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高中生成为邪神后   作者:天天吃蛋挞   简介:   预收《普通大学生被迫成为邪恶组织首领》求收藏~文案在最下面   南城一中普通高中生,宿清莫名其妙成为了星空里的预备邪神,跟其他一百零一名邪神竞争,看谁能最先收集升级所需的材料,而宿清所在的,正是恶阵营。   想升级强大就必须收集恶意,想收集恶意就必须做坏事。   从小到大只做好事,连脏话都没说一句,道德感极强的宿清:……我混个日子就好了。   这个世界,有能使用特殊能力的觉醒者,有外形恐怖力量非凡的变异种。   回到学校第一天,他就遭见了校园暴力,听了半小时后。   终于忍不住出手。救下一群人。   恶阵营直播间:“就你这德性,到时候迟早会被本阵营的人吞噬!”   宿清救完之后,看着-1,-1的恶意值懊悔半晌,第二天就被同学告知:“你完蛋了!最牛逼的那个觉醒者都盯上你了!”   宿清打开恶意面板,看着上面几十几十加的数字,有点恍惚。   同学:“你别害怕!”   宿清:“确,确实有点。”(幸福地)   获得了足够保命的怨念值后,宿清开始摆烂,开始遵从本心日行一善。帮助老奶奶过马路,帮助麻雀找回自己的家。   结果   您已收到来自邪/教徒的怨念+100   您已收到变异种的怨念+1000   您已收到xx首领的怨念+10086!   您已晋升为恶意排行榜第一名。   宿清:我只想当个好人,真的。   所有反派:滚呐!   ——   顾缘前世是满级大佬,却遭人背叛,一朝重生到学生时期,遭遇校园暴力,他内心阴暗,只想报复世界。   但一束光救下了他。   在他旁边的人说:“你怎么不讨厌我。”   顾缘:“嗯,我讨厌你。”   宿清仔细看:“可是你的恶意值减了零点一诶。”   顾缘看着他,神色未变。   恶意值面板上,慢慢划出一条恶意值+1,这一点,还加的小心翼翼,极为克制。   美强惨纯情大佬x阳光咸鱼小天使   ————   预收《普通大学生被迫成为邪恶组织首领》求收藏~   灵气复苏的第三年,普通的卷王成功从山村卷上本省最好的一本。每天过着参加社团,早八赶课,晚上通宵,酒吧嗨唱,期末火葬场的普通生活。   某一天,大学生觉醒了。原来他身在一本书里,是反派组织的最大boss。目前正处于战损和失忆阶段,是主角最大的心头刺。   而他的属下们——   一群常满獠牙的黑影轻松撕碎钢化玻璃,跳到大学生面前:“主,我们已按照你的计划成功完成部署,这个世界,即将毁灭!”   大学生:?   ??   ???   谁要毁灭世界了?!他的奖学金都还没发呢!住手!   后来大学生发现,这群反派智商堪忧。   大学生痛心疾首。   决定整改组织。   组织内部日常。   你们迫害主角的方案做了几个方案计划书,PPT做好了吗,presentation准备好了吗?   新媒体作业方案集赞满一万了吗,组织宣传视频做了吗,公众号推文想好了吗?   怎么这次迫害主角,又是这几条方案?根本没有考虑结合实际考虑。   ——打回去,重写!   ┄┄   立意:努力学习 第1章 直播间   宿清有点不忍心。   体育馆旁边有一道狭窄的过道,常年背光,昏暗,又因为离教师办公室最远,是校园暴力的高发地。   宿清没有遭遇过校暴,但在他回来的第一天,他一上楼梯,就听见了极为明显的打斗声以及尖叫声。   还有哭声。只来自一两位同学,听得出来,是一场单方面的压制。   宿清没有离开,他站在墙角,驻足而立,听旁边的激烈声音,内心挣扎。   在他的面前,闪烁着一个屏幕,上面疯狂滚动着弹幕,以及宿清自身的排名。   一千零一名,初始恶念值:10。等级:lv1(10/100)   排名参考身体素质,自身能力,作恶能力等多方面素质。在不同文明被指定的一千零一名恶阵营邪神里,他的确是综合素质最差的。而初始恶念值,则是根据宿主本身性格来发放的。   要攒够一百恶意值才能升到二级,等级越高,越强大。   恶意阵营直播间飘过孤零零的几条弹幕。   ”主播直接加入他们施暴啊!对于新手来说,这么方便的施暴现场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主播能不能别怂,我看着都急,真没意思,退了。“   直播间本就不多的人数又少了几个,又一条弹幕飘过来。   “主播,你是不是没有做过坏事。”   宿清内心一跳,有种上课被老师抽中回答问题的窘迫感。这条弹幕简直直戳他心窝,他的确没有做过坏事,从小他的父母就教育他要尊老爱幼,团结友爱,别说什么坏事,长这么大他连一句脏话都没有说过!就算大灾变来临后,人类异化为觉醒者和变异种,杀戮争斗无数,他依然相信这世界上有美好的存在。   谁知道,就这样普通的,没有任何觉醒可能性的他,竟然被选中参与一个名为邪神一零一的高位面选秀节目,强制安装直播间,还被分到了恶阵营。·····怎么就不是善阵营,最起码他做善事不用有心理负担。   弹幕上一个名为‘每天做坏事’的人劝道:“主播还是做坏事吧,不做坏事的话,新手机制会判定你失败,然后把你流放到裂缝监狱里去。”   看着他的IP地址:裂缝监狱。宿清内心凉了一半,参加这个破选秀之初,这个直播间就告诉他,主系统会按照恶意值给所有人排位,每周会清算掉倒数十名,每月会清算倒数一百人。   这些清算的人,就会被发配到裂缝监狱,据说生不如死。具体如何生不如死宿清不太想清楚。   他内心挣扎,想路装作没听见路过,可听见上面传来的哭声愈发愈弱后,他的脚就跟灌了铅一样,完全走不动。   如果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有足够的恶意值。如果想要获得足够的恶意值,就必须做坏事。   坏事波及到的对象越多,越强大,预备邪神们收获的恶意值就越强大。   直播间里的人也看出了宿清的犹豫,纷纷无聊退场。仅剩的一个人乐子似的评论:“每天看他们做坏事搞事情也有点无聊,偶尔来看看这样的善良新人作死也挺好玩的。”   “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蹲到主播被人连皮带骨吃掉的刺激场景呢。嘻嘻。”   这最后的两个语气词,简短,短促,但道尽了世间的艰难与险阻,宿清只想为自己摸一把辛酸泪。   怎么恶阵营都是这些人!   弹幕上他笑得开心,现实生活里宿清内心也拔凉拔凉。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难题·····这根本就不算个难题啊,谁会选择死亡啊!他又不是什么抖m。   宿清内心又是一阵拔凉,他站在原地挣扎了很久,只觉得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悬挂在自己脑袋上。但耳边又是上面几乎消逝的微弱呼吸声,最终他还是握拳,鼓气,走了上去。   为了生存,他要,助纣为虐!   ——   今天的张汝银等人,也在欺负同学。他们是觉醒者中最弱的存在,饱受欺凌。屠龙者终成恶龙,他们把目光转移到了几个落单同学身上。   被踢在地上,脸上布满红痕的女生哑着嗓子哽咽道:“我们还要去给老师搬东西,能不能暂时先···放过····放过我们。”   她身边一起去拿运动器材的两个男生已经倒下,血流了一地。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他们只是到杂物间拿个器材,就被这几个人拽到体育场附近的小道里,这里四面都是栏杆,跑也跑不掉。   欺凌者不会因为眼泪停止,反倒变得更兴奋起来,他们手上缠绕着火焰。   女生咬牙,身上的疼痛侵蚀着身体,她的校服被人扒下来,衬衫也被划出一道道痕迹,露出腰间青紫的肉来。那群觉醒者看见那些东西,反倒更有兴致起来。   “哈哈,你看,她好胖,腰间的肉都可以堆成一个游泳圈了!以后出门在外就不怕被水系觉醒者淹死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不是什么十大丑女····现在都这样了,要不要你们谁给她拍个合影到时候炫耀一下啊哈哈哈——”   脚步声传来,宿清走到他们身边,低头,看不见表情。   张汝银皱眉,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后扯:“诶你是说啊·····我说你干什么呢你。”   宿清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也想欺负他们,可以吗?”   张汝银顿时乐了:“傻逼吧你。”想到什么,他又心领神会说,“明白了,你们普通班的实力都差不多,像这样的机会确实不多,你上吧,我在旁边给你录象。”   也许是因为有做坏事的前兆,直播间又进来几个人,看到这一幕,瞬间活跃起来。   “这种事情我擅长,扒人家衣服拍个视频,保准任何一个人这辈子都能给你提供恶意值!”   “给那两个男的也扒光,然后拍照放到校园墙上去,随便造点谣,反正他们自己会崩溃的。”   “你们真不行——要我说,直接把那几个人手脚全废了,只留一个头提供恶念值就行。”   张汝银打开手机录像功能,放在旁边特意准备的三脚架上,吹了个口哨:“兄弟,保证高清不抖!你快上吧!”   宿清又朝他露出一个克制的微笑,迈着压抑的步伐沉重地靠近那个清醒着的女生。   女生叫做陈娟,是个很普通的人,单眼皮,黑皮肤,带着点肉的身材和腿。她不漂亮,可她从没想过自己会遭受这些。   哪怕是大灾变最严重的时期,她的家人也一直在护着她。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宿清靠近她,那双眼里,似乎有很多流动的文字。   弹幕愈发多。污言秽语更是数不胜数,但宿清恶意值不足,等级不高,没有能力关闭弹幕。他低头,手隔着很远,悬在半空中,像刀尖。   旁边的张汝银隔得太远,完全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好举着手机,骂骂咧咧地凑近:“你要干能不能快点啊,马上就要下课了,到时候被老师或者那群脑子有病的人看见就不好了·····你的手离那么远干什么,倒是放在人家身上啊。”   他的手机几乎快怼到宿清的脸上,宿清的手缓慢顿住。   弹幕欢快地说:“对,就是这样!到时候把她的胳膊卸下来!”   “到时候视频传播出去又是一笔恶意值哈哈哈哈。”   张汝银也在旁边吹着口哨:“你怎么这么墨迹啊,手在靠近点,啊对。”   在陈娟的颤抖中,宿清的手缓缓接近。   她不明白。   说实话,宿清也不明白。明明无缘无故,怎么一群人会对另一群人有那么大的恶意。   弹幕越来越兴奋。宿清的手顿在半空中。   不行——   接着   陈娟身上,拉链被无形的力量往上拉,发出有节奏和规律的声音。   紧随着   “啪——”   宿清没回头看,手往后,甚至甩出了残影,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一米八的觉醒者,直接被扇了出去,总之,那声音在楼道之间回响了半天。   系统最开始会让他们每个人抽奖,而他抽到的是——a级觉醒者的身体素质。   剩下几个觉醒和者嘴巴张大,眼球顺着张汝银被扇飞的抛物线看过去。   他们满脸震惊,他们不知所措,他们面面想许视,一时分不清,谁到底才是真正的觉醒者。   风声萧萧,宿清一个人站立在原地。身影显得无比高大,这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吗?!   他们双腿战战,在内心咆哮,但碍于自身实力又不敢说,死一般的寂静后,一个人抖着声音放下狠话:“你完蛋了!你这是在挑衅整个学校的觉醒者,等着吧!”   然后跑了。   这一刻,天地之间只剩宿清,他仰头望着天空。   然后,他听见系统无情的声音。   “滴滴滴,红线警报,红线警报。”   “滴滴滴,恶意值即将清零,清零后将自动发配到裂缝监狱,请注意恶意值。”   风萧萧兮易水寒。一片落叶划过脚边。   弹幕滑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主播快看恶意面板。”   “主播别耍帅了,人都快死了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蠢萌的恶阵营啊哈哈。”   “震惊我一辈子竟然真的有恶阵营的人愿意去帮助别人哈哈哈哈哈哈,这跟在大街上上厕所有什么区别哈哈哈。”   宿清不用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他打开了恶意面板。   看到了一个缓慢移动的数字。   陈娟:-0.1,-0.1····   恶意直播间的规则:提供恶意会加恶意值,提供善意则会扣掉恶意值。做善事,简直是傻子。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学雪上加霜。宿清感觉自己躲在茅屋里,外面到处都是要掀开自己茅屋的顽童。   陈娟站起身来咳嗽两声,哑着嗓子,强忍着泪水说:“谢谢你。”   那恶意值的减少一下子跳到了-1,-1。   宿清退后,连忙解释:“我,我不是来救你的,你,就当我是来欺负你的。”   陈娟泪水涟涟,咬着唇,道:“我知道……谢谢你。”   恶意值摇晃一下,又跳到了-2。   宿清捂着自己的心脏,觉得已经不太跳了。   直播间里一片欢声笑语。“哈哈哈哈我第一次看别人做好事这么开心感谢主播给我带来的快乐。”   “给主播点一根蜡烛,到时候主播能直播裂缝监狱里的见闻吗?”   宿清也收获到了直播间的第一个礼物。   “恭喜你收获来自‘每天做坏事’的0.1恶意值,他留言,已经在裂缝监狱里给你留好床位了,期待和你一起吃牢饭。”   ········   ········   宿清想给他一拳。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个预收,求收藏呀   《普通大学生被迫成为邪恶组织首领》   灵气复苏的第三年,普通的卷王主角成功从山村卷上本省最好的一本。   如愿以偿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主角每天过着参加社团,早八赶课,晚上通宵,酒吧嗨唱,期末火葬场的普通生活。   知道某一天,一群常满獠牙的黑影轻松撕碎钢化玻璃,跳到大学生面前:“主,我们已按照你的计划成功完成部署,这个世界,即将被我们毁灭!”   大学生:?   ??   ???   谁要毁灭世界了?毁灭世界谁给我发奖学金和研究基金?谁来参加我组织的读书会?谁给我介绍研究生导师???我的学分怎么碾压过别人?   作为邪恶组织首领的我带头反水   反水之后才发现组织里不止我一个二五仔   好家伙,这个组织迟早有一天要完蛋 第2章 是的   宿清也看见了自己吃牢饭的未来。   他叹了口气,到食堂阿姨那里打了一份辣椒炒肉,阿姨手一抖,全是辣椒。   其他弹幕笑得更开心了。   ‘每天做坏事’留言:别担心,你到时候来监狱,我每天给你做肉吃。   这个世界真是充满恶意,宿清坐在冰冷如铁的凳子上,把自己的直播间名字改成“茅屋”后,突然想跟家里人告个别。   他拿起手机给家里人打电话,因为这个鬼一样的直播,他也不好意思开口。   那边接通了。   他妈说:“没事少往家里打电话,都多大个人了,独立一点,妈妈永远爱你,木马——哈哈杠上开花!”   电话挂断。宿清望着天空。   这一天,宿清也尝试了做别的坏事,例如假装不小心藏别人的笔,拿别人的书,在别人的本子上画线。   结果都失败了。他们产生的负面情绪还不够大,根本没能产生恶念值。   他跟弹幕说的一样,错过了最合适的时间。   “我要死了。”晚上,睡在双人宿舍的宿清,突然满脸惆怅地室友说。   寝友震惊,他叫莫如,是个热心肠的人壮汉,摇着宿清的肩膀,大声道:“老宿!你在说什么鬼话!快呸呸呸掉!”   “我可能得了绝症,”宿清说到这里,语气又不免沉重起来,眼神空洞地望着空气中,“总之我不太能活过今晚了。”   弹幕终于停止了片刻,那些人叹了口气,弹幕终于换了一种风格。   “喜剧的内核就是悲剧,看主播就好像看到了好多年前的我。只可惜,我亲手扼杀了那个天真善良的自己!”   “为主播刷上一座游艇,虽然屁用没有,但可以让主播更舒服到达监狱。”   “那我就刷个没什么用的白花吧。”   这些礼物都是不需要消耗恶意值,纯粹刷着好玩的。对宿清本身也没有任何用处。   被莫如拽着肩膀,宿清表情愈发沉痛:“我没有开玩笑,大概就是,我得了一种怪病,今晚就会死掉。”   自从污染侵入世界,发生大灾变以后,人类的各种科技文明就遭受了重大挑战。有这种病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莫如也跟着沉痛:“他叫什么病。”   宿清:“也许这叫暮死病吧。”白天刚获得直播间,晚上就死亡。   真是个好名字。   莫如喉头一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和宿清在认识十年称得上是竹马竹马,此刻宿清的突然死亡,毫无疑问对他是一个沉重打击。   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对此毫无办法他只能坐在宿清床上,想了很久,只说。   “好兄弟,这是我珍藏的白酒,停产十年,一瓶五万,你··喝点好的再上路吧。”   ——   张汝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黄昏了。   落日近地,万物生金。   他睡了整整一天,脑醒来的时候脑子还在嗡嗡叫,听什么都带着耳鸣。   他的小弟满脸紧张说:“老大你逼——被一个普通人揍了,你现在逼——还好吗?”   有点像骂人,张汝阴银没有注意这些细节,他反复检查着自己身体,没有一丝陌生异能残留。那个人根本不是觉醒者!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一个普通人,就让他这么丢脸!怎么会这样!他脸色跟吞了几本数学书那样难看。   小弟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老大,是不是您这几天修炼不小心出了岔子,才会被拿个普通人打飞的。”   “······”张汝银打开了“全校觉醒者是一家”的群里,敲下几个字。   “有几个普通人瞧不起我们,今天还差点把我们揍了一顿。”   其他人笑了“好歹也是觉醒者,几百比一的比例,你们别这么废柴好不好。”   “哈哈哈这么厉害的吗,告诉我是谁,我要去参观一下。”   也有人回复“我去看看,几班的。”   张汝银看向小弟,小弟马上回复,“是普通三班的,叫做宿清!”   “知道了。”   回复的是一个觉醒班很厉害的人,和张汝银这种碰巧觉醒,还完全掌握不了自己的半桶子水不同。那个人可是有很强大的攻击性异能!张汝银安心躺下。   把小弟打发出去后,张汝银开了请假条,寝室养病,享受着难得的时光,可这脑海里时不时响起的逼——逼——声让他头痛欲裂。   眼睛睁开,闭上,又睁开,又闭上。他的眼球里出现了无数血丝。   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忍受在极困的时候,你的室友突然凑到你耳边开始“逼——逼——的”,张汝银也同样,他回想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咬牙,怨念浓郁。   宿清,等着吧,就算你真有点本事,明天面对那个人你必死无疑!   就等着被狠狠教训吧!到时候,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扇这家伙几十个大嘴巴子,让他也明白睡不着的感觉。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睡不着的张汝银在内心疯狂扎宿清小人。   宿清····宿清,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他们寝室,给那个人一巴掌!   看那个人还敢不敢打他!   他浓郁的怨念化为实质,飘向普通班的寝室楼。   普通班404寝室。   宿清喝了一口八千块白酒,瞬间上头。旁边的莫如更是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   莫如强撑着笑:“我酒品很好的,我第二天醒来会记得我醉的时候发生的所有事·····对不起!”他突然跪下,把宿清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这个一米八的壮汉,跪在他身边,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老宿,我对不起你!我以前拿了你的内裤。”   宿清:“·····噢噢就这,收错了是吧,怪不得我以前经常丢这些东西。”   莫如闻言更是潸然泪下,“不是收错,那都是我故意的!”   宿清:!   莫如边哽咽着边忏悔:“那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后来他告诉我他是男的!我震惊,但我竟然对他还有反应,于是我就偷了你的东西来实验一下,虽然没有反应····好兄弟,我真的不是人!”   宿清麻了,他又猛灌了一杯白酒,举杯,喃喃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借着酒力,他对莫如说:“都是好兄弟,这些分什么你我,我死以后,我的内裤都是你的!”   莫如泣不成声,趴在他膝盖上,一直哭泣。   又灌了一杯白酒,宿清觉得整个胃都在燃烧,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好像看见了通往监狱的路。   二十三点五十八分,他打开恶念值,发现上面还是只有陈娟的-0.1,-0.1,大好的年华,宿清觉得自己要心梗了。   他举杯,对着弹幕打了个嗝说:“嗝——也有你们一份!”   弹幕好像又在疯狂滚动,刷什么东西宿清已经完全看不懂了,已经不重要了。   这时宿管阿姨敲门:“你们404能不能安静一点,你们听听,整栋楼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   宿清仅剩的理智告诉他这不对,但他还是露出一个惨笑,遵循着本能,高声说:“我的内裤,你也有一份!”   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好像听到别的寝室传来此起彼伏的:我超,牛逼!勇士,内裤侠!   那又怎样,别人的看法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恍惚之间,他打开那个专属于恶念值的屏幕,那个-0.1的数值终于没有滑动了。一片寂静后,屏幕之上,恶念值突然滚动了一下。   张汝银:+10   这怎么可能呢。宿清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惨笑了一声,关上屏幕,对着这个世界,对着自己轻轻说了一声“再见”。   铺天盖地的弹幕如洪流蔓延而来,快要将宿清淹没。   “每天做坏事”真的会给他做青椒炒肉吗?他模糊的想,想着入睡。这一觉,睡的很安稳。   第二天清晨,晨光斜进落地窗,六点闹铃刺耳,几乎把人的脑膜给刺穿,宿清一睁眼,摸摸自己身上,除了校裤,什么也没穿,而且他不在监狱里,也不在自己床上。   头还保留着宿醉的痛感,宿清抬眸,一睁眼就看见了一个布满肌肉,伟岸的背影,正双手抵着下巴,满脸深沉地看向窗外,一看就知道听到他的心跳声了。   宿清摸了摸自己的心跳,虽然还在跳,但感觉,好像也没什么在跳了。   人的一辈子好短,但又好长。   他闭上眼,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喝醉之后,也跟莫如一样,能保留超清晰的画面。他现在回忆就像看电影,甚至max大屏,甚至3d全息。   莫如这时候回头看向他,床板发出一阵吱呀吱呀的嘲笑,他也转身跟莫如对视,床板又发出一阵吱呀吱呀的嘲笑声。   宿清在莫如的后面看见了一群人的弹幕。   “慕名而来,主播六六六。”   “主播要不要看看恶念值哈哈哈哈,我全程录像,谁有兴趣?卖主播的资源,十恶意值一份,欢迎来选购!”   莫如虽然看不见弹幕,但他能感受到现场凝固的气氛。两个人目光只交错了短短几分钟,但——   尴尬,社死,这些人类文明创造出来的词,都已经不足够形容这个氛围。   醉酒之后还能保持清醒这个技能着实有些反人类。   他看了一眼宿清,许久,发出了一个来自灵魂的质问:“你怎么还没死?”   宿清侧卧床榻,短发根本遮不住一点神情,只能大刺刺张着脸,对自己的好兄弟,故作深沉:“这也许是这个病的第二形态。”   莫如:“什么?”   宿清:“他叫朝生,朝生暮死,意思就是晚上死掉的人,白天就会咻的一下活过来。”   莫如:“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宿清认真道:“是的,我又活了。” 第3章 谁开谁是()   真的,比纯金还真,宿清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够活下来,他打开恶意值记录面板,发现在二十三点五十九分,多了一个明晃晃的数值。   张汝银:恶意值+10   他的排名也变成了,九百九十九名,等级lv:1(20/100)   为什么汉字和阿拉伯数字能够这么冰冷,宿清想不明白。   恶意阵营直播间的人数已经难得的突破两位数了,十余个人在快乐地交流。   “新人,请问今天进来还可以领到主播的裤子吗?”   “新人记得排队啊,主播的裤子还要给好多人,估计不够发哈哈。”   “震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主播这样的奇人,打赏一艘游艇,祝主播通完裂缝监狱的路好走。”   宿清看着背包里的四十四艘游艇欲言而止——不是,这东西又没什么用,送他干什么?!他并不想要!!   早六,他们迎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奔跑,火红阳光落在他们脸上,宿清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   跑着跑着,几个人忍不住犯剑的人跑到宿清身边,刻意激动大喊:“裤哥——是你吗?”   他们上前,虔诚地说:“裤门!”   宿清张张口,跟他一起跑的莫如实在不忍心自己的竹马遭受如此惨痛的事,出口安慰:“没关系一辈子很·····一辈子就是一辈子,让时间冲刷这些伤痕吧。”   初听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真是男默女泪。   弹幕上,‘每天做坏事’字里行间都是遗憾:“我今天还特意给你做了满汉全席,你没来真的太可惜了,现在一个人吃得好寂寞。好吧,其实也不遗憾,主要是吃得好撑,吃不下了,剩下的都要丢给变异猪了,没事,我一个星期后再做一顿。”   这大概就是生活。   宿清跑完步后,在光屏上扒拉半天,才找到排行榜所在地方,一个星期后,系统就会对所有邪神预备员展开第二次清理,这一次,恶阵营与善阵营排行榜靠后的人,将会被淘汰。宿清上一次看的时候,他在最后一名。   只比倒数第二名少了几分,只比倒数第十名少了几百分,那么现在,他应该····不是倒数第一了吧。   好歹加了十分。   排行榜打开,密密麻麻的数字印入眼帘,宿清看了看,第一名,整整三万分!她的初始积分就有两万分,可以说得上是天生坏种。她的名字做了模糊处理,宿清看不到。   往下滑,划了将近三分钟,宿清看到自己的排名。倒数第一。   宿清,一千零一名,等级:lv1(7.7/100)。   在排行榜上,所有的数字都是滚动的,别人在加分,只有他一个人在减分。   甚至七点七分,比前面一个人少了十多分。   ——不对,他今天早上看的时候明明还有九点八分。此刻,宿清的内心发生了极为微妙悲痛的变化,他看着弹幕一条条滑过。   “能不能不写作业”:“买定离手了!买定离手了!让我们来猜猜主播能以倒数第几的身份进入裂痕监狱,我先压10条裤子,倒数第五!”   “五条,倒三!”   “四条,倒二!”   “倒八!我看主播很有做娱乐主播的潜力,说不定哪个大佬就喜欢这一种,怒而打赏百万恶念值!”   ——这个世界太寒冷了,充斥着数不清的恶意。   这群人,竟然没一个人相信他能活过第一轮!宿清面无表情退出排行榜,只想尽快升级,争取能在进监狱前把弹幕关掉。   在直播间里,获得恶念值的方法有三种,一是做坏事,让人产生足够浓烈的负面情绪,二是获取别人的打赏,三是吞噬别的邪神继承者。   第二个方法宿清想了一下,他的那群观众····不提也罢。   至于第三条道路,一般人的恶念值都不会送出去,吞噬邪神继承者又难上加难。虽然每个邪神继承者的身体素质都是开局抽取的,但提随着等级的提升,大家还会觉醒各种神秘莫测的能力。前期吞噬收益不大,但越到后期越难吞噬。   弹幕上都是混邪乐子人的狂欢。   宿清水泥封心,内心完全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自从凝视过深渊后,他的内心,已经坚硬如铁了。   突然,恶意值屏幕上一跳,是久违的加号。   唐沽,恶意值,+5。见过十分的超高恶意值后,他已经看不上这小小的五分了。   只有一个问题,这究竟是谁。在记忆里想了半天,不善交际,不喜八卦的宿清完全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名字的印象,关上屏幕就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才五分。   想到恶意值,宿清又忍不住想到另一个人。   张汝银。你好歹也是c级觉醒者,能不能多给点恶念值,说好的觉醒者的恶念值远超普通人呢·····   宿清惆怅纠结,想了半天还是没越过心里的那道坎。   弹幕有几个还在孜孜不倦诱惑他:“主播,干坏事而已!干坏事,不会吃亏,也不会伤心,而且那么多普通同学在你身边,又单纯又好骗,你天时地利人和,怎么就不去干呢!”   “你的运气还不好吗,抽到了a级觉醒者的身体素质,想霸凌谁不都是随随便便!”   这简直是某些无良店家的营销套路,宿清看着那条弹幕,心跳了一下,但那不是某种渴求。   呵,人心不跳不就死了。   宿清安慰自己。在这个高中生,大学生都很容易死的年代,能多活七天已经很好了。他早已不做任何期待,这多出来的七天,他打算为自己的临行好好布置一番,以免不要走的那么草率。   生活要有仪式感啊!   他从系统包裹里拿出之前那群人给他打赏的蜡烛,放在寝室里开始摆起来。一刷背包,竟然还出现了一个小铃铛。直播间说就当那是缩小版丧钟。   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悲从中来。   丧钟为谁而鸣。   宿清捂着口鼻,往后吸了口气,他不太想为自己鸣。   莫如到食堂吃完夜宵,一回来就看见宿清摆了满寝室的白色花圈,大惊失色:“老宿!你又要死了吗!”显然已经完全忘记之前那个说死不吉利的他了。   宿清高深莫测:“社死也算死。”   莫如突然膝盖被中了一箭,气发出了两声悲鸣的哈哈声,又忘了自己刚找回来的初心:“给我也来一份。”   宿清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他们所在的双人寝布局很特殊,一房一阳台一厕所,房间里两个张床遥遥相对,靠近厕所的地方,贴着摆放着两张书桌。   莫如跟宿清坐在寝室最里面的书桌敲了半天小铃铛。   莫如突然良心发现,“万一到时候有同学进来,以为我们在给他敲丧钟。”   宿清:“我在门外也挂了白色花圈,应该没有人会进来。”而且这也不算正经丧钟吧。   莫如想了想:“也是,谁进来谁傻逼。哈哈。”   ——   唐沽擦了擦脸上的鲜血,他站在学校的觉醒者重力练习室里,脸上神情冰冷,扫视一圈,周围的人在触及到他的目光后纷纷退让三分。   没人愿意惹这个疯子。谁知道下一个自己会不会被这个疯子砍下脑袋!   他弯腰,继续抓起那个人的肩膀,一拳,又是一拳。脸上肌肉始终松弛,拳头却愈发用力。   皮肉相接的撞击声尤为明显,被他揍的人,全身青一块,紫一块,左眼球已经肿的看不成人形,身上到处是血痕,哪怕是觉醒者,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猛烈的撞击。   他只是一个c级。   躺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内脏好像移位,这个c级觉醒者咬着牙,调动自己的一切能量来进行防御,眼神怨恨地望着唐沽。   不太爽。   那眼神并不会让人的心情更美妙,就像被一条毒蛇当成了猎物,没有几个人愿意天天让人这样盯着,唐沽拳头一顿,力道不自觉变重。   他不是猎物,他是最暴力的猎人。   “嘶拉——”   拳头很快,发出破风之声,一拳下去,短暂轰鸣后,世界更加寂静。   那个c级觉醒者终于双眼一黑,身上鲜血入注,整个人在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四肢无力垂下往后倒出。发出哐当的声音,但还好能量即使保护着了他的心脏,即使鼻息微弱。这是唯一一件幸运的事。   “没意思。”他听见那个人说。   老师十分钟后赶到,想骂,但看见唐沽的那张脸后,话到嘴边又骂不出来了。他也害怕变成这个学生这样。   没人管得住这个疯子。   唐沽擦了擦身上的血,往实战教室外面走,每走一步,周围的觉醒者就后退一步,双肩往前缩,不自觉做出最适合防守的动作,直到唐沽离开实战教室很久,才有人小声开口。   “那个人c级觉醒者我认识,他的弟弟,普通班的,每天来觉醒班找他,说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觉醒,过来陪他。”   “好像就是被唐沽……杀死的。”   觉醒者如果杀觉醒者的话,多少会有些麻烦,但如果是虐杀普通人,麻烦就要小很多。   对于唐沽这种特权阶级来说,近乎于没有。同学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谁也没敢继续说话,只低着头,收拾着书包。   收拾收拾着,在一片摩擦声中,响起很轻的一声:“人渣。”   唐沽走在学校的大道上。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大灾变后,他觉醒成了b级觉醒者,通过两年修炼已经能够熟练掌握自己的异能,残忍的手段让许多同等级觉醒者也畏惧三分。   南城一中的学生包括老师,也仅仅只有几个a级觉醒者能碾压赢过他。   这些能碾压他的人往往看在他的校董父亲的面子上,不跟他动手。   ——所以偶尔,他也会觉得很无趣。   单方面的虐杀,压制,永远盯着他的怨毒目光,毫无反抗的挣扎,不能杀死的憋屈。日复一日,谁都会厌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更不好了,这时候,他看见了手机上传来的信息。   “有几个普通人瞧不起我们,今天还差点把我们揍了一顿。”   是一个d级觉醒者发的?   是觉醒者能觉醒的最低等级。   唐沽看着,他明白普通人里也有些厉害的人。他们打不过觉醒者,却能跟部分觉醒者平分秋色。   他放下手机。   这样的普通人,杀起来会更有意思。   这个人在哪里。他想知道。   群里继续弹出消息,宿舍门牌号,404。   他一路走过去,带过阵阵血腥的风。顶着一群人瑟瑟发抖的眼神,走到404挂着白色花圈的大门前。   宿舍里很空旷,说一句话就有缠缠绵绵的回音。   他手刚刚在门上,就听见里面的人说。   “谁推开谁是傻逼。哈哈。”   “也是,没人蠢到会来串门一个看着就不太正常的门,除非他也不太正常。”   门不合时宜地发出嘎吱的响声。   里面的两个人看了过来,手里还敲着小铃铛。   六目相对,无人说话,只有那铃铛声与嘻嘻哈哈的回音还在悠扬地360度无死角环绕。   “谁开谁是傻逼。”   “傻逼,哈哈。”   “不太正常。”   “哈哈。” 第4章 墨水和他   好尴尬。   怎么还真有人进来。   宿清与莫如提着小钟,看那个浑身杀气,一看就来者不善的男人。   一个是被吓得,另一个也是被吓得。   不过一个是社死,一个是真的怕。   宿清从小就脑子缺根筋一样的,对某些生死的威胁感知很低。而且某些时候脑回路新奇,喜欢把重点放在一边,转而关注不重要的东西。   弹幕上已经笑疯了。   “手动滑稽,论主播社死的一百零八条道路,主播再加把劲,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吸引到正式邪神的投资!”   除了纯纯搞笑的,也有几个在认真分析。   “虽然隔着屏幕看不到,但这个人身上杀气很重啊,一看就是个觉醒者,并且是个不太好的觉醒者,主播小心点。”   “主播,我建议你把直播间转让给这个人,他看起来比你更适合恶阵营啊!”   “每天做坏事”闲得隔几个小时就来晃悠一下:“小心点!虽然你有a级的身体素质,但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小心被砍死!砍死就不能来监狱了,我还特意给你做了龙须酥等着你来吃呢!”   又换菜品,他真会做饭。   宿清想着,举着小钟的手往前靠,眉毛微皱,那钟也跟着轻晃一下,发出叮当的响声。   眼前的人跟昨天的张汝银完全不同,虽然他都感受不到这两个人身上的能量波动,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强!是他在这个学校里目前遇到的最强人。   必须戒备,不然吃不到坏事哥的龙须酥了。   不,宿清暗暗咬了一下嘴,其实他也不是很想吃。   旁边被吓得动弹不得的莫如咽了一口唾沫,顶着几乎凝固成固体的杀气,有点发抖地说:“是他!”   “什么?”宿清疑惑。普通班和觉醒班之间隔了几座大楼,吃饭也不在同一个食堂,运动也不在一个操场上。并且由于觉醒班人大部分看不起普通人,两种班级之间消息闭塞严重。只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才会听到一些并不完整、准确的只言片语。   总之不是宿清这种社交能力不太行的人能听到的消息。   比起宿清,人缘很好,乐于助人的莫如拉了拉宿清的衣袖,死命压着嗓子,但依旧很大声:“那是唐沽啊,觉醒班大楼门前贴的大头照你没看过吗——我之前就听说,唐沽是b,   宿清:“啊?”   莫如的记忆有些模糊,他回想了下,觉得有些不对,立马改口开始以讹传讹:“啊不,他是说唐沽这个b,是个a级觉醒者!”   宿清:“!”那他不是玩完!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人肯定比不上人家修炼这么久的a级觉醒者啊!   莫如顺着那模糊的记忆,继续凄凄切切地说:“而且,这已经是两年前的消息了,我最近听到传闻,他已经要突破到s级了!”   s级!即使消息不灵通,宿清也知道,全球目前已知s级就100个。s级可以碾压a级,a级可以碾压b级,b级可以碾压c级。有的等级上的差距可以靠实战技巧来弥补,但问题就是,宿清此人,压根没有任何实战技巧。   他活这么大,唯一一次跟人打架就是在昨天,一耳巴扇飞张汝银的时候。如果那也能算打架的话。   扇完之后他还觉得手有点麻,良心有点不安,但就一点,不能再多了。   总之,他没有技巧,全是蛮力。   “·····他是来干什么的。”宿清喃喃道,总不会是来听他们两个敲锣打鼓的吧。   莫如有些害怕道:“听说这群觉醒者特别喜欢虐杀普通人,学校好像也管不到他。”   两人又对视一眼,宿清眼睛一亮:“假如···我说我也是觉醒者会怎么样。”   他的关注点好像又落在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莫如想了想:“那他应该会更爽。”觉醒者可比普通人耐造多了。   “他真不挑食。”   “不,我们现在该讨论这些问题吗?”   眼下是一条绝路。   敌人打不过,宿舍封闭,也逃不了。   人生大概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莫如的内心瑟瑟发抖,两个人看着寝室里布置的花圈,仿佛看见了天堂在向他们两个招手,此时此刻,一切都无比应景。   莫如:“你为什么要布置花圈,为什么要做这种不吉利的事情?!”他好像又找回了初心。   宿清:“别人送太多,我想用完。”   说完之后,他内心也酸胀得很,悲伤多得快溢出来了,他还没来得及跟家人道别,还没来得及跟朋友看一场日落,还没来得及吃一口龙须酥——   宿清有些暗淡的瞳孔面前滑过无数条幸灾乐祸的弹幕,包括坏事哥。   “每天做坏事”:我龙须酥吃完了,太好吃了,一时没忍住。不过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撑不到七天之后了。真可惜,我还很期待跟你一起在这里吃喝玩乐呢。   “·······”哦,龙须酥还是算了。   脚步缓缓响起,唐沽走过来,低头,看着两个因为害怕快贴在一起的人,四下又回归安静。   只剩下隐约的回音。   “这b·····这b····”   “s级觉醒者·····s级觉醒者·····”   “sb,sb,sb。”   莫如和宿清第一次这么痛恨宿舍回音好。他们两个贴得更紧,凑得更近,他们甚至能闻到那浓厚的新鲜血腥味。   一个觉醒者根本不会打架,一个普通人根本打不过觉醒者。   手指握紧,宿清有史以来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弱小,如果他会打架,如果他像莫如一样强壮,会格斗技巧就好了,如果莫如有异能的话,现在的情况应该会截然不同吧。   如果,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宿清突然觉得很自责。   眼前的光线猛地一暗,那个人开口,像架了一把审判的弯刀在两个人的脖子上。要行刑了。   能掌握他们生死与命运的人,双手插兜,侧着身看他们:“谁是宿清?”   宿清那时候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来找他的?他有做什么天怨人怒的事情吗?这个人是专门来杀他的?是因为张汝银吗?   旁边的人却突然站起来,挺起胸膛,向前走一步。   莫如直面着这个可怕的觉醒者,之前的畏惧神色消失殆尽,铁骨铮铮,铿锵有力,一字一顿:“我就是宿清。”   如果不是他还在抖动的小腿,根本看不出他有哪里在怕。   “你怎么——”刚说出一半的话就被截住,莫如回眸俯视他,“···莫如,既然是找我的,那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快跑吧。杀一个普通人还好,一时间杀两个普通人,就算是你也会受到冲击吧。”他抬头,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   “莫如,快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死在水里了。”   他希望宿清现在就跑,跑得越远越好,最好离开这个学校,回到家里。   他希望宿清活着。   可宿清不希望自己的好友替自己而死。   虽然看不见莫如的表情,但宿清几乎能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   坦然的表情。   他们认识十年,八岁那年,身为成功企业家的父母收养了一个跟宿清年龄一样大的小孩。这个孩子的父母都是企业高管,却双双出车祸死亡,从此以后,只剩下一个幼子,叫莫如。   那时候莫如被养的无法无天,也没人告诉他父母的现状,他依旧我行我素,天天捣蛋欺负宿清,到处掏鸟蛋打水漂玩,谁都对他束手无策,可有一天,他玩着玩着,把自己玩到了后花园的池子里去。   莫如在最中央,扑腾了半天,也没人路过,最后脚猛一抽筋,呛一口水,呼吸彻底被隔绝,整个人往水底沉。   来找玩伴的宿清是第一个看见的人,刚上三年级的孩子傻掉了,他模糊知道要去找家长,可看莫如闭着眼睛的样子,就像死了一样。   大脑根本没有转过来,宿清就这样纵身一跃,跳进池子,手死命拍着莫如的胸口,差点没把莫如拍断气。   人没救起来就算了,自己脚也跟着抽筋,还好,来找宿清的老管家及时看到了这一幕,连忙把两个小萝卜,该按摩按摩,该导出水的导出。   可,清醒后的莫如一直觉得是宿清救了自己。   他感激地对宿清说,他当时就呛了口小水,眼睛也被水里的草糊得睁不开,虽然意识有些模糊,但他记得那水压得厉害,当时他胸口都快断气了。   宿清被他说得愧疚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自从那次,莫如就暗暗发誓如果以后遇到危险,他一定要挡在宿清面前换了这条命。   所以,即使是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杀气,莫如也强忍着跪意,肌肉鼓起,对抗身体本能,吼道:“快跑!”   气氛到这,他突然悲壮地露出一个笑:“其实你救我之后,我一直暗恋你····你那个时候长得太白净了,我一直以为你是女生,还天天假装别人给你送情书····对不起。”   宿清楞楞地看着他。困扰他多年,的童年秘密得到了解答。   但他还是不好意思跟莫如说,他——就是水压。   “你们好了吗,准备一起死了吗?”莫如还想说话,就被一道声音凭空截断,唐沽手里能量凝聚,随意地挥过一圈,看了他们一眼,一副耐心已尽的模样,“既然你们如此兄弟情深,那不如一起走?”   那小小的一团能量,虽然毫不起眼,但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让莫如的神经在一瞬间紧绷!   身上所有肌肉都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能,他往旁一度躲,竟然真的躲过了觉醒者的攻击!   “砰砰砰——”在他们的身后,莫如的床板瞬间碎成渣渣。木块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就连那看着很坚硬的塑料楼梯,也在一声脆响后,变成一堆碎片,飞到各种角落里。   飞到宿清的脚下,飞到宿清手上,带刺的一端划过掌心,血痕触目惊心。   唐沽慢条斯理地走到莫如身边,把他提起来,手缓缓按上莫如的脖子。   他的瞳孔因为过于兴奋而张大。的确是普通人中的强者,能躲过他一击,可惜,到此为止了······   兴奋戛然而止,没有得到缓解,手悬挂在空中,突然被拉住,动弹不得。   回首,一个人正看着他。长得无害,但目光中的威胁实在令人难以忽视。   宿清目光从未有过的冷凝:“放开他。”   他的肌肉发力,依旧纹丝不动。能和觉醒者抗衡的力量,也只有觉醒者,看样子是力量型的觉醒者。   “·····未登记的觉醒者,你才是宿清?我就说怎么这个人怎么这么弱,”唐沽侧过脑袋,他的焦躁得到某些安抚,嘴角扯出一个兴味的笑,今天,这是张脸第一次有了别的表情。   他一直想杀觉醒者,可老头子总会阻拦他,说杀了觉醒者难处理。   不能杀那些人,只能把他们打到半死,反正这些人恢复很快,没人会在意。   平时,他只能杀普通人来过过瘾。   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   未登记的觉醒者,算觉醒者吗——不算。   宿清是个普通人,他杀一个普通人,不过分吧。   甩开莫如,唐沽手伸进兜里,取出一支钢笔,那支钢笔散发出漆黑的雾气,缓慢放大。   差点被甩出内伤,半死不活的莫如伸出手,沙哑着嗓子:“快跑,老宿,那是封印物!”   封印物,一听就厉害。   宿清的抿着唇,如临大敌,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用自己的力量,只好握着拳,把腰杆挺直一分,向后一步,拉开距离,试图以此来逃离那支钢笔的攻击范围。   几分钟后,他明白,自己错了。那支钢笔的长度与宽度,还在延长。   可怕,太可怕了。这要浪费多少墨水。   不对,现在会遭殃的不是墨水,而是他们。宿清有些悲伤地想,他感到了些死亡的恐惧。   ——是真的逃不掉了。   “你应该跑的。”在他身后,那个虚弱的声音颤抖埋怨,“那样,起码我们能活一个。”   “老莫,如果丢下你跑的话,我这辈子都会在自责中度过。”   手上的伤口很深,稍微一动都钻心地疼,此情此景,气氛到这,他也忍不住跟莫如一样,露出一个惨烈而悲壮的笑,如释重负道。   “其实你那次溺水,我根本没救你,相反,我还以为你快死了,疯狂拍你胸膛。但凡我拍重一点,现在你就不能跟我讲话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宿清深吸了口气,却莫名想流泪:“我可能,就是你的水压。如果下辈子我们还能做兄弟,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什么?!”还没等莫如震惊完,那大型钢笔就极具压迫感地袭来,唐沽边砍,边兴奋说:“这可是b级封印物,a级以下没有任何人能经得起它的一击!你该庆幸,你是第一个被他切成碎片的觉醒者!”   他越说越兴奋,宿清也越想越悲痛,a级以下无人生还·····诶?!   好像他的身体素质,就是a级的?!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巨大黑影朝自己落来。   那黑色大钢笔快成黑影,破风之声在寝室里嗡嗡作响,却在砍到宿清肩膀的上的时候,突然发出“咯嘣”一声脆响。   有点像掰断长条饼干的声音。   唐沽的笑意凝聚在嘴角,目光看着笔身与宿清肩膀接触的地方,突然化身成雕塑馆里的石像。   在他手中,那原本完整的超长条钢笔,突然少了个头,露出里面的墨囊,就这么噗呲噗呲地往外冒这么墨。   黑色的墨汁还溅到了宿清那张震惊又懵懂的脸上,把人家吓得,下意识又往后退一步。   唐沽的眼球缓缓转动,终于,落在那噗呲噗呲的喷口上。   他活了十九年,一直顺风顺水,呼风唤雨,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他的内心有些颤抖。   ……他的,b级,封印物,就这么,碎了。   跟他的心一样,碎成一瓣一瓣,还往外噗呲地喷着血。   他不敢相信!   宿清低头,看那个碰瓷一样的大钢笔碎成两断,还朝自己身上吐着墨水的钢笔,沉默了。   他还是猜错了结局,墨水和他,都遭殃了。   在一片寂静中,他听见一群人的脚步声。   大喊:“唐沽,受死吧——” 第5章 绝对   这一切还要追溯到半个小时前。   觉醒一班,晚自习后。   几个人在讲台下围成一团,迟迟没有离开。   里面大多数是c级觉醒者,甚至还有两个b级觉醒者。   坐在最中间的男生,捏着手中的照片,许久后抬头,深吸了口气,对眼前这群人说:“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她是我唯一的家人。当初我把她接到学校来,除了想让她更有机会觉醒,我还想好好保护她····她在外面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   他嗤笑一声,咬着牙,盯着那张照片,声音都在颤抖:“然后,她死在了我的面前。”   “许胜,”一双手覆盖在他的手上,能量波动散开,“冷静,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呓语者,甚至是变异种的。”   许胜说突然急切说:“书上说,呓语者会以牺牲部分神志为代价,获得更强大的能力,真的吗?”他看向旁边的人。   “只有百分之一,才能变成时清醒时不清醒的呓语者,”另一个女生双手交叠在桌上,“其余的人,都会变成变异种,在失去神智后自爆而亡。”   况且,成为呓语者后就会面临管理局的追杀,还会时不时失去神智·····跟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一个觉醒者眺望窗外遥遥无际的黑暗,“动手吧,我们之中只能活一个人。”   以卵击石又如何,反正结果不会比死更差。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他们正是因此才会聚在一起。   “你们要去找唐沽吗?”   空旷的教室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声线温润,但声调却带着些冷漠的意味。在座所有人皆是一惊,许胜皱眉,看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手里能量不自主扩散。   门口的地方,站着一位男生。穿着普通班的校服,在这个所有人都普遍不爱穿,学校也不强制穿校服的地方,简直就像一股清流。他的校服上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标志,普通一班。   硬生生把那廉价宽大的校服穿出些品牌潮服的感觉。整张脸上却没有表情,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顾缘说:“我可以帮助你们。”   “你是谁?”   顾缘眸子微微往斜下方看,似乎在思考着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他的睫毛很长,皮肤雪白,灯光打在他脸上,为他多添了几分冷感。看上去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是重生的。   而且,他上辈子,也是被唐沽一刀杀死的。   在上辈子觉醒为s级觉醒者后,他就认识了唐沽。唐沽在他面前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一直将其视为自己最亲密的好友。于是有些诋毁也听不进去了。   只以为是风言风语,只以为只有自己才懂他。   所有人都讨厌s级觉醒者,认为s级觉醒者是一群有着强大力量,且能够随意出现在各种场所的疯子。只有唐沽不嫌弃他。现在回想起来,估计也只是为了最后那一刀能够精准地刺尽自己心脏,而进行的伪装罢了。   他看着那个人用封印物披上自己的皮,走向污染区所在的地方。他看见那个人在朝自己露出了笑容,和所有以往的笑容都不一样,那是发自真心的,露出牙龈的笑。   真得很开心。装了那么多年。   顾缘没有生气,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回答许胜:“他欠了我一点东西,我去讨债。”   语气中反而没有什么浓烈的情绪。   冷白光四散。无须多言。   “那你是我们的朋友。”许胜说。   一群人来到普通寝室楼的下面。据说唐沽刚刚朝这个方向走,要去404寝室。   顾缘站在最后方,问:“你们有把握吗。”   唐沽这个时间段应该是a级。   其余人摇摇头,许胜回答道:“我们会尽全力。”必要时刻甚至可以燃命。   当情感太过强烈,理智就会不堪一击。   顾缘看了看这群人,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导数答案,顶着一群人不解的眼神,说:“这是散落在民间的a级封印物,虽然攻击性不强,但他能在一定范围内,提供庞大的恶意,这些精神攻击,足以摧毁一个觉醒者的精神。不过有个条件,他只能在人专注或者脑子空白的时候才能生效。唐沽杀人的时候,通常非常专注,这个时候使用,他会死。”   顾缘当然有所保留。这导数纸原本来自呓语会总部,刚做好后来被一个脑子不太好,习惯迷路的人带了出来,从此就一直遗失在外面。他恰巧知道在哪里。   那么一大行字,许胜只听见了“范围攻击”,这两个字触发到了他们的红线,他立即语气不善:“那那些普通人怎么办?”   普通人的寝室都是双人公寓,寝室里保守估计会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两条无辜的性命。   顾缘比他们考虑得更周全:“这个a级封印物能自动锁定,会自动寻找实力最强目标,而且他一次只锁定一个人,还会制造一个空间释放恶意,绝对不会误让到无辜的普通人。   顾缘还特地做了一个假设来论证:“就算同时有一个a级,b级觉醒者在一起,他也只会拉那个a级觉醒者。”   这个考虑,倒也挺周全。   唐沽是学校最强的觉醒者,绝对不可能有其他觉醒者比他更强。就算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也不会误伤到其他觉醒者或者是普通人。   许胜平静下来,脑子里又想到一件事,秉持着事无巨细的原则,他问:“你能保证唐沽一定能死?你这封印物真能对抗a级觉醒者吗?”   唐沽两年前一觉醒就是b级觉醒者,两年过去,万一他瞒着偷偷晋升,成了a级觉醒者,惊吓所有人怎么办?   那他们把这人挫骨扬灰的计划估计就行不通了。   a级觉醒者,那可是可以把他们这群b级觉醒者吊打的存在。在学校里,也只有校长才是a级。   顾缘说:“几天前,我用了些手段,现在答案纸上的能量波动已经到达了另一个级别,即使是a级觉醒者,在这样猛烈的精神污染。”   “哪怕他是一个a级觉醒者,都无法存活下来。除非他对自己的力量掌握得非常娴熟。”   这应该不可能。   唐沽就算晋升到a级,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学会运用自己的力量。都是觉醒者,他们知道,从觉醒,察觉到力量,再使用力量,这中间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毕竟,也不是所有人生下来就会直立行走的。   许胜内心又被喂了一剂定心丸。   安心,这种感觉真是太安心了。有可靠队友的感觉果然很好。   为了防止意外,他又问了一句:“你这个锁定一定会锁定最厉害的人?不会出错吧,万一他的能量内收没放出来····”   “大概率不会,”顾缘用前世丰富的经验与见闻回答,“这个封印物的探查能力很特殊,别说内收没放出来,就算是刚觉醒,还没有察觉到自己能力的觉醒者,只要他在那个范围内最厉害,就会被封印物锁定!”   许胜心已经安得不太跳了。虽然他现在还蹲在宿舍楼下面没有行动,但他感觉,自己已经看见了唐沽的尸体。   还能有什么问题。   他们的计划,根本没有任何漏洞,根本没有任何出错的可能性。   这个计划,简直天衣无缝,简直万无一失。   “那我们行动吧。”许胜说。其余几个人对视几眼,点了点头,随后,一群黑影朝着404宿舍飞奔而去。   404寝室里,还不知道接下来会迎来什么宿清,仍旧和唐沽面面相视。   地上是钢笔的尸体,和到处流淌着的墨水痕迹。   唐沽脸上的颜色也逐渐褪去。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心里的笔帽,又怨毒地抬起头:“你是故意的!”   该死!他一定是故意的,那个张汝银也是故意的!他不可能输给同龄人,所有人都该死!   “·····你怎么不去死。”他看着宿清,眼里泛着血丝。脱力一般无力倒在地上。他和封印物签订了契约,从此以后,只有他能使用这个封印物,其他人使用则会遭到反噬。与此同时,如果封印物损坏,也会反噬他的身体。   即使倒在地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直直看着宿清,里头那明晃晃的恶意让宿清有些不知所措,他长这么大,从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   他下意识看着弹幕。   每天做坏事悠闲地发言:别难过啦,我建议你打开恶念值界面看看,奇怪,这牛肉怎么这么多血,哦——我切牛肉切到自己的手了。这难喝,我以前怎么喜欢喝这玩意。   每天做坏事:对了,最近在研究风干牛肉干,我打算做孜然味和麻辣味的,我还找了一个身上会喷火的龙给我烤,你七天····五天后来应该就能吃到新鲜的肉干了。   他遣词造句都非常严谨。   牛肉干。宿清的脑海里浮现出大灾变前某些美好的场景·····不,他可不想吃什么监狱特产!   打开恶念值面板,他发现上面的数字,正在以某种令人惊奇的速度不断弹出。一条接着一条,应接不暇。   唐沽:恶念值+50   唐沽:恶念值+50   唐沽:恶念值+50   在界面的最上方,他的等级经验条也随着数字的弹出,飞速滑动。由lv1直接变成了lv5!   九百九十六,等级:lv5(50/100)   一个新的观众刚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发出弹幕——   他好爱你。   不,这样的爱还是太沉重了,宿清真心觉得自己也许不太需要。他观察着自己的经验条,才发现后面还有一行小小的隐藏字体。   ——等级达到lv20,可解锁天赋能力。   什么天赋能力?就是觉醒者的那些异能吗?   这时,躺在地上的莫如突然站了起来,他现在整个人都显得很狼狈,白色的背心被能量冲击得破破烂烂,只剩几块白布挂在身上,嘴角也渗出鲜血。   他难以置信地过来,手有点艰难地搭上后者的肩膀,摇晃,大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是sb!”   宿清:?   “不对,”莫如甩了一声“啧”后低下头忏悔,又恢复到刚才的姿势,质问自己的好友:“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了,我再来一次,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也是s级!而且你为什么可以吊打唐沽,你是s??吗,你这么厉害的吗?!”   他的声音太大,在整个宿舍楼道之间不断环绕。宿清甚至听见楼下有人在爆粗口。   “卧槽,s级。”   “?”   “上面有个s级!”   宿清对此无话可说。谣言可能就是这么传出去的。他解释道,“我是a。”   莫如神秘莫测地看了一会宿清,立马道:“不可能,你最多是个beta。”看着还挺像omega,身上啥腱子肉都没。   “·····”完全不接触各类小说的宿清,抿嘴着看他。   “好,我明白了,”莫如自然转化话题,刷新了一下神色,又以一种全新的目光开始审视宿清,语气难以置信:“你真是a级。”   a级整个南城一中,也就校长一个。放眼整个湘洲市,都是万里挑一的杰出存在。   “还好吧,”宿清瞬间心领神会,连忙谦虚道,“我应该a级的抗揍能力,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能量。应该才刚刚觉醒吧。”谁让他运气太好,一抽就抽中a级觉醒者体质,直播间的观众还说不是所有人都能开局像他这么幸运的。   但同时,他也对自己有着强烈的认知,抗揍和战斗,毕竟还是两码事。   莫如嘴巴拉开,“啧”了一声:“看来以后我们寝室不用买垃圾袋了。”   “?”   莫如:“以前我怎么就没有发现,你这么能装呢。”   。   宿清反复刷新着恶意值面板,眼睛都快看干了也没看见莫如的名字。   莫如真不爱他。   这是件好事,宿清的余光恶意值面板上的另一个名字——唐沽。   还在不断持续的+10,+10······他瞥了一眼在地板上躺着的唐沽。   自从那只钢笔破碎后,唐沽就莫名其妙地躺下了,而且还嘴唇发白,整个人都在颤抖。而这个过程中,宿清连他的一个手指头都没碰。简直碰瓷界大师。   他倒下的那一刻,宿清又再一次认识到了人心的险恶。即使身体完全动不了,唐沽还要努力转动着眼球,就好像他的眼神能变成刀片,远程抛出来刺死宿清一样。那眼珠子被他转得起劲,大风车似的,几乎要飞出眼眶。   宿清摸了摸眼睛,突然觉得有点酸。   莫如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问:“这是在大摆锤吗?”   宿清:“别这样,也可能是在做眼保健操。”   健康生活,不像他们,一回寝室就玩手机躺平。   莫如也觉得这太健康生活了,摸摸自己的脖子的红痕和肚子上快软下来的肌肉,眼神环绕身边的一对白色花圈,叹气道:“还好我们这会没出什么事,我还以为这白花圈要用上了。”   宿清深以为然,再次感慨活着真好:“我之前还特意去买了一个相框,把我的黑白遗照给裱了起来。”生活要有仪式感。   莫如:“你真不担心你积阴德?”   已经跟死神蹦过迪的人,自然不会害怕在地狱门前跳舞,宿清低头拿扫把清理着混乱的现场,打算等下就去通知老师来解决这场闹剧:“没关系,反正我绝对不会死——”   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门板哐当一声砸到纯白色墙壁之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凹陷。   正弯下身子,清扫着床下面屑的宿清忽然听见了“哗啦”的声音,他偏过头,就看见一张纸,直直朝自己冲过来。   它穿过了门槛,掠过了躺在地上,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地唐沽,甚至没停留片刻,飞速朝宿清冲来。   最终,他停在了宿清面前,悬浮在空中,那上面的答案陡然变得鲜红,一个个数字与字母,开始扭曲,旋转,里面渗出鲜红的液体,是粘稠的血。   像,某些鬼屋里才有的场景。   太可怕了。   自从小时候被一群人拉着看恐怖电影,被吓得几天没睡着后,宿清就一直刻意地和所有恐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时刻多年,又再一次近距离接触——他的脑子在那一刻,那短暂的一刻,一片空白。   耳膜震动,他听见别人的吼声。   “唐沽——受死吧!”   在他的眼前,那张答案突然红光大盛,他的意识旋转,模糊,如同放进滚筒洗衣机转过一圈,进入了世界的另一个层面。   那一刻,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混乱无序,天将降横祸于大众也的世界里。只有件事是绝对的。   那就是,不要说绝对。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改了一个小设定。   主角的能力修改为:随机抽取获得,不往前翻也不影响阅读   很高兴我的文字能带给你们快乐呀。 第6章 粉色裤衩子   半掩着的宿舍门在众多能力的冲击下,一阵巨响,往后跌落,鸣声在宿舍楼回荡,震得人脑瓜子都在嗡嗡叫。   空荡荡的404,突然堆满了人。莫如站在旁边,脸上满是猝不及防。   宿清……跑哪里去了?怎么突然消失了?   自然没人解答他这个问题,   一张透明的薄膜在自己的眼前形成,外面的一切东西都变得模糊,他听见有个微凉的声音说:“这是一次性封印物,可以阻挡a级以下的所有攻击。”   “——动手吧。”   紧接着,火光乍然升起,像某些说不尽的怒气,滚过整个寝室,火舌舔舐上眼前的薄膜,后者身上不断发着蓝色的能量来抵御。没有一丝多余的言语,拳拳到肉的沉闷声响接连不断传来。不断有东西滚落甚至击打在屏幕上,莫如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带着血的肉块。   形状太碎了,莫如分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内脏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外面的世界很模糊,但能隐约看出来其中的战况。   狂风,弯刀形状的能量卷过,一个身形重重地砸在墙壁上,砸出一个蜘蛛网状的凹槽来后者弓起背,猛地咳嗽一声,口里的鲜血还没往外吐干净,就被从地上疯长的草木禁锢住手脚与身体。   那是唐沽。他气息更加微弱,甚至已经到了微不可闻的地步,很少会有觉醒者被逼到这一步。   那些草木不还在他身上不断生长,缠绕过他的胸膛,如同大团大团绽开的蛇。   带来钻心的痛。   血液从嘴边和眼眶往下流,唐沽不自觉地抖着,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濒死似的怒吼:“……你们不怕吗?”   如此光明正大地杀死一个觉醒者。管理局是会追责的,特别是像他们这种没有什么后台的人。往轻了说,关禁闭关个几十天就能出来,往重了说,还要被关进管理局做实验体。   “你放心。”那些树藤缠绕得更紧,许胜放下手,说,“我们来见你,就没人想过活着回去。”   “·····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咬牙切齿,饱含着恨意的声音。   无人在意。树藤覆盖上他的脖子,滑住他的双眼的,紧紧地将唐沽整个人缠绕起来。直到呼吸与心跳彻底停止。   一场安静地杀戮。死亡的人很安静,杀人的人也很安静。   没有大仇得报的兴奋,也没有什么杀戮后的快感。   “啪嗒——”藤蔓缩紧,在到达某个值后,,血液喷涌而出,大片大片绽开在墙壁上,不规则的形状像一朵花。   这并不是最好的结局,这是最坏的结局。   这群人没说话。   莫如在一旁,目瞪口呆地也没说话,还沉浸在刚才的血腥场景里,迟迟未能回过神来。   他没见过这么刺激的场面。   在外面观察者的顾缘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没有看见那个封印物,那可不是什么一次性封印物,像这样威力大,可以自动锁定目标,不用绑定什么东西就可以使用的封印物不多了。唐沽如果被那东西创伤后,应该会掉落在原地。他走过去问莫如:“又看见一张导数答案吗?”   “啊、啊,”莫如看看东边,看看西边,又看看眼前这一群以前只能在觉醒楼见到的天之骄子,觉得自己的cpu有些过载,说,“有啊,有啊。”   “它在哪?”   “在那呢。”   顺着莫如手指过去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一团空气和满地木屑。   “在那?”   “对。”   莫如继续比划:“他带着我朋友一起消失了。”   顾缘的目光定在了那团空气上,其他人的目光也缓缓移过来,一起定格在了那团透明空气上。   ?   ??   ???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太大,直接把在场所有觉醒者的大脑给宕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突然涌入他们的脑海。随后,他们发现了更多的不对劲。   从模糊而上头的记忆里看,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室内一片狼藉,白色的纸屑铺陈了一地,唐沽躺在地上转眼珠子。   许胜还没有反应过来,吞了一口口水,问旁边的顾缘,“你的那个封印物,有没有可能锁定错人了?”   “不可能。”顾缘皱起眉头,“那是锁定性的技能。”   顾缘试探问道:“你的朋友是觉醒者?”   只有一个可能。   其他人眼眸微睁,恍然大悟。   这个所谓的朋友,也许是还没有察觉到自己觉醒的普通人。所以才比唐沽更强,所以才能重创唐沽,才会被导数答案自动选中。这好像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也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他们误伤了普通人。   一众觉醒者脑子里都绕过弯了,他们内心一跳,心高高吊起来,齐刷刷看着莫如张合的嘴唇。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哦,”很快,莫如就给出了回答,“他不是b级觉醒者。”   还好,所有人内心逐渐趋向于平缓。   莫如:“他是a级觉醒者。”   。   他们的心好像不怎么跳了。   有些心理素质弱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用那个封印物,是他们所有人都同意的,是他们一起把那个无辜觉醒者推下火坑的。就算是a级,在那个封印物的威力之下,也必死无疑!   许胜猛吸一口气,他往后退,捂着自己的心脏,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并非所有觉醒者都像唐沽一样嗜杀,有一小部分的觉醒者,对现状感到无措,强迫自己适应,但仍旧连鱼都不敢杀。   遇到危险就击退,而并不一定要击杀才能活命。更强大的力量让他们有更多选择保持本心,让他们更趋向于大灾变前的“普通人”,有着极为朴素的善恶观。   甚至因为自己遭受过不公的对待,他们更反感滥杀无辜这一行为。   顾缘冷静地问莫如:“他以前一直是a级觉醒者吗,是瞒着没上报给管理局和学校吗?”   总有些人不想在官方的眼皮子底下求生,就用各种手段糊弄过每月的体检测试。   如果是能够熟练掌握自己a级觉醒者,那还有机会存活下来。   所有人暗淡的眼睛里又燃起一阵希望的小火花。   “哦,”完全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的莫如,继续说,“他说他才刚刚觉醒,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异能是什么,也压根感觉不到自己体内有什么能量。还说想看看这个月的例行体检能不能帮忙测一下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这群人腿一软,往后一退,差点集体跪在地上。   这一刻,他们的世界仿佛变得天旋地转,电闪雷鸣,一切都开始暗淡消音。   “是他重创了唐沽。”许胜喃喃道,“我们这样,跟唐沽有什么区别。”   这群人的喃喃自语完全超出了莫如的理解范围。   他看着这群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这群觉醒者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能普通人永远不会懂觉醒者。他举手:“那我能问下,我的好朋友——就是刚才消失的那个,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仿若一把刀子,在各位觉醒者本就伤痕累累的心窝上反复刺穿,又仿若一个巴掌,把他们脸全部扇得火辣辣疼。没人好意思跟他开口。   顾缘站了出来,说:“那是a级封印物,能杀死a级觉醒者。你的朋友可能已经死了。”   这几天对“死”字已经患上了ptsd的莫如哈哈一笑,“怎么可能,他每次都说自己要死,结果每次都没死成——”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束白纸在风声消散后慢慢飘落下来,按在他的眼眶之上,那是白色花圈的残骸,很轻,很凉,贴在眼框上却很热。   他听见自己问:“我朋友····真的死了?”   好像有人回答,又好像没人回答,顾缘对他说:“里面残留的意志会用音波的方式对人造发出攻击,里面的恶意值足以让一个a级觉醒者崩溃。领域消失后,残留下来的声音也会对人类精神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对于普通人来说,变成疯子或是死亡也是可能的。”   “我们走吧,你不能再受伤了。”   莫如就这么被顾缘拖着走,其他人低头站在原地,眼前被浓浓的阴影淹没。   哐当一声,一个黑白相框掉落在地上。上面是宿清微笑着的容颜。   宿清对死亡的态度,好像一直很坦然。所以,他才会遭到这些不幸吗?   明明那相框离自己不远,莫如却伸不出手去触碰好友的面容。   “他们为什么不走?”莫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问什么。   其实他也不好奇,就是觉得这时候要说些什么。可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不对。   “·····”顾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了看地板,说,“对不起。”他知道这并没有用。   莫如根本没脑子去想这话里的意思,他盯着自己的寝室门,在楼底口,看着眼前四个金闪闪“不省人室”:“我们可以站在这外面等他吗?”   “可以,”顾缘跟他一起站在外面,404正对着楼梯,这个位置,门内所有场景一览无余。   莫如满脑空白,等着等着,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边一片柔软,定睛一看,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毛发的颜色健康,死命往他腿上蹭。   莫如想到些东西,他顺着记忆机械叙述:“这是奥利奥,宿清以前天天给他喂猫粮,这小胖喵就尾随宿清跑到寝室里来,大灾变初期物资不足,我们饭都吃不起,这小胖喵就天天叼着生肉过来,想给宿清。”   顾缘也看那只毛发柔顺,一看就养尊处优的小猫。他想去摸摸它,可刚有动作,他就被什么东西制止了一样,手收了回来,只看着那只小猫翻过身来,用小腿一直挠脑袋。   陆续有逃命的学生往回赶。世界太吵闹了。   路灯斜入,白瓷砖上盛满长长的阴影,密密麻麻靠着,如同一颗颗小树。   几十个人注视着宿清消失的地方,一动不动。   顾缘没看屋内,他往窗外看去。学校还是都和上辈子一样,破旧的街道,教学楼,和快要枯死的树木。   没有任何变化。   ·······   此刻。   外头有多安静,宿清这,就有多吵闹。   宿清在一个黑色的空间里。   凝视着·····一个方块。   方块上面有潦草且认真的图案,大约是各种函数图像。指数函数,一次函数,二次函数……各种函数和公式大杂烩在一起。   宿清硬是从那几个函数图像上面看出了几分高傲的意思。   那个方块看着他。   这方块还是个有脾气的方块,拽得跟二百五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中满满地嫌弃:“啧,身上一点污染和能量都没有,区区一个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这三个字被他咬得特别重,那里面的不屑和优越感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太装了。   宿清缓缓低下头,看着大概只有自己的鞋子那么高的方块,问:“你很厉害?”   经过刚刚那一战,他对自己的自我认知也提升了不少,现在正处于一个非常自信的状态。   方块得意说:“那当然,我可是a级封印物!”   a级封印物,这人估计还是第一次见吧,就算是第一次见,他也应该知道a级封印物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他志得意满地等着看宿清被吓破胆的样子。   很可惜,没有,后者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宿清:“我也是a级。”   方块“呵”了一声,道:“那我还是sss级。”   本来以为是个普通人,但现在看来倒也不普通——蠢得不普通。见到他这样实力强大的封印物也不害怕,也不瑟缩。   蠢死了。   宿清好像从他那几个潦草的函数图里面看见了某些不屑和嘲讽的眼神。果然简单的图形更能烹饪出复杂的神情。   宿清:“那我是ssss级。”   方块的眼神更加不屑,整个块都扬了起来:“那我永远是你的s+1级。”   “。”什么小学生打架现场,简直毫无意义,宿清又继续问,“那你能跟我说说,你是干什么吗?”   总不能是搞参观的吧。这四周都是一片黑色,看起来像是什么不正经的房子。   方块桀桀笑了,说,“没有觉醒的普通人,你应该感到战栗,感到颤抖!”   “?”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里是我的绝对领域,是我所掌握的疆土,我是这里的唯一化身!在这里,我就是神,我就是唯一的神明,像你这样的蝼蚁,应该向神明匍匐!”   宿清一言难尽地盯着脚下的方块,还小心地后退一步,生怕一不小心给人才扁了。他很想开口问一句,你多大了,但这话还是太伤人自尊心。小孩子会觉得你在嘲讽,大人也会觉得你在嘲讽,老人更会觉得你在嘲讽。   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说话,他趁着方块大喊着“神、神”的时候,往四周看。   完全看不到边界。他在其中,除了方块的存在,其他的一切都感受不到。   有没有门,有没有地方可以逃出去?他不太想跟一个中二期方块呆在一起,对于一个轻微社恐的人来说,这有点尴尬。   方块收到了冷落。它的表面上,所有的数字都往下拉,它问宿清:“你在干嘛?”到处乱看干什么。   宿清边看边说:“观光,你这风景还挺好的。”   这简直是扯淡,谁看风景看小黑屋。   方块身为一个会做导数题的方块,智商显然在某些程度可以吊打宿清,它很快就看出了宿清的图谋,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慌张,反倒更加兴奋和嚣张,它傲慢说道:“你放心挣扎吧,因为,注定出不去了!”   “为什么?”都是a级,为什么你这么嚣张。   方块嘎嘎大笑:“因为我的攻击,根本没有人能够抵挡。就算是一般的a级觉醒者,也没办法阻挡。”   这话听得宿清心头一跳。什么方块震撼?这么厉害?   他回头大量那个小方块,从一次函数到二次函数,从lin到lim。   。   完全看不出来。看上去是他一脚就能踩死的程度。   果然,方块不可貌相。   方块不知道宿清心里的话,还以为宿清被自己恐吓到了,它立马乘胜追击,得寸进尺,洋洋得意,仰着身子问:“只有老牌a级觉醒者才能抵挡我的攻击,而且必须要心思坚定,不然随时都可能异化成变异种,你是老牌a级觉醒者吗?”   宿清当然不是,他唇往旁边抿了一下,露出了半个不对劲的神色。   很显然,他既不是什么老牌觉醒者也不是什么心思坚定的人。让他盯着书一动不动看两个小时他都绝望地想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完蛋,打不过。虽然打不过,但还想挽留一下自己不多的面子。   他说:“我是比你多两个s级的觉醒者。”   这句话说得有点虚。   强撑罢了,方块很轻易地察觉到了宿清的不对劲。   “呵!”它内心又是一笑,一个普通人而已,如果不是他最近都没人给他输送能量,也没人进来陪它玩,它才不至于无聊到这个地步,跟一个普通人都能聊好几天。   可一切,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方块对宿清说:“我承认,你确实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些了趣。”   宿清:“谢谢,很多人都这样说过。”虽然他并不觉得是什么好话。   方块脸上,两个指数函数逐渐靠近,融为一个体型。宿清看有个指数函数和y轴的交界线还没在1上面。   总之看上去有点像歪嘴邪笑。   “接受我的攻击吧!”方块歪嘴笑道。   情况不太妙。   宿清一激灵,回过神来,拔起腿就往后跑,他不是蠢蛋,知道这种情况肯定会伤及到性命,拔腿就跑。   打不过不跑,怎么可能啊。   方块继续道:“呵呵,就算你跑断双腿,也没人敢来救你的,要知道,这里可是全封闭式的空间,即使是我,也不能随便出去,更别说手无缚鸡之力的你了!”   “站住!”   宿清没有回头,方块穷追不舍。它追,他飞,他插翅难飞   它边追,还有力气傲慢道:“无论如何,你都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宿清完全不想理他。   已经够了,逗弄猎物的游戏该结束了。想到这里,方块闭上了函数。   是时候,该使出它的最强一招了!   ——他积攒多年的怨气与疯狂的恶意——就算是s级觉醒者,遇见避退三尺。   方块:“哈哈哈哈哈哈,终于开张了!”自从变成封印物后,他就极度渴望杀戮,封印物形成后,法则自动生成的结界,阻挡住了它前进的步伐。   如今,时隔多月,终于有人愿意把他翻开,使用他。往它的里面注入污染和能量。等它吸收完这个普通人的生命,就可以突破部分限制,悄悄地吸收别人的生命力。到时候,他要去呓语会,报仇雪恨!   都是那群人,把他封印在里面,让它变成一个受尽限制的封印物!   想到这里,它笑得更加张狂。四个面的函数都开始歪嘴邪笑起来。还笑得格外刺耳,如同剪指甲擦过黑板表面发出来的声音。   他惊悚了。宿清被他笑得浑身不对劲。   跑着跑着,他突然听见了江水的声音,滚滚流淌。这鬼地方哪来的水?   他朝着声音方向看去。   。   这个世界终于有了别的颜色。   在黑暗的尽头,一条泛着白光的,银白色的长河从裂缝中喷涌而出,里面夹杂在数不清的鬼魂。每个鬼魂都长相扭曲和潦草,每个身上都有数不清的红叉和重写。   每一个都如饿狼般地扑过来,宿清甚至在里面看见了自己大灾变前数学老师的和蔼模样。   宿清被这条长河淹没之前,又下意识点开直播间的弹幕。   也许是某种想寻求安慰的表现。   可弹幕一开,宿清后悔了。   这满屏弹幕,没一条是好话。   “可别死啊,进监狱不比死的好。今天我打算做糖葫芦,刚从一朵会说话的花身上扒了点拔丝下来,你再苟一苟,好歹也要撑一个星期啊。”   “太棒了,主播,我要收获十条裤衩子了,开心。”   “想要主播的粉色裤衩子,可以邮寄过来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先舔为敬。”   “上面的你们都是什么变态,都滚开让我来,我只想要主播的粉红色袜子可以吗,就闻闻,不做其他的。”   。   宿清被白色洪流裹挟淹没的时候,做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抬手,关掉直播间。   这些天以来,他内心逐渐变得冷漠和坚硬,这样的话语已经完全伤害不了他了。   没一个好东西。他冷漠地想。 第7章 丧心病狂   被这股纯白色的长河淹没后,宿清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白色,一种澄澈,晶莹的白色,反射出强光,刺得人眼前发红。他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如同溺水者。   还好,a级觉醒者的体质能让他轻松地扛住这些身体上的压力。   至于精神上的压力——   宿清眼睛在这条长河里也睁不开,只能闭着眼。失去感官后,听觉就变得格外明显,外界传来任何一声响动,脑子都会自动开始循环播放几遍。   例如,宿清竟然听见了自己数学老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听起来有点像德语。   那声音太环绕式,就像那个秃顶,刻板,戴着眼镜的小老头,正贴着你的耳后,虚虚说道:“lin的导数是e,记住了吗?”   恶魔低语。   宿清没感觉身体上的窒息,却感觉到了些精神上的窒息。   还好,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   再次睁眼的时候,一个纯白色的空间出现在眼前,并不大,有点像只刷了白漆的毛坯房。   在这个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包括桌子,笔。   这个设计太不合理了,宿清走着走着,大腿就撞到了桌子的边缘。   嘶。   腿部传来生生的痛感,刚刚宿清撞到的是书桌边缘,用的力气不小。这一撞,大概是把腿给撞青了,就在他蹲下来,揉自己的腿时,一个突兀的颜色,出现在眼前。   黑色。一条黑色的腿,很细长,有点像火柴人的腿。   往上一个,腿长,腰细,脖子长,腰细。还真是个火柴人。   不过,这个火柴人跟一般的火柴人不一样,宿清眼神一凛,看向他身上那些繁复晦涩的文字——   cos。   sin。   lin。   这些纯白的数字和图像,镶嵌在它的身上,在一定频率下不断闪烁,就像人身上长出了无数双眼睛。   宿清背脊一凉。   那个火柴人看过来,露出了脸上的一大版填空题。左上角还有一个数字在倒计时,五分钟。   火柴人头上,生怕宿清看不见,还用红笔标了出来。不在规定时间内做完题目,就会受到精神污染。   要做题。   宿清内心跳了一下。   他和那些陌生的数字对。好熟悉的东西,他上辈子见过吧。   还好,宿清是个脑子还算灵光的人,碰见自己不会做的题目,他知道,这时候,应该去寻求别人的帮助。于是他打开了直播间。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脑海里过了几遍句子,宿清问:“你们会做这些题目吗?”   原本热闹的直播间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之前还在弹幕上热火朝天讨论着监狱哪个地方好玩的人,一下子安静如鸡,一言不发。直播间变得空旷起来,只有偶尔几条孤零零的弹幕发过。   “导数题,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主播,你非得要要我承认自己是白痴吗?”   “我真不会。”   宿清还是不肯死心。他的直播间里好歹也有四十个人呢,这四十个人里,难道就没有一个懂导数题的吗?   恰巧这时,一个id名字叫做“本大学生今天要上早八”的人发出了一条弹幕。   “什么题目,让我来看看。”   他的IP地址是,第三正常世界。   宿清的ip是第五污染世界。   宿清下意识觉得这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毕竟是大学生,可他等啊等,等了半天,只等来了后者的一句话。   ——“靠,现在高中英语题这么难了吗?我怎么完全看不懂这些单词啊。”   ·····   ······   宿清觉得他还是自己一个人战斗吧。   十分钟后,别说填空了,宿清连题目都没有看懂。   “能再宽限两分钟吗?”宿清对火柴人说。   后者一点都不给面子,一到时间,擦了擦脸,往后一退。   要放大招了。   宿清觉得,这个大招,他不一定能挡得住。   能跑吗?宿清再环视四周,一片白茫茫,压根没有可以逃跑的地方。   他只好又回来盯着火柴人,回忆着格斗理论课上老师讲过的技巧。因为体能太差,他没被允许参加格斗实训课。但这些理论知识,他多少还是懂一点的。   要一击毙命。要瞄准命门。   黑影深吸一口气。   宿清又后退两步。   似乎是预料到了宿清的图谋,脚下凝固的黑色物体突然变软,就如同遇热融化一样,变成一滩黑泥。黑泥内部翻涌滚动,伸出几双小手来,彻底把宿清固定在原地。   冰冷的小手抓着脚踝,宿清被冻得生疼。还没等他缓过来,下一刻,尖锐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起床了起床了!”   “起床了起床了!”   “起床了起床了!”   如果宿清没听错的话,期间还夹杂着一两首起床铃声。   宿清觉得头痛。   这歌,可不是一般的歌,这是一首极具杀伤力的歌,能让所有南城一中学子,都感到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是所有南城一中学子此生无法摆脱的阴影与噩梦。   宿清也不例外。   而且,这歌曲里,还饱含着滔天的恶意。   恶意值+10   恶意值+100   ……   弹幕有人看见了宿清不断上升的排名,立马明白了宿清现在的处境,难得好心提醒道。   “主播,你会死的。恶意值的转化是有限度的,太多了你的身体承受不了——”   当然也有例外,这个世界上总有这么一群人,意志足够坚定的人,能承受溢出的恶意。   可,宿清看着就不太像这一类人。   在直播间的屏幕上,宿清一副痛苦挣扎的模样,怎么看都看不来“坚定”二字。   宿清自然是看见了弹幕,他想走,可已经来不及了。   数值增加的数字更快了。   恶意值+100   恶意值+100   恶意值+100   宿清内心也随着那数字的变化开始焦灼起来,他盯着眼前气势汹汹的火柴人,看那火柴人耀武扬威地对自己跳舞。   ……怎么跟外面的方块一个德性!   数字还在持续刷新中,到了后面,已经完全看不清其中的数字了。   与此同时,宿清的所有数据都在更新。   排名:九百九十五   排名:九百九十四   ········   排名:九百九十三   等级lv:6(0/100)   等级lv:7(0/100)   ·····   等级lv:10(0/100)   经验条上,一行新的小字浮现。   “到二十级可觉醒天赋能力。”(非异能。)它特意标注。   不过,还没有停止。数值还在增长,宿清刚刚放下去的心又再次提起,他看着数字和火柴人,以防那火柴人趁自己不备,偷袭自己。   火柴人显然对他的放手不屑一顾,整个人换臂抱胸站在那里,硬生生战出了几分不屑的气势来。   数据每增长一百,宿清的心就要跟着提一下。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大概就像老师点名,却总是不点你的那种感觉一样。   等级还在增长。   等级lv:11(0/500)   等级lv:12(0/100)   ·····   排名最终定格在了九百九十三上面。   宿清的眉头闭得更紧了,他蹲下来,咬着牙,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哈哈,愚蠢的普通人,是时候成为我们的养料了。火柴人得意地笑。   直播间里,弹幕又开始活跃起来。   “真是唏嘘啊,没想到真的有人会以这种方式死去。主播真是咱们阵营独一份的存在。”   “果然,高中生最后还是会死在导数身上,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好好学导数(手动滑稽)”   “其实我还有点舍不得主播,主播怎么心智这么脆弱啊,怎么这么快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现在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一个个娇气的不得了。”   而宿清盯着火柴人,恍惚之间,他竟然盯出了幻觉。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困的。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里,妹妹、大哥、他的老父亲坐在饭桌上,面容亲切,招呼自己过去吃饭。   满桌子的菜都冒着热气,香气弥散开来。宿清的胃开始收紧。强烈的饥饿感如浪潮一般,一股一股地将他淹没。   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最后停在了那红色的大圆桌之前。在拿起白色筷子前,他又抬头看了看四周富丽堂皇的装修,突然问道:“我这是死了吗?”   “家人们”都笑着,他们的脸上都围绕着一团白色的光。宿清看不见他们的模样。   他突然不饿了。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前还是那个熟悉的火柴人。没有什么年夜团圆饭,也没有什么阖家欢乐的场面了。   他盯着火柴人,整个人脸色苍白。   直到恶意值停止增长。   直到火柴人在他的注视下,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然后不可置信地大喊道:“为什么……”,最后整个身体开始沸腾起来,化作一摊黑色的黏液。   弹幕里也错愕了。   “这是什么情况?”   “短时间内承受这么多恶意值,他怎么就可能活着?!”   “我靠,我明白了。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做扮猪吃老虎啊,主播这是拿捏住了你们啊。以后我宣布,这个茅屋就是我的本命直播间了,我每天下饭就来这里!”   火柴人消失后,白色的空间开始出现第一道裂纹。随后,裂纹不断扩散,最后,整个空间都开始破碎了,碎片化为流光,消散在无尽的黑暗中。   宿清捂着抽痛抽痛的胃,没看弹幕。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好饿。   今天一整天都因为直播间的事情无心吃饭,就导致了现在胃不断痉挛,痛得人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要吃东西,宿清想,他目光流转,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方块。   ——   方块躺在外面,正幻想着自己未来的美妙生活。   他甚至还特别改造了自己的形状,让自己变成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小人,在躺椅上,扇着一把小蒲扇。   生活非常舒服。   他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惬意过了?不太清楚。他原本只是一个大灾变意外觉醒的普通人,大灾变以后,他并不满足于现状。   他想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他想成为呓语者,但又不想让自己的理智完全丧失,于是答应了那群人进行身体改造。身体改造的过程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变成了一张试卷。   最开始,他只是愤怒,而后,他才感觉到了这副身体的美妙之处。   他的力量也开始发生转变,他发现,他的力量更加纯粹了,变成了单纯的污染而不是能量。   人类身体在污染中产生能量,却又受到污染所困。   而他不一样,进化后的它,会向呓语会报仇,向那个把他塞进导数题目里的男人报仇!   旁边的白色空间还没消散。里面是方块积攒的化身,由于他自己不能储存能量和污染,只好让污染自己在空间里凝聚成实体。   虽然有很大弊端,比如一次只能使用一个,下一次再想用,就必须要吸收污染和恶意。   但——那又如何呢?化身的实力很强,在他的攻击之下,就算是a级觉醒者,心思不坚定的话,根本就活不下去。   然后,只要慢慢吞噬污染……   方块身上的函数稍稍歪嘴,它已经想到了自己未来的生活。总有一天,什么呓语会,管理局,什么梦境研究协会,什么渡河人,都会通通被他踩在脚下!   而他,他会站在世界之巅,被众生仰望!   光辉灿烂的未来好像已经在朝着自己招手,方块翘着二郎腿,不断前后晃着椅子,身上的函数笑得快成一条直线了。   他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呓语会那个封印他的人!   他笑着笑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现在,方块的心情很愉快,自然很乐意回答别人的问题。他左手拿起茶杯,悠哉悠哉地回答道:“那当然,你方哥马上就要——”   戛然而止。   ……是谁在问他。   方块乍然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的回答卡在喉咙里。   他的笑凝固在唇边。   许久以后,他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一样,一顿一顿地反过头。   在头转到一半的时候,方块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   刚刚那个被他关进空间里的男人,如幽灵一般漂浮在他的面前,穿着白色衬衫,宽松校服,是这片区域里唯一的异色。   冷光从四面八方打过来,方块看不清宿清的神情,只觉得他的脸色很苍白,他的眼神里,好像冒着绿光。   那是饿惨了的眼神。   不祥的预感在方块心里疯长。   果不其然,在方块的眼前,宿清露出了一个温和且和善的笑。   “我有点饿。”宿清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因疼痛与借看起来过分狰狞。   他话音刚落,肚子就配合似地发出咕噜的声音。   方块的小心脏颤抖了一下下。这片区域,除了它和化身,还有其他活物吗?   。答案甚至不用想。   方块腿一软,连块带凳,直直跪地上。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瑟缩着传了出来。   “哥……”   “函、函数,不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节奏不对,改一下 第8章 呓语会分部   404宿舍。   近十个人站在一起。无人说话。所有人,一直盯着宿清消失的地方。   他们在等一个奇迹。   墙壁上,地上,到处都是剐蹭的痕迹,头顶挂着的电风扇虽然卡壳掉了,但依旧带着能用灰尘拉丝的风扇叶片呼呼吹着,吹起一阵阵白色的纸屑。   突然。   所有人的目光移到了那个地方。再这样密闭的空间里,气流却突然开始流动。   疾风刮在他们脸上,就像拿着手扇了每个人一巴掌。脸被刮得生生的痛。   但没有人在意这些。   他们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漩涡中心,在那里,迈出了一只脚,然后,一个人的轮廓显现了出来。   旋风停止,那个人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在他的手上,还有一个画满了函数的方块。   在一片静默中,那个人把方块顺手塞进校服口袋,然后。   他转头。   在看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宿清懵了。   不大的宿舍里,一群人正跪在地上。而他们的正中央,是自己微笑着的黑白照片。宿清当然对那张黑白照片很熟悉,那可是他找了好多个角度拍摄,才拍出来的完美遗照,就等着哪天他出意外用。   这群人怎么就拜上了?   而且拜他好歹得放个苹果吧?虽然他也不是很喜欢吃苹果。   宿清看着他们,有点尴尬地问道:“你们······?”   来干什么的。   宿清的出现超出了所有觉醒者的预期。   疑惑,欣喜,占据了这群人的全部思绪。但却没有觉醒者敢上千询问,他们低着头,甚至不敢看宿清一眼。   “对不起,”许胜最先站出来,眼神闪躲,“是我们害你进入那个空间的。我们那时候使用的是自动追踪的东西,没想到他会直接锁定到你身上。”   “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这大概是他们想象到的最好的补偿。   这群人根本不敢抬头,每个人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   宿清看着他们低垂的眼。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愧疚,也能算一种负面情绪。   许胜:+50   唐新:+50   ……   等级:lv:10(400/500)   排名缓缓往前挪动一位,九百九十一。   宿清叹了口气,朝他们笑:“没事,下次注意,主要是千万不能伤害到别人,至于帮忙还是算了吧。”   他还是不太习惯于求助别人。   这群人没说话,但恶意值还在缓慢增长,宿清目送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又看向屏幕。   屏幕之上,宿清的排名,又艰难往前滑动一个。   定在了九百九十的位置上。   他不再是倒数第十了。就连直播间都给他放了个小小的烟花,烟花在眼前绽放,大概只有之间那么小,是只有宿清一个人才能看得到的烟花。   宿清两年没见过这么绚丽的烟花了。   此刻,他看着直播间,又忍不住打开弹幕。   不像以前那样充满恶意,整个直播间都在欢呼,气氛看上去很轻松,宿清偶然一瞥,浑身舒适,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有真善美的,然而他定睛一看——   弹幕上面都是这样写的。   “太棒了,能够继续看见主播丢脸了。”   “主播加油,等你的直播间观众涨到十万的时候,我就当众售卖你的视频哈哈哈。”   “主播千万不要死,我还囤了好多粉红色裤衩子,就等着你以后成名的时候买呢。”   宿清再次冷漠关掉弹幕。看那群人的ip地址,就没几个不在裂缝监狱的。   ——他错了。   这群蹲大牢的,就不该对他们有什么不该有的期待。   那群觉醒者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旁边的莫如整张脸上都写着不满,皱着眉头,手搭在宿清肩膀上,想要说些什么,宿清表情如常,没给他任何机会,手指抬起,把莫如的指头,一个个从肩膀上扣下来。   “你!”   莫如生气地看着宿清,看上去有满肚子怨气要发。后者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话,拿起扫帚,慢慢清扫现场,边扫地还随意地哼着小调。   一副刚度假回来的样子。   !   莫如被他这态度弄得火冒三丈,声音拔高:“你究竟知不知道现在情况有多危险!唐沽他爹是校董,b级觉醒者,背后不知道又有些什么厉害的人物在,你还想再死一遍吗?”   “那群觉醒者,他们性格冲动,神志不太清醒,他们跟唐沽有血海深仇,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你不是啊!”   觉醒者日报上说,污染是把双刃剑。赐予人类力量,强化人类的身体与精神,同时又损害着人类的神志。   时常会有觉醒者突然异化为呓语者或是变异种,也经常有控制不住自己的觉醒者滥杀普通人。管理局为了维护秩序,出台了很多条例,但也很很难制止所有意外的发生。   觉醒者误伤普通人这种事,在大灾变以后,并非什么稀奇事。   莫如咬着牙,对宿清说:“你就不能对自己上点心吗!”   好歹也不要拒绝他们的帮助啊!   一想到这里,莫如就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发痒。   他更更加恨铁不成钢了。   