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全校穿越》作者:昼眠梦君   文案:   九月一日,一个寻常的早晨。   全球多地上空突现巨型漩涡,诡异现象引起民间大范围恐慌;   内陆某工业大学校区被浓雾笼罩,全校三万多名师生集体失联,经调查组研究,信号竟来自漩涡后的未知领域内,疑似为异世界空间。   作为今年刚入学的新生代表,谷梁一同样是穿越大军的其中一员。   但和其他人不同,在穿越的瞬间,他的耳畔就响起了一道提示声:   “您已被选为地球文明代表,世界同步直播画面已开启。”   “请率领基地成员,为您的文明赢取一线生机。”   至此,人类迎来了决定世界命运的升维之战。   而作为被全球直播的对象,谷梁一不仅在80亿人的围观下上完了四年大学,天天被校长亲切接见约谈,还在老家地球成为了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全球顶流。   只想混个毕业证的谷梁一:“…………”   这救世主,爱谁当谁当吧:D   ●高智商控场精分受X狙击TOP酷哥攻   ●受有双重人格,后期弱气小天使和抖.S大魔王无缝切换;   ●放飞自我的无逻辑爽文,主打青春热血校园群像剧和异世界走近科学。初定魔幻、修仙、末世三个世界,可能会有增加删减;   ●可能有一系列诸如马克沁大战丧尸,核弹头弑神和无人机蜂群pk修仙者之类的神奇剧情,雷者慎入。   内容标签:强强 穿越时空 爽文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谷梁一,易言 ┃ 配角: ┃ 其它:群穿,基建,群像文   一句话简介:这学费没白交   立意:提升自我实力是赢得尊重的基础   作品简评:   谷梁一在来到漠北工业大学上学的第一天,就和全校三万多名师生一起穿越到了异世界,眼前的光屏告诉他自己已经被选中成为了人类文明的代表,需要带领基地战胜另一方文明才能拯救地球,为了延续人类文明,谷梁和全体漠大师生们一起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异世界之旅,他们在危难来临之际齐心协力,通过探索研究不同文明,大大提升了人类总体的科技水平,最终成功化解危机,和同伴与老师们一起返回了家园。本文设定新颖,文笔流畅,文中主角的经历和全校穿越时紧凑的剧情能够让读者在阅读时产生强烈共鸣,体现了一群大学生的责任担当、勇敢无畏和命运共同体精神。同时,文中性格各异的配角人物形象十分鲜明。主角和他们一起,在跌跌撞撞不断摸索中不断成长,不忘初心。 第1章   9月1日,首都时间十点二十八分。   一个华国人名以火箭蹿升的速度,瞬间登顶全球各大搜索引擎头条,被无数新闻媒体争相报道。   国外一则浏览量超过十亿人次的报道,更是直接用这样一个标题当做噱头:   《救世主亚当?还是魔鬼撒旦!》   而这一切动乱的起因,都来自于那场突如其来的异变——   时间倒退回一个半小时前。   今天,是漠北工业大学举办新生开学典礼的日子。   校门口,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拖着行李箱从出租车上下来,苍白的肤色在密密麻麻人群中很是亮眼,弯腰时额前的碎发半遮住他的眼睛,青年直起身时,顺手将头发向耳后别去,露出右侧眉尾一颗若隐若现的小痣。   他转过身,一抬头,就看到了来那条悬挂在校门口的喜庆的横幅:   “热烈庆祝我校一百五十周年校庆,欢迎新同学入校开启新生活”   谷梁一站在原地,把这句话在内心默念了一遍。   他的表情有些失神。   新生活吗……   谷梁一垂下眼眸,在校门口登记完新生入校表格后,顺着指示牌上宿舍楼的方向一直往前走。   今天的天气有些出奇的阴沉,从早上开始,灰白的阴云就一直笼罩在空中久久不散,给人一种莫名不祥的预示。   但校内浓郁的庆典气氛驱散了这份压抑。   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们在校区内穿梭忙碌,喷泉在宽阔的水池内溅射.出雪白的泡沫,校园广播里的动感音乐满溢着青春的气息,一切似乎都是如此的美好。   “这位同学,你是哪个专业的?”   一位短发高个子的学姐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打断了谷梁一的思绪。   “航空宇航制造工程,”他顿了一下才回答,声音有些紧张,似乎不太适应别人主动和他搭话,“有,咳,有什么事吗?”   说着,谷梁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光顾着看校园里的风景了,一不小心就顺着大路走过了头,现在人都已经到了图书馆附近。   “哇哦,这可是我们学校的王牌专业,厉害啊。”   那学姐笑眯眯地夸了他一句,觉得这个学弟还真是青涩的可爱,说话的时候都不敢和她对视,一看就知道是新生。   “不过这边应该不是你们宿舍吧?我看你像是迷路了,需要帮忙吗?”   谷梁一不太好意思地点了一下头。   “……那就麻烦学姐了。”   两人交谈时,谷梁一的余光注意到一支车队穿过浓雾,从学校正门开了进来。   不过这都已经几点了,为什么周围的雾气不但不消散,反而越来越浓了?   他的内心有些疑惑。   车队越过他们,停在了图书馆大楼前。   一位中年人拉开最前方的车门,笑容灿烂地和车上老人热情握手,两人身后还站着一圈校领导们,似乎都是来迎接这位老人的。   初来乍到,谷梁一自然不认识什么人,但是校长的模样他还是记得的。   漠北工业大学的校长名叫宗秦远,就年纪来说,算是历届以来最年轻的一位了,今年才刚43岁。   他的真人也和照片上一样,长相儒雅,一表人才,笑容很有亲和力,远远望着更像一位学者而非领导。   “我知道了!你们专业的宿舍在南区那边,应该先顺着这个方向走,然后在第一个岔路口左拐,等路过二食堂就到了。”   学姐的话重新让谷梁一回过神来,她合上手中的地图说道:“你先去宿舍楼底下签到拿钥匙,行李就放楼下吧,不会丢的,马上校庆和入学典礼就要开始了,抓紧时间去操场,别到时候人多找不到自己班的位置了。”   谷梁一谢过她,犹豫了一下,又多问了一句:   “学姐,你认识和校长握手的那位吗?”   “认识啊,”学姐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似乎很惊讶谷梁一居然不认识对方,“他可是创办你们唐班的唐敬明院士,你不知道吗?”   谷梁一保送的专业是航空宇航制造工程,但他所在的班级,却是整个漠北工业大学最顶尖的人才所在地,由歼-22总师唐敬明院士创办,简称唐班。   只要是进入唐班的学生,未来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虽然在入学前两天就被学校通知要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但谷梁一认为自己还是占了年纪小的便宜,否则唐班人才济济,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原来他就是唐敬明院士,”谷梁一感叹道,“刚上高中的时候,数学课上我看他写的那本《空气动力学基础》打发时间,当时就觉得这位的水平很厉害,能把边界层分离的物理原因解释得那么浅显易懂。”   学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看这玩意儿用来打发时间?”   直到谷梁一放好行李,带着演讲稿来到校庆演出后台,都不明白学姐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一下子就冷淡了不少。   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他找了个小板凳坐在角落里,一边刷手机一边等待着上场。   “今天这雾也太大了,”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和朋友抱怨,“学校为了校庆准备了那么多烟花,还有航拍无人机,这能拍个什么出来?”   “天气预报不是说是晴天吗?”   “鬼知道……”   谷梁一看了一眼本地热搜,奇怪的是,这么大的雾,新闻里却没有任何报道,就连城市的天气预报也依然显示着晴天的标识。   总不会是因为起雾的只有他们这里吧?   这个荒谬的想法在谷梁一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没等他抓住,就被一阵热烈的鼓掌声打断了思绪。   ——校庆迎新开始了。   “时值一百五十周年校庆,我校已经拥有教职工4000余人,院士25人,其中全日制博士研究生4320人……”   谷梁一坐在小板凳上,托着下巴,听着儒雅的宗校长在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表着演讲。   今年的大一新生,居然有五千多号人吗?   谷梁一想起自己在宿舍楼下登记时唐班名册上的序列号,数字只截止到21,怪不得唐班对外的名气那么响亮。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在观察着台上校长的同时,其他人也在偷偷讨论着他。   “这位就是今年的新生代表?”   “长得好小啊。”   “听说才十六岁……”   “卧槽,真的?十六岁保送进唐班还是新生代表,这特么还让人活吗?”   “咱们学校的大佬太多了,唐院士考大学的时候比他还小一岁呢。”   “那可是院士!……话说我是不是该去找他要个签名?感觉这位以后肯定也是大佬中的大佬,估计将来研究生一年就能比我博士三年发的文章还多。”   “想多了,这种大神一般本科毕业就被航空工业所抢走了,或者直接走公派出国的路子。”   谷梁一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发现天空中的阴云越积越多,总觉得这是要下大暴雨的意思,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在自己上台的时候下。   “……下面,欢迎本届新生代表,谷梁一同学为我们上台发言!”   听到自己的名字,谷梁一连忙在后台最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然后一路小跑上主席台。   手机被他随手放在了板凳上,屏幕显示的时间为:   首都时间,十点二十八分。   演讲台后,谷梁一握紧手中的话筒,抿了抿唇,开始背诵早已烂熟于心的演讲稿:   “大家好,我是谷梁一……”   话音未落,台下突然一片哗然!   谷梁一的演讲被迫中断。   他紧皱着眉头,看到观众们纷纷惊恐抬头,也不禁随着他们一起朝天空望去,映入眼帘的诡异天象却让他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天空中,浓雾汇聚成漩涡状的深云,短短半分钟内就笼罩了整个天幕。   黑云压顶,遮天蔽日,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宛如末日般的景象让全场的人们都躁动不安起来。   但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是在漩涡的正中心,他们竟然还能用肉眼看到一些模糊的画面!   校庆仪式被迫中断,谷梁一的余光注意到宗校长深深皱起眉头,他手里还握着话筒,盯着上空的表情极其凝重。   与此同时。   在各个大陆和人类主要活动范围内,都有类似的漩涡在快速聚集。   普通小国反应不及,只有生活在当地的人们举起手机拍摄下这一幕传到网上,通过新闻热议着异象诞生的原因;   而某些大国的相关部门则第一时间发出了预警信号,并派专人赶到了现场,刚刚还占据热搜第一的明星瞬间便被顶下,国内外所有人都在讨论这诡异的一幕,各大社交媒体头版头条集体被刷屏——   因为几乎每个城市的人,都能看到这些大小深浅不同的漩涡,只不过漠北工业大学上空的这一个颜色尤为深厚而已。   一时间,国内的末日党、科学党、外星人进攻党和各路真假专家学者们八仙过海,恐慌和异样的兴奋气氛弥漫在大街小巷。   生活在南美洲大陆上的土著部落人民在酋长的带领下,朝着天空惶恐跪拜;白头鹰国摩天大楼内,时刻监控着全球金融大盘的精英们端着咖啡杯,站在落地窗旁神色各异地张望天空,思考着它对未来国际经济的影响;   欧洲圣大教堂内,教皇因为骚动紧急终止了礼拜。   他和众人一起疾步走出教堂,但在看到天空中异象的那一刻,教皇猛地停下脚步,在同行人们不知所措的注视中,用力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嘴里颤抖着念念有词:   “主啊,请您庇佑您的羔羊……”   这一刻,无论身处何地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放下了手头在做的事情。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漩涡中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一个渺远的声音也传遍了全球——   “大家好,我是谷梁一……”   这是漩涡传递给人类的第一条可分辨清晰讯息!   全球人类都在这一瞬间沸腾了,不少人已经听出来了这是中文。   而在华国国内,各大社交媒体的评论区在几秒钟内被同一条疑问刷屏,不少APP服务器甚至直接被暴涨的访问人数彻底卡崩溃。   他们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谷梁一是谁?” 第2章   昏昏沉沉之中,谷梁一听到一个渺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您已被选为地球文明代表,世界同步直播画面已开启。”   “请率领基地成员,为您的文明赢取一线生机。”   什么东西?   他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喘着气,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主席台上,面前漂浮着一个类似于游戏页面的光屏,台下则横七八竖地躺了一地的人。   有那么几秒钟,谷梁一的大脑完全陷入了一片空白。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全都被投影到了老家地球的天空上。   在这张独属于亚洲人的清晰脸庞出现在漩涡中的那一刻,国内外的各大社交媒体瞬间被网友们集体刷屏了:   “他是谁?谷梁一吗?”   “亚洲长相!是樱花国的还是华国的?”   “看他背后的横幅!这是华国的字体,谁能来翻译一下什么意思?”   “热烈庆贺漠北工业大学校庆一百五十周年,我靠这不是我母校吗?”   “母校+1,社畜今天在外地出差没来得及赶上,这是咋了,全校一起被外星人绑架了?”   “话说这个年轻人面前的那个光屏究竟是什么黑科技?上面好像写着他的名字呢。”   “他该不会就是这次异象的幕后主使吧?”   谷梁一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存在感极高的光屏,他屏息观察了一遍,发现上面写着两行数据,分别是——   基地蓝量:【100/100】   文明评级:C【1/100】   他犹豫了一瞬,试探性地先点了一下光屏左下角类似于地图的标识。   下一秒,一张完整的学校地图弹了出来。   绿色的背景上密密麻麻都是白色的小圆点,谷梁一推测它们应该代表着校内的师生,再放大一看,果然能看到他们不同的姓名、序号和身份。   而学校的周围,则是大片灰色的不明区域。   学校的图书馆前还有一个稍大一些的白色圆圈,谷梁一又试着点了它一下,光屏上立刻跳出一个弹窗。   【基地中枢】:您拥有在此处无限次复活基地人员的机会,您死亡后,基地内人员将不可再复活,本轮对决中,地球文明将会被自动判定失败。   (注:特殊状态下的成员不可复活)   谷梁一紧皱着眉头,不自觉地问道:   “失败了会怎么样?”   弹窗刷新:“升维失败,以现有的人类科技发展水平,地球预计将在二十年后彻底毁灭于小行星撞击。”   这行字的出现,瞬间在地球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那人类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个结局?”   谷梁一咬紧牙关,代替惶恐中的全人类问出了这个问题。   弹窗再次刷新:   “S级文明即可无伤解决小行星撞击事件。文明升维共有两种方法:1.将异世界特殊物品传送回地球,获得相关科研成果后提升文明点数。2.率先消灭另一方文明代表,或破坏对方基地中枢。”   “异世界特殊物品包括什么?”   “无可奉告。但当它靠近您时,您一定会有所感应,这是独属于两方文明代表的能力。”   谷梁一看完了它的解释,总觉得这有点儿像是某种塔防保卫游戏。   ——只不过,基地换成了学校,保卫者变成了校内的三万多名师生。   毫无疑问。   这是一场,赌上了整个人类前途作为筹码的文明战争。   谷梁一死死地盯着光屏看了半天,又尝试着点了不同地方,直到身旁传来一道呻.吟,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扭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惊喜地发现宗校长也从昏迷中转醒了。   “宗校长,您还好吗?”   “没事……”宗秦远被他搀扶着坐起身,下意识回答道。   随即他就看到了下方躺倒一地昏迷的师生们,顿时瞳孔骤缩:   “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谷梁一苦笑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是这样了。”   顿了顿,他小声说:“校长,我们好像穿越了。”   宗秦远现在满脑子都是危险化学物品泄露和不明势力投毒攻击全校师生,骤然一听谷梁一的话,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等过了两秒,他猛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谷梁一苦笑着,简短地把自己在光屏上看到的东西告诉了对方。   “我知道这种事情听上去不太真实,”末了,他补充道,“但是您可以抬头看看天空。”   宗秦远抬起头,震惊地发现天空上竟然高悬着两个太阳!   一大一小,分别居于东面和西面,遥遥相对悬挂在天空中,清晰的光辉日晕环绕在太阳周围,简直就像是上古神话中后羿射日时的场景。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宗秦远喃喃道,努力拾起自己碎了一地的世界观,“那我们还能联系地球吗?”   “大概不行,”谷梁一摇摇头,“但我刚才看了,我们可以接收地球方面送过来的物资,只是需要消耗的一定的基地蓝量。”   “那就好。”宗秦远顿时松了一口气。   作为校长,在确定现状后,他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这两万多名师生,还有其他教职工和校外人员的吃喝拉撒该怎么办。   异世界危机四伏,别说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敌对文明了,光是气候、文化、语言、动植物和地理环境的差异,就足够他们这些现代人喝一壶了!而且校内大部分成员都还是没出社会的学生!   在谷梁一的搀扶下,宗校长撑着地面勉强站了起来。   他的西装一侧已经沾满了灰尘,面对台下逐渐醒来、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师生来宾们,宗秦远站在主席台上深吸一口气,高声道:   “各位,请静一静!”   无论如何,他是这所学校的校长。   宗秦远握紧手中的话筒,凝重地想,就算是穿越到了龙潭虎穴的异世界里,他也一定得把这些学生们保护好,然后一个不落地带回去!   “……由于具体发生了什么情况学校还不清楚,目前首要的任务,就是清点人数,统计好校内人员名单。”   突逢大变,宗秦远处理起问题来依旧是有条不紊:   “各个院系的院长,安排学生去阶梯教室开年级大会,后续等学校通知;班主任去各自班级了解学生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上报的,大一新生先把各班班长和组织委员选出来;至于剩下的教职工和校外人员……”   宗校长沉声道,“接下来几天,我会陆续召集大家开会,请各位先稍安勿躁,食宿方面,校方也一定会尽力想办法解决的。”   说完,他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这番演讲稳定人心的作用相当了得,四周人群的骚动渐渐平息,唐院士第一个从座位上站起来表明态度:   “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宗校长,你全权安排就是!”   院士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当然也自然是应和点头。   虽然大部分人都仍是一脸的忧心忡忡,但至少在宗秦远的一番命令下,暂时摆脱了之前那种无头苍蝇的状态。   在老师的带领下,聚集在操场上的学生们开始逐渐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一时间,校园内到处都是呼朋引伴的声音。   失去了网络,一切电子设备信号全部中断,他们再也无法通过手机彼此沟通,也没法联系上远在地球的家人和朋友了。   谷梁一原本打算跟着唐班的班主任一起走,但宗秦远喊住了他。   “这位……谷同学,”他还记得谷梁一的名字,招手道,“你先跟我来。”   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谷梁一的特殊和重要性不言而喻,虽然宗秦远仍对基地中枢复活的功能有所疑虑,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那个光屏上所说的全部为真……   那就意味着,全校三万名师生,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保护谷梁一!   宗秦远其实远没有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沉稳淡定,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乱,一旦身为校长的他都开始慌张,那这所学校就彻底完蛋了。   “谷同学,你今年多大了?”他问道。   “十六。”   “才十六啊……”   宗校长用忧心忡忡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他实在不明白,这个所谓“游戏”选人的标准是什么。   按理说,全校三万多人,无论是业界大牛还是成熟可靠的职场人,哪怕是个博士生,都比谷梁一这个未成年更符合地球文明代表的身份。   可是最终,它偏偏就选择了谷梁一。   难道是这个学生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吗?宗校长勉强打起精神猜测道。   他正准备继续问谷梁一问题,就听身旁的黑发年轻人小声提醒道:“宗校长,其实我不姓谷,我姓谷梁。”   宗秦远:“……是吗,抱歉谷梁同学,你这个姓还蛮罕见的。”   谷梁一已经习惯了别人这么说,闻言只是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在思考自己穿越时听到的那个声音,“世界同步直播画面已开启”……这意思难道是说,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还会被全程直播给地球上的人类吗?   谷梁一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了宗秦远这件事。   宗秦远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他边快步走边思考道:“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可能是正确的。这件事其实有利有弊,我们可以利用起来,向国家反应学校的需求。”   宗秦远走得太快,谷梁一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跟上他的步伐。   他气喘吁吁地问道:“那宗校长,难不成我吃饭洗澡睡觉也都会被直播出去吗?”   还有没有点个人隐私可言了!   已经消失的光屏突然再度显示:“根据不同文明习俗,智能化专属马赛克竭诚为您服务。”   谷梁一:“…………”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们可还真是体贴啊。”   听到谷梁一转述的宗秦远分析道:“可以沟通的话,看来这个光屏背后应该也是一个高等级文明,而且肯定是比地球文明等级要高很多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要弄一场这样的对决了。”   “或许在高等文明眼里,我们这些为了生存而厮杀挣扎的低等文明,就是一群用来嬉戏的蝼蚁罢了。”   一道苍老而感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两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到了背着手走过来的唐院士。   他旁边还跟着不少校领导和教授们,众人顺着校内的一个大斜坡,一直来到一扇被铁链锁死的地下室大门前。   望着那锈迹斑斑的铁门,谷梁一忍不住问道:“宗校长,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知道我们漠北工业大学的校训吗?”   在拿钥匙开门的过程中,宗校长忽然问了他一个并不相关的问题。   “国之命脉,自强不息?”   “对,”宗秦远用力推开这扇沉重的大门,谷梁一也搭了把手,饱经沧桑的铁门在两人合力推动下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但是谷梁同学,你要知道,不是什么大学都配得上这前半句话的。”   门后面的空间,比谷梁一想象中的还要大上好几倍。   比起地下室,这里更像是一座厂房仓库。   面积超过数百平米,内部一片漆黑寂静,隐隐还能听到水滴落的声音。   数台体积庞大的机器被落满尘土的防水布蒙着,因为光线暗淡的原因,看不清全貌,也没法通过轮廓判断它究竟是什么机器。   宗秦远大步走到墙边,一把拉下了电闸。   谷梁一睁大了眼睛,看着仓库上方的老式灯泡在滋啦作响数秒后,一个接一个稳定地亮了起来,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宗秦远就已经一把扯下了蒙在最前方机器上的白布。   ——那是一台大功率水冷工业柴油发电机。   如果整个仓库内存放的都是同样规格的发电机的话,在能源充足的情况下,它们完全可以作为校区内的备用发电机组,稳定供应全校师生的正常生活用电!   “在建校之初,国家就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情况,”唐院士站在地下室的入口处感叹道,“和平发展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不过,倒也没有太大区别。”   “数控机床、备用发电、自动化生产线,还有成千上万名具有相关专业知识的高学历人才……”   他朝还处于震撼之中的谷梁一笑了笑:   “只要有必要,漠北工业大学随时能够成为一座超级兵工厂。” 第3章   漠北工业大学,致远礼堂。   “如果光屏上的叙述为真,如今的漠北工业大学,可以说是全人类唯一的希望,谷梁同学的安全更是不容有失。”   “按照制定好的计划,接下来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稳定校内秩序,早日恢复全体师生的正常生活。”   主席台上的宗秦远沉声说道。   这是自全校师生集体穿越到异世界后,校领导召开的第一次紧急商讨会议。   会议一开就是大半天,谷梁一连晚饭都是吃食堂打包送来的自热火锅。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会议结束后,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各个院系的年级大会也早就开完了。   谷梁一在宿舍楼下遇到了等待他的班主任兼辅导员宿诗情,因为天色已晚,她在简单叮嘱几句后就让谷梁一先回宿舍休息,说是有什么事可以去问室友。   漠北工业大学的宿舍一般都是四人一间,谷梁一领的钥匙上写着211的数字,这就是他未来宿舍的编号了。   希望室友都是好相处的人吧,他默默在心里祈祷。   有这样想法的并不止他一人。   相比起漠北工业大学校方匆忙之下搭起的决策班子,地球方面早就已经组织起了专业人手,专门对异世界的情报进行汇总分析。   华国更是直接临时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情报分析部门,全称为异象分析对策局,简称异策局,局长暂定为陆朗。   这位也是漠北工业大学的毕业生,但在毕业后,陆朗并没有从事专业对口的工作,而是进入了国家机密部门,目前从事国际情报分析调查工作已超过三十余年。   无论是情报分析领域还是对学校的熟悉程度,这个局长之位都非他莫属。   在谷梁一回宿舍的路上,陆朗看着从外面监控仪上传回来的画面,在办公大厅内点评道:“虽然刚才的会议上没有提,但是我想,校方既然明白谷梁一的重要性,给他挑选室友时也应该慎之又慎。”   “我们必须要明确一个事实:虽然全程谷梁同学在会议上都没有做过多发言,看似无足轻重,但是现在的他掌握着整个基地——也就是漠北工业大学的实时监控与物资调动能力,还有那个复活点的功能,绝对是未来的重中之重。”   “如果谷梁一想,他个人的意愿甚至可以凌驾于校方的安排。这种情况下,当事人的配合度和心理状态就尤为重要了。”   他低头翻着情报人员刚刚紧急整理出来的、谷梁一生平十六年的身份经历资料。   在看到第一页上“孤儿,儿童时期曾长期生活于地方无资质福利院,后被送往当地市儿童福利院”的叙述时,陆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颇为难看。   “专家组关于谷梁同学的人格行为分析报告搞出来了吗?”   旁边的下属忙道:“已经出来了。”   “给我看看。”   陆局长接过那叠只有两页纸的简短报告,掠过分析过程,直接扫了一眼结论:   “根据专家分析,谷梁一同学的智商检测值为198,水平远超普通人均值,且具有符合正常标准的道德观念和法律意识;但根据他接受义务教育阶段的综合表现,初步推断他的人格具有内向性特点,在人际交往过程中也属于相对被动的类型。”   “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发现任何明显心理问题。”   “一位长期缺乏家庭关怀的自卑型天才……”陆朗紧皱着眉头盯着报告,“那他的室友都是些什么人?”   下属道:“之前开年级大会的时候,我们已经确认过他的三位室友身份了。”   他把三张简历放在了陆朗的桌上。   最上方的是一位表情淡漠的冷峻青年,旁边特别用签字笔标注着两行小字:   X市高考理科状元,学生时代曾多次搬家转校。   父亲为当地公安系统缉毒警察,现已牺牲,警号永久封存。   陆朗盯着黑发青年的照片看了很久。   下属小心翼翼地问道:“陆局,这位学生的资料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陆朗顿了顿,神色平静地翻过了这一页。   “只是突然看到老朋友的儿子,一时有些感慨而已。”   *   谷梁一提着行李箱摸黑上了楼。   因为限电的原因,整栋宿舍楼内都一片漆黑寂静。   他穿过夜色下漫长的宿舍走廊,一直来到尽头的宿舍门前,掏出刚领的钥匙,摸索着插.进了锁孔内。   但还没等扭动钥匙,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一缕微光透过门缝,化开了走廊上如浓雾般的黑夜。   谷梁一下意识抬头,视线对上了一双漆黑警觉的眼睛。   青年留着一头微卷的中长发,一点碎发落在沉黑的眉眼上,半边脸被柔和的烛光照亮,另外半边脸则完全浸没在了冰冷浓重的阴影里,宛若一头蛰伏在黑夜丛林中的凶兽。   他穿着一件黑色纯棉T恤,胸前还戴着一块古朴的银色长命牌,深刻而浓郁眉眼轮廓比一般亚洲人要立体许多,给人一种出窍利刃般锋锐的感觉。   与他对视时,谷梁一的身体莫名有些紧绷起来。   “你,你好同学。”   “什么事?”   那人语气低沉地问道,自始至终半侧着身,只把门打开了一条窄窄的缝。   “呃……我叫谷梁一,”谷梁一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忙自我介绍,“这里是211宿舍吧?我也是住这儿的。”   门后的青年看了他几秒,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着让出了位置。   谷梁一拖着行李箱和他擦身而过,他能感觉这位新室友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犹豫片刻,还是主动和他打了声招呼:   “同学,你叫什么?”   “易言。”   易言回答道。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谷梁一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易言停顿了一秒。   “没有,”他说,“我不记得了。”   “是吗。”谷梁一略显讪讪地移开视线,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尴尬。   “Hello~我是诸葛逍,逍遥的逍。”   一位穿着黑粉相间条纹毛衣和宽松白裤子的潮酷年轻人从卫生间走出来,靠在门框边上,笑嘻嘻地跟谷梁一打招呼。   “谷梁,你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名人啊,好多同学都跑来跟我们打听你呢。”   他的长相是那种偏向风流倜傥的俊美,单眼皮,眼尾狭长上挑,头发烫成了浅白金色,左耳上还打着个小小的太极八卦耳钉,模样出挑,人也高瘦,笑起来像是只狡黠的狐狸。   但谷梁一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   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是第一个说对自己姓氏的人。   “真的吗?”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那我还真是有够倒霉的。”   “倒霉?我可不这么觉得,”诸葛逍朝他眨了眨眼睛,“当风云人物多好,走哪儿都有人跟你打招呼,我可想体会一下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了。”   “谢谢,我还是算了吧。”   谷梁一对此敬谢不敏。   不过这番交谈倒是打消了不少谷梁一在新室友面前的拘束感,他转头看向宿舍里最后一位,语气稍稍轻快地问道:“这位同学,你叫什么?”   “我?”   这位的体格十分壮实,身高一米九还多,留着个利落的平头,长得浓眉大眼,眼睛炯炯有神,自带一身正气。   “我姓严,严北辰,但我是蒙古族人,”他豪爽地笑了笑,一边说一边从行李箱里拎出一小袋真空包装的牛肉硬塞给谷梁一,“这是我妈用电饭煲做的腌牛肉,可香了。对了,你住上铺还是下铺?”   他们的宿舍楼并不是新建的,所以也没有什么上床下桌。   当然,谷梁一他们这批新生的住宿条件还算好了,有独立卫浴和相对宽敞的书桌衣柜,最惨的宿舍楼连浴室都没有,洗澡还得拿着盆去公共澡堂排队。   不过谷梁一觉得让严北辰睡上铺可能稍微有些安全隐患,于是便道:“上铺吧,我高中睡了大半年上铺,习惯了。”   “大半年?你高一就保送了?”   严北辰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点。   “对。”   谷梁一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高中少年班的同学基本全员保送,大多数人在高一上学期就把高中三年的知识点全都学完了。   但严北辰却很是懊恼:   “非人哉,全宿舍不是市状元就是竞赛生保送,就我一个是靠少数民族降分录取的学渣吗?”   “我确实是走竞赛路子的,但因为户口没落在内地,所以录取分也没那么高。”诸葛逍举手道,“我才是正经学渣一枚。”   “能进唐班的哪有什么学渣,”谷梁一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忍不住笑起来,“你们可别都太谦虚了。”   他的被褥都是买学校的,这会儿已经给他放在座位上了。   谷梁一铺床的时候注意到易言和他一样也是睡上铺,就顺口问了一句:“我带了台灯,你晚上一般几点睡?灯光会吵醒你吗?”   宿舍限电只是暂时的,就凭今天白天看到的那些大型发电机,谷梁一估计最迟明天中午之前就能恢复校内全区域正常供电。   “12点。”易言回答,“别太晚就行。”   “那咱们宿舍平时的熄灯时间就定12点怎么样?”诸葛逍在下面提议,“就算是穿越了也得好好养生早睡早起,祖国的花朵在异世界也得茁壮开放不是。”   话音落下,整个宿舍都陷入了一种无言的沉默之中。   半晌,还是谷梁一先笑出了声。   “说实话,我对穿越这种事情完全没有什么实感,”他感叹道,“毕竟晚上还要睡宿舍,要不是你提到这个,我还真以为是普普通通开学第一天呢。”   “主要是因为咱们是全校一起穿吧,”严北辰说,“暑假我看了那么多玄幻小说,不是穿越就是重生,哪有这样的?穿越之后不但当不了龙傲天,还得照旧被老师管着去上早八,天天打卡签到,简直令人发指!”   谷梁一被他提醒了,忙问道:“你们开年级大会都讲了些什么?”   “讲了什么……”   诸葛逍无精打采地说道:“说是先取消一切非专业课和晚自习,但专业课照常上,期中期末考试也都正常考,因为不能让学生们闲在宿舍里无所事事,容易出问题。”   “平时还要由焦教官带领全校师生进行集体军训,包括了长跑训练和紧急集合疏散演练,明明都连不上网了,计算机系的系主任居然还打算搞一个专门用来校内记录步数的软件!你说说,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谷梁一听完也有点傻眼。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这次军训,应该不用走正步了吧?”   “走正步确实不用了,”严北辰粗声粗气地插话道,“但是别的学校开学军训最多只是走正步打打靶,我们呢?焦教官说了,时间就是生命,他接下来要在学生里普及战地军医紧急包扎术,还有军体拳的升级版,军用擒拿和克格.勃格斗术,通不过考核的人统统拉去跑负重五公里。”   “可老子是来上大学的,又不是来当特种兵的!”   谷梁一:“…………”   “那个,”他清清嗓子,“其实因为某些不可抗力因素,我现在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直播回地球,所以……你们很可能也会跟着上电视。平时大家说话用词什么的,可能得稍微,咳,注意那么一点儿。”   严北辰怪叫一声:“卧槽!真的假的?”   精致boy诸葛逍还立马从抽屉里翻出一张面膜,神色紧张地指着自己眼下问道:“我现在黑眼圈是不是很重?”   谷梁一:“还,还好?”   反正现在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楚人脸。   易言倒是没太大反应,只是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天花板角落看了一眼。   只是像这种高维度文明主导的全球直播,怎么可能会有摄像头呢。   “各位同学,特殊时期,为了节约资源,学校将于10点半停水……”   宿舍外传来校园广播的声音,谷梁一探头朝下望去:   “你们谁先洗澡?”   “舍长你先吧,你现在是咱们宿舍老大。”诸葛逍的声音从下铺传来,“我们要发扬尊老爱幼的精神,话说小一你几岁来着?”   虽然只是个简单的昵称,但听到这个称呼的谷梁一却微微有些晃神。   他垂下眼眸,脸上闪过一道怀念的神色,安静了片刻才回答道:   “我十六。”   诸葛逍不疑有他,“哦”了一声道:“那你是宿舍最小的了,我是老三,严哥老二。”   谷梁一看了一眼从上铺下去拿洗漱用品的易言:“易言你是舍长吗?”   “是我,”易言把学校发的照明蜡烛放在宿舍正中的桌子上,抬头望向他,“辅导员跟我讲了,你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他说话时依然没什么表情,但平淡低沉的语气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到敷衍。   说完,易言就带着洗漱用品走进了浴室。   还没来得及说话的谷梁一挠了挠头,干脆低头继续整理起了床铺。   大概是一整天的会议太耗精力了,听着浴室内传来的哗啦啦水声,谷梁一白天强压下的睡意汹涌而来,他本想休息一会儿,身体靠在墙边,却不由自主地慢慢阖上双眼,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   下铺的诸葛逍和严北辰交换了一个眼神。   很快,宿舍内就变得悄然无声。   窗外繁星高挂,校园重归寂静。   *   《异变纪元·开端》:   2045年9月1日,漠北工业大学本校校区三万余名师生集体穿越异世界。   这是人类文明第一次接触更高维度的存在。   一切巨变,由此开端。 第4章   联合国总部议事大厅。   危机发生第30小时,各国代表终于齐聚一堂,开始了关于人类未来命运的紧急商讨。   “实验已经证明了!只要消耗一定的蓝量,地球方面就可以将物资传输到校内!”来自白头鹰国的代表拍桌子说道,“这是全人类共同的危机!我们强烈要求其他国家也一同参与援助项目!”   华国代表不用抬头就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毕竟打着维护世界和平到处搅事分一杯羹是白头鹰国老传统了。   不过在来参会之前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应对预案,因此他很淡定地回答道:   “可以,事关全人类安危,光靠一个国家当然没办法独自承担。只是情报共享是合作的基础,既然要参与,那各国是不是应该拿出点合作诚意来,把具体的援助计划和物资清单都列清楚,这样也避免浪费谷梁同学每天的传输限额呢?”   这话说得无懈可击,在场众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今早谷梁一在直播里已经和宗秦远一起实验过了,每消耗一点蓝量,他就可以通过菜鸟驿站从地球传送一立方米的物资到校内——前提是,该物资必须先由地球方面投放进校区内。   如今,原本漠北工业大学校区所在的位置,已经完全被一片灰色的浓雾覆盖了。   任何生灵进入后都会莫名其妙地原路返回,只有靠飞机空投物资才能实现两个世界的传输。   基地蓝量的恢复速度目前来看是以天为单位,为了以防万一,今天上午实验时谷梁一没敢把全部蓝量都用完,只消耗了一半左右。   显然,华国方面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最终,他们只投放了一些药品、被褥、帐篷和基本的生活物资,还有饮用水和战备压缩食品,以及两立方米只有校领导才有资格查看的基础武器弹药。   华国代表见其余国家对他上一个提议没有意见,便继续说道:   “不过,考虑到学校人员的特殊性,我方建议先让校领导统一管理武器弹药,并且严令禁止普通学生在校内持枪。”   “如果另一个文明的实力远超我们想象怎么办?就算是学生,面对人类危机也应当挺身而出!必要时刻,他们也应该一同作战!”   樱花国立马提出质疑。   “我也这么认为,”约翰国说道,“校内不是有复活点吗?就算不熟悉武器,走火什么的,多练习实战几次也就会了,只要谷梁一还活着——”   他用蹩脚的华国语磕磕巴巴地说出了谷梁一的名字,然后面不改色道:“无限次复活的机会,不就是最好的练兵吗?”   “可你有没有考虑过,那些未经训练的学生们的心理问题?”华国代表压抑着怒气质问道,“一旦消极压抑情绪在校内蔓延,学生们又有了武器,用脑子想想都会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不能用士兵的标准去要求他们!”   白头鹰国这次也同意他的说法:“没错,虽然持枪是人民的权力和自由,但校内持枪的话……我认为,最起码得在学生们人手一件防弹衣后再进行讨论。”   这句话槽点太多,许多代表听完都没控制好面部肌肉,表情管理一度失控。   一时间,咳嗽声在议事厅内此起彼伏。   “至于物资的配额,我方提议按照每天九十五的蓝量来划分,”白头鹰国权当没听见,喝了一口水,若无其事地挑眉道,“五大常任理事国占八十,具体分配可以后续再商量。其余国家占十五,剩下的以防万一,就暂时先不动用了吧。”   现场一片寂静。   有些小国代表面露不愤,但没人敢出声。   其余四常代表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其他人。   这种无耻的事情果然还得白头鹰亲自上阵啊,华国代表默然心想。   来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五常瓜分七十基地蓝量的底线预案,谁知道白头鹰比他们还狠,开口就是八十。   但出于本国利益考虑,他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转起了手上的签字笔。   白头鹰代表瞥了他一眼,满意了。   “OK,那就开始表决吧。”   毫无疑问,高票通过。   最终,白头鹰国作为全球综合实力最强的国家,和本次危机中占据了极大优势的华国一起瓜分了五十的蓝量配额,剩下的三十归属其余三位常任理事国。   “这么点空间,刨去生存必要物资外,基本也只能送点小型武器了,”散会后,白头鹰国的人还特意叫住了华国代表,他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如果那些师生们真的遭遇了危机,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咱们两国还是得联手啊。”   “像是你们家的歼-22还有洲际导弹什么的,只要好好协商,我们这边也都可以让出一些配额来帮你们送进去的。”   “哪里,”华国代表用力跟他握了握手,笑得比他还假,“我也很期待你们最新研发的轰.炸机,那玩意儿体积应该不小吧?如果有需要,请务必告知我们。”   两人言笑晏晏地寒暄一番,站在联合国大楼门口礼貌地点头告辞。   几乎是在转身的同时,两方人马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拉了下来。   呸,真不要脸!   白头鹰国代表等坐上了飞机,仍控制不住地咬牙切齿。   “我不能理解,堂堂地球代表居然是个华国人!都已经占了那么大的便宜了,华国那边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为了全人类的未来,他们需要联合国选派各国前沿技术专家到本土进行科技援助,无耻!上帝不会原谅他们的!”   这次危机看似对全人类的安全是极大的威胁,可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危机的背后往往伴随着巨大的机遇。   毫无疑问,一个完整的异世界文明大门,正在朝他们缓缓敞开——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无限的发展可能,意味着庞大的新能源,还有完全不同于地球体系的生物进化体系!   更意味着,能够指引农业培育新方向的土壤水源样本,和突破现有崭新概念的新式武器。   自两次工业革命后,人类科技创新即将迎来又一次井喷式发展。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狂浪,它即将席卷全球,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独善其身。而只要把握了这次机会,就是把握了未来数百年的世界政治经济命脉!   无独有偶,华国代表也在回程路上和同事抱怨:   “太不要脸了!按理说这件事发生在我们本土,应该算我们国家的内政,就算出于长远战略同意让联合国参与进来,他们真觉得能随便对我们指手画脚了?”   同事坐在他旁边笑道:   “国与国之间的谈判,除了国力外比的不就是不要脸吗。而且这次白头鹰恼火也情有可原,虽说现在的物资分配基本就相当于将来的特殊物品研究比例分配,但漠北工业大学毕竟建在我们的领土上,他们想研究,那也得先经过我们的手啊。”   华国代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仍有些余怒未消的样子。   他降下车窗,望着头顶上方汇聚的漩涡影像自言自语道:   “算了,反正咱们也是为了同胞争取,还是希望那边的学生和老师们都一切顺利吧。”   异世界,中午。   漠北工业大学的校区很大,占地面积几乎相当于一个大型县城。   校内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域,东区和南区是本科生研究生宿舍,也是教学楼的主要聚集地,北区是博士生住宿地带,剩下的教职工和留学生大都住在北区。   这会儿,谷梁一和一众校领导站在操场边缘的阴凉地内,人群的中间是一位穿着棕色马甲的摄影师小哥,正专心致志地用无人机观测着校区的周边情况。   他的本职工作,其实是校方请来为校庆做无人机表演和拍摄的专业摄影师,只不过穿越的时候也被倒霉的一起带过来了。   但谷梁一瞧他的表情,倒还挺兴奋的。   不过这也难怪。   普通摄影师活一辈子,哪里有这样的机会?   在探测过程中,这位摄影小哥就差点没激动得两眼冒光了。   这种民用无人机的飞行速度不快,很长一段时间,操作台屏幕上显示的都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荒原。   他们耐心等待了一段时间,在第十七分钟,终于发现地平线上出现了异样的色彩——   “这是……森林!?”   谷梁一屏住呼吸,盯着屏幕上那片笼罩着七彩薄雾的原始森林,胸膛中的心跳控制不住地呯呯直跳起来。   这座星球上真的有生命!   其他人同样被这幅瑰丽壮阔的景象震撼到了。   常年生活在现代钢铁丛林里的都市人,哪里见过这样形态粗犷、野蛮生长的高冠巨树和雨林植被?   这些植物的生长形态也与地球上的区别很大。   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上古时期那些奇形怪状的灭绝植物:   粗壮的根茎宛如巨蟒般攀附在两人合抱粗细的巨树躯干上,从高空垂下来的苍白枝条末端开出了千万缕随风漂浮的细丝绦,某种形态类似于瘦长蘑菇的植物在阴暗处散发着幽幽的白色光点,凹凸不平的黏腻表面还会随着风势起伏呼吸……   即使是在人类最怪诞的梦境中,也不一定会出现如此奇诡的景象。   这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生命体,千万年来第一次,尽情地舒展姿态,展现在了人类文明眼前。   ——这种震撼,丝毫不亚于哥伦布第一次发现新大陆。   所以,在摄影师问道“还要继续往前飞吗”时,在场很久都没有人应声。   半晌,宗秦远才勉强回过神来说道:“这些雾气可能会影响视野,先绕着森林周边看一圈吧。”   摄影师道:“可以是可以,就是无人机飞得太远了,最多再停留十分钟,不然就回不来了。”   说着,他操控着无人机,绕着森林的边缘又往前飞了一段。   在习惯了异世界森林植被奇形怪状的长相后,激动的众人也渐渐冷静了下来。还有人开始猜测,说这些植物算不算是光屏所说的异世界特殊物品。   虽然隔着屏幕,身在校内的谷梁一也不可能体会到光屏所说的“奇妙的感应”,但他有种强烈的直觉:   它们其实并不特殊,单纯只是人类从前没有见过而已。   真正能够帮助人类增加文明点数的物品,一定是象征着异世界文明最杰出、最先进成果的产物。   他们在这边为了探索异世界呕心沥血、小心谨慎,而另一边的华国人,却在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争论不休:   《异世界土壤,究竟能不能种菜?》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关于月球能不能种菜的刻板印象》 第5章   关于种菜的讨论牵动了无数华国人的心,网友们摩拳擦掌,各抒己见,为了一个暂时没法验证的可能性都快撕红了眼。   绝大部分人都非常认同一个观点——   如果连菜都种不了的话,那探索异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随着相关讨论的热度越来越高,关注这次无人机首飞直播的人数也越来越多。   除了种菜,大部分人的关注重点还是在异世界的智慧生物上。   对于未知的智慧种族,人们的态度是既好奇,又惶恐的。   但无人机又往前飞了一段,依旧没有发现任何活物存在的迹象。   摄影师叹了一口气,刚想说续航不行必须返航了,突然视线掠过无人机镜头捕捉到的一个画面,他要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具立于黄色沙丘之上、身披黑袍的白色骷髅。   它的额骨正中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蜿蜒的缝隙,如果换做是在地球上任意一家医院或是标本间博物馆,哪怕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绝对是妥妥的致命伤。   然而,这具骷髅空洞的眼眶中却一直燃烧着两簇幽蓝的冥火,像是从地狱重返世间的厉鬼,佝偻着脊背,以一种极其缓慢的行进速度朝着校区的正北方前进。   “这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摄影师的脸色一片惨白,一半是被吓的,一半则是因为方才的失神导致了操作失误,空中的无人机差点因此失去了平衡。   幸好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凭借高超的技术将其再次拉升到一定高度,但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远处的黑袍人却已经察觉到了高空中传来的动静。   他猛地抬头,朝着镜头的方向直直地“望”了过来。   在无人机高倍望远镜的拍摄下,监控屏幕清晰地向世人展现出了黑袍下那双燃烧着幽蓝鬼火的空洞眼眶,和森白狰狞的骷髅面容。   它在原地停驻了几秒钟,似乎是觉得受到了威胁,突然躁狂地发起怒来。   “%¥#@*&……”   骷髅从胸腔深处发出一阵可怖的低沉共鸣声,抬起已经完全化为白骨的右手,细长的两指指尖遥遥对准了无人机的方向:   “——呯!!!”   谷梁一呼吸一窒。   一道剧烈的爆炸声过后,无人机画面彻底黑屏。   “…………”   无人机坠毁后,天空中的直播画面很久都没有变过。   异策局内,下属深吸一口气,颤声问道:   “陆局……需要召开紧急会议吗?”   “废话!”   在数十秒的沉寂后,陆朗猛地回过神来,一拳砸在桌子上,带着满眼的血丝怒吼道:“还在这儿磨蹭什么,把武器运输组和分析对策组的专家全部都给我叫上!立刻马上!!!”   要是拥有这种力量的骷髅在异世界的数量成千上万甚至上亿,那漠北工业大学就完蛋了!全人类也要完蛋了!   同样炸锅的,还有其他各国的情报机构人员。   和异策局大厅内相似的一幕在无数国家的保密情报机构中同步上演,从未有这么一刻,末日的紧张气氛如此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什么利益纷争摩擦矛盾,在这一刻,统统都要靠边站!   因为现在摆在人类面前的,只有一个共同的、至关重要的议题——   生存!   漠北工业大学的操场上,很久都没有人开口。   这架坠毁的无人机就像是一团沉甸甸的阴云,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上。   谷梁一紧抿着唇,看了一眼身旁的宗校长。   宗秦远的表情很难看,正死死地盯着漆黑屏幕上提示无人机失联的血红弹窗,像是要用眼神把它洞穿一样。   “宗校长,”摄影师战战兢兢地问道,直到这个时候,他握着遥控的手都还在微微颤抖,“我们……还继续飞吗?”   校内的无人机还有不少架,这个只是民用的,就算坏了损失也不大。   但是刚才那一幕画面,对他们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满怀恶意的异世界原住民、诡异的力量体系、即将到来的全球战争阴影……   这一切的一切,瞬间就能令人失去探索新世界的勇气。   ——事实证明,还处于茫然状态的人类文明,根本没做好迎接一场全面战争的准备。   宗秦远沉默许久,才哑声道:   “先过一段时间再说,别再打草惊蛇了。”   从目前所搜集到的情报来看,校区穿越后所在的位置是一片无人区境内,基地周边半径十几公里内全都是漠漠黄沙,阳光充足,但气温却奇异的并不算高。   不得不说,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宗校长,我们校内的物资还有多少?”   谷梁一忽然问道。   一直以来,国家方面的想法是首先尽量提升人类基地的综合实力,在确保自身安全后,再安排人手外出进行异世界探索。   “如果没有补给的话,校区内的四个食堂最多还能再坚持一个星期。”宗秦远想了想回答道,“水源倒是暂时不用担心,学校有内循环净水系统,哪怕在没有自然降水的情况下,供应全校师生一个月都不成问题。”   漠北工业大学校区内有一座巨大的内湖,占地面积超过五百公顷,最深处甚至超过了二十米。   校区穿越时,整个湖都和异世界复杂的地下水系联通在一起了。   经过检测,这里的水源人类同样可以饮用,而且水质比原来还好,算是解决了学校在用水方面的燃眉之急。   “那今早您跟我提到过的那个,就是用学分制取代校园卡消费的提议,”谷梁一试探性地问道,“您接下来还打算推行吗?”   危难当前,校内有领导提议,说为了发动学校每一名成员的积极性,学分不再仅仅与成绩挂钩,更和大家平时的衣食住行都息息相关。   而挣学分的方法和途径,也和原来有很大差别。   原因主要是虽然地球方面会给予武器援助,但校方在一番开会商讨后,依旧把自制武器的计划提上了日程。   就算自动化生产线能完成大部分步骤,但在某些必要环节,肯定还是需要人力来拼装的。   简单来说,就是让同学们一边上大学,一边进厂打螺丝。   在听到宗秦远讲述这部分时,谷梁一忍不住有些黑色幽默地想,等以后他们这批学生找不到工作了,大不了,还可以直接带着几年工作经验进厂包吃住。   哦,前提是他们都能顺利活到毕业那一天。   当时不少校领导都觉得这一方案可行,应该尽快推广,但宗秦远自上任校长以来,一直都秉承着让校园回归校园的理念。   他不愿把大学变成和社会一样追逐功利的地方。   所以谷梁一才会问,宗秦远是否因为刚才的那一幕改变了主意。   宗秦远深思片刻,摇了摇头。   “我觉得全面推行学分制还是不可取,因为目前我们没有足够的岗位提供给大部分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学生的想法往往是最纯粹的,在当下,他们对学校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   看着面前微微松了一口气的谷梁一,宗秦远挑眉道:“行啊,搞了半天,你小子是在拐着弯儿试探我的口风呢?就这么不信任我?”   被校长当面这么说,谷梁一的视线盯着地面,耳根有些发红。   “我也是在同学那边听到了一点风声……正好宗校长您今天上午又提到了这回事,就顺便问了两句,您别介意。”   宗秦远却像是没注意到他的为难一样,只是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反问道:“那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呢?”   “我觉得……”   谷梁一顿了顿,谨慎措辞道:“等我们差不多都摸清这里的情况后,您或许可以再尝试着局部推行这个方案。”   “和我的想法差不多,那就以后再讨论吧。”宗秦远点点头说道。   “不过,当前还有一件要紧事。”   他正色道:“国家那边希望我们尽快组建一支校内巡逻队,谷梁同学,能麻烦你和学生会那边商讨一下,尽快确定好成员名单和巡逻交接班时间吗?”   “我会让教官那边对巡逻队的成员进行专门培训,但是在此之前,队伍的具体人选我希望由你们自己决定。”   宗秦远这样说的目的,其实是想要提高谷梁一在学生中的话语权,培养他的信心和领导才能。   身处于地球的专家们,已经考虑到了将来万一学校面临危险,光靠教职工已经不足以抵御外敌、必须要靠学生自治组织来维持秩序的最坏情况。   在面临绝境之时,他们需要在学生中树立起一面旗帜。   ——而谷梁一的存在,就代表着希望。   谷梁一却有些犹豫,他实在不太擅长这种和人打交道的事情。   但看着宗校长对他寄予厚望殷切期盼的眼神,他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   “好,我待会会去和学生会商量的。”   宗秦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似乎很喜欢用这个动作鼓励后辈:   “行了,今天已经耽误了你一上午课,接下来的专业课别再错过了。对了,别把刚才你看到的告诉其他同学,也别太放在心上。”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咱们背后,可是有一整个地球作为后援呢。”   等谷梁一走后,一位校领导忍不住出声道:“这个孩子,心思是不是太细腻了点?他是怕咱们给其他同学太大压力吧?”   宗秦远抱臂失笑:“是啊。”   “想当初我打算读博的时候,导师还特意问我会不会喝酒,”那位校领导也笑了起来,“可惜那会儿我脑子轴,竟然直接摇头说不会,幸好导师最后还是要了我,不然就没书可读了。”   “所以我刚才观察了大半天,你们知道,我觉得谷梁一最大的毛病在什么地方吗?”   众人纷纷好奇问道什么,他一本正经道:“这孩子情商和智商都在线,但只在专业领域有建树可不行。现代搞研究,学术能力当然排第一,但是口才也是相当重要的!上到研究经费项目立案,下到招研究生博士生做实验,哪个不需要口才?”   “谷梁一就是太老实了!刚才宗校长你一问他竟然就承认了自己是在试探,一点也不会忽悠!这怎么行?”   宗秦远嘴角一抽。   “关于这一点,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他想起刚毕业时这货被师姐喝到在桌子底下到处乱爬嚎啕大哭的样子,忍不住叹气道:“当初要不是因为被师姐在饭桌上忽悠得找不到北,你能脑袋一热就答应留校了?不然现在早就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吧。”   “呃,这个……你也知道的,你嫂子她是齐鲁那边的……”   见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和家人被迫分离的不只是学生们,还有他们这群身为家庭顶梁柱的中年人。   不过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就跟这次的无人机试飞一样,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漠大历经一百五十年风风雨雨,每一届领导班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走吧,开会去了。”宗秦远拍拍他的背笑道。   至少自己还算年轻,他在内心想。   所以谷梁同学,放心吧。   就算情况不容乐观,现在还远没到要把接力棒交给下一代的时候呢。 第6章   另一边,谷梁一也在思考临走前宗校长特意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还以为自己把情绪掩饰得很好。   没想到,居然还是被发现了吗?   其实谷梁一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阳光。   超高的智商和记忆力在儿童时期并没有带给他什么快乐,相反,早慧的他在同龄人都还在为了一块小饼干哇哇大哭时,就已经能从福利院妈妈交给陌生人的“奶粉罐”中发现不对劲了。   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在“妈妈们”温柔的询问声中,慌张地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翻开自己从图书角里找到的青少年科普百科,盯着上面宇宙大爆炸的图案发呆。   偶尔发现认识的孩子在某天离开了福利院,他也只能告诉自己,就像是大人们说的那样,他们一定是被领养了,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他不敢去深思,为什么这些孩子在离开之后,一个都没有回来看望过他们。   或许是因为对这样懦弱的自己太过失望,所以当某一天,在脑海中听到那道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声音突兀响起时,谷梁一才会如此的惊喜。   那是另一个他。   一个全新的、完美的、能够弥补他所有遗憾的“自己”。   毫无疑问,他们是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存在,谷梁一知道这种幻听在医学上叫做多重人格症,为此,还在另一个自己的督促下查找了很多相关的专业书籍。   只不过,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治愈疾病,而是为了保持现状。   他天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再孤独了。   可是对方并没有陪伴他多长时间,就因为自己犯下的一次不可饶恕的过错,从此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自那之后,谷梁一把自己封闭了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最后因为某位警官的出现,他还是鼓起勇气决定好好生活下去,但谷梁一内心总有那么一个地方,是空虚到难以被周遭一切事物填满的。   就像是遭遇大爆炸后满目疮痍的弹坑中,在来年春天又从瓦砾中艰难生长出了一簇小花,只要一阵风,就随时都可能夭折。   