，刚想到这里，小臂就传来一阵剧痛。
　　江海潮的头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咬住了他！
　　晚了，陆迟瞬间明白过来。
　　“陆迟！”
　　严铮林大喊，同时砰得一声枪响，咬在陆迟手臂上的头颅被子弹击碎了。
　　陆迟转头，看到江涤非手上的枪口还在颤抖。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其他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江涤非手里的枪落了地，她梦游般直直走近担架床，轻轻叫了一声“哥”，然后就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混入一地的鲜血。
　　不久之后，来自风雷堡的直升机飞入暮色之中，带走了两名伤员。
　　而江海潮则永远地留在了白鹭草原，江涤非在基地围墙外为他找了个地方，与剩下的突击队员一起举行了一个简短的葬礼。
　　末世时代，由于死亡太过频繁，人们对于葬礼的形势也就不再那么在意，比起被丧尸啃噬殆尽或者曝尸荒野，死后能够体面地入土已经算得上是幸运了。
　　葬礼结束，众人返回白鹭基地，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悲伤，因为随着夜晚的到来，丧尸群的嚎叫已经隐约可闻。
　　晚上七点半，新月如钩，星辰寥落。
　　陆迟和严铮林并排站在白鹭基地的围墙上，一起看着天际苍茫的夜色。虽然已经入夏，但高原夜晚的气温降得很快，夜风强劲，凉到了人的心肺里。
　　采油区的井架之间，那些勤勉的抽油机终于停止了工作，而基地内部的炼油厂和生活区也渐次陷入黑暗之中，所有的电力被汇聚到一起，最终让高压电网的指示灯逐一亮起。
　　探照灯被打开了，巨大的白色光柱在原野上逡巡往复，可以看到丧尸群正在不断靠近、聚拢，混乱中隐隐保持着某种规律。
　　“丧尸数量很多，远超过我们白天所见。”陆迟道。
　　“嗯，而且还在增加，也许能达到一万以上。”严铮林接口，“听说近年星风高原上已经很少有这么大规模的丧尸潮了，所以这些丧尸只能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这很符合丧尸迁徙的特性，丧尸群体的社会性都已经出现，那么出现丧尸迁徙也就不足为奇了。
　　丧尸迁徙是末世后期最可怕的灾难，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第三代丧尸汇聚起来，如瘟疫般在梁章大地上流动，所到之处皆变为人间炼狱，所有的大基地无一例外，只有少数处于偏远山区或者孤悬海上的小基地才得以幸存。
　　陆迟的右手突然伸出，拉起了严铮林的左手。
　　“？”严铮林略有些诧异地转头看过来。
　　陆迟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摩挲着对方的指节，仿佛要在那些骨骼肌理中抓住点什么。


第164章 你的都是我的
　　白鹭基地的电网环绕整个围墙, 但门口是例外的，作为防守重点，基地大门围墙上布置了绝大部分的战斗力, 白鹭守卫部队与主基地来的突击队混编在一起，全体严阵以待。
　　在两支探照灯的光柱下, 门外的大片区域一览无余。
　　随着丧尸潮的不断聚集, 陆迟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严铮林仿佛看懂了他心中所想, 示意他跟着走到江涤非身边。
　　“涤非，主基地安排了援兵吗？”严铮林问。
　　江海潮死后，江涤非接过了突击队的领导权, 虽然眼角犹有泪痕，但她已经转变为了一个合格的指挥官。“有。”江涤非说：“车队已经在六点钟出发, 因为携带火炮等重型武器, 预计要在十点才能到达。”
　　白鹭基地作为风雷堡唯一的石油产区，重要性不言而喻, 风雷堡是不可能坐视这个基地被丧尸潮破坏的，更何况这种具备社会性的丧尸潮，如果放任不管，早晚也会威胁到主基地。
　　“那就还有两个半小时。”陆迟微微摇头, “这里高压电网的电压只有一万伏，太小了。”要知道德帕的高压电网都是十一万伏的, 一万伏的电压对付人类绝对足够，对付单个丧尸或许也够，但架不住丧尸数量太多了。
　　“如果丧尸集中攻击一点, 电网可能会撑不住。”严铮林皱眉, 以这些丧尸的组织性和行动力, 白鹭基地将非常危险，“可以申请空中支援吗？”
　　风雷堡原本就是梁章西北军团的空军基地，严铮林知道他们目前还保有大量战机，一直维护得很好，是随时都可以派上战场的那种。虽然没有了卫星导航，但依靠精确的惯性导航系统，这种短距离的夜间空袭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战机不行的。”江涤非摇头，“白鹭外围输油管道太多，一旦误炸会引发连锁反应。”如果输油管爆炸，那这个基地就等于废了大半。
　　“那就把丧尸引开。”陆迟道。
　　严铮林蓦地转头，他看到那个立在灯影下的年轻人，清隽、挺拔，身姿颀长却又充满力量。
　　“我开车出去，把丧尸群的主力带走，只要到了采油作业区之外，战机就可以发挥作用了。”陆迟继续说，仿佛一个人要去面对无际的黑夜与无尽的丧尸群都是那么自然和正常的事情。
　　回身看向严铮林，陆迟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队长，没问题的，你知道我车技可好了——”话没说完，他就已经被严铮林抱了个满怀，对方抱得很用力，好像不用力点他就会消失了一样。
　　“队长……”陆迟伸手抚上对方的后背，他知道严铮林必然是会很担心，但没办法，那是他的责任，他必须去。
　　“你不要担心我。”陆迟小声保证：“我会很小心的。
　　严铮林没有出声，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有很多，他想说‘你不要去’‘我不希望你冒险’‘我无法承受失去你的后果’，然而他不能那么做。
　　他能给予陆迟的助力太少了，那么至少不应该成为阻碍，严铮林想，他早该知道的，爱上这样一个‘一心想要拯救世界的人’，他就必须接受对方将很多东西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上。
　　“我也去。”最后他说。
　　陆迟从严铮林怀里挣脱出来，扳住对方的肩膀，“不，你不用去。”
　　“我帮得上忙。”严铮林语气坚决。如果陆迟要步行去做什么，他的速度可能会成为拖累，但在开车的情况下，那就完全没问题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去，我也去，就这样。”严铮林斩钉截铁地说，他松开陆迟，转而对江涤非道：“你去联系飞行大队吧，那边起飞的时候，我们就出城。”高速战机从主基地出发，用不了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白鹭，这段时间用来引开丧尸群差不多也够了。
　　空中打击的作战计划很快就被批准了，同时一辆军用越野车也被开到了白鹭基地大门口，车顶天窗打开，有人在上面安装重机□枪。
　　江涤非让人往车上运送弹药和补给，自己则收集了所有的丧尸诱捕剂打算交给严铮林，既然目的是吸引丧尸，那么这种诱捕剂就不会嫌多。
　　绕着门口的检查站走了一圈，江涤非很快找到了严铮林，后者与陆迟一起站在墙角的阴影里，两个人似乎正在争执着什么。
　　“严铮林！”陆迟直呼他队长的名字，“你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不能？”严铮林问：“因为你认为我只能站在你身后，永远接受你的保护吗？”
　　“不，我没有那么想。”陆迟的语气有些苦恼，“可这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这是你的责任。”严铮林说，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你是我的，所以你的一切，责任也好、使命也罢，那也都是我的，如果你有责任，那么我便也有责任，你要去做的事情，也是我要去做的，无需再分什么你我。”
　　只听到陆迟低低叫了一声“严铮林——”，然后对话忽然中断，黑暗中两个人影好似融为了一体。
　　江涤非没有上前打扰，悄声退后走开。
　　此刻那两个人应该是在接吻，江涤非一点都没觉得惊讶，大概是因为早有预感，去年她就觉得那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有种奇异的契合感，仿佛天生就该是一对。
　　江涤非想起几天前她还和江海潮分析过怎么样才能把陆迟撬到风雷堡，当时她暗示陆迟与严铮林的关系可能不一般，她那位脑筋转不过弯的大哥完全想不到那一茬，还兴致勃勃地表示要搞清楚陆迟的喜好。
　　“下次带他去参观我们的武器库吧，不行就去停机坪看战机，我们有全梁章最好的装备，投其所好，不信那小子不动心。”
　　可惜了，刚才那副画面如果被他看到，大概会惊掉眼珠子吧。想到这里，江涤非不禁笑出了声，发笑的瞬间泪水就溢出了眼眶，滑下面颊，变成冰冷的水渍。
　　八点整。
　　白鹭基地防御战已经打响，丧尸分成了三股势力开始冲击基地围墙，除了南北两个门，东面一段围墙不知怎么也被选中成为攻击目标。