宿清瞥他一眼,看他复杂的神情,心里了然,倒也没说什么解释的话,只是对莫如说:“你说他们干什么?”   他掉转话题天衣无缝,拿着扫把在干净的地板上装模作样地扫着,做出一副追忆往昔的样子:“你还偷我裤子呢。”   。莫如的后槽牙□□撞了一下。   “而且——”宿清指了指自己,“如果真要算的话,我小时候还差点淹死你呢。难道你现在要我赔偿你吗?”   倒是可以赔一个粉红色的裤衩。他直播间有个观众囤了好多来着。   ……   莫如被彻底打败,他明白自己压根就劝不动这傻孩子,毕竟这孩子从小到大,傻就算了,还固执得令人头痛。满腔怒火根本无处发泄,莫如只好又怒气冲冲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群人明明说,一般的a级觉醒者根本要不出来。   宿清“哦”了一声,回道到:“其实我就是逼——然后逼——最后逼——,那方块就把我放出来了,还哭着说要留在我身边照顾我。”涉及到直播间的字词全部消了音。   莫如“呵”了声:“你可真有素质。”语气里满是嘲讽。   “……”宿清还是决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挑重点并适当改编,“我进去之后,就看见了几套导数卷子,做完后那个黑色的影子就让我出来了。”   这听起来倒像是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莫如凝视着他,终于没再说什么,他转过身,把倒塌的门板扶上去,遮盖住屋子内部的场景,又按压了一下,确定这房门已经不会再随意倒塌后,冷不丁说:“老宿,前导后不导?”   宿清:“你在说什么,还有这房门为什么要给他装上,我们还要去告诉老师……”   莫如手靠在门板上,语气加重,又重复一遍:“前不导后导。”   宿清哈了一声:“你说什么呢?”   莫如回头,像个河豚一样,又开始生气:“其实,你根本就没做出来题目对吧!你是什么德行,我不清楚?从小到大你各科成绩都是倒数,怎么可能做出来导数题!”   宿清被吓了一跳:“你是河豚吗····”怎么一直在生气。   莫如眼里的怒火已经快要化为实质,他对着宿清,压着嗓音吼道:“眼神不要闪躲,直视我,崽种!”   “?”   “啧”莫如又低下头,装模作样忏悔一下,又抬头拍着宿清肩膀,表情又换成了冷峻的表情,“你刚刚故意说脏话,应该就是为了隐瞒那个秘密吧。”   宿清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发小,觉得他脑子有点不太正常。   不过他还是想为自己狡辩一下,他没有说脏话,他是个有素质的人。   这狡辩还没有开始,他的口鼻就被一双大掌捂住。   外界所有空气都被隔绝。   “老宿——”莫如浮夸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尾音被他拖得很长,硬生生整出一股生离死别的伤痛,“你的伤,我都懂!”   “唔唔唔——”你懂什么懂,手快拿开,别把他给闷死了!   莫如死死捂着他的嘴,手上还更加用力:“老宿,我一句都不问。”   “唔唔唔——”谁管你问不问,快松开!   宿清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   还好莫如终于良心发现了。   莫如捂着捂着,突然,手上的力气收了收,叹了口气:“老宿啊。”   宿清:“唔。”被捂着,发不出其他声音。   莫如低声道:“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也别告诉其他任何人。”   语气中是浓浓的担忧,宿清内心一动刚想开口,就听见“轰——”的巨响,无数纸屑在压力差的作用下往上飞。   余音震得太阳穴都在发痛。   门倒了。   在所有人面前,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正站在上面。耀武扬威似地翘起尾巴。   是奥利奥。   奥利奥身后,还有一个人。这人低下身子,把奥利奥抱了起来,动作娴熟,看起来是个很会抱猫的人。   顾缘抱着猫,在路灯朦胧的光线下,那张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退后一步,说:“不好意思。”   打扰到你们了。   ……   虽然没有说,但两个人自动接上了下一句。   “你来做什么?”稍微没那么社恐的莫如问道,他记得,这个人好像是普通二班的。   顾缘眼眸在莫如身上落一秒,又在宿清身上落了九秒,猫猫从他怀里钻出来,小爪子轻轻点在地上,完美着陆。舒服地喵了一声,开始蹭宿清的裤腿。   顾缘的目光定在宿清身上,“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上次你从别人手里救下来的人。”   嗯?是张汝银上次欺负的那几个人?   宿清问:“嗯,有什么事?”   顾缘从袋子里拿出一封信,信是纯白色的,上面没有加任何装饰,“这是给你的信,你找个隐秘的地方看。”   宿清:“哦。”   顾缘说完这句话就走了,猫猫过来蹭宿清的裤腿,莫如蹲下来逗猫喂猫。   宿清专门跑到自己支离破碎的床旁边,拆开信。   里面的字很工整,每一笔都带着凌冽的笔锋,透露出隐隐的气势。上面写着一大行字。   “那个方块是很厉害的封印物,可以自动锁定一个最高等级的人,不过一天只能用一次。如果你需要使用它,就提前一天把他放进高数书里夹着就行。它自己会充电。你以后应该用得上它。”   “还有,唐沽的背后,是呓语会分部。他们在寻找祭品,唐沽也是祭品之一。”   “他们有个封印物,可以吸收能量,只要你释放出能量,他们甚至还能够顺藤摸瓜把你的异能吸走,小心。“   宿清:“。”听起来好厉害。   莫如凑过头看,刚好也看见这一句话。他跟宿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不一样的情绪。   莫如脸沉声:“老师上个星期讲过,湘洲市日报上报道的那篇文章,你还记得吗?”   宿清也跟他一样严肃:“……不知道。”   莫如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家好友的德行,他继续往下说:“那上面报道,一个觉醒者没发现自己觉醒,只感觉自己身上好像热热的。他就像往常般,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然后——”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能量外泄,他们房子在能量轰炸下,变成了废墟,家中除了他,无一幸存者。”   “那个人在文章的最后面是这样写的,觉醒者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如果没有正确的方法和引导,就会不停往外释放能量和异能。”   “。”   宿清突然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好像真有点热热的。”   莫如端详他几眼,又拿了一个体温计给他开测。三十八点九。他说:“你这应该是小烧。”总之不会是觉醒。   他用一种非常非常认真的语气问宿清:“觉醒者觉醒前,多少能感知到一些能量,你难道,真的感知不到任何能量吗?”   宿清也看他,用更认真的语气,强调回答:“没有。”   莫如:“那到时候,如果他们拿这个东西对付你,你该怎么办?”   没有了异能,觉醒者跟一张纸有什么区别?   “。”   在回答的时候,宿清有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   他最开始抽取的能力,是a级觉醒者的身体素质。   这个东西,也许并不包括异能。   也并不包括能量。   直播间的东西不能说,否则就会自动消音。宿清张了张嘴,突然语气深沉,仰头望向窗户外头,极其隐晦地暗示道。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反正他不会用异能。   就算那群人拿着那个封印物,在他面前跳大神也没用。   莫如:。   莫如:“傻逼吧你。”   又要死了,还这么高兴。   他内心有种的悲凉感,这大概就是养了一个傻孩子的无奈:“算了。”   船到桥到自然沉,能活一日是一日。说不定到时候,日子又给他们混过去了。   大灾变以后,一直跟着宿清,莫如感觉自己的心态都好了不少。   “咱们吃泡面吧。”该到宵夜时间了。   ——   湘州市呓语会分部,地下室。   暗沉光线下之下,影子不停摇动晃动。   斑驳的墙壁上,钟声在缓缓奏响。   凌晨两点钟。   电话响起。   “喂?唐董?”接电话的人,半张脸被隐藏在头发下,头上的冷光扑下,将他的半张脸遮住。   “您说什么?嗯·····宿清,a级觉醒者?”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愤怒的声音,每个字都被他咬的得很重:“我要他死。”   接电话的人笑了一下:“您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们。”   “您可是我们亲密的合作伙伴。”   电话里的声音沉沉:“希望,你们能尽快解决他。”   接电话的人放下电话,撑着下巴,露出一个有趣的笑容,对阴影里的两个人说道。   “你们带着圣物去。”   “吸收那个人身上的能量与污染,就当——是为献祭做准备。”   说到最后,他的尾音上扬。那是看见有趣事物才会有的反应。   “·····”   “是。”   两个相似的声音前后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垃圾桶   太阳升起,暗色消融。万事万物都反射出金色的光泽。   世界光辉灿烂。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宿清还睡得模模糊糊的,就被莫如摇了起来。   莫如:“快点,迟到的话要扣学分的!学分太低,到时候你就要被抓去污染区!”   还在迷瞪着眼的宿清瞬间起床,尽管他的脑子还是一片混沌,但他的肌肉记忆已经驱使着他穿衣洗漱,行云流水般地做完这一切后,然后花五分钟赶到教室。   在南城一中,大概没人想去污染区,那可是实实在在会死人的地方。比学校的危险度要大多了。   宿清坐在椅子上,开始读书,临近期中考试,也是时候开始好好学习了。   他读得是一本高数书。现在,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会学习的宿清了。   方块变身成一支笔,随时为宿清讲解这个知识。   给大佬讲题,他矜矜业业,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大佬就把自己徒手掰断了。   昨天它出来的时候,就在地板上看见了一支断了墨的笔芯。它希望,那不是它的未来。   “其实这个很简单·····cos最大等于1,这个分式,当x为无穷大的时候,就可以省略掉后面加减的那个二,然后上下约分掉。”   “所以这个式子就无限接近于0.”   “您觉得,我还有哪里讲得不好?”由于太过紧张,方块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   “你讲得很好,真的很好。”宿清说。   “那您听懂了吗?”   “······”宿清沉吟了会,别过头去,捂了捂脸,又回来观察方块的动向,眼神上下看了一会,最后说,“懂了。”   “零嘛。”   。   方块觉得宿清大概只是看自己抖得太厉害,不忍心让自己多讲一遍。   早自习就这么平和的结束了,偶尔也会有同学向宿清透来异样的目光,但除了恶意值面板上偶尔冒出了几个陌生的名字后,一上午,宿清倒是没有遭遇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到了中午,有个老师让他去测试厅检测一下异能。   现在在明面上,测试异能者的方式最多用的只有有三种。一是能量测试,二是污染测试,三是神志测试。   第一种测试主要检测异能登记,第二三种测试,主要判定是否为呓语者或事变异种。   可结果出来后,测试的老师懵了。   宿清每一项测试都在标准之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检测的老师拿着报告,满脸问号,“你的身上为什么没有污染,也没有能量?你这几天感觉有什么异常吗?”   宿清想了想:“我最近大概,也许,有点烧?”   检测的老师有些耳背,拿着检测报告看宿清:“什么,你很烧?”   这声音不小,检测厅十几个人的目光全部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   宿清不太习惯被人围观,又小声说了一句,“老师,我完全感受不到能量和污染,最近身体也没有什么大异常。”   校园论坛上有人发过觉醒的帖子。说有的人觉醒的时候会感觉很暴躁,特别想要见血,这个时候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呆一会,避免误伤身边的人。也有的人说,觉醒之后会有个帅哥在耳边唱rap,虽然看不清脸也听不清咬字,但就是莫名感觉很帅。   还有的人说,觉醒之后只想拖着世界一起毁灭,或者做一些创死别人的事情。比如某个一百八十斤的觉醒者,刚觉醒的时候,就抓了几十个人,强迫这群无辜的可怜人看他穿着粉色裙子跳舞。   甚至肚皮舞。   甚至露脐装,那小肚腩堆成几层游泳圈,不停晃啊晃。   冲击力之大,不亚于一个长着人脸的猪猪,在你面前辣舞。硬生生让这群人看出来了些恐怖谷效应。   据说那群普通人回去之后,一个月没能睡一个好觉。   总之,普通人变为觉醒者后,精神多少会有点失常,要么创死别人,要么伤害自己。可宿清听完老师的讲解后,只觉得自己什么身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依旧热爱生活,热爱学校,热爱除了学习和格斗以外的一切事物,也没有对别人恶语相向。   这几天,他正常得很,除了裤衩子之外没有干过任何丢脸的事情。   “这样啊,”老师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只好犹疑道:“那你现在这等会,我叫一下校长?”   怎么说也是能打败唐沽的觉醒者,应该至少有b级以上。在这个觉醒者稀缺的时代里,这样的人才应该重视。   午休完后,宿清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学校的校长,穿着中山装,头发花白,面目和善,身高一米九三。   比宿清整整高了半个头。   他就站在那里,都能给宿清带来无穷的压力。没有哪个男生喜欢和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人站在一起,宿清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他笑咪咪地看着宿清:“你就是那个新觉醒的觉醒者?”   头低得很下。   宿清从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里感受到了尊严的流失,他不抬头平时着校长的领子,说:“对。”   校长走了过来,宿清能看见那领子的更多细节。做工很精致,银白色的衣服边缘修了一层浅浅的银边,远处看完全看不出来。一看就是个很低调奢华的人。   校长把手放在宿清肩膀上感受了一阵,倒没像检测老师那样惊讶,只是看着他,问:“你最近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吗?”   宿清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检测老师就开了口:“他就有点烧。”   校长:“你烧了?”   宿清:“。”他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词语,于是换了一种表述,“我身体的温度有点高,应该是着凉了。”   校长点点头:“那你跟我去管理局分部走一趟吧。”   管理局在每个市区都有分部。离南城一中不算太远。   宿清检测不出来能量和污染也不能全耐在他身上,说不定是学校的设备年久失修灵敏度下降了。毕竟也只是学校而已。   管理局分部设备,多少还是比学校的好些,更先进,也更新。   宿清就这么被校长带着出了校门。   一个一米八一,一个一米九三,走在一起虽然不是最萌身高差,也是一览众山小。   走在校长身边,宿清顿时感觉压力很大。刚才几个人呆在一起的时候还没觉得,一旦走出校门,宿清觉得自己的步伐都跟着沉重了几斤。   作为一个常年不及格的学生,他对一切能改试卷的老师和能叫家长的领导,都抱有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深深地刻进DNA,就像植物恐惧害虫,豌豆花恐惧孟德尔。这是天生的种族压制。   校长很慈祥,也很领导,走到一半就开始跟宿清聊天。   “你平常喜欢上什么课?”   “体、体育课。”言简意赅。   “喜欢哪个老师教的东西?”   “体、体育老师。”宿清想不出别的老师。   “觉得这两年在学校里面,有学到些什么东西吗?”   “豌····遗、遗传变异?”小心翼翼地看着校长脸色。   尽管那张脸上依旧是和蔼的笑容,但宿清感觉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极点,再聊下去他估计会原地死亡。   还好,校长没再问下去,宿清也不回话,两个人就这么气氛诡异地走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宿清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看向四周,有些疑惑。   校长见他停下来,问:“怎么了?”   宿清回答道:“感觉背后有点凉。”   总感觉背后有什么危险的眼神。即使现在是八月份,列阳当空,也完全无法祛除他的半分寒冷。   这种危险的眼神在他的印象之中,似乎只发生了三次。   第一次,他暑假作业一笔没动,开学第一天,他拿着满手的空白作业,面对老师和善的笑容。那时老师看他的眼神,就让他的背脊疯狂发凉。   第二次,莫如单独给他讲解了半小时的圆锥曲线题,然后问他有没有理解这个思路,他回答“好像一点都不明白时”,莫如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当场就变成毒蛇把他咬死。   第三次,高一第一次考试,老师点名叫他起来,说他拉低了整个班的数学平均分,让四班数学第一的宝座让位后,其他同学晦暗不明的眼神。   后来他加班加点努力学习后,其他同学的眼神才终于恢复正常,但又很长一段时间,面对班上这群可怕的卷王,宿清就下意识牙齿打寒颤。   ——这么一想,就更可怕了。   !   能比肩这三件事情,他的身边,一定发生了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   观察一下周围。   在学校对面,有一整条小吃街,因为大灾变之后,街上变异种和呓语者的数量直线上升,除了几个觉醒了的老板,基本都走了。   现在不是人流量高峰期,其中有一家卖关东煮的开着门。门口的九宫格冒着热气,那丸子和蘑菇在浓汤里滚过一圈,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即使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到其中的香气。   没有异常。就是他吃不到。   宿清看向学校旁边的公共厕所,里面还是一如既往地恶臭,臭得能让人昏厥。   没有异常。还好他吃不到。   他继续跟着校长走,目光在各个地方都浏览过一遍,甚至连干净地能反光的垃圾桶都看了一遍,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   宿清对校长说:“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校长看着他,先是细细感受了会周围的能量,然后温和地说:“不用害怕,这周围没有陌生觉醒者的气息。”看样子是不太把宿清的话放在心上。   宿清已经习惯被老师这样对待了,他没说什么,就继续走着,然后打开弹幕。   遇到困难怎么办,当然是要请教一下专业人士的意见了。   果不其然,三十几个人在直播间非常热烈地讨论。   “呦,主播终于舍得开弹幕来看看我们啦?”   “想要知道怎么反追踪吗?哈哈这个我可擅长了,想知道吗,想知道就跪下来求我啊。”   几个小时不见,这个直播间还是一如既往地恶臭。   宿清在垃圾海里扒拉一阵,才扒拉出几句有用的话。   “首先,打开恶意值面板。”   “然后,到时候你看见谁,就上去直视他的眼睛,大喊‘崽种直视我!’一般的人只会觉得你有病,但如果是跟踪你的人,就不会这么觉得了,他会给你提供巨大的恶意值!”   “而且用这个方法,一般人都不会觉得你在反侦查,他们只会觉得你病得不轻哈哈哈哈。”   宿清:“。”   他再次清晰地明白,金子会在沙里,但永远不会再粪坑里。   但他还是决定取其精华。   他想打开恶意值面板看看,但校长就在旁边,宿清害怕这么大的动作会引起怀疑。毕竟恶意值面板,还要滑动才能看具体数值,于是他对旁边的校长说。   他对旁边的校长说:“老师,我能上个···丢个垃圾吗?”他还特意拿出一张纸,擦了个鼻涕。   实在不想去上厕所,那里太丑了,宿清怀疑自己会晕倒在那里。   校长说:“你去哪丢?”一眼望过去,这大街上干干净净的,别说垃圾桶了,连个垃圾多一点的坑都找不到。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宿清努力睁着眼,在街上找了好久,眼睛都快瞪干了,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三分钟后,他伸出手指,神色有些惊喜——   “丢那里。”   校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半天才看见,两个垃圾桶正并排躺在一棵树下。   一个荧光绿,一个柠檬黄,丑得有些辣眼睛了。   校长的第一反应是,这条街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垃圾桶,简直就是破坏市容市貌。   但很快,他就又意识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事情。   这么丑的垃圾桶,如果不是宿清指出来的话,他根本发现不了。   这说明什么?   ——   行一正伪装成垃圾桶,鬼鬼祟祟地藏在大树底下。   当然,伪装成垃圾桶的,还有他的双胞胎弟弟,昭一,安详地矗立在树下,完全不像哥哥一样敬业,站在那里就开始发呆走神。   行一当然已经习惯了弟弟的作风。   他们是双胞胎,大灾变后他们失去所有家人,但觉醒成了b级觉醒者,之后变成呓语者,走投无路就加入了呓语会分部。   他们的异能是,伪装。   树木,匾额,衣服·····甚至是垃圾桶。   而且因为异能的原因,他们自身的存在感很低,是天生适合跟踪暗杀的觉醒者。   分部高等级呓语者不多,他们已经是顶尖战力之一了。不过有圣物在,他们也不会怕。   圣物,那可是圣物,是能够吸收能量,最后召唤出邪神的存在,是献祭的重要环节之一。圣物不只有一个,每个长相都不一样。   他们这次带的,是一个正方形的盒子,上面有液晶瓶,显示着数字。普通的a级觉醒者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能量,只要他们外泄一丝能量,圣物就会顺藤摸瓜,把他们的异能一同吞噬。   更别提宿清这个刚觉醒的a级觉醒者了。等级越高,刚开始觉醒的时候越容易控制不好自己的能量。   用圣物对付宿清,简直是手到擒来。   尽管已经胜券在握,但昭一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还是打算观察一下再下手。   观察一下宿清的弱点和习惯。   毕竟根据情报,宿清也是个a级觉醒者。   然后,他发现。   宿清此人,浑身上下,都是弱点。   脚步虚浮,气息杂乱,能量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   观察观察着,行一的内心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真不是普通人吗?!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唯一听得见他声音的,就只有那个做什么都慢一拍的弟弟。   大灾变的时候,弟弟被砸下来的木头撞到了脑子,从此整个人就变得呆呆傻傻的。   行一对自己的的弟弟无可奈何,但他又想起一件事来,话说起来,办成垃圾桶这个点子,还是从弟弟那里学来的。   那时候,他在思考要伪装成什么才好,是弟弟一直盯着垃圾桶的画面,让他有了新的启发。   虽然他有点洁癖,可这的确是个好方法。   他们的伪装有很大限制。例如,只能伪装成跟自己大小一样的物体,又例如,伪装成后,他们要十分钟才能变回人形。   在伪装期间,他们不能动。   成为一条空旷大街上的垃圾桶,既不会引人注意,而且视野开阔。   而且因为这一片区域接近污染区,周围很少有闲人路过。   这是一个绝对不会被发现的,绝妙的点子。   而且他们可以变一路的垃圾桶,随时监控宿清。   这无疑是个天才一般的想法!   一般人,谁会想到你身边的垃圾桶是一个人变的!   就算是宿清身边,那个神机妙算,身经百战的校长也肯定察觉不到!   除了他们,根本就没人会变成垃圾桶。   行一眯着眼睛,看那两个正在走着的人。跟他预料到的一样,那两个人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和窥视。   啧,什么老牌a级觉醒者,什么刚觉醒的a级觉醒者?   不过如此。   ——根本就没人能够识破他们的伪装。   行一努力观察记录宿清的一举一动,力求将每一次呼吸的频率的牢记于心,可观察观察着,突然觉得脑袋上有点痒——原来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树叶,落在了他的头上。   树叶在他们的头上,轻柔地剐蹭,微风飘过,树叶就开始来回剐蹭。   不停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   行一觉得头就像两个星期没洗那样痒。   这个荧光绿的垃圾桶握了握不存在的拳头,本打算静心养气,度过这段难熬的时光,可越是想静心,头上的氧意就越来越浓厚。   窒息。   暴躁。   行一整个垃圾桶痒得头皮发麻,痒得灵魂升天。   他终于忍不住在内心开始喊:“昭一!”   他快痒死了!   虽然没有用,但多一个人知道他的痛苦,就好像能从精神上缓解一下。   又过了好久,昭一那头,终于传来了一个轻飘飘的:“哦。”   行一感觉自己的头皮更痒了。   他要陷入疯狂了。   ——还有五分钟就能解脱了。他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就像上课想上厕所,数着秒表等下课那样,他现在也在心里一秒一秒地数着数字。   七分五十四秒   七分五十三秒   七分五十二秒   每一秒都似乎有一整个世纪那么长,头上的氧意愈演愈烈,仿佛变成了汹涌的大海,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不行了,他痒得精神涣散。   神志恍惚之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弹指一瞬。   头上的树叶似乎被什么东西拿走了,轻轻刮过垃圾桶的头皮,那些氧意瞬间如潮水般地褪去。   树叶刮过头皮的那一刻,行一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都在战栗,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升天,他从来没有感觉,止痒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   到、到时间了吗?   他有些恍惚地对自己的弟弟说:“昭一,谢谢你。”他太爽了,爽得整个人都有点空白。   昭一没有回复他。   回复他的是另一道声音,清澈,好听,带着点疑惑。   “是可回收垃圾,还是不可回收垃圾呢?”   行一愣神,下意识往声音所在的位置看去。   在他的眼前,所有光线都暗淡下来。   一个人站在他们面前,手里拿着纸巾,那张纸巾被揉成一个团,看上去就很肮脏。   他弯下/身,手缓缓伸过来,一副要扔垃圾的样子。   口里还念念有词道:“应该是可回收垃圾吧。”   轻度洁癖·可回收垃圾桶·昭一:······   ! 第10章 吃饭勿看   那双手听不见他们的内心,正毫无知觉地,朝着他们的嘴里伸过来。   在身后,影子也跟着他的动作,一起,靠近了他们。   世界都灰暗了片刻。   行一的目光缓缓上移,看着眼前的手。该怎么形容那双手呢。   那是一双充满罪孽的手。这是行一的唯一想法。   仅看长相,这只是一双普通的手。最多因为皮肤光滑,纹理不多,手指纤长,骨指分明,干什么事情都透露出一股矜贵的味道来。   但,看事情并不能只浮于表面。   因为他的罪孽并不来自于本身,而来自于身外之物。   一个揉皱的纸团。   纸团躺在他的掌心。从外表看,看不出多少污秽来。   这样的纸团,似乎人类吃下去也没关系——是的,如果有人往垃圾桶里面丢东西,他们是会被迫吃下去的。   而且,还是没有吞咽,没有咀嚼,一步到胃。   听起来似乎很好,能够无痛吃下各种垃圾,觉醒者身体很好,什么都也能消化。而且还不需要咀嚼,减少了能量消耗。   还保护了大灾变后摇摇欲坠的生态系统。   听起来一剑不知道射死了多少雕。大灾变前资本家看见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只能流泪。   如果他们吃下垃圾,那么。   生态系统受益,打扫卫生的人受益,宿清受益。受伤害的,只有一个轻微洁癖。   这时候,慢半拍的弟弟开口。   弟弟虽然慢了半拍,却对某些事情有这高度的敏感,经常能给自己一些建设性的意见或者灵感。通常十分可靠且有效。。   比如变成垃圾桶。   “哥。”昭一说。   行一期待听着。   期待了半天,他那个脑子不太好的弟弟才慢慢对说出一句话来。   只有一句,没有下文。   “你喜欢吃垃圾吗?”   行一:····   这是一句根本不需要解释的话。   哪个觉醒者会喜欢吃别人的垃圾。   虽然觉醒者的兴趣爱好的确千奇百怪。有的觉醒者喜欢吃人,有的觉醒者喜欢吃变异种,还有的喜欢各种有毒的东西,享受那种窒息难受的感觉。   呓语者,是比觉醒者更疯狂的存在。越高等级的呓语者,越清醒,也越不正常。   但在呓语者的圈子里混了两年,行一也没听说过,哪个觉醒者半夜潜入垃圾场对一堆垃圾,欲行不轨之事的。   这太逆天了。是能够在呓语者头条出现的程度。   就在行一回忆过去的时候,一阵清香味顺着风传入他们的鼻子里 。   看着那双手,行一感觉自己的世界在缓缓崩塌。没有办法了,实在没有办法了。   行一干脆闭上眼,自暴自弃。   吃个垃圾而已。   只要不暴露他们的存在,不影响他们的计划——   行一只想到一半,下一刻,他就感觉遮挡住自己面前光影的身影挪开,光线再次聚拢过来,照在他的表皮上,一时间竟让他觉得刺目。   那个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上面的字体还会变化?”   什么……字体?   行一掀了掀眼皮,不存在的眼珠子在垃圾桶的表面晃悠了一圈,终于看见了宿清口中的字体。   他和昭一面前的字体换了一下。   是昭一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人换的。   从此以后,他就不再是可回收垃圾了。   他,是不可回收垃圾桶了。听起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   其实也不   他们根本不是垃圾桶!   还有,他们这样不是暴露了吗!   行一想掐死昭一,他忐忑观察着宿清脸上的表情,生怕宿清下一秒就给他们一套组合拳,送他们上西天。   幸好,眼前的宿清,也不知道是缺了根筋,还是少了点脑子,看着他们半晌,除了脸上有些惊讶,没有做出其他反应来。起码没有立马掏出组合拳。   只是喃喃自语道:“是我眼花了吗?”   没错!就是你眼花,他们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地垃圾桶而已。   行一试图隔空催眠宿清。   这家伙一定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毕竟伪装异能在觉醒者中少之又少,愿意伪装成垃圾桶的觉醒者几乎没有。宿清一定只是误打误撞识破了他们的伪装,发现了他们而已。   这时,他的弟弟又冷不丁飘来一句:“可这更糟。”   。   双胞胎之间的默契,让行一瞬间明白了弟弟的意思。   对,如果这个人把他们当做垃圾桶的话,就更糟了。   他会直接往他们胃里丢东西。   赢了工作,输了生活。人生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吗?   他们晒干了沉默。   “昭一。”他问弟弟。   “你喜欢吃垃圾吗?”   “……。”昭一没回他,但行一能明白他心中在想什么。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昭一安稳地呆在原地,整个垃圾桶一动不动,   所有人看似都妥协了。   于是,那双手掉转了方向,缓缓伸进了另一个垃圾桶的里面。   那一天,风儿喧嚣,鸟儿鸣叫。   在宿清手递过去的最后一刻,垃圾桶剧烈摇晃起来。   “不——”看着自己即将被糟蹋的弟弟,行一彻底疯了。   他忍受不了!   完全忍受不了!   怎么能忍受得了呢?!那可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弟弟啊!   剧烈摇晃的垃圾桶“哐吃哐吃”地响着,左右摇摆。在宿清的手离开后,终于消停了下来。   这一次,这么激烈,想忽视都难。   宿清低下头跟行一和昭一对望。   感受到宿清的目光后,垃圾桶颤了一下,瞬间装死,在原地不动。   心大概也不动了。暴露了。   行一跟宿清玩木头人。   大部分人应该也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心情激动,然后上头,上头之后又很快恢复下来,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不一定很蠢,但一定不太理智。   行一又咬了咬牙齿,很用力,还好他才二十多岁,牙口好的不得了:“没关系。”   “他不一定发现得了我们。”   昭一没回话。他还在发呆,一点也不明白他们现在的处境究竟有多糟糕。   行一自说自话,强行理智分析:“万一他是傻子呢?看起俩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继续强行逻辑严明地分析。   “而且,就算他聪明,知道垃圾桶里面晃动,也不可能知道垃圾桶里有人。”   “而且,就算他知道垃圾桶里有人,又不可能知道是我们。”   很少有人知道伪装异能。   也很少有人知道伪装异能会限制认得一大部分行动。   更没人想到,有人竟然会伪装成垃圾桶。   谁会变成垃圾桶。   又有谁会无缘无故猜垃圾桶是人变的。   就算他猜垃圾桶是人变的,也不可能猜到他们究竟是谁。   除非他不是人。很显然,怎么可能。宿清看外形就知道大概是个人。   行一:“你说对吧,昭一。”   昭一:“嗯。”   “能不能不要嗯。”   “……哦。”   在他们眼前的宿清,自然不知道两个垃圾桶的弯弯绕绕,只是看着手背上被砸青的一大块皮肤,愣神。   他抬头,看向四周,路上大路开阔,没什么可以隐藏的地方,大街上人烟稀少,几乎没有。看起来也不像是谁在恶作剧。   那么。   宿清看向眼前的垃圾桶。   又看了恶意值面板三秒钟,在那个陌生的名字划过时,他明白了什么。   试探性地把手伸了过去,伸到了可回收垃圾桶那边。一副要丢垃圾的样子。   果不其然,那名字又开始疯狂提供恶意值。   “行一。”   宿清悟了。   垃圾桶成精,还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虽然听起来有些荒唐,但其实,是一种合理的猜想。   大灾变能让动物变成人,也能让人变成动物。   在这种情况下,垃圾桶变成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万物平等。   其实仔细想想,人和垃圾桶,其实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以前南城一中,为了创建干净校园,强制他们所有人买了一个垃圾桶。每个垃圾桶上面都要贴上名字,并且保持干净。宿清现在还记得,垃圾桶到的第一天,同学们互相对着垃圾桶,说话交流,以示嘲讽的模样。   后面大灾变,有的人死了,那些同学就把破了一半的垃圾桶留下来,当做人放在身边。也跟以前那样叫着。   语气没有变,就是再也没有人骂回去了。   宿清想。   原来,垃圾桶里面真的有人,真的有意识存在。   他们能变出人形吗?   回复他的只有树叶的簌簌之声。校长从旁边走了过来,他的余光瞥过垃圾桶,停留片刻又飘回宿清身上,和蔼地问:“怎么了?”   宿清把垃圾攥在手里:“老师,没怎么,我们走吧。”   校长看着他手里的那团纸:“不丢垃圾了吗?”   宿清说:“前面也有的垃圾桶。”   “为什么不丢在这个垃圾桶里面呢?”   宿清往前进的脚步顿下,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某些怀疑。手中纸微微收紧,又很快放开。   喉咙有些发干,宿清突然觉得自己心脏猛地跳动几下,缓慢加快加重。要被怀疑了。   他回头,直视那张微笑着的脸,平压着的唇角往下,做出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   宿清:“···不太想丢在这个垃圾桶里。”   他尽可能把这句话说得委婉一点,以至于不伤害到垃圾桶。   可校长就不像他一样体贴了,看着那个垃圾桶,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   “其实不止有点丑,”他站在原地没动,手慢条斯理往下拍,明明看起来没用多少力气,但当那掌心触碰到垃圾桶的时候,宿清感觉,周围的朱红色地板都在轻微震颤。   “碰!”   “碰!”   “碰!”   旁边的大树晃动片刻,一簇簇落叶从上面落下来,连着树枝。正在地上爬行的虫子,灵敏地感受到了能量的波动,也顾不上别的,立马蠕动扭曲滚走了。   宿清感觉自己的整个人都被地面带着轻微晃动,有种要地震的感觉。   校长的甚至没有给垃圾桶半分眼神,只是看着宿清。这个和蔼可亲的老头理了理自己的马甲,笑着说:“不仅这长相不好看,质量还很差劲。像我们学校,就没有这么差劲的垃圾桶。”   在他的身边,垃圾桶的边缘碎了一个缺口出来,塑料的碎片就这么散落在马路上面。   校长没有收手,他看向了地面的小坑,对宿清说:“这地上怎么突然有水了?”   “还是红色的?”   说完,他又笑一下。   其实那“水”质地粘稠,更像血。   这个问题,宿清不好回答,他并不想对陌生人暴露太多信息,只好说:“也许是里面的汤吧……我还重新找垃圾桶丢。”   太可怜了,这个垃圾桶精。刚成精就遭遇这样可怜的事情。   见他想走,校长也不急着挽留,点点头,说:“也行,那我们继续往前走。这一次,可要走快些了。”   他没看那两个丑丑的垃圾桶,话语里却意有所指:“而且如果去的晚,到时候回来路上多出许多脏东西。虽然我们来说不是什么麻烦事情,但这麻烦,还是越少越好。”   宿清没心情猜领导的心思,他就这么往前走。   离开前,宿清又看了那垃圾桶一眼。   那两个连在一起的垃圾桶没有任何动静,影子孤僻地垂在他们身后,像所有平凡的垃圾桶一样,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恶意值面板上,终于没有弹出什么新的数值。   宿清好像都能听见他们如释重负的声音。   一定很感激吧。   果不其然,在宿清的耳边,传来阵微乎其微的声音。声线很年轻,语气很愤愤。   ——淦!这两个傻逼终于走了!看下次见面,我不把他们千刀万剐!   宿清:。   一定是他幻听了。他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除了少数些人,比如直播间里那群蹲大牢的。   正当他准备走的时候,视线中又出现了一个人。   是个学生。   南城一中最大码的校服,拉链没扣,就这么瘫在肚子上,内衬紧紧地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个混圆的肚形。   那个学生左手一把串,右手一碗关东煮走了过来,在路过垃圾桶的时候,被这荧光绿给震撼了一下。   “靠,太辣眼睛了。”那个学生是这么说的。   “这条街道上面怎么会有突然出现了个垃圾桶。”明明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两个人站在这里。   “好丑啊,简直影响市容。”   “哪个设计师脑子有坑设计出来的。”   “把它摆在街上,真的不会伤害到别人的眼睛吗。”   “突然有点不想丢垃圾了。”   这个小胖子显然是个话痨,周围也没有什么活着的生物,他就一个人,小嘴叭叭半天。   也不知道在伤害谁,也不知道有谁被伤害了。   反正宿清的恶意值面板上面,“行一”后面的恶意值又在飙升。   升到了100。而恶意值面板上,也只有行一这个名字在刷着屏。没有出现其他陌生的名字。   真令人痛心。   ……   还好,这言语输出没有持续太久。那个小胖子大概也觉得无聊了,叹了口气,说:“真没意思。”   一副要走的样子。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惨无人道的暴行要结束了之后,那个小胖子手一歪,没拿稳手里的关东煮,一时间,赤红色的液体倾泻而下——   连带着吃剩的海带和咬了一半的豆腐。   那液体扒着镀铝片外壳往下,一点一点,变成水滴往下流。有点像泪水。   小胖子及时止损,扶住了手里的碗。但还是没能阻止这罪恶的一切发生,于是,看着手里剩得不多的关东煮,他挠了挠头。   “既然倒了一半,干脆剩下的也不要了。反正我已经吃饱了。”   在阳光下,那发着光的汤汁就这么倒入垃圾桶内部,连带着几支长签,上面有没吃干净的烤肉。咕噜咕噜几声之后,垃圾桶内部开始往外面冒着白气。   。   宿清不再用余光回头看。他不是什么变态,这样的场景,他看不下去。但身为一个垃圾桶,这就是宿命。垃圾桶生来就是要装垃圾的,就算觉醒了意识,也不能改变他的身份。   他无能为力,只能默默给垃圾桶挽尊。   在氤氲热气间,他好像又听见了垃圾桶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   很难概括这个场景,总之就是凄惨异常,男默女泪。   ——   几个小时后,天色将沉,万物逐渐隐匿于黑暗之中。太阳落了一半,另一半光线也在消逝。街上并不明亮,零星几盏路灯落下,破旧的柏油马路反射着盈盈光波。   行一坐在树枝上,眺望着远处。他的眼珠子静止不动,昭一发了会呆,察觉到不对劲,立刻走过去。还好,哥哥的心脏没有跟眼珠子一样静止。   昭一又安静地发起了呆。   这次他们没有再伪装了。   有两个原因。   第一,刚刚那个老头给的那一掌,直接把他们拍出了内伤来,现在他们的伪装能力已经下降了不少,倒不如不用异能直接跟踪。他们也不知道到底用了多少力,反正行一现在头发上少了一大撮毛,在二十岁的年纪,就光荣收获世界最大内海。   地中海。   要知道,觉醒者,作为一种全身上下,哪都硬如铁的生物,能被人生生薅下一把毛来,足以证明这力用得有多大,有多残暴。   第二,那就是因为等一下,他们要使用圣物对付宿清了。圣物的限制很大,必须离得很近,贴近皮肤的程度,还必须要手动启动。伪装异能之下,他们受限动不了,不好动手。   一只鸟飞到了行一的头顶,爪子稳稳地扒拉住他的头发。行一不动如山,专注地望着前方,像打坐的僧人,表情都未变过。   许久之后,他脸上的肌肉终于有了细微的走势和变化,他问出一个问题:“昭一。”   “嗯。”   “我·····真的很丑吗?”   他们伪装的东西,并不完全和实物一样。反而会融合他们一部分长相。   昭一没看他,神游天外似的:“·····嗯。”   “去死。”   贫嘴的时间总是快乐且短暂的。行一站起来,抖抖身上的落叶和鸟,说:“看那边。”   校长正一个人往外走,这是个好机会。   “没有觉醒者能控制能量的外泄,即使他们是a级觉醒者也不可能。”行一拿起支2b铅笔,对着弟弟说,“我的速度比你快,脑子也比你灵活,到时候我就冲上去,贴近他们使用。你断后,不要让别人进来。”   觉醒者无法完全控制力量。关于这一点,学术界有很多讨论。有人说,是因为觉醒者的神志异常,也有人说,是因为人类的身体无法容纳下如此强大的力量。   最惊世骇俗的一点,是幻梦研究协会的一个学者,在一次地下论坛中提出的观点。   即,污染具有生命,污染产生的能量也具有生命,本能地想要摆脱束缚。   这惊世骇俗的思想在学术界引发轩然大波。没人能证明他是对的,也没人能证明他是错的。的确,觉醒者死后,能量却仍然保留在身上,污染能够单独存在感染人类,仅仅这两条现象,就已经足以证明许多东西了。   不过这些,暂时都与他们的任务无关。   行一继续说:“其实,这次我们的任务很简单。”   必须简单,一个老牌a级觉醒者,但异能是近身,完完全全被圣物克制。   一个初出茅庐的a级觉醒者,用不好异能,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能量外泄,说不定都不用贴近皮肤,他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就能把他的异能吸收完了。   吸收完后,那个叫做宿清的人都不一定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行一又感觉那股关东煮味上来了。他握了握拳头,面无表情,语气恨恨。   “待会收拾宿清的时候,你不要动。交给我来。”   “等我得手后,你去买关东煮,”行一说,“记住,一定要加海带和豆腐!”   他要让宿清知道自己的痛苦!   他要让宿清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不要轻易得罪任何东西,哪怕只是一个丑陋的垃圾桶。   虽然他并不丑陋,也不是垃圾桶。   现在已经是晚上,离管理局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噼里啪啦交代完一切后,在即将行动的时候,行一深吸了口气,手搭在弟弟肩膀上。   之前的轻松一扫而空,这一刻,他的语气无比严肃。   这是他们每次出任务的必要环节。   行一说。   “如果我出了事,你就赶紧跑,去分部求助,那群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对你见死不救的。”   ······   “·····嗯。”昭一回答。   回答的间隔跟以前一样长,精确到一秒不多,一秒不少。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在认真听哥哥讲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有本事   宿清现在正坐在一家面馆里,等待老板上菜。   事情是这样的。   就在刚刚,宿清跟校长走到一半,校长突然提议,去附近吃面。   校长是这么说的:“管理局菜很难吃,而且很贵。”   “跟学校差不多。”   原来他知道。宿清想。   他点头,没说什么学生不该说的话,就这样跟着校长走进了一家面馆。   这是一家奇怪的面馆。这里靠近污染区和管理局,变异种与呓语者会更高频率地出现,并不是个开店的好地方。就算是觉醒者,应该也不会选这么个麻烦的地方吧。   宿清想着,但没问出来,他跟着校长七绕八绕,终于走到了面馆的面前。   在巷口的深处,有一家小面馆。面馆上面的匾额很旧,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面馆的体积也不大,三张双人桌,就已经显得足够拥挤。   里面贴着红色的复古墙纸,褐色的音响摆得很高。正放着一首怀念。   进门就能看见一个玻璃窗口,用画着扑克牌的帘子半遮住,隐约能看见老板在里面忙碌。   油脂与菜的香气不断从里头飘出来,盖住帘子上的一半花纹。宿清先是感觉很久违,而后,他猛地呛了几下。   “咳——”   这声音传到了正在做菜的老板那里,他侧过脑袋,从帘子后面探出半个张脸,烟雾在他的背后升腾。   “抱歉,没注意到有客人来,”老板手中,一个小小的漩涡形成,那些烟雾转瞬间一轻,消散在屋子内。   就这么一瞬,狭窄的房间变得宽阔了些,冷清了些。   “两位要吃点什么?”   老板眼睛笑得眯起来。   校长点了一碗鱼粉,宿清也跟点了一碗鱼粉。等了一分钟,校长站起身来,说要去外面上个厕所。临走之前,看了几眼宿清,看得宿清心里有些发毛。   宿清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一直萦绕在心中,宿清干什么都有点魂不守舍的。他的思绪有点乱,总觉得接下来可能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每次当他这种预感产生的时候,就一定会发生一些特别可怕的事情。   比如老师抽查他的作业,他刚好没写。比如老师抽他回答问题,那个问题他根本不会。   有点危险。   老板还不知道外面坐着的这个小朋友,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在玻璃后面削着面,还要一边跟宿清聊天。   “你是最近觉醒的吗?”   即使说这话,也不耽误他干活。在他的手里,那面团一道道落入沸水中,像一弯弯月亮。   “嗯。”宿清回答,他坐在玻璃窗口边,抬头就能看见老板忙碌的身影。   老板看上去三十几岁,围着粉色小熊围裙,很旧,上面的颜色有些暗沉,看上去颇有年代感。   老板露笑得跟围裙上的熊如出一辙:“那你的异能是什么?”   这个问题可是问道宿清的知识盲区了,不过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知识上的高峰,宿清对自己有着较为清晰的认知。他摇头。   老板:“那你能感受到体内的能量吗?”   宿清继续摇头。   他只能感受到烧···不对,是温度有些高。   老板边切面边小声自语言道:“奇怪,我以前从没有听说过,哪个觉醒者感受不到自己的力量的?”   宿清没接话。   之前在路上的时候,校长用了些方法,来测试他的体内到底有没有能量。   觉醒者在受到生命威胁或者强烈刺激时的时候,就会不自主地激发自身异能。   当然,这有个前提,觉醒者体内的能量,必须多得能够放出来。   可无论校长怎么压迫宿清,宿清身上,都没有半点异常发生。   就算是校长的能量对准他的大动脉,他都不动如山。除了最开始被吓得心跳快了几拍,后面跟平常散步上课的状态没有任何区别。   ——别说什么异能,一点能量都没有。   这才是最大的异常。   校长没说什么,眼神在宿清身上打量了一阵,笑了一下,没说别的,继续带他走向管理局分部。   也还好校长没有问。   宿清不能保证自己能在这群老油条面前稳住,毕竟他的这个直播间看起来也不像个好东西。   “别急,其实也挺正常的。”老板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也不明白宿清藏在肚子里的那点小心虚,一副过来人样子,笑道:“这种事情急不得。我当时觉醒的时候,脑子很乱,也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后来冷静下来,真是恨不得穿越回过去给自己一刀。”   一碗面也被端了上来。清汤之上漂浮着葱花,羊肉在汤里沉浮。   宿清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就只好闷头吃面。   裹挟着汤汁的鲜味,很有嚼劲。半碗吃完,他还是没有等到校长来。   ”老板对这些事情显然比宿清更为敏感,他伸出头,站在店子门口往外望了望。   在漆黑的夜里,看不见半个人影。夜晚是最危险的时刻,潜藏的危险数不胜数,即使是a级觉醒者,也可能栽在里面。店长和校长是多年的朋友,现在这种情况,店长不能视而不见。   他皱着眉头,对宿清说:“我去找人,你先别动,这里面有保护限制,就算是a级变异种也进不来。你现在还不能使用异能,就呆在这里,那里也不要去。”   他走两步,就又折回来,出现在宿清面亲啊,严肃道:“那也不要去。”   这一去,又是十几分钟。宿清吃完面后,打开手机,跟莫如聊了十分钟天,也没能等到店长回来。   不详的感觉又激增。在宿清心里晃悠。   怎么办。   他打开了直播间的弹幕。专业的人就应该干专业的事情。   半天不见,直播间里面的人数似乎又多了十几个。   一看见宿清打开弹幕,这群人又开始热闹起来。   “想看主播表演一个用裤衩子削面条可以吗?”   “裤门人来这里集合!”   “你干什么,快脱啊,不要影响我看裤衩子主播。”   宿清:。   一点都不好笑。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么奇怪的地步,也不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直播间这群无聊的变态又干了什么。但他真的觉得。   一点都不好笑。   一个英文短语,在文章里用了三次,那么这篇文章,将会获得一个相对低的分数。一个梗,如果在同个人面前用了三次,那么它将变成一个烂梗。   他问:“我现在应该出去吗?”   店子里面很安全。   而外面很黑,连续失踪了两个人,不用想都知道危险重重。   “你出去干什么,葫芦娃救爷爷吗?”   “这个时候就应该苟着等人来救。”   “我的建议是,呆在房子里跟朋友开黑,哪里都不要去。外面都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宿清桌子上的面已经凉透。他反过头,可以看见店里与外面的场景。   店子里,暖黄的灯光晕开,一张照片挂在红色墙壁上。是张全家福,有三个人。父亲,母亲,和刚刚学会走路的女儿。   而在电子的外面,树影交叠,大片大片摇晃的树枝低垂,响声层层叠叠蔓延过来。像涌动的黑色海洋,看不见半分缝隙。   他把碗里的汤倒进垃圾桶,洗干净,放在柜台。   脚步顿了顿,往外面走去。   弹幕上顿时炸了。   “??我不太懂主播的这操作。”   “我靠,主播,你太猛了,你是真正的猛男。”   “前面的你懂什么,这是主播体贴我们,为了让我们看刺激的内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外面!”   宿清眼球划过很多条弹幕,其中有一条,和其他弹幕画风完全不相同。   每天做坏事:“小宿啊,我想我大概看清楚你了。”   “只想跟你说一句话。”   “如果选择了一条路,就别停下,更不要回头。”   “哎呀——”,说到这里的时候,“每天做坏事”突然语调一转。   “其实如果回头也没关系,我最近做了可乐炸鸡和无骨鸡爪,欢迎来品尝哈哈哈。”   又恢复了以前那副不着调的乐子人模样。   宿清关上弹幕,往外走去。捏了捏口袋里的方块。   方块狗腿地蹭了蹭宿清的手心。   这条路很长,很绕,但宿清只走了几分钟,就在转角处看见了一个人影。   微弱的光影照在那张脸上。是校长,校长紧闭着双眼,看上去状态不太好。   在旁边,爬山虎爬满的墙壁上,突然冒出两条瘦长的黑影。   宿清看过去。   两个人正居高临下对着自己。   ······   是危险预感的来源。   能让老牌a级觉醒者都栽的人。不会是s级觉醒者吧。反正宿清完全看不出来。   a级觉醒者在世俗观念上,已经算是某种人形兵器了,s级觉醒者,那几乎是导弹级别的存在。   情况非常不妙。   一个人开口。   “想要救他吗?”   那个人手里抛着一个方形的盒子,继续说道,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要救他的话,就过来吧。”   那个方形的盒子被他高高抛起,呈一道优美的弧线,又落在他的掌心。   像在玩一样。   宿清看着闭着眼睛的校长。   。   这究竟是什么。   政治斗争,还是什么觉醒者纷争。   是针对校长的吗。   那为什么还要自己过来救,直接杀了不就好了吗。   他怎么可能救下校长呢。   宿清抿着嘴,想。   他觉醒的时间没有校长久,使用异能也不如校长熟练。   ——他还比校长矮了几厘米。   只有几厘米而已。   他的目光变得凝重,缓缓移向墙上面的那两个人。暗色之下,完全看不清楚他们的长相,只能看见他们手心里不断抛起的方块。   宿清的手慢慢滑出袖子。   他已经实现拨通了管理局的电话,现在只要等着管理局的人来就行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   宿清站在原地,不动如山。   他就不动。   在宿清望着黑影时候,行一也在望着宿清。   他没有选择行动,而是等宿清主动出击。   刚才他们两个在厕所偷袭校长的时候,这个老头竟然一副早就预料到的模样,反手就给了他一拳。这一拳,毫无保留,连在外面守着的昭一都受到了波及。   不过这老头最终还是没能抵过圣物。   解决完这老头,他们两个又马不停蹄地过来找宿清。   此时此刻,他们凝视着宿清,而没有直接出手,原因只有一个。   他们内伤太严重了,稍微给点大动作可能要吐血,只能等着宿清近身来攻击他们。   行一在心里诅咒了一万遍那个该死的老头。可没办法,a级觉醒者和b级觉醒者之间,的确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站在墙壁上,行一缓缓抛着圣物,努力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跑到一半,他感觉到手上有点异样,但身体内的疼痛很快让他忽视了这些异样。   他开始继续抛,边抛边想。   刚觉醒的觉醒者,完全不能使用自己的异能,这个时候,他们最有效的方式是肉搏。   只要宿清近身。   只要宿清近身。   他们就可以分分钟拿下这个a级觉醒者。   行一在一片黑夜中仔细观察着宿清的面部表情,看宿清有没有行动的迹象。   他的肌肉开始紧绷,随时准备伸出手,把圣物按在宿清的身上。   ……   两道目光在空气中碰撞,摩擦出激烈的火花,空气中的树叶都开始响动。   偶尔飞过的麻雀刚想找根电线杆歇息,在察觉到这紧绷的气氛后,连忙扑闪扑闪翅膀,羽毛都扑下来了几根。   冰冷的寒风灌进宿清的校服里。   他面色满是平静,一动不动,好像被什么胶水粘在了地上。   这些风根本撼动不了他。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三分钟过去。   如果有面,面都凉了。   可这里没有面——只有四只眼睛。   它们还远远没有到达极限。   正常人一般眨眼在两到八秒,如果可以不眨眼可以坚持六十秒。而在世界上,这项记录最高甚至达到过四十余分钟。   对于b级和a级觉醒者来说,这个期限甚至可以更长。   对视的两个人,都尽力隐藏着自己的想法。   行一抬:无所谓,他会自己攻击过来。我只用这么在原地,坐享其成就行。   宿清把手继续插进口袋。   无所谓,反正他不会异能,格斗水平也很差,肯定打不过这些人。   不如等外援。   于是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整个世界都凝固了。   在第二十一分钟时,行一内心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   他还是忍不住了,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对宿清说:“你不害怕我们杀了他?”   行一手指着校长。   警铃在宿清脑海内拉响。   看着那个和蔼的老头,他内心有些慌,无数个念头在宿清的脑海里百转千回。   他从没遇见过这样危急的情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还要拖延时间。   牙齿无意识碰撞了两下。   宿清的目光慢慢变得坚定,他深吸了口气,对着行一,高声说:“我是a级觉醒者。如果我能量自爆的话,你们也不好受吧。”   这是他从莫如那里听来的。   莫如跟他说,不同级别的觉醒者之间确实存在着天差地别的鸿沟,除了自身技巧和封印物之外,还有一个方法,能够实现越级挑战。   那就是自爆。   自爆的那一刹那,觉醒者体内会产生几倍的的能量和污染,爆炸完后,污染仍旧残留在原地。严重一点的,还会形成污染区。   宿清能明显感觉到那一道目光变得有些忌惮。   他的胆子逐渐大了。   继续说道:“a级觉醒者自爆的威力有多大,想必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行一的目光愈发冷峻。   宿清继续说,这一次,他整了一下自己的校服,一副真打算干架的样子,“一定要弄得两败俱伤吗,如果真要动手的话,我也不是打不过你们。命而已,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可惜的。如果丢了命前,还要丢了面子,那的确是有些丢人……”他后面又说了几分钟话,直到实在没话可说了才停下来。   仰头,看着行一,看起来蓄势待发的样子。   终于要来了吗?!   看到这一幕后,行一的神色微动,他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看到这一幕,神色也跟着一起微动。   拉扯了这么久,麻烦了这么久,终于,终于,他们的任务终于要完成了吗?!   然后——   没了然后。   宿清就这么一直站着,身上别说是异能,就连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都没有往外泄。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态不知道比那些动不动就崩溃异化的觉醒者要好上几千倍。   宿清这人,压根不带动的。   “……”   “…………”   “…………………”   靠,有本事你就来真的啊! 第12章 方块   僵持了这么久,行一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管理局要到了。   他握了握手里的圣物。要去近宿清的身才行。   努力压制住自己的伤口,行一大腿紧绷用力,向外一弹,整个人灵巧地落在地上,贴着地面,很快,就到了宿清的正前方。   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行一思考,他上前,晃出一个一个假动作,拳头瞬间往宿清的右脸上招呼。   “碰!”   肉对肉,拳对拳。   骨头相抵。   宿清接住了,宿清的眼神很冷。反应速度也很快,就是没什么技巧。用最大的力气,起最小的效果。   可就算这样,行一的胸口还是涌上了血腥的味道。   不过,行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行一脚尖一旋,身体微侧,伸出左手,在宿清惊愕的眼神中,手拿着圣物往前走。   将圣物按压在宿清的皮肤上面。   宿清也给了他的胸口一掌。   碰撞,压力,相互作用力。   行一的血液从嘴里流下来。   不过他躺在地上,看着站在原地捧着方块的宿清,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接下来宿清就会全身无力,浑身不适,昭一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   “大佬,我干得怎么样!”   他看见那个方块谄媚地蹭了蹭宿清的手。   行一:……?   宿清摸摸方块的表面,道:“你做的很好。”   之前他在看见行一抛圣物的时候,内心就一震。   怎么这个人手里的东西,跟自家方块长得一模一样?   于是宿清就让方块潜入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掉包。本以为这个黑衣人会使用一些了不得的伎俩,没想到就这。   这算什么,拿小拳拳捶胸口吗。   解决完一个黑影,宿清抬头,看见了另一个黑影。在发现这群人的真实境界没自己厉害后后,他的胆子又大了些。“要不要……”   他话音未落。   这个黑影就掠了过来,速度快得,宛若一道真正的影子。   宿清感觉自己的口袋一重。   掉包过来的方块被人拿出,随后,一个冰冷的物体再次按压在脖子上,还伴随着短刃的破风之声。   “刷——”   恶意值面板上。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出现。   昭一:+200   昭一:+200   宿清手往后挡,稳稳当当接住了这个掉包过来的小方块,宿清愿意把它称之为铁块。握在手里,就像握着一大块铁,沉重且冰冷。   也许需要做一下身材管理。   宿清伸手,随便一抓,另一个黑影也跟着吐血倒地。   令宿清有些奇怪的事,这两个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宿清觉得自己都能听到他们的心声。   “太棒了!终于把圣物按在他身上了,接下来他就会四肢发软浑身无力,倒在地上被我们抓住嘿嘿嘿。”   另一道声音倒是阴沉得多。   “欺负哥哥的人……都该死。”   宿清跟着两个人对视。   一分钟后。   两分钟后。   三分钟后。   宿清身体好得不得了,在行一颤抖震惊的目光中,走过去,跟提小鸡仔一样,左手一个哥哥,右手一个弟弟。   被提起命运后颈肉的行一:!   怎么会这样!   说好的浑身无力呢!   这像是浑身无力的样子吗!   宿清当然没管他,他站在墙壁面前,看着校长。   这一刻,他又陷入沉思。   怎么办。   他只有两只手啊,难不成要把校长挂在脚上面吗。这听起来好像不是个礼貌的方法啊。   还好,就在宿清一个人纠结的时候,管理局分部的人终于赶过来了。   历时整整三十分钟。这效率,堪比语文老师改作文,宿清也不敢说,就把两个人放在递给管理局的人,顺手把方块和那个圣物掉了包。   管理局小队,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西装马甲的男人,衬衫微微卷起,露出结实的肌肉来,他长相和身材不符,极为斯文,“这两位身上的污染值有些超标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数值,这样的污染值还能保持神智——呓语会的人,已经这么嚣张了吗?”   在管理局前面搞事。   不,也可能是知道你们的办事效率不高,就趁虚而入,宿清这些话只敢在在心里想,他指着旁边,酝酿了一阵,对西装男人说:“那还有人。”   校长还被绑在那。   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校长身上。   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朝他们露出一个微笑。   那个西装男人挑了挑眉:“你怎么会栽在这种后辈身上?”他伸了伸手指,那些爬山虎便缠绕上绳索,割断绳索,校长站在地上,优雅地拍拍身上的灰。   “老刘?”校长礼貌寒暄,完全没有半点被捆绑释放的狼狈,“好久不见啊,你的头发又茂密了不少。”   老刘的脸色瞬间黑下来。   对于每一个十一点还在加班的人来说,稀疏头发,是他们半生的痛。   毕竟都是老油条,谁也不虚谁。老刘的脸色又很快恢复了正常,感受了一下,笑里藏刀。   “好久不见——你的异能怎么又没了。”   校长也呵呵:“果然还是老朋友关心我,一眼就看见我这异能没了。不像我那个没用的学生,根本不知道来关心我两句。”   “别这么说人家小朋友,人家说不定体贴,怕在你伤口上撒盐。”   老刘边跟校长说着,也没耽误手上的动作。   行一和昭一当即捕获,几道锁链加在他们身上,他们所有的能量瞬间被禁锢。   老刘从旁边捡起一个方块,眯着眼睛,把玩道:“就是这东西让你栽的?”   宿清手往背后收了收。   还好他及时把方块换回来了。   没人注意他这点小动作,老刘拿起拿起那个方块开始看,笑了,“什么封印物这么邪乎?”   校长揉了揉肩膀,笑眯眯:“谁知道呢。能做出这样的封印物,估计是a级以上的封印型觉醒者了吧,s级也说不定吧。”   老刘笑着说:“有点意思啊。”   他们刚打算收工,被绑住的行一就大声喊道。   他仰着头,眼神直直望向躲在最后面的宿清:“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宿清?”   在他旁边,昭一又恢复了平静,坐在那里走神。恶意值面板上也没有再出现他的名字,只剩下行一孤零零地刷着+1+1。   行一以一种审视的目光,在他的全身上下扫视一圈。   最后缓缓,艰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是故意的?”   “什么?”   行一语调拔高:“你是不是故意收着自己的能量的?故意不使用异能的?!”   为什么,因为看穿了他们的伎俩吗?   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为什么,在那样危险的情况都能一直保持神智稳定?!   细思极恐,细思极恐。   他才二十岁的少年,初出茅庐,半只脚刚踏入觉醒者的圈子。   竟然就有如此缜密的心思——   “你说能量?”宿清说,“我感受不到。”   这怎么可能呢。   行一觉得心脏快不跳了,他问。   “你是人吗。”   宿清说:“我当然是呀。”   “你怎么证明你是?”   宿清上下看着行一,难得聪明一回,问道:“你能证明你活着吗?”   这逻辑简直挑不出错误。   不仅如此,宿清还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事。“不过我倒是有你们不是人的证据。”   “没事,我不会说的。”宿清还压低了声音,凑过去,轻轻地,不含任何嘲讽意味地说,“垃圾桶。”   只是单纯的叙述而已。   这一句话,直接点燃了行一。他嘴唇颤抖:“你……你一直都知道,你是故意的?!”说到后半段,他声音陡然拔高。   宿清朝他露出一个纯良的笑,没解释。只是转身走向校长。   望着那抹可恶的背景,气血攻心之下,行一吐出了口血。   红色里还夹杂着几抹橙色。   “啧,”旁边的人捂着鼻子,嫌弃道:“怎么回事,这血里怎么还有一股关东煮味。”   老刘没再说什么,吩咐手下把两个呓语者带回管理局。   这件事就算暂时翻篇。   要走之前,宿清又想到一件事,对老刘说:“面馆里的老板不见了。”   “哦,那个人啊,”老刘,挥挥手,表情轻松,“你放心,他的异能很特殊,不会出事的。”   “?”   “他的异能还帮了管理局不少忙,”老刘笑笑,“他能够无意识的地避开灾难。在大灾变前期,他就是靠着这个异能活下来的。”   宿清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些什么。也没回去,只是跟着校长往管理局走。   ——   管理局。   宿清做了一系列测试后,已经十点半了。   他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面等结果。   等着等着,他突然感到困意上涌。躺在椅子上,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恍惚间听到有个人跟自己说话。   其实也不太像人的声音。很粗哑,如同沙子碾过粗糙的纸面。   宿清努力去听。却跟听英语听力一样,只能听懂只言片语。   。   宿清选择放弃,他不再挣扎,一边听着那古怪的语调,一边安心地睡过去。   检测室内部。   一片黑暗,四周密封。连轻微的风声也听不见。   老刘神情严肃地看着检查单子。   安静的屋子内突然响起“哐当”的声音。   在他身后,紧闭着的门突然打开,光线渗透在地上,形成一个边缘模糊的三角形。不过片刻就消失在原地。   ——门很快合上。   老刘反过头来,直入主题:“老谭啊,你知道现在事情有多严重吗。”   校长:“怎么了。”   “第一件,那件封印物,我们检测到,它的身上没有任何一点异常,那就是个普通的方块而已。”   “嗯,”校长点头,“第二件。”   老刘突然不说话了。   校长:“是我那个学生吗?”   无人回应。   见老刘不回答,校长继续问:“他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没有觉醒的可能性?他只是个身体素质超乎常人的普通人?”   “·····不止。”   “我还请了那位,给你学生算了一下。”   分部里有一位神出鬼没的s级预言型觉醒者,从不轻易出手。   校长:“她说什么?”   光源从头顶打下,老刘的表情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其中情绪。   他说。   “你的学生,走上了一条注定不能觉醒的艰难道路。”   密闭的空间飘来了风。   若有若无的响铃响起,虚幻的影子在老刘的背后升起。那是一个幻影,看不见长相,只能看清楚服饰,穿着异域,手捧铃铛。   她的声音,重重叠叠,空灵飘渺,像是从另一个纬度,远道而来。   她的目光落在那张单子上。   语气温和,带着些怜悯。   “那个孩子,注定要和所有的觉醒者背道而驰。”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 第13章 为什么眼里常含泪水   宿清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好不容易那英语听力般的东西终于消失,睡到一半,宿清模模糊糊地,又听见几个人在大喊大叫。   “今天终于下班了,希望污染区今天晚上别出什么幺蛾子。”   “等等,那边睡着的那个是谁,是明哥的弟弟!”   “那不是宿清吗?”   谁在喊自己?   眼皮格外沉重,只能微微睁开,眯成一道缝,在眼前,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只勉强能看清出几个魁梧的身影站在自己的面前。完全认不出是谁来。   脑子加快运转,过了几十秒,宿清看清楚了眼前这几个人的长相,也找到了有关于他们的记忆。   这几个人,是他认识的人,更准确来说,是他哥认识的人。   他哥,宿家长子,叫宿明。大灾变前是万众瞩目的家族继承人,大灾变后也成为了优秀的觉醒者。他本来可以过得很好,可他瞒着所有人加入了管理局。   那时候的条件不像今天这样,局部混乱,整体和谐。大灾变初期,秩序全然崩溃,污染肆虐。   人们发现,在某些地区,污染的浓度很高,他们将这些地方称之为“污染区”。   污染区内部,小部分普通人在高压之下觉醒并逃离,而大多数普通人无法承受这种浓度的污染,崩溃异化为变异种。   变异种在污染区横冲直撞,仅凭本能杀戮。普通人想要逃离污染区,可刚走出门,就被密密麻麻的变异种撕成碎片。   幸存者目睹这一切,瑟瑟发抖躲在隐秘处,几天后,就开始崩溃异化,指甲变长,身上长出鳞片——他们也变成了变异种。   恶性循环。   没有人知道怎么让这些变异种成为正常人,也没人知道怎么遏制正常人的异化。   人类的文明才刚刚行进到半山腰,大灾变从天而降,把人类一脚踹下去,并且高高在上地宣布。   ——你们爬错山了。   所有人都对此一片茫然。   大多数初期觉醒者,自立门户,招兵买马,扩建势力范围,只救助和招纳觉醒者,发起各种争斗与冲突,完全不顾普通人的死活。   管理局是其中的异类。   那时候它还没有正式的名字,民间叫它“自发救援会”,也跟其他组织不一样,他招觉醒者也招普通人,招这些人,它也不跟其他的势力争夺领地,反而一头栽进污染区。   救普通人。   那时候所有人说它蠢,说救援会的人都是一群脑子不太正常的二傻子。自身都难保了还要去救别人。   宿清还记得,当时宿明也在被骂傻子。   这是他一次听见,那么聪明的宿明也会有被人指着鼻子骂啥的那一天,不过,也是最后一次。   后面死在污染区里了。据说是救的人突然变成了变异种,长出尖刺,穿透了他的胸膛。   哥哥死的时候没办葬礼,但来了几个人,就是宿清眼前的这几个人。只是好像少了几个。   记忆中的声音好像跟眼前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他们热情地邀宿清过去吃蛋糕。   宿清觉得自己饿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带着宿清走出管理局。   门口突然多了一个棚子。   棚子下面,是几张方形木桌,大概能坐十几个人,宿清再仔细一看,方桌旁边,还支起了个烧烤架。   一个穿着管理局工作服的人正在烤鱿鱼,翻转,撒料,鱿鱼须表面滋滋冒着油。   香得人唾液分泌。   “你们怎么才过来,”看见宿清身边的人后,烤鱿鱼的人挥了挥手,“快点来吃蛋糕,这个蛋糕可贵了,要几百通币,快来抢!”   那桌子旁边已经围了一堆双眼发着绿光的人了,他们齐刷刷转头,像一匹匹饿急的狼。   他们叫嚷道。   “快点!我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你们别动手,人到齐了再吃啊!”   这几个人嘴角挂着笑,扯着宿清跑过去,“来了!”   “好了,都到齐了。”站在中间的队长拍了拍手,说,“来来来,我拆蛋糕了。接下来就请大家各凭本事——”   他话音未落。   他的丝带拆到一半。   周围的动静就已经大得可以淹没一切了。   “刀剑!”   “藤蔓缠绕,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抢到!”   “看我的冰剑!”   “啊啊啊谁的冰把蛋糕刺穿了都要!是不是剑呐!”   “我吃不到,你们都不要吃!接我一招风刃!”   “框框——”   “碰碰——”   “哗啦——”   宿清坐在桌子上,感受那木屑不断往脸上弹。有瞬间的呆滞。   嘶。   大人的世界,真是充满了暴力和血腥。   还好,火力全开的一群人,打了几十分钟,终于累了。瘫在一旁气喘吁吁,只剩下一堆稀巴烂的奶油糊在地板上,无声地控诉着这罪恶的一切。   队长对此早有预谋,微笑,从后面又掏出一个蛋糕来,一个个切好,分给大家。   队员们一个个接过蛋糕。   “好吃。”   “大灾变前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没想到大灾变后竟然吃到了哈哈。”   队长看他们吃得开心,嘴角也扬了起来,还顺便从背后拿出了个方便面盒子。   宿清吃着吃着,喃喃道:“还有泡面……”   队长听见了他的话,看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这不是吃的。”   “这是寿星。”   宿清:?   队长:“这是寿星的骨灰。”   宿清欲言又止:“怎么……”也不放个好点的骨灰盒,难道管理局公务员的工资已经低到这个程度了吗。   队长吃着最后一块完整的蛋糕,边回忆着过去:“他生前最喜欢吃的就是泡面。我们那次出任务前,他就跟我们说,死后骨灰要洒在泡面桶里面。”   太炸裂了。   宿清呆了呆,又问:“那你们怎么不给寿星点蜡烛?”   这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四处全部寂静,连队长都一看过来,满脸严肃。   宿清心脏一跳。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所幸,下一秒。   这群满脸严肃的大老爷们,字正腔圆,非常认真地说道。   ——“靠,忘记了。”   队长沉吟两秒,摸了摸下巴:“没关系,他才c级,就算变成鬼来找我也打不过我。”   宿清:。   可能这才是真正的友谊吧。   吃完蛋糕后,这群人又开始边撸串边喝酒,喝得满脸通红,舌头打结。   吵吵闹闹的。   有个人举起酒杯:“你怎么不喝啊?”   宿清:“……我不太能喝酒。”而且他对喝酒有很大的心理阴影。   “这有什么,”那个人夸张道:“九度算什么酒啊?”   “对啊对啊,就喝一口。喝酒还对身体好!”   “来嘛来嘛,就一口。”   无数双手递到面前,起着哄,还伴随着浓烈的酒气。   宿清感觉自己快被酒的海洋淹没了。   迫于无奈,宿清喝了一口。就一口,应该不会有事吧。   出乎意料的,这酒很甜。   他迷迷糊糊地又喝了几口,几口又几口,几口又几口。   旁边的人看见宿清脸红了,连忙把他酒抢过来:“哎呦喂,你可别醉在这里了,到时候我们怎么跟你的家长交代。”   “……”宿清看他们,脸逐渐红了,半天才说,“我没醉。”   队员们发出一阵爆笑。   “对对对,你没醉!”   “哈哈哈哈哈,吃点鱿鱼串解解酒!”   还好,宿清只是微醺。除了脑子不太清白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症状。他接过一串鱿鱼,也没有继续喝酒。   宿清只是觉得有点困了,他找了个阶梯趴在膝盖上睡,在一片热闹声中睡着,睡着睡着,又被吼声吵醒。   他听见有人尖叫。   “队长,快住手!那是人家的骨灰,不是孜然!别洒在烧烤上了!”   无比混乱。   宿清坐着坐着,突然感觉旁边的光线一暗,是一个人坐在了他的身边。   这个人说了些话。宿清因为酒的原因,思维转得很慢,没有听得很清楚,只是随便回答了几个拟声词。   那个人又说了很久,宿清渐渐能明白话里的意思了。大概是酒醒了一点。   那个人问,”你觉得南城一中怎么样?”   南城一中,宿清在这里度过了八年的美好岁月。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灾变两年,对于这个学校,宿清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垃圾学校。”   微醺状态下的宿清,用词耿直犀利,红了一半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宿清眯着眼睛,满腹怨气,“特别是我们那个校长,自从他来之后,这学校的破事就越来越多了。”   爱心义卖,远足活动,还有各种校园戏剧。最最重要的时候,这些活动强制所有学生参加。   他高中的时候,还因为猜拳输了被强制套上裙子捏着嗓子扮演公主。   他那天扮演的还是睡美人,穿着宽大的裙子,躺在全校师生的面前,被同学拿着照片笑了整整三个月。   火气上来了。   宿清面无表情地说。   “——他是怎么睡得着的,总之我睡不着。”   宿清这辈子第一次拥有这么强烈的倾诉欲。   这漫长的后半夜,他向身边的那位不知名陌生人,细数了校长的十二宗罪,从建新宿舍却不给他们住,花三十万修了个黄泥巴操场,到四十度高温限电开空调,怎么样都不肯修饮水机,害得他们每天喝的水里面都有无数漂浮着的白色泡沫。   总结。   撒旦背后都得纹他们的校长。   也不知道说了多久,宿清都感觉喉咙有点干,他随手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口。才发觉眼前的光线一亮,天色已经明朗起来,眼前的那群人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舒服地打着鼾。   他的脑子一抽,如同一根筋抽了一下,一瞬间从混沌迈入了清醒。   首先,他感到迷茫,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嗓子很干,讲了一晚上,就算是觉醒者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   对,他讲了一晚上。跟一个人。   谁会听他讲一晚上,哪个人这么无聊。   这个人是谁。   宿清的脑海里有了更为清晰的记忆。   昨天那个人好像跟自己说了些话,说自己不能觉醒,就是个普通人,还问自己以后有什么打算。不过宿清没有回答。   谁会问他这些问题呢?谁知道这么多,并且还还认识自己?   。   宿清眨了一下眼睛,啤酒倒在眼前的砖红色地板上,顺着纹路不断蔓延,还冒着气。   宿清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他的头慢慢转过去,又转回来。   再转过去。   再转回来。   这次他没再转过去,盯着眼前的地板,和地板上的井盖。   这个井盖可以掀起来吗?   宿清是这么想的,他十指尽可能小动作地移动,最后交叉,放在膝盖上,脑子里思考着自己这二十年的人生。   在早晨安详的喧嚣声中。   旁边那个人拍了拍宿清的肩膀。   “小同学,怎么刚起来就这么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呢。”   校长慈祥的声音在耳边环绕,如同恶魔低语。   “来,笑一个。”   校长说。   。   管理局分部是离污染区最近的地方。总有呓语者和变异种时不时过来骚扰一下,所以,管理局旁边的绿化并不好。   当然,这边的人也不多,没什么居民楼,放眼望去全都是空荡荡的废墟。   所以,每到早晨,刺目的光就会直直照射下来,没有任何树木的遮盖。   宿清眼睛暂时闭上了两秒,露出了一个笑。   宿清觉得,明明身处在这光明之下,眼眶内,却突然有了湿润的痕迹。   是什么,让他常含泪水。   是酒,是这二两啤酒。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分成两章   先发一章,还有一章在修改ing   最近白天课比较多orz 第14章 少跟他周旋   宿清觉得,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他拍拍身上的灰,有种擦血的壮烈感。   有些事,第一次干你会觉得羞愧。   第二次干,你……当然也会觉得羞愧。人性不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宿清这一路,低着头前进,全程跟自己的影子干瞪眼。   就跟莫如说得一样。   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特别是在当下这个环境里,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两位数。   回到学校后,宿清第一次感受到了当名人的感受。   周围的人看他,那眼神,就像在水族馆看见了猴子一样。   满脸不可置信。   “他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来搬书的?”“哈,应该是来跟女朋友告别的吧。”   谣言止于智者。   宿清没管他们,走向新座位。   班上中午轮换了座位,采用优秀学生选择,其余同学轮换的制度。他的书都是叫莫如搬的。   换了新位置后,莫如依旧坐在他前面。   宿清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脑子里面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所有说辞了。   ——因为唐沽本来修炼出岔子了,可他自己没察觉到,使用封印物的时候没控制好自己,被封印物反噬了。   这是校长交代给宿清的说辞。   没想到下课后,莫如转过身来,连问都没问他一句别的。   只是交代了一下这一天讲过的内容。   “这几天上了几节变异种和呓语者的通识课程,这两门课程你最不擅长,笔记和作业题目我都整理了一遍,你到时候照着抄就行。”   “然后,要考试了。”莫如提醒道。   考试之后,就要结合平时的出勤率开始算成绩,倒数十名就要被发配去污染区十日游。   大家把这个称作秋游。   他把拿起笔,没打开盖子,问:“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莫如打量着他,许久,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开始复习了吗?”   宿清把笔从笔盖里抽出来,开始写题。   他承认,这的确是个直击心灵,拷问灵魂的问题。   题目刷着刷着,宿清觉得身边有点空。他的那个同桌一直没出现。   他问莫如:“我的新同桌是谁?”   “你的新同桌?”   当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莫如有一瞬间的宕机。   那是谁,好像完全没有见过来着?   似乎是大脑意识到了这个想法。   脑海里一痛,猛然浮现一些模模糊糊的残缺回忆,那些回忆开始自主编织补全,纷飞的回忆由破碎变得完整。   莫如恍然大悟,而后对宿清说:“就那个啊,就是那一天跟我们一起吃过青椒炒肉挂面的那个。很帅,阿姨全部给他打得青椒炒肉。”   “班里的同学都亲切地叫他,炒哥。”   炒哥。   宿清想了想,觉得。   这名字,这也太亲切了些。   他回忆了半天,还是没能从记忆里找出这一号人的记忆。   可能他天生就不擅长社交吧。   ——   昨夜二十三点。   呓语会,a市分部。   阴暗,潮湿。水从墙壁上渗下,洇湿粗粝的墙壁,带下一道浓痕。   这是一次会议。   低沉的声音响起:“另外两个组的负责人在外面没回来,我会通知他们的。”   女人涂得血红的指甲在黑暗中张扬着:“不如直接通知给他们的部下,我看以他们几个的随意程度,未免会及时传递给部下。”   低沉的声音没有哭会,继续说着:“他们失败了。”   “哎,”女人语气一扬,“我早说,他们那么依靠异能,总有天会栽跟头的,说不定到时候咱们呓语会的秘密都会被供出来咯。”   “红雾,你看起来很开心?”另一个人问道。   “怎么会呢,”红雾嘴角上扬,托着下巴,赤色长指甲抵着肌肤,“我只觉得,这个叫做宿清的小朋友,很厉害呀。”   “怎么,你还想把他收进你们组?”   女人浅笑:“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们在分部可是最弱的一组诶。”   那个男人“呵”了一声,“你们最弱,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你在外面有多少·····”   “唐吉,”另一个声音响起。   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分部首领手指微曲,扣了扣桌。   “咚。咚。”   那个男人瞬间没了声音。   分部首领没看他们。   “他是一个很强大的人。”   并且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看透了他们的一切,并让行一和昭一栽在了他们的手上。   红雾用手撑着下巴,红色高跟鞋抵在地上,歪头:“嗯哼,所以——”   “要认输了吗?”   “·····”分部首领说,“你去吧。”   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人回应首领的话。   只是在阴影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抖动了片刻,激起层层波浪。   影子又晃动片刻。一切恢复往常。   黑色的衣角所有人面前掠过。   黑色风衣,还挺潮。   红雾想到有趣的事情,突然笑了,“他就是咱们分部的秘密武器吗,还穿黑色风衣,挺帅的。”   她有趣地打量着刚刚变化的阴影:“据说他是a级?一般的a级觉醒者,似乎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吧。”   分部首领没有直接回答,拿出一个手机,手机的荧光照射到他的脸上,映出上面蠕动的皮肤,很快,那光芒一闪而过,又趋向于暗沉的,什么也看不见的昏暗:“对付那个人,用上这样的力量并不奇怪。”   说完,他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喂……谁啊,忙得很!”拖长的尾调,浓浓的酒气几乎要隔着电话筒传过来。旁边还有鼓噪的重金属音乐,鼓点重的能把人的心脏掀飞。   又在黑市。大灾变以后,人类的娱乐场所逐渐往地下移动,要经过严苛的审查才能进入地下,普通人和觉醒者的娱乐场所也是不一样的。   五组的负责人。花生。又跑去地下找乐子,而且还把自己搞得这么醉。   “你醉了,花生。”首领说。   代号为花生的男人脑子转了半晌,在首领快对那边传来“大爷您看看”“您喜不喜欢这些”的各种声音感到厌烦时,花生终于没有任何说服力地反驳道:“我没醉。”   他嘟囔,而且是反复嘟囔:“我没醉。”   “我没醉。”   “……”   千百年后,除了骨头,花生的身上估计还有一张不断嘟囔着的硬嘴。   首领说:“今天的会议内容,我转给你了,里面还有目标的特征,记得看。”   那边还在念叨:“我没醉没醉……”啪得一下,手机上,来自首领的电话突然挂断了,只留下一串极其不耐烦的忙音。   花生打了个嗝,酒气弥漫在四周,他开始看会议记录,灯红酒绿,微醺乐曲下,那些字好像变成了勾人魂魄的妖精。   还好有音频,点开播放键,低沉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并不大,因此隔一段时间,就会被重金属音乐盖过,花生也听得断断续续。   杀人。   南城一中。   宿清。   尽快行动。   黑影。   哦,他明白了。   他给自己那些非常强大且靠谱的手下发信息。   用语音输入,因为喝了酒舌头有些打结,说了好几遍,人工智能才听懂他在说什么。   “杀南城一中的宿清,尽快行动。”   总算搞定了。   消息发出去后,花生瘫在沙发上,手边是歪歪斜斜的酒瓶,脚底下是沾满酒味的微湿地毯。细碎的光在酒瓶之上散开。   有娇笑声凑上前,香气盖过其他一切气味。他被柔软的味道包围。   “您在看什么?”   “嗝——”花生口齿不清地回答,“给手下们布置任务。”   “可是你的手机上又有信息了,”那个女人拿起手机,眼眸笑得你起来:“他们问你那个人的具体特征。”   “靠!”花生整张脸皱起来,抓着后脑勺,有些崩溃,“怎么这么麻烦啊,哪里有说什么特征?这老丑比哪有说什么……”   他抓着脑袋的手突然停了下来。鲜血一滴滴没入更深沉的黑暗,被地毯吸食。   “不对,好像说了。”在挠着头的手停了下来。   传过来的会议记录里面,好像有一个是提到过什么外貌特征的。具体什么的他也忘了,好像提到的还不止一个行为特征。可能还有什么照片,不对……老丑比说拍得照片都太糊了。   那要他怎么办。   啊。   好烦。   花生抿了抿唇,对自己的工作表示非常的厌烦,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紧闭双眼。这时候,他的手机震动声音又再一次响起——   是那群扫兴的手下。   手下们问道:“老大,你说,那个人的具体特征是什么?”   “……是什么?读书人,读普通一班,喜欢笑,穿帆布鞋,”花生盯着天花板,整个人都烦躁得很,他开始问旁边的小姐,“是什么,你知道吗?”   刚刚这个人也在旁边听的。   女人笑,唇釉在昏暗的灯光之下闪过一丝耀眼的红色。   “哦,这个呀。”   她手指点了点下巴,一颦一笑都充满了妩媚。   “是黑色外衣,脸色阴沉。”   “您记错了呀。”   花生懒得多想,对自己的属下们说:“听见了吗?”   属下们说:“黑色风衣,脸色阴沉——您确定吗?”   花生又开始烦了,烦得嘟嘟囔囔。   “这群人能不能自己有点主见啊”“什么都要我动手那要这群人怎么办”“我只想安静地喝个小酒”嘟囔半晌,才磨磨蹭蹭,厌世地说:“对。”   属下们迟疑:“那您刚才说的爱笑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   花生皱眉。   这群人怎么专挑着他的口误听!难道不知道要包容领导的过错吗?!   本想怒气冲冲地挂掉电话,可,大拇指间刚按在挂断键上,他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的眼神瞬间清醒了片刻,甚至带出了些杀气。毕竟也是在一群疯子里杀出来的人。   花生以一种冷酷,果断的声线说道。   在属下耳朵里,那是他两年以来,第一次听见自己那不着调的直属上司如此正式,如此严肃的声线。   听起来就无比可靠,无比真实。   听起来就很靠谱,很严谨。   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就给他们少传达几个重要消息或是错误消息,增加他们的任务难度。   他听见自己的上司说。   “首领说,宿清已经发现呓语会的存在了,要我们学会伪装……而且,他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你们要小心他的计谋。”   “行一和昭一,就是因为跟他周旋了太久,所以才落网的。”   “要动手就赶紧动手,少跟他周旋。”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句话也不能相信。 第15章 好难   回到学校后,宿清的生活,难得回到了平静。   跟以往一样。   上课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念叨着:“《管理局保护条例》里,普通人的三条义务,这个是考试的重点,大家都看一下。”   宿清看了一下。   第一条:需要服从管理局对部分地区的征调,必要时间段配合管理局进入污染区。   第二条:为了自身安全和社会和谐,不可随意进入觉醒者集中区域。   第三条:进入地下市场前需要管理局相关人员签字,并佩戴监视器。   他把这三条规定牢记于心,反复默念,力求在一次考试的时候,能够成功地把这几条条例熟练地记下来。   十分钟后,他翻上了书,开始背诵。   。   等等,宿清皱眉。   签什么字来着?   平淡无奇的一节课就这么过去了。宿清坐在椅子上,突然接到了一条来自校长的短信。   自从管理局说他没觉醒后,校长最近对他的态度很是奇怪。其实硬要说也什么变化,就是宿清总觉得,校长看自己的时候,眼里带着点慈祥,就像在看祖国未来的花朵一样。   是只有老师看优秀学生才会有的眼神。   宿清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他不敢细想校长究竟知道了些什么东西。也不敢想那天自己的酒后吐真言到底造成了怎样的后果。这是一件不用细思都已经足够恐怖的事情了。   校长发了一条这样的短信过来。   “小心。”   “你的身边会有一个很危险的人物出现,也许他会对你的人生造成威胁。”   宿清看了一眼莫如,此时他正在前面努力自习。莫如的成绩比宿清要好上不少,也比宿清用功不少。   感受到如芒在背的目光,莫如回过头看,问:“怎么了,哪道题目不会写?”   宿清眨了眨眼睛,翻了一下恶意值,很棒,没有莫如,暂时。   莫如的名字在恶意值面板上就只出现过一两次——在教了宿清几十遍题目,宿清还是不会的时候。   宿清微笑:“没事,你先做题目吧。”   先排除一个。   校长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这个人的危险程度,大概可以等同于,核弹撞击原子弹,活火山撞上冰山,s级觉醒者。”   “记得多注意你身边的人,发现异常立刻报告给学校。还有,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告诉别人。”   宿清回了一个“嗯”的小黄人表情过去,还附赠了两朵玫瑰。以免显得没那么恭敬。   下了课,莫如跟他一起吃饭。就在打饭的时候,宿清突然愣在原地,拿着饭盒不动了。   ?   莫如脚步停下,回望:“怎么了,食堂阿姨给你多刷了钱?”   食堂里的人来来往往,穿着校服,手里拿着银色的饭盒,菜香混杂着洗洁精的奇怪味道,充斥在所有人的鼻尖。那是类似于呕吐物的味道。   十个窗口前排满了学生,整整齐齐,细碎的讨论声和乒乒乓乓地碰撞声交杂响起。地板并不防滑,时不时就有人发出“啊”的尖叫声。   浮躁的气味。   “不,”站在来往的人群里,宿清静止在原地,与周围行色匆匆的人格格不入。   “有好多肉。”   莫如踩着滑不溜秋的地板,到宿清身边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盘子里,肉堆叠在青椒上,往里凹陷的纹理上盛满了油。食堂阿姨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莫如刚要感慨,就听见自己发小说。   “你说食堂阿姨是不是有问题啊?”   莫如:“?”   宿清:“她是不是想杀我啊……”   莫如:“……”   “傻逼。”   他说。   太悲痛了。   宿清满肚子苦闷,无人诉说,简直令人崩溃。他的脚往外走了一步。   那只是简单的一步。   可。受力不均,用力不准,加之地板潮湿。   那一刻变得很长。跟所有摔倒的普通人一样,宿清身体微微前倾,饭盒不受控制地脱离手中,方形的饭高高抛起,金黄色油汤裹挟着肉往外泼。   “啪!”   宿清是脸着地的,饭菜也是脸着地的。   莫如在旁边站着,也不过来扶他,只是双手碰着饭盒,啧了一声。   “叫你作。”   简直没有半点兄弟情谊。   捂着鼻子,宿清手撑着地板站起来,本想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回首,看见那至少要排上十分钟的队伍,沉默良久后,他问。   “我能插——”   “那里面有很多觉醒者。”   莫如好心提醒道。   觉醒者和普通人的食堂是分开的,但有些觉醒者不想在自己的专属食堂排队,就跑来普通食堂,找些熟人插个队。   抢他们的队伍,那可是要见血的。   “——我排。”   宿清觉得,自己是个有素质的人。   上午的排查没排出个什么异常来,下午,宿清只好坐在椅子上,努力学习。   身边有个人搬动桌椅,桌角划过地面,发出刮擦的声音。随后,一个人影下压,坐在了椅子上。   是他的同桌。   莫如之前说,这个同桌身体有点不好,所以经常没来学校。莫如还说,他同桌的成绩好像也不错,以后有不会的题目可以问这个新同桌。   潜台词就是,别来烦他了。   宿清咳嗽了两声,凑近旁边这个黑色风衣,脸色阴沉的少年,问道:“你知道这个题目怎么写吗?”   他的新同桌叫朝天交。穿着黑色的风衣,在这个朴素穿着的学校里,格外大眼。   宿清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人。从他身上的那些隐隐约约的血腥气息可以判断,他也许还有一份兼职——   比如在大润杀鱼。   他们的目光一起落在那一道题目上。   白纸黑字,是这样写的。   “题干,作为一个普通人,当在非戒备区域遇见呓语者或者失去神志的觉醒者时,你应该。”   A.拨打6666向管理局举报   B.看看周围有没有遮拦物,找地方躲好,并且使用大型钝器,看能不能一击毙命   C.调整收发器频率至23~50,吸引更多的觉醒者过来,让他们自相残杀。   D.装作没看见并逃跑。   朝天觉看着这道题目。抿着唇,心脏连着,极高频率地跳动了三下。   ——   朝天觉,是呓语会分部的“秘密武器”。大灾变后变成孤儿,被分部首领养大。异能是能扭曲部分人的认知。   a级觉醒者。   在大灾变的这两年里,他暗杀过数不胜数的人,也进行过很多次伪装,最成功的一次,他在某个管理局分部当上了负责人,在要胜任执法者的时候,才被一个s级觉醒者发现。   管理局把他关进了大牢,分部首领把他从大牢里捞了出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牢里的生活并不好看,出来以后,朝天觉就更加谨慎,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敏感的神经戒备起来。   于是。   当宿清把那一份试题答案推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职业生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的伪装失败了吗。   视线大致扫过这道题目,其中呓语者三个字,如同一个巨大的拳头,直接敲在朝天觉的心头上。   实话实说,这是一道很简单的题目。   因为管理局的电话是88888,收发器频率应该调整为50~80。按照题干和日常经验分析,普通人大概率打不过变异种,所以只能选d。   这些问题,在觉醒者的圈子里,都是常识。随便拉一个三岁的小朋友出来,都能对答如流。   像宿清这样的高等级觉醒者,怎么不会做这么简单的题目?   难道——   他张了张嘴唇,视线只略过呓语者那三个字,根本不敢多看一眼。他怕,仅仅一眼,就会暴露他自己的身份。   朝天觉明白了。   其实,这并不是一道简单的题目,或者说,这并不是是一道题目。这个题目里,暗藏着某些东西。   比如,宿清对自己的怀疑。甚至,他还不屑于掩饰这份怀疑,直接将他赤裸裸地搬上明面来试探自己。   宿清是怎么发现自己异常的,他身上没有任何破绽。   朝天觉面对着宿清,脸上并没有什么动作。   但其实内地里,他的大脑,正在冷静地运算着目前的情况。   