选择来到漠北工业大学读书,是他平生做过最大胆的一件事。   这里距离他生活的城市很远很远,南北直线相差一千多公里,相当于跨越了大半个国度,无论是气候环境还是人,对他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   虽然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他就跟全校一起穿越了,也完全没感受到什么当地风情特色……   但谷梁一做出这样的决定,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本心。   还有那个人格消失前残存下来、留给自己的那一点点勇气。   他想要改变。   但是,他真的能够改变吗?   谷梁一垂下眼眸,望着脚下一直延伸向前的道路,内心有些迷茫。   校园内,高大的行道树种植在宽阔的道路两侧,明媚的阳光透过交错的叶片缝隙,在铺满落叶的林间小路上洒下点点碎光。   他不禁放缓了脚步,越走越慢。   看着路边树丛里完全不怕人、还特意凑过来蹭他裤腿的狸花猫,谷梁一的眼里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柔软的笑意。   这是自穿越后,他第一次露出如此轻松的神色。   “咪咪,过来……你好肥啊。”   他蹲下身,惊叹地看着这只被学生们喂到跟煤气罐一样圆滚滚的狸花猫,本只想摸摸它光滑的毛皮,没想到它竟然直接一蹬后腿,跳到了自己怀里。   它很熟练地将两只爪子还搭在谷梁一的肩膀上,还拿头顶蹭了蹭他身上的毛线背心,求撸毛的欲.望十分强烈。   谷梁一注意到,前面的草坪上还放着一个学生们用纸箱制作的爱心猫窝,他抱着猫咪略微走近一看,发现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请勿投喂此猫,体重超标减肥中!!!”   旁边还贴着一张眼睛瞪得溜圆、偷拍后受到惊吓的猫咪照片。   ……怎么看怎么像他怀里的这只碰瓷猫,就是似乎又肥了一圈。   谷梁一沉默片刻,伸出手挠了挠煤气罐狸花的下巴。   “当一只大学校园里的猫咪也不错,”他喃喃道,“一辈子都无忧无虑的。”   但很快,谷梁一就发现这只狸花是只被拆了蛋了的公猫,立刻决定暂时放弃这个梦想。   猫生不易,士可杀不可辱。   “好啦,我要去上课了。”他低下头,好声好气地和狸花商量,“自己跳下去好不好?不然我的背心就要被你爪子勾花啦。”   狸花鄙视地瞥了他一眼,又老神在在地打起了盹儿。   谷梁一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不仅是因为他上课快要迟到了,更因为这只猪……这只猫真的很重,他的胳膊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突然,前方的篮球场上传来一阵响亮的枪声,他怀里的狸花猫吓得当场炸毛,没等谷梁一反应过来,就头也不回地蹿到了树丛里。   但别说是猫了,就连谷梁一的心都错了一拍——   校园内怎么会有枪声!?   他紧皱起眉头,直起身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声音是从一个篮球场内传来的。   几名年轻的教官聚在一起,手中拿着本子写写画画,似乎是在记录什么数据。   篮球场的一端竖着几个用铁架支成的靶子,而在另一头,数名学生正双手持枪,站在划定的黄线后练习射击。   但教官们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摇起头来。   这些学生们的姿势都还算标准,只是准头都还有待提升。   昨天严北辰在宿舍开玩笑说教官是要把全体学生培训成特种兵,不过,以目前校内的弹药储备量,肯定是不够那么多学生都进行实弹训练的。   所以在今早第一次集合训练中,焦教官特意从全校两万多名学生里挑选出了一些勉强符合他心中标准的人选进行体能测试,然后从中又选出了几十位,打算对他们进行小班化精英教学。   不出他预料,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是退伍兵和体育特长生。   除了那一位。   焦教官视线一转,目光落在了站在队伍第一排的黑发青年身上。   为了方便开枪,易言干脆脱掉了外套,上身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无袖背心,下身则是黑色工装裤搭配高帮马丁靴。   射击时,枪械强大的后坐力让他的手背青筋毕露,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也随之紧绷起来,但他开枪时的动作依旧很稳,每一发子弹射.出,易言的身躯就会狠狠震动一次,周身的肃杀之气也会更浓一分。   “呯!呯!呯!”   连续三发命中靶子中心,青年额前的碎发被疾风吹起,露出汗湿的白皙额头。   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易言就打完了一整个弹夹。   他换弹夹的速度也快得不可思议,手指灵活的几乎都出现了残影。   站在铁丝网外的谷梁一都还没回过神来,他就已经重新举起了枪,用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靶子,举起枪,再次扣下了扳机。   “——呯!”   这种气势和命中率,简直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摸枪的新手。   焦教官紧盯着易言开枪的动作,内心既有发现好苗子的欣喜,又不禁升起了一丝疑惑的探究——这小子是从前在国外呆过,还是当真天赋异禀?   谷梁一看得也有些眼热。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昨晚熄灯前,自己在床上无意间看到的画面:   洗漱完毕的易言表情平淡地用毛巾擦着一头湿漉漉的卷发,等差不多干了,就单手一拽上铺的栏杆,连梯子都不用就直接翻上了床。   全程动作十分轻松写意,却不小心帅了谷梁一一脸。   如果另一个自己还在的话,见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应该会很兴奋的吧?谷梁一想,说不定他们还能成为朋友。   但是……   来到漠北工业大学,自己明明也是抱着一切重新开始的想法,如果还是像从前一样老是困顿于过去的话,那算什么重新开始?   谷梁一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半步,但又停下来,有些犹豫不决。   然而这会儿场内的焦教官已经注意到了他,皱着眉头喊道:“喂,外面那个学生,你有什么事吗?没事就不要靶场附近逗留。”   易言也垂下手臂,扭头望向了他这边。   谷梁一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扒着铁丝网问道:“教官,能让我和易言说两句话吗?”   唐班的专业课难度和其他专业完全不能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易言会参加这种选拔,但在经过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后,想要再跟上其他同学的学习进度……   就连谷梁一都觉得,实在有些太费人了。   出于对室友的关心,谷梁一好心问了一句:“舍长,下堂专业课,需要我给你带笔记吗?听说课程内容还挺难的。”   易言顺手将被汗浸湿的卷发向后捋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凌厉的眼神稍稍褪去了些许戾气。   他朝谷梁一颔首道:   “麻烦了。”   “没事儿,我本来就有记笔记的习惯。”被焦教官一直盯着,谷梁一有些紧张,“那舍长你加油训练,我先走了。”   隔着铁丝网,他握紧拳头比了个加油的姿势,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焦教官望着谷梁一远去的背影,片刻后收回视线,问易言:“他是你室友?”   “嗯。”   “啧,这小身板。”焦教官意味不明地感叹一声,“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将来就由你贴身保护他了。我会量身给他制定训练计划,你没事也记得多操练操练他,光脑子好使可不行。”   易言沉默了几秒。   “怎么,不乐意?”   “不,”他摇摇头,视线望向远方,“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他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保护好他,却没能履行承诺。   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只是双人格而非一体双魂,不同人格只是把他性格中的某一部分特质无限放大而已,本质上还是同一个人,所以不存在攻同时爱上两个人的状况。 第7章   专业课的上课地点是在实验楼三楼,谷梁一到教室的时候,其他两个室友已经帮忙占好座了。   诸葛逍看到他进门的时候,还使劲儿朝他招了招手。   三人并肩坐在前排靠讲台的位置,在大学里,这就是学霸专属的宝座。   但在上课途中,一直有似有若无的打量视线在谷梁一身上来回扫视。   虽然这些好奇的目光大都不含恶意,却仍让人有些不适。   可能是感觉到了谷梁一的不自在,坐在他旁边的诸葛逍托着下巴,转过头去,笑眯眯地帮他把其他人一个一个盯了回去。   等没人再敢往他们这儿看后,他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花式转着笔,反倒开始光明正大地打量起了自己的新室友。   谷梁一被他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   “……怎么了?”   诸葛逍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问道:“中午好多人都看到你们在操场那边说话了,说宗校长的表情不太对,是出什么事了吗?”   说着,他还用手肘捅了捅谷梁一,拉关系道:“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透露点内情呗。”   “能有什么内情……”谷梁一努力盯着黑板上的复杂公式,不太敢正眼看诸葛逍,因为他实在不擅长说谎。而且这个位置离讲台太近了,他还没有诸葛逍这样光明正大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摸鱼的厚脸皮。   “就是用无人机看了圈校区周边的环境,全是沙漠,没啥好看的。对了,校长打算让我们组建一个学生巡逻队,你知道学生会会长是谁吗?”   “巡逻队?”   虽然谷梁一转移话题的技巧很拙劣,但诸葛逍还是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干脆连课也不听了。   反正也听不懂,大不了考前恶补就是。   他说:“当然认识啊,工程力学大三的学姐温画意,她可厉害了,人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据说连拿了两年国奖,还是校辩论队的队长呢。不过你放心,她现在肯定没你有名。”   谷梁一握着笔,努力挤出一抹笑容。   但诸葛逍还没完,他兴致勃勃道:“对了,介意我为你写一本《谷梁傲天传》吗?销量保证吊打那个闪电疤头和没鼻子反派的故事!”   课桌下,好脾气的救世主同学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踩在了诸葛逍崭新的球鞋上。   看到诸葛逍瞬间扭曲的俊脸,坐在他右手边的严北辰当场喷笑。   下一秒,被全班人瞩目的严北辰立刻坐直身体,把自己崭新的课本往正在记笔记的谷梁一面前笔记一推,还一脸煞有其事道:   “谷梁兄,笔记借你一观,我觉得这部分肯定是重要考点,快记。”   谷梁一:“…………”   所以这就是你给我看目录的原因?   但另一边,如临大敌的地球观众们纷纷表示:   求求多来点这种和平治愈的校园日常吧!   像之前那样的恐怖片开场太刺激了,他们的小心脏实在承受不了。   某个在异变后专门成立的国际社交媒体讨论区内,无数网友正激.情实时追更中,评论刷新的速度简直堪比视频网站的密集弹幕:   “好家伙,我愿称之为大型探险求生系列之异世界校园综艺节目。”   “《男子大学生宿舍的普通日常》”   “笑死,重新定义普通。”   “但你们不觉得谷梁一确实是整个宿舍最不起眼的吗?和他那三个室友一比,谷梁一感觉完全没有个性,性格也太软和了,为什么他会被选中成为地球代表?”   这条评论一出,顿时引发了好一阵热议。   “其实我也觉得,之前网上炒作炒得风生水起,什么天降基督灵童转世都出来了,结果就这?”   “人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救世主啊?”   “拜托,人家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好吧,说不定地球代表就是高等文明抽签选出来的呢,谁说上帝一定不会玩筛子。而且你管十六岁唐班成绩第一入学的新生叫普通?还真就重新定义普通呗。”   “成绩又不一定代表能力,不过这才穿越第一天,还是再看看吧。”   “我倒觉得性子软也不是什么坏事,能让普通人也甘心舍命去保护的就只有两种人,一是弱者,二是领袖,后者的要求那可太高了,普通领导谁愿意豁出命保护他啊?那得是精神领袖的层次,这样看来,谷梁一反倒两者都沾了点边。”   “反正我觉得谷梁一绝对不简单,说不定他真是扮猪吃老虎的爽文男主呢。”   “真是越来越离谱了,谷梁一是我高中同学,他上高中那会可比现在话少多了,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就是单纯性格偏内向而已。”   “就算是同学,也不一定能完全了解一个人吧,而且他高中才上了一年多,你们能有多少接触?”   “!!!各位别争论这些了,快去看新闻!出大事了!”   世界各地,正皱着眉头看手机的各国友人同时一愣。   同一时间。   微博、油管、推特、脸书……全球各大社交媒体集体登顶了一条新闻。   这是自漠北工业大学穿越异世界后,人类社会传来的第一条好消息。   毫无疑问,它也将成为人类历史上,最振奋人心的一次转折点——   #五常联合公告:地球总指挥部成立#   *   介于人类首次派出无人机探测异世界的成果并不乐观,各种负面消极言论在社会中甚嚣尘上,这段时间里,地球不少国家和地区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动乱。   这期间,各路宗教□□、新闻媒体网红营销号都跳出来大肆渲染恐慌氛围,混水捞鱼兴风作浪,导致这段时间光是维护社会治安,就足够各国警力喝一壶的。   华国这边还好,大家都很有默契,只是在网上撕的头破血流;其余小国……对不起,最多总统被绑架了上次新闻,剩下的基本无人关心;   而大国方面,比如白头鹰那边,却实实在在被大街上提前开启零元购狂欢的本国人民搞得受不了了。   关键是按照本国律法,零元购居然还他妈要交税——这两天里,保险公司流的泪都快把白宫淹了!   在高层的施压和某大洋彼岸友好关切国的大力推动之下,终于,一个新的国际组织诞生了——   联合国议事大厅。   “诸位同胞们:为了地球和平与80亿人类的共同利益,在此,我将代表地球总指挥部全体成员,郑重宣誓——”   站在万众瞩目的主席台上,面对着台下无数镜头和来自全世界各国的记者们,刚刚从异策局局长调任为地球总指挥部部长的陆朗深吸一口气,高举右手握拳,铿锵有力道:   “我将誓死效忠于全体人类的共同利益,摒弃一切偏激的种族、文化和国家的冲突观念,为了延续人类文明火种,坚决对抗一切外敌;”   “我将秉持人类至上的观念,自愿加入地球总指挥部,忠于职守,永不背叛!”   宣誓完毕,他放下右手,会场内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段宣誓词,是由五常各个代表共同草拟的。   无论今后事态如何发展,至少,在这一刻,人类渴望世界和平的心情是一致的。   这场宣誓大会面向全球超过170多个国家进行了直播,现场的记者来自两百多家不同的新闻报社,还有超过700家相关媒体陆续报道了这一大事件。   对于陆朗当选这个部长,华国国内自然是一片欢欣鼓舞。   尤其是某军迷论坛,这几天简直兴奋得像是在过年:   “赚麻了啊兄弟们,这波咱们真的是赚麻了!”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有种在做梦的感觉,一觉醒来,母校全体师生穿越了,兴奋得老子通宵一晚上没睡,满脑子都是异世界穿越爽文;好不容易等兴奋劲过去了,又一觉醒来,好家伙,地球总指挥部成立了!陆局这波是一飞冲天啊!”   “谁不是呢,偷着乐吧,说不定再过几年村里真的发金条了。”   “笑死,楼上又觉醒了?”   “反正我是觉醒了,以前那帮250不都天天说让我们多出去走走吗,现在好了,不但冲出国门,直接冲向异世界!咱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我恨啊!那天校庆朋友还邀请我去呢,结果因为不想早起就没搭理,白白错失光宗耀祖的大好良机……”   “可不是吗,现在别说谷梁一了,宗校长和他宿舍那几个室友的国际知名度都吊打国内一众明星,不少人连家底都被国内媒体翻出来了,真·一夜爆红。”   “不过说实话,谷梁一身边这几个同学长相条件都很好,性格也各有特色,智商更不用说了。这两天我在网上都看到好几个唐班的毕业生出来拍视频了,没办法,大家现在对他们都有学霸光环滤镜了。”   “话说谷梁一连上课都被全程直播,真的不要紧吗?他这个专业对外保密度很高的吧?”   “放心,你考虑到的国家早就想到了。他才大一,专业课难度虽然远超绝大部分理工科课程内容,但是还不至于到需要打码的程度,后续如果课程难度升级,应该也会有对应措施来解决的。”   “前沿军工业是不可能和在校本科生沾边的,但是常规武器的话……说真的,这不就相当于面向全球的大型军售直播表演吗?老铁们,一大笔订单已经在路上了啊!”   “我就想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校门,那天他们飞无人机探测校区周边情况的时候,可把我激动死了!”   “感觉这个异世界文明像是西幻类型的,那骷髅用的应该是魔法吧?”   “异世界会有猫耳娘吗?请务必rwkk!”   “拜托,这可是严肃的文明战争,别天天想着玩物丧志。最重要的是弹药库清库存!建立异世界基地!到时候不管是猫耳娘还是猫耳帅哥要多少有多少!(胡言乱语.jpg)”   “……你们都好乐观啊,只有我看了那天的直播回放一晚上睡不着觉吗?瞧瞧现在全校师生连校门都不敢出,谁说科技文明一定能吊打异世界的?”   显然,相比起一无所知的网民们仍有心情在网上热火朝天地讨论,指挥部内部人员自成立第一天起,就陷入了忙碌的加班地狱。   来自不同国家的专家们被划分成了专门小组:   有的负责记录分析异世界的气候温度、天象变化、水文地理等等数据;有的负责规划全校师生的物资消耗用度和紧急状况下的应急措施安排;还有的负责跟进各个单位的弹药武器储备,以及校内防空与对地防御工事的建设……   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物资通过菜鸟驿站被送进校内。   尽管有着额度限制,但是众所周知,装不下的行李箱只要压一压就还能再装,地球上也不是没有精通收纳的专家。   这点问题摆在全人类面前,甚至都不能叫个事儿。   由于各国分配到的物资额度有限,谷梁一又经常陪着宗秦远到现场视察,莫名其妙的,世界各地不同国家收看着漩涡直播的人们,就这样较上了劲。   这是送物资的事情吗?   这明明是国家之间的比拼!是关乎尊严的问题!   于是谷梁一就眼睁睁地看着每天送进学校的物资品种越来越多、用途也越来越离谱:   从一开始简单的压缩食品到武器急救包,再到后来的各种稀有的化学化工原料、大型医疗急救设备、全套核辐射防护服、还有市面上见都不可能见到、质量好到爆炸的军工材料……   就连宗秦远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都不禁愣在原地陷入了沉默。   难道说,华国祖传的火力不足恐惧症还能传染的?   再过一段时间,国家那边是不是就要送提纯铀过来了?   不然这样下去的话……   “宗校长,”谷梁一站在他身边,双眼发直地盯着这些特级危险品,小心翼翼地问道,“再这样下去,我们不会是要在学校里建核电站吧?”   宗秦远:“…………” 第8章   “亲爱的同学们,这里是漠北工业大学心语广播站。”   “接下来要收听的节目,是校医院宋校医为我们带来的急救科普知识宣读,《开放性骨折后的应急处理办法》……”   广播员温柔的声音从校内各处的播放器传来,道路上的学生们脚步匆匆,不少人还大汗淋漓面带疲色,但大家的精神状态都远比前几天要好。   因为如今的漠北工业大学,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整个校区的边缘都被布置好了铁荆棘和高压电网,篮球场变成了校内靶场,体育馆化身弹药武器库,还有临时搭建好的单兵战术训练场与瞭望台……   每天早晨和傍晚,校内的广播站都会播放关于医疗自救的知识;操场上,随时能见到成百上千名没课的同学在气喘吁吁地跑步锻炼身体、翻越障碍;   整个校区内最关键的基地中枢,所在位置已经被厚厚的混凝土“龟壳”覆盖,只留下一个被人24小时执勤把守的入口。   据悉,这扇入口的大门由白头鹰国某著名商业银行提供,和他们银行内部能够抵御核弹攻击的金库大门是同款出品。   打开这扇大门不仅需要输入正确的密码,还必须通过宗秦远或谷梁一其中一位的虹膜和指纹验证,周边还有密密麻麻的高清夜视摄像头、通电铁网和红外线探测仪,确保万无一失,连一只苍蝇都放不进去。   而在校内,除了教授专业课的教师外,其余教职工们也都被分配了各自的工作:   食堂变成了炊事班,每天的食谱都是按照最科学的战时士兵口粮制作烹饪,争取在尽量保证色香味俱全的同时,能够快速为大量消耗体力的学生们提供热量;   校医院变成了战地医院,校医的任务也从治疗跌打损伤和批假条变成了每日清点登记入库药品、组织校内闲散人员学习前线伤兵紧急救治方法。   由于人手紧缺的缘故,还有不少临时招募的学生志愿者在校医院帮忙。   其中最受学生们欢迎的工作,当属给焦教官麾下刚成立的特别行动小组在高强度训练后做肌肉推拿放松了。   每天傍晚,校医院都会传来这些“硬汉”们鬼哭狼嚎的声音,每到这时,附近的学生们会默契地驻足停下,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诡异眼神,然后飞快地一拥而上,集体趴在围墙外探头探脑,俨然成为了校内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出于好奇,谷梁一也去围观过一次。   不得不说,站在围墙外听着一群大老爷们在里面哀嚎,还有人时不时地喊着“放松、放松、深呼吸”的时候……   恍恍惚惚间,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哪个产房外面呢。   “不是,这真的是男生能发出来的声音吗?”   一位女生听得在原地连连吸气,在他旁边激动地和朋友交头接耳:“怎么感觉他们好像不止是疼,简直像是我手机里珍藏的那些……”   “怎么,你也想体验一次?”她朋友揶揄道。   “那还是算了。”她立刻拨浪鼓摇头。   但过了一会儿,又蠢蠢欲动起来:   “话说,校医院的志愿者要在哪里报名?介不介意外人进去参观学习一下?”   谷梁一听了一耳朵的虎狼之词,正面红耳赤地准备落荒而逃,就看到校医院的大门被推开,焦教官抱臂冷着脸走在最前面,后面还跟着一串互相搀扶踉踉跄跄的“伤兵败将”。   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升华了一样,仿佛能看到白色的灵魂从嘴巴里冉冉升起。就连平时没什么表情的易言也紧绷着下颌,走出校医院大门的时候还不动声色地扶了一下门框。   谷梁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魂飞天外的表情就下意识一哆嗦。   很快,不好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焦教官的视线精准地越过人群,一眼就锁定了他。   “你,明天下午到训练场来,”他对谷梁一抬了一下下巴,“光是跟着大部队跑步,那点训练量对你来说远远不够,接下来由我亲自指导你。听到了没?”   谷梁一:“……听到了。”   他如丧考妣地望着焦教官离开,等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易言:“舍长,需要我扶你回宿舍吗?”   “不用。”   易言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不少,他摇了摇头,扯下搭在肩膀上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把脸。谷梁一走在他旁边,特意放慢了脚步,压低声音打探内幕消息:   “舍长,你们平时的训练内容都是什么?”   易言瞥了他一眼。   “主要是枪械相关的实战技巧,”他说,“CARS战术持枪系统和莫桑比克射击法,不同枪型的基础运用,还包括一些野外生存的理论知识和泰拳格斗。”   谷梁一瞪大了眼睛:“焦教官是真的把你们往特种兵方面培养啊?你平时还要抽空补专业课知识,这能撑住吗?”   “还好,”易言淡淡道,“教务处到时会给特动组成员期末成绩自动加百分之三十,而且我算后方支援小队的,训练方向和他们不一样。”   在谷梁一的印象里,后方支援一般都是负责情报和战术侦察一类的技术人员,安全性相对来说比一线高很多,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易言一看谷梁一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岔了。   该说不说,就算谷梁一戴着个眼镜,他那双眼睛也大得有些过分了,尤其是在惊讶或者是做其他表情的时候,简直不要太明显。   但最终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毛巾盖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走了。”   *   在漠北工业大学短时间内创造出的各项奇迹之中,最受到广大师生欢迎的成果,还要属校内论坛的创立了。   这段时间内,除了校领导们忙着给基地狂加防御点数、连天加夜地放飞无人机观测校外周边环境外,不同专业的学生们也被组织起来,利用本专业知识,为学校的防御工事建设添砖加瓦。   建立论坛的提议,最初是来自一位机电工程院的学生。   在该院的几位学生联名牵头倡议下,校领导最终批准了这一申请,甚至宗校长不仅批准了,过程中又派了一名老师来指导他们。   利用地球方面送来的材料,他们成功将停在校内的四辆汽车改装成了移动信号车,实现了校区内局域网全覆盖,完美完成了论坛搭建的第一步骤。   接着,几人又联合起计算机院的学生们,连夜敲代码搭建服务器。   谷梁一还从诸葛逍那儿听说了一些不保真的小道消息:   因为和传统论坛不一样,一切从零开始全靠自己,既没法联网,也没有现成的代码可以抄,那天晚上,光是改bug就疯了三个研究生学长……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数天的呕心沥血之下,由漠北工业大学两大学院强强联手,一个仅供漠北工业大学师生登录联络的校内论坛,就这样成立了!   全校三万多人,基本人手一部甚至是多部手机,那么多的信息接收终端,除了用来传递消息,消磨时间也是一大用途。   整个论坛内部共分为三大板块:   交易物品区、灌水讨论区,还有学校专门用来发布校纪校规、院纪班规的公告区。   交易物品区就不用说了,灌水讨论区的内容才叫一个丰富多彩:   有在上面讨论情感生活、吐槽教官校规的,有评选校花校草的,还有哀嚎穿越后看不到新番新剧到处开帖子发疯的……最离谱的还是有人公开拍卖自己室友的,相当于是新式的表白墙找对象了。   总之乍一眼望过去,大家的精神状态似乎都不怎么正常的样子。   至于最后的公告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只不过在论坛成立的第一天,宗校长就以管理员的身份置顶标红了一条校规:   《禁止学生在校内自行制作硝.酸甘油!违者重罚!!!》   他还在下面特别强调,希望同学们不要被那些穿越小说误导,学校里真的不缺武器,火力充足,连鱼雷都有,所以根本用不着私下里制作这些稳定性极差的土制炸.弹,因为它们最终很有可能不是用来伤敌,而是痛击我自己和我的同学。   宗校长发这个帖子也是用心良苦,显然,他是很清楚工科院校学子们强大的理论储备和动手能力的。   正所谓:塑改钢,胶改焊,一天三顿小牢饭。   在懂行人眼中,市面上所谓的玩具枪,距离真正的枪械只有一步之遥。   几乎每个大学的化工相关专业往上数几届,都有因为各种原因把自己送进去的学长学姐,毕竟制药和制.毒需要具备的理论基础都是一样的;   更别提漠大还曾经在研究火箭助推器燃料时,因为实验失误直接炸了一个实验室,教学楼的半栋外墙到现在都还黢黑呢。   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宗秦远当然不能不慎重。   但除了发布校规,平时宗秦远也会和其他教职工还有学生们一样,没事就刷刷论坛放松身心。   不得不说,上网冲浪已经成为了现代人的第一大爱好,不能联网的日子,那简直比坐牢还难熬。   谷梁一是个对身边环境变化非常敏.感的人,他能很明显感觉到,自打论坛成立后,校园内的气氛都轻松了许多,大家脸上的笑容也又恢复到了刚开学时候的样子。   作为漠北工业大学的一员,他当然很高兴见到这样的变化。   ……只是如果论坛上少一点讨论他本人的帖子就更好了。   其实对于这些八卦他的帖子,谷梁一本可以努力无视的,奈何诸葛逍这位社交达人常年走在吃瓜第一线,就算谷梁一平时不怎么翻论坛,他也会私底下转发给他一些精彩的讨论内容,比如——   《如何巧妙在谷梁同学面前刷脸上电视》、《和救世主握手会获得神秘buff吗》还有《理性讨论:特别行动小组是否为谷梁同学御前护驾》。   “一酱,我可是你的头号忠粉,”诸葛逍还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区区不才,常年行走在论坛反黑第一线,上承祖宗风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古有诸葛孔明为刘备入东吴舌战群儒,今有我诸葛逍为室友线上以一敌百,怎么样,够不够兄弟?感不感动?”   谷梁一:“…………”   我谢谢你了。   不过,怪不得这两天他路上遇到的奇奇怪怪人士变多了,谷梁一面无表情地想。   他还以为是同学们想通过他向校方献言献策,搞了半天,居然是把他当地图NPC来刷经验呢?   到最后,就连和谷梁一第一次见面的学生会会长温画意,都忍不住打趣道:   “等回到地球后我一定要写本回忆录,书名就叫《和救世主共事的那些日子》,保证全球畅销,发售第一天就能卖爆。”   大概是看到谷梁一的表情太精彩了,温画意勾了勾唇,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开玩笑的,大家好不容易抽时间坐在一起,还是讨论正事吧。”   这位学生会会长一如诸葛逍所说,是个气场很足的大美女。   尽管留着黑长直齐刘海的标准乖乖女发型,但当她双手交叉坐在长桌上首主持会议时,却能轻而易举地把控全场,引导话题走向:   “各位同学们,现在学校秩序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我们学生会向校方提出的‘宿舍—班级—专业—院系’校内基层分级管理提议,也得到了很好的实行和采纳。而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开会,主要议题一共有两条。”   她竖起两根纤长的手指:   “第一,如何发挥校内社团的作用;”   “第二,关于宗校长提出的校内巡逻队组建。”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分享一个和本文有关的故事:科幻电影《火星救援》里提到过,加州理工曾有5个学生试图制造火箭燃烧,差点把宿舍烧了,但是他们没有被开除,而是被赶去了附近的农场继续研究,后来那里成了NASA喷气推进实验室的基地。这五个学生其中一位叫钱/学/森,而他们在现实中,是真的把自己宿舍的墙炸塌了…… 第9章   温画意翻了翻手中的资料,说道:   “目前我们学校一共申报了一百零三个社团,涵盖的项目很多,由于现在学校已经取消一切非专业课,学生们在上课训练后仍有不少闲散时间,因此我认为,还是有必要继续组织开展社团活动的,最好能让各个社团也发挥自身作用……”   作为刚入学的大一新生,这个议题谷梁一暂时插不上话。   但闲来无事,他也简单看了一下资料上的内容。   随后他惊讶地发现,在除了舞蹈礼仪社、音乐社、动漫社、戏曲社和手工服装社团这些基本每个大学都有的社团以外,校领导居然还有闲心在全体师生穿越后,又批准了两个新社团的成立!   具体分别为:异世界分析社团,以及……   救世主后援团。   救、世、主、后、援、团。   谷梁一死死地瞪着这白纸黑字上清清楚楚的六个大字。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疑心是自己是看错了。   ……或者压根儿今天没睡醒。   他这副恍恍惚惚不可置信的神情被投影到了地球上空,一时间,全世界各地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谷梁一这小表情!”   “呆滞.jpg/你们在搞什么啊(尖叫).jpg/瞪眼张嘴不可置信.jpg”   “卧槽,大家动作这么快的吗?这才几分钟就有新鲜表情包出炉了?”   “怎么办,我现在越看越觉得谷梁同学真的好可爱,明明他和跟宗校长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表现得很成熟稳重的,怎么私底下这么呆萌呢?”   “+1,总感觉有点傻傻的……老是迟钝慢一拍,而且还很容易不好意思,害羞的时候还会眼神闪烁+耳根红,wwww谁懂。”   “emmm……我的关注点和你们不太一样,这几天的观察下来,我发现谷梁一真的完全没有自己被天降大饼砸中的自觉,这要换一般人,在知道自己得到全世界关注后早就尾巴翘天上去了。就这一点来讲,他真的心态太稳了。”   “是好事也是坏事,谷梁一的性格就不是那种会到处张扬的,稳重的同时也会给他带来太大压力,希望后面能稍微放松一点吧。”   这边地球上人们热议着,学生会活动室内,谷梁一的恍惚状态却一直持续到了下一个议题开始讨论。   “谷梁同学,”温画意转向他,好心提醒道,“你对巡逻队的组建有什么建议吗?我记得你在会议开始前说过自己已经草拟好了一份方案。”   “……啊,对。”谷梁一艰难回过神来。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开始用投影展示自己昨晚熬夜做好的PPT。   “这是我的一个初步想法:为了保障校区安全,我认为我们最少需要35名巡逻队人员进行轮班,并给他们每人都配备一辆共享单车作为交通工具……”   一位男生打断他:“35名?你确定这点人就足够了吗?”   谷梁一紧张地推了推眼镜。   “是的。”他用力点了点头,像是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数字是我计算出来的。”   那男生笑了,语气有些轻蔑:“这还能计算的?光是学校四个大门的保安大队加起来都几十号人了,你这都不满半百,还能两班倒?别把大学的校区面积当高中啊。”   他似乎有些看不惯谷梁一,目光一直咄咄逼人地盯着黑发青年。   眼见活动室内的气氛染上了火药味,温画意皱了皱眉,冷冷地瞥了那男生一眼,主动出声问谷梁一,也算是给他找了个台阶下:   “既然如此,那谷梁同学,你就简单说一下自己是怎么算出这个结果的吧,让我们大家都听听。”   “好的。”   谷梁一走到活动室最前方的白板前,拔.出笔帽,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解:   “假如以基地中枢所在位置为坐标原点建立平面直角坐标系的话,我们就可以确定校区内的重点巡逻位置坐标,已知校内自行车的平均速度是15km/h……”   “意外事故现场的到达比率设为90%,区域内节点数量为745,也就是说巡逻队的覆盖比率要达到90%以上……以此建立概率模型求解……”   穿着灰色菱格纹毛线背心的青年推了推眼镜,站在最前方滔滔不绝,光洁的白板不一会儿就被他写满了各种公式和符号,密密麻麻的好似天书。   他整个人更是一扫平时的腼腆内敛,眼睛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发光。   只可惜苦了下面的人,听得是两眼发直,头大如斗,感觉知识就如流水一般在脑子里流进流出。   最后,别说那个出声质疑的男生了,就连记笔记最勤的温画意都停下了笔,看着谷梁一的表情十分之精彩。   “因为覆盖问题的处理办法也很简单,这里我就稍微偷了点懒,”讲到这里时,谷梁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拜托诸葛逍……就是我的室友,找了一位计算机系的师兄,让他用Dijkstra单源最短路径算法的代码帮我跑了一遍,最终就得出了这个结果。”   他一口气说完,扭头突然发现活动室内一片寂静。   “…………”   “怎么了?”见很久都没人说话,谷梁一忐忑道,“是我哪里讲得不明白吗?还是你们觉得这个模型有哪里不对?”   “不,你讲得很好,”温画意鼓了鼓掌,勉强扬起一抹笑容,“我们都非常认可,那巡逻队的招募人数就这么定了,只是大家时间有限,还是赶紧进入下一个环节吧。”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手中的资料翻到了下一页,周围的人也连忙有学有样。   一时间,房间里到处都是哗啦啦翻资料的响声。   趁着谷梁一还没坐下,温画意微微侧身朝向那名脸色发青的男生,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好好的,你惹他干什么?”   那男生虽然没吱声,但他无神的眼睛已经透露出了本人对这一行为深切的懊悔。   谷梁一,恐怖如斯!   谷梁一也没想到,自己上台简单讲了几分钟就能对屋内众人造成如此深厚的心理阴影,以致于他回原位坐下后许久,都没人敢往他这里多看一眼。   也因此,后续的讨论谷梁一并没有多费什么口舌。   大家对他ppt上写的方案都没有什么异议,会议进程推进的速度很快,正当温画意长吁一口气,满意地整理好资料,准备宣布会议到此结束时——   那面已经几日没有动静的光屏,突然在谷梁一眼前再度亮起!   【对方基地文明点数+1】   谷梁一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漆黑的瞳仁清晰地倒映着光屏上的字体,而在反应过来这两行字含义的瞬间,谷梁一的大脑控制不住地开始眩晕,一股寒意从脊背下方直窜上了天灵盖。   明明……   明明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人出过学校!   校园内也没有任何异常事件发生,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怎么可能获取到他们这边的特殊物品!?   等一下。   几秒种后,谷梁一终于反应过来,是那架无人机!   “怎么了?”温画意见他表情不对,不由得皱眉问道。   “你看不见?”谷梁一惊讶地问道。   “看见什么?”她反问道。   谷梁一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光屏上的内容就变为仅他一人可见了,但他很清楚一件事,因此匆匆丢下一句“你们先看PPT讨论”便飞快地跑出了大门,三步并两步跨上楼梯,直奔楼上的校长室——   这个消息,必须尽快通知宗校长!   “什么!?”   果不其然,宗秦远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一拍桌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的表情惊疑不定:“怎么可能?我们连对方基地的具体位置在哪里都没搞清楚,那架无人机就已经被他们拆解完成了?”   “恐怕是这样的,”谷梁一攥紧拳头,他站在校长办公桌后,深吸一口气道,“宗校长,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必须,立刻派遣人手离开基地,向外探查。”   他的心脏在胸膛内狂跳不止,说话的声音沙哑的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   因为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谷梁一很清楚自己的提议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在亲手送他的老师和同学上战场。   “我会,尽我所能,”他磕磕绊绊地说道,甚至不敢给出任何承诺,“如果一旦有人牺牲……”   耳边仿佛有人在轻柔地絮语,怀疑质问的声音不断回荡盘旋在脑海中:   ……他真的能复活他们吗?   ……他真的有能力,承担起全校师生的性命吗?   宗秦远看着谷梁一嚅动着唇脸色煞白的样子,无言地走到他面前,轻叹一声,伸出两只手,抓住了这个年轻人的肩膀。   谷梁一的身体骤然绷紧。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青年强迫着自己慢慢放松下来,抬起头看着宗秦远,神情佯作镇定,但眼神深处却隐藏着很深的无措与茫然。   “谷梁同学,”宗秦远和他对视着,平静沉稳的声音仿佛有一种能够稳定人心的魔力,“你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谷梁一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宗秦远放下手,退后半步,看着他微微笑起来:“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就和论坛上说的一样,真成全人类的救世主了?”   谷梁一这回终于有反应了,他窘迫得不敢抬头:“宗校长,你就别开这种玩笑了,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那就好。”   宗秦远道:“从全人类的立场出发,谷梁同学,我不希望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但是作为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校长也算,我更想让你的大学时光过得轻松愉快一点。”   “所以在这个年纪,你大可以活得骄傲恣意,像是唐班其他天资卓绝的年轻人一样。你是有这个资本的。”   他一边说一边随手拿起放在校长桌上的领带夹,在夹好领带后,走到校长室内的模拟沙盘桌旁边,低头卷起衬衫的袖子:“帮我在论坛上通知一下各位校领导,让他们去礼堂开会。”   谷梁一看着宗秦远双手撑在沙盘桌旁凝神思考、眉头紧锁的样子,就知道宗校长肯定也觉得当下的情况十分严峻。   在首次探测的无人机坠毁后,学校在后面几天又陆续进行了几次高空探查。   他们放飞了共计二十余架无人机,万幸的是,这批无人机倒是全部平安返航了,并带回了许多珍贵的影像资料和异世界情报。   当初他们看到的那座森林位于校区的西北区域,目前地球的专家已经从影像记录中发现了森林中智慧生物活动的痕迹,因为无人机的镜头曾在草丛深处捕捉到一支类似于箭羽的物品,疑似为生活在森林中的原住民制造;   而校区的正北方,则是一条巨大的裂谷。   同时,它也是人类首次在异世界发现的种群聚集地。   如果用一个更为“地球化”的语句来形容的话,那就是——   一座占地面积超过两千平方千米的,超级文明要塞。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讲解相关段落来自全国第六届研究生数学建模竞赛,竞赛题目是110警车配置及巡逻方案,有修改删减。   怎么说呢……之前一直不敢写古代基建就是嫌找资料太麻烦了,结果等我开始存稿这篇文才发现,好家伙,这还不如去写造肥皂呢(#‵′)凸 第10章   校方探测时,由于担心城市上空会有对空防御机制,他们并不敢让无人机靠得太近,只是在城区外的高空绕了一圈。   而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就仿佛是一部恐怖史诗级魔幻大片的开头:   要塞的城墙由成千上万颗森白骷髅头与灰白硬木石块堆砌制作而成,无数披着黑袍的骷髅、兽人、普通人类与少量戴着银色面具的神秘法师共同行走在城市的主干道上。   整座要塞的布局十分奇特:所有建筑都围绕着中心一座风格恢弘诡谲、形状犹如立体梯形的高塔建立,层层叠叠,由内而外,犹如棋盘一般排列整齐紧密。   从外观估测,这座高塔共计有七层,出入其中的成员都清一色身披黑袍、戴银色面具。   位于要塞两侧的崖壁上,还雕凿修建着密密麻麻如蜂窝一般的漆黑洞窟,和长度绵延数千米的悬棺式长廊通道。   其密集程度,绝对是多看一眼就能让密恐原地死亡的那种。   但这些都还不算什么。   最令人类感到震撼的,是那条被足足有一米粗细的巨型链条锁住脖颈,蜷身盘踞在高塔最上方的白骨巨龙。   根据计算,这条巨龙的体长已经达到了百米以上!   地球上的所有物理学生物学专家在看到它的那一刻都疯了,因为他们搞不明白为什么有生物能够仅凭一副骨架就能活动,甚至飞上天空——   就算忽略它和地球生物完全不同的生命形态,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脊柱强度,才能支撑起一头如此庞大的巨兽正常活动?   它需要进食吗?一天需要摄入多少能量才能补充自己的活动消耗?而这么多的能量又是从哪里来的?   搞不明白,完全搞不明白!   异世界就像是一座未知的神秘宝库,而漠北工业大学的外籍教授和讲师加起来一共才十七名,地球上的众多科学家只能盯着直播屏幕望眼欲穿,恨不得以身代之。   甚至还有诺奖得主公开表示,自己生平遗愿之一就是将来去漠大任教,哪怕不要工资都行。   就算给个助教的名额也好啊!   介于科学家们这段时间普遍鸡血上头,这几天,谷梁一也跟着看了不少分析报告。   一段高清视频里能体现出的情报细节实在太多了,更何况,如今的地球指挥部几乎囊括了全世界各领域最顶尖的专家学者:   比如说,通过要塞外的自重式毛石挡土墙,专家判定,虽然有着魔法的存在,但这个地区的文明在进行战争时仍要依靠城墙来进行攻防战,这就证明了它的文明发展水平并没有超过人类最坏的预想,说不定,杀伤力还不如地球的飞机大炮;   再比如,通过高灵敏度磁场传感器和量子弱磁共振分析仪传输回来的相关数据,研究小组发现,异世界不同种族所释放出的电磁波信号也有所区别。   绝大部分骷髅是最弱的,其次是大街上那些没有戴面具的普通人,再次则是从事各种毛皮货物大宗粮食交易、以及在矿区附近开采矿石的强壮兽人。   而电磁波信号最高的,是那些戴着面具的黑袍人。   他们的数量相对来说也最稀少,拥有着类似于魔法一类的超能力,并且感知力非常灵敏,当初那个黑袍骷髅就是其中之一。   “截止目前,我们并没有在这座要塞中发现任何符合基地中枢特征的地点,”宗秦远在校方紧急召开的会议上分析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和我们的想法一样,把关键位置故意隐藏了起来。”   “根据地球指挥部的建议,接下来我们会派出两支小队,分别进入森林地带和要塞附近探测,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派遣人员能够在隐瞒身份和基地存在的前提下尽量进入要塞内部,与当地人沟通交流获取情报。”   他拿出一个面具: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这种面具的具体作用,但学校已经通过3D打印机制作了上百副同款面具,各小队成员可以随身携带,必要时刻可以随机应变,在保持联络的前提下,后续我们会派出人员接应。”   谷梁一坐在下面第一排,低头记着笔记。   在听到宗秦远这番话时,他停顿了几秒,在纸张上写下一行字:   “伪装成法师,混入要塞获取情报。”   “根据世界民俗文化专家的建议,进入森林的小队首要目标是采集植物、土壤和水源样本,尽量避免与原住民发生冲突,因为文明发展程度不高的土著居民往往具有非常强烈的领地意识,这种情况下,用肢体语言谨慎交流是更稳妥的方法。”   谷梁一继续写道:   “收集生物样本,如若和森林内部种族发生冲突,可尝试用手语缓和矛盾。”   地球上同步观看本次会议的观众们纷纷表示:   果然,领导开会的时候,旁边一定要有个记录员跟着做会议记录。   看看谷梁一这要点记的,一目了然,简洁易懂。   “不过我不懂啊,那谷梁一干什么?他就光呆在基地里不出去啦?”   “怎么可能,现在只是让探测队先出去摸清楚情况,肯定是要等确保安全后再让他离校去寻找特殊物品啊。”   “天天直播一个大男人的日常生活,好无聊啊,哎,谷梁一要是美女该多好。”   “可算了吧,你还真当这是什么娱乐直播版块啊?看到那座要塞外面的骷髅头了没?要是宗校长他们都跟你一样天天脑子里想着黄色废料,人类早就完蛋了!”   “说实话我感觉有点不妙。地球上的森林都已经够危险了,这还是异世界的原始丛林,先遣队出现伤亡的概率应该不小吧?”   “虽然现在说不太吉利但是我也……还是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归校,别出什么意外吧。”   “谷梁一不是能使用基地的复活功能吗?”   “不会死不代表能避免疼痛和受伤啊,而且还有后续的一系列问题要处理,死亡可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在地球上人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校内的会议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经讨论,本次探测小队的成员分配如下:”   终于轮到了最严肃的话题,台上宗校长的声音也微微凝重起来:   “两支小队各由一名教官带队,一名教官任副队长,一名教官在队伍最后方确保安全,关键时刻执行断后任务;”   “每支队伍十五人,除三名教官外,剩下的全部由经过培训的教职工与特别行动小组成员组成,稍后会对外公布名单,如有异议,可向焦教官私下提出。”   “行动开始时间是,明早七点整!”   *   回到宿舍,谷梁一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背对他站在阳台上的易言。   他有些愣神,因为平时特动组有训练,易言通常都是宿舍里回来最晚的。   但这会儿外面连天都还没黑。   听到动静,易言微微侧身,转头望向他。   他还是穿着训练时的那一身黑色紧身背心配工装裤,银色的长命牌坠在胸前,身体的重心全部倚靠在阳台的栏杆上。   青年微卷的黑发在傍晚的风中有些漫不经心的散乱,夕阳下,拉长的影子和树影交错在一起,像是一幅暖色调的油画。   “为什么不进来?”他问道。   可能是因为夕阳太美的缘故,谷梁一总觉得易言的声音比平时要低沉温柔一些,带着些许关心的意味。   他正准备解释,突然余光发现了易言桌上放着的凯夫拉头盔和防弹衣,这些东西平时在训练后都是统一上交管理的,不可能让学生带回宿舍,   谷梁一睁大眼睛,脱口而出:“你明天也要去?”   但很快他就想起来,易言也是特别行动小组的一员,被选中也是正常的。   易言“嗯”了一声。   “……你是哪个小队的?”   “一队,要塞探查。”易言回答。   他似乎察觉到了谷梁一的情绪不太对,微微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谷梁一勉强笑了笑,声音有些艰涩,“你明天……一路小心。”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   易言靠在栏杆边上看了他一会儿,平静的表情变得稍稍有些无奈。   他像是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什么?”两人离得太远,谷梁一一时没听清。   但易言却没回答他,只是从阳台朝他直直地走了过来。   谷梁一拎着包,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易言走到自己面前。   宿舍空间不大,他下意识靠边给对方侧身让出过道,后背几乎要贴在了椅背上。但易言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两人擦肩而过。   好半天,站在原地的谷梁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易言刚才,是不是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他这方面一向比较迟钝,正当谷梁一认真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笑一声以表敬意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副单边接收耳麦和折叠款无线监控屏幕。   制作精良,没有logo,一看就知道是军用级产品。   “拿着。”   谷梁一不明所以地接过来:“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明天的行动,”易言言简意赅道,“你可以通过这些设备全程跟进。”   谷梁一惊讶道:“可是宗校长他们不是不允许我参与吗?”   考虑到谷梁一的心理状况和明天可能会出现的伤亡,在会议结束后,宗秦远一口拒绝了他旁观行动过程的请求,还特意跟他说明天除非有人来喊他,否则绝不允许谷梁一踏进校长办公室半步。   即使谷梁一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反复央求,宗秦远也没有改变主意。   可以说是态度非常坚决了。   本来谷梁一都已经放弃了,谁知道回宿舍后易言竟然还给了他一个大礼。   他顿时又惊又喜,但又担心易言因此受到处罚,有些犹豫地问道:“这些设备你是从哪儿来的?不会是你明天要用的吧?”   “不是,是我问焦教官要来的。”易言说,“他本来就打算给你。”   还不等谷梁一高兴,就听他又淡淡道:“作为交换,从后天开始,他让你跟着我们一起训练。”   谷梁一:“…………”   他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这几天光是焦教官的针对训练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更何况是特动组的训练水平?   “不要吗?”   易言勾了勾唇:“不要的话,我就还给焦教官了。”   谷梁一咬咬牙:“要!”   “开个玩笑,”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易言轻飘飘的声音却又从一旁飘来,“焦教官都专门为你制定训练计划了,怎么可能让你跟着我们一起,你又不是特动组的人。”   谷梁一噎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表情又像是有些委屈。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易言淡定道,目光却有些飘忽,“搞得跟我欺负你似的。”   他端起桌上的保温杯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递给谷梁一。   “倒水去吧,别瞎想了。”   谷梁一虽然性格软,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   虽然平时全宿舍的水也都是他一个人打的,但是易言这样实在有些过分。   他把背包用力放在自己座位上,老大不情愿地接过水杯,闷闷不乐地嘟囔道:“连声‘请’也不说,哪有这么让人帮忙的。”   “那就麻烦谷梁同学,请,帮我倒杯水。”   易言又笑了。   他撑着下巴,歪头看着正弯腰挨个检查其他室友保温壶有没有空的谷梁一,还刻意咬重了那个音节。   往常在宿舍连见他有个表情都很难,今天就跟吃错药了一样。   谷梁一没话可说了。   但在临走前,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掏出手机给诸葛逍发了条消息:   “逍哥,我和易哥现在都在宿舍,晚上你帮忙带个饭吧,我吃啥都行。”   发完消息,他又抬头看向易言:“你晚饭吃什么?我让逍哥给我们带。”   介于今天易言的表现,谷梁一不是很想当面叫他哥。   易言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似的,闻言只是勾了勾唇。   “随便。”   谷梁一于是又发过去一条:“易哥说他也都行。”   几秒钟后,诸葛逍回复:“谁是你哥?这样随随便便使唤我,你以为你是谁?”   谷梁一单手拎着两个水壶,胳膊底下还夹着一个空保温杯,看到这条消息时,他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对方。   易言看到他的表情,微微皱眉,探头看了一眼屏幕。   “你们怎么了?”在看到诸葛逍的回复时,他的表情也略微严肃起来,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不解的疑问。   打个饭而已,不想干的话找个借口拒绝就是了,诸葛逍一向情商高很会做人,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我……我也不知道,”谷梁一拼命回想着自己昨天到底干了什么错事,“但我是不是得……”先道个歉?   正当他在原地坐立不安时,就见诸葛逍又发来一条消息:   “快,叫声爸爸我就答应你!(╯3╰)/~”   谷梁一:“…………”   他捧着手机,表情一时间十分精彩。   易言沉默片刻,在座位上蓦地发出一声冷笑,朝谷梁一张开手。   “把手机给我。”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前的谷梁:大家都很厉害,希望未来室友都是好相处的人。   开学后的谷梁:……希望我的傻儿子们智商能正常一点(双手合十) 第11章   操场上,诸葛逍岔着腿坐在跑道边的休息台阶上,一脸奸笑。   他的前后左右都被一群探头探脑的学生包围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手机屏幕上,竖起耳朵,屏息以待——   “先说好啊,只给你们听一次,”诸葛逍清清嗓子,再次郑重重审道,“这可是室友福利,我是看在咱们同样身为救世主后援团的成员才贡献出来的,谁要是泄密那就是社团的叛徒!听到没?”   众人一致点头,纷纷发下毒誓。   “发过来了发过来了!”   看着屏幕上突然刷新的语音消息,学生们都开始起哄,诸葛逍忙喊道:“别急别急,大家都安静!安静下来一起听!”   他把音量开到最大,摩拳擦掌地点开了那段足足有九秒钟的语音——话说一声爸爸为什么会有九秒?   诸葛逍的脑子刚闪过这个问题,就听手机听筒内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   “谷梁去外面打水了,打完饭记得早点回来,你晾在阳台的红裤衩被风吹到外面树杈上了。”   诸葛逍:“…………”   寂静。   苍白的寂静。   午后的阳光明媚灿烂,易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操场上空。   正在跑道上跑步的学生纷纷停下脚步,扭头望向声音的来源,而诸葛逍捧着手机坐在人群中,却仿佛化为了一尊冰冷的石像。   他周围人的表情就像是便秘了一样,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涨得通红。   诸葛逍咬紧牙关,终于一拍大腿,忍无可忍地站起来:   “不许笑!今年我本命年还不行吗!”   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好消息是,诸葛逍成功拯救了他珍贵的本命年转运物。   不幸的是,他救得太迟了。   树杈上悬挂红裤衩的照片,已经在他回来前被人上传到了论坛里,并成功跻身本月校园十大热门话题之一,并有好事者赋诗一首——   红梅裤衩挂枝头,飘飘欲仙何所似,大雅!   但最让诸葛逍抓狂的,还是“裤衩门”的始作俑者居然还敢当面嘲笑他!   深夜,下铺握着手机差点笑背气的严北辰被气急败坏的诸葛逍骑在身上,恶狠狠地往死里掐:   “严老二我杀了你啊啊啊啊——还我清白!!!”   这俩人都闹腾一晚上了,动静搞得跟世界大战一样。   谷梁一无奈地从上铺探出头:“床都快被你俩弄散架了,大晚上的,消停点吧,明天易哥还要早起呢。”   他说着还瞥了一眼隔壁床。   易言跟他同为上铺,两人是头对头睡的。   这会儿易言正枕着一条手臂,躺在床上闭目眼神。   他枕边放着一本《楚辞》,枕着脖子仰躺的姿势让他胳膊上的线条尤为明显,大概是刚洗完澡出来有些热,他连被子都没盖,纯黑的紧身背心微微卷起一截,露出下方白皙劲瘦的腰身和腹肌的形状。   人在放松的时候,肌肉其实是很软的。   再加上易言又是冷白皮,在灯光下,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块雕刻完美的羊脂白玉,让人看了就不禁开始幻想那胸肌和腹肌的手感究竟是什么样的。   谷梁一就是被这种念头蛊惑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易言却正好在此时掀起眼帘,漆黑深邃的眼睛直直对上了他的视线。   ……被发现了!   他慌忙躲开目光,正好这时候下面又传来一声嚎啕:   “你当我不想睡吗!我是睡不着!”   诸葛逍悲愤控诉道:“他奶奶的,我当是谁这么缺德还拍照发论坛,好哇,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个窝里反的!易哥,易老大,你是舍长,咱们宿舍出了叛徒,你说,你管还是不管?”   易言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谷梁一的位置。   见他故意偏过头去不看自己,青年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腹部,像是睡着了一样。   面对诸葛逍拉他下水的行为,易言始终一声不吭,跟聋了似的。   但谷梁一知道他只是在装睡,纯粹懒得搭理这两二货而已。   “易哥,你要为我主持公道啊!”诸葛逍继续在下面嚷嚷,“谷梁,你来给我评评理,他是不是欠揍!”   闻言,谷梁一好奇道:“论坛都是匿名的,你是怎么发现是严哥发的照片?”   “除了他还有谁会给自己取名‘本人身高一米九六’!他恨不得把这数字刻他族谱上!”   谷梁一:“…………”   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快十一点了,”又过了一会儿,易言终于开口道,“该熄灯了。老三,别闹腾了,你去关灯。”   大概是易言平时给人的印象太过于稳重靠谱,即使是最咋呼的诸葛逍也很听他的话,他哼了一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严北辰,从床上爬下来去关灯。   熄灯后的宿舍终于安静了下来。   深沉夜色中,谷梁一却有些睡不着了。   易言呢?他辗转反侧,控制不住地想,易言也会睡不着吗?   外面的世界对于人类来说基本是未知的神秘领域,有可能处处都潜伏着杀机,他也会因此而觉得不安吗?   睡不着的显然不止谷梁一一个人,过了一会儿,严北辰在下铺小声问道:   “易哥,你睡着了吗?”   他的声音还有些粗粝沙哑,不过笑了一晚上又被诸葛逍按在被窝里掐了半天脖子,不哑才怪。   谷梁一悄悄竖起耳朵。   “没有,”易言平静道,“什么事?”   “你明天……”严北辰顿了顿说道,“记得一切小心。”   “知道了。”   “宗校长好像是说明早六点整举行升旗仪式吧?学生自愿参加?”诸葛逍的声音从下铺另一边传来,他的声线很有特色,是那种懒洋洋带点沙哑的调调,“咱们仨定个几点的闹钟?好歹也是易老大的首次出征仪式,总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五点半吧。”谷梁一说。   “不用。”   黑暗中,易言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声音轻到和他在上铺不到一尺之遥的谷梁一,都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你们睡就行了,不需要。”   “易哥,我们可不是在和你商量,”诸葛逍带着笑意说道,“没听到吗?我说的是‘咱们仨’,不包括你。”   “…………”   易言不再说话,似乎是随他们去了。   “那就五点半吧,”见没人有异议,诸葛逍便敲定道,“我来定闹钟,到时候大家记得别赖床啊。”   这段时间其实不止是谷梁一和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每个学生的体力消耗都很大,在身体超负荷运转的状态下,这么早起床真的很需要毅力。   只是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   而以易言的性格,就算清楚这一点,他也不会特意去点明。   有些事情,只要放在心里就好了。   谷梁一摘下眼镜,折叠起来放在枕边。   黑暗中,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躺着,指尖轻轻抚摸着镜框内部的细小刻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在大学里,我也交到值得信任的朋友了。   ……你看到了吗?   次日。   天还未亮,谷梁一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下铺的诸葛逍哈气连连地按掉闹钟,半死不活地和他说了一声早。   他很困惑:“不是,你都不困的吗?”   “还好。”   谷梁一是那种只要心里装着事儿就休息不好的人,但他天生就是这样思虑重的性格,睡眠很浅,再加上严北辰晚上偶尔会打呼噜,所以昨晚他其实压根儿就没怎么睡。   为了让自己今天不要表现得太疲乏,他下去给自己泡了一杯无糖咖啡。   “还有吗?”   易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些许清早起床的沙哑低沉。   