　　基地围墙平均高度在八米左右，高压电网安装在六米多的位置，一只丧尸跳起来够不到，下面多堆几只就差不多了，触碰到电网的丧尸引发四溅的电火花。如果不是高墙上还有人类的火力支援，这段电网可能坚持不了多久，然而人类的数量终究有限，本地守卫不过两百来人，加上突击队的十几个援手之后依然没有根本改变，如果丧尸更聪明一点，多增加几个攻击点，人类必会疲于奔命、应接不暇。
　　江涤非带人守着基地南门，主基地战机起飞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们重点清理了门口的一片区域，然后打开了基地大门。
　　严铮林一脚油门，越野车轰然冲出，直接碾压一地的丧尸残骸。陆迟负责操纵机□枪开路，在探照灯的关照下，基地外围方圆一公里的区域能见度都很不错。
　　越野车冲出大门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丧尸，但基地围墙内的人类显然更多更有吸引力，所以远处的丧尸基本还是按照原计划直扑基地围墙。眼看离开大门三四百米了，陆迟掏出江涤非给的诱捕剂，一管接一管倒在车顶上，然后回到车厢内对严铮林喊：“还要回去绕一下。”
　　“明白。”严铮林回答，他们需要吸引足够多的丧尸才行。
　　越野车转向，溅起一地的泥土和草叶，然后向着白鹭基地外墙开了回去。
　　加持了诱捕剂之后，这辆越野车对于丧尸的吸引力明显增加，不止是近处的丧尸了，周边几百米内的丧尸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它们抛却了原定目标，转而朝着这辆车扑了过来。
　　严铮林单手把着方向盘，伸出右手扯了陆迟一把，“你坐好！”现在这情形机□枪派不上多大用处，丧尸数量太多了，子弹都不够消耗的，只能靠车身硬闯，所有的冲撞都是实打实的。
　　陆迟没有反对，依言老实坐下了。
　　白鹭基地围墙上的人看到的情形就是那辆越野车如同磁石一般在大地上划出一道抛物线，所到之处丧尸纷纷尾随，很快就拖出了一条声势浩大的尾巴。
　　白鹭基地位于采油作业区北方，继续往北几公里之后就是茫茫草原，那是解决大规模丧尸群的好地方。
　　陆迟拿出指南针为严铮林校准方向，同时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之后，来自主基地的战斗机就会抵达战场。
　　“后方情况怎么样？”严铮林问。
　　“我看看。”陆迟起身，从后座拿出一盏氙气灯，探出天窗之后朝着车后方开灯照射，他们已经离开了基地探照灯的范围，想要看车后方的情形就只能靠自备光源了，幸亏江涤非心细，什么都帮他们想到了。
　　“跟得挺紧。”陆迟关灯回到座位上，对严铮林道：“估计数量有两三千。”
　　严铮林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是不是少了点？”
　　“时间来得及，再绕一次吧。”陆迟说，如果车上只有他自己，他老早就开回基地周边去了，因为有严铮林同行，所以想法就没那么激进。
　　偏头看向严铮林侧脸，陆迟突然明白过来其实他们都一样，因为彼此的存在，便再也不能率性而为，行止之间平添了许多的迟疑和顾虑。
　　但那不是坏事，陆迟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牵挂或者有一个人牵挂着你，都绝对不会是坏事。


第165章 可爱得要命
　　“战机来了, 发信号！”对讲机里传来江涤非的声音。
　　信号枪已经握在了陆迟的手里，江涤非一开口，他就举起并扣动了扳机。红色的信号□弹冲上云霄, 照亮了一大片天幕，也映红了车后的丧尸潮。
　　在丧尸们的嚎叫声中, 战机的轰鸣由远及近, 然后大地仿若烟花盛开。
　　集束燃烧□弹, 风雷堡特制的丧尸专用炸□弹, 专门用于对付旷野中的丧尸潮，规模越大、效率越高。
　　陆迟从天窗朝后看，满目所及都是灿烂耀眼的火树银花, 这景象居然还挺好看的，不过气味很难闻就是了。
　　回到座位上, 陆迟如释重负, 他对着严铮林笑，“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当然, 这是风雷堡空军的杀手锏。”严铮林也笑，光影闪烁间，眉目深峻、笑容温柔。
　　陆迟看得发愣，嘴唇无意识地抿了抿, 殊不知他自己这样子在严铮林眼里也是可爱得要命。
　　严铮林心念一动，忍不住伸手捏了陆迟的脸颊一把, 目前车速依然很快，他也就只能这么摸一下解馋了。
　　集束炸□弹的爆炸范围再广，也不可能尽数覆盖所有丧尸, 那些没有被炸到的或者虽然被炸到却还保持行动力的丧尸数量不少, 目前全都跟在车后。
　　很多丧尸都沾到了凝固汽油之类的胶质燃剂, 由于没有痛感，所以它们也不会因此而停步，就这么带着一身火焰穷追不舍。
　　爆炸区的地面遍布着很多燃烧物，自然是不能通行的，严铮林要把车绕出好大一圈，避开那片区域。
　　这次轰炸大概解决掉了几千只丧尸，但余下还有大半，陆迟通过对讲机和江涤非联系，商量着下一轮的战斗安排。
　　“第二架战机已经起飞，预计二十二分钟之后到达。”江涤非道：“你们要抓紧了。”
　　“嗯，我们正在返程的路上。”陆迟说：“基地围墙没问题吧？”
　　“还能再撑一会儿。”江涤非的声音有点疲惫，“我感觉丧尸的攻势缓了一点，好像是在集结和调整，你说它们可能有首领，现在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对。”这时候陆迟也不含糊了，直言相告：“类似首领的丧尸是肯定有的，不知道数量有多少，你们如果有发现就告诉我一声。”
　　“行，我会留意的。”
　　回程的目标很明确，草原地势平坦，无地形与建筑阻隔，加上夜间灯光穿透力强，远远便能看到白鹭基地矗立在远方。
　　陆迟爬到越野车后座去找东西，过了一会儿才返回副驾驶座。
　　“在找什么？”严铮林问。
　　“绳子。”陆迟回答，同时展示了一下手里的绳索。
　　严铮林眉心紧锁，他知道陆迟又想着去给研究所捕获新样本了，但只身冲进成千上万的丧尸堆里去绑它们的首领？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不能换个时间吗？”严铮林忍不住问。
　　陆迟摇头，“我发现那只丧尸很狡猾、很谨慎，总是躲藏在丧尸群的中心，而且在外形上与普通丧尸毫无二致，一旦它混入同类中，想要重新找出来是千难万难，所以有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把绳子理好放在座位旁边，陆迟探起身凑到严铮林耳畔亲了一口，保证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严铮林无声地叹气，被亲到的地方热乎乎的，触感轻柔而绵软，但他知道这个人心意已决，不会有更改的可能。
　　永远都有层出不穷的冒险和挑战，这就是陆迟。
　　他很无奈，但他只有接受的份。
　　五分钟后，越野车进入白鹭基地外围，车上的诱捕剂继续发挥作用，车后的尾随队伍开始扩大。
　　绕着基地外墙开一圈差不多七、八分钟，然后就需要立刻转向驶离基地，迎接战机的到来。
　　“陆迟，我发现它了。”江涤非的声音突然响起，明显说的是丧尸首领的事情。
　　陆迟立即问：“方位？”
　　“南门出口五点钟方向，三百米左右，公路旁边的一个简易工棚上。”江涤非道：“周围还有一些其它丧尸，我可以用曳光弹给你标注一下。”
　　陆迟：“等我们再靠近一点。”
　　“好！”江涤非也不拖泥带水，立刻应承了下来。
　　又过了三分钟，越野车驶近了白鹭基地南大门。
　　陆迟拿起对讲机喊：“非姐，我们到了！”
　　江涤非没有回答，对讲机里传来一些震动之声，然后枪响，一道绿色的光线倏然划过夜空，由基地围墙上方直指远处公路旁的某一点。
　　严铮林加大油门冲了过去，位置其实已经处于丧尸潮的外围了，那丧尸首领果然很小心，只坐镇后方指挥，不肯亲自涉险。
　　“队长，你不要停车，围着那个位置转一圈就行。”陆迟收拾好东西就要推车门。
　　严铮林转头盯着陆迟道：“别勉强，不行就放弃。”
　　“好。”陆迟笑了一下，车门推开，身形消失。
　　前后左右丧尸都不少，严铮林一路开一路撞，挡风玻璃上都是丧尸碎块和脑浆，视线也晃得一塌糊涂。
　　幸亏那几栋简易工棚还是很显眼的，严铮林猛打方向盘，绕着那一块地方转圈。
　　一圈还没转完，车顶上就传来了很大的撞击声，严铮林抬头看天窗，陆迟的脸一闪而过，接着是一只丧尸头颅，然后又换成陆迟。
　　“加速！”陆迟在喊。
　　严铮林大吼：“抓紧了！”
　　路况复杂，汽车颠得非常厉害，他坐在位置上还系着安全带，都被震得东倒西歪，车顶上还没多少可供攀附的地方，他怕一个漂移就把陆迟给甩出去了。不过目前形势已刻不容缓，周遭丧尸越来越密集，稍有不慎就会陷在里面出不去，严铮林只能咬牙换挡，将油门一轰到底。
　　如果换一辆普通汽车可能早就被密密麻麻的丧尸群撞扁了，好在这辆军用越野车底盘高、车身结实，车窗用的还是防弹玻璃，才能顶着这浩大的丧尸洪流一往直前。
　　原计划是继续绕行基地外墙的，但此刻周遭的丧尸都跟疯了一样，不管远近全都冲着这辆车扑了过来。陆迟好不容易把战利品拴在了车顶上，就发现形势不妙，立马跳下天窗抓住机□枪把手。
　　哒哒哒以桥正里——
　　大口径机□枪子弹倾泻而出，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前方的丧尸成片倒翻。总算有了点空隙，严铮林当机立断，决定不再绕行，一路直奔白鹭草原而去。
　　冲出丧尸包围圈之后，情况就要好多了，越野车全速前进比丧尸的速度还是要快很多的，陆迟终于可以回到座位上了。
　　“是那只丧尸首领。”陆迟说，这一番下来，他都有点气喘，“那家伙比风雷堡的诱捕剂还要有效，差不多所有丧尸都被它叫过来了。”