宿清在试探自己。   应该先下手为强吗?   不,还没有到最好的时机。   a级觉醒者并不是那么好杀的,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宿清还留在普通班,没去觉醒班,但根据他们的情报,宿清的的确确是个a级觉醒者。   觉醒者长时间强制克制自己,不使用异能,也不往外扩散能量,就能让自己表面看上去像个普通人。一般的觉醒者做不到,只有对自己力量掌握极为精密的觉醒者才能做到。   宿清是个强大的对手,但凡一点失误,他的任务都完成不了。   现在还不能暴露,还没有找到最适合暗杀的机会,时机只有一次,为了这一次时机,他必须潜伏在宿清的身边,耐心蛰伏。   宿清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同桌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说了一句,“怎么了?”这个题目很难吗?   朝天觉眨了眨眼睛,脑袋微微往上抬,没有直接回答宿清的问题,反而侧过身子,直视宿清的眼睛。   他的异能,是可以利用污染,扭曲周围人的神智。不过这种神智的扭曲很轻微,并且有着很大的漏洞,对高等级的觉醒者根本没有用。   想要催眠同等级的觉醒者,就必须眼睛对着眼睛,才能让污染侵入大脑,达成更深层次的记忆修改。   宿清跟他对视。   对视两分钟后。   宿清张了张口,脸上没有半分因为污染进入脑中的痛苦的神色。只是张了张口,说:“这道题目……该怎么做?”   他不太明白自己新同桌的行为,他只是想单纯地问个题目而已。   不含任何目的,不含任何情绪。就只是因为不会做,又不敢去麻烦莫如而已。   怎么问着问着,还突然搞起深情对视了,他这辈子都没和人眼睛对眼睛盯这么久,总感觉全身上下都不怎么自在。   还有,能不能教教他题目怎么做。   他是真的不会做。   ——好难。 第16章 水   宿清最终还是没能从朝天觉那里得到这道题目的答案。   可他想,他大概明白了些事情。   下课后,他跟莫如说,   “我的新同桌,”宿清隐晦指了指那个位置,“他····很讨厌呓语者。”   “?”莫如说,“比如?”   宿清一幢幢事情地列举:“比如,我问他问题的时候,只要这道题目涉及到呓语者,他的脸色就会变得特别臭。”   莫如想了想。好像朝天觉平常的脸色就挺臭的,不知道宿清是怎么从黑色里面看出五彩斑斓的。   真乃神人。   宿清又说:“而且我注意到,只要我一提到呓语者这三个字,他的精神状态就特别不好。”   具体表现为,眼周肌肉可能有一瞬间的紧绷。   莫如虽然想象不到朝天觉那张脸还能怎么精神状态不好,但这并不妨碍他共情,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只说。   “可怜人。”   在有普通人保护条例的情况下,都避免不了觉醒者误伤或者有意杀害普通人的事情发生。更别提比觉醒者疯上千百倍,并且法律也制约不了的呓语者。   呓语者大多神出鬼没,但只要是一出现,就一定少不了死亡,纷争,到处流淌的血和拼不全的残损画面。   河流不再清澈,田野不再肥沃。任何声响都会消失,变成一地冰冷的肢体。   宿清也想到了大灾变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个幸运的人,在东三路,离大批觉醒者最近、最安全的道路上目睹这个世界的灾难,路过了所有死亡和伤害,在即将被呓语者攻击的时候,还被一群觉醒者给救了下来。   同时,他也亲眼看着,那群救下来的觉醒者,有几个变成呓语者,而被自己的同伴贯穿胸膛。血液从刀尖蜿蜒而下。   宿清不太记得那些觉醒者的样子,只记得那柄刀上奇怪的标志,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血珠里自己的影子。   世界是铺天盖地的红色。   所以,有人讨厌呓语者,有人讨厌觉醒者。这都并不是什么不常见的事情。   宿清感慨道。   “以后我们还是少在他面前提起呓语者吧,以免伤了他的心。”   “毕竟,他真的好讨厌呓语者。”   这时候,恰巧组长来收作业。把宿清和莫如的作业本都交上去后,转身就走。   宿清喊住他:“·····朝天觉的作业你还没收!”   组长回头,表情逐渐变得疑惑。   “谁是朝天觉?”   宿清一愣。   组长忙着交作业,只匆匆看他一眼。又迈着步子,冲向办公室。生怕晚交那么几分钟就要被扣分。   只留宿清在原地和莫如对视。   莫如之后又去问了全班的所有人,发现有整整三分之一的人,都表示自己完全不认识朝天觉。剩下的三分之二,只对朝天觉有着极为模糊的记忆。   ——黑色风衣,脸色阴沉。   宿清想想,这八个字简直是完美概括了自己同桌。形象得不能再形象了。   回到座位上,莫如跟宿清讨论起这件事。   莫如问:“你觉得组长为什么不收朝天觉的作业?”   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如果是故意的,那又是什么原因?   “······”   宿清给出了一个最为合理的答案。   “朝天觉他,被校园冷暴力了。”   两个人都觉得这个猜测很正确。   本来南城一中里面的人,就没有几个好人。普通人也好,觉醒者也罢,都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只是宿清没想到,像他同桌这样的人,竟然也会遭受校园冷暴力·····大概是看上去太孤僻,太阴沉,才有人被人看上欺凌,以此来获得某些优越感。   “真是无聊透了。”   宿清说道。   一遇见这些阴暗的东西,宿清就忍不住打开直播间。果不其然,直播间的弹幕现在很热闹。   看着他进入直播间。   “每天做坏事”呦了一声,说:“你不看看,你桌子旁边是什么吗?”   宿清目光往桌角上落。他一眼就望到了。有一个巨大的塑料矿泉水瓶,里面装了一半的水。跟学校里的水完全不相同,那些水很干净,没有任何纷飞的白屑,干净得不参杂任何杂质。阳光落在瓶子上,曲折的彩色纹路在其中穿梭。   看起来只是一瓶很普通的水。   “每天做坏事”提醒道:“这瓶水里,都是污染。”   那彩色的长条纹路顺着波纹流动片刻,形状都有些变形。   弹幕里还有其他人评论道。   “其实这种东西还挺好弄的,找一个能够熟练掌握自己力量的觉醒者,然后让他把周围的污染压缩进去就行。——当然,我们这群人是做不了的。”   “话说,这种东西在黑市里有很多,也不是很贵,就像有人享受吸食毒品后的快感一样,也有人享受被污染侵蚀神智后的感觉。”   “普通人喝了这玩意分分钟变成呓语者,你的身边,怎么会出现这玩意?”   那条彩色的纹路又开始变形。   呓语者,一听到这三个字,宿清内心一跳。   他问:“为什么,我看不见?”   有人解答。“你得二十级之后,才能感受得到这些污染和能量。”   这群回答的人,地址千奇百怪。来自第三污染世界,第九污染世界,反正都跟宿清的第十污染世界不一样。他们开始的时间,应该要比宿清早上不少。宿清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他的目光又回到那瓶矿泉水身上。   这不知道又是谁的恶作剧。南城一中里的人非富即贵,而且大多脑子不好,搞出这种事情来宿清也不稀奇。   他的同桌——朝天觉,不知道为什么又失踪了两节课,两节课没来,也没有任何人过来询问。宿清猜,他应该是身体不舒服又去医务室了。   朝天觉的身体本就不好。   这一半壶下去,能不能变成呓语者还别说,直接变成一堆骨灰都说不定。   他不能看见一条生命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眼前。   要在朝天觉回来之前解决这一切。   宿清没有多想,在莫如惊异的眼神中,提起那桶水壶,飞速就往洗手间里跑。   拧瓶盖,倾倒,水咕噜咕噜往下水道里涌。噼里啪啦跃起一阵水花。   莫如跑过来,“你干什么呢?!”   宿清没有多的时间跟他解释,腿往前一迈,把瓶口伸到饮水机下方。水开到最大。   在饮水机的出水口处,大片的水往四周喷射,打在塑料瓶子的内壁上,大股大股地往下流。前面的水珠刚形成,就被后面的水柱冲刷而下。   莫如看不懂宿清,他又问了一遍:“你·····在干什么?”   他怀疑自己的发小疯了。   不,很显然,宿清没有疯。此刻,他眼神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矿泉水瓶,注视着里面的翻涌的白浪,他意识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学校里的水,是浑浊的。跟原本瓶子里的水,完全不相同。   不行。   宿清提着矿泉水瓶,脚又往前面迈出一大步,朝着小卖部跑去。   莫如只追着他出了班级的门,站在门口喊。   “你去哪,要上课了啊!你想迟到扣学分吗?!”   宿清没有回答他。就只是往小卖部跑过去,逆着人群,逆着阳光。   一分钟后,宿清跑到了小卖部前,他第一次,不等小卖部店长主动问就开口:“来五瓶纯净水!”   看上去很急。   原本悠哉悠哉玩着手机的小卖部店长看见他这气势汹汹的样子,都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翻出五瓶纯净水,全部塞给宿清,看宿清把那些水全部倒进一个大杯子里。   水从空中落下。   很快,大瓶的塑料瓶子里,就有了一半的水。   宿清松了口气。   付完钱后,把几个空瓶子丢在垃圾桶里,跑回教室。很幸运,他刚走回教室的时候,铃声就叮铃铃地响起。   朝天觉的位置上,依旧空无一人。宿清把那个瓶子外面快速擦干净,把它放在原位。   彩色的光线再一次浮现。   下课后,朝天觉还是没有回来。莫如回头问宿清:“你刚才怎么了?”   宿清挑挑拣拣地把这件事叙述了一遍。   莫如越听越震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水瓶,实在想象不到谁这么无聊和恶毒。   这跟给别人投毒有什么区别。   无数的话语被他吞下,最后,他只能问出一句:“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   宿清托着下巴,看书上的公式。用笔尖在草稿纸划下一道横线,又停下,墨迹在横线的尾部晕出一个大墨点。   “万一他一时想不开跳楼了怎么办,看他的样子也不是承受能力强的那一类人,”宿清把那一页草稿纸撕下来,说,“我们下次提醒他多注意点就好。”   写着写着,宿清的余光又落在那瓶矿泉水上。   那水很澄澈,万事万物在他的背后都无比清晰。   ——   在南楼,最偏僻的厕所里。   朝天觉舒服地叹了口气。他手上的尖刺终于被压了下去。   就在早上,他走在马路上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身体内部一片火热且疼痛,有什么东西要刺穿皮肤生长出来一般。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体内的污染又不平衡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发现了更可怕的事。他忘记带圣水了。   毕竟,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失控过了。   呓语会内部有专门的圣水,可以抑制住体内的污染,这圣水极为神秘,上面似乎有着特殊的处理方式,他们看那圣水,就如同平常饮用的纯净水一般,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异常。   没有谁知道圣水的配方,也没有谁知道圣水究竟从何而来。   只知道喝下圣水后,呓语者体内混乱的情况,的的确确是得到了缓解,甚至也逐渐恢复了清醒。   朝天觉环顾四周,为了能够随时应对一切突发状况,他就站在校园附近,等到天亮再假装成走读生从外面回去上课。   他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了,进入教学楼,但凡被人发现了一点端倪都会暴露。   他跑到南城一中著名的鬼楼,在最偏僻的厕所里,努力压制着自己,把那些尖刺往皮肤里塞。   几个小时后,他大汗淋漓地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从后门跑进普通一班。拿起那个塑料矿泉水瓶子,往嘴里就是一灌。   他身边的宿清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侧目过来看他,眼神里有惊讶,还有点····开心?!   朝天觉的大脑完全冷静不下来进行分析。   他喝完这一口水。   有点凉。   有点甜。   有点丝滑。   有点好喝。   他放下水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哗啦——”很轻微的响动,被下课后同学们的争吵声淹没。   朝天觉缓缓抬起手,那双手,犹疑片刻,而后缓缓按在肩膀上。   那双手,触碰到了一个尖锐,冰冷的三角状物体。   ——刚才的那声音,就是尖刺破开衣物,发出的响动。   朝天觉咬了咬牙。   ·····不。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体内污染散发出来的。   那会被宿清察觉的。   就在朝天觉努力克制自己的时候,宿清也在借着余光偷偷观察着自己的同桌。   宿清正用余光撇着自己的同桌。   他觉得,朝天觉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至少没到死的程度。只是脸色很阴沉——不过考虑到朝天觉平时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点异常可以忽略不计。   他内心有些轻松,压在心底的,某些沉重的东西一轻。   今天又是做好事的一天。他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出于某些习惯,他打开了恶意值面板。   那上面,并不跟自己所想的一样风平浪静万里无云。   如同挂起了一阵台风,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移动。   不断涌动刷新着的数字差点晃瞎了他的眼。   朝天觉:+111   朝天觉:+222   ·······   朝天觉:+666   宿清看着那一串弹出的数字,内心产生了浓浓的自我怀疑。   怎么回事.   宿清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他内心一时间有点无措,想要侧过身子观察一下朝天觉,没想到恶意值面板上,数字跳动的更快了!   并且数字越来越离谱。   到最后,+1000这种数值都蹦了出来。   宿清就看着自己的排名刷刷地往上冲,冲到了八百名左右。等级也到了lv20.   所需经验值变成了(0/500)   系统甚至还给他发了一个隐藏任务。   任务名称:呓语吞噬者。   任务内容:绞杀五个呓语者精英(目前进度百分之五十)   任务奖励:觉醒隐藏天赋。   宿清:·····   他对这个任务本身没有任何的看法。他只对朝天觉的恶意值感到惊异。   怎么会有大的恶意值?!   难道是x夫山泉太难喝了吗?! 第17章 呓语会   呓语会,第三组,负责人,花生。一个不知道靠不靠谱的领导。   呓语会,第三组,核心以及精英组员,小红,小黄,小绿。三个绝对靠谱的下属。   他们时常游走于灰色地带,精通侦查,隐蔽,伪装,逃跑,一心二用,以及躲避敌人的抓捕——是的,他们在大灾变前,有着多年流动摊贩的经验。   更通俗点来说,他们摆过很多年地摊,买过很多年首饰与煎饼,常年游走于城市繁华的阴暗之处。   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人士来做。大灾变以后,他们专业对口,成功入职呓语会,执行暗杀侦查任务。   此刻,他们潜伏在广场周围一个最不起眼的大花圃里。身上的颜色,和周围的环境完美融合一体。   根本没有人可以发现他们。   他们举着望远镜看着普通一班的状况,   下一节课是体育课,三人的计划原本是想趁着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间,看看能不能抓到一个落单的宿清。可看着看着,他们很快发现了不对劲。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宿清”一副肾虚疲惫的样子,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死一样地一动不动。   也许是昨晚玩得太狠,又或许是修炼出了岔子。觉醒者修炼,今天断腿明天断脚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是一个很合理的猜想。   同样,这是一个很好的动手机会。   三个头一齐从花圃里钻出来,站得笔直。   一出来,就看见一个迎面走过来的人,抬眼,看向他们,   他们内心一震。   ——该死,他们天衣无缝的计划,要失败了吗?!   这个路人同样被他们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手里的水瓶脱手,“哐当哐当”地在地上滚动着。   ——这花圃怎么还能长人?   一直沉浸在刚才恶意值事件里的宿清被吓得不轻。   在三个人的眼中,这个路人,穿着白色的衬衫,面相很温和。跟老头描述的“宿清”完全不一样。   三个人并不想太招惹这样的路人。尽管在这个路人身上,三人感受不到任何污染和能量,但在这个高手如云的世界里,别说一个人,就算是一条狗,身后说不定也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这个人身后,说不定有无数个干爹三叔。   在情报掌握并不全面的情况下,和任何人起冲突都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此刻,沉默和互相凝视是最好的武器。   巨大的广场变成了充满硝烟的武器,空气中所有的灰尘与微小物质都快要燃烧起来。   谁先开口谁就落于下风。   很显然,略带社恐属性的宿清寡不敌众,首先认输,面对着眼前三个站得比铁柱还直,打扮得却比通讯录更弯的男人,宿清善解人意地给出了解决方案:“····你们是在准备爱心义卖?”   眼前的三个人,穿着连体贴身的纯色衣服。身体曲线一览无遗,往好听点说可以叫穿衣自由,往难听点说那是制造光学污染。   ——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超高饱和浓度的纯色衣服的。   除了一些奇怪的cosplay和某些特殊的爱好,他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性。学校只有几个活动能满足这一类人,最近日期的就是爱心义卖。   眼前的三个人犹豫后点头:“·····是的。”   宿清:“····哦哦哦,那我先去上体育课了。”他指着体育馆的位置,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在跟几人告别后转身就走,步子不大,但走得非常快,可能具有某些潮人恐惧症。不过一会,宿清的背影就彻底消失在三个人面前。   三个人凝视着那个背影。在观测到这个白衬衫路人没有任何想要招惹他们的意思后,他们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他对我们没有恶意,也没有恐慌····充其量只是有一点尴尬。”   小红的异能是能够更为敏锐地察觉到别人的情绪,在仔细观察过宿清的状态后,他对自己的两个同伴这样说。   他们的刺杀计划没有暴露,依旧可以安稳地执行。   那个路人,只是计划之外出现的一次小小的意外而已,完全不影响他们的计划的实施。   他们继续拿着望远镜,看教室里面的场景。   整齐的桌椅,潦草而又不失工整的黑板字,蓝色的,有些破旧的窗帘,垂在课桌上,垂在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上。   桌子上,正睡着一个人。   根据他们的多方调查,普通一班,符合老大情报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后排靠窗位置的那个人。   “脸色阴沉,黑色风衣。”   本来他们还以为,这会是件很困难的事,可真正过来调查。他们才明白了这人究竟有多容易找。在一群虽然并不青春洋溢,但好歹不会整天耷拉着脸的少年里,在一群虽然不喜欢穿五颜六色衣服但也不会从头黑到脚的学生里,“宿清”简直打眼地像一只闯进鹤群里的鸡。   他身上自带了一种颓丧感与破败感——那是最疯狂的呓语者才会存在的气息。   不愧是a级觉醒者。看上去跟他们领导的气质差不多,虽然他们在呓语会内部,见过的领导也没有几个。   三个人紧张地做着最后的谋划,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先暗中解决掉一部分监控,而后再浑水摸鱼,偷偷溜进普通一班,用他们的组合技能打败“宿清”。   是的,组合技。   他们是由三个b级组成的小团体,比行一和昭一的2b组合甚至还要多上一个b。这战斗力自然也不能相提并论,况且术业有专攻,行一擅长伪装隐匿,而他们三个聚在一起,连武松都要害怕上三分。   身为三个b级,他们的单打独斗能力并不优秀,可他们有一个非常厉害的组合技能,让他们实现越级挑战,合体技能非常宝贵且燃命,他们已经用过一次了,这次再用估计会直接死掉。   没有人有怨言。很多年前,他们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人的这一生太短暂了,要么死在房子和药店前,要么死在学校和面子前,大灾变杀人,难道没有大灾变就不死人了吗?   能这么有面子的活上半辈子,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背靠呓语会活得比以前还要舒服上不少,他们已经心满意足。   呓语会不养闲人,完不成任务,他们回去,也是被杀死的命运。   反正横竖都是死,结果不会更坏了。   三个纯色的男人互相对视一眼,收起了望远镜,动身,贴着地面,向着普通一班奔赴而去。   那里,有他们这一行的最终目标——   宿清。   而此刻,被他们认成宿清的朝天觉,正浑身发软地趴在桌子上。刚刚他差点就神智失常当场暴走了,可当宿清靠近他的那一瞬间,他身上的污染就像受到什么吸引一样,直直地被吸走了。   朝天觉的知识储备完全不足以应对眼前的场景。   他只能感觉到,那瞬间,污染虽然表现得极不情愿,但还是从他的身上,被吸走了……?   他的身体恢复了舒适,三角状的鳞片也消了下去,在没有圣水的情况下就恢复。这在整个呓语者圈子里都是极为罕见的情况。   刚恢复,他自然不敢随便走,在大家都去上体育课的时候,他就偏头躺在桌子上,细细感受着体内污染的呼吸,运作。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所以,哪里出了异常?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看见三个纯色的男人出现在了普通一班的门口。   这三个男人嘴唇一动,消息迅速传递。   “动手。”   朝天觉眼睛一眯。 第18章 裂开   朝天觉感受到了同类的能量。   呓语者的能量。   眼前的三个人释放异能的那一刻,疯狂的能量与污染在狭仄的空间里蔓延。   眼前的三个人,仅看外表和语言功能,跟常人无异,是能保持清醒的呓语者,那有很大概率是呓语会的人。   那为什么会来攻击自己。   三个人速度很快,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就化成几道颜色不同的残影,从四面八方攻击过来。   朝天觉向左向右闪身,只躲过了两道攻击,抬眸,第三道攻击就隐藏在前两道攻击之下,向自己的面门袭来。   “哐当——”   来不及躲开,能量便与朝天觉的额前皮肤碰撞,碰撞之下,甚至擦出几道火花。   朝天觉额前,几缕头发也跟着飘然而下。   在侧身躲过一次能量攻击后,朝天觉皱眉,也释放出了呓语者独有的暴虐能量。   他想要确定眼前这几个人的真实目的。是杀错了人,还是,特意来杀他的?   几种不同的能量在空中交织,融合。   三个人后撤几步缓解刚刚的冲力,察觉到空气中凭空多出的能量后,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几个人眼底有一瞬的疑虑划过。   呓语者的能量怎么会在“宿清”的身上出现?难道“宿清”并不是真正的“宿清”,难道是他们的信息出了问题,难道是他们认错了人?   但很快,这缕疑惑就被他们压在心中,变成了另一种,更为深沉的感慨。   ——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要不是老大提供嘱咐他们过,他们估计早就被骗过去,然后傻傻地把眼前的人认作同事了。   老大说过。   “此人心思阴沉,城府极深,不要相信他嘴里的任何话。”   三个人心思百转。   不愧是能让行一那双胞胎认栽的人物,面对他们三个围攻仍旧不动如山的魄力,甚至还能够用计谋来混淆视听的这份谋略——那两个人输得不冤。   只可惜,他们三个都异常坚定。   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个黑衣服是怎么拥有呓语者能量的。只有三种可能性,利用封印物制造释放,用异能混淆视听,投了别的呓语者的能量偷偷释放出来。   三个人逐渐靠近,交换着眼神,都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这三种方法,无论哪一种,都并不简单。能在这样危急的关头,临时想出这样的办法……这样的头脑,他们着实佩服。   可眼前的“宿清”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三人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组织传递给他们的信息。那是已经刻进DNA里的信息。   “黑色风衣,脸色阴沉。”   他们三个,绝不会对这个人的诡计给迷惑住。   几双手牵在一起,能量涌动的速度成几倍速地加快。   朝天觉抬眼。他不认识这几个人,却认得出这个招式。是第三组的人。   当能量与污染按照某些特殊的规律与未知运行,就能产生各种奇特的效果。   这个阵法能够朝被施法人体内注入海量污染,以达到逼疯敌人的效果。   朝天觉体内,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污染又再一次面临崩溃的危险。呓语者,为了获取更强大的力量,不压制污染,随时处于失去理智和清醒的边缘。比起人类,这群人更像变异种。   站在最中央,朝天觉强撑着不多地理智,问:“你们分部的人?”   几个人没回答。   朝天觉又问:“宿清让你们来攻击我的?”   还是没人回答。   能量在四周开始涌动。各类书本开始自动翻页,破碎,纸张被无形的能量撕成碎片并开始以某些漩涡状地方式运作,能量浓度愈演愈烈,巨大的碎屑,书籍,在旋转中,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转瞬便轻而易举地消失。   几个人的身影在瞬间模糊。   朝天觉没再说话。他试图用自己高等级的能量去击溃无形的屏障,可就像涌入棉花一样,所有的能量都变成了泡沫。   他嘴唇动了动,站在最中央,皮肤又开始发痒,耳边传来皮肉生生撕裂的声音。——三角形的倒刺又张了出来。   意识就如同海浪中露出尖端的岛屿,转眼便被彻底淹没。   他脱力坐回椅子,趴在课桌上,趴在那一张张崭新的卷子上,眼神逐渐空洞。   四处静默。风吹过,惊起靠窗的树叶。   墙壁上,外壳破碎,就留下两根指针的时钟还在缓慢转着,嘀嗒嘀嗒地,宛若昭告着某些罪证。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最明显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片刻停顿后,惊呼声落下。   “怎么——变成这样了?”   宿清站在门口,看里面的场景。   明明自己才走不久。   教室里的书桌横七竖八,破碎的纸张撒了一地。到处都是残渣。   宿清避开地板上残损的桌子残骸,到达自己的位置,又望见墙壁上大片大片的白色脱落,露出里面的黑色墙体与网膜,在空气中瑟缩着发抖。一看就很豆腐渣工程。   本就破旧的钟表更是连看都看不得,外面的玻璃罩子全部不翼而飞,只留下边缘处几道不规则玻璃碎渣。即便没了外壳,时针分针还在努力运行着。   就像刚刚进行了场世界大战一样。   他小心地走过去,看趴在桌子上的朝天觉。   又看了一眼恶意值面板。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在面板上面,又多出了三个人的名字。   小红,小绿,小蓝,这几个名字相互跳动闪烁着。他们还在不断地给自己提供恶意值。   每个数值都触目惊心。   +100   +150   +300   可宿清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   朝天觉还躺在桌子上,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他伸出手过去询问。   他出手制止:“朝同学,你——”   他被无形的力气给重开。   漫天的尖刺从他身上长出来,每一个都有那么高,那么圆润且尖锐。朝天觉的脸上出现了裂痕,身边污染浓得化为实质,黑色的粘稠液体在地上蠕动,吐着泡泡,仿佛具有生命力一样地呼吸着。   宿清退后,嘴唇动动,没说出来话。   腥臭的气息满开,衣服发出撕开的声音,撕拉几声,尖刺就已经张了出来,将衣服刺了个对穿。   他的整个身体,都开始逐渐脱离人的形态。骨骼变大,皮肤被骨头撑得肿胀起来,肤色转化为更深沉的墨绿色,褶皱浮起,五官也扭曲起来。   眼前的朝天觉,或者更应该称之为怪物。正以一种匍匐前进的方式,向宿清奔来。   期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所有的桌子都在他的尖刺碾压之下,成为了一块块破旧的木板,可怜兮兮地跟撕成碎片的习题册放在一起。   宿清:“……”   这在这个世界上,由于无孔不入的污染和各种各样的意外,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普通人,也很容易变异。   他之前不太敢告诉朝天觉被针对,也有这样的考虑。   朝天觉这人,看起来抗压能力就不行,要是万一宿清一说,后者就变异了怎么办。出于各种考究,宿清决定偷梁换柱。   可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意外。   朝同学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宿清不太明白,究竟是哪一片雪花出了问题,哪一个环节他没注意到,才会导致如今的大雪崩塌,满地残垣的悲惨场景。   变异种距离宿清只剩几米。那独属的腥臭气息在鼻尖铺开,两年前,宿清也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他的脑子有些混乱,并非恐惧,而是某些更为深沉的恐慌。   是见证别的事物死亡,走向毁灭的恐慌。   变异种跟宿清靠得更近。   宿清能看见,尖刺旁边凸起的粒子,皮肤上下起伏的幅度,以及变异种的眼神。十分空洞的眼神。   宿清没动,两年的经历并没有将宿清变成一个训练有素,能够处理所有危机的战士。人是很难被环境轻易改变的。   那一刻,宿清站在原地。   他的第一反应是。   ——糟糕,他的同桌不做人了。   就在宿清怔然的时候,一双手从宿清的左肩膀上方伸了过来。   那双手,白净,修长。和墨绿色的变异种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并没有用多大力气,那双手只是轻轻往前一推,原本来势汹汹的变异种立刻向后飞去。   宿清的耳边掀起一阵风。   “碰!”   墙壁再次出现一个明显的凹痕,蜘蛛网似的裂纹散开,墙皮脱落一半。   宿清看向那双手的主人。出乎意料的,还算是个熟人。   “……顾缘。”   顾缘收起手,他表情很淡,无端让宿清联想到月色朦胧里冷清的寒江。   很有距离感。   顾缘看着他,声音也像被笼在烟雾里那样,说:“宿清。”   “我也没有觉醒。”   宿清不明白顾缘为什么对他说这句话,可那一刻,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两个之间产生了。如果非要用言语来说的话,那应该是某种极为特殊的羁绊。   宿清:“……”他应该说些什么,总不能说恭喜吧,只好想想说,“那你很厉害。”   刚刚见证完一个同学的变异,他心情虽然不能算太糟糕,但也实在称不上好。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浑然天成的夸赞话。   宿清觉得顾缘又笑了一下。他忍不住看这人究竟在笑些什么。   即使一直在一个班,这是他第一次认真观察顾缘。其实顾缘长得并不凌冽,他的脸型流畅,眼尾偏圆,往下拖出一道并不长的弧线来。这样的人,应该是温和的。   只是,虽然顾缘不像朝天觉那样阴沉,但仍未亲切到哪里去。   在宿清不多的印象里,顾缘很少笑,他没有微笑的习惯。   就在宿清还在想着的时候,顾缘向前走一步。避开满地的狼藉,走到宿清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宿清:?   他也走到自己的桌子旁边,跟自己全新的同桌对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   顾缘说:“他是假的。”   “我才是你的同桌。”   宿清张口,有很多话想问,可下一秒,就被尖叫声打断了。   “天呐,这是什么情况!”   “星空在上,告诉我,为什么我们的教室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谁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对,我的作业,我今天要交的作业怎么被撕毁了,呜呜呜哈哈哈哈!”   世界变得很吵闹。   宿清没说话了。他坐在自己完整的书桌上,拿出一本数学书开始复习。   顾缘看见那本书,对他说:“要月考了。”   月考在总体学分的占比很大。特别对于宿清这种,平时实训课没资格上,各项活动也不积极参与的人来说。月考占比几乎是百分百。   顾缘说:“你想去秋游吗?”   宿清觉得能问出这话的人脑子多少有点问题。他说:“不想。”   “秋游”是戏称。学校每年都要按照比例,把学分靠后的普通学生,被拉去污染区里。说得好听点,叫锻炼学生,说得难听点,就是让学生们去送死。   管理局颁布一系列条例限制觉醒者的行动,可憋得太久总会有反噬的时候。于是就有群脑子有坑的人,想出了这个办法。   各地区按比例,牺牲少量普通人,给觉醒者杀,以此来换取长期和平。   “秋游”,倒不如说是“秋后问斩”更贴切些。   南城一中,每年就要把倒数前十的学生拉过去。当然,如果有人自愿报名,南城一中也不会拒绝。   顾缘继续问:“如果这次秋游,会死很多人呢?”   宿清:“……哪次没死很多人。”他又不是什么救世主,能救所有人。   他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更别说什么拯救世界了。他不是那样勇敢聪明的人。   顾缘拿起一支钢笔,开始工工整整地在纸上写着字。   鼻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克制而沉闷,瞬间便被吞没在其他同学的惊声尖叫与狂欢声中。   顾缘:“死的不仅仅是污染区里的人。”   “周围几百公里的人口密集区域,都会受到波及。五位数的人,在痛苦中水深火热,挣扎求生。”   “这样的话,你去吗?”   宿清没问顾缘为什么知道这件事,也没问顾缘为什么告诉自己,只是晃了晃笔尾,问:“……我去了,就能救下他们吗?”   顾缘沉默后:“不。”   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没有确定的事。   宿清没立刻回答他,只是侧过头去,不看他,趴在桌子上开始写作业。   “不去。”过了会,宿清回答。   他想,顾缘该去找别人的,找谁都好,总之不该来找他。他大概只会把一件事情变得更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小剧场,放在这里。   跟正文没太大关系,也没什么逻辑。   1.   看见朝天觉脸裂开的一瞬间   宿清想,他怎么裂开了?!   这时候他看见桌上的题目。   宿清又想,他不会是做题目做到裂开的吧?!   然后朝天觉变异。   宿清:·····好家伙,写题写到直接变成奇行种。   #论写题对高中生的毒害究竟有多大。   #上帝在创造高中生的时候,往里面加了一点点理智和亿点点疯狂。   #请大家爱惜高中生,毕竟高中生,真的很容易变身。 第19章 奇特的羁绊   顾缘盯着宿清的后脑勺。   他想到前几天在禁闭室的场景。   其实学校的禁闭室并不恐怖,远远没有管理局里的可怕,那只是一个小黑屋。   四周很狭仄,从窗户照过来的,折叠的光影使整个房子显得更为狭隘,角落处有细小的爬行生物。   顾缘眼睛半眯着,坐在最黑暗的窄角。他记得,他是这几天内觉醒的——s级觉醒者。   这件事情,让整个南城一中,甚至湘州市都炸开了。   毕业后,他就顺理成章地进入管理局总部,成为执法者,维护各区域秩序,在外人眼中看来,是个很好的职业,贫民窟出身,父母双亡的孤儿,却能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所有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间。   仔细想想,觉醒,大概就是一切祸源的开始。   背后的墙壁没有装修,灰色凸起冷硬地磕在皮肤上。   顾缘突然觉得很困。   自从成为觉醒者后,他很少入睡。可偶尔太累了,也会闭着眼睛浅眠。   这时候会做梦。梦里有纷扰的能量团,有女人轻柔拍着自己的,充满伤痕的手,有很多混在一起的,杂乱的话语。   “你的理想是什么?”   “····这个世界少一些像你这样的人。”   “伟大的理想。”   很年轻的声音落下。   刹那间,那些场景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盘,混在一起彻底扭曲,又化为深沉的浓黑。   “滴答。”   “滴答。”   血腥味在空间内弥散。   一只手,握着一把刀,刺穿了顾缘的胸膛。   顾缘没有回头。   就算回头,他也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   顾缘只记得那是个普通人。这个普通人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害怕,太害怕了,把救他的顾缘认成了呓语者,或是变异种。   这只是第一个。后面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又故意的,也有无意的。   那柄刀在眼前,变成灰烬似地散去。顾缘又回到了狭窄的地方。   他不想动,就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安静得宛若死去。   有个类似于英语听力似催眠的声音传来。   “接下来会死很多人。”   顾缘安然闭着眼。   “你不想救他们吗?”   顾缘连呼吸的频率也没有变化。   那个声音孜孜不倦地劝说:“或者,你不想见证一个救世主的诞生吗?”   顾缘眼皮动了动。   那个声音继续:“你会是最好的引导者。”   顾缘的的脑海里凭空出现了些东西。他睁开眼,眼前的房间依旧空无一物。   “是他。”   那个声音对他说:“是那个你差点害死的人。”   顾缘没说话,拖在地上的手掌磨擦过地板,逐渐成拳。手掌上,多出几条红色的印记。   那个声音:“你有补救的机会,没有你的话,他未来的路会很更加艰辛。”   顾缘的手缓缓放松下来,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流,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他愿意吗?”   当然——”那个声音带着点笑意,“不要小看他。”   在这句话结束后,屋子里恢复安静。   顾缘手贴着墙,站起来,在短暂的头晕目眩后,他的体内流着新的生机。   那不是他熟悉的污染,是另一种更为纯粹的能量。顾缘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那上面的伤痕已经全然消失不见,只残留着碎石与凝固的鲜血。   门的那边,传来扭转的响声。   光线在地上几经折转,在尽头,灰色的墙壁发着白光。   一个老师走了进来,拿着几页薄纸,穿着再正式不过的职工装,例行公事地说:“你可以走了。”   在校长有意无意的庇佑下,倒没人敢真正针对这群孩子。关禁闭也是一种特殊的保护手段。   顾缘迈出小黑屋。他看见外面的烈阳,眼前却拖出大片大片的黑色。他走进普通一班,救下宿清,坐在宿清身边,问宿清。   “去吗?”   得到了一个并不意外的回答。拒绝的回答。   也是,这样的消息,谁相信谁蠢。他坐在座位上想了一会,宿清又凑过来问他。   “你·····认真的吗?”   “嗯。”   “不是大冒险?”   “嗯。”   “为什么找我?”   这个问题顾缘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过脑袋,看宿清。看宿清在阳光下闪着细碎光的清浅瞳孔。   “你是最有可能成功的人。”   他回答。   “哦。”宿清估摸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一句话,就坐在椅子上,复习考试。   考试越来越近。   顾缘和宿清再也没有过交流。接下来的几天,偶尔顾缘也能听见,从宿清笔上传来的怒吼声。   考试的前一天。   “大佬!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做!”   “大佬,你听明白了吗?”   “那你来跟我讲讲解题步骤。”   “·······”   坐在正前方的莫如回过头来,看着宿清和顾缘。自从朝天觉死后,他的记忆断层了一部分,他本人对此并未有差距。   他低下头,扫视宿清的作业本。   半晌之后,莫如发出了灵魂拷问。   “你为什么复习数学。”   “这次考试又不考。”   宿清还没说话,顾缘就轻笑了一下。很轻,很快,一下子就从风中溜走。   宿清听见了。   他看过来,抿着嘴唇,眼睛直视着顾缘。那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刚刚笑了?   顾缘正色,脸上表情不动如山,眼都不眨一下,好像一切都只是宿清的幻觉。——没有。   宿清眼里流露出怀疑。   这件事情终究还是不了了之,考完的当天,顾缘收起作业本,听着旁边的莫如问宿清:“考得怎么样。”   宿清是这样回答的。   “考得很好。。”   语气中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顾缘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顿,很快,他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里。提起书包,拿着一把伞,向食堂走去。   天上的乌云多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下雨了。   只是,走在街上的大部分人都没带伞。   ——   校董办公室。   明堂的办公室里,桌子在暴力之下,嘶啦地碎成两半。露出中间黄色的,交叠着的木屑。   唐誉收回手,道:“他还没死?”   呓语会的那么多人,都没能干掉一个刚觉醒的觉醒者?   电话在桌子旁边,上面显示着通话状态。唐誉说:“我怀疑你们的诚意。”   “·····我们栽了很多人。”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合作了。”唐誉面无表情挂断电话,翻找着口袋。   找遍了全身也没能从中找到一根烟来。   他戒烟很久了。在大灾变之前,在唐誉诞生之前就戒了。   唐誉躺在真皮软椅上,暗黄色的玻璃灯罩下,红木桌淌着血的光泽。   抽屉里的棒棒糖也已经吃完,很久没人来填新的。唐誉抽开抽屉,看着那空荡荡的屉子,合上,眼神凝滞了会,逐渐由失落变得凌厉起来,叫道:“六号。”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办公室里,半蹲在地上,脸被遮住,看不见真容。   他是南城一中的优秀学生,成绩修满毕业之后,没有直接进入管理局当公务员,也没有进入地方各种组织里混日子,也而是留在了唐誉的身边。   唐誉问:“是不是快到‘净化日’了?”   净化日,就是“秋游”的官方名称。   打着净化污染区,锻炼青年人的名号,管理局征集一定比例的普通人和觉醒者都能进入污染区。   觉醒者的名额需要抢,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的名额都是强迫去的。   因为在污染区里,本就摇摇欲坠的法律主动卸下了对所有人的枷锁。   水坝需要一个闸口来发泄,不然周围的一切事物都会被洪水淹没。   大灾变并未带走他们的人性,却激发出了他们的兽性。   唐誉:“宿清对外公布没觉醒,你觉得是为什么?”   六号勤勤恳恳地蹲在地上,没回答。果不其然,他的领导开始了咬牙切齿的自问自答。   “他很想去净化日。”   污染区虽然危险,可危险向来与风险成正比例。也有无数觉醒者为了获取机遇,去报名参加净化日。   南城一中觉醒者竞争激烈,在一群战斗经验丰富的觉醒者面前,宿清也不一定能够脱颖而出。   六号觉得这个逻辑有点牵强,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在里面。不过领导的话,他不敢反驳。跪在地上继续听。   他的领导冷笑一声,说:“你去帮他一把。”   “把他的分数,改低一点。”   净化日都是通过考试来选取的,每个年级的倒数前十都要强制参加。   六号问:“改成多少。”   唐誉托着下巴,打开电脑,惨白冷光阴阴打在他的脸上:“改成倒数前十。”   这回答着实有些抽象,六号犯了难。   上个学期的平均分,是63.56,那最低分,是44.58。每个学期的难度都不一样,他怎么知道该改成几分啊!万一这个学期难度特别高,他把宿清该个四十分,改成全年级前十了怎么办?!   六号在心里吐槽,面上他只是沉静地点点头,转身朝着存储室掠去。   吐槽归吐槽,他的内心已经想了几百种天衣无缝的计划。一个合格的打工人,就应该满足老板的所有需求。   这一路,危机重重。差点丢掉小命的六号踮脚,摸黑走入储存室。   如烟,便是整齐的书架,和里面堆叠着的无数试卷,正散发着知识与墨水的芬芳。   架子上面标注着年级,档案袋标注着班级。班级里不同学科的试卷,存放在不同的档案袋里面。   纸页翻滚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里面响起。   六号很快就翻到了普通一班的试卷,他小心翼翼地拆封,浏览了一遍大致的情况。   还没看完。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交谈声。六号迅速把档案袋封上,放回架子,随即脚尖一点,轻轻巧巧地登上书架,隐藏在架子后面的阴影里。   这个角度很隐蔽,那些人应该发现不了他。   果然,那两个人分两路检查,没发现任何异常。   “我听到有奇怪的声音。”   “让我来看看。”   手电筒到处扫射一圈,六号感觉自己头顶被圆形光圈照亮片刻。接着,他又听见那两个人讨论。   “可惜这没监控,有监控就好了,咱们就能够坐在中控室里摸鱼了。”   “你别想了,有的人的异能可以直接从监控里钻出来。”   “靠,还有这么邪门的异能?!”   “对啊,”那个人说,“别说了,说得我有点害怕。”本来周围就黑,还要讨论这些不太阳间的东西。   “你那边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   “那应该是进了什么老鼠吧·····我困了,”有一个人打了个哈欠。“睡觉去吧。”   他们走出存储室。   事情本该风平浪静地结束,所有人本该心安。   在走出去的那一刻,有个人脚步停下,对旁边人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是把这个情况告诉给校长他们吧。”   “万一到时候有意外,咱俩这小命估计就不保了。”   另一人问:“告诉了学校那边会怎么处理,到时候会重新考试吗?”   “应该不可能吧,”另外一个人想了想,“大概是会去掉一些很低的分,防止有人故意陷害。”   在前几次考试里,也出现过觉醒者家属改分的情况。   “那原本的分数就很低怎么办,岂不是超级幸运。”   “对啊,不过一般这种情况都很少。大家为了不去污染区都会努力复习,没有谁的分数会特别低的。”   “走吧。”   灯光离开。六号松了口气。   他继续翻身下去,拆封档案袋,按照学号找到宿清的试卷。   他先对着那张试卷看了一遍。   觉醒者超强的记忆和优越的夜视能力,让他的大脑在转瞬间计算出了几十种最好的方法。   能够让宿清完美成为倒十的方法。   自动排除掉大部分不可行的方案后,他的手开始颤抖,眼神开始犹豫,看向书架,茫然地像个二十多岁的孩子。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也没人能告诉他究竟应该怎样做才正确,他只好拿起笔,努力模仿着宿清认真且抽象的字体,艰难地改着题目。   改着改着,他还打开手机,搜索了几个关键词。   太难了。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   六号额头上沁出些焦急的汗水。他的每一步,每一个字,都像悬在钢丝之上,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即使完美度过钢丝,等待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另一个龙潭虎穴。   他需要思考,需要判断,需要极致的冷静和智慧。   试卷改完的那一刻,六号心理那块石头仿佛落了地,他靠在架子上喘气,脑子里的神经还停留在高度活跃的状态,突突跳着。   不能再休息下去,要速战速决。六号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把试卷放进档案袋,封口压上,还原成最初的样子。   别人绝对看不出来任何破绽。   一路奔回回到校董办公室后,唐誉还坐在椅子上,正对着张全家福走神。   连六号回来都没有察觉。   桌子上有两杯茶,里面都盛满了清液。一杯没动,已经凉了。另一杯只抿了一小口,也同样凉了,茶末漂浮在水上,孤单又冷清。   六号压制住狂跳的心脏,首先开口:“校董。”   唐誉这才反应过来,目光落在眼前的六号上。问:“改完了?”   六号:“改好了。”   唐誉点点头,突然又问起:“改低了多少分?”   这句话音刚落,六号脸上突然涌上复杂的神情。   校董办公室内的发财树下,一颗小草艰涩地破土而出,迎风招摇,身影映在夜幕的玻璃上,欢呼着新生的到来。   六号就在这颗草的旁边。   此刻,他跟这颗草产生了某些奇特的羁绊——这也许就是生草。   他闭了闭眼,内心酝酿着狂风骇浪,许久后,他的嘴艰难地张合。   终究,还是把将那句话说出了口。   沉重,而又不失礼貌。   “校董。”   “······改高了二十分。”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加了一个小情节   就是等级到了lv:20,能够觉醒天赋能力了。   具体后面还会写的。 第20章 防子弹   出成绩的那天下午,排行榜前面挤满了人。宿清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成绩,他坐在教室里,看直播间里的消息。   直播间的淘汰机制,是一个星期,淘汰掉倒数十名。   看着那一串黯淡下来的数字,宿清内心有些复杂。   数了数。   淘汰到了九百九十名,等等。   算了算——淘汰了十一个。   宿清觉得自己的数学还没差到这些地步,他难得打开弹幕。   一入眼,都是些非常陌生的名字,再看,他的直播间人数竟然达到了惊人的三位数!   六百六十六个。   宿清突然觉得身上哪都开始不对劲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又不经常直播。宿清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把手伸进兜里,再用手拍了拍裤腿,一系列动作之后,他也不说话,就看直播间的这群人聊天。   他们也能看见宿清这个世界淘汰的。人数   “怎么淘汰了十一个人?”   “我觉得也许是卡bug了。”   “反正在我们这个世界里,直播间天天出故障。我记得有一次,在未直播期间,他还把人家洗澡的视频发出来了。”   “估计是当初你们这个世界多选了一个人,所以现在才淘汰一个人维持平衡。”   “我就说,你们的世界怎么有一千零一个人,我还以为每个世界的人数都不同呢。”   宿清没再看下去,六百六十六个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关闭直播间后,宿清发现了另一个东西。   他之前到达20级后,直播间给他发了个隐藏任务,任务名称叫呓语吞噬者,任务内容是绞杀三个呓语者精英。那天发生了很多事,他就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现在再看,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完成了。   而且是超额完成。   上面显示,已经四个呓语者被自己成功绞杀。   宿清:······   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干什么。   就算想破脑袋,他最多也只能想到朝天觉一个。   不过这件事情对宿清的影响不大,他也没过分深究,继续看直播间给自己的天赋能力。   这个能力的名称很简单,很一目了然,叫做   ——路人脸。   技能介绍: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回头看。即使有人见过你的脸,再回想起来,脑子里也会只剩一团马赛克。   这个技能有什么用。   宿清思考了下他的用途。   随即惊喜。他走在路上不跟老师打招呼也不用担心老师事后点他名了。   “现在排行榜前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吗?”   前面的莫如说。   宿清看向窗边,原本一堆人该散的,都已经散了,只留下几个零零散散的人,难以置信地在排行榜最后一个榜单前面徘徊。   看排行榜的最佳时刻。   宿清走下楼梯,走到排行榜前。   他倔强地从第一个榜单开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是学渣最后的尊严。   从左往右,成绩由高往低走。   在走到最后一个榜单的时候,他撞见了自己的同桌顾缘。   顾缘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个榜单,的最后一排位置上。   那一排只有两个名字,挨在一起。   一个叫顾缘,一个叫宿清。   这就是全校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宿清凑过去,走到顾缘身边,跟他一起看成绩明细。   刚好一百分。   考了三门,满分三百分,这样算来,他平均每一科都得了三分之一的分数。   嘶。   这么想,还有点超常发挥的意思在里面。毕竟宿清只做了八十分的题目。   其他的两百二十分,都是连蒙带猜出来的。   竟然蒙对了二十分题目。   这是分数的小进步,也是他人生的一大步。希望下次还能继续保持这个水平,稳步向前发展。   而且,他虽然比倒数第三名少了几十分,但是,他比顾缘多了十四分!   正在看分数的顾缘,偏过头来。   也不说话,那双清浅的眼瞳,一直注视着宿清,宛若古井里的深泉。不过片刻,这平静无波的深泉就被扰乱,顾缘开口:“你·····”   ——不是说好不去了吗?   宿清耳边自动生成下半句。   宿清:。   脸皮有些痛。   他本就不厚的脸皮雪上加霜,并且感到了一丝丝生生的痛——他在自己打自己的脸。   顾缘那一个字蹦出来后,又停下,看着宿清细微变化的神情,装作不经意地继续:“不是说好……”   “不。”   在他话还没说完前,宿清铁骨铮铮打断他。   宿清义正严辞,一字一句,看着他。   “其实,从小,我就一直有一个伟大的梦想。”   “我要拯救世界。”   顾缘看着他,那张冷漠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来,笑容转瞬即逝,宿清不是瞎子,他看见了那笑容。   这简直是嘲笑。   倒数第一嘲笑倒数第二的分数,他怎么好意思的。   宿清不爽了,说:“你怎么也只考了这么多。”   每个用词都很考究。也,只,这么多,三个词语的连用既然能够攻击别人,又不至于自损八百。   顾缘那张脸上看不见任何的表情,他的目光落在宿清的眼上,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片刻,思考片刻后,严肃认真模仿道。   “我也有一个拯救世界的梦想。”   噢,不。   宿清抿了抿嘴唇。   这人真糟糕。   他不想跟顾缘说话,他转身,想1去食堂,还没站定,顾缘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宿清。”   “之前那件事情,对不起。”   这是他的第二次道歉。   宿清对他的看法有些改观,他的同桌看上去还没糟糕,最起码…知错能改。   他还没想完,顾缘的声音又响起。   “还有……下次我会认真复习高数的。”语气中明显带了丝笑意。   。   宿清把刚刚的改观扭转过来。顾缘就是个很糟糕的人。   他回过头,直视着自己的同桌,气势汹汹,表情沉凝,却因为平时缺乏锻炼,嘴皮子还不厉害,说不出几句攻击性强的话来,想了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你加油。”   可恶啊。   气势上就输了。   嘴巴上说不过,宿清决定用行动打脸。他什么也不说,决定下次考试,努力复习,一鸣惊人然后挥挥手,深藏功与名。   每次考试后他都这么下定决心的。   未来的事情还很遥远,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事,宿清一路疾走,吃完饭,回到教室。   就看见莫如满脸认真地对自己说:“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今天这个情况,他早有预料。   宿清摸了摸桌子上的黑色塑料袋,整个袋子都弥散着一股廉价的味道,上面还有一层明显的沙尘痕迹。   翻了一下塑料袋,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商标。   是黑夕夕的商标。   黑夕夕,大灾变后,两亿人都在用的超良心APP。由黑市和管理局联合出品,质量和品控几乎与没有,售后服务约等于负,主打的就是一个坑蒙拐骗,强买强卖。   这个软件在大灾变前也存在,那时候的它,虽然也时不时坑蒙拐骗并且杀死熟客,可那时,他最起码售后态度还是有的。   大灾变,不仅改变了人类,也改变了软件。   黑夕夕,作为为数不多搭上管理局的软件,黑化了。   宿清很早就听说过一句话。   看一个人有没有低头,就看他有没有在用黑夕夕。   它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便宜。里面也有好东西,不过那概率大约等于大海捞针。   莫如说,因为贫穷,他买不到其他东西,只能在黑夕夕的直播间里,抢了一个“净化日”的生存大礼包,领了券免运费,九块九通币。   大礼包里一共有三件商品。   第一件,是把刀。   似乎和普通的刀没什么区别。   刀鞘包裹在外面,刀柄看上去做工意外的好,雕工从远处看开还有点精致。龙卧在一旁,凤凰展开翅膀。   近看,虽然材质有点塑料,也挑不出什么很大的瑕疵来。不像是黑夕夕的作风。   宿清把刀鞘扒开。   ……   他目移,看向左手拿着的刀柄,和右手拿着的刀鞘。疑惑不解中,透露着一丝果然如此的意思。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一把刀,可以没有刀片吗?   答案自然是不行的。   宿清抖了抖右手,“哐当”一声,刀片从刀鞘里飞速弹了出来,宿清弯下腰,默默且体贴地把刀片卡进刀柄。刀还算锋利。   至少切青菜够了。   宿清接着拿出第二件。   是一个非常迷你的挂钩。   莫如解释道:“直播间里说,这个挂钩的粘性很强,可以把一个人挂起来。”   很强大的功能。宿清默了会,害怕辜负了莫如的一片好心,还是没问出那个问题。   挂钩,真的需要这样的功能吗?   宿清拿出了第三件商品,这是一件防弹衣。   看起来是目前唯一一个靠谱的商品。   莫如介绍说:“这个是防弹衣,据说能够抵挡三毫米以下的子弹。”   宿清把衣服撑开看,放在阳光下仔细观察。衣服料子很薄,很透,光线从缝隙里渗透出来。有种要遮不遮要露不露的美感。   宿清:“这看上去——”还不错。   他说着说着,就感觉双手突然失去了拉力。   “嘶啦——”   布料碎了。   世界都沉默了。   宿清左手捏着一块黑色布料,右手也捏着一块黑色布料。两块布料间犬牙差互,遥遥相望,如同地图上被隔开的大陆大洲。   ……   宿清盯着左边的布料。   莫如盯着右边的布料。   场面一度凝滞。   宿清向来是个体贴的人,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他嘴角挑起一个尴尬的笑容,尴尬地说出了一段令人尴尬的文字。   “防弹衣嘛,专门防子弹的,不防手也很正常。”   “哈哈。”   所以,防弹衣被手撕开也很合理吧。 第21章 你们的计划   宿清动身的那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煦。   天澄澈透明,浅蓝色之下,白色的软绵云朵飘过。   他的背包里塞满了很多食物——大多是来自莫如的馈赠。莫如很担心他出门在外,吃不饱。   除了零食之外,莫如临走前再三嘱咐他,“不要跟人刚,遇到危险就跑,跑不过就投降,保命最重要。”   宿清点头,表示自己谨记这几点。   他背上书包,往外面的大巴车走去,朝着自己的位置坐上去。进污染区需要严格的审批流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编号,到时候进去还要以小组行动。   宿清的号码牌在裤兜里,上面是二百五十号。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宿清发现左手边是自己的同桌。   顾缘靠着走廊坐,穿着黑色运动衬衫和球鞋,脚边是一个巨大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吃的东西。   车里的环境并不算太宽敞,只不过所有上来的人都两手空空,于是,即便坐满了人,仍显出几分空旷。   宿清就往那一坐。也把自己塞满零食的背包放在椅子旁边的挂钩。里面的各种塑料零食发出响动。   周围的同学循声看过来。   就看见宿清脚边上的塑料袋。这群普通的同学望着那袋子,顿时对这两个人看起来悠哉悠哉的人肃然起敬。   不会真有人去是去秋游的吧?!   强者,恐怖如斯。   大巴车开始运作。车声轰隆隆地上下抖动,黑气从车尾往上升。宿清觉得自己有点晕,他侧过身子,透过玻璃,注视外面的世界。   老旧的高楼已经没有人居住的痕迹,柏油马路上有纵横的裂纹,枯草从裂纹中探出,密密地填满其中的空旷,它们生命力顽强,长势旺盛,几乎有成年人的膝盖那么高。   外面的世界远比学校里的要危险。除了看望母亲和祭拜家人,宿清很少出门。   偶尔会从网络上看到一些信息与图片,跟眼前的场景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场景匆匆掠过,大巴车走出市区,进入郊区,这里更靠近污染区,人倒是比之前多了些。   乞讨的,卖艺的,买东西的。小摊小贩一路摆了过去。   宿清能看见很多人趴在地上乞讨,缺胳膊缺手臂缺脖子,各种稀奇古怪的人都有。他看得不是很仔细,也分不清真假。   这群摊贩的背后还有一道蜿蜒的阶梯,寺庙隐藏在阶梯尽头,只露出一个红色的顶来。崭新五色旗迎风招展,楼梯两边,刚换上的香炉飘起几缕轻烟。   大巴车速度渐慢,周围的树木陡然变高,大片大片茂密叶片堆叠着,风一起,从远处看开,层层浪潮叠起,看不到任何数枝。   大巴车坐久了,里面的空气也逐渐混浊。宿清觉得有点胃里有点恶心,便慢慢打开窗户一角,冷冷风声伴着檀香味吹来,厚重的浊气一轻,散去了不少。   宿清难受地靠在那条缝旁边,侧头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晕车了。   这时,一只手放在宿清面前,手上还有一颗黄色的药丸。   宿清:?   他撇头,看旁边的顾缘。   顾缘言简意赅:“晕车药。”   宿清愣了愣,盯着那颗黄色的药丸几秒,也没拒绝,接过,一口吞下去。   “谢谢。”他小声说。   晕车药过了段时间就起了作用,宿清长舒了一口气。   他只是轻度晕车,他以为自己忍忍就过去了。   可不能否认的是,当顾缘给他晕车药的那一刻。他的确很开心。   顾缘看见他面色恢复常态,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糖果来,抹茶牛奶味的糖果,问宿清:“你吃吗?”   宿清接过,拆开包装吃下,品尝过后评价道:“有点腻了。”   顾缘:“是吗?”   宿清:“对,太甜了。”齁甜。   顾缘:“那我下次换个牌子的买。”   他的语调很是平静冷淡。   宿清:“你喜欢吃糖?”   现在糖果可贵了,这得多有钱才吃得起糖。   顾缘没回答他的问题,手里拿着另外一个牌子的糖果,“这个不甜,你尝尝。”   宿清拆开,评价道:“不行,还是太甜了。”   他这话一出,顾缘盯着那个糖纸,没有下个动作。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把所有的糖果包装都收了起来。没跟宿清继续聊下去,也没给宿清任何糖果了。   宿清:。   宿清:!   他是个很敏锐的人,侧目观察着宿清的侧颜。   顾缘不会是生气了吧。   这是什么小学生!   宿清也不是那么会安慰人,他干脆选择沉默。大巴车逐渐到了终点,一个刹车,心不在焉的宿清往前一撞,手里的糖纸仙女散花,落了满地。   前座一个,后座一个。   宿清只好等其他人下车后,到处找糖纸,这里钻一下,那里扭一下,很是狼狈。   大巴车司机关门的时候,看见宿清,诧异道:“你怎么还没下去?”   宿清身子在座位下,只伸出一只手挥挥:“捡垃圾。”   大巴车司机:“等下会有阿姨来清扫。”   宿清迅速把座位底下那个糖纸攥紧手心,出来,不好意思地对司机说:“抱歉,叔叔,我现在就走。”   他有点强迫症。   看不得一个地方,太脏乱差。具体表现在时不时扫地,捡垃圾。也不算什么很大的毛病。   ——   呓语会分部,灯光依旧昏暗。   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捋着裙子,蹲下,在她的面前,是一滩已经看不出形状的的物体,只有那类似于圆形的器官,模糊中依稀有几分头的模样。   红雾今天的唇色很鲜艳,眼波微转,可怜道:“你就要被吞噬了呀。”   在地上,首领喃喃道:“你是管理局的人吧。”   他的声音很粗粝,并且还时不时伴有嗡鸣声,不仔细听,听不清楚。   红雾笑:“我不是呀,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呓语者。”   “那你想干什么?”   “别以为所有人都是你,”红雾指尖弹着一脚,像是拍去自己的红裙染上不干净的东西,“我只是帮了别人一个忙。”   “以及,闭嘴,”红雾食指点在空中,唇上的红色愈发招摇,“你该死了。”   “这十九年以来,我一直活在您的阴影之下。”   “如今能够见证您回归神的怀抱,属实——荣幸至极呀。”   弯刀往下,扎进那堆烂泥似的东西。血涌流出来,很快被那团黑色的粘稠物体吸收。   红雾捏着弯刀,刀柄之上,挂着条红色流苏。   银色的刀锋之上,只有一抹血迹。   地下室的门被人打开,红雾回眸,半张脸笼罩于黑暗中,手里的刀刃泛着冷光。   来的人见此状况,也不惊慌,露出一抹笑。   “——看来我打扰你们了,需不需要给你们腾出点时间?”   说完,他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红雾指尖抹过刀剑的血,和善道:“刚才没太看清,原来是总部的人。怎么,又有什么指示了吗?”   那人回答:“是啊,总部打算——开‘门’了。”   大灾变是一场天灾,毫无征兆的灾祸。   经过多年研究,梦协的人提出一个假想观念。   污染通过“门”传播进世界。   “门”后,是星空。污染发源地,众神聚集所。   因为证据的和逻辑链的缺乏,这些理论在学术界,除了与哲学人文方面的学科,没人愿意接纳它们。   呓语者则知道更多。   大灾变,发生在新历785年12月,一个寒冬。   次年的1月份,漂泊在无尽暴雪中的高等级呓语者,突然恢复神智,第一次听见了来自神的呼喊。   “——打开门。”   呓语会的创始人,感受到灵魂的战栗,他眼神散发出狂热的光,几乎要点燃半个寒冬。   呓语会就此成立。   并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控制了大部分呓语者,到全国各地的污染聚集地,开“门”。   “门”只存在于污染区里,大部分污染区受到管理局的严加管控,他们只能偷摸下手。   开“门”的方式其实很简单。   足量的污染。   让封印物以某种特殊的位置摆放,聚集大量污染,并把能量存放在一个核心里面。这个核心就是钥匙。   门会自动吸收那个核心,然后打开。   这个方法需要一个核心和驱动封印物才能启动。   核心得是高等级的封印物,在平时就需要大量吸收污染。呓语会分部的圣物,就是核心。   “你们想派人潜入这附近的污染区,然后在污染区里布置封印物?”红雾梳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我得提醒你们一句,管理局的那群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你们上次的开门行动暴露后,连我们都活得战战兢兢。”   “我们知道,”那个人拿出一堆封印物拍在桌上,说,“并且,我们充分吸收了上次的教训。”   各种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瓶盖在桌子上铺开。   红雾一眼望去,还以为到了什么瓶盖兑换市场。   那个人说:“我们尝试过很多方法。把它们藏起来,结果被管理局的人从底下给扒了出来。把它们做成树叶,结果被吹到了污染区之外。”   “既然这样,我们干脆不藏了,直接把东西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红雾拿起一个啤酒瓶盖,放在灯光下端详。啤酒瓶盖上还写着再来一瓶的字样。   红雾:“你们……打算怎么做?”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把啤酒瓶盖做成高等级封印物。放在整个封印物圈子里,都是相当炸裂的。在此之前,红雾从来没听过,也从来没见过啤酒瓶盖一样的封印物。   那个人介绍自己的计划。   “各种饮料盖子不会引人注意力,也方便携带与隐藏。到时候我进去,就随便丢在指定区域并藏起来,就算是二十四小时盯着我的人,也绝对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最多只会在心里感概,这人真没素质。   “我还在上面涂了变异种最讨厌的气味,也不会有变异种去触碰它们。”   “觉醒者和普通人也不会闲的没事去捡瓶盖。”   这上面还有隐匿类的异能,不一直注意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而且,污染区里的污染本就多,也能够混淆视听。”   等管理局能够发现瓶盖聚集起来的大量污染后,它们就已经可以收网开门了   那个人说完,还在内心感慨了一句。究竟是谁才能想出这么完美的计划?   当然是他。   ……   红雾听完,又捏起一个可乐瓶盖,转动。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点评的。   这个计划听起来有点东西,又好像不止一点东西。   “所以……”红雾字斟句酌,考究良久,尽量显得不那么冒犯。   她说。   “你们的计划,是指到污染区乱丢垃圾吗?”   没什么别的问题,就是听起来有点没素质。   作者有话要说:   乱丢垃圾是不对的。 第22章 搏一搏   "请出示身份证牌。"   污染区边缘的守卫伸手拦住那个穿着紫色卫衣的人。   这里是社会人员专用通道。   有的人死都不愿意去污染区,有的人却对其趋之若鹜。   污染区内,随处可见变异种的残骸,这些残骸转手卖到黑市,就是几千通币。更别提进入污染区,就能够更近距离地接触高浓度污染——虽然异化的风险变大,但同时,觉醒的可能性也会变大。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管理局出于各种考虑,强制几个人一组。非必要时间不能脱离组织行动,不然一律赶出污染区。   据说是为了防范呓语者的某些疯子。   “252号。”身份号码牌被递上,拿着号码牌的人笑道,“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你先去候场区找你们组的人。”   252号,和249、250、251是一组。   252号:“谢谢。”他走到候场区,在纷乱的号码牌里找到了自己的同伴。   一个小女孩,两个高中生,穿着南城一中的校服,眼神和行为里都透露着清澈而又愚蠢的天真。   看上去是能够被人随意拿捏的软团子。   不会干扰到计划的运行,可以适当跟他们套套近乎。   252坐在他们身边,这三个人看过来。   252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我们是一个组的,来认识一下?”   那个面相冷峻的少年斜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却让他感觉到一丝丝凉意。是血的气味,这感觉不到片刻便消散,宛若错觉。   另一个倒是显得温和很多。面相模湖,长得恍若打了马赛克,道:“你好。”   “我叫宿清,这是顾缘,那个小女孩,”宿清指了指旁边抱着膝盖自闭的小女孩,说,“她叫二丫。”   252自然而然地跟宿清攀谈起来:“你们怎么都穿校服?”   宿清:“老师说,穿着校服,如果碰见本校的学长学姐,他们有很大概率会帮我们哈哈。”   252:“这样啊,你们学校的校服挺好看的。”   宿清:“你的发型也是,看得出来发质很好。”   他们交谈了会,响铃就从前方传来。周围坐着的人群纷纷起身,向着污染区内圈涌去。   在252旁边,宿清叹了口气:“希望不要出现意外。”   252:“我们应该不会那么早就碰见觉醒者的。”   觉醒者和普通人分散在不同区域,这片地区很大,不出意外,他们应该是碰不见觉醒者的。   252坚信没有意外的发生。   分散开来后,252找到了一片营地,这里很偏僻,有水源,有食物,更重要的是,这里是等下他要埋葬圣物的地方。   蚊子在每个人的头上形成一个黑色的飓风,火光隔三差五便溅出几点火星来。   火光在黑暗中很晃眼。   252计算着时间,起身道:“我去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宿清点点头:“那记得早点回来。”分开时间太长是会被赶出污染区的。   252点头,不出意外的话,他只要十分钟就能赶回来。快步走入森林,他找到了那个很隐蔽的地方,开始用脚随意挖坑。   a级觉醒者干什么都快,挖坑也要比其他人快上几倍,一分钟后,坑挖好了。   他伸手,想把瓶盖放进去,手却停留在在半空中。   生生地给止住了。   几道狭长的影子在月光下,出现在他的脚边。三个a级觉醒者的气息。   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上面几个人轻慢地说着。   “呦,我们还真是幸运啊,就随便走走,竟然这么快就碰见了人。”   “就是有点可惜啊,是个觉醒者。”   “是不能杀的人啊。”   252的头皮一阵剧痛——有个人抓起他的头发,把他提起来,发丝在他的手中往下脱落。   “那不如搞点好玩的吧。”   “你们说,弄个秃头怎么样。”   ——   宿清在火堆旁边呆了十分钟,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往身后的树林看,只能看见一片黝黑。   不对劲。   他起身,说:“我要去找他。”   坐在一旁的顾缘瞥了他一眼:“那我跟你去。”   宿清:“不行,那孩子谁照顾。”   顾缘默默走到二丫身边,把二丫整个人用蛮力抱起来,盯着宿清。   二丫就这么乖乖地靠在顾缘肩膀上。   宿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好说,“那好吧。”   这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252离开的方向走去。   只走了几步,宿清就听见远远传来张狂的笑声与殴打声。   “让你长这么茂密的头发,让你长这么茂密的头发。”   “这个世界上拥有茂密头发的人,都不可饶恕!”   “秃门万岁——”   还伴随一些哀嚎与惨叫。听起来就能脑补出一大出残忍的画面来。   还没看见人,宿清就已经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他加快脚步,可252所在的位置,距离他们还是太远了。   宿清等人,只能听着252的逐渐微弱呜咽声。最开始252还能反抗一句,可越到后面,252显然是被折磨得有些精神失常,只能发出些意味不明的音节。   如同一束慢慢黯淡下去的光芒。宿清脚步加快,想尽快抵达那里,脚底盘旋的树根,却时时刻刻都在阻挡着宿清前进的脚步。   远水救不了近火。   等宿清抵达那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一个头出现在宿清眼前。很圆润,很光滑,还反射着月色的冷光。   宿清:“怎么····怎么会这样·····”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刑罚。   252眼神呆滞地望着他们,口水从嘴边不受控制班般地流下来。   顾缘发现不对劲,走了一圈后,对宿清说:“他大概是受了封印物的影响,才会表现的如此呆傻,这个效果恐怕要净化日结束后才能解除了。”   有些人很喜欢玩一些能让人神智失常的东西,以此来满足自己的变态控制欲。   残暴至极。   宿清蹲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252,看着他那光滑的头。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变态的事情,而且这样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他的身边。   252依旧呆呆傻傻的,宿清伸过手,把他整个人背到身后,慢慢走回他们的营地。   同时,在内心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竟然把人的头发连根拔起,让其寸草不生,手段之狠辣,行事之凌厉,令人不寒而栗。   还好252的性命保住了。   只是,这样可怕的事情,究竟谁能做得出来?   上一次让宿清感觉到这样世界观颠覆的事情,还是在看到某度人连摩托车都不放过的时候。   他背着252,问顾缘:“你觉得是谁做的?”   能做出这种脑回路清奇,令人发指事情的人,绝非常人。   顾缘想了想,答道:“程序猿?”   这是个可能性很高的答案。这群人大灾变前就饱受压迫,大灾变后获得力量,在沉默中变/态也是很有可能的。   顾缘又问他:“你觉得是谁做的?”   宿清:“······写作的?”   顾缘思考了会,说:“有道理。”   宿清补充道:“感觉他们都挺秃的。”人类的劣根性,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不能得到。   顾缘:“他们也许还会把这件事情写成段子发到网上。”   就在他们两个讨论的时候,宿清身后的252突然开始尖叫起来,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听语调,像是在讲些什么。   252凭借着自己a级觉醒者的身份,保留了一部分记忆。因此,即使变成了个傻子,他依然记得自己最初的目的。   “我……瓶盖····。”   “瓶盖……。”   他的瓶盖还没埋好。   不、不可以离开!   如果没有核心,阵法将完全启动不起来!   他们的计划将会被全盘覆灭!   他懵懂空白的脑海里,霎时间涌上强烈的欲望,展开无数朵绚烂的烟火。他嘴自然而然,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念叨着:“土里····”   “·····放进土里。”   宿清下意识地以为背后的252,也在加入他们对于“凶手”的讨论,仔细去听,却完全听不起后者在讲什么,只能辨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顾缘:“他在说什么?”   宿清努力去听。   土。   盖。   宿清听了好久,终于听清楚了。   那一刹那,宿清恍然大悟,大彻大悟,就像听懂了英语听力题那样,心情莫名其妙变得舒畅起来。   他对着顾缘说:“他在说——”   “盖都秃头呢。”   听起来有点冒犯。   怎么可以歧视盖呢。   不过宿清不跟傻子争辩,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就突然感觉脚底下踩着什么硬硬的东西。大概是个圆形的物体。   什么东西?   宿清抬起脚。   在他刚刚踩过的位置,一个红色的瓶盖正深深地嵌入土壤里。瓶盖的外边缝隙里,有黑色的泥土,让整个瓶盖的配色趋向于黑红。   这种塑料制品,跟这一片美丽未经污染的森林简直格格不入。   宿清背上背着个人,手里的动作也丝毫不慢。拿着纸巾,把瓶盖小心地从土里挖起来,仔细地擦,直到擦得干干净净,才把纸巾扔进随身携带的垃圾袋。   他仔细看着这个刚从土里挖出来的瓶盖。   瓶盖的边缘有些白色的磨损痕迹,里面很新,瓶盖中央,还写着再来一瓶的字样。宿清看了看,发现学校的小卖部也能兑换这个牌子的饮料。   顾缘:“你要干什么?”   宿清:“带走兑奖。”   他话音刚落,宿清背后的252,猛地开始晃动。   像一条案板上的鱼,拼命甩动着自己尾巴,只为谋求一线生机。宿清努力压着他,才让这人不至于从自己背上翻下来。   宿清:“他怎么了?”   顾缘抱着孩子,望着252,客观地叙述事实:“他的嘴里在念叨着什么东西。”   凑近听。   252念叨着:“我……瓶盖……”   “我……不行!”   顾缘听完后,回身,不确定道:“好像他在说……”   “他是盖?”   “还说自己不行。”   嘶。   宿清背着他,调整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让252不至于滑下去。   没必要这么自卑,252。   至少也不能自己骂自己啊。 第23章 大孝子   宿清顺手把红色瓶盖放到袋子里,强行镇压252后,几个人走回火堆旁,坐下。   此时,252已经完全安分了下来,宿清就把他放在身边,按着他的肩膀,以防他偷摸跑走。   本来现在脑子就不太好,万一到时候出了意外怎么办。   周围都是树木,夜里气温骤降。橘色火光晕出温暖的意味来。   宿清突然朝着顾缘那边:“那个·····”   顾缘望着他,在昏暗的火光下,他表情变得有些模糊,柔和的轮廓展现开来。   宿清问道:“会死很多人对吧?”   顾缘:“嗯。”   宿清用树枝拨弄了一下正在燃烧着的火堆:“怎么才能阻止?”   风声渐起。   火焰忽小忽大,柴火响动,发出的声音,类似于某些埋怨。   “我不知道。”   顾缘非常诚实地重复一遍。   ·····   “那你当初喊我来干什么?”   顾缘说:“你能解决。”   宿清:。   哦不。   究竟是谁给这孩子的勇气。   是自己比他高上六分的成绩吗。   ——换个角度,他的确是有资本骄傲的。   在这个一分能干掉一百人的时代,他比顾缘整整多了六百个人。   宿清精神上的腰板直起来了,他问:“那场灾难什么时候开始?”   “五天后。”   宿清:“那你知道什么信息?”   顾缘想了想:“我听人说,有个很重要的封印物,是这场灾难的关键。只要阻止他,就能够成功地组织这场灾难。”   宿清说:“那我们得去找这封印物。”   顾缘把一堆树枝缠绕成一捆,放在柴火边。   他没有响应宿清的号召,只问:“怎么突然有兴致了。”明明之前还特别不愿意来着。   “你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吗,”宿清,说,“我们还有几天才能出去?”   顾缘:“七天。”他们还要野外求生七天。   宿清:“那我们现在在哪?”   顾缘:“d级污染区。”污染区被分为abcd四个等级,d级污染区是危险程度最低的。   宿清:“你是人吗?”人会死的诶。   顾缘想了想,故意道:“可以不是。”   宿清:“那你是什么,畜牲吗。”他的同桌脑子,多少有点毛病。   顾缘笑了一下。   身旁沉默许久的252,忽然开始作妖了。   他的眼神湿漉漉盯着火光,嘴巴一瘪,发出些哼哼唧唧的声音。   252身上的衣服,变成几个布料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   这是个一米八的壮汉,在布料之间,隐隐可见。   更重要的是,这还是个秃头。   宿清的手臂被用双手握着,252撅着嘴巴,缓缓张大,深吸了两口气,在宿清逐渐张大震惊的眼神里,他开始——   掉小豆子了。   。   那一刻。   宿清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秃头猛男撒娇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他被刺激得头皮发麻,连忙把252的手给扯开,说:“别这样。”   没必要,真的。   252哭得更厉害了。他双手一合,整张脸贴在宿清的肩膀上,哭得更伤心。   “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啊呜呜呜?”   “我不想离开你们,你们能不能把我也带走啊嘤嘤嘤。”   252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张脸都涨得通红,眼尾还有几抹红色。可他是黄黑皮,可他是壮汉。   宿清甚至体型比他小了一点五倍,只能一手捂着脸,一手把252推得更远。   252的哭声逐渐变小,他端端正正坐好,肩膀一耸一耸地看着宿清。   小声啜泣道,“你嫌弃我。”   宿清偏过头去,看着旁边的顾缘。后者也偏过头不看他,好像还笑了一下。落井下石,助纣为掠。   这个世界简直没有爱了。   宿清听见脑后面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为什么嫌弃我啊呜呜呜。”   “是宝宝做的还不够好吗呜呜呜。”   “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妈妈!”   宿清猛地转过头,狠盯着252。充满威慑力的眼神,直接把252吓得不敢说话。   宿清现在,心情不是很美妙。   偏偏这个时候,直播间显示有个人打赏给他66个恶意值,为了消除掉眼前的红点,宿清只好点进直播间。   进去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点进去之后,他还是被那满屏的哈哈哈的给吵到了。   眼睛好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要男妈妈就要男妈妈——”   “主播,你知不知道,你火了,你真的火了!”   “恶阵营短视频平台,你的醉酒视频已经达到了三十万播放量!”   “有种养成的感觉呜呜呜,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步步走到这样的位置,我好欣慰。”   “很看好主播,期待与主播相见,就喜欢主播这种灵魂中都带着笑点的男人。”   夸的很好,就是下次别再夸了。   直播间人数八八四八,宿清冷漠地看一眼。内心无限催眠自己,都是白菜,都是白菜,都是白菜……直播间里的都菜!退一步来讲,充其量就是网友而已,不怕!   匆匆扫过一眼弹幕,宿清发现有很多陌生的名字,陌生的ip地址。   有很大一部分的ip地址显示星空。   也有一小部分ip地址显示未知,未知的ip后面有一串黑色的小字。   陨落的文明。   宿清盯着那几个小字。盯得太久,以至于直播间里的人都看出来了,一个个争做热心市民给他解答。   “陨落的文明就是指失败的文明。”   “就是被污染侵蚀的文明。”   “每个文明都有这样的风险,也有很多人杞人忧天。”   “不过你别担心,依我看啊,你们这个文明。”   “肯定要完。”   发言的还是个熟悉的名字。   “每天做坏事。”   他显然还没有放弃要给宿清做饭的想法,在弹幕里刷屏,硬是以一己之力盖过其他人:“我说,反正你这个文明迟早要完,不如在污染统治世界之前,就来我这里做菜。反正你们文明陨落后你也会被选进来的。我最近在研究章鱼小丸子,做的可好啦。”   “虽然坐牢听起来挺没面子的,但也算是个包吃包住有五险一金,没有任何生命风险的事业单位嘛。比你在那个文明打工不好多了?”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不愿意来……还让那么多人去抓他。”   “你闭嘴吧你!”   一个ID名为章鱼弟的人愤愤道,“做你那个章鱼小丸子需要砍我一整条腿?!”   每天做坏事:“不要这么小气,大家都是狱友,砍你一条腿怎么了。”   “以后等这个小朋友进来了,我让他还给你一条腿。”   宿清嘴巴左右动了动,他起身,内心没了心思玩闹。严肃对顾缘道:“我有点事,等下就来。”   他有点事要问。   在旁边的小树林站立后,宿清打字:“我们这有什么问题吗?”怎么一定会完蛋,他觉得这个世界虽然有点差,但还不至于差到那种境界。   还在舌战群儒,跟“章鱼弟”“黑猪精”“香草神”纠缠的“每天做坏事”,竟然还能腾出手给宿清发信息。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就你这样的人捏,在这个世界竟然都算强者了哈哈哈。”   在宿清啪唧一声关掉弹幕前,“每天做坏事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跟你开玩笑了,怎么一逗就炸毛啊。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呀。”   “除了你们,哪个文明会把污染当成一种好东西。”   ……   宿清回去时,脚步有些趁走回营地,脚步有些沉重。火光在他身上跳跃。抬眸,火堆旁边,坐着三个人,安安静静的。   顾缘见他不说话,指了指252,开口:“你快来,他说要见你。”   252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很标准。   宿清有些烦躁:“你要干什么?”   看见252,他本就不好的心情更糟了。   252又开始掉小豆子,用很小的声音哭诉道。   “你怎么走了这么久呜呜呜。”   “这里好黑,我好怕呜呜呜。”   “那个人长得好凶,他老是凶我呜呜呜呜。”   “想要抱抱呜呜。”   “你——”到底有完没完!   宿清才开了个头,就听见从252那边,传来两个字。   “粑粑。”   252脖子往下缩了点,整个人看上去都可怜巴巴的。   这两个字,很小声,但很标准,很字正腔圆,能让人在第一时间就分辨出这人究竟在说什么。   ……………   宿清的火瞬间就熄了。   毫无疑问,很少有男人会拒绝这两个字。当有人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宿清的心尖都跟着一颤,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人一戳。   一种莫名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在内心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已经有很久没有过了。   怎么会这样呢。   宿清认输了。他认栽般地摊开手,叹气,做出一个环抱的姿势。   “来吧。”   这两个字都喊出来了,还有什么不行的。   就算是带饭和拿外卖,宿清都照做不误,更别提只是一个无所谓的称呼了。   252乳燕归巢般,像个孩子一样扑倒宿清身上,:“爸爸——”   “我在呢我在呢,”宿清还配合地拍拍252的背,非常慈爱。   可他没想到,下一秒,自己的肩膀就湿了。   252趴在他肩膀上,流水哗哗往下流,边流的时候,还要鬼哭狼嚎扯着破锣嗓子喊道。   “———你死得好惨啊。”   “你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呜呜呜!”   “把我带走把呜呜呜呜”   。   宿清礼貌地把252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来。   他觉得,这儿子还是别要了。   他没有这样的大孝子。   作者有话要说:   孝死了   等下还有一章 第24章 挂钩   夜深露重。   又过了四个小时。   二丫和252都已经入睡。凭借着超高的身体素质,宿清和顾缘还能熬住。   夜晚的污染区可不安全。   他拆了一包辣条做夜宵,问顾缘:“吃吗?”   “不吃。”后者回答的很干脆。   吃完辣条,宿清又拆开一包麻辣豆干,问:“吃吗?”   “不吃。”一样干脆。   再是一包麻辣小鱼干。“吃吗?”   “不吃。”拒绝的语调都没有变化。   宿清也不自讨没趣。吃完后,他盯着暗处无聊发呆,随便问顾缘:“你也是那个····的人?”   “什么人。”   宿清屈膝,手肘撑在膝盖上,单手手背抵着下巴侧身,没遮掩道:“直播间啊。”   话音刚落,他自己都震惊了会。   怎么回事,那熟悉的逼——呢。   难道直播间最近在创办文明之星吗。怎么这么有素质了。   顾缘奇怪看他一眼,摇头,只说:“我跟你很像。”   那个声音说的,他还是s级的身体素质,但只是没有异能了。宿清也是这样的。   宿清抿抿唇,有问题。   有很大的问题,顾缘这家伙肯定跟直播间有关系。怪不得会知道这么多信息,怪不得来找自己。   难不成这也是直播间的谋划?   可他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有什么好利用的。恶阵营那么多人才,怎么看也利用不到他身上吧。   宿清还在思考。   旁边的顾缘就开口,“其实我有一个问题。”   他把目光从一片黑洞中收回来,转到宿清身上,一句话,每个字都说的很慢,很轻。   “你真的愿意去拯救这个世界吗?”   即使它满目疮痍,布满阴霾。   即使它建立在人类的残骸上。   柴火交错口灌入股凉风,火光飞速上蹿。   “你在说些什么。”宿清的语调微微上扬。   火光在他的身上闪烁,宿清回答道:“你怎么说得这么……这么奇怪。助人为乐就是优秀传统,也谈不上什么拯救世界。如果真有一天世界要毁灭,那最为受害者,我肯定会奋起反抗的。”   不是所有人类都是受虐狂的。   顾缘问:“你不担心吗?”   “?”   默了会,顾缘才开口:“你做的事情,未必能成功。”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落寞,很快,快到宿清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   。   宿清感觉有被冒犯到。   失败这两个字,横贯宿清半个人生。   “不就是失败吗,”宿清随便拿了点数枝放进火里,差点没把火熄灭,“那又能怎么办,承担惩罚呗。”   “我接受。”光线暗淡,宿清说,“但我下一次还是会考。”   “这跟考试不一样,”顾缘笑了一下,“会死很多人,就算救了他们,也未必能成功。”   宿清目移,上下打量他。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吧。”   考得分数比他还低呢。   “?”   宿清咳嗽了一下,不着痕迹越过刚才那句话,说:“恐龙灭亡后,人类就诞生了。你能说人类害死了恐龙吗?别人死了,死之前你做了件好事,就是你害死的吗。”   “当然也不能否定,不过两者一定有必然联系啊。”宿清凑过去,“等等,我大概知道了。”   他的气息铺在顾缘脸上,瞳孔微睁,“你是不是,因为什么拯救别人事情没做好,被别人骂了?”   “……”   宿清明白了。   噢,这样啊。   不过很正常嘛。   他拍着顾缘的肩膀:“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救他们又不是你的责任,做不好就做不好,你没必要这么有压力。”   “我们都不过是普通人而已。”   ——反正做不好也很正常。不优秀的人做什么都是不优秀的,宿清对此深以为然。   顾缘好像有些低落,眼睑垂下来。宿清看着他,乍然觉得自己内心也有点不舒服。   这样不行。   就算成绩比他还差也不能自暴自弃啊。   他想了想,随后,郑重让顾缘把脸朝向自己,说:“听着。”   “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说得是哪件事。但如果想做就去做吧,做错也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带上墨镜往那一站,谁都不认得你,谁都骂不到你!”   只要不违反道德底线,你就是无敌的。   顾缘被他这样一弄,暂时没反应过来,清浅瞳孔微微放大,而后,他的面部表情缓慢柔和下来,整个人身上的冰霜,好似一瞬间融了外壳。   “你说得对。”   他打开手机。   宿清:“你干什么?”怎么还打开了黑夕夕。   “买金链子和墨镜,”顾缘还补充道:“我会送你一套的。”   “你打算带着我一起蹲局子吗。”宿清说。   “不是做好事吗。”顾缘。   “你不觉得我们穿上这个后,走在街上,会被人当成呓语者抓起来吗。”   “还好,”顾缘说,“更像变异种。”   宿清小声“啧”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顾缘又笑了一下。把下了单的手机放在一旁,愉悦地看着他。   “你真是个奇迹。”他说。   “不,”宿清谦虚道,“比不上你,比不上你。”   在这个一季度淘汰一大波差学生的学校,竟然还有人能比他分数更低。   顾缘才是奇迹。   树叶沙沙作响,几缕金光透过树木往下落。   不知不觉,破晓已至。   二丫和252也醒了,开始吃饭。大家的目的是生存,这一天也没走太远。   期间宿清和顾缘都花了不长时间在外面寻常疑似封印物和与灾难有关的东西,毫无收获。   他们找遍了附近所有地方,落叶堆积的土壤,树根缠绕的密林,以及湖水里河畔边,但毫无收获。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唯一幸运的是。他们没遇到什么凶神恶煞恶意挑事的觉醒者,甚至连个人都没有遇见。   又到了晚上。   宿清手上拿着树枝,无意识往地上一点一点的,在旁边戳出一个好大的洞。   那洞越来越深,快比得上他们当初发现252时候的那个大坑。宿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连平常的考试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这大概是学生对ddl的本能恐惧。   他很忧愁。   他们的线索太有限了。   那个能启动“灾难”的“关键物品”究竟是什么?!   一晚上,毫无收获。第二天,252又黏上来。   自从那一晚宿清把他推开后,又轻轻打了他一顿,他再也不敢乱喊了。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宿清的包,说:“想喝。”   他看见宿清拿出过可乐,就闹着要喝。   跟个无赖一样。   宿清磨不过他,拿出一瓶,瓶装可乐递过去,起身说:“我先走一会,可乐我拿出来了。”还特意嘱咐顾缘,“你看好他。”   后者也不知道听没听去,闭着眼敷衍点头。   这次出行依旧毫无所获。   宿清把眼睛都快盯出血丝了,也没看见任何可疑的东西。   顾缘提供的信息很有限。   顾缘说,那是个显眼而又不显眼,常见而又不常见的东西。   宿清觉得,以自己的智商,根本找不出来那玩意。更别提顾缘了。   他根本没有发现半点异常,他甚至还怀疑,自己可能早就见过那个东西,然后把那个东西忽略过去了。   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啊。   也没有任何头绪。   内心逐渐烦闷。   这个“关键物品”能不能识相一点,自己蹦出来。   宿清刚走了回去,就见到了更令他焦躁的一件事。   就看见252面前一堆的红色瓶盖,还有塑料空瓶子。   地上的土壤变得潮湿很多,还散发着一股可乐味。很明显有人往土里浇了可乐。   “·······”   走过去,宿清声音冷下来,问252:“地上为什么这么多空瓶子。”   252一只眼睛拉起来看了一眼,就立刻整个脑袋耷拉下去。被凶得不敢说话。   宿清转身,又问顾缘:“你怎么都不看着他一下?”   顾缘说:“不吃垃圾食品挺好的。”   ······   十秒钟。   整整十秒钟。   宿清才把内心那股怒意压下去,忍着给两个人一巴掌的想法,他伸手,把所有塑料瓶子和瓶盖都捡起来。   252看见他的动作,顿时惊慌失措,两只手扒过来:“你要干什么!”   在他不多的记忆力,那可是启动“灾难”的必需品!是很重要的东西!   宿清用武力压制住他,压了口气说:“我要把它们扔掉。”   “不可以!”252尖叫。   “怎么?”宿清就这么看着他,面无表情。   这两个字,简单,但杀伤力极大。   直接把252问得哑口无言,即使失去记忆,他仍然明白有些东西不能够说出来。   于是。   他磕磕巴巴,手舞足蹈,激动了半天,实在憋不出话来,就开始上前抢宿清的垃圾袋!   还在不经意间用上了攻击性异能!   普通的垃圾袋,当然抵挡不了a级觉醒者的威压。   只是短暂的一个照面,塑料袋不堪重负,哗啦一声,中间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红色的瓶盖散落一地,   宿清没看见252使用异能。   他唯一看见的,就是塑料袋划破那一瞬,瓶子盖子争着往外面散开的场景。   那是绝望的交响曲。   眼前。   满地瓶盖,以及一个罪魁祸首,正在向自己楚楚可怜地卖萌,宿清感觉自己脑袋要生烟了。   真气人。   他是想要那个“关键物品”蹦出来,不是想要瓶盖蹦出来!   找不到“关键物品”就算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能不能不要出来打乱他的心思!   有本事你们变成那个“关键物品”啊!   他拎着252的后衣领,把252整个人吊起来,很凶地说:“你把这些东西收拾好。”   “收拾不好的话——”   “我就把你用挂钩挂起来。”   252整个人一抖。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记定时了233 第25章 我就算是死   252乖乖地去清扫垃圾。   宿清在一旁看着。   顾缘递给宿清一颗薄荷糖。   白色的糖果,里面有破碎的结晶。放入口中,又甜又清凉。是个全新的牌子。   顾缘说:“你看起来很不好。”   结果糖果,拆开包装,吃下。