谷梁一举着杯子递到嘴边,扭头睁大眼睛看了他几秒,等到易言又耐心重复了一遍,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有有有!”   “易哥,你也喝咖啡啊?”他一边用易言的杯子泡咖啡一边提醒道,“我这个是纯美式,可能有点苦,一般人喝不惯。”   易言接过来抿了一口。   “…………”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从抽屉里拆了一瓶旺仔牛奶,兑进了咖啡里。   谷梁一咳嗽一声,借着喝咖啡的动作遮挡自己嘴角的笑意。   和外表不一样,原来竟然还是个甜党吗。   不过易言做事相当利索,谷梁一一杯咖啡还没完全喝完呢,他就已经差不多收拾好了。   镜子里的卷发青年,从头到脚一身标准的高科技作战装备:   左眼的隐形眼镜里是只有他一人能看到的微缩数据面板,用于扫描图像上传回校内,提供者为白头鹰国某情报机构;   右手中指的戒指相当于迷你瑞士军刀,必要时刻还能用来开锁和记录、传输特殊波段音频,这是华国漠北重工的衍生周边系列,据说发明它的人还是前几届唐班毕业的学长;   还有由北欧某国制作的高压防水激光测距手表,樱花国生产的重型战斗折刀军用匕首,以及毛熊国的便携式破片高爆手雷……   其他还好,只是严北辰看着枚高爆手雷,眼睛都有些发直。   “不是,这玩意儿真不是个便携自杀装置吗?把自己和敌人都扎成刺猬……话说特动组和敢死队还是有区别的吧?”   “假的。”易言一边说着,一边把格洛克在腰间别好,“这是炸弹,但生产的时候是按照高爆雷的外形生产。”   就算再信任他,焦教官也不可能让他带手雷回宿舍。   这要是万一炸了,全人类也就跟着炸了。   严北辰干笑一声:“我想也是。”   在戴上战术手套后,易言又当着谷梁一的面把一根类似于软管的东西插.进了胸口的口袋里,只留下一个不到花生米大小的探测头露出来。   谷梁一刚开始还没搞清楚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直到易言离开宿舍前不动声色地敲了一下他的抽屉。   那里面放着昨天易言给他的无线监控屏。   他顿时恍然大悟。   这玩意儿居然是个微型摄像头!   “我后悔了。”诸葛逍突然道。   他的语气十分沉痛懊悔:“早知道我也应该和易哥一样去报名参加特动组的,就算英勇牺牲了,帅是一辈子的事。而且有谷梁在,我的英姿肯定能被全世界的美女们看见,到时候我家族谱都能给我单开一页。”   严北辰嗤笑:“你对族谱到底有什么执念……不过放心,不止是美女,现在全世界的人肯定都记住你了,毕竟大男人穿红裤衩的不少,但都成年了还穿奥特曼联名红裤衩的,天底下独你一份。”   易言叹了一口气,站在门外丢给谷梁一一个眼神。   谷梁一心领神会,紧跟在他的身后离开宿舍,顺便还很不厚道地关上了房门。   “你相信光吗?裤衩会给你答案!哈哈哈哈哈嘎……”   宿舍内,严北辰嚣张至极的笑声很快戛然而止。   谷梁一在门外意思意思地喊了一句“我在操场等你们”,然后就加快脚步跟上了前面易言的步伐,顺便在心里替严北辰划了个十字。   我佛不渡作死人,愿上帝保佑你。   阿门。   等两人到了操场边,易言忽然停住脚步,若有所思道:“听论坛上说,跟你握手会有幸运buff加成?”   谷梁一:“……才没有,而且这种事一听就是瞎编的好吧。”   “是吗。”易言勾了勾唇,突然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又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动作跟之前谷梁一给猫咪撸猫一模一样。   “那就等我回来验证一下。”他说。   谷梁一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易言就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朝着前方的队列走去了。 第12章   谷梁一到操场不久,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易言早就归队了,也不和他们一起,后来的诸葛逍只能无聊地去找其他认识的人打招呼。   谷梁一望着他被层层叠叠人群包围、却仍一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的模样,忍不住问旁边一瘸一拐走过来的严北辰:“咱们应该才入学不到一个月吧?”   诸葛逍怎么就能和这么多不同年级专业的同学打得火热了?   他连唐班同届二十来号人的脸都还没认清楚呢!   严北辰捂着被揍肿的腮帮子冷笑一声:“谁知道,可能这就是交际花吧。”   谷梁一从他话里品出了一股子阴阳怪气、咬牙切齿的酸味。   但他看着诸葛逍笑眯眯地三言两语就把身边一群女生逗得笑颜如花,觉得自己还是能理解昨天严北辰偷摸上论坛爆室友黑料的举动的。   没办法,诸葛逍这小子无论是长相性格还是说话方式,都太太太拉仇恨了。   就这样等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了宗校长他们到场。   宗秦远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发挥,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说得在场众人热血沸腾,然后就来到了最振奋人心的升旗环节——   谷梁一默默立正站好,余光注意到操场上的其他人也都露出了肃穆的神情。   随着国歌响起,操场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开始了大合唱。   说他们是单纯炽热也好,一腔热血也罢,就像那些末日灾难大片里所上演的那样,第一批敢踏出安全区拓宽人类生存边界的英雄们,永远都是值得敬佩的。   这一刻,他们放飞的不是旗帜,而是人类的勇气和信仰。   在升完国旗后,应某些国家的强烈要求,考虑到国际影响,学校又在旁边竖起了一根旗杆,把联合国旗帜也一起挂上去了。   这一次,大家的神情就要轻松很多。   过程中,不知蹿到哪里去的诸葛逍又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手里还煞有其事地捏着三炷香,神情异常虔诚地朝着一个方向摆了摆。   “……你干嘛呢?”   诸葛逍直起身,一本正经道:“我托人打听过了,今天易哥他们小队就是往这个方向走的,这不是替他们拜拜土地神求保佑吗。”   严北辰觉得他在胡扯:“异世界也有土地神?”   “咱们学校里肯定有,”诸葛逍道,“而且这么干的又不止我一个,你看那边。”   他往一个方向一指。   谷梁一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那边是一座关公像,有不少学生都围在那里为先遣队祈福上供,希望武神保佑他们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同学们的心意都很诚恳,贡品也是琳琅满目。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知道武神他老人家喝不喝得惯瑞幸了。   除了拜关公的,谷梁一还看到一个穿着道士服的中年人正盘膝坐在操场跑道上闭眼打坐,身边摆了一圈法器,一手掐诀,一手拿着个拂尘,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念有词。   这是在干什么?   谷梁一脑袋发懵地想,魔法大战玄学,术业有专攻?   严北辰肃然起敬道:“早听说学校基建处招聘要求之一就是精通风水,八字克校长的统统不要,这位又是何方神圣?”   “什么乱七八糟的,咱们学理工的都要信仰唯物主义,那些风水八字统统都是封建迷信懂不懂?这位是咱们漠大的2025届校友,明尘道士。”   这才刚拜完土地神,诸葛逍就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他不愧自己校园百事通的名号,对明尘道士的生平事迹是如数家珍,用一种吾辈当自强的敬佩口吻说道:“他是咱们漠大探测制导与控制技术专业毕业的,只是人到中年,决定放弃内卷,另辟蹊径,发家致富。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看破红尘了。”   “看到操场外停着的那辆帕拉梅拉了没?那是他的车。”   谷梁一:“…………”   槽点太多,他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比较好。   而且你们真的还记得,咱们大清从床上爬早起来其实是为了给易言送行吗?   从升旗开始,诸葛逍和严北辰就一直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跟门神似的。眼见着这两人的对话越来越离谱,一唱一和都快讲上相声了,谷梁一赶紧加快脚步远离他们。   他四处环顾一圈,在操场边缘发现了已经准备出发的两支队伍。   周围送行的人也很多,他拼了老命才挤到前排,期间还夹杂着数道“卧槽,你是谷梁一吗?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哎呦别挤,我男朋友在里面!”之类的抱怨声。   好不容易看到了队伍,谷梁一喘着气站稳身体,艰难地扶正被人群挤歪的眼镜,抬头却一下子傻眼了。   先遣队全员都清一色的黑袍银面打扮,这是为了伪装潜入要塞。   可问题是,他怎么分得清谁是谁啊?   但这会儿队伍已经走到校门口了,眼瞅着最后告别的机会即将错失,谷梁一无力地张了张嘴,突然听到诸葛逍响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易哥!还有其他人!要平安回来啊!”   他猛地转过身,看到单眼皮的俊美青年站在人群里朝他笑眯眯地wink了一下,不等谷梁一阻止,就上前一步一手搂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除了我以外,还有严老二和我们的小吉祥物,也都在等你们回来!”   “听到没有,我们在漠大等着你们呢!”   谷梁一的脸刷地涨红了:“谁,谁是小吉祥物?”   诸葛逍不理他,笑嘻嘻地还想继续喊,被恼羞成怒的谷梁一一把捂住了嘴巴。   听到喊声,走在队伍靠后位置的一名队员脚步微顿。   但碍于队纪的原因,他并没有回头。   焦教官看着校门口乱糟糟的景象,狠狠皱眉,突然高喝一声:   “安静!”   “全体都有,立正,敬礼!”   这段时间谷梁一已经被训出条件反射.了,听到命令便下意识遵从。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   周围的所有同学也都和他一样,在焦教官话音落下的瞬间,便齐刷刷地抬起了手。   没人说话,刚才还喧闹沸腾的校区静得针落可闻。   烈阳当空,无数道目光汇聚在前方的背影上,谷梁一的鼻子渐渐开始发酸,异样的表现也引来了旁边诸葛逍的侧目。   单眼皮青年脸上轻浮的笑容如雪融般淡去。   因为他注意到,谷梁一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看着易言挺拔的背影,恍惚间,谷梁一竟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当初那位把自己从黑暗中一步一步背到阳光下,肩膀比山海还要宽阔的傅警官。   “哭什么,都是老大不小的小伙子了,好好洗把脸,振作一点!”   “……可,可是我找不到他了。”   “谁?监控里面一直被关在地下室的孩子只有你一个啊。”   良久的沉默后,是孩童崩溃的啜泣声:   “我弄丢他了……都是我的错……”   “是玩具吗?还是别的什么?唉,我果然不会哄小孩子。”   眼底青黑、满脸胡茬的警官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半融化的奶糖塞到男孩的掌心:“这个本来是给我儿子买的,他喜欢吃甜的,不过接下来我估计也没法回家了,就先给你吧。”   “我不要,我不爱吃甜的。”   “真是难伺候的小鬼,”警官啧了一声,“脑子比大人好用不代表你就是成年人了,将来有的是你不想喝咖啡也得喝的时候呢,在该吃糖的年纪就多吃点糖,否则你这辈子就要从头苦到尾了。”   “……这是该对小孩说的话吗?”   男孩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抗议道。   “呵,”警官笑了,“不是说了吗,我不会照顾小孩。现在想来,我这种混账当初就不该结婚的,孤独终老还差不多。对了,记得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保密啊,那个逃跑的毒.枭我们还没抓住,福利院要查封,档案也全部要封存保密的。”   其实谷梁一从第一眼看到易言起,就觉得他的五官长相有点神似那位警官。   ……如果警官的儿子还活着的话,应该也差不多考上大学了吧。   毕竟他说过的,自己的儿子成绩很好,尤其是文科相关的几门,基本只要高考不失误,国内大学随便挑。   说来也巧,这辈子对谷梁一影响最大的两个人都姓傅。   只不过,傅警官是将他从暗无天日的地狱中拯救出来的英雄,而另一个人,却毫不犹豫地辜负了他的信任,将他推入了无边深渊。   ——谷梁一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半身是如何消失的。   就在临来漠大报道的前一天,他又去郊区的烈士公墓看望了一次傅警官。   因为职位特殊的原因,那座墓碑上刻的甚至都不是傅警官的真名,不过墓前摆着的一束快要干枯的花和一盒皱巴巴的红塔烟盒,还是让他内心稍稍感觉到了一丝慰藉。   至少,还有人记得这位警官。   他一向缺乏勇气,所以非常敬佩那些敢于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拯救世人的英雄们。   他能做的不多,唯有记住而已。   因此,谷梁一也是人群中最后一位放下手的。   全程,他只是执拗地看着那个在自己呼喊时似乎想要转身的队员背影,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一路平安。   一定要活着回来!   校门大开,十余架微型探测无人机集体起飞,在高空中为先遣队队员们探路。   前方列队之中传来一声嘹亮的号令:   “出发!” 第13章   送行的人群渐渐散去。   谷梁一好不容易才钻出密密麻麻的人堆,眼镜都被挤歪了。   他正发愁自己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让严北辰和诸葛逍帮忙请假呢,就被两个人一人架起一边胳膊,半拉半抬地往宿舍的方向走。   “等,等等,”谷梁一瞪大眼睛,被他们搞得连脚尖都离地了,惊慌失措地问道,“你……你们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兄弟之间,有难你当,有福同享,咱们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宿舍吃独食,”严北辰和诸葛逍交换了一个眼神,“你说对吧老三?”   “那可不是,二哥说得对哇。”   这会儿诸葛逍倒是笑眯眯地叫起二哥了,就好像今早还叫嚣着严北辰赶紧去死的人不是他一样:“易哥昨天是不是给你什么好东西了?别瞒着了,我们可都看见了!”   “老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谷梁一没办法,只好告诉他们自己宿舍抽屉里的东西是什么,又紧张兮兮地看了一圈周围有没有人在偷听,低声道:“你们两个可别往外传啊,这是咱们宿舍的秘密。”   严北辰和诸葛逍立马拍着胸脯保证绝不泄密,诸葛逍还找人帮他们宿舍集体请了假,理由是吃了从室友老家带来的东西,因为没看保质期,三个人全部阵亡了。   “放心好了,我们两个绝对会为易哥保密的!”   严北辰用力一拍忧心忡忡的谷梁一肩膀,让他放宽心,可惜手劲太大,疼得谷梁一好一阵龇牙咧嘴。   “放心好了,我们三个也会为易哥保密的。”   “放心好了,我们四个都会为易哥保密的!”   “放心好了,我们一千零八百个兄弟都会为易哥保密的!”   “……我们十四亿人民都会为易哥保密的!我用我哥们的人格担保!”   地球上,看到这段直播的网友们开始了疯狂的刷屏盖楼。   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少主播开始用高清摄像头对着漩涡画面进行直播了。   而且这种直播间的人气居然还不低,设备好一点的话,浏览人次轻轻松松就能上十万,破百万的热门也屡见不鲜。   网上还有专门制作精彩锦集回放和删减精华版的,随着漠北工业大学的集体穿越事件在社会中的影响力渐渐削弱,人们的生活开始重回正轨,大多数人对头顶的异象逐渐习以为常,这种节省时间的剪辑视频,在网站上的流量也在逐渐增加。   正是因为和异世界直播的互动变多了,很多人不再将漩涡视为末日降临的征兆,反而开始将其娱乐化,诞生了许多有意思的网络热梗。   和异世界文明的对决,也逐渐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股风向也是各国官方有意引导的结果,有利于稳定社会治安,安抚民众情绪,算是在地球指挥部成立后所实行的几个主要战略之一。   “陆部长,真的不用把谷梁一这边的情况和宗校长沟通一下吗?”   指挥部内,有下属质疑道:   “专家那边不是说,如果先遣队出现伤亡,很有可能会激发谷梁一性格中潜在的负面因素吗,可现在焦教官不但给了他监控仪,居然把联络耳麦也给他了,这就稍微有点过了吧?”   陆朗看着大屏幕上已经和室友回到宿舍,并在自己座位上开启监控和耳麦的谷梁一,抱臂坐在位置上无奈一笑。   “指挥部刚成立,咱们的专家都是来自各个国家的精英,保守派和激进派的主张都不一样,你没见前几天他们为了潜入计划吵成什么样了?这种小事,就随他们去吧。”   下属闻言,立刻露出了一脸心有戚戚的表情,显然也是见识过那副场景的。   “不过,”陆朗突然话锋一转,“我个人也是支持焦教官的做法的,因为我很想知道如果真出现了紧急情况,谷梁一那边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为什么?”   “我干情报好歹也干了这么多年,”陆朗说,“以前年轻那会儿,还跑去北边当交换生,专门学习过微表情和犯罪心理学。倒不是我自吹自擂,普通人的话,我只要交流个二十来分钟,差不多就能摸清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底细了。”   下属不解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为什么陆朗会突然提到过去的事情。   “所以,我很相信我的直觉。”   陆朗紧盯着屏幕上谷梁一坐在宿舍里微蹙着眉头调试仪器的样子,眼神中透露出深思之色。   “这么多天直播下来,你难道没发现吗?谷梁一在做某些事情、说某些话的时候,有一种很淡的违和感。”   “您是想说他的行为里有表演成分?”下属猜测道,“在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被直播出去后,会这样也挺正常的吧。”   陆朗摇摇头。   “不一样,”他坚持道,“漩涡直播可没有镜头,不会出现那么大的反差,而且表演型人格是为了展示自己,但谷梁一——你有没有看过他在学生会活动室里的那段演讲?”   下属点头:“当然,那段视频网上流传很广,大家都说果然学霸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是无敌的。”   “网民看到的只是表面,”陆朗笑了笑,“我们这些搞情报的,应该更关注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你看,现在大多数人都觉得谷梁一是个偏内向、甚至有些自卑的年轻人,往往这样性格的人被推到万众瞩目的台前时,都会为了不辜负大家的期待努力表现出自信,但又因为紧张而出现一系列无法控制的神态动作反应。”   “……瞳孔、语气、眨眼频率、面部肌肉走向,还有手指和四肢的动作,这些可都是做不了假的。”   “但是谷梁一,无论是穿越第一天在学校操场的演讲台上,还是这次学生会的活动室里,他都完全没有任何不自然的表现。”   “可能只是因为他成绩好,经常上台锻炼出来了?”   “你说的当然有可能,”陆朗点头道,“但这又和前面对他性格判定的那一点矛盾了,不是吗?性格腼腆和自卑体现出来的状态是截然不同的,我身边也有这样平时不太爱讲话,但人前落落大方,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叱咤风云的人物。”   “……所以您是想说,谷梁一私下里和在公众前的性格表现并不一致?”   “我觉得公众前才是他真正的性格,”陆朗垂眸深思道,“他似乎有故意在让自己平时表现得弱势一点,痕迹不算太深,在普通人之间的交往中,语气的一瞬间停顿,还有对话时眼神的游移就足够留下这样的印象了。”   只是,为什么呢?   他倒是知道国际上有不少情报员专门练习这一套,为了勾起情报获取对象的保护欲,降低他们的警惕心。   在危险的环境中,弱小也能成为自身的一层保护色。   可是谷梁一?   他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吧。   陆朗喃喃道:“这种违和感,有时候完全感觉不出来,有的时候却非常明显,简直就像是……”   像是早已习惯了摄像头无处不在的注视,故意表现出软弱可欺的一面,以此来展现给某些不存在的观众们看一样。   下属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觉得陆部长是真的想太多了。   根据他这几天的观察,谷梁一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单纯善良性格内敛的好孩子,没看他一个上铺天天在宿舍被几个室友忽悠着去打水吗。   再说了,这些猜测大部分都还是出于陆部长的直觉,完全没有证据可言。   “陆部长,还是先看直播吧。”他婉言劝道,“今天最重要的不是谷梁一,而是先遣队那边的情况。”   焦教官给谷梁一监视仪也有这个考虑在内,地球方面必须要及时了解到异世界的相关情报,有些东西,只有通过漩涡直播才能更加全面地展现。   “你说得对。”   陆朗回过神来,按下内心想要再派人去仔细探查一番谷梁一过去的想法,直起身子,把目光重新投向大屏幕。   这会儿诸葛逍和严北辰已经搬着板凳坐在了谷梁一旁边,谷梁一把单边耳麦的声音开到最大,朝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   其余两人立刻心领神会,起身去把宿舍门窗全部关紧,然后回来屏息凝神地看着监控屏幕上的画面。   易言似乎是把摄像头固定在了衣领上方一点的位置,画面随着他行进的动作稍稍有些颠簸,除了前面队员的后背,只能看到脚下的大漠黄沙。   根据这几天无人机的探查,校方发现,每天都会有一些零散的黑袍法师从要塞外进入城内。   在进入城中前,他们都会先通过一道幽蓝色的屏障。   法师在通过时屏障不会拦下他们,普通种族则需要上交给守城卫兵一块类似于结晶的特殊矿石,才能顺利进入要塞。   为了应对这道屏障,地球指挥部可以说是绞尽脑汁。   专家们熬夜开会,想了无数种预案,可惜都是纸上谈兵,完全没有实践的机会。   本来学校都已经做好不走正门偷渡进城的准备了,谁知道就在临出发的前一天,高空探测的无人机拍到了这样一幕画面:   一位性格暴躁的法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通过屏障,被城中一队兽人卫兵拦了下来。   在看到这位法师气得从原地一蹦三尺高,当场抬手把一个卫兵烧成了焦炭,后续却仍被恭恭敬敬请进城后,所有人都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搞了半天,原来软的不行还能来硬的啊! 第14章   全人类都必须要感谢这位不走寻常路进城的法师。   他为人类探索异世界文明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有他的例子在先,先遣队进城的可操作性就多多了。   但兽人卫兵的惨死也为他们敲响了警钟——   显然,这个地区的文明,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原则。   法师的地位超乎他们想象的高,一旦被发现先遣队成员只是混入其中的普通人,不说非我族裔其心必异,光是人类文明所拥有的的科技力量,就绝对会引来一波不怀好意的窥伺和掠夺。   等快到要塞附近的山体时,领头的教官朝后方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先停下就地隐蔽,因为有一队兽人似乎要从另一个方向过来进城了。   谷梁一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这几天他跟着校领导一起分析要塞的各种情报,闭着眼睛都能复原出外围的地势地貌。   要塞的入口外是一片广袤的石子地,能看出它在很久之前应该是一片河谷,不少地方还留有河流冲刷的痕迹,但如今这里只剩下一片干涸的浅滩。   易言他们所在的位置,则是在靠近左方崖壁的地带。   这里有一片巨大的落石区,可能是因为地震时山体滑坡所致,非常方便隐蔽身形。   “吼——”   一声令人心神震颤的兽吼从耳麦中传来。   通过监控屏幕,谷梁一看到一队身高体壮的兽人驱赶着巨大的铁灰色四脚巨兽,正从远方的地平线上朝这里走来。   那头巨兽双眸猩红,长相酷似犀牛,但体型却好似一头巨象,正在为首近两米多高的兽人鞭策下慢吞吞地前进。   它的身后还拉着一辆遍布荆棘的黑色金属货箱,光是轮子就有两米多高,四周没有任何入口,完全被封死了,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材。   货箱表面呈现出一种暗沉的、棕褐色的沉郁色彩,就像是无数鲜血泼上去后再凝固而成的颜色,货箱的角落和缝隙处,还一直往下渗着某种不明液体。   即使隔着一道屏幕,谷梁一都感觉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   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巨兽拉着神秘的货箱越走越远,但还不等众人松了一口气,一位身量十分矮小的黑袍人突然从货箱另一边绕出,独自远离商队,朝着他们队伍隐藏的方向直直地走了过来!   “该死!”“F**k!”   一时间,地球指挥部内各国问候声此起彼伏。   谷梁一死死咬着牙关:教官选择的隐蔽地点距离兽人所在的位置已经够远了,谁知道他们队伍里居然还有个法师!   这法师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种族的,看上去个子绝对不会超过一米二,又矮又胖,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像是个还没发育好的孩子,在平均身高两米多的兽人军队里完全被淹没了,也难怪就连空中侦察的无人机都没发现。   “立刻隐蔽!分散后撤!”   教官第一时间在频道里做出了判断,但他本人却仍留在原地,透过巨石间的缝隙谨慎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根据他们观测到的经验,异世界文明的法师虽然视普通种族如草芥,但他们彼此之间却一般不会发生冲突。   说不定,可以尝试着沟通一下?   “太冒险了!”谷梁一在频道里听到了宗秦远焦急的声音,“我们并不懂这里的语言,我说的肢体语言沟通仅限于对森林内的原始种族,对这些法师可不一定管用!”   “宗校长,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尝试一下,如果真的发生冲突的话,在城外至少队伍还能及时撤退。”那名教官却并不这么认为,“而且……”   他望着突然在几十米外站定,手中倏地燃起赤红火焰的矮小法师,面具下的嘴角紧绷着一条直线。   “——从它的行动判断,从一开始,它就已经断定这里有人了。”   目前人类完全不清楚这个世界魔法的作用机制,已知法师们可以隔空击毁一架无人机,可以凭空让生物体自燃,谁说他们还没有其他本事?   比如说,隔着障碍物,让他们也体会一把当初那个倒霉卫兵的感受?   半分钟的时间,应该足够其他队员撤退了。   教官咬了咬牙,留下一句“原地待命”,压低黑袍的帽檐,慢慢地从巨石的遮挡后走了出来。   那名矮小法师手中的火焰瞬间飙高,一同提起来的还有众人的心。   “%¥#@……?#%&@%……!”   它站在原地,厉声质问道,地球指挥部内的语言学家们几乎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飞快地记录、分析着这种全新文明的语言音节和语法构成。   但教官可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而且任何人都没办法在一分钟内学会一门语言。   果不其然,两人根本无法交流。   即使教官试图尽量和缓地用肢体语言表达着自己的无害,甚至还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试图装成哑巴,对方也丝毫不买账。   “&¥%@#……”   那名法师盯了他一会儿,忽然熄灭了手中的火焰,冷冷地说道。   教官皱起眉头,试图从它的动作里明白它想表达的意思,但下一秒他的瞳孔就猛地一缩——   因为那名法师做出了一个抬起右手、食指拇指并拢朝向他的动作。   这个姿势人类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当初那架无人机就是这样惨遭毒手的,并且直到目前都下落不明,无法回收;而那个倒霉的、被活活烧成焦炭的兽人卫兵,同样也是死在这个动作之下的。   刹那间心跳过速,肾上腺素急速分泌,教官藏在右手袖管里的枪瞬间滑落掌心——   “呯——!!!”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两枚子弹一前一后射.出,一枚正中额头,一枚击穿心脏。   矮小的法师被当场击碎面具,嘭地一声,重重倒地。   频道内鸦雀无声。   “果然,”严北辰喃喃道,“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地球上的各大直播间已经炸开了锅:   “卧槽卧槽,真开枪了啊?牛逼!真的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不然呢?这又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文明战争就是你死我活,你还真指望用爱感化外星人吗?烂片电影看多了?”   “FBI open the door!哦是自己人啊,那没事了。”   “我感觉有点生理性不适,真的,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啊,人家也没干什么吧?”   “还没干什么?拜托,换做在地球这就相当于直接右手掏枪了!建议你买张机票去白头鹰,试试在他们警察面前做这个动作再来逼逼OK?”   “笑的我想死,鹰酱is watching you。”   “这段时间都快被网上圣父圣母的言论搞吐了,走流程的话,下面是不是该举牌子抗议了,‘外星人的命也是命’?”   “哈哈哈哈,关键我觉得还真有可能……”   “真是服了,想先动手的可不是我们啊,如果不开枪自卫的话,现在躺在地上的可就是我们自己人了!”   消音器将响亮的枪声消弭在无人地带,教官举着枪,急促地喘着气,却仍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等过了几秒,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发热的枪口扒拉了一下倒在地上的法师,在确认对方是真的没有生命迹象了之后,这才直起身,恼火地按着耳麦喝道:   “刚才谁开的枪?出来!”   队伍从巨石中鱼贯而出,为首的易言乖乖垂下了脑袋。   “抱歉,教官,”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是我擅作主张了。”   教官瞪着他,虽然很想训斥一番,但他自己也开了枪,倒也不好说这小子犯了错,只能厉声教育道:“你虽然之前是个学生,但记住了,下次没我的命令不许开枪!哪怕我死在你面前都不行,这是严重违反纪律的!听到没有?”   “明白。”   教官哼了一声,这才勉强表扬了一句:“不过枪法和反应速度都还不错,是个好苗子,怪不得焦教官让你当——这是什么!?”   他一把扯下易言的领口,露出青年脖颈上一圈诡异的图腾刺青。   它似乎是由一个个狰狞可怖的黑红色符文组成的,犹如跗骨之蛆般寄生在易言脖子上的皮肤下方,并且还在飞快变幻着形状。   乍一看,就像是一条死死扼住青年脖颈的项圈。   教官倒吸一口凉气。   他一把抓住易言的肩膀,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谷梁一看不到易言的样子,只能靠着教官焦急的语气分辨出易言大概是出了什么事。   刚松了一口气的宿舍三人顿时又紧绷起来。   谷梁一紧抿着唇,就连捏着耳麦的手都泛起了潮意。   “刚才开枪之后,我的脖子突然有种被人禁锢的窒息感,现在的话,是微微的刺痛和轻微的灼烧感,”易言用最简练的语言说了一遍自己的感受,“我怀疑和那个法师有关……我看不见自己的脖子,是什么样子的?”   “像是用血刻成的符文项圈,”教官的语气很不好,“恐怕是诅咒一类的东西——我就说你这混小子好好的待在那儿非要抢什么人头!我都已经开枪了!”   他看上去恨不得揍易言一顿,骂骂咧咧地蹲下身,开始在矮小法师的尸体上翻找着,试图发现一些有用的东西和线索情报。   易言默默地站在原地,周围的队友都被教官喝令远离他。   教官似乎觉得易言下一秒就会原地爆炸,可惜这帮年轻人不但一点都不怕,还有人隔着几米朝他嘻嘻哈哈比大拇指,气得教官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要不是看在这都是一群学生的份上,他早就罚得他们三天都直不起胳膊腿了!   没有了面具,这名法师的真容也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暗色偏绿的粗糙皮肤、向外凸起的大眼睛,交错凌乱的尖牙还有宛如精灵一般的长耳朵,种种特征都证实了它非人的身份。因此特动组的成员们也只是好奇地围观着教官搜身,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生理或心理上的不适。   谷梁一却越看越觉得它的长相眼熟,正好听到旁边的诸葛逍低声道:“这玩意儿是不是个——”   “多比?”   这段时间被救世主论调洗脑的谷梁一下意识回答道。   诸葛逍无言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却又重新放松下来,带着一丝熟悉的笑意:   “快给多比道歉,它才没有长得这么寒碜。明明就是哥布林好吗。”   谷梁一:“…………”   但且不管这玩意儿究竟是家养小精灵还是哥布林,它全身上下最引人注意的,肯定是额头上镶嵌的那枚血红色宝石了。   它似乎就是普通种族在进入要塞时上交给卫兵的宝石,可惜的是,易言的那枚子弹直接精准地将它碎成了两半。   不知为何,教官越看它的颜色越像是易言脖子上的诡异符文。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由于担心那些兽人再找过来,教官在把法师的尸体拖进掩蔽所后,立刻对其中一名体格最高壮的队员说道,“雅罗斯拉夫,你先带他回学校,我们继续潜入。”   这位名叫雅罗斯拉夫的学生来自毛熊国,全名雅罗斯拉夫·莫洛斯诺维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是漠大少有的留学生之一。   由于他的姓氏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实在是太长太绕口了,所以大家一般都直接叫他雅罗斯拉夫。   听到教官的命令,雅罗斯拉夫立刻点了点头,拍着易言的肩膀道:“走吧易,你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只要你别当场变异成超级丧尸,我都能给你扛回学校去!”   但易言却反对道:“不行。我们还没弄清楚这个符文的作用,万一它具有定位功能,我现在回校很可能会给学校招惹麻烦。”   说完,他又补充道:“当然,也包括我继续留在队伍里。”   教官盯着他:“那你想怎么办?”   “我申请独自进城。”   “不可能!”教官一口回绝,“你一个人会遇到的风险完全是不可预估的!在没有后援没有队友的情况下,你就算混进去了,靠什么生存?”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易言继续说道。   他低头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脖颈的皮肤,抬头直直地望向教官:   “在多出这个东西之后,我感觉,我好像能听懂他们的语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方保持了极大克制,无奈之下进行自卫反击,打响进军异世界第一枪(不是 第15章   易言的话音落下,全队都陷入了静默状态。   包括频道内的一众校领导和宿舍内的谷梁一三人,也都纷纷露出了震惊或不可思议的神情。   只是多出了一个标记,就能凭空学会一门完全陌生的语言?   简直比做梦还离谱!   “什么意思,”严北辰第一个反应过来,肃容道,“是不是有了这玩意儿以后,我就不用学英语了?”   “……美得你!”   诸葛逍瞪了他一眼:“这功能最多只是附加的,想想看那只丑哥布林临死前还要给易哥打上的标记,你当它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谷梁一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并没有出声,只是凝神听着耳麦里传来的声音。   “你在开玩笑?”教官的第一反应也是质疑,“那你说说,刚才它死之前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它在问教官你是不是从费马过来的间谍。”   费马是什么?   异世界全新的名词让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易言沉吟道:“这个名词我是音译的,根据语境,费马应该是一个国家,或是这座城市的敌对势力。”   又获得了一条有用的情报。   但大家的心情并没有变得轻松起来,易言身上突发状况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没人知道这个标记后续会对他自身、或是身边人造成怎样的影响。   谷梁一虽然很希望易言撤退返校,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在没弄清楚那个标记原理的情况下,反而先进城寻找线索是最好的方法。   宗校长的声音再度在频道内响起:“先派两个人把那具尸体带回来,易同学,你确定要自己单独进入要塞?   “是的。”   宗秦远严肃道:“我必须要向你明确一点:我们尚未搞清楚那道屏障鉴别法师的机制,一旦被卫兵拦住,B计划只能使用一次,并且有失败的可能。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其他队员可能无法进城支援你,你确定还要这么做吗?”   易言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   他从小就对危险有着很敏锐的直觉,这次单独进城的申请也不是心血来潮。   这个标记有多危险,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在被烙上烙印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就感觉到了一阵从内而外的虚弱——虽然很轻微,但的确是个不祥的预兆。   “我确定。”他坚定道。   “……好吧。”   已经收到地球指挥部传讯的宗秦远看着陆朗亲自给他写下的纸条,长叹一声:   “那好吧,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进城之后先找到安全的地方隐蔽,记得随时保持联络。”   地球指挥部虽然能够通过物资运输线把指令传达给他们,但经过专家多次测试,整个传输过程至少有着七分二十四秒的时间差。   也就是说,宗秦远现在收到的纸条,已经是陆朗七分钟前写下的了。   这也就导致了在执行瞬息万变的任务过程中,大部分时间都要靠校方和先遣队成员自行判断情况,做出决断。   在出发前,地球指挥部已经尽可能地帮他们把各种应急备案都做了一遍,但易言当下面临的状况,仍旧远远超出了他们最初的计划。   现在,他们只能先指望青年莫名获得的语言优势能发挥出用处了。   “这个,你先拿着。”教官递给他一小袋五颜六色的结晶,这是从哥布林身上搜来的,形状很像是镶嵌在它额头上的那块,“我剩下的三分之二我送回学校让他们研究,说不定这玩意儿就跟钱一样,在城内是个硬通货,能用得上就最好了。”   宿舍内,谷梁一正低头在桌上奋笔疾书。   他自听到易言决定单独进城后就一直表情很凝重,这会儿正拿着一张白纸,根据记忆画出易言脖子上的那圈烙印。   易言在和教官交流的时候就已经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可惜,因为距离太近再加上图案在不断变化的原因,镜头大部分时候无法聚焦,截图也截不清楚。   “你画这个干什么?”诸葛逍不解。   “我有一个猜想……”谷梁一头也不抬地说道,“你看看这些符号,有没有发现什么规律?”   诸葛逍瞪大了眼睛瞅了半天,很实诚地摇了摇头。   身在地球指挥部的陆朗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男人当机立断命令道:“去找几位古文字学的专家过来!快!”   这边,谷梁一也在继续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或者说,他是一边向诸葛逍解释一边理清思路:“这里的几个符号变动的频率是固定的,如果把它们理解为时针、分针和秒针,是不是就简单很多了?”   诸葛逍点点头。   “所以,这玩意儿是个计时的工具?”他嘶了一声,“不会还是个倒计时吧?卧槽,那易哥岂不是危险了?”   “很有可能。”谷梁一说,“所以除了要想办法解除它以外,如果不弄明白这几个符号分别代表什么数字,我们连还剩下多少时间都不清楚。”   他拿起耳麦,深吸一口气问道:“易言,能听到吗?”   一秒钟的停顿后,易言回答道:   “嗯,能听到。”   “你脖子上的印记,”谷梁一飞快说道,“在进城之前,一定要遮挡好。”   “等你进城之后,记得把摄像头多对准那些有文字的位置,我们这边会帮你整合统计字频,我觉得可以先尝试用古典密码学的方法破译这几个数字的含义,这是效率最快的方法。”   顿了顿,他又道:   “别担心,我……我们很快就会进城和你会和的。”   “好。”   易言在自己的脖颈上缠好白色纱布,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排在了进城队伍的末尾。   他前面站着几个普通的骷髅族,空荡荡的眼眶里燃烧着惨白的鬼火,身上的黑袍大都破破烂烂的。   它们似乎对易言排在自己后面很是紧张不安,咔嗒咔嗒的下巴叩击声不绝于耳,浑身上下都在发抖,感觉下一秒就要原地散架成一堆白骨。   排了一分钟后,骷髅们终于受不了了,颤颤巍巍地为这位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和他们一起排队的“尊贵”法师让出了位置。   易言脚步微顿,但还是往前走了两步。   但紧接着,前面人又忙不迭地让开了……   正紧张观察着入城情况的谷梁一嘴角抽了抽,不过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看来这里法师和普通人之间的阶级壁垒几乎是不可逾越的,他想。   这样也好。   越少和外界接触,易言就越能减少自己身份暴露的机会。   前方的人影消失,终于轮到了易言。愚zl.s   披着黑袍的青年平静地迈步穿过了蓝色屏障。   可就在他身躯没过屏障的一刹那,如水波纹般的半透明屏障瞬间变得鲜红如血!   毫不夸张地讲,谷梁一就连心脏都停跳了半拍——   但易言却成功穿了过去。   并且,除了屏障变色外,一切都平静如初。   就连那道入城屏障,在他完全跨越过去后都又重新变回了蓝色。   “呼……”“吓死了……”   地球指挥部内响起一片长吁气的声音,包括陆朗在内,所有人都露出了万幸的神情,好几个年纪大的甚至直接白着脸瘫在了座位上,开始抖着手掏速效救心丸。   要是易言在入城口就出了意外,那刚恢复正常秩序的各国社会就要再度陷入恐慌了!   虽然在教官和易言轻而易举地击毙哥布林法师后,陆朗渐渐开始觉得,这个世界的文明发展或许并不如人类想象的那么先进,但换了任何人站在他这个位置上,都必须得谨慎、谨慎、再谨慎一些。   谷梁一却在这个时候心念一动,打开了光屏。   由于如今的光屏只有他一人能看到,所以地球指挥部那边要求他时刻关注光屏的异动,出现任何变化,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光屏上,代表着易言的白点离开了绿色校区范围内,原本是灰色区域的地带逐渐清晰起来,已经能勉强看出整个城市的建筑概况。   但可能是和易言本人的状态有关,他的白点就像是接触不良一样,时不时地闪烁一下,变得比其他白点要稍稍黯淡了一些。   谷梁一试着点了它一下,光屏立刻跳出来一个全新的状态弹幕:   【基地成员17450102(被诅咒,不可复活)】   在看到“不可复活”四个字时,谷梁一浑身发冷,一颗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但最令他感到窒息的,还是现在易言周围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全都是代表着敌方的红点!   “¥#@%&!”   要塞内,之前为易言让路的一个骷髅突然从后面追上来,大声朝着他喊了一句。   虽然不明白讲的什么意思,但从语气能听出它现在十分愤怒。   而在它喊完这一声后,整条街上的人都刷地扭头,直勾勾地朝易言的方向看了过来。   无论是兽人、骷髅、普通人类还是零星的几位黑袍银面法师,在听到骷髅的喊声后,都对他露出了极其不善的目光,街道上原本还算平静的气氛顿时变得一触即发。   “它说了什么?”谷梁一忍不住拔高声音问道。   这也是在正观看这一幕的人们都想知道的问题。   “它说我……”   易言孤身站在风暴酝酿的中心,垂在宽大黑袍袖管里的食指慢慢勾住扳机,语气渐渐沉郁下来。   “‘原来是个死囚奴’。” 第16章   “死囚奴”,虽然这是个新鲜词汇,但任何人从字面上都能理解它的含义。   谷梁一咬紧牙关,在心里把那具该死的骷髅问候了一百遍。   这种情况下,易言该怎么办!?   “立刻撤退!”宗秦远厉声命令道,“从要塞入口闯出去!先遣队会在外面接应你!”   “不行,”易言的回答却打破了他们的幻想,“我刚才听到他们说了,出城必须要在城中呆满七天,否则没法通过屏障。”   闻言,严北辰一拳砸在了他的椅子靠枕上,骂了一句脏话。   谷梁一的掌心已经完全被汗浸湿了,对付骷髅这种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肉的诡异种族——他甚至怀疑它们根本都算不上真正的生命,普通子弹显然不怎么管用,甚至很可能会给易言惹来更大的麻烦,到底该怎么破局?   突然,他灵光一闪,连忙在公共频道内问道:   “宗校长,要塞上空的探测无人机是具备自毁功能的吧?”   介于前车之鉴,为了防止无人机因意外坠毁后再度落入敌方手中,现在学校每一架无人机无论型号和重量大小,全部装载了一定重量的自毁装置。   保证落地的瞬间就能化作一团火流星,连点渣渣都剩不下。   但截止到目前,校内从来还没人考虑过用探测无人机作为杀伤性武器!   “殡仪馆火化炉的温度在870到980度,”谷梁一的语速堪称是他生平最快的一次,“铝热.剂燃烧炸.弹的瞬时最高温度可达三千,就连骨灰都能烧得干干净净——宗校长,现在立刻联络无人机塔台!执行B计划还来得及!”   “但是速度不够机身会被发现……”   “够的!”谷梁一打断他,“只要爬升到一定高度再进行自由落体就行!教官,麻烦告诉我你们所在位置的风速风向!”   教官下意识掏出随身携带的测风仪看了一眼。   “东南风,风速1.75米每秒。”   谷梁一没回答,诸葛逍的声音却从他的耳麦里传来:“宗校长,谷梁说让你给他半分钟,他现在正在估算坐标,能不能先把无人机塔台的指挥频道切过来?”   非常时期,宗秦远也十分当机立断。   他一咬牙,拍板道:“好!我这就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尽管表面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易言面具下的额头已经渐渐渗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无线耳麦里响起了一道陌生的清脆女声:   “无人机塔台收到!”   “坐标(35,275,1458),现在进行拉升,预计还有二十秒到达预定位置!”   在高空中盘旋的微型无人机发动机高速运转起来,在指挥员的操控下,开始朝着目标位置快速爬升高度,眨眼间便突破了厚厚的云层。   要塞入口处,因为骷髅一句话引发骚动的上百名围观者们隐隐靠近过来,逐渐包围了黑袍人所站的位置。   最先打破僵局的,是一位枯瘦如柴的老人。   他拄着细长盘虬的木头拐杖,慢慢走到易言面前,仰起头,露出蓬乱白发下一双如蛇类般腥黄浑浊的眼睛。   “你的主人呢?”他龇着一口黑黄的牙齿,不怀好意地质问道。   见易言没有回答,他的眼神愈发冰冷,城内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还时不时夹杂着一两道尖利阴邪的笑声:   “不会是偷偷逃出来的吧?”   “嘿嘿,我最近正好缺少脑髓当材料,这要是个人类的话,谁也别跟我抢!”   “城里的虫窟好久都没见到新鲜血肉了……”   还有的叫嚣着:   “把他的头皮活剥下来!居然敢伪装成法师大人,不可饶恕!”   最后,眼看着连远处的兽人卫兵们都被惊动了,被众多粘稠恶意包裹的易言缓缓吐出一口气,食指与拇指并拢,缓缓抬起。   他的手上戴着一副在场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漆黑手套,材质既不是皮也并非布,似乎是一种细密紧实的纤维,中指根部还套着一枚做工精致的冷钢戒指,上面还雕刻着六个奇怪的方正字符,像是某种神秘的远古咒文——   漠北重工制造。   而他修长指尖所及之处,则是那具最开始发声辱骂他的骷髅。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但很快,他们就又重新哄笑起来,声音甚至比方才还要肆无忌惮——   一个死囚奴,怎么可能是高贵的法师?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谷梁一一眨不眨地盯着监控屏幕,握着笔杆的手已经紧张到发白。   一时间,他只能听到自己胸膛内心跳咚咚作响的声音。   桌上摊开的白纸已经写满了各种凌乱的计算公式,但因为时间紧张的缘故,绝大多数步骤都是谷梁一心算完成的。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再检查一遍!   ‘一定要成功啊……’   他在内心默念着,耳畔是无人机塔台急促的倒计时:   “高度已下降一千米,六百米,三百米……”   “三,二,一——”   要塞入口处,被易言的动作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围观者们丝毫没有察觉到,一道闪耀的流星正破开云层,朝着他们的头顶直直坠落而来。   “轰——!!!”   一声巨响在空地上炸开。   数米之外,被易言指向的骷髅刹那间被一团燃起的熊熊火焰包裹,连一声尖叫都没发出来,就在原地化为了飞灰。   全场寂静。   所有围观者都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注视着黑袍人的目光从恶意满满的戏谑,瞬间变为了惊恐万分的胆寒。   易言淡定地收回了手。   他的黑袍在扑面而来的炽热火风中猎猎飘扬,滚烫的空气即使隔着银面具也能清晰感受到,几乎要灼伤人的皮肤。   如此恐怖的火焰温度,通常代表着施法者拥有着超乎想象的澎湃法力。   但这位屹立在人群中、如魔神一般高大不可侵犯的黑袍法师,却只是在众人惶恐的围观中,轻描淡写地拂去了即将飘落在黑袍上的火星。   ——就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路边的一只蚂蚁。   没有人知道,他耳麦里的频道已经炸锅了:   “击中预定目标!我们成功了!”   “卧槽真的被他算准了!”   “乌拉——”   “牛逼!谷梁你是真的牛逼!”   就连宗秦远都激动得在座位上使劲一挥拳头:“谷梁同学,干得漂亮!”   地球指挥部内更是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不少人甚至自发地站起来为谷梁一鼓掌。陆朗望着大屏幕上的景象,一直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但他也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道:“果然,关键时刻才能看出来一个人的本性,无论是临危应变的速度还是综合处理问题的能力,你绝对都是超一流的水平。”   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没法一直伪装下去的。   宿舍里,谷梁一把手里的笔一丢,猛地喘了一大口气,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旁边的严北辰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发疯似的来回摇晃:“啊啊啊啊啊老四你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太太太牛逼了——”   谷梁一被他晃得脑浆都快匀了,更别提还有一个诸葛逍在捧着他的草稿纸瞎嚷嚷:“我要把它供起来!从今往后这就是我们诸葛家新一代的传家宝了!当代八阵图!”   “停停停!”   谷梁一好不容易才逃脱魔爪,他被他们说得面红耳赤,赶紧打断道:“我这次只是碰巧而已……而且易言不还被围着呢吗,你们别高兴太早啊,事情还没完全解决呢。”   现场的情况也的确如他所说。   这招杀鸡儆猴的效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成功逼退了那些不怀好意的恶徒们,但随之而来的,是兽人卫兵们更加隐晦、且不动声色的打探。   “你……您……”酷似豹子形态的兽人卫兵队长甩着尾巴在原地纠结了半天,都没拿准到底该不该对面前的黑袍人用敬称,最后干脆一咬牙换了个称呼。   “阁下也是来参加城主举办的盛典的吗?”   这也不怪他,谁能想到堂堂一位高阶法师,居然也成了他人的死囚奴?   即使是在地位最底下的奴隶之中,死囚奴也是最底层的存在。   他们和那些因为贫穷而卖身、或是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奴隶不同,已经完全丧失了作为独立生命的属性。   很多从习黑暗圣殿教义的堕落法师都会从小豢养一批死囚奴,剥夺他们的五感和说话发声的权利,把他们制造成没有感情的人偶,在需要“材料”的时候,就会从他们身上取走——头发、指甲、肢体、血肉,甚至是内脏或骨髓脑髓。   在堕落法师们眼中,死囚奴就是一件非常有趣且实用的玩具。   而之所以叫他们死囚,是因为每个豢养死囚奴的法师都会给他们烙下终身印记,这样无论死囚奴走到哪里都会被认出来。   于他们来说,世界就是一个无处逃离的巨大囚笼。   这也是易言在独自进入要塞后,会在街上引发如此骚动的原因。   由于死囚奴的印记本身就是一种最恶毒的诅咒,所以当它被主人设置好的倒计时结束,死囚奴们就会当场爆体而亡。   ——原因仅仅是,法师们不需要已经老化的“玩具”。   豹子兽人的目光扫过黑袍人紧紧缠在脖颈上的白色纱布,任谁都知道这下面是个什么印记,只是恕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能降伏如此强大法师、甚至甘愿让他成为自己奴隶的,究竟是怎样一位恐怖的大人物。   即使是城主……   想到城主,他不禁在原地打了寒颤。   但豹子兽人也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城主,估计也做不到这样肆无忌惮地折辱一位强大的法师。   “冒昧问一句,”他咽了咽唾沫,实在抵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阁下的主人是谁?”   黑袍人冰冷的眼神透过面具扫过他的全身,那双如恶魔般深不可测的黑色眼眸,几乎让豹子兽人当场僵直,   就在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会和那具骷髅一样被原地烧成灰烬时,黑袍人却只是用一种缓慢而古怪的音调,傲慢地说道:   “你没有资格知道。”   他的声音十分艰涩,像是初来乍到的异乡人拙劣的模仿,整句话几乎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蹦出来的。   这种感觉……   豹子兽人悚然心想,像极了大部分被剥夺了语言功能的死囚奴,在声带修复后,生平第一次开口的样子。   “是,是……”   他连声应道,冷汗完全浸湿了身上的皮毛。   在豹子兽人内心里,面前这个黑袍人的所有者,其恐怖形象已经超越了城主,达到了堪比黑暗魔神赛里斯的级别了。   他低着头,胆战心惊地看着黑袍人从自己的身侧走过,却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瞬间,豹子兽人的心提到了喉咙眼。   “跟他讲别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谷梁一在耳麦里小声提醒易言,让他别忘了好好善后。   但他们都没料到兽人的听力远超人类,豹子兽人头顶的耳朵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谷梁一字正腔圆的华国语在他听来,完全就是高阶法师独有的神秘语言。   豹子兽人瞪圆了眼睛,在猛地朝四周环顾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后,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凝固了——   “末法时代即将到来,沉睡千年的赛里斯将会再度苏醒……”   这是大预言家安东尼奥几十年前做出的预言。   这句话在安斯艾尔大陆上耳熟能详,即使是只有三岁的兽人孩童也能完整复述。   但那么多年过去,它逐渐沦为大陆上的笑谈,已经没人再相信这则预言会成真,而是把它当成了安东尼奥生平唯一的失败预言津津乐道。   原本,豹子兽人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他听到了那道带着些许不祥杂音、仿佛来自遥远地狱深处的恐怖传音——   魔神大人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的肉.身宿主!声音还如此年轻!   易言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抬手扶了一下耳麦。   可能是因为屏障和距离太远的原因,他的无线联络偶尔会夹杂着一些电流音。   “今天的事情,不许外传,”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威胁的口吻对豹子兽人说道,“否则——”   还没等易言把话说完,就看到这个足足有两米多高的大块头“噗通”一声,瑟瑟发抖地匍匐在了自己脚边,就连尾巴都迫不及待地蜷缩在了身后,姿态像极了犯了错后在驯养员面前浑身发抖的大型猫科动物。   “主啊,求您放过我吧!”他痛哭流涕地求饶道。   “…………”   易言和频道内的谷梁一同时沉默了。   这家伙,究竟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赛里斯:意为丝国、丝国人,是战国至东汉时期古希腊和古罗马地理学家、历史学家对与丝绸相关的国家和民族的称呼,一般认为指当时中国或中国附近地区。   外国人对中国有一些很神奇的滤镜,比如中东那边觉得我们是“戴着黑色丝绸手套的龙公主”(因为觉得我们明明有实力但总是不愿介入他们那边的斗争,在他们看来就跟矜持的贵族公主一样hhh)   不过个人觉得,这种由于文化和历史环境不同造成的认知差异还挺有意思的。就比如在本文里主角和漠大其他学生在我们看来都是爱好和平的祖国花朵,但是在异世界人眼中,那就妥妥是反派大魔王即将带着他忠诚的眷属和宏伟城堡统治世界了(⊙v⊙)等到谷梁的第二人格登场,那误解就更深了…… 第17章   虽然不明白豹子兽人为什么会突然吓成这样,但对于现在孤身深入要塞的易言来说,他人的畏惧也是一种对自身的保护。   诸葛逍提心吊胆地看着监控屏幕上的画面,直到易言离开主街,成功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向他们汇报安全,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太好了,”他由衷道,“尽管潜入过程太特么费心脏了,但好歹结果是好的,易哥也没有受伤。你说对吧谷梁?”   诸葛逍别看平时咋呼,但他其实很会照顾到他人的情绪,情商颇高,不然也不会被严北辰戏称为交际花了。   在发现谷梁一对自己给他取的昵称反应奇异的时候,诸葛逍就立刻改口,再也没那么叫过他,而是和其他人一样只喊姓氏。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得到回答。   “谷梁?”   诸葛逍疑惑地低下头去,入眼的一幕却顿时让他瞬间慌张起来——   谷梁一弓着身子坐在座位上,他的呼吸异常粗重艰难,一只手用力攥住胸口的布料,脸色惨白,嘴唇发紫,额头的碎发也完全被冷汗浸湿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谷梁,谷梁你怎么了?没事吧?”   严北辰也发现了谷梁一的不对劲,他忙低下头查看,却震惊地发现谷梁一连瞳孔都开始逐渐涣散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老三,快去找校医!”   诸葛逍立马从座位上蹦起来,扭头就要往宿舍门外跑。   可还没等他跑出门,谷梁一就彻底失去了意识,身子一歪,朝着地面倒了下去,幸好被严北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谷梁!”   地球指挥部内,陆朗看着漆黑一片的大屏,猛地拉开座位,冲到窗户前朝着天空望去。   漩涡还在,但里面的画面已经消失了。   “去问问校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回头厉声命令道,“是不是有人校内投.毒?让宗秦远立刻把谷梁一的宿舍楼全部封锁!检查水源是不是有问题!”   其实在发现谷梁一的性格并不属于那种太过激进的类型之后,陆朗很早就向宗秦远写过一份建议书。   那个时候,连地球指挥部都还没成立。   他在建议书里提到,介于谷梁一的重要性,必须要对他实施单独单独隔离、一人一寝的方案。   就算平时在校园内活动,身边也至少要有两名以上的保镖跟随,随时防止有暴徒会对他进行袭击。   陆朗很清楚,自己的方案对于谷梁一来说有些不近人情。   但在国家和全人类的危机面前,他的人身安全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只是宗秦远最后并没有采纳陆朗的建议,并且反对的态度很坚持,所以陆朗也只能退后一步,在综合考察过谷梁一的三位室友之后,暂时默许了宗秦远的这一做法。   在考察期间,易言的存在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就像焦教官说的那样,尽管谷梁一本人并不清楚,但他的确是谷梁一的贴身保镖,并且还是关键时刻为谷梁一挡子弹的那种。   这样的人选还不止他一人。在加入特动组时,除了考核身体素质,每个队员都在焦教官的要求下写了一封遗书。   这也是为什么在校内论坛里,学生们会戏称特动组是谷梁一御前护驾的原因。   特动组内部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就是:   要求成员在任何时候、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谷梁一。   如果受伤了,或是在牺牲后无法复活,那他们身处于地球的家人,将会得到来自联合国分发的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这笔资金来自全球一百多个国家的会费,保证他们能一辈子挥霍无忧。   而易言由于父亲身份特殊的原因,加入特动组前还特别告知了焦教官,说他曾经想过和父亲一样当一名警官,继承父亲封存的警号,只是最后因为其他原因来到了漠大上学。   这个年轻人不仅拥有超越一般同龄人的正义感,遇事沉着冷静,身体素质也非常好,在加入特动组不久后,更是让焦教官惊喜地发现了他在狙.击方面具有相当的才能。   这些前提加在一起,再加上宗秦远的担保作为筹码,最终,谷梁一才拥有了现在这样相对正常的校园生活。   如果不是易言的话,陆朗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各国领导交代了。   这次派易言出去前,两位队伍里的教官还被特意叮嘱了一定要尽量保护好这位难得的狙.击手好苗子,要不是全校找不出来第二位能在短时间集训后高概率命中超远距离钢板靶的人,陆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同意让他加入先遣队的。   等待直播画面恢复的每一分钟都是极其难熬的,因为地球这边无从得知异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两方的联系从来都是单向的。   陆朗沉着脸抱臂在座位上,各种阴谋论在脑海里飞速闪过。   他又想起了在拒绝自己提议后,宗秦远借着一次和谷梁一同行的机会,用漩涡直播的镜头给他的答复:   “我相信我们漠大师生的品性,我的学校里,不会有人类的叛徒。”   