　　“叫过来？”严铮林疑惑，他在专心开车，汽车发动机还有后方丧尸潮的声音都很响，因而没有分辨出丧尸首领的叫声。
　　“可能除了声音之外，丧尸之间还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法吧。”陆迟不太确定。指挥上万只丧尸协同作战当然不能完全靠吼，不过丧尸身上搞不明白的地方多了，也不差这一条。
　　抬手看了一下表，距离战机到来还有三分钟，陆迟拿了卷绳索到车顶上，将那只丧尸首领又捆了一圈。
　　车速很快，夜风扑面而来，陆迟看向车后，尽管没有氙气灯照明，他也能确定这回跟在后面的丧尸要比上一趟多多了。
　　正打算重新回到车厢里，越野车却突然发出了嘭得一声巨响，随即车身急转。
　　“爆胎了！快下来——”严铮林大吼。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陆迟刚滑下天窗，越野车就开始翻滚，车头左侧狠狠撞击到了地面，陆迟被甩得贴到了车门上，还来不及抓住点什么来固定身体，整个车厢已然翻倒，接着旋转。
　　哗——
　　车辆最终向左侧翻在地面，陆迟很快恢复过来，发现自己正压在严铮林身上。
　　“队长！”陆迟心里一慌，赶紧撑起身体，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对方的状况。
　　严铮林似乎抽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先走，快离开这里。”没时间了，车后的丧尸潮距离不过三、四十米，那根本就是转瞬及至的事情。
　　陆迟自然不能抛下严铮林一走了之，他的第一反应是去解严铮林的安全带，不过很快醒悟过来对方肯定受伤了，盲目拖拽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汽车发动机已经熄火，但车前灯还亮着，藉由地面的一些反光，陆迟勉强看清了车内的情形，得益于防弹玻璃的可靠，此时的车窗都还保持完整，除了裂纹，并没有破口。
　　飞快丢掉压在严铮林身上的一些杂物，陆迟踩着座椅侧边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陆迟，发信号！”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那是江涤非在通知战机的到来，对讲机不知道掉哪里去了，但声音还能听得见。陆迟扫了车厢一眼，一把抓起信号枪就从打开的车门爬了上去。
　　关回车门，落地，陆迟拔出随身的匕首去割那些捆丧尸的绳子，严铮林不能移动，就只能动这只丧尸了。
　　割绳子其实只用了几秒钟，但后方丧尸潮已然袭到，陆迟拼着被几只丧尸的啃咬才从车顶拽下了那只丧尸首领，然后踹开身上的其它丧尸拔腿狂奔，他必须把丧尸潮引开，引到远离这辆车的地方。
　　“陆迟……”车厢里的严铮林艰难地转头，挡风玻璃上裂痕交错，看得很不分明，然而信号□弹的红色光芒依然足够醒目，接着大地震颤，越野车也开始晃动不止。
　　无数的光芒闪耀着，熊熊烈焰拔地而起，一瞬间天地亮如白昼。


第166章 我来自未来
　　一个多小时之后, 来自风雷堡的车队抵达白鹭基地，残余的丧尸被彻底剿灭。
　　江涤非带着十几名突击队员驱车驶入北方草原地带寻人。
　　汽油□弹的燃烧已接近尾声，晴朗的月夜被烟尘所污染, 大地布满焦痕，到处黑雾弥漫、恶臭刺鼻, 他们在一圈丧尸残骸的中心找到了陆迟。
　　那个年轻人笔直站立着, 火光和月色映出他一身的污浊与狼藉, 但他站得很稳, 凛然而坚定，仿佛沙场上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战士。他身后是一辆侧翻的越野车，挡风玻璃被砸开了, 碎片散落逶迤，延伸到不远处的草地上, 而那里正躺着一个人。
　　是严铮林！
　　江涤非心里头一跳, “严队怎么样？”
　　“他没事，嗯, 有内伤。”陆迟说，声音哑得好像撕裂的破布，“搬动他的时候小心点——”说到这里他呛咳了一声，又转身指指另一个方向, “那只丧尸首领，虽然缺了小半, 品相算不上好，不过也别浪费，带回去吧。”
　　江涤非直视陆迟, “你怎么样？”对方满头满脸都是烟熏火燎过的痕迹, 连一块干净点的地方都找不出来, 让她根本无从判断。
　　“还行吧。”陆迟有点不太确定，感觉喉咙里又是一阵咳嗽的冲动，想伸手遮挡一下，结果手还没凑过来，一口鲜血就噗得喷出。
　　一手掌鲜红粘腻的血液，大晚上的居然还看得很清楚。
　　剩下的事情陆迟自己就只知道大概了，他记得自己和严铮林似乎被抬上了不同的车，车辆颠簸、摇晃，然后有刺眼的灯光照射下来。
　　有江涤非的声音，有科林的声音，也有其他不认识的声音，然后是直升机旋翼的声音，风很大，他感觉自己仿若漂浮于风暴中的海浪上，一切都很吵，同时也在渐渐远去，最终归于平静。
　　回到末世这么久，除了第一年在篱河遇袭中弹，这是陆迟第二次受伤，也是最重的伤，他一直昏睡了很久才醒过来。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韦德斯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对方站在床前，背着手好似在看什么罪大恶极的东西。
　　陆迟伸手摸到自己额头上揉了揉，转开视线看别处，这里明显是间医院病房，上方的灯光柔和又明亮，窗玻璃清晰地映出室内景象，外面是黑夜。
　　没别人，陆迟虽然不太乐意，也只能重新对上韦局长那张臭脸，“我睡了几个小时？”说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跟破锣一样，喉咙还火烧火燎地痛。
　　韦德斯抬手看了一下表，“二十个小时，没错，现在已经是你‘入睡’的第二天了，傍晚我听说你有清醒的迹象，所以特意赶过来。”
　　“抱歉。”陆迟咧了咧嘴，“累你久等。”
　　韦德斯显然不想接受陆迟的道歉，他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脸颊上的法令纹陷得更深了，“你很不负责任！”韦局长指控道：“要知道超级抗体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那关系到全人类的命运，如果你死在白鹭回不来，我们的研究工作将会倒退好几年！”
　　“好吵。”陆迟伸手捂住了耳朵，“我受了伤，神经比较弱，见谅啊。”
　　韦局长一肚子话还没说完，登时被陆迟这样子气得倒仰。
　　脚步声响起，又有人进来了，陆迟赶紧转头。
　　来人是蔡希贤，他的头发有点乱，脸上也有黑眼圈，但在陆迟眼里可比韦德斯好看多了。
　　“醒了啊？”蔡希贤对上了陆迟的目光。
　　“他怎么样？”陆迟问。
　　没头没脑的问题，但蔡希贤明白陆迟的意思，“活着呢，就是断了几根骨头，情况比你还好。”说着又瞪了陆迟一眼，“知不知道你的气管差点都被烫烂了，少说几句吧。”
　　陆迟受到的伤害主要是吸入性肺损伤，当时他在丧尸堆里放出了信号□弹，然后躲避飞机投下的集束燃烧□弹，期间不可避免地吸入烟雾，手臂和后背也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我复原能力很强。”陆迟满不在乎地说：“我要去看他。”
　　蔡希崇摇头，“他就在隔壁病房，跑不了，你还是老实躺着——”
　　陆迟掀开被子起身，看到床下没鞋子，他就赤脚下了地，一边还指指自己的喉咙，“伤到气管又不影响走路。”
　　“站住！”
　　韦德斯伸手过来拦阻，陆迟一闪而过，蔡希贤倒是没有多余动作，也许是他知道自己拦不住。
　　陆迟出了房门，回头看了蔡希贤一眼，蔡博士歪头示意右边，于是他就右转进了隔壁的病房。
　　严铮林确实就在这个房间里，这也是个单人病房，此时病房里正有个护士在更换输液架上的药品，陆迟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待护士离开之后才走到床边。
　　“陆迟！”严铮林看到陆迟立即眼睛一亮。
　　陆迟微笑着走过去，站在床边看严铮林，后者脸上有些擦伤和青肿，不过没有破相。他拎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握住了对方的手。
　　“你的伤……”严铮林开口，他想坐起来，被陆迟轻轻压了回去。
　　“好着呢，你躺下。”陆迟说，他知道自己嗓子破，所以讲话尽量简洁。
　　严铮林伸手摸上陆迟的脸颊，然后下移到对方修长的颈项，柔声道：“喉咙伤到了就不要讲话，我看到你就放心了，你回去休息吧。”
　　陆迟无声摇头，他将脸贴在严铮林的手掌心，缓缓蹭了蹭。
　　严铮林没有坚持，他揉揉陆迟的脑袋，指尖穿过发丝感受对方的温度。昨天有一瞬间，不对，是有好几次他都以为他们可能活不下去了，当时他觉得能跟陆迟死在一起也挺好的，现在当然不这么想了，陆迟好好在自己身边，活着多美好。
　　与此同时，陆迟心里想的东西却没那么轻松，昨天的经历证明了丧尸的进化速度远超过他的预计，他原本以为自己还有十几年时间的，现在看来没有了。
　　平静的水面退去，狰狞的礁石露了出来，陆迟知道世事终究无法尽如人意，他所制定的救世时间表太过一厢情愿，已然无法按部就班地遵照执行了。
　　他想要拯救世界，他想要身边的人都好好的，他也想要和严铮林永远在一起，但这些愿望是否太过贪心，他突然无法确定。
　　“陆迟……”严铮林支起脖子看趴在床沿的人，对方好久没动静，宛若入睡。
　　“嗯？”陆迟闻声抬头。
　　抢救的时候两个人身上的衣物都被剪掉了，现在换上的是同一款式的蓝色病号服，陆迟皮肤白皙，夜间灯光映衬下更显得眸色极深、极黑，其间隐约覆着一层清透的水雾。