宿清整个口腔都干燥而清凉,他紧绷的神经忽而冷静下来。   风声在扩大,昆虫触须摇晃,叶片上的纹路之下流动着水和营养。   ——他意识到,自己太焦躁了。   他抿着糖果,不说话。   顾缘说:“走吧。我们一起去找那个关键物品。”   说完,左手拎着252,右手抱着二丫,率先往前走。   “人多力量大。”他是这么说的。   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   他不能让宿清单独行动了   还有三天。   脚下踩的泥土变得潮湿而又松软,半夜的森林里蒸腾起水汽。   在倒数第二天的早晨,宿清停下脚步。   前面的几个人回过头来。   “五十一小时。”宿清嘴里,出现一个状似无意义的数字。   他的帆布鞋白色的边缘全都沾染上黑色的草屑、以及湿漉漉的深绿苔藓。   只有顾缘明白这数字的最终意义,不过他也并不善于表达,手电筒纹丝不动探照着前方的路。   于是他也回了一句。   “三十分钟。”   在踏出浓密湿地时,宿清拿出纸巾,将鞋子上的厚重泥土擦干净,反复擦拭,拖出一道又一道浅色的尾巴。   有些痕迹怎么也擦不干净。   气氛太压抑。   252提着塑料袋走过来,里面是碰撞的可乐瓶。他鼓起勇气,拿出一个瓶盖,递给宿清。   宿清看了一眼,没想别的,把那个瓶盖装进垃圾袋里,皱眉教育道:“以后不能乱丢垃圾,听到没有。”   252一撅嘴,悻悻然提着垃圾袋,走到一边去。   第四十八个小时的时候,仍然一无所获,跋涉毫无意义。宿清说:“我们不可能找到。”   他靠着粗壮树干上,问顾缘:“我能去找别人帮忙了?”   他实在没有办法了。   如果他很博学,他就能准确而迅速地判断出那个“关键物品”究竟是什么。   如果他很会说话,他就能召集一群朋友帮自己寻找。   如果他的脑袋和直播间赋予他的能量一样强大,那么他就能一个人解决一切。   只是他远远没达到那样的水平。   顾缘又给他拆了一颗糖果,道。   “只要你想。”   一个人的太过微弱。   宿清站起身来,对着顾缘、二丫,只说了一句话。   却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我要去中央控制室。”   让管理局派人过来调查。   污染区会派出负责人监视各个区域,中央负责人统筹管理所有区域。直接隶属于管理局。   宿清不想带着他们一起去。   根据他的预测,到时候肯定会动武,管理局的行径,不动武肯定是不能越级举报——每次考试上都明明白白写着的,胁迫相关人员,越级举报是要被拘留的行为。   “走吧。”顾缘是第一个回复他的人,他甩了一个封印物,把二丫和252关在罩子里,说,“管理局的人做事很慢,我们得快点。”   没有人能比执法者更了解管理局的尿性。   也不管252如何在后面鬼哭狼嚎,大声叫喊,宿清就这么提着垃圾袋和零食,往前走。   到中央控制室之前,必须穿越西半区森林,那里是觉醒者聚集的地方。   是麻烦的所在地。   踏进这片森林,就仿若融化了某条界限。藏在暗处的眼睛多了起来。   宿清知道自己有多显眼。   他和顾缘表面看上去是普通人,身上的污染浓度格外稀薄。   最开始,还没有人攻击他们。高等级的觉醒者也能完美隐藏自己身上的污染,没人敢赌上自己的性命。   但当挑衅般的能量扩散开来,宿清依旧没受任何影响时,有人自以为是地下了判定。   这是走错路的小绵羊。   还有二十七个小时,宿清的征程受到阻碍,第一批障碍物出现,比街边的路障还要碍眼。他们吊儿郎当,接二连三从隐藏的树冠里跳出,数枝被他们作弄得,连绵不断发出弯折声。   这群人离他们很近,几步就能触碰到,脸上纹路拉扯开一个夸张的表情。   话语和语调都高高地抛起:   “你们——”   悬到空中戛然而止。   宿清赶时间。   “咔擦。”   “咚咚。”   骨裂与倒地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被视作猎物的两个人从他们身边穿行而过。   宿清抬脚,将步子迈得更远。伤了鞘翅的金翅虫在他的阴影下缓缓通过。在铺天盖地的阴影之下安全存活着。   暗处,几双偷窥的眼瑟缩退了下去,它们的背后,却有更大的黑影出现。   信息在觉醒者内部群里传递。   ——他们是谁?   ——南城一中的学生。   ——是觉醒者吗?   ——他们身上没有半点污染的痕迹。   ——是普通人。   水面之下,泡沫上涌,已有了沸腾的先兆。   狼群里出现强大的狼王不稀奇,稀奇的是,混入了一只能打败狼群的羊。   不过十几分钟,自以为是猎人的觉醒者一批一批地来,杂草一样。   宿清的行进又生生被拖慢了几分。为了加快进度,只能更快地解决障碍。   直到最后一天的凌晨。   “净化日”里,最厉害的觉醒者来到他们面前。   s级觉醒者。   那天,身边的草木都热闹起来,时不时发出声响,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藏了几个人。   那个s级觉醒者也是光头,满脸有趣:“两个普通人,竟然能打败那么多觉醒者,真是有趣。”   “不过,你们也到此为止了。”   “我不得不承认,你们作为普通·····唔!”   宿清脚一抬,没给他说话的时间。直接把他整个人,连着头一起按在树上。   他感知不到能量,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怎么样。   他只知道,这个人太烦了,太浪费时间了。   周围的草木乍然静止,碎碎念从外界落入后口中。宿清收回手,在他的右手边,髓心与韧皮连接着撕裂,左右晃动,摇摇欲坠。   “等等,你们——”   光头猝不及防被按在树木上,大怒,脸上的红色掌印格外明显。刚想使用异能反抗,就又被另一只手继续按回去。   这一次比之前更狠,他的脑后勺涌出大片大片的鲜血,眼球开始翻白。   用了十成十的狠劲。   没给他任何放狠话的机会。   提着糖果和零食的顾缘,拳改掌,在树杆落下之时,用手背轻轻往后一推,让它不至于砸向宿清。   地上印着他们深深浅浅的脚印。   树枝横斜,砸向空地,地面震荡片刻便停歇,看戏的人心中余震却久久未消。   细密的讨论声又在风中四起。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s级觉醒者被他们一招就秒杀了。”   “快点看看觉醒者论坛上,有没有他们的名字?”   “之前没有,但现在,刚才已经有了。”   “你们不觉得可怕吗,我从没想过没有异能的人,能战胜觉醒者。”   “·····”   “希望这次,我们不会被埋葬。”   ——   宿清终于看见了中央控制室的圆形尖顶。   钢索拉出辐射状的模样,深灰色的张力膜拉开。十二道诡杆立于圆形穹顶之上,像扎进心脏的利刃。   眼前的场景更加开阔,光线陡然变凉。大片灌木遍变低,长满柔软尖刺的蕨类植物占据了主流,温顺地低下头。   在最后一片阴影处,宿清停下脚步。   他的双腿有些麻木,整个人也有些麻木,呼吸也有点不顺畅。也许是走得太久了,顾缘又给他拆了一颗薄荷糖,他才感觉胸口那股闷闷的感觉消散不少。   “其实我也很害怕,”站在阴影处,他仰头望着天,“说起来谁都会,做起来却好难。”   宿清想。   他不害怕别人讨厌他,只是害怕别人对他寄予厚望。他并不一个能解决所有难题的人。   “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拨开眼前的植物,宿清把叶片提起来,说,“我做这件事只是因为我喜欢做,而不是因为别人。”   顾缘低声,跟他一起弯着腰通过。   还边问:“好吃吗?”   “不是很甜,比之前那个好吃。”宿清回道。   金色阳光下,几个穿着黑白衣服的人站在门口。那是守卫。   见顾缘和宿清上前,两人纷纷做出防备的动作。   “干什么的!”   “有预约吗!”   “没有预约不准进去。”   宿清走过去,抬手,一人一下脑后勺。   两个守卫应声倒地。   宿清迈进中央控制室。   里面比外面朴素得多,冷色调,只做了简单的墙纸覆盖和装饰。   一大群研究人员转过身来,污染区里的几个最高等级觉醒者还在各个区域巡查,里面坐的都是普通人。他们处在不同区域,用几块薄薄的玻璃板隔开工作区间。他们脸上,眼镜片上划过各式各样的流光,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   唯一有话语权的污染区负责人站起来,皱着眉,厉声道。   “你们来做什么?”   脚步落在地板上,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宿清到他身边,平视他说:“我要联系你们总部的人,有很重要的事。”   负责人大义凛然地呵斥道:“你们这群暴徒!管理局规定,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得由下级逐步往上报,你们这样的行为,就是触犯管理局条例,挑战社会秩序!我今天就算是死在那里,也决不允许这样的行为在我们的管辖区域发生。守卫,快来缉拿这两个动乱分子!”   宿清静静看他义愤填膺,没有任何争辩。   等到视线之中,一把枪抵上责任人的太阳穴后,后者一僵,才继续开口。   他说,“请问现在,可以了吗。”   与此同时,保险拉闸的声音响起,顾缘半张脸笼在阴影里。枪上写着几个大字——特制枪。   最高杀伤级别的枪支之一。即,对变异种都能有效的枪。   “·····。”   “电话在那边。” 第26章 公开摆烂   宿清在一堆杂乱的文件里,翻到了电话本,对着上面的号码拨通。   电话很快接通,是个年轻温和的女声。   “这里是中央管理局,请问有什么事?”   宿清在脑子里酝酿了很久的话终于派上了用场。他快速认真道。   “湘州市唯一的d级污染区,二十四小时内,会发生一起很大的事故,需要支援。”   “嗯嗯,等下这件事情我们会上报的,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那边的女声依旧温和地回复道。   让宿清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只好问:“····你们最长需要多少时间?”   “这个还需要看情况,您放心,我们会尽快上报的。”   “·····谢谢。”   “好的再见。”   滴滴两声,电话挂断。   负责人在一旁,强硬撑着脸道:“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哦,你,”宿清对顾缘说:“在管理局派人来之前,你别动。”万一这个负责人到时候搞出点什么事就不好了,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后者点头,手上没半点松懈。   这样的态度彻底点燃了负责人。   负责人愤怒道:“你们这样对待公职人员,不怕被抓进监狱里吗?”   宿清瞥他一眼。   这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第一次要进监狱。   他经验丰富。   那边的监狱还有个狱友等着给他做饭呢。   顾缘更是眼都没眨一下。   两根在尘世间滚过的老油条,根本不怕这些洒洒水的小考验,堪称油盐不进。   负责人只能愤愤闭了嘴。   表面无能狂怒,内心却还在打着小算盘,污染区里的在职觉醒者,现在都在各地监察是否有异状发生,反馈到中央控制室,等待回复。他根本无法回复,那群觉醒者应该也会马上察觉到异常回来。   这两个人,未必能打得过那么多觉醒者!双拳难敌四手,就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们,但,他很快就会明白,他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永远不要小瞧你的下属。   十几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如同黑云压城,整个空间内都仿若凑齐了战歌。他们手臂和脚晃动的幅度都整齐划一,身上聚集着,散发出来的污染浓郁得要变成粘稠的黑色物体。   负责人看见友军,心里不但没有任何喜悦,反而咯噔一声。   不了的预感已经有了。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边仿若闪着融融金光的人,他脸上挂着阳光明媚的笑容。   大喊:“领导,我来救你啦——”   负责人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没有察觉错。   这个人“啪唧“一声,倒塌在地,浮夸且富有感情色彩道:“啊啊啊啊啊啊可恶,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觉醒者,这强大的能量和污染,让同为觉醒者的我望洋兴叹!怎么办,我根本无法前进,再前进一步,我就会死在这里!”   后面的人排江倒海似地,也凌乱喊着:“领导——”   然后一个个,前仆后继,“啪唧”倒地。   普通的就只是普通倒个地练台词。   有些会演的,痛苦扭曲,哀嚎半天,在地上跟个虫子一样蠕动半天,冷汗浸满额头,咬着牙齿,朝负责人的方向伸出手,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一句话:“领导——对不起,我真的完全动不了!”   随后“啪唧”,整个人贴在地板上。   根本没动的宿清:?   负责人:?   在场所有人:?   普通人对污染不太敏感。他们只想,原来这两个人这么强吗?   负责人脸色阴雨交加。他隐隐猜到些什么,内心在酝酿着惊涛骇浪——   他拿这群人根本没办法!   管理局对觉醒者有很多优惠政策,这群觉醒者,归他管,但又不完全归他管。就算公开看着这群觉醒者摆烂,他也一点办法也没有!   ……牙痒了。   这群无用的人。   果然便宜就是没有好货!   地下纵横交错,躺着宛若尸体的觉醒者,双眼紧闭,一个个心如明镜似的,想的很明白。   他们刚才吃了宿清两人,大战s级觉醒者的瓜。   这个描述其实也并不正确,应该是,宿清两人,把s级觉醒者的脸按在树上摩擦。   这两者有着泾渭分明的区别。前者有无数个结果,平手、输、赢,加上限定词,险、很多、一点点。   他们和那个s级觉醒者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那个s级觉醒者,据说是某个领导的儿子,身上一大把封印物别说用了,连掏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就给秒杀了。   官二代都如此了,他们何以堪。   这已经不是他们的生命能够承受的重量了!   也不想想,这样的人是他们这群没封印物的人能打过的吗?是他们能碰瓷的吗?他们是大多是今年从各个地区或者学校,刚觉醒入职的,目前还是实习生。   要观察两年才能转正。观察期工资直接砍半。   八百通币,打发狗都比这多。   何必为了一份八百通币的工作拼命。   不是每个人都跟执法者一样,为了那点点钱,愿意到处得罪人,遭到上下所有人质疑唾弃的。   大家都是没有理想,成天幻想的普通人。   没办法,管理局给得太少了。   一群在外面威武霸气,令人闻风丧胆的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还特意克制了自己的呼吸,抑制血液的流动速度。   这是他们作为觉醒者的最后一点尊严。   就连摆烂,就连摸鱼,就连划水,也要精益求精,要追求完美,有质量地摸,有质量地划!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一小时,总共还有十一个小时。   现在正是太阳最热烈的时刻。   宿清放下电弧,就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到时候我需要打个电话催一下吗?”他并不是很明白这个流程。   虽然有亲朋好友在管理局工作过,但这些工作的人考虑到各种原因,并不会和家人经常联系,也不会分享工作上的事情,还会刻意避嫌。   顾缘单手拿枪,熟回道:“他们办事效率,大概五天后才能给你答复。”   当然不给,是更常见的状况。   !   宿清:“!!“那我们……该怎么办?”宿清又过去摸电话。   顾缘单手拿着枪,想要去看宿清,负责人立马尖叫,面色扭曲,“喂喂喂喂你别看别人,看着点枪啊!”   枪抵得更用力,顾缘道:“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打电话。”   “打给谁?”   “安德乔森。”   咽了口唾沫,宿清念道:“觉醒者日报头条人物,管理局治安教材撰写人之一,多次在重大灾祸事件取得巨大成就,管理局的执行部部长。”   “还好,没那么厉害,”顾缘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噢,”宿清说,“他的经历和生平最少,最好背,我每次写作文都用他的素材。”   顾缘笑了一下。他拨通电话,眼眸望向宿清,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轻声叫道。   “安德乔森。”   听起来还有点愉悦。   就是在他旁边的人不太愉悦了。   !!!!   负责人内心崩腾过一万匹凌乱的马。   安德乔森,经常出现在觉醒日报和各个重大场合里,一举一动都能掀起觉醒者圈子里不小的风浪,是个大佬里的大佬。   先不提他的a级强力攻击性异能,他本人也身居高位,是管理局总部执行部的部长,不同于管理局去的监察部、组织部、后勤部,这个部门直接隶属于决策委员会。   按照他的功绩,如果不是他本身有突破s级的潜力,估计早就做到决策委员会了。   委员会一共有十人,五人为觉醒者,五人为普通人。是管理局的最高领导。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粗哑而熟悉的嗓音:“你是?”   幻想可能是顾缘在装的负责人:……   靠,还真是他!   这声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就在上次视察座谈会,这个声音还揪着“湖州市治安管理的”的问题,把整个湖州市的领导班子处分了一遍,并把所有人都骂的狗血淋头,说湖州市的治安管理实在太差劲了。   长达三个小时的座谈会,被他一个人生生扭转成了□□会。   安德乔森,这个可怕的男人。   这并不是负责人最绝望的一刻,因为他听到,接下来,顾缘面无波澜地说。   “你的生意做的怎么样?”   负责人满脸痛苦,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不想听任何关于安德乔森未公开在管理局和外部的信息!   “······”安徳乔森那边有短暂的风声漂浮而过,“管理局协助外界开得治安公司的确不错,拯救了很多普通人,也有效防治了某些污染扩散。”   “张落户应该很愿意听我讲这些。”   张落户是监察部部长,一直觉得安德乔森在帮助别人贩卖觉醒者尸体的事情,只是没找到问责的契机,直到两年后才调查出来。   “这些话你可以对他说。”安徳乔森回复道。   顾缘继续:“湘州市d级污染区,我打算在这里献祭一万人举办仪式,让维托纳尔和南区执法者过来。”   全国一共分为四个大区。东南西北以及中部,每个区对应一个执法者。   安德乔森:“我很遗憾,s级觉醒者不能轻易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中。”   顾缘:“你下征调令。”他环顾一圈周围,周围人自然而然感觉到一股寒气往上涌。一种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这里也有个s级,”顾缘淡淡说,“我记得他也是管理局的人。你如果不带人过来,我第一个把他献祭,把他肢解然后挂在网络上,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我们的录音挂上去。”   “你应该不期望那样的结局。”   “二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他们两个。这附近有很多村庄和旧城,应该能凑齐一万人。”   他语气平淡。像在讨论一件平平无奇地事情一样。   “二十分钟后,我会准时动手,让人痛苦而又死不了的手段,我会很多。”   “滴滴滴——”   室内都温度都好像凉了几分,沾上些血的气息,外头冷冷地太阳光线倾斜,阴影覆盖而来。   所有人惊惧地盯着自己的影子,静止的影子。   他们知道,那是真正见过血的人,这样的人,在大灾变里,并不少见。   一个影子和周围所有人格格不入,他动了一下,悄悄说道:“你知道吗,在你拿起电话,打过去的那一刻。”   “我觉得,你好像在发光。”太帅了,真的。   周围人:……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这个冰冷可怕的男人啊喂!   他们这群受害者都听着呢!   周围人瑟瑟发抖不敢表态,顾缘目光在桌子的边缘停留一会,“发光?”   他的状态比较刚才而来松弛得多,说:“我是电灯泡?”   “不,怎么会呢,”宿清说,“你明明是阿拉丁神灯。能满足所有愿望的神。”   宿清长叹了口气,拍他的肩膀,说:“我真没想到那两个人,可以解决这件事。没想到还真解决了,你真是个奇迹!”   这里的奇迹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   “对了,”宿清问,“那个,那个维多利亚,是谁?”   “维托纳尔”,顾缘纠正道,:“她是管理局分部的s级觉醒者,就在湖州市,异能是预言。虽然她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但预言水平很高。”   竟然还考虑到了异能和这次任务的适配性。   ——靠谱的成年人。   不用努力的感觉真好。   宿清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坐在椅子上,翻出背包里的面包,开始吃,还和颜悦色地,掰了一大片面包亲自喂给顾缘吃。   “这么久没吃饭,饿了吧。”   顾缘眼眸往下,掠过宿清的指尖,乖乖张口。吃下一大块面包,咀嚼,腮帮子鼓起来。   被枪抵着的负责人:“我也饿了·····”   宿清开开心心吃面包,根本没注意到他。   宿清吃着吃着,还打开手机发短信给莫如,典型的中国式孩子,擅长报喜不报忧和隐瞒部分危机:“我就快熬过去了。”   “目前一切都很顺利,估计两天之后就能平安到学校了。”   “本来有个很大的意外,在别人的解决之下,也很顺利地完成了。”   “回去我要吃炸鸡!”   等了好久,莫如那边只回了一句。   “你现在在干什么?”   宿清把这句话理解成“你不应该在逃命吗”,回复道:“我们现在在等援军。”   莫如给他回复了十二个点,是六个点的两倍。   “不是。”   他继续打字,凉凉道。   “所以,这就是你敢立flag的原因?”   “老宿啊,我好像看见我的屏幕之上插满了彩旗。”   “满山遍野的彩旗啊。”   。   宿清一直坚信,虽然自己有时唯心,但骨子里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这种主观的,不实际的联系简直背离唯物观。   他不管。   把吃完面包的塑料壳扔进垃圾袋里,跟那一堆可乐瓶盖和瓶子放在一起,问旁边一群神情麻木的人:“垃圾桶在哪?”   他们像机器人一样指着一个方向。   “谢谢!”刚说完宿清就猛地打了个喷嚏,心脏都跟着漏了一拍。   啊。   谁在骂他?   总不可能是他提着的垃圾吧。   ——   污染区边缘。   迟迟没能联系上252的人皱了皱眉头。   他的同伴在喊他:“喂,525!快点过来,这里有新鲜的食物,跟我们一起来烤!”   525随便敷衍了过去,就坐在一旁,假装玩手机。   实则跟252联系,偷偷卷过所有人。   同伴撅了撅嘴:“怎么都大灾变了,还有网瘾少年啊,真不明白怎么有些人把游戏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   很明显,他没有看透事物的本质,只看透了虚伪的表象。   525迟迟没有等来252的消息,他打电话过去,那边显示手机已关机。   ——出问题了。   大问题。   252的手机不会随时离手,除非,他被抓了。   !   525从石头上往上一蹦。   异能差点失控把周围的树木掀飞。   泄露一小点的异能直接冲向正在捞鱼的同伴,同伴尖叫一声,抱怨声远远传来:“我的手好痛!这鱼的牙齿锐利就算了,怎么动作还这么快,我看都没看清它是怎么咬到我的——服了,不会是刚刚那两个女的冤魂飘过来了吧。”   同伴碎碎念:“这个世界真得太不公平了,连鱼都进化了,怎么就我没进化,在污染区呆了这么久都没点进化的征兆,到时候得去黑市买点药嗑才行……我赶紧捡点变异种尸体回去卖钱。”   525完全没理自己的同伴,独自一人在石头后面踱步,他的脸色阴沉,很不好。这个污染区就只有他和252一人,孤军奋战的急迫感让他有些焦躁。   还好,他们是一个成熟的组织,他们有一套非常成熟的运作模式和几套成熟的方案。   事到如今,是时候启动b计划了!   他不知道核心和其他污染物有没有布置完成,也不愿意冒险去实地考察,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一个最为保险的方法了。   planb。   就是把污染全部集中在核心,形成巨大的污染漩涡,然后   ——召唤出门! 第27章 未来可期   宿清觉得未来可期。   即使在经历了“聊天插旗”事件后,他也对未来怀揣着希望。   等待并不漫长,二十分钟的时间,两个身影出现在眼前。   只有一个女人。   她穿着单边无袖长裙,露出的手臂上带着金色臂环,红宝石闪烁于其间。流苏在裙子下摆展开,裙子上还挂了几个铃铛   瞳孔是一种近乎于透明的浅色,像玻璃状的球,里面是破碎的针芒。   维托纳尔。   湘洲市唯一的在职s级觉醒者。   这个s级觉醒者,走进,   维托纳尔没有多说话,一看见负责人就开口:“在西边。”   他的手里还捧着一个玻璃器皿,里面是一个纯白色的茧。   顾缘和宿清说那是南区执法者。   !   宿清的世界观又得到了片刻的刷新。   连虫子都比他混的好。   维托纳尔手指一指,那个白色的茧身上就透露出一股莹润的光来。   周围的昆虫全部闻声而动,翅膀震动,发出细密的声响。   宿清没听见声音,脑海里却莫名传入一道信息。   “——我派虫子去找了。”   鼓膜没有振动,神经末梢传递信息,在大脑里形成思考与反馈。   ……   宿清深深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做为一个不经常冲浪的伪·山顶洞人,他还是落后了。   他还在震惊,忽而注意到维托纳尔在看他。想到些什么,宿清问顾缘:“她真的可以预言吗?”   顾缘:“嗯。”   宿清:“我可以,问她些问题吗?”   顾缘:“最好不要。”   宿清:“?”   顾缘的瞳孔也很浅,边缘轮廓分明,里面清晰地映出宿清的身影。   “她是s级。”   顾缘嘴唇翕动,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有很多东西他不能对宿清说。   例如,维托纳尔手臂上的手环,是一个生命终止器,里面有着100毫升的液体,一旦她有任何异动,针管就会刺进她的血块,强制结束他的生命。   这是管理局对待s级觉醒者的统一做法。越强大的觉醒者,身上的污染也更多,神智被侵蚀得也越厉害,异化的可能性也越大。   又例如,在成为执法者后的两年,他也被那个东西禁锢着。那种感觉并不好,冰凉的东西贴在皮肤上。   它们杀伤力并不大,但它们很冷,贴在皮肤上,连骨头都在泛冷。   “她也许会伤害到你。”顾缘说。   宿清站在原地,脚跟陷进松软的土壤,周围全是青草的芬芳。   他想了想,拿起背包里的水。   递过去,但由于顾缘的告诫,他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踮起脚尖伸长手,给维托纳尔:“你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太好,要喝点水吗?”   维托纳尔浓密的睫毛下垂。   她的声音很空灵,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宿清只觉得眼前一花,光影交叠成奇诡的形状,长相复杂的楔形文字由沙砾变成具体的文字。   “多谢。”   宿清的世界又恢复正常。   送完水后,宿清又坐回去。顾缘正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他,连呼吸都很小。   顾缘看着他,声音冷清而远:“你应该害怕她,这样会让你活的更久。”   宿清:“我还不够害怕吗?”   都踮起脚尖了,再害怕就有点冒犯了。   顾缘又短暂地笑了一下,认真判定道:“你没有珍爱生命的习惯。”   宿清反驳:“我有。”   顾缘:“你没有。”   宿清:“不,我有。”   顾缘:“你没有。”   无聊的游戏。   这对于高中生来说太幼稚了。   宿清对他横眉冷对!深表唾弃。   后者眼睛一弯。   宿清不想跟他讲话了,他继续专注地看着远方,期待着好消息的到来。   在铺天盖地的阴影出现时,他仰头,明明太阳背遮蔽得严严实实,身上却能感受到实实在在的暖意。   一个个塑料瓶像豆大的雨点那样砸下,在草地上翻滚,悄无声息地坠落。   如同一场荒诞喜剧的背景。   维托纳尔闭着眼,立在黑色之中,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在她裙摆上的铃铛无风自动,发出阵阵响动——   她伸手。   手指向中央控制室的方向,嘴里缓缓说出三个词。   “瓶盖。”   “红色。”   “幻梦。”   一排鸟极速划过天空,拖出一道白色的尾翼。   宿清脸色巨变,拔腿就往后面冲刺过去。逆着混乱的人群前行。   他掠过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靠!幻梦!”   “快逃啊,在这里等死吗!”   “他是傻逼吗,往里面跑——”   还是没能来得及。   等到宿清在一间垃圾室前,刹住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个小小的黑点已经形成,周围盘旋着细小的微粒。   是幻梦的初阶形态。   一种只出现在教科书上和新闻里的灾难。   “幻梦”,就像“沙尘暴”“龙卷风”“泥石流”一样,是一种自然现象。   污染是一种小分子固体。普通污染的浓度,在20微克/立方米,污染区的浓度则在200微克/立方米,自然界的污染总是倾向于保持这样一个浓度。   人烟稀少的地方,污染不容易被消耗,浓度要比寻常地方高一些,通常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但也会有意外。   通过人为干预,浓度会在168微克/立方米的时候,形成某种类似于黑洞的存在。   并且会慢慢扩大,吞噬周围的一切存在。   宿清仰头,那个小点正在逐渐扩大,连周围后勤部的匾额都被一起吞噬。   推搡与跌倒的声音还在陆陆续续传来。   “还不跑,打算在这里等死吗?”   “谁去通知一下,让污染区里的人快跑!”   “通知个屁,小心把自己通知没了!”   喧闹的声音远去,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落在心底。   顾缘:“你打算干什么?”   宿清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内心有点迷茫,有不全像是迷茫。有个答案在心底,却没有解决的方法。   顾缘:“你要进去吗?”   幻梦是个有质量的空间,梦协的人推测,里面有一个独立的世界。   要进去吗?   宿清内心又空白了一刻,没有人从幻梦境里出来。   顾缘的声音又从后面响起。   “没人能从里面出来。”   幻梦现在扩大了些,当它扩散到最大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会消散。它并不猛烈,也并不声势浩荡,夜晚一般无声蔓延开来,悄然吞噬一切。   生命的毁灭,本就是一场安静的沉默。   那个黑点有拳头大了,它在吸收周围的养分,不断成长。   它那么小。小到能被宿清包裹在拳头里,发出黑曜石般的光芒。   ……   “我要进幻梦。”   宿清说。   后面传来顾缘的气息声。   宿清往前走,他脑子一下变得很清晰,思绪也随之抛了出去,高高浮在大脑上,有些找不着东南西北。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老师改完卷子后,问所有同学。   “你们有伟大的理想吗,你们想改变这个世界吗?”   所有同学热烈地相应老师。   只有他一个人没回答,当然,也只有他一个人那次考试没及格。   其实他也有的。   他也不愿意保持沉默。 第28章 人类的先锋   进入幻梦境之前,宿清幻想了很多。   包括但不限于——末日天灾,时空逆流,丧尸围城,香菜天堂。   因为他真的很讨厌吃香菜。   可当宿清真正走进来的时候,他站在原地,许久没有移动。   他的头发粘在了眼睛上,瞳孔里是变幻莫测的星空。粉紫色的星云荡漾开来,每一片星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形状,漫天星幕从高原天空压下,美的像一场绚烂烟火。   宿清突然明白了。   大家为什么将灾难的源头称作“星空”。   这里毫无生气,孤独而又寂寞。应该是“星空”的样子。   往四周望了望,宿清看见了一道门,是厚重的纯黑色们,在他不远处,正缓缓打开。   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黑气翻涌着出来,伴随着扭曲嘶哑的吼叫。   只是看一眼,就让他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毁灭·····毁灭一切!”   “占领·····占领这个世界!”   宿清:。   他捂着晕乎乎的脑袋,打量着门,走过去,拿住把手,一把——   关上了门。   黑气停止了流动。   草原中野草摇动的声音格外明显。   嘶哑的声音过了一会,问:“你,是谁?”   语气中有难以置信的怀疑人生。   宿清背后抵着门,不让他进来。靠近门后更晕了,整个世界都在他的面前天旋地转,他回答:“一个热心市民。”   嘶哑的声音:“你的名字音节真长。”   宿清:“你真没文化。”这是量词加形容词,加名词。   嘶吼的声音大怒:“你知道我是谁吗,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都会当即死亡!我就是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   语气愈发激动,消音的程度也越来越大。   它吵,它闹,它无理取闹。   可它的杀伤力远远比不过数学老师上课时候,轻飘飘的一句话——   “下面我要抽个同学来回答问题。”   身经百战的宿清继续推门,不让那个声音的主人出来。他知道,这肯定跟那场灾难脱不了干系。   。   嘶吼的声音冷静片刻,转变攻势,说:“你开门。”   宿清双手撑着门,非常用力:“你求人就这个态度?”   “······求求你给我开。”   宿清:“才不开。”   !!   这个不讲诚信的家伙!   门被狠狠地撞了两下,还好宿清死死地按住门。   挣扎了一段时间后,撞门的力道变弱了,那道声音虚弱下来,带着些疲惫,开始糖衣炮弹,循循善诱。   跟童话故事里所有的恶魔一样,蛊惑道:“少年啊,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可以实现你的一切愿望。”   宿清说:“不用,我已经有神灯了。”   他不肯放弃问,激昂道:“你,难道不想统治世界吗!”   宿清:“不太想。”听上去就累死了。   他更加热血。   “你,难道不想跟天地一起存亡,跟宇宙享有同样的生命吗!”   宿清:“不太想。”活那么久干什么,也好累。   那道声音甩出了自己的终极必杀,它使出了攻心计,直指宿清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你不想永远放假,永远不用考试吗!”   ……   这简直戳中了某些软肋。   抵着门的力道松了片刻,宿清内心挣扎了长长的三秒钟,三秒钟后,他心如刀绞,面色沉痛。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放你出去的。”   “噢。”那道声音尾音上扬,像是抓住某些诀窍,胜券在握般,将筹码一堆一堆地放在宿清面前。   “你觉得这个世界好吗?放我出来,我不想毁灭这个世界,我只是想改变整个世界。”   “我能给你一份安稳的工作,不让你加班。”   “你的工资很正常,你能干所有你喜欢的娱乐项目。”   “我还会送你一只猫,并负担他的猫粮费用和医药费。”   “放我出去吧,这个世界值得更美好的未来,你也值得。”   。   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得意,门板又开始晃动:“现在可以放我出去了·····啊啊啊!我的脸!你为什么要砸我的脸,你难道不想要一个光明的未来吗”   宿清又是猛地一拍门,他的眼神很冷漠很清醒。   “别画饼。”   这种伎俩,他看的多了。   那个声音:“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我出去。”   宿清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你要永远守着我吗?”   “反正我出去也是坐牢。”   那个声音又开始念口号,给宿清打鸡血:“你难道没有一个远大的志向吗,难道不想用自己的力量颠覆这个世界吗?”   在枪林弹雨和滚滚鸡血中存活下来的宿清,很有经验地说:“你这个不行,让我来给你示范一下。”   喊口号最忌讳空想主义和太不切实际的幻想。   专业的人就应该做专业的事情,没有人会比一个高中生更懂念口号。   那个声音:?   宿清用高中生的智慧,给了来自星空的打工人一记重创,他非常有信念感但平铺直叙地棒读。   “左脚清x,右脚北x,清x北x,尽在脚下。”   “分秒必争,我必成功。”   “拼搏高考,我必无悔,越过高三,追求卓越。”   每个字中间还被他拉出好长一段间隔和尾音,每个字都被他读出了精华和灵魂。   黑色的星空越看越红。   “怎么样,”宿清说,“是不是比你那个口号更有号召力一点。”   “·····”那个声音看见宿清油盐不进,突然语气放软,凄声怆然道:“哥,真的我求你了。我只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分身,听老板的话才来这边的。老板说要冲kpi,如果完成不了kpi,老板收不到能量会弄死我的,求你了放我出去吧!”   这一吼把宿清吼的脑子更痛了。   “叫哥干什么,把我叫老了,”宿清强撑着眩晕感,谦虚道,“叫爹。”   “爹。”   “哎,把我叫这么老干什么,”宿清又谦虚道,“叫爷。”   “你究竟想怎么样!”那个声音震怒。   周围的星空光芒消散,宿清觉着自己的神智有些不太清晰,整个人飘飘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升天。   红点在他眼前狂晃,他打起精神,摸出一本英语书,说:“我想做的事情有很多,但现在我只想背单词。”他开始朗读,“abandon。”   那个声音跟催眠曲一样:“其实你也很想要吧!”   宿清闭上双耳,不听窗外事:“abandon,abandon,abandon。”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糟糕吗?”   宿清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abandon,abandon,abandon。”   “加入我们吧,以你的才能,肯定能完成我们老板的kpi!”   宿清已经进入了入定状态,老僧念经一般闭着眼。   “abandon,abandon,abandon……”   ——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宿清好像睡了一觉,就到嗓子很干,一吞咽就黏糊出血丝来。   喉咙很干,张嘴,潮湿的水汽微微润湿唇角。   背后那个声音又响起。   “你已经念了七天了。”   怎么可能。   宿清眼眸微睁,还有点迷瞪:“不可能。”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七天只记了一个单词。   那个声音:“这里的污染很特殊,更接近本源,长期吸收这些本源污染,你会死的。”   “就算这样,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你还要继续念你的abandon吗?!”   单词本被宿清无意识甩在一旁,宿清伸手去捡。   脑子里有无数句心灵鸡汤和名人名言支撑着宿清前行,就像那位先生所说的。   即使是死了,钉在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   “abandon。”   他语气淡淡,却自有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喊出了那日日夜夜的苦闷徘徊,喊出了千万学子的痛哭流涕,喊出了求而不得,塞翁失马的遗憾悲痛。   这是独属于高中生的浪漫。   。   “你是不是有病。”   那个声音说。   听不见声音的人,以为跳舞的人疯了。   宿清开始是晕,后面是疼,血管炸裂般地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念些什么,声带像被刀子割过一般,每吐出一个字都会带来一阵喉管的战栗。   胸腔和心脏也传来细密的疼痛。四肢失去控制,无力地垂下。   他疼得厉害,坐在湿润草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气管也跟着抽痛。   那些本源的污染在体内横冲直撞,他在这里呆的太久,就到这些污染跟它融为一体。   他听到耳边传来电子音的警报。   “滴,污染值已大大超出转换速度。”   “滴,污染值已大大超出转换速度。”   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宿清微睁着眼,躺在草地上,躺在星空下,像一具尸体那样寂静。   那个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吼着,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大。   风声毫无缘由而起,砸在宿清身上,绞出一道道血痕。   在这样悲惨的状况下,宿清的第一反应是,好饿。可嘴里全是血腥味,估摸吃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他手腕上在滴血,血液没入漆黑的门板。   站在风暴中心,他的头发被割断,弯曲上升,皮肤也被划开道道口子。血花绽开。   世界都在起风,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慌乱的凄声尖叫,是宿清在这片风声里唯一能听见的东西。宿清努力睁着眼,让自己不昏过去。   眼前闪过很多东西。   凌晨六点的闹钟,七点的汽车鸣笛声,以及七点二十分,学校早自习开始的时候,从床边斜斜进来的,最后一排的太阳。   喧嚣和风声达到了顶峰。   记忆中的太阳更加灼烈,要把一切都燃烧殆尽。宿清抬着眼,手在草地上艰难地动了一下,颤抖地握成了一个拳头。   泥土沾在拳头上,带着泛白的草屑。   痛。   现实的疼痛将记忆一块一块地敲碎,宿清又再一次回到现实。为了转移这些疼痛,他开始拼命地想别的东西,从老师的知识想到校园趣事,从课外活动想到兴趣班。   他看上去格外安静,内心却开始漫无目的地难过。   如果当初没进来就好了。   他怎么能干成这件事。   为什么非要叫他进来。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一定是他。   不应该自不量力的。   ——不应该进来的。   更疼了。   疼痛没有得到任何消减,反而愈演愈烈,他的意识慢慢脱离现实,发丝都随之凝固 ,眼睛空空地落在星空的某一处。   很久之后,那个声音愈发微弱,门后的力量也小了下来。身上的剧痛也开始减弱。   宿清低着头,整个人像睡过去靠在门前。   大片大片灰尘落下。   宿清贴着门缓缓坐上,心脏还在猛烈跳动,“嘶,”他疼得肌肉一抽一抽地疼,眼前全是重影和黑色的小点。   水珠黏上皮肤,有脚步声朝着自己奔跑而来。靠的近了,宿清闻到薄荷的清香。   ·····   宿清眼前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眼球被灰尘一激,泪就这么直直往下坠。   好痛啊。   ——   校长得知这一切后,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净化日”有惊无险地进行完毕,只剩下一半人稀疏地涌出去。   残破的肢体堆满了火化场,收废品的人碎碎念:“得把我气死!怎么都是手臂和脚,都没有几颗完整的心脏和躯体,这要我怎么卖!亏我还去黑市那里找了那么多关系,才进来,简直是血本无亏!”   他的同伴安慰道:“没关系,这些钱够我们去参加觉醒集训了。”   “希望这次我们能觉醒吧,”那个人扎起蛇皮袋,“好羡慕那些成绩好的学生,每个月都能检查——希望这次,咱们能成功觉醒吧。”   “享受高额福利!”   “走出贫民窟,进入安全舒适大住宅!”   “走上人生巅峰!”   校长去污染区门口接宿清,扑了个空,等到黄昏时分,所有尸体都被运输出去后,才有人通知他。   你的学生,蹲局子了。   校长又赶去湘州市管理局分部,老刘朝着他挥手。   开口就是暴击,笑里藏刀道:“你会教学生啊,你这两个学生有出息啊···直接越级给中央管理局打电话,调了两名s级觉醒者,让我被骂的好惨啊。”   确实有出息。   校长内心暗说一句,表面仍旧四平八稳,呵呵道:“那我得夸一句我的学生,为民除害啊。”   老刘说:“你那两个学生,除害除到局子里去了。”   校长不动声色,背手打听:“他们现在在踩缝纫机?”   “应该,”老刘说,“我特地没让他们入监队,直接让他们去劳动,我带你去看看他们。”   入监队,等同于监狱里的军训。要学习监狱里的规矩,还要训练,考核叠被子整理内务之类的东西。   老刘走着走着,忽而说:“还有件事情,根据污染区负责人说,在所有人逃走的时候,你的学生冲进了幻梦境,并阻止了幻梦境的扩散。”这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他老刘拿出一段视频,给校长看,   在视频上,   光很冷淡,宿清坐在审问椅上,身上都是血,状态看上去非常不好,对面的审讯人员问。   “你进入幻梦境后见到了什么?”   “草。”   审讯人员拍桌:“请不要飙粗口,保持肃静。”   低着头的宿清整个人恹恹的,嗓音略带干涩:“·····还有门。”   “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一直抵着门,没让那个东西出来。”   审讯人员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   “他在诱惑你是时,你动摇了吗。”   “摇了。”地动山摇,差点没守住底线。   “你有做任何背叛人类或者管理局的事吗?”   “没有。”   钢化玻璃后,一个负责监测宿清脑电波的人打了个手势。   他没说谎。   穿着制服的审讯人员把白色的登记表扫开,认真道:“你可能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得跟你讲明白,幻梦是大灾变后最神秘的灾难之一,梦协有无数学者出过论文,阐述大灾变的缘由来自幻梦,来自星空。”   “这些推测一直缺乏实际证据,没有人能从幻梦里出来,也没有任何,所有的东西都只是水中月,稍有不慎,便会一场空。”   “——你让所有理论都得到了证实,让我们所踩的路变成一条坦途,毫不夸张地说,历史将从你的身上开始改写,你会成为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他脱下制服上的帽子,摘下勋章,“我受到上级命令不得不审问你,但在此,我想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把宿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   他垂眸,只问了一个问题。   他的喉结滚动,皮肤上的血痕格外明显,“可以加学分吗?”   审讯人员:“不可以。”   “那我以后考管理局有减分政策吗?”   “没有。”   “能单招吗?”   “不能。”   宿清:“难道你们以前没有相关政策吗。”   他还想挣扎一下。   以前别人见义勇为都可以高考直减二十分,他都制止这么多人死亡了,怎么连个加分政策都没有。怪不得大灾变后见义勇为的人少了,还多了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审讯人员诚实道:“真的没有。”   “……”宿清抬眸,一切都在不言中。   这眼神让审讯人员感到些不满,他忍不住说,“你应该想一些更长远的事情。千百年以后,管理局也许会在一片骂声中烟消云散,但你仍然会熠熠生辉,和新时代共存。”   “你的生平会被科学家们反复诵读,新科技时代会从在你的基础上建立,后世会站在你的肩膀上看这个世界,每年都会有人怀念你的存在和功绩,你难道不开心吗?”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人类的先锋。   历史的前驱者。   新时代的开创者。   “所以——”   宿清认真看向他,沉沉道,“可以加分吗?”   。   “不能。”审讯人员单边嘴抿着,回答。   哦。   宿清满脸的失望,连血都遮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放假   不能加学分的世界就算了,宿清还要干活。   被审问过后,那个人说按照上级要求,把他和顾缘一起关进了临时观察室。   过上了白天睡觉,晚上被问话的生活。   连着几天,十几个不同的人,问话宿清。   里面包括但不限于,梦协的学者,管理局的高层,几个狂热的教徒。   每个人上来,都要首先来问:“你真的进入幻梦,看见星空了?”   宿清如实回答。   这群人继续问:“你还见到门后的人了,你跟祂交谈了?”   宿清回答是。   这些人的问题越来越过分,越来越离谱。   “你被祂蛊惑了吗?”   “你还是个人类吗?”   “你真的能保持自我吗?”   宿清:。   他记得自己不是因为杀人进来的。   这些无端的揣测都还好,让宿清有点受不了的是,一个人聊着聊着,猛然暴起,大吼一声“去死吧!”,而后把匕首扎进宿清的胸口。   宿清也没想到那匕首这么锋利,没用力躲,那匕首直接扎进了肉里,力道大得要贯穿骨头。   这个陌生人想要他的命。   啊。   宿清本就不太健康的身体雪上加霜。   制服带着匕首的人后,宿清靠着审讯椅咳血,一声比一声大,要硬生生把自己地肺给咳出来似的。   后来管理局的警卫跑进来,把袭击他的人抓走,朝他解释:“那是安眠会的人。”   安眠会。   一个类似于□□组织的存在,里面有普通人,也有觉醒者。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激进分子,目标是杀死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呓语者。   这群人狂热到,就算是一条狗路过他们,一旦被怀疑有呓语倾向,也会被这群人一脚踹死。   他们的口号是,众生安息。   并且他们还脚踏实地,用行动证明这绝非一句虚言。   就像现在,宿清差点被他们弄得直接安息。   躺在医务室里,宿清盯着点滴,脸色因为几天的过渡失血有些苍白,蹙眉:“···我不是呓语者啊。”   怎么谁都来踹他一脚。   护士取下空瓶,换了一瓶新的血瓶上去,轻轻解释道:“只有你一个人,活着从幻梦出来。”   “在此之前,别说进去,就连靠近幻梦,都会被那巨大的污染侵蚀。”   护士抱着病历表朝他笑:“其实,很多人认为你是高等级呓语者,我能理解。如果不是亲眼看过你的检测报告,直到你体内只有少数污染残留,我也无法相信你真的是人类。”   而不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这是管理局对宿清唯一的解释。   至于这群人怎么混进来的,怎么假扮的,一个字都没提。   晚上,宿清就一个人窝在监狱最里面的小隔间里,和顾缘肩靠肩,边读书边咳血。   身坚志不残。   感动湘洲市十大人物必须有他。   体内残留的污染还在不断侵蚀着血管,宿清必须来做点什么事情转移注意力。   他拿起了一本《管理局监狱三十二条》。   里面充斥着大量专有名词。   假释建议,狱务公开,执行刑罚。   根本看不懂,宿清也没在日常生活中见过,他严重怀疑,这大概只有考试的时候用的上。   三十二度的字被他读出了数九寒天的感觉,这三十二条,宿清越读越痛,干脆放下书,开始摸鱼,看直播间。   直播间跟他聊起五毛钱的天。   这群人咏叹道。   “你终究,还是进入了别人的监狱。”   “这监狱条件真没裂缝监狱好,不是我说,裂缝监狱好歹背靠星空,依附真神,是正儿八经的直属机构。不是我说,真的秒了。”   “我们宇宙第一大监狱什么时候这么掉价,要跟这些小地方来比了?”   “上面的人别拉踩,都半斤八两有什么好比的,要比就来跟咱们轮回宫殿比啊。”   。   是他的错觉吗,这群人怎么坐牢都坐出了优越感。   直播间的左上方还是一片红码,无法点进去查看恶意值,直播间里的观众说,是前几天宿清吸收太多污染值了,把系统给卡死了,要等会才能结算。   一个小隔间里有两张床,上下铺。宿清睡下铺,睡他对床的老大哥很喜欢跟他唠嗑。   大哥镶着金牙齿,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你杀了多少人才进来的?”   宿清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救了人进来的,只能模糊处理,“我们胁迫了几个高层。”   “哇,那你们挺厉害的,”大哥摸着下巴,“我杀了几十个觉醒者就进来了。”   好血腥。   宿清的目光瞟见大哥身上壮实的肌肉,正随着呼吸有力地收缩。   他完全不敢说话。   不过大哥还是非常热情:“哎呦喂,看见你们,我忽然想到了我的那两个儿子,如果他们还活着,应该跟你们差不多大。来来来,今天的菜有肉,给你们两个小朋友加上。”   扎着绷带,宿清手里的饭冒着热烟。   他难得吃一顿饱饭。   三天后,校长把宿清两人接了回去。出来的那天,一群乌鸦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把大半个世界都烧成黑色。校长对宿清说:“你做了很了不得的事,但为了保护你,我们只能选择隐瞒。”   校长语重心长。   “你这几天应该都感受到了,有很多人看你不顺眼,回到学校自己多注意点。”   宿清眼球里映照出黑色的浓影。   他问:“真的不能加分吗?”   校长拍拍他的背,说。   “回去上课吧。”   ……   比不能加分更悲伤的,是带病上课。   当上帝为你关上一扇窗的时候,不要忧郁,不要难过,欢快的日子总会过去,更猛烈的寒冬即将到来。   宿清欲言又止,悲上加悲。   回到学校的第一天,除了略带伤感,无事发生。   第二天却猛然一变。   也不知道从哪个沟沟里,飘起了传闻。   “普通一班的宿清,从污染区里出来就被关进了管理局拘留。”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我二姨妈的三姨夫的女儿的朋友的叔叔说,他身上有能够传染的病毒。建议一班的同学都离他远点,免得传染上什么不干不净的病。”   听到这个传闻后,宿清笑了一下。只想,这也太离谱了些,谁相信这么离谱的传闻啊。   ——后来他笑不出来了。往后两天,没人敢靠近他。   整个普通一班像是陷入了难以描述的恐慌,下课铃响,一群人就跟得了病似的,前仆后继地往厕所里避难。大概他们眼中,那些污秽的东西更为干净。   连莫如的同桌,都礼貌连人带桌,搬到别的大组,以示敬意。莫如气的要跟他当场battle,还是宿清拉住,才避免了更多的伤亡。   连着宿清的作业都被嫌弃。   宿清的桌子上,有一本摊开的作业本,从晚到早,组长也没有收走。   他们避讳作业本,就像避讳宿清本人一样。   第三天,更加过分的事情发生了。   宿清一进门,就被泼了满脸的水。   那个塑料瓶子就夹在门板上,就等着宿清开门。   …………   冷水混着发丝往下流,宿清抹了一把脸,教室里的人都在沉默,宿清捡起那个瓶子,把它扔进垃圾桶,回首看教室。   晚上,教室里的白织灯很亮,很刺眼,却照不清每个人的眼睛。   那一张张隐没在书本后的脸都蒙上阴影,每个人都没有发声,每个人都像罪魁祸首。   宿清打开窗子,努力让清凉的晚风吹干他的头发。他生气,可这满肚子气像火一样起了三尺,就自己灭了下去。   打在空气中似的,也不知道往哪里发泄才好。   宿清本来还想找个人倾诉一下,结果顾缘已经三天不知所踪了,他也不太好意思跟莫如分享这些乱七八糟,牵扯一大堆的事。   星星很亮,月亮也很美,只有在床边狼狈的宿清,惨得像一条小狗。   不,他比小狗还惨。   小狗有人爱,他没有。   幸运的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那天晚上没有星星,风很大,带着燥意要掀翻一切似的,大树被它吹得左摇右晃。   校长把宿清叫到办公室,笑眯眯地说:“小宿同学啊。”   这一声直接把宿清的鸡皮疙瘩喊起来,他至今还无法忘却前段时间对校长的出言不逊,说话的时候背脊不禁弯了三分,强行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您、您说。”   校长推了推眼镜,两手交叉握拳,放在桌子上,胳膊肘抵着管理局新来的文件,满脸关怀学生的样子。   “你最近的情况,我也知道了,学校肯定是不倡导这些风气的,相关人员我们在一个一个谈话。只是——”   校长话锋一转,非常体贴道:“最近可能要委屈你,休学一段时间。一方面是为了平息这件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你。”   “当然,还有你们班的那位顾缘同学。”   保护。   宿清瞟到文件上那几个大大的“休学”,内心有一瞬难以察觉的失落,回答。   “嗯。”收到了。   可能是觉得不太礼貌,在原地发了几秒钟呆,又说。   “谢谢老师。”   话音落下,校长办公室的电话铃声随之响起。   校长做了个“等下再说“的手势,接过电话筒:“您好?”   宿清站着无聊,就抬起头来。   在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外面的废弃大楼上,有一块巨大的屏幕,由无数个小块拼接而成。   以前那栋楼的房地产很会蹭热度,每当南城一中有人考上清华,大屏幕就会整天整夜的地挂着那几个人的脸,然后,那边的房价就会往上涨一千元。   大灾变以后,没有大学,也没有了状元,那块巨屏报废了很久,巨屏之下,没有一丝光亮,路灯全部熄灭,四周黑的可怕。   ……怎么这么黑?   宿清一眨眼,发现更多不对劲。   教室里的灯光也不亮了,只有些蓝色的光。   喷水池的光也没亮了。   嗯?   管理局的统一供电设备又烧坏了?   宿清思绪还在飘忽的时候,校长的听筒里传来声尖叫,把校长旁边的茶水都给叫抖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校长!我们停电了!!”   “急什么,”校长气定神闲把听筒拉远,“等电力部门通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对,我们被黑了每个教室的投影仪都·····校长,你看外面!”   宿清觉得眼前忽而闪了一下。   再睁眼时。   那个巨大的屏幕上迸溅出几个火花星子,往外散开,像宿清以前过年玩过的星星棒。   宿清:·····?   在他还在愣然时,那块大屏幕,“滋啦”一声,由下而上,一块块小屏幕相继亮起,如同马拉松传递的火焰。整块屏幕都充斥着刺眼的光影。   它们将整个黑夜点燃。   画面中,浮现出现了一个男人,长相很正派,国字脸,方形眉,宿清常常在材料题和新闻里看见他。   管理局总部,监察部部长,张落户。   此刻,这个人的脸上,充斥着淡淡的不情愿——就如同刚被人强迫着吃了一整盒苍蝇。   张落户开口,看着镜头,只说了两个字:“宿清。”   ?   刹那间,宿清的时空都在扭曲错误。   有种次元壁破了的错乱感。   但那时候的宿清,脑子没转过来,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看着那个屏幕。   那声音大的震耳欲聋,隔着七八百米远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湘洲市的宿清同学。”   “在‘净化日’中,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以凡人之躯比肩大自然的伟力,为全体人员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拯救了无数条宝贵的生命,自己却身受重伤,气息奄奄,在管理局湘州市分部医院里,多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我代表管理局的各部门,授予宿清同学‘感动湘洲十大少年’的称号。希望所有人都能向宿清学习,学习他敢为人先,舍己为人的宝贵精神!”   光屏落幕。   那声音还久久盘桓在空旷的天空。   短短的几十秒,恐怕需要宿清的一生来治愈。宿清先是站在原地,左看右看了会,又掐了一把自己,吃痛地啊了声,最后才摸着手,颤抖拿出手机。   时间是,晚上的九点四十五分,莫如给他发了九十九个问好,最新的一条是。   你怎么上新闻了?   。   宿清不想呆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校长办公室的。只记得走出去时,他张着嘴,脚步很轻,周围很吵闹,到处都是“宝贵精神”和“舍己为人”的回音。   没走多久,一群人在夜幕下朝他走来。   为首的那个人他很熟悉,是自己失踪了不久的同桌。   后面那群人也很熟悉,是之前闯进他宿舍的唐新和许胜等人。   这些觉醒者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见面即大喊。   他们情绪高涨地喊道:“宿清!!”   “感动湘洲十大少年!!”   他们还蓄谋已久,拉开了一条很长的横幅!   上面几个大字,晃的宿清眼疼。   宿清,感动湘洲十大少年   宿清:……   他的背后突然开始痒,脚也不太自在,有人路过他,投向异样的目光,都让他觉得此生不值。   呼吸有点不畅。   宿清恐怕下一秒,自己就要昏过去了。   顾缘走到他身边,宿清缓了好一会,艰难道:“……这是你让他们干的?”   顾缘摇头,意有所指:“你很招人喜欢。”   潜意思就是跟他没关系。   。   宿清好像死掉了。   他脚趾边扣着地,上边也跟着飘飘然泄了气,变成了没有魂魄,又瘦又黑、脸颊凹下去,眼睛凸出来的魂魄。   啊。   他恐怕需要换个星球生存了。   宿清此时,眼前又有红点闪烁,闪得他眼睛有点花。   打开一看,直播间终于维修完毕了。新增了好多人的恶意值提醒,后面还特意打了一个小括号。   愧疚。   他冲到了前五百名,等级到了lv:40。   毫不费力。   风慢下来,树影只轻轻摇晃,静谧的世界挤满了人和万物的影子。   路灯“刷”地亮起,黑雾般的蚊子又笼罩于其上,路上的坑坑洼洼一览无余。   夏天盛开的白兰花即将凋零,但还好,秋天的三色堇正在蓄势待发,潜藏暗香。   宿清侧过头,把直播间界面关上,对顾缘说,珍重说:“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顾缘:?   宿清:“校长让我通知你一声,我们休····不,我们两个人单独放假了。”   后者把这个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两秒后,眉毛一弯——   露出极浅笑意来。   宿清刹那间心情愉悦起来。   他觉得一切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虽然他没有学分加,但至少他有假放,还有个人陪着自己放假。   什么休学,什么辞退,这明明是他的好假期!   还没有作业的那种。   在别人都在上课的时候,他能一个人在外面玩,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吗。   根本不会有。   走出门的时候,门卫朝着宿清敬了个礼。   觉醒班一半人目送着两个人离开,站得笔直,像一场庄严的送别仪式。   走了很远,宿清的声音从风中飘来。   “对了,我们还要考试吗?”   “不知道。”   “你去考试吗。”   “不知道。”   “你去考吧,”宿清说,“你不考,我没有安全感。”   毕竟也只有顾缘比他低六分,这种学渣之间的羁绊感,是正常学生和学霸不会懂的。   顾缘余光瞥向宿清纠结的小表情,嘴巴一抿,说。   “好吧。”   他摸了摸自己书包里的复习资料,若无其事地向前走。 第30章 算命先生   出校门后,宿清打开地图,往某个方向走,顾缘就这么一直跟着他。   他们走向城里的居民区。   这里大多都是组合式一体板房,宿清有种到了以前工地的错觉。   房与房之间,居民楼之间隔开很大的距离,居民楼前很少有花草树木。   有不知名专家表明,花草树木会吸附固体的污染,加剧当地的污染浓度。这个说法真相至今不明,保险起见,许多人还是选择砍掉当时栽在门口的树木。   宿清的脚步止住,停在一家门口。   这一家门牌号为101,透过铁栏杆,能看见,里面在吃饭。   饭桌上,有男人,女人,几个小孩,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至少看起来很幸福。   宿清躲在旁边的广告牌下,背对着那边,偷摸着问:“他们怎么样。”   顾缘说:“他们吃的青菜,牛肉。”   宿清长舒了口气:“那挺好的。”   顾缘:“你不回家看看吗?”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可能有点复杂,宿清愣了一下,说:“那不是我的家。”   “嗯……”宿清组织了会语言,“那是我妈的家。”   宿清不太敢回去,直面她。   当初宿清执意去学校,就是顶着巨大压力去的。学校是个危险的地方,但也有很成熟的觉醒体系和训练方法。宿清不想一辈子只做一个普通人,被裹挟着通往死亡。   宿清突然有些感慨,他带着顾缘离开这一片居民区,而后,两个人就开始你看我,我看你。   宿清:“我觉得我们需要找一个地方住,你觉得呢?”   顾缘:“住哪里?”   宿清犯起难。   便宜的地方都是变异种和呓语者,不便宜的地方,没有管理局发放的觉醒者证明根本进不去。   觉醒者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普通人也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   顾缘想了想,经验丰富地提出一个地方:“我知道有个地方,走吧。”   十分钟后,宿清站在黑市门口。仰望着一众高楼。   天色昏沉,深红色的筒子楼交错坐落,浅灰的电线杆立在楼与楼之间,隐隐露出几道低垂的黑线。   这里是黑市,建立在一个贫民窟上,网传是黑夕夕的背后发货地。   是一个非常无序的中立之地,由各大组织建立而成,管理局都拿它没办法——表面上来看。   顾缘轻车就熟,带着宿清走小路进去。   不走大门只有一个原因。   穷。   进大门需要抵押和生命值等同价值的物品,这里不是管理局的管辖范围,通币在这里毫无用处,以物换物才是这里交易的原则。   这里面和热闹,不宽的街道上人挤着人,潮湿的冷腥味散开。   宿清必须眼观八路,给装满东西的摩托车和小货车让道。   里面跟高中门口的夜市差不多,有店铺,也有小摊贩,摊贩上卖的张嘴玫瑰和尖牙鱼,宿清只看一眼就要做噩梦。   到达旅店之前,顾缘问:“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宿清:“你有钱吗?”   顾缘面不改色:“没有。”   宿清说:“我也没有。”   “没关系,”顾缘说,“会有钱的。”   宿清:?这个人在说什么?   短短的几十米,宿清走过去,看得眼花缭乱。这里卖的东西种类繁多,也很奇怪。   红色塑料纸瘫在地上,四个角被压平,一个个铁笼放在正中间。   长相还行的人坐在里面,要么缺胳膊要么少腿,两个呓语者扭曲身体相互啃噬,觉醒者躺在其中闭着眼,手指像弹奏钢琴那样缓慢动着,还没破壳的,变异种幼崽的蛋——   那个牌子上是这么写的。   宿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总之,玩的就是心跳,玩的就是刺激。   宿清观察过后,问:“好吃吗?”   顾缘摇头:“不好吃。”   宿清:!   不是,他就随便问问!   逛了不过十分钟,宿清眼睛都有些麻木——被铁锈味和冷腥味熏的。   贫穷的宿清两袖带风,继续向前逛。   路边的声音此起彼伏。   “刚从污染区带回来的变异种幼崽,有梦协地下论坛入场券的来!”   “你这个觉醒者是不是太贵了,都少了两条胳膊和腿····”   “摆脱小姐!这可是觉醒者,你看看你给我了些什么东西,谁用一只烤鸡换人啊,最起码要两只吧!”   宿清低头,礼貌地从他们身边绕过。   走了几十米,宿清难得看见一个正常人。这个人穿着灰色大褂,两撇胡须在黑色圆框墨镜之下,在群魔乱舞的世界里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这个人面前只写了四个大字。   童叟无欺。   宿清内心一动。   自从见过维托纳尔后,他内心就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上次,维托纳尔轻而易举地预言出了那个灾难的核心,虽然最后并没有成功,但——   她让宿清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神奇的异能。   宿清低下头,咨询:“请问这个怎么算的?”   算命先生下巴微仰,两只手捏起墨镜,显出满额头的抬头纹来,气定神闲抚手:“你,最近有困惑?”   他手里的算盘无风自动,哐当作响。   !   宿清:“对!”   算命先生笑而不语,墨镜里映出宿清的身影,非常笃定:“我还知道,你最近考了试,对不对?”   !   遇上高人了!   那一刻,宿清的眼前白光浮现,算命先生的一颦一笑都带上了金光闪闪的滤镜。   宿清激动:“你……您好。”   “这算什么,”算命先生用粗糙的手捋了捋那两撇小胡子,眼镜反着光,“小伙子,你身上有很多秘密,我很中意你,这样吧,给你打个五折,我就告诉你所有关于你的秘密——”   “给东西吧。”他伸手。   黑市里要以物换物。   大师要东西怎么能够不给。   宿清问旁边正在围观的顾缘,说:“你有没有可以换的东西,我出去折算成通币给你。”   顾缘从背包里拿出几根变异种的角:“……你不怕遇到骗子?”   宿清数着角,语气虔诚:“不能因为一小部分人,就对一个群体失去希望,你看这算命的……不,你看这大师,一开口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宿清有理有据:“所以,他一定不是骗子。”   “哦,”顾缘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你要问他什么?”   宿清整个人平心静气,屏气凝神,顾缘感觉他下一秒就要羽化成仙了。   宿清:“问一下别人的未来。”   顾缘:“你信这些?”   宿清:“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他神神叨叨地碎碎念,有点被洗脑像邪/教徒,“万一呢。”   他之前没让维托纳尔算上命,已经很遗憾了。   转身,宿清把那几个角送给算命先生,十分虔诚,双手合十,满目敬畏。   “我想问别人,可以吗?”   算命先生把手放在膝盖上,袖子上撸,露出手腕,手指捏着:“你问。”   宿清有点紧张:“我想知道,我妈……我的母亲她幸福吗?”   算命先生墨镜下的眼睛瞥他一眼,捏着鼻子根部,“唔”了声。   让宿清更紧张了。   算命先生吊了宿清一会,慢悠悠道:“你问这些人做什么。这些人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我想给你讲讲你的秘密吧。”   宿清:?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吃菜,突然发现菜里有石头的噎感。   宿清:“我不用知道我的秘密,给我讲讲我母亲就行了。”   算命先生俯瞰着蹲着的宿清,唏嘘道:“小朋友啊,少担心些别人——你不担心你的性命,你都要死了。”   宿清作势要走。   “诶,等等啊!”   宿清想到自己刚刚付的费用,又折回来,听这个人讲。   这次算命先生没有立即说话,为了证明自己的专业素养,他掐指一算,指着宿清的眉心。   把眼镜扯下来,十拿九稳地说。:“你这次,考了最后一名是不是?”   ········   宿清把角扒拉回来,脸一拉,拉着顾缘往回走。   算命先生呐喊:“喂喂——你干什么!你接下来会有大难啊,你怎么就跑了,你不想听破局之法吗!”   宿清怒气冲冲地向前走。   顾缘还没反应过来,就这么被他拉着跑:“怎么了?”   宿清嘴巴一抿,有点生气,许久才说:“骗子。”   顾缘:“他说什么了?”   宿清正气凛然,直视前方,大步朝前。   他强调:“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半个字都不提刚刚究竟算了些什么东西。   高中生的脸和信仰真是说变就被。   顾缘:“·····嗯。”他嘴角勾了一下。   宿清觉得今天实在是太扫兴了,他提议找个地方吃饭,结果才刚走两步,锐利匆忙的声音平底炸开。   “戒备戒备——”   “戒备戒备——”   街上行人都不约而同停了两秒。   大小的车辆开进这个不宽的地方,黄色的警戒线拉起,红□□光交替,在黑市的尽头,出现了一群穿着警卫服的人。   这是怎么了。   宿清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人群低而繁多的交谈,以及尽头飘来的,压不下的扩音器声,像波纹一样散开。   “有一批呓语者混进了黑市,从现在开始,全员戒备,拿出入场凭证。没有凭证的一律缉拿。”   “一律缉拿。”   在贩卖别人的摊主,转眼就被人按在墙上,警卫拿出一个检测仪,对着那个人从上往下扫。   红光如鹰眼,锐利地扫视过去。   摊主像个小鸡仔一样挣扎,大叫:“我和你们老大认识,我前几天还从他那里买了一批人的!”   圆形的环形光柱到处流淌。   警卫没理他,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向后面挥手示意。   “呓语者,抓起来。”   话语平淡简短,转眼就被枪击声淹没。   宿清站在原地,任由那些血色一般的光在他脚下掠过,照出深深浅浅的水痕来。   一个警卫拿着检测仪向顾缘的方向走过来,走到一半才看见宿清,便装模作样地在宿清身上扫了两下。   宿清发挥自己考试时候的绝佳视力,远望那上面的具体文字。   6.6。   他记得这个仪器,人体污染浓度测试仪。   低于3以下是正常浓度,可以被人体自动代谢掉,3.3—5.5之间为呓语者浓度,这个阶段污染会严重影响神智和代谢,到了5.5以上,基本上就能跟人类世界说拜拜。   5.5以上,不是哥斯拉就是尸体。   宿清:。   他应该长得挺像个人吧。   在路人脸的作用下,他长的应该更像马赛克。就跟鬼片里打了码的鬼差不多。   宿清欲言又止。   警卫随意看了一眼,皮手套往后挥:“带走。”   浩浩荡荡一群黑色放毒面具的人走上来。   宿清突然出声。   “等等。”   几个面具人就看着他。   宿清举起手,说:“我是人。”   警卫看他一眼。   收起检测仪,说。   “不,你不是。”   宿清:“我能说人话。”   警卫说:“不,你不是。”   宿清无法辩驳,他不能证明自己是人,就如同他无法证明自己活着一样,短暂的默然后,宿清问了一个问题:“你们会把我们怎么样。”   警卫很贴心地给不同物种的好兄弟解释。   ——“你会被拘留。”   他们竟然还拘留变异种,不是直接杀死。   真是粮多了没处使。   ……   红光闪烁,周围挤满了黑色的阴影。   笼子被踢开到一边,小小的变异种幼崽灵活穿梭于人群中,往外跃动,灵活躲开人群。   被关在笼子的人从背后拿出一个破旧的鳞片腿,装在自己的膝盖上,化身医学奇迹一溜烟地跑走了。   被关在铁笼里的人平等地朝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吐了一口痰,等到口干舌燥的时候,终于吐到了一个警卫,后者眉毛都没抬一下,提枪就把这个吐痰怪一枪蹦了。   满街的人和动物,死的死,跑的跑。   宿清没来得及跑,他的脑子转的不快,也没有足够有远见的目光,不然他也不至于每次都是倒数第一了。   到处都是特指枪,纤长且富有设计感的枪身,宿清根本不敢看第二眼。   就算他是哥斯拉,今天也飞不出这黑黑的世界。   宿清退后,躲开银链,拉着顾缘的手。   说:“跑吧。”   接着——   他动作迅速地踢左腿和右腿,在面具人愣神的时候,就解决掉面前所有拿枪的人,然后,往后跑,跑进转口的巷子里——   一秒钟后,噼里啪啦的枪声在他背后响起。   还有一群人气急败坏的跺脚声。   “别让他跑了!”   “快来点人去追他!”   “呓语者跑了!”   “不,那是变异种!”   后面的子弹飞速袭来,打在周围的建筑上,霎那间,建筑崩塌,混着灰色的沙石。   沙石打在脸上,生生地疼,宿清盲目地往前跑,跑进一个两边狭窄,暗无天日的小巷,也不知道究竟要跑到哪里去。前方隐匿在灰色中,电线杆低垂缠绕,乌鸦发出鸣叫。   宿清拽着一个顾缘,拼命往前跑。   不知道要跑哪里去,但他知道,现在必须跑。   毕竟。   有的人,爱一次就够了。   有的局子,蹲一次就可以了。   如果有一天,一定要让他创造世界纪录,他希望那个记录,不会是x天内达成x次蹲局子成就。   他也不希望,有一天登上历史书的时候,某个同学指着他的名字说,我知道他,就是那个天天蹲局子的宿清吗!   ……   太丢脸了! 第31章 诊所   宿清内心还是很在意登上历史书这件事的。   他们往前跑,躲避背后一众人的追捕。   楼层逐渐低矮,更多掩映在建筑后面的房子显现出来,灰绿色的墙上,用绣红油漆写着几个歪斜的大字。   “世间无神。”   平稳摆放的单车,在“碰”的枪响后,倒在地上支离破碎,临死前它的身上有星火出现。宿清眼前一闪,背后跟着一痛——   子弹嵌入他的皮肤,带来绵长的剧痛。   特质的螺旋子弹贴合皮肤往前旋转,在肌肉的缓冲下冒着轻烟,往后弹开。   宿清呼吸停滞许久,瞳孔微微放大。   他的速度在减慢。   顾缘回头,伸手,及时落后的宿清。   指尖接触的时候,宿清睁着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他的耳边全是风声,神经绷得很紧,很高。   在顾缘碰到他的肩膀时,他整个人触电般地颤抖片刻。   而后——他感觉自己被抛起来了,稳稳落在一个厚重的背影上。周围纷扰似乎都和他产生了层薄膜。   他产生了一种沉重的安全感,意识也慢慢回落到正常水平。   他理清楚了现在的处境。他被顾缘背着行走,双手抱着顾缘,以维持自己的平稳。   他喘着气发呆,眼前掠过因为高速而模糊的重物,过了会才小声且严谨问道:“我们这样,不是更容易挨到枪子吗?”   顾缘气不喘心不跳:“不会。”   宿清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   他还没开口质疑,就忽而感觉到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头皮被拉扯着往上飘,强烈的失重感扑面而来。   在地上,单车的残骸离他越来越远——   他飞到了天上。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侧头,就能看见楼道里正在吃饭和做工的女人,他们放下手里的特质枪零件,在一盆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脏水旁,张大眼睛看着宿清穿梭在高低的楼道间。   顾缘很厉害,他一下子跳得很高,脚踩在斑驳的墙板上,从高低粗细不一的细线中穿过,带起的风吹落了一大片薄薄的冬衣。   宿清:!   也太没素质了!   他也这么说了,就在脑后说,咬耳朵一样。   “真没素质。”   顾缘笑了一下,认真道:“那把你丢下去。”   宿清:“那你下次就一个人考倒数第一。”   顾缘又笑了一下,他身上糖果的香气几乎盖住周围的潮湿气息。   这里地形错综复杂,道路曲折,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后,他们到达了一座高墙前。   高墙后是望不见底的悬崖,悬崖下是海。   回头,宿清只看见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跟过来——不是所有人都能高速运动半小时的。   这几个穿着不一的警卫弯腰,拿起枪,对着顾缘。   只有几个人了,宿清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低声对顾缘说:“我来解决。”   在他的口袋里,沉寂许久的方块精神抖擞地摇了摇身体。   “大佬,放心交给我!”   警卫扣动扳机的手一顿。   细密的风缠绕在他们之间,所有的动作都被放缓下来。   这群人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奇怪和扭曲,然后,他们的动作和也开始夸张起来——挥舞着双手,唱着不知名的曲调,大步迈开,冲到高墙前,用满脸血迹把“神明已死”四个大字模糊,还有的人冲刺,越过高墙,再也看不见人影。   瞬间只剩下一个人。   他胸前是一朵黑色曼陀罗,只用金色细线绣边。   他拿起枪,嘴角扯到极限,皮肤裂开一道血痕。   最后的一个人,朝自己扣下扳机。   巨大的枪响后,世界都在嗡鸣。   海浪的潮湿气息盖不住满天的血味,反倒混着垃圾里的恶臭,又带来了一股反胃的鱼腥味。   宿清胃里有些不舒服,他趴在顾缘身上,背上的疼痛消减,转而变成一种更细密的痒,他伸手,指尖之间的摩擦减轻。   指尖上都是血液。   宿清说:“我觉得我需要止一下血,你觉得呢?”   顾缘没有回答,但他根本不会处理伤口,也没有照顾自己的经验,只能带着宿清到处看。   “看那边!”宿清伸出手指——   走了不够几步,他就在一众居民楼里发现了一个隐秘的诊所牌子。   顾缘的脚步一转,还没看见,宿清指了好久他才察觉到。   那里竟然有个黑底白字的招牌,写着真实诊所四个字。   他们走进。   浅灰的卷帘门开了一半,顾缘在卷帘门前问:“有人吗?”   海风又吹了一阵,卷帘门上升,几个人朝他们看了一眼,又往后走,道:“进来吧。”   里面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灯泡。   墙角起了斑,堆积着各种鞘翅壳昆虫,宿清能看见他们透明的膜质在空气中轻微晃动。   宿清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不会是个割腰子的黑心诊所吧。   他一回头,那卷帘门已悄无声息落下,老鼠路过他的眼前,吱了一声。   除了背,宿清的腰子,也开始痛起来了。   宿清被带到了一个地下室——这里的环境有些出乎意料的好,跟正规诊所差不多,无影灯悬挂在头顶上,消毒水的气息要刺穿人的每一寸细胞。   领着他们进来的人说:“医生等会就来,你们现在这里等等。”   躺在白色的床单上,宿清安下心来,内心有些释然地笑,果然人不可貌相,诊所不可——   “哐当。”   方格一样的围栏落下,关宠物一样把宿清圈在里面。   ····   顾缘坐在旁边的看护椅上,说:”我们被关起来了。“   这当然是废话。   宿清闭上眼睛,并且不想睁开。   他的人生,真是太命运多舛了。   一分钟后,从窗帘后,走出来几个人。他们披着袍子,上面绣着银边,脸上还带着银色面具,好像在玩cosplay。   他们说了五个字,仅仅五个字,让宿清十八天不敢起床。   他说:“我们是真正的呓语者。”   打扰了,他们不应该进来的。   为首的人被称为“神使”的人,俯瞰着宿清:“那枚特制弹正在侵蚀你的□□,不出片刻,你体内的污染平衡会失衡,你会变成一滩黑色的泥。”   神使侧身,露出后面的门:“你可以现在出去,然后被那些正义的觉醒者或者普通人抓走,我不会阻拦你。”   “他们会贩卖普通人和部分觉醒者,他们的买家有很多,梦协,管理局的研究所——”   他语气一顿,有些意味深长。   “当然,包括我们。”   暗处,衣料间摩擦的声音响了几声,几个看不见脸的生物朝他转过头来,静静望着宿清。   宿清感觉他这句“现在出去”的可信度,大概和老师说“放假只有一点点作业”差不多。   看见两个人都没有离开的打算,神使满意颔首,脱下手套。   他的手上,有细小的肉球和触手,像章鱼腿,上面有很多类似吸盘的东西,外面的大圈呈现白色,里面的则是黑色,一直在张合。   寒冷的液体从天花板上,落在宿清的头发上,引起冰寒颤栗。   神使又重复一遍:“我们是真正的呓语者。”   神使又把手套带上,他站起身来,说道:“我也知道,你们不太喜欢呓语者,也不太喜欢呓语会——当然,我不太愿意叫他们这个名字,他们不应该代表我们。”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人双手同一时间交叠,做出祈祷模样。   神使道:“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宿清想起外界关于呓语会的记载。   “新历786年1月。   漂泊在无尽暴雪中的呓语者,突然恢复神智,第一次听见了来自神的呼喊。”   那一年的寒霜仿佛突然落在了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股无机质的冰冷感。   神使说:“我们不是祂的信徒,我们只想从祂那里得到信息。”   “······比如,该怎么消除灾害,怎么结束这一切。”   他手套无意识的摩挲,又张开。   他的背影是如此高远,演讲是如此震撼人心,听的宿清一愣一愣的。   神使说:“门口的牌子特意上有厚重的污染,普通的s级觉醒者也看不见。”   哦不。   宿清第一次痛恨自己的眼睛视力这么好。   神使拉开投影仪,上面显现出一张脸。   他说:“呓语者的行走处处受限。比起意外,我更相信你们是上帝的馈赠。我要你们帮我找一个人,并且杀了他,这是神的委托。”   这个投影仪一看质量就很好,吊打学校里的那些老古董。投影仪上的脸很清晰,连毛孔里微小的绒毛都能一览无余。   那张脸很大,边缘轮廓柔和,眼尾往下,   顾缘历经风雨,但看到这张图的时候,也忍不住眼睛睁了三秒钟没动。   那三十秒,周遭一切都好像停电了。   ······   因为、那张脸、是、宿清的脸。   宿清:。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好,上面没有马赛克。   第一次,他认识到了路人脸功能的强大,正主就在这里,他们竟然认不出来。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腰子应该是保住了。   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他该怎么表演一个自己杀自己。   去黑夕夕下单一个等身人偶会被识破吗。   神使说:“你会答应我们的,对吗?”   宿清挪了挪被子,看着旁边一群凝望自己的奇装异服人后,又把被子挪了回去。他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在内心开始盘算。   等身人偶多少通币来着?   能换成仿真硅胶人吗?   能跟真人一样吗? 第32章 拖延   无影灯像月亮,照在头顶。   宿清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遭人恨。从小到大,他虽然不是什么万人迷,但人际关系也没有差到人憎狗嫌的程度。   仔细思考了一番,最近他招惹的,能够被称得上“神”的,似乎也只有幻梦那位,叫嚷着要完成KPI的不知名生物了。   眼前的“神使”用近乎胁迫的语言说:“你身上的污染不得到及时清除的话,会死。”   宿清说:“你知道他叫什么,在哪里吗?”   神使摇头,他们没有其他的信息。   宿清内心松了口气,他开始打太极:“我们不一定找得到。”   神使说:“你能找到的。”他们有莫名的自信,宿清完全不能理解。   他直视着宿清的眼睛,里面是浓稠的黑色空洞:“你是来自神明的馈赠。”   这群人跟那些呓语会的人也没有区别。   脑子不太好。   ——不过根据研究表明,污染抑制了大部分脑部神经运动,使人类更服从于本能。就像在学校里,觉醒班的分数普遍更低一样。理性并不是人类的本能。   大家不太喜欢聪明人,也不太喜欢疯子。   所以,梦境研究协会的人最讨厌觉醒者,有狂热分子认为觉醒者应该全去死,安眠会就更折中——他们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呓语者更可怕。   南区的这种抵制情绪在四个大区最为低迷。作为灾变前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之一,南区的死亡人数最多。   现在,整个南区都呈现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新生,他们安静接受一切不公平对待。任何反抗的声音都如同水滴入大海,只有片刻的回响。   宿清也知道,跟脑子不太好的人,不能讲道理。   他只能说:“我尽力。”   ——是时候该使出他的拖延大法了。   到时候他就抓准时机带着顾缘跑,这群人应该也跑不过他们。   宿清的理想很丰满。   现实也很骨感。   神使脸上的银色面具没有动,他对旁边的人说了句话,旁边的人端上来一盘虫子,说。   “我们先用法子把你的污染压制住,你想要彻底解决他的话,三天之内必须找我施法。”   “来,吃吧。”   那些虫子身上有金色的花纹,很贵气。   宿清的眼神移开:“可以炸吗?”   他不想生吃。   神使冰冷道:“很抱歉,我的朋友。”   宿清最终还是就范了。他拿起虫子,吞进去,口感软绵绵的,像棉花糖。   出去的时候,宿清打开黑夕夕,问顾缘:“你觉得我买个人偶怎么样?”   顾缘思考:“仿真人偶骗得到他们的神吗?”   宿清:“说不定呢。”   要真是幻梦的那个,说不定能骗到,毕竟看起来脑子不太好。   黑市上面干净了不少,空气中味道也清新了不少,摊主少了很多,据说是去进货了。宿清的脚边还路过一只小猫。   宿清问顾缘:“这虫子会把我们怎么样?”顾缘当初也吃了。   顾缘想了想,说:“那个虫子,是南区执法人的分身,据说能够控制思想,蚕食脑子。”   哦,就是宿清上次过来的那两个人之一。   顾缘道:“南区执法者其实也是个小孩子。他原本不是虫子,大灾变开始之时,他被火烧死后,莫名其妙和一个变异种融合——这虫子其实很怕火。”   ·····   宿清:“所以你建议我吞一把火吗?”   顾缘认真道:“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逝世!   他们穿行于黑市之间,宿清还是没有吞一把火,期间他还找直播间里的人问过话,直播间的人回答的很简单。“干就完事了!”“直接把枪抵在脑袋上,问究竟该怎么办!”——这群只崇尚武力的单细胞生物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的方式。点了一大串炸虫子来泄愤。刚下口,宿清牙口一算,牙齿差点被崩掉。   店主赶紧过来解释:“我们家炸虫子几十年了,你放心,这虫子绝对是真的虫子,童叟无欺!”   只不过有的虫子,为了适应环境,长出了坚硬的外壳。   宿清很怀疑这家店子的客户究竟面向谁。   这真的是人类能够吃下去的东西吗?   新闻广播里是管理局对外发言人的声音。   “在各方共同努力下,西区治安问题得到改善,伤亡数量达到历史最低。水电设施也逐渐建设起以唐州市为中心的一体化体系,人类将度过大灾变的初期阶段,开始安稳地繁衍生息。”   “管理局科研部也有了重大成就,在投入大量心血后,首款能够大范围排异,消除污染的仪器诞生。”   “·······它将会范围消除污染,减少人类的变异可能性,稳定觉醒者神志。目前正打算分批次,投入南区和西区使用。这次投入十一吨源石,将全方面多层次地覆盖南区二十余万人。”   源石,这东西宿清没有见过。据说是给觉醒者晋升用的。   “好扯淡,”店长用大刀砍着虫子,还没说下去,就惊呼一声,“靠!这虫子的壳这么硬,把我的手都给砍骨折了!”   原来他也知道。   半碗过后,宿清吃不下去了,扯着顾缘往外走。   周围有人在唱圣歌,是清澈的儿童,这在管理局管辖区域并不能常常看见,管理局会集中管控孩子。   歌声像一片纯白的羽毛落下,顾缘估摸着是有感而发,问宿清:“你相信有神吗?”   宿清说:“没有神的。”想想,他又觉得自己说的太绝对了,补充道,“或许?”就比如说那个kpi没完成的家伙。   “不过,”他话语一转,道,“——比起这个,我觉得我们有更需要担心的东西,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蒸个桑拿?”   然后把那个可怕的虫子烫死。   宿清左看右看:“大家不是说黑市娱乐产业很发达吗,怎么连个蒸桑拿的地方都没有?”   顾缘背着书包,往前走:“大概是这几天为了躲避追捕吧。”   “啊,什么,”宿清跟他并排走,“他们还定时抓人的?”   “应该吧。”   “觉醒者他们也敢抓?”   顾缘瞧着他说:“变异种他们都敢卖。”   “太厉害了,”宿清听后世界观又再一次小小的震撼,对“世界变异”这四个字又有了更深次的见解,并且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希望,他们有一天能把那个搞出大灾变的东西也抓到,然后卖掉。”   “这恐怕有点难,”顾缘说,“他们打不过。”   宿清失望离场。   这一整天下来,在宿清的刻意控制下,自然是毫无所获。秉持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理念,宿清打算非常硬气地对那些人说。   在信息匮乏的情况下,他们毫无所获。   谁叫这群人也只有一张照片。   他也不能当场表演一个自己上吊吧。   卷帘门往上拉,是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宿清刚走进那个狭小的房间,对着一个人想要开口   有个人问他:“找到了吗?”   宿清摇了摇头:“没找到。”   那个人蹙眉:“你是不是没认真找?”   宿清把想了好久的说辞,噼里啪啦倒出来:“我认真找了,连垃圾桶都翻过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你们给的信息太少,连名字都没有,根本找不到。是你们的错。”   能拖一天是一天,他还特意发了信息给校长,看能不能搬点救兵过来。   那个人还要张口,就听见门后面,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来。   “我只想让你们帮我炸毁管理局分部,救出我姐姐。”   “我算到你们这里有我想要的机会,于是我来了。”   “我可以帮你们找到这个人,但你们得答应我,替我去救人。”   “行吗——”   短暂的停歇后,神使低沉的回了一个好。他们达成了协议。   那个声音便跟着继续说:“千纸鹤停下的方向,就是那个人所在的位置,到时候你们就自然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正确的。”语气中都是自信。   神使跟着千纸鹤往外走,没走几步脚就定在原地。   算命先生推推墨镜,跟在神使后面,还没看见前方的千纸鹤,疑惑道:“怎么?”   等他侧出脑袋,才发现——   刚刚还在飞的千纸鹤,坠机了。   坠在宿清脚下。   神使的语气中带着寒意:“你说怎么了?”   “……”算命先生那两个黑色圆框眼镜盯着宿清,嘴巴抿了一阵子,才强行淡淡解释道:“哦,原来你们已经抓到他了?”   宿清:。   他后退一步,那千纸鹤就跟着他往前艰难挪一步。   一群人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千纸鹤往前挪了片刻。   刚刚问宿清话的那个人,望着地上的千纸鹤,又侧过头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   场面很尴尬。   宿清默默看千纸鹤,又看问自己话的人,单手不自在地按压着自己的骨节,试图缓解尴尬。   宿清想。   果然拖延容易翻车。   他还是当场表演一个自己上吊吧。 第33章 挣扎一下   不。   一定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面前的神使没有动作,他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宿清这样想,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他靠着坚硬冰冷的桌子,定定神色,对神使说:“你相信他吗?”   他觉得自己声音好像有一瞬间的轻颤.   算命先生:“你在质疑我吗,我的预言不可能出错。”   神使叫了声:“唐托。”   无情绪,似乎也无意义。   唐托依旧高高在上,自信满满:“我不可能出错的。相信我,就是他。”   不过——   他看着宿清,狐疑道:“我怎么总觉得,你怪眼熟的?”   宿清不回答。路人脸能最大程度地模糊他的面容。   神使道:“他和你一样,也是神明的馈赠。”   唐托侧着头,“不可能的。”他把那个千纸鹤捡起来,放进衣服的夹层里,强调道,“我的异能不可能出错,我以为不需要再向你们正式一遍。”   他把眼镜取下来,露出琥珀颜色的瞳孔,里面流转着丝线般的光,道,“三十秒钟后,管理局中心、觉醒日报会发布关于灾变两周年纪念日的相关讲话。十分钟后,外面会开始放烟火,有一束火落在衣服上,会烧起熊熊烈火——   “一天后,整个黑市都会开始纪念两周年的到来。”   三十秒后,宿清的手机上推送了一条消息。标题是。   “灾变中人类的挣扎与胜利,庆祝两周年的重要讲话。”   十分钟后,外面有急促的呼喊声飘来。   “那边着火了——”   一群人的脚步纷乱地逃离。   ·····!好家伙。宿清内心暗道不好。   唐托嘴唇勾起:“我说过,预言不可能出错,你抓他,然后帮我做事吧。”   神使的眼睛看过来,宿清的胃隐隐作痛。他感觉有东西在胃里爬来爬去的。   越到危险的时刻,宿清反而陷入了诡异的镇定,他努力把眼前的一切人当作询问自己“有没有写完作业”的老师,想接下来该编织怎样的谎言。   解决问题必须从根源下手。   他要证明他们是错的,哪怕他们真的是预言家。   “没什么不可能的,”嘴比脑子更先反应,宿清的太阳穴跳得很快,嘴巴飞快道:“你见过那个人的照片吗。”   神使之前给他们看过的ppt照片。   “看过。”   “那你再看我一眼。”宿清提高声音,道,”你看我一眼,你觉得我和那个人长得像吗?“   唐托脸上有不屑的笑容,他靠近。扫视着宿清,从随意到静止,从漫不经心到怔然,他琥珀色的眼瞳里,完整映出宿清的脸。   那是一张很模糊的脸,上面堆满了马赛克,完全看不清真容。   宿清看着他眼球里清澈的倒影,道:“你现在还觉得我和那个长得像吗?”   唐托离开,皱眉:“你用了什么手段,整容了?有哪个医院的整容技术可以差成这个样子!”这是可以投诉给管理局,让执法者替天行道的程度了。这长得也太抽象了,根本不是人类可以长成的样子。   “不,我没有整容,”宿清说,“这句话,你可以用你的异能测算真假。”   唐托看着他,手里的粉红色千纸鹤忽而飞起来,在空中发出光。   千纸鹤的语言很怪异,也很熟悉,一开口,宿清就觉得自己要睡着了。   更奇怪的是,宿清听懂了千纸鹤的话。   千纸鹤说:“他没说谎。”   唐托:“···你真长这样?”   宿清脑海里又有更多的想法,他问千纸鹤:“我没有有意隐瞒自己的相貌。”   千纸鹤:“他没说谎。”   宿清:“我没用任何的封印物,遮盖自己的相貌。”   千纸鹤:“他没说谎。”   宿清:“我身上没有任何异能的痕迹。”   千纸鹤:“他没说谎。”   这个千纸鹤好像一个机器。   一直在旁边的唐托开口,话语中已经有了几分犹豫:“那为什么我们看不清他的容貌?”   千纸鹤机械般的回答道:“他在欺骗你们。”   “没有,”宿清快速地反驳,他反过来问千纸鹤,“那你会欺骗他们吗?”   千纸鹤的声音毫无机质:“不会。”   “不,你会,”宿清不讲道理,伸手把那个千纸鹤攥到手心,掐住它的嘴,问唐托:“这就是你的异能?”   唐托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愣愣道:“对。”   宿清:“你有想过,你的异能也会欺骗你吗?”   唐托的脸上闪过一瞬的迷茫。   他嘴巴张合:“·····它说,接下来会有一只鸟儿死在门口,头顶上的灯光将会炸开,十二小时八分四十二秒,黑暗即将降临。”   “不仅如此,”被宿清按住嘴巴的千纸鹤又开始喋喋不休,像个无情的复读机一样。“面前被你们称作神使的男人,它曾经是个孤儿,像老鼠一样,在以前靠垃圾桶里的面包和馒头为生。旁边那个叫顾缘的人,出生在贫民窟,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至于你,宿清——。”   “你会悄无声息地死去,尸体在下水沟里腐烂,被来往的老鼠啃噬成白骨,也没有人·····”   千纸鹤话没说完,宿清把他的肚子也捏紧。不让这家伙发出任何妖言惑众的声音。   而后,他抬手,把头顶的灯泡捏烂。钨丝灯明灭只在片刻,宿清说:“现在,你的预言失败了。”   他偏头,认真地开始胡扯:“唐托。”   “一次预言的失败,并不意味着他不准确,但所有预言的成功,也不意味着它的准确。”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虽然宿清自己也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感觉这个句式还是很说服人的。   在他身后,顾缘若有所思了一会,低声补充道:“把老鼠关在笼子里,十年如一日,在中午十二点给他喂食。久而久之,他会认为,这会是真理。”   在他眼前,唐托望着他们,手里的墨镜旋落,眼眶突然一红。   顾缘道:“你还相信你的异能吗?”   当有一天食物不再出现,它会感到世界的崩塌。   ······   唐托脖颈上的喉结滚动,他闭着眼睛,骂道。   “傻逼。”   他气息喘得很大,手直直往桌子上落,拳头上都是血,血砸进桌子的残肢里。   眼镜被他踩碎,他提着衣服往外走,带起一阵风。   四周很安静,宿清却听到一个歇斯底里到平静的声音。   那你们想让我怎么样。   “我家人全死光了,我姐被管理局抓走了。这傻逼东西给了我什么,什么屁s级,你以为我愿意要着异能吗,你以为我愿意相信它吗,除了它我什么都没有啊。   它告诉我,我能找到我姐,我们能有度过这傻逼灾难,我相信它啊,我没办法了——   唐托眼睛通红着,他看着门口的宿清,说道:“让开。”   宿清侧身,让开。   门板哐当响后,那个声音终于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宿清的心落下来一些,最大的危险消失了。   在他背后,神使的声音传来:“你的意思是,他的异能可能会骗他?”   宿清内心咯噔了一下,他绞尽脑汁,然后憋出了一个:“嗯。”   这个“嗯”字,音节短促,甚至不用张嘴。   却余韵悠长,意味无穷。   ——就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连发出者都不知道有什么具体意思的嗯字。   让眼前的身神使摘下了面具,   他把面具摘下来的那一刻,宿清满脸都写满了问号。   啊?   发生什么了?   神使手松落,哐当一声,皮质手套和面具一起落在地上。   肉芽和藤蔓在他的脸上纵横。可他长得很漂亮,眼眸很亮,脸上的黑色痕迹只像某些行为艺术。   他静静道:“唐托来之前,对我们预言了很多东西。短短的三十分钟,我相信他能站在时间的维度上,知晓一切事情。”   神使脸上的触手勾起一个小尖尖,看起来格外可爱,他又道:“·····可他的异能不一定是准确的。”   千纸鹤反驳:“你才不是准确的,你一家都不是准确的。”   