在谷梁一看来,这大概只是宗校长随口一提的感叹。   但其实在背后,宗秦远所承担的责任,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太多。   宗秦远这位校长,当初异策局对他的分析报告厚度要远远超过了谷梁一。   他毕竟比谷梁一多活了那么多年,从他的生平履历、上学经历和写过的文章里,陆朗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位宗校长,是个当代少有的理想主义者。   能从一座全村只有不到一百户人家、甚至一半连水电都没通的深山里,一路走到大城市,考上大学,博士毕业,又成为了国内首屈一指的985工业大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校长,宗秦远这辈子的经历,怕是拍成一部励志电影都足够了。   陆朗其实并不讨厌宗秦远这样的人。   相反,他很敬佩对方年过四旬,依然怀有一腔热血,敢于担当。   只是两人各有各的职责,对于他来说,一条情报失误,战时就会导致前线无数士兵白白送死,所以陆朗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信念上。   他要的是现实的保证,是足以应付一切紧急情况、万无一失的具体方案!   “再给宗秦远写一封信送到校内,”陆朗敲了敲桌子,像是下定了决心,“上次我就说过,我们只会给他一次机会,等弄清楚谷梁一这次昏迷的原因后,如果是他人故意所致,那就立刻让谷梁一从宿舍搬出来单独保护,没有商量的余地。”   还有一件事他没说,就是宗秦远这个校长职位,其实目前在校内坐的并不稳当。   地球指挥部自成立后,一直有不少其他国家的人对他有意见,认为宗秦远作为校长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太多了,他的背后可是整个地球!   万一宗秦远决断失误,整个人类文明,在二十年后都得和他们一起陪葬!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向华国和陆朗施压,说要罢免宗秦远的职位,在校领导中选择一位相对保守和稳妥的年长者替代。   这次谷梁一昏迷的事件对于这些反对派来说,也算是个天赐良机了。   所以还是那句话,尽管某些方面意见不合,但陆朗并不讨厌宗秦远这样的人。   ‘谷梁一,你最好是没事……’   陆朗摇摇头,在心里叹息一声。   这一次,他不仅是为了全人类的安危,更是为了某个从未真正见过面、自异变发生后一直坚持着践行自己理念的校长先生。   ‘否则的话,你的宗校长可就要遭殃了啊。’   *   宗秦远平静地看完了陆朗写给他的那封信。   “行,具体情况我知道了,”他把信封折叠起来塞进口袋,坐在谷梁一的病床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抬头问校医,“所以谷梁同学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   刚开始校医也急出了一身汗,但当她把谷梁一的身体全部检查一遍后,却有些傻眼了:“校,校长,我觉得他没有出任何问题。”   “什么?”宗秦远皱了皱眉头,显然不相信,“没出问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   “说实话,校长,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校医苦笑道,“听送他来的那两个同学描述的情况,我觉得有点像是心肌梗死,但谷梁一才多大?而且他的心脏和血管也都健康的很,根本不存在任何问题。”   “但听他的室友说,他好像胸口很疼的样子。”宗秦远说,“嘴唇也有些发紫。”   校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校长,这状况听上去,您不觉得有点像是间隔三分钟后送来检查的那位队员吗?”   宗秦远瞪大了眼睛。   “你是说……”   校医面色沉重地缓缓点头。   宗秦远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刚才他看完陆朗那封信都没有这样焦虑过,现在整个人却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校医见状,忙安慰道:“校长,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您也不用太当真。”   “不,”宗秦远苦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你说的是对的。”   今天易言所在的先遣一队意外连连,但最终万幸的是没人受伤,先遣一队的目标也算暂时达成了。   然而另外一支前往森林探索的队伍,可就没有他们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们不仅迎面撞上了在那座森林里生活的土著居民,并且还因为吸入了那些“蘑菇”向周围挥发出的有毒孢子,导致三名成员出现了轻重不一的肺部损伤。   其中一位甚至因为伤势过重,没能避开当地居民为捕猎而布下的陷阱,胸膛被从远处机关自动发射.的巨木刺当场贯穿。   但就在他彻底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周围十余名队员亲眼目睹了他的身体化为光点在原地消失,只留下一根沾满了血迹的巨木刺深深插.在两人合抱粗的树干上。   几乎是同时,校内的复活点位置传来了生命体征的反应。   该名队员被紧急送往了校医院检查,结果显示他的身体非常健康,肺部也没有异样,可以说是完全恢复到了出发前的状态。   “我本来以为,能复活至少是一件好事,”宗秦远垂下头,双手紧紧交叉着喃喃道,“但是如果复活者死前受到的所有伤害,都会被谷梁一感同身受的话……”   “——那这个文明代表的人选,不就相当于是一个活祭品吗?” 第18章   谷梁一醒来的时候,异世界的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日暮的黄昏透过校医院的窗户投进房间,他涣散的目光盯着窗外的天空看了许久,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   宗秦远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谷梁一这才注意到校长也在房间里,忙强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宗秦远摇摇头阻止了他,但还是给他后背塞了一个枕头垫高身体。   “宗校长,易言他们怎么样了?”谷梁一刚从床上坐起来,就连忙询问道。   “放心,”宗秦远安抚道,“易言已经找好了落脚的位置,其他人也都安全返校了。”   谷梁一微松了一口气,又皱眉道:“那我们不用去接应他吗?”   “当然要去,不过这不是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宗秦远的表情稍稍严肃起来,“谷梁同学,你还记得自己昏迷前发生什么事了吗?”   谷梁一一怔,他不自觉地低下头,指尖拂上胸口。   “我……就是突然觉得呼吸很困难,像是喘不上来气一样,肺快要憋炸了,很痛苦,脑子里也很慌,有种莫名其妙的害怕……”   谷梁一拧着眉毛,有些艰涩地形容道:“我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但我觉得那种感觉,其实并不是我本人在害怕。”   宗秦远忙追问道:“那你有感觉到疼痛吗?”   谷梁一摇摇头:“没有,只是憋气憋的很难受。”   宗秦远顿时露出一脸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直起身一拍大腿:“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谷梁一有些疑惑宗校长的反应,但当他听完宗秦远的简单解释后,整个人就更加傻眼了:“什么?我居然和那名队员在临死前共感了?”   “并不是完全的共感,”宗秦远补充道,“根据其他两名队员回来的救治情况看,这种有毒孢子会对肺部造成损伤,长期吸入确实会导致死亡,但只要救治及时就没有生命危险了。真正让那名队员牺牲的,其实是他踩中的陷阱。”   “但我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穿刺性的痛苦,所以说……”   “基地成员快速的死亡复活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只有慢性死亡才会,”宗秦远替他补充道,“并且,你感受到的死亡过程其实很短暂对吧?”   谷梁一点点头。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宗秦远说,“之后我会把这件事告知特动组成员,让他们提前做好应对措施的。你好好休息,明天要处理的事情可就要多起来了。”   在送走了宗校长之后,谷梁一正准备收回视线,就看到门口冒出了两个熟悉的脑袋。   诸葛逍和严北辰两个脑袋一上一下,明知道房间里就他一个人,还偏偏用这副做贼的姿态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   谷梁一无奈地看着他们挤眉弄眼地朝自己举起手中保温饭盒,问道:   “还不进来吗?”   “没事吧?”诸葛逍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宗秦远刚坐的位置上,被晚了一步只能站着的严北辰狠狠瞪了一眼,“喏,我们特意去给你在食堂打的鸡汤!保证阿姨一点都没有手抖,里面还有一条大鸡腿,可香了!”   “是我打的好吧,”严北辰歪头靠在床头柜边上,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只负责和小姑娘撩骚插队,一点都不干正事的。”   “这怎么能叫插队呢?”诸葛逍振振有词道,“我就是跟熟人打个招呼!而且咱们是替病号打饭,这种情况直接去窗口问阿姨要都没事的,你说对吧?”   他转向谷梁一,这回终于得到了青年一个略显虚弱的回答:“多谢了,不过你们下次还是排队吧。”   不然谁知道学校论坛里会怎么瞎传。   “啧,你瞧瞧你,就是想得太多。”   诸葛逍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顺手帮他打开饭盒:“刚才你和宗校长的谈话我们都在门口听到了,你还好吗哥们儿,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不?”   诸葛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谷梁一仍有些苍白的脸颊。   “挺好的。”   谷梁一说,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其实他在从宗校长那儿得知这件事后,心里反而挺高兴的。   因为觉得自己终于不是那个坐在后方被其他人保护、除了默默祈祷外什么都干不了的人了。   哪怕共感痛苦这种东西对于他人来说没有任何帮助,至少,还能减轻一点他内心无能为力的愧疚感。   他端起热腾腾的鸡汤喝了一口,暖流顺着喉咙一直滑到胃里,谷梁一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顿时有种整个人都活过来的舒畅感。   但诸葛逍却只是托着下巴盯着他,半晌,扭头对严北辰道:“我觉得老四的这里大概有问题,同意的扣1。”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严北辰挑眉道:“这次我赞同你,1。”   谷梁一抗议道:“喂,我还在房间里呢。”   “说的就是你,”诸葛逍哼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信不信要是地球上的直播有弹幕的话,现在已经满屏都是1了?”   地球上的网友们:你说得对。   在诸葛逍说完那句话后,各大直播间里的确好一阵都被满满的1给刷屏了。   经过了这次事件,哪怕是再后知后觉的人也渐渐开始反应过来——   谷梁一的性格,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对劲?   倒不是说他性格不好,而是好过头了!   一天直播那么长时间,无论是人前人后,他似乎从来都没跟人发过脾气。少有几次情绪波动格外激烈的时刻,还都是在其他同学面临危机的时候。   他自己无论受到怎样的诋毁和伤害都可以轻易原谅,遇到挑衅下意识想着道歉,甚至还会因为能够与他人分担痛苦而觉得开心……   总结一下,这不就是典型的圣母吗!?   “我真的打脸了,前两天还在网上跟人对喷说我这辈子最恨圣母圣父,但是对谷梁一这种,我真的完全讨厌不起来啊。”   “+1,我们讨厌圣母是因为他们总是慷他人之慨,谷梁一和那些人完全不一样好吗,他就是妥妥的天使!”   “你知道在大学宿舍里,我们管能风雨无阻坚持为室友打水的人叫什么吗?别说喊爸爸了,让我脱光了给他暖床都没问题!”   “笑死,我身边全是自私鬼,天天偷用我的洗发水沐浴露还不打招呼,根本不可能存在这种人(泪目.jpg)”   “这种圣父给我来一打好吗!”   “而且关键时刻他绝对不会掉链子!当时指挥无人机的时候真的帅我一脸,冷静果断的样子我还以为他精分了呢,后来突然忍痛倒下来真的吓死我了好吧。”   “我的心到现在都在咚咚直跳呢,担心了大半天,结果他知道共感的事情后居然还在笑?”   “刚才看到他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低头抿嘴一笑,我真的瞬间沦陷了……”   “话说谷梁之前一直都在自责吧,因为觉得自己在行动中帮不上什么忙,可这次明明他才是大功臣,唉,真想把我的自信分一点给他。”   “谷梁一你醒醒,你是被PUA惯了吗,明明一点都不普通却这么不自信干什么,对自己稍微有一点自知之明啊!”   “所以网上传的那个是不是真的?”   “是的吧……之前我还一直觉得谷梁一是高智商类型的阿斯伯格征呢,没想到居然是双重人格吗?”   “但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吧,比如我之前有段时间痴迷各种悬疑刑侦小说,尤其喜欢里面关于犯罪手法的描述,难不成就是预备役凶手了?”   网友们讨论的内容来自一条引爆全球的新闻,是一张匿名发布于半夜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份图书馆的电子借阅书单,而列表第一位的登记人那一栏里,则清楚明白地写着谷梁一的大名。   他借阅的书籍名称如下:   《多重人格分析》、《精神病学》、《挖掘你内心的人格》、《与另一个你对话》……   这还不能更明显吗!   比起在网上热议的网友们,陆朗显然更早就得知了相关消息。   由于时间紧迫和部门协调保密机制的原因,异变之初,异策局搜集来的谷梁一档案资料并不算完整。   下午谷梁一昏迷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陆朗终于想起来,他当初为何会觉得那个地方无资质福利院的名字耳熟了。   他立刻让下属联系公安部门,找到了自己那位老朋友的生前档案。   果不其然,陆朗在其中发现了晨康福利院的名字。   谷梁一儿时生活的这家福利院,其实是一个大毒//枭建立的、用于掩人耳目的制//毒贩//毒场所,这起特大贩//毒案共计破获了440公斤冰//毒制品,还牵扯到了上层某位保护伞落马,当时一度轰动全国上下。   傅远也是在那之后不久,于追查逃逸毒.贩的过程中牺牲的。   整个案子中最让陆朗关注的点在于,破获了如此大案,傅远本该得到晋升提拔的,但他却因为私自销毁了一份地下室的监控数据硬盘,只能暂时先戴罪立功,继续奔波在一线缉毒警的岗位上。   直到牺牲那一天,他仍在追查那个头目的下落。   陆朗是了解他这个老朋友的性格的。   能让傅远不惜背上毁灭要案证据罪名都要做的事情,一定有他坚持的理由。   陆朗眉头紧锁着,继续往下翻资料,突然,他的视线凝固在了一张黑白照片上。   那是查案人员拍摄的一张福利院内部照片。   除了冰//毒外,他们在这间地下室内又查获了约0.7kg的新型毒//品,对于这一点,就连公安内部的专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没人相信一群平均学历只有小学水平的犯罪分子,在一间高度不到两米、狭小闭塞的地下室内,只靠一些网购的瓶瓶罐罐和廉价化学试剂,就能成功制出一款市面上前所未有的,成.瘾性极强、危害性极大的新型毒//品。   唯一庆幸的是,这款新型毒//品还没来得及流通出去。   这群人中,唯有头目才知道制//毒者的真实身份,而他本人早在一年前公安的收网行动中,就因强烈拒捕反抗被警察当场击杀了。   陆朗关注这张照片,是因为他在照片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张铁板床。   这是很普通的一张床。   但观察上面的压痕与束缚带捆绑的位置,恕他实在想象不出,之前躺在这张床上面的是一个正常身高的成年人。   照片中,这张铁板床的周围还散落着几根电极,一间制//毒的化学实验室里出现电极倒是不奇怪,但陆朗有种强烈的预感,它们很可能还有其他的用途。   ——比如说,惩罚。   “老傅啊,”等看完全部记录后,陆朗合上资料,长叹一声,“之前我听说了你牺牲的事,还说你太傻,没想到……”   你从地下室里一步一步把那个孩子背出来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他在未来对于全人类来说,究竟会有多重要吧。   “这几天的互联网上,如果出现针对谷梁一的大面积负面舆情,记得让各国网络监控部门管理一下。”陆朗叮嘱下属道。   虽然谷梁一看不到,但就当是他在照顾老朋友留下的遗产吧。   下属肃容应声:“明白!”   “啊嚏!”   喝完鸡汤的谷梁一突然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觉得鼻子热热的。   他把手里的空饭盒放下,试图从诸葛逍这个情报通里获取一点消息:“先遣二队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带回来什么东西?”   “唔……”   诸葛逍沉吟片刻,反问道:“你说的东西,是活的还是死的?”   谷梁一愣了:“还有活的?”   “对啊。”单眼皮的俊秀青年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丝毫不顾自己的话让谷梁一惊诧地瞪圆了眼睛。   “不仅是活的,而且还是比哥布林颜值高一百万倍的精灵呢!”   作者有话要说:   被推测有阿斯伯格的名人很多:梅西、爱因斯坦、牛顿、莫扎特、陈景润、叔本华等等,都是在各自领域拥有杰出成就的人物。因为阿斯伯格有点像是轻度的自闭症,患病者大部分时间和常人无异,且分布数量非常广泛,里面极少一部分人会成为那种极度专注于自己感兴趣领域的天才,别的任何事物都很难打动他们,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和常人一样轻易学会自己不感兴趣的简单技能(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天才生活中完全是个废人,梅西到现在连用英语打招呼都很困难),并且患有阿斯伯格的人在人际交往上大多比较苦手,不懂该如何正常与他人交往,这方面又和孤独症患者比较相似。 第19章   谷梁一从小一直生活在南方,身边的男生们,大多平均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   他比平均线超过几厘米,还对此挺满意的。   ……直到他来到了漠大上学。   从此,身边全是一群850+甚至是855+的大高个壮硕北方小伙,就连唯一一个和他同样来自南方的易言,身高也有一米八九,比他足足高了大半头。   谷梁一每次走在校园里,都感觉自己要被淹没了,完全丧失了对身高的自信。   而当他和诸葛逍他们一起来到校长办公室内,亲眼见到这些各个都至少一米九大长腿、帅到突破天际的异世界精灵们后,更是目光愣怔,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精灵们超凡脱俗的美貌,对人类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尤其是为首那位,身份是精灵族祭司的男性精灵。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原本正坐在校长室沙发上与宗秦远交谈的白色长发精灵抬头朝他们望过来,露出一双犹如天神下凡般神圣静谧的灿金色眼眸。   他身上有种强烈的非人气质,上身穿着一件类似于银色丝绸样式的柔软衣料,光泽如银河般梦幻,几条细细的藤蔓扭成腰带锢出瘦窄的腰身,修长的双腿被白色的料子包裹着,身材比例好到堪比地球上的一线超模。   但和人类不同,他的瞳孔并不是圆形的。   它的形状更接近于一条颜色比眼瞳稍深一些的金色莫比乌斯环,被这双瑰丽又奇异的眼眸注视着时,谷梁一竟有种自己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他用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这位美貌精灵的额头正中,也镶嵌着一枚淡白色鹌鹑蛋大小的晶石。   尽管长相美貌绝伦,身材又修长纤瘦,但这群精灵的身上却都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凌厉气息。   因为根本没人能忽视他们手中拎着的数颗硕.大野兽头颅,每一头都是人类从未见过的凶兽,对比它们的獠牙,估计就连老虎都要稍逊一筹。   精灵祭司坐在沙发上,侧身看着谷梁一,从那樱花粉般的淡色薄唇缓缓吐出一个优美动听的音节。   虽然谷梁一听不懂,但从精灵祭司的表情中他大概可以猜测出,对方是在跟他打招呼。   “您好。”他回应道,想了想又慌忙鞠了个躬。   精灵祭司笑了,扭头对宗秦远说了几句话。   宗秦远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您说得对。”   谷梁一:“……宗校长,您是怎么听懂的?”   “哦,差点忘了,”宗秦远忙对精灵祭司说道,“能麻烦您也给他一个那种印记吗?否则将来语言不通很麻烦。”   精灵祭司挑挑眉,看样子似乎是同意了。   他冲谷梁一招招手,谷梁一不明所以地走到他面前,出于礼貌躬下身。   没想到,精灵祭司却低头吻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和拇指指尖,然后抬起手,轻轻按在了谷梁一的唇上。   感受到唇上传来的冰凉触感,谷梁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捂住嘴巴,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两步,整个人瞬间从耳朵根红到脸颊。   “别多想,”诸葛逍忙拽了他一下,显然也是有过类似经历的,“放心,这只是他们的一种特别的……呃,神的赐福仪式。”   “是伟大的兽神安斯艾尔。”精灵祭司纠正道。   谷梁一发现自己突然就能听懂对方说的话了,虽然他们用的还都是各自种族的语言。   这种奇妙的沟通方式让他暂时遗忘了刚才的事情,想了想,谷梁一决定还是先询问对方的姓名:“祭司先生,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央,”精灵祭司回答道,“精灵没有名字,央是我们语言中河流的意思,我不介意你们用它来称呼我,不过请记得加上祭司的称呼。”   “好的,央祭司。”谷梁一立刻回答道。   宗秦远简单介绍了一下几位精灵的来意,原来那个意外造成他们先遣队成员死亡的机关就是精灵们制作的,他们本想用机关捕猎森林中的猛兽用于祭祀兽神,没想到却造成了误伤,于是央祭司带上了这些兽首作为赔礼,想要补偿他们。   “那个队员呢?”谷梁一小声问诸葛逍。   “校长让他暂时避避风头,别被精灵们发现了。”   诸葛逍同样用气声回答他。   谷梁一露出有些奇异的表情,虽然知道宗校长这么做是对的,但是听央祭司和宗秦远的谈话,他们似乎对漠大很感兴趣,还想派精灵过来教授他们魔法——   话说,先不提这下子漠大真要成翻版霍格沃兹了,要是那位队员将来被他们发现了还活得好好的,真的不要紧吗?   “我最后确认一遍,您说的是真的吗?”   不知和宗秦远商谈到了什么话题,央祭司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就连放在沙发扶手上的三根手指都紧紧地蜷缩了起来。   ——没错,精灵们只有三根手指。   “千真万确,”宗秦远沉声道,“请相信我没有说谎,央祭司,如果您确认退烧药和消炎药对精灵们同样有效果的话,我们绝对有能力帮助你们解决这个困扰族群上千年的问题。”   听到这里,谷梁一终于明白了。   原来宗校长是打算用地球的药品和精灵族作为交换,留下数位精灵在漠大教授学生魔法,并从他们那里获得异世界的相关情报!   这个办法不可谓不妙。   最重要的是,精灵们还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谷梁一见宗校长话里话外试探了央祭司好几次,但央祭司似乎完全不清楚关于异世界文明对决的事情,也不知道任何关于光屏、漩涡之类的异象,只是单纯的对先遣队携带的各种药品感兴趣,终于慢慢放下了心。   对于现在的漠大来说,拥有一个对他们毫无恶意的异世界盟友,算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而且解决了语言问题,他们也终于可以大胆地进入要塞,这样易言也不用一个人呆在城中孤军奋战了。   “想什么呢?”诸葛逍用胳膊捅了捅他。   谷梁一下意识道:“在想易哥……”   注意到房间内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谷梁一顿时手忙脚乱地补充道:“我是说,在想易言他现在怎么样了……我……”   “行了,知道你想说什么,”宗秦远笑了笑,又摇头道,“首先我们得搞清楚城内的状况,肯定是会派人接应他的,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下一次行动的时间还不能确定。”   “可是……”   宗秦远看着谷梁一失望地低下头去,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央祭司,借机说道:“央祭司,您也看到了,我们有一个年轻人现在城中孤立无援,但我们又不清楚这里的具体情况……您在看什么?”   央祭司正端着茶杯,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地注视着热水里浮浮沉沉的茶叶。   这是宗秦远特意泡来招待他们的花茶。   不选择其他茶叶的原因也很简单:害怕茶水太苦了,精灵们喝不惯。   在听到宗秦远的话后,他放下茶杯。   “如果能让我带一点这种树叶回族地的话,我很乐意为你们答疑解惑。”   央祭司很认真地说道。   其他精灵们也捧着一次性纸杯,默默点头。   宗秦远哑然片刻,扶额失笑道:“其实我办公室储备的花茶也不多……”   “是吗。”央祭司显然有些失望。   但随即宗秦远笑眯眯地话锋一转,一看就知道是用惯欲扬先抑招数的职场老油条了:“不过,我的同事那里也有珍藏的极品花茶,我去问问他,看看能不能匀出一些。”为了情报,就算不匀也得匀。   央祭司眉目舒展:“那就太好了。”   显然,精灵们是相当喜欢花茶清香的味道的。   接下来,对于宗秦远的提问,央祭司几乎是知无不言。   在他的叙述下,校长室内的众人终于明白了,之前教官从哥布林法师身上缴获的那些结晶到底是什么了:   那是法师们的魔力根源,是他们视为心脏的法晶。   法晶中储藏着他们全身的魔力,一旦法晶被破坏,法师们虽然不会立刻死亡,但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能使用魔法了。   对于人上人的法师们来说,这显然是比杀了他们还要耻辱的事情。   在这片土地上,剥夺法师结晶基本和杀人罪等同。   可由于法师自然死亡后,法晶也会随之消解,非自然死亡遗留的结晶中却蕴含着法师本人一生的魔力精粹,这也导致了大陆上出现了很多专门狩猎同类的堕落法师。   他们用法晶作为货币互相交易,手段大多十分丧心病狂。   诸葛逍嘀咕了一句:“原来还是正常人比较多的吗,感觉我们是中头彩了啊。”   谷梁一虽然没像他一样说出声,但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初易言进城后遭遇的场景几乎要成为他的噩梦,那些不怀好意的阴邪眼神和喋喋不休的诅咒言语,谷梁一差点就要以为,这就是异世界文明的全貌了。   实际上,在这片被称作安斯艾尔大陆的地盘上,一共存在着两大不同的势力:   人口数量最多的是费马神圣疆域,由多个不同的人类国度组成,他们成立了魔法公会,共同管理法师,研讨魔法;   另一个,就是精灵们生活的远雾之森了。   这片森林占了整片大陆的三分之二面积,居住着兽人、精灵、地精、哥布林等等多达上百种不同的种族。   “那靠近森林的那座要塞呢?”诸葛逍忍不住提问道,“他们究竟算哪一边的势力?还是第三方?”   “一般来说,兽人和人类是不会混居在一同一个地区的,”央祭司叹息道,又低头抿了一口花茶,“只要是有亡灵族出现的地方,无论任何种族都会远远避开。你们也是倒霉,居然乔迁到了整片大陆最危险混乱的地区附近。”   宗秦远在介绍漠大时,告诉精灵们他们是来自其他大陆的乔迁人类,并没有提到异世界的事情。   “那里原本是黑暗神殿的祭坛遗址,三千年前,魔神赛里斯在那里建立了黑暗王朝,统治大陆时间超过五百年,期间生灵涂炭,万物凋敝,普通种族在法师眼中等同于最卑微的畜生。死囚奴等等恶毒的诅咒烙印,也都是在那个时候被开发出来的。”   央祭司并没有介绍自己的年纪,但他说过,精灵的寿命要远比人类悠长的多。   在讲述这段历史时,他的声音很平静,如泉水击石般清雅的声音却莫名给人一种苍凉的味道。   “而在赛里斯被封印后,堕落法师们找到他当初留下的图纸,在祭坛遗址上复原出了这座要塞城市。尽管他们视魔法公会的法师们为死敌,但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任何王国都不会轻易招惹他们。”   谷梁一问:“那这座城市叫什么?”   央祭司放下茶杯,直起身看向他的眼睛。   “莫顿机关城。” 第20章   “你们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   从校长室回宿舍的路上,诸葛逍兴奋得满面红光,跟只猴似的在严北辰和谷梁一两人之间来回乱窜。   起因只是央祭司临走前对他随口说的一句话:   “我很少见到有人类的元素亲和力与精灵族水平差不多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将来可以尝试着学习一下操控植物的魔法,会事倍功半的。”   谷梁一还好,每次都老老实实地回答“听到了,恭喜”,严北辰却没他这么好的脾气,在诸葛逍重复说第三遍的时候,他的额头就猛地蹦出了青筋:   “差不多得了啊!”   等到诸葛逍第四次绕到谷梁一面前炫耀自己成功脱离麻瓜行列时,他终于忍无可忍,闪现过去一巴掌糊在了青年脸上。   “嘚瑟什么?不就是能学魔法吗,瞧把你兴奋的!”   诸葛逍拧着脖子奋力挣扎,还不忘开努着嘴巴嘲讽:“怎么,换你你不兴奋啊?严老二你就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香葡萄酸,平时连盆仙人掌都养不活……”   “你还好意思说!?”严北辰暴怒道,“要不是你偷偷往里面浇水,它能死吗?它能死吗你告诉我?还我仙人掌命来你个无耻之徒!”   谷梁一叹了一口气,劝了半天架,严北辰才骂骂咧咧地松开拎着诸葛逍领子的手,一路攒着怒气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诸葛逍被他晃得眼冒金星,身子一歪就倒在了谷梁一身上,两只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还装模做样地哀声叫唤:“老公~人家走不动了嘛,要背背~”   谷梁一:“……你不走我走了。还有,别忘了直播。”   在80亿人面前撒娇叫老公,不得不说,诸葛逍的脸皮厚度再一次震惊到了他。   柔弱无骨的某人立马直起身,露出一脸山崩地裂的表情,显然是忘了这码事。   “开个玩笑观众朋友们,节目效果别当真。走走走,别丢下我啊!”   严北辰已经往前走了一段了,正站在路口不耐烦地回头望着他们,高声喊道:“诸葛你又缠着老四搞什么?谷梁你也是,别每次都由着他烦你!磨磨蹭蹭的,赶紧跟上了!”   “来了!”   他的这两个室友也挺有意思,谷梁一一边应声一边想。   虽然无时不刻不致力于给对方使绊子,嫌弃对方嫌弃到无以复加,但谷梁一又一直诡异地觉得,他们关系其实相当不错。   ……这大概就是损友吧。   “严老二你简直是在杀人,”回到宿舍后,诸葛逍站在镜子前,一脸肉疼地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勒痕,“下手这么重,想靠谋杀室友保研就直说。”   严北辰冲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   然后他直接端着盆进了浴室,懒得再跟诸葛逍废话。   “直播……”谷梁一无力地提醒了一句,不过也没什么用处就是了。   听着浴室里响起的哗啦啦水声,他坐在桌子前,想了想,还是从抽屉里翻出了监控仪和耳麦。   他想要再联系一下易言。   之前白天晕倒的时候,诸葛逍顺便帮他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了,但估计还没来得及跟易言报平安,毕竟自己是在耳麦还联通的时候倒下的。   而且谷梁一也很想知道,知道易言现在的状况如何。   “……喂?”   果然,频道一秒就接通了。   “没事吗?”在镜头一阵晃动后,易言的脸庞出现在了屏幕上。   他把镜头对准了自己。   谷梁一按着耳麦,朝屏幕里眉头紧锁的卷发青年略显局促地笑了笑,尽管知道对方不可能看到。   “放心,好着呢。”   “教官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易言的表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好转,语气依旧很严肃,“有做过全身检测吗?校医那边怎么说?”   “真的没事,”谷梁一怕他不相信,还又补充了一句,“校医说我健康着呢,血管结实的很,心肺功能也完全没毛病,不信你自己听!”   易言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耳麦那边就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皱了皱眉,还以为又是频道出现了杂音,正准备调试,突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咚,咚,咚……”   隐约的心跳声从遥远的另一端传来。   犹如在某个船只独自远航的漆黑夜晚,从茫茫大海深处传来的沉闷鼓点,伴随着衣料窸窣摩擦的声音,在昏暗狭小的房间中显得格外清晰。   易言瞳孔微缩,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放轻了。   半晌,右手紧握枪柄、正对着房门躬身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缓缓吐出一口气,从进入要塞后一直紧绷到现在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他将身体后仰,后脑勺靠在椅背上,漆黑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上方潮湿滴水的天花板,压抑的呼吸混合着耳麦中规律的心跳起伏,于静谧的气氛中,渐渐酝酿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谷梁……”   听到易言低沉的声音,谷梁一也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微微上扬的尾音略显含糊,又带着些许疑惑:   “嗯?”   等了几秒钟后,谷梁一没听到易言的回答,就又耐心问了一遍:“怎么了?”   “……没什么。”   易言低声道。   他仍没有放下那把枪,只是直起身,用牙齿咬下戴在左手上的战术手套,然后张开五指,用力按在了脖颈滚烫的印记上方。   诅咒的效用在加深。   咽喉处的疼痛感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此刻仍旧命悬一线。   青年闭上双眼,脖颈随着他朝后仰头的动作伸展出一条蜿蜒的曲线,凸起的喉结难耐的滚动着,他的五指渐渐收拢,窒息感混合着皮肤麻痒的刺痛,让易言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   谷梁一看不到他的动作,但易言突然移开镜头的行为让他有些不安。   “易哥,你真的没事吧?”   五指已经深深嵌入皮肤的易言神情有些恍惚,直到谷梁一焦急地提高了声音,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易言瞬间沉下脸来。   他垂着头,掩着唇有些狼狈地咳嗽了两声,扭头望向房间一侧摆放着的残破镜子。   黑暗中,咒文暗红色的不祥光芒在脖颈上一闪而过。   “我没事,”几秒种后,易言收回目光,淡淡回答道,顺便重新把镜头调整好。   “只是有点累了……刚才走神了,不好意思。”   宿舍内的谷梁一眉头微皱,总觉得易言的声音哪里不对。   听上去比平时好像要更加沙哑一些,难道是因为缺乏水源吗?   他正准备问对方,突然,一道煞风景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易哥,你现在这是在哪儿呢?”   诸葛逍的大头凑了过来,冲着耳麦大声问道。   谷梁一的思路被骤然打断,心中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也随之消散了。   “城中一家旅馆。”易言说,“这里的哥布林老板对法师很敬畏,我付了一块法晶当住宿费,它恨不得把我捧到天上去,一个下午来敲了好几次门。但我不敢出去,外面……嘘。”   他忽然神色一凛,将食指比在唇前,似乎是听到了外面什么动静。   谷梁一和诸葛逍两人立刻识趣地安静下来。   易言把摄像头的方向调转对准门外,起身走到门口。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隔着薄薄的门板沉声问道:“谁?”   “是我,法师大人。”门外传来一道尖细又谄媚的声音。   由于央祭司赐予的印记,现在谷梁一和诸葛逍都能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了。   “现在是晚上,”易言皱眉道,语气很不耐烦,“我都说了不要再来敲门!”   “非常抱歉!我只是想问问您需不需要晚餐……”   “不需要。”易言冷冰冰道。   谷梁一第一次听到他这么用这么冷硬的语气说话,还有些新奇。   “那,那好吧,”门外的声音明显很是失望,但仍旧不愿离开,“法师大人,我……”   易言戴上银面具,缠好脖子上的印记,突然把房门打开一条缝,手臂越过门缝精准地抓住那只哥布林的领子,将他从原地一把拎了起来。   门外的哥布林店主尖叫一声,两只又瘦又长的细腿在半空中乱晃,凸起的灯泡眼球几乎要惊恐地瞪出眼眶。   易言盯着它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威胁道:   “不许再敲我的门,我最后说一遍。”   哥布林店主啜泣一声,颤声道:“好的,好的,法师大人,我一定谨记……”   但谷梁一看易言这站位,却觉得有些眼熟。   等易言关上门,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认哥布林走了之后,谷梁一才好奇问道:“我当初第一次到宿舍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给我开门的?”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当时对他表现出敌意或者让他不耐烦了,易言也随时能单手隔着门缝把自己像拎小鸡崽一样拎起来?   易言:“……没有,习惯而已。”   谷梁一“哦”了一声,却忍不住开始思考,到底怎么才能养成这种开门的习惯。   诸葛逍问道:“易老大,你已经知道法晶的用途了?”   易言点头:“对,在这里法晶的价值很高。”   谷梁一沉默片刻,低声说:“注意安全,记得保护好自己。”   “好。”   易言说完,还反过来叮嘱他道:“你也是,遇到危险第一时间逃跑,只有你绝对不能出事,明白吗?”   “……嗯。”   诸葛逍看看谷梁一的侧脸,又看看屏幕里易言紧锁的眉和专注凝视镜头的视线,忽然说道:“易哥,其实今天在校长室谷梁一还提到你了,他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谷梁一突然惨叫起来,手舞足蹈地打断了诸葛逍的话。   别说易言了,这下就连严北辰都被吓了一跳。   他洗澡洗到一半停下了,在浴室里面喊了一句:“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诸葛逍歪着脑袋靠在易言走后空出来的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谷梁一对自己双手合十拼命乞求,提高声音回答道,“你洗你的就是了,别管这么多。”   严北辰哼了一声,重新拧开水。   “莫名其妙发神经……嘶,这水怎么一下子就变凉了!?”   浴室内的严北辰手忙脚乱地调热水,浴室外,易言沉声问道:   “他说了我什么?”   “什么都没有!”谷梁一抢在诸葛逍之前回答道。   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担心同学安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当着易言的面他实在是有些……好吧就是说不出口。   “是吗,”易言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那就算了。”   正当谷梁一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听到他淡淡地来了一句:“等我回去再问老三吧。”   谷梁一:“…………”   视频挂断后,谷梁一缓缓地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掌心里。   他自闭了。   诸葛逍噗嗤笑出了声:“干嘛这么一副表情啊谷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被易哥知道了又怎么样?”   谷梁一抬起头,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以后不帮你打水了。”   “别别别!我错了!”诸葛逍赶紧道歉,“放心我嘴很严的,就算易哥回来了我也绝不跟他说你在校长办公室走神想——”注意到谷梁一愈发恐怖的表情,他立马改口道,“总之绝对不跟他说半个字!我以人格担保!”   “……好吧。”   谷梁一到底还是太善良,竟然相信了诸葛逍的这张嘴。   “早点休息吧,等老二出来了你就去洗。”诸葛逍看了眼时间,感叹道,“今天也是够折腾的。”   但谷梁一其实并不怎么困。   毕竟他在校医院睡了一下午,现在精神头足得很。   而且,自打白天看到光屏上那条对易言的备注后,谷梁一内心就隐约有了个想法。在得知共感这件事后,他就更加可以确定了——   这面光屏,他想,一定对人类隐瞒了一部分相当重要的信息。 第21章   自穿越至今,许多——甚至可以说是绝大部分情报,都是靠人类自行摸索得来的。   比如说,物资传输的七分二十四秒时差,基地成员复活时他的共感,还有校区周边地图的拓宽与易言的状态改变……   以及最最关键的,另一方文明的相关情报。   正是因为缺失了这些重要信息,人类在异世界的探索才会如此举步维艰、小心翼翼。   ‘不可复活……’   但其中最让谷梁一担心的,还是易言的这个状态。   深夜,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到底该如何解除易言身上的诅咒,以及这个过程中,易言会不会受到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   “哎,”他下铺忽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谷梁啊,我昨天可是五点半就醒了……”   “对不起对不起,”谷梁一身体一僵,这才注意到自己翻身打扰到了诸葛逍,连忙连声道歉,“你睡吧,我不动了。”   “还在担心易老大呢?”   谷梁一安静了一会儿,在被窝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虽然我觉得以易老大的本事用不着你来担心,不过就他目前的状态和你的性格来看,担心也是正常的。”诸葛逍说道。   想了想,他躺在床上打了个响指道:“这样吧,明天我陪你去找宗校长,今天咱们从央祭司那儿获得的情报已经足够保证安全了,依我看,下一波进入要塞的队伍名单里肯定有你!你信不信?”   谷梁一当然不信,但不妨碍他很希望梦想成真。   “我可太了解这些大领导们的想法了,你也别把他们想的太保守,宗校长一看就不属于那种老古板类型的,”诸葛逍翻了个身说道,“咱们现在已经落了下风了,你再不进城去找那个什么文明特殊物品,谁知道地球上还会发生什么事。”   一旁听着他们讨论的严北辰忍不住问道:“不是,你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啊?你不是说自己不是内地长大的吗?”   “我只是户口不落在内地而已,”诸葛逍懒洋洋说,“而且别打听了,我不会说的,我家里那几个老爷子平时肯定都在看直播,我还是要脸的。”   严北辰沉默了。   “……是吗,真没看出来啊。”   在诸葛逍的磨牙声中,谷梁一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但他没想到,诸葛逍的话竟然真的即将成为现实。   “那面光屏,并没有向人类公开一条最为关键的情报。”   下属站在陆朗面前汇报,语气十分凝重:“它只告诉了我们若文明升维失败,地球会在二十年后彻底毁灭于小行星撞击,但是在此之前——”   “监测部门经过多日的汇总分析,发现地球已经全面进入了地震活跃期,全球灾害数量出现了明显上升,尤其是今年以来,海啸、飓风、洪涝、旱情等等自然灾害的发生频率,较之过去十年已经上升了1203%;”   陆朗面沉如水地听完了汇报,问道:“这和光屏又有什么关系?”   下属推了推眼镜,严肃道:“专家认为,‘地球彻底毁灭’和‘人类文明毁灭’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光屏很可能在与我们玩文字游戏,已知人类科技尚未发展至脱离地外文明的水平,但在地球毁灭之前……”   他顿了顿,低声道:“如果灾情再这样发展下去,人类这个族群,很可能会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彻底灭亡了。”   陆朗攥紧了拳头。   “十分钟前,五常领导已经紧急召开了视频会议,”下属道,“他们现在正为了要不要让谷梁一冒险进入要塞中而争论不休,陆部长,您的决定很重要。”   他已经捧来了电脑,显然在跟陆朗做汇报前就早有准备。   陆朗怔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现在也只能由自己站出来做这个决定了,一旦失败……算了。   陆朗扯了扯嘴角,心想光屏背后的高等文明可从来就没给过人类失败的机会。   左右不过是孤注一掷罢了。   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所谓。   “作为地球指挥部部长,”隔着屏幕,他双手交叉沉声道,“我的决定是——”   “明日下午,让谷梁一随队离校,进入要塞!”   *   谷梁一一觉醒来就得知了这个好消息。   “真的吗!?”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下面同样一脸兴奋的诸葛逍:“宗校长同意让我进城了?”   “是啊,说是指挥部那边的决定,现在论坛上都传开了,”诸葛逍抓着上铺的栏杆,垫着脚激动道,“而且你知道吗,地球的专家在我们送回去的法晶里发现了一种未知粒子!只要能破解它,人类说不定就能搞清楚魔法的秘密了!”   “那它算文明特殊物品吗?”谷梁一期待地问道。   “这个……”诸葛逍有些犹豫,“对哦,你还没亲眼见过法晶长啥样吧,不过没事,待会儿你们进城肯定会发的。”   他看着从上铺下来的谷梁一,抱臂靠着栏杆笑道:“你们算是第二波,我跟老二算是第三波,别急,到时候咱们宿舍四个又能在城里团聚了。”   “你们也要去?”谷梁一脚步一顿。   “对啊,”诸葛逍说,“我又不会开枪,总得先跟精灵学两招魔法,等能自保了再去帮你们吧。至于老二那边,你不知道他已经通过了特动组二队的考核吗?”   谷梁一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大咧咧坐在床上冲他挑眉的严北辰,一时竟说不出来话。   好半天,才颤声道:“你们……其实真的不用……”   “哎哎哎,我们可不是为了你啊,”诸葛逍忙打断他,“我是为了光宗耀祖!老二,你是为了什么?”   “我的话……”   严北辰沉吟片刻:“希望某届高考的文科卷上有我的名字吧。”   诸葛逍咂咂嘴,露出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严老二,你这是什么癖好?这么喜欢找骂吗?难不成还是个隐藏的抖.M——”   “闭嘴吧你!”   谷梁一的眼中带着笑意,他看着说着说着又开始一言不合上演全武行的两人,转身走到浴室的镜子前,下意识地把垂在眼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拿起水杯。   等到抬头才发现,镜中的那个黑发青年也在冲着他微笑。   谷梁一的笑容却瞬间淡去了。   因为他看到自己右侧眉尾的小痣上方,太阳穴微微靠上的位置,失去了发丝的遮挡,一块约莫指甲盖大小的淡粉色疤痕在空气中暴露无遗。   他怔了片刻,握着水杯的手在半空中僵硬了几秒钟。   半晌,谷梁一垂下眼眸,放下水杯,又重新用头发遮挡住了那里。   他打开了水龙头,任由哗啦啦的水流声淹没自己的思绪。   *   “我怀疑二楼住的那位,根本就不是法师。”   哥布林店主压低声音对妻子道。   他的妻子也是只哥布林,长得比丈夫还要矮小,身形宛如西瓜插.在了一根笤帚上。闻言她瞪大眼睛,用尖利的声音道:   “不可能吧?怎么会有人敢伪装成法师?而且他给的那枚法晶成色也很不错啊。”   “怎么没有,”哥布林嗤笑一声,“还记得最近城内的传言吗?”   提到那个传言,妻子顿时紧紧闭上了嘴巴,面露恐惧惊疑之色。   半晌,才又出声道:“你是说,那个死囚奴的事情?”   “对,”哥布林店主点头,“而且我怀疑,他就是那个死囚奴。”   哥布林妻子灯泡似的硕.大眼球咕噜噜一转:“可是他们不是说,那个死囚奴也是个法师吗?”   “见鬼的法师!死囚奴怎么可能成为法师?”   哥布林店主对此嗤之以鼻,觉得那都是坊间的无稽之谈:“那些畜生都不如的卑微蝼蛄,怎么可能得到魔神赛里斯大人的眷顾?”   显然,他的妻子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的表情很有些意动,“偷偷干掉他吗?这么健壮的人类,就算长得丑,四肢应该也能卖个好价钱。”   “昨晚我好几次敲门问他要不要晚餐,都被他拒绝了,”哥布林店主恼火道,“这混蛋倒是谨慎的很,连我送去的水都不碰。”   妻子立刻道:“那他肯定不是法师!法师大人都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才不会胆小成这样。”   “是啊,而且他脖子上还一直缠着纱布……”   哥布林店主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在原地气得手舞足蹈起来。   他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被一个伪装成法师的死囚奴愚弄!简直不可饶恕!   “我去叫城主亲卫来,就说怀疑有个费马的间谍混入城内了。”哥布林想了许久,觉得以自己和妻子的力量还是没法和那么强壮高大的人类抗衡,于是决定借刀杀人。   他一把抓起放在油污桌面上的一串钥匙,阴森森地说道:“就算那家伙真的是个法师,在没有主人允许的前提下,他什么力量都不可能发挥出来。”   “一旦死囚奴的脑袋里产生强烈的杀意,烙印就会狠狠惩罚他……嘿嘿,到时候,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丑态了……”   他用细长干瘦的手指狠狠拽了一下昨晚被易言扯烂的领口,骂骂咧咧地从屋子里走出门。   但哥布林店主没注意到,一枚芝麻大小的磁力窃听装置,正藏在他满是污渍的衣领褶皱间,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全部听得一清二楚。   房间内,易言按着耳麦,联通了校内无线频道。   “代号02报告,请求转移安全区。”他平静道,“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一秒钟后,频道内传来回应:   “总部已知悉具体情况。02请暂时原地待命,支援队伍即将进入要塞与你会和。”   易言顿了顿,还是沉声回答道:“收到。”   支援队伍……他想,会是特动组的其余成员吗?   要塞入口。   自那天遇到易言后,豹子兽人就一直处在一种惶惶不安的状态中。   尽管城中随处可见杀人如麻的罪犯、囚徒和堕落法师们,但魔神赛里斯之名,仍旧是漂浮在这片大陆头顶上挥之不去的一抹阴云。   他酷烈残暴的手段即使时隔数千年,仍旧能令人深深胆寒。   正走神着,豹子兽人突然抬手拦下准备通过屏障的几人,厉声喝问道:   “喂,人类,你们的入城费呢?”   一枚法晶的天价进城费,再加上城主规定离城需要呆满七天,这就变相限制了普通种族的进出入。   在这座城中,除了法师以外,只有手段高超或穷凶极恶之辈才能生存下来。   豹子兽人盯着这些这些不上道的普通人,握紧手中的长矛,脸上神色不善。   这些披着黑袍的人类都很强壮高大,但眼神和那些一路杀人越货逃亡来的罪犯们完全不一样,虽然凌厉却十分清澈,没有什么杀气,而且黑发黑眼的特征倒是很少见……难不成是某个国家逃亡来的贵族?   贵族好啊。   他舔了舔嘴唇,心想这是肥羊上门了。   正当豹子兽人准备借机大敲竹杠时,这几位没戴面具的人类身后却传来一道尾音微微上挑的疑问声:   “他们是和我一起的,也要交入城费吗?”   豹子兽人呼吸一窒,心脏差点再度停拍。   这声音……简直该死的熟悉!   面前几人沉默着侧身让开。   但豹子兽人注意到,他们的右手似乎一直不曾摆动过。   在他们后方,一位身形瘦削的黑袍人被簇拥着站在原地,如永夜般漆黑的双眸正透过银色的面具静静地看着他。   尽管浑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他身上仍透出一股安宁平淡的气质,说话的声音也十分柔和动听。   在他出声前,整条队伍中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位法师的存在。   他淡薄的就像是一汪水,一缕柔和的春风,相比起那些阴冷的亡灵与壮硕高大的兽人们,他看上去似乎不具备任何威胁性。   豹子兽人却控制不住地浑身战栗起来。   他的瞳孔震动,呆呆地看着那个身量并不算高的黑袍人,仿佛是看到了某种甚至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恐怖存在。   但处于极度惊恐中的豹子兽人没有察觉到,从刚才起就弥漫在空气中的一缕奇异香味。   这是从某种南美洲豆科植物中提取出的挥发性致.幻粉末,主要成分为蟾蜍色.胺。   对于普通人类,这种剂量只会造成轻度头晕。   然而,兽人的感官灵敏度远超人类。   “赛,赛里……”   视野中的身影渐渐扭曲变形,原本五彩斑斓的世界在他眼前缓缓褪色,豹子兽人浑身的毛刺都炸了起来,手中的武器当啷落地。   可下一秒,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肝胆俱颤之中,豹子兽人看见那位大人静静抬起手,被漆黑手套包裹着的修长手指竖在银面具勾勒出的苍白唇形前,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寂静空间内,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豹子兽人像一只被人猛地扼住了脖颈的鸡,恐惧使他目眦欲裂,只能徒劳地张大嘴巴,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声轻笑在耳畔响起。   声音不知是谁发出的,却在刹那间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战栗之中,他听到这位从地狱尽头归来的魔神大人,用缓慢地、仿若絮语一般毫无升降音调的奇异语调,声音轻柔地问他:   “你好。我的‘玩具’走丢了,请问你有看到他吗?” 第22章   靠着几乎算作是作弊的手段, 一行人顺利进入了要塞内部。   “喂,谷梁,没想到你还挺有当影帝的天分呢。”   等离开了城门口, 特动组唯一的女性成员金萱把藏在袖间的致.幻粉末仔细地收好, 然后豪放地拍了拍他的背, 差点把那位豹子兽人心目中恐怖到极点的“魔神大人”一巴掌拍到地上去。   “嘶……学姐你就饶了我吧, ”趁着街道上没什么人,谷梁一苦笑着连连告饶, “我平时说话就这样,谁知道那位反应这么大?”   因为央祭司说过,堕落法师一般都将死囚奴视为自己的玩具, 所以谷梁一就照着他说的顺口问了一句。   结果万万没想到,那豹子兽人又噗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不仅如此,他还痛哭流涕地趴在地上忏悔, 说主啊我愿意献出自己的灵魂, 信仰您直到地狱尽头。   导致最后他们一行人的动静闹得很大, 不比当初易言进城好多少。   “总之能顺利进城了就是好事, ”金萱说道, 视线还不时地留意着四周的情况, “焦教官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 让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你, 记得跟紧了啊!”   当然, 谷梁一知道焦教官的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   他现在的战斗力在特动组的眼中估计约等于0.5只鹅,在对战训练的时候,金萱一个女生都能轻松把他压到地上去。   所以临行前, 谷梁一成了全队唯一没有配备杀伤性武器的人, 只是单独被焦教官塞了一把泰.瑟枪用来防身。   ……还是迷你款的。   而在某个地球上的小众女性论坛上:   “谷梁:菜菜的我真是对不起大家了(卑微鞠躬.jpg)”   “当时焦教官那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笑死我了, 谷梁一在他面前一脸丧气都不敢抬头,毕竟是战绩为0的天才学生hhhh”   “焦教官:MD老子一世英名,全在你这儿毁了!简直是在砸我的招牌!”   “打死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能用一句话把一个两米多高的兽人给吓跪了,这就是脑补的力量吗?”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说真的刚才谷梁一和其他学生配合的真的很好,谷梁一一开口我都愣了一下,要不是知道他们私底下是什么沙雕样,估计也要被糊弄过去了哈哈哈。”   “+1,特动组训练的时候真的很帅,但他们训练完做肌肉康复时哀嚎起来也真的很狼狈。”   “话说有哪位姐妹录了之前谷梁一被校医逼得快哭出来的音频吗?我这边有珍藏表情包互换!”   “那段视频我都快刻在脑子里了,就说几个搜索关键词吧:趴在床上,垂头,蹙眉,咬牙,眼尾通红,五指攥紧床单,脊背耸起,小口小口喘气,哭腔……”   “艹,你们玩的都这么变.态吗?身为新时代纯情女大学生,廉耻在哪里,节操在哪里,链接又在哪里?麻烦发我一份谢谢,好人一生平安。”   “我有第三视角录屏,当时易言就坐在他旁边,连上衣都没穿,全程就直勾勾地盯着看,谷梁一实在受不住了偷偷抹眼泪他还上去握他的手安慰……这两人嗑拉我了,真的,有没有同好啊?”   “?楼上认真的?这俩cp现在都快火遍全球了好吧,产出都快粮山粮海了,你居然还没找到组织呢?”   “因为我家这边刚被洪水淹了……白天根本没什么时间上网,我知道最近大家都不好过,在那么多糟心的新闻里,每天晚上睡觉前看一会儿他们的视频算是我唯一的慰藉了。”   “抱抱姐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家都要努力活下去啊!”   “我就是漠大的毕业生,只能说关键时刻母校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我也百分百相信我学弟学妹们的能力。”   “对,漠大的学生们真的都很优秀,这次行动肯定也能成功的!”   “换个角度思考,这次支援行动不就是妥妥的英雄救美吗?谷梁冲啊,争取抱得美人归!”   “靠拆家不能忍,逆cp的滚粗!”   女性耽美向论坛的讨论内容自然和大众直播间的弹幕风向不同,现在大家普遍关心的,还是谷梁一所在的队伍究竟什么时候能和易言会和。   “……易言的身份被发现了!?”   骤然从学校通讯部那边得知这个消息,谷梁一瞳孔一缩,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连声问道:“那他现在是否安全?人还在旅馆里吗?”   “是的,我们让他暂时不要离开房间,”对面负责接线的人员说道,“无人机探测到易言所在旅店的老板在十分钟前离开了住处,现在正带着一队人马原路返回,预计他们将在三分钟到达旅店。”   谷梁一裹紧身上的黑袍,跟在金萱身后从一条阴暗污浊的小巷内匆匆穿过。   全程没有人讲话,一路走来,附近所有见到他们的种族都会下意识地绕开道。   等到了小巷的出口处,他猛地停下脚步,抬头望去。   沿着前方的上坡路走到尽头,十字交叉路口的左侧,伫立着一栋由石头和砖块堆砌起来的、老旧肮脏的二层小酒馆。   而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悬挂着一面脏兮兮的旅店标识。   “你们还有多久赶到?”联络员问道。   谷梁一按了一下耳麦。   “马上。”   *   “咚咚咚!”   房间的门再度被敲响,这一次外面的人大概是不耐烦了,用的力气很大,阁楼的天花板都被震得扑索扑索掉下一片灰尘。   但易言依旧没有开门。   他听从了总部的安排,选择呆在房间中等待支援到来。   无论是从他现在的状态还是自身所在的位置来看,这的确是当下最好的安排,因为易言所住的房间根本没有窗户,唯一通向外面的楼梯,现在肯定也被人牢牢把守住了。   易言缓缓吐出一口气。   门外捶门的人终于丧失了全部耐心,哗啦啦的钥匙碰撞声响起,易言将后背紧贴在冰冷的墙面上,举起手中早已上膛的枪藏身于门后,食指扣住扳机,便于敌人进屋的一瞬间进行反击。   脖颈上的窒息感瞬间加强,太阳穴处传来阵阵刺痛,易言忍耐地咬了一下腮帮。   这大概就是那个哥布林店主所说的,在产生杀意之后,死囚奴烙印对他的“惩罚”之一了。   ——即使他只是单纯地对入侵自己房间的敌人保持警惕,也依旧不被允许。   “我们是城主亲卫队,”哥布林店主刚把钥匙插.进去,一位身披黑甲的高大骷髅士兵突然阻止了他的动作,在门外高声喊道,“有人举报这里有来自费马的间谍,里面的那位,请您出来自证一下。”   易言深吸一口气,语气冰冷道:“如果我拒绝呢?”   “如果拒绝的话,”骷髅士兵的语调陡然阴沉,“那就抱歉了,我会让手下立刻放火烧了这里!”   哥布林店主大惊:“大人,您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少废话,让开!”   骷髅士兵粗暴地把他推到一边,完全不把一只普通哥布林放在眼里,   亡灵族对危险的感知力远超一般种族,就在刚才哥布林店主试图用钥匙开门时,骷髅士兵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对于只剩一把骨头的它而言,这是真·毛骨悚然。   它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   里面的人,很有可能真的是个法师!   骷髅士兵也有听闻最近风靡城中的那个传言,起初,它和哥布林店主一样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现在它却不由得信了几分。   不过,既是法师又是死囚奴身份的人,城主应该会很感兴趣吧?   “我数三下,三,二——”   就在骷髅士兵数到“一”之前,众人面前一直紧闭的房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黑袍银面的高大人类站在门后,冰冷的视线一眨不眨地与骷髅士兵对视。   注意到黑袍人脖颈上缠绕的白色纱布,大概是因为兴奋,燃烧在骷髅士兵空洞眼窝里的鬼火瞬间飚高了几厘米。   “你身上没有法力波动……”它用只剩下白骨的五指紧紧抓住手中的狼牙棒,声音逐渐高亢起来,“骗子!你根本不是法师!”   易言暗道不妙,他为了行动方便,开门的时候并没有把教官给他的那些法晶带在身上,而是藏在了房间的床板夹缝之间。谁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师居然还能光靠“感觉”辨别同类?   “蝼蚁,你究竟是用什么办法伪装成法师混进来的!?”   骷髅士兵高举起狼牙棒,如果易言不回答的话,这根长满了寒光尖刺的重物大概下一秒就要砸在他的脑袋上。   但易言的指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在努力和脖颈上的烙印对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宿主不要反抗,但理智却在催促他赶快躲闪,并找机会反击……   “不回答吗,”骷髅士兵冷冷道,“那就去死吧。”   