　　“怎么了？”严铮林的指腹拂过陆迟的眼角，对方的神情莫名让他心疼。
　　“没什么啊。”陆迟无辜地眨了眨眼，睫毛濡湿，但却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容。
　　严铮林脑子一热，脱口道：“我们结婚吧。”
　　陆迟似乎有些惊讶，严铮林突然紧张了起来，他想起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应该说得如此随意，又结结巴巴补充道：“嗯，我是说这次结束、我们回德帕以后，可以考虑去领证，那样房子就能够加上你的名字，娄关那边不用担心，只要我们不说，没人会知道……”
　　他终究还是没有足够的安全感，严铮林想，不管这个人对他多好，为他付出了多少，他却依然惶恐而不安，想把这个人捆绑在身边，小心翼翼、试探着，想用尽一切来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坚定而且独一无二的。
　　结婚那种形式上的东西陆迟还真没想太多，他与严铮林之间的联系远比那种外在的东西更紧密，当然如果严铮林想要的话，他也不会反对。
　　“好。”陆迟说：“回德帕以后我们就结婚。”他站起身半撑在严铮林枕边，低头含住对方的嘴唇，细细地亲吻，觉得结婚这主意也不坏，那样法律上他们就会成为一家人了。
　　笃笃笃，门口传来指节敲击在门板上的声音。
　　陆迟的吻不得不停住，与严铮林隔着一掌的距离四目相对。病房门没关，刚才陆迟一时兴起亲人的时候也没考虑这些事情，所以这敲门声是在提醒他们适可而止的。
　　飞快在严铮林脸上又补了一口，陆迟才恋恋不舍地直起身，回头看门口。
　　“我进来了。”蔡希贤说了一句话，然后人从过道后面绕了出来，“陆迟你别忘了自己还伤着呢，护士来给你送药都找不到人。”
　　“你回去吧，晚上早点休息。”严铮林拉住陆迟的手捏了捏，心里有点怨念医院怎么没给他们安排双人间。
　　“嗯。”陆迟点头，回握了一下严铮林的手，又当着蔡希贤的面亲了一下严铮林的额头才走。
　　出了病房，蔡希贤忍不住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在生离死别呢。”蔡博士也属于大龄单身狗，末世前他就把工作当恋爱，末世之后他的工作变得更重要了，重要到关系人类生死存亡，所以也就完全没有找对象的闲情逸致。
　　怎么突然觉得谈个恋爱也不错的样子？该不会是狗粮吃多，吃坏脑子了吧，蔡博士想。
　　“我要回实验基地。”走进病房，陆迟突然回身看向蔡希贤：“现在。”
　　“做什么？”
　　“回去就告诉你们。”
　　这个‘你们’指的是梁教授、蔡希贤，还有韦德斯。
　　在陆迟的强烈要求下，蔡希贤带他回到了实验基地，并且把梁教授和韦德斯都请到了一起。
　　“希望你的事情足够重要。”韦德斯没好气地说。
　　“很重要。”陆迟关好房门，确定不会有别人进来，然后正色道：“第三代丧尸已经出现，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虽然我所知有限，但多少还能为研究工作指个方向……”
　　环顾室内，陆迟继续说：“各位，我来自未来。”


第167章 他责无旁贷
　　联邦历165年是有文字记载的最后一次大规模丧尸潮, 自那以后，丧尸逐渐消失，经历了三十多年的末世时代终于过去。
　　然而对于人类来说危机依然存在, 当时的全球人口只剩下几百万，比之十万年前, 人类祖先走出非洲的时候多不了多少。其中, 全梁章人口约为一百五十万, 这些人又分布在全国各处, 大部分隐蔽在人迹罕至的深林与海岛，通讯断绝、信息不畅，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丧尸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以后几十年, 人口数量依然持续减少。因为老年人死去，却没有足够多的新生儿降世。末世之后, 女性人口极少, 育龄女性就更少，生育成为一种稀缺资源。
　　没有足够的人口维持社会化分工, 人类的社会形态逐步退化，从工业协作的时代退化到了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
　　然而与几十万年前走出非洲的祖先不同，后末世时代的人类毕竟属于进化完全的晚期智人，就算末世前的资源都已不复存在, 知识和传承却没有消亡殆尽。
　　又经过了几十年，人口逐渐恢复, 社会发展，科学技术蓬勃兴起。新梁章联邦建立的时候，距离丧尸消失已经过去了八十年, 那八十年也被称为‘归途的八十年’, 那是人类从文明堕落至蒙昧又从蒙昧重新走向文明的大转折。
　　新梁章联邦建国一百多年之后, 人口恢复到了十亿以上，科技水平也已大大超过了末世之前。
　　然而，那个时代的人类又遇到了新的问题——基因流失。
　　有科学家估算，在‘归途的八十年’期间，全梁章人口最少的时候可能降到了三十万以下，而这三十万人又零星分布在全国各地，没有通婚、无法融合，大量人类基因因此遗失。
　　新梁章的人口回复其实是建立在人工基因修复与克-隆的基础上的，然而人类科技无法弥补大自然的造化神功，几十年的人工选择也无法替代千万年的自然进化。
　　新梁章人的基因缺陷率很高，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面对这个危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其中有一部分人选择了改变历史。以当时的科技水平，攻克丧尸病毒不在话下，他们认为只要能够减少末世时代的人口损失，那么基因遗失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他们被称为逆转派。
　　“然而改变历史的不确定性太多，逆转派的构想没有得到国会的批准，于是他们进行了一个秘密实验，偷偷将一个人送回了末世时代。”说到这里，陆迟停顿了一下，然后点头，“这个人就是我。”
　　韦德斯第一个提出质疑，“你说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怎么证明？”
　　陆迟神情平静，“新联邦历一百零五年，有科学家在星风高原某处末世遗址发掘到了第三代丧尸的病毒样本，根据病毒环状RNA表达载体，他们在人类染色体中插入了一种特殊的碱基对，从而使人类永远不再惧怕丧尸病毒。那东西被称为钥匙，我身上就有，可以克制第三代丧尸病毒并使其加速消亡。”
　　“你说的星风高原遗址——”蔡希贤伸手指指地下，“不会就是这里吧？”
　　“我并不确定，当时走的急，相关信息只有简单了解。不过假如整个星风高原就只有这一处病毒研究基地的话，那应该就没错了。”陆迟颔首道。
　　一直沉默的梁教授突然开口，“关于这个病毒环状RNA表达载体，你知道多少？”
　　“根据遗址中留存的资料，那种载体只存在于第三代丧尸的脑部。”
　　“脑部？”梁教授忽得站起来，显得有些激动，“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在丧尸身体组织中发现这种东西！”
　　到底是科研工作者，梁教授对于研究进展比对陆迟的未来身份还要感兴趣，他似乎等不及要回到实验室去了。
　　“为什么以前从来不说，今天却决定告诉我们？”蔡希贤突然问。
　　陆迟深吸了一口气，“以前不说是因为我以为还有时间，我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只想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在这里。但丧尸的进化提前了，现在没时间让你们走弯路，所以我不得不坦白一切。”
　　他不知道这个未来人的身份是否会被相信，是否会被接受，然而他回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拯救尽可能多的人类，所以他必须站出来。
　　“其实你什么身份对于我们的研究来说并不重要。”蔡希贤大步上前，一掌拍在陆迟的肩膀上，“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为了拯救我们而来到这个世界。”
　　“对。”梁教授点点头，陆迟的来历他接受得很快，“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依然可以保有这个时代的身份。”
　　“没错。”最后一个表态的是韦德斯，“与研究无关的信息，我们并不需要上报。”
　　陆迟没想到这三个人竟会主动表态为他保密，心里也是非常感动。
　　有了方向之后，研究工作一日千里，病毒环状RNA表达载体终于被找了出来，接下来就是利用陆迟的基因制造出克制病毒的逆转录蛋白酶了。
　　几天后，陆迟回主基地医院进行身体检查，顺便去看望了严铮林。
　　严铮林恢复得很好，目前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他看到陆迟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把人抱进怀里。
　　陆迟出院出得急，他心里一直很担忧。
　　陆迟给严铮林看自己的CT报告，“不要担心啦，我都已经完全好了。”
　　严铮林看过报告，又把陆迟搂在怀里亲，重新提起见家长的事情，“等我出院，你就跟我去见父亲吧。”陆迟已经没有其他亲属了，他也只剩这一个长辈，只要严振东同意，他们的事情就算得到家人的祝福了。