宿清把它揉成一个团,放进口袋里。   闭嘴吧,烦死了!   神使看见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笑了笑,感慨道:“你说的对,人类太容易被欺骗了。”   “那你能给我们一条路吗?”   宿清:······   sos!   他没说这么多啊!   他只是见招拆招,和顺着顾缘的话说下去的而已!   你们这群人怎么脑补这么多的!   这让他怎么回答,没有大灾变前,他的政治只有三十分啊!   旁边的顾缘用眼神给他加油。   宿清咬了一下后槽牙,刚刚嚼过虫子壳的地方又有着隐隐阵痛,腮帮子也跟着酸。他凝重地想该如何是好,最终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政治必修四,哲学生活的习题,给神使,说:“给你。”   感受哲学家们的洗礼总没有错。   两年前的白纸,已有些泛黄。   神使翻动,里面只有第一页写了题目和答案,他疑惑:“这是什么?”   他没读过书,看不懂里面的字。   宿清道:“实践来源于认识,认识反作用于实践。”   神使一愣。   “什么意思?”   这疑惑的小表情让宿清很是受用,他解释道。   “意思就是实践为认识的产生提出了需求,正确的认识能促进实践的发展,错误的认识会阻碍实践的发展。”   其实应该还有很多,但宿清不太记得了。   这一串话直接让神使立在原地。   他呆住了。   第一次,哲人的光辉笼罩在他身上,思绪在他身上涌流。   千百年以来,点点星火,落了一粒在他的肩头。   从此,他的世界里出现了崭新的路。   “·····你是个很睿智的人。”很久之后,神使才说了这句话。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不过他的肌肉已经僵硬了,这个笑容看起来比哭还要难过。   而后,他拿出一块石头,放在宿清的手心,“呓语会内部有很多分支,但只要有这块石头,呓语会里的人就不会伤害你。”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像骂人的,但宿清还是接过了这块石头。   石头很轻,在手里,像一条云。   宿清:“那我们体内的虫子呢?”   神使说:“我们有能力得到它,自然也有能力消除它,这个过程也许有些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们这里住几天。”   !不仅在某种程度保障了宿清的人生安全,还顺带解决了住宿问题。宿清很感激那个曾经逼着自己背哲学的政治老师。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吗。   宿清觉得自己大概能去觉醒者论坛上发个帖子,题目就叫做《我用知识吊打觉醒者的那些年》《知识改变命运》《接受哲学的洗礼吧》。   宿清想拉着顾缘说,要不等下他们去黑市的尽头,买几本哲学书,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的计划还没开始就泡汤了。   不知道从哪里扬起的灰尘溅入宿清的眼里,宿清眼睛一闭,耳朵就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门被敲响。   伴随着一道冷硬的声音。   “开门。”   门板被敲打的更响,四周都在扬起灰尘。   那道声音继续说。   “开门。”   “有人举报你们,私藏呓语者和变异种。”   宿清手指动了动,恍然觉得自己手里拿着的石头。   它,烧起来了。   好烫啊。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sad,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今天可以写六千   五一努力多码点 第34章 天灾人祸   很多年以前,父母这样教育宿清。   “出门在外,要多交朋友,这样你以后遇到危险的时候,朋友才会帮助你。”   这句话和“日行一善,好人终有好报一样”,成为了宿清的人生格言。往后十九年,宿清依靠着自己强大的人格魅力和交际能力,跟大于等于一的朋友们建立了友好的人际关系。   这里的朋友后面,一定要加双唇禁闭,而后用气息抵向鼻子,发出一个“们”字。   同时,宿清也收获了一两段,不是很美好,但也勉勉强强看得过去的友情。也有一两个人觉得这不是友情而是父子情,宿清一般否认。   可在教导宿清的时候,他们没有说明这种情况。   当你刚交的朋友遇到危险怎么办。   说实话,宿清和神使并不熟,在几个小时前,神使还差点让宿清表演一个自己杀自己,宿清对他们没有很深厚的感情。但现在,他踩了踩脚下的地板,对神使说:“你们快走吧。”   虽然是呓语者,但他们也没犯什么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还算得上是好人。   好人应该有好报的,一个很朴素的价值观。   宿清走向门那边,在一片昏暗中,借着窗边的日光行走,手伸开,一副要打开门的样子,问:“你们能逃吗?”   神使犹豫道:“后面有地道。你打算留在这里应付他们?他们会把你一起抓走的。”   宿清手挨在卷帘门上,指尖沾染上灰尘,没太在意后面那句话,道:“你们是呓语者,现在快逃吧,我们有自己的计划。”   他的语气淡淡,在朦胧的光下,背影也变得高大起来,还有着隐隐的悲壮。   神使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消失在了视野之内。   在他们刚走的那一刻,宿清连忙弯下腰来,把卷帘门的锁打开,扒拉着往上。   两只手还举在头上开门,几个检测仪就直接怼到宿清脸上的,皮套塑料的味道在鼻尖弥散,外界的光线挤进瞳仁,宿清眼睛刺痛,闭上,再睁眼的时候,眼前清一色的黑色枪支。   每一把都是特制枪。   子弹据说是变异种的壳和血液混合做成的,宿清挨过一发,觉得体感还好,就是不知道挨上这么多发,自己还能热着走回学校吗。   捂着石头,晒着太阳,宿清感觉自己已经凉透了。   为首的人,是个镶金牙的大胖子,身上贴满了各种奖章,走两步就要发出阵让人牙酸的摩擦声:“你是变异种啊?”   “啧,”他睁着一只眼,把小小的屏幕放在眼前细看,“你这浓度,还是s级变异种啊,抓起来吧。”   “等等,”宿清说,“你看我。”   除去马赛克以外,他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胖子的金牙齿露出来更多,错愕道:“快抓起来!”他边抓还边喃喃自语,“这年头,怎么马赛克也能成精了。”   宿清:……   没必要!   他试图拖延时间想办法,于是再度挣扎,拿出变异种的角递过去:“那我能知道是谁举报我的吗?”   这个要求有点无礼,果不其然,胖子一听到就皱起眉头,浑身散发着正道之光,义正言辞道,“你这在干什么,我们是一个纪律严明的团队,这种贿赂是无法让我违背我的原则的,”他说着说着,自然而然地接过变异种的角放进袖子里,继续正义凛然道,“举报你的人,也是一个学生,长得很小。”   “现在可以了吧,”胖子拍拍口袋,确认东西收好之后,挥了挥手,“抓人——”   漆黑洞口朝着宿清调转过来。   “等等!”   宿清梅开二度,拿出一个变异种的角,真挚道:“能让我们先跑几步,你们再抓吗?”   “这怎么可以,”胖子脸上浮现出正义的光,“身为警卫,我们最首要的目的就是维护黑市的秩序与安全,这也是我们的职责与使命,我们是不会容忍你们这样的变异种在黑市横行霸道的,更别说放你们跑了。”   胖子慷慨陈词完后,旁边的人递过来一瓶崭新的矿泉水,他喝过后,轻轻嗓音,道。   “就一分钟。”   感谢!   宿清当即拉着顾缘,百米冲刺向前跑,当年他中考都没这么拼过命。   宿清还有功夫吐槽,道:“我觉得他们没救了。”   顾缘接道:“可是我们有救了。”   他朝宿清笑了一下。   这群人很信守承诺,也很有时间观念,一分钟后,枪响响起,一群人追赶上来。   枪声混着风声掠过宿清的耳尖,只带来阵火辣辣的疼。宿清想甩掉他们,可背后的上严重拖慢了他的速度。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宿清的背又开始痛了。   他感觉自己的衣服要被射成渔网了。   他不能忍受。   跑得太急,宿清还迎面撞上一只死鸟,差点没跟着鸟一起升天。把脸上的血抹干净,高速运动下,宿清所有血管都在升温,心脏仿若要跳出胸膛。   那一刻,宿清觉得自己以前玩的所有逃生游戏都失了色。   跑酷尚可开挂,生命只有一次。   太刺激了。   跑着跑着,面前出现了个人影。宿清心一慌,急刹车想调转方向,以免伤到无辜路人,他刚想从这个人身边跑过去,一双手抓住了宿清。   宿清也下意识拉住正在奔跑的顾缘,被后者的惯性拉着前进了几步。   站稳后,宿清定睛一看,   是二丫。   宿清之前在污染区里组队的小女孩。   二丫指着旁边的方向,迅速简短:“这边走。”   她的普通话并不标准,还有几个字讲的很含糊,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发音。   宿清:!   天神降临!   他们这一行人就上楼,进了一间小房子。   没开灯,房子很暗,门合上,二丫靠着窗,捻了一角糊窗的报纸,观察着下面的存在。小小的身体往外探,衣服贴在身上,勾画出骨头的形状。   而宿清和顾缘两个加起来接近四米的雄伟男子,窝在小屋的最里面,呼吸声都不敢放大,只安静地互相对视。   许久后,二丫把那张纸又放下去,拿了粒米,仔仔细细糊好,确认报纸不会掀上去后,才回过头看宿清。   她没说话,走到床前,床旁边有桌子,上面堆满了糖果和面包,以及一些洗干净的鳞片和表皮。   二丫打开电饭煲里,洗了几个带着灰尘的碗,把粥装好,摆到宿清几个人的面前。   她又拿了一个小凳子,到床边,折起被子角,终于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说的很含糊,说起来嘟嘟囔囔的,有点不像人类的语言,兴许是那个地方的方言。   宿清听不清,但他大概能知道意思。应该是要喂饭的意思。   因为下一秒,在床上的那个人影动了动,起身开始吃饭。   宿清坐在小凳子上,没有桌子,他就只好抱着碗吃。   粥里有肉,也有辣椒,不过只有一点,味道不重,像白开水凑着米饭,不能说哪里难吃,但确实味道也算不上有多好。   吃过生活的苦后,宿清内心憋着一股气,看周围这一桌一床的简陋布置,都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感激现在的平和,又不自主地开始想起学校。   虽然学校里的菜也不怎么好吃,但那最起码能称得上菜。   虽然学校里的人也不一定是好的,但大部分还算是人。   出了学校,度过了很荒唐的一两天,才知道自己呆了两年的学校是一个怎样的好地方。最起码,大家都知道谁是人,谁是变异种。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炸开电话铃响声。正在床上吃饭的人,也被这响声吸引过来,侧过身看了一眼,整个房间都发出床角沉闷的嘎吱声。   这么大声!   宿清连忙侧着手机,死命按住音量键,把音量调到最小,听到音量渐渐坠落下去后,才松了口气,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是校长。   宿清之前给校长发了个短信,大致意思就是,自己在外面遇到了危险,询问校长能不能有什么解决方案或者指导。   难道。   是要来提供指导了吗?   内心有点暖意。   果然,老师虽然嘴上说着不关心他们,但要是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还是会来帮助他们的。宿清眼睛有点发酸,虽然家已经不是他的避风港了,但南城一中,这座他读了八年的母校,永远会是他最坚强的后盾,离开花园的树,才会明白底座的重要性。   八年读书生涯,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校长迫于无奈,无情把他赶出学校,内心果然还是舍不得他这样的老学生。   人性就是这样的复杂。   宿清满怀希望地接起电话。   他说:“校长。”   校长发出一声很长的喟叹,意味深长道:“小宿啊,你现在在哪里。”   宿清回答:“我们在别人的家里躲着,有群人硬要说我们是变异种,要把我们抓起来。”   校长看似体贴,和蔼可亲道:“你们那有热水吗,有电吗?”   是要给他们换地方住的意思吗?   这怎么好意思啊老师。   宿清拿着手机,心底舒了口气,道:“这里条件不太好,但有水电,还有一个小姑娘和她的外婆。”   如果要安排的话,请多安排一个房间,老师。   电话那边的校长又“哦”了一下,似乎完全听不懂宿清的言下之意,问话开始慢慢脱轨,失控,朝着宿清没有想到的方向行进过去。   校长问:   “你们那边有电脑吗?”   宿清察觉到了不对劲,拿着手机的手微微往里握,内心起了三分疑虑。但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对学校以及领导这几个名词产生深刻认知,他只是像每一个单纯的学生,如实回答:“老师,我们这没有电脑,但街上面好像有网吧。”   就是有点贵。   校长说:“那很好呀,你们记得交作业,全校就你们两个没交了。”   宿清嘴巴往里抿:“……什么意思。”   “小宿同学啊,”校长语气温和道,“你们老师没和你们说吗,今年管理局打算顺应大灾变的历史潮流进行改革,增添了几门实践课程,这几门课程的作业是要上交给局里面的,关系着整个学校的源石和封印物分配。“   “这个作业的要求很多。你们记得自己登录管理局官方网站查看,如果写不好的话,老师会打回去让你们重做。”   “你们的具体情况我已经上报了,最近开设的实践课程,你们可以不上,但这作业,你们必须交。”   。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希望转瞬间破灭,世界蒙上灰色。宿清张了张口,语气略沉,道:“老师。”   “我们这边情况很危急,稍有不慎就会被抓去进行人体交易,万一我们死了····”   “唔,”校长拿着电话,认真道,“你这个情况,有点难办啊。”   电话那边依旧是校长不紧不慢的声音,他自顾自说。   “就现在这个大环境,天灾人祸的谁也说不定,死个人,断个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万一你到时候还变成变异种,就更完不成作业了,这很麻烦啊。”   宿清刚想说感谢老师,就听见电话里,校长的下一句话,传来。   “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   “这样吧,考虑到可能会有各种意外的发生,我深思熟虑了一下,给你们单独交,你们两个快点写,我把你们两个的截止日期提前两天。”   “——尽量保证,在你们死前交吧。” 第35章 外婆   写作业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惨无人道的老师,这样惨无人道的学校。   他们都快死了还要写作业?   宿清坚决不向恶势力低头。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一亮,莫如发消息问他。   你怎么了?   怎么一整天都没来上课?   老师怎么说你暂时休学了?   还有那个什么感动湘洲市十大人物……是什么东西?!   宿清一条条地回,尽可能美化了一下这件事,总结。   放心,我现在很安全,能活着回来。   莫如:……   莫如:会断手断脚吗?   宿清:不太能够确定。   莫如又发了六个点过来。他对宿清的智商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抱有怀疑态度,不过他也明白,宿清的事他掺和不了,又提起另一件事。   莫如提醒道:对了——那个实践作业你记得做。我们三个一个组。   莫如:这个课程还没有开始,但先要交一个报告,我把资料发给你们,你们有时间就抽空做一下,我一个人可能没法在截止时间前做完。   宿清:不做会怎么样。   莫如:我们要扣学分。   宿清:。   他深吸了口气,觉得这实在太离谱了。   如果没有完成的话,会牵扯到别的人。   诡计多端的老师,诡计多端的分组。   他捏着鼻子对顾缘说:“我们还是快点写作业吧。”   要是真的不能在死前完成作业就惨了。   没有他们两个,莫如一个人该怎么活啊!   期间,二丫拿着那个东西出门了,躺在床上的人,她的外婆,一直没发出任何声音,出门前,小女孩走到外婆的床边,把每一个被角都叠好,对宿清说:“我要去卖东西,我不在的时间里,你们可以照顾我的外婆吗?”   她的口齿清晰了些,更像人话了。   宿清说:“好的,你放心去。”   小女孩看着他们,刘海坠落在暗沉的瞳孔上。   她忽然说。   “那是我的外婆,叫王殊亦。”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语气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眉毛皱起,脸上有些思考。很久之后,才继续。   “外婆不能自理,没有我的话,她活也活不下去。”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能帮我看好外婆吗。”她的咬字变得更清晰。   宿清:“好。”   二丫打开门,往外走了两步,到楼道里。回头看了几眼,就下去了。   宿清在昏暗的灯光下,把被迫开始做小组作业。   房间只有一个灯泡,能够照亮的地方很有限,床那边,是灯光照不过去的地方。宿清只能看见被子上臃肿的鼓起。   瓶瓶罐罐摆在桌上,所有物体的阴影堆满整间房。天色暗沉下来,贴在窗户上的报纸,透着光,油墨叠出一道阴影。   上面的字很明显。   人类你好, 欢迎来到“异化”的未来——梦协“基因编辑”论坛。   还有另一份研究。标题是,只凭心脏就能再生的变异种。   他们两个就这样在昏暗的灯泡下看官网网站。   网站还没打开,宿清就开始感慨道:“我好努力。”   真是感天动地。   建议下一次管理局给他颁发一个感动全国的奖项。   顾缘不说话,假装跟宿清的获奖没关系。   宿清豪气从胸中起,道:“我来看看,这个作业到底有什么要求。”   管理局的网站用外网登录很慢,进度条跟乌龟一样的爬行。在等了十分钟的白屏后,宿清终于看见了屏幕上的字。   五号字体,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清什么字。宿清注视几分钟,看了两百字。   直播间里的人安慰宿清:没事,以你的智商和能力,一个字都已经很棒了。   宿清真心实意觉得,以这群人的嘴,入狱不冤。   经过一个小时的不懈努力后,宿清理解了这个实践作业,他要宿清观察一个变异种,观察变异种幼崽的出生,死亡。   ……   宿清觉得这个作业也在玩命。   这个作业真的没有人骂吗。   但仔细一想,管理局最不缺爹娘和祖宗,自从管理局掌管大部分地区后,就天天被喷祖宗十八代。不同论坛里的帖子整天冷嘲热讽,也没见管理局改变过自己的政策。   你越骂它,它反而越兴奋,还反手就给你甩出一堆奇葩政策。管辖区域至今没完事,全靠大家生命力堪比小强。   这个政策充满了吐槽点,看了两分钟,宿清想上厕所。   浴室和厕所里都是黄色的污垢,难闻的味道散发出来。宿清用可乐刷了刷,压下去不少,期间他在洗澡的时候,忽而停水停电了。   隔壁骂街的声音很清晰地穿透而来。   “怎么每天都这个点停水,又不是没交钱!”   “什么纪念日即将展开,据说还会放烟花,靠”,骂声再一次传来,“我饭都吃不起了,他们还能放得起烟花?!”   “我明天就去杀了他们!”   “啊啊啊啊我好想死啊!为什么我不能变成变异种杀光所有人啊!”   在这个世道,发疯倒也是很正常的。   宿清眼前都是黑色,彻底看不见了,只能摸着黑行走。宿清走了两步,还滑了一下,差点把人家的浴室摔出一个洞来。   条件艰苦地令人发指。   可就算是这样的困难,也阻挡不了三个想要学习的学生,宿清打开闪光灯照在两个人头顶,在他么身后,一个巨大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他们打开一个梦协论坛公布在外界的网址,开始查找资料。   宿清念着官网上的推荐研究方向:“变异种的生活习性,变异种的再生功能·····”   他读了两句就消了声,有三位数的字,眼花缭乱,根本让人看不下去。   读起来好累。   顾缘跟他念:“变异种的生活习性,变异种的再生功能·…·”   宿清再次复读,不愿意往下读新的行数:“变异种的生活习性,变异种的再生功能··”   顾缘也跟着低声复读:“变异种的生活习性,变异种的再生功能··”   宿清关上资料,打开网址。   对着网址那一行白色的框框,指尖就停滞在空中,没能继续按下去。   “查什么来着?”他的记忆是海绵体,挤一挤,知识就全部流出去了。   顾缘想了想,“变异种。”   宿清的记忆被唤醒:“好像还有个功能。”   宿清敲下几个字,变异种的功能。   他们一搜,网页上突然跳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宿清一不小心点了进去,发现是一本小说。   名字叫做:变异种的实用功能。   宿清点开了第一章 节,顾缘也默默凑到他身边来看。   这是一本很简单的小说,没有什么逻辑,文笔也并不华丽,只讲述了很普通的一件事。   来自贫民窟的普通人主角,大灾变前只是个普通人,大灾变后也没有觉醒,于是在一次外出时,被同伴抛弃在变异种潮里,连尸体都不剩。   重生后,它拥有了能吞噬变异种的强大的异能,不断升级,一路砍垃圾觉醒者/呓语者/变异种,最后成功当上管理局执行部部长,成为决策委员会的一员。   顺便还有安眠会、呓语会、监察部部长,梦协学者等等作为红颜知己。   短短的三十万字,宿清只花了三个小时就读完了。   虽然部分剧情无法令人苟同,但文笔流畅,极具感染力,让人看得热泪盈眶,宿清都忍不住给他打赏了一个通币。   宿清还顺便看了下,这是本来自梦协论坛的小说,论坛里的留言接近一百万,很多留言都被折叠和淹没,查找不到了——全世界人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   但宿清又觉得很合理,像这样能够直击人心,简单明快的小说已经不多了。   这样的小说,既然只是论坛里的第二名,也不知道第一名写了什么。   抹了抹要流泪的眼睛,宿清道:“现在已经三点了,我想睡一会。”   顾缘看过来,对他说:“你靠在这里睡一会?”   宿清道:“好,我闭一会眼睛。”   他靠着顾缘的肩膀开始睡起觉来。   外面星子低垂,万籁俱静。   睡着睡着,他想起什么,问顾缘:“我们刚才要做什么来着?”   顾缘假装在思考:“好像是变异种。”   宿清:“好像是功能。”   顾缘:“是那本小说吧。”   宿清想了想:“也是。”   他想眯一会眼。   今天太累了,也不知道干了什么,灵魂都充斥着疲惫。   虽然浪费了一天时间,可是他们收获了快乐。努力的事情交给明天,不要让今天抱有遗憾。   宿清又想闭上眼,可这次眼睛才闭了一半,座机响了。   声音很大。   座机一直在响,叮叮咚咚,也很吵。   犹豫再三后,宿清放下手中的资料,接起电话。   那边传来气急败坏的陌生声音,背景里还有着巨兽般的嘶吼声。   “五街646号!你的孩子,把我家的鸟咬死了!”   宿清:!   这小姑娘怎么了?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那声音的主人快要崩溃了,“你今天不给我一个解释,我就把你的鸟也抓烂!”   到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地吼声。   宿清怕他惊扰到别人,低声挂断说:“等等——我马上来!”   马上,他根据电话提供的地址,戴上墨镜和口罩,一路遮遮掩掩地到达了目的地。   现场却只有一片狼藉,二丫坐在地上,脚边有一只死去的鸟。   “你来了。”   她的话语又有些含含糊糊的,宿清不仔细听,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宿清问:“怎么了···?”   那个打电话给他的人呢?   怎么这么奇怪。   二丫双手交叠在身后,眼神望着他,语气平淡:“那是个骗子,我在他那里买东西,他要诬陷我。”   “我要去其他地方买。”她踏过脚边的尸体,道,“你知道有哪些地方可以买到刀和枪吗?”   “不知道,”宿清说,“不过你如果急着要用的话,我这里有一些质量不太好的·····要不要凑合着用一下?”   二丫偏过头看他,问:“什么?”   宿清给了她一把刀。   二丫摸着刀柄,问:“还有吗?”   宿清不太好意思地拿出一块破布,“没有别的了,这是防弹····不,保暖衣。”   其实刚拿出来他就有点后悔,又不太好意思收回去,就只能硬着头皮介绍。   他根本不敢介绍这是防弹衣。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防弹衣。   能被人用手撕开。   太离谱了。   黑夕夕真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表里如一,不玩花样的商家了。   宿清问:“你需要吗?”   二丫的目光落在那防弹衣上。它长相跟背心差不多,只有中间那道缝隙和针线的痕迹格外明显。   有点像大灾变前,流行的破洞裤破洞衣。   ——这样的衣服,虽然有些洞,但看起来还是挺暖和的。   当保暖衣也勉强可以。   二丫说:“我能给外婆穿吗?”   宿清说:“当然可以。”   毕竟老人家也不用挨子弹。   当个保暖衣穿也可以。   他跟二丫说话的时候,忽而踉跄一下。等他回头看,才发现刚刚绊倒他的,是一面彩旗。   尾部用来固定的木头已经弯折,整个棋子现在正正横在地上,顺着风往外飘。   白色的旗子迎风飘飘,宛若一首凄美婉转的赞歌。   宿清:……   宿清:?   谁没事在大街上插旗啊?   他还在内心疑惑时,眼前就出现一群人,他们背上背着几十面彩旗,对着地上的固定孔,就这么直直地插进去。   一时间,满大街都是刚刚插好的气质。   。   宿清带着二丫往回走,对他们插旗这个行为表示尊重,并且远离现场,以免被波及。   他本来也是不相信这些玄学的,但经历过上次插旗秒倒的经历,他开始敬玄学而远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仔细回顾了一下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事情满意地舒了口气   ——还好,他刚刚应该没说什么立flag的话,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发生。   宿清牵着二丫的手往前走。   在他后面,一面彩旗,无声无息地落下。   风一吹,便簌簌作响。 第36章 鸟人   二丫最后还是拿到了一把枪,把枪放在了自己外婆的桌上。   出于某些风险防范意识,宿清一看见那把枪,眼皮就突突地跳。在看见二丫给她外婆换上防弹衣后,他眼皮的弹跳速度,就达到了某个极限。   总觉得接下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期间莫如又过来催了一次。   他是这么说的:“那个老师就快要过来讲课了,作业必须首先交上去。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小组还莫名其妙要提前两天交。”   宿清:。   他们打开一个梦协公布在外界的网址,开始查找资料。   宿清念着官网上的推荐研究方向:“变异种的生活习性,变异种的再生功能·····”   顾缘跟他念:“变异种的生活习性,变异种的再生功能…”   宿清这次没有再复读,经过昨天的提前预习,他已经非常熟练了。他熟练打开论坛,手指点点,不知道怎么回事,点到了昨天的历史记录。   又进到论坛里来了。   来都来了。   宿清干脆打开了热度排行榜第一的小说,瞻仰一下榜一的威力。   小说的名字粗暴简单。   《重生后,我靠预言拯救世界》   这是一篇第一人称的小说,整体节奏不刺激,语言风格也很平淡。   它的开篇甚至完全不符合名字,对比起上一本小说跌宕起伏的剧情来看,整体可以称得上是寡淡如水,可它有将近一千万的阅读量,一百多万的留言,加载一条评论都要花上半天时间——全世界人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   宿清完全不理解它怎么在这个混乱且快节奏的世界存活下来的。   当打发时间,宿清看了几章。   「·······   请叫我L吧。   至于本名?   那个名字被刻在了别人的墓碑上,跟一堆腐烂的肉埋葬了。那堆肉很臭,也很丑,真的。   在这里总结一下我的上半生吧——无聊且平庸。   你可以把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想象一遍。全市状元,保送A大,觉醒为s级觉醒者,成为执法者,进入委员会。   做一个优秀的人真的很无聊啊。   当然,我没有在装逼。   我知道你们肯定有人觉得我在装逼,但其实真没有,你要相信,总有人生来就是这么优秀的。   嗯,故事要从哪里讲起呢?就从我阴暗的童年开始讲起吧。   我爸妈从小就觉得我不太正常,时常打骂我,用石头砸我的头,还好,在他们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后,我终于把他们杀死了,可喜可贺。   我的童年稍微有了一道光。   那个时候,学校门口的垃圾还不用清空,四周到处都是树,我还带着红领巾上学。   垃圾总是喜欢聚在一起,我也喜欢和p呆在一起——p是我给他起的外号,这跟他的本名没有关系,只是因为我觉得他是个屁而已。   p的父母是对热爱收养孤儿的企业家,我是被收养的孤儿,也是p众多玩伴之一。他很喜欢跟别的小朋友玩,偶尔也会跟我玩。   他是个很喜欢笑的傻子,可在面对我的时候,p总是会冷下脸来。他好像很讨厌我。   有一次,p爬树,救了一窝要掉下来的雏鸟,浑身都是伤。我问p,你为什么救鸟。   p听后震惊脸,说:“我以为那是鸡!”   我心里暗道这真是个傻子,表面问:“那你为什么要救鸡?”   p听后更加震惊:“你不觉得那鸡很像你吗?!我这是在救你!”   很久以后,我才第一次明白这句话。p的意思是,我像个大公鸡一样每天耀武扬威。   我不服,我只不过跟他炫耀了我的四十二张奖状、二十六座金奖、三十一座铜奖、一十四张证书而已——这算什么炫耀?」   痛。   太痛了。   宿清感到了暴击,他没心思看下去了,揉了揉眼睛,道:“现在已经四点四十四点了,我想睡一会。”   虽然他现在的身体素质能让他三天三夜不睡觉,还精神满满,但他的精神素质估计不太允许他长时间清醒。   顾缘看过来,对他说:“你靠在这里睡一会?”   宿清道:“我就闭一会眼睛。”   在他闭上眼后,旁边的顾缘打开那本小说,继续看下去。   「······   其实我知道,p为什么要救那窝鸟。   很久以前,p有一只很喜欢的猫,那猫也有个很蠢的名字,叫奥利奥。   后来这只猫不见了,p哭的喉咙咳血,眼睛发红,每天在电线杆上贴告示,在最繁华的街道里大海捞针。   一群小屁孩出于各种阴暗的心思,跟在p的后面,当然,我也在其中。有个人问我,你怎么不提替小少爷贴寻猫启示?我内心有些不屑,这有什么好贴的,反正你们找不到了,因为——   猫已经死了。   我杀了他呀。   p身边有很多东西。   后面我一个一个杀光了。但有一个傻大个,怎么也杀不死,怎么也赶不跑,我把他推到池子里,但池子太浅,根本淹没不死他。   很气。   我对p有种近乎于偏执的独占欲,这种欲/求在每次午夜的时候,缠绕在我的骨头上,带来令人上瘾的酥麻感。   至于我对p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唔,有点难解释,我只能向你描述当年的场景,希望你能明白。   我被领走的那天,孤儿院下了很大的雨。   地上都是泥土,我坐在雨里拔草。像扭曲掉一个人的筋络那样,我把野草的根系慢慢扭转,在到达极限的时候——我又把他轻轻扭转回来,它断掉了。我觉得很可惜,花是很脆弱的植物,没想到草也是,我的玩物又少了一样。   这时候,车灯从远方照来。   雨中的泥巴朝我飞溅而来,落在我的脸上,沾满绿色血液的手上。   车上来走下一个人,他低头望向我,目光很单纯,灯光在他身后,被不断截断。他打着伞,身上没有一点泥土。   那一刻,我想把我手里那些无聊的尸体全部丢掉。   让他和我一样沾满泥土。   后来我知道,同类是会相吸的。   就像后来,听到他屠杀几十万人,要毁灭世界的消息时,我毫不意外。   我是这样的人,他也是这样的人。   ·····」   顾缘没继续看下去,他加载了一会评论,十几分钟后,才刷出了五六十条。   你今天是不是没刷题:我靠,这本小说里写的6.6日东区□□,成真了!让我数数之前预言成功过的情节·····北区s级觉醒者陨落,数千名a级觉醒者失踪,西区中心出现呓语者,造成几千余人死····这已经是第九个成真的情节了吧!L神不会真是重生回来拯救世界的吧!   我不相信任何人:不信谣不传谣啊上面的,这个预言也不是百分百正确的吧。10.1日湘洲市污染区幻梦事件没成真呢····   保护好你们的祖宗:上面的别说话,你懂什么?小道消息说,南区的执法者和s级觉醒者直接跑到污染区去了,还抓了几个呓语者出来。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看了这本小说,然后去阻止幻梦发生了。   我已经毕业啦:无所谓,马上就10.7号了,按照小说里的预言,黑市要有变异种□□,我连夜办理管理局的居住证明,逃离黑市。我相信L真是重生回来的。   人类没有希望了:那根据L神的预言,这个p就是压死人类文明的最后一根稻草。啊啊啊啊@管理局总部@幻梦境研究协会@梦协学者交流所@安眠会总部@呓语会来活了各位,快点去扒一下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干死这个人,人类就能继续生存下去了!   安眠会总部:他是呓语者吗?他的猫是呓语者吗?不是呓语者我们不干。   梦协学者交流所:根据小说里的描述,他的异能很奇特。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够解剖一下他,说不定还能顺便在他的身上发现一些星空的秘密,嘻嘻。   呓语会:放心,等我们召唤神明降临,这个破碎的世界就有救了。   还有另外一种评论,和前面的评论截然不同,充斥着强烈的情绪。   水不水啊你:杀了他!杀了他!   绝望者:找到他,杀了他。   丧尸围城:杀了……杀了他!   顾缘没有刷到管理局的回复。靠在他的肩膀上的宿清长呼了一口气,醒了过来。   宿清刚醒过来,脑子一片混沌时,就听见顾缘托着下巴,道:“你在学校里的那只猫,换个名字吧。”   “?”宿清道,“怎么了,奥利奥不好听吗?”   顾缘道:“没什么品味。”   “不,我不换····”宿清话刚说出口,又自己打自己的脸,妥协般道:“这个名字确实不太好听,那你想个名字?”   顾缘思虑良久:“不如叫倒二吧?”   还随主人。   宿清抿着嘴,不说话。   他不想说话,他无话可说。   他双臂环抱着腰,不知道顾缘这家伙有什么脸攻击他。   你以为你很有品味吗?!   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友谊,就像一根摇摇欲坠的绳子,风都不用吹,他们自己就可以把对方拽断。   这时,电话响了。   宿清手松开,接起。   还是昨天的那个卖鸟人。   卖鸟人声音凄厉,开局就是一个贯穿耳膜的大招:“我服了!”   他哭的像一个几百个月的孩子。   “我真的想把你一把抓爆,我的鸟,我的鸟!你知道我的鸟去哪了吗?!”   宿清被他吼的耳膜生疼,把听筒拿远:“什么鸟?”   那个声音绝望且愤怒:“我的鸟!!今天你要折断我一片翅膀,那我就要毁掉你整片天堂!”   ”我要你以命偿命啊哈哈哈哈!”   宿清:“····能不能好好说话,你要再这样,我挂电话了。”   那个声音,仿若在用剩余的生命怒吼,每一句话都歇斯底里:“你挂电话干什么——你怎么不现在就挂啊!你知道你的女儿对我做了什么吗!你们要血债血偿!”   “她怎么了?”   “你说那个鸟人,啊哈哈哈哈哈哈,”那个声音没回复有用的信息,只是笑着重复道,“她飞走了哈哈哈哈,她飞了哈哈哈,他带着我的鸟飞走了,啊哈哈哈哈,我杀不死她,只能让你这个做家长的来尝命了哈哈哈哈!”   飞走,什么意思。   “你别这样,”宿清顿时有点急,“她人呢?”   “啊哈哈哈哈哈她飞走了,鸟人,飞走咯,傻逼哈哈哈哈。”   宿清语速加快:“你把她怎么了?”能不能说句有用的话!   卖鸟人:“你有毛病吧!你有抬头看看天上啊!”   ——宿清抬头,入眼,便是一个鸟人缓缓上升。   什么叫鸟人?   长出翅膀的人类,就叫鸟人。这听起来有点像骂人的词汇,但当这样的人出现在你面前,你根本忍不住不骂脏话。   鸟的尖嘴和翅膀,配上人的眼睛,四肢,以及突出的胸骨和胸肌。   宿清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太恐怖谷效应了。   还真是鸟人啊。   ·····   卖鸟人冷冷地笑了一下:“看见了吧傻逼,快点来跟我线下battle,我要把你的鸟抓烂!”   宿清:。   对不起,他冒饭了。   但这个要求,恕难从命。   他放下电话。   筒子楼外,一整排的居民都站了出来,一齐看向外面。如同看一场烟花。   在天空之下,一个被鸟类环绕着的身影向他看过来。她瘦骨嶙峋的身体上长出了巨大的翅膀,那些翅膀有五个她那么大,把她包裹在其中。   她的脸上也跟着长出洁白羽毛,属于人类的嘴巴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长长的喙。   下面的人气急败坏地喊道:“快点击杀变异种!”   “快杀死她!”   “特指枪!往她的心脏射!变异种可以依靠心脏复活的!”   “集火心脏!”   枪声把柔软的羽毛撞的到处都是。   宿清眼前的羽毛被吹走。   啊。   原来真的有变异种,长成人类的模样。——那群人抓他不是没有理由的。   不过,也不一定。   宿清想,也许是人异化,变成了变异种。   这种异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二丫知道吗?   ——那她可真是个聪明的女孩,知道找人帮她照顾外婆。   周围没有人在意宿清,宿清连忙后撤两步,回到了房间,把门紧紧关上,灯也不敢开。   顾缘正坐在最边缘的地方看小说,床上巨大的臃肿隆起,令人无法忽视。   宿清小声道:“她变成变异种了。”   顾缘似乎对这些事习以为常,看着手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嗯。”   他还在专注地看小说,字刷刷地往下翻,正事是一点没干。   宿清的语文素养不高,也不擅长发表一些感慨与讲话。他走过去打开电饭煲,里面还有点剩饭,散发着些余温。   宿清乘出来一碗粥,对床上的臃肿身影道:“奶奶····吃饭了?”   床上的人没有理他。   想了想,宿清模仿着二丫,捏着嗓子喊:“外婆,吃饭了?”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被子掀开,一个人缓缓坐起来。这是宿清第一次正面看见二丫的外婆——庞大堆满脂肪的身躯,脸上堆叠的肥肉、表皮的细密皱纹、到处可见的各色斑点。   每一样都在跟人类的审美背道而驰。   宿清把勺子捏住,把嗓子挤细,努力让自己更像那个腼腆害羞的小女孩。   “外婆,吃饭了。”   外婆那张看不清表情的脸上,肥肉提了提。   四周很寂静。宿清却突然听见一道声音,在骂:“死夹子!”   “真恶心!”   “滚呐!”   “一直守着我干什么,这样我怎么完成我的计划!”   一道年轻陌生的声音,语调也很奇怪,节奏也很奇怪,跟唱十八流rap一样。   宿清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眉头蹙了蹙,望向四周。顾缘还在努力看小说,房间里除了自己,就是目测有八十好几的外婆。   所以——   谁在说话?   总不能是八十好几的外婆在唱rap吧。 第37章 少族长   宿清沉默一会,手上没了动作。   又听见那道声音嗲里嗲气地说:“那么盯着人家干什么!”   “他是不是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了!”   “那我到时候还能去交易市场吗?”   宿清又不自主抿了抿唇。也许是他的错觉,自从获得直播间后,他好像····能够听到别人的心声?   唔。   也有可能是他最近学习太努力,精神压力太大,出现耳鸣了。   宿清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喂完粥后,他把老人家扶到床上,开始努力学习。   这次真的在学习。   他们两个普普通通男高中生,就坐在没有光线的小房子里,努力找资料。   还陪着学习专属还有bgm,效率直接上升百分之五十。   外面时不时就有人尖叫两句:“你是不是也要变成变异种了!快把你的孩子丢下去!”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哎呀,生在这个世界不做人不是很正常吗。”   “畜/生,不要伤害到我的孩子!”   紧跟其后的,有棍棒敲击□□的声音,和各种凄厉的哭声。   “你去死吧!”   “臭小子,我今天就要你来偿命!”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莫如的视频电话打来,面对着如此混乱不堪的bgm,他陷入了沉思,而后一字一顿说:“你还有功夫看动作片?”   什么b动静?   这语气听上去,下一秒,就要和宿清上演动作片。   宿清连忙叠甲,把镜头对准了外头窗户的缝隙,让莫如看:“没呢,是外面在演动作片····不对,他们在打架。”   “噢,”莫如狐疑地眯着眼睛,对着宿清的窗户外面打量了一阵,“那个白点是什么,是鸟人吗?”   “什么鸟人?”宿清拿开手机,盯了两秒,“哦,她是收留我们的人,叫二丫。”   “什么——”莫如难以置信,“哈?你跟一个变异种生存在一起?”   宿清:“她之前是个正常人。”就这两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去当鸟。   莫如非常激动:“她现在正朝着你们冲过来——你们为什么不快点跑!还留在她家里干什么!!你们真不要命了是吧!”   望着外面疾驰而来的鸟人,除了觉得有些辣眼睛,宿清倒是没有其他想法:“她收留我们,我们帮她照顾外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可她是变异种!”莫如道,“她等下就会撞死你们啊!”   宿清:“没事·····”他好歹也有a级觉醒者的身体素质,到时候真撞,还不一定谁输谁赢。   他这句话说到一半,外面就鸟嘴击打玻璃的声音,就哐当作响,打断了他的话。   莫如更生气了:“你看,现在她要弄死你们了!”   镜头里,一只鸟正在疯狂地啄着他们的外面的窗户。   莫如:“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你能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啊宿清!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面对你爸妈!”   莫如:“算我求你了,你现在快跑吧,别管别人了,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啊!”   一直被啄的玻璃碎出一小道裂纹来。   宿清回头看,眼神扫过门,又落到床上的外婆。   眨了一下眼,他对着莫如说:“啊,信号有点不太好,挂了啊。”   电话挂断,连一个气急败坏的尾音,都没有留下来。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顾缘起身,顶着外面,快速道:“她现在是异化的初级阶段,身体有百分之八十的特征都趋向于鹳鸟,异化的程度大于平均数百分之七十四,等到异化程度百分之九十,她会接近崩溃。这个时候的她,体内污染刚刚侵入,被机体排斥,处于极其不稳定的阶段。”   顾缘:“根据外表来看,她有a级变异种的实力。”   同等登记下,变异种能够凭借体型和体力优势,彻底压制人类。   宿清打开门。   那羽毛便打在他脸上。   ····怎么自从觉醒后,他就每天挨打!宿清睁眼,近距离观察人类恐怖谷效应。   二丫跟昨天又有着很大的不同,总体而言,就是更加恐怖谷了。   二丫整个人的喙已经变成朱红色,原本的白色羽毛上也沾染上黑色,她的脸上长出羽毛,眼睛也逐渐缩小,变成鸟类的豆豆眼。   两只手不知道哪去了,宿清看她突然变长了两倍的的腿,觉得这手,也许是长腿上去了。   不对,他现在不应该吐槽,应该拿枪。   宿清掏了一下裤子里的枪,二丫也非常礼貌,从羽毛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不是攻击的动作。   眼前一花,宿清再睁眼时,就看见满屋子的纸,纷纷扬扬落下。   宿清抓住一张,纸上的黑色大字很明显。   变异种的饮食习惯、生活习惯、疾病期的照顾手册。   生怕别人看不懂一样,每一个字体都很大,而且语言非常通俗易懂。   电话又响了。   刚一接通,莫如贯穿灵魂的声音就撞了过来:“——你就这么死——不对,你那边怎么这么多张白纸?”   宿清:“是二丫给的?”   莫如:“什么?!那个鸟人,那个变异种?她都贴脸了你还不跑,等着被她啄死是吧!”   宿清甩了甩纸:“她没有攻击我,还给了我好多资料。”宿清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变异种的出生和死亡,以及先天疾病防范程序····这些资料我怎么没见过?”   “你见过几个资料,给我看看,”莫如浏览一遍后,大惊,“这样先进的理论,这样通俗的论证过程,放在整个学术界都是十分炸裂的存在!我竟然也没看过!”   宿清:“去掉‘也’。”再这样他生气了。   莫如刚刚的愤怒一扫而空,变脸速度吊打流量小生。   他正色道:“宿清小同志。”   “现在组织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二丫姐,就是我们唯一的姐。你务必照顾好她,保护好二丫姐的人生安全和性命安全,在自己性命完好的前提下,尽可能满足二丫姐的所有需求。姐姐想吃虫子你去抓,姐姐想喝粥你去熬,姐姐想谈恋爱你就上,务必要满足姐姐的每一个需求——记得快点把这些资料整理成电子档给我。”   图穷匕见。   刚刚还骂人家鸟人,现在连姐都叫上了。   这个为几十张资料折腰的男人,真不要脸。   宿清想要唾弃一番,就听见眼前的二丫突然开始狂躁地叫起来,羽毛击打墙壁和地板,锅子和碗具被她先倒在地上,粥和碎片混杂在一起。   怎么?   “·····”顾缘回头看,道,“她的外婆不见了?”   不见了。   宿清看过去。原本肿起一大团的床,现在已经变得格外平整。   二丫愈发狂躁起来,她开始抓自己的肉,羽毛带着血不断落下来,她黑色的小眼睛,很亮,里面好像有泪珠往下流。   宿清张了张口。   那么大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阴影在地上蔓延,扩大。   莫如比宿清更快反应过来,大声道:“宿清!”   “快去给我姐找外婆!”   “不,”莫如道,“我姐的外婆,就是我的外婆。快去找我的外婆!”   宿清拿出一个口罩,单手戴好,对着狂燥不堪的二丫道。   “你放心,我马上回来。”   自从二丫变成鸟后。   一夜之间,街上多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残疾的中年人与老年人——不能说话、不能看见、不能走路、有的五毒俱全,只剩下心脏和脑子还活着。   他们被怀疑是变异种,于是他们被抛弃了。   宿清一路奔向交易市场。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希望,自己的能力,不是幻觉。   ——   一个臃肿的老人,坐在交易市场的天台,呈四十五度角望天。   它最近的人类身份,是一个人类的外婆。   它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变异种族群的少族长。   少族长像无数哲学家一样,思考着自己短暂的人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个臃肿的人类。在大灾变前,它是一头可爱的,无忧无虑的小猪。在大灾变后,它依然是一头可爱的,无忧无虑的小猪。   唯一跟以前不同的是。   它有了自己的思考,知道自己能撞死一个三百斤的人类,坐扁一辆两顿的卡车。   不过,和其他充满攻击性的变异种不同,它们族群都是一群温和的生物。   三个月前,少族长还是一只单纯的小猪,不知道人性险恶,它变成人形好心给一群陌生人指路,反手就被这群陌生人迷晕,绑进实验室。   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一个医务人员笑着告诉自己。   “你好,手术很成功。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少族长:??什么,他成人了?   捏了捏肚子上熟悉的小肉肉,少族长叹了口气——还好,陪伴他征战多年的肉肉尚在。   医务人员把它放了出去,还给了它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很矮、很瘦、皮肤也很黑,一看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家猪,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小野猪。她抱着少族长,道:“外婆,我给他们做实验体,赚了好多钱。她们说会给你治病,你病好了吗?”   这个像小野猪的人类女孩抱着少族长,看见少族长不说话,突然眼睛里往下掉小豆子。   少族长慌了。   它说:“我好得很!”别哭了小野猪!   后来,小女孩把少族长带回了家,对于少族长来说,变成人类是一个很新奇的体验。研究所外,钢筋水泥混合,拔地而起的高楼,腥臭与建材的味道刺入鼻尖,LED灯在黑夜中闪烁,梦协论坛四个大字熠熠生辉——哪怕是一辆过路的车,都能让他感到新奇。   除去这些外部因素,少族长发现,自己虽然力量的同时,思维能力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新奇归新奇,当那股热情退散后,它感受到了无尽的空虚。   人类的身体很灵活,人类的头脑很敏锐,人类可以用自己微小的身躯撬动整个地球——但它不能放弃自己的种族与身份。   少族长不知道怎么变回小猪,思虑良久,它打算把这具人类躯壳给毁掉,看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躯壳里。   所以现在,它站在八层高楼上,张开手,准备拥抱更好的明天。   路过的人类都很友好,他们看着自己要迎接新生,都纷纷退后给自己让路。还告诉自己哪个楼更适合跳,更能快速毁掉一副身躯。   还有些人小声对自己说:“跳楼,自杀,火化,这些都是很好的手段。”   感天动地。   人类真的很淳朴、很友善。   包括现在,还有人围在底下,见证它抛弃躯壳的仪式。细碎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   “这么老,活着太浪费资源了吧。”   “不知道肉好不好吃。”   “应该比不上年轻的肉质。”   “想吃小孩的肉,但只有黑市里有小孩,管辖区的小孩都被管理局集中圈养起来吃了哈哈哈。”   “吃什么肉!你们不觉得恐怖吗?”   “它不像人类,它像一个变异种!这样的东西,就应该被刺死,被枪杀,被烧死!我无法想象……无法想象有一天,有一天我的孩子会死在他们的爪子下。”   “地面上出现了一只鸟,地表下的虫子也跟着爬出来了。”   他们真的好希望自己死。   即便有些话听不懂,少族长还是感到了泪目。   人类真是一个热情的种族。   它回归之后,还会时不时来人类的种族看看的。   好了,现在是时候死了。   它身体微倾,整个人往下落,在它脑袋往下的时候,刚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一只手,一只专属于人类的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冲了出来。   以一种无比笃定与决绝的速度与力道,稳稳抓住了他的一只脚。   ——是的,只有一只。   所以他另一只脚扒拉在空中,双手往下垂,在空中比划出一个完美的y字。   少族长:·····!   哪个被猪杀的人,敢阻挡它拥抱更美好的明天。   它侧目望去,等着自己的小猪眼睛,看清楚了那罪魁祸首。   一个很好看,很帅气的人类。   这个人类单手拉着他,袖子卷起来,手上青筋浮现,脸上的神情不明,飘散的碎发与逆着的光线,遮住了他的眼眸。   罪魁祸首的嘴唇碰了碰。   许久,少族长听见这个人类说。   “外婆。”   “两周年要招rapper,你真的不打算去参加吗?”   。   少族长顿时,猪猪大怒!   它收回之前的话,人类也有不友善、不淳朴的异类。   你这个人类的叛徒! 第38章 黑市乱象   楼下,许多人凑了过来。   一个个跟看猴子一样地围观宿清。   这年头,跳楼的人,不新奇。   新奇的是,有人愿意去救。   被围观的宿清额头上浸出些汗。   这个世界的水太深。   面对目测三百公斤,实际重量不详的外婆,宿清根本把握不住。不过两分钟,他的手有些脱力地颤抖。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宿清真的撑不住了。   宿清咬着牙,有点绝望地想。   外婆,我们下次能不能减个肥。   宿清手有些麻木,肌肉无意识一跳,忽而感觉到一阵轻松。再定睛一看,他抓着的那只脚,已经不见了,外婆直接坠下去了。   三分钟后,他松开了手,外婆就直接从他的手上坠了下去。   !!   地下噼里啪啦地作响,宿清心一跳,撑着围杆往外面看。   没看见肉泥,看见了一个肉团子,摔倒了····水床上?   还好还好!   水床被人用小推车推着走的,一个大爷站在楼道正下面,手放在小推车上面,看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宿清的鼻子:“你个铺盖!”   “怎么往楼下扔人,万一砸到别人脑袋怎么办!”   “如果今天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就出大问题了知道不!”   实在太抱歉了。   宿清连忙跑下去,等他绕着玩下去的时候,水床上已经没人了,大爷摸着水床的塑料壳,指了一个方向,嘴努努:“逃咯。”   “谢谢。”   宿清又连忙过去追。   他跑得很快,手上攥着一张逐梦黑市的宣传单。   不能再有人出事了。   他想。   ——   少族长的一天,宛若在坐过山车。   先是开心地迎接死亡,而后被一个穷凶恶极的人救了。再然后,自己终于掉下去了,又接着被另一个穷凶极恶的水床给救了。   淦!   它有什么错,它只是想自杀而已。   怎么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要阻止它!   好多坏人!。   恶意值?99   生活不易,少族长叹气,它挪动着六百多斤的身子,打算去找一个新的地方。   生活给你关上一扇窗的时候,会给你打开另一道门。   跑了几步,幸运的少族长就找到了。   这个地方跟刚刚的顶层一样,风景都很好。   这里位于一个十字路口,旁边有白色的路灯,杂色的房子排成两列,中间没有多余的建筑,灰黑的残破围墙显现出来。站在少族长的位置,刚好能够看见外面深蓝的海。   很适合迎接新生。   它的脑袋上不受控制长出了粉红色的耳朵。少族长把耳朵努力按下去,但耳朵不听他使唤,按下去一刻,又乖乖地站起来。   真烦。   这对粉红色的耳朵,简直是把“我是变异种”这几个大字写在了脑门上。黑市警卫队立马派了几辆直升机围堵过来,螺旋桨转动的声音让海浪的翻滚都更显得加热烈。   直升机上的人吼道:“检测仪显示那是a级的波动,是异化的b级变异种!”   异化初期的人,极其不稳定,必须尽快清理。   警卫队队长:“子弹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驱散民众。”   “他们的情绪很激动,散不开。”   带着sq空军飞行眼镜的队长往下看,镜片上浮现来来往往的群众,浮现出他们脸上的各类表情。   “····无所谓,那就把最靠近变异种的人赶出来,以免浪费子弹。”   “是。”   街道上被堵的水泄不通。   这是短时期内,黑市内,第二次出现人形异化变异种。   正在快乐购物和苦哈哈打工的人,在看见阵仗后,什么都懂了。   机械零件、笼子、变异种幼崽被他们高高抛起。他们快乐地挥着手:“玩咯,有人异化了!我们再不逃就没命了!”   “不能工作啦哈哈哈!”   居民楼前,门被撞开,一群人抱着孩子非常有序地往外面撤。铁门撞在墙上,金属的文明声停留在原地。   有的人往外跑,有的人往里凑。还不忘记惊慌失措地往少族长身上砸各种东西。   少族长组略一看,有刀子,有鸡蛋,有铁块,还有几根草——   少族长泪目。   虽然它又有些不懂,但人类真是太淳朴善良了。   竟然这么热情地欢送他。   这样善良的种族,他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在自己父母或者同伴嘴里听过?   直升机靠近地面,轰鸣声带起绿色的落叶。   几十架黑色的冲锋枪在各个角落无声无息地夹起,齐刷刷掉转枪头,转向少族长所在的背后。   灰尘吹进人类萎缩的眼球,少族长用胖乎乎的手揉了揉眼睛。   接着,它用这双手,拿起一把枪。   有些眼尖的人看到这一幕,步子瞪的一下加快:“快逃啊,变异种拿枪了!”   “它们要杀人了!”   少族长略微笨拙把枪口对着自己的心脏,一个变异种本不应该会用枪,幸好二丫临走之前教会过它怎么使用枪。   它扣下扳机。   准备迎接新生。   “碰——”   枪响了。   像一场瓢泼大雨,一滴雨落下,千万滴雨紧接着砸下。冲锋枪声在他的背后响起,居民楼外的墙壁有烟尘飘散。   乌云出现,大风袭来。   光线暗沉,四周寂寞。   一个声音几乎是同时,远处传来:“——别!”   宿清眼睛有些红,心跳如鼓,气息都快喘不过来。   他在一道又一道人肉屏障,他在逆着人潮向前。   因为跑得太急,他跌倒在原地。别人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堆叠的尸体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走出人群时。   他眼瞳放大,气息加快,呼吸停滞。   “哗——”   风沙灌入眼里。   浪声掩埋呼喊声。   这风又吹了几千里。   吹的压抑又狂乱。   南城一中的教室里。   白炽灯灰沉光线下,莫如关上窗,努力按压住自己的发际线,对电话里的黑夕夕客服道:“——我就是那个抢了挂钩、防弹衣、和匕首三件套的人。”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换货?”   “亲,质量有问题是吧,请您稍等一会,”客服和蔼可亲,专业素质很高:“我在这边帮您查查是不是货发错了。”   客服查了会,回复道:“亲亲~现在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在这边查到,给你发的货,没有任何问题哦。”   ”怎么可能?“莫如声音提高,语气里都是质疑:“不说别的,就你们那个防弹衣,劣质得跟抹布没有任何区别,我同学一撕,就烂了。”   客服:“亲亲是这样的~我们原材料都是华国原产地进货,采用了超高温制造纺织工艺,成品在上市前都要经过,食品安检,确保连敏感肌都能使用才能上市。至于保存,我们这边采用的是零下一百八十摄氏度低温仓库,冷冻七七四十九天,保证不破坏衣服的任何性能。”   客服:“这件防弹衣能抵挡b级变异种,和部分a级觉醒者的攻击,特制弹也能抵挡一下的~   “这边也别提醒您一下,我们的那把刀,也是能够破除a级觉醒者的防御的。”   客服给莫如下定心丸:“您这是全网只有十份的至尊礼包,在九月一日四点三十分发售,仅有零点五秒就抢光,请您放心,这样的至尊礼包,我们也不敢怠慢呀——亲亲,你确定你的同学,不是a级觉醒者吗?”   拿着手机的莫如顿了顿脚步,他内心嘶了一下。   不会真这么巧吧。   “····打扰了。”   挂断电话后,他面对着乌云发了会呆,身边没人。他开始听黑市的直播。   有个主播为了赚通币,特意跑到黑市里面去直播。   莫如蹲点了好几天。   一开直播,主播就非常激动地说:“同志们,黑市发生暴/乱啦!”   ?   莫如一下子紧张起来,盯着手机里的画面,堆满人的街道上。一个长着粉色猪耳朵的人,正朝着自己的胸口,“啪啪啪”地开枪。   这很明显是个疯子,莫如并不关心疯子,他只关心他的好友,目光一转,他就在这个人身边,发现了另外一个人。   是宿清。   宿清正躺在地上,手有些颤抖地往前伸,身上都是血迹。直播屏幕太糊,莫如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莫如慌了。   他的肌肉紧绷,牙齿都在颤抖。   靠!宿清!   处在暴/乱中心的宿清,也同样在颤抖。但他这是力竭之后的颤抖。   他现在有点茫然,警卫队的人在射外婆,路人在打外婆,包括外婆自己,也在打外婆。   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外婆身上跟叠了一层反弹甲一样。   所有的子弹,打在她身上,都瞬间偃旗息鼓,被反弹了出去,啪的一声落地。   宿清有些迷茫,也有些茫然。   他无助地趴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手上和脸上沾满了灰和细小的石头。   啊。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八十几岁老奶奶硬抗加特林····不对,是冲锋枪。   时代变了。   期间,有一些子弹波及到宿清。   宿清疼的吸了口气。疼还是当初的疼,威震天下的还得是特制枪。打在背上,跟刮痧一样疼。   在浓黑的枪林弹雨中,外婆的红色外套被子弹熔掉,露出里面的黑色衣服来。   好眼熟的衣服啊。   不是他给二丫的防弹衣吗。   宿清福至心灵,内心又吸一口凉气。   防弹衣。   感情你这防弹衣,还真的只能放子弹,不能防手啊。   本想松口气的宿清,气还没吐完,就看见外婆以极快的速度,又掏出一把刀,拔开刀鞘,握住刀柄用力地朝着自己胸口捅去!   宿清差点没被吓断气。   他伸出手:“不要——”   话音刚落,他看见外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   这个胖胖的,有猪耳朵的外婆,手拿着刀柄,把刀柄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啊,不是,它的刀片呢?   刀柄在,那刀片呢?   外表是外婆,实际上是少族长的变异种下意识朝着自己身后看去。   在它的身后。   一个脸上满是灰尘,衣服破烂、看上去颇为狼狈的人,跌落在地上。   少族长记得这个人类。他叫宿清,是个愚蠢丑陋且罪恶。   此时,这个人类,朝自己伸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   在他头的正中央,有一个正在摇晃的刀片。   插在头发中,像摇晃的呆毛。   刀片摇了一会。   喷泉一样,几股血流射出来,很好看。   而后,血液从宿清的额头上留下来,红色盖住他的半张脸。   枪声静止。奔跑的行人回首,狗站在树下,抖抖腿,厕所都不上了。   宿清朝少族长笑了一下。   这一笑,如释重负,担子全卸。   笑出了自信,笑出了强大,笑出了他,整整齐齐的,二十四颗雪白牙齿。   然后,在静默中,他“吧唧”一声,头往地上砸,眼睛合上,安详躺下。   血顺着地板的凹槽往外流,流出了一道潺潺的小溪。   ——他破防了。 第39章 导航   没人见过这么奇怪的场景。   人群扬起窸窸窣窣的讨论。   “他是不是死了?”   “谁知道。”   “估计有病吧。”   “快跑。”   阴云密布,雨往下落。   一个主播混在人群中,举自拍杆,被人群裹挟着退后,在看到手机上某行字后,他面色一喜,顶着嘈杂的声音,大声念道:“感谢金主爸爸打赏四千通币!”   “您想看什么,我上刀山下火海也给您去播?”   “什么?”主播努努嘴,说:“你要我去路中间?看那个人有没有死?”   主播神情瞬间转为失望。   “不好意思啊,主播说:“麻烦您体谅一下。钱再多,我不能为了别人拼命啊。你还是把钱退回去吧。”   “我没骗你,”主播调转镜头,对着路中心,“你自己看危不危险。”   马路中间。   以宿清为中心,周围十余米没有人影。   满地都是窟窿。   直升机上,有人往底下泼油。地面被染成深黑色,路边电线炸开,一簇火花落在地上,纸张飞腾而起。   警卫队的人知道,南区有个变异种怕火,既然b级特制枪拿他没办法,那就换个方法。   无论如何,都比找上面签字,搬出a级和s级特制枪要好。   养尊处优的少族长哪见过这阵仗,傻了,大喊:“别烧!”   不用这么热情,你们的同胞快要被你们烧死了!!   它的呼喊毫无用处,可燃物被点燃,火燃烧万物。   油上点火,火上浇油。   热锅蚂蚁似的,少族长急得到处蹬脚。   “夹子!对了,夹子,”它撑着地板,拍宿清的胸口,心急如焚,“夹子,你快跑啊!”   夹子是坏了点,但罪不至死。   宿清只是太蠢了。不知道它要新生而已。   宿清一动不动,死人一般。   少族长焦灼地咬了咬嘴,周围温度快要将的一切都融化。   子弹撞在防弹衣上,叠起千层浪。   少族长手心满是大汗。   它死了是新生,但这些人类死了,就真的死了。   生命是很宝贵的东西。   少族长不想伤害任何一条生命。   但现在的情况太糟糕了,没有家长、没有老师、没有医生、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在自己身边,少族长有些无措——   谁能来救他们?   少族长的眼睛被烧的有些干,它一眨,世界都开始变糊。   像是幻觉。   火光里,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这个人影,打着伞。   走的很慢,很稳,落地声清晰可闻,平静中有着震撼猪心的力量。   这个人穿越火光,出现在少族长的面前。   自下往上看,在火光映照中,顾缘的眉眼若隐若现,他手中的那本伞,被子弹穿透,只剩下几缕破布和骨架,身上的衣服都是丝线与洞,堪称时尚界顶流。   少族长眼眶一紧。   泪水差点没当时落出来。   在这样绝望的场景下,看着很靠谱不靠谱的顾缘走到宿清旁,不着痕迹地把少族长推走,低头,在宿清耳边低语。   每一个字轻飘飘的,但都宛若来自地狱的折磨。   “作、业、要、交、了。”   顾缘还嫌不够,打开手机闹铃开始循环播放,跑操曲。   “多少次挥汗如……”   宿清脸还在地上,手就已经抬起来了,按着顾缘的屏幕,打断施法,声音有些窒息,道:“别念了。”   再念,真把他念下去了。   借着手机的力,宿清把自己的脸从马路上挪出。   “放心。”   “我不会死的。”   ——至少在交完作业前。   他的每一个字,都包含着信念感。黑色圆孔子弹旋转着在他们身边而过,如同黑色的雨线。   顾缘的脸上被擦出几道不明显的红痕,对宿清说:“嗯。”   他又把目光转向周围烧着的火:“这温度不高,我们能跑出去,但·····”   现场还有个少族长,少族长福至心灵,非常欣喜:“没事,没事,你们跑出去就行!”我死了也没关系。   然而宿清和顾缘在旁边,你一句我一句的,根本没人听少族长说话,完全把它当空气人。   少族长:!   它瞪大眼睛,它要气成小猪球了。   警卫队还在对着他们扫射。   宿清捂着脑袋,闪躲子弹,大声:“你觉得我现在打个车,司机愿意来吗?”   “打车不行,”顾缘说,“你应该打个飞机。”   宿清:“有软件可以打飞机吗。”   顾缘:“好像没有。”   宿清:·····哎!   真是没有商业头脑。   大灾变后,怎么打车行业就没发展一下。   怪不得丧葬产业一枝独秀,对手都已经日落西山了。   火光灼热。比起烧死,他们应该先热死。   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宿清抬头,突然问道:“诶,你看,那是什么,来接我们的飞机?”   “什么飞机,”顾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眯了眯眼,“真是……飞机?”   停下的直升机又开始高速旋转。   直升机上,对讲机里,声音传来。   “10.6出现的ii型变异种,注意它的翅膀。”   “直升机外壳承受不住它的打击。”   “它身边还有几十只不同品种的ii型生物。”   “无法推测是否为变异种,建议及时躲避。”   “收到请回复。”   “收到请回复。”   ……   无人回复。   轰隆一声。   对讲机一卡,滋滋的声音传来。   滴。   黑市管理操控室里。   巨大的蓝色光屏上,红色的文字闪过。   ……   滴滴滴,三号机elt天线与电台天线损毁。   几架直升机确认坠毁。   ……   漫天的白色。   “好多鸟,”宿清抬头,眼里满是震撼,“好漂亮。”   几十只白鸟,在艳红中,羽翼卷着火舌,从火焰中飞翔而来。   为首的那只,最为强壮有力,一动就掀起大阵风浪。   清脆鸟鸣声连成一片,浓烟都被吹散片刻。   直升机已全部坠毁。   剩下枪口调转方向,都对着那白鸟冲过来的地方射了过去。   宿清听见少族长有些心疼地碎碎念:“···小野猪!你也不怕疼!!”   二丫落在地上,卷起小层漩涡,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机。   宿清不顾少族长反对,抱着少族长上去,顾缘坐在他后面,用手幻抱着他,以免他掉下去。   他们飞的很快,很高。周围的空气一凉,宿清用顾缘给的帕子抹着汗,低头看。   到处都是七彩的旗,为了庆祝两周年,几乎插满了庞大的黑市。   人类果然是一个热爱插旗的种族。   二丫飞了一会,累了,把它们放在山上的某个森林里。还没有飞出黑市的范围。   黑市一面环海,两面环山,只有一条道路可以走。   危险还没有解除。   宿清坐在树下,思考人生,对顾缘说:“我记得我们一开始只是想找个地方住。”   再思考接下来去哪里,该怎么办。   怎么会演变到今天这个混乱局面。   顾缘:“出了点小意外。”   小、亿、外。   宿清叹口气。   他打开了自己直播间,好久不见,竟然有些怀念了。   也许是因为刚刚历经了大起大落,宿清今天,看直播间里的人很顺眼。   直播间以前的老人大多已经不在了,。   实时观看人数几千人,宿清现在就当这是一个单纯的数字,不去想数字背后有人。   他的等级,也到达了惊人的lv:50(0/2000)   排名:二百五十二   直播间又给他发了个隐藏任务。   任务名称:鬼见愁   任务内容:覆灭三个十人以上的大型组织。起到直接或关键性间接作用。(1/3)   任务奖励:觉醒隐藏天赋。(非异能)   宿清:。   这个覆灭组织的一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干过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还有,他是充了钱吗?怎么升级这么快。   有种免费得到氪金玩家待遇的爽感和不安感。   免费的东西最贵,宿清打开恶意值记录,看见密密麻麻的陌生人名,直播间很贴心地给他标注了标签。   宿清匆匆一看,大致标签就两种。   标签一:路人(无语)(惊奇)   标签二:飞机驾驶员(害怕)   标签三:亲朋好友(担忧)   宿清内心一暖。   他坐在石头旁边,就看见正在休息的少族长,一支愣,站起来,往外走。   鬼鬼祟祟,要做坏事。   宿清连忙跟上去。   这一跟,跟对了。   宿清看见少族长蹲在山间马路旁边,往外面张望,一看见有车,就迫不及待开开心心打算去马路上挡着。   碰瓷!   宿清一个箭步冲过去,脚下的数枝响动,他按住少族长的肩膀:“外婆,别冲动。”   换来一个愤怒的转身和凝视。   少族长:!   你这夹子!   你刚才怎么不死在那里。   少族长甩了甩肩膀,没能甩掉宿清的手,就只能嘴角往下,满脸不爽:“我要过街。”   宿清:“我扶您过去。”   少族长冷漠脸。   不,他要撞死。   最后,还是热心市民小宿,把八十好几的少族长,扶到了公路的另一边。   每走一步,恶意值面板就跳出一个数字。   王殊亦/少族长:+10   王殊亦/少族长:+100   王殊亦/少族长:+1000!   恶意值面板上飘上+10086   宿清新奇地看了会,很快接受,又有些无奈。   他心里忏悔:少族长,太抱歉了,虽然不知道你的动机,但又救了你一次——只能麻烦你继续活着了。   被迫再活一段时间吧。   长时间没看见自己外婆,二丫在那边发出嚎叫,随后蹒跚着跑过来,跑到外婆身边。   “啊啊啊啊啊,”少族长仰天长啸:“算了。”   它认命地摸着二丫的大头。   异化的变异种活不了多久,等这丫头死了之后,它再重新做打算吧。   少族长用苍老的手拍了拍二丫的背后:“走吧。”   又回头问宿清:“你们要跟我们走吗?”   宿清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万一这两个人跑到深山里去,没有电脑也没有网,他作业就交不成了!   山间公路时不时有车路过,来去匆匆。   坐在树桩上,宿清说:“你想去哪?”   顾缘摇摇头:“随便。”   宿清又说:“那我们写作业去。”   这是个好提议。   就是有个问题,没电脑。   管理局的四个大管辖区之外,有黑市,也有一些无组织的区域。里面水深的很。   宿清:“我们会被黑市通缉吗?”   “不会。”顾缘说,“他不会抓我们的。”   宿清语气变恭敬:“顾总,您吩咐下去了?”   顾缘淡淡瞥他一眼,眼里有笑意。   宿清又说:“顾总,那我们去黑市外面逛逛?看有没有网吧?”   怎么说,他们也刚刚炸毁了人家的直升机,现在不怎么好意思去里面。   外面更乱一些,不过,想必凭借他们两个的实力,也不害怕。   宿清在外面逛了一圈,真找到一家网吧。   网吧里环境不好,很乱,一开始有好多人过来勾宿清的脖子,问他们两个一起多少钱一晚,被宿清一脚踹出去十几米后后,这群人才终究消停了不少。   网管大哥低眉顺眼,端过来一大盘水果。   “您请。”   吃着水果,吹着风扇,坐在电脑前,宿清一时间有些恍惚,一种宁静之感油然而生。   宿清开着电脑,又有些不放心:“那些人真的不会追上来了?”   顾缘耳机夹在脖子上,对他说:“追上来又怎么样。”   好狂啊。   宿清按下开机键,电脑的风箱开始刷刷作响。   “你说的对,”电脑亮起蓝色屏障,宿清笑了一下,“让他们追。”   或许那句话是对的。   死猪不怕开水烫,越是危险就越浪。   直播间上,一条字幕滑过。   “与死神舌吻过的人,不会害怕人类的追逐。”   这说的太对——不,当然是屁话,宿清面色如常顺手关掉直播间的弹幕,这群人的文化水平和素质有待提高。   风箱在猛烈状态,蓝色屏幕闪烁。   宿清按动着鼠标,慢慢往下滑动。   他想起一首诗。   “今夜我不关心世界,我只关心你。”   “——我的实践作业。”   多亏了顾缘跑出来之前,抓了几张白纸。依靠着高超的裁缝技术和遣词造句能力,宿清和莫如边对接,边写,磕磕绊绊完成了初稿。   作业写完的时候,已经是三点了。晚上很冷,露水凝结在皮肤上。   外面在放烟花。   烟花升到最顶端,声势浩荡。是两周年烟花展的排练。   隐约可以听见有人在唱歌。   坐在网吧旁的阶梯上,宿清抬头看烟花。   看了两秒钟就低下头来。他头顶上还有盏超大的路灯,一直盯着,他要瞎了。   顾缘撇过头,从背包拿出杯可乐来。   顾缘的头发丝沾上光,他说:“cheers,同桌。”   宿清拿过可乐瓶,把瓶身跟他碰撞:“cheers,顾总。”   想了想,宿清加了一句话:“庆祝我们今天又苟活一天。”   顾缘补充道:“也庆祝我们终于交上了作业。”   宿清:“而且是超高质量。”到时候实践作业一出,他们肯定会惊艳四座,吓掉所有人的双下巴。   塑料瓶在烟花下碰撞。   宿清困了,他躺在楼梯上,觉得背后有点磕,便说:“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一个旅馆,你觉得呢?”   顾缘:“嗯。”   他们可以流浪。   但不能睡在网吧门口,这也太狼狈了。   宿清起身,对顾缘说:“明天睡完旅馆后,我们就去旅游吧。”   反正他们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课程和作业安排,闲下来的话,也挺无聊。不如看看这个都是创伤的世界,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顾缘说:“好。”   宿清朝他笑了一下,结果他的薄荷糖。糖在口里融化,带来一阵清凉的甜意。   烟花落下。   但他们的未来,一片光明。   就是现在,他们的眼前,为什么飘满了彩旗。   宿清内心咯噔一下。他把咯噔掩盖住,打开好德地图,查找旅馆所在地,对着地图导航的方向,前进。 第40章 满分旅馆   在找旅馆的途中,宿清还得知了一件事情。自己火了。   起因是这样的,一个主播在黑市直播拍摄,微型直升机,刚好在远处,把他和顾缘骑鸟的画面拍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最缺新奇的东西。   骑牛骑马这些,都是别人玩过的花样,不新奇,但这骑鸟,就别开生面了。   特别是这鸟,还是变异种时,部分网友们的内心,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征服感。   在那条标题为“征服变异种的男人”下面,有着三百万的播放量,与三十万的评论。   大多评论都在佩服。   “卧槽!牛人!做到了我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骑变异种??6666什么大佬,这视频也太模糊了吧,完全看不清脸。”   “看这个视频突然膝盖好痛……果然,跪下来看就不痛了!”   “高糊像素也挡不住的帅气,一看就知道是两个文武双全的大帅哥,我不管,我粉了!”   顾缘:“这些评论也太……”   宿清接过:“太客观了。”他继续翻下去。   接着翻,就翻到了不和谐的声音。   每一条评论都有几万点赞,这样的声音才占主流。   “不懂就问,这是什么新奇的电影炒作吗,还骑变异种?变异种这种东西不就应该来一个杀一个吗?万一出事了谁担得起责任,真的没有素质。”   “这像素有点糊,看不清跟在他们两个身后那个胖子是不是也有耳朵,那也是变异种?忘记去年南区的变异种潮了,南区现在人这么少,在管理局下面根本没什么话语权,跟这事脱不了关系吧。”   “真服了,人类和变异种的仇恨能解除?看弹幕有人刷相亲相爱一家人,我真吐了啊——希望你还记得自己是个人。”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变异种就该死光,呵呵,说什么和谐共处的人都是骗子。”   “就我觉得很可怕吗,他们竟然顶着特制弹撑了那么久····这几个人也是变异种吧,伪装成人类,想要毁灭人类,我祝他们失败。”   宿清看着看着,脑袋上的伤痕又有点疼。   那把刀实在太过于锋利了,虽然被他拔出去了,但现在头顶上还有点疼。   宿清难得能看见外界的声音。   当初他离开家里,花了很大功夫才考进南城一中,单纯靠自己,得到了管理局的居住证和庇佑。   管辖区对区域管理比较严格,没有居住证的人,不允许停留超过十天,有居住证的人倒是可以随意进出。平时在管辖区,也是单独使用网络,不跟外界的组织联络。   一般也没人会主动走出管辖区。   对于了解外界这件事,宿清也并不主动,他就这样和管辖区之外的世界断了联系,一个人在井底躲了很久。   现在一看,外面的世界——果然不怎么样啊!   他就应该躲一辈子的井底。   宿清放下手机,顺着导航,到了一条街。街上都是旅馆,离黑市越远,就离沦陷区越近,经常有猎杀变异种的觉醒者在此歇脚。   所以,这很乱。   在踹走第三十三个寻滋挑衅的觉醒者后,宿清看见了一排的店子。   各种各样的LED灯挂在旁边,有的在二楼,有的在一楼,还有的隐藏在后面,需要过几次楼梯才能看见。   宿清选择困难症犯了。   顾缘随便挑了一家:“梦语旅社?”   他上辈子来过这里,这家的床还挺舒服的。   “不行。”   又是梦又是语的,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一些非常不好的东西。   比如幻梦境,比如呓语会。   宿清眼皮一跳:“换一家吧。”   顾缘又挑了一家:“夜夜好眠?”   这里的饭菜也挺不错的,用的食材都是从海里面现捞出来的,很新鲜很好吃。   “眠”。   宿清左眼皮又是一阵狂跳。   安眠会的传说还萦绕在耳边——就算是路过的狗,被怀疑是呓语者,都会被他们踹一脚。   想到那一次,那群人跑到管理局刺杀自己的时候,宿清忍不住肚子一痛。   那群疯子。   他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带着“安”和“眠”的词。   宿清目光在一片旅馆中扫过,悲伤的发现,他们的招牌上,竟然都有这么几个字。   不行不行,太不吉利了。   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   宿清目光一转,落在了一家非常隐蔽的旅社上。   “满分旅社。”   太吉利了。宿清当即拍案,说:“我们就去那里吧。”   他们往那边走去,果然这一次,宿清的眼皮不再跳了。   满分旅社里很干净,几十张木桌排开,坐满了穿着各异的人,暖黄的灯光给人一种安心感。   顾缘给了前台两根a级变异种的角,这是他们最后的财产。   前台:“几间房?”   宿清:“一间,谢谢。”   毕竟是两个穷光蛋。   这里住宿条件不错,餐厅里,每个人也都很面善,都热情地招呼宿清过去吃东西。   “小朋友啊,你跟我孙子差不多大,”弯着腰的白发老爷爷满脸慈祥,“来来来,把这些腊肉都给你!”   “必须收下!看在我这把老骨头的份上,说什么你也得吃完。”   “……谢谢。”   宿清抱着满大碗肉,有点泪目。   他难得体验几次人间真情与温暖。   别的都很好,就是提供的菜品不好,因为每一道菜里都有香菜。方桌上,宿清一看见那香菜,觉得世界灰暗了。   太罪恶了!   他放下筷子,对顾缘说:“非管辖区是不是都要以物换物?那我们快没钱了——对了,我上次借你的角还没还。”   要找个时间赚钱,还了。   顾缘:“你要去污染区狩猎?”   宿清划开手机:“让我看看,最近有哪个污染区开放,允许社会人士去。”   顾缘:“你会处理尸体吗?”   他其实不太会处理变异种的尸体,总会损坏一些皮肉和角,不然他们现在会更有钱。   宿清:“我以为你会……”   话说到一半,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打断宿清,“你们很缺钱吗?”   宿清身边,一个人自然而然地落座。   这是一条长凳,刚好可以做两个人。   社交恐怖分子了。   男人朝宿清笑道:“你们是生面孔,圈外人?”   ”啊,“宿清不明所以,“圈外?”   “对啊,”眼镜男露出一个极具气质的笑,“圈外人,这里是组织的聚集地。”   宿清放下筷子,内心已有几分不详:“?”   男人说:“你们可以叫我安提。”   安提手在空中指了指:“我们是一个正经组织,里面有觉醒者,也有像你们这样实力强劲的普通人。”   “刚刚我听说你们两个缺钱?要不要考虑一下来我们这兼职,我们福利很好的。”   宿清:!还有这种好事!   安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我们呢,也没有太多的规矩,只要你杀呓语者,恨呓语者,就可以是我们的朋友。”他语气淡淡,话语中却有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感觉。   没给宿清反应和拒绝的机会,安提自顾自低眉笑着说,“我们不讨厌变异种,也不像梦协有的人,极度厌恶觉醒者,我们只讨厌呓语者。”   “就像正常人讨厌疯子一样,如果让疯子充斥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会变得很乱——你们觉得呢。”   安提看向宿清。   宿清刚想开口:“你们——”   “汪汪汪!”   门口忽而传来一阵狗吠,打断宿清的声音。   不知哪个角落,有人大吼一句:“污染浓度4.4!”   超过正常浓度,3。   周围、桌子上、一群人、脸色巨变。   噼里啪啦的玻璃杯破碎的声音,顿时铺满整件旅馆,宿清眼前,原本还一脸和气的顾客和前台,都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枪。   动作迅速,整齐划一。   甚至刚才满脸慈祥,头发花白的老爷爷,都沉着脸,把枪夹在了肩膀上,咬牙切齿,满脸都是杀气。   将近五十架,几米的冲锋枪齐刷刷架起,刻在地上的影子连成一片。   在短暂统一的寂静后   五十杆枪,一齐发动。   “砰砰砰砰砰!”   “啪啪啪啪啪!”   “汪汪汪汪汪?!”   宿清头顶上的问好被这万发子弹穿透,他桌子上的水与菜子弹掀翻倒地,肉和南瓜扫了一地,瓷片碗碎成一半一半,弧形碎片在地上摇晃了片刻。   宿清跟这些菜一样凌乱。   ?   ??   怎么了??!   “啪啪啪啪!”   枪声渐渐落了。   期间,一道子弹在宿清的头上穿过,火辣辣地疼。   这一场变乱来的很突然,也结束的很快。   门前的狗,血流了满地,被确认死得不能再死后,大家收回枪,脸上表情变得比天气还快,几秒钟,就从凶神恶煞,转瞬间变成或慈祥或温和的表情。   他们落座,继续吃饭。   安提也把枪放回桌角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抱歉,把你的菜给掀翻了。”他转头,“给这桌上一个红枣煮鸡,记我账上。”   刚刚打完枪,前台中气十足回复:“好嘞!”   安提又转过来,对着宿清笑道:“波及到两位,还请两位不要介意。”   宿清:“……不,不介意。”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枪战震撼中,神情都是恍惚。   安提笑意更浓,他轻轻道。   “我们的组织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安眠会。如果你在外面,想要用我们的名号,也没有关系。”   他拿出一个平板,上面有很多照片。   “这是我们确认的呓语者名单。有五个难度,一级难度最高,以你们的实力,应该只看的上一级难度的?”   “请允许我,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些人。”   刷地一下,平板上出现几张人脸。   安提说。   “这个胖子,隶属呓语会分部,异能极速分裂,很喜欢吓人,在大灾变初期,曾经在浪江水库旁边,把十几个孩子,吓得跌进江里,无一人生还,代号花生。他的长相和行为一样,都很滑稽。”   “这喜欢穿一身红衣的女人,异能不详,推测有关神智,曾经在黑市303酒吧里,使上百人相互残杀。她的代号为红雾,呓语者的异能跟神智有关,这倒也是件怪事。。”   宿清:“嗯,啊。”   他眨眼,目光留在屏幕上,脑子里划过几个问题,他是谁,他干什么,他要去哪?   安提继续往下滑。   宿清瞬间回神。   他咽了口唾沫,目光中透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安提指尖划过照片人的脖颈,道:“还有这个长相纯良的家伙,异能也不详,推测有关体力强化,他在污染区里面杀了几十个觉醒者,威胁管理局高层,做了些了不得的事情。他的名字叫做·····”   安提不说话,转过头来,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嘴唇闭合,气息从唇间涌出。   他慢慢,吐出两个字:“宿清。”   宿清:“……”   宿清:“………”   他眼睛一闭,浅吸了一口气。   腿脚肌肉紧绷,控制不住一抽,不小心撞到旁边的桌角,桌角微微振动,靠着桌角的冲锋枪一晃,“啪”的一声倒地,枪身碎出几道裂纹来。   宿清睁眼,偏头,看着冲锋枪上的裂纹,一时间有些失语。   “噢,不好意思了,”安提反常地没生气,只是慢条斯理地带上白色手套,用湿巾把冲锋枪表面擦干净。   把枪竖着扶,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抵在枪口上,下巴放在手背上,意味深长道:“我的枪,碰着你的腿了。”   ……   宿清觉得今天,他呼吸系统不是很好。   是时候该换一套了。   安提和宿清挨得很近,坐在小方桌对面的顾缘抬眸,看他们。   脸上没什么表情。   安提脱下手套,笑着起身,远离宿清,“怎么样,两位,有没有看中的人选?”   宿清:“···没、没有。”   安提笑眯眯道:“那两位选中的话,记得去前台那等级。”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顿,而后,用那种话里有话的语调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们,如果有想要杀的人,就快点去抢,不然别人可就抢走了,有些猎物,很抢手。”   宿清:“……啊、嗯。”   安提:“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最后走的时候,想起什么一般,安提眉毛一挑:“是我失礼——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两位的名字呢,两位贵姓?”   ……   宿清:“李华,我叫李华。”   他可以是他自己。   在某些时刻,他也可以不是他自己。   就比如现在,他希望,他不是自己。   “原来是李先生啊,失敬失敬,”安提对着宿清,问,“那位呢?”   顾缘敲了敲桌,把两个人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后,淡淡道:“张三。”   “张三啊,”安提说,“那就祝张三先生和李先生旗开得胜,尽快赚到启动资金?”   顾缘这次没给看安提,他继续吃饭,把香菜部夹到自己碗里,堆成了一座绿色的小山。   顾缘语气平常,说。   “不用祝。” 第41章 薅羊毛   这话说的太直白。   不太好。   安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宿清打开手机,对着顾缘发送信息。   第一条:“你怎么这样说别人。”   第二条:“你···干得好啊!”   第三条:“我怀疑他是故意的!你不知道,刚刚那一刻,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跟那条狗一样,被打出满身的血窟窿。”   宿清连着发了十几条感叹号消息,长短不一,情感强烈。   第四条消息:我们现在逃的话,他们会不会怀疑?   然后像那条狗一样,万枪穿心。   宿清不忍心看那条狗。   尸体都变成一滩马赛克,快赶上他的脸了。   即使内心有再多波动,面上看上去依旧不改脸色,宿清放下手机,完全看不出半点异常来。   淡定对顾缘道:“好吃吗?”   顾缘摇头:“不好吃。”   一个人吃,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宿清看着那小绿山一样的香菜,十分赞同,并深以为然。   安提走后,一个叫做安奈的小男生坐了过来,粉红色眼影,红色嘴唇,走路垫着脚尖走,说话捏三分嗓子。   他态度非常热情:“你好,老板让我和你们对接一下。首先向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公司概况,我们公司位于未管辖区域三区,是五个区里面唯二两个确认安全,并且有大量人类活动的区域。我们公司的地域优势有····”   这尖嗓音听着头疼。   宿清问:“你们平常,就猎杀呓语者吗?”   惊吓过后,他开始刺探敌情。   安奈摇头:“偶尔我们也会有点小活动。”   说到这里,安奈指着外面,说:“你们很幸运,一来就能碰上活动,你看。”   这旅馆中间有很大一块空地,也是木地板。大概有半个教室那么大,宿清现在知道,这块空地的用处了。   几个人从旅馆外走过来,手上,拽着几个套着麻袋的人,在宿清身边经过,把麻袋下的人甩到空地上。沉闷撞击声回荡。   麻袋里的人呜咽着挣扎,但手脚都被束缚住。   宿清放在凳子上的手,指尖微缩。   广播里传来人声。   “上个月,我们一共剿灭了两千零四十二名呓语者,对人类的和平做出了巨大贡献。”   好多人。   按这个杀法,再杀上几年,全体人类就该灭亡了。   广播:“为了犒劳一下大家,我们特意举办了这次团建。这是我们在某次行动中抓获的呓语者,如果有人想要杀他们的话,自己到空地上去。”   好不容易在刚刚战争中存活下来的桌子,被掀翻,被打得四分五裂。   宿清身边,有的人手脚并用越过桌子,有的人缓步走向空地,有的人吹着枪上的白气,嘴唇几乎贴着枪口。   四周,只有宿清这里,还是片干净地。   过去的人太多了,黒泱泱连成一片,大约三十几个。   宿清只能看见涌动的黑色人头,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携带着强烈的画面感,刺激着人类的感官。   偶尔,还有带着血肉块飞溅出来,砸到宿清的脚边。   宿清耳边传来清脆的响声。   他低头一看——在肉块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瓶盖在旋转。   它边缘泛白,瓶盖底部,是再来一瓶的字样。   看了几眼,宿清没捡起来。那个瓶盖太眼熟,眼熟到,他有些反胃,突然有点想吐。   他对顾缘说,“我去趟厕所。”   这里的空气太浑浊了。   安奈诶了声:“你不留在这多看看吗?”   “这样的活动可不常见。”   “多有意思啊。”   宿清的脚步越走越快。   ——   旅馆厕所。   地面和墙壁都用竹子铺成,还挂了好大一副字,“静心养气。”很有氛围感。   宿清正洗手,旁边洗手池的水龙头,也打开了。   里面是热水,正冒着白气。   安奈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的每一根发丝:“怎么,不习惯血/腥?”   哪个人能习惯?   厕所的镜子热水蒙上一层雾。   安奈侧头看他,手里拿着口红,口红尾部在唇角拖出一条长长的细线。   他笑意盈盈:“在这个时期,怎么还有人不习惯这些呢?”   宿清洗完手,擦干。他两只手交叠,骨指分明,青筋在皮肤上交缠。手上仍有湿漉漉的水汽。   他不带表情:“你见的太少了。”   安奈手摸着下巴,歪头:“你难道不知道你身边的人是谁吗?”   宿清:“不知道。”   顾缘能是谁,平平无奇倒数第一而已。   安奈:“你应该知道吧,宿清,你身边的那个人,可是宿清的好朋友哦。”   宿清心情不太美妙:“哦,所以?”   安奈:“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去向张三,打听宿清的消息,我就给你钱。”   “宿清是个很重要的人,组织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就是在他的手上。”   宿清没直接答应下来。他看着安奈,脸上的肌肉都拉下来,许久后。   他说:“你牙齿上有口红。”   还配上了一个假笑。   然后转身就离开厕所。   留安奈在后面尖叫:“啊啊啊啊我的形象!”   ——   安奈最后还是优雅地回来了,就是看宿清的眼神有点微妙的变化。   空地已经被清扫干净,整间屋子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和味道。   安奈又来没话找话,跟他们聊天。   “我以前没在这片区域看过你们,你们是管辖区来的?怎么想着来这边玩了?”   宿清:“。”不太想说话。   安奈也不尴尬,他看到了宿清口袋里的传单,略带惊奇问:“你们要去参加黑市二周年的选秀,你们还会唱歌跳舞,来一段?”   宿清:。   什么东西。   杀个人就过年了?现在已经快进到cue才艺表演了?他的辈分什么时候这么低了,都能被其他人要求表演才艺了?   在受惊后,宿清满腹的吐槽。   抿抿嘴,他推脱:“没有,我们表演别的。”   安奈呦了声:“你们还有其他什么节目,给大伙表演一个,助助兴?”   宿清能感觉到,顿时有很多目光转向自己。   如芒在背。   ?   什么才艺,他没有。   曾经他也会钢琴,但学了几个月就放弃了。   那个老师放弃了。   一分钟后,顾缘没有动作。宿清知道,他们两个,没有什么可以展示的才艺。   宿清深吸了口气,道:“朗诵。”   安奈故意为难:“二周年还会有这种节目吗?来一段?”   他好执着。   宿清拿出手机,敷衍且没有感情地念。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念到一半,宿清脑袋上那道伤痕又有点撕裂般的疼痛,这种疼痛慢慢扩大。   当他念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这种疼痛到达了某种顶峰。   宿清没管,口张开,继续:“····足下的土地。”   嘴角的运动带动了头部的运动,刚刚愈合的伤口承受力到达了极限,在短暂的拉扯与依依不舍的交互后,他的头,终于——   裂开了。   一道血流往上冲,冲出了一个美丽的血花。   喷了安奈满脸血,直接把他雪白的肤色喷成了血红色。   宿清第一时间有点懵。   他没有动作。   ……   安奈拿出一张纸,咬牙切齿道:“你的才艺,确实还挺炸裂的啊。”   哦,他好像很不开心。   宿清看他,突然肌肉往外拉,双唇牵引着向上——一个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这一笑,牵动了全身。   脸部的巨大动作,带动颈部肌肉和头皮肌肉快速运动,在几方肌肉的快速拉扯下,那道裂开开的很大,血液也留的更快。   那一瞬间,他头顶上的血液,顿时跟水管炸开一样,往外止不住地溅!   直接把安奈淋的狗血淋头。   不过宿清和狗还是有点区别的。   宿清脸上肌肉秒往下拉,优雅地擦了擦自己的脑袋。   反正他不疼,他血多,随便弄。   安奈:……   安奈:!   第二天。   宿清打开窗帘,今天万里无云,光线充足。   顾缘收拾着行李。   昨天宿清和他说,住完酒店,明天一早就跑路。   宿清让他把衣服放下。   顾缘:“?”   怎么了,不是说好了跑路的吗?   宿清非常认真:“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顾缘抱着几件衣服,放下手中的事情,坐在床上,听。   宿清:“你已经被发现真实身份了,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说完,宿清解释了一遍昨天在厕所发生的事情。   他继续:“他们也许在怀疑我,但——富贵险中求,我干完这一票就跑路,然后一起去旅游,怎么样?”   顾缘:“干完什么?”   宿清严肃说:“我要去接那个杀我自己的任务。”   顾缘看他两秒,缓缓道:“你找了替身?”   宿清:“不是。”   顾缘:“那你怎么杀你自己。”   宿清:“我不杀自己,我只给他们提供信息。”   顾缘了然,“你打算·····”   “对,”宿清拉开窗,金色阳光落在他的脚边,他神情肃穆,说,“我要,赚钱!!”   一晚上的时间,能够让一个人写完十八本作业,创造一个奇迹。   也能够让一个从来没有出过社会,遭受过毒打的高中生想清楚一件事——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很糟糕的。   病灶扎根在每个角落,腐烂的肉遍布了这片土地。没有人能将土地连根拔起。   他必须接受这个世界。   接受这混乱病变的一切。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那为什么还要走呢,为什么不停下来,狠狠地薅安眠会的羊毛呢?!   他要凭自己的本事,赚安眠会的钱!   顾缘明白了,说:“我跟着你吧。”   宿清:“我有特殊能力,他们发现不了我,但你呆在这里很危险,你快点找个地方躲起来!”说完就要帮他收衣服。   顾缘侧过身,旁若无人继续叠衣服,把刚刚拿出来的衣服放进衣柜里,一件一件,堆好。   “反正,也不差这一次了。”   这些天,他们玩过的命,也不少。 第42章 消失   虽然说是这样说。   但其实,宿清还有些顾虑。   ——安提全程,没提任何具体报酬,只是用简单且模糊的字句,给他画了个大饼。   还不清不楚的。   宿清对此持怀疑态度,在没见到实物之前,一切宣传与广告都不可信。   就像某些牛肉面,宣传图上面画着一大块肉,当打开面的时候,肉全部融化在汤里面,看不见影子了。   全是赛博牛肉。   也不知道安提这饼,吃起来是不是科技和狠活。   但也有句俗话说得好。   感受阳光在肩头上留下的灼热感,宿清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站在风口上,猪都能起飞。”   他说了两句,想不出别的句子,顿时歇了声。   顾缘看他一眼:“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很贴心地补上。   太不吉利了。   宿清:“呸呸呸!”   宿清:“换一个换一个,最起码也要个双喜临门。”   经历了多少生死的历练,他也逐渐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命运”。   敬而远之,敬而远之。   兼职第一天,宿清又和顾缘在外边做了一整天无所事事的街溜子。   宿清:“如果他不能给我日结,我们就跑路。”   顾缘点头。   他们把黑市旁边逛了一圈,都很荒凉。宿清又跑进黑市里面。   顾缘说:“你胆子真大。”   宿清谦虚:“还好。”   他可是,拥有马赛克脸的男人。   黑市又跟往常一样热闹。   一路看过去,闪烁着灯光的酒吧与网吧,还有夹杂在其中,时不时就丢出几个死人的格斗场。   人口密度极大,走两步就能和别人的后背来一个亲密接触。宿清是挤着走路的。   到了中午,宿清选了家海鲜烧烤摊,由于资金紧缺,宿清点了一杯凉白开和两盘麻辣小龙虾——他真受不了旅馆里的菜了。   每一道菜,包括青菜里面,都有香菜。   绿上加绿。   坐在烧烤摊里,上头是塑料围成的顶棚,烧烤摊外面,有盲人在拉小提琴,一群人围观。   琴技很好,就是琴质量不好。一拉,就带出枯哑刺耳的声音。   宿清的麻辣小龙虾上来了。   每一个都有宿清的半个脑袋那么大。   血赚!宿清大概有两年没吃过这东西了。   他戴上手套,边拨边感慨,“好大的小龙虾,你吃一个?”   顾缘看着那盘小龙虾,眉头微紧,坚决不吃。   宿清:“真挑食,顾总。”   顾缘:“你也不吃香菜。”   “这怎么能一样,”宿清尾音拔高,跟他辩解,“香菜很难吃。”   他不吃香菜,是正确的,中肯的。香菜有一股臭虫般的味道。   “不,”顾缘说,“很好吃。”   ····   宿清边扯虾头,边凝视他。   顾缘低头剥虾,闷笑了一下。   宿清旁边,有一桌人,大约五六个,每一个都是浑身肌肉,身材魁梧,开口就是五百只虾和几大箱子酒开胃。要吃饱估计能吞下整个黑市。   他们吃的很快。   空酒瓶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泡沫在地上,撒了一道弧线。   服务员抱着菜单,战战兢兢过来:“请,请付一下钱。”   一个人举起手,肌肉隆起,满脸醉意:“····付钱?”   服务员脖子缩得更进去:“··刚刚你们在这里消费了价值三条b级变异种角的食物,请尽快结算哈,不然我叫警卫队的人来了。”   “啥?”四号桌上,一个人穿红色背心的人站起来,其余人都沉沉地冷眼看着服务员,极具压迫感。   “警卫队?”红色背心嘴角扬起,拿起空酒瓶,啪的一声,打碎尾部,用破碎的酒瓶指着服务员,“你知道警卫队长,和我什么关系吗?”   服务员:“您,您爹?”   “爹你个头!”红色背心举着酒瓶,“那可是我四伯的二姨夫的三姐的弟妹的姐姐的……亲弟弟!”   服务员被这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一抖:“好的,他是您弟弟!”他又卑微地说,“所以您弟弟能来付钱吗?”   “付钱?”喝的上头的红背心,脚步摇晃地走向旁边的桌子,用瓶子指着宿清,高声,“付什么钱,今天你不给我钱,我就把你店里,所有人都杀光!”   服务员大惊失色道:“不行!——除非您能买单今天的消费!”   不然到时候他又要倒贴。   被酒瓶抵着脖子的宿清:·····   余光,看见了那锯齿般的酒瓶,看上去很锋利,一般人碰上非死即伤。   不过对他没有威胁。   