狼牙棒从半空中破空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两枚硬币大小的飞掷物突然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啊啊啊啊——!!!”   骷髅士兵在原地抽搐着发出一声惨叫,易言猛地回过神来后退半步,躲过了从它手中砸落在地的武器。   咚的一声,重达几十斤的重物落在地板上,硬生生把二楼老旧腐化的地板砸出了一个洞来,看得旁边那位哥布林店主瞪大了眼睛,肉疼得都快要滴血了。   其他亲卫也被这突然逆转的形式吓了一跳,在一阵骚动后纷纷扭头望向楼梯口的位置。   那里正站着几个披着黑袍的人类,中间的那位似乎是个法师,身上的黑袍于他来说有些过分宽大了,过长的袖口掩盖了他手部的动作。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食指微动。   只一眨眼的功夫,两条犹如毒蛇般细长的绳索就剧烈抖动起来,从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呻.吟的骷髅士兵身上收回了袖间。   这是……   不同于异世界其他种族的惊惧,原本紧锁着眉头的易言却靠着门框,渐渐放松了表情。   他看着支援队的方向,还忍不住挑了挑眉,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用泰.瑟枪对付用神经电传导信息的亡灵族?   亏他们想得出来。   不过,仅对骷髅的杀伤力来讲,泰.瑟枪这种依靠发射电极钩住敌人,并且还有绝缘铜线回收功能的非致死性武器,效果反倒比普通的枪械还要好。   “你们是谁?”   骷髅士兵趴在地上忍痛喝问道。   因为疼痛,它连眼眶里的鬼火都暗淡了不少。   按理说亡灵族是不存在痛感的,毕竟都只剩一把骨头了。但是当那名黑袍人出手的时候,它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两条毒蛇瞬间咬住了骨头,随即,一股剧烈的刺痛感顺着脊椎快速蔓延到全身每一块骨头表面,就连骨髓都被搅了个翻江倒海——   只差一点点,它的意识就要彻底消散了!   骷髅士兵认可了对方的实力,骨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见对方没有回答,它只得屈辱服软道:“这位法师大人,不知我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了您?可否知道您的名讳……”   “你没有资格知道我家大人的名字。”   金萱上前一步,一脸大义凛然地挡在谷梁一身前,语气冷酷地说道。   “就是!”旁边的雅罗斯拉夫也紧随其后,操着一口毛熊味儿的异世界语言压低声音威胁道,“区区亡灵族,我家大人一个小指头就能把你们全部摁死!”   还没来得及说话的谷梁一:“…………”   藏在袖管里的指尖,微微颤抖.jpg   因为实在过于羞耻,他面具后的脸蛋已经悄悄红成了番茄。   如果不是因为还要强撑着演戏,谷梁一现在就能原地给他们表演一个脚趾抠凡尔赛宫——   当初进城前他们不是这么排练的吧!你们演反派演上瘾了,拜托别拿他当挡箭牌啊!   但谷梁一的沉默在在场的其他种族眼中,却成了法师本人心情不悦的证明。   越是实力惊人的法师,秉性就越是古怪高傲,像是易言被哥布林店主怀疑身份,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不够“狠”。   按理说,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搅,他就算当场削掉哥布林的一只手,或者挖掉哥布林的一只眼珠,那都是情理之中的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谁也不知道这位法师下一秒会不会突然暴怒出手,狠狠惩治在场所有人。   寂静之中,骷髅士兵愈发胆寒。   但当它的余光瞥见一旁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着安静的易言时,却突然醒悟过来:“他……原来您就是他的主人!”   死囚奴属于法师们的私人物品,虽然谷梁一觉得这样对易言很不尊重,但是为了解决当下的危机,他还是默默地、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见状,骷髅士兵原地倒吸一口凉气。   最坏的预想成真了——它竟然当着一位高阶法师的面,侵犯了他的私人财产!   就算它是城主亲卫,不免也感到了一丝绝望。   “非常抱歉……”它战战兢兢地半跪下来,垂首向黑袍人道歉,“我,我之前并不知情,只是这里的哥布林举报说有来自费马的间谍,我才带着手下来这里探查的。”   说着,骷髅士兵阴森森地看了一眼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的哥布林店主,把它吓得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从喉咙里不住发出类似于“咯咯”的恐惧声响。   过了几秒钟,谷梁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该轮到自己说话了。   他没发现自己的迟钝无形之中又给在场的亡灵族施加了一层巨大的压力,就在这短短十几秒的真空期内,骷髅士兵的头骨都快要贴到地面上了。   “你们,让我很不高兴。”   谷梁一想了想,还是决定较为直接地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这是央祭司教给他的伪装办法,法师们向来都是这样神神秘秘,说一半藏一半。尤其是堕落法师,大部分都带着点神经质,简单来说就是不说人话。   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说了一句不高兴,那边的几具骷髅就彻底陷入了绝望,好几个都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好像谷梁一下一秒就要抬手把它们碾成骨灰似的。   骷髅士兵能成为头领,到底还是有点本事的。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它猛地抬手,挥舞着狼牙棒用力一捅,直接砸死了瘫在一旁地板上的哥布林店主。   “大……”   哥布林的身体被狼牙棒贯穿,它瞪大灯泡似的眼球,张了张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就彻底没了声息。   他的妻子原本见势不妙想要逃跑,却被其他骷髅堵住了去路。   骷髅士兵飞快起身,在对方凄惨的尖叫声中五指狠狠收拢,竟然直接把哥布林的脑袋拧了下来!   末了,它转过身,将两只哥布林死不瞑目的头颅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走廊上。   谷梁一藏在袖管里的手猛地攥紧。   “这是干什么?”他冷声问道,“给我下马威吗?”   “绝无此意!”骷髅士兵忙解释道,“大人,我们今天就是听信了他们的话,才会冒犯到您的,这两只贪婪愚蠢的哥布林死不足惜——他们留下的这座旅馆也由您继承,作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赔礼。”   它眼眶中的鬼火谄媚地晃动了一下。   “希望您能息怒,大人,我一定会把您的到来告知城主大人,让他为您在主城内接风洗尘的。”   谷梁一立刻紧张起来,拒绝道:“不用了,城主那边我自己会去拜会,你不要多此一举。”   “我明白了!”骷髅士兵见黑袍人似乎不打算要它的命了,顿时大喜,“那大人……我们就先离开了?”   按理说这时候不耐烦地说个滚字效果会更好,但谷梁一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于是只是敷衍地点了一下头。   亡灵族们走之前还把店里的所有旅客全都赶了出去,一时间街上到处都是不同种族的咒骂声,还有光着腚的兽人围着布挡住自己的关键部位,怒气大发地朝店门口吐口水。   但城主亲卫对于普通种族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因此虽然气愤归气愤,到也没人敢上楼找谷梁一他们要个说法。   等到亡灵族离开,外面的其他种族也终于不甘心地纷纷散去后,站在走廊里的漠大学生们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是一脸懵逼。   “也就是说……这家店以后就是我们的了?”   金萱踩了踩脚底下松动的地板,又抬头看了看四周潮湿发霉的墙壁,用一种像是在做梦的语气问道:“进城第一天,房产免费送上门?这地段房子不便宜吧?”   谷梁一:“应该……是的吧。”   说实话,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曾经看过的社会学书籍也告诉他,位于金字塔顶端的阶级生活的越自在随性、无拘无束,就意味着下面的普通民众遭受到的压迫越惨烈。   就像是这两只哥布林一样。   尽管他们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自己带来的亡灵族士兵们残忍杀死,还是让谷梁一觉得十分心理性不适。   而就连对这种丛林法则习以为常的种族都在深深恐惧着的、光是听闻都会害怕的魔神赛里斯,又该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谷梁一想到这些,心情就不免有些沉重。   但当他扭头望向几天不见的易言时,面具下的嘴角又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   “易哥,你还好吧?”   易言摸了摸脖颈,他也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谷梁一,烙印给他的禁锢感就稍稍减轻了些,至少呼吸能恢复正常了。   “还不错,”他简略道,不动声色地往谷梁一那里走了两步,“你怎么来了?宗校长不一直说要让你好好呆在学校里吗?”   “发生了一点变动。”谷梁一也有学有样地回答道,很难说他没有点回敬的意思。   易言摘下面具,熟悉的冷峻面容上泛起一丝淡淡的无奈。   他一晚上没睡,眼下浓郁的青黑显得眉眼比平时更加深邃,眉心处也多了一道深刻的皱褶,嘴唇因为缺水而干燥起皮,但唇边翘起的细微弧度却是柔和的。   “学坏了。”   他捏了捏眉心,叹息着说道,声音略显沙:“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谷梁一忍不住道:“我们也才刚认识不到一个月吧?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易言移开视线,笑了笑没回答,只是问旁边的雅罗斯拉夫要了一瓶盐水补充体力。   雅罗斯拉夫倒是大惊小怪道:“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呢,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那个什么,面……”   “面瘫。”易言实在听不下去了,干脆帮他补充道。   顺便还自证了一句,“但我不是。”   谷梁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按照命令下楼探查的金萱在楼梯上探出头来,她拍了拍手,故意大声道:“哈喽?三位正在聊天的绅士们,有人来帮忙搭把手吗?”   三人这才终止了谈话,纷纷下楼。   “没想到啊,这两个哥布林还怪有钱的。”   金萱他们在楼下哥布林的住处里找到了一个封死的金属箱子,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全都是各式各样的法晶,还有厚厚一沓安斯艾尔大陆通用货币。   她感叹道:“真好,这下子咱们连启动资金都有了,下面就是卖什么的问题了。”   由于雅罗斯拉夫力气大,其他特动组成员体力也都相当可观,他们这次进城带了不少武器和工具,连角磨机都有,打开区区一个金属箱自然问题不大。   “这么多法晶,这旅店难道卖的是人肉包子?”面对着一堆法晶,金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问道,“咱们要不要也效仿一下,开个黑店?”   “…………”   这位女中豪杰的发言把在场所有人都齐齐震了一下。   看到雅罗斯拉夫居然还认真思考起了开黑店的可能性,易言叹了一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注意到从刚才开始谷梁一的目光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那堆法晶中的一块,不禁疑惑道:“怎么了?”   谷梁一不答,只是伸出手精准地拿起了那块血红色的法晶。   在入手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就情不自禁地微微一震。   “您已发现文明特殊物品【高阶法晶】”   虽然没有文明点数增加的提示,不过……   “呼叫总部,请帮我连线宗校长。”谷梁一立刻对着耳麦说道。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站在原地,用一种压抑中混杂着激动的语调对宗秦远道:“宗校长,我想我知道该如何解决地球当下的危机了!”   宗秦远刚连上线就听到了这一句话,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谷梁同学,你发现什么了?”   身在地球指挥部的陆朗也猛地抬头,熬了一个通宵的赤红眼眸死死地盯着屏幕,而他周围的人基本也都和他一个表情。   “是法晶!”谷梁一颤抖着声音,过了好几秒终于冷静下来,整理好语句,“刚才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等拿到我手里的这块法晶的时候,光屏提示我说它就是文明特殊物品之一,但是对于其他法晶我都没有任何感觉。宗校长,或许我们想要获得胜利的关键点,就在于它!”   宗秦远沉默数秒。   “非常好,”即使是在大事面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校长,此时也忍不住夸奖道,“谷梁同学,还有其他孩子们,你们做得都非常好!”   与此同时的地球上,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全球民众都发自内心地欢呼庆贺起来:   “啊啊啊啊太好了!这么多天了,终于看到希望了呜呜呜!”   “妈的我一个大男人这时候也好想哭啊,眼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训练的那么苦,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是啊,别看这几次行动都还算蛮顺利的,但是这些孩子前期付出的努力和汗水真的不少,焦教官是真的把他们当特种兵来训练的,一点没留情。”   “好几次我跟着谷梁一走在校园里,看到有学生傍晚趁天黑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想家,我心里也真的好难受。”   “唉……我要是这些学生的家长,我都能担心死,天天吃不下睡不好的。”   “可是谷梁一连家人都没有啊,他难过了该想着谁哭呢?”   “靠,一下子就破防了,杀人诛心啊你们!”   “大喜的日子,怎么越说越伤心了?别丧了都,开心点,好不容易才看到希望,人类文明有救了,地球也有救了!”   “但是光靠法晶怎么才能获得文明点数啊?而且听谷梁一的意思,也不是所有法晶都算是文明特殊物品的,这要怎么辨别?”   “文明点数这个肯定就要靠地球上的研究员和科学家们了,现在末日将至,各国肯定和当初战争时期一样,疯狂投入科研经费,成果井喷式发展。”   “科研人表示赞同。只要经费给够,哪怕卷到头发掉光,我也能给你出成果!虽然那种突破性的发现可遇不可求,但接下来各领域遍地开花是肯定的。”   地球指挥部也在就谷梁一的发现召开专家会议,陆朗这辈子从来没经历过这么顺畅的讨论过程,几乎所有人都认同一个观点:   如果暂时无法精准判断,那就先广撒网多捞鱼,大范围搜罗法晶!   “关于那位女同学提出的‘黑店’策略,其实我们也可以适当考虑一下,而不是仅仅只把它当做一个玩笑,”一位来自欧洲的专家提议道,“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血腥野蛮的,人类文明面临着即将灭亡的危机,现在不是考虑什么仁义道德的时候,什么方法能最快达到目的,我们就应该采用什么方法!”   旁边的华国专家差点没被保温杯里的枸杞呛背过气去。   真是活久见,末日来临,为了给自己的建议提供理论支撑,盎格鲁撒克逊人居然都开始公开宣扬马克思了!   “我承认你的想法有可取之处,因为这座城市本就是社会达尔文主义演化到极致的地区,人类认可的法律和公理道德在异世界并不适用。”一位社会学专家提醒道,“但别忘了,就算是再混乱的地区,也有自己运行的一套法则。还记得那些亡灵族口中所说的城主吗?”   “黑色交易固然赚钱,但一旦我们越线太过,很有可能会惊动这座城市的幕后掌控者出手。虽然从长远来看发生冲突大概率不可避免,但就目前而言,刚进入要塞根基未深的学生们,并不具备和一座城市抗衡的实力。”   陆朗也点头道:“我同意这位专家的看法。”   那位欧洲专家不甘心道:“可如果不进行黑色交易的话,难不成我们要在一座随处是杀戮犯罪的城市里正经做买卖吗?这可能吗?”   “当然不是,”陆朗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但是别忘了,在黑与白之间,还有一条灰色地带呢。”   会议室内,议论纷纷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认真聆听这位华国部长的发言。   “我希望大家都能明白一点,”陆朗敲敲桌面,“漠北工业大学的三万名师生背后,是整个地球全产业链的支持,其中包括了一个地球指挥部,也就是我们在座来自几十个不同国家的专家学者组成的顶尖智囊团;”   “还有八百多个相关专业的从业人员,全球41个工业大类组成的完善工业体系,以及85000多所配套生产厂家。”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所以,无论我们想要生产什么产品,只要它还没有超出人类现有的科技水平,那就绝对没有完不成的概念!”   随着陆朗的诉说,原本焦躁不安的人们眼中渐渐泛起了光芒。   “但是我们首先要明确一点,”陆朗突然话锋一转,“我们生产这些产品的对应客户是谁?还有,我们售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获得法晶吗?”有人提问。   “是的,目前而言的确是为了法晶,但我们不能只把目光全部关注在法晶上,”陆朗郑重道,“大家应该都知道,本人是搞情报出身的。所以对于谷梁同学他们面临的现状,我第一反应就是,我们现在的情报来源实在太匮乏了!”   “不同法晶要靠什么鉴别?除了法晶以外异世界还有没有其他文明特殊物品?这座城市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还有那位城主的样貌、性格、年龄与种族……这些我们统统都不知道!”   他铿锵有力地说道:   “因此,依我之见,比起获得法晶,当下更关键的,是获取情报!”   “将旅馆改造为商铺,针对不同种族客户独家定制商品,无论是武器、食物、药品还是日用品,总之尽可能满足顾客的一切需求,但条件只有一个——”   “让他们用法晶和情报作为交换!”   *   “真没想到,咱们穿越后干的第一件大事竟然是开百货商铺。”   金萱把写着异世界商店文字的招牌挂在二楼的窗口,扭头问正站在走廊另一侧翻看着进货清单的谷梁一:“怎么样?够不够醒目?”   谷梁一抬起头,望着窗外异世界独此一份的霓虹灯牌,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已经不能更醒目了!   他们来到城中已经有了几天时日,因为暂时不能离开要塞,这段时间内,谷梁一和特动组的成员们都住在旅馆里。   按照校方传达的指令,他们通过其他同学从城外带进来的材料和工具,将这座潮湿陈旧、肮脏不堪的旅馆一点一点改造成了焕然一新的模样——   入口的大门被拆下,换成了自动开合的感应门;一楼昏暗脏乱的酒馆变成了烛光摇曳的神秘厅堂,天花板被直接打通,拓宽层高,一扇足足有三米高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屋顶,周围一圈是拾级而上、猩红长毯铺就的华丽旋转楼梯;   四面的墙壁都被一格一格的亚克力玻璃填满了,这些小隔间里装着各式各样的展示商品,旁边还贴着用异世界文字书写的广告语,包括但不限于:   1.兽人特供增肌蛋白粉。   想要拥有强健的身体吗?想要拥有炸裂的肌肉吗?猛兽蛋白粉,产自兽神安斯艾尔赐福过的神圣部落,不是每一款蛋白粉都叫猛兽!从此让您轻松登顶百兽之王!   2.至尊骷髅专享美骨剂。   现象级化妆产品!主成分为滑石粉,质感轻薄,主打遮瑕美白,保证透气不堵塞骨孔,早上涂一次持久一整天,亡灵族必备,死了也要美美哒~   3.精神焕发横扫疲惫神奇水。   某位隐世法师传奇之作,针对除亡灵族外的一切种族,为他们提供人生兽生全新可能——看到上面的红色牛角标志了吗?喝了它,您就将像它一样精神百倍!   除了这些基础商品的展示外,在这些隔间里,甚至还有按照不同种族各自信仰神明形象制作的树脂手办。   而这些创意,统统来自校内某位毕业后从业于漠北重工的优秀校友。   据说,这位曾在一次去沙漠出差期间,创下了单日销售过十九亿刀乐的辉煌记录——虽然卖的东西不足为外人道,但就销售实力来讲,的确是没话可说的。   最后,还有哥布林夫妇用来当做储藏室的地下一层,他们也进行了一番彻头彻尾的大改造。   校内几位工程力学和土木专业的博士生爆肝一晚上为他们画好了图纸,特动组的成员也爆发出了惊人的行动力,短短几天时间,硬生生把不到十平米的空间变成了一座上下两层的军.火情报库。   里面原本用来装劣质酒的货架,如今摆满了各式枪械、弹药、火.炮、多旋翼探测无人机和防水服务器,谷梁一每次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恍惚——   他们到底是怎么把这些东西运进城内的?   “这招牌真不错,等晚上了肯定更好看。”   金萱又下楼到街道上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成果。   等回到店内时,玻璃门在她踏入的前一刻自动开启,周围街道上的其他种族在看到这一幕时,纷纷露出了敬畏的表情。   因为他们以为金萱是位法师,刚才她是靠法力驱动开门的。   这段时间,因为谷梁一他们在这里的大动作,周边的其他种族也因为好奇来探查过。但是当他们看到每个人出入时,那扇比水晶还要剔透明亮的大门都会自动开启关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拔腿跑的远远的。   这些人类,竟然全部都是法师!   “宗校长有说过吗,咱们商铺叫什么名字?”   “没有,”谷梁一摇摇头,“宗校长说让我们自己想。”   金萱沉吟片刻,竖起一根手指头,兴致勃勃道:“那就叫漠大分校怎么样?正好在异世界打响咱们学校的招牌,这样来年也好招生!”   “…………”   语不惊人死不休,先不谈漠大现在这个情况还能不能继续招生了,金萱成功凭借她深不可测的脑洞,再一次让其他人全部陷入了强制沉默。   谷梁一委婉道:“但是学姐,咱们开的是交换资源情报的商铺,叫这个名字会显得很奇怪吧。”   “哦……也对,”金萱勉强认可了这个理由,她问道,“那你们觉得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其他特动组成员七嘴八舌地说着,但总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有个队员听了半天,提议道:“我说,要不干脆就叫赛里斯得了吧,反正这个名字本来就是称呼咱们的。”   “但是在这个世界会造成误会的吧。”谷梁一犹豫着说道,“万一被当成魔神……”   “又不是第一次,怕什么!”   金萱眼前一亮,显然她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她一胳膊勾住谷梁一的脖子,笑容灿烂地朝他比了个大拇指:“魔神大人,不要害羞嘛,以你之前在城外出色的演技,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职位!怎么样,和我们一起把赛里斯的名号打响异世界吧!”   青年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谷梁一缩着脖子,拼命摇头试图拒绝。   然而,似乎除了他以外的在场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是个天才般的构想,还有人已经在原地畅想起了未来,激动地叽叽喳喳和身边人讨论起了扮演反派的1235585条特殊技巧。   “不,等——”   谷梁一还在努力插话,奈何金萱已经拉着雅罗斯拉夫演起来了。   她戴上谷梁一放在一旁的银色面具,装模做样地拿起一本书夹在腋下,昂起下巴,用咏叹调询问道:   “来自北方冰雪国度的年轻人啊,你愿意成为赛里斯的子民吗?从此忠于无上的魔神大人,并毫无保留地献上你的忠诚与信仰?”   雅罗斯拉夫挠了挠头,还认真思考了一番。   “华国护照好像不怎么好拿吧,不过如果能在市中心买房定居下来的话,我也是愿意的。”   “不,你跟我说的不是一码事……算了,这样也成,”金萱咳嗽一声,扭头朝谷梁一比了个OK的手势,踌躇满志道,“魔神大人,恭喜您又多了一位虔诚的信徒,在您的带领下,我们漠大统一异世界的征程又往前迈进了一步!”   谷梁一:“…………”   很好。   他的同学们,好像已经完全不顾忌他的死活了。   原本靠在墙边低头擦拭着匕首的易言,居然也跟着凑了个热闹。   他把匕首插.回刀鞘内,看了一眼谷梁一,唇角微扬道:   “我也加入。”   谷梁一无力道:“不是,你怎么也跟着他们瞎胡闹?”   “我是认真的,”易言微微直起身,眸色深沉道,“所以,需要我换个称呼吗?主人?还是my lord?”   “什——”   虽然知道易言是在调侃之前在亡灵族面前自称是他主人的事情,但看着易言那双含着星星点点笑意的漆黑眼眸,谷梁一的脸还是刷的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   “开什么玩笑,”金萱纠正道,“易同学,你可是魔神麾下最得宠的大将,这个咱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就不要自谦了。”   “哦?”像是没注意到谷梁一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的表情,易言还故意勾唇反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金萱:“因为魔神大人在信徒面前很容易害羞——哎哎哎谷梁别走啊,我还没把你的设定补完呢!”   但在一众起哄着欢呼“魔神大人万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们之中,谷梁一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内心逐渐崩溃。   他就想知道,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 第23章   “赛里斯吗, ”当晚,宗秦远在听到他们的汇报后,声音也忍不住带上了几许笑意,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真是……”   谷梁一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垂死挣扎道:“宗校长, 你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妥当对吧?我看我们还是换——”   “其实也不是不行,”宗秦远却话锋一转, 硬生生把谷梁一刚长出萌芽的希望掐死在了襁褓里,“同学们的想法很好,就是我还得请示一下指挥部那边, 毕竟如果真的要取这个名字的话,牵扯范围可能会比较广。”   谷梁一:“…………”   他呆呆地看着被挂断的通讯,感觉人生彻底陷入了一片灰白。   “等回到地球之后, 我们就可以这么跟其他人进行自我介绍了, ”金萱摸了摸下巴, 一脸深沉道, “本人毕业于漠北工业大学, 曾和身份为地球代表兼人类之光兼异世界魔神大人——”她深吸一口气才接上话, “的谷梁一, 是同学。”   “……并且还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那种。”   顿了顿, 她又补充道。   传说中可止小儿夜啼的魔神大人默默地摘下眼镜, 把头埋进了掌心。   看着谷梁一发丝间通红的耳廓,易言抱臂在旁边轻笑一声,主动走过来, 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出声解围道:“好了,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谷梁他脸皮薄, 别围着他了,干正事去吧。”   等所有人走后,谷梁一才喘了两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他感激地望向易言:“谢了易哥。”   “比起谢我,”易言却道,“你还是做好准备吧。”   “从宗校长的口风来看,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实。毕竟打着魔神名头,我们的商铺能很快打响名气,但也容易招惹麻烦。到时候……”   谷梁一默默点头。   他自然明白这背后的门道,不仅仅是同学们的玩闹,一旦敲定下来真的用这个名字的话,那这就意味着他们商铺即将会被推上风口浪尖,而他本人,也会被迫成为那个异世界各种族纷纷惧怕的“魔神”本尊。   而指挥部会选择兵行险着的原因,归根结底只有一个——   人类没有太多时间了。   “如果你真的觉得为难的话……”   易言看到谷梁一沉思的表情,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放轻了些。   细微的干渴从喉咙深处传来,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把搭手的姿势改为揽肩,谷梁一的肩膀本就偏瘦削,被比自己高一头的易言这么一揽,几乎完全被圈在了怀里。   谷梁一微微一僵,他飞快地偏头望去,但易言却微蹙着眉头,眼神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在货真价实地为他担忧:“实在不行,那我帮你去和宗校长说吧。”   这个姿势让谷梁一觉得稍稍有些不自在,但他转念一想平时严北辰和诸葛逍也经常这么干,虽然易言是第一次……不过,朋友之间好像也挺正常的?   他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还是摇了摇头。   “我的想法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他说,“只要大家都觉得可以就行了。”   “谁说的?”易言反问道。   谷梁一愣了一下,就听他皱眉道:“别这么妄自菲薄,谷梁,你以为特动组平时尽心尽力保护你,真的只是因为宗校长的命令吗?而且就算没有这些附加的身份……”   易言垂眸看着愣神的谷梁一,额前散落的蜷曲碎发稍稍柔和了青年过分锋利的眉眼轮廓,显得他此时的样子格外深邃温柔。   谷梁一不知为何有些移不开视线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易言在人前总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但好像每次有他在场的时候,无论自己什么时候望向对方,都能正好对上易言看过来的目光。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非常关注自己。   谷梁一觉得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为什么?”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什么为什么?”易言难得耐心说了一长段话,结果发现谷梁一完全没有在听,不禁有些无奈。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加入特动组。”谷梁一犹豫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特动组的成员大多都是体育特长生,还有退伍回来上学的那批人,可易言明明成绩在唐班里都不算差,也不像他一样身份特殊必须要参与,为什么还要冒这个风险?   易言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谷梁一额间被发丝遮挡的位置。   “为了一个约定。”   他的声音听上去要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一些,放在谷梁一肩膀上的五指微微收紧:“虽然和我约定的人已经不在了,但是既然我答应过他,就会一直遵守承诺。”   谷梁一的表情有些失神。   “是吗,”他喃喃道,“要是……”   那个人也跟你一样守约就好了。   他没有问易言那个约定具体是什么,毕竟这是对方的伤心事。谷梁一重新抬起头,勉强笑了笑:“不说这个了,易哥,你继续去忙你的吧。”   “……好。”   易言和他对视了几秒钟,这才动作缓慢地直起身。   全程他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包括谷梁一本人在内,都没有察觉到这个看似已经暂时失去威胁效力的咒文烙印,对易言潜移默化产生的影响。   但分离的那一刻,他的指尖还是情不自禁地在谷梁一肩膀上多停留了几秒。   最近谷梁一因为身份特殊的原因,并不能在城中过多走动,因此就被分配到了装修商铺的队伍里;剩下的其余人则分散到附近收集情报。   自上次与亡灵族们打了个照面,发现了泰.瑟枪的高实用性后,校方立刻给城中的每一位特动组成员都配备了一把。   目的也是为了防止像易言这样,在杀死法师后遭到诅咒的情况再次出现。   目前易言身上的烙印仍旧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根据央祭司的说法,世上唯一能够消除死囚奴印记的,除了种下印记的法师外,大概也就只有魔神赛里斯本人了。   不过,暂时中止倒计时的方法还是有不少的。   易言这段时间一直在跟着校内执教的精灵们上网课,学习一些基础法力的运转规律,以此来缓解烙印对身体的影响。   就目前来看,效果颇为不错。   虽然脖颈上的印记仍在,但至少每天谷梁一打开光屏,上面的【不可复活】字迹都会更加黯淡一些。   只不过魔法也不是谁都能学的,它似乎和地球专家们在法晶中发现的那种未知粒子息息相关,而法师们施法的本质,就是调动它们化为自己的力量。   但是地球上没有这种粒子存在,也就意味着,哪怕他们学会了魔法,也只能在这个世界使用,或者随身携带一堆法晶作为消耗品。   不得不说这还挺令人遗憾的,诸葛逍成为大魔法师的梦想直接原地破碎。   严北辰说他在宿舍嚎了一晚上天道不公,然后第二天一大早还得乖乖起来上早八,在课堂上困的东倒西歪死去活来。   而且现在诸葛逍走在学校里,连看路边石缝里的杂草都不顺眼。   因为精灵教授他们的课程内容就是如何操控魔法粒子让青草快速发芽,然而十个对照组硬生生被他养死了八,课后作业几乎全军覆没,外面风吹日晒的杂草却长得比他催化的还要茂盛。   总之,日子过得是相当水深火热。   谷梁一还听说,焦教官准备再招收一批特动组的成员,这次的选拔标准就和易言他们这批不一样了,要专门挑校内的一些奇人异士,争取在将来的行动中能派上用场。   对于魔法这种未知的力量,谷梁一自然也很好奇,也跟着央祭司上了几堂网课,半夜都在打坐冥想试图找到那种“灵感”。   可惜不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第二天醒来还因为肌肉酸痛疼了一整天。   央祭司对此也很奇怪,因为在他看来谷梁一应该是挺有天赋的那种人类,之所以失败,也只能暂且归结于性格因素了。   “法力并不是源于我们自身,”他曾这样对谷梁一说道,“它来自兽神的恩赐,与自身和信徒们的信仰息息相关。你需要用某种偏执到不顾一切的信念去驾驭它,操控它,让它回应你的召唤凝聚成型,这也是为什么堕落法师的力量往往比一般法师更加强大。”   “性格太柔软的人,即使有成为法师的天赋,最后也很难真正学成。”   谷梁一明白了。   在深思熟虑一番后,他决定不再和魔法死磕,每天到点就上床睡觉,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没有央祭司所说的这种坚定信念。   而且当下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去城中的商会登记商铺名称。   尽管莫顿机关城内到处都是流亡的罪犯和堕落法师,堪称坏蛋的大本营,但是就像之前地球那位社会学专家所说的那样,再混乱的地方,只要能长久存在下来,内部就一定有着自己的一套社会运行秩序。   这里的城主上台后,一共只颁布了三条铁律:   第一,城内所有公民,按收入百分比缴税,无收入者也要按人头缴税;   第二,在城内做生意前需先向商会登记,获取资格证后方可允许经营;   第三,一切来自魔法公会和费马国度的间谍,格杀勿论。   除此之外,所有掠夺、抢劫、诈骗甚至是互相残杀都是合法的,只要你有实力,你甚至可以直接抢夺他人已经建立起来的商铺,只要抢完了和商会告知一声变更登记人名称就ok,可以说是把“自由贸易”发挥到了极致。   正是因为了解到了这一点,所以谷梁一他们才会费那么大力气又往下挖了两层,储存各种武器有备无患,还把商铺门口到内部的每一个角落都装满了红外摄像头,保证从内到外毫无死角。   “登记必须要商铺所有者本人过去吗?”   对于亲自去等级这件事,谷梁一还有些疑虑。   “也可以让商会的使者上门,”一位特动组成员回答道,“这个商会是城主的势力,登记过程还要让法师本人摘下面具留存画像,城内基本所有商铺都被登记在了法师名下,少有的一小部分则由普通种族抱团所有,防止他人抢夺。”   谷梁一明白了。   怪不得当初那个骷髅士兵那么随意就干掉了这里的哥布林老板,显然,他们就是属于那种既没有靠山又不是法师、一看就知道非常好拿捏的软柿子。   “不过我怎么感觉,这个城主好像特别看重法师的样子?”金萱在旁边插嘴道,“你们看啊,从入城起双标就安排的明明白白,法师进城什么都不用给,普通种族还要交一大笔保护费。等进了城又让法师当人上人,他是打算干什么呢?”   “大概是造反吧。”   谷梁一随口回答道。   不过如果这城主真的个野心勃勃之辈,那倒是正合了他们的意。   能用利益打动的对象,总比单纯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领导者好。谷梁一没有忘记自己进城之前,宗秦远叮嘱他们的一件重要任务——   务必要找出当初那架坠毁无人机的下落,然后顺着这条线索,找到异世界文明的基地中枢所在!   谷梁一抬起头,透过窗户望向外面那座风格诡谲的祭祀高塔。   那条庞大的骨龙依旧盘踞在最高处休憩,每层高塔上紧闭的窗棂就宛如无数双密密麻麻的漆黑眼睛,正透过遥远的距离,时刻监视着下方的城市。   这里面,会有基地中枢的线索吗?   *   今天的莫顿商会依旧门可罗雀。   距离上次有人上门登记,还是整整半个月前。   先来的法师们几乎已经把城内所有商铺瓜分完了,后来的也只能跟着喝点汤——除非他们有勇气向同类发起挑战。   法师和法师之间要是发生了矛盾,嘿,那就有乐子看了!   在这里工作的矮人克里里瘫在座位上浮想联翩,他的手里抓着一把坚果,胖硕又矮小的身体蜷缩在堆叠的杂物之中,面前还放着数摞几乎超过他身高的登记册,头顶用于照明的月虫荧囊正持续不断地发出嗡嗡的恼人杂音。   他满不在乎地把腿翘在了只剩下一点边缘的旧木桌上,用尖锐的牙齿咔嚓咔嚓地撬开坚果,获取里面的干瘪的果肉。   能在莫顿成立获得这样轻松风险又低的好差事,还要多亏了克里里的舅父,他是一位实力还算不错的法师,之前替城主干过活,也算是城主麾下的势力了。   因此,就算克里里是个普通矮人,来这里等级的法师们也不会太为难他,其他眼馋这个职位的混蛋们也不会轻易对他出手。   日头还未完全落下,克里里就迫不及待地从位置上跳了下来,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一边锁门,他还一边自言自语道:“都这个点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来,还是早点回去吧。”   “这里是莫顿商会吗?”   听到声音,正打算溜号的克里里身体一僵。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怎么这么巧偏偏这个时候上门,但还是瞬间收拾好表情,堆起满脸谄媚的笑容转身道:“是的是的,法师大人您有——你不是法师啊?”   在看到对方没戴银面具时,克里里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法师戴银色面具,这在莫顿城内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因为确实有过堕落法师靠着一张脸成功诅咒对方的例子,尽管那位施法者本人也付出了极大代价,但在此之后,所有堕落法师们都留了个心眼——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谁也不知道同类究竟学的是哪一门阴邪法术。   所以,虽然费马那边的法师很少有戴面具的,但这些平日里肆意妄为的堕落法师在保护自己隐私方面,却远比他们谨慎得多。   “我是来预约的,”来人说道,“听说你们提供□□?”   克里里从牙缝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是啊,你们商铺叫什么??”   “赛里斯。”   “哦,我当是谁——你说什么!?”克里里差点从原地跳了起来,他尖叫起来,“赛里斯?那那那那个魔神赛里斯?”   “我家大人的名讳可不是你能叫的,你只需要告诉我可不可以就行了。”   对方一脸高深莫测说道。   但克里里总觉得他的表情很奇怪,尽管严肃,可又像是在……憋笑?   他顾不上计较这个,在反应过来这个人类的意思后,克里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胆大包天的商铺不但敢用魔神大人的名号取名,居然还自称背后的法师就是赛里斯本人!?   怎么可能!   赛里斯明明都已经被封印好几千年了!甚至安斯艾尔大陆上的不少种族,都坚定地认为他已经死的彻彻底底了!   克里里天性多疑,他属于对魔神之死论半信半疑的那一类,但现在要是有人跟他说魔神大人还活着,甚至跑到莫顿机关城里开了家商铺,那他绝对是不信的。   但如果是假冒的话……   胆大包天成这样的,哪怕是在法师群体中也不多见。   克里里想,无论如何,自己都得去亲眼看看。   在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的打扮后,他赶紧回头把刚锁上的商会大门重新打开,从里面拿出了誓约羽毛笔,和一卷空白的羊皮卷——这是专门用来登记强大法师的登记册。   然后他从大门走出来,很费劲地仰起头,对那个长得异常高大的人类说道:“别让法师大人久等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虽然表现得十分殷勤,但克里里心里也在嘀咕:   什么赛里斯,别又是打着魔神名号从偏僻地方来的堕落法师吧。   因为城主对于法师们的宽厚对待,这些年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也不少,还有个别胆大的甚至还一进城就想挑战城主的地位,结果呢?   不过是为要塞入口的骷髅装饰多加了一寸高度罢了。   怀揣着这样半信半疑的想法,克里里跟着那个人类一路来到了商铺的所在地。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附近本来应该是一对哥布林夫妻开的旅店吧?   这个念头在克里里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并不觉得奇怪,像普通哥布林这样弱小的种族,能单独在城内生存到现在都已经是件奇迹了。   “所以你们商铺是用来售卖什么的?”   在拐弯之前,他气喘吁吁地问那个人类。   没办法,对方的腿太长了,一步顶他三步,也没有要放慢速度等他的意思,克里里只能硬着头皮一路小跑着跟上。   “什么都卖,”对方瞥了他一眼,冷淡地回答,“但是报酬,我们只要法晶,或者用对等价值的情报来交换。”   胃口还挺大。   克里里终于忍不住了,嗤笑一声,撇嘴道:“你知道法晶的价值吗?普通商品还想卖出法晶的价格,就算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克里里猛地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商铺门面,   此时天色已晚,街道上光线暗淡,景物都已经模糊不清,但是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恍然有种自己掉入了某个光怪陆离梦境中的错觉:   正对着他的,是一扇透明的高大拱门入口。   对于矮人的身高来说,这扇大门的高度足以称得上四个字“遥不可及”;周围的墙壁被各种瑰丽的波纹光带装饰得流光溢彩,冷色调的光源在夜色中给人一种神秘又华丽的印象,仿佛只要进入这扇门,就能踏进一座穿梭时空的魔法隧道。   原本低矮的危楼变成了足足有二十余米高的辉煌白色阁楼,大厅内部悬挂着的剔透的水晶灯,即使隔着一条街都是如此美丽灿烂,从玻璃幕墙内部内透出来的明亮光源,让身处街道对面的克里里都看得如痴如醉。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觉得自己来到了传说中的天堂。   “这……这是什么?”他指着大厅内部的那扇长达十几米的水晶吊灯,结结巴巴地问道。   身旁人见怪不怪地回答:“水晶灯。”   水晶!   克里里倒吸一口凉气,两只长耳朵几乎要竖成了兔子——   那么珍贵的水晶,那么多颗璀璨玲珑的稀世珍宝,居然……居然被他们用来做成了灯饰!?   何其的暴殄天物!奢侈至极!   克里里现在开始有点儿相信,这家商铺背后的主人,或许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位魔神大人了。   而且对比之下,他瞬间觉得自己平时引以为傲的月虫荧囊照明简直不值一提了。   在进入大厅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二楼的每一扇窗户都用猩红的窗帘遮挡住了,克里里稍微留了个神,刚想继续问那个人类为什么二楼不拉窗帘,就被感应到来宾自动开启的玻璃门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心,”正准备出来接他们的金萱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克里里捞了起来,还面色关切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倒不是金萱有多好心,主要是看到克里里的长相,尤其是他那双惊恐瞪大的豆豆眼时,她总是控制不住地联想到自家养的那条牛头梗。   唉,出来这么久,确实有点想家了。   克里里看着这个在他眼中身高堪比女巨人——金萱之前是篮球特长生,身高一米八一,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法,法师大人,您就是这里的所有者吗?”   金萱失笑,她这段时间已经被误解很多次了,出于保持神秘的策略,她模棱两可道:“我不是,谷——我是说我家大人他在楼上等你,跟我来吧。”   说完,她朝带克里里过来的特动组成员使了个眼色,示意接下来的流程由她主导。   克里里不疑有他,虽然金萱没戴面具,但他内心已经把这位高大和蔼的年轻女士也默认为了一位法师。   莫顿城内倒也不是没有法师互相合作,只是这些堕落法师们,个个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善人,合作的多,拆伙甚至反目成仇的也不少。   所以在经营商铺这种涉及到利益的事情上,克里里基本从没见过有两位法师合伙登记的。   但很快,更令他震惊的景象就让克里里忘记了出声。   他像是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跟在金萱身后,越过烛光摇曳的大厅,顺着环绕水晶灯的螺旋阶梯一路向上。   不知名的馥郁芳香从四面八方飘来,克里里这辈子从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哪怕是春季百花刚开放时新鲜的花蕊,也比不上它的万分之一——他嗅了嗅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面上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丢脸的陶醉表情。   “啧,我就跟他们说了别喷那么多香水,一群直男根本不懂,”金萱抱怨了一句,又问道,“这味道是不是有点浓了?”   “没有!完全没有!”   身为矮人、对一切浓烈香味与艳丽色彩都十分钟情的克里里连连摇头。   他已经发现了,随着他们往上走,空气中的香味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起初是花香,混杂了一点淡淡的草木榛果香味,等再仔细嗅嗅,就渐渐演变成了一种成熟的、多汁甜蜜的水果芳香,让克里里难以自制地联想到了干燥的矮人果蔬地窖,还有秋日丰收的果园。   金萱看了一眼克里里沉迷香味的表情,心道没想到啊,区区果香型香水的前中后调,居然对这个世界的特殊种族有这么厉害的效果。   这位还不是目标客户呢,就已经开始流连忘返了。   为了体现出神秘感,大厅内除了水晶灯外还放置了很多无烟蜡烛,克里里来到二楼的入口处,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区别于之前亚克力玻璃展示柜的玻璃柜。   他先是敬畏地看了一眼二楼走廊上一直延伸到尽头的复杂重工地毯,又看着玻璃柜里面的两根红色的圆柱体,忍不住问道:“法师大人,这又是什么?”   看上去像是个罐子,但为什么要把罐子摆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自从进了这家店铺,克里里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变成了个傻子,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要不是因为金萱是法师,他恨不得拉着对方让她把每件商品都介绍一遍!   “这个啊,”金萱随口道,“因为店里明火太多,容易出消防问题,就搞了个灭火器放这儿,以防万一。”   克里里:“…………”   因为担心让另一位法师等太久,他也没敢跟金萱说自己没听懂,装模做样地“哦”了一声,就挥动小短腿,跟着她来到了二楼长廊尽头的一间紧闭的房门前。   等停下脚步,克里里忽然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尽管之前他也很紧张,但是看着这扇沉重的深红色木门,再想想门内人的身份,克里里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心脏控制不住地越跳越快——   这里面的法师,真的是传说中的魔神大人吗?   金萱瞥了一眼他紧绷到僵硬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丝隐蔽的笑意,她挺直身体,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抬起轻轻敲了敲门。   “魔神大人,”她语气恭敬地禀报道,“我带着商会的人过来了。”   正在和易言一起在房间里恶补专业课作业的谷梁一沉默片刻,在易言的轻咳声中,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桌面的物品。   门外的克里里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几十秒。   终于,他们获得了准许。   “进来。”   魔神大人的声音出奇的年轻。   音调温和轻柔,宛如精灵们在夜晚河流边弹奏的叶子琴。   克里里咽了咽唾沫,顾不上诧异,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手持着羊皮卷,一摇一晃地走进了房间内。   房间内共有两个人,一站一坐。   站着的那位没有戴面具,克里里有些嫉妒地承认他在人类群体中长相的确算得上英俊,肩宽腿长,身材矫健,穿着一身漆黑的肃杀服装,看上去很便于活动,腰间还别着一把L型的黑色硬物,不知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至于另一位……   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袍人双手交叉,安静地坐在长桌后,垂眸注视着他。   宽阔房间内,漆黑的眼眸深邃如宽阔平原在烛光下显得晦涩而深沉,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那位年轻的人类战士就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从克里里进入房间起,那双警惕的眼睛就一直紧盯在他的身上,一刻都不曾放松。   朦胧的烛光驱不散房间内混沌的黑暗,青年棱角分明的面容漠然而冷厉,胳膊上绷紧的肌肉线条一看就知道蕴藏着不容小觑的爆发力。   他眼神中的寒光,让克里里无端联想起了古老岩壁上绘制的传奇史诗画卷中,那条只会对魔神忠诚伏首、以骸骨和新鲜血肉为食的残暴恶犬。   克里里战战兢兢地走到桌边,踮起脚尖,把羊皮卷和誓约羽毛笔呈到对方的面前,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与对方直视。   “请……请您在最上方签下自己的名字吧。”   他慌忙低下头,死死地瞪着自己的脚尖,但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却久久留在了记忆之中。   魔神大人的右手边放着一叠雪白的纸张,上面写着无数神秘莫测的符号,中间的部分似乎还有一个造型古怪的立体手绘图案。   克里里悚然心想,难不成,魔神大人是打算制造新的机关造物了吗?   赛里斯当初能够统治安斯艾尔大陆数百年,除了靠他凌驾于同时代法师的庞大法力和超凡脱俗的施法天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机关大师。   而他最出色的作品,就是他们所在的这座城市。   据说,历史上那座还未随着魔神一起被封印的机关城,不仅威力远超如今的复制品,而且只要赛里斯一声令下,整座城市随时都能变成一座有进无出的迷宫魔窟。   在这座迷宫内,任何来犯的敌人都无法逃脱,最终只能沦为被蜘蛛网捕获的悲惨猎物,被掠食者猫捉老鼠似的玩弄至死。   “大,大人,”作为城主麾下的小卒,克里里咬了咬牙,还是试探着询问了一句,“这张纸上画的,也是您的作品吗?”   黑袍人似乎有些诧异他会主动提问,问的还是这个和登记并不相关的问题。   “我……我只是好奇,”克里里结结巴巴地说道,“如果您不想回答也完全没问题的!非,非常抱歉!”   他浑身发抖,看上去都快被黑袍人无声的威慑吓哭出来了。   坐在桌后方的黑袍人沉默了几秒,缓缓回答道:   “这是一个,由数以万计的零部件组合在一个尺寸和重量都受到严格限制的机体内,在高温、高压、高转速、高载荷下,高可靠性地长期工作的复杂集成精密动力机械装置。”   克里里不抖了。   他呆呆地张大了嘴巴,觉得自己大约是被魔神大人抽走了灵魂。不然为什么明明魔神大人说得都是人的语言,自己却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您说什么?”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道细若蚊呐的疑问声,表情虚弱得像是刚被揍了一顿。   “简单来说,就是航空发动机。”谷梁一咳嗽一声,“不过这应该与我们今天要做的事情无关吧?”   “啊,没错,您说的对。”克里里暗暗记下了这个名词,同时恨不得把半分钟前问出这个愚蠢问题的自己揍一顿,魔神大人考虑的东西是你能随便涉足的吗!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但他眼见着魔神大人拿起了笔,却迟迟没有在羊皮卷上签名。   “……大人?”   “如果我签的不是自己的真名,”他用戴着皮手套的修长十指摆弄了一阵羽毛笔,忽然意味不明地轻声询问道,“会发生什么?”   克里里“呃”了一声:“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类似的情况,但是那时候我还没有进商会……不过我舅父和我讲过,城主曾在一次宴会上说,所有胆敢愚弄他的人,都已经下地狱和真正的亡灵们作伴了。”   但他刚说完,站在魔神大人身后的那名人类就骤然爆发出了一阵恐怖的杀意。   被那双犹如刺骨寒冰般的视线盯着,克里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番话似乎听上去像是在威胁。   他吓得两条腿颤颤巍巍地打着摆子,还以为自己要被魔神大人当场捏成一团肉泥,却听对方轻叹一声:“我签好了。”   ……嗯???   克里里直到拿到羊皮卷,都有些恍惚。   魔神大人,居然真的老老实实签名了?   他不可置信地展开羊皮卷,看到最顶上写着工工整整的赛里斯之名,虽然这比划太过于方正,看上去就跟用尺子一笔一划量着写出来的一样,但的的确确是是魔神大人的本名没错。   克里里揉了揉眼睛,在发现不是幻觉之后,他胆子稍稍打了一点,鼓起勇气道:“大人,按照商会规定,我们还需要绘制一幅您的肖像……”   这堪称是他这辈子最勇敢的时刻。   然而这一次,戴着银面具的黑袍人只是淡淡笑了笑。   “不要得寸进尺,”他轻声道,“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知道我长相的人,都已经死的彻彻底底了。”   “告诉你们的城主,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有一千一万张脸,而他对付那些三流法师的手段,对我不起作用。”   克里里最后是被易言拎着后领丢出商铺的。   连着一起丢出去的,还有他的羊皮卷和誓约羽毛笔。   吸取了之前对哥布林太礼貌却招来怀疑试探的教训,这次易言表现得十分冷酷无情,临走前还一脚踩断了那根无比珍贵的誓约羽毛笔。   很难说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毕竟易言早就看那玩意儿不爽了。   克里里气得一蹦三尺高,却不敢对易言出言不逊,因为知道对方一根手指就能碾死自己。   他一定要禀报城主!他恶狠狠地想。   克里里拾起地上的羊皮卷和折断的誓约羽毛笔,心疼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塞进怀里,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发现街道对面有几个醉醺醺的兽人大汉,正勾肩搭背地结伴朝这边走过来。   其中一个嗅了嗅空气中的果香味,还指着这边大声对同伴说了些什么,几秒种后,一群喝醉了的兽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声。   克里里微微眯起眼睛,正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   他默默躲在了街角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一双豆大的眼睛死死地观察着这边的情况。一般来说,兽人们的战斗力,哪怕只是普通兽人都非常可观,甚至一些法力水平低下的法师在疏忽大意的情况下,还会被兽人们用团队作战反杀。   如果这些兽人上门闹事的话,二楼那位,应该就会出手了吧?   克里里已经做好了观摩争斗的准备,顺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都如实上报给城主。   他虽然畏惧魔神大人,可对方毕竟是个身份不明、不知底细甚至可以说都消失了几千年的传说,对比之下,还是他一直效忠的城主大人更加可怕一些。   实在不行,能看到之前那位女法师出手也不亏。   克里里这么想着,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角落里——   注意到外面来了闹事的,正坐在大厅沙发上翻看书册的金萱抬起头,喊了一声:   “小漠同学。”   一道温和的女声响起:“哎,我在。”   克里里瞪大了眼睛,视线在一览无余的大厅内来回扫视,却仍没有发现半点回答人的影子。   ……难不成,是她召唤而来的鬼魂吗!?   “开启全屋防御模式。”金萱继续说道。   “好的。”漠大自主研发的人工智能AI小漠同学回答道,“请问模式等级为?”   “唔……二级吧。”   “好的。脉冲电子围栏已开启,请校外无关人士不要在入口处逗留,再次重申一遍,请校外无关人士不要再入口处逗留,小漠同学要生气啦。”   眼看着透明的玻璃幕墙被一道缠绕着铁丝的栅栏门挡住,为首的兽人立刻不满地咒骂了一声,大步上前就要扯烂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可就当他的手掌碰到栏杆的那一瞬间,噼啪一声,一道蓝色的弧光,伴随着黑夜中绚烂绽放的电火花一闪而过!   “啊——!!!”   兽人惨叫一声,浑身抽搐着倒了下去。   克里里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他惊恐地看到后面来救他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哀嚎惨叫声一时响彻整条大街,周围路过的其他种族们也都望着这里,纷纷露出了胆战心惊的神情。   克里里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二楼。   原本紧闭的窗帘被掀起了一角,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袍人正静静地站在窗边,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姿态,把这场闹剧尽收眼底。   他的视线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这边的角落。   几秒种后,人影消失,窗帘晃动着回到了原位。   克里里急促地喘.息了几声,颤抖的双腿在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带着满身冷汗和后怕,缓缓地瘫软在地。 第24章   地球, 某直播间异变讨论现场。   “看得我都沉默了……你们有谁买了漠大和XXX公司联名生产的智能家居吗?我一直以为那玩意儿就是个智商税,堪称人工智障的典范。”   “前段时间好像还上过一次热搜吧,当时下面都是在批判国内研发水平差劲的, 因为那个AI真的难用, 你说东它做西, 我家买的那个每次总是把电饭煲开关和微波炉搞混, 我买了没几天就退货了。现在看来,是我们误解它了啊!”   “毕竟是以战时合成旅指挥部综合算法替代作为核心理念开发的人工智能, 脑回路和其他AI不一样,也是可以理解的hhhh”   “我甚至觉得是我家那50平米的狗窝委屈了它,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指挥陆.军各部门作战的小漠同学, 在我家只能用来拉拉窗帘,给洗脚盆放水……”   “楼上倒也不至于,在智能家居算法这方面它就是垃圾, 但这不妨碍它在别的方面牛逼, 一码归一码。”   “总之这次小漠同学立大功!谁赞成谁反对?”   “我举双手双脚赞成!还有金萱和谷梁两个配合得也相当完美, 这个逼装的我给一百分哈哈哈哈哈!”   “之前我一直担心谷梁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 万一被异世界人觉得没有威慑力怎么办, 没想到居然还起了反效果555”   “是啊, 这比搞个喉癌音效果还好呢, 毕竟是大白天, 咱们是光明正大的反派角色, 也不需要搞个蝙蝠披风什么的╮(╯▽╰)╭”   “Batman is watching you哈哈哈哈,不过死亡视线这个由易言来就行了,他穿着作战服往那儿一站, 那压迫感满满的。”   “说实话那个矮人胆子真大, 易哥好几次手都已经压上枪柄了, 我都替他捏一把汗。”   “来迟了!我知道谷梁肯定没签名,但他们是怎么做到在那矮人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的?”   “这是陆部长出的主意,一个小小的魔术技巧,其实没啥含金量的。”   “魔术的原理倒是让他们玩的很明白,不管什么魔术,分散观众的注意力才是第一位的。还记得谷梁他拿着那根羽毛笔一直在摆弄吗?还有易言,他负责给对方施加心理压力,而且全程谷梁都戴着手套,保证不会跟它有半点接触。”   “……给矮人点蜡。”   “给他点蜡+1,不过他回去之后应该也能跟那个城主交差,就看对方怎么应对了,指挥部这边上百名心理学和军事策略专家都在等着他出招呢。”   但事实上,在送走克里里后,谷梁一他们耐心在商铺里等待了几天,都没见到城主的人上门威胁或试探。   “静观其变吗,”指挥部内,陆朗沉思着喃喃道,“这位城主,倒出乎意料是个还算谨慎的人啊。”   他揉了揉因为过度思考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起身准备去茶水间给自己泡杯咖啡,没想到却在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位华国女下属的工位时,看到对方正盯着自己电脑上的一张谷梁一和易言的CP同人图片笑得一脸灿烂。   陆朗:“…………”   午休时间,下属干啥是她的自由,倒也不算摸鱼。   所以他没有立刻打扰对方,而是端着杯子,沉思着站在她身后观察起来。   