　　对于严振东的态度，严铮林还是挺放心的，他知道严振东不会反对，虽然是半路父子，他们其实相处的还不错，也摸得透对方的心思。
　　“哦，好啊。”陆迟心里到是有点打鼓，拿不准应该是拿严振东当岳父还是当爸爸。
　　六月下旬，生物实验基地的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中，陆迟没有离开基地一步，随时配合研究。
　　有天下午，当连续在实验室待了十几个小时之后，陆迟打算回宿舍去休息一下，走到门口遇见脸色很不对劲的蔡希贤。
　　“蔡大哥，怎么了？”
　　蔡希贤看看陆迟，又看看周围，示意后者跟他走进一个房间。
　　“德帕那边也已经出现了变异丧尸。”蔡博士说。
　　这是必然的，路北有，隆城有，星风高原有，德帕自然也不能幸免，陆迟并不意外。
　　“还有——”蔡希贤继续说道：“我们的病毒检测失效了，有被变异丧尸攻击的外部搜索队队员在入城以后丧尸化，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陆迟闻言摇头，“不是检测失效，那是假性反应，第三代丧尸病毒潜伏期很长，早期很难进行判断。”
　　比起外部围攻，人群内的潜伏才是丧尸病毒最可怕的地方，真正的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尽快开始人体实验吧。”陆迟像是下定了决心。
　　“人体实验？”蔡希贤很讶异，这并不在他们原先说好的计划里。
　　“你们的逆转录实验不是一直没有成功吗？”陆迟平静地道：“大概是血液样本效果不够好，还是直接将病毒注射到我的体内吧。”
　　“直接注射？”蔡希贤倒抽了一口凉气，摇头道：“这太危险了！”
　　“这是最简单、最高效的方法。”陆迟道：“后世的研究表明，这么做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没有百分之百，就意味着存在着失败的可能。”蔡希贤还是不同意。
　　“百分之九十已经是很大的概率了，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下去。”陆迟说：“你去和教授他们商量一下，明天就开始吧。”
　　这是最后一招，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这是他的使命，他责无旁贷。
　　这一晚，陆迟一夜无眠，他想了第二天的实验，也想了严铮林。
　　这世上本来就没多少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情，百分之九十，其实已经约等于成功了。
　　如果心中没有牵挂的话，陆迟想，他这一晚一定会睡得很安心。
　　但是因为严铮林的存在，那剩下的百分之十就一直压在了他的心口上，让他生出了惶恐，怕自己无法兑现永远在一起的承诺，怕那个人会伤心、会难过，怕那个人的脊梁会被悲痛压垮。
　　他舍不得。
　　天亮之前，陆迟用冷水敷了一会儿脸，希望能让自己显得比较有精神。其他人存有顾虑的时候，他必须表现得更坚定一点。
　　到实验室以后，陆迟看到了双眼通红的蔡希贤，也不知是哭得还是熬夜熬得。
　　当然是因为熬夜！
　　蔡博士一晚没睡，拼命假设推算，以期找出更安全的实验方法，不过最终一无所获。
　　九点钟的时候，梁教授和韦德斯也过来了，四个人开了一个小会。
　　出乎意料的是，韦德斯居然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人。
　　“如果实验不成功，那我们才真的没有希望了。”他们现在的做法虽然保守，但只要陆迟还在，总还有成功的可能，可一旦陆迟死了，还能到哪里去找这样的超级抗体。
　　“如果实验不成功——”陆迟淡淡地道：“你们就剖开我的大脑，那里面一定会有你们要找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连续七天日万之后，终于只剩大结局了。
　　从末章点击来看，追文的读者估计不超过20位，我假设你们都是爱我的~


第168章 除非我死
　　陆迟的话一出口, 听众们顿时都没了声息。
　　过了一会儿，梁教授道：“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走这一步。”
　　会议的结果是人体实验的提议被搁置了, 研究所将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到逆转录实验当中去。梁教授向德帕管委会打报告，申请再调集一批科研人员来风雷堡。
　　自那以后, 陆迟的日子表面上过得跟以前差不多, 但内心却一直无法平静。
　　对着蔡希贤他们, 陆迟一直是冷静而笃定的, 他确信病毒注射进入自己的身体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即使发生了最坏的结果，至少拯救人类的目的依然可以达成。
　　而一个人独处的时候, 他就会陷入一种深深的负疚和自责，他再也没有离开实验基地去看望严铮林, 也许等到实验成功,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才有勇气去面对那个人。
　　如果实验失败, 严铮林会在怎样的情况下得到那个消息，他又会有怎样的反应……陆迟完全无法想象，因为一想起来就会心痛如绞。
　　六月底，疫苗检测失效的情况发生在了风雷堡的卫星城, 这次病毒潜伏了整整十二天。
　　十二天，除非关闭大门不再进出, 否则对有丧尸接触史的人都执行长达十二天的隔离期是很不现实的，那意味着所有外勤人员都要将大部分时间花在隔离检查站。
　　更何况，十二天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安全期限。
　　人体实验计划再次被提上了研究所的议事日程。
　　“其实最差的结果是由你一个人承担的。”蔡希贤最后一次劝说陆迟。
　　是的, 如果陆迟所说不假, 即使实验失败, 研究所依然可以在陆迟的遗体中取得‘钥匙’，这对于所有研究员或者所有活着的人类来说都是一个喜讯。
　　相较于这样的巨大成功，某位志愿者的死亡便不再那么重要，人们将会感激他、悼念他，但他却永远无法复活。
　　“我知道。”陆迟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那你……打算告诉他吗？”蔡希贤最后问。
　　“不。”陆迟摇头，态度显得很理智，“除了让他跟着担心，又没有什么好处。”
　　“那么，再去见他一面吧。”
　　陆迟依然摇头，他不想去，事实上他不敢去，他怕一见到那个人自己可能会崩溃。
　　他无法抛弃一切苟活于世，所以他注定要走上那条路，既然是注定的，那就绝无反悔的可能，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反悔。
　　联邦历141年7月3日，这是一个应该被载入史册的日子，位于梁章西北星风高原上的风雷堡生物实验基地将要进行一场攸关人类生死存亡的实验。
　　实验内容只在基地的研究人员之间流传，梁教授和韦德斯都没有向各自的基地上层汇报。
　　上午九点，陆迟起床，昨晚在几片药物的帮助下，他沉沉睡了一觉，这一觉时间虽长，却并不如何轻松。
　　陆迟觉得自己应该是做了很多梦，但他一个也想不起来。
　　起床以后，陆迟洗了个澡，再认真地收拾好了房间，实验将在十点半开始，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出门之前，陆迟再次回首看了一眼这个房间，如果他回不来，这便是最后一眼了。
　　与此同时，风雷堡向实验基地运送补给的车队离开了主基地，严铮林随车同行。
　　这是个阴天，前夜大雨过后，空气里充满了潮湿的水气，天空中的云层很高，呈现灰黑色，显然降水还不会停止。
　　车窗外的风吹在严铮林的脸上，很凉爽，让他心情愉快。他已经出院了，身体状况非常好，这次康复出院，严铮林发现自己的身体又有了明显进化，大概以德帕的标准来说可以够得上高能进化者了，不过这里是风雷堡，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当然等会儿见到陆迟可以说，那人一定会很开心。
　　研究所的工作正在紧要关头，陆迟走不开，由他过去也是一样的。
　　陆迟走进研发楼，跟见到的研究员们打招呼，态度与以往无异。
　　实验地点设在二楼的解剖室，陆迟入内之后，发现房间里面冷气很足。
　　以前解剖室里放的都是死亡的丧尸样本，气味也一直很不好闻，今天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消毒水的味道掩盖了一切。
　　参与实验的工作人员都到场了，来得都比陆迟早。
　　“早啊。”陆迟说。
　　补给车队抵达了实验基地门口，严铮林跳下车，看着车队负责人跟守卫办手续。
　　其实他们这样从主基地过来且没有丧尸接触经历的，照理是可以直接进去的，无奈实验基地管得严，这种书面手续还是非办不可。
　　检查站的门终于打开，严铮林跟着车队进入了基地。
　　解剖室里开始实验前的最后准备。
　　“衣服全脱了？”陆迟皱眉，这要求有点强人所难。
　　“你把自己当实验体不就好了。”韦局长板着脸道。
　　确实没有什么实验体是穿着衣服上解剖台的，但陆迟还是一个大活人，为科学献身与羞耻心并不矛盾。
　　最后，蔡希贤找出一件病人手术服，就是那种前后两片布料，连接处用带子系起来的东西，勉强可以蔽体。