宿清咀嚼口里的小龙虾,吞了下去。   在他对面,顾缘闲的没事,剥好放他碗里的。   周围的人也把目光收回,吃起自己的饭来。   红色背心被彻底忽略了。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转头,对宿清:“你为什么不害怕?!”   宿清不喜争执,没理他,又吃了一口小龙虾。   顾缘剥小龙虾的手法很娴熟,一看就知道是练过的,不到一会儿,他的口里面就塞满了龙虾肉。   这才看向他,嘴里还嚼着肉,腮帮子鼓起来,不说话。   等好久之后,宿清吞完,才道:“怕什么?”   “上火吗?”那确实有点。   红色背心:“·····”   他感到愤怒!!   他大吼:“我可是觉醒者!”他身边无风自动,桌子上的水杯倾倒,还好宿清已经把里面的凉白开喝完了。   宿清“噢”了声,对服务员说:“结账。”   在一旁畏畏缩缩的服务员,此时老实巴交,小心翼翼凑过来,对红背心赔笑:“您要是想打,等下打等下打,我们先结完帐,到时候保证不烦你。”转头对着宿清说,“您打算用什么结账?”   宿清不喜欢跟别人争执,说:“五枚b级鳞片可以吗。”   服务员点头:“可以可以。”   宿清打算走了。   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彻底惹怒了红背心。   自从成为觉醒者后,谁不敬他三分,眼前这个身上没有能量波动的普通人,凭什么瞧不起他?!   酒气激发暴虐,红背心忍无可忍,拿着酒瓶,能量外泄,往宿清身上狠狠一砸!   这一招,用了十成十的力量,能量控制不住地外泄。   塑料顶棚的塑料袋簌簌作响,被翻滚着吹气。   服务员在风中凌乱,睁大眼,伸出手,喊:“不要啊!先付钱再动手啊!!”   后厨大喊着:“虾跑了!虾跑了!虾跑了!哪个丧心病狂地把我们的虾弄跑了!”   正在旁边吃饭的顾客,轻车熟路,十分有序地往外撤离,还不忘端上盘子和酱料。   飞驰云涌,电光火石。   棚子不堪重负四散开。   服务员和跑出来的后厨瞪大了眼睛。   在外面吃过的顾客,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噢”声。   ——酒瓶碎成了一片片,宿清毫发无损,还打了一个饱嗝。   全是小龙虾的味道。   他不好意思地捂住嘴,但还在打嗝,旁边的顾缘递过了两瓶水,宿清喝下,才好点。   他眼眸微垂,看一眼红色背心,没说别的,走出去。   留下红色背心震撼,而后踉跄地坐在地上,满脸失神,喃喃道,“a级觉醒者……”   “a级觉醒者……”   宿清走出去的时候,后面传来服务员的尖叫声。   “小龙虾,你怎么变大了!”   宿清回头,就看见一群大约有两米高的小龙虾,在刚刚他们的座位旁边跳舞,一口一个,把那一桌的人都吃完了。   吃完里面的人后,龙虾涌了出去。   捧着烧烤的人跑更远了,服务员绝望地趴在地上:“下次就应该先付后吃!”   有人尖叫:“龙虾成精了!龙虾变异了!快逃!快逃!”   有人举着枪,乱射,射死了几个正在奔跑的人。麻辣油和血混在一起,一股奇特的味道萦绕。   宿清和顾缘倒是没有多少惊恐,他们往后慢跑,还有功夫闲聊。   顾缘说:“要不要抓一只给你来吃?”   宿清迟疑道:“真的可以吗?”   顾缘说:“当然可以。”   他还说:“给你放满香菜。”   宿清:“!”   婉拒!   宿清:“还是算了吧,他吃过人,有点恶心。”   警卫队的人很快出现,几声枪响,龙虾死了满地,世界又恢复了和平。   宿清跑的停下来,在他们身边,一个胖子也跟着停在了脚步。肉上有黑色的刺青,眉眼中透露出几股血气,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宿清注意到,胖子手里拿着那块三色步,上面写了四个黑字。   “贝人美鬼。”   字体歪歪斜斜的,也很别扭。宿清多看了几眼,胖子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宿清的目光,问:“怎么了?我的布有问题吗?”   被人发现了目光,有点尴尬。   “也没有,”宿清,“就是···有点独特。”   胖子:“这是赠人玫瑰,你没见过?”   宿清:“……这样啊。”   胖子就地摆摊,把步摊开,抬头问他们:“你们去哪?”   宿清:“随便逛逛。”   胖子:“这样啊,你们可以往那边走。”他指了几个方向,“三号路可以看鲜花展,五号路有水族馆,不过那里,偶尔会混杂几条变异种进去,去的话要注意安全。”   “谢谢,”宿清问,“你是,这里的居民?”   胖子摇头,目光很空,说:“没有,我来乞讨的。”   “公司倒闭发不起钱,我来给我的三个兄弟凑棺材费用。”   胖子没说别的。   他就这样坐在那里,靠着白墙,一个人,周围是破旧的楼房。   每个人都走得很快,没有人注意他的赠人玫瑰。   宿清想了想,低头给了他一个鳞片。   说:“那我们走了。”   “走吧,”胖子表情清淡,说,“一路平安,好好活着。”   还做了个双手合掌的动作。   他的背后,好像有佛光。   看上去是个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胖子,实际上性格却截然相反。   宿清转过头没往前走。   他往前走几十步,后头就炸开一声巨响。   “咚咚。”   有什么东西滚落到地上。   下意识,宿清回头看。   是个脑袋。   依旧面目平和的表情,是胖子的脑袋。   安奈走过来,他今天妆容精致,穿了一双崭新的红色高跟鞋。   鞋跟打在地上,每一步都很震撼人心。   安奈笑着,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墙壁上,血液的颜色愈深。   ·····   安奈说:“他是湘洲市呓语会分部的最后一个小头领。他死后,湘洲市呓语会分部,就彻底消失了。” 第43章 吃香菜的人   宿清想到了些东西,没回答他。   安奈又说:“你们在外面有什么收获吗?”   “不会你们这一整天,就在外面闲逛了吧。”   宿清看他一眼,面色跟顾缘一样,没什么表情。   “没有。”摸鱼怎么能承认,这辈子都不可能承认的,宿清说:“我们勤勤恳恳一整天,还给你带了礼物。”   安奈“哦”了声,“什么礼物?”   宿清:“小龙虾。”他指着刚才跑过来的方向,“那边都是。”   全天然、未加工、个头还很大,拌点鞋底就可以即食了。   安奈显然也看到了,精致的眉毛一皱,皮笑肉不笑:“还是算了吧。”   “下次一定。”   他左手提着头颅,挥了挥手,“走吧,今天该收工了。”   下午两点就收工。   宿清当然是乖乖跟着他回去,回去后,安奈又单独把宿清叫到一间小房子里,问:“有什么收获吗?”   默了会,宿清说:“什么都行?”   安奈:“当然。”   宿清:“吃喝住行也行?”   安奈:“嗯。”他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说,“你到底有没有打听到?”   宿清说:“打听到了。”   安奈:“你说。”   宿清看向窗外,脸不红心不跳,“他最爱吃香菜。”   在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风风雨雨,他已经进化了。现在说个谎,对他来说完全就是小意思。   安奈无语:“····?就这?”   宿清:“你说都可以的。”   “行吧,”不爽地看了会宿清,安奈妥协,“你去前台领鳞片吧。”   宿清没有感情地说:“谢谢你。”   ——还真让宿清领到了一枚鳞片。   这是一枚b级变异种的鳞片,宿清推测是鱼鳞,上面有明显的咸湿气息,在不同的光线下,折射出不同的颜色,美的像一场梦,看一眼就令人头晕目眩。   问过前台后,宿清才知道,这块鳞片的主人,仅仅是一条鲫鱼。污染侵蚀身体,让它们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更美丽的躯壳。   前台还说:“这是刚刚从活鱼身上取下来的,你看,上面还带着血呢。”   宿清把鳞片擦干净。也许是错觉,他手心中的鳞片开始散发着热度,灼烧得他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样鲜活的、刚从变异种身上取下来的东西。   把鳞片带回去的时候,宿清找了一圈,没有看见顾缘。   去外面买东西了?   宿清打开手机,给顾缘发了条短信。三分钟后,顾缘还没回来。   顾缘能去哪?还不回他信息?   宿清回忆着刚才的一桩桩事。   刚刚他们回来的时候,又吃了一顿中饭。那个厨师死性不改,离了香菜就不会做饭一样,把每一道菜里都怼满了香菜,为世界绿色环保事业贡献了一份不可磨灭的力量,这可比他们杀呓语者有意思多了。   宿清秉持着不吃香菜的理念,一口没动。   顾缘照常把香菜全部挑到自己碗里,随便动了两口,也放下了筷子。看样子他也不能接受这样大量的香菜。   吃完饭后,他们在窗子旁边欣赏了一下拉小提琴的盲人。——这个盲人,还是个流浪艺术家,到处走,随便走到一个地方,就坐下来拉开十分钟,然后继续起身,前往下一个地方。   再然后,就是安奈单独把宿清叫过去,先是客客气气寒暄了几分钟,然后进行了刚刚一系列的问话。   他和顾缘分开的时间,大概有十几分钟,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不见了?   难道是背着他回学校了?   可是书包还在。   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不会是出事了吧?宿清在房子里找了一圈,又打开顾缘的书包,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然后被满书包的试卷和习题册给闪瞎了眼睛。   裸露在外面的习题册,每一本都有密密麻麻的注解和答案。   宿清:·····   宿清:·····!   友谊的小船正摇摇欲坠!   说好的要一起倒数,你却背着我偷偷学习!   顾缘的书包里,除了这些习题册,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线索。   一直在一起的好朋友,失踪了。   宿清翻箱倒柜,到处找,都没能找到一点线索。衣服被甩在地上,堆了一地,宿清又开始在墙上乱摸,说不定会有什么暗格。   没想到,这一摸,还真被他摸出来了。   在触碰到某一个凸起的时候,眼前的墙壁突然发出沉闷地哄哄两声,然后——缓缓裂开了。   灰尘落下,一条幽深的甬道在宿清面前展开。   仔细听,还能听见水滴在其中的回响声。   ····   宿清的瞳孔逐渐放大。   他捂了捂嘴,内心有了很多想法。   ——不会被拐了吧。   ——被拐卖去挖肾了?   ——顾缘不是很能打吗,看起来就张了一张很能打的脸啊,难道他是主动过去的?   ——他现在过去,会不会破坏了顾缘的计划?   思前想后,宿清还是担心顾缘出事。   就算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当它切实发生的时候,这个概率就是百分之百。   宿清慢慢走了下去,他下了一步阶梯。周围的光线瞬间黯淡下来。眼前的路深不见底,如同吞噬一切的深渊。   下去的脚步迟疑了一刻,宿清害怕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他往后退,飞速地奔向床边,拿起顾缘的书包。   万一他和顾缘都回不来了,那顾缘书包里的资料怎么办!到时候顾缘就没资料复习了,这么多天的努力就白费了。   他必须要带上顾缘的书包去。   宿清一步步往下走,楼梯上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每一步都要谨慎再谨慎,冷得沁骨的露珠滑进袖子里,骨头有些刺骨的冷痛,走到再也见不到光的地方。他听见下面传来声音:“我们把这个人拐走真没问题吗,老板不是说不能动他们吗?”   另一个声音响起:“放心,老板只是说不能动另外一个。”   “这人好厉害,真不敢相信他不是觉醒者,”手掌拍打肌肤的声音响起,“都吃了加料的菜,竟然还能撑那么久才倒下,那剂量不是说s级变异种看见都要哭得喊爹喊娘吗。”   伴随着的,是恶意的笑声。   “另外一个不是更厉害,现在还好好的,怪不得老板会让我们别动他。”其中一个人小声,“快点把这个人卖出去,我们又能拿一大笔分红。”   “啧,多少报酬啊,三个a级变异种角有吗。”   “你太天真了——他们内部有个测评标准的,像这个这样的,十个变异种角不是问题。而且那群人特别讨厌觉醒者,平时也研究了不少觉醒者的尸体,像咱们这,普通人的活体运过去,价格应该更高。”   “卧槽,邪神在上。他们拿人的活体做什么,能出这么高的价钱?”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听别人讲过,他们要做实验,要对照,要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总之,拿这些人当小白鼠呢!”   ····   声音逐渐远去。   宿清呆在阶梯上,在确认底下没有呼吸声时,慢慢走了下去。   底下有微弱的油灯挂在墙壁上,玻璃罩蒙上了灰层,带着整片区域的光线都有些暗淡。   宿清一看,才发现这里有很多个小房间。   铁质的圆形围栏紧密排列着,中间只有大概半个指头的缝隙。每个房间都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伸缩手脚,上面的石膏粉几乎掉的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的深灰色墙体来,很像某些三无建筑。宿清听到某个小房间,有人绝望地大喊:“啊,我想上厕所!有人能够让我出去上个厕所吗!”   一个女声平静道:“上次那个说要变成变异种的,这群人贩子也没放他出去,最后变大到一半就变不下去了,硬生生被这个空间给挤死了。”   “你还是早点写好遗书吧。”   宿清:····   失敬失敬。   原来不是三无建筑,这质量,一看就是黑市制造。   他走下去,找了一圈,顶着一群人好奇且满怀希望和眼光,找到了顾缘。   顾缘看起来刚醒,眼神有些迷离,正拿着笔在纸上默写。   宿清走过去一看,才发现顾缘在默写管理局条例,低着头,神情不明。   ——第八十三条,区域执法者在管辖区域拥有对军队的绝对领导权、指挥权,对行政人员的调配权、当治安条例与执法者行动发生冲突时,以执法者为先。   这种时刻还不忘记学习。   宿清叹为观止!   他敲了敲栏杆,低声说:“我来救你了。”   “放心,”宿清说:“你不会死在这里。”   我会把你带上考场的,你的努力也不会白费。   顾缘抬起头,怔然望着他,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有一束微弱的,但正在燃气的火光。   宿清用力扯着铁栏杆,但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是纹丝不动。宿清很急。   “怎么连个钥匙孔都没有,”宿清握着栏杆,用尽最大力气,咬牙碎碎念,“这设计师脑子有病吧,设计成这个样子怎么方便进出,万一有一天他被关进去了怎么办,他都不担心自己要在这里面大小便吗?”   宿清的背后,有个童声小声响起:“哥哥你——”   宿清专注地掰栏杆,分出心神来:“嘘,万一到时候引来那群坏人就不好了1,哥哥等下就来救你。”   没人说话了。   宿清跟栏杆掰扯了一分钟,在他眼前,顾缘抬起了一只手,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   宿清:?   这是什么?   卷王对于咸鱼的不屑吗?   但很快宿清明白,不是的。周围的光线明亮了一瞬,顾缘说:“看你身后。”   宿清的世界也跟着,有一瞬的明灭。他一转身,就看见安奈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出现在他的跟前,几乎要和他的脸贴上。   ·····   宿清浑身一激灵,血液倒流,心脏砰砰直跳,连跟着太阳穴都凸凸往外冲,下一刻就要从他的身体里脱节出来一般。   他能感受到安奈呼吸时气体的流动,以及另一个人皮肤上,残留的温热。   毛孔、粉状的眼影、假睫毛根部。一切真实的细节都闯进他的眼睛,大量堆叠而来的真实,反而带来另一种诡谲的虚幻。   沉浸式鬼片。   安奈踩着红色高跟鞋往后,阴影之下,他艳色的嘴唇呈现出一种靡艳腐败的美感。   他居高临下打量着宿清魂飞天外的表情,慢条斯理道:“不好意思,设计师是我。”   宿清还没把消失的魂魄拽回来,他面上的肌肉颤抖,费力拉出一个笑脸。   “怪不得这设计,这么好···哈哈。”   笑容好像并不能缓解尴尬。   安奈头微微忘一旁偏,手指抵着下巴,闭着眼,曲折的阴影爬满了他的整张脸。   “怎么办,被发现了呀。”   在更深沉的黑暗中,走出来了几个人,他们穿着黑色矿工服,工装鞋,以及安全帽。   帽子上的探照灯扫过来,把宿清的脸照得惨白。   安奈挥一挥手。   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长相平凡,平平无奇,肩上带了块抹布,他转头,灯照在宿清脸上,衣服上的反光条也跟着一亮。   宿清提着书包的手,控制不住地捏了捏,他靠在栏杆上,周围都是要杀他的人。   顾缘握着栏杆,凑了过来,小声道:“小心点,那是s级觉醒者。”   “能力是,接触软化。被他接触过的人和事物,都会慢慢软化下来,最后失去行动能力。”   ·····   听起来是个很窒息的能力。   安奈眉毛一挑:“看来我小瞧你了,你知道的还挺多?”   顾缘贴着宿清的耳朵,继续说:“不要和他接触。”   宿清现在左右为难。   他看了一下这个长不够两米、比某些宿舍还窄的狭小过道,强装镇定,但牙齿依旧有些打架地问。“怎么不和他接触。”   除非人生就是一场游戏,他能够卡bug跳到墙里面去。   顾缘沉默了。   “别叙旧了,快点解决了这个人吧,到时候我和你们两个一起聊聊,保管你们聊个饱。”安奈笑得不怀好意,挥了挥手,“安七,上吧。”   安七向宿清走了过去,他的速度并不快,但每走一步,就像凌迟割肉般,让宿清有些窒息不过来的感觉。   ····   “对不起。”顾缘突然说,“我连累你了。”   他总是在说对不起。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语气中包含着压抑着的怨气,发出了足以震撼灵魂的问题。   整个空间内都漂浮着他幽怨的质问。   “你以后·····还敢吃香菜吗?”   周围的人皆是一愣,安七前进的脚步也忍不住一顿。他被宿清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令人恐惧的气息吓到了。   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人身上,能突然爆发出这么强大的····杀气?   宿清现在很生气。   极端的压力下,多年积攒的怨气在这一刻爆发,宿清的怒意值达到了顶峰。   这种怨气,以极快的速度节节攀升,几乎压过安七让人凌迟般的杀气——   让你吃香菜!   现在看看,把自己吃进局子里了吧!   一个不吃香菜的人,过的能有多好,每天面朝大海,没有生命危险,就比如说他。   什么挑食,懂不懂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啊!   不吃香菜的人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不菜门!   “······”   “不吃了。”   顾缘语气莫名委屈。   宿清不懂,一个吃香菜的人,有什么好委屈的! 第44章 代号   其实,也不一定走到了绝路。   就算是s级觉醒者,他也不一定打不过。   宿清手指动了动,打开了直播间。直播间的人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一万人,宿清一看,眼睛就被密密麻麻的文字给闪花了眼。   宿清:·····   他努力辨认着其中的文字,总算看清楚了这群老油条们的回答。   “你买了棺材没,小心到时候没地方埋,你们好地方不多了吧,地价应该挺贵的吧。”   “我的建议是早死早超生。”   宿清觉得,自己一个人战斗,也不错。   正所谓事出淤泥而不染,万千弹幕中,也有几条与众不同的。   “怕什么,s级觉醒者,不过是世俗的分类而已。”   “能一口毒死大象的虫子多了去了,为什么要给自己设限?”   安七和宿清的距离,已经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距离,宿清背后的呼吸声在缓慢收紧,听得出来,顾缘很紧张。   ——没什么好紧张的。   生命危险而已。   宿清今天穿了一件外套和前面带有动漫人物的衬衫,他双手从兜里伸出来,握成拳头,放于两侧。气势上一点没输。   他一直有在锻炼,跟这网上的视频练习,请教身边的人,他不想让某些悲剧一次次重演。   既然这份力量选中了他,他就要尽可能地,把这份力量最大化。   宿清脚往后撤,回忆了一下那么多些天,莫如含辛茹苦,一字一句传授给他的近战格斗技巧。   后脚抵着栏杆,宿清陷入了沉默。   糟糕。   他忘记动作了。   不过,这也不是问题。宿清回忆起,莫如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我知道,我之前说过的格斗技巧,你这金鱼脑肯定记不住几个。”莫如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对着寝室的小黑板敲了敲,道,“前面的那些动作你就当过一遍,给身体留个肌肉记忆,但接下来我说的这一句,你一定一定,给我竖起耳朵听——行了,把你的耳朵放下,我不是要这个竖起。”   “在战斗中,要学会使用小技巧。”   “这打架啊,和考试一样,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当我们硬实力不够的时候,就得依靠点小聪明取胜。”   “就像你平时考试打小抄、作弊、问老师题目一样。”正在讲课的莫如眼神一扫,抽查宿清,“老宿,我问你,在你面对你不能碾压过去的敌人时,你应该干什么?”   发呆了很久的宿清猛然回神,十个字里听懂了八个字,犹犹豫豫地回答:“抄,抄他?”   莫如:“·····”他手里的粉笔头碎了,白色的渣子从他的手心徐徐坠落,莫如皮笑肉不笑,“我希望这不会是你以后尸体的模样。”   宿清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就只好哈哈了两声。   深知自己好友特性的莫如捏完粉笔后,又拿出了一直崭新的粉笔,在黑板上写字。   说,“其实你以后,如果实在打不过。有三条路走。”   “第一条,跑。从现在开始,你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一有时间就跑步。”   宿清:“啊——”   莫如冷酷写着:“反对无效。第二条,你得学会去找到敌人的弱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弱点,没有完美的觉醒者,哪怕是公认的,实力最可怕的s级觉醒者,也一定有他的弱点。”   莫如写下一个关键词。感同身受。   他说:“老宿,当你的敌人和你是同一类人的时候,你要学会感同身受,你害怕的,他也一定害怕,你应付不了的,他也一定应付不了。打蛇打七寸,当你提前捏死了他的命脉,没有人会是你的对手。你明白吗。”   好抽象的理论,宿清乖巧坐在凳子上听,说:“·····比如作业。”   莫如已经放弃拯救自家好友了,说:“呵,你如果能用习题册砸死他的话,也可以。”   莫如讲最后一条:“接下来是一些战斗小技巧。我知道你上课肯定没有认真听,我挑了几点利于实践地给你讲讲,善于利用你身边的地形,善于利用你身边的小物件,善于把握敌人的失误,时刻记得出其不意。”   “出其不意·····”   出其不意。   宿清眨了眨眼睛,在这地下活动了这么久,他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底下的光线。现在,绝佳的视力能让他看清安七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毛孔的张合。   安七向他挥出了一圈。   宿清觉得这一拳在他的视野里,突然放慢了。   拳风泠冽,拍到宿清脸上。   宿清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他抬手,将周围的玻璃灯打碎。   清脆的响声过后,他拿起顾缘的书包,朝着安七的眼睛上,就是狠狠一砸!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安七不清楚宿清为什么这么做,等过了零点几秒后,他的手穿过书包时,脑子也跟着很快转了过来,他想要收回手,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宿清左手扯着安七的手,往后拉,让他触碰到后面的铁栏,栏杆在一瞬就软化了下来。   右手按上安七的眼睛,拿着两个挂钩就是用力一拍!   能挂人的挂钩,果然粘性十足,安七两只眼睛上面,都出现了两个大大的问号。   ?   宿清拉着顾缘,两个人和拖拉机一样,撞开周围的人,快速往外面跑。   这一切都发生太猝不及防。   宿清听见后面传来气急败坏的骂声,“快给我回来!”   傻子才回去。宿清拖着顾缘,从旅馆的窗户,跳了下去,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奔去。   他们跑的太快了,跑着跑着,两个人都出了不少汗。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看见管辖区的标识后,宿清才停了下来,不断喘气。   这可比考试打小抄刺激多了。   擦了擦汗,宿清坐在树下,拍了拍顾缘的肩膀,小声道:“····对不起啊。”   顾缘:“?”   宿清:“就是你的书包,我把它扔到那个s级觉醒者前面了,里面的习题册——都没能留下一个完整的尸体。”他有些悲伤,“我会尽可能找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作业本,来补偿你的。”   顾缘“啊”了声,说:“没关系,我全都记住了。”   这回换宿清问号了,他说:“我不信。”   都是倒数,他不信顾缘有着如此强大的记忆力。   顾缘:“你考我一个题目。”   宿清考了一个,顾缘对答如流。宿清说:“我不信,你作弊。”   顾缘:“你再考一个。”   宿清:“不听不听不听。”他捂住耳朵,用后脑勺对着顾缘,不和后者讲话。   他背了一下,又觉得无聊,继续转过头和顾缘聊起天来,手里拿着一个树杈,在地上随意点着。   宿清:“其实我还挺厉害的。”   他今天单挑了一个s级觉醒者,还成功把顾缘从牢里捞了出来。   顾缘看着宿清把蚂蚁赶上树叶,说:“你对自己一直没有很明确的认知。”   宿清树枝在地上摇晃了一下,而后顿在一个地方,说:“你觉得,我有可能拯救这个世界吗?”   这是个好问题。   顾缘不看蚂蚁,看宿清,非常真诚道:“你考出全校倒一的概率,没你能成功拯救世界那么大。”   他表情非常自信。   宿清:“····”他差点用力戳死了蚂蚁!   想了想,他对顾缘说:“你能教我打架吗?”   顾缘说:“学打架做什么?”   宿清:“连打架都不会,拿什么拯救世界?”   顾缘上下打量他,尽可能委婉,说:“我觉得你更需要好好复习一下。”   万一期末考试赶在了世界毁灭之前,宿清又要考一次最后一名。顾缘善解人意地说:“要不我来辅导你?”   宿清非常生气!他感觉此时他的人格都遭到了污辱,他人生的美好品德都在这一刻消失,他满腔怒火!   他说:“····好吧,你教教我。”   送上门的家教老师,完全不敢松手。   好悲伤。   ——   顾缘还是带着宿清,去练习打架了。   他轻车熟路,到了黑市的最边缘处,靠着山的位置。   顾缘对宿清说:“跨过这座山,就能看见贫民窟的一角。”他又带着宿清,走过一个斜坡,走到地下。   向保安交了入场费后,呼喊与尖叫排山倒海地靠近。   走得更深,周围场景变得开阔。巨大的圆形擂台上,拥有两层楼高,拥有腐朽皮肤的变异种,在和人类搏斗,座位没有空缺的。   宿清站在原地,看向擂台。   “这里不仅可以变强,还可以赚钱,”顾缘指着擂台上,“你可以选择和变异种或者觉醒者对决,不同等级也会有不同奖励。”   “走吧,去那边签协议书,生死自负。”   顾缘走了两步,回头望宿清:“你怎么不走。”   宿清转头望他,眼底乘着周遭的影像,半晌才小声说道:“我好像听到,那个···变异种要死了。”   “?”顾缘看他,“你听到什么?”   “也不是听到,”宿清表情有些为难,他用尽自己毕生的造句能力,“就是你静下心来,你就能感受到,在他身上,有一种东西在往外流·····唔!”   顾缘捂住宿清的嘴。   低声说:“以后别在别人面前说这个了。”   宿清:“噢噢。”他闭嘴。   顾缘带他牵了协议书后,就坐在预备席上,整个人看上去都闷闷不乐的。   宿清过去戳戳他:“你····怎么了?”   这怎么突然不开心。   顾缘敛了敛眸,目光看向座位下的蚂蚁:“没什么。”   他声音微冷,过了会,才说:“我知道你身上的东西是什么了。”   哦。   宿清之前和顾缘说过直播间,他当时还很惊讶,直播间这仨个字在顾缘面前竟然没有“逼——”了。   他还以为顾缘是故意地,不告诉他直播间的秘密。   “哦。”宿清说,“那你等下在手机上发给我?”   他很严谨,怕被别人听见,还特意用了手机。   顾缘看他,神情微微放松了些,说:“等你考出全校倒数第一我就告诉你。”   宿清:?   接下来,他又看见顾缘这人,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又说:“算了。”   “你赢十局,我就告诉你。”   似乎是觉得,考出倒数第一,对于宿清还是太过于严苛了。   宿清:??   他说:“你瞧不起谁!”   顾缘目移,不看他。   宿清说:“六分而已!”   不是一百零六分也不是十六分。   就只有两道选择题而已。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你等着吧!”   宿清飞快站起身,赌气一样,每一步都踩得很重,走向擂台。   擂台那边,远远传来一道声音。   “喂!代号是全校第一那个,该你上场了。”   “记得做好热身运动。” 第45章 转钱的功能在哪(二合一)   候场室里,有很多人。   每一个身高都有两米有余,肌肉比宿清的脸还大。   状态感觉,都跟磕了药似的,还有个,抱着一盘虫子在啃——宿清没记错的话,那个虫子,他咬都咬不动。   牙齿隐隐作痛。   这真的是人类能拥有的咬合力吗?!   宿清牙酸,不看他们,朝擂台走去。   顾缘在后面,肩上挂着他的外套,在擂台最下面看他比赛。他现在不用背包,便开始做宿清的衣架。   宿清自认还是个比较谦逊的人。他只报了a级变异种。   一上台,就看见对面有一个山一样的洞穴,铁栏之后,一头像恐龙的猛兽正在焦躁地吼着。吼的时候,一股带着口气的湿风,朝宿清猛地扑来!   宿清的头发都被吹起来了。   宿清:····   他抹了一把脸,觉得有些变异种,确实该杀。   人类物种具有多样性。   这一吼,对有些人来说,是口臭。   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就是绝佳的兴奋剂与荷尔蒙催化剂!   场子被点炸。   座位上的观众举着拳头:“狂霸!狂霸!”   “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我要看见肉块和眼珠子混合在一起的场景!”   “把他的肚子剖开!肠子和脏器一起扯出来,混着你的粪便嚼碎吞下去!”   主持人拿着话筒,单手起,用最大的声音才勉强盖过现场的欢呼声,“现在站在我左手边的,是地下擂台的无冕之王,擂台赛1v1十五拥有者,狂霸!”   麦克风发出嗡鸣。   狂霸的吼声在整个场子里低声回荡,厚重地宛若山峰。   “狂霸,狂霸!”非常热烈的掌声与尖叫。   “撕碎他,碾碎他!”   “我要在三分钟之内,看见这场比赛的结果!”   这些人也太疯狂了   宿清捂着耳朵,保护耳膜。   万一他听不见了,下次期末考试,他怎么听听力。   虽然他打架,逃课,拖欠作业——但他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学生。   主持人手换了一边,说:“我右手边的这位,是一位初入茅庐的a级觉醒者,异能是身体强化!”   观众声音更大了,更兴奋了。   “好久没看见a级觉醒者了,他们血肉在舞台上绽放的样子,也很美丽。”   “说不定还能打上一阵子,流更多血。”   “同等级变异种碾压觉醒者,这不是共识吗?哈哈,我只期待他能活到两分钟,我压了十个c级变异种的角!”   主持人一笑,手刚刚扬起——   “比赛,正式开始!”   双标。   束缚着变异种的栏杆上升,沉重的雷鸣声让地面震颤。   变异种冲了过来,宿清往旁一闪,轻轻松松躲过狂霸的攻击。   五次躲开后,观众不耐烦了。   “狂霸前几场不都发挥的很好吗,怎么这一场动作这么软绵绵面的?”   “一分钟了还没有流血,是不是有病啊?”   “退钱,退钱!”   台上的宿清,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变异种的动作,怎么有点慢?   唔,那就快点结束吧。   内心有一点惊异,宿清脚往后借力,朝着眼前的变异种奔去。然后,跳起来抬腿,给了这“无冕之王”一脚。   力气也不能算很大,跟平时踩单车的力气差不多大。   但就是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脚,直接把狂霸踢出去了几米远。   围着擂台的八角笼格被撕裂,狂霸被踢回洞穴,发出哀嚎的呜咽声。   变异种没有异能,所以他们大多时候比觉醒者要更厉害,但当下这个局面,观众一头雾水。   观众:?   哦不。   刚刚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类,把同等级的s级觉醒者吊起来打?   没搞错吧!   什么时候,人类的身体机能已经这么强大了?!   这家伙的力气到底有多大,能把那么一个庞然大物踢出去十几米远?!   见多识广的主持人,手微微颤抖,拿着话筒:“狂霸倒下····现在倒数三个数,三、二、一,让,让我们恭喜这位全校同学,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本场比赛的冠军!不愧是a级觉醒者!”   主持人从业三年,临场经验丰富。连忙上去赛后采访,对宿清问:“请问全校选手,现在有什么感想呢?”   “没有,”宿清摇头,本来不想又说,这里人太多,话筒的声音会传很大,而且这些人的反应,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宿清戳到他们那个点了,在短暂的懵逼后,,这群人忽然眼睛带出血丝,脸色胀红地为他尖叫,为他欢呼。   但内心纠结了好久,宿清还是觉得,不能因为害怕发言,丢了自己宝贵珍惜的东西,他抢过话筒,开口前酝酿了好久,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努力大声说。   “不要这么叫我。”   主持人还在职业微笑,没跟宿清的脑电波对上:“嗯?嗯?”   宿清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叫完整,或者叫第一。”   他有点不爽。   全校倒一也可以叫全校选手啊。   但第一和倒一,在气势上完全天差地别了。   主持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继续说:“好的····我们的第一选手表现出了对称呼的不满,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高傲的选手,让我们期待他接下来的比赛吧!”   接下来的九场,宿清都赢得毫无悬念。   地下擂台负责人客客气气把宿清请了下去。   ——按照协议,再赢下去,他们还给宿清几百倍的报名费用。   下来的时候,顾缘问他:“有学到什么东西吗。”   宿清说:“没有。”   顾缘望了望那个负责人离开的方向,“那个负责人,之后会找你签合同,你可以先答应,也可以之后再拒绝。”   他又道,“你现在不同意,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他最多叫几十个人来围殴我们,我一个人就能应付和平。”   ····!   宿清说:“我们还是少惹点事吧。”   他是个热爱和平并且善良的高中生。   宿清和他坐在候场室,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秘密了吗?”   开场之前,说好的。   要告诉他有关直播间的秘密。   顾缘想了想,带着他去专门给选手准备的单间。把门锁好,确认四周都没有摄像头后。坐下来,神情平常,开口即爆炸。   “我是重生的。”   “重生?”   “嗯。”   宿清手掌碰了下鼻尖,脑回路拐到奇怪的地方去:“你姓龙?”末日曾经给他讲过的。   顾缘:“我姓顾。”完全不看小说的他,根本没理解宿清的梗。   “哦”。宿清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凑近顾缘,低声道:“那你····还考全校倒数第二?”   考两次一样的题目,还能考这么差。   宿清:“唔——要是没有重生的加持,你根本考不过我····顾总,我不该打扰你说话,您,继续。”   瞟了一下呆毛翘起来的宿清,顾缘没说什么,接着往下,继续刚才的话题说:“我上辈子,是个执法者。”   “也从别人的口中听见过一些事情。”   “南城一中的校长,从前也是执法者,它是最初的s级觉醒者之一,后来他突然失去异能,就退居二线,专门培育新生代觉醒者。没过几个月,他又再度觉醒为a级觉醒者。”   “他的异能,是因为‘门’没有的。”   “门,是足够大的裂痕。污染从门里来,我们上次见过的幻梦境,也是门的一种。”   “门后的星空,有三项法则。一是时间,二是空间,三是生命。”说到这里,顾缘偏过头,“你身上的东西,很像‘生命’。”   “——我猜,你身上的东西,包括我的重生,可能都和门后的,呓语会它们信仰的邪神有关系。”尾音溅落,室内白光晃眼,被架子阴影掩盖住的事物愈发看不清楚。   ·····   宿清难得听见顾缘说这么一长串话。   “哦。”   “所以····”   他说,“你真知道,下一次考试的答案?”   。   此时无声胜有声。   顾缘看他,眼眸里恍若写了几个大字——油盐不进。   这让宿清感受到了一些人格的侮辱。   宿清不太喜欢思考。   但为了证明,自己非常认真地在听,他开始扒拉着会议,总结归纳。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可能遭遇跟门有关的灾难,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把门赌起来?”   由于仪器,材料,人员的种种限制,整个学术界对门一直没有更深入地了解与研究,也完全不知道怎么让“门”,关上。   宿清这样的猜想,倒也没有错。   毕竟污染的源头就是缝隙。把缝隙堵住了,污染自然也就通不过来。   顾缘说:“也有这个可能。”   宿清思考了几秒,一开口眼神就不禁往上飘忽:“那我们,应该吃胖点?”   就他们这两个小身板,怎么堵得住门呢?   ·····   好不容易掰正的话题,又开始朝着更加奇怪的方向奔去。   空气都好像下降了几度。   一个非常冷的笑话。   ——   宿清认真的时候,还是非常认真的。   宿清靠谱的时候,也是非常靠谱的   这个时候,就应该询问一些格外有经验的人了。   他打开了自己的直播间,问:“你们知道怎么把门堵住吗?”   直播间里的观众,一张口,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笑死了,主播真的要把我给笑死了哈哈哈。”——ip:星空。   “放弃吧,每个陨落过的文明都做过挣扎。你不会真以为,就凭你,凭你们这个世界,能做到以前千千万万个世界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凭什么,凭你们人均用污染泡澡吗?”——ip:星空。   “放弃吧,不如早点打包到监狱去,混的好的话,还能够升职加薪,到星空去听邪神吹曲子呢。”——ip:星空。   “小朋友,我劝你还是想开点。”   “虽然没经历过这样的世界,但就从主播第一视角来看,这个文明,真的挺烂的。每个人都好像污染入脑一样,主播是这个地方为数不多的,比较正常的人。一个人是无法拯救世界的,我建议主播还是赶快逃吧。”——ip:第五未污染世界。   “你连做作业都要小组呢,拯救世界这种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看看你们世界,能担得起这样重任的人,能有几个?”——ip:第四未污染世界   “兄弟,我已经放弃了。而且你遇见直播间,应该快有一个月了吧。一个月后,直播间就会开启生存战,它鼓励主播之间相互厮杀,最终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到时候你的生存条件会更差,你是个好人,拿着大伙打赏给你的游艇,快跑吧。。”——ip:第六污染世界。   宿清一条条看完。   顾缘问:“他们说什么?”   宿清手往下滑,浏览下面的回答,说:“他们也不知道。”   “哦。”   越往下滑,宿清看见了更多的评论,都是让他赶快放弃的评论。劝宿清放弃,让他赶紧跑路,让他别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一条绝路上。   明明拥有了直播间,就拥有了更多光明的道路。   三千四百八十二条消息,竟然没有一条消息,是支持他的。就连曾经对他还比较友好的“每天做坏事”,也没有出声支持他。   宿清看完,一时间有些茫然。他又返回到主页,对着直播间页面发呆。   他的等级目前是lv50(10000/2000)。   前面的那个10000,颜色鲜红,刚刚擂台上那些变异种也给他提供了一部分恶意值。看样子,没做任务,他暂时是不能够突破了。   弹幕上的回答变少了,滑动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依旧没出现宿清想要的答案,宿清说:“可能没有办法了····”   宿清的最后一个“了”字,舌尖顶着上颚,发了一半就顿住。   眼眶旁边的肌肉锁紧,在深黑的眼球上,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芒在缓缓流动。   顾缘若有所感的抬了抬头。   在宿清的直播间里,一个熟悉的ip地址出现了。   每天做坏事:“刚才在做章鱼烧和寿喜锅,没注意到你问问题了。谁叫你很少跟我们互动,看你直播还不如做饭有意思,你就不能花点功夫在提升直播质量上吗?都没有给你打赏的激情。”   每天做坏事:“看了下聊天记录,你说想问怎么堵上门?不好意思,我跟大部分人一样,都是逃兵,不过我认识几个人。”   每天做坏事:给我一分钟。   只过了几十秒。   弹幕上,突然刷出一大串字。   章鱼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腿!哥,我的清哥,我的腿,我不想让我的腿变成章鱼烧!我这就给你叫人!”   章鱼弟:“@忧郁小鱿鱼。”   直播间里,这群围观的人“呦”了声。   “不会还真有人能来分享经验吧?”   这神来一笔,让直播间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包括宿清。   在直播间的屏幕上,出现一行字。   忧郁小鱿鱼:“哎,不想出来的,本来不能拯救世界就已经足够丢脸了,为什么还要来给别人分享这种经验啊,不想动脑。”   忧郁的小鱿鱼:“我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地方飘着呢,好久没动过脑子了,记忆也有点模糊,让我想想。”   “——这样吧,就给主播讲一个最简单的经验。”   忧郁小鱿鱼:“无论什么世界,第一道门都是祂力量的来源,毁灭了那道门,我们就赢下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宿清眼眸飘过那一行字,问:“怎么毁灭?”   忧郁小鱿鱼默然。   直播间里的观众,也难得地有眼力见地,没有来打扰这场对话。   漫长如同世纪的几分钟过去后。   最后的答案终于落下——   忧郁小鱿鱼:“坏了,我忘记了。”   忧郁小鱿鱼:“体谅一下,在外头飘了几十年,脑子有点萎缩。抱歉哈小朋友。”   宿清很失落,他刚要关上直播间,就看见直播间的聊天界面,突然,继续滑动!   几十条发言在同一时间,弹出,并且霸占了直播间的整个聊天界面。   流汗黄豆脸:“真无语啊,你们这群细狗,滚开,还得让我来!。”——ip:未知(陨落的文明)   上厕所不带纸:“有没有点用啊,怎么每一个人说话,你们是都哑巴了是吧!”——ip:未知(陨落的文明)   热爱吐槽的小女孩呀:“一个个飘着的时候,不是都挺热血沸腾的吗?怎么到直播间就潜水了,一到这种时候你们网速就不好是吧。行,你们怕丢脸我不怕,我说。”——ip:未知(陨落的文明)   小组作业去死!:“主播,这件事情你问别人没用,要问我。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还能用柱状图和ppt为你详细讲解。”——ip:未知(陨落的文明)   我最爱洗澡了:“@天天不洗澡,傻逼,我刚刚无意飘过你身边,都被你骂了几十分钟,怎么现在不说话了,不是挺能说的吗?”——ip:未知(陨落的文明)   天天不洗澡:“@我最爱洗澡了,你不是挺能讲大道理的吗?刚刚我飘过你身边被你用口水喷了一身,现在怎么不说话了?”——ip:未知(陨落的文明)   热爱每一天:“主播。我曾经只差一点,就能拯救我的世界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们反抗的经验能帮助到你。”——ip:未知(陨落的文明)   顾缘看着宿清的神情,问:“有人回你了?”   宿清回答:“嗯。”   “还有很多。”   热爱每一天继续打字。   “我们与污染抗争了整整二十四年五个月三天,其中的每一天我们都没有浪费,在反抗中,我们发现了门最大的弱点——任何事物与生命的存在都需要有支撑,门也并不例外。它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只要破坏它在这个世界的锚点,它就会分崩离析。”   热爱每一天:“这个锚点,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件事,更有可能是一个地区。”   热爱每一天:“但它一定符合门的审美。混乱,无序,与星空的结合度最高。”   ·····   宿清的cpu又有点烧了。   短期内这么多知识让他的大脑有些炸。他拿了一张纸,在纸张上刷刷写下一句又一句话。   “热爱每一天”发完言后,其余人也跟着发完言。   小组作业去死!:“我靠,我的选题怎么跟前面的人撞了?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再补充一些细节吧。”   小组作业去死!:“除了第一道门之外,其他的门也需要注意。它们可能会形成幻梦,也有可能会提升当地的污染浓度,遇到这些门,也要记得破坏锚点。”   每天做坏事在他后面补充。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小心污染,小心所有带着污染的人。”   短短几行字,却隐隐漂浮着枪林弹雨的血腥气味。   不过,每天做坏事往下说,刚刚的血腥味荡然无存。整个直播间严肃且沉闷的气氛一轻,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每天做坏事:“以及主播,你要相信自己,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是人类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震古烁今的卓绝者,你的才能让所有人震惊,你甚至能够轻而易举地碾压a级变异种。像你这样拥有力量,却又仍然怀着一颗赤子之心的人,世间少有。”   “别人对你的批判,你也不需要放在心上,毕竟普通人永远不可能和先行者在一条道路上,你要相信,你能用爱与力量,去拯救与改变世界,也请你相信自己,时刻都不要放弃!——”   “这个世界需要你,那些陨落的,未陨落的文明,也需要你这样敢于牺牲、无私奉献的先行者!()”   “(括号五毛钱删)”   每天做坏事,一看就是一个特别有文化水平的人。   直播间里的观众,纷纷唾弃“每天做坏事”。   “太虚伪了!”   “为了讨好主播就昧着良心说话!”   “坏事朋友,你的黑心真的不会痛吗!”   宿清也深以为然,在内心唾弃。   太虚伪了。   怎么可以为了哄他,编造这样的谎言。   边唾弃,宿清边查看直播间的页面,而后,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转钱的功能在哪?   ——他怎么没看到? 第46章 变化   看来这钱,他是注定转不过去了。   宿清真心实意地,感谢了次这群坏蛋。   打开小本本,一条一条地把最近要做的事情列出来。   宿清开始非常认真地做笔记,并努力融会贯通知识。   第一步,找到门。(切记,这个门,不是真的门。)   第二点,找到两个邪/恶组织,并且毁灭它。   顾缘问:“邪/恶组织?”   “这是我的升级任务,”宿清说,“好像升级之后,我的视力反应速度都变快了很多,再升一点,说不定会更厉害。”   “嗯,”顾缘沉吟两秒,“你打算下次考试,靠这个作弊?”   “····”宿清说,“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是这样的人吗?——走,我们现在就去升级,刻不容缓!”   走之前,宿清还就实际情况补了几点。   1.随手关“门”。   2.小心污染。   3.与任何人保持距离。   确认完接下来的行程后,宿清觉得,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宿清:“我要跑的话,你说那个负责人,真的会派人来堵我吗?”   顾缘说:“你放心,他会派这里最厉害的人来跟你打招呼的。”   ——真是遭罪。   候场室里。   肌肉有两个宿清额头那么大的猛男嚼了一口虫子,含糊道:“你们等下打算出去?”   “注意安全,最近有很多觉醒者和变异种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谢谢。”宿清回道,“你也注意安全。”   猛男继续嘎嘣嘎嘣地嚼着虫子,吃小零食一样。   宿清是光明正大出去的,出去的时候,负责人带着一群人,笑里藏刀,让他们再多留一会。   顾缘直接一个滑步加速,鬼一样飘过去,把负责人笑里的刀拔出来似的,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枪,抵着负责人的脑袋。   负责人的笑容要抽筋了。   几分钟后,负责人带着自己的二十位迎宾壮汉,目送着顾缘和宿清慢慢远去的身影。   宿清把顾缘肩膀上的衣服扯下来,说:“我发现一个现象。你解决问题,很喜欢用暴力和····特权?”   顾缘脚步在空中一悬,语气淡得有些低沉:“怎么了?”   “没什么,”宿清拍了拍顾缘,冲他比大拇指,“顾总,请继续保持!”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主动解决冲突的人。   如果不是顾缘,他也许没有现在这么舒服。   走出一段距离后,宿清坐在非管辖区的大道上,查询网络信息:“网上都说非管辖区的灰色组织很多的。”   怎么他们两个都走了这么久了,一个都没有碰见。   宿清:“难道我们长得很聪明?”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不会被骗的人。   管辖区不是所有人都能进的,所以有很多人在未管辖区附近,做一些灰色交易。   例如——   贩卖各种尸体与内脏。偷运残破枪械。私藏变异种的幼崽。拐卖人口。   这些利润都很高。   而做这些交易的人,往往都有一个较为严密的组织。宿清的目标,就是捣毁这些组织!   宿清:“我们还可以顺便把那些,被拐卖的人,救出去!”   一件热血沸腾,并且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捣毁组织第一步,需要潜入组织才行。   风吹过,晒干的枯叶飘过宿清的眼前。   望着干净无比,零星建筑坐落,没有一个人的地方。   宿清发出了一个疑问。   “对啊,怎么潜入呢。”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宿清绝佳的视力看到了尽头出现一个人影。   “你说,那个人,会是来拐卖我们的吗。”   ——   未管辖区,第四大道。   一栋三层小平房。   门被踢开。   “今天的收成很好,带了十个人回来,有普通人也有呓语者,”寸头男笑,太阳穴处的疤痕随着皮肤移动,“最近总是碰见呓语者,而且大部分神志都不太清晰,呓语会出什么事了?解散了?是因为员工工资没发到位吗?”   房间内,光头专心处理着骨头,说:“不知道。”   寸头男思考道:“不过这也算件好事。他们还沉迷于跟星空对话,召唤邪神——那不直接把人类给搞没了?不行,跟那个梦协一样,都奇奇怪怪的。我估计,梦协过几年也要倒了。”   光头用刻刀在骨头上划着,刺耳的声音传出。   他说:“不知道。”   “真没意思,”寸头男说,“你就天天对着这些骨头。”   光头抬眼,望了他一下,又专注雕刻骨头。   说:“这些小骨头可比你倒卖人口更有意义。特制枪的子弹,高精密仪器制作,污染探测仪,都离不开这些小东西。”   “行吧大艺术家,不打扰你为人类事业贡献力量了。对了,跟你分享个笑话,”寸头男说,“笑死了,今天遇上两傻子,比你还蠢。”   “那时候我在找车,他们忽然跑过来,纠缠着我,一还直问我问题。从年龄问到工作。我怎么婉拒都甩不开他们两个。”   “他们比我更像人贩子啊。”   “本来今天的kpi已经完成了,但他们实在太烦了,我就把他们敲晕,放楼上仓库里去了。这一批三十二人,收货人说今天来取货。卡乔的出入证和装甲车都已经准备好了,我还顺便搞了点关系,到时候经过管辖区——嘿嘿。”   他说,“总之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我去拜一拜神荼郁垒,压压邪气。”   光头说:“你不如拜那个门神。”   他指着沙发上的呓语会的宣传海报,说,“你拐卖过来的人,我去仓库的时候拉着我的脚,强迫我信仰他们的邪神。疯了,真的疯了。”   寸头:“没事,我可以都拜。”   在去拜之前,   刀疤男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特意去仓库里面转了一圈。   锁链从地下伸出,绑着一些清醒的人。刚刚送进来的那两个人,还躺在地上,头上套着两个黄麻袋——一切都没有问题。   刀疤男这才勉强安下心来,走上三楼,这里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墙纸,上面是来自各个地区的神明。中西搭配,荤素不忌。   纠结了一下,刀疤男还是选择了门神。   “门”,从古至今,都是一个很特别的意向。   拜着拜着,刀疤男心里又是一跳。他摸着自己的心脏,想。   要不还是去寺庙里拜一下?   总感觉有哪里要出问题了。   刀疤男看向窗外,天色晴朗,阳光热烈。   每一寸角落都被铺满温和的光,就连凉气逼人的地下仓库,都增添了几抹暖色。   仓库里,宿清把麻袋戳了两个洞,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呼吸了,但多年留下来的本能,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不吃饭,不呼吸,不睡觉,不拖延,他浑身难受。   顾缘边拆麻袋,边说:“你比他们更像反派。”   再挂个金链子和墨镜,能去大街上抢钱。   宿清:“太荣幸了。”   他们才刚出声——   他们斜对面,一个人尖叫:“张三!是你们!”   锁链碰撞着作响,一个人大叫道,“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抓活人报酬更高!”   “那就抓活人!”   宿清:·····   这几人,还在努力朝宿清飞奔而来。不过跑到一半,他们手上脚上的链子,就会制约他们前进的步伐。   他们只能在地上匍匐前行,比变异种更像变异种。   完全没有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宿清用了点力,他手上,脚上的铁锁,跟虫壳一样,嘎嘣碎开。   安眠会,正在匍匐的几个人,突然不动了。   宿清活动着手腕,走过去,蹲下,问:“嗯?”   ·····   身为觉醒者,几个人表情控制一绝。   登时杀气变为傻气,笑的比正午阳光还辣眼镜   “抱歉,大哥!刚刚我体内污染有点汹涌,好像要异化了!阿哈哈哈这污染真不懂事,不过我现在已经压制住了,您先别发怒。”   “啊,我之前被变异种咬了一口!好像生活方式也变得有点像变异种了!”说完,他在地上扭来扭去,到处阴暗的爬行。   “我不是故意冒犯您的,觉醒者大人!我就是像请教您一些格斗的技巧!”   宿清叹了口气。   对着空气,他麻袋下的眼神略显惆怅,摘下麻袋。   他说:“我现在要毁灭一个十人以上的组织。但我总觉得,这组织,没有十人。”   宿清踩着毛坯房的灰色地面:“那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哎呦。   太巧了。   顾缘这时,递上一条金链子。   ——很久以前,在污染区,在那个星星镶嵌夜空的晚上,他曾经被宿清指引着,走出了自己的死胡同。   也是那一晚,他明白了真正的自我,并且按照宿清的指示,购入了一整套的墨镜和金链子。   那一晚,他们的本意,是低调做人做好事。   现在这种情况,也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替天行道了。   宿清指尖点点地板,右手把玩着金链子,每一个字在口腔里裹了层意念刀片,才抬眸。   “你们愿意加入绑架你们的,这个组织吗?”   “也是,绑架我们的这个组织。”   安眠会众人没反应过来,齐声:“嗯?”   这样的反应,不是宿清想要得到的反应。   他皱皱眉头,说:“你们····不愿意?”   不愿意三个字,尾音拖长,重音。   金链子停止转动。   !   有危险!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有靠苟才能生存到决赛圈。   三个人二话不说,脑门往地上一撞,气势如虹:“我们愿意!”   他们还要给自己加戏,斗志昂扬,激情热血:“无论贫穷还是富贵····”   “可以了可以了,”宿清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别把不相干人员招来了。”   他不知道这样能不能钻成功空子,先暂且试一试。   见到自己新认的大哥要走,安眠会一众人笑脸迎过来,递上一包华子。   “大哥,来,抽根烟。”   “大哥,我给您点火。”   宿清拒绝了。   理由是,他是一个好学生,又不是什么社会人士。   回到原本的角落时,他又莫名有点惆怅。   宿清:“我变了。”   他以前明明是个非常内向,且性格单纯的人。   这种事情,给以前的他一千个胆子,也做不来。   顾缘说:“人都是会变的。”   随后,他手往前伸,模拟打火机点烟的动作,语气平静:“所以大哥,抽烟吗?”   宿清:····   他愤怒捶了一下顾缘的肩膀。   指责控诉:“都跟你学的!” 第47章 发着光   宿清环顾四周。   灰黑色的毛坯房几乎躺满了沉睡的人。他们脸朝着地上,穿着各异,年龄各异。   想了想,宿清过去一个个摇醒他们。   这群人的反应很大。   一看见宿清,就抱着自己,开始哭,开始求饶。   宿清:·····   他长得有这么可怕吗?   他对着这些人说:“别哭了。别哭了,我也是和你们一样被绑架过来的。”   他轻而易举地护着,为了不伤害到这群人,扯链子的时候,还特地放轻了手里的动作。   黑色的链条扯断,宿清的发丝盛着一两间阳光,   他敲碎了玻璃,手指着阳光之下的地方。   说:“你们快逃。”   也许是玻璃碎片上流转的阳光太过刺眼,这群人一愣,哭的更惨了。   哭就算了,还死命压抑住自己的声音,捂住自己的嘴,吸气吸的很深,宿清看着,都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还好,大家也都是明白事理的人,纷纷有序从玻璃窗外跨过去。   有几个小朋友,因为太矮了,怎么也够不到窗口,宿清抱着他们,来来回回进出了几次,才把所有小朋友都安全送出去。   这是几个很懂事的孩子。   他们说:“我们可以自己回家,我们的家离这里很近。”   “——但是哥哥,你不走吗?”   还没有经历变声期,孩子的声音,像从天堂飘下来的羽毛。清透而又纯洁。   宿清说:“你们注意安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宿清朝他们挥手:“不要在外面多逗留,记得注意安全!”   望着他们的背影,宿清叹了口气,他对顾缘说。   “我终于知道,莫如看我,是怎样的心情了。”   大概是担心,却又受制于各种因素,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事情发展的心情。   顾缘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仓库里走了一半人,大约二十多个,还有六七个人,宿清怎么摇,也摇不起来。   宿清摇的手都有点酸了,这六七个人,也没有半点起来的征兆。   比宿清上数学课睡的还死。   看见这一幕后,在旁边,正在举办奇怪入组织仪式的安眠会众人,小心翼翼、支支吾吾开口:“大哥,你是摇不醒他们的····因为他们几个,是呓语者。”   宿清:“呓语者?”   安眠会众人:“是这样的。因为呓语者十分容易吸附污染,体内的污染浓度超标,不容易像平常人一样代谢出来,会严重损害体内器官和各项系统。”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为了保证自身器官和生理系统的正常运转,他们就要进行‘假死阶段’,在这个过程里,呓语者只消耗污染而不吸入污染。”   “特别是像他们这些实力强大的呓语者,陷入沉睡的时间和次数就要更多。大哥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攻击他们,不然你会遭到很严重的反噬。”   科普完呓语者相关知识,以及一些血汗经验后,安眠会众人开始举行入···组织仪式。   一个人做着拿书的手势,另外两个人跪在地上,非常神圣且虔敬。   “你是否愿意加入这个组织,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愿意和它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我们愿意!”   另外两个人强行装出激动和星星眼。   宿清:·····   真是太辣眼睛了。   他不忍直视,走到仓库大门前,刚准备暴力破开门的时候。   门主动开了。   宿清下意识退开几步,拉开距离。   寸头男人,左手提着麻袋,右手捏着手机,与他对视两秒。   而后,寸头略带怀疑地看了看周围的景色,确认自己没有走错之后,又看向宿清身后。   大部分人都跑了,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还坚守在这片土地上。   寸头:“·····”   寸头:“······”   不,这什么情况?   人蒸发了?   拐到同行了?   ——玩这些啊。   交易马上就要成功了,几十斤的变异种触手能够支撑他们活很久,也能够支撑老三的骨头雕刻事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搞这些?   哈哈。   寸头笑了一下,他眼眶都有些充血,脖子上经络浮现。深吸了口气,他从背后掏出一把特制枪,抵着宿清的面门,没有给宿清任何反应的机会,碰碰碰,三枪连发!   整条手臂都被震的发麻,硝烟味沾在衣领上。寸头呼吸几乎停滞下来,他不管不顾,又接连射出三枪!   子弹飞向宿清。   ——宿清感觉到很庆幸   这几天的特训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宿清能感觉子弹运动的轨迹,划过空气的摩擦声,他微抬下巴,侧过脸,特制弹从他的睫毛前掠过,只有几缕硝烟入眼。   闭上了眼睛,宿清听见他的背后,震耳的爆炸声,与墙体坍塌的摇摇欲坠声一齐响起。   ——灰色墙体上,一个不标准的圆形出现,它的四周,是攀缘着的裂纹。   寸头迟疑了一秒。   就在眨眼间。   宿清绕到寸头的身后,空气极速流动。   宿清出手很快,膝盖往上,抵住寸头的背。手臂挟持住寸头的脖子,肌肉发力,把寸头整个人,按倒在地上!   寸头脸上青筋暴起,眼眶里烧起遏制不住的怒火。   “有种你放开我!我们再打一次!”   傻子才跟他再打一架。   宿清给了他一拳,直接把他敲晕了过去。   解决了一个。   宿清说:“上面不知道有几个。一起上去吗?”   反正这群呓语者,一群人也伤害不了他们。   至于这群安眠会的人,伤害了也没关系。   这下面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顾缘点头,“上去吧。”   他们把寸头拖到一边,门却缓缓关上了。   一群黑影,约莫十个,背着光,站在了门前。   “嘶——”   铁质门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扩音机放大后的声音传来,有些失真。   “不必上去了,我们来了。”   哦吼。   刚好,不用多跑一趟了。   宿清:“一起解决。”   十个黑影向前,动作整齐而怪异,如同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所有的角度与力道都几乎一致。   凑近些,宿清看见,它们没有脸。   这是群人偶。它们如同服装店前的模特,没有五官,穿着简单的衣服。背后插满了奇形怪状的东西。   令宿清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这群人偶并没有主动攻击,而是坐在原地,把身后奇形怪状的东西组装成一个炮台状的东西后,便没有了下一步的行动。   炮口对着他们,里面是望不尽的深渊。   低低的震声在其中围绕,像是一场无尽空洞里的回响。   顾缘的心跳不可遏制地漏了一拍,他很快从记忆中,搜寻与眼前事物匹配的事件。   他把宿清扯到自己跟前,语气加快,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现在跑。”   宿清:“怎么了?”   顾缘攥着他的肩膀,语气加重:“你必须跑。”   到底怎么了?   宿清被他攥的很疼。宿清很不舒服。   旁边的安眠会众人尖叫:“高,高污染武器!”   他们捶着地,绝望道:“据说s级觉醒者也会被碾压成肉泥,我已经感觉到周围的污染,全部被吸附出去了!”   “大哥,哥——”   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嘶喊声与哭腔。   “求你了,给我解锁,我,我不想死啊!我还有老婆和孩子呢!”   “求你了,求你了!我给你磕头,我把头都磕破!”   话语在他们的口中颠倒。   宿清侧目,皱眉:“你们几个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那群人没有来得及回答他。   他的脸,就被一双大手掰正。顾缘强制把他的脸掰回来。   不让宿清听别人讲话。   “听着,”顾缘说,语气很快,有些手忙脚乱的无措,“宿清,这是个意外,你现在得走。高污染武器一旦成型,这片区域都会化为废墟。执法者也会死在这样的废墟里。你现在全力往外跑,你完全能够毫发无损。”   “我留在这里,把那群呓语者送出去。”   宿清明白了。   他听着这话,内心火气上涌。   甩开顾缘,道:“你要走,你就先走。”一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犟模样。   顾缘没想到宿清是这样的脾气,他去抓宿清的肩膀,声音加重:“宿清!”   “你不知道高污染武器,究竟有多危险。分钟后,这片区域都会坍塌,你救不了所有人的。”   “我会尽力救他们,但你现在得跑。”   “你不能出事。”   最后一句,几乎是用气拖着出来的。   ——在顾缘穿越回来的前一年,现在的两年三个月零五天后,梦协内部查获大量高污染武器。   这是一场横跨几十年的阴谋。   管理局立刻派任介入调查。   大量精锐前往梦协,包括监察部部长张落户,顾缘刚入局的师父,委员会的一位s级觉醒者,许多与顾缘朝夕相处的优秀同伴与后辈。   四位s级觉醒者,近六十名a级觉醒者,几百名b级觉醒者,藏身于火海中。   顾缘听闻消息,赶到的时候,八十岁头发花白的管理局局长,站在火海前,回眸看他。   苍老疲惫的声音在火海里升起,局长说出了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   “梦协的人,我没杀完。”   “小顾。”   “以后你就代替你师父,去南区,当第四任执法者。”   局长倒在地上,时间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几秒钟。   顾缘双腿很沉,他没有动作。   十四岁时,母亲的离去,让顾缘获得了邻居的怜惜与上学的机会。   二十一岁时,师父朋友的死亡,让顾缘平步青云,被众人追捧。   而后一年。   他查到了前执行部部长,现任局长和梦协的多次交易往来。   他查到了门的降临,也许并非偶然。   他查到了其他文明的蛛丝马迹,看见那些深沉的怒火,鲜活的挣扎,都被天灾岩浆定格住,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了解的越深,越明白。   就越孤独,越害怕。   顾缘没有父亲。   常年辗转于男人怀抱间的母亲,没有教会顾缘,怎么面对挫折,又怎么在跌倒后站起来。   在被几个救下的人袭击时,顾缘任由子弹往身上落,任由刀片隔断衣服,蓦然地,内心的最后一栋高楼无声坍塌。   初入管理局,内心那团火,灭了。   顾缘心想,好累。   算了。   这辈子算了,下辈子也算了。   总会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这件事。   这个人,大概出身很好。   性格应该也不差。   做重要的是,那个人,一定发着光。哪怕周围再黑暗,他也能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光热。 第48章 人贩子   宿清不愿意走。   他动作迅疾,把一个人驾着,用最大的力气抛到远处,语言简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固执。   不听劝。   顾缘那双浅色的瞳孔,第一次盛满了怒意。   手关节被他按的作响,他想像上辈子,对待那些异化的觉醒者一样,把宿清的脑袋放进麻袋里包起来,然后再把这个听不懂人话、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的傻逼,扔到管理局里面,检查一下神志是否正常。   ——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句话像一罐油,漫天往下灌,灌的比大雨还猛。   顾缘有一瞬间,真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污染。   呓语者的精神状态和思维能力都要比他好。   不,哪怕是变异种都比宿清有脑子。   夏天的天气变得很快。   方才还晴朗的天空打起了雷。黑云罩住了每一座并不高大的建筑,细密的雨丝之下,灰色的地板晕成深黑。   到处都是灰尘的味道。   宿清的脑袋一凉,还好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很好,不用担心脱发问题。   在这个世界,大部分觉醒者也并没有脱发的烦恼。植发护发行业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并且从此一蹶不振。   觉醒者以神志为代价,换来了违背自然规律的身体。   内心有一块秒表,他记得清楚所有的倒计时——上课前十分钟的预备铃,考前十五分钟的提醒铃。   铃响,他们就更靠近结束。   现在,他们拥有的时间并不多。   几分钟的时间,没有绝对的能力可以把所有人都救下来。   十五分钟的时间,没有办法完成一张试卷。   宿清妄图寻找一个能快速破局的解决方法。   他方向一转,朝着人偶与搭成的炮台走去。   他想到安眠会那群人说的“高污染武器”,他想到自己也可以吸收污染。   旁边的人偶没有动作,他们没有面容的脸朝向宿清,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它们的设定程序里,没有人能毁灭“高污染武器。”   这是一个钢铁一样的炮台。   宿清双手抱住炮台的身体,下巴贴着边缘,用身体堵住那个黑色的炮口。   这个动作很滑稽,对宿清来说,还有点陌生。   他几乎没有主动拥抱过别人。   抱住那个大炮的一瞬间,宿清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就像夏天的时候,坐在最后一排,空调对着背上吹,整个人都冷的颤抖。   顾缘在他的背后,嗓音拔地而起:“宿清!!”   宿清没有回话,他抱着炮口,内心异常平静,灵魂飞出身体。   他抱着的黑色管道一热。   外面的喇叭声平地上升,失真地像一场荒唐的梦境。   “开启——”   豆大的雨点往下砸。   宿清   回头,看见顾缘紧盯着他,面色紧绷,而后,从牙齿缝隙里吐出一句:“傻逼。”   这么多方法,偏偏选了一条最伤害自己的方法。   宿清:。   宿清内心叨叨,你才是。   本来不至于落到这个结局的。   恶意值面板熟悉地弹出了警告。   “滴,污染值已大大超出转换速度。”   “滴,污染值已大大超出转换速度。”   眼前一黑,宿清看不见了,但他的手被人握住。   他听见有人说:“宿清,蠢死了。”   ——才没有。   明明搞不清状况的人是顾缘。   要蠢也是顾缘蠢,这家伙还比他低六分呢,整整六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但宿清此刻无法反驳,他看不见眼前的事物,也说不了话,连动作都动不了。   耳边的声响被模糊,逐渐,变成了一种奇特的声音。   什么声音。   宿清仔细听了一下。   第二下的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又认真听了两下。   第三下的时候,他再次控制不住自己,睡着了。   ····   如同陷入一场循环。   在上语文课一样。   宿清在不知道第多少下的时候,脑子陡然惊醒。   一个人在喊他的名字。   ——有种老师点名的刺激感。   宿清睁开眼,但他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听见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这个声音跟某些危险与血腥的画面挂钩,让他的后背冒出凉气。   宿清不敢细想,他问:“你是谁?”   无人回应。   宿清打开直播间,看着熟悉的光屏和恶意值面板。   在他面前,所有却还是一片黑色。光屏上的光,压根照不亮周围的景象。   太邪门了。   直播间里有人说。   “大概是你吸收的污染太多了,虽然精神上只有点小困,但身体实在承受不了。就强制你进入了休眠阶段。没关系,十分钟之后就会好的。”   “我的建议是。”   “让观众投屏,你可以在直播间里面看综艺。”   !   直播间还有这样神奇的用法。   宿清的世界观再一次刷新,他进大观园一样,在大家的有序指挥下,操作了好久,才顺利连线上一位观众。   这是宿清精挑细选,从万千血腥暴力、咸鱼沙雕的名字里,挑出来的。   看起来相对正常,相比应该不会放什么不正经的片子。污染他的眼睛与思想,让他原地异化。   这位名叫“卷王之家”的观众问:“主播,你想看什么?”   语气,说话方式果然都和他的名字一样正经。   宿清选择困难症顿时达到顶峰,他内心缠斗了一阵子,说:“随便,不要太····暴力血腥就行。”   卷王之家:行。   宿清坐等,他非常期待。   一直呆在一个没有聊天对象,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风景的地方是很无聊的。他必须找点什么来做。   他等着等着,等到了光屏上,出现了一个绿色的黑板。   绿色的黑板,白色的粉笔字,满脸古板的老师对着他说。   “来,同学们。今天我们讲解的课文,是蜀道难。”   “来跟我一起念,噫吁嚱——”   ····   这也太正经了!   还不如来点不正经的东西   宿清眼皮好沉,在无聊的发呆和更无聊的学习知识里,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听课,但不动脑。   一节课放完了,宿清还没有出去。   眼前的光屏,好像都暗淡了一点。   卷王之家:放完了。   卷王之家:整个高三的必背古诗文都放完了,全长三百六十五个小时。   卷王之家:这里的时间流速跟外面的时间流速不同,外面应该也过了半天了。   卷王之家:你是不是出不去了。   后面还有一些陌生id的留言。   “好可怜啊。”   “不会出不去了吧。”   “现在这样子,死也死不成,活着也只能通过别人来解闷。何必呢?”   “哎,早知道会走到这一步,还不如当初不救人。”   卷王之家:你还要看吗?   卷王之家:我这里还有很多复习资料,全套易错词听力,病句一千句,作文范文一千篇,我可以给你整理成资料,你之后慢慢听。   宿清不想听。   他关上直播间,躺在地上。久违地,他想起莫如,想起学校里的猫,想起在别人家里吃饭的母亲。   也没有一个人离不开他。宿清想,大概只有奥利奥离不开它。不过,等别人多喂几次奥利奥,这只猫估计很快就会把自己给忘掉了。   谁能去喂奥利奥?   看不见的墨色中,宿清的手,往里蜷了一下。   在刚进入这个空间时,他还能感受到指尖有余温,但现在,掌心已经变得一片冰凉了。   应该会有人给奥利奥喂猫粮。   宿清单手枕着,侧身入睡。他有点耳鸣,在这个陌生且荒凉的空间,海浪的声音包裹着他。世界变得无边无际。   这里没有月亮,也没有沙滩。   宿清的手臂上有点汗,是咸湿的气味。   他睡不着,只能听海的声音。   这里和现实世界的差距很大,没有重力,没有踩下去的实感,没有心跳的声音。这里荒诞而又虚无。   听着听着,他的眼前有一片微光浮现。   耳边同时传来一道声音。   “注意一下,注意一下,净化仪要在西区布置了,未管辖区的朋友们注意一下,我们这一片可能会受到波及,出现一些特殊情况,请大家放心,这都是正常的——”   喇叭说了三遍才停止。   起伏的海浪平息,漫天的大雨止住。   “净化仪现在要开始布置了,请各位居民注意,居民注意。”   宿清想到了,他之前看过的新闻——   “首款能够大范围排异,消除污染的仪器诞生。”   “它将会范围消除污染,减少人类的变异可能性,稳定觉醒者神志。目前正打算分批次,投入南区和西区使用。”   ·····   宿清睁开眼,他站立在原地,那些鲜明各异的色彩,被他投射在视网膜上,在大脑中缓慢形成对应的名字。   红色的花。   绿色的树。   蓝色的天空。   ····   宿清的手心,都是粘稠的汗。他没有看见顾缘,打开门一看,也没有看见那个启动“高污染武器”的人,安眠会的几个人抱着团,直愣愣躺在地上,不知道是装死还是真死。   人偶倒了满地,那个高污染武器已经变成了一堆黑色的粉末。   等宿清再次回到仓库的时候,看见呓语会的几个人,拍了拍身上的灰,朝他点点头,走了。   面罩之下,几个小触须伸了出来,友好地勾了一下。   很可爱。   。   宿清坐在地上,看自己的等级。   lv:50(30000/500)   完成任务那一栏里面显示,他已经摧毁了两个组织了。再毁掉一个,他就能成功突破五十级了。   这是唯一的好消息。让宿清沉重的心情,有短暂的回升。   站在仓库门口,宿清看向四周,大路四通八达。   宿清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   顾缘也不知道去哪了。   在宿清茫然的时候,他的视线尽头,出现了一量装甲车。   装甲车停下。   “嗨!朋友!”一个阴阳头从窗口伸出头来,问,“按照规定,我来拿货了”   卡乔下了车,越过愣神的宿清,看见仓库,说:“你们最近出了什么问题吗,怎么就只有这几个人?你们其他成员怎么都都不接电话了,不会已经穷到连电费都交不起来了吧,不过这一带的电费是交给梦协的,确实很贵···等等,以前怎么没有看见过你的样子?你是新人?”   宿清愣神:“····对。”   “好吧,”卡乔又开始碎碎念:“哦!邪神在上!竟然还是一个新人来负责这次的对接,千万别在这个时间点出什么差错啊····少就少了吧,有货就行。”   卡乔指挥道:“那三个趴着的货!你帮我搬一下——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宿清说,“叫我李华。”   第一次做人贩子,感觉还挺刺激的。   他摸了摸口袋,想找个人承担一下这份刺激。却发现口袋里的方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晕倒了。 第49章 啊?   宿清把安眠会的三人,全部装进装甲车悬挂的后备箱里。   “快点快点,刚刚下了雨,还打了好大的雷,不知道等下会不会又下雨,下雨的非管辖区很危险,”卡乔坐在改造装甲车上,再看一眼:“诶,那个光头怎么不用搬,他不耐造吗?”   宿清随便扯:“那是个过路人。”   咔嚓一声,卡乔系上安全带,絮絮叨叨:“这里虽然是非管辖区,但也有官方在盯着的。你们做这些生意的,做事别太暴露了,多在外面穿点衣服,万一被外人发现就危险了。”   车辆启动。   卡乔说:“走吧。该去西区那边了。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南区这边,这边风景好气候好人好,走在路上都不用担心被打劫···看左边!”   他声音突然拔高,把正在走神的宿清吓了一跳,胳膊一抬,那张天真的脸上充斥着迷茫与呆愣。   卡乔开车不看前面,指着窗外:“你看,黑市就是有料。这里布置的可真好,有点大灾变前的样子了!”   他说话很大声,打雷一样,轰隆隆在宿清的耳膜上碾过。   宿清无心去听。   卡乔继续说道:“办完二周年,就差不多迎来变异种迁徙的日子了····你怎么看上去这么难过?女朋友跟人跑了?”   “啊,”宿清还在发呆,他顿了顿,说,“没有。”   卡乔开车目不斜视:“那你跟其他几个人闹翻了?他们怎么不接我电话,在床上玩嗨了?”   宿清:“不知道。”   思考了一下,宿清看着玻璃窗外的旗子,又说:“也许是忘交电费了。”   卡乔:“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互相出轨了?”   宿清看外面的建筑,它们连成一道残影。   他说:“没什么问题。”   卡乔叹了好大的一口气:“哎,小朋友——听哥一句劝。这兄弟之间没有隔夜的仇,什么仇恨是不能通过睡一觉消除的呢。特别是像你们这种一起做生意的兄弟,千万不要吵架,不要有任何隔阂。退一万步想,他一生气,改天就把你投诉到管理局或者执法者那里怎么办啊。”   卡乔往空气中忒了一口唾沫,愤愤道:“说到这个执法者我就来气,这群人就像一跟搅屎棍,哪里有屎尿屁,他们就过来闻一下,我有的时候就到外面蹭蹭,他们也要把我抓进局子里——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执法者全部炸死,然后扒光丢到大街上!”   卡乔语气非常粗俗且狂野。   执法者。   这让宿清想到某个人。   宿清感到有些气愤。他打开和顾缘的聊天框,看着手机最上方备注的顾总,以及零散的几条消息。   ——   “顾总,能帮我带一瓶水上来不”   “可以。”   “总,有点想吐,这里血腥味太重了。”   “我这有糖。”   “总,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吗?”   “不知道。”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有想干的事情吗?”   “没有。”   “那你要跟着我到处走走吗?”   “好”   ····   宿清没有发消息去询问顾缘在哪。   他的手机上弹出另一条消息。   莫如:对了,我还有件事要提醒你。我们又有新的小组作业了,你记得提醒顾缘,这次我们的研究方向是觉醒者。你在外面多接触点安全的,正经的觉醒者。   莫如:记住,一定要注意自己安全!!多听顾缘的话,少瞎闹。   宿清看见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在聊天界面上敲了六个点。   关掉了手机。   卡乔偷瞄了他一眼:“这么难过啊?”   宿清感觉到车的速度陡然慢了下来,他的脑袋撞在座椅上,并不疼。   卡乔调转着方向盘,把车子停到车位上。   车辆停下。   卡乔:“如果你实在难过,就去和他说一说吧。”   宿清也目不斜视,打开车门,下车,说:“···不。”   他暂时不想见到顾缘。   他们两个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哎,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懂不懂什么叫张弛有度啊,算了算了,”卡乔挥了挥手,三天两夜的不间断,即使是觉醒者也不是很扛得住,他拉伸了一下肌肉,说,“跟我过去签下字吧,最近梦协里面还有拍卖会,有很多展品,有武器,有一些很稀奇古怪的材料,也有····人。。”   卡乔做了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   宿清抬头。   他有些失望。   幻梦境研究协会,七个大字,挂在半圆形的建筑之上。   外表呈现白色,朝外面反射着光。   他走了进去。   ——本来以为会是一个小型组织的,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知名的组织。   等会再去外面寻找几个有缘组织吧。   先逛逛梦协,总是在新闻和书本里听见,宿清从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梦协,一进门,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墙壁是浅金色,白色地板上浮现着各种倒影,透明圆形顶篷间,阳光能穿过玻璃层,落入金色大厅。   一个人穿着燕尾服,坐在门口弹钢琴。宿清认得那架钢琴,施坦威。   这架钢琴的优越性在于,他精准统一的音高与音色。   宿清曾经也拥有过一台,每次上课时,钢琴老师都会抱着施坦威,痛心疾首对宿清说:“清!你的技术,简直是在玷污这架钢琴!”   十三岁的宿清大惊失色:“我才没有!你乱说!”   他连别人的手都没有牵过!   后来虽然没上钢琴课,但那架四十六万的贵重钢琴,还是被宿清好好地保存了起来。   偶尔,宿清也会拉着莫如,到小花园里来上一首天空之城。   当然,是简易版的。   莫如通常会捂着耳朵,痛苦嚎叫。   莫如说:“老宿!如果我是小龙女,那么这个场景还挺赏心悦目的!但如果我是阿炳,我会被你弹成小龙女!”   宿清拍下琴盖,说:“你过来,现在我就让你变成东方不败!”   莫如很不屑地啧了一声,躲到花园里,还挑衅道:“你来追我啊!”   后来,世界末日。很多东西都被摧毁,更别提一架毫无还手之力,矜贵的钢琴了。   灾变发生的时候,宿清在外面,没能见到他们的残骸。后来宿清回家,坐在满是石头与残破墙柱的平地,眼神麻木地挖了一整天的废墟。十指挖出血丝,灰石被他的血液浸染。最后也什么都没有没有找到。   他的大脑失去思考能力,坐在废墟里,手指误触到音乐软件。开始自动播放起音乐。   周围偶尔传来变异种的嘶吼声,和音乐混合在一起。   宿清坐了一晚上,听见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月前,因为意见不合,与父亲离婚的母亲,向他跑了过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直到帕子在宿清脸上擦拭的时候,宿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哭。   一种近乎于麻木的情感,引发出毫无知觉的生/理反应。   他哭了一整晚,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天,只会坐在原地,不说话,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就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样,对外界的一切事物,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母亲抱着他,到处求人,急的没有办法。   还好,三天后,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宿清就这么醒了过来。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充满电,打开后台的录音,播放天空之城。   放到第三遍的时候,宿清删除了手机里,所有曾经的钢琴录音。   他生活在了母亲的新家。他的继父是梦协的一位学者,常年不在家。继父家有两个小孩,每个只到宿清的腰部。   呆了四个月,在管理局的哥哥战死。他对母亲说,他要去学校读书,要去学怎么觉醒,怎么打败变异种。   母亲不同意。   他就连夜背着书包,徒步三天,跨过管辖区和非管辖区,独自办好了所有手续,进入南城一中,跟莫如成功接了头。   学校不会教一个人如何使用艺术。   ···   宿清继续往前面走,跟着卡乔签完字,他走过展厅。   期间卡乔还不停问他:“华!这个!你想买吗!”   宿清:“没钱。”   卡乔:“哦!你看这个枪,又硬又长,油光发亮!让我看看,PPS-43冲锋枪改良款!”   宿清手插裤兜,盯着前方三分地:“没钱。”   卡乔:“华,这个是什么?分子材料做成的衣服?可以防变异种的攻击,它的手感据说比最滑嫩的肌肤还要好。”   宿清没什么精神:“没钱。”   。   卡乔抱着一众东西,向前走,凝重问:“华,你是不是萎了。”   宿清没有力气反驳,也没有脸皮承认,他不说话,走到拍卖会现场,领了号码牌。   卡乔在他身后念经:“我有几个壮阳的医师,可以给你推荐一下。”   “我对阳痿可有经验了,华,你别自卑。”   “这种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   宿清:“。”   前半场,宿清看的兴致缺缺。   下半场开始的时候,主持人介绍:“下面我们要介绍的,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觉醒者,和普通人。大家可以去展厅”   卡乔还在那絮絮叨叨,满脸担忧,说:“华,我觉得你需要那个健体药剂。你看你才这么大,身子骨就已经这么虚弱了····”   他比宿清更担心宿清的身体。   宿清敷衍道:“嗯嗯。”   旁边有工作人员递过册子。   工作人员说:“你好,这是这次的展品。您可以根据您的需求,到展台购买。”   宿清随意翻开。   他的眼神定格在册子的照片上。   ——靠靠靠靠!   顾缘的那张脸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上面!   他已经混的这么差了吗?!   宿清听见自己声音突然变大,说:“····到展台购买吗?”   工作人员被吓了一跳:“对,对,这位顾客,您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到展台那边购买!”   宿清冲了出去,把工作人员都撞的后退了一步。   卡乔:“你去干什么!”   宿清没回头:“买人!”   工作人员:“怎,怎么了?”   在旁边的卡乔也看不懂。   他完全不明白,刚刚还一脸萎靡,精神不振的李华,怎么突然打兴奋剂一样冲出去,跑得比他这个觉醒者还快!   嗑药了吧。   还有,李华不是说他没钱吗?怎么突然又去买人了?   感情他这钱,还可以视情况变换啊?简直跟某些人的厘米长度一样,网上说的那么长,实操又有那么长。   卡乔满头雾水。   他果然捉摸不透这些年轻的小男生。一个比一个难搞。   他随口说:“不知道,也许是突然起来了。”   工作人员:“啊?”   卡乔:“去厕所解决了吧。”   工作人员:“啊?啊?”   工作人员:“啊!”   ——   七号展台。   一名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性站在原地,她的头发油光发亮,整个人看上去无比利索。   七号展台主要展览的是普通人。   这些普通人被关在玻璃罩子里,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着。   七号站台里,只有一个展品长相较好。女性多看了几眼,发现这位展品的名字很特别,叫做张三。   “张三”面目冷清,坐在玻璃罩子里,像一个了无生机的玩偶。   因为展品的各类质量并不高,所以,七号展台面前,人烟稀少,门可罗雀。   但作为指引员,应该时时刻刻都做好准备,迎接着顾客的到来。她的手指交叠在腹前,所有动作都完美的不可挑剔。   指引员看见了一个人朝着七号展台冲过来。   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用甜美的声音道:“您好,欢迎来到七号展台……”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年轻的男生奔向“张三”所在的位置。   男生指着张三,语气激动:“我要买他,多少钱!”   终于来生意了!   指引员摆好最完美的姿态:“你好,请允许我想您介绍一下……”   她的话语又被另一个人打断。   在玻璃罩里,刚才还像玩偶的张三,表情猛然生动起来。他皱着眉头,道:“不要。”   宿清回头,脸上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闭嘴。”   一个展品说什么话!   顾缘:“不卖。”   宿清:“我要买。”   顾缘:“不要。”   宿清:“展品闭嘴!”   顾缘:“不闭。”也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从宿清这个方向看过去,顾缘还下巴微抬,一副非常欠揍的样子。   ——总之,宿清非常想给他两拳,让他清醒清醒。   宿清恨铁不成钢:“我就买!”   ·····   这两个人,你来我往,在站台面前,斗了很久。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无意义斗嘴。   其场面大小,混乱程度,完全不亚于小学生吵架。还吸引了许多人来观战,七号展台第一次迎来了这么多观众。   完全插不进话的指引员:“……”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   谁能告诉她,这在干什么?!   她该怎么办?! 第50章 高中生   处在风暴之外的指引员不知所措。   处在风暴之内的人,同样不知所措。   顾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宿清。   三天前,他看见宿清整个人趴在高污染武器上,陷入昏迷。   那时候,外面的雷电取代了他的心跳声——他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这个世界上,好像总有一类人,从不在意自己,会很轻易地舍弃自己生命。他们带着责任和使命出生,他们活着,不单纯为了活着。   有的人把这种行为成为“奉献精神”,这样的人,你会希望他出现在电视里,出现在报道上,出现在一场盛大的追悼会上,唯独不会希望他出现在你的身边。   ……   是他的错,他应该提前解决好所有的危机。他没有拯救所有人的能力,甚至于一个人也保护不好。   顾缘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宿清身边,那是一段漫长的时间,那是一段无法用世俗语言与标准去丈量的时间。   他蹲在宿清旁边,握着宿清的手,握了很久。握到手心冒汗,粘湿的汗液缠绕着心口。   他想,一定是外面雨声太大,他才听不见宿清的心跳声。   风卷着雨和树叶,灌进仓库里。地上的玻璃碎片翻滚,透明的躯体沾上灰沉。   这样的场景,在顾缘小时候也曾经过一次。他母亲离开的那一天,母亲的恩客没有一人来看望,他守着母亲的尸体,直到发臭。   如同十几年前守着母亲般,他守着宿清的身体。   在吞没一切的雷声过后。   他绝佳的听觉,让他在涛涛的余声中辨别出了宿清的心跳声。   风声和雨声都变小了,雷鸣的余震消失,这个世界又重新归属于万千生命。   而后,顾缘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顾缘去看宿清的脸。   宿清的眼皮在动。宿清要醒了。   顾缘闭了闭眼,他把额头抵在宿清的那双手上,感受着微凉的指尖磨蹭过自己皮肤,带来的鲜活感觉。   热的。   活的。   奇迹的感觉。   顾缘维持着这个动作,沉默了几分钟。他本能感到安心,他本能不想变化。理智在几分钟后取得了上风,他把宿清的手放下,拿起只剩骨架的雨伞,走向外面。   这件事情,让他意识到,有些事情,他必须得去做。   他要去梦协把那批危险的高污染武器处理掉。   梦协表面上只是一个松散的学术论坛,养了一群人畜无害的科学家和学者,但其内部有各类的研究所,长期进行着人体实验。   梦协和“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宿清要一直往下走,就一定绕不开梦协。这批武器是梦协最大的倚仗和危险。   望着宿清离开的背影,顾缘转身,绑了一个人贩子,强迫人贩子把他卖到梦协,梦协把所有的材料和精力都放在了这一批武器之上。   在车上,他看了很久的手机。手机是大灾变之后才有的,固定联系人只有宿清一个。   天上又开始下雨,他没有书包,身边只有一把只剩下骨架的伞,并不能保证一个人安然无恙。   他坐在梦协的展台上,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的,听钢琴曲。   七号展台前门口罗雀。   白色的地板反射着冷冷清清的光。   他们被关在一个小的透明圆柱体里,旁边的中年大哥环抱着自己的小肚腩,抱怨道:“——要是我有钱有脸就好了,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卖身的地步。小伙子,我看你颜值挺高的啊,不考虑去黑市下面接接客,你这样的,应该挺受欢迎的吧?”   见顾缘不回答,中年大哥更无聊了,继续大声哀嚎道:“要是我有钱就好了!再不济,觉醒后也成啊!最起码能拿到管理局的居住证!”   中年大哥回顾往昔,也不忘关注当下:“小伙子啊,你看,那是谁,你朋友吗?”   顾缘闭着的眼皮掀开。   四周的地板依旧很亮。   只是一缕阳光,从头顶落下来,照亮了顾缘玻璃圆柱前的三分地。   以为不会再见的人又出现在眼前。   明明大厅里有很多人。   顾缘却觉得很空旷,很安静。宿清的每一次呼吸都被他不经意地捕捉到,每一次踏过地板的声音都在他心脏上反复碾磨。   宿清在向他奔跑过来。   神色慌张,脚步错乱,气息不稳。   ——太糟糕了。   顾缘知道,他的计划泡汤了。   如果他是一个足够坚定且冷酷的人,他可以转身,假装不认识宿清,孤狼一样地完成计划。   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好像都不是。   他的同学,他的同桌,他的朋友,气喘吁吁跑过来,说:“我要买他!多少钱!我都出!”   顾缘说:“不卖。”他要看看宿清的反应。   果不其然,宿清用那双十分具有亲和力的眼睛瞪他,没有半点杀伤力,他看的想笑。就像猫猫一样,凶人也像在撒娇。   顾缘故意和他进行无意义的斗嘴。   在一旁单身好久,中年大哥挖了挖饱受折磨的耳朵,插嘴道:“这位大哥!你要是实在钱多的没有地方花,看看我啊,我非常愿意卖身的!”   顾缘的心情瞬间不美妙了,连带着眼前的阳光也看不顺眼起来,他小心眼地给了一眼过去,带上了十成十的血气。   中年大哥的话语戛然而止,他像一个被捏住脖子的尖叫鸡。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再说下去,他估计就要被做成辣子鸡了。   他已经中年了,还是让年轻人辣去吧!   宿清虽然非常想打顾缘一顿,但还捞的人,不能不捞。   指引员身经百战,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在两人斗嘴的空隙,见缝插针道:“您可以在这里标下价格,需要缴纳二十个c级变异种角,或者是两个a级变异种皮毛。如果您有其他东西,需要到检测部门开等价证明,然后才能买。”   ——钱。   宿清没心情斗嘴了。   他以前家境不差,没体会过缺钱的困窘。   长大后,吃苦了一段时间,但从没缺过钱。   也从来没有人,问宿清,你有钱吗?   成年人的崩溃大概是从缺钱开始的。   宿清说:“一定要钱吗?我可以用其他方式吗……比如我代替他去里面当商品?”   宿清说完后也有些破窘迫,他感觉自己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这让指引员左右为难了会:“抱歉,我并不能解决这些问题,展品的挑选都是总经理在负责的,我可以为您联系总经理。请等一下。”   指引员说完,就打开手机,翻开通讯录。   今天指引员的通讯录格外长,格外复杂,她在通讯录里找了好久,才从一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总经理的电话。   指引员想,她要汇报这件事。   她的手指按上拨通键,还没来得及拨打出去,身后传来声音。   玻璃圆柱内部被拍了拍。   一个声音,从圆柱内部传来。   “我有钱。”   啊?   指引员和宿清一起往顾缘那看。   顾缘坐在圆柱里,这平平无奇的玻璃展台被他坐出了股时装大秀的味道。   顾缘重复一遍说:“我有钱。”   “卧槽!”旁边的中年大哥不禁报了声粗口。   在中年大哥“会玩”与震惊眼中,顾缘说:“这是b级变异种的羽毛,你可以拿去检测室。这一大把,够买下我了吗?”   顾缘把手贴在内壁上,说:“给你。”   关住顾缘的,是一个圆形柱体,底下还有一个很高的底座,顾缘只有跪着,才能和宿清平视。   在宿清的视角里,顾缘的眼睛缓缓降到和他的同一水平线。   顾缘对着他说,语气很淡:“你不用把自己换过来,我给你钱,你买下我吧。”   指引员:?   又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完全琢磨不透这情况了?!   周围前来围观的人,忽而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道闪光:“——卧槽,六六六,这走向是我没想到的。”   “本以为是寻仇,没想到是求婚,我由衷感慨一句——好会玩啊,大家。”   卡乔也跟着宿清跑了出来,他跟到一半,跟丢了。这时,他看见一个人多的地方,爱凑热闹地他跑了上去,看见了这一幕。   那一刻,他恨不得自戳双目。   这就是那个让李华瞬间站起来的男人?   怪不得李华能起来,这手段,这招数,这脸蛋,这气质,换谁,谁不起来啊!   怎么他就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呢?   真晦气!   宿清也有点懵:“……”   他不知道说什么。   懵完后,他又觉得顾缘脑子有问题。这么有钱,怎么不自己买自己!   什么奇奇怪怪的爱好?   一定要别人买你才行吗?!   指引员非常上道,连忙介绍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帮您去检测一下这些羽毛。到时候您和这位张三先生参加培训后,就能够把这位先生带回家了。”   交易的手续很快。   