这张图的内容陆朗一眼就看出来了,是从矮人的视角画他进门那一刻看到的画面。   房间内的两人一站一坐,背对着如血般猩红的窗帘漠然注视着前方,在昏暗烛光下,气氛显得神秘又压抑,张力和压迫感拉满,颇有种最终反派登场的气势。   而且这张图片的画手一看就很有水平,无论是色彩、光影还是人体的基本功都非常扎实,暗色调的厚涂风格细腻又大胆,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视觉冲击力。   但紧接着,下一章图就让正抿着热咖啡的陆朗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听到动静的下属猛地回头,在看到陆朗的那一刻她的脸瞬间爆红一片,火烧屁股似的从座位上跳起来,试图用身体挡住屏幕,欲盖弥彰地问道:“陆……陆部长,我只是随便看看的!”   “我懂,”陆朗用手背擦了擦嘴巴,安抚地笑了笑,“我女儿也喜欢看这个,还天天在视频里问我有没有独家内幕消息,搞得跟追星一样。”   下属眨巴一下眼睛,有些期待地问道:“所以真的有吗?”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都在一个部门工作?”   陆朗无奈道:“我们就是‘内幕’好吧,不过我也真的挺佩服你们的想象力的,总之不管看什么,别耽误工作就行。”   “好的陆部长!”   听着下属中气十足的回答声,陆朗摆了摆手,端着杯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然而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就跟被病毒洗脑了一样,每次看到谷梁一和易言在大屏幕上同框,陆朗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位下属屏幕上的第二张图片:   一只乖巧蹲在华丽座椅上、睁着一双圆溜溜湿漉漉大眼睛的查理王小猎犬,身上系着一条酷酷的魔王立领披风,正努力挺胸抬头,装出一副自己很凶的模样,头顶的气泡却在颤颤巍巍地说自己快装不下去了;   而它身边蹲守着一只脖颈上戴着咒文项圈,模样威武霸气的杜宾犬,体型差几乎是小猎犬的两倍大,正一面凶狠地瞪着瑟瑟发抖的敌人一面用尾巴安抚它,身旁的气泡里写着“再忍忍,等下班就好了”。   ……不得不说,真的很形象。   陆朗默默地想。   完美地概括了谷梁一和易言两人的性格和外貌特质。   另一边。   “我感觉我们店铺的装修还是差了点意思,”金萱在每天的晨会上,一脸凝重地对着其他人说道,“不够危险,也不够霸气!这样是没法震慑住顾客的!”   话音落下,四座一片寂静。   谷梁一的表情十分茫然:连着几天没什么人上门光顾,最该做的难道不是先招揽顾客吗?为什么做生意还要恐吓顾客?   “易言你也有感觉吧?当时你把那个矮人丢出去的时候,他的表情似乎还有点不服气的样子。”金萱扭头问易言。   在看到对方默默点头后,她顿时更有底气了:“所以这是我们考虑不周,一定要拿出最恶劣的服务态度,最恐怖的待客方式,让这些异世界人知道我们漠大人不是好惹的!”   “…………”   金萱又目光炯炯地望向谷梁一:“谷梁!你也来说两句。”   “咳,其……其实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思考,”被那么多人盯着,谷梁一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表情有些紧张,“我们开这个店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盈利,这些商品,还有其他的成本都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不是吗?”   “什么意思?”   “就是说,”谷梁一缓了缓,努力解释道,“既然我们真正想吸引的对象是那些拥有法晶和情报的顾客,那不管我们用什么方法对待他们,首先第一步,得先打响商铺的知名度,把那些有资源和我们做交易的人忽悠……我是说宣传过来。”   金萱仔细思索了一番,越想越觉得谷梁一说得有道理。   她兴奋地一拍谷梁一的后背,大声赞扬道:“没想到嘛!谷梁,你看着挺老实好欺负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这个点子不错,我赞成!”   谷梁一:“…………”   学姐,你真的是在夸我吗?   “可是,具体该怎么做呢?”一位特动组成员提出了关键问题,“难不成要我们上街挨个发传单吗?”   “那倒不用。”谷梁一摇摇头。   他踌躇了一下,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叹了一口气,认命了:“就跟地球的商家为了宣传商品会找明星来打广告一样,名人效应在哪儿都存在,所以说——”   金萱了然道:“你是想让城内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商铺是登记在赛里斯名下的?”   谷梁一默默点头。   雅罗斯拉夫摸了摸下巴,很有冷幽默地开了个玩笑:“那谷梁,需要我们为你制作魔王等身立牌放在店门口吗?我可以帮你p图哦。”   “……这个就不用了谢谢。”   无论在什么年代,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总是惊人的快。   在确定了借魔神名号为商铺打响名气、吸引法师们上门之后,靠着特动组成员们不懈的传播,短短几天,城中的各大种族之间都流传起了相关的消息。   而无论来打探的人相不相信,只要是走到门口、进入了这家由地球无数商业专家们精心设计的商铺内的种族们,就没有一个能空着手出来的。   有法晶的掏法晶,没有法晶的?   那就把知道的东西统统都倒出来吧!   上到城主他二舅子的裤衩是什么颜色,下到今天入城的骷髅架子又被车撞倒了几具,漠大的学生们仗着有地球供应商作为支援,对这些情报是来者不拒——反正内容有指挥部那边的情报专家整理分析,他们只负责获取消息。   当然,他们也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像这种垃圾八卦消息,一般都是给一把瓜子就打发了。   很快,他们的商铺就迎来了一波大丰收。   因为宗秦远告诫过他不要随便在外人面前露面,保持一些神秘感,所以谷梁一这段时间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二楼写作业,顺便也帮易言补补他落下的那些专业课。   他倒也没觉得憋屈什么的,自己本来就不是太爱凑热闹的人。   由于每个进入商铺的人都被告知了,只有怀揣着重要情报和高品质法晶的人才能上到二楼,作为“贵宾”被招待,甚至还有可能见到商铺的主人。所以这段时间里,也不乏有心怀不轨的家伙们为了刺探商铺的底细,明里暗里地想要搞事。   有的想要以次充好,拿来一些乱七八糟的矿石说是高品质法晶,结果东西送上去后被谷梁一一眼识破;   还有的嚷嚷着自己有非常重大的情报,非得见一面魔神大人才肯说,然而等上了二楼却支支吾吾半天,顾左右而言其他,问是谁派他过来的也不愿正面回答。   但是指挥部那边早就考虑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既然这位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易言也就懒得跟他客气了。   他直接冷着脸走过去,把对方连人带椅子一脚踢翻,然后手段干脆地捆成粽子,一针麻.醉剂东莨.菪碱打下去,保证祖宗八辈子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自那以后,城内再无人敢挑衅这座以魔神之名商铺的所有者。   并且,一则新的流言开始在城内疯传:   魔神大人刚刚解除封印,实力还处于虚弱状态,需要吞噬大量法晶的能量才能恢复,但他最忠实的恶犬一直守护在他身边,形影不离,会为主人撕碎一切胆敢冒犯他的敌人。   谷梁一听闻这个传言后,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是:   魔神,好惨。   都被封印几千年了,不仅名头被他们借来狐假虎威当代言人,就连召唤物都没被放过……而且话又说回来,易言明明是个大活人,为什么会被和地狱犬的形象联系到一起?   他纳闷地想,难不成是因为易哥的长相太凶了?   “那魔神要是有在天之灵的话,肯定气炸了吧,”金萱幸灾乐祸道,“被我们从内到外薅了个遍,薅秃了都快。”   谷梁一回过神来,叹气道:“其实也还好。还有最后半天,希望能有惊喜出现吧。”   这段时间法晶入账不少,但很少有能够得上文明特殊物品标准的,而且谷梁一他们这批人在城内呆的也够久了,宗秦远打算让他们先回校一段时间,等休息好了再做打算。   一来换岗方便他们持续性带物资进城,二来,宗秦远也是考虑到了这些年轻学生们的心理状态还不完全稳定,长时间呆在不安全的危险环境里,肯定是会对他们的身心造成不良影响的。   宗秦远以前也当过一段时间的老师,以他的经验来看,就算每天定时视频通话,但对于很难被发现的一些隐性问题,只有面对面交流观察才能察觉到端倪。   这个建议在提出后,很快就被地球指挥部的专家们通过了。   其实不用宗秦远说,心理专家们也已经发现了。   不少特战组成员,因为经常要和那些异世界来打探消息的奸猾狡诈之辈接触,已经开始出现了轻度的焦虑和不安情绪了。   如果持续放任这些情绪在群体中发酵蔓延,很明显不利于接下来计划的推进。   但令他们吃惊的是,平时看上去最容易出现心理问题的谷梁一,在二楼房间内度过了一段几乎每天都足不出户、并且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钻研枯燥的课业的日子后,竟然并没有出现任何明显的负面状态——   他表现得比在校最后几天甚至还轻松许多!   陆朗对于这点倒是不怎么吃惊,那份公安的资料上都已经明摆着写了,但凡他不是个傻子都能猜出来怎么回事。   这几天封闭式的生活,比起谷梁当初在福利院地下室经历的,那只能算是毛毛雨。   但是这些涉及机密的事情毕竟不好对外公布,于是,某些同样也发现不对的网友们立刻上头了,纷纷口径一致地表示:   状态好还能有什么原因?   当然是因为谷梁这几天有人陪啊!   嗑学家们:这是什么?这就是爱!   正在地下室内帮忙收拾东西的谷梁一突然一阵恶寒。   站在他旁边的易言立刻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看着谷梁一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微微皱眉,问道:“是太冷了吗?需不需要我上去给你拿身衣服?”   “不用,我不冷,”谷梁一揉了揉鼻子,抬头望向前方,“对了,那两个东西……宗校长不是说让我随身携带吗?”   易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今天商铺关门前,一位披着破破烂烂灰袍子的老兽人与他们交易的物品。   他们商铺对外一向宣称只用法晶和情报互换交易,但这次却破例同意了老兽人的请求,并还把他单独带到了二楼商谈。   因为央祭司曾告诉过他们,整个安斯艾尔大陆上,只有漂泊各地的走商才会披灰色袍子。这些走商大多行走于灰色地带,只要给够利益,交易对象无论是费马的法师还是莫顿的堕落法师,亦或是其他种族,他们统统不在乎。   正是因为常年四海为家,他们手里往往有一般人见不到的好东西。   老兽人问他们要了一些药品和蛋白粉,他似乎还对商铺内部的水晶灯很感兴趣,问金萱有没有同款,他可以高价收。   开业几天,作为销售主管的金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离谱要求的,要知道当初为了把这玩意儿运进城里装门面,好几位特动组成员差点都累趴下了,中途还差点和另一支兽人商队起了冲突,幸好矛盾最后没有升级。   “有是有,”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不过,您准备拿什么来换呢?”   这位精明的老兽人一看就不简单,他虽然上了二楼,但却对传说中的魔神赛里斯一点也不感兴趣,本来谷梁一都已经打算好见他了,但老兽人却连提都没提。   “一枚兽晶,还有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紫色矿石打磨而成的瓶子,推到了金萱的面前。   “这是什么?”金萱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老兽人并不在意她谨慎的举动,在他看来这样的验货方式反而是再正常不过了,说明自己的交易对象是个有脑子的人类。   “这是一瓶精灵族的净化药水,不过就算是他们自己,这种品质的估计小部落内也不常见吧,这玩意儿可是由祭司代代相传下来的。”   金萱捏着瓶子的手瞬间用力。   净化药水……   这玩意儿,在漠大授课的精灵们也提过一嘴。   确实非常珍贵,对即使央祭司所在的精灵部族放眼整个安斯艾尔大陆,其数量规模都算得上前几了,但在他们部落内也只有不到三瓶。   它的价值,甚至比同等质量翻个几倍的法晶都要昂贵许多。   “净化药水我知道,但兽晶又是什么?”金萱努力摆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混不在意地把净化药水放下,“我只知道法晶。”   老兽人却问了他一个不相关的问题:“那你知道兽神安斯艾尔吗?”   “这个当然知道。”   金萱点点头,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传说中,由于一部分种族得到了兽神的恩赐,所以他们得以凝聚法晶,成为法师,”老兽人慢慢道,“但是作为兽神唯一也是最忠诚的眷属,我们兽人,才是真正得天独厚的种族。”   他笑了笑,不无得意道:   “我们天生拥有奇大无比的力量,敏捷的速度和超越常人的反应能力与爆发力,在赛里斯都还没出生的时代,无论什么种族都渴望着成为兽人。”   “那是一个传奇的黄金时代,和平,富裕,各种族团结一致,仁慈伟大的兽神也还没有陷入沉眠。而为了回馈信徒们,兽神决定给予了这些虔诚的异族一个宝贵的机会。”   金萱看着他指了指桌上的那枚暗红色兽晶:   “而它,就是这个机会。”   当时在听完这番话后,金萱沉默了许久。   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每次一说话就能把人创飞几里远,但能被特动组选中并且成为第一批保护谷梁一进入城内的成员,金萱的性格,其实属于那种典型的胆大心细类型。   “我不明白,”她很直白地说道,但这一次却带上了敬语,“如果真的按您所说,那您交易给我们的这两样物品,已经远超我们提供的那些商品的价值了。您真的只需要那些药品吗?”   那些消炎退烧药品,对于这个连抗生素都没有的世界来说确实很珍贵,但是老兽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手中物品的价值。   虽然之前宗秦远对他们耳提面命,说绝对绝对不能用热武器和异世界种族做交易,但面对这样心动的诱惑,金萱估计指挥部那边肯定会愿意松口的。   “按照兽人的寿命来说,我也已经算得上是长寿了,”老兽人望着她迷惑的眼睛,叹息着说道,“你知道吗,在一百多年前,我有一个好友,叫安东尼奥。”   金萱愣了一下,随即睁大眼睛:“您是说那位大预言家安东尼奥?”   “没错,就是他。”老兽人点点头,“我这位好友,他的预言从来没有出过错,而作为临终前唯一陪伴在他身边的友人,全大陆只有我一人知晓他最后留下的遗言。”   金萱眨了眨眼睛,坐直身体,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们两人对话的全过程,都被房间东南角的摄像头如实展现给了谷梁一和地下室的执勤人员,而被谷梁一看到,也就意味着被地球上的全世界人看到了。   但紧接着,老兽人的下一句话,就让他们瞬间惊起了一片白毛汗:   他沉吟片刻,缓缓问道:   “你们,应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第25章   “我跟你们讲, 当时他跟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吓得足足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在回学校的路上, 金萱心有余悸地和谷梁一他们说道, “脑瓜子都是懵的。”   其他人纷纷感同身受地点头。   别说是金萱了, 就连通过监控/直播听到这句话的人, 都被老兽人这石破天惊的一问吓了个魂飞天外。   这段时间,因为商铺获取的情报越来越多, 他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越来越深入,人类逐渐发现,这个文明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甚至还可以说,某种程度上还处于一种相对落后的水平。   只是有易言被诅咒的事情在先,法师们所拥有的未知神秘力量还是让他们收敛了许多。   可正当人类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时候, 那位神秘的老兽人又跳出来给了他们一记当头棒喝。   ——他们真的了解这个世界吗?   人类再一次陷入了恐慌的困惑之中。   “确实很可怕, ”走在她旁边的一位特动组成员抱着枪说道, “想想看, 一个一百多年前就死了的人, 居然能预言到一百年后我们的到来, 并且安排好朋友来传达他的遗愿……这已经完全脱离了科学范畴了吧?”   “也可能只是人类尚未了结的科学范畴。”另外一人慢悠悠地补充道, “不过, 谁知道呢?”   那位大预言家安东尼奥, 给他们留下的遗言其实只有短短一句话:   “你们真正的敌人,不是我们。”   这句话如果仔细分析的话,其实很有深意。   谷梁一在听完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头脑风暴:   已知安东尼奥预见了他们这些异世界人的到来, 并对光屏强行开展的文明对决有了一定的了解, 那么为了表达友好, 他应该说的是“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或者让老兽人对他们展现出合作的意愿,这样也不会产生任何歧义。   但他最终却选择了用“真正的敌人”这个定义,是否也就意味着,安东尼奥确实认为,这个世界存在着人类必须要对抗的势力?   而且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当时金萱也第一时间提了出来:“这个‘我们’,指的是谁?”   是费马疆域内的某一个国家,还是魔法公会,亦或是生活在远雾之森的那些森林种族们?   老兽人给她的答复是:   “安东尼奥虽然是人类,但他是我生平见过拥有最宽广胸怀的人。他所考虑到的,从来都是整个安斯艾尔大陆上,在兽神庇佑下的全体生灵们。”   在说完这句话后,无论金萱如何旁敲侧击地追问,他都不肯再多言了。只是收起了桌上那些交易的物品,礼貌地向她告辞后就离开了商铺。   “其实我觉得,这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一阵风沙刮来,谷梁一裹紧身上的袍子,拄着登山杖,声音沙哑地说道:“这段时间我们都有点浮躁,尤其是我,以为对手也不过如此……我们的文明点数在短时间内就冲到了17,对方却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垂下眼眸,喃喃道:   “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易言扭头望向谷梁一。   出城不久后,他就把那副闷气的银面具摘了下来。在热烈的沙漠阳光照射.下,青年的额头和鼻尖都已经渗出了汗珠,嘴唇也有些干涩起皮。   因为体力不足的原因,他的脸色微微泛白,整个人还在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易言从背包里拿出水壶,拔开壶塞递给他。   注意到谷梁一望过来的视线,他收回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淡淡道:   “是我们都太过掉以轻心了。”   他特意咬重了“我们”的发音。   “易言……”   谷梁一怔怔地接过他手中的水壶,下意识喝了一口,清凉甘冽的水滋润了干渴的唇舌,内心的焦虑和忐忑不安似乎也稍稍缓解了一些。   “谢谢。”   他感激地把水壶还回去,突然反应过来——   等下,易言刚才,是不是直接把自己的水壶给他喝了!?   但易言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纠结一样,或者说,压根儿都没在意过这些细节,直接拿过谷梁一刚喝完的水壶,仰头一口气全灌进了嘴里。   因为喝得太急,清澈的水流顺着他薄而锋利的唇一路流淌,从滚动的喉结向下延伸到凸起的锁骨,再隐没至黑色的作战服领口内。   谷梁一不知道为什么也咽了咽唾沫,明明他才刚喝完水。   ……肯定是长途跋涉再加上阳光照射的原因!   他的心脏莫名跳得有些快,但还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就听走在他前面半步的金萱用力一拍脑袋,懊恼道:“嗨呀!果然我之前就应该遵循本心,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套他麻袋的!他不是说知道安东尼奥遗言的只有他一个吗?只要消灭人证就好了呀!”   谷梁一:“…………”   脑海中刚浮现起的一丝奇异思绪瞬间跑偏。   怎么说呢……   谷梁一心有余悸地想,虽然他这个假冒伪劣的魔神随时有可能被戳穿,但他们漠大队伍里的真·阎王爷,那倒还真不少。   在和特动组一起训练的时候,他是亲眼见识过的,为了让学生们尽快投入到战斗状态中,焦教官特地向指挥部那边申请了三头牛五只羊,专门让他们用来解剖,克服对血腥的恐惧。   那些牛羊送过来之前都还活着,其中一头还被注射.了假死药,指挥部那边一直想尝试着把活物送到校内,可惜等菜鸟驿站那边收到之后,它们全部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浪费食材也是不可能的,在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学生们戴着口罩手套、凶残至极地大卸八块之后,这些牛羊很快就在食堂阿姨们的手下化腐朽为神奇,变成了香喷喷的大锅炖菜,成为了校内其他学生们的盘中餐。   “……咱们还有多久能到学校?”   谷梁一背着包,艰难地又往前走了两公里,他抬头望了望天上一直跟随着他们飞行的监测无人机,终于忍不住喘着气问道。   刚才他一直在用思考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这会儿实在有点坚持不住了。   本来他的体力就不太好,之前被焦教官特训过一段时间算是拔苗助长,再加上对易言的担心,来的路上才勉强能坚持到底。   但在好几天都呆在室内没进行过剧烈运动和锻炼的情况下,谷梁一的菜鸡本质立马就被打回原形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这次回程路上,走的还不是直线。   刚出城时,为了避开那些不怀好意的窥探眼线和朝要塞来的商队,无人机带着他们绕了好几个大圈子,耗费的时间比预计的要多上三四个小时。   金萱擦了把汗,也微喘着回答道:“快了吧,应该还有几公里就到了。不过你来的路上不是走得挺快的吗?”   谷梁一:“那是因为……”   “哦,我知道了,”金萱恍然大悟,和周围人一起朝他挤眉弄眼起来,“是因为易言对吧?”   “不……”谷梁一下意识想否认,但又想起易言就在自己身边,自己这么直接否定可能会伤到他的心,于是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有……一部分吧。”   顿了顿,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易言,又小声补充道:   “我挺担心他的。”   金萱瞪大眼睛看着谷梁一,表情就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没想到你还是个直球选手啊,”半晌,她唏嘘道,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小瞧你了谷梁,不愧是能当众出演魔王角色的人。”   “……都说了那只是被逼的!”   听着谷梁一气喘吁吁据理力争的声音,易言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他伸出手抓住谷梁一肩上的包带,在青年疑惑的眼神中说道:“给我吧。”   不等谷梁一拒绝,他就已经替对方找了个完美的理由:“这也是为了不拖慢行进速度,我们要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学校,不然晚上的沙漠很危险。”   这一次,谷梁一没有再拒绝。   他默默地把自己本就算得上是队伍内最轻的负重又分给了易言三分之一,然后咬着牙打起精神,拖着愈发沉重的身躯,拄着登山杖一步一步向前走。   “要是有车来接我们就好了。”金萱感叹道。   虽然作为女生她的负重和谷梁一一样,可金萱毕竟是体育特长生出身,长期训练早就把她的耐力锻炼出来了。   “就算温度不算高,普通车辆在沙漠里也很难开得动吧,”雅罗斯拉夫回答道,他特别怕热,尽管现在气温还没达到35度,但他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会陷进去,而且万一碰到流沙就更麻烦了。”   “是啊……”   他们一路上走得都很小心翼翼,就是怕遇到这种情况。   这会儿谷梁一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只能听着队伍里的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但随着大家的体力逐渐耗尽,基本上所有人都不再出声,而是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在观察周围环境和赶路上。   “哔——!!!”   突然,队伍最前方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哨响!   原本浑浑噩噩的众人一个激灵,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位于队伍中后方的谷梁一立刻被几个人团团围了起来,易言一个跨步飞快地挡在他身前,警惕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一片空旷辽阔的沙漠,全身上下的肌肉都肉眼可见地绷紧了。   谷梁一是他们中间反应最慢的那一个,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因为他很悲惨地被走在他后面的雅罗斯拉夫一巴掌按趴在了地上,本来就酸软的腿脚完全失去了力气,跟乌龟似的在地上扑腾了两下,还啃了一嘴沙子,挣扎了好几秒才爬起来。   他因为长途跋涉而混沌一片的大脑空白了数秒,才想明白哨声响起是代表着附近有突发情况出现了。   难道是有危险!?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谷梁一原本就急促的心跳差点儿跳出喉咙。   他艰涩地咽了咽唾沫,压下喉咙深处的铁锈味,也像易言和周围其他人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沙丘上的异动。   风沙渐起,明晃晃的日头让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了晃影。   起初,出现在视野中的,只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黄灰色移动物。   谷梁一开始以为它是沙漠中出来觅食的大体型猛兽,还在紧张他们随身携带的这些弹.药武器够不够自卫,等过了十几秒,它慢慢接近后才发现,这玩意儿哪里是猛兽?   明明是一辆……不,是两辆黄绿色沙漠涂装的沙漠作战坦克!   不止谷梁一,在看到这两辆坦克拖着一路滚滚黄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傻了。   不过他们呆站在原地不动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害怕,毕竟坦克正前方贴着一个硕.大的漠大校徽图案,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到。   具体样式,可以参考新手上路的实习车标。   “这,这是……”就连金萱一下子都结巴了,“来接我们的车到了?”   站在谷梁一身后的雅罗斯拉夫呆呆点头:“应该是的。”   金萱沉默了好几秒,才幽幽道:“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已经没有比打滴滴打到半挂更离谱的乘客体验了,没想到啊,居然有朝一日还能坐上这玩意儿。”   谷梁一:“…………”   虽然很想吐槽,但确实,他也没想到。   带着满腹疑问,那两辆沙漠坦克停在了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   伴随着吱呀一声,最顶上的舱门被打开,从里面钻出一位让谷梁一目瞪口呆的人来——严北辰握着舱门把手,穿着一身很有白头鹰大片味儿的沙漠作战服,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酷炫狂霸拽的豹纹墨镜,顶着大太阳满面春风地挥手朝他们打招呼:   “哟,好久不见了啊各位!老乡来给你们送温暖了!”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不是,哪家老乡这么生猛,开坦克来送温暖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波啊,这波是拎着大包小包进城打工回来的大学生,和包车接送他们的宝藏母校(狗头   看完直播后鹰酱震怒:兔子你这坦克怎么鹰里鹰气的?蚝爹油!   兔子:视线漂移吹口哨ing   ———————— 第26章   易言和谷梁一站在坦克下方仰头望着他, 表情都十分一言难尽。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但你这进化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严北辰笑嘻嘻地从坦克上跳下来,还颇为自豪地拍了拍这个被阳光烤得滚烫的铁家伙:“怎么样,宗校长让我们开这个来接你们, 够牌面吧!”   “够了够了, ”在最初的愣神之后, 金萱立刻兴奋起来, 恢复了爱搞事的本性,连一点不适应都没有, “不过坦克里面就这点空间,我们要怎么坐上去?”   “没事儿,直接学咖喱国站外面挂着就行。”严北辰大手一挥, “咱们要因条件制宜,懂得灵活变通。”   金萱“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从某种意义上讲, 这应该也算是半挂了吧?”   “呃……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严北辰挠了挠头。   几人站在沙漠里研究了一下该怎么把自己挂上去, 等分配好位置后, 易言把手里的枪往腰侧一别, 单手撑着坦克敏捷地翻了上去, 又紧接着转身朝下面的谷梁伸出手:   “上来, 我拉你。”   谷梁觉得有些难堪, 因为他看到旁边其他人都是靠自己爬上去的, 但他这会儿也实在是没力气了, 于是便装作混不在意的样子,厚着脸皮抓住易言的手让他帮了自己一把。   毕竟是坦克,上面留给人站立的空间并不算大, 等开始行驶后谷梁一差点没站稳一头栽下去, 被易言眼疾手快地一手抓住了衣服后领, 这才勉强稳住身体。   “焦教官要是看见你这样,”他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一只手仍紧紧地抓着谷梁一的衣领,“等你回去后就完蛋了。”   谷梁一苦着一张脸:“谢谢提醒,我也知道我完蛋了。”   加训肯定是免不了的,谁让他身体素质这么差劲呢。   严北辰的声音从坦克里面传出来:“说起焦教官,你们知道特动组二队成立的事吗?”   “知道。”   扒在坦克上的一圈人纷纷点头,这个消息在他们离校前就已经被确定下来了,像他们这批随着谷梁一一起进城保护他的人,都属于一队的,二队据说会扩大招收范围,但具体人选在他们走之前还没公布。   “我就是二队的,”严北辰得意道,“有什么事都可以问我,这方面的消息我比诸葛那小子灵通多了,他到现在都还没把宿舍阳台上那堆杂草养活呢。”   谷梁一在心里为和养草奋斗的诸葛逍点了支蜡,好奇问道:“你们二队一共有多少人?队长是谁?”   这次进入要塞的队伍负责人是金萱,但严格意义上讲,易言才是一队的队长。虽然他是今年刚入学的大一新生,但焦教官选人从来不看年纪,只看能力。   “比你们多一点,三十来号人。至于队长……啧,”严北辰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不爽起来,“队长是个大二的,叫王子臣。我忘了他是什么专业了,听说之前是校篮球队的,能力还行,就是性格有点狂。”   “你跟他不对付?”   谷梁一听他的语气好像十分不爽的样子。   “倒也不是,平时他待人都还蛮客气的,”严北辰纠结了一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主要是你,谷梁,他似乎特别讨厌你,不知道为什么。”   谷梁一愣了愣,随后垂眸沉默了下来。   这几天金萱和他也相处出了感情,看到谷梁一脸上低落的神情,她立刻反问道:“那他是怎么当上队长的?焦教官能允许?”   他们这些特动组的成员最大的使命就是保护好谷梁一,现在居然让一个讨厌谷梁的学生当队长,焦教官和指挥部那边的心理评估专家都瞎了吗?   “我也不知道焦教官知不知道这事儿,”严北辰说,“我是感觉出来的,王子臣那家伙其实并没有公开说过……也可能是我比较敏.感吧,总之谷梁你留点神就是。”   谷梁一点头:“我知道了。”   “别丧气嘛,你还有我们呢!”金萱用胳膊肘顶了顶他,“我们一队的人都是你坚实的后盾,对吧队长?咱们队里好像就只有你一个没加入救世主后援团了,要不要我给你一份申请表?”   谷梁一顿时咳嗽起来,易言还以为他是呛到了沙子,松开揪着他后领的手帮他拍了拍背,对金萱道:“不用了。老二,这坦克速度还能再快一点吗?”   “可以!”严北辰大声道,“就是沿途风沙有点大,记得戴上面罩——”   “咱们要开始飚坦克了!!!”   一脚油门踩下去,原本匀速前进的沙漠坦克立刻提速,一股强烈的推背感让众人纷纷抓紧了身边的固定物,生怕自己被这辆宛如脱缰野牛般的坦克甩下去。   和影视作品里那种被几个士兵包围就可以瓮中捉鳖、在战场上跟乌龟一样慢吞吞前进的刻板印象不同,这种第四代沙漠主战坦克的最高时速可达80km/小时,车体由超高硬度装甲钢板组成,兼具超远超高攻击和近身防御的能力。   毫不夸张地讲,这就是一辆移动的超级军.火库。   并且,它还可以轻易跨越各种复杂地形,配备有一门48倍口径125毫米滑.膛炮作为主火力,至于威力……由于过于先进,暂时不方便展示。   天空中的两轮红日正缓缓沉入地平线,把辽阔的云海染成橙红的燎原色彩,除了他们几人以外,四周的环境空旷寂寥,漫天黄沙在晚风中掀起沙丘上的道道波浪,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外,一时只能听到坦克发动机隆隆的声音。   金萱见状不禁诗兴大发:“虽然没有大漠孤烟,但也算是长河落日圆了,此时此景要是不唱首歌太可惜了,这位司机同学,你这坦克的主控系统里有歌单吗?给我们来一首野狼disco!”   谷梁一:“…………”   每当他静下心时,金萱总是能再次说出让他眼前一黑的话。   “这种环境不该唱沙漠骆驼吗?”严北辰说完,才想起来真正该吐槽的点,“而且你是把坦克当大G了?怎么可能有歌单这种东西!”   “没有吗。”金萱还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谷梁一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   不然一想到他们站在坦克上在沙漠里一路狂飙,耳畔还响着动感的野狼disco音乐,然后一个急刹车神龙摆尾停在校门口来迎接他们的宗校长面前……   画面太美,实在不忍想象。   “但我随身带了手机,”但严北辰紧接着又说道,“这边连不上网,我本地音乐只有咱们漠大的校歌,你要听吗?”   发动机噪音太大,谷梁一忍不住提高声音问道:“严哥,你为什么要把校歌存到本地音乐里?”   “这不是为了新生联欢搞大合唱吗,开学之前群里说过的,”严北辰同样在驾驶舱内扯着嗓子回答他,“然后咱们就穿越了,联欢也泡汤了。”   “那倒也不一定,”金萱笑道,她还因为张嘴说话不小心呛了一口飞沙,“等咱们在这边完全适应了,其实也可以求求宗校长在校内搞点活动的,这段时间大家应该都憋坏了。”   有了“座驾”,原本精疲力尽的众人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精神头也恢复了不少。   不过他们所在的位置本就离学校不远,这还没聊上多久,远处隐隐就已经能够看见校区的影子了。   离校一个星期,虽然谷梁进入漠大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但在看到熟悉的校门时,内心还是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种“终于回家了”的放松感。   “欢迎回来!”   宗秦远果然早早就站在了校门口等待他们,他丝毫没有嫌弃这些从坦克上跳下来一身灰头土脸的学生们,走到他们面前,挨个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谷梁一是最后一个,宗秦远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甚至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慌忙拍了拍身上袍子的黄沙,但宗秦远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辛苦了,孩子们。”   说完,他转身对同样来迎接他们的其他校领导吩咐道:“食堂那边,今晚记得做点丰盛的菜给他们送到宿舍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天就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太好了,”金萱摸着肚子,心有余悸地说,“这几天在城里都不敢吃他们的东西,全靠啃干粮泡面自热火锅硬撑,我都快上火了。”   宗秦远笑了笑:“行,让食堂给你们做点清热降火的菜。还有,都站在校门口干什么?赶紧进来吧!”   校门缓缓开启,严北辰和另外一位驾驶员开着坦克转到了另一条道路上。谷梁一目送着他们远去,听到宗秦远在身旁说道:“对了,焦教官让我告诉你一声,明天上午九点来一趟特动组的训练场,他带着你认认二队的人。”   谷梁一点头,然后又听宗秦远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   “他还说,这才一个星期,当初那点儿训练就已经全部前功尽弃了,为此指挥部那边已经全都跟他讲了。他在部队里的教官的教官,也就是你的祖师爷,在信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叫你做好准备,在回城之前他得好好让你长长记性。”   谷梁一的表情瞬间就垮了。   但宗秦远很没有师生情地两手一摊,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励。   谷梁一默默把头扭向另一边。   “易哥,救我……”   看着黑发青年那双泪光闪烁的水汪汪大眼睛……好吧还不至于,但看着谷梁一可怜巴巴的样子,易言还是控制不住地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淡淡道:“正好明天我也想去看看,一起吧。”   “嘤嘤嘤,易哥你真好,人家最喜欢你啦~”   谷梁一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就冒出来一道极尽矫揉造作的配音,光是听了就能从耳朵里倒出三斤油来。   金萱当即露出了一个要吐不吐的表情。   谷梁一嘴角一抽,这声音他和易言都还特熟悉——能干出这种不要脸事情的,除了诸葛逍还有谁?   “你也来了?”   但谷梁一顾不上计较这个,在看到他时语气中还是带上了一丝惊喜。   原本躲在谷梁一身后努力冲易言抛媚眼的年轻人站直身体,仗着身高,他笑嘻嘻地伸出长臂勾住谷梁一的脖子,把人按在自己胸前一通乱揉:“不错不错,你们两个看上去状态都挺好的!爸爸很欣慰啊!”   谷梁一的头发被他揉成了鸡稻草,连鼻梁上的眼镜都歪了。他好不容易才把眼镜扶正,艰难直起身质问道:“为什么……只揉我一个?”   易言不还在那边吗!   显然诸葛逍是看人下菜,他瞥了一眼易言,正好对上了易言冷冷看过来的视线,顿时干笑一声,不自觉地松开了搂着谷梁一脖颈的手。   “这个,易哥的话,还是算了吧。”   他暂时还不想英年早逝。   “……你这是欺软怕硬。”   谷梁一睁大眼睛抗议道,虽然根本没有什么威慑力。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主动承认自己软的,”诸葛逍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不过我跟你们讲啊,这个星期你们不在,学校里发生了好多事儿!且听我回宿舍一一跟你们道来……”   在放下行囊、和校领导们道别之后,谷梁一和其他人就先回宿舍休息了。宗秦远站在原地,沉默片刻问自己的秘书:“关于那位预言家给人类留下的遗言,指挥部那边有传信过来吗?”   “暂时没有,”秘书摇头,“估计是还在讨论吧。”   宗秦远叹了一口气。   “能理解,这件事的确也是事关重大,”他说,“其实我也一直很迷惑,并且随着谷梁他们进入莫顿城后内心的困惑反而越来越多了。既然是文明之间的对决,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却像是对这件事根本不知情一样?我们的对手究竟是谁?”   秘书疑惑道:“可我们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宗秦远却摇了摇头。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朦胧的猜测,但表面上,宗秦远还是说道:“等指挥部那边决定吧,事关重大,我一个人也不好决断。”   地球指挥部,会议室内。   陆朗转动着手上的笔杆,听着下面的专家们分成了数派,唇枪舌剑,毫不相让。   他们争论的关键点,正是那句遗言背后隐藏的深意。   陆朗接着低头看表的动作暗暗打了个哈欠,知道他们估计还要吵上一会儿。他坐在座位上,思绪却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   谷梁一对这句话,究竟是怎么看的?   他和自己的想法是否一致?   “陆部长……”   “陆部长!”   连声的呼唤终于把陆朗从思想漫游中拉了回来,他坐直身体,正色问道:“什么事?”   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刚才其实是在光明正大的走神。   叫他的人一脸憋气,但看在陆朗身份的面子上,还是强忍着怒气问道:“我们刚刚的讨论,陆部长您都听见了吗?您觉得哪边的猜测才是正确的?”   “正确与否……我也不好下定论。因为我们不确定那位老兽人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假。”   陆朗笑了笑,没有钻他的圈套,而是模棱两可地打着机锋。   但随即,他又话锋一转:   “只是,如果假定他说的全部都是真话,那位预言家安东尼奥确实是一位博爱包容的先贤,并且这个包容的对象还是‘安斯艾尔大陆上的全体生灵’,那就意味着一个对人类来说非常糟糕的现实。”   他的语气渐渐严肃起来:“我们的对手,很有可能并不是真正‘活着’的生命。”   “——我觉得,那句遗言可能是在告诉我们,真正的魔神赛里斯还活着。”   无独有偶,回到宿舍后,谷梁一在讨论中也说出了类似的猜测。   “不会吧……千年老妖怪啊?”诸葛逍反身跨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下巴搁在胳膊上咋舌道,“所以我们想要胜利,还得先把人找出来再说是吗?可鬼知道他被封印在了哪里,总不能满大陆的刨坟吧。”   “是啊,所以很麻烦,”谷梁一也叹气道,“法晶也是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失去能量的,怪不得只有很少一部分我才有感觉,它们应该都是从赛里斯时期流传下来的高级法师法晶,代表着一个时代文明的辉煌。”   “感觉这样一来,连慢慢磨时间搜集文明点数的方法也很难行得通了。”严北辰皱眉道,突然他悚然一惊,“等一下,当初他们不是也加了一点文明点数吗?所以那位魔神难不成已经破除封印复活了!?”   谷梁一:“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   至于他的本体在哪儿,那就只有魔神本人才知道了。   “那你们在城里面用他的名号招摇晃骗,不会出事吧?”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个世界的文明代表很可能是那位从来不公开露面的城主,”谷梁一靠在桌边,沉思着说道,“现在指挥部那边大概已经改变想法了,但是其实我们这步棋并没有走错……宏观方向是对的,之后如果转变思路把魔神钓出来的话,应该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些细节……”   诸葛逍和严北辰交换了一个眼神。   诸葛逍用口型夸张地问道:不是,老四就离校几天而已,怎么连性格都变样了?   感觉突然一下子就变得沉稳可靠了。   严北辰心道谷梁他一直这样,尤其是在你的不靠谱的衬托下。   但他也觉得谷梁好像稍微变了点,于是他仔细观察了谷梁一半天,忽然指着他的额角问道:“老四,你额头上的是伤疤吗?还是胎记?”   谷梁一自言自语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抬起手捂住自己的伤疤,眼神闪烁躲闪,有些慌乱地解释道:“我……这是……是我小时候不小心摔的。”   注意到他的脸色苍白,表情也不太对劲,诸葛逍忙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严老二你天天关注点都在什么地方,我让你问的是这个吗!”   严北辰踢了他的椅子一脚:“谁理你!要问自己问!”   见他们不再把话题专注于自己的伤疤上,谷梁一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慢慢放下手,余光却注意到易言的视线,忍不住抬头望去,却因为易言脸上的表情而慢慢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易言刚吹完头发,蓬松的卷发簇拥出他瘦削的脸颊,他抱臂靠在墙边,像是在听他们的讨论,深邃的双眸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这边。   也不知道究竟看了多久了,他的眉心已经多出了一道浅浅的褶皱,紧抿到发白的薄唇更是显出一种难以掩饰的阴郁气质。   ……和平时冷淡又体贴的样子很不一样。   “易哥?你还好吗?”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易言却足足沉默了好几秒,才像是终于从回忆中抽身一样,转身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事,我去打水。”   果然还是有心事吧,谷梁一想。   虽然锻炼时从不马虎,但易言生活中其实是个挺不爱动弹的人,就连习惯了狭小室内环境的谷梁一,偶尔都会嫌闷去校园里散散步。   但他一次也没有。   平时空闲时间,易言唯一的爱好就是晚上靠在床边,捧着他那本《楚辞》,安安静静的,一页一页的从头翻到尾。   谷梁一一边想着,一边在手机上漫不经心地浏览着论坛。   商铺内也有wifi,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那些八卦谷梁一也不太感兴趣。他想着易言临走时的那副沉郁神色,忽然,眼神定格在了一则论坛的帖子上。   标题的内容,是有关一个他刚从严北辰口中听说的人:   《求助:有人认识校篮球队的王子臣吗?我有一个姐妹想认识他!》   鬼使神差的,他点进了这个帖子。   1L:如题,有人认识他吗?   2L:你确定是你姐妹认识他不是你想认识他?(斜眼.jpg)这位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啊,我不是他们院的都知道他,长得很帅,成绩也挺好的。   3L:他应该不是体育特招进来的吧?   4L:啊?不是啊,为什么这么说?   5L:他不是特动组二队的队长吗?我还以为他也跟一队那些人一样,也都是体育生呢,搞了半天居然不是啊。   5L:有无照片?rwkk!   7L:之前他刚入学的时候在学校表白墙上挂了好久,放正脸照片不太好,我有篮球队的集体照,第一排左二就是他。   8L:寸头?而且长得还有点像之前网上那部大火军旅剧的男主角。可以啊,能hold住这个发型的男生真是凤毛麟角了,很多氛围感帅哥都不行,看来确实颜值在线。不过这种人应该已经有女朋友了吧?   9L:现在没有,好像高中谈过一个但是分了?我也不太确定,我跟他是同城不同校的老乡。   10L:行,自易言之后,谷梁御前护驾队伍里又新添一位帅哥,可恶为什么我不是文明代表!把我丢进训练场里我绝对不叫一声!   11L:少说得那么恶心,要不是因为想早点结束回家,谁愿意没事给这种假惺惺的人卖命,嗤。   12L:?不会吧?楼上是本人来了?   看到这里时,谷梁一也愣住了。   虽然后面整栋楼的讨论话题都歪了,连着好几页,11L这个“臣服于我”的ID账号都没有再出现过,但谷梁一已经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了。   他默默把手机放在桌上,对着宿舍的墙壁发了一会儿呆,便低头继续干起了别的事情。   只是谷梁一能不在意,在直播中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却没办法不替他在意。   “这个王子臣是怎么回事?”   刚结束会议走到监控大厅内值班的陆朗看到这一幕,不禁皱眉问道:“他们居然让这种人当上了二队的队长?荒谬!”   “有几位专家认为,考虑到以后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得稍微锻炼一下谷梁一与人交往协调合作的能力,王子臣是个很好的对象,他是漠大的学生,而且本人也是比较有能力的。”   “但能力并不是第一位的,性格才是!”   陆朗虽然不满,但却也没有强烈反对,只是问道:“那他们有没有弄明白,王子臣为什么讨厌谷梁还要加入特动组?”   “这个原因倒是很简单,”下属回答道,“他是单亲家庭,家里很穷,父亲在工地上因为意外去世,母亲也因为中风只能靠轮椅出行,是靠国家补助上的漠大。入学时宗校长特意给他们批了学校旁边的一所出租屋,让他免费住四年,这样可以带着母亲一起上学,平时也方便照顾。”   陆朗挑眉:“所以他只是想在谷梁一面前刷个脸,这样好让我们派人去照顾他母亲?”   “应该是的。”   “倒是个孝子。”陆朗肯定道,“但是对于那群专家的选择我还是持保留意见,再看看吧,反正就算现在二队的人选暂时定下来了,之后还有一段时间的考察期呢。”   下属不禁好奇地问道:“听您这意思,您是已经有了自己属意的队长吗?”   “那倒不是,”陆朗懒洋洋道,“毕竟是一群学生,以我的眼光来看都远远不够格,也就那个姓易的小子还不错……这样看来,老傅这个混蛋死得早,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最后半句话,他是用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高时速可达……”,“轻易跨越各种复杂地形……”节选自国产95式主战坦克百科介绍,有修改删减。 第27章   “关于之前那个议题, 我觉得还有再讨论的空间……”   宗秦远和一行校领导从会议室内鱼贯而出,众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之前会议的内容。   虽然让归校的学生们去休息了, 但为了接下来的计划, 他们依然有很多事情需要商讨。   但刚出门没走两步, 宗秦远就在走廊上看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人。   “易同学?”   靠在墙边的年轻人抬起头望向他, 正是之前在宿舍里说要去打水的易言。   宗秦远猛地停下脚步,抬头诧异地看着他:“都这么晚了, 你怎么在这里?是有事找哪位领导吗?”   易言略一点头。   “我是来找你的,宗校长。”他说。   其他领导见状,纷纷识趣地向宗秦远告辞先走一步。宗秦远看了看外面暗淡的天色, 问道:“你吃饭了没?”   易言摇头。   “那就去我办公室吧,正好我让食堂那边的人也给你准备一份菜,咱们边吃边谈。”   起初宗秦远以为易言是因为特动组那边的事来找自己, 但在办公室内听完对方的叙述后, 他的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这么大的事儿, 你之前怎么不汇报给学校?”   易言告诉他的, 就是这段时间以来死囚奴烙印对他的影响。   “其实一开始还好, 我并没有太明显的感觉, ”易言放下筷子, 垂眸说道, “但是最近这种情况发生的越来越频繁了, 我有点担心,之后可能会影响到日常生活。”   宗秦远思考了一会儿,问道:“能具体描述一下吗, 你和谷梁接触的时候烙印都有什么感觉?”   “会发热, ”易言慢慢回想道, “从印记的位置一直蔓延到全身,会下意识的服从对方的命令,之前还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窒息感,就像是被人用绳子勒住喉咙的感觉。但是现在基本已经没有了,对练时对其他人出手也都没有问题。”   “唔……那这样看来,暂时问题还不算大。”   宗秦远沉思起来。   但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在吃完晚饭后,又带着易言去找了一趟校区内的精灵。   为了方便精灵们在校内授课,漠大专门给他们安排了住处,既是为了体现出尊重,也是为了防止他们接触到校内真正的核心机密——也就是各类地球科技。   出于人性考虑,即使两方已经确定了合作,人类也绝不会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亮给异世界的种族们。   “唔,确实有点奇怪,你让我想想咔嚓咔嚓咔嚓……”   宿舍内,一位精灵在听完宗秦远的转述后,捧着手中的花茶牛乳调制饮料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手上抓薯片的动作却一直没停下过。   他是和另一位精灵教师一起住在这里的,在知道精灵们爱喝花茶后,地球那边负责资源调度的部门特意送了不少过来,现在他们的墙角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茶饮和零食。   短短一个星期时间,两位精灵原本立体的五官就骤然圆润了不少。   “你这种情况,有点像是死囚奴对主人的潜意识服从,”等咽下最后一口薯片,精灵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空袋子,又嗦了嗦三根手指上沾的粉,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但是诅咒你的法师已经死了,除非创造死囚奴印记的魔神赛里斯复活,它应该是不会针对特定人产生反应的。”   宗秦远的笑容有些僵硬:   “那……如果那个人是被其他人当成赛里斯了呢?”   “这个,”精灵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那就要牵扯到另一件事情了。你们听说过信仰决定论吗?”   宗秦远没听过,但一直坚持每天上网课补习的易言却点了一下头。   “您前天在课堂上提过一次。”他说,“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信仰决定论,是赛里斯时代当时一位反对他的法师提出来的,”精灵解释道,“他认为不是法晶决定法力,而是信仰决定法力,信仰又包括对自身的信念和对他人的崇敬、恐惧、追捧等等情感,总之都是很精神层面的东西。”   “当时他宣称赛里斯绝大部分力量都来自狂热追随他的信徒,兽神安斯艾尔之所以能成为神,也正是因为如此。”   “……所以,如果信仰的对象发生转移的话,”宗秦远艰难地理解这番话,几十年来建立的唯物思想都有些摇摇欲坠,“那是不是就会出现力量转移的情况?包括掌控诅咒印记的对象也会被转移?”   “这个我也不清楚。”精灵摇头。   “说白了,这个理论到现在都还没被证实,你们的情况又太特殊,我只是告诉你们或许有这种可能性而已。”   说完,他又随手拆开了一包黄瓜味的薯片。   “真羡慕你们人类有十根手指,”他瘫在懒人沙发里咔嚓咔嚓地咀嚼道,表情不无嫉妒,“这么多手指,吃完薯片嗦粉的时候,应该很爽吧?”   宗秦远、易言:“…………”   不,并没有。   而且再这么吃下去的话,以这位目前的发胖程度,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从精灵变地精了。   “油炸食品最好还是少吃。”   在委婉劝告之后,宗秦远带着易言离开了精灵们的宿舍。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他就让易言先回宿舍,这件事他会和指挥部那边一起想办法处理的。   “不要太放在心上,”他安慰道,“谷梁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的时候心思太敏.感了些,我知道你私底下来找我是怕他担心,不过在问题解决之前,你们两个就和平时一样正常相处就行了,不用太过在意这件事。”   其实就连宗秦远也很难想象,以谷梁一的性格,究竟会和谁发生矛盾,更何况他还很清楚易言和谷梁一两人的关系一直非常不错。   易言默默点头。   “咦,易哥你怎么才回来?”他回宿舍推门进去的时候,靠在床头的诸葛逍忍不住挑眉问道,“还让我们跟食堂阿姨说不用帮你带饭了,怎么,是找哪个专业的妹子去共进晚餐了吗?”   这话一说出口,宿舍内原本已经躺在床上的其他两人也纷纷探出头来,好奇地盯着易言看。   “没有。”   易言瞥了他们一眼,随手拿起杯子:“我去刷牙。”   诸葛逍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口,微微眯起眼睛:“绝对有情况。”   谷梁一也觉得易言今天自回学校后就一直有些怪怪的,但这毕竟是人家的隐私,他想了想,替易言解释了一句:“可能是太累了吧。”   “啧啧,谷梁你不懂。”   但既然易言不想说,诸葛逍也不好再问。   等到了熄灯的时间,宿舍四人各自安寝,黑夜静谧无声。   凌晨时分。   易言枕着胳膊,眉头紧锁,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之中,额头渐渐被薄汗浸湿,躺在床铺上来回辗转反侧。   昏沉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的那一天。   “……你会回来的吧?”   “……记得,逃出去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帮我报警啊!一定一定!”   “你答应过我了,不能食言的……”   易言仍清晰地记得那一天。   那天的天气阴云密布,滚滚乌云如浪涛般从天际涌来,越过层层叠叠的山峦。   旷野之上,大片大片翠绿的玉米秆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汽车在高速上加速飞驰而过,一只蜻蜓在池塘边迟缓地低飞着,就连拂过脸颊的风,都带上了丝丝凉凉的水汽。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回忆如复古胶片般褪色的光影交错变幻,眨眼间,梦境变幻。   眼前是一间昏暗的地下室,易言似乎都还能闻到这里墙角的潮湿霉味,他在那里被关了整整七天,就连那张老旧长木桌上每一管试剂的位置都能了如指掌。   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狭窄低矮的床铺边上,望着滴水的天花板轻轻哼着童谣。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易言知道对方是谁。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清澈的童声在梦中如涟漪般轻轻荡开,宿舍内,易言在睡梦中紧绷的表情也渐渐舒缓下来。   可就在这时,梦中的景象却如同一片片被打碎后的镜子,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易言呼吸一窒,他猛地后退一步,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闪现来到了那张床铺的面前——而上面正躺着一具冰冷的、被电极缠绕的苍白躯体。   在电流的作用下,少年的神色痛苦而狰狞,他似乎想要将身体蜷曲起来,却因为束.缚带的禁锢而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不停地抽搐抖动着,从喉咙深处发出微不可查的悲鸣和呜咽声。   易言好一阵头晕目眩,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想象,但是——这难道不也是他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吗?   他咬紧牙关,大步上前,一把扯掉贴在少年头上的电极片,试图替对方松绑,但平时训练千米狙.击都能纹丝不动的手,此时此刻,却抖得根本解不开区区几条束.缚带的卡扣。   几番尝试后,忽然,一只冰冷枯瘦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易言猛地抬头望去。   “你答应过我的,”垂死的少年突然撑起半边身子,拽着他的衣袖,声音凄厉地嘶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   “明明你已经逃出去了!明明你有能力早点来救我的!!!”   他的手渐渐垂下,哽咽着质问道:   “为什么要害我……经受这些折磨……”   原本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望着那熟悉的眉眼轮廓,和被痛苦与泪水扭曲的稚嫩脸庞,易言喉头滚动,从胸膛深处传来一阵近乎撕裂般的剧烈痛楚。   要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才刚和谷梁一在宿舍互道过晚安。   如今的他,看上去已经完全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偶尔白天相处的时候,还会因为同学之间的打趣而露出略显腼腆的开怀笑容。   但每每看到青年站在人群之中,下意识朝他望过来时,眼神中那种带着柔软笑意、全然信任的感觉,易言既为此感到满足愉悦,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里,也愈发的痛苦愧疚。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几乎将他撕裂,这也是易言今天唯一没有告诉宗校长的事实:他根本没办法不在意谷梁一的一举一动。   ——因为他问心有愧。   这段时间里,易言屡次想向对方坦白一切:   他想告诉谷梁一,自己就是那个被他们带到地下室绑架的傅敬言,因为他的父亲傅远,就是当初负责这起案子的禁毒大队长;   那次他死里逃生之后也不是没有报警,而是强撑着让高速上一位好心司机替他拨通了110,在说明完情况后,就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直到三天后醒来,才被告知他父亲为了保护福利院的孩子们不被毒//贩当成人质,并没有第一时间出警,而是下令行动组在镇上按兵不动,蹲守了将近两天时间才找准时机,将福利院内的毒//贩全部一网打尽。   尽管后来因为愧疚,父亲擅作主张销毁了地下室的录像,希望能够让被迫卷入新型毒//品案件的谷梁一避开后续风波,从此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这点弥补对于他所受到的伤害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无论如何,都是他们父子两人对不起他。   尤其是,谷梁一还救过他的命。   易言缓缓睁开双眼,他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足足几分钟后,才靠着强大的定力勉强平复好内心复杂的心绪。   他知道的,以谷梁的性格,如果自己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谷梁一不可能不原谅他。   可傅远是他的父亲,易言又比谁都清楚他在谷梁心中的地位。   难道要他残忍的去告诉对方,当初那位把你从魔窟里救出来的正义警官,那位曾被你在信中比喻成照亮自己人生的唯一一缕光明、并且每年清明都一定会去坟前祭拜的英雄,其实先前也曾为了公众的利益放弃过你吗?   如果知道真相,他会不会因为精神支柱崩塌而彻底崩溃?   相比之下,易言倒宁可他恨自己。   但当苦涩的滋味褪去,随之而来的,是从喉咙深处一直蔓延到全身、不停翻涌的滚烫热意。   ——这是烙印对于他向灵魂所有者隐瞒真相的惩罚。   易言攥紧五指,忍耐地闭了闭双眼。   在床上安静地躺了片刻之后,他终于坚持不下去,用手肘撑着床铺慢慢地坐了起来,转身望向正在自己身后熟睡的青年。   因为白天的长途跋涉,谷梁一今天晚上睡得很深。   他蜷着身子,紧闭着双眼,清秀的眉微微蹙着,长手长脚直接把皱巴巴的被子团成一团抱在了怀里,宽松的睡衣领口在熟睡过程中被拉扯到了肩头,露出伸展的颈侧线条。   