　　怎么也比赤条条要好，陆迟接过换了上去。
　　手术服真空，而且到处漏风，让陆迟觉得解剖室里的温度似乎更低了。
　　走上解剖台的时候，陆迟发现上面还搁着一副手铐，他想起很久以前唐天逸曾经开玩笑，说他如果不幸感染，就有可能会成为一代丧尸之王，所有人都将不是他的对手。
　　“一副手铐太少了。”陆迟转头看其他人，“再弄点铁链之类的吧，对了，还有枪法好的警卫也叫几个过来。”研究员们虽然算不上手无缚鸡之力，但对上丧尸之王明显不够看，就算后者戴上了镣铐也一样。
　　停车场。
　　严铮林在帮运输队搬东西，他知道这时候陆迟多半会在研发楼里，就选了往实验室送物资的任务。
　　把一大箱的办公耗材扛在肩膀上，严铮林大步走进了研发楼，嘴角含着笑，他在想象陆迟见到自己时的情景。
　　“办公耗材啊，麻烦搬到楼上去吧。”一名研究员说，他把严铮林当成运输队成员了。
　　“好。”严铮林应下来，他依然很高兴。
　　走上楼梯的时候，严铮林前面还有两个研究员。
　　“解剖室那边准备好了吗？”一个问。
　　“还要再去弄点铁链来才行。”另一个回答。
　　严铮林刚想这是不是丧尸活体解剖，会不会有危险，前面两人又接着往下说了。
　　“陆迟那么厉害，变成丧尸可不得了……”
　　砰——箱子落地，裂开，耗材掉了一地，顺着台阶滚下去。
　　两名研究员回头，还没看清楚什么，最后开口的那位就被人拎起压在了墙上。
　　“你说什么？！”严铮林赫然而怒、发指眦裂。
　　陆迟试着在解剖台上躺了一下，觉得浑身寒毛直竖，这台子不知道躺过多少死人或者丧尸，更要命的是，它还非常地凉。
　　陆迟考虑是不是要求铺点褥子在下面，也不知道实验过程要多久，全程这么低的温度，丧尸没意见，活人可受不了。
　　从台子上坐起，陆迟捡起手铐给自己戴上了，左手扣好，正待去扣右手，轰——解剖室的大门被踹开了。
　　陆迟抬头，看到了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严铮林冲进去，一把将陆迟从解剖台上拉下来抱住，先是上下检查了一番，然后怒视旁边的研究员们，“你们想干什么？！”
　　“队长，你先别急，听我说——”陆迟管不了严铮林为何会出现的问题了，他赶紧拉住严铮林的胳臂，“我们只是做个小实验，没危险的。”
　　“没危险？”严铮林转头看陆迟，“没危险为什么还要让你带手铐，为什么还要用铁链？”这是陆迟，是他的陆迟，这世上最好的陆迟，严铮林无法想象要这个人承受镣铐加身的屈辱，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那只是为了预防万一。”陆迟咽了咽口水，“其实很安全的，我心里有数，我都同意的。”
　　“但是我不允许！”严铮林怒吼，他声音发抖，恐惧和愤怒依然占据着他的整个心神，“我不同意，我永远也不会同意！”
　　陆迟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其他人，“抱歉，请给我们一点时间。”
　　“你们……慢慢说。”蔡希贤点头，转身走了出去。接着其他人也退出了解剖室，最后把门带上了。
　　陆迟伸手抚着严铮林的后背，对方的肌肉依然紧绷，心跳和脉搏都很快，肢体语言之中充斥着勃然怒意。
　　“对不起，没有事先跟你说。”陆迟亲亲严铮林的脸颊，“我怕你会担心，我本来打算这次实验结束就去看你的。”
　　“什么实验？”严铮林伸手推开陆迟，惊怒交加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会导致你发生丧尸化的实验，你怎么能同意？！”
　　“实验成功率很高的，有百分之九十以上——”
　　“不行！”
　　严铮林可以接受陆迟去战场上搏杀，但他无法接受这种实验室里的概率游戏，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又怎么样，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冒这个险。”陆迟语气无奈，但很坚定。
　　“你想都别想——”严铮林抓着陆迟的肩膀，看着眼前这张温和淡定的脸，心中悲痛莫名，他几乎是恨上了这个人，他想这个人可能永远都无法体会他的悲伤。
　　“除非我死！”他说。


第169章 黄泉路上等我
　　有很多事情, 陆迟原本是决心要瞒着严铮林的。
　　他想作为一个普通的末世年轻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作为严铮林的战友、兄弟甚至爱人。如果他的原计划实现，那么也许在多年以后, 当他更坚定更确信的时候，他会向严铮林坦白一切, 但不是现在。
　　其实他也是害怕的, 害怕得知真相的严铮林会感到失望, 会想重新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对不起。”陆迟抱住严铮林, 在对方反抗的时候依旧死死不放手。
　　严铮林想：你真的有那么在乎我吗？真在乎你就不应该同意今天的实验。你知不知道我的心会痛、会碎、会死去，如果你真的遭遇不测，这世界对我便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陆迟胡乱地吻着严铮林的脸, 口中尝到了咸涩的泪水，他的心绞了起来, 被捏紧, 挤压出所有的鲜血。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
　　“跟我说对不起没有用。”严铮林捧住陆迟的面颊，他的双眼通红, 视线定格在对方脸上，“我也不想听你跟我说对不起，如果你心里还有我，你就应该珍惜自己、保重自己, 你知道那对我有多重要。”
　　“我知道……”陆迟哽咽着说，泪水溢出了他的眼眶, 漂亮的、永远黑白分明的双眸终于被水雾浸透，他止不住自己的泪水，那些湿热的液体冲垮了他最后的坚持, “但是我真的对不起你, 我隐瞒了一些事, 我应该早就告诉你的，我很抱歉。”
　　严铮林从来没有见过陆迟这样哭，这个人是天之骄子，是最勇敢的战士，总是乐观而开朗，像阳光一般耀眼，这样的悲伤不应该属于他。
　　严铮林的心瞬间就软了，“不，你别哭，陆迟……”他用手指擦拭对方眼角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你我之间不会有什么对不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必向我道歉。”
　　“可是我害怕，我怕你会失望，我怕你会改变对我的看法，我怕你知道了以后不再爱我——”
　　“永远不会！”严铮林打断了陆迟的话，并且狠狠封住了对方的嘴唇，让其接下来的语言无法出口。
　　扣住陆迟的后颈，严铮林强横地进入这个人的口腔，宣誓主权一般地激烈亲吻，他的内心有什么无法遏制的东西，如果不表达出来，会让他的心脏爆炸。
　　我那么爱你，我那么爱你啊，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确凿无疑的事情，哪怕人类消亡，哪怕地球毁灭，哪怕整个宇宙坍塌，都无法改变我对你的爱。
　　严铮林愤怒、心伤，伴随而来的还有未知的恐惧，他看到陆迟在流泪，他听到陆迟在抽泣，他感觉到陆迟在颤抖，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陆迟，脆弱而悲伤，仿佛风吹就会消散的云烟，又仿佛轻触就会碎裂的水晶。
　　他手足无措地亲吻着，摸着、抱着，怎样都无法安心。
　　不管这个人隐瞒了什么，那都不重要了，严铮林想，与失去的痛苦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
　　“那就不要说了，我并不需要知道。”
　　“但那对你不公平。”陆迟缓缓摇头，他退开一点距离，用朦胧的泪眼看着严铮林，心里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过分了，他哭，除了自己内心的负疚，还因为知道对方必然会心疼，这其中还包含了某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我不需要公平。”严铮林拉起陆迟的手，贴在自己唇边亲吻，动作虔诚得仿若在起誓，“我只需要你，陆迟，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什么都无所谓。”
　　但那不是没关系的事情，陆迟想，那是你之所以会爱上我的基石，当你发现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时，你会觉得受到了欺骗，你会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继而改变对我的看法。
　　陆迟闭上双眸，让泪水滑下面颊，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看着严铮林，“我在德帕填报的个人资料是假的，我本来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像上次一样，陆迟坦白了自己的来历，他讲了丧尸进化的轨迹，他讲了人类所经受的苦难，他讲了几百年后的世界，他讲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最终目的。
　　“早日消灭丧尸，保存更多的人类基因，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陆迟说。