后续,宿清被迫参加一些培训。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该怎么驯化普通人,平时饮食摄入,可以找哪些组织锻炼普通人。   培训过的很快,在宿清逐渐失去光芒的的死鱼眼下,讲师硬生生把五分钟的课程,压缩到了一分钟。   顾缘和宿清是分开培训的。   出来的时候,宿清问顾缘:“他们培训了你什么?”   顾缘不动如山:“你想听?”   宿清顿时好奇心来了:“嗯嗯。”   顾缘用那双浅瞳凝视着他,神情专注,嘴巴微抿,吐出两个字:“主人。”   顾缘没看宿清了,偏过头去,语气没有波动:“他们说要我叫你主人。”   宿清:“……我觉得梦协不是个正经组织。”   最起码,他现在头皮发麻,外焦里嫩。   恨不得把自己的耳膜戳破——听了这句话,他多少得折寿十岁。   宿清说:“我们快点走。”再不走,他可能会越来越奇怪。   顾缘说:“不走,我在这里有事情要做。”   一个方法失败了,他要寻找另一个方法。   宿清满头问号,但同时也恍然:“你就为了这个潜入进去?万一你被别人买走了怎么办?你就这么确定你一定能平安无事出来?”   顾缘躺在椅子上,阳光落在身上有灼热的气息,消减了空调所带来的寒意:“···你说的对,我们应该想些更合适的方法。”   他眉眼微闭,整个人陷入沉思。   十分钟后,宿清问他:“你想到了吗?”   顾缘说:“没有。”他也问,“你想到了吗?”   宿清摸了摸自己肚子:“我饿了。”   ——还好这附近的展台有免费的面包和西瓜吃。   他们两个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几个小时也没走。   指引员收工下班了,看见两个在沙发上思考人生的人,问:“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宿清:“……没钱了,住不起旅馆。”   指引员略微惊讶地看了眼宿清,不太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与关系,想了想,她说:“最近,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份工作,要不要来做?”   “什么工作?”   指引员:“有很多工作呀。最近梦协有很多活动,讲座,研讨会,学术论坛……有很多工作都缺人,这里有份招聘表,你们可以看看。”   “这个讲学助手,需要参加管理局统一考核,有变异种饲养员四级的证书,才能应聘,福利很好,包吃包住,一天就有一块b级变异种的鳞片。”   “这个检测员助手也是一门很不错的职业,如果你们有机械操作高级证的话,可以去应聘一下,不过这个比较辛苦,只要顾客拿东西过来,你就要协助检测员做价值评估。”   “你们如果考过外语四六级的话,还可以去看看指引员,这也是份很有意思的工作,你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人和事。”   ·····   指引员温和地问他们:“你们看上哪一个工作了?”   宿清满脸一言难尽。   他不好意思地对指引员笑了一下,又把顾缘拉到一边,小声问顾缘:“你觉得那几份工作怎么样?你能做吗?”   他们留在梦协,有个正经工作,当然更有利于办事。   顾缘:“不能。”完全不能。   宿清:“那你有没有什么关系?”   又或者有没有什么隐藏身份。   比如表面上是个高中生,但其实在某个学术界论坛发表过几十篇论文,勾勾手指,就能引起乱动,现在可以带着他直接留在这里。   又比如,其实他认识学术界的大佬。他们可以直接保送进里面。   顾缘:“。”   宿清也把他想象得太神通广大了。   顾缘遗憾道:“没有。”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宿清拍着顾缘的肩膀,沉重道。   “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   宿清拿着那一叠纸,翻到了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没有学历限制,也不需要什么专业特长。   宿清说:“你看这个保洁员,怎么样。”   没办法。   两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人,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呢。   宿清问:“你觉得这是个好方法吗?”   顾缘不确定道:“……应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在修改中,改完就发 第51章 刺杀   尽管晚上九点了。   入职手续依旧办理的很快。   几十分钟后,宿清就穿上了黄色的外套,和顾缘一起拖地。   保洁队长大喜:“大厅门口刚好缺两个扫地的,你们快去工作,今晚不睡觉也行,一定要擦到能够照镜子的程度!”   临走前,保洁队长反复嘱咐道:“今明两天只是研讨会预热,会来很多厉害的人物,你们也多留心点,确保大人物走的每一块地板,都比你的脸还干净!”   保洁队长一拍手:“你们这几天干得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转正,那你们以后就平步青云,成为梦协的人了!好好干,小伙子们——今晚别睡了,我会按时来看你们的!”   宿清觉着,这份兼职,就跟天上的月亮一样,又大又圆,并且吃不到。   宿清拿好清洁工具,带着顾缘走到门前。   ——开始拖地。   现在大厅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灯也灭了一半。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走过,走路都很小心。偶尔有几个不小心的,惊呼一声,滑倒在地板上,疼得龇牙咧嘴。   宿清在见证了几次惨案后,就开始提醒每一个人绕着湿地方走。   宿清拖完一个地方,又换了一个地方拖。争取把地板拖的比钱包还干净。   他和顾缘还遇见了同校的同学。   一个年轻女孩跑了上来,对着顾缘,惊喜道:“校友!”   年轻女孩说:“我叫唐轻轻,是觉醒三班的!”   顾缘握着拖把:“···南城一中?”   唐轻轻说:“对,南城一中和这边论坛有合作的,学校派了我们过来。啊,那边有人在叫我,我先走一步,你加油!”   唐轻轻边跑边回头招手,阳光且青春,一点都不怕摔倒。   “再见。”顾缘继续握着拖把,他微微侧目,看向。躲在植株间,假装不存在的宿清,问:“你在干什么?”   宿清说:“就是……有点尴尬。”   同校的学生,但一群光鲜亮丽,来参加论坛。   另一群,在这里兼职拖地,十分狼狈。   顾缘没说话,他把宿清旁边的地板都扫了一遍。没用拖把。   宿清蹲着,他伸出手触碰盆栽的叶片,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留在这,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又给自己找补:“我们两个人都知道的话,到时候更方便行动,我也可以帮你想具体的办法。”   “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顾缘继续扫着地,眼神全部落在地板上,问:“如果我介意的话,会怎么样?”   宿清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就缩回来。他肩膀一缩,没说什么。   只是扶着盆栽站起来,去拿顾缘手中的扫帚:“那我们搞卫生去吧。”   顾缘没给他扫帚。   顾缘把扫帚收回去,说:“不用打扫卫生了。”   他说:“我不介意。”   宿清:“?”   他给了顾缘一拳,瞪眼:“那你刚才装神弄鬼这么久!”   顾缘把清洁工具放在窗子旁,给宿清打字。   “这里有一批很危险的高污染武器。”   宿清:“像仓库里的那个东西?”   顾缘点点头。   因为这件事,管理局死了好多人。   宿清说:“就这件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头,嘴唇撇了撇。   宿清:“你应该相信我。这个东西,不用你涉险,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   他可以暴风吸入污染。   说完,宿清还新包里,拿了一杯可乐出来,咕噜咕噜,一口喝完。   宿清把可乐瓶倒过来,说:“你看。”喝完了吧。   “·····”   怎么还怪可爱的。   顾缘咳了下:“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   顾缘:“但那批高污染武器,在很深的地底。那里还有他们的研究所,全封闭式管理,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但他们非常重视这个研究所,如果遭到了重大威胁,他们会搬迁,我们可以乘着这个机会靠近那批武器。”   譬如上辈子,在遭到管理局局长攻击后,这群人就跑路了。   宿清思考良久,打下两个字。   炸楼。   宿清问:“怎么样?”   顾缘:“可以。”   反正他们的目的是制造混乱与危险,过程不重要,能达到想要的结果就好。   计划已经确定,只需要实施。   宿清在网上搜了一众炸药制作方法,然后问:“梦协的建筑材料,一般的炸药,是不是炸不了?”   这不行。   大厅里人寥寥无几,一个科普人员正在收拾着自己的摊位,打算离开。   宿清说:“要不……你去问问?”   即使要下班了,但当有人过来的时候,科普员还是尽职尽责地科普。   “什么,你们想知道梦协的建筑材料,想知道什么样的炸药和危险能把梦协大楼掀起来?”   科普员边收拾边说:“这恐怕很难做到。梦协大楼采用的是穹顶式建筑,稳定性极高···就单纯估算一下梦协大楼的基本荷载,大楼的建筑材料里混杂了很多变异种骨头,钢材自重约有9071KN/m立方,混凝土自重应该差不了多少,姑且算个40kn/m平方……”   科普的人说这有点口干,喝了一口茶,问:“你们两个怎么了?”   怎么打算走,他还没科普完呢。   宿清拉着顾缘,说:“冒犯了。”   他要晕倒了。   这些高深的知识不适合他们。   他们提着拖把往外面走。   科普员嘟囔了一句:“哎,怎么又跑了,我还没科普完呢。”他抱着比自己还大的纸箱子,摇摇晃晃走回去,背影格外孤独。   大厅里的灯又少了一盏。   宿清在窗边,边拖地边看旁边的海报:“···张行,幻梦境研究协会主席,梦境论坛主讲人,还拿过这么多厉害的奖项,全国第二届变异种研究成果报告三等奖,第四届标本展示大赛金奖,著作有·····”   顾缘打断说:“不是个好人。”   宿清说:“那我们可以……?”   顾缘:“他虽然是个八十多岁的普通人,但一直非常谨慎,吃过的菜需要别人试吃,身边常年围着十几个觉醒者保镖,所有事情做的滴水不露,我们根本没有机会靠近他。”   宿清很失望。   他们两个拖了半晚上的地。   这地板确实很滑,在拖的过程中,宿清都摔了一跤,摔得尾椎骨生疼,摔得大脑空白,缓了两分钟才站起来。   ——在这种情况在,这地板竟然还安然无事,反射着宿清的影子。   宿清严重怀疑,这地板是用变异种骨头做成的。   拖完地后,宿清躺在沙发上,远处也有几个人躺着聊天,宿清不想睡,就在手机上打字给顾缘看。   “你说梦协里的人,知道第一道门在哪吗?他们会知道第一道门的锚点是什么吗?”   顾缘把清洁工具收拾好,认真道:“他们是很危险的人。”   不宜去招惹。   “好吧,”宿清说,“那我们睡觉吧。”   看样子短时间内,他们注定完不成任务了。   忽然,在宿清背后,传来一群人的惊呼声。   “张行主席,你怎么摔倒了!”   “你怎么没扶好主席!”   “因为我也摔倒了啊!”   “这地板是哪个狗屎拖的,怎么这么滑!”   “我的手臂!要断了!”   宿清侧过身子,就看见一群人正躺在地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胖子躺在最中间,发型有点像他刚才看见的“张行主席”,这个头发花白的胖子,脸朝着地,手指在血泊中微弱地颤抖着,挣扎着抬起,但不过两秒就放下。   “地板……”   苍老,并且微弱的声音传来。   白色的地板上,一摊血迹正在逐渐扩大成椭圆形的模样。   “张行主席!”在地上,一个装备着特制枪的保镖爬着起身,满脸焦灼,想去把张行扶起来。   但保镖只走了两步,就又重重摔倒在地!   ——太滑了。   保镖整个人撞上地板,骨骼发出断裂的声音。他眼睛一闭,生理泪水就流了出来。   大厅里回荡着一群人的悲惨的哭喊声。   “张行主席——您还好吗!”   “您看我一眼啊!”   “快去叫救护车!”   躺在中间的白色大胖子,脸对着地面,一动不动,只有地面上不断扩大的血迹,还留存着几丝鲜活的生命力。   几分钟以后,外面的救护车声音刺破夜空,大家慌乱地把白发胖子抬进救护车,在途中,又不小心摔了几次。   雪上加霜,火上加油。   地上的血,更大一摊了。   让人看着就内心一揪。   救护车的声音终于远去,顾缘拿着拖把,戴着手套,坐在沙发上,和宿清一起,目送他们消失在夜幕的尽头。   大厅里面正在休息的保洁员齐刷刷爆发出了一声——“卧槽!”   大家开始碎碎念。   “刚刚那个是张行主席吗?他是不是摔倒在地上了?!”   “嘶,流了这么多血,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这么严重的吗?!”   “这有什么,梦协大楼的地板,就算是b级觉醒者摔倒,也够呛,更别提一个老头子了。”   “还反复摔了那么多次,不知道能不能把他救回来。可惜没有觉醒治愈类的异能,不然说不定能医学奇迹一下。”   “是哪两个倒霉蛋负责门口的卫生?。”   “真惨啊,这种飞来横祸都有,谁知道领导走路这么不注意,直接把自己命摔没了。”   “这种事情谁能预料到啊。”   “所以,是哪两个,是你吗——?”   月光从头顶上洒下。   顾缘和宿清坐在沙发上,坐在夜色里,思考人生。他们和其他人隔的很远,只能听见一些模糊的讨论声。   许久后。   宿清问:“那是谁。”   又是一阵沉默。   又是许久后,顾缘说:“梦协主席。”   他们好像,在不经意间。   完成了一次刺杀任务。   不过,那不重要。只要达成了目的,过程和原因,都会变成摆设。   顾缘说:“宿清,我知道几个佣兵团,他们也有很多刺杀任务,你可以去尝试一下。”   宿清:“。”   作者有话要说:   滑跪!   写着写着睡着了。   中间有一段,引用了一小部分《国家大剧院超级椭球穹顶的稳定性分析》,然后我改了一下数据。 第52章 还有   后半夜,宿清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心事重重。   他的内心并不忐忑,很平静,但也不太想笑。   他现在,只在思考一件事。要不要赶紧跑路。   梦协主席是因为他们拖的地板太干净,才滑倒的。现在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生死未卜,宿清很遗憾不能去拦救护车。   那么这件事,在别人眼里,其实是这样的,太过于坚硬且湿润的地板,创死了梦协主席。   四舍五入一下,是拖把和水,创死了梦协主席。   那么再四舍五入一下,是宿清,和顾缘高超的负责任的拖地技术,创死了梦协主席。   那么继续四舍五入一下,他们拖地的这个行为,其实跟刺杀梦协主席,没有什么区别。   其实,如果要继续四舍五入,整个梦协,用水的人,制造拖把的人,没有阻拦宿清拖地的人,都应该处死。——梦协应该不至于这么疯。   宿清内心有点不好意思。作为“潜在刺杀者”,他们还大摇大摆地留在这里,坐着梦协的沙发,吹着梦协的空调,吃着梦协的零食和水果。   ——多少有点太不道德了。   是马上离开,还是在这里多呆一会。宿清还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来,他的好同事们就纷纷过来劝慰。   好同事一号,握着他的手臂,泪眼汪汪,说:“孩子,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好同事一号抹了一把眼泪:“孩子,你跟我的儿子差不多大。听我一句劝,你赶快跑吧,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透过梦协大楼的玻璃,能看见外面的景色。零碎的星光落在枝叶上,繁盛的树木遮盖住远方的视线。   宿清坐在沙发上,问:“我们能跑去哪?”   他呆坐在原地,头顶是浅白的月光。月光落在地板上,宿清全身,便沾染上了白光。   好同事听了这话,片刻怔然后,眼眶一红,眼泪就要落下来,像是觉得丢脸一般,转身便跑走了。   其他几个好同事,也跟着上来了。   “你们两个小朋友,怎么还坐在这里?你们搞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刚你们把梦协主席都放倒了!”   “你们两个赶紧跑路吧,先别管跑去哪里,赶快跑就成了!”   “你们又不是觉醒者,觉醒者的话,这件事情努努力说不定还能得一个轻一点的惩罚。虽然梦协嘴上说着讨厌觉醒者,但政策上还是更偏向和优待觉醒者的。”   空调吹的有点冷。   宿清也并不擅长应付这么多人,他望向顾缘离开的地方。顾缘刚刚去上厕所了。   他不太自在地回答:“嗯。”   “嗯。”   “嗯。”   周围的人讨论很是热烈,把宿清未来十年,都规划的明明白白。   “小朋友,你加把劲去管理局考个证书吧,有管理局的庇佑,梦协也不敢动你的。”   “其实考证书也不是很难,去外面报个补习班,努力几个月就能考上了。”   “只要你有心,没有考不过的考试。”   “对吧,我们家里那个就总是不努力,总是通不过考试,我都急死了,他现在不努力,以后没有我他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宿清依旧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笑了一下。他想离开这里,这里不适合一个二十岁的学生。   他站在这里,手脚感觉怎么放都不自在。   还好,顾缘回来了。   顾缘坐过来的那一刻,宿清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他终于不用一个人面对陌生人了。   热心同事们说:“你同伴回来了!你们赶紧商量一下,去考证吧,我听别人说,如果两个人评团考证,还有优惠呢。”   宿清:“嗯嗯。”   他连说话的回应声,都大了起来。   同事们摸着下巴,打量着这两个人,有些奇怪   怎么感觉,这个“李华”,突然开心了起来?   ——这看起来好好的孩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秉持着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的美好传统,同事们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劝道:“梦协的手段很残忍的,他们会拿最锋利的刀,把你的双手夹在桌上,然后哐当一声,你就能看见桌子上,多出一条没有主人的手臂!最可怕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你连痛感都感觉不到!”   说完还对着自己手臂比划了几下,满脸感同身受般的痛苦。   宿清:“嗯嗯。”   实在逃不了也没关系。他可以去试一试这里的刀锋利程度怎样,反正到时候断的,也不一定是他的手。   他挺耐碰的。   同事们表情加剧惊恐:“有的为了折磨人,还会把你关在小黑屋里,把你绑起来,整日整夜不让你睡觉,还要给你打针维持身体机能,不至于死掉。就这样,你会一直被折磨到精神崩溃!”   他们捂着头,紧闭双眼,指尖掐着头皮。   宿清看着,头皮又划过一阵电流。   哦,他知道了。   这是包吃包住····但不包睡?   听起来福利好像比他现在干的保洁员好,同样是不包睡的工种,前者还能包吃包住。   同事们说出了最可怕,最恐怖的部分:“你们别这么一副天真的表情,梦协地底下还有个研究所,据说完完整整进去的人,出来连一块脸大的肉,都拼不全——”   热心同事们大喘气,总结道:“——所以,快逃吧!”   “趁着现在队长他们还没有收到消息,还没有人注意到你们的时候,快跑吧!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   在月光下,宿清那张温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诧异的表情。   同事们以为他们的劝告起了作用,纷纷欣慰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小朋友还是知道害怕的,还是挺正常的。   谁都没想到,下一秒,这个看起来挺正常的小朋友,抬起头,话语在口腔里打了几个转,小声问他们:“你们,刚才说什么?”   “我们可以,进地下研究所?”   。   语气中,三分怀疑,三份惊喜,三分天上掉馅饼的快乐,还有零点五分,和零点五分,他们捉摸不透的复杂情感。   唯独,唯独没有害怕。   好像他们要进的,不是可怕,血腥,一去无回的地下研究所。   而是什么只有高级觉醒者和顶级学者才能参加,全球限量名额一百个,觉醒者看门,甚至还用变异种做刺身的高级宴会一样。   ·····? 第53章 不入虎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只有勇敢地闯进老师办公室,才有看到考试题目的可能性。   这是宿清朴素的价值观。   宿清相信,依仗着自己过硬的身体素质,和非常敏锐的头脑,一定能够成功被抓起来!   在保洁队长,喊宿清和顾缘过去谈话的时候,宿清还跟顾缘做了个打气的手势,示意顾缘不要担心。   后勤室里。   队长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上,脸上映射着电脑的冷光,问:“告诉我,你们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这是一道二选一的题目,有两个选项。每一个选项都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两个人各选一个选项,必然有一个人答对。   宿清是个比较实在的孩子。   他说:“故,故意的?”   顾缘站在原地,背挺得笔直,语气没有内疚,也没有后悔——   “不小心的。”   他说。   “放肆!”   这两个人的态度,显然惹怒了保洁队队长。队长愤怒地用鼠标关上了名为“变异娘热舞”的直播间,谴责道:“你们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   宿清觉得自己还是怕开水烫的。比起开水,他更喜欢和可乐。   保洁队队长继续谴责他们:“你们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整理了一下措辞,宿清说:“梦协主席,因为没站稳滑倒了?”   “你们在说些什么!”保洁队队长露出缺氧的表情,他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拖了地板,他又怎么会摔倒!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不知道悔改吗?犯了错误就知道往别人身上套,能不能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宿清闭了闭眼,他感觉好像有唾沫星子喷到了脸上。   好想给这个人一拳。   宿清不太开心,反驳说:“是他主动踩上去的。”   保洁队长拍了拍桌子,整个房间都响起余震声:“我让你说话了?一个临时工还敢跟我顶嘴?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滚蛋!”   “。”宿清手有点痒,但他又顾虑打晕了这个人,就没人能带他下去了。顾缘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他忍。   见两人不反驳,保洁队长喝了一口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人:“很荣幸地告诉你们,集整个西区管辖区医院的努力,张行主席得到了及时的治疗,现在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你们两个,这活可以继续干下去。”   短暂的停顿后,保洁队长吹了吹滚烫茶水的雾气,眼神不经意掠过两人。   道。   “不仅可以干,在接下来,你们还要可以进内场,近距离观摩张行主席的演讲。”   杯子放下。   保洁队长又把目光放回电脑上,五指轮流敲打着地板,每一个字音都拖的很长,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告诫意味。   “最近梦协大楼里,有大量员工莫名其妙死亡,也有很多人想要刺杀张行主席。如果想要活命,就夹着尾巴,在这里面好好做人。”   “希望你们能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做好你们应该做的事情——”   内场。   宿清坐在后台,看着侃侃而谈的梦协主席,悄声说:“你说直接刺杀掉梦协主席,他们会搬迁研究所吗?”   “你看这个角度,能杀死吗?”   顾缘结合了一下自己丰富的杀人经验,说:“杀不死。”   地方人多势众,并且有主场优势。他们发育不良,并且装备欠缺。   宿清沉着脸。在草稿纸上比划着什么。   因为保洁队长刚刚对他出言不逊,他现在对整个梦协印象都很差。   顾缘问他在干什么。   宿清戳着纸,严肃说:“我在画抛物线,看看怎样才能突破他身边的人,直接命中他。”   顾缘想了想,只说了两个字,加油。   后台和前台中间,隔了几十个身高两米多的保镖。没有许可,不相关人员不能进入前台,宿清没法再故技重施,只好转换条路子,看有没有其他方法能搞事情。   ——但其实说起来,还有一件事,同样也很紧迫。   宿清对顾缘说:“我们还有个论文作业,你知道吗。”   顾缘问:“什么论文?”   解释完后,宿清说:“反正现在我们也没有事,不如,先写一下作业?”莫如说,这个一个星期后就要交,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三天了。   就算他们在外面兼职杀手,保洁员。但他们,是好学生。   就是宿清这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他虽然内心并不脆弱,但也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开朗大方。   他还是很计较别人指着他鼻子骂得这件事。   特别是,他现在有了能够一拳揍飞别人的力量。还要被别人无缘无故骂,就,很气。   连带着,宿清今天写作业,查资料的时候,笔尖都带着一股浓重的怒意。   ——杀,杀,杀!   他还画了三个刺杀的小黄鸭。   写着写着,宿清旁边,突然坐下了一个寸头的帅哥。   腰上别着枪,满脸警惕,眼睛比大风车还转得快。   宿清笔停在纸上,他听别人说过,这个寸头帅哥叫蓝染,是个觉醒者保镖,在梦协里,是个名人。只因为他一进梦协,就当这所有人的面,发下过豪言壮语:“我,要守护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   紧接着,他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们离得如此之近,蓝染肯定能够看见他饱含杀意的试卷。   宿清试图不动声色地掩盖自己罪恶的痕迹,但蓝染的大风车,已经先一步捕捉到了宿清的动向。   蓝染的眼神,如同激光,伴随着声音而来:“你在写什么?”   宿清悬在空中的手臂往下落,准确无误地盖住几个杀字,拿出面对班主任时的倔强,说:“没怎么。”   ·····   蓝染的声音宛若恶魔:“我都看到了,不用藏了。”   宿清握着笔,笔杆压在脂腹上,压力带着表皮下陷。宿清听见自己的头脑发生共鸣,声音从喉咙底部盘旋着往上:“····什么?”   他试图用言语暗示顾缘,后者却跟什么都没发现一样,认真写着作业。   怎么办?   宿清脑海内闪过了准备已久的几个方案。   第一,杀掉保镖。但这个人好像并不坏,宿清不想实施这一条方案。   第二,转头就跑。这就代表着他们的计划又再一次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   第三,悄无声息打晕这个人,等过了这段时间,再把他放出来。这附近没有人,他们做的隐秘一点,不会被发现的。   宿清深吸了口气,拳头蓄力。   蓝染靠近,低声开始说话。   就是这个时刻——   宿清飞快转身,眼瞳微睁,掌心带着拳风往蓝染肩膀上落!   蓝染问:“没事,二十岁的人,喜欢小黄鸭挺正常——你怎么突然转身了!”   不好!   要误伤了!   宿清拍到一半的手紧急错位,带着势如破竹的掌风,带出破风声,拍到了····顾缘的作业本上。   顾缘的桌子摇晃了一声,它质量很好,没有彻底散架。   轰隆的响声后。顾缘看着作业本上多出的黑色巴掌印,用指尖往里面伸了伸。   是空的。   桌子也被打出了一个巴掌印。   蓝染的嘴,慢慢变成一个圆形:“你,你,你这是在干什么!不对,这,这桌子,质量这么差的吗?!”   顾缘冷静地看着巴掌印,给宿清打掩护:“这个桌子,我之前用铅笔也戳了一个小洞。它的质量很差。”   蓝染神情有些做梦地恍惚:“哦,哦,哦。”他又转向宿清:“你···你刚才是不是要打我?!”   好问题。   把宿清问的哑口无言。   “····”宿清拍了拍顾缘的肩膀,“没有,刚刚他肩膀上有蚊子,我一时着急,怕他的血被吸干,就用了一点力。”   亿点力。   蓝染的目光又不禁望向那个漆黑的巴掌印。   就算是蚊子变异种,也估摸着,接不住这一掌。   他默了会,说:“以后你们还是别随便打蚊子了。”   不是所有人类都像蚊子那样,走位灵活,反应灵敏的。   万一没能拍死人类肩膀上的蚊子,拍死人类就不好了。   ·····   目送着蓝染的离去,宿清叹了口气。   顾缘抖了抖作业本上面残留的木屑,问:“怎么了?”   宿清正色:“我写了不可告人的东西,我以为他看见了。”   “什么?”顾缘说,“我能看吗?”   宿清同意了,把作业本给他看。   顾缘是第一次看见宿清的字。   他看的时第一眼,有点茫然,有点抽象,有点恍惚,像吃了几十个见手青之后见到的场景。   宿清的每一笔,都落在了顾缘意想不到的位置。   原来汉字,还能这么写。   怪不得宿清成绩不高,这字体写主观题,跟用甲骨文写作文有什么区别。   ——顾缘说:“你这是三个星号?”   ····   宿清不太想多做解释。   他说:“你是对的。”   顾缘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又试图安慰宿清:“这字体很可爱,很好看。”   宿清呵呵了两句,说:“你也很可爱。”   已经没有爱了,同桌。   后半场,他坐在椅子后面,听前台的学者轮番换着讲课。   十一点五十九分的时候,睡的昏昏沉沉的宿清,肌肉一抽,猛地惊醒。   脑子里传来一个没有任何情感起伏的机械声音。   “亲爱的恶意值阵营主播,您好。”   “您当前恶意值排名:第一百零一。”   “现在将开启选秀第二阶段,现阶段,所有人的位置与排名都会被公开。您可以通过猎杀别人的方式,来获取别人的全部恶意值。”   “同样,在您死亡后,您的恶意值,也会被转移。”   “请大家踊跃参与。”   宿清拉开地图。   地图上,代表一百零一的小红点,孤单单地坐在后台。离他最近的一个红点,在梦协的三楼。   厕所里也有几个红点,聚集在一起,中间几乎没有距离。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宿清的鞋带散了,他弯下腰,才发现白色的帆布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了一丝血迹。   宿清看着地图,他身边依旧没有多出的小红点。   那几个在厕所的小红点,却在同一时间消失了。   就像,被橡皮抹去了一般。   后台没有大灯,几十个灯管一起发力,勉强照亮灰暗的角落。   只有空调的寒意在无时无刻地渗进来。   这一刻,宿清抬眸,黑色的瞳孔里映出地板反射的光。他的手依旧勾缠着携带,缠绕,捆绑,修长的指间交错,最后,拉扯出一个蝴蝶结的形状。   在他拉到最紧的时候,耳边传来哗啦一阵响声。   头顶的灯管带出阵阵火花,短暂的爆炸声之后,灯管拉扯着电线,在墙壁上吊着。   红色的紧急灯疯狂旋转。   眼睛没能在最快的时间内适应无光的环境,宿清乍然陷入黑暗,与此同时,他的耳朵变得更加敏锐。   风极速拍打着梦协大楼的窗户。   灯管还在破碎。   隐藏在慌乱讨论声中的,极其有规律且节奏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下,有人轻笑一声。   同时,前台,有人高呼道。   “警戒,警戒!”   “敌袭——” 第54章 三百六十五次   宿清再次适应周围环境时,就看见麦克风线旁,一只类似于猫的生物,正在看着自己。   身形大概有半个成年人大,瞳孔很圆,尾巴竖起。   牙齿像犬牙,露了出来,牙齿下半部分盖住下巴。   是一种类猫的群居生物。   顾缘说:“它现在很焦躁。”   宿清顺手把作业本收进刚刚领取的袋子里,说:“看出来了。”   后台没有人其他人。   类猫的变异种向着宿清呲牙咧嘴,前爪抵着地板,身子前倾,做出攻击的模样。但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它没有攻击眼前的两人。   顾缘看了一眼左边半掩着的门,说:“它还没成年。杀了它的话,会有很多成年变异种找上门来。”   一听就经验丰富。   后台上,高悬的广播里传来声音。   看来只坏了灯泡一条线路。   一个粗旷的男声道:“因不明原因,变异种正在朝着梦协大楼的方向迁徙过来。还请大家不要慌张,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有序撤离。”   每落下一个字,那只猫就跟着全身炸毛一次。在原地往地上跺着爪子,愈发焦躁。   宿清拉着作业本和背包,问:“你说,他们会在这个时间点,迁徙地下实验室吗?”   顾缘把那只猫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迁徙的路程不能轻易改变。现在要看看这里的防御机制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们从后台出来的时候,大厅也是黑的,紧急电源的绿色光芒打在地上,底下坐着的人,已经跑的差不多了。   地板还是湿润的,在地上躺着一具温热的尸体,拖把被随意扫在一旁,尾部带出了点血迹。   宿清掠过温热的尸体。   前几十分钟,那位面目慈祥的同事还在提示他,记得在规定时间换班。   几十分钟后,他的尸体都快凉透了。   “梦协大楼里,也有一个杀人的人,”宿清站在电梯门口,手悬浮在按键上。他反过头,这里是二十八楼,从这个角度往下看,刚好能看见一团团模糊的黑影,向着大楼内部冲来,“这群变异种,怎么往这边迁徙?”   迁徙。   就像灾难之中,人类为了适应环境,寻找全新的居住地。变异种也为了适应四季污染变化,温度变化,寻找更远的地方。   没人知道变异种为什么选择了这条路。   没人能告诉宿清。   宿清抽空又看了一眼地图。在直播间的地图上,梦协大楼的几个红点已经越来越少了,只剩下几个圆点,格外显眼。   如果一个主播杀了另外一个主播,就会获得后者所有的恶意值。   就宿清的观测而言,恶意值的用处不小。可以获得一些奇奇怪怪的技能,还可以获得提高身体素质。   地图上,一个红点标注着四百三十二的红点,正朝着自己的方向高速移动。   宿清没有按下电梯间,他说:“等等。”   还有隐患没有解决。   至少要等梦协大楼里,所有的小红点消失才行。   几分钟后。   一个人出现在了宿清的身后。   “一百零一号,救救我——”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   宿清单肩背着书包,看见一个浑身带着血的男人朝自己跑来。   “变异种!变异种!快救救我!”   这个男人身后,还跟着一堆大大小小的凶残动物。   宿清:“····”   这是什么公主吗,怎么出场还自带小动物?   宿清还在他身后,看见了很多小龙虾。   他走了一下神。   这么多小龙虾,可惜没有火,没有调料,虽然他现在吃生的也不一定会死,但做人总要有点追求。   宿清的脸上,忽而有些干。滚烫的热风吹来,像是呼应着宿清的想法一般,滚烫的颜色翻滚着升起。   ——红色的火焰挤满了宿清的整个世界。   穿着南城一中校服的唐轻轻,从旁边的楼梯走下来,朝宿清和顾缘挥了挥手:“解决啦,你们出去吧,等下应该还会有更多变异种,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宿清嗅了一下鼻子。直接烤制的鲜虾,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其中还裹挟着淡淡的海盐气息,一闻就很有食欲。   想吃···   顾缘低眸,看了一眼宿清的肚子,在宿清耳边小声提醒道:“香菜。”   吃什么!少吃零食多看报!   宿清很快正色,对唐轻轻说:“谢谢。”   “不用谢,校长也嘱咐过我,让我多照顾照顾你们,”唐轻轻手插在裤兜里,侧了侧头,碎发垂在脸旁,“话说,刚才那个人是打算攻击你们吗?”   “嗯。”   “这样啊,”唐轻轻穿着马丁靴,学生头遮盖住脸颊肉的位置,她说,“记得保护好自己。”   走到防火门时,她又转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校长让我提醒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你们的性命,是最重要的。”   灰色防火门关上,梦协大楼里,最后一个小红点也消失了。   宿清按下电梯按键。楼梯只能下到负三层,电梯能下到负十层,需要钥匙和相关密码才能解锁。顾缘说,那个地下研究所,在负十八层。   好地狱的数字,看来这研究所对自己也有着很明确清晰的定位。   宿清和顾缘坐电梯,坐到负十层。就定住不动了,不上升,也不打开。   宿清:“你有办法吗?”   顾缘:“放心,我有方法。”   宿清以为顾缘会拿出一本电脑,像电影人物那样,开始冷静睿智地敲代码,破解电梯的程序,但事实却是,顾缘握着拳头,框框给了电梯两拳,硬生生把电梯门砸出了一个人形来。   整个电梯都在往下落灰。   顾缘:“请。”   宿清:“。”   也是,他们连数学题目都算不好,更被说算什么代码了。   他透过这个人形的洞,看见外面的场景。   地下十层,都是尸体,一层层白布摆在白色床单上,寒气逼人。   这里似乎是个停尸房,里面都是尸体。   宿清先出去,但他出到一半——卡住了。他努力挪了挪,先把身体放过去,但腰部以上,肉被卡住,出不去。   ……这几天吃太好了。   宿清左手努力按着电梯门,试图借力把自己推出去。   顾缘在旁边思考着,要不要再打一块电梯门下来,以此更方便宿清过去。   宿清闭着眼睛,疯狂挣扎,忽而,左手一阵意想不到的大力,把他整个人拉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外力,巨大的作用力,使得宿清身上的肉都有些变形,他控制不住挥了挥手。   什么——   宿清被拉了出来。入眼,就是一张熟悉的脸。   不久前还教训过他的保洁队长。   在昏暗的灯光下,保洁队长的脸,宛若十分惨白。   保洁队长左手拿着污染测试仪,右手握着一把枪。他的衣服上,那道黄色的反光条,让幽冷的白光,多了几分亮眼的黄色。   让整个冒着寒气的氛围,都增添了几抹焦灼且躁动的氛围。   他们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三分惊讶,三分凉薄,三分拒绝,还有一分“你怎么在这里”的错愕。   ……   顾缘还在电梯里。   他的声音从电梯里飘出来。   “你也死了?”   保洁队长顿时眼睛瞪的很大,激烈道:你才死了!”   宿清往上看,说:“你死了。”   保洁队长:“你们两个说什么呢!今天不是安排了你们任务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们两个是不是……”   “碰!”   保洁队长的头上,鼓起了好大一个红色的包。应声倒地。   宿清甩了甩手,说:“好痛。”   顾缘从他身后钻出来:“他应该在这里搞卫生。你可以把他放到这些床上去。”   很缺德的做法。   宿清说:“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怎么能把活人放到死人床上,我没有那么缺德,”   他面色如常,闲庭信步走过去,把保洁队长踹到尸体的床下,还不忘记踹上两脚,最后才目不斜视地说。   “走吧。”   顾缘轻车熟路,一路搞破坏,宛若自己家。   宿清十几次踩点考场,考试的时候都未必有这么熟练。   宿清问:“你在这里逛过多少遍?”   顾缘又破坏了一道门,带出一阵电流与火花的碰撞声,说:“不记得了。”   想了想,他又说:“几百遍吧。”   梦协研究所搬走后,他也没活多久了。就算每天踩点,也不会超过三百六十五次。 第55章 打不到   通往地下十八层的路,格外漫长。   通过一道道门,宿清看见了很多倒在地上的人。——应该是守在这里的护卫。顾缘看着旁边完好无损的闸机,说:“有人先我们一步进去了。”   话语中也有些疑惑。   怎么有人通过但不关门?难道是内部人员?   下了几道楼梯和电梯,宿清到达了最底层。   灰色的大门被强硬破坏开来,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   宿清也看见了地下实验室的场景。幽蓝色的光幕,配合着玻璃管。玻璃管一整齐地排列成一行,各种内脏浸泡在浅蓝色液体里。宿清还能从玻璃管中间,看见摆放在木架上的虫类标本。   这里的灯管似乎也被人为破坏过。灯管碎片洒了一地,只有液体内幽深的蓝光勉强照出前进的方向。   偌大的实验室过后,便是曲折的走廊,和一间间小房间。   这一路都很诡异。周围安静地能听见他们跑步的声音,偶尔能看见几个倒在地上的,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宿清匆匆一看,大部分是青年和中年,没有儿童和老人。   这一看,让宿清一时没看清路,不小心摔了一下跤,捂着红了一半的手背。宿清说:“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遥想当年,他们只有早自习和数学课上完后,才有这样的盛况。   “不知道,”顾缘扶他起来,牵他的手,说,“你牵着我,就不会摔了。”   “好。”   宿清握着顾缘的手,刚握上去时,他内心有些怪异。但跑起来的时候,那些怪异也就被风吹散了。   他们跑到了最里层的仓库里,仓库的门也被破坏得摇摇欲坠,宿清小心跨过脚底下的碎片,看见满地的尸体,以及一个奄奄一息的研究员。   这里也有一些玻璃管。只不过和外面的不同,这些馆子里的液体,蓝的更加纯粹。底座下面的白光往上打,顺着气泡一起漂浮旋转,宛若深海。   顾缘说:“这里存放着一些高危险实验体。最里面,就是他们储存高污染武器的仓库。”   在看见仓库门口的人影后,顾缘抓着宿清的手一用力。像是在害怕宿清被攻击一样。   仓库门口。只有一个人在守着。   这个人背影很瘦,很高,在仓库门前,手没有规律地在空气中摆动着,柔软得仿若没有骨头。重力好像在他身上消失了一般,宿清总觉得,下一秒,他就能够飘上天。   蓝光在他身上浮动,他身形柔软,宛若海妖。   宿清拉出地图,看了一眼。   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代号为四的小红点。   第四名。   宿清把头凑到顾缘那边去,悄声说:“第四。”   他之前和顾缘简单讲了一下直播间的相关情况和自己的排名。   顾缘默了会,问:“你没看错?”   宿清:“一个小数点都没有看错。”   也许就是眼前这个第四名,把研究所的其他人都解决掉了。   虽然不知道四号为什么要在他们面前跳舞,为什么跳舞不放音乐,但宿清本能觉得,四号对他们没有恶意。   “你能看懂他在跳什么舞吗?”宿清问。   顾缘摇摇头。   四号是短发,穿着一件普通灰西装。他的动作幅度越大,西装的束缚感也就愈发地明显。   因为他四号的身份,宿清不敢随便乱动。据他的观测,这群主播,除了他,应该多少都是有点实力的。   周围没有音乐。四号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微微侧身。他侧身也想跳舞,周围仿佛都泛起了泡沫。   四号的上半张脸笼罩在深蓝中,下半张脸,涂着纯黑色的口红。胸口微微起伏。   下一秒,宿清眼前就忽然多出一双眼睛,四号跟他离得很近。   ······   监考老师都没有这步法。   宿清余光看见顾缘没有动,他的同桌,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丝毫没有察觉到监考老师···四号的到来。   奇了怪了。   按道理来说,应该没有差生的眼力会差成这样。以后考试想作弊都作弊不了。   宿清动了动小拇指。   在视觉上,他们两个的手依然紧握着。   但在触觉上,宿清觉得自己,大概是碰到了一团冰冰冷冷的空气。   四号没有说话,他的眼帘往下垂,又开始跳起舞来。明明没有音乐,四号闭着眼睛,好像沉醉在另一个世界里。   在那片喘不过气的深海里,一切生灵的存在都显得多余。   他只需要一束光,一片无声的空间。倾听与反馈都显得多余且庸俗。   ······宿清不是具有艺术细胞的人,他可是能吓跑钢琴老师的人,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聋了。   为什么没有音乐都能够跳舞?   为什么他碰不到顾缘的手,只能碰到一团冰冷的空气。   难道顾缘的本体是冰山吗?   宿清皱着脸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四号给了他答案。跳累后,他脚尖落在地上,发丝也跟着停下来,轻轻晃着。   四号问:“你想成为活到最后的人吗?”   “游戏规则如此,如果想的话,”他说,“来杀我吧。”   宿清的手用力握了握刚准备的枪。   四号忽而展开手臂,往天花板上望着,说:“有的人——不是我杀的。但底下的那几道门,的确是我打开的。我能打开另一片空间。”   “时间,空间,生命。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   “你能熟练掌握你的力量吗?”   “····不能。”宿清犹豫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四号具体指哪一方面的力量。但他大概都没掌握,他现在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   如果出一张以这个为主题的试卷,他估计是零分。感谢义务教育不靠这些超乎常理的东西。   四号像个没有双脚的鬼魂一样,和宿清拉开距离,说:“不过没关系,这对于你来说,并不是必需品。”   ····?   宿清不明白四号,语文阅读般的说话方式。这样的说话方式对于他来说,还是太抽象,太难以理解了。   四号乍然停住,他双手张开,背对着宿清,说:“开枪吧,我把我所有的防御技能都卸下。”   “然后,你就能获得空间的力量。”   他的声音有些愉悦。   这对于宿清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宿清在拿起枪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他大概能明白,这也许是某种艺术家的执念,他以前也认识一些艺术生,正常的占大数,但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个,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感到失望与痛苦,每天都盼望着灵魂能够脱离身体。   在发现痛苦无法缓解后,这群人通常会以结束生命的方式,来达到彻底解脱的目的。   同时,宿清也知道。有的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生物意义上的存活。   但对于宿清来说,结束别人的生命,并不是一件能够轻松做到的事情。   四号见证了宿清的犹豫。   四号说:“不必犹豫。我也杀过很多人,才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我的生命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有个人跟我说,你能打破这个瓶颈,我才来找你的。”   他瘦弱的身躯纤长且柔软,眼神里有一种平静的疯狂:“所以,你也不必有负罪感。”   他展臂,开始唱不成调的歌,音色很好,就算是宿清这种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都有种灵魂震颤之感。   宿清吐了一口气,闭上一只眼睛,瞄准四号移动的身躯。   是的,四号还在跳舞。这就对宿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需要能够瞄准移动的靶子。   作为一名从来没有进过学校训练场的人,宿清小小的内心,装满了心虚两个大字。   开枪的时候,他的余光又忍不住落到顾缘身上。   那边的时间流速大概和宿清这边的流速不一样。宿清看他眨一次眼,都花了将近一分钟。   短暂的走神,宿清的子弹歪了。   歪就算了,这子弹还歪的很离谱。直接打到了距离四号,十万八千米的地方。   离谱就算了,这子弹还在碰到了空间的边界后,像一个棒球一样——弹了回来!   宿清:·····!   这怎么还有反弹的!   要不是他有多年的挨打经验和风险防控意识,刚才那一发子弹,就能要了他半条小命!   如果打不中四号,那他的危险程度岂不是大大加深了?!   他的小心脏砰砰乱跳。   还好,四号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在忘我地跳舞,宿清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次,他捏起枪,小心翼翼地瞄准四号,连扣动扳机都是用指尖扣动的。   动作谨慎得不能再谨慎。   经过刚才的反弹事件,他真害怕这枪一不小心就把他的脑袋给蹦开花了。   顾缘说,s级觉醒者也会死在这把枪下面。宿清不敢用自己的身体,去试这把枪的强度。   宿清一鼓作气,重振旗鼓。眯起一只眼睛,用自己横扫考场,5.0的视力,瞄准四号——   “碰!”   “碰!”   “碰!”   “碰!”   “碰!”   五枪连发。   四号的耳膜都被震痛了。他的沉浸式表演被打断,他看向宿清的那边,看见一个人正在上蹿下跳,躲避各路飞来的子弹,狼狈地好像在猴群里进行扔香蕉皮的混战一样。   四号摸了摸自己身上,依旧完好无损。就连他的衣服,也没有收到一点损伤。   那些子弹,没有一个打到他。 第56章 你们知道   这空间不大,四号的体积也不小。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宿清是奇才。   人体描边大师都没有宿清能描。如果他以后去当游戏主播,能够开创引领游戏界的新潮流。   献祭描边流。   四号无语凝噎,看着宿清。他挥了挥手,周围无形的屏障消融。   顾缘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发现自己的手心变得空荡荡的,那个他要保护的人,只留了一抹冷湿的气息在掌心。   他的心因为这股冷气,开始掀起巨浪,可当那一刻,他的眼睛捕捉到了宿清的存在时,巨浪翻滚停歇,未下的雨休止,世界又因为眼前的影像,回复到未涨潮的模样。   顾缘去看宿清的样子。   他忘记旁边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宿清的脸还是很干净,没有伤疤,没有血,他的眼睛看不见宿清的具体模样,但他的心能看见。   这目光太过于浓烈。宿清有些讶异地往顾缘这边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斥着几个字。   ——你怎么能看见我了?   顾缘想,自己能够明白宿清的未尽之语。他说:“你现在是想开枪吗?”   ——那为什么一直不开枪?是害怕?还是心疼?   宿清张了张口,有点不好意思:“我刚刚,一直没有打到,有点····怕了。”   都有点心理阴影了,万一再打不到,他脸就丢大了。   顾缘两步凑近他,走到他身后,握住他的手,把枪端平,说:“别怕。”   枪弹很轻易地穿透舞蹈者的身体。   当血拖拽着血肉,从别人的身体里飞出去的时候,宿清晃了一下神。   耳边有个机械般的声音把他硬生生拽出现实。   “您已击杀四号选手。”   “恭喜您获得法则‘空间’。lv60可解锁相关主动技能。”   宿清从自己的世界中醒过来,他没有听见现实世界其他的祷告。   短暂的一声,没有任何后续。   四号倒在一个漂浮着人体的玻璃管旁。他刚才为了避免惨剧和笑话再一次发生,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   死亡的时候,他满面愁容,并不开心。   宿清原本以为,会有很长的一段词。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安慰,讲一些不明所以的庆祝。等真正到了这一刻,宿清才发现,就那么短短的一句话,几个字,就能够代表一个生命的消逝。   活着艰难可悲,死亡却这样轻而易举。   很久之后,宿清才小声说:“还好,我不喜欢害人。”   “怎么了?”顾缘侧头。   宿清把目光移开,喉结动了动,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对着顾缘道:“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嗯?”   “他要我杀他,结果我对着他开了好多枪。结果,我连他的衣袖都没擦破。牛肉方便面的制作者,估计也跟我一样,专门描着牛的表皮切哈哈。”   宿清又说:“我们还有正事要干,别在这里耽误了,进去吧,进去吧。”   他推了推顾缘:“快点,万一等下来人,我们两个就惨了——还有,你想好该怎样才能破坏这批高污染武器吗?我在网上查了半天,只听见论坛上有人说,这些武器用常规方法完全破坏不掉。你打算怎么办?”   顾缘说:“我有办法。”   他了解高污染武器的内部结构,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会把那些高污染武器一个个地拆除。   不用宿清再牺牲了。   宿清为他鼓劲,说:“加油。”   最里层的房间,没有光线能够进来。宿清在旁边打着灯光写作业,偶尔抬头,看顾缘拆武器,汗水顺着肌肉纹理往下流。   手机上,莫如给他发消息。   一如既往,开头先问候他两句最近的近况,而后问:“你在哪?没在什么危险的地方吧,给我拍个照片?”   宿清环视一圈周围。外表冷硬,一看就很危险的高污染武器摆满了仓库,几十台,宿清看着都有些密恐。   至于外面的环境,那更是一个炸裂。地上的尸体,就玻璃罐子里面泡着的那一群人,像在拍摄什么恐怖片现场一样。   要是把这一幕发给莫如,宿清觉着,他最近一个星期,耳朵要大上一圈——长茧了。   宿清跟莫如说。   宿清:四周太黑了,不好拍照。   莫如马上紧惕:你现在在哪?你和顾缘在一起吗?   宿清避重就轻:对啊,我们在一起。放心,这里除了没有灯之外,都很安全。   他努力用言语缓解与欺骗事态严重性。   没想到那一边,莫如更加愤怒了,这次还发了一条语音过来,语速很快:“你们,你们两个,跑哪去了!”   唔。   宿清觉得,莫如可能误会了什么。   宿清还特意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我知道分寸的,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聊天框上,正在输入中的字体浮现了好久。   莫如那边,才发来一条有些咬牙切齿地声音:“你们那,没其他人?”   ·····这话说的奇怪又没有逻辑,宿清一时间,又有些摸不透莫如的心思。不过这并没有给宿清带来太多的困惑,莫如也常常不能理解他,这对他们的友情没有丝毫影响,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宿清:放心,最近安分守己,没怎么出门,非常安全。今晚是因为停电了,周围才没有光的。现在在写作业,争取后天能够把作业全部写完,你也早点睡。   莫如那边又是一阵好久的沉默。   沉默之下,是复杂且又矛盾的斗争。   莫如沉沉道:“那你····记得离顾缘远点,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多点防备之心。”   这语气,好像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一样。   宿清:嗯嗯。   莫如真是令人难以猜透,前段时间还让他多跟着顾缘,现在又让他远离顾缘。文科老师的答案都没莫如能变。   宿清不再纠结这些微小的细节。他开始对着莫如给的标题查找资料。   他需要查找觉醒者的弱点。   外网最大的论坛上,有很多关于觉醒者的自我吐槽。   ——提问:作为一个普通人,平常总因为没有异能被歧视,能不能给我一点觉醒者素材,让我做一下梦?   最高赞。   泻药,没什么好说的。   a级觉醒者在此。每天必须早上四点起床,开始跑步并且学习学校的各项格斗课程,困得要死。   每天要超高强度地运动十几个小时,而且中间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饿的要死。   最致命的是,觉醒者课程里,还有个保护普通人的课程。就要求我们学习变异种解剖学,生物学,急救知识。你能想象吗,几十具不同变异种的尸体摆在你面前,每一具都差不多有两个人那么大,近距离下,你还能看见它还在跳动的心脏····恶心地想死。   真的好想死。   要不是还有我需要守护的人,早死了。   谁来给我一刀,把我捅死算了。   没有多少信息量,中心意思只有一个,厌恶社会,厌恶自己。   其他的高赞回答,也大多数是这种。   “早点死算了,早死早超生,早死一天,幸福一年。”   一股颓靡的风气。   宿清找了好久,才从新闻和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总结出了觉醒者的几个弱点。   比如神智容易失常,经常会在污染的影响下,   比如有一部分觉醒者,出现明显的偏科现象。速度快的,力量就慢。异能攻击距离较远的,威力就小。   写了十分钟,宿清脑子晕了。他靠在墙壁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作业永远是最好的催眠剂。   宿清绝对不是故意的。   再次醒来时,他听到一个年轻的,陌生的男声。   伴随着气急败坏的跺脚声,气得有些发抖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你们,你们这群禽兽!”   “凭什么毁了这些东西!”   “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 第57章 研究员   是梦协的研究员。   研究员唇边鲜血如注,整个人苍白地宛若白纸,回光返照般地,用力踩着地板,愤愤然盯着顾缘,下一秒好像就要暴起般。   研究员吐了一口血,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说,红着眼睛,白色的眼球上浮现出血丝,歇斯底里道:“你知道,这些东西,我们用了多长时间去研究吗?”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   “不要用你浅薄的知识和见识去丈量一个科研人员的脚步,”研究员高声道,“你们是在阻止人类的进步!这一批武器,如果要恢复的话,起码要三年,才能重新布置完毕!”   “你以为我们会拿着这批武器去害人吗!”   研究员歇斯底里道:“愚蠢!”   “梦协从来不主动探寻人与人的关系,也并不探寻人与自然的关系,我们只是想要得到更多真理!你们这些迂腐的人类,根本就不能明白这种高尚的求知欲!”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喉咙暗哑,声音重重落于平静。他咳了两声,血液溅落在地上,带出一片水滴状的血迹。   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顾缘倒是没受任何影响。他专注地蹲在高污染武器面前,任由外面狂风暴雨,依旧干着自己手中的事情。沉迷于乐高……高污染武器。   一看就知道以前上课没少开过小差,宿清也有这份令人佩服的定力。   研究员更加气急败坏,他气得要爬过去揍顾缘一顿,却被宿清一把抓住。   后衣领传来拉力,他整个人腾空而起。   宿清拎着他的脖子,不悦道:“别动。”   还有个人?!   研究人员的愤怒蔓延过了绝望,他对这个愚蠢的世界报以最大的恶意,他开始批判,他开始攻击,他指着宿清的鼻子骂:“你们这是在拖慢人类进步的历程。”   这一句话,说出来无药可救的失望,说出了无能为力的愤慨,说尽了人类存活的脆弱与不易。   这一句话,还把宿清说的有点受宠若惊。   他竟然还能拖慢人类进步的历程了。   要知道以前,他连班上平均分都脱不下来。因为重点学校重点班分数,高到令人仰望。   宿清说:“谢谢谢谢。”   果然出门在外面子是靠别人给的。   研究员:“?”他用自身最后的力气,对宿清大喊,“你们不感到羞愧吗?!人类将因你们几个,而走向灭亡!”   “什么灭亡?”宿清指了指后面那群高污染武器,“你们打算用这个来拯救世界?怎么救?”   研究员盯着宿清,冷哼一声。虽然他要死了,但他的眼里充斥着不屑和愤慨。   宿清又“哦”了一声,说:“你们打算用这个,去填满第一道门吗?或者把一道门炸毁?”   在他逐渐变化的眼神中,宿清继续说:“那你们不用往错误的方向努力了,我们知道该怎么毁掉门了。”   找到锚点,才能毁掉这一切的根源。   “你……”   宿清没有给研究员机会说话。   他侧目,愈发冷硬的线条在白光的照耀下更压迫感。   “还是说,”宿清打断他,故意压平语气,问,“你们不想关上门,想做其他的事情?”   “刚刚你也好像说了,研究了三十年。三十年前,你们就已经看到了现在吗?”   研究员像是被捏住喉咙的鸭子,整个人呆在空中,不敢说一句话。   宿清:“你知道很多东西。”   宿清问:“那你告诉我,你们留着这一批武器,究竟想干什么?”   顾缘只跟他讲述了大概的经过,说他们上辈子发现这里面有高污染武器后,就立刻派人来调查,然后死了很多他的朋友,还有很多细节没告诉他。   比如为什么一定要牺牲那么多人去毁灭这批武器,这批武器为什么会害人,宿清愿意去无条件地相信顾缘,只是有些东西他没什么办法理解。   研究员到死也没有说出真相,他只是紧咬着牙关,牙缝里都是往下流的鲜血。   “……总有一天,你们会臣服在真理之下。。”   宿清握着他领子的手松开。   任由这具身体软趴趴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呼吸停止。   ——臣服于真理?   怎么可能。宿清这一辈子只会臣服在成绩之下。   答案不重要,只要他蒙对了题目,就是胜利!   周围都是尸体,宿清的定力还没好到让他能够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长时间学习,他就边看着顾缘拆武器,边发呆。   他兜里的方块,自从那天他直面高污染武器之后,就一直在沉睡中。   宿清试了很多种方法,包括滴血到方块身上,把方块当骰子摇,用火烤方块的屁股。   可方块就是不醒来。   结果都以惨败告终。   宿清一直怀疑,是那天方块跟着他进精神空间了。   说不定方块是看古诗文视频看晕过去的。就他对方块的了解来看,这个小方块,是个理科生,应该很讨厌语文。   说曹操曹操到。   宿清想着想着,口袋里就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大佬!”   “我,我终于醒过来了!”   “大佬,大佬!”   “大佬,大佬!”   “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我讲!”   方块:“你听我讲!别说话,你听我讲!”   “我听你讲。”宿清说。   方块:“不!这次你不能说话,就单纯听我讲!”   方块语无伦次,语言功能紊乱到近乎于胡言乱语,激动到整个块都在滴汗。   看得出来,他的神经都有些错乱。   ····   宿清太理解这种感觉,并且感同身受,他摸了摸方块,尽量柔声道:“别紧张,慢慢来。你先别急,想想自己要说什么,再来跟我说。”   “我……我……我要说话!”   “我……我……我要!”   “我,我必须说话!”   方块焦躁地撞着宿清的手心,它痛恨地留着黑色的小珍珠。到最后,它开始无能地咆哮,并终究,说出了点实质性的话语!   “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   “质子要忽略体积,忽略重量!忽略物质和意识的客观联系!”   “客观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反作用于客观物质!”   ……   不知道怎样的精神状态,才能喊出这样撕心裂肺,且充满了混乱与失常的口号。   宿清好心痛。   难不成,方块年纪轻轻,就有了课堂ptsd?   顾缘也跟他讲过,方块以前是个人,也是个高中生。每天沉迷于做题目,只是后面被人封印起来,才变成封印物的。   方块越来越疯癫,不仅开始背起了物理公式,还说起了:“you can you up!”   “我寄愁心与明月,日啖荔枝三百颗!”   宿清欲言又止:·····   这傻孩子。   方块还在宿清手中不断翻滚,压倒了旁边玻璃管中的气泡声,成为了这栋房子里最大的声音来源。等声音愈发高昂,到达某种顶峰的时候,方块的情绪和身体显然也到达了某种顶峰。它触了十万伏特一样,整个块猛地抽搐。   连带着宿清的手和眼睛都抽了一下。   。   方块又再次昏厥了过去。   宿清又开始心疼。   他从方块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这里的纷扰丝毫没有吸引顾缘的注意力,   顾缘还在那里拆着武器,零件撒了满地。   宿清看着看着,哦了一句,问:“你还要开灯吗?”   这里灯太暗了,长时间看,眼睛容易累。   顾缘立马回了一句:“好。”   宿清后退一步,在墙壁上摸索了半天,没找到灯,反而开了一个投影仪。投影仪上面的灯亮起,图案在墙壁上慢慢显现。   上面显示的是梦协大楼外面的场景。   这是一个监控。   看见这个画面时,宿清忍不住握了一下方块。还好方块没有醒过来。不然看到这类似PPT的一幕,说不定又要昏迷过去。   宿清找到了灯的开关,在按下开灯的时候,他看见外面破碎的玻璃管,潮湿的水汽,还有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   宿清脑子没来得及处理这一切,手已经自动地按了下去。   “啪嗒。”   灯开了。   白色的灯光   他们的后面走过来一个人。   宿清回头,看见一个人在抱着人,往回看。   他脸上的触手,紧紧贴着眼下的位置,做出戒备的样子。   是他的熟人,是神使。   神使之前还送过他一个石头,说以后不用担心呓语者拦他的路,他之前放走呓语会的人,也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关系是相互的。   看见宿清后,原本戒备的神使,也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下,遇见熟悉的人,有种他向奉故人的亲切感。   宿清说,“你来救人的?”   外头的玻璃管碎了一地,玻璃管里少了一个人,神使的手里抱了一个人,不用看都知道是来救人的。   神使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是来救我们圣子的。圣子经常昏迷,也经常被人拐卖,他是呓语会的核心,掌握着能让所有呓语者保持神智的秘方,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我不能让他出事。”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有很明显的无奈。   听得出,他对这位喜欢乱跑的圣子,完全无可奈何。   “哦哦,”宿清指着圣子旁边漂浮着的各样东西,问,“这是封印物吗?”   神使背着的圣子身上,有很多漂浮着的小型物件。宿清匆匆浏览,发现有魔方,橡皮,还有一些……奶糖?   神使咳嗽了两声,遮掩道:“大概?我先走两步了?”   宿清说:“那你们一路走好。”   外面没有什么灯。神使走的很慢,没抬一步都要看脚下有没有踩到尸体。宿清也没有喜欢看别人走路的癖好,他看墙上的监控。   宿清眯着眼睛打量着上面的画面。反复确认着自己没有看错。   在影像上,有一个黑色的漩涡,高悬在梦协大楼的上面。   他之前在幻梦境形成的时候,也见过这个漩涡,只不过这次,漩涡的范围更加宽旷。尽管没有在现场,但漂浮黑色颗粒的暗黄天空,行人慌乱的脚步,倒塌的树木,龟裂的穹顶,每一个现象都在彰显着漩涡的破坏力。   上次幻梦境的危害,似乎……没有这次大?   宿清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这不会是门吧?!”   直播间的观众说了。   要警惕随时随地打开的“门”。   要找到锚点,去关闭他们。   对,要找到——   宿清手指撑在墙壁上,说:“我们应该去找门的锚点!”   顾缘放下手中的事情,说:“我弄好了,我们走吧。”   他对宿清说完话后,眼神没有跟宿清对视,反而落在了宿清的肩膀旁,那扇打开的门后。   在门后,神使行走的脚步顿住。上一步走了一步,下一步迟迟未能踏出。   他回头,周身只有黑沉。眼中也只剩下黑沉。   脸上的细小的触手应激似的,往回勾,贴着眼下的位置,拉出一片白色的印记。   许久后。   他嘴唇微碰,喃喃道:“锚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考试周+卡文,整个人状态不太好,所以最近更新可能不太及时,非常抱歉! 第58章 太惨了   宿清没有发现神使的异常。   宿清内心焦灼,想带着顾缘直接冲上去。   在监控里,外面的梦协大楼上,有很多人逃命。   宿清知道,如果不去阻止的话,“门”开了之后,说不定会召唤出另一个世界的奇怪东西。   比如之前宿清在幻梦境里,遇见的那个打工人。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神。   再不走,那道门开了,有多少无辜的人会丧命啊?!   被他拉着的顾缘却没动。   顾缘一把拉住宿清,说:“别动。”   ·····?   宿清满脸问号。   他顺着顾缘的目光看向外面,看见神使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神凝固在空气之中。   宿清偏了偏头,换了个角度,想看清神使脸上的表情:“他是不舒服吗?”   顾缘说:“不知道。”   他们三个人谁也没有动,过了整整两分钟,神使脸上的小触手松弛下来,贴在肌肤上。他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血色,神使说:“抱歉,我突然有些难受。”   他背着自己的圣子,说:“我现在就走。”   出去的时候,他的脚步有些急切。但神使还没来得及走出门,地面又开始震颤,支撑着地下室的柱子轰然倒塌,灰尘蔓延过一切,神使站在废墟前,头顶着滚滚的落石。   他的前路与后路都断了。   他的手,紧紧攥着圣子。   那些封印物,依旧环绕在圣子旁边。   神使心里清楚,这就是所谓的锚点。当封印物吸收了足够的污染,就能够召唤出门。   他知道,呓语会有些人,对门后的神有着近乎扭曲的崇拜。   他也知道,一切的疯狂与不理智来源于未知。这些东西会摧毁掉一个人的全部。   但偏执的混乱构成了呓语会,呓语会赋予他们能够正常思考的能力。   呓语会可以没有圣子,但呓语者不能没有圣子。   自从首领死了后,只有圣子才掌握着让他们保持清醒的秘密。   ·····   他听见急切的声音掠过滚石。   “好像有变异种在攻击这栋楼,他还好吗?我去看看他怎么样!”   李华的声音。令人安心的声音。   周围的一切灾难,好像都变得不再锐利。   这两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污染,但却好像拥有着另外一种让他无法战胜的力量。即使是这个世界的伟力,也要像这颗苇草低下头。   他身后的障碍,很快就不再成为障碍。   宿清在堆叠的沉重碎石间,凿出了一个通道。在开凿的时候,还一直在碎碎念:“受力分析,受力分析压力重力支持力·····我这样子破坏应该不会引发二次坍塌吧!”   顾缘在旁边说:“我也不知道。”   神使把圣子放下。他用手去掰开那些封印物,封印物依旧牢牢围绕着圣子。   ——这些封印物由圣子创造,正在维系着门的存在,想要毁掉门,就必须要毁掉这些封印物。   神使的实力并不足以支撑他毁掉这些东西。   ·····但这两个人清楚锚点的存在,长时间呆在一起,暴露的风险太大。   宿清挥手喊着:“快点出来!这里堵着了,我们换个方向走!”   神使的眼睛里落了沙石。他没揉眼睛,眼底有些发红,问:“什么方向?”   宿清不太明白这话,只说:“到能出去的方向。”   神使没有解释,只是说:“你们走吧。”   他这话重复了几遍。   头顶之上,又是一阵晃荡与颤动。石头接二连三翻滚在地上。   ”啊?“在石头的阻拦下,宿清的声音蒙了一层纱,周围很黑,像下水道,一切从外面传来的声音,都如同隔着井盖传来一样。   周围没有老鼠,也没有残留的面包。   神使叹了一口气,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触手被压住,他的身边环绕着黑色的污染。属于人的特征在他身上减弱。   他的手扶在石头上。   宿清从通道里伸过来一只手,想要把他拉出去。   神使没动,他看着那双手,缓缓地,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咔嚓——”   在那边,宿清的整个人都一僵。   顾缘见状不对,立刻把他整个人拖出废墟几米。   这才发现,宿清的手腕上多出了一道长长的,鲜红的口子。   那道伤口很深,几乎能看见雪白的骨头。还差一点力道就死了。   顾缘不会照顾自己,也不会照顾别人,他深吸了口气,抱着宿清的脑袋,不断在他耳边说。   “宿清。”   “宿清。”   “·····宿清!”   顾缘的声音和气息都不稳。   “····还活着。”   闭着眼睛,气若悬丝的睁开眼。   他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茅塞顿开的光芒。   他虚弱且恍然大悟。   在强烈的剧痛后,他的大脑在一瞬间打通了所有经络,所有的不对劲和线索串在一起,他明白了!   麻木的手臂牵扯着脆弱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在滚烫的烙铁上滚过一圈。宿清用尽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抵着顾缘的肩膀,说:“那是锚点啊!”   怪不得神使之前对他们百般遮掩!   怪不得神使还特意下来救人!   怪不得那个家伙周围还有漂浮着的橡皮。一般的橡皮哪有磁悬浮功能,仔细想想,这不跟上次的瓶盖差不多吗?!   真相只有一个。   神使背着的人,就是锚点啊!   宿清用最后的力气说:“——快去解决!”   解决完这个人后,上面的门,就不会再开了。   说完这一句话后,宿清又晕了过去。   大脑自带的保护机制,让宿清开始强制休眠。   这段休眠时间持续了很长时间,宿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虽然还是一片黑暗,但周围都很安静。   顾缘对他说:“都解决了。”   宿清的手上,用绷带打了一个蝴蝶结,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翻找出来的。   而顾缘的身上,是各种由于剐蹭造成的伤口。   ····   ····   寂静的时间很长。   长到宿清都以为,自己已经过去了。   他吞了口唾沫,干涩的喉咙跟刀割一样。   他的意识空落落的。   宿清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呆呆的。   “我感受不到我的手臂了。”   从小臂开始,都没有了知觉,就连衣服和皮肤的触感,都感觉不到了。   一直以来陪伴着自己的东西不见了。   旁边的顾缘抱着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空气在他们两个之间流动。   下一刻,宿清用大病初愈般的气声说:“作····作业还没写完呢!”   手都断了怎么写作业。   顾缘被宿清这神来之笔弄的愣了一下,他盯着宿清摊在地上的手。   “····左手。”   只断了左手,右手还没断。   宿清:!   好残忍!   就不能帮他写一下作业。 第59章 第四条   宿清觉得自己是个有志气的人。   就算别人不帮助又怎么样?   宿清还时刻谨记着自己“感动湘州市十大人物”的名号。   他身残志不残!   他说:“真不能帮我写?”   顾缘的心比五指山还要坚硬,说:“不可以。”   他好像又笑了一下,接着他在黑暗中对宿清说:“你可以口述,我来帮你写。”   人间好同桌。   宿清感动地一塌糊涂。感动之余,他也没忘记正事,看着周围仅能容纳两人的狭小的空间,问:“我们还在研究所里吗,外面的‘门’关了吗?”   顾缘:“刚才解决他们两个的时候,力气用的有点大,周围的建筑全塌了。”   顾缘:“门已经关了,你放心。”   背后有点磕人,宿清反过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柱子的尖端,尖端的横截面很奇特,有一个手印——宿清仔细想了想,这根柱子也许是被人硬生生给捏碎的。   力气,有亿点点大。顾缘还真是深藏不露。   不过,上面的危险解决了就好。   宿清又问:“我们接下来往那边走?”   顾缘:“知道一点,不过·····”   他们周围全都是倒塌的废墟,连伸开腿的位置都迈不开。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参照物,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宿清单手拿着导航出来看,根本没有信号。这其实倒也是件好事,宿清内心还有阴影,毕竟上次他们直接闯进了安眠会,那条狗死的惨状,现在还会时不时地浮现在眼前。   “那我们凭感觉走?”宿清不太习惯地甩了甩手,手臂已经逐渐恢复了一点知觉,血液在其中流淌:“怎么走?”   他推了推旁边的大块砖石,砖石纹丝不动。   宿清单手指着砖石分析:“你看这个密度,我们可以去网上查一下,然后再根据密度推出质量,最后再利用受力分析……你在干什么?”   顾缘从口袋里拿出几个小型炸弹来。和宿清对视几眼,又把炸弹收了回去,几秒后,道:“……你先算?”   宿清:“·····”   宿清:“不,还是快点炸吧。”   不是所有问题都可以用暴力解决的,如果没有暴力,那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但用暴力解决问题,代价是很明显的。   就像很久以前,宿清和莫如去密室逃脱。因为根本找不到线索,被困三小时,最后暴力破门,被老板罚款五百元一样。   现在宿清和顾缘,灰尘一口接着一口吃,到了最后,宿清都在怀疑,自己的血液里,也涌流着灰尘。   太可怕了,他血液里宝贵且丰富的知识要被冲刷掉了。   二次坍塌发生了几次,但宿清身上的衣服只沾了点灰,破损并不明显。   反观顾缘,外套破破烂烂挂在身上,下一秒就能直接去二周年庆上唱摇滚音乐一样。   走在时尚的最前沿。   宿清又是一阵感动。灰尘在他的眼球上滚过,他整个眼睛都有点泛红。他沉默了一会,经过内心的激烈斗争与抉择,拍着顾缘的肩膀,说:“……以后你有不会的作业,尽管来问我。”   就算是下刀山火海,他也会给顾缘一个正确答案的!   正在脱外套的顾缘:“……?”   怎么了?   小插曲很快过去。两个人一路开盲盒,幸运的两个人没有迷路也没有走进厕所,在长达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宽敞的空间。   在外面都成为一团废墟的情况下,这里竟然没有倒塌,几十台电脑组建成一面墙,屏幕上堆满黑色的代码。   以宿清的英语水平,只能看懂unlink和file。   地面很干净,像是被人刻意打扫过一样,白色的纸张摆在最正中央,所有纸张都交叠的极为工整,没有一丝不该有的偏离,在暗色的空间,白色汇集了所有光芒。   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黑字,目测是宋体五号,教材和老师打印资料最喜欢使用的字体。   宿清警觉。   他小心地扯着顾缘靠近,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份五号宋体资料。   好消息。这上面没有任何题目,至少第一页没出现任何问题。   坏消息,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如果是阅读理解,宿清会晕在这里。   宿清先是观察了上面的内容。   他念了出来:“第一道门,是xx利用自身的力量,让大量污染能够顺利从从星空深处,到达各个小世界的手段。它依存于锚点,攀附在法则之上,是oo的眼中钉。”   “如果没有锚点,它只能存在三个小时,便会被这片地方的自然规则排斥,并且消亡。”   “锚点帮助‘门’实现欺骗规则,这是一场最大的骗局。”   宿清拿起白纸。   纸是热的。   宿清看里面的内容,越看觉得纸越热。   这看似草率并且讨厌的纸张,里面写了很多机密。   包括但不限于   第一道门的信息,在管理局的机密室里。   大量觉醒者的身体数据和排异反应,以及能够承受的药剂数量。但并未讲明具体实验。   每个高污染武器的研究序号以及背后的投资人。只有几个投资人尚有姓名。   梦协和安眠会的人体生意往来。   梦协和呓语会的部分具体交流。   梦协与管理局高层的会谈内容。   ……   顾缘也在一旁浏览,里面所有晦涩且前沿的词汇,都换成了无比通俗的词汇,生怕旁人看不懂一样,还做了各种解释。   用红笔和蓝笔标画出了特殊的词汇。更离谱的是,有的地方还标注了拼音和注解,宛若小学课本。   就差几个奇奇怪怪的图片了。   宿清抿着嘴,前后左右翻了翻,想看看是不是少印了一个教材封面。   蹲在中间,周围都是阴影,宿清说:“这,是个阴谋。”   顾缘也蹲在他旁边,沉思了一会:“这是针对你的。”   什么!   宿清怒目而视!   宿清:“不可能。”   他好歹也是读了那么多年书的人,是具有十二年学习经验的优秀高中生,不至于连这几个字都看不懂。   顾缘拿着一张纸,说:“如果要得到信息,必须去管理局。”   机密室并不容易潜入。就算顾缘上辈子成为执法者,也只有阅读一小部分资料的权限。那旁边聚集着十几位s级觉醒者和多如繁星的监控与防御装置。连一丝光都无法渗透进去。   宿清突然发现了不对劲,问:“这上面说,第一道门出现的时候,有很多人以自身为代价,投入到门里面,强行关上了第一道门····没有毁灭锚点?”   顾缘敛了敛眸子:“所以,没有消散。”   一直存在。   宿清是个好学生,一边阅读一边提问:“那他们拿武器是干什么的?”   这么多人投资,还研究了三十年,连他高考都只要六年。   不对,他已经准备了九年了。这该死的大灾变,让他多痛苦了整整三年。   顾缘继续翻了翻,“没写。”   ……   宿清:“我要晕倒了。”   他的手臂差不多好了,就是眼睛和脑子不太好。   宿清躺在地板上,双手握着纸张的两边,放在自己的眼前,“这个人,他知道我们想要的东西。”   ——他在诱导。   甚至不屑于用一点诡计,用遮掩一点的术语。   宿清有点郁闷:“··就不能先出个摩斯密码或者是什么极其难破解的楔形文字吗?”   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顾缘问:“你懂摩斯密码?”   宿清松开手,纸张轻飘飘地落在他脸上,纸下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不懂。”   知道自己的水平也是一种美好的品德。   宿清忽然把纸拍开,躺在地上,问顾缘:“你说,他会不会在骗我们?”   顾缘:“大部分是对的。”   不排除小部分的干扰信息。   宿清满脸复杂。   这……这竟然还是个选错题!他永远只会把错误的单词改成正确的。   非常难过。   顾缘眼神落在宿清露出来的一小节脚踝上,问:“你想去吗?”   想去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想。   宿清躺在地上,说:“不想。”   顾缘观察旁边的路线:“那我送你回学校,我在外面还有点……”   宿清坐起来,手拍地板,轰隆一声,满脸问号。   ?   顾缘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声吓了一跳。就看见宿清凑了过来。   两个人的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   宿清说:“我不会学校,我要去管理局。”   顾缘:“不是不想……”   “那又怎么样,”宿清说,“我还不想写作业,还不是捏着鼻子在写。”   义正言辞中,还有点悲痛。   像是宣告,又像是某些控诉。   顾缘:“……”他盯着宿清的头顶,在反应过来后瞬间拉开距离,坐在几十厘米开外,松了口气,有些欲盖弥彰地提高音量:“那你想好要怎么混进去了吗?”   宿清没有发觉同桌的异常,他诚恳说:“顾总,请说。”   专业的事情,当然要交给专业人士来做。   专业人士给出了极其专业的建议。   “我们现在有三条路可以选。”   顾缘给出了几条可行性最高的方案:“第一,回学校考试,然后参加学校的校招。如果成绩排名到前面,就可以去管理局实习,实习之后就能够成功入职。一般是去管理局带孩子,指导孩子通识课程。”   “第二条,参加社会招聘考试,考试难度较大,不同岗位的要求差异也较大。比较好进的是技术岗位,不过这些岗位,需要有丰富的专业知识和实践知识,有一大部分岗位,还要求必须要有相关证书。”   “第三条,指向性岗位。即一些在管理局非常特殊的岗位,这一类人,对智商和精神都有着非常高的要求,要先体检,再通过一系列测试,笔试体试都有,最高分的人才能进入管理局。而且还有从最底层开始做起。”   ······   时间仿佛走过了一个光年,许久后,宿清打破了沉默,问:“有第四条吗?”   最好是不要考试也不要证书的那种。   不要这么复杂。 第60章 破败   顾缘没说话了。   如果不通过自己努力,就必须要依靠别人的力量。   他们现在也没有能够信任的力量。   一旦借助这些力量,不仅要受到种种限制,还会加大暴露的风险。   顾缘没有给出其他建议。   宿清说:“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几个小时的艰难行走,他们终于从一块碎石下面钻了出来。   呼吸到外面空气的那一瞬,宿清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清新了,但他一探出头,眼前就出现了铺天盖地的黑色爪子。   天上飞的,路上跑的,轰隆隆地奔跑过来。扬起一路灰沉。   宿清:“……?!”   爪子和前掌交替碾压过脑袋,皮肤上的肉还被尖锐的东西剐蹭了一下——   宿清差点死在这场踩踏事故里。   几十秒后,这群变异种走过,宿清在废墟里,很久之后才爬出来,坐在一旁。   他自闭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友好了。   在他们身后,原本巍峨高大,极具科技感的梦协大楼已经化作了一摊碎石,除了一些带有颜色的材料,已经完全看不出以前的辉煌了。   不知道石头下面有没有人。   但宿清在地下走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一个活人。   宿清坐在旁边,看见废墟里有一抹很显眼的黑色,像是钢琴的光泽。他再一睁眼,那抹黑色又不见了。   顾缘走到宿清旁边,说:“其实还有个办法。”   “有一种觉醒者,他们能够让人变小。”   管理局会定时收容小孩。   拼不过实力,拼不过势力,他们还可以拼年龄。   宿清呆了一会,脑子又处理了一下刚才听到的信息,过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说:“好。”   那位觉醒者在黑市旁边的一个自建村里。   顾缘进去和那位觉醒者商讨。顾缘说,那是一位极度社恐的觉醒者,自从大灾变目睹过自己亲人异化后,就再也不肯见任何人。   宿清不知道他怎么肯见顾缘的。   也许高中生已经脱离人类范畴了吧。   顾缘说需要一两个小时。这么宝贵的时间,当然要好好地利用起来,宿清蹲在门口,选择了一条最高效的时间利用方式,发呆。   并不是在思考人生,也没有在思考未来,他盯着路边的一束野草发呆。   说起来也奇怪,灾难改变了人,改变了动物,唯独没有改变植物。   就算世界倾踏,花还是花,树还是树。   宿清以前和莫如探讨过一个哲学上的问题。   莫如问:“如果让你变成除了人的东西,你想变成什么?”   宿清想了想:“氮气。”   莫如:“氮气不是惰性气体。”   宿清又想了想:“那我想变成惰性气体。”   莫如嘴巴略微紧了一下。   宿清察言观色,飞快补充:“想变成猫吧——可以被人关在笼子里的那种。”   莫如问为什么。   宿清认真分析,并且举出了一个让莫如无法反驳的例子:“因为可以好好睡觉。”   紧接着,宿清反客为主,“那你呢?”   “我变成什么?”莫如想了想,随后略带着嫌弃地对宿清说,“变成草吧。”   “啊,”宿清说,“为什么?”   莫如讲了个冷笑话:“可以看见人就上去草。”   “····”宿清反复查看周围有没有人看过来。   曾经美好的校园生活一去不复返,在外面的这三个月,他经历了许多的坎坷挫折。   从被学校逐出去,到极限逃生写作业。   从兼职搞卫生,到单位变成废墟。   他整个人也在一夜间成长。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让他再回去重选一遍。   他——依旧会选择惰性气体!   宿清是个非常坚定并且目标明确的高中生。   不过真要说的话,做一根草也不错,可以躺在路上,什么也不做,淋一场雨,吃一车尾气,在某个无人知晓的黎明交替着生命,短暂却又热情地记住每一个瞬间。   变异种不会攻击一株小草,人类也不会将目光落在路旁的小小植物上,除非有一天,一场大火蔓延过来。——这也许就是一种宿命。   一片落叶飞过,碰了一下宿清的额头,宿清立马回过神来。   他看见眼前更加破败的筒子楼。   迁徙路线的突然改变,黑市的部分居民房,也遭到了不小的打击。   宿清面前的一栋筒子楼,已经摇摇欲坠,形同危房,裸露在外的电线和铁丝都断裂开来,门板倒在地上,只有里面的铁架床仍完好无损。   有人跪在楼前,整个人跪伏在地上,不断哭泣。应该哭了很久,声音哑得听不清内容,宿清只能偶尔听到几个格外清晰与陡然加重的音节:“……孩子。”   宿清推测,大概是死了。   她的身边没有尸体,宿清也不知道她的孩子究竟多大了。   只能从那一句撕心裂肺的话中听出来,大概不大——   “早知道就把你送去管理局了。”   管理局会集中收容小的孩子,通常在七岁以下。梦协的人说,七岁以下的孩子,更容易觉醒。因为骨骼和自我意识,都还没有完全的定格,更加能够适应新时代与新的环境。   一波变异种潮过去后,有人难过,自然也有人开心。   一个断了手的人,在一片碎石上到处打滚,皮肤和脸上被划开一道道口子,血液混着眼泪都流了一地。   还有一个穿着小丑衣服的人,捧着周年庆的名单。蹦蹦跳跳,哼着不成曲调的音乐。   更离谱的,还有人,坐在废墟里,头发和衣服都很脏乱,嘻嘻地用石头把自己埋起来,念叨着:“我是石头····我是石头!”   宿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胸口都是沉闷闷的气,像黑云堆叠,世界都不明朗。   一个人坐在宿清旁边,宿清一看,觉得眼熟,再一想,似乎是那一天在小龙虾的馆子前面碰见过的盲人小提琴家。   靠的近,宿清才看见,这个小提琴家,他的眼睛很白——没有一点颜色和生机。一个瞎子。   小提琴家看不见宿清,也没说话,他看起来很高兴,并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毫无察觉。   在一片废墟和哭笑中,他拉响了他的小提琴。   拉琴的时候,他自己的身体也跟着轻微摇晃,表情很沉醉,喉咙里有轰鸣。   一阵黑压压的变异种潮又在旁边通过。   迁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会有大大小小的变异种潮。   净化仪抵挡不住这样数量庞大的变异种。   好像有人跑了,但大部分人还留在原地。   埋石头的继续埋石头,唱歌的继续唱歌。   宿清想要去救他们,可刚从台阶上下来,脚步就再也没能往前一步。   他的速度并没有那么快。他又坐了下来。   一阵变异种过去后,有的人依旧活着,有的人终于死了。至于那个把自己当成石头的人,终于如愿以偿地变成了石头。   小提琴家拉的声音越来越沉醉,声音越来越大,大到变异种的嘶鸣都沦为陪衬。   像黄昏金灿的海面,倒影,偶尔翻飞出海面的银鱼,翩然飞过的海鸟,往外行驶着的船,掀起浪声滚滚,淹没一切未尽的悲鸣。   ——太阳落下了。   小提琴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把小提琴收到包里,哼着歌,向一面墙撞去。   撞了一下,撞了两下····撞了第十下,依旧被墙弹了回来。宿清看不下去了,握着他的肩头,把他调转了一个方向。他才找到了能够行走的路,不至于一直对着墙上走。   他走后,宿清又是一个人在等待。在等待的时光,宿清还看见了梦协的科普员。   两个人相遇的时候,宿清还在手上写着作业,科普员匆匆一眼过去:“你在写觉醒者的习性?”   职业病又犯了,科普员说:“其实,觉醒者的血液浓度,普遍是大于一般人,这造成了他们比一般人更加多疑,暴躁,学术界普遍认为,污染在带给他们异能的同时,也给他们的身体和精神带来了某种病理性病变……”   他说到一半,没继续说下去了。   科普员默然了会,低了低头,说:“算了,再见。”   刚刚竖好耳朵,打算白嫖学霸知识的宿清:“·····?!”   不要啊!他还等着别人的题目呢!   没有多说,科普员提着一袋子走了进去。   这个觉醒者住的地方,是一片很大的小市场。宿清远远听到科普员问:“这些研究成果,能卖多少钱?”   宿清又等了好长一段时间,顾缘总算出来了,手里拿着塑料瓶,塑料瓶里装着黄色的液体。   这是那位觉醒者异能的一部分,喝下去,就能够变小一个月,副作用未知。但顾缘说不大。   干了这杯黄的,他们就能变成小朋友了。   “喝吧。”宿清说,“我们找一个隐蔽的地方?”   宿清带着顾缘往大街上走,打开导航,看有没有隐蔽点的地方,最好是那种没有监控的。在寻找导航路线的时候,一个拿着大喇叭的人朝着他经过。   此时,宿清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等那个人用震耳欲聋,可以刺破s级觉醒者脑膜的尖锐声音,把宿清搞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后,宿清才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到地有多么的变化无常。   带出嗡鸣的喇叭声,把宿清每一根神经生生砍断。   “同志们!据我们的观测,一百里的位置,已经没有迁移的变异种了!”   “警卫队在处理零散的变异种群,现在已经大致安全了!”   每一个字都喊得斗志昂扬。   话音刚落,就跟下了一场雨,地面上……长出了一个个人头。   宿清一时间接受了视觉和听觉的双重洗礼,立在原地,满目茫然,脑子一片空白。   车子们如同刚刚的变异种潮,滚滚涌了出来。   一群人推着小推车,你追我赶,推推搡搡,头挤着头:“还好老子跑得快!”   “别开玩笑了,你的充气老婆都死在变异种的脚下啦!”   “谁能比得过你,直接拿变异种幼崽当老婆!”   “你是长臂猿吗,天天管别人家事,我就喜欢幼崽变异种怎么了,来打我!”   “靠,你简直不是人,我最起码爱好还属于人类的范畴!”   两个人如同公牛般,脸涨红,把两个小推车,推出了速度和激情。   只是——   他们脸对脸,脖子痛红,推了十几米后,一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我们刚才,是不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   等到顾缘把宿清拉起来的时候,宿清已经伤痕累累。   除了衣服上的破洞后,宿清脸上,还多了两条非常明显的红印。   最可恶的是,这两条红印还是对称。在宿清的两腮边,形成一道完美的弧形,有点像动漫人物里的腮红。   顾缘看了宿清半天,只挤出了几个字:“····很可爱。”   这种安慰不如没有。   这些商贩也许是怕自己的小推车被变异种幼崽一个巴掌拍碎,采用的材质都很好,十分钟过去了,宿清脸上的红印还没消,还带动着周围皮肤,也泛起了红色。   更加像动漫人物了。   ……!   宿清拿着手机,手臂微微颤抖。   差一点没控制住自己,把手机捏碎。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异。   宿清忍无可忍,爬树而起,一脚踩在地板上。灰尘全部滚到了顾缘脸上。   无需再忍。   宿清恶狠狠地对着顾缘说。   “我要发飙了!”   ——那一夜,半个天空堆满星星。那一夜,宿清彻夜未眠,疯狂屠杀了几百只小龙虾。   在黑市的一个烧烤摊上。   事实证明,杀戒,不能随便乱来的。   屠杀完后,宿清后面因为付不起钱,在黑市洗了三天盘子。最后宿清可怜巴巴地去找校长要钱,两个人才顺利出逃。   洗盘子的时候,顾缘一直在打喷嚏。   宿清觉得,应该不是因为自己那一脚踹的太狠,让灰尘全部滚在顾缘脸上造成的。 第61章 心有灵犀   然后最近管理局里,来了两个新的小朋友。   一个小朋友,叫做李四。肉肉的小脸上堆满了微笑,两个小酒窝装了蜂蜜一样。   另一个小朋友,叫做张华。满脸冷酷,一身黑色衣服,像未成年版的特工。   据说都是在非管辖区发现的。   发现的时候,天上正下着雨。两个小朋友,就这么依偎着坐在台阶上。一把只剩下骨架的伞架在他们的肩膀上。   去往污染区的巡逻队成员,迅速联系了医生过来,检查这两个小孩的身体有没有问题,再去检查履历。   一片空白。   再一查,第一次出现的地方是黑市附近。黑市和管理局的信息并不流通,这两个小孩的身份存疑。   更奇怪的是,这两个小孩,就跟傻了一样,一问三不知。名字不知道,家庭不知道,话也说不全,看上去是两个小傻子。   但新生人口是宝贵的资源。   犹豫再三后,巡逻队成员还是决定,把这两个小孩带回管理局,交给上级做决定。   经过几天的身体检查和背景调查,后勤部给出结果:这两个小孩也许是变异种潮的幸存者,体内没有任何污染和异常,肌肉密度很高,先天体质初步评估sss。   ……   宿清被一群男男女女围着,脸这里被戳一下,那里被戳一下,头发都变得乱糟糟的。   “啊啊啊他好可爱,你看他的眼睛,怎么那么黑那么好看啊,像小奶猫的眼睛!”   “他好乖!我们这么摸他,他竟然都不反抗的!”   “而且他还是小天才!天呐,三个s的体质评估,他以后觉醒了,估计会是s级觉醒者吧……给我拍拍小脸蛋,以后你觉醒了我就拍不到了!”   而被这群人围着的宿清:“……”   脸蛋被人戳得有点痒,他扯了扯嘴角,有点像歪嘴小猫。   宿清不懂。   他小时候可没这么受欢迎。   他现在穿着管理局送过来统一制服,之前那件衣服,在经过管理局的几十道检查后,比脸还要干净几分。其中第三道安检的时候,神使给他的石头,还有方块都被检查出来了。   宿清内心暗道一声不好。   是他马虎了。   上考场怎么可以不检查自己的口袋!要是因为这个被赶出去,那完蛋了!   管理局很大,分为生活区,办公区,娱乐区。以及他们生活的培育区。培育区有很多小隔间,隔间里有四张小床,但只有宿清和顾缘两个人。   躺在培育区的隔间里,宿清胆战心惊,一夜过去后,暂时没有出问题。   宿清松了口气,打开直播间。   尽管宿清现在已经是小朋友了,直播间里的人……还是老样子。   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主播好可爱,而且看起来肥嘟嘟的。吃起来一定很嫩吧。”   “啊啊啊一看见主播少女心萌动了,想杀人了嘻嘻。”   “可惜相同世界的人不能查看直播,不然我真想雇一个人去砍一条腿下来,看起来真的好香,感觉主播整个人都在散发着香味。”   宿清低头,看了看自己萝卜似的小短腿。   ……   完全不能理解这群人的脑回路。   顾缘知道直播间的事,他坐在宿清的床边上,问:“他们在说什么?”   宿清面不改色:“他们在说我看起来很聪明。”   他现在说谎,心都不用跳两下,只用跳一下。   顶着一张圆圆的肉脸,缩小后的宿清,无视这些奇怪的语言,伸出小指头,点了一下等级的页面。   上面显示,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的等级达到了lv:76(348/1000)   排名到了第三十四。   宿清看着那数字,内心顿时百感交集。   ——要是是他的考试成绩该多好!   随着等级的提升,等级栏里突然多了一本金灿灿的书。宿清点进去。   这本书的封面写了两个明显的大字——法则。   书的第一面,只写了七个字。不大不小,不偏不倚,立在正中央,无需强调便足够夺人眼球。   “世界来源于星空。”   翻到第二页,上面依旧是几个字。   “力量来源于法则。”   十四个字,未加一字修饰。只是寻常叙述,却有一股历史与源头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时间,空间的秘密在其中交汇。无数哲人先贤的目光汇集,智慧的结晶凝结永固,长存不灭。   ——宿清太欣赏这种类型的书了。   这对他这种,一看密密麻麻的字,就容易犯困的人来说,太友好了。   宿清开心地翻到第三页。   第三页,延续了前几页的风格。   “法则立足于时间,空间,生命。”   随后,书本在宿清的手上碎成金色的粒子。   ……?   宿清有些疑惑地捧着一团空气,顾缘看不见书,问:“怎么了?”   宿清说:“书碎了。”   他又打开直播间,这一次,等级的页面上,多了一个全新的小框。   法则能力。   已掌握能力。   空间(不知道,期待你的发掘,也许你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呵呵)   生命(你能在某些时刻读到生物的内心与情感,你是一个很擅长观察别人脸色的人,所有的微表情和动作都能被你准确的察觉到。这也许是你考试多年训练出来的能力。)   未掌握能力   时间(比起你,我更希望你的同伴能掌握这些能力,可惜他的身体已经被污染过了……哎。)   明明是黑色的字体,宿清却从其中看见了赤裸裸的歧视。   怎么回事。   直播间怎么也有奇怪的歧视!   宿清用手用力戳了戳那一行字,试图戳死那个在背后嘲讽他们两个的家伙。   除此之外,宿清发现自己还觉醒了一个天赋技能。   天赋能力:吸引仇恨值(指一个地方,总能吸引到最危险的东西身边。或者总能把最危险的东西吸引到身边。)   短暂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天赋技能。   路人脸。   吸引仇恨。   ……   他的天赋怎么都是这些。   沉默了半天,宿清问顾缘:“你觉得,我很让人讨厌吗?”   顾缘说:“不讨厌。”   宿清更加伤心了。   他知道,这都是善意的谎言。   他是讨人厌的小孩。   身为管理局的幼崽,就要遵守管理局的规章制度,然后每天上通识课程。宿清匆匆一扫,上面的课程包括但不限于灾变历史学习,战斗意识培养,基因常识等等一系列课程。   宿清搬着小板凳,坐在教室里,和几十个同年级大的小朋友上课。   