尽管黑暗环境下的光线暗淡昏沉,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边缘,但青年苍白的皮肤却仍像是自带柔光一样,发育期短暂的年龄差距让他在穿着柔软舒适的家居服时,看上去完全还是一位纤细少年的模样。   比起从前那段短暂的地下室时光,他的身量稍稍长开了些。   ……模样没怎么变,性格倒是变化挺大。   易言低垂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兴许是睡得不舒服了想换个姿势,谷梁一从喉咙里发出一道含混软糯的咕哝声,松开怀里的被子,翻身平躺在床上,仰头正对着上方。   见状,易言的眸色愈发深沉。   愧疚、自责、痛苦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烈情愫混合在一起,让他此时的面容竟显得有些异样的沉郁。   蜷曲的黑发贴着耳侧安静地垂下,不知不觉间,他的半边身子已经完全越过了低矮的栏杆。   易言屏住呼吸,躬下身子,单手撑在青年的颈侧,手掌的骨节因为长时间用力微微泛白,在薄薄的被单上留下道道褶皱。   到最后,两人鼻尖与鼻尖的距离,甚至不到十厘米。   失去了黑框眼镜的遮挡,即使在黑夜里,易言也能清晰地看到谷梁一轻颤的睫毛和挺翘的鼻梁,以及他太阳穴上方,那道平时有意用发丝遮挡的浅浅伤疤。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温热潮湿呼吸,易言的喉结难耐地滚动了一下,视线以一种近乎放肆的姿态在谷梁的眉眼间滑过,直至落在两片微微张开的唇瓣上。   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人盯上的谷梁一在睡梦中砸吧了一下嘴,歪着脑袋靠在枕头上,露出一点柔软的舌尖,似有若无地抵在下排的齿间。   易言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再次忍耐地闭了闭眼睛,终于恋恋不舍地直起身。   直到脖颈和后背上的肌肉都开始微微泛酸,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保持着刚才这个姿势许久了。   谷梁一睡得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了有人下床的动静。   他艰难地掀了掀眼皮,抬起头,看到了下面站在黑暗里的易言。   因为光线太暗,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但似乎易言瞬间就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扭头望向了他。   “你睡,”他低声说道,声音要比往常更加沙哑低沉一些,“做噩梦出汗了,我去洗把澡。”   谷梁一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后,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可他晚上不是洗过澡了吗……?   谷梁一脑海中冒出一个朦胧的疑问,但很快,就被这催眠的水声再度拽入了梦乡。   下铺的诸葛逍和严北辰两个人更不用提了,睡得比猪还死,直到易言出来的时候他俩的呼声频率都完全没变过。   次日。   早上起床,谷梁一照旧给自己冲了一包咖啡。   “易哥,你要吗?”   见易言点头,他便把一小罐速溶咖啡递了过去。   易言正要伸手去接,但就在两人的手即将接触的时候,他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把手伸向了别的方向,拿起了桌上的一本……高数课本?   谷梁一的手僵在半空,一脸迷惑地看着他。   一大早就这么刻苦的吗?   易言不动声色地翻了翻书,头也不抬道:“咖啡先放桌上吧,我待会自己冲。”   “……还是我来吧,要加旺仔牛奶对吧?”   易言盯着高数课本上的前言页,默默地点了点头。   “易哥,你昨晚没休息好吗?”等帮他泡完咖啡后,谷梁一有些担心地问道,“昨天怎么大晚上的还爬起来洗澡?”   “做噩梦出汗了。”易言不得不把昨晚的理由又重复了一遍。   但谷梁一似乎更加担心了:“做噩梦正常,但出汗出这么多,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据说夜梦汗多的男人都体虚,”诸葛逍在旁边搅着他珍藏的港式波波奶茶,一脸深沉地补充道,“这是我以前看过的一个老中医说的。”   易言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要来和我比划一下吗?”   “当然,我们易老大肯定是和体虚沾不上边的,”诸葛逍一秒改口,转进如风,“以易老大的体质,徒手打死老虎都没问题!对吧易老大?”   易言懒得回答,只是问道:“正好唐班上午没课,你们去训练场吗?”   “去去去!”   等收拾好东西,211宿舍四人组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到达训练场时,时间正正好好九点整。   “等将来成立三队了,我肯定是第一批被特招的,”第一次来训练场的诸葛逍左顾右盼,看着特动组平时训练的那些器材很是羡慕,“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混个队长当当呢!”   “你当队长是这么好混的?”严北辰嗤笑道。   他虽然也是二队的成员,但主要负责的就是驾驶坦克,今天上午那两辆沙漠坦克刚被送回地球测试检修,大概两个小时后结束,所以一直到上午十一点前他都没有什么训练安排。   “认清现实吧诸葛逍,”他抱臂老神在在地说,“易哥跟你之间的差距,那比人跟狗之间的差距都大。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把那堆杂草养活了再说吧。”   “喂,你这人怎么专挑人软肋扎呢!”   眼看着这两人又杠上了,谷梁一无奈地笑了笑,冲易言道:“那我先去那边找焦教官了,你们在边上找个地方坐着休息吧。”   “好。”   今天被召集的人其实不多,只有二十名特动组二队的普通作战队员,并且还不包括像严北辰这样的技术成员。而一队又因为刚回来,被焦教官仁慈地放了一天假。   当然,谷梁一肯定不包括在内。   来到焦教官面前时,他心虚的头都不敢抬:“焦,焦教官,我来报道了。”   焦教官看着他,冷哼一声。   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先去队伍里站着。   谷梁一有预感自己今天会很惨,但是他下午还有一堂专业课,焦教官看在他文武双修还要偶尔兼职去和宗校长他们一起开会的份上,应该……不会对他太狠的吧?   他一边心虚地想着,一边走到了队伍的末尾站好。   没想到还没站稳,旁边的高个子年轻人就重重地从鼻子里发出一道不爽的鼻音。   谷梁一这才发现,这位似乎就是特动组二队的队长,严北辰口中那位对他非常看不顺眼的大二学长,王子臣。   ……倒霉雪上加霜了。   谷梁一在内心苦笑。而当他听到焦教官说今天上午要进行一对一擒拿术格斗比拼时,不祥的预感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这是他最不擅长的项目,没有之一。   他宁可去跑两千米!   训练场外,看着正在忙碌着铺垫子的二队成员们,诸葛逍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了一声口哨:“好了,咱们的小吉祥物要倒霉了。”   严北辰则侧头问易言:“易哥,老四他在这一项上大概是什么水平?”   闻言,易言沉默了很久。   他似乎是在斟酌措辞,但有时候,沉默本身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好了不用说了,我已经明白了,”眼见着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严北辰的表情渐渐从疑惑转变为同情,“不过这也怪不了谷梁,你看看场上那些人,个个都比他高一头,就连女生肌肉量都比他多,啧啧,这哪是一时半会儿能练出来的。”   分配对手的时候,谷梁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臭着一张脸的王子臣时,表情不但丝毫没有任何波动,心里甚至还有种格外的宁静。   换句话说,就是“啊,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安排如果说不是焦教官故意的,谷梁一打死都不信!   他知道焦教官是想让他们好好磨合一下,顺便让二队里格斗技巧最高的王子臣来指导自己——别的队员显然没有他这样的水平。但是……   看着王子臣面无表情开始做热身运动的样子,谷梁一深刻怀疑,自己一上场就会被他打到四分之三死。   ……剩下四分之一,还是看在全人类的面子上。   “哈哈哈哈谷梁一这表情是认命了吗,好衰的样子啊。”   “不认命也得认命吧,焦教官一直在旁边用死亡射线盯着他呢hhhh”   “唉,可怜我们的魔神大人,自从回到大本营后地位就此一落千丈,走在路上都没人冲他行礼鞠躬了,还要苦哈哈地上课训练写作业,点蜡,jpg”   “魔神震怒!为什么都当救世主了还要和大家一起卷绩点!”   “谷梁加油!为你打call!我们都是你最忠诚的信徒,永远追随魔神大人!”   “话说这个王子臣究竟为什么讨厌谷梁啊,我知道他妈妈的事,但这其实和谷梁也没什么关系吧,他也是受害者啊。”   “谁知道呢……有时候人就是会迁怒呗,还有个词叫关心则乱,光屏的真相人类目前还一无所知,没有憎恨的对象,那自然而然就会怨到谷梁一的头上了。”   “没错,其实咱们这边这样的人也不少,和他们辩论也没用,还有人坚定认为谷梁一就是真灾星,这段时间地球上发生那么多起灾难都是他造成的呢。”   “我也遇到过这种偏执魔怔人,真的很恶心啊,谷梁努力的时候他们装聋作哑当看不见,一旦他表现出低沉落寞的情绪就开始骂他太懦弱不配,拜托,他不配你就配了?”   “是啊,而且明明他做得已经够好了!”   “笑死了,要是换了他们自己上,那估计人类早就灭亡了吧hhh。”   “之前我还不理解文明代表为什么是谷梁,他又为什么在被选中后一直会表现出忐忑和不安,根本没有任何为此而高兴的表现。现在我终于能理解了,这根本不是什么荣誉,而是甩也甩不掉的责任和重担啊。”   “但是为了全人类的利益,也没办法吧,只能暂时委屈谷梁了。”   “唉……越说越偏了,还是专注这场比赛吧,大家要不要赌一把?来来来,买定离手了啊!我赌谷梁三分钟输!”   “?你对咱们柔弱的小吉祥物这么有信心的吗?算了吧,我看他最多坚持一分钟,不能再多了!”   “哈哈哈哈哈原来诸葛逍起的外号这么深入人心的吗,不过我也赌一分钟,希望王子臣下手轻一点,谷梁一看就属于那种皮薄肉嫩的类型,轻轻一掐估计就能留下印子。这要是被弄狠了,第二天身上估计到处都是青青紫紫嘿嘿嘿。”   “……告诉我看楼上想污的不止我一个。”   “+1,确实不止你一个。”   “艹,这是什么豌豆公主人设?你们够了啊!”   地球上,直播间的话题不知不觉已经外到了十万八千里。   但在漠大校园的训练场内,这场名为“比赛”,实为指导赛的一对一格斗比拼,这才刚刚开始。   “都记得规则吧?”   虽然已经重复过很多遍,但面对王子臣这种刺头,焦教官还是又不放心地重复了一次:“点到为止,不许伤人,这场比试主要是为了让你们学到东西的!记得好好练习一下之前交给你们的擒拿和格斗技术。”   “总之,下手要有轻重,听到没?”   最后这句话,他基本是盯着王子臣讲的。   王子臣撇撇嘴,但还是点了一下头。   “知道了教官,”他说,“可以开始了吧?”   “……行。”   焦教官退下垫子,给他们让出位置。   他抬起右手做了一个预备动作。见状,谷梁一和王子臣同时摆好了姿势。   但相比之下,明显谷梁一的身体和神色都要紧绷很多,而王子臣举手抬足间都透露着一股漫不经心的随意,常年运动造就的小麦色肌肉覆在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是和易言相似又完全不同的类型。   如果用动物来打比方的话,易言就像是潜伏在丛林中的黑豹,习惯独自猎食,是沉默而爆发力极强的掠食者,一旦出手便是一击毙命;   而王子臣则更像头狼,凶残锐利,又执着护短,捕猎时会用狼眸死死地锁定猎物的破绽,随时准备扑咬上来,一旦开始鏖战,那便是不死不休。   场上,被当成猎物的谷梁一下意识咽了咽唾沫,心跳速度逐渐加快。   焦教官猛地一挥手:   “预备——”   “开始!!!” 第28章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吗?”   在焦教官喊完开始后, 王子臣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起进攻,而是仍维持着起手式的姿势,漫不经心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谷梁一微微一愣:“什么?”   “你的腿部力量不强, 不, 应该说你整体无论是耐力还是爆发力都很差劲, ”王子臣毫不客气地点评道, “体型也不占优势,唯一能在跟人对决中占上风的恐怕只有灵活和柔韧度了, 可是你偏偏把下盘扎得死死的——”   说到这里时,他突然猛地一蹬脚,压低重心做出了一个横扫的姿势。   谷梁一瞳孔一缩, 下意识泄了腿上的力气,想要往后退一步。   谁知王子臣的横扫只是虚晃一招,趁着谷梁一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避让腿部的攻击上, 他直接一把抓住谷梁一的手腕, 直起身将人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拽, 然后轻轻巧巧地一踢他腿部的侧关节——   “咚”的一声, 谷梁一脸朝下扑街在了垫子里。   他咳嗽了几声, 深吸了一几口气, 翻了个身坐在垫子上, 被焦教官犀利的目光盯得根本不敢抬头。   “……宝啊, 虽然我知道这方面不是你的强项, 但你连一分钟也没撑到,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焦教官都没眼看了哈哈哈哈哈,只能默默叹气, 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句经典台词:日后你惹出祸来, 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哈哈哈哈。”   “突然发现天才也有不擅长的领域, 一下子就心平气和了,果然老天是公平的,给你开了扇门就要关一扇窗。”   “笑死,其实大部分人是被上帝锁死在屋里了,比如说我(流泪.jpg)”   “还有我……”   另一边,王子臣居高临下地看着谷梁一坐在垫子上,勉强扶正眼镜,揉着后背忍痛缓神的模样,微微冷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刚才说你下盘僵硬,就是想冲这里下手吗?”他不屑地挑了挑眉,嘲讽道,“刚摆出个攻击架势你就连身体重心都平衡不了了,胸口还大开空门,这就是唐班第一的智商?麻烦下次过招的时候带点脑子,我没兴趣教蠢货。”   “王子臣!”焦教官沉下脸来,“你怎么跟同学说话呢!”   “抱歉教官,”王子臣认错倒是很坦陈,“我可能说话不太好听,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那也不能这么……”   “教官,”谷梁一努力站起身说道,虽然痛楚让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刚才的确是我太大意了,再来。”   “大意?”王子臣却似乎不认可这个理由,“只有熟练掌握一项技能的人失误了才叫大意,你这根本是一点格斗意识都没有好吧。”   谷梁一反应很快:“所以我们才在这里打指导赛不是吗?”   “…………”王子臣看上去被他噎了一下。   但焦教官在旁边盯着,他也不好继续发作,只是抱臂硬邦邦地问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有这些问题,那还不改正吗?”   “我知道了。”   谷梁一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摆好起手式。   但十分钟后,原本站在远处笑眯眯观望的诸葛逍也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没有训练的队员和无关人员平时不允许进入训练场范围内,所以他们一直站在边上的阴凉地里观望,也听不见谷梁一那边的对话。   “怎么回事?”他表情有些凝重地问道,“刚才焦教官被人喊走了之后,场上都没教官在旁边看着了,他们居然还在打吗?”   易言比诸葛逍还早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不顾禁令,冷着脸掀起学校围在训练场外围的伸缩带,直接弯腰大步走了进去。诸葛逍和严北辰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也赶忙跟了上去。   训练场内。   虽然有垫子缓冲,但几次下来,谷梁一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摔散架了一遍。   王子臣倒也不是没有指导他,但每次点评完之后,他总是会在旁边恰到好处地开嘲讽,最后甚至扫射.到了唐班的全体同学。   说实话,谷梁一并不在意他嘲讽自己。   但是嘲讽唐班,不可以。   “我的同学们……咳咳,每一个,都是各自高中最优秀的人物。”   他再次从垫子上爬起来,气喘吁吁地瞪着站在对面的年轻人:“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你了,或者你就是单纯的讨厌我,都没关系。”   “但是,请你不要随便贬低他们!”   王子臣站在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因为剧烈活动的原因,他这会儿也微微喘上了气,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在听到谷梁一的话后,他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忽然答非所问地问了一句:   “你就是这样骗过其他人的吗?”   谷梁一眨了一下眼睛,有些茫然:“什么?”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王子臣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轻蔑地笑了笑:“装出一脸无辜懦弱的样子,博取大家的关注,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你以为你伪装得很好吗?”   谷梁一狠狠皱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王子臣并不听他的辩解,而是冷笑一声,突然再度做出了一个压身横扫的动作!   对练了这么久,谷梁一也总结出一点经验了。   他吸取之前的教训,立刻放松双腿手臂,保证身体的柔软度以灵活应对来自对手的攻击,成功躲过了这一招扫堂腿后,立刻双臂交叉挡在胸前,硬生生接下了一记来自王子臣的重拳!   “嘭——!!!”   人的手臂外侧骨骼非常适合用来防御,硬度堪比花岗岩。   而王子臣显然也没想到,谷梁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举一反三,反应还变得这么敏捷。   一拳挥出,谷梁一闷哼一声,因为力量之间的差距,他被冲击力推得连退几步,脚后跟差点掉出垫子的范围,但最终手臂只是隐隐作痛;   反倒是作为进攻方的王子臣,由于轻敌,指关节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一张脸都扭曲了。   见状,谷梁一眼前一亮:   好机会!   格斗比的就是瞬时反应,强大到难以对抗的对手因为疼痛出现了破绽,谷梁一心知这是仅有的一刹那空档,也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他果断出手,转守为攻,抓住王子臣的双肩,对准腹部狠狠一个顶膝!   一声闷哼,王子臣目眦欲裂地弓起上半身,痛苦地干呕一声,谷梁一趁机夹握对方左前臂,向左闪身上前,屈膝抱住他的腰——这是散打中的抱腰过背摔起手式。   不远处的诸葛逍激动地用力一握拳,大喊一声:   “好!谷梁,干掉他!”   但正当谷梁一准备发力时,一只手却反手掐住了他的腕关节,像铁钳似的根本无法挣脱。   弯着腰的王子臣缓缓抬起头,望着紧贴在自己怀中、一脸惊诧的谷梁一,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   “你还想摔我……?”   下一秒,视野天旋地转。   匆匆从后方赶来的易言瞳孔一缩,失声喊道:“谷梁!”   谷梁一被王子臣拧着胳膊压在垫子上,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他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掌下意识撑地维持平衡,但掌心处传来的刺痛却让他呼吸一窒——   那副他无比珍视的、铭刻着小小字母“U”的黑色镜框在从鼻梁上滑落后,于重压之下,发出了一道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谷梁一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王子臣本来满腔怒火,看到他这副表情也不禁忐忑起来,慢慢松开了手:“……喂,你还好吧?没受伤吧?”   按理说他下手还是有轻重的,而且还有垫子缓冲,谷梁一还不至于受伤吧?   但当他看到谷梁一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时,脸色却瞬间变了。   “谷梁!没事吧?”   诸葛逍和严北辰都快被吓死了,赶紧跑到他身边围着他连声询问道。   其他本来在训练的特动组二队成员见情况不对,也都纷纷跑了过来。   但谷梁一却像是被摔懵了一样,无论他们怎么呼唤都毫无反应。   黑发青年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整个人的状态如同被格式化的机器人,他直勾勾地盯着地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空洞的吓人。   在众人焦急的视线中,好几秒后,他的眼睛才慢慢恢复了一点神采。   青年抬起左手,安静地注视着在掌心流淌蔓延的鲜红。   折断的眼镜腿划破了皮肤表面,留下了一道约莫两厘米的伤口。   伤口并不算深,毕竟这副镜框的材质是相对柔软的树脂材料,但由于手掌的血管丰富,众人乍一看去,汹涌的鲜血顺着掌纹一滴一滴落下,谷梁一跪坐在地、满手都是血的样子还是颇为吓人的。   “哎你别乱动……”诸葛逍刚想伸手拦下他的动作,突然,只听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啪!”   他的脸上露出了惊诧至极的神色,怔怔地看着面前神色冷淡的谷梁一,还没说完的话顿时卡在了嘴边。   一向脾气好到不行的谷梁一……居然拍开了他的手?   但青年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的反应。   换做平时早就连声道歉的人,现在却只是毫无情绪波动地掀起眼皮,冷淡地瞥了一眼诸葛逍便收回了视线,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过路人。   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仿佛萦绕着一团化不开的浓雾,让人无端联想起深秋的寒夜,周身的冷漠气息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低下头,看着指缝间渗出的鲜红血迹,眼神很冷,嘴唇几乎没有嚅动,极轻极低地喟叹道:   “……又不好好照顾自己。”   无人注意到,在青年话音落下的刹那,风声乍起,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圆心,瞬间向四面八方荡开。   覆盖在整个训练场地面上的细小浮尘和砂砾同时齐齐震动,在漂浮离地数毫米后,又无声无息地再度落下。   遥远的莫顿城内,正爬伏在高塔上沉眠的骨龙忽然抬起头颅,甩了甩犹如长鞭般的白骨龙尾,遥望向城外的方向。   它眼眶中燃烧的幽冥之火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主人的气息……   但是,为什么会在两处不同的地方?   人群中对法力变化最敏.感的诸葛逍,这会儿也有种喘不过气起来的感觉。   如果说他唯一一次成功催化植物时,体会到的法力变动范围仅限于周身半径的一米之内,那么此时此刻,就是整个天地间的大气压强,都在发生某种不可知的剧烈变化。   他猛地扭头看了看其他人,却发现周围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只有他一个感觉到了不对劲吗?   诸葛逍紧张地咽了咽唾沫,看着这样神情陌生的谷梁一,他突然莫名打了个寒颤。   谷梁他到底是怎么了!?   幸好,谷梁一这样奇怪的冷漠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   几秒种后,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猛地抬起头,视线怔怔地越过诸葛逍他们,望向了面前垫子上那副被压折的眼镜。   “老四你没事吧卧槽,你吱一声别吓我啊。”   也不知怎的,诸葛逍突然一下子又能自如呼吸了。   但看着谷梁一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他顿时更害怕了。只是这次他没敢再伸手,而是连声问道:   “脑袋晕不晕?没摔成脑震荡吧?”   谷梁一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用完好的右手捡起了那副眼镜,珍惜而慎重地用袖子擦干净了上面的污渍。   但是划痕和压折的断裂处是不可能复原的,无论谷梁一再怎么反复擦拭,那些痕迹永远都留在了镜框上。   ……他擦不干净了。   易言大步走了过来,沉着脸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   “让诸葛逍他们带你去校医室,我等会就来。”   虽然刚才是第一个赶过来的,但在看到谷梁一脸上那副冷漠的神情后,易言却猛地顿住了脚步,脸色微微苍白,直到围观人群把他的身影彻底遮挡住。   他承认,他害怕被另一个人格认出来。   直到谷梁一重新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易言才有勇气再度上前。   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贪心。他不想失去站在谷梁一身边的资格,更不想当谷梁一崩溃悲伤的时候,把最靠近他的位置拱手让人。   他听到跪在垫子上的谷梁一闭了闭眼睛,用颤抖的声音低声道:“这副眼镜……是当初我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但是他不在了,我……”   谷梁一有些说不下去了。   可能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黑发青年抬起头,捧着那副眼镜,红着眼睛问易言:“它还能修好吗?”   “能。”易言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放心吧,你先去处理好伤口,等回去我一定帮你修好。”   说完,他冷下脸来,抬头望向了手足无措站在一旁的王子臣。   易言几乎快压抑不住内心翻涌的怒气了,他松开扶着谷梁一的手,把人暂时先交给诸葛逍,然后快步上前,一把推开了想要过来查看情况的王子臣。   王子臣踉跄了一步,有些虚张声势地瞪着他:   “你干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惹了祸,因此表面看着凶狠,实际上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底气不足。   “欺负刚学格斗一个月的新手很好玩?”   “我哪里欺负他了?”王子臣虽然愧疚,但也觉得十分冤枉,“他用膝盖顶我的那一下也不轻啊,而且训练还戴着眼镜本来就是他不对,我哪能想到——”   易言拎起他的领子,压低声音质问道:“谷梁为什么一直不肯摘眼镜,难道焦教官没跟你说吗?”   王子臣不说话了。   指挥部那边早就把谷梁一的资料调查清楚了,虽然特动组的成员只知道他是个孤儿,但作为队长,王子臣和易言都是有权利知道全部的。   对视几秒钟后,易言猛地松开他的领口,和王子臣面对面站在空地上。   他用漆黑沉郁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对方,强压着怒火问道:“你之前,学过几年散打对吧?”   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但易言作为第一批特动组成员的队长,是真正见过血开过枪的人,在他濒临暴怒边缘时,周身的杀气和压迫感绝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王子臣忍耐住下意识想要后退的冲动,反问道:   “是又怎么样?”   “那正好,我也学过一些。”   易言的语气给人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他脱下外套丢到一旁的空地上,又摘下脖子上的长命牌,低头看了一眼左手腕表上的时间。   末了,他抬起头,冷冷丢下一句话:   “给你十分钟时间休息,接下来,由我跟你打。”   地球。   就在谷梁一受伤的数秒后,天空中的直播画面竟然诡异地消失了!   ——这种情况,就和当初谷梁一昏迷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然而令人类感到恐慌的是,他们根本搞不清楚直播消失的原因!   这次意外,导致各大社交媒体瞬间被无数网友的评论挤爆了:   “到底怎么回事?专家有没有给出原因?”   “这次谷梁一没有晕倒啊,好好的怎么会画面消失?那我们还能联系上漠大那边吗?”   “指挥部你们看看你们选的人,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牛逼。谷梁一在校外都没受过伤,而且他的命有多宝贵那些专家难道不知道吗?这属于是重大安全事故了!”   “妈的气死我了!这要是再不换人老子跟他们没完!”   “拜托那些讨厌谷梁一的家伙给我牢牢记住了:就算你再看不顺眼他,他的命现在也是和全世界几十亿人牢牢绑定在一起的!除非你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那我没话可说,否则就给我把嘴巴闭上!少说两句!”   “没错,现在地球上发生的这些灾难和谷梁一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他是所谓的‘救世主’吗?难道好人就活该被枪指着?”   “满手都是血啊,看的心疼死我了……什么人啊这是!”   “焦教官到底干什么去了?既然是自己选的人就给我负点责任啊!”   短短几分钟时间,民众的恐慌和愤怒就达到了顶峰。   而在地球指挥部大厅内,上百名工作人员正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时不时抬头看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   一人匆匆夹着文件从外面跑进来,紧张地对陆朗汇报道,“陆部长,舆情太激烈,可能一时半会没法控制住了,刚才好几位国家的相关负责人都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请问我们该怎么回复?”   “跟他们说稍后我会统一开视频会议,”陆朗眉头紧锁,死死盯着漆黑一片的大屏幕说道,“我……”   话音落下,突然大厅内响起了一片欢呼!   望着再度恢复的直播屏幕,和大屏幕上谷梁一熟悉的面容,陆朗瞪大眼睛,攥紧桌沿,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渐渐落下。   真是……太好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由衷地感激直播画面的存在。   并且陆朗也再一次深深明白了一个事实:谷梁一的安全,果然是现在全人类心目中的定海神针啊。   所以,王子臣作为本次意外事故的唯一直接责任人,无论是指挥部还是漠大校方那边,必定都不可能对此事轻拿轻放了。   而此时的天空直播内,易言对王子臣发起的宣战,也振奋起了所有焦急不安人们的心:   “好!一定要给我把这臭小子狠狠揍一顿!”   “易哥加油啊!那个王子臣的垃圾话全程听得我火冒三丈……就算打小没了爹,但他妈难道没教过他什么叫礼貌吗?”   “+1,说话又冲又刻薄,放社会上别人早就一拳揍上去了!”   “易哥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异世界,训练场内。   一听到易言打算和王子臣打一场,一旁的谷梁一猛地抬头!   “易哥,”他暂时顾不上自己手上的伤了,急忙劝道,“你别——焦教官估计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们赶紧先离开训练场吧,否则被看到的话……”   “被看到的话怎么样?”   焦教官饱含怒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谷梁一和他身边的众人同时身体一僵。   尤其是王子臣,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顿时变得极为苍白。   焦教官冷哼一声,从训练场外大步走了过来,先是冷冷地扫了一圈围观众人,呵斥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你们都没事了是吧?”   其他特动组的成员顿时一哄而散,只剩下诸葛逍和严北辰两个还留在原地陪着他。   眼看着教官朝他们这边走过来,王子臣也没心思回应易言的挑衅了,他神色懊恼地垂下头,咬着下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初选他当二队的队长时,焦教官就跟他说过,截止到谷梁一下一次离校之前,二队成员的名单都不是固定的。   ——简单打个比方,就是他这个队长还在试用期内,一旦表现不好,立马就会被换人处置。   “谁先说?”   尽管扫一眼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但焦教官依旧给了他们一个发言的机会。   几秒钟的死寂后,王子臣闭了闭眼睛:“对不起教官,是我冲动之下没有注意下手的分寸,把人弄伤了。我……我违反特动组的规定了。”   “是吗?”焦教官冷着脸反问道,“我就走了不到十分钟,你之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王子臣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教官,我的手只是皮外伤,并不要紧。”谷梁一忽然出声道。   他对自己受伤的事情轻拿轻放,却当着他们的面又提起了另一件事情:“但这副眼镜是别人送我的礼物,是我……非常非常宝贵的东西。”   他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怒意,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王子臣,一字一顿道:   “我不会原谅你,但是,你必须道歉。”   焦教官望向他。   王子臣咬了咬腮帮,沉默几秒后,低声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焦教官没有第一时间宣布处罚措施,只是冷冷道:“你先给我滚去跑个五千米,然后到校医院的心理医生那儿再做一次评估。你的事,我已经做不了主了,等着指挥部做决定吧。”   “……是。”   王子臣正要转身去罚跑,但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易言却再次请求道:   “教官,请让我和他打一场。”   焦教官和他对视了几秒,严肃的神情微微缓和了些许。   他问王子臣:“你怎么说?”   王子臣停下脚步,他看着易言,又看看站在旁边神色焦急的谷梁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默默点了一下头。   “我同意。”   易言淡淡道:“别想太多,这只是一场指导赛。”   “……虽然你是一队的队长,但以咱俩之间的水平差距,还不至于要到你跟我打指导赛的程度吧?”王子臣忍不住反问道。   但这一次他确实比刚才要冷静多了,在开始比赛前,还特意弯腰把刚才移位的垫子搬回了原位,防止再有人受伤。   在王子臣站上垫子后,易言紧随其后,站在了他对面的位置。   站在谷梁一身旁的诸葛逍双手合十,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易哥打爆他打爆他打爆他……混蛋赶紧摔倒赶紧摔倒……”   但他的举动,谷梁一却根本没有发现。   他紧抿着唇,虽然身体每一寸肌肉都酸痛得要死,但还是坚持着站在原地,想要把这场比赛看完。   他当然是相信易言实力的。   ……但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呢?   此时场上对峙的二人,已经摆好了各自的起手式。   易言缓缓吐出一口气,左脚后撤半步,沉肩抬肘,双手一前一后摆在胸前,五指微微虚张,身上的肌肉看似放松,实则蕴藏着不可小觑的爆发力。   他刚一抬手,王子臣就知道这位绝对是个练家子。   和乍一眼望过去就满是破绽的谷梁一不同,易言无论是动作、细节还是气势都无可挑剔,黑色的宽松T恤下,包裹着的是一具千锤百炼的紧实肉.体。   他光是站在那里,眼神的压迫感就足以令对手战战兢兢。   而王子臣也算半个专业人士,能当上二队队长,说明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弃一切杂念,开始寻找着易言身上的破绽。   他们把握时机的水准都远超常人,因此,根本不用焦教官喊开始,在下一个瞬间,两人便默契地同时出手!   “呯!呯!呯!”   拳拳到肉的声音让谷梁一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他在场边看得眼花缭乱,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场上两人就已经有来有往地过了好几招。   其他人看不出端倪,但旁边观战的焦教官却微微睁大眼睛,发出了一声轻咦。   这种格斗方法,他好像从没在特动组的课堂上教过吧?   易言的这套动作脱胎于军用格斗术Systema,退可防御护住心肺,进可变招做多范围攻击。这套格斗术融合了柔道和太极的思路,专注于呼吸,是把人的整个身体当做一套系统来进行攻击防守的实用性格斗技巧。   对于一个多月前还是普通学生的特动组成员来说,想要熟练掌握这套格斗技巧实在是太难了,完全没办法当做入门速成训练。   但一旦学会,那对非专业格斗人士来说,就是妥妥的降维打击。   “唔!”   因为变招不及,王子臣被易言猛地拽住了中指和无名指,电光火石间,毫不犹豫地反手向背后拧去!   他疼得闷哼一声,上半身被迫低折弓起,膝盖一软就半跪在了软垫上。   王子臣铁青着一张脸,试图反抗,却被易言再次施加的巧力弄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姿势可比刚才他对谷梁一的反身拧腕狠多了,但凡他敢动弹一下,两根手指都会被易言硬生生掰断!   “看好了,”场上的易言突然转头,对着谷梁一说道,“先拉手指后跪腿,这个招数比背摔更适合你这种轻量级体型,也更不容易被打断。”   谷梁一眨了眨眼睛,有些哭笑不得:   搞了半天,易言口中所谓的“指导赛”,是拿王子臣练手,给他当教具沙包做指导吗?   就连诸葛逍都忍不住笑起来:“太惨了哈哈哈,不过易哥,干得漂亮!”   王子臣的脸色渐渐由青转黑,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气的。   “当对手背对着你的时候,如果想要让对方彻底失去反抗力气,那就用你的胳膊锢住他的脖子,也就是所谓的锁喉。”   易言面色不变,却用左手猛地把王子臣的脑袋向后一掰,在逼迫对方露出脖颈后,右肘瞬间锁喉并向后快速退了半步。   虽然整个过程只维持了短短四五秒的时间,但肉眼可见的,王子臣整张脸都因为窒息涨得通红,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   在易言松手后,他一连朝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好几步,捂着喉咙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半天,这才勉强站稳身体。   易言又道:“在力道足够的情况下,不出三十秒,就可以让对手因为窒息而昏迷。这个姿势一旦形成,哪怕是十几岁的女生也能轻松弄晕一个成年男人。”   谷梁一点了点头,脑海里却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之前他和易言对练的场景。   他那时候还以为自己进步很大呢,都能和易言打得有来有回了,每天训练结束回来的路上,还兴奋地和易言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自己的想法,对方也从来没打断过他的话。   没想到,居然是易言有意识的在给自己喂招吗……   突然就有点儿沮丧了。   但谷梁一又莫名觉得有些开心。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照顾别人的情绪,但偶尔被人迁就一下,其实,感觉也挺不错的?   场上,王子臣憋着一股气,死死地盯着易言道:“再来!”   易言收回视线,没说话,只是冲他做了个勾手的姿势。   王子臣沉下脸,一拳挥向对方的脸颊。   但这只是假动作,他看似出拳,实则却抬腿朝易言的膝盖蹬去,试图像之前对付谷梁一一样攻击易言的下盘。   不过他来势汹汹,易言也毫不示弱。   在敏捷躲开这一击后,他毫不犹豫地欺身而上,顺势抓住王子臣的手腕,在对方稳住身体回挡的时候,顺势化拳为肘,对准他颈动脉窦边上的一寸位置,轻轻敲了下去。   这个动作相当危险致命,所以他的动作幅度拿捏得十分轻巧,摆动的幅度甚至还不超过十厘米。   王子臣的表情却骤然扭曲了。   人的颈动脉窦对压力非常敏.感,哪怕只是被轻轻擦过,都会造成心率减慢,血压下降——这也是电视剧里人被敲一下脖子就会昏迷的原理。   千钧一发之际,他拼命后仰几步,这才让脖子擦着肘关节躲闪开了这一击。   但王子臣仍旧有些头晕目眩,他强撑着退了两步,这次却连站都没站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垫子上。   易言垂手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地看着他。   王子臣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败了。   上一轮的时候,他还能和易言有来有回地打上几个回合,但易言一旦认真起来,用上这种战场对敌的招数,他就连三招也撑不过去。   ……他也终于明白,每次看到自己接近满分的训练成绩时,焦教官为什么总是要叮嘱他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了。   “你这是什么招式?”王子臣深吸一口气问道,“应该不是散打吧?”   输了就是输了,他技不如人是事实,倒也不至于不认账。   “确实不是,这是军用格斗术,我练习它的时间比散打更长。”易言淡淡道,“因为我不确定我的散打水平一定比你强,只有在给予对方足够见招拆招的进步空间,并对自己的出招造成的结果有着百分百的把握下,我才会选择出手。”   “因为我练习格斗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赢自己的同学。”   他的目光落在深绿色垫子上那一点深色的血迹上,神色微沉,双眸犹如一汪深不可测的古井:   “——所以,你现在知道该怎么打指导赛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套格斗术融合了柔道……”摘自军用格斗术Systema简介,这是毛子那边的招数,比较野,他们宣传时经常表演空手夺白刃甚至空手面对面夺枪反杀(……),总之非常实用快狠准,但因为阴招太多格斗比赛用很容易犯规。易哥这是把掏箱底的技术拿来给谷梁出气了hhh唯一看穿一切的焦教官也默默在旁边围观没有阻止,因为有些人确实应该好好长点教训(斜眼 第29章   王子臣和易言对视了片刻, 移开视线,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听完易言的那番话后,他内心原本那一丝被当众羞辱的愤恨也随之消散了, 王子臣半是迷惑半是不可置信地想, 原来易言是真的认真在和自己打指导赛吗?   谷梁一看着易言走下垫子, 弯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外套, 又把那块银色的长命牌重新挂在了脖子上。   看着衣服上面沾染的灰尘,易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露出微微嫌弃的眼神,反复掸了掸后才穿上。   他忍不住因为这个小动作咧了一下嘴角,感激地望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易言:   “易哥, 谢谢了。”   无论易言找什么借口,他今天都是在为自己出头。   “你怎么还没去校医院?”   易言看着谷梁一冲他傻笑的样子,却忍不住视线下移, 盯着他的左手狠狠皱眉。   他冰寒的视线扫过旁边的诸葛逍和严北辰, 顿时让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谷梁一恍然未觉:“我正准备去呢……唉等等!放我下来!”   “别动。”易言呵斥道。   他直接躬身把谷梁一背了起来, 两只手各扶着青年的一条腿, 还在谷梁一惊慌失措扒着他肩膀的时候, 又毫不避讳地把人往上颠了颠。   在离开前, 他扭头对呆站在身后的几人说道:“焦教官, 我先带人去处理伤口了。老二, 你去忙你的吧, 老三去帮我们打个饭送到校医院。”   焦教官嘴角一抽,没眼看地摆了摆手。   诸葛逍和严北辰也呆呆地应了一声。   见状,易言也没管他们, 倒是他背上的谷梁一因为太难为情的缘故, 默默地把脸埋在了自己的臂弯内, 完全不敢抬头。   “易哥,”他趴在易言背上,用细如蚊喃的声音在对方耳畔说道,“你放我下来吧,我腿又没受伤,就是肌肉有点酸疼,一个人慢慢走过去就行了。”   但易言就像是没听到一样,虽然因为耳边温热的吐息呼吸频率加快了一瞬,却完全不搭理他,只顾着闷头往前走。   他拒绝沟通,谷梁一也没办法了。   而且只要他稍一挣扎,大腿上传来的力道立刻就变得重了几分。   这是易言在警告他不要乱动。   青年的肩背很宽阔,背着他走路时根本没有半点费劲的感觉,刚活动完的身躯哪怕隔着一层棉质的黑色T恤,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紧实肌肉表面传递来的滚烫温度。   谷梁一恍惚间觉得,这体温灼热得仿佛能把自己融化。   他向来不习惯与人这么亲近。   上一次被人这样背着,好像还是傅警官把他带出地下室的时候。   想到从前的记忆,谷梁一不禁露出了微微怀念的眼神。   他垂下眼眸,安静片刻后,还是觉得自己就这么被人一路背到校医院好像也不太好。但谷梁一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半天,突然发现易言额前的一缕卷曲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抬起一根手指,帮易言把那缕头发别到了耳后。   掐住他大腿的五指瞬间用力,易言咬紧牙关,手臂上青筋毕露,表情看上去比被人打了一拳还要僵硬。   他忍无可忍地呵斥道:“都说了别乱动!”   谷梁一被他训得一愣,随后有些委屈地小声辩解道:“我只是觉得头发会挡你视线,又没有乱动。”   易言沉默片刻,或许也是觉得自己语气太凶了些,他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今天在教官面前,你为什么要替那个王子臣说话?”   “嗯?”   谷梁一愣了一下,茫然道:“我没有替他说话啊。”   “所以你一直都是这样,”易言立刻指出他的问题,“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你永远都是以你自己作为检讨的主体;但是一旦有了什么功劳,你又会立刻把自己摘出去。”   “我……”   “不要这样。”易言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你要学会爱惜自己。”   谷梁一慢慢把自己埋在他的肩膀上。   “可我已经习惯了。”他低声说。   “那就改掉。”   谷梁一忍不住笑了一下:“说的好简单,那我努力尝试改正一下吧。”   “谷梁。”   “……嗯?”   “我不想看到你再受伤了。”易言低声道。   因为角度问题,谷梁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青年紧绷的下颌线条,和颈侧皮肤下方微微搏动的动脉血管。   真是奇怪,他想。   明明易言刚才轻描淡写地用几招就打败了他怎么也战胜不了的对手,但他为什么突然会觉得,现在的易言其实也很脆弱呢?   就好像,他只要一抬手,就能让对方溃不成军一样。   易言背着他,视线注视着前方,语调平静却十分压抑:   “能改变你的只有你自己,我今天可以为你出气,不代表明天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时,我还依然有能力阻止你不再受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易言的性格,注定他很少会讲这么掏心窝子的话。   谷梁一听得有些诧异,可胸膛中一直在努力跳动的心脏,却像是被人用一块轻柔的绸布包裹了起来,轻轻擦拭去了表面的尘埃与砂砾。   原来……   除了幽和傅警官以外,这世上,还会有第三个人真正关心他吗?   谷梁一的眼眶突然有些热。   他眨了眨眼睛,搂紧易言的脖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地球指挥部大厅内,陆朗紧锁的眉头也渐渐松开。   “有这样的室友当兄弟,这个大学也算没白上。”他感叹道。   当初那个被他大中午抓包在看奇怪同人图的女下属,却突然拼命咳嗽起来,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她似乎有话想说,右手紧紧攥着鼠标憋得满脸通红,但最终只是在陆朗疑惑的注视下深深把头埋在了臂弯里,拼命地抖起了腿。   陆朗微微眯起眼睛,看到她似乎正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跟人打字聊天。   现在是上班时间,居然就开始光明正大当着领导的面摸鱼了?   陆朗觉得自己绝不能姑息这种行为,他随手拿起放在指挥台上的麦克风,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大家要稍微注意一下工作态度啊,我们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还挺多的,校方那边也在等着我们做处理决定,别太懈怠了。”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话音落下,大厅内不同国籍、不同肤色和种族的工作人员们——其中大部分是女性,几乎是同时关掉手机抬起了头。   他们的表情各有各的慌张,对视之间,又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激动笑意。   陆朗:“…………”   怎么,是他这个搞情报的跟不上时代了吗?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指挥部某个没有领导的私聊小群内,一群人正在线上狂喜乱舞中: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啊啊啊啊我要昭告天下向全世界宣布,我嗑的cp发糖了!!!”   “我已经找借口去上厕所冲下楼跑了两圈了,不然我担心脸上的笑容太灿烂,会把其他同事吓到hhhh”   “+1,易言替谷梁一出头的时候,我直接瞪大眼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等他把谷梁背起来我又使劲儿掐了一把,现在整条腿都紫了呜呜呜呜……但是!我不后悔!这是英雄的勋章!是我梦想成真的记录!”   “一句话,易哥牛逼!我已经死而无憾了(猫咪安详躺平.jpg)”   “不过谷梁他的手真的没事吗,流了好多血啊,我魂都快被吓出来了。”   “看他手指活动的姿势应该是没事的,之前我在家切菜不小心切到手,疼倒是没多疼,但是那个血流的根本止不住,确实很吓人。”   “但是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个细节?谷梁他当时不是一把拍开了诸葛逍的手吗,给人的反应就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表情冷漠的可怕。”   “看到了,我当时心里就一咯噔。不会真有第二人格这种东西吧?”   “不知道……但也有可能就是单纯的摔懵了吧。”   “可惜咱们群里大多都是会计和搞数据记录分析的,对这方面基本一窍不通。”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谷梁没戴眼镜冷着一张脸的样子呢,本来以为这张脸无论如何都霸气不起来,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有气场的吗?”   “感觉好像精分了一样……不过真的好帅啊!好有那种清冷大反派的感觉wwww可恶我恨不得魂穿易言!我也想喊谷梁主人啊!”   “xp爆炸了谢谢,但是白天上班时间还是拜托大家少说两句涩涩,留到晚上再嗨吧,我还不想当众流鼻血(双手合十.jpg)”   “我觉得谷梁这种状态特别适合演魔神哈哈哈哈,所以他们什么时候再回莫顿城?”   “按照陆部长之前在会上提的日程来看,应该快了吧。”   “毕竟是肩负着拯救世界重任的魔神大人啊(咏叹调.jpg)”   “我是异象舆情监督部门的,现在后台数据显示写换队长请愿书的网友人数都快达到一千多万了,网友都在骂指挥部那边怎么还没动静呢,还有人在问王子臣是不是我们二大爷才这么包庇他,真是啥也没干却被骂成狗了,靠!”   “我们也想换人啊,谁知道那些专家怎么想的,他二大爷的!”   “放心,队长肯定是当不了了,陆部长刚刚召集人开会了,各位,我现在冒死给你们传达一下一手消息:指挥部马上准备发公告了,撤销王子臣的二队队长职务,并且让他写万字检讨公开道歉。”   “?我气得中午饭都没吃,就等着看他的处理结果,搞了半天他还在特动组呆着呢?”   “楼上稍安勿躁,你别忘了,特动组也是有职务分工的,不是所有人都负责保护谷梁一,让他去城里送点物资什么的不好吗,至少也算物尽其用了。”   “……行吧,你这个说法我勉强能接受。不过王子臣本人应该不会愿意吧?这种落差感,以他的自尊心能受得了?”   “——我接受指挥部的安排。”   心理咨询室内,王子臣听完对自己的处理后,双手用力交叉在一起,垂着头低声说道。   焦教官就坐在他的对面,同样表情沉郁。   整间咨询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以你的性格,本来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你当这个队长的,”焦教官盯着他说道,“但是你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我的主意吗?”   王子臣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第一,我们校内现在实在缺行动组的人;第二就是,指挥部那边为了调查,打电话询问了你的前女友。”   “她告诉他们,当初你曾经为了保护她,在小巷里和四个拿着刀的流氓对峙,还因为这个进医院缝了几十针。”   焦教官淡淡道:“其实我在部队里见过很多像你这样年轻气盛的刺头,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一旦热血上头,冲动起来就完全不顾后果。但是我也知道,那种情况下还能有勇气站出来的男人,一旦训练好了,就是悍不畏死的兵。”   王子臣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只是,很遗憾,”焦教官低头翻着他的心理评估报告,“这里不是军营,人类危机当前,我要的是心理稳定遵守纪律的兵,而不是肆意妄为的将军。”   “虽然指挥部的意思是让你去干后勤,但是我也承担不起再来一次意外的责任了,你自己打申请,退出特动组吧。”   王子臣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教官!”他攥紧双拳,神情急切地恳求道,“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哪怕让我送物资也行,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对于特动组的每位成员,无论负责什么任务,指挥部都会每个月定期打给他们的家人一笔丰厚的工资。如果没有这笔钱的话……   想到家里坐轮椅的母亲,王子臣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   他恨不得把之前的自己往死里揍一顿——   谁让你那么莽撞冲动的?   谁让你做事不考虑后果的!   明明中途都已经察觉到了谷梁一其实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为什么还要迁怒到他的头上,甚至失去理智,动了真格???   “我是个混蛋,”王子臣颤抖着说,“但是教官,我妈她……”   “你现在考虑到你妈了?”   焦教官冷哼一声:“不用我说,你应该也能想象得到地球那边的网络舆论有多激烈吧。你连累她连累的还少吗?”   王子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喃喃道:“我妈她不怎么识字,平时基本不上网……”   “但现在是互联网自媒体时代,”焦教官说,“你母亲的住处早就被人查出来了,现在被一群网红堵在门口。她报了警,警方已经把她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就是暂时回不了家了。”   王子臣闭了闭眼睛,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当初他最痛恨的、欠了一屁股赌债的父亲死后,那些讨债的债主们,就是这样带着一部部手机,堵着他们家门拍视频辱骂的。   他曾发过誓要带着母亲远离这样的环境,可是现在呢?   “我是个混账,”他跌回原位,把脸深深地埋在手掌心内,“教官,对不起……”   “你该说对不起的可不是我。”   焦教官见他这样,也不禁摇了摇头。   说实话,谷梁一的伤其实不重,修养几天基本就能愈合了。   见惯了训练演习时各种伤势的焦教官之所以表现得那么气愤,还是因为谷梁一对人类的意义太重要了。   重要到,他和指挥部那边做了好几个预案,都完全没预料到那么简单的一场校内对练,王子臣居然就能把人弄进校医院。   而且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又出了直播画面突然中断的事情,宗校长那边联系指挥部询问原因,但陆部长一直没给他们一个肯定的答复,只是说,让他们持续关注谷梁一的心理状态,一旦发现不对立刻报告。   活了几十年,焦教官能不清楚这寥寥数语背后,地球上究竟发生了多少不可预见的恐慌和纷乱吗?   谷梁一一旦出事,后果真的不是他们任何人能够承担得起的——再怎么说,焦教官都不希望王子臣因为这件事被钉在耻辱上,成为全人类的罪人。   “你真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冷声说道,“那么多专家,那么多评估员,都没料到你会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到底该怎么打指导赛我没教过你吗?”   “你母亲这把年纪了还要为了你向所有人道歉,你真的……太让人失望了,王子臣。”   这番话的杀伤力相当大。   王子臣像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很久。   最终,他红着眼眶抬起头,哽咽着对焦教官说:“我明白了,教官,我会自己写好退队申请交给您的。”   “……对不起,我辜负了您这段时间的栽培。”   闻言,焦教官又叹了一口气。   “行吧,你留在这儿好好反省一下吧,我就先走了。”   待房门关上,焦教官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瞬间消失。   “臭小子,不给你个狠教训,你还真当我这个魔鬼教官是泥捏的了。”   焦教官虽然对于王子臣当初不把他的命令放在心上的行为非常不满,但搞出今天这一出,倒也不是他自作主张。   什么“承担不起再来一次意外的责任了”,他这个教官承担的责任还少吗?   自从谷梁一出事,他嘴巴里就活生生长了一个大燎泡,到今天都还没消下去!   他望着正并肩站在走廊尽头的谷梁一,还有另一位正笑眯眯望着他说话的年轻人,摇摇头,自言自语地感叹道:“亏他能想得出来,这个大人情,足够叫那个混小子给谷梁死心塌地卖命一辈子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宫老师,这样就行了吗?”   谷梁一放下笔,疑惑地转头看向身旁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这位是今年刚应聘进漠大心理咨询室的心理医生,宫明。   同时,他也是未来接任王子臣的二队队长。   宫明今年25岁,略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潇洒的小揪揪,眉眼清丽却并不显阴柔,据他自己介绍,因为少年时期曾学过几年的戏曲和柔道,所以虽然现在身上有肌肉,体型却一直很清瘦,就连身段比一般女生都要柔软许多。   他的家庭背景也很不简单:   爷爷曾经是漠大的教授,妈妈是著名戏曲家,父亲则是音乐学院的钢琴教授。他本人今年刚从国外读了个心理学博士回来,正准备在漠大找份闲职轻松混日子,结果工作第一年就撞上了穿越这种事情。   但是之前二队里根本没这号人物,但就在王子臣被撤职后,他主动找上了焦教官毛遂自荐,指挥部综合考量之下,直接越级提拔了这位当队长。   严北辰的队长梦就此破碎,只能含泪继续当他的坦克司机。   宫明接过谷梁一手里的队长任命同意书,扫了一遍后,满意地折叠起来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然后朝他伸出手:   “那今后就多多指教了,小谷梁。”   谷梁一有些局促地和他握了握手。   虽然两人握手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但他注意到宫明手指非常修长,一看就是弹钢琴的好料子,而且右手的中指上还戴着一枚样式很奇怪的戒指。   “在看这个?”   宫明笑着抬起手,稍稍拧了一下戒指顶端罗盘状的圆形机械。   戒指立刻闪烁起了红灯,并发出了均匀的滴滴声,有点像是闹钟的声音。   “这是什么?”谷梁一好奇地问道。   宫明往走廊中间站了一步,张开双臂,闭上眼睛。   “来,随便找个方向抓住我。”   谷梁一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绕到了男人的左后方,想要抓住他白大褂的袖口,却被宫明背对着他一把反手抓住了手腕。   “听声辩位,”宫明睁开双眼,笑眯眯地转身看着他惊讶的模样,“怎么样,我还挺厉害的吧?”   他指了指耳朵:“不仅如此,常人听不到的声音我都能听到,而且我可是有绝对音感的人——对了,你唱歌不跑调吧?”   谷梁一也不知道自己唱歌跑不跑调,但他由衷感叹道:“怪不得宫老师你能这么快当上二队的队长。”   “我能这么快当上队长还要多亏了你啊。”宫明拍了拍自己装了同意书的口袋,“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这个队长肯定也是当不成的。”   谷梁一顿时红了耳根:“您这是哪里的话。”   不过自那天的事后,他感觉无论是指挥部还是校长焦教官他们,对他的态度都有些过分小心翼翼了。   感觉就像是把他当成了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一样——但明明他只是手掌被划伤了,流了点血而已。   “待会我要进去给王子臣同学做心理辅导了,”宫明笑了笑,转而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吗?”   “呃……”   这倒是让谷梁一犯了难。   在宫明鼓励的眼神下,他犹豫道:“那就,之后在后勤组好好干,争取重新——”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宫明现在才是二队队长,连忙改口道,“争取早点转正。”   宫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特动组哪有转正这个说法?不过他能留在后勤组就不错了,行,到时候我就把你的原话转达给他吧。你先在这儿等几分钟,我马上就好。”   他摆摆手,单手插兜,潇洒地告别了谷梁一,拉开心理咨询室的大门走了进去。   