　　所以他并不是一个在末世中艰难求生的孤独少年，他心怀天下，他勇往无前，并不是因为他的品德如何高尚，而因为那本来就是他的使命。
　　他带着未来时代赋予的强大能力，同时也背负着等量的责任。
　　“这不算什么。”严铮林道。他突然笑了起来，仿佛卸下了心中的重担，虽然他确信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成为这段感情的阻碍，但陆迟如此郑重其事，总让他心中惶惑难安。
　　伸手抬起陆迟的下颌，严铮林温柔地亲吻他，“我早知道你很特别。”他说：“我甚至猜测过你是上天或者神灵赐予人类的救赎，你是我的天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陆迟的眼泪又一次开始往下掉，这只是他所有秘密的一部分，剩下的那一部分才至关重要。
　　“但是我并没有说完。”陆迟推开严铮林，他抵着那张不锈钢解剖台站立，仿佛那冷硬的金属能够带给他勇气。
　　“还有一部分事实，我没有告诉别人。”陆迟说，“因为那只跟你一个人有关。”
　　陆迟停顿了一下，用手背擦拭眼泪，严铮林想上前，却被他伸手制止，青年的脸色苍白如纸，空荡荡的手术服单薄而冰冷。
　　“逆转派的倡议被国会驳回之后，他们的实验就终止了，所有人都受到了新梁章政府的严密监控，所以他们决定偷偷把我送过来，因为我并不是新梁章的公民，严格说起来，我只能算是他们研究所的生物资产……”
　　“我的故事要从联邦历111年说起，我出生于那年的四月一日，少年时代我生活在东岚沿海一个叫清波的滨海小城，是的，逐浪的事情是我杜撰的，清波才是我的故乡。十八岁那年我独自住在熙京，准备我的大学入学考试，有位朋友介绍我参加一个科学实验……”
　　“记忆留存，对那个时代来说是一种很超前的科技，我作为志愿者参与了信息采集，我记得那是一座巨大的白色建筑，透明的走廊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陆迟的身体微微发抖，也许是因为冷，也许是因为恐惧，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的墙壁上，没有再看严铮林一眼。
　　“采集结束，我想我应该是顺利离开了那座建筑，继续我的学习，然后经历很多事，直到末世爆发。但那一切我都无从得知，因为我是被留下来的那部分，留在研究所的数据库里，沉睡了几百年，直到被人唤醒，存入一具全新的躯体。”
　　陆迟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个解剖室的温度太低了，寒冷浸到了骨髓里，他必须聚集足够的勇气，才能将最后一句话说出。
　　“我原来的名字叫陆培林……”
　　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解剖室里，空气仿佛被冻住了，无影灯下，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带着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严铮林的声音终于响起。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
　　“不。”陆迟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他没穿鞋子，正赤脚站在地砖上，地砖是浅青色的，泛着幽光。“我并没有一开始就认出你，你改了名字，而且你的变化太大了，那次白泉任务回来之后，我去看望住院的小唐，在那里遇见了闻喜讯。”
　　“那个远房表弟？”
　　“是的。”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严铮林的声音有些空洞，听不出感情，“你为什么会答应和我在一起？”
　　陆迟倏然抬头，眼睛瞪得很大，他没想到严铮林依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但他知道这个问题很重要，他必须给出满意的答案。
　　“我爱你，严铮林，我爱你，我不能否认过去的记忆对我有影响，但我、我决定跟你在一起绝对不是这个原因，你对我来说就是严铮林，是另一个独立的灵魂，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这种感情……”
　　下意识握紧了拳头，陆迟努力让自己说出的话不那么语无伦次，“严铮林，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不管是未来还是眼前这个世界都不属于我，只有你，我只有你……时光无法改变，岁月无法磨灭，如果我这一生注定要与一个人共渡，那只能是你。”
　　表白的过程中，严铮林双眸漆黑、深刻暗沉，将所有的情绪都掩盖了，这让陆迟心慌意乱，心头抑制不住地刺痛，他知道他的隐瞒对严铮林不公平，同时他也知道，尽管是由对方开始的，但这份感情对他来说却更加重要，那是他生命里的光，象征着所有的温暖和美好。
　　现在，一切的决定权都在严铮林手上了。
　　陆迟抿紧了嘴唇，控制自己不要出声哀求，应该让严铮林决定的，是他欠他的。
　　严铮林的脑子其实还是一片混乱，今天接受的讯息太多了，他还没办法完全消化，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但又那么理所当然。
　　他们的相似之处，脾气秉性、生活习惯，那么多小细节，从前让他觉得冥冥之中联系着两个人的碎片全都变成了必然。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严铮林最终抓住了重点。
　　陆迟爱他，这是他唯一在意的东西。
　　轻轻叹息一声，严铮林上前将陆迟揽进怀里，用自己的臂膀圈住这具冰冷的身体。
　　“我爱你。”严铮林说：“而你也爱我，那就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改变我们的关系。”他不停地亲吻着陆迟濡湿的眼睫，全然不知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
　　他终于可以确信自己对于这个人来说是特别的存在了。
　　他们之间的羁绊始于灵魂，而且永远不会磨灭。
　　原定于上午十点半的实验推迟到了十二点。
　　陆迟多吃了一顿午饭，吃饱以后，觉得解剖室也没有那么冷了。严铮林陪他一起做准备，手铐也是他亲自为他戴上的。
　　“一定要回来。”严铮林说。
　　“嗯，一定。”这时候陆迟也乐观了起来，他觉得这回肯定没问题。
　　他们在解剖台上吻别，没有在意其他人的反应。
　　“我就在这里等你。”严铮林又说。
　　这回陆迟迟疑了一下，他揪着严铮林的衣襟，语气里带了点乞求的意味，“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的。”
　　“是的。”严铮林说：“你也要好好的，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什么？！”陆迟愣住。
　　“黄泉路上要等我，等我陪你一起走。”
　　泪水夺眶而出，陆迟哽噎了起来，他知道他应该拒绝的，他应该劝说严铮林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但他最终只说了一个字。
　　好。


第170章 我叫陆培林（大结局）
　　清脆的滴水声响起, 越来越响，直至无法忽视。
　　陆培林睁开了眼睛，他伸手在床头摸了一下, 水滴声停止，室内灯光缓慢亮起。又躺了一会儿, 陆培林终于翻身坐起。
　　“早上好, 小白。”他说。
　　“早上好, BANEW1450315328。”室内智脑回答。
　　陆培林站起来, 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小白，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我希望你用名字来称呼我。”
　　“名字不具有唯一性, 编号才是，不过如果你希望的话, 我可以在编号后面标注你的姓名。”智脑的语气永远那么温和, 让人感觉很好商量。
　　“BANEW1450315328姓名：陆培林。”
　　“谢谢。”陆培林说，他走进了浴室。
　　十分钟后, 陆培林洗漱完毕，他在衣柜里拿出自己的工作装，那是一套浅灰色的连身服，当然柜子里也就只有这款衣服。
　　穿好衣服, 陆培林拿出盒营养剂一口气喝完。第一次食用这种营养剂的时候，他觉得味道还不赖, 后来时间久了，进食这种事就变得有些折磨人。
　　吃完‘早餐’，陆培林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穿过几条走廊, 进入研究所大厅。
　　这栋建筑里的人不多, 在这个时代，大部分工作都可以由智脑和机器人代劳，所以用到人力的地方就特别少。
　　虽然并不属于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但陆培林依然需要打卡上班。通过生物扫描，他进入了研究所的工作区。
　　几分钟后，陆培林到达E区的一间实验室。
　　实验室内部空间很大，各种设备分布得错落有致，还有很多浮动光屏在不停闪烁。陆培林看到一名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低头干活，手上的动作不停，那些成堆的浮动光屏如流水一般闪过。