宿清的表面样子大概七岁。这些七岁的小朋友,也有点超出宿清的认知。   这些小朋友,每一个都力拔山兮,牛气冲天,随手就能把墙壁砸出一个坑,精力充沛得和宿清宛若不在一个次元。   上完一节人体基础生理知识课后,老师拍了拍手,温和地对他们说:“我们今天要去打针哦,大家现在教室里面等一小时,等下会有专门的老师带你们去的。”   宿清瞬间警觉。他碰了碰顾缘的肩膀,眼神互相对视了几秒,激烈的思维在空气中碰撞,超强的信息密度通过眼神传播。   又是几秒。   宿清递了一张纸过去,写着:“不要用眼神交流。”   如果眼神能够承载信息量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机关算尽,山穷水尽,穷途末路,也要把把电子设备带进考场了。   宿清字并不如其人。   小小的几个字,被他写的脚不是脚,头不是头,手反而长了七八条,一般人根本看不明白。通用文字,硬生生写出了种加密文字的感觉。   顾缘睫毛微颤。呼吸微微停止,看上去——心领神会。   有时候,两个吸引在一起的人,是相似的。   有时候,两个相似的人,总会有想法上的不谋而同。   他也低头,写了一张纸条。   “不要用文字交流。”   他目前还看不太懂宿清的文字。   不谋,但是同。   他们两个之间,最有效,并且唯一有效的交流方式,只有一条。   宿清把满含着信息量的眼神收起来,伸手,扫开一叠纸,把椅子拖过去几厘米,划出声响,坐在最后一排,贴着顾缘的耳朵,声音混着潮湿的水汽,一股脑灌进顾缘的大脑神经中枢。   ——“这几年,管理局有什么大的改变吗?”   顾缘右臂一缩,肌肉记忆差点把宿清当做变异种解决掉,还好最后一刻理智战胜了习惯。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在死神面前跳探戈的宿清,还满脸轻松,内心默默盘算着。   他们来管理局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保密室,去里面第一道门究竟在哪里。   顾缘虽然以前是管理局的内鬼……骨干成员,但那也是未来的事情了,谁知道保密室的具体位置和警卫部署有没有变化。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备选计划。   如果在途中,他们遇见了相关的知情人员,主动来告诉他们,又或者是管理局高层的人,自己去把第一道门解决了……宿清就可以回去专心写作业了。   这种可能性很小。就宿清所知,管理局内部,其实也并不风平浪静。   宿清敲定主意:“我们先去外面看看……?”   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外面大部分都是白色。   自然冷光充斥着这片区域,所有的物体都规整地直立着,匆匆一扫,连阴影都看不见。   宿清只往门外走了一步,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是否有影子。   刚才的女老师就从转角处走了过来。   她的手上拿着书,背后是几个穿着防护服的高大男人。他们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是血液保存试管。   老师低头,笑眯眯问:“你们两个,去哪里呀?” 第62章 有点掉san   长达二十年的学习生涯,宿清虽然没在沉默中死亡,但也已经在沉默中变态····塑造出了全新的性格。   宿清不得不承认,老师对他,是有血脉上的压制的。   那一刻。   寒气从脚底直接贯穿了宿清的头皮。   张老师,韩老师,唐老师,没写完的暑假作业,藏起来的三十分试卷,逃课时破坏的栏杆,都好像化作了冤魂来找他。   活脱脱一鬼片。   小小的宿清,扒拉在门槛,一言不发看着眼前这群人。   难过的小表情,好像下一刻要哭了一样。   顾缘及时解围,回答:“上厕所。”   遇事不决,人有三急。   “这样啊,”老师没有怀疑他们,温和说,“那你们快点去吧,等下要去打针了哦。”   ——   脆弱与害怕,都只是一时的不备,就和考试时多填的一个零,写作业时少写的几个题目一样,是人性不可避免的弱点。   宿清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又重新回归到刚刚的小教室。   老师招呼着他们:“快来,要出发了。”   宿清和顾缘,加入整齐的队伍,被淹没在一群高个子,浑身肌肉的同龄人之间。   走在宿清前面的一个小朋友回头,他眼睛总体走势朝上,单眼皮,总给人一种发怒的感觉。   他叫苏城,看宿清很不爽,隔几个小时,就来找宿清的茬,宿清作为一个心理成熟的成年人,当然是选择不与他争斗。但宿清经常在内心默默唾弃这个人的饮食习惯。   苏城讨厌宿清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宿清住的宿舍,原本是苏城的单人寝。自从搬到四人寝后,苏城每天都和其他三个人打架,每打一次,他就讨厌宿清一次。   “李四,”苏城眼睛眯起来,气息从鼻孔里冒出来,“你等着。”   苏城凑得很近,进到宿清都能闻到他的气息。   那浓厚的,完全无法遮掩的味道。   宿清呼吸一滞,偏头,“呕——”   他啪叽一声倒在地上,太过于难受,整个人都在颤抖。   抖着抖着,整个人眼睛一闭,就这么晕了过去。   整个过程快到令苏城有些不知所措。   ?   苏城目瞪口呆。   他连这家伙的头发都没有碰到!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碰瓷吗?!   在前面领路的老师回头,看到这一幕,怒斥道:“你们在干什么?”   在初步扫描现场后,老师瞪大眼睛对着苏城说:“苏城,不要欺负没有觉醒的同学!李四的体质评估可比你好多了!不要小看你周围的任何一个人,他们以后不比你差!”   被骂了一脸口水的苏城,不知所措地看向四周,没想到却一面撞进一双盛满杀气的眼睛里——顾缘在用眼神给他刮骨。   太可怕!   满身肌肉的苏城一撅嘴,眼泪一滴滴落下来,他用手臂抹过眼泪,一个人跑到队伍的最后面。   领队的陈老师没有那么多功夫照看好每一个学生,她紧张地对顾缘说:“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宿清一张小脸惨白的,趴在地上,一直在颤抖。整个人看上去非常难受。   顾缘摇了摇头。   难不成是刚刚被打的昏迷了?!   老师急了:“这怎么行,不能少了你们两个····先去医务室!”   整体的计划就此耽搁。   医务室里,医生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不能救。”   三个字,震耳欲聋。   陈老师腿一软,整个人差点膝盖着地,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没,没救了?!”   怎么一瞬间,就演变成这个结果了呢。   在病床上,宿清整个人裹在小被窝里。看起来命不久矣,在他身边,顾缘踩着一条小板凳,紧紧握着宿清的手。   陈老师的瞳孔失去了高光和生的希望:“····我恐怕也活不久了。”   上面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   “不,”医生迟疑了会,在陈老师和宿清之间徘徊了几圈,欲言又止,“其实吧,可能,我觉得……”   这几句迟疑让陈老师的内心更加拉扯。   难道是疑难杂症。连管理局最先进的医疗技术都毫无办法。   世界天打雷劈。   陈老师脑补了自己的一百种死法。   看着陈老师逐渐裂开脸庞,医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欲言又止:“其实我觉得·····”   这些话语都被陈老师内心的胸涌淹没。   周围的天暗淡了,老师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如同灌了沉重的铅。   医务室里,短短的三十秒变成了三十个世纪,漫长的几百年过去后,老师才再一次地看见了自己的学生,躺在床上的面容。   嘴唇上没有任何血色,还在一直颤抖。   陈老师听见自己发出了颤抖,怀揣着希望,但又心如死灰的声音:“他····他怎么了。”   如果,如果这孩子有事的话,她会先选择自杀。   ····为了不牵连自己的家人。   她知道自己掺和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里面,那些人大量地需要活着的孩子,至少要求这些孩子,在注射之前是活着的,每一个的损失都不允许。   这次失败后,她也许会被降级,这里的秘密不允许往外传,这次降级,可能就是从人间降到地狱了。   地狱大门缓缓打开。   陈老师都做好了果断自我了解的准备。   在了断之前,她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老师,我没事。”   气若悬丝,下一刻就能喘过去。   “我只是,”宿清很久才勉强把气息捋顺,说:“我就是有点——”   “被香菜冲到了。”   变小之后,他的承受能力也直线下降。   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熏死了。   幻觉中,他窥见了地狱一角,发现里面堆满了香菜。   沾了血的香菜。   陈老师闭了下眼,她回了聚集在心脏边上的污染,头一顿一顿地转过来,和宿清对视。   “……你再说一遍?”   这场乌龙最后就这样有惊无险的结束了,陈老师默默把刚刚被吓出去的三魂七魄,一个一个的揪回来。   还不知道自己对老师造成了多大心理阴影的好学生,宿清,也在不断地喝水,试图缓解刚刚冲进自己鼻腔内的香菜气息。   顾缘走在路上,悄声对他说:“大致踩好点了。”   “保密室的位置没有大变动,警卫安排也和以前差不多,但不知道其他时间段有没有变化。”   “你很聪明。”   宿清:····   他诚恳地说:“不用谢。”   ——是的,他就是这样料事如神,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疫苗在小房间里打,每个人都被隔开。   老师说,打针是为了预防异化,减少神智失常的风险,宿清以前听过这种疫苗,但一直受困于经济和普通人身份,没能来上一针,就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针管里,装着透明绿色的液体。   里面好像传来了一阵冷哼,“傻逼,要你抢我的少族长身份,我就应该早几年勾搭人类,把你拐卖走!”   宿清:····?   他又不确定地看了几眼针管里面的液体,这一次,没有再听见声音。   液体慢慢注入体内。   这个举动引起了注意,拿着针管的人问他:“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满满的关切。   宿清摇了摇头,出去后,他问顾缘:“那个真的是疫苗吗?”   顾缘点头,过了会,又否定。   他说:“有点像,但又有点不像。”   宿清和顾缘进去的早,所以结束的也早,此时外面没有人,宿清就坐在地板上。   旁边又有一个人出现。   是苏城。   一看见苏城,宿清又回想起刚刚堆满香菜的地狱大门。   太死亡了。   宿清用手撑着地板,把自己挪远了一点。   当他的视线与地板呈六十度角的时候,他发现,视野内多了一两只虫子。这些虫子有着圆弧形的坚硬外壳,在地上以半弹跳的方式前进。   奇怪且富有韵律的声音在耳边交叠:“回归——”   宿清抬头,看见苏城的眼神全然空洞,无数只小蜘蛛从他的身上掉落下来。   他的皮囊被吸食干净,连带着眼球和嘴唇都干瘪下来,整个人如同漏了气的气球一样,贴在骨头架子上。   宿清看不见内脏的形状,只能看见面皮包裹着骨头,软软地落下来。   苏城,异化了。 第63章 缘分   地上堆满了黑色的生物,密密麻麻犹如蝗虫过境。   但有位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人就是一种变/态生物。说不做人,就可以不做人。这已经是宿清直面的异化事件。   根据他的判断,现在情况虽然看上去很紧急……但实际上,也确实紧急。   虫子在宿清的脚下通过,往疫苗室里走,并没有呈现出攻击的意愿。   刚好。   要打架的话,可能会暴露他们的底牌。   宿清回过头,拉着顾缘,快速道:“跑!”   此地不宜久留,谁知道这虫子到时候会不会跑来攻击他们。   宿清把顾缘拉到了厕所里面。   顾缘告诉他,管理局只有几个视线盲区,一个是厕所的最里面隔间。这是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的消息。就算到时候迫不得已反击,也可以遮掩一下。   宿清有些担心地说:“我们两个会不会因为表现的太成熟被怀疑?”   顾缘说:“放心。”   宿清松了口气。接着又听见旁边的声音说:“我们已经被怀疑了。”   宿清这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   ……?   顾缘低声道:“刚进来的体质评估你还记得吗?”   顾缘说:“我在管理局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体质的……未觉醒儿童。”   按照道理来说,污染能够强化体质。孩童因为神经还没有发育完全,无法承受污染,因此也没有办法过早获得厉害的体质。   像他们这样,未经污染就有如此强大体质的,闻所未闻。   “对噢……”望着天花板,宿清问,“我们到底怎么强化体质的?”   虽然他们现在不知道这后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但那一定是一种匪夷所思的手段。   顾缘也跟随着宿清望向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着极为清晰的纹路,交错的线条,水汽粘黏在墙壁上,顺着线条流淌,汇集到交错的地方,形成一滴饱满的水滴。   四面八方的水珠汇集过来。   他们被重力和吸引力裹挟着,只能顺应着大方向,不能前进,只能后退,完全控制不了自我,身不由己。   宿清身边,顾缘突然喃喃道:“我们和水滴一样……”   水滴啪嗒一声,掉到了厕所里。   而且直直坠入坑里。   发出一声清脆的落响。   整个狭小的空间瞬间充盈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   宿清:……   宿清:“没有必要。”   虽然他不知道顾缘在说什么,但也不至于这样贬低自己。   十几分钟后,外面的纷乱逐渐消失了,咋咋呼呼陈老师跑过来,惊慌喊道:“李四,张华……你们在里面吗,你们在里面吗?!”   宿清推门,走出去。   陈老师站在门口,看见他们两个完好无损,抱着宿清,快哭出来了,声音都哑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进去的,我应该时时刻刻守在你们身边的!”   宿清被抱的很难受,但他还是拍了拍陈老师的肩膀,说:“没事。”   因为变小的原因,宿清的手掌,带上了些婴儿肥,拍在人的脑袋上,有一种被小猫爪子拍着的错觉。   陈老师:……   她蹲在地上,呆愣地看着宿清,绵软的触感还残留在肌肤上。不过,温暖的感觉转瞬即逝,她很快想到另一件事,问:“你们两个,怎么躲到厕所里来了?”   这厕所离刚刚的地方也不近。   遇见困难,不应该先向老师求助吗?   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陈老师蹲在地上,满脸狐疑地观察两人。   顾缘看着右边的镜子。   宿清看着脚上的小白鞋,脚跟往后踩了踩,慢吞吞道:“如果到时候虫子跑过来的话……我们可以臭死虫子。”   。   “原来如此啊!”   陈老师嘴巴微张,恍然大悟,并且没有怀疑,觉得十分合理。   陈老师说:“既然你们都没有事的话,那我们回教室?”   走在路上的时候,宿清内心还是有点忐忑,他不断地用眼神和顾缘交流,虽然半点信息都没有传到,但宿清获得了心理安慰。   回到教室要经过休息区,休息区是透明的窗户,可以看见里面有三层楼。从拳击到射击到变异种实战模拟训练,种类繁多,面积广阔。   在路过某个地方的之后,顾缘的脚步一顿。   宿清和他心灵感应一般,顺着他的余光,往里面看去。   有一个人在里面训练。   虽然宿清格斗理论总是不及格,但他对格斗很有研究。里面的人,出腿,出脚,动作快,但每一招都打在假人的要害上。   这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狩猎者。   宿清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个人一击致命的时候。   肌肉隆张,青筋炸街,就算站在远处,宿清仍然感觉自己的视线颤抖了一下。   ……!   连学校曾请过来表演格斗的专业觉醒者,都没有这个人的拳风大。   宿清内心一震。   他听见旁边的顾缘以极清的声音,念叨了一句:“师父。”   很快,很轻,转眼就被被空气抹去。   ?   宿清向前面走着,很快就反应过来。   ……是上辈子的师父吧。   他们还是这样向前面走着,但陈老师的脚步突然停住。   ——里面正在打拳的人走了出来,走到了他们前面。   陈老师立马腰弯下去几分,语气尊敬:“您……有什么事吗?”   小心翼翼的。   “没什么,”一个亲和的声音,还带着些笑意,“你们怎么在这?没去打疫苗吗?”   陈老师说:“那边出了点小问题,不过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宿清在陈老师背后探出头来,看见了常净的容貌。常净上半身没穿衣服,肌肉隆起,但脸却长的非常的儒雅随和。   有一种很强烈的错位感。   就像把一个可爱的兔子头安在了一个肌肉猛虎的身上。   宿清的前师父,常净问:“那后面的两个小朋友,就是那两个刚进来的SSS级?”   陈老师点头:“嗯。”   师父越过陈老师,摸了摸两个人的头,笑着问:“你们两个小朋友,个子不高,胆子挺大的。”   宿清暗戳戳地踮起脚尖,把自己的身高拔高几厘米。   他不矮。   常净失笑,他说:“这两个小朋友,很可爱。”   常净又看向顾缘,观察着顾缘的样子,问:“我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你?”   “执法者……”   陈老师在旁边吞吞吐吐,想说话,但又不敢说话。   执法者大人——你这样的行为,可是很危险的!   顾缘摇了摇头。   宿清看了眼顾缘,也跟着摇头。   “好吧,也许是哪一次出任务的时候见过。”   常净往后退了两步,打算继续回去训练,走到转角处,依旧笑着,说,“你们两个要小心点,管理局的路很绕,一不小心迷路的话,就再也回不去了。”   望着他们,常净慢慢说。   “——如果,有需要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   常净朝他们挥了挥手。   ……   常净走后,陈老师大大缓了一口气,重获新生,极力压着嗓子说:“还好……他可是执法者的头目,s级的执法者,据说异能能够控制时间,这谁能够打的过!”   陈老师碎碎念道,“我刚刚看他的时候,对着他的肌肉发了一下呆……希望执法者没有看见。”   “希望希望希望希望……”   陈老师边走边念叨,语速一秒四个字,能够跟紧箍咒有的一拼。   宿清瞥向顾缘,他很想知道,顾缘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于是他的耳朵旁边,响起顾缘的心声。   重复了很多遍。   但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师父。”   上辈子的师父。   教室里,其他的小朋友因为刚刚的惊吓过度,在吵闹,在难过,在边哭边互相殴打,打的到处都是灰和血。   顾缘坐在椅子上。   虽然他平常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睡不醒,别人欠他二百五的样子,但宿清还是察觉到了,今天顾缘的心情格外不好。   平时最多欠二百五,今天这冷淡的小表情,跟欠了两万五一样。   也不对着宿清笑了。   也不会时不时用余光看宿清了。   ——这样不行。   宿清觉得,他需要开导一下自己的同桌。   他狠狠一拍顾缘的桌子,说:“张华!”   宿清正色。   “执法者也需要下属的,对吧。”   顾缘:“……嗯?”   “那就对了,”宿清拍着他的肩膀,非常有信念感地说。   “就算,不是觉醒者,体内没有污染,仍然能够入职管理局的。”   “就算,没有显赫的家世,你依旧能靠功勋走下去。”   “就算,一无所有,你依旧有机会靠近他。”   宿清一字一顿,和顾缘眼球几乎快挨着眼球,声音一句比一句大,一句比一句激动。   周围有不少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说到最后,宿清站在板凳上,拿着纸,站在高处,点着顾缘的脑袋:“所以——”   顾缘认真听。   他听见桌子的嗡鸣声,宿清把一张白纸拍在自己的桌子面前,拉长的尾音终于落下,语重心长地擦着他的耳朵。   “考吧。”   两个字,承载着两辈子的心酸。   两个字,比两斤棉花还要重。   两个字,是两个人之间才懂的艰辛。   ……   上辈子生来s级·直接保送·从未考过试,不靠实力只靠天赋的顾缘:。   这缘分,还是不要再续了。   突然不怎么难过了。 第64章 落笔   惊险刺激的一天过去了。   宿清缓了口气。   每天明里暗里观察警卫的调配,看怎么以最简单的方式达到保卫室。   保密室大概位于工作区和休息区的中间,具体位置不详,进入方式也不详。顾缘以往进保密室都需要蒙着眼睛。   连续几天,无论上什么课,陈老师都蹲守在后面,宿清顶着重重压力,也不敢随意乱跑。保密室计划暂时搁浅。   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宿清把书郑重放下,严肃着脸:“要考试了。”   管理局内部实行超高强度的考试,根据每个人的情况,有不同的实践考试和笔试考试。   像宿清这种刚进来的小朋友,大多考一些最基础的知识和技巧,后面难度会逐渐加大。   顾缘此时正在看一本书,眼神专注,嘴唇微抿。   宿清过去看,随后指着书说:“你拿反了。”   宿清:“你在想什么?”   顾缘垂了垂眸,长睫落下,许久后,才轻轻摇摇头,声音清冷如同落雪:“没想什么。”   ——那在发呆。   宿清想,不愧是他的同桌。   在他们两个的前面,有几个小朋友一直回过头来看,还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碎碎念。   “他看书的样子真专注!”   “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特别靠谱的人!”   “张华真的好帅好酷,以后想嫁给他!”   “闭嘴,你是男的啊!”   宿清侧头,仔细观察。   他的同桌,的确长的很好看,而且长的……很像电影里考全校第一的男主角。   顾缘心有所感,察觉到宿清的目光,问:“怎么了?”   宿清目移,从抽屉里找到一本书的书角,捏着翻出来,哐嘡一声立在桌上,道:“没什么,看书吧。”   看了三行,他又把书调转过来。   旁边的人欣赏完顾缘的脸后,又开始讨论:“我好害怕这次没考好啊,听说没考好的人会被秘密处理掉!苏城就是一个吧。”   “别传谣,那些人应该是异化了。也有考的好的人不见了啊。”   “就是,污染异化不是很正常吗,当初老师说了,愿意留在这里的人,就要承受异化的风险。”   “本来没有想法的,你们这么一说,我开始害怕了……格斗考核的时候,他们不会把我秘密处理掉吧!”   “……我有点害怕考试了。”   热闹是别人的,宿清依旧在看着自己的书,这一个星期他每天坚持虚空摸鱼,把不存在的鱼都蹂/躏完后,再去进行踩点行动。   知识,能力,那是半点没学。   但,害怕,是不可能的。   宿清考了将近十四年。有着丰富的理论知识和冲刺经验,这次的短暂复习,为了加强复习,他特地做了记忆框架,背了每个章节的标题。   再把每个小知识,塞进大的知识框架里。   考试的时候,就可以按照需求自取。   不会有任何疏漏。   考前一刻,宿清沉着冷静,不慌不忙,脑海里复习了一下昨天重点背的标题,打开试卷。   面对着第一个题目,先审题。   1.污染的定义。   问题只有五个字。   都是中文。   看来出题老师的意图,是给能看懂中文的人出题。   ……当然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只在宿清心里流转了一秒,他开始慢慢回忆昨天晚上临时搭建的框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非常清晰的标题一。   同样清晰标题二。   依旧清晰的标题三。   ……   宿清眸子闭了闭,眉心皱了皱,笔尖晃了晃。   好像不太记得框架下的东西了。   ——但,这些挫折,都不成问题。   就算不知道正确答案,宿清也可以用常识和质朴真诚的语言打动老师,回答出这一道题的答案。   宿清开始酝酿着该如何瞎编。   还在思考着,忽然,有一道急促的声音闯入宿清耳朵里面。   “今天题目怎么出的这么难?!我不知道这个变异种的生活习性啊!”   ……?   宿清下意识抬头,这样大的动作直接被台上正在监考的陈老师注意到。这趟考试有两个老师监考,主要是为了看管学生,防止学生异化,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另一个老师还没来。   陈老师努努嘴,挥了挥手,示意宿清赶紧低下头。   宿清低下头,恍然大悟。   这,是别人的心声。   宿清有时候,能听到别人的心声,但具体怎么去听,宿清全凭缘分。   在作弊和坚持自我之间挣扎了一会,宿清还是觉得坚持自我,毕竟大家考的科目都不一样,而且这么多人的心声,还听到想要的答案并不简单。   宿清拿起笔,准备乱写,耳朵旁却又闯进另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很强烈,情感色彩也很浓,能很明显的听出音色,听出是谁的声音。   “没,没一个,人会?”   语调阴沉,带着点口吃,断句和发音也很奇怪。   宿清往斜后方看,看见一个带着黑色厚方框眼睛,跟他差不多身形的小孩,佝偻着背,双臂贴在桌上,双肩耸起,眼睛几乎贴在桌面上。   这个人,好像是晚宿清几天进来的人。   声音还在继续,内容却如同一到雷,让宿清手里的笔再也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获得的读心术,难道就要没用了吗?!”   宿清维持了很久的一个动作,也没有动。他的大脑放到最空,口腔自然分泌口水,他吞咽了下去。   那声音继续维持着阴沉语调:“我,我必须,必须找一个人,不,能辜负老师的期待!”   这一次,还多了几分焦急。   “苏,苏城也是的,真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突然看不见人了,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就只有他聪明一点,他,进来时,间也不长,和我应该有重复,的题目。”   “昨,天有人内心说,苏城的容器坏了,这是什,么,以后再去读,要帮,老师打探消息。”   “那,那个白色鞋子的,人,好像也是最近进来的。”   急切的声音一喜。   宿清手上没有写东西,一滴汗从额角留下来,顺着脖颈,一路留到手背,留到了纸上。   在他的余光里,顾缘在他身边,没有察觉到宿清的目光——   宿清今天穿了一双白色的鞋子。   顾缘和他一样,也穿了一双白色的鞋子。   这鞋子,是管理局的老师送他们的。   顾缘在写东西。   那道声音说:“那个,人,就长的很厉害,我来读读,他的心。”   宿清呼吸一滞,刚刚压抑住的思想如瀑布般往下泻,万一顾缘想了他们的身份,想了他们的来历,想了重生的事。   宿清不可遏制地乱想,他不敢有大动作,在监控与老师的密切监控下,他也不敢有大的动作提醒,连头也不敢转。   要暴露了,他就带着顾缘直接破门而出。   这里的门好像不多。   前面还有顾缘以前的师父,s级执法者,要是撞见了,也不知道卖惨能不能通过。   再次听见那个声音时,宿清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满地打滚了。   那个声音变得有些疑惑。   ——   “他,为什,么,什么都没想?”   “他,明明在,做题啊,脑子,里,难道不需要,想东西吗?”   …   宿清重获新生。   他们真是世界上最默契的同桌!   宿清刚把心脏放回正确的位置,那个声音突然一转,又让宿清的呼吸一窒。   “老师,老,师来了!”   低沉之中,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恭敬。   这个老师,在这个人的心中,是很独特的存在。   很快,宿清就知道了,为什么是独特的存在。   那个声音在他耳边京胡:“不,对,读心是老师赐予,我的能力,老师要监考,我怎么能去,使用?!”   “可是不读心考不高,老师的异,能很特殊,运行的时候,没有污染,就算我使,用,老师也应该察觉不到,吧。”   谁,谁要来监考?   宿清内心刚想,咚咚的声音就在教室内响起,陈老师在上面敲了敲黑板,说道:“等下来监考的,是负责格斗课程的宴槐老师,有的同学可能没有见过他,他从前是a级觉醒者,一直在前线,战功卓越,但后来因为一次意外,失去异能后,就退居二线了。”   陈老师乐呵道,对着门口招呼道:“你们继续考试,让宴老师给你们监考,我去外面有点事,马上回来。”   在门外,一个人回应道:“好。”   这声回应太好听,所有的学生,都忍不住头抬了几十度,默默看着进来的人。   宴槐走了进来。   金丝边框眼睛,白色风衣和黑色内衬,嘴角自带着几分笑意,一眼望去,如沐春风。   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黑色皮鞋踩在地上,皮鞋的顶端反射着尖锐的光。   宿清内心升腾起一种恐惧。尽管他没能从有限的记忆里找出有关于这张脸的任何记忆。   ……这个老师,也会读心。   宿清看着题目,眼神又不自主地瞟向宿清,牙齿不断上下碰撞,试图用这种方法让顾缘明白。   他没有等来顾缘的回眸,反而等到了那位新老师的光临。   宴槐突然走到最后一排,走到了宿清身后。   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带来巨大的压迫感,特别是男人时不时的莞尔一笑,更是让宿清鸡皮疙瘩一层接着一层,从背脊起到大臂处。   宿清眼色沉凝专注。   在他手心里的那支笔,被掌心的汗润湿。   宴槐没动,在背后,居高临下看着他,阴影压在半张试卷上。   宿清呼吸放慢,外表镇定自若,大脑最高程度放空,肌肉不自主紧绷,多年的肌肉记忆在这一刻得到复现,他手腕悬空,落笔。   ——写了一个大大的c。   在论述定义题的大页空白上。 第65章 普鲁士蓝   宿清听见背后的人,轻笑了一声。   黑色皮鞋碾过地板,目光在宿清身上停留了片刻,宴槐偏过头,收回目光,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宿清认真地在第二个大大的空白里,开始写字。   直到宴槐走了一会后,宿清看着自己满试卷的abcd,有一瞬间的愣神。   有一瞬间的无言。   几秒钟的深思熟虑,宿清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神情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战场般。   他对顾缘说:“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顾缘一直在若有若无地关注着宿清,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察觉到了几分宿清的异常。   顾缘试探问:“什么?”   宿清深沉道:“你猜。”   他的同桌绝对猜不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惊险刺激的事情,他们遇见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对手,差一点,他们就要在敌人的大本营里被一群觉醒者追杀····   顾缘说:“你一个题目都没做出来?”   他看见了,满试卷的字母,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考英语。   ……   宿清把顾缘的笔抢过来,把笔盖和笔身残忍分开,说:“给你再思考一次的机会。”   他哪有那么蠢!   聪明的宿清,又带着顾缘前往了厕所,开始进行拯救世界小分队的秘密计划。   宿清说:“你听好了。”   顾缘把双手放在腿上,说:“嗯。”   宿清:“今天来监考我们的那个老师,能教别人读心。”至于他本人会不会,宿清还不清楚,但类比一下,这老师,应该不会比学生差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宿清有点悻悻然:“还好,你什么都没想。”   就算在考试这样的巨大危险中,不被外界所干扰,保证清晰的头脑,守住自己的秘密——   宿清朝着顾缘说:”我们很厉害。“   厉害归厉害,该思考还是要思考,宿清向顾缘分享了第二件事:“我在某个人的心声里,听见了容器。”   宿清有点在意。   还有更特别的地方,宿清说:“他说,是‘苏城’的容器。”   是异化的苏城。   “这个容器,究竟是指苏城身上的东西,还是····苏城本身?”   “这个容器,又是什么的容器?”   尽管宿清极力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但周围寂静的空间,还是带出了几道余音。   顾缘把门打开,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往外几步,站在隔间外面,对宿清说:“不知道。”   压低的语调和稚嫩的童声混杂在一起,如同鼓噪的冬风吹过柳叶,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冲击感。   顾缘踩着瓷砖的边缘,周身灯光明暗不一:“刚刚在写试卷的时候,我想到一件事情。”   “上辈子,这个时间点,师父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南城一中。”   宿清:“?”   顾缘:“只有特殊情况,执法者才会亮出身份,一般伪装成成普通人,这个时间段,南城一中内部出了事,师父应该过去解决,在解决的过程中,恰巧我觉醒。”   宿清:“什么事?”   难道是去抓他们的校长吗?   难道校长大灾变前,惨无人道的手段终于被人发现了?!   难道大灾变后,校长完全不顾学生安危,只想压榨学生写作业的事情也被发现了?!   顾缘摇摇头:“不清楚。”   权限不够。   努力从回忆里找了点细枝末节,顾缘猜测:“大概是学校的高层,突然出了点问题。”   “·····”宿清眼神略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出问题?”   原来学校高层,是没有问题的吗?   ——真是难以置信。   其实,虽然目前还没有一个准确答案,但宿清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现在还需要去偷听更多人的心声,去验证宿清的猜想。   由于读心是个被动技能,触发不稳定,宿清只能每天扯着顾缘到处乱逛,妄想用小眼神把每个人的心声读出来。   只是连着几天,读心就跟失效了一样。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   不知道是宿清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阅卷人的眼睛出了问题,宿清顺利通过理论测试,可以去模拟森林里,上变异种实战课了。在这堂实战课上,他看见了宴槐,以及一个神奇的变异种。   室内森林里。   作为实战课老师,宴槐今天换了一身灰色卫衣,站在那里,被一群学生殷勤围着。   “老师,您上次说变异种的可攻击位置,能不能再说一遍?”   “老师,您可以给我讲讲s级变异种的类人型吗?”   “老师,您今天穿的衣服看起来很适合出行。”   “老师,你好帅。”   宿清独自站在最外围,就算那些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但这个熟悉的场景,仍旧勾起了宿清某些不好的回忆。   顾缘问:“怎么了?”   宿清坐在草地上:“想到一个人。”   顾缘:“谁?”   “一个卑鄙的人。”宿清面色不善,扯断了两根草。   “嗯。”顾缘坐在宿清旁边,手里抓了几片叶子给宿清扯,附和道,“很卑鄙。”   宴槐的声音传来。   宴槐:“类人型单纯是指智力,评判标准很多维,族群内的语言体系,个人的非本能思考,在我们脚下的这片森林,实际上也是由一只s级变异种形成的,···为什么是s级变异种呢,因为管理局对于污染的测算只能止步于s级。”   说完后,宴槐指着东南方向:“那边就是它的核心,如果好奇的话,可以去看一看,不过不要靠的太近,附近还有执法者的能量。”   因为宴槐被学生围着,宿清现在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宿清撇了撇嘴。   说得这么清楚,真不怕有人去当小偷。   等走到东南方向的时候,宿清明白他们的自信从何而来。   眼前的陆地上出现一个深坑,边缘处呈九十度,中心围绕着普鲁士蓝的雾色,这是一个很特别的颜色,象征着成熟,象征着聪慧。雾气堆叠得极为浓厚,一眼望去,神秘且深邃。   翻滚的云雾,彰显着生物跃动的生命力。   ——这是一个强大到无可比拟的变异种,它突破了生物的界限,足以媲美天空,土地,以及一场摧毁一切的风尘。   再靠近一点,宿清听到了这强大生物的心脏跳动声。   沉寂,古朴,像潮汐,飓风,绿草的香气全部盖在宿清脸上,宿清控制不住地退后了两步。   那香气太过于厚重,几乎要把他给捂晕。   顾缘扶住他,低声道:“小心,以前有人掉进去过。”   “掉···进去的?”宿清回过神来,用手盖着自己的皮肤,似乎上面真有潮汐时留下的粘稠水滴。   “嗯,”顾缘说,“他体内污染富集,如果太过于靠近,很有可能被它吸引异化。管理局的人喜欢叫它深渊,它是和门一起诞生的产物,很喜欢吃人。”   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应该离得再远一点。一般觉醒者靠近,很容易迷失自己。   顾缘没说的是,他一直怀疑管理局某些人,和“深渊”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明白了。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存在。   宿清想要离开这里,但下一秒,宿清感受到周围空气开始流转,快得形成风,贴合着宿清的皮肤旋转。   宿清听到了一句话。   “我为什么那么蠢,和别人发了誓呜呜,这里的人类心都好黑。”   “那群人为什么说我是容器,是不是要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要回星空,我再也不要呆在这里了!”   ——啊?   本来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宿清继续回头,看着云雾。   他听见的语调十分别扭,不符合人类的说话习惯,硬要说的话,宿清听着口音,还有点耳熟。   ·····非常不详的耳熟。   声音喋喋不休:“这个世界的人类真可怕,为什么要把人家囚禁起来,为什么要束缚住像我这样聪明伶俐英俊善良的邪神,他们不会把持不住,对,对我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这个世界的人类,真是一个变/态的种族!”   宿清抿了抿唇,摸了摸耳朵,耳朵上传来痒痒的触感以及剐蹭声。   耳朵还在,触感也还在,其他声音也还在,应该不是幻听。   有点难以置信,这样伟大的存在,竟然拥有着这样惊人的想法。   但现在并不是吐槽的好时机,宿清继续听。   声音慢了下来,这一次还带着些疑惑,“那底下的两个人,身上怎么有熟悉的气味,好熟悉的味道,而且没有那股讨厌的味道。”   “好纯粹的能量。”   暂停片刻,云雾朝着宿清蔓延过来,宿清内心有些打鼓,站在原地没动。   紧接着,他听见有点怀疑的心声。   “这里这么多东西,他们两个,怎么就一直围着我们两个转——他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   宿清不太好评价。 第66章 停止上课   在宿清心中,星空已经不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了。   赶kpi的不知名生物,以及眼前的····脑洞惊人的生物。   眼前的雾气颜色更浓,很快变成了墨色。   宿清想了想,在心里有好地问候了一句,你好?   “深渊”中的雾气肉眼可见地顿了一顿,“深渊”也反问:你···你真是星空的?!什么时候你们能够不受影响的出来了?不对啊,这个世界不是有限制吗,你们的降临不会让这个世界直接崩溃吗?   有些东西宿清并不能理解,但眼下时间宝贵,宿清也没有细问,暗自记下几个关键词后,问:“你知道锚点在哪吗?”   “嘶——”,听到这里后,深渊更是直接倒吸了口凉气,涌起的巨大风浪,差点给宿清搞出了个飞机头。   “深渊”的口气更加难以置信:“你,你不会不会真是崇拜我,才从星空追过来的吧?!”   不同生物之间的交流果然存在着巨大的困难。   还好在宿清彻底失去耐心前,“深渊”城实回答:“我怎么会知道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的话拖的很长,语调也没轻下来,“但是——你们是不是要去摧毁第一道门,我可以帮你们,没有我这种强大的生物,你们会被那里成堆的污染给撕碎的!”   宿清俯瞰着迷雾,眼神落在顾缘的身上。   顾缘点头。   可以相信。   宿清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深坑,在心里问道:“怎么救?”   “深渊”非常自信:“这上面有好几个执法者留下的能量,你只需要把这些能量全部销毁掉就行了,我曾经发过誓不主动突破那道能量膜,。”   哦,这样。   目前宿清已知的执法者有五个,基本都是s级保底,还有的不明底细,不知深浅。   把这些执法者的能量消除···   这跟老师说“做完几十本暑假作业就可以玩了”有什么区别。   明晃晃的阳谋!   画饼大师“深渊”,还在旁边一直叭叭着小嘴,他说:“我能感觉得到,你们两个的力量还是挺强大的!而且你们的力量上面没有污染,加起来绝对可以的!”   “深渊”非常积极:“来,你们先牵手!”   宿清听话,伸手想要去牵顾缘的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正色道:“不行。”   “深渊”:?   “你不行?”   “不是,”宿清说,“放你出来的话,我们会暴露的。”   他们还没找到保密室。   “深渊”:“·····你们要去保密室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我在别人的精神里看见过这个地方,我的躯体似乎也在那里。”   唔。   宿清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是一笔不错的交易。只需要牵手就能获得情报,怎么听怎么划算。   别说牵牵手了,就算当众亲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宿清简单地对顾缘说了下前因后果,然后非常坦然拉住顾缘的手,一起流过血后,宿清已经完全不抵触顾缘的接触了,他在心里回复“深渊”:“你可以了吗?”   放出深渊后,他们就可以找到保密室,然后找到第一扇门,解决这一切的根源。   听起来轻而易举,但到底有多难,宿清也不知道。宿清只知道一件事,掉落的树叶不会再回到原地,已经没有风,愿意包裹它们前行了。   身体里,有能量在涌动,这是宿清从未有过的体验。大脑里席卷过一阵狂风,雾状的黄沙在宿清的头顶盖下,宿清闭了闭眼,身体一阵神清气爽。   整个人都更轻了。   如果现在要宿清去跑八百米,宿清可以破了当年中考体育跑   “深渊”在旁边疑惑:“你们两个的能量藏的好深,看起来不像是星空的人····难道是星空选择的人吗?”   这个强大的生物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漩涡变得缓慢,所有的运动轨迹都一览无余。   “难道,祂是让我来等你们的?”   深渊挣脱的过程很快,也很轻巧。至少没有出现宿清想象的大场面,山没有崩塌,土地也依旧齐整,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周围厚厚一层落叶,棉被似的,全被卷进了巨大的坑里。   坑里没有了云雾,只有看不见的地底。   宿清伸手,没能抓住落叶。   惊讶后,莫名的,他有些怅然。如果到时候关门,也像“深渊”离开这样平静就好了。   “深渊”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团子,毛茸茸的,呆在宿清的手臂里。   “我们必须快点跑,”宿清拉扯着顾缘,道,“时间和命运。从来没有关照过我。”   这么多年的考试经验和倒霉经验,已经充分证明了,他就不是一个被眷顾的人。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接下来就要被发现了。   宿清料想到了意外,可他没有料想到转角就会遇见惊喜。   刚走了没几步,宴槐就踩着枯枝,靠着树,问:“你们要去哪?”   宴槐周身没有危险气息,没有攻击意向,宿清盯着他,内心权衡了一下,暂时尊师重道地没有动手:“我们去上厕所。”   宴槐手成拳,放在嘴边虚掩,眼尾弯起:“怎么带了个白色的团子?”   “·····”   这显然是在找茬。   宿清又在内心权衡了一下,决定不把体力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上,他们需要保存好体力,万一到时候关上门后,那个惨无人道的校长还要威胁他们写作业就完蛋了。   宿清牵着顾缘绕路走。   宴槐没有阻拦他们,依旧站在原地,笑了声,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你不想对我动手····?”   自从觉醒后听力格外好的宿清:“。”   一言难尽。   别问,问就是无语。   宿清手里的白团子扭了扭。   宿清也不知道这家伙在扭些什么,它就是一个胖团子,连腰都没有。   顾缘没有回头,只是分出了几分精力去听宴槐的话。   宴槐自顾自说:“希望这次,你能成功。不要辜负····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顾缘听到的话,宿清自然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他回想从小到大收获到的惊喜,不是大嘴巴子就是一叠试卷,他实在不敢接别人给他的惊喜。   宿清碎碎念了一句:“肯定没什么好事。”   说完后,宿清觉得自己的手被握了一下,宿清说:“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个傻····一位故人。”   这个令人憎恶的作风,有点像小时候遇见过的一个人。   顾缘又加重力道,握了一下他:“都过去了。”   宿清边跑着,原来也没觉得这是件事,但顾缘这么一说,却乍然说的他内心有点后知后觉的委屈和害怕。   “对啊,”宿清说,“反正不会更差了。”   ······   这一批巡逻队伍过去之后,宿清一行人在“深渊”的带领下,七转八折到了保密室。   十分暴力地破门。   在解决完前面的守门人后,宿清直接把毛绒团子丢在门上。硬生生砸出一个能通过人的大洞。   深渊不痛,但它难过。它的小心思开始生长。巨大的实心毛绒团子,委屈巴巴地,跟个受气包一样鼓起来。   “你怎么能够这样!”   这样简直是在玩弄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生灵的感情!   说好的爱呢,难道就消失了吗!   宿清完全不懂。   不过,宿清还是顺着它的毛,说:“我还爱你。”   这三个字说起来还有点羞耻。宿清又咳嗽了一声掩饰刚才的不适应。   不知道缘由地顾缘看过来,目光在毛绒团子和宿清中逡巡片刻,紧盯着毛绒团子,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门的记载,应该就在这片区域。”   宿清:“那我们快去找!”   他跑了两步,有点奇怪且警惕地问:“你看团子干什么?”   难道出了问题?   “没,”顾缘收回目光,指着众多书架中的一个,“就在那边。”   两个人的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宿清害怕里面有机关,每一步都不自觉踮着脚走。   在其他人赶来保密室之前,宿清和顾缘,在一排图书馆一样的档案之间巡视了许久,终于在一群档案里,找到了此行的最终目标。   这是份泛了黄,且有裂纹的档案,纸张看着有一种摇摇欲坠的美感。   宿清翻的时候,生怕这纸张碰瓷,下一秒就灰飞烟灭。   宿清翻开第一页:“这上面的字都快要看不清了,管理局就不能搞一份电子档吗·····”   这样他们两个就可以远程请人破解了。   在看到某一行字的时候,宿清的手顿住了。   他不确定地擦了擦眼睛,又不确定地戳了戳顾缘,示意顾缘来看这上面的字。   除去一系列部署和注意事项后,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仔细研究起了下面那个地址。   看完之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空气也变得寂静。   几秒之后,怕耽误时间的宿清把档案放回原处,说:“第一道门的位置已经知道了,现在我们两个先去那边看一下。”   反正第一道门暂时应该不会开。上面说第一道门的存在很稳定,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   宿清觉得这个表述不妥:“难道二班人就察觉到了吗?”   顾缘点头,表示赞同。别说是没觉醒的普通人了,他在南城一中呆了这么久,根本没有察觉到南城一中,竟然还有……第一道门。   完全没有任何察觉。   万恶之源,竟然就一直隐藏在他们的周围。   宿清抿了抿唇。   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他和顾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答案——   停止上课,他们去关门! 第67章 等你长大就懂了   正要走时,宿清站在林立的架子之间,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边说道:“再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关于锚点的资料。”   顾缘:“嗯。”   他脚边的纸张堆叠成山。   外面的脚步声杂乱了许多,但都没有靠近,只是在门外逡巡。   也许是察觉到了深渊的存在。   宿清焦急地翻着这些卷宗。   《与安眠会的第十次会谈》《关于西区人口部署》《高污染武器封存计划》《梦协会谈》······   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找到。   把卷宗放进去整齐摆好,宿清双手交叉,深吸了一口气。团子呆在宿清的肩头,都是白色的绒毛,看不见眼睛或者嘴。   宿清问出了一个严峻的问题:“团····深渊,如果外面的人进来,你能帮我们拖延住他们吗?”   “还不如叫我团子,”团子摆了摆头,语气中毫不掩饰对深渊这个名字的嫌弃,说,“我只能让这里的人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宿清问:“包括我们?”   团子哼哼了一声,说:“——不过,看在你们这么喜欢我的份上,我会尽量让你不留全尸,走的安稳点。”   宿清:“·····”   星空生物的生死观果然不是他这种普通人能够理解的。   外面的人仍然没有进来,宿清知道,他们在等待一个时机。   管理局正式成立没有几年,保密室也并不大,大致浏览过所有档案后,宿清放下资料,闭着眼睛思索了一会,戳了戳团子的身体。问:“你能给我讲讲法则的事情吗?”   团子:“?这个你都知道?你想听什么?”   宿清抿了抿唇:“我们为什么会拥有法则?”   这个问题——   团子在宿清的肩膀上蹦了几下,调整了一下身位,往下飞的绒毛让宿清鼻尖发痒。   团子的语气与先前截然不同,气焰乍然间下去了一半,有点迟疑,还有点怂:“这个不能说的,要是在这里说的话,我会受到惩罚的。”   好吧,看样子也是有什么限制。   宿清没有再管团子,心里开始谋划别的出路,没想到他肩膀上的团子反而急了,蹭了一下宿清,说:“但是!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只要你——”   团子又开始变得吞吞吐吐瞻前顾后,宿清被他反复横跳地摸不着头脑:“说什么?”   就算让人做题,也要把题干全部说出来吧。   现在他连题目都没有,怎么回答。   团子又独自一个人内心拉扯了许久,终于跟个被扯了头花的小姑娘似的,喊道:“你不是喜欢我嘛,求我一下!”   宿清:·····?   刚才外面的脚步好像都不约而同地顿了一秒,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听到没有。虽然他把握不住星空生物复杂而又敏感的小心脏,但他知道听话。   宿清双眼盯着它,没有感情地棒读道:“求你。”   团子又一个人哼唧了几声,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太多,反正——反正一切都是注定发生的。”   注定发生的。   什么叫做注定发生的?   保密室里没有恒温系统,膨胀的热流扰乱思绪,再查找完最后一轮后,保密室外面的人越来越多,透过狭小的门缝,能看见云层般的黑影。   铺天盖地地倾席过来。   有一个大缺口的门被打开,又很快合上,走进来了一个,让宿清想不到的人。   常净有些意外,又有些头疼地环视周围。   听到这话后,顾缘下意识地去捡刚才慌乱中飘乱的纸张,指尖刚抵着,就又收了回来,抬头,神色一紧,定定看着常净。   常净像是没看见这两人的防备动作一般,继续念叨:“你们两个,找资料的时候怎么不小心一点····知道到时候整理要费多少功夫吗?····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们连深渊都救得出来,还怕我这个人类?”   “哦···”宿清后退一步,想让顾缘跟他的师父好好谈谈,没想到这人竟然也跟着后退了一步,还转了个身,用背面对着常净。   ·····   要多幼稚有多幼稚。   宿清不自在的咳了一下,缓解现场的尴尬气息:“那我们两个,先走啦?”   常净哑然失笑:“外面那么多人,你们两个能逃的出去?这样吧,你们两个小朋友也别那么麻烦了,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让你们出去。”   常净直直看向顾缘:“我们以前见过吗?”   顾缘没有回头,于是无人回应。   纸张飘落在架子旁,与地面摩擦,声音落在宿清的脚边。宿清不太敢动,但站着腿依旧有些麻木,想了一会,慢慢蹲下来,借着捡纸张的动作,偷偷观察着常净。   常净脸上的笑意流逝开来,他停顿了一会,继而又说:“把第七排的架子推开,你们就能看到一个向外的通道。”   第七排。   宿清蹲着后退,一路艰难移动,找到了第七排的架子。推开,头顶上的灰尘簌簌下落,宿清用手挥了挥灰尘,眼前出现一条狭小过道。   这个场景还怪熟悉的。   宿清试探着往下踩了几步,底下是楼梯,宿清脚落在楼梯上,对常净礼貌地说:“那···那我们走了?”他挥了挥手,顾缘从常净前面绕过,步履平常。宿清继续踩着阶梯往下走,头顶那一片正方形的光芒愈发狭窄,顾缘低头看着他。这是一个背着光的角度,宿清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顾缘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像白纸上的一小块墨迹。   总有些话,是不好意思当着别人面说的。宿清是这样想的,但无奈听力太灵敏——在到达最低端的时候,隔了十几米的位置,他依旧能够听清楚上面再讲写什么。   更为年长的成年男声说:“·····我曾经拥有过一种极为特殊的能力,他也是我这么多年能在这里立身的缘由之一,一个月之前,我失去了这种特殊的能力。我还以为是别人收走了它,但似乎并不是,它现在,在你的身上吗?”   空气中沉寂了会后,顾缘的声音有些微哑:“它是什么?”   “嗯,这个不能说,不过也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东西,反正就只能用一次,”常净笑了声,“如果真能帮助到谁的话,那也不算浪费——快走吧,你的朋友还在等着你。”   顾缘手指扶着过道的边缘,向宿清走来。   这路不长,也并不难走,周围挂着很多盏电灯,生怕有人摔了一样,灯火通明,不像安眠会那趟,周遭都是血气,看不见脚下的楼梯。   顾缘到达宿清身边的时候,低着头,走着走着,忽而说了一句:“对不起。”   虽然小,但宿清听到了。   宿清看了一眼顾缘,又害怕后者发现,立马看别的事物,心思丢了一半。他张了张口,又闭上,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眼珠高频率转动。   终于,宿清整理好了措辞,又是轻咳两声,说:“他看起来很开心。”   “····嗯。”   宿清说:“你很优秀,他会为你感到骄傲的。”最起码不会像他一样。顾缘这次没有回应,他们一前一后,快步走着。   走了十几分钟,宿清终于看见了一道门。   推开门,出来的第一件事:变回原来的样子。   第二件事:找到寄存手机的地方,打开手机。   顾缘说要去打听有没有锚点的消息。宿清就在外面等他,坐在手机维修店前,感受着久违的人间烟火和车水马龙,宿清按下了开机键,一上线,手机就不断滴滴滴地响,跟闹魂一样。   把团子放在地上,宿清看消息。   不出意外,都是莫如的消息。   ——你没有受伤吧?   ——为什么我听有人说你是高危分子?!   ——你最近在外面注意点,记得挡住脸,现在有很多人找你。   ——怎么这么多天都没回我消息?你那个同桌也是,你们两个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手机上接二连三弹出的消息,以及几十个未接电话,让宿清内心一阵暖意上涌。   还没来得及回消息,手机上就打来了莫如的连环夺命call。   好好好。   宿清接起电话。嘴唇都没张开,莫如愤怒的声音就直接刺入宿清的耳膜,差点没把宿清的脑袋给刺穿。   “你、还、能、接电话啊!”   瞧着语气,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下一秒也许就提着刀来砍宿清了。   宿清怂了。是他的错,他当初没有及时通知莫如,害的后者为他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他怂的把手机拿开,开始嘴硬:“这不是有突发状况吗····那个下一次的课题我都想好了!”   十分生硬的转折。   莫如呵呵地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不干脆把出题的管理局给炸了。”   宿清:“·····失策!”   “啊?”莫如对宿清这些天的奇妙历险一无所知,说,“你又在搞什么?”   “没,”宿清说,“学校里有很危险的东西,你多注意点。”   “你还让我注意点?!”这个话题,又点燃了莫如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你知道你最近惹了什么事吗!”   莫如反手就甩过来了一堆图,宿清看了一下,都是一些讨论的图片。   看了几眼,宿清懵了。他试图理清前因后果:“就是在论坛上,有个写小说的,说我是毁灭世界的元凶,给了一些模棱两可的信息,然后,然后就要人扒出我——我来了?”   这件事情有点魔幻。宿清站在原地,有些凌乱:“你····我·····谁说是我的!”   “我如果知道是谁就赶过去了,”莫如急喊道,“总之你最近要小心点,你现在赶紧躲起来,找个人少的地方。千万别被人发现了!听到没有!”   这简直是个糟糕透顶的世界。   宿清挂断电话,手臂落在身边。   眼前的人间烟火,转眼间变成了死亡般的地狱,宿清伸手,想要去拉团子,就在他低身的那一刻,视野的顶端,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阴影。   宿清内心一跳。   他刚刚被震的灵魂出走了几秒,没有发现自己面前还有人。   难道——   宿清抬眸,满眼的警惕,放在后面的手随时准备反击。   眼前的人,看起来像一个普通人。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衫,头发微卷。   这个人低头,和宿清对视。   第三秒的时候,这个普通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尖锐的角。轻轻放在了团子的身上。   然后,走了。   ····   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时,宿清才伸出手,去看那块角。   形状有点像牛角,应该刚取下来,上面还有着新鲜的血迹。角上有很多杂质,应该不会超过c级。   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现在情况危险,宿清也不敢收别人的东西,抱着团子,迅速离开。   一直安静着的团子突然说:那个生物同情你”   团子抖了抖绒毛,前言不搭后语:“你怎么不收。”   啊?   “收什么,”宿清的逻辑一下子没有串起来,“他以为我是乞丐?”   团子:“···啊,·你这么理解,也行。”   宿清:。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努力让这件饱受折磨的衣服,看起来没那么旧和破烂。   但没有办法,在外面流浪了这么多天,他早就没有一件崭新且完好无损的衣服了。   他感到愤怒。   他回答:“ 不受嗟来之食。”   怎么说他也是一个有手有脚,战斗力还颇高的有志青年,怎么能受别人的恩惠!这不是把人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吗!   宿清不收,坚决不收。大步朝着里面走去。   他抱着团子走了几步后,步子慢了一下,又慢了一下,最后开始往回走。这一次,他的神情近乎于无,低头,把那一块角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团子:“不是不收吗?”   宿清面色沉凝:“等你长大就懂了。” 第68章 保持联系   收起那根角后,宿清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变了,真的变了。   他已经从以前单纯无知的学生,变成了一个不单纯···但依旧无知的成年人。   这也许就是不忘初心。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宿清算了算回去的路,他们两个现在有三种方式回去,一种是大摇大摆,冒着被围殴的风险嚣张走正路,一种是顶着和变异种贴贴的风险,绕近路走未管辖污染区,最后一种,就是打电话给校长,看校长能不能派架直升机让他们回去。   去掉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去掉一个最作死的答案,宿清选择走近路——但拒绝和变异种贴贴。   打电话是不可能的。   有的人回学校那叫衣锦还乡,恨不得昭告天下,但有的人回学校,被保安拦在外面还算小事,到时候出个什么意外就完蛋了。   小心为上,隐蔽第一。   宿清:“那我们怎么走?”   大部分污染区都有管理局的人驻守,万一踢到铁板他们两个就要变成铁板烧,但未管辖区域大部分格外凶险,并且入口位置隐蔽,顾缘思索片刻,道:“有个人知道入口。”   以一根角为酬劳,宿清和顾缘被带到了一片污染区的入口。   收了报酬的瘦小男人偷鸡摸狗地驮着背,生怕被人看到脸似的,手遮着脸,压低声音:“我可是看在你们是觉醒者的份上,才带你们来的·····被发现我会被管理局抓走的。”——他从发了白的布包里拿出一串电话,递给顾缘:“····当然,如果你们有意外收获,可以来找我····如果有什么尸体,我们也可以代劳处理一下。”   ——觉醒者和变异种的尸体,都是很宝贵的东西。   宿清感动:“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   面前是一面石墙,它的身上布满爬山虎,黑色的藤条如同裂纹。   顾缘拨开上面的藤条,带着宿清翻过去:“管理局管不到他,一般并不需要这么多报酬,只是他们最近的生活似乎并不是很好,其他人都不见了。”   “没几个好人。”宿清立马改口。   这是一片森林里,从远处看,墨绿,深蓝,灰雾杂糅在一起,阴冷的色调在夜晚模糊成梦境,但身处其中,只能从偶尔的间隙中看到被乌云遮住的月色,那是除了黑色以外唯一的颜色。   宿清没开手电筒,据他在南城一中这些年的学习经验来说,变异种很喜欢这种发着光的猎物。   处在陌生的环境,宿清必须时时刻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的注意力落在周围的风吹草动,但偶尔一走神,他就会想到当初他们第一次污染区的时候——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么狼狈,只能吃最基本的压缩饼干来补充能量。   那时候,他们····还有可乐可以喝。   两个人类的进食,引发起了团子的不满,团子扭动着它并不存在的腰,在宿清的怀里,调整成一个舒服的位置。   团子说:“我饿了。”   理直气壮。   因为他现在发现了一个致命的事实。   自从得到他后,这两个人就突然变得很冷漠,就好像曾经那些甜言蜜语,爱的死去活来的记忆,是他一个人的错觉一般!难道以前的真心都是错付了吗!   宿清说:“你也要吃东西?”   “····!”果然错付了!   团子发出了无声的呐喊,它很愤怒,愤怒到没人哄可能就要毁灭世界!   还好宿清及时补救,拯救了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你要吃什么?”   团子哼哼唧唧了一下,说:“我要吃本源。”   ?   宿清顿了一下问:“哪里有本源?”   “每一个生命,都会有力量的源泉,”团子说,“它在人类的心脏里,那是污染无法附着的地方,但当你们死后,污染会离开,剩下的东西,就是本源。”   团子说:“换句话说,只要你们死亡,就能找到本源。”   宿清:····   他抬头,又望地,看四周一片空寂,没有任何生灵,又看了看自己,捂了捂自己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痛。   宿清顶着心痛,说:“抱歉。”   只能先委屈你饿一下了。   团子炸了。   团子气急败坏:“早知道不和你们出来了!我就应该呆在管理局,最起码还有吃的!”   “就不应该跟你们出来,连吃的都没有。虽然在那边他们会抽我血,但最起码,我还有东西可以吃!不像现在这样···什么东西都吃不了!”   宿清:“····”心口痛之后,他又开始头痛了。   他努力安抚着团子:“马上就能够吃了,马上就能够吃了,现在不是周围没有人吗,到时候遇见尸体就给你!”   马良都没他这么能花大饼。在宿清持之以恒的游说中,半天的团子终于安静下来,宿清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团子抱在怀里,避免这小东西再次作恶,同时叹了口气。   这就是成年人的压力吗。   他要被生活压垮了。   简单收拾过后,宿清继续踏上旅程,拿着地图,满脸认真指点江山:“照我们这个速度,估计后天就可以到了····”宿清眺望远方,眯了眯眼睛,“我好像已经看到学校了。”   顾缘在旁边,说:“学校不是那个方向。”   ——术业有专攻。   宿清选择让顾缘带路。   也许是有团子这个外来生物,宿清这一路上几乎没看见任何变异种,他的心情放松了些,问团子:“话说,你知道锚点在哪吗?”   团子没好气回答:“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东西?!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这玩意可是只能从你们这个世界挑选的。”   宿清想起以前直播间里曾说过的,有关于锚点的信息。   “锚点,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件事,更有可能是一个地区。”   “但它一定符合门的审美。混乱,无序,与星空的结合度最高。”   星空的审美是什么样子的?   宿清回想了一下有关星空的风土人情。   为了完成kpi不顾一切,没有尊严的星空社畜?   混乱善良,喜欢做菜,稳稳拉住所有人仇恨的“每天干坏事。”   还有个脑回路弯成曲别针,每一个想法都让人意料不到的团子。   宿清根本没发现哪里有美。   ——真是大海捞针。   鞋底踩过枯枝,月色愈发沉静。   宿清喃喃道:“还好只是大海捞针。”   还好有迹可循。   这一路走下来们,都很安稳,但最后一天的时候,宿清却捡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唐托。   唐拓坐在一块平整的沉积岩上,身上有一排整齐的鸟,他整个人端坐在岩石上,双手握拳,反放在双膝上,仿佛下一秒就要腾云驾雾,飞出天际一般。   宿清感觉眼前有一道光闪过。   不知道是知识的光芒还是佛法的光芒。与此同时,他开始回忆起上次离开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塞给了唐托一本哲学生活的习题。不出意外的话,唐拓之后,应该会在拯救姐姐的同时,学习哲学来武装自己的精神力量。   这·····   难道这就是知识的尽头?!   唐托睁开了眼睛,他身上的黑色卫衣都仿佛变成了黄色,散发着金光。   唐托开口:“等到你了····等等,你的命运,好像变了?”   宿清:“?”   “算了,这也不重要,”唐托面色如同古井:“我来这里,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之前没有具体和你说过我的能力···我的能力是能看见时间线上的事件,包括过去与未来,但其中有很多细节我却无法看清,比如和我有关的事情,又比如某些群体和人。”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顿,“我曾经以为,这是一种限制,但最近····这些东西,曾经隐瞒我的东西,在某个节点,某个时间段,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并且逐渐清晰过来。”   说完后,唐托抬首,他的嘴唇有些苍白,眉心有浅纹。   又是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唐托说:“你们会有光明的未来。”   天空上,更为深沉的乌鸦往森林里坠落。   他的目光比今夜的黑夜更加浓稠。   晨曦并没有到来。   唐托深吸了口气,道:“那段记忆还没有完全清晰,我大概知道锚点在哪了,等你们到达门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的。”   “记得保持联系。” 第69章 非常合理   唐托说完后便走了,宿清都没来得及问更多的问题。   ·····搞不懂。   空气很闷热,宿清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说:“要下大雨了。”   椋鸟成群飞过,蛇,蜥蜴,蜈蚣····窸窸窣窣地移动,细微之声击打着鼓膜。那是看不见的威胁。   顾缘说:“我有伞。”   宿清掌心不自觉握拳,偏过头说:“你——那根只剩骨架的伞能打得住人吗?”   顾缘一本正经:“能。”   宿清当然选择不相信,他又不是傻子,他笑着说叹气:“不用你打伞,你陪我一起淋雨。不然我一个人淋雨,到时候心里不平衡。”   顾缘又一本正经地回答:“嗯。”   宿清说:“我希望不会出事情。”   他们又走了半天,走出了污染区,因为周围地形的缘故,他们只有一条道路通往南城一中——黑市附近。   黑市街头,似乎还跟以往差不多,人来人往,偶尔有几起打架斗殴事件发生,但最后都变成吹过的风。   这一次,宿清和顾缘做了充分的伪装,从小门进,一路上避开了各种检查。   在路过以前的他们吃过的店铺,宿清惊讶:“这个炸虫子的店铺竟然还存在!”   就凭那个他也咬不烂的虫子吗?!   旧地重游,以往的店子也带上了一层别样的滤镜,宿清本来想进店里坐一坐,再点一份曾经的炸虫子。   但他们现在在刀尖上行走,任何的一点差错,都会为以后的行为埋下祸根。   远远走过那家店,宿清却有些疑惑:“···怎么回事?”   那店子里有大约十几个客人,正统一趴在桌子上,整整齐齐,悄无声息。   电视没有放,只有旁边的污染清楚一在运作。   “污染指数浓度正在升高·····有关仪器已检测不到污染浓度。”   “正在启动污染除仪····源石缺乏,源石缺乏,请立即补充!”   污染浓度增加了?   为什么会突然增加这么多?   难道这附近也有“门”临时开了吗?   宿清头上蒙了一层雾水,但他一转头,就看见街道上,突然有人满地乱爬,有人手脚抽搐,还有人躺在地上边哭边蠕动。   乱成了一锅粥。   被他抱在怀里的团子,冷不丁地开口:“第一道‘门’开了。”   “哦开了····”宿清手骤然缩进,满脸难以相信,“你刚刚说什么?第一道“门”开了?!”   不是,门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开?!   团子冷漠脸:“有人用污染开了门,这门自然就开了····不过第一道门所需要的污染很多,还要一部分星空的污染。·”   说到这里,团子又有点奇怪,“难道这个地方除了我,还有其他的生物?”   宿清没有理会团子后半句的碎碎念。   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了。   慢慢的,他抱着团子的手都有些颤抖,宿清强压着嗓音,问:“如果····门彻底开了会怎么样?”   团子:“那我回家会更简单····好吧,星空的污染本体会降临,这个世界,也许会彻底沦陷吧。”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宿清眼前似乎都出现了重影,他现在需要一点正面情绪,他打开很久没上线的直播间。   直播间还是像以往那样。   “我笑了,我还以为你们会成功的,亏的兄弟几个这么真情实感帮助你,没想到最后还是得和我们一起来。”   “散了散了,这直播越看越没有意思了。”   “搞那么热血干什么,现在没完成该多伤心啊。”   好久没有看见的“每天做坏事”依旧不忘初心,热情邀请宿清去监狱做客:“你都多久没和我们互动了?要我说,你现在直接架着游艇过来吧,刚好我最近在这边种了很多香菜,你来我可以给你做香菜黄牛肉。”   ——这人真是坏事做尽!   宿清当然不屑于吃什么黄牛肉。   他面色沉凝,想到他正在被追杀,就打开了恶意值的名单。   果不其然,一堆密密麻麻的名字,正在以超高频率,在宿清的眼前刷来刷去的!   宿清啪地一声关闭。   ····   糟透了。   现在简直糟透了。   第一道门开了。   这个世界可能马上就要毁灭了。   他马上就能去星空跟每天做坏事吃黄牛肉了。   ——那是不可能的。   宿清没有放弃,他说:“唐托会告诉我们锚点的。”   只要锚点消失,门就会消失。   去监狱是不可能的!   他这辈子最讨厌吃的就是香菜。   宿清和顾缘几乎是飞奔过去的,半个小时就到了学校。   依旧是如同监狱舨的配色,依旧是那熟悉的一切,只是校园内,似乎也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阴暗爬行的奇行种,还时不时就冲上去,挑选一名幸运观众大咬特咬。   少部分完全感受不到污染的普通同学目瞪口呆,拿着没吃完的瓜,躲在旁边瑟瑟发抖。   宿清说:“团子,靠你了。”   快到回家的入口了,团子突然来了劲:“——来,跟我往这边走!”   他们向着南城一中最高的办公楼冲去。   顾缘突然反过来,对他说:“别害怕。”   宿清愣了一下,不知道回些什么,只能重重点头:“嗯!”   大不了——大不了他就和顾缘搭个飞艇跑到裂缝监狱去。   话说,裂缝监狱可以带别人吗?   不对,不可以,他和香菜这辈子都不能和解。   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宿清捏着手机,他在等唐托的电话。   唐托说过,等他们到达门前,他就能知道谁是锚点了。   他们没有后路了。   ····   在宿清跑进办公楼的那一刻,地面颤抖了下。   普通同学手里的瓜,掉在了地上。   他的口,慢慢长成了一个鸽子蛋。   在他眼前。   一群人,乌泱泱如黑云压境,冲了过来。   挥舞着各种各样的热武器和冷兵器,看起来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够直接把南城一中喷死···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还好,这些人并没有为难普通同学和奇行种的意思,直接把校门撞了个稀烂,还很有礼貌地绕过了校园内部分满脸问号的同学,直奔着一个方向走去——校长办公楼的方向。   是去找校长的?   普通同学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校长这些年剥削人民,搜刮民脂的行为终于引起众怒了吗?!   ——这真是一个合理的猜想。   靠的近了,他又听见人群里的口号声。   “一定要把那个毁灭世界的人给找出来!”   “听我说,只要杀死他,我们的亲人就能再次恢复正常!”   “冲啊——”   ——   宿清还在爬楼梯,爬着爬着,他打了一个哈欠。   好像有人想他了。   他回过头,看窗户里,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在向着办公楼冲过来。   宿清:。   希望不是来找他的。他默默加快了脚步。   团子带着宿清,走到了最高的一楼。   这还是宿清第一次来这里。   一眼望过去,都是干净的白墙,地上有红色的毯子,没走几步,就有一盆金钱树摆着,到处都透露着精致奢靡的气息,和宿清破旧不堪的教室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里只有一间办公室,上面挂着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校长办公室。   团子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时。   宿清的电话响了。那时候宿清还没意识到接下来几秒会发生的事情,他示意团子先等一下,接通电话。   “对,我到了。”   “什么?你说锚点在我眼前,我周围明明——?”   没有人啊。   后半句话被生生月在喉咙咯,眼前的古铜色木门,上面的环状把手轻微震颤了一下,随后——   随后,木门的两侧,向外推开。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妥帖的人抬眸,看着宿清,看着宿清身后的人,眼神里并无惊讶,甚至还微微露出了笑容。   宿清的手机还放在耳边,他的心脏陡然极速跳动了几下,中间不留任何空隙。   短暂的空白后,宿清脑子里闪回无数团乱麻,震惊地根本理不开。   眼前的脸庞,熟悉而又陌生,是他在大灾变前就认识的校长。   应该不是星空生物假扮的,也不是什么奇怪封印物变成的人形。   怎么会是校长?!   怎么可能?!   锚点的选择标准,不是必须符合星空审美吗?这个七老八十的老爷子,失去异能两次,到底哪一点入了污染本体的眼?!   宿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理智来分析这件事。   仔细想想,星空的审美会是什么,混乱,无序,与星空的结合度最高。   他们的校长,虽然总是强制他们参加一些没必要的活动,限电开空调,不肯花钱维修宿舍和饮水机,并且疑似克扣经费·····   宿清的震惊脸一下子收了回来。   他挂断电话。   冷静下来。   并觉得这非常合理。 第70章 团子再度被伤害   那岂不是意味着,只要他们解决了校长,一切都能结束。   短暂的犹豫和震惊后,宿清眼神坚定了下来:“····老师。”   校长不急不忙,坐会办公室,还有闲工夫给自己泡了一杯茶:“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发展到这一步,这么多年,全校最强的觉醒者,都白费了力气。   “我更没想到,你们竟然来得这么快。”校长,“那群人前脚刚来开‘门’,你们后脚就跟上来了。”   宿清:“他们呢?”   “还有意义吗?”校长叹了口气,因为手抖,几滴茶水洒了出去,语气平淡地叙述,“‘门’打开了,遍地都是容器。容器能够提供污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你们不如趁这个时间回去,再见一面····相见的人。”   宿清还想再说,就被团子打断。团子没好气地说了一声:“你们跟他纠缠什么。在‘门’打开的时候,锚点也没有用了,他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宿清,“那你刚才不说!”   团子:“你别管他了,抓紧时间进‘门’里,现在还有机会阻止。”   宿清提腿,迈过校长。   校长没有阻拦,手端着茶杯:“我的眼光不会出错,当初你觉醒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本以为唐誉那个不争气的家伙,能够解决掉你,没想到你····这么命大。”   校长用茶杯拂去茶末。但这一个动作,仿佛要了他的全身力气,下一刻,他把茶杯放下,外套披在身上,不断地喘着气。   校长咳了两声,缓了会,感慨道:“何必呢?努力这么久,到最后,连自己都保不住。”   没有人愿意听一个老爷子的神神叨叨。   在他背后,两个小年轻,已经靠近了“门”的附近。   里面很危险,宿清本想一个人去的。   但顾缘一票否决,说:“你比他更需要人守着。”   “好吧,”宿清说,“多注意自己的安全。”   ····虽然说出来有点可笑。   在他们眼前,一个无形的黑洞越来越大,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虚幻的风声,从里面吹出来。   风带来灾难。   这个世界会因此覆灭。   团子对他说过,星空里有很多沦陷世界的残骸。   它们破碎的时候,就像镜子上的裂纹,清脆而又渺小。残存在里面的生物,也会跟着出现裂纹。   偶尔,幸存的魂魄,会独自漂流,星空巨大的洪流里,等待某一天,被摧毁或是被收留。   没有人想一直流浪——   宿清也是。   在这一天来临前,他曾经幻想过世界真正毁灭的那一天。他以为自己会迷茫,害怕,或者是紧张。   但有点奇怪,他站在风声前,内心竟然有诡异的平静。   强烈的念头在心里升起。   他必须去做这件事情。   宿清拉着顾缘,在踏进去之前,又确认了一遍:“我们能赢的,对吧?”   顾缘:“嗯。”   宿清:   两人齐步,走进黑暗。   他们一起奔赴未知的未来。   ·····   仔细算算的话,这大概是宿清第二次进到“门”内的世界了。   进去的时候,宿清的世界天旋地转,平稳落地后,他花了好一阵时间才让脑浆回到原位,随后观察四周的景象。   眼前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花园,甚至还有点奇异的眼熟。   宿清越看越惊异。   这不是十多年前的,他家的后花园吗?!   错不了,就是那个泳池,他差点害死莫如····不,他拯救莫如的地方。   宿清有点迷茫。   怎么回到一切还没发生之前了?   难道····他已经死了?难道世界已经毁灭了?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梦?   元宇宙,平行世界,双向时空,无数个概念在宿清脑海里盘旋。每一个都挑战着宿清算力的极限。   所以才会有重生的人物,所以才会有直播间,正是因为这个已经毁灭的世界,所以才产生的幻想····   宿清:。   可恶,脑子突然打结,理不清前因后果。   算了,这些猜想都不可信。眼前的景象,一定是幻象!   顾缘和团子都没在他身边,宿清本来想出去找找他们,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如同游魂一般,无法触碰周围的事物,也无法移动。只能一直待在原地。   不一会儿,花园里出现了一群小孩,最小的七岁,最大的十岁。其中的大部分面孔,宿清熟悉又陌生。   最熟悉的,是站在中间,众星拱月般的那个小孩·····那不就是小时候的他自己吗?!   小宿清被众人围着,不断地抽泣。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颗往下流。   眼眶和鼻尖都哭得绯红。他努力用肉乎乎的小手擦干眼泪,绷着嘴,想止住哭声——但完全没有办法。   宿清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十余年前,三年级开学前的那个暑假。他的猫不见了。   那是一只狸花猫,他哥用半根猫粮强制拐回来的,陪了他两年。   很快,他就透过茫茫人群,看见了最边缘的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叫房漱。是宿家父母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孩子。小时候,不靠谱的家庭英语老师取了一堆反串名字,宿清喜欢嘲笑房书叫皮尔克顿。   房漱就嘲笑宿清叫路易斯。   ·····   宿清有点反胃。   这一点都不美好的童年回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接下来,最不美好的回忆就要发生了。   宿清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在一旁冷眼旁观,眼睛还没看到后面的事情,脑子里已经呈现出来了。   这么多年,他无数次梦回这一天。   周围的小孩在安慰小宿清。   “我们这么多人,肯定能够帮你找到奥利奥的!”   “这种田园猫都很喜欢到处乱跑的!我们去外面贴寻猫启示,肯定能找到的!”   “这旁边是郊区,没有什么车辆和行人,奥利奥应该只是出去放风了!”   小宿清点了点头,刚才哭的太狠,一停下来。站在中心,穿着昂贵的小少爷,就开始止不住地急促喘气。   宿清默了一会。   九岁的他哭的很伤心。   但宿清知道,后面还会有更伤心的事情。   似乎是知道宿清想的一样,画面一转,眼前是漆黑的小树林。   半夜睡不着,一个人偷摸着出来找奥利奥的宿清,在别墅外的树林,看见了奥利奥。   ·····但它已经死了。   皮毛和四肢上沾满血迹,最开始还有微弱的叫声,到后面只剩下匕首划破皮毛的撕拉声。   罪魁祸首站在一旁,一手拎着奥利奥,一手拿着匕首。路边的路灯,透过树叶交错的缝隙照了进来,只能找到一片浓厚的血色。   站在隐蔽处的小宿清,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一样,捂着自己的嘴,小声急速喘息,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他在害怕。   宿清飘在九岁的自己身边。   这大概就是和善背后的弱点。   宿清的父母,从小教导他要与人为善,要团结友爱,平等对待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但他们没有教导宿清,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坏人,面对坏人的时候,需要有勇气。   而一般善良的人,没有勇气。他们没有棱角,与人为善的后果是步步退让,害怕麻烦,缺少·····勇气。   九岁的他,会转身逃离,会找个阴暗的角落哭一整天,会第二天假装无事发生。   九岁的他,做的最大的反抗,就是边哭,边反复和父母说,他不要和那些收养的孩子呆在一起了,永远不要,这辈子都不要。   九岁的他·····   宿清微微握拳,指节被按响了一次。   寂静潮湿的森林里,无端传来一声清晰的指骨响声。   霎那间,影子从宿清的脚下出现,无声无息往外蔓延。树林上的鸟从树枝上一跃,往上振翅,树叶因为惯性晃动。   命运似乎在这一刻转动。   小宿清错愕而又恐慌地望向身后,望向身后——   那里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宿清和九岁的自己对视,路灯骤然暗淡,如同被黑色的潮流扑灭。在黑暗里,他不拥有世界,却拥有着更为清晰的自己。   星光也被冲走。   一切都在变幻。   远处传来轻笑声。以及连续不断的,匕首割破皮毛的声音。   嘲讽,挑衅。   这是赤裸裸的恶意。   宿清的眼神跃过九岁的自己。在惶恐不安的眼神中,他靠近那一片血腥之地。   他站在了房书的眼前,俯身看去。   眼球的适应能力,让他看清楚了房书现在的表情。   这个手拿匕首的人,脸色有些苍白的病态,血液不小心沾了几滴,在他的唇边,锐利刺眼的颜色。   房书问:“我的礼物,你还满意吗?”   宿清抿了一下唇。   他感受到声带与鼓膜的一齐震动:“什么礼物。”   “一份珍贵的礼物,”唐书似乎很兴奋,仰着头,说,“我放弃了自己剩余的生命,为你争取而来的能力····走到今天,你杀了多少人?”   “····”宿清突然也笑了。   他释怀般的叹了几口气,这么多年的恩怨也跟着风消云散。此时,宿清的语气,出人意料的温和:“谢谢。”   然后,宿清慢慢靠近唐书,半蹲着,手指搭在唐书的肩膀上。   他追忆着这几个月的生活:“要仔细算,有很多人死在我面前,也有人主动找我求死,但要算真正想杀的吗,恐怕,只有一个。”   唐书望了一眼,放在自己肩头的手,眼睛愉悦:“会是我吗。”   宿清认真注视他,哄小孩般的笑容,说:“恭喜你啊,答对了——”   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他手指往下,把唐书脑袋按在地上。五指用力,骨骼四分五裂,液体撒了一地。   也许是幻境的缘故,宿清手上的血迹很快就消失了,他回想着刚才的感觉····   不行不行,不能想了。   那触感太过于真实新奇,宿清的脑袋也跟着痛了。   这只是幻境,这只是幻境。宿清试图王八念经,催眠自己。   催眠完自己,宿清反过头,看见九岁的自己,仍然呆滞在原地。刚才他的动作太暴力了,现在“自己”肯定吓得不轻。   宿清起身,本想转身离去,寻找顾缘的下落。却被一只小手拉住了。宿清低头看去。   小宿清眼眶上还挂着泪珠,眼里有希冀,说:“····你来了?”   ?   宿清不明所以,但还是回应了自己:“嗯。”   小宿清明显更激动了,但很快,他的情绪又低落下来:“那你···能救它吗?”   地上还躺着一只小狸花。   宿清摇摇头,但思考了下,在地上挖了个坑,把奥利奥安置了下去,又找了块木头,在上面刻了几个字:等你回来。   小宿清在旁边,委屈又难过地说:“它有名字。”   “嗯,我知道,”宿清俯身,“所以要保留它的名字,等它从自己的星球回来。”   小宿清猛地看向他,手指攥得更紧,眼睛瞪的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圆:“真的吗?!”   “对啊,”宿清指着天上的月亮,说,“等到月亮像今天这么圆的时候,他就会回来了。”   “!!”小宿清一把拍开宿清的手,“莫如说过,不可以指月亮,会被狗咬耳朵的!”   莫如说的算什么,反正以后莫如也会妥协的。   宿清内心一套,表面又是一套:“好吧好吧,我先走了,我们以后再见。”   “真的?”   宿清笑了一下,没回答。   他自己一个人走向外面的街道,看着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他却走了几十分钟才到达街道旁边,当踏入街道的那一刻,周围的景色和事物塑料壳一般的溶解。   变成了广袤的平原和漆黑的星空。   团子和顾缘,正坐在一旁烧烤。几团大块的肉串在烧烤签上。一把孜然一把胡椒,香的“门”内神秘感全无。   宿清一看,很好,没放香菜····不对,这不是重点啊?   ?   宿清左看右看:“这里···什么都没有?”   团子烤了三串肉,直接用身体,连签子带肉的吸收,咏叹调一般的说:“怎么会没有呢,你们俩个,一进来就被自己的情绪困住了,所以没看见这漫山遍野的污染本体。”   “全靠我一人挡百万师,护住了你们两个没用的家伙。”   宿清:“那污染本体呢?”怎么什么都没有。   团子点了点手上的肉串:“这呢。”说完它还呸了一口,“这下头的污染,真难吃,你来一串吗。”   “。”宿清眼神凝重,落在了那一串串烧烤上,“谢谢,我还是不吃了。”   团子嗤笑了一下,说:“骗你的,这就是普通的肉。对了,祂说要和你对话,等下和我讲话,记得客气点,那可是我的偶像!”语气里都是崇拜和敬仰。   谁?   宿清默默坐到顾缘身边,吃着烤串,看团子的身上,慢慢长出了五官。   有点惊悚的画面。   “团子”说:“嗨!靓仔!”   看来这个奇怪生物还在南方混过,热情的让人招架不住,宿清点头,拘谨道:“你好。”   “团子”说:“说实话啊,我原本都以为这个世界没有救了····结果靓仔你的出现真给我带来了希望哈哈哈!我当初答应那个人,多给你一个分身,给你开后门,看来是很明智的选择哈哈哈。”   “团子”眉飞色舞,五官乱飞:“你不仅收集了大量的恶意值,极大程度地抢夺了污染的能量来源,还直接撞了狗屎运,遇见了个被困在这里的傻逼,成功把我的分身带进来了。”   它的嘴唇扬了扬,止住笑容:“好了,我现在要把它收回来,给下一个世界的人用了。但可以奖励你几个能力。”   “恭喜你们,成功通关。”   这个奇怪生物,果然不是宿清能够招架得住的类型。   宿清:“···谢谢。”   虽然他有很多想问的,但一直没找到一个开口的机会,想了想,又觉得那都不重要,于是便目送着团子的五官又慢慢消失。   团子,又回归最初版本。   之前冷漠一扫而空,团子不存在的眼睛里仿佛有小星星。   “哦!偶像竟然附体了我!怎么样,怎么样,偶像祂有夸我吗?!”   ····   说了什么来着。   宿清回想了一下。   那个有五官的生物,好像说团子是傻逼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大结局   宿清终究还是选择了善意的谎言。   宿清:“祂说,你做的非常好,星空所有生物都要像你学习。”   团子欢呼:“真的吗?!”   宿清拍了拍右胸口,笃定道:“是真的。”   “!”   团子激动地连滚带爬,跑远了。   ?   “不是,”宿清指着团子滚走的方向,问,“它走了,我们怎么回去?”   “它告诉我怎么回去了,”在一旁烧烤的顾缘,递过来一串烤肉:“吃吗?”   “哦……”宿清接过,吃了一口,停不下来:“好吃。”   堪比顶级烧烤摊。   吃饱喝足后,宿清又有了感慨:“我上一次呆在这里可惨了···对了,你有看见了什么?”   大概人会看到自己最害怕的东西。   顾缘把烧烤串好,很专注的样子,目光没有偏移,说:“我看见了上半辈子。”   宿清问:“上半辈子的什么?”   “数不清,”顾缘又递过来一串烧烤,“太多事了。”   宿清从善如流接过来,啃了几口:“那你怎么出来的?”   据他的观测,似乎要破除恐惧才能出来。   顾缘:“我看见了这辈子的事情,然后就出来了。”   “啊?”什么?这么轻松的吗?   宿清说:“然后就没了?”   “大概,”顾缘说,“总之,遇见你之后,我就出来了。”   原来只是走个流程啊。   宿清纳闷了几分钟,也没想出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奥秘,只当是污染分身又开始犯病——毕竟他也只是星空的一个普通打工人啊。   宿清不再纠结。   吃饱喝足,宿清重振旗鼓,扬帆起航,“走吧!”   现在,是他们衣锦还乡的日子了!   宿清走出了门,走出了那片遍地生草的旷野。一出来,就看见一群人正看着自己,手里拿着形形色色的凶器。   这群人看见宿清,直接上头:“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就可以拯救世界了!”   “兄弟们,冲呀!”   “我的异能一定是被他夺走了!”   “异能不可能凭空消失!”   人群瞬间暴起:“一定是他,是他夺走了我们的异能!”   “杀了他!”口号声喊的比宿清的跑操声还要响亮。   。   宿清表情很复杂。   躺在旁边的校长,挥了挥手:“就到这里吧,你们先走。”   闯进来的人群还想挣扎,就已经被设备精良的护卫队请出了门内,唐轻轻的皮带上挂着一把枪,她礼貌地说:“各位请回吧,我们还有事情要和这位小同学商量。”   迫于无奈,暴动的人群只好暂退一步。   校长又咳了两声,呦吼了一声:“你还挺快。”   宿清:“·····”   校长看着他们两个,眼神顿时变得慈爱:“两个好孩子,我记得你们的名字,顾缘···还有····”   校长嘴巴嘟囔了一下,打算混过。   宿清凝望他:“老师,你刚才是不是忘了我的名字。”   ——糟糕。   校长面色不改,熟练甩锅:“老年人啊,记性不好喽。”   宿清:“那你为什么记得他的名字?”   校长稳如泰山:“你这能力,真是厉害哦,污染都消失了,竟然还能存在。”   宿清:“那唐学姐怎么认得我?”   “····”这连续三问,把校长给问沉默了。   “哎,年轻人啊,”校长点了点椅子,“可以辨别一个人身份的手段太多了,衣服,鞋子,手机定位····这么大摇大摆的,我想不记住都难啊。”   校长说了一场段话后,明显有些喘不过气来,咳了两声,咳出了些血迹。他说:“我啊,大概等下就要死了,现在是大好的时机,你不打算动手?”   现在从某个角度来说,的确是个很好的时机。   让宿清登上校史的时机。   可是宿清早就已经拥有了登上人类历史的资格,当然不会看上这些小打小闹,他走到校长身边,沉静了一会,道:“老师,我看到资料上写,在大灾变的初期,第一批觉醒者进入了门内。但资料上并没有写他们后来的踪迹。”   “····但凡你平常考试,字写好一点都不至于倒数,这脑子不是挺灵光的?”校长拿起手帕擦血迹,“如你所见,进入门后,我没有了异能。后来出来,因为做了门的锚点,又获得了一些能量,再然后,就要死了。”   说完校长低低一笑:“不过作为锚点活着的这几年,我倒是很开心,比那些短命鬼活的长。你如果看我不顺眼,就抓紧时间给我一刀。免得以后在夜里,辗转反侧,惋惜的睡不着觉。”   宿清翻了翻口袋。   这一翻,翻了很久,等的校长都有些不耐烦。   等到意识模糊的时候,他的手里突然多了些什么东西。   他用最后的力气捏了捏手里的东西——看形状,好像是一个···游艇?   眼前陷入黑暗,黑暗之外传来最后一句话:“老师,这个游艇,可以带你去一个监狱。里面有一个人,叫‘每天做坏事’,你报我的名字,他也许会给你做满汉全席。”   “还有····谢谢老师。”   ····   光亮消失。   ····   校长的身体彻底凉了下来,办公室里也是一片狼藉,曾经昂贵的花草树木都已经从成为了一摊废墟。   这里空气还残留着污染,很混浊,宿清打开门,想要喘口气。   一开门,就看见一大群同学,直直地盯着自己。   口里碎碎念着:“我靠,这就是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吗?!”   “我靠,我竟然和救世主做过同学!”   “我还比救世主分高呢!”   “诶!!谁没他分高啊!瞧不起谁呢!”   这也   宿清没力气反驳,只能试图用眼神警告这些同学。   还是唐轻轻出手:“你们别欺负宿清同学了。”用眼神杀死几个还想调皮的同学后,唐轻轻一百八十度转变笑脸。   “宿同学,那些人已经赶跑了,外面都是同学,你想去外面看看吗?”   宿清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人世间的艰辛冷暖,他一无所知,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唐轻轻刷卡走电梯。   坐电梯的时候,宿清总感觉自己的心在跳,他问唐轻轻,“学姐,外面有什么东西吗?”   唐轻轻神秘一笑。   宿清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他刚出电梯门,就看见了广场上整整齐齐的人型方阵,朝他整齐地大喊:“裤门永存!信我裤门得永生!”   “不信裤门的人,有难了!”   语气洪亮,整齐划一,犹如朝堂上的“威武二字”,宿清一出去,就感觉自己被吐了满脸的口水。   宿清闭了一下眼睛。   他回头看电梯。   竟然已经关闭了。   ——这些人为什么总是乐此不疲地玩这个梗。   唐轻轻在他身边,义正言辞,道:“校长说了,如果没有你的话,可能就真没希望了。现在‘门’没有了,体内污染多的呓语者大部分都没了异能,还有些人直接崩溃异化了,只剩下一小部分精神正常的觉醒者还保留着异能···’”   “外面的人可能不懂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但学校大部分同学都知道你所做的一切。”   唐轻轻正色:“宿同学,请允许我代表所有同学向你致敬!裤门!”   “····”宿清。   其实,后面那些字,也可以不用加的。   ——   接下来的一天,宿清人生第一次,当了一回校园名人。   社交,签名,合影,甚至是投币许愿。   左边的人挤着宿清的胳膊,右边的人,挤着宿清的脸。宿清连呼吸都是苦难。   终于,在收到第六百六十六枚硬币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直接转身走人,带着顾缘跑到了学校最幽深的小树林。   蹲在小树林里,宿清获得了久违的宁静。   污染的消失对他们没多大影响。   依旧能力拔山兮,一跃三尺,一整天不吃饭,并且能看很远的地方。   这就意味着——宿清可以躲在这里,躲到风波结束,或者直接跑出去。   宿清打开手机,上面是莫如愤怒的语音。   “你逼——背着我去拯救世界了逼——你逼出息了啊——你要是死了我逼——怎么和你爸妈交代,你现在就逼——给我滚过来!”   不听不听。   宿清果断掐断。   顾缘看了一眼手机,问:“你不回他吗?”   宿清说:“他会妥协的。”   “哦,”顾缘问,“祂给你留了什么能力?”   “能力?”宿清扒拉了一下空气,扒拉出了一块透明的面板。   直播间的弹幕没有继续刷新。宿清一看,发现弹幕上是满屏的“祝福”,ip地址五花八门,其中最多的,来自陨落的文名。   这个满是恶人的直播间,暂停在了“祝福”的那一刻。   宿清划了两下,发现只有恶意值面板,还在孜孜不倦地往下刷新。   宿清心血来潮,说:“我要找找看,莫如现在肯定对我意见很大。”他开始翻找。   旁边的顾缘瞥过来一眼,道:“怎么只看他的?”   “嗯?”宿清狐疑看他,“你讨厌我?”   “嗯。”顾缘一本正经点头。   “??”有毒吧。   宿清说:“别装了!我都看见了!你的恶意值扣了零点一!”   顾缘说:“你看错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宿清就看见恶意值面板上,一个数字,慢慢吞吞地出现,极为克制,并且小心翼翼,生怕快一点就要震碎宿清的屏幕一般。   而那后面的名字,正来自宿清身边的——顾缘。   宿清:??   什么?   宿清威胁似的捶了一下顾缘:“赶快给我减回来。”   又是果不其然——   恶意值,没有减回来。   宿清放下面板,对顾缘说,非常生气:“看到那些垃圾桶了吗?”   “信不信我明天就给你弄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辛辛苦苦,终于填完了坑   本来还有很多想写的,但写到这里,突然又觉得后面没什么好写的了   已经够好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