　　“早上好。”陆培林生气满满地打招呼。
　　被叫到的人抬了抬眼皮，手上动作依然没停，嘴里很简洁地回了一个“早”，然后继续专心做自己的事。
　　陆培林走近，有点不满地道：“喂，今天可是我生日，你答应过什么，没忘了吧？”
　　“没忘。”那人没好气地说：“喏，已经充值了，你拿去玩吧。”一张卡片从他手里飞出来，直扑陆培林。
　　陆培林伸手接住，满脸喜色，“谢了，小唐。”
　　“又乱叫，没大没小！”对方抗议。
　　“嘿，我可是旧时代的老人了，比你大了几百岁呢。”陆培林捏着卡片转身，走到旁边打开一台智脑终端。
　　距离上班还有二十分钟，足够他进入新梁章档案馆转一圈了。
　　嘀，检测到未完成任务，是否继续？
　　是。
　　检测完成，是否读取结果？
　　是。
　　经检索，新梁章公民中不存在符合条件的‘陆培林’。
　　没有，那就是没活到新梁章成立就死了吧？
　　陆培林摸摸下巴，他果然是个不走运的，查了几天就查到这么个结果，他觉得有点可惜，正想着还有什么熟人可以拿来查一查，发现光屏下方还有‘其它相关信息’的按钮，于是就点开了。
　　这一点不得了，居然还真冒出来一条有用信息。
　　严铮林，原名陆培林，出生于旧联邦历111年4月1日。
　　出生日期是一样的，不可能是巧合，难道我后来改名字了？陆培林赶紧支付信用点，然后打开这个严铮林的个人资料。
　　资料里的照片应该是新梁章第一次人口统计时录入的，当时严铮林三十五岁，五官英挺坚毅，非常有男人味。
　　陆培林立刻就乐了，这个长相他很满意，继续往下看，看到严铮林的父母，父：严振东，母：陆守慧。陆培林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但母亲是不会错的，不过‘严振东’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手指移过去，‘严振东’后面冒出了一条注解“新梁章首任三军统帅”。
　　哈，来头还挺大？
　　真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啊，陆培林有点挠心挠肺，但这种档案馆的基础资料里是不会有太多详情的。
　　又浏览了一遍严铮林的资料，陆培林发现自己把配偶给漏了，没错，严铮林结婚了，对象是个叫‘陆迟’的人。
　　也姓陆，真是好巧。
　　为了知道自己老婆是个什么样的人，陆培林忍痛支付了剩下的信用点，打开了陆迟的资料。
　　界面一刷新，“我靠！”陆培林忍不住爆粗，然后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男的？我讨了个男老婆？老子天生钢管直好不好！！！就算你长得再好看也……不过，嗯，凭良心说这人长得还真漂亮，而且，呃，突然觉得对方有些面熟。
　　我认识？
　　瞬间灵光一闪、福至心灵，陆培林转头去看旁边的玻璃柜，上面隐约映出了他自己的影子。
　　似乎跟他现在用的这副皮囊有点像？
　　这实在是……太惊悚了！
　　陆培林双手抱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不好，可怕的诡异感让他浑身发毛。
　　花了一点时间平复心情，陆培林继续看这个‘陆迟’的个人资料。
　　出生于旧联邦历117年4月1日，父：严振东，母：陆守慧。出生月日、父母资料与严铮林完全重合，这不可能是巧合，只能是当年资料录入出错了，陆培林没有在意，接着往下看。
　　新梁章建国勋章获得者，官至五星上将。
　　哇，厉害！老爹是元帅，严铮林也只爬到了中将的位置，这个陆迟居然能当上五星上将？！
　　严铮林啊，严铮林，老婆这么强，你会不会压力很大？
　　陆培林无端有些幸灾乐祸。
　　在陆迟个人资料的最后有一张图片附件，陆培林随手点开，然后发现那是一张陆迟与严铮林的合照，当时两个人都穿着军装，年纪三十上下，是男人最好的年华。
　　两人同时看着镜头在笑。
　　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照片依然呈现出了一种莫名甜蜜的氛围，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这两个人看起来——真天生一对。
　　好吧，陆培林终于妥协，他不再纠结，心想：你们高兴就好了。
　　希望你们幸福。
　　***
　　新梁章元年九月，联邦政府成立已经三个月了，正式的建国庆典却还在筹备中。
　　末世十四年，丧尸噩梦最终从梁章大地上消退，但各地的零星残余还是不少。三军统帅严振东表态，丧尸一天未在梁章大地上消失，战争就一天没有结束，建国庆典可以推迟，拯救苦难中的梁章人民才是重中之重。
　　除了国内的丧尸清除，国际合作也提上了议事日程。
　　九月中旬的某个下午，严铮林走进书房，看到陆迟正在桌前写东西，同时还在唉声叹气。
　　“怎么了？”严铮林过去俯身亲亲陆迟的脸颊，发现桌上是一份新梁章个人信息申报表。
　　陆迟把表格推开，专心和严铮林接吻，一吻终了，瞄一眼对方的装束，“穿这么正式，要去新闻发布会吗？”
　　“嗯，第一次跨国协同作战，宣传工作肯定要做足的。”严铮林揉揉陆迟的头发，目前克制丧尸进化的技术还是新梁章的独门秘诀，陆迟的身份自然还是要保密的，否则这个发布会陆迟去的效果比他好。
　　“你穿这身真好看！”陆迟揪着严铮林的衣领，笑眯眯地说。
　　“你才好看……”严铮林又一次压下去亲陆迟，对方一身居家休闲的装扮，清爽又明朗，看起来像个大男孩。七年过去了，岁月没有在这人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仍旧是他当年在伊波城外第一眼看到的样子。
　　“我老了，你却依然年轻。”有一回严铮林感叹。
　　“你不老。”陆迟说：“另外就算老了，你肯定还会很帅，看爸爸的例子就知道了。”
　　亲够了，严铮林觉得自己该出发了，不过最后还是问了一句，“刚才为什么叹气？”
　　陆迟指指那张个人信息申报表，“你知道我当年在娄关填的资料是胡诌的，这回申报是一次修正的机会，我琢磨着是不是要写真实信息，尤其是父母的资料。”
　　“你的父母，当时怎么填的？”陆迟在娄关的个人资料严铮林当然看过，不过有关父母的部分他没怎么关注，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父：陆奇，母：施舞。”陆迟说。
　　“六七、四五？”严铮林嘴角抽了抽，这也太儿戏了点，“那这次就照实写吧。”
　　“那不就跟你一样了？”陆迟有点小怨念，“到时候别人看到一定又会觉得我爱你爱到痴狂了。”
　　娄关行动队里关于陆迟苦追严铮林的传说流传了很多年，严铮林差不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后来他们结婚摆酒的时候，严铮林对着一干兄弟郑重宣布了自己才是追求者，不过好像并没什么用。
　　大伙儿都是一副你们感情深，你们说了算的态度。
　　那天最后唐天逸喝醉了，还哭着对陆迟说什么“小池子你总算苦尽甘来队长知道心疼你兄弟我也可以放心了”之类的浑话，气得严铮林想踹人，不过当时还是陆迟一脚把人踹飞了。
　　后来陆迟就常拿这事来开玩笑，抱怨“全世界都认为我暗恋你”或者“天知道我为你背了多少锅”。
　　“是我爱你爱到痴狂了。”严铮林道，语气很认真，“我会努力澄清的，哪怕要把这句话刻在我的墓碑上。”
　　“那倒不必。”陆迟莞尔，“我开玩笑的，其实我一点也不在意。”
　　谁追谁都没差别。
　　他们之间，不会有隔阂，也无需分彼此，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他们是两段弧线连成的圆。
　　只有在一起，他们才是完整的。
　　只要在一起，他们就是圆满的。
　　~完~
　　作者有话说：
　　新增的番外放在专栏里，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
　　在我心里，陆迟是个善良、勇敢、带着点理想化的年轻人，重生经历太过离奇，导致他对穿越之后的一切都缺乏真实感，严铮林是他与现实世界最紧密、最坚实的联系，有了严铮林，他的生命才能够真实而完整。
　　严铮林，分离之后的十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不一样的经历、不一样的感悟，使他成为了不一样的另一个人，但他从本质上和陆迟是相似的。
　　如果没有严铮林，陆迟也许依然可以完成他的任务，拯救世界、拯救人类，他会把自己当做这个救世计划中的一环，牺牲也好、使用也罢，都只是达成目标的手段。
　　如果没有陆迟，严铮林大概就会死在那次白泉任务吧，没有遗憾、得偿所愿，就像他曾经亲手埋葬过的战友一样。
　　幸好，他们遇到了彼此，陆迟获得了新的生命，而严铮林则得到了他的天使。
　　希望他们永远幸福。
　　***
　　本文从存稿算起，其实写了十个月，耗费了很多心力，最后被数据教做人~~/(ㄒoㄒ)/~~
　　不过写完之后，还是挺开心的，毕竟我对他们的爱都是真的。
　　衷心感谢追文以及留评鼓励过我的读者们，你们真是小天使！谢谢！
　　作为一个很扑很扑的扑街作者，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最后求一下新文预收，非常感谢！
　　PS:没收藏的文真的是太苦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