谷梁一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十分钟后。   王子臣和宫明一前一后地从心理咨询室走了出来。   王子臣的眼眶还有些红,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走廊对面的谷梁一,停顿了几秒后,紧绷着一张脸走到了他面前。   见他这副样子,谷梁一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你……有什么事吗?”   王子臣突然深吸一口气,深深朝他鞠了一躬。   谷梁一瞪大了眼睛,但他还来不及问为什么突然对他鞠躬,就看到王子臣直起身,一边肩膀一耸一耸地抹眼泪,一边大步离开了这个楼层。   他默默看向站在后方冲他微微挑眉的宫明,艰涩问道:“宫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跟他说了什么?”   “谁知道呢。”宫明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无辜摊手道,“我也只是把你的原话传达给他而已。合理推测的话,可能是被魔神大人的人格魅力折服了吧。”   谷梁一:“…………”   这个梗到底有完没完了! 第30章   当晚, 211宿舍。   “喂,你们听说了没?”   诸葛逍捧着手机,眉飞色舞地对宿舍内的其他人说道:“那个姓王的被撤了!现在二队队长要重新选人了!”   “我早知道了, ”靠在床头的严北辰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还知道谷梁今天白天都签了宫老师担任队长的同意书, 说点新鲜的, 你是肚里没货了吗百事通?”   “怎么可能,我这儿还有个更劲爆的消息呢。”   诸葛逍清清嗓子:“我学会魔法了!”   “什么?”“不可能吧?”   谷梁一和严北辰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在宿舍内响起。   诸葛逍恼怒道:“有什么不可能的?我每天刻苦练习几百遍, 连做梦都在对那些杂草跳大神,有我这样的毅力和天赋,做什么不可能成功?”   闻言, 严北辰嘴角狠狠一抽。   他正要吐槽诸葛逍好不要脸一人,就听谷梁一很佩服地看着他说道:“真的吗?我也这么觉得。”   “……老四都说了别惯着他!他会蹬鼻子上脸的!”   但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诸葛逍已经一个激灵蹦下了床,兴冲冲地跑到阳台端来了他的那盆宝贝杂草, 用力咳嗽一声, 深沉道:“好, 现在让我这位来自东方的甘道夫来为你们表演一下。下面, 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严北辰大惊失色:“等一等!”   仿佛是慢动作一般, 谷梁一侧身坐在座位上, 在他好奇的注视下, 一簇绿意盎然的小草摇晃着从诸葛逍怀中的花盆内破土而出, 短短几秒钟内就茂盛到了极致, 在无法横向获得生长空间后,它们选择了继续向上拼命生长——   “咣当!”   诸葛逍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盆杂草, 无数绿色的藤蔓植物犹如大象药膏实验一般, 争先恐后地从一盆不到脸盆大小的花盆里冒出头, 品种足足有六七种,甚至还包括了路边最常见的狗尾巴草——估计是之前藏在泥土里的种子全都发芽了。   整个宿舍的地面上,到处都爬满了藤蔓和草本植物,甚至还有的已经顺着梯子爬到了易言所在的上铺,用开满了白色小花的藤条晃了晃叶子,羞涩地和这位冷面帅哥打了声招呼。   易言:“…………”   在藤蔓的末端即将缠绕上他的手腕时,他啪的一声吧手中从图书馆借来的古籍复印本合上,残忍地折断了它,并干脆利落地丢下了床。   “诸葛——逍——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严北辰暴跳如雷地从床上跳下来,因为他睡下铺,现在整个床单都被洒满了狗尾巴草的种子。   谷梁一忙着抢救自己的课本和作业,没空搭理他们。   “怎么回事,老三?”   上铺的易言皱着眉头问道。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诸葛逍哭丧着一张脸,但他抓了抓自己已经长出黑发根的白毛,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眼神却又有些诡异的兴奋:“奇了怪了,之前你们不在宿舍的时候,我练习时最多也就能从无到有催生十几厘米的藤蔓,怎么今晚一下子就爆盆了?”   “少废话了,快给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清理干净!”   严北辰骂骂咧咧地扯开缠绕在自己床上的藤蔓,注意到诸葛逍一脸蠢蠢欲动,似乎还想再尝试一次,顿时炸毛了,大步走过来拎起他的后领,像是拎小鸡崽一样把人丢到了阳台,又呯地一声关上了阳台门。   “给我在外面好好冷静一下。”他阴恻恻道。   等他们清理好宿舍、顺便把在外面冻得嘶嘶哈哈的诸葛逍放进来,已经离往常熄灯的时间只有不到半小时了。   “老三你今天喝红牛了?”严北辰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他,“你怎么做到的?”   “我不是说了吗,我也不清楚。”   诸葛逍盘膝坐在床铺上,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脑海里掠过一道堪称天马行空的大胆念头:   要说起最近唯一的异常的话,那应该就是那天谷梁在训练场上受伤后,他感觉到的周遭变化了吧?   当时他就像是被装进了一个高压罐子里,有种无处可逃的憋闷和窒息感,身体里的力量屡次想要向外寻求突破,但却毫无挣脱束缚的办法。   直到那种感觉自己消失,他才勉强喘过气来。   就在那之后,他整个人都像是通透了,施法水平更是一日千里。在其他跟他一起学习的同学都还在努力让杂草发芽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帮隔壁专业的妹子催生猫草喂猫了。   只是这个想法毫无逻辑支撑,诸葛逍看了一眼正努力调试着自己台灯的谷梁一,决定还是暂且把这个念头压在心底。   有些事情,为了老四好,还是最好别当着直播的面说出来吧。   “说起那个王子臣,他也挺惨的啊,”他换了个话题,顺便幸灾乐祸了一下,“辛辛苦苦训练了那么多天,结果被宫老师直接后来居上顶替了位置。”   “他自找的。”   上铺传来的冷淡声音让谷梁一猛地愣住了——易言居然也会说这种刻薄的话?真的不是他幻听了吗?   但易言就像是没看见他惊诧的眼神一样,翻了一页书,还特意对下铺的严北辰说道:“老二,你去争取一下副队长的位置,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交……他要把谁交给别人?   谷梁一的呼吸频率瞬间加快了,但严北辰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易言话里的深意一样,十分爽快地答应道:“好嘞,正好我还想再给家里赚点外快呢!易哥,副队长的工资不少吧?”   虽然到不了他们的手里,但能补贴一下家人也是不错的。   “嗯。”   易言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翻了一页手中的书籍,忽然抬起头,那双在灯光下泛着如徽墨般清润光泽的黑眸直直地看向了偷看他的谷梁一,在注意到对方慌乱的模样时,很微小地勾了一下唇:   “写完了就早点睡。”   谷梁一胡乱地应了一声,弓着身子趴在桌面上,握着笔盯着满行的数学公式。   这题应该不难……   可是题干什么意思?他怎么就是读不明白呢?   哦原来是要解一个微分方程……   ……话说求导该怎么求来着?   啊啊啊啊啊要死了,一分钟搞定的问题他怎么半天就写了一个解?   谷梁一深吸一口气,他崩溃地抓了抓头发,从发丝里拣出一片草叶,沉默片刻夹在了课本里,又坐在桌子前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把差点清零的智商晃成了正数,这才终于把这道自己小学就会的题目看明白了。   “怎么还不睡。”   头顶传来微微低沉的责备声,谷梁一悚然一惊,他下意识想要转身,在感受到一道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时,整个人却猛地僵在了座位上——   易言一只手撑在他的桌面上,用另一只手抓住他身后的椅背,正从后面微微垂着头看他。   明亮的台灯下,他深邃立体的脸庞像是被打上了一层柔光,光影交错在发丝间,即使是在责备谷梁一的时候,他蹙眉垂眸的样子也显得格外无奈温柔。   谷梁一望着他的侧脸,眼神不禁有些怔怔出神。   从这个角度看……易言真的好像傅警官啊。   “在看什么题?”   易言盯着他的作业本,低笑一声:“微分方程?”   谷梁一:“…………”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他默默低头把作业本翻到下一页,正准备解个难题一雪前耻,易言看了他一眼他眼底淡淡的青黑,忽然关掉了他桌上的台灯。   “作业明天再写,现在该睡觉了。”   谷梁一“啊”了一声,捂住作业本努力抗争:“可我们后天不是就要回城里了吗?我就再写半小时——”   “不、行。”   易言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去睡觉,该熄灯了。”   “……哦。”   谷梁一不情不愿地收拾好桌面,爬上了床。   这个晚上,本应是安静平和的一夜。   漠大校园内一片寂静,就连夜间出没的狸花猫也窝在草丛里,眯起眼睛打起了瞌睡。   ——但就在凌晨时分,一则来自莫顿城内商铺的紧急通讯请求,瞬间惊醒了校内昏昏欲睡的执勤联络员!   刚入睡两个小时的宗秦远更是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完全清醒了。   “你说什么?”他握着学生送来的联络器,控制不住地拔高声音,“你们在商铺里抓到了一个探子?”   “是的,宗校长。”留在商铺内部值守的特动组成员回答道。   他瞥了一眼身后房间内被高压水枪喷晕、正被湿漉漉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某个男人,语气颇有些一言难尽:“而且我们搜了这个家伙的身,发现这位的真实身份好像还挺复杂。”   “……他究竟是什么人?”   “应该是魔法公会的人,”那名成员说道,“也就是那位莫顿城城主常年高额悬赏、一旦发现就立刻杀无赦的,来自费马那边入城打探的间谍。”   宗秦远一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因为他们目前对费马那边的势力基本毫无了解,只能再度问道:“那他潜入商铺是为了打探什么?难不成魔神的消息已经传到那边去了?”   但问完这个问题后,他并没有立刻得到回答。   听着联络器那头传来的嘈杂动静,和隐约的呐喊嘶吼声,宗秦远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联络器,急切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特动组成员板着一张脸,用毛巾粗暴地堵住那位醒来后冲他们大吼大叫的探子嘴巴,然后才对焦急的宗秦远说道:“校长,你说得很对。”   宗秦远没听清:“什么?”   “好消息是这人醒了,坏消息是,他好像真把我们当成魔神赛里斯的信徒了,”那名特动组成员无奈叹气道,“刚才他一脸坚贞不屈地冲我们喊,说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屈服在魔神的淫威下,让我们趁早杀了他——所以宗校长,要动手让他物理失忆吗?”   他的语气听上去还颇有些跃跃欲试。   宗秦远:“……友好一点,这位同学,我们不是恐怖.分子。”   但他也开始苦恼到底该怎么处置这位探子了,宗秦远实在想不通,异世界的人是不是太喜欢脑补了些?赛里斯的名号就这么可怕吗?   再想想之前易言给他反应的那个问题,和精灵口中所谓的“信仰决定论”……   宗秦远着实有些难以想象,谷梁一要是真的拥有了传说中魔神的力量,到时候又该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他满腹思绪,在简单叮嘱了商铺那边的特动组成员几句,让他们先看好人别随便接触后,就用手机给谷梁一发了一条消息,让对方早上七点来校长室找自己,他有事情要讲。   没错,作为领导,宗秦远虽然很少摆官架子,但他也有一个大多数领导都有的毛病——   喜欢大半夜给人发消息。   宿舍内,熟睡的谷梁一被枕边突然亮起的光源吵醒。   躺在床上的青年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睛。   望向天花板的眼神,却是与白天截然不同的冷漠。   他眉头微蹙,带着一丝不耐烦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在看到宗秦远的消息后,毫不犹豫地左滑删除。   要是真有要事,现在早就有人来敲门喊人了!   删完消息后,他顺手又取消了明早的两个闹钟。   尽管上午还有一堂课,但他可不在乎出勤率,反正那些老师也不会管他,大一课程自学也完全没问题——相比之下,他更关心某个爱哭鬼早上能不能多睡几分钟。   但做完这些之后,他还是很不爽。   没了他撑场子之后,主人格果然被人欺负得不行了,之前是受伤,现在好了,居然连个懒觉都睡不成了。   以他的性格,不会半夜都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吧?   啧,傻逼领导。   青年冷着脸放下手机,又贴心地给自己拉好被子防止着凉,等在心里把这些人都记上小本本后,这才重新阖上了眼睛。   而全程,本该记录这一切的全球直播都毫无动静。   在意识消失之前,黑暗中传来了平淡却暗藏温柔的低语:   “晚安,小一。”   离他们再度重逢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第31章 【营养液7000加更】   早上八点四十六。   “嘘, 别吵醒他……”   听到下铺传来的声音,谷梁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窗外的阳光正好,他出神地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斑, 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又伸了个懒腰:“早……你们今天怎么都起这么早?”   今早是九点钟的课, 他定了八点钟的闹钟, 一般来说他都是宿舍起的最早的那个,偶尔易言也会起早锻炼, 但诸葛逍和严北辰什么时候也这么勤奋了?   “不早啦,”诸葛逍扒着栏杆,笑嘻嘻地看着他, “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谷梁一:!!??   他一个激灵从桌上坐了起来,脑袋发懵地看了眼时间。   好消息:还没上课。   坏消息:他马上就要来不及了。   “你们怎么都不叫我!”他倒吸一口凉气,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飞奔下床开始洗漱。而且见了鬼了——他昨晚不是定了闹钟吗?   “急什么呀, 你看我们宿舍除了你之外, 哪个有上课不迟到的吗?”   诸葛逍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样子, 忍不住说道:“反正你和易哥平时都忙得很, 就算不请假缺勤老师也不会说什么的, 哦现在老二也加入特动组了, 他也算一个。”   但谷梁一只是埋头刷牙洗脸, 连搭理他的功夫都没有。   “不在十分钟内起床出门的大学生活是不完整的, ”这回就连严北辰也同意诸葛逍的看法, “老四你不是一向觉浅吗,我看你昨晚睡得挺好的,我们起床都没吵醒你。”   易言显然也是主张不叫醒他的其中一员, 只是比起宿舍里的其他两个, 他显然更体贴一点, 从桌上拿了一袋面包和咖啡装进包里,就当是帮谷梁一带的早餐了。   “咚咚”   正好这时候宿舍外传来了敲门声,易言走过去开门,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学生。   “谷梁,宗校长问你怎么早上不去找他,”那学生看着站在桌边收拾书包的谷梁一,替宗秦远传话道,“他等了你半小时,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先跟他讲一声。还有他问你下午三点半有空吗?”   “……啊???”   直到那名来传话的学生离开,谷梁一都仍是一副山崩地裂的模样。   “我根本没收到消息啊!”   “看来你昨晚是真的睡得很沉,”严北辰摸着下巴思考道,现在马上就要到上课时间了,他甚至还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不错,果然宫老师的心理辅导还是很有用的。”   自从二队队长换成了宫明,现在每天他下午他都会趁着训练间隙来找谷梁一说一会儿话,顺便给他带点小点心和饮料什么的,搞得谷梁一很不好意思。   对于他这种套近乎的行为,易言倒也没有说什么。   但每次宫明来找谷梁一的时候他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打靶过程中子弹的消耗量也显著上升。   等到兵荒马乱的一上午过去,下午的时候,谷梁一很不好意思地去校长室见了宗秦远。   “抱歉校长,我没收到您的消息。”   “没事,坐吧。”宗秦远倒也不怎么在意谷梁一放了他鸽子,这期间他又不是没干其他的事情,只是担心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才派学生去问的。   等谷梁一在他对面坐下,宗秦远开门见山道:“商铺那边传来了消息,他们抓到了一个探子,但是他是费马那边的人。”   谷梁一微微睁大眼睛,立刻反应过来:“他把魔神的传言当真了?”   “目前看来是这样,”宗秦远沉吟片刻,“所以你们明天进城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虽然堕落法师的打扮都差不多,但是只要有心人看到你们进入商铺,肯定会生出别的想法的。”   现在赛里斯商铺在莫顿城内的红火程度可是非同一般,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只不过,这个“金”得等量代换成异世界的法晶。   在谷梁一他们返校的期间,其他特动组的成员们也并没有闲着。   每隔两天,都会有两名披着黑袍的银面人混在出入要塞的法师队伍里,悄悄地把他们交易到的法晶、情报和其他珍贵物品送回校内,在经由菜鸟驿站运输给地球指挥部的专家们研究。   这段时间,谷梁一能看到光屏上的文明点数一直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上升着,目前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可喜的数字——   【47】   只差三点,就可以过半了!   这还要多亏科学家们废寝忘食的研究成果,截止到目前,科学界已经就法晶的研究发表了将近三万多篇论文,其中14篇被媒体称为“具有跨时代的意义”——   尤其是在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和材料学革命方面,这些研究成果,几乎牵动着人类无数下游工业生产的发展。   从石器到青铜,再到铁器时代,可以说材料学的进步就代表着人类社会的进步。   如果再大胆畅想一下,假如说人类将莫顿城内的那些亡灵族、尤其是那具骨龙的飞行运动原理研究清楚了,会不会在下一个时代,地球的天空中就将飞行着无数只有“骨架”的魔幻飞行器?   但是与此同时,谷梁一也注意到了文明点数上升的速度在逐渐放缓。   他们的对手直到现在都隐藏在黑暗中,假如真的是传说中的魔神,那他究竟是一位经验丰富、胸有成竹的老道猎手,还是因为另有所图或是受制于某些限制,所以才会迟迟按兵不动?   “谷梁,”宗秦远看着他思考的样子,忽然问起了另一件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再尝试过冥想?”   “您是说学习魔法吗?”   谷梁一叹气道:“我觉得我实在不是那块料,而且宗校长,可能是因为我物理学得比较好,我总是很难去感受那些玄幻的东西。”   宗秦远:“也就是说,即使亲眼目睹了,你也很难让自己去接受法力的存在。”   谷梁一点点头。   “其实偶尔也可以再尝试一下,”宗秦远笑了笑,“不过这也不是强迫你一定要学会,毕竟这玩意儿也强求不得。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去图书馆借玄幻小说看看加强信念呢。”   正端着一次性纸杯喝茶的谷梁一当场咳嗽起来。   “呯——!!!”   突然,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   这声音听上去很像是枪声,并且还伴随着玻璃窗哗啦啦碎裂的声音。   谷梁一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纸杯捏扁,宗秦远也愣了一下,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揉了揉太阳穴道:“之前焦教官跟我说了,要借二楼的房间给特动组做模拟突入训练,别慌,没什么大事。等他们训练结束后要不要一起下楼去看看?”   谷梁一还挺好奇到底是什么枪才能发出这种声音的,闻言便点了点头。   等半小时后,接到训练结束提醒的宗秦远带着谷梁一一起下了楼。   因为担心无关人员受伤,所以这里一层楼都被清空了,走廊上到处都是被砸烂东倒西歪的家具,看得宗秦远好一阵心疼:“这可都是老古董啊!几十年前的木桌,虽然不怎么值钱……唉,动静搞这么大的吗?”   路过一间空荡荡的房间时,谷梁一在门口探头望了望,发现这里正是之前自己听到的玻璃窗破碎的房间。   房间的正中放着两个用棉花和木板扎成的假人,其中一个已经倒在了地上,脑袋部分——或者说是整个上半身,都完全炸开了花。   顺着它倒地的方向望去,空荡荡的窗户前,一地透明的玻璃碎片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谷梁一走过去,弯腰在地上拾起了一枚狙.击枪的子弹。   ——毫无疑问,一枪毙命。   特动组里竟然还有狙.击手吗?   不得不说,重狙几乎是每个男生的梦想,就连谷梁一也不例外。   他眯起眼睛望向窗外,发现离这里最近、并且便于藏身的狙.击点,只有一栋直线距离约莫九百多米的教学楼。   隔着那么远,他摘下眼镜估计早就人畜不分了。   想起自己被压坏的眼镜,谷梁一的心情有些低落。他现在戴的是指挥部给他配的备用眼镜,易言把他那副被压坏的眼镜拿走了,说是要帮他修,但谷梁一其实也并不抱什么期望。   不过——   谷梁一低头看着自己那枚足足有自己掌心那么长的狙.击枪子弹,拇指按着它锐利的弹头,反复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好帅啊。   谷梁一眼睛闪闪发光地把子弹揣进兜里,心想下次在特动组里要是见到了,去要个签名吧。   “同学,你有没有看见一枚——咦谷梁你怎么在这儿?”   来回收子弹的金萱站在门口,一脸诧异地望着他。   “学姐,你知道特动组的狙.击手是哪位吗?”谷梁一和她打了声招呼,然后立马急切地问道。   “啊,你不知道吗?”   金萱却露出了十分诧异的表情,但他们的对话还没能进行多久,金萱就扭头看到了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的宗秦远,连忙问好道:“宗校长好。”   “嗯,等下记得把这里收拾一下。”   宗秦远显然还在心疼他的桌子,他心不在焉地冲谷梁一招招手:“谷梁你过来,关于那位探子,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谷梁一应了一声,离开之前丢给金萱一个“抱歉下次再聊”的眼神,然后紧跟着宗秦远的脚步上了楼。   “小吉祥物居然不知道易哥是狙.击手?”金萱望着他的背影,表情有些不可思议,“队长藏得也太好了吧……不过他这样啥也不说,真不怕人被那个二队的狐狸拐跑吗?”   这段时间宫明和谷梁一走得有多近,他们一队的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虽然之前因为宫明的长相,她对这位心理咨询室的老师也有过好感,不过那只限于对颜值的欣赏,而且一队和二队天生就有着强烈的竞争意识,相较而言,金萱当然是支持自家队长的。   只是!   这两人为什么都不开窍啊!   金萱一想起自己路过唐班教室时,看到他们上课并肩坐在一起,凑着脑袋讨论题目的亲密样子,就恨不得咬着手绢把他们按头凑到一起贴贴。   倒不是她腐眼看人基,但是易言对谷梁一的态度究竟有多特殊,但凡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吧?   “站在这里干什么?子弹呢?”   身后传来的低沉询问声,顿时让金萱吓得猛地扭头:“易——队长你来啦?”   她露出一种上课走神被老师抓包的讪讪笑容,但是当金萱看到面前易言的打扮时,却控制不住地心跳快了一拍。   其实易言今天依旧穿着他平时那身黑T恤工装裤,虽然很帅但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只是今天他的背上还背着一把重狙,冰冷锐利的眼神仿佛一颗划破长空的子弹。   但金萱知道,在所有人面前,易言都是这样一副毫无差别的冷淡态度。   ——除了谷梁一之外。   ……真的很讨厌一些双标秀恩爱,关键是当事人都还没有察觉。   金萱暗自腹诽着。   但她表面上立刻麻利地干起活来,顺便还给队长打小报告:“报告队长,子弹不见了!”   易言立刻皱眉:“被谁拿走了?赶紧去查监控!”   “报告,应该是谷梁一拿走了!我看到他刚刚从房间里做贼一样出去的!”   看着易言陡然沉默的样子,金萱努力绷紧嘴角,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   不行!挺住,你不能笑!   “既然子弹被人提前拿走了,那你就把这一层都打扫了吧。”易言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到时候我会帮你在焦教官面前说两句好话的。”   “……不要啊队长!!!”   校医院。   “这个是心跳数据监测贴片,”校医解开谷梁一胸前的扣子,帮他把一片薄薄的、散发着幽蓝光泽的圆形贴片贴在了左胸口,“会时刻记录你的心跳血压和脉氧数据,一旦达到危险值,会立刻通知你周边三千米内所有的特动组成员还有校方联络部。”   “好了。”   谷梁一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他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是这个高科技玩意儿着实有点像是某钢铁侠的胸口动力源同款,只不过厚度更薄,而且是外附的。   “这玩意儿长期靠近身体,应该不会对健康有害吧?”   宗秦远有些担心地问道。   他毕竟也到了经常刷健康短视频转发家族群的年纪,因此对辐射和一切食品安全问题都非常敏.感。   “放心,就跟戴手表一样,只是记录一下数据而已,它的构造很简单的。”   校医笑了笑,开始收拾东西:“好了,谷梁同学,起来活动一下吧,看看有什么妨碍不?”   谷梁一下了床,先是试探性地坐了两下扩胸运动,又在原地蹦跶了两下,感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嗯,心率上升了,”校医低头看着数据,“一旦超过或者低于一个范围就会报警,恭喜你谷梁,你已经成功和我九十八岁的太爷一个待遇了。”   谷梁一:“…………”   宗秦远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好听点,应该是大熊猫的待遇。对了谷梁,听说你领养了学校里的一只猫?”   “对。”谷梁一点点头,就是那只他曾经在校园里抱过的胖狸花。   “去流浪猫社团登记名字了吗?”   提起这个,谷梁一却不禁有些难以启齿。   “登记了,”在宗秦远和校医好奇的目光下,他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道,“叫……谷梁猫。”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不其然,校医室内传来了一阵快活的笑声。   谷梁一深深低下头,耳廓通红,看上去恨不得把自己埋在瓷砖下面。   “没事,这名字挺好的,朗朗上口,”宗秦远忍笑道,“好听又好记。”   他笑了一会儿,望着窗外的晚霞,脸上的笑意忽然渐渐褪去。   “谷梁。”   “嗯?”谷梁一终于抬起头看向他,“宗校长,有什么事吗?”   “明天进城,记得一切小心。”宗秦远叮嘱道,“这次你们很可能要在城里呆很长一段时间,还有那个探子的事情,虽然我说过套话的事情可以全权交给宫老师,但万一有必须要你本人出面的时候,记住,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宝贵。”   谷梁一不由得也被他的态度带的严肃起来,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明白了,宗校长。”   *   莫顿城,城主高塔内。   披着黑袍的城主撑着下巴,望向下方正战战兢兢为自己占卜魔神复活事宜的占卜师,缓缓启唇,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所以,魔神究竟有没有苏醒?还有城里的那个赛里斯商铺,究竟是不是魔神信徒开的?”   “前……前一个问题的答案,我暂时看不清,”占卜师捧着水晶球,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道,“它很模糊……但,但是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倒是很清楚。”   他卑微地躬下身,犹如匹诺曹般长长的鼻尖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脚面。   “——他们确实是赛里斯的信徒,是悍不畏死的死士,尊敬的城主大人。”   上方的城主大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难不成,这群人是为了复活魔神而大量收集法晶吗?   他们也是为了“钥匙”而来的?还是说,他们已经有了另一把钥匙的下落?   “你知道吗,”他突然出声道,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中枢审判庭内,有种诡异的、摄人心魄的共鸣声,“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在试图发掘这座机关城市的秘密。”   他抬起苍白枯瘦的手指,垂眸欣赏着掌心那枚类似于不规则魔方的古怪机关。   它乍一看只是一个有棱有角的多面体,但仔细观察,实际上是由无数细小方块组成的、一直在变化着形状的咒文实体。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语气和蔼地问道。   “不……不知道。”   “它是一把钥匙,”城主用一种咏叹调式的浮夸语气,拖长了尾音说道,“它是魔神赛里斯平生留下的三个最杰出的作品之一,也是能够控制这座高塔的唯一机关。”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只要有了另一把钥匙,二者合并,我就能真正复活传说中的莫顿机关城!”城主猛地拔高声音,“现在你看到的这座城市,只是个无趣、低劣又丑陋的仿造品!真正的机关城,不仅能够飞天遁地,甚至还能将自身化为所向睥睨的武器——”   他喘着气,忽然又放松下来,身体向后一靠,神经质地低笑起来:   “告诉我,剩下的两把钥匙在哪里,我就放你离开。”   占卜师颤抖着捧起水晶球。   “两把……一把在您的手中,还有一把,在……”他的七窍渐渐流出了惨绿的血液,然而占卜师痛得浑身发抖,却丝毫不敢停下,“就在……”   “我看到了!”占卜师突然狂喜地高呼起来,“它就在这座城市里!没错,它就在这里!”   城主嘴角的弧度缓缓拉大,他微笑起来。   “很好。”   他轻声夸奖道。   说完,他的食指微微一动。   那名占卜师惊叫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脚下的石板砖突然猛地开始降低,而他四周的地面则在以阶梯状升高。   六把足足有数米高的白骨审判席拔地而起,每一张座椅,似乎都是由一头骨龙的骨骼构建而成的,那些悬挂在审判席最上方的狰狞头骨内部,似乎还萦绕着亡灵族森寒冰冷的怨气与杀意。   在空间内部变化的同时,周围的天窗也纷纷一扇扇打开,光芒如同第一缕照进金字塔的阳光,通过室内镜面的一次次折射,精准地透过每一张审判席上骨龙空洞的眼眶,投射.在了空旷场地的最中央——   也就是那位倒霉占卜师的身上。   占卜师腿一软,当场瘫在了地上。   “看啊,这神妙的机关造物,”城主猛地站起身,在台阶之上张开双臂,神色癫狂地望向穹顶的壁画,“感到自豪吧!你有幸能够亲眼目睹它的启动——三千年前,伟大的魔神就是乘着它从天而降的!”   “什么被封印后力量消亡……他不过是重新沉睡在了‘茧’之中而已!”   占卜师突然惊恐地左顾右盼起来,因为他看到了那些原本空无一人的审判席上,突然出现了六名黑袍银面的法师!   “但今天之后,这里将不再是独属于魔神的宝藏。”城主如此宣布道,“我一定会拿到那把钥匙,感谢你见证了这一刻。”   “再见了,卑微的无能者。”   惨叫声响彻审判庭,占卜师脚下所站的空地上,突然燃烧起了熊熊火焰!   短短几个呼吸间,原本活生生的生命就化为了一具焦炭。   而在焦炭倒地的瞬间,地面裂开了一条缝隙,黑洞洞的洞口将它完全吞噬后,又在一位审判席法师的面前再度吐了出来。   ——它变成了一颗法晶。   只是城主呕心沥血研究数十年,都没有搞清楚,它究竟是如何做到能够把任意种族的尸体变成法晶的,又为何每次都会传送到不同的审判席前,神秘的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就像是他即使拥有了“钥匙”,也无法洞悉这座高塔真正的秘密一样。   “我的朋友们,”城主压下内心的种种思绪,坐回主审判席上,环顾四周,满意地看到这些堕落法师们都被刚才的一幕震撼到了,他用轻柔的声音说道,“接下来,让我们商量一下,究竟该如何让魔神的信徒们乖乖交出那把钥匙吧。”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在高塔内部发生的异动,全都被飞行在高空的探测无人机,用高倍检测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全程记录了下来。   画面传输到赛里斯商铺的地下一层,坐在监控前的两名特动组成员,久久都没有说话。   “那个,”好半天,才终于有一人缓缓出声,“你看这个地方……虽然很魔幻很高大上,但是这个通风焚烧后,再进行二次加工分类处理的形式,不觉得有点眼熟吗?”   “……你想说什么?”   那名成员双手交叉,沉思道:   “——我在想,这座高塔的实际用途,该不会是垃圾回收站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其实真正的魔神赛里斯和歌者是同行,都是来自高等文明的清洁工。   文明与文明之间的发展水平和不同方向导致了强大的信息壁垒,所以城主半辈子没搞明白的问题,漠大学生一眼就能看破真相。而截止到目前为止,这个世界一共有三类不同文明留下的记录,回顾之前安东尼奥的预言,大家应该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第32章   “垃圾回收站?哈哈哈哈哈……”   在从宗校长写的报告中得知特动组成员的想法时, 陆朗先是忍俊不禁地摇摇头,觉得果然还是年轻人的脑洞大,但越往下看这份报告, 他的表情就越严肃。   “专家怎么说?”   他把报告合上, 抬头问下属。   “他们觉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甚至可以说,可能性非常大。”   下属回答道。   “几位历史学家提出, 高塔内部的壁画风格,和当前莫顿城内的主流审美风格区别很大,就连那些所谓的‘机关’技术, 他们在城中普通种族的日常生活中,也完全没有发现被利用的痕迹。”   “按照技术革新发展的正常规律,即使为了巩固统治, 上层建立了知识壁垒阻碍发展, 但民间至少还是能看到一些相关萌芽的。可根据商铺搜集到的情报, 当初赛里斯留下的那些‘机关’要么被毁坏, 要么被高阶法师们收藏, 迄今为止, 都没有任何人能够研究出其中的原理并进行普及……”   陆朗打断他:“你直接告诉我结论就行了。”   下属停顿了一下, 总结措辞回答道:“总之, 专家们认为, 在赛里斯被封印的三千年历史演变过程中,有很小一部分可能是由于战争和自然灾害令当地发生了文明断层现象;还有很大一种可能……”   “——赛里斯本人,和我们一样, 是来自这个世界之外的文明。”   “并且, 他所在的文明等级一定要高于地球, ”下属凝重道,“因为目前人类对于法晶的研究还非常浅显。”   “为什么谷梁同学作为文明代表,能直觉感受到那些从魔神时代流传下来的法晶,和普通法师意外死亡后遗留的法晶之间的区别?因为这其中的科技水平差距,很有可能是数千年的发展。”   “——就像是原始人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可以把骨灰变成钻石,人工钻石又和天然钻石有什么区别一样。”   陆朗沉默片刻,冷静地指出:   “我现在明白那位预言家的意思了,他是想说,我们真正的对手应该是赛里斯所在的文明吧。但是魔神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吗?”   “按照那位城主的说法,魔神本人并没有死,‘封印’也只是安斯艾尔大陆上的一种传言而已。”下属缓缓道,“您不觉得,如果人类有朝一日真的研究出了可供数百上千年太空旅行的睡眠舱,在古人看来,这就是被‘封印’了吗?”   “…………”   陆朗的脸色很难看。   不过,任谁在好不容易和同事们一起熬夜整理出数百万字的异世界文明资料档案,却被告知他们的对手其实另有其人时,表情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的。   “所以,现在必须速战速决。”   陆朗自言自语道:“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魔神真正苏醒过来,否则的话……”   安斯艾尔大陆的时间流逝和地球几乎是1;1,一个在三千年前就有能力进行探索太空的高等文明,即使它的等级不一定有光屏背后隐藏的那位高,也绝对不是人类能够轻易解决的对手。   “要是能进入高塔就好了,”他忍不住说道,“那座高塔是目前唯一已知的魔神文明产物,那个城主手中的不规则物体,应该就是控制机关吧?”   要是人类能研究高塔内部的各种科技,那文明点数一定可以获得突飞猛进!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位城主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就相当碍眼了。   “去让行动对策组做企划,”陆朗敲敲桌子,“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方案。”   下属愣了一下:“您是打算……?”   陆朗一字一顿道:   “我要让莫顿城的城主换人。”   无独有偶。   “城主向我们发起了会面邀约?”   莫顿城内,已经平安离校达到商铺的谷梁一和其他几位特动组成员,也在围着一张请柬商讨着对策。   “谷梁你不能去!”金萱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万一这是个圈套怎么办?就跟鸿门宴一样,去了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以他们商铺现在在城中的名气和每天的交易额,城主卸磨杀驴的可能性完全存在。   “但是……”谷梁一试图往后退了几步,那张放在桌面上的请柬却像是长了眼似的,立刻漂浮起来树在了他的面前,拼命扭动着“身体”,一副急不可耐想要让他拿着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它好像只盯上我了。”   谷梁一苦笑起来,他明明连碰都没碰过它。   “上面写着的邀请人姓名是‘魔神赛里斯大人’,”雅罗斯拉夫皱眉道,“可谷梁一的魔神身份又不是真的。”   “……要不要去问问学校里的精灵?”   “不行,”易言立刻反对,“我们和精灵的关系还没有好到知无不言的地步。”   当初他和宗校长去找精灵的那一趟,其实已经向他们透露了很多消息了。   万幸的是,精灵们并不知道谷梁一就是那位被当成魔神的对象。   易言瞥了一眼沉思着的谷梁一,他其实怀疑谷梁现在已经有了魔神的一部分力量,因为根据精灵口中的“信仰决定论”,假如一个人说自己是神,那他会被当成疯子;假如一个人被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的人当成神……   那他很有可能,就真的成为神了。   尤其是在这个魔法世界,信仰和认知的力量,或许远超他们的想象。   谷梁一被请柬认定,应该也是这样的情况。   “你怎么想的?”他问道。   “我觉得,还是要亲自去一趟。”谷梁一说,“很明显,对方就是冲我——或者说,魔神本人来的。”   注意到易言紧锁的眉头,他安抚地笑了笑:“虽然也没有别的选择,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其实我们对他也有所图不是吗?”   那位城主在给他们发请柬的同时,就已经在城内散布消息,语焉不详地暗示这次宴会上魔神赛里斯本人很有可能会露面,吸引了一大批堕落法师来参加宴会。   如果他们拒绝,那接下来,商铺就会面临数不胜数的麻烦和挑衅——   因为在这个世界的人们认知中,强者就该是锋芒毕露的,完全不存在韬光养晦低调做人这一说。   金萱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但是你的安全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你们跟我一起去吗。”谷梁一扭头看向一旁的严北辰,希望寻求对方的支持,“对吧,严哥?”   “太冒险了……不过,要真到了有危险的时候,我肯定豁出命去保护你,放心吧老四。”严北辰拍着胸脯保证道,随即又说,“但是这个请柬也是个麻烦,真的不能撕掉它吗?就当没看见多好。”   谷梁一:“刚才我已经让机器人撕过一次了,看到那个豁口了没?刚才的惨叫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那分贝,差点没把他的耳朵震聋。   严北辰不爽地啧了一声:“这城主好阴贼啊。不过你可以再试试别的方法,用火烧或者浸泡,实在不行就把它放瓶子里用强酸泡。”   正被一块重物压着、挣扎着想要起身和谷梁一贴贴的请柬,突然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   谷梁一:“…………”   因为在场大多数人都不同意他以身犯险,所以这事儿暂时就这么耽搁了下来,反正距离请柬上写着的宴会日期也还有几天日子,足够指挥部那边商讨出一个万全的方法了。   “宫老师呢?”晚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自己好像一整个白天都没有见到宫明了,便顺便问了一下在走廊上遇到的金萱,“他今天去哪儿了?”   “就在商铺里啊,不过是在那个探子被关押的地方审问消息,”金萱咔嚓咔嚓地啃着一包干脆面对他说,“怎么,你要去旁观一下吗?”   提到审问,谷梁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堆不能过审的血腥马赛克。   他神情敬畏地问道:“宫老师居然还会这些吗?”   明明看上去那么阳光温柔的一个人,这反差也太大了点。   “我也不太清楚,”金萱被他说得也有些好奇了,“反正就在前面,咱们一起去看看呗。”   她三两口吞下干脆面,噎得涨红着脸锤了锤胸口,谷梁一连忙从旁边递给她一瓶水。   “谢了。”   金萱一口气把水喝了大半,很是豪爽地一抹嘴,转身下楼,耳朵紧贴着地下室的铁皮房门前,神情严肃地听起了里面的动静。   谷梁一站在楼梯上方看着她,有些犹豫地问道道:“这样偷听……是不是不太好啊?”   金萱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又冲他招招手。   “快过来!”   她压低声音说道。   最终,到底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谷梁一来到那扇冰冷厚重的大门前,也学着金萱的样子,把耳朵贴了上去——   等一下。   他不是能看监控吗?为什么要在这儿做贼似的偷听?   谷梁一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但下一秒,房间内隐约传来的哽咽声就立刻打断了他的思绪。那声音断断续续的,时不时还伴随着嘶哑的咳嗽声,似乎痛苦到了极致,让门外偷听的两人控制不住地胆寒起来。   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还听到了宫明的笑声!   再加上地下室的环境本就阴冷潮湿,冷色调的白炽灯完美烘托出了森寒的气氛,谷梁一控制不住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从这一刻开始,宫明在谷梁一内心的温柔形象,已经彻底碎成了渣渣。   “哎呦!”   正当他们听得胆战心惊时,面前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谷梁一和金萱同时失去了平衡,金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门框,谷梁一反应稍慢一些,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却被一只修长的手稳稳地扶住了。   “你们怎么在外面?”   宫明挑眉问道。   谷梁一身体一僵,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对不起宫老师,我……我们只是……”   他惊讶地发现宫明身上竟然干干净净的,白大褂上一尘不染,既没有他想象中的四溅血迹,也不像是刚审讯完犯人的样子,就是嘴角噙着的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还是十分吓人的。   “这个表情,”宫明忽然俯下身,双手插兜,笑意盈盈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谷梁一猛地退后一步,面颊因为尴尬和不好意思有些发烫。   “对不起,”他老实道歉道,“是我想歪了。”   他还以为宫明是那种喜欢挥舞着小皮鞭看人惨叫的变.态呢,不过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刚才他听到了痛哭流涕的声音……?   听到奇怪的沉闷敲击声,谷梁一的视线越过宫明,投向了他身后被铁链锁在床头的犯人。   这位来自费马的探子捂着脸,躬身坐在床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门外又进来了人,正在不停地用头撞着墙,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悲惨呜咽声。   和之前谷梁一在视频里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那时候这位虽然蓬头垢面,骂起人来却中气十足,看上去是个很有骨气的间谍。   但现在,他整个人的精神都似乎完全崩溃了。   “他怎么了?”   “哦,没什么,”宫明直起身子,轻描淡写道,“只是和他聊了几个小时,顺便推测出他的老婆给他戴了绿帽子,和他最讨厌的死对头跑了的事实而已。”   谷梁一、金萱:“…………”   你是魔鬼吗!   “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是有好好开导他的,”宫明把他们带出房间,掩上门笑着说道,“出于职业道德,我都没告诉他精神病遗传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儿子很可能也不是他的,多善良啊。”   谷梁一心道我们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人对“善良”的定义有所误解,但是宫明紧接着又说道:“被关押了几天,又被击溃了心理防线之后,他现在已经完全信任我了,我从他那儿得到了两个相当关键的情报,正好谷梁你也听一听吧。”   谷梁一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他点点头,听到宫明说道:   “第一个重要消息是,他在城里还有同伙,并且还是魔法公会会长缇娜的大弟子,名字叫阿尔法;”   “第二个消息,这两年来魔法公会和莫顿城的关系突然急剧恶化,他跟我说在来的路上,自己曾问过阿尔法原因,但对方告诉他的答案让他很不明所以。”   “他说,他们绝不能让魔神的遗产落入堕落法师的手中。但遗产具体是什么,阿尔法却不肯告诉他了。”   谷梁一瞬间就想到了那段视频里城主手中的不规则物体。   “感觉……其实我们可以和他们合作?”他想了想说道,“魔法公会本来就和堕落法师是死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他们对城主的了解,肯定比我们初来乍到要多吧。”   宫明点点头,感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虽然指挥部说为了套取情报允许我用一些非常手段,我还是很温柔地对待了这位朋友。”   谷梁一:“…………”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个宫明是指挥部从哪里找来的人才?”   “母校果然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啊(狗头.jpg)”   “感觉谷梁对宫老师的滤镜一下子就碎了hhhh”   “不过这个探子确实好惨啊,老婆跟死对头跑了,儿子还不是自己的。”   “有没有办法把他拉拢到咱们这边?反正我们和魔法公会现在也没什么利益冲突了,自从知道这个世界的魔神是外星人之后,我感觉世界一下子都魔幻了不少。”   “这波啊,这波是外星人大战外星人,安斯艾尔大陆只是倒霉的变成战场了而已。”   “不,这波是人类大战获得了外星人遗产的堕落法师,真正的外星魔神说不定早就嘎啦。”   “我当然希望他嘎了,但你们真的都相信那个预言家的话吗?这种时候还是留个心眼比较好吧。”   “我们这些网友相不相信都无所谓吧,关键看指挥部那边怎么做决定了。而且现在的问题不是城主的那份邀请要不要接受吗?”   “肯定不接受啊!但是不接受又会变得很麻烦,唉,感觉有点进退两难了。”   “要不让谷梁抓阄吧,反正他运气一直不错,几十亿分之一的文明代表概率都让他撞上了。”   “哈哈哈哈有道理,不过谷梁一本人大概率不想要这样的‘运气’。”   “挺奇怪的,”一位心理专家在会议上说道,“按照我们对谷梁一的分析,他的性格应该属于那种相对保守的类型。出于对全体人类安危的考虑,他会在其他人都持反对意见的情况下提出亲自赴宴的想法,是一件相当令人诧异的事情。”   另一位专家也点头:“这段时间他的性格变化很大,只不过大多数人都被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蒙蔽了双眼,没有注意到谷梁一的改变而已。”   “如果谷梁一真的有第二人格的话,”那位心理专家紧蹙着眉头,“如果他表现出和主人格截然不同的性格,甚至出现了反社会倾向,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会。”   一直沉默的陆朗突然出声道:“就算谷梁一的第二人格更加强势,他的本质也不会改变。”   这是傅远为全人类留下的一道保障。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啊,陆部长,”在座一人笑叹道,“不过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谷梁强势一些对我们也有好处,随着漠大穿越时间的增加,就算一直保持着联络,校内的生态还是会逐渐走向独立。后期我们只需要把控大方向不偏航就行了,剩下的,就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干吧。”   陆朗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就像是当初的特动组,本是为了保护谷梁一而成立的,但随着他们相处时间的增加和感情的深厚,这份情谊,也将成为维系地球人类和谷梁一共同利益的重要链条。   “在此之前,”陆朗说,“还是让特动组先去‘拜访’一下那位魔法公会会长的大弟子吧。”   *   “……收到。”   易言挂断通讯器,拉下额头上的夜视仪,抬起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右手,对身后的其他特动组成员飞快地打了个手势。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八分。   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那位探子口中阿尔法在城中玉 严髓的住址——一栋普普通通的三层小楼。但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设下了多少埋伏。   他们白天已经在附近打探过了,这位魔法公会会长的大弟子十分小心谨慎,在同伴被抓后,他虽然没有离城,但却立刻更换了自己的平时落脚的安全屋。   在附近其他居民的眼中,他是刚搬过来的一位人类法师,每天深居简出,这两天更是为了研究直接闭门不出了。   阿尔法估计是想避避风头,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同伴已经痛哭流涕地向宫明这位“好兄弟”坦白了一切,顺便把他卖了个彻彻底底。   为了确保安全,他每晚都会换不同的房间睡觉,并且学着大多数堕落法师的做法,用木板把整栋楼的全部窗户封死,保证入侵者无法判断他究竟在哪个位置。   并且,他还在自己的床边设下了一圈魔法阵,这样一旦有人靠近,就立刻会踩中陷阱。   ——就谨慎程度来说,阿尔法已经做到了极致。   但是,他不知道人类还有一种科技,叫做穿透成像仪。   身穿潜行服的易言深吸一口气,一马当先地握着绳索从楼顶跳了下去,然后一脚踹碎了被木板封死的窗户,却并没有闯入屋内,而是抡起胳膊,用力往里面投掷了一枚烟雾催泪.弹!   “咳咳咳咳!咳咳咳……”   被巨响声从睡梦中惊醒的阿尔法猛地坐起身,但还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扑面而来的烟雾就呛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穿着裤衩、连滚带爬地逃出被魔法阵保护的范围后,他呛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跪在地上拼命喘着气,突然看到一双黑色的战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阿尔法心跳错了一拍,猛地抬头!   高大漆黑的恶魔站在了他的面前,用一双散发着红光的恐怖圆形双眼冷冷盯着他,狰狞的口器链接着古怪的软管,还时不时从胸膛深处发出一道犹如猛兽喘.息般的沉重吐息。   恶魔抬起手,用一把黑色冰冷的硬物抵着他的额头,低沉的声音犹如来自地狱的回音:   “跟我们走一趟吧。”   阿尔法睁着一双被催泪.弹熏得通红的双眼,呆呆地看着他。   半晌,他一翻白眼,吓晕了。   易言:“…………”   听着耳麦里谷梁一的轻笑声,他面无表情地想,不关他的事。   这次绝对是防毒面罩的原因。 第33章   就在特动组离开的数小时后。   一队亡灵亲卫队从高塔内部气势汹汹地出发, 将这栋楼彻底包围成密不透风的铁桶。   “给我搜!”   和特动组自上而下、力求把伤亡减轻到最低的计划性奇袭不同,亡灵们仗着自己骨多势众,在指挥官一声令下后, 立刻乌压压地涌进了大门内。   就像是魔法公会一直密切关注着莫顿城的动向一样, 为了情报, 城主同样也派了间谍潜入他们内部。   这一次, 魔法公会会长弟子来到莫顿城的消息,就是那名探子传回来的。   城主原本以为这次抓捕行动绝对是十拿九稳, 谁知道亡灵族士兵们一来就傻眼了——整栋楼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人呢?   指挥官怒气冲冲地推开一具骷髅,来到了三楼被易言一脚踢碎的窗户前。   地上到处都是木板的碎屑, 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其他痕迹。   “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声惨叫从他们身后传来,指挥官吓得浑身骨头一抖, 猛地扭头看去, 发现是一名骷髅士兵不小心踩中了之前阿尔法设在床边的魔法阵,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整具白骨就被一股散发着恐怖温度的幽蓝火焰烧成了灰烬!   房间内的所有亡灵族看到这一幕, 都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起来。   即使放在人才济济的魔法公会内部, 阿尔法的施法天赋也都是相当高的, 否则也不会被缇娜收为大弟子了。   可以说, 如果他不是因为被催.泪弹的烟雾刺激主动跑出保护圈的话, 一时半会儿的,就连易言他们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望着空气中飘飞的骨灰尘埃,骷髅指挥官空洞眼眶中的幽蓝火焰因为暴怒和恐惧而情不自禁地摇曳起来。   暴怒是因为他们明显扑了个空, 从那张床留下的痕迹来看, 肯定前不久还有人躺在上面;恐惧是因为骷髅指挥官不知道自己回去改怎么和城主交差了, 这份差事还是他靠拍上司马屁,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本以为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岔子……   可恶,到底是谁提前通知了阿尔法!?   “别让我找到你,”它用一种阴森沙哑的语调低声说道,“否则的话,我一定会把你的脑髓活生生挖出来,再一点点灌上水银,丢到虫窟里去……”   “走!”   即使万般无奈,但亡灵族也只能暂时撤退了。   他们闯入三楼的全过程,都被角落里一台伪装成花盆的监控仪全程记录下来,同步展现在了特动组众人和他们“请”来的客人面前。   阿尔法怔怔地坐在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杯被宫明硬塞过来的热可可——他美其名曰“喝点甜的有利于放松身心补充能量”,在看到屏幕上那些凶残阴冷的亡灵族心不甘情不愿地撤退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渗出了一身冷汗。   ……他还是小看了这次行动的危险性。   怪不得老师在派他过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一定要小心这位莫顿城的城主,阿尔法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了,可谁能想到,魔法公会内部居然还有他们的人?   并且,这个人一定就潜伏在老师身边,地位绝对还不低!   阿尔法一想到被这群亡灵族和堕落法师抓住后的下场就忍不住心里发冷,他几年前曾在魔法公会内部看过一些死囚奴的资料,光是简单的文字叙述就让他吐了半天。   这群人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人了,就是活生生的畜生!甚至连畜生都不如!   不得不说,手中热可可的温度还是带给了他一丝慰藉的,虽然阿尔法对于这群大半夜把他从床上抗回商铺的特动组成员同样十万分警戒,但他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暂时只能先服软再从长计议。   万幸的是,对方似乎暂时没有逼迫他说出老师情报的意思。   ……不过,这味道真的好香啊。   “不喝一口吗?”宫明顺势也给自己泡了一杯,他朝阿尔法举了举杯子致意,为了让阿尔法安心,还自己先喝了一口,“这可是在我的患者后续访谈记录里最受欢迎的一种口味呢,甜度适中,很有安神和缓解焦虑的效果。”   阿尔法抿了抿唇,在内心纠结了一番。   最后,他说服自己这是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戒心,低下头,慢慢抿了一口热可可。   看着阿尔法陡然亮起的眼神,宫明笑了笑,把杯子放回桌面。   “还不错吧。”   阿尔法默默点头。   原本僵持的气氛终于渐渐缓和下来,宫明换了个姿势,翘起一条腿,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相比起阿尔法的拘束,这种放松的姿态有利于他把控接下来的谈话节奏:“那么阿尔法先生,让我们谈谈接下来的合作吧。”   二楼的谷梁一听到这里时,外面突然传来的咚咚敲门的声音。   “谁?”   “是我。”   易言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谷梁一已经伸到桌面下的紧急按钮的手微微一顿,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了一个细小的弧度:“进来吧易哥。”   易言推门走进来,谷梁一看到他的黑发湿漉漉的还带着水汽,不禁有些惊讶:“你才刚回来就洗完澡了?这么快?”   “嗯。”易言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走到了房间内的沙发床旁边,把折叠的沙发床展开,又从柜子里抱出自己的被子和枕头。   “辛苦了,”谷梁一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快凌晨五点了,可以说易言一整晚都没睡,“早点休息吧易哥,等到了午饭时间我叫你。”   除了特动组一队的队长外,易言作为谷梁一的贴身保镖,在没有任务和训练的时候必须24小时跟在他身边,甚至包括了睡觉的时候。   但易言在铺好了床之后,却没有立刻闭眼睡觉,而是看着坐在书桌后的谷梁一皱眉道:“你不是也一晚上没睡?大晚上不要喝咖啡。”   “没喝咖啡,这是宫老师送给我的热可可。”谷梁一下意识回答道,“我还好啦,又没做什么剧烈活动,之前还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呢,现在不困。”   又一次从谷梁一口中听到了宫明的名字,易言的表情有些冷,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掀起被子盖在了身上,顺便还戴上了放在一旁茶几上的眼罩。   这副眼罩其实是谷梁一带来的,他一向觉浅,偶尔会在白天用这玩意儿躺在沙发上打个盹儿。上面的图案是一对睁得大大的死鱼眼,当时觉得有趣就买了,但是放在易言身上……   谷梁一努力忍住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越看易言越觉得可爱了。   原本在谷梁一心中,易言的形象是那种高大又帅气的冷酷型男,但是随着接触的深入,他总觉得对方的心理活动或许还挺丰富的,只不过表现在脸上的很少罢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在那张永远沉静冷淡的脸上看到失态的表情啊……   谷梁一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道念头。   几乎是同时,原本安静躺在沙发床上的易言咬牙闷哼一声,挺拔宽阔的身躯蜷缩起来,他死死地攥紧身下的床单,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怎么回事……!?   刹那间,从脖颈烙印处弥散向四肢百骸的滚烫热流差点让他失声叫出来,疼痛混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刺激得易言眼睛都红了,紧绷的手臂上青筋毕露,喉咙深处压抑着的喘.息声更是一下比一下粗重。   但很快,他想起了谷梁一还在房间里,立刻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被谷梁发现自己的异样!   “哦对了,易哥你现在应该还没睡吧,”好巧不巧,房间里又响起了谷梁一的说话声,“关于要不要接受那份请柬去赴宴,指挥部那边的意见分歧很大,陆部长是坚决反对的,但宗校长说让我自己来决定,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次去收获很大,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   易言混沌的大脑几乎无法理解谷梁一在说些什么。   时间被无限拉长,他的呼吸滚烫急促,思维在这期间甚至出现了好几秒的空白期。   等到易言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听到谷梁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你了,易哥,还有其他特动组的同学,我都已经跟他们说过了。”   “……易哥?”   谷梁一说完之后很久都没得到回答,心道不会易言已经睡着了吧,就听沙发那边传来一道低哑含混的应声。   易言居然没有多说什么?   他很是诧异,因为谷梁一还以为易言也会和陆部长一样坚决反对呢。   “你同意了?”他又惊又喜地问道。   易言紧闭着眼睛,他当然不想同意,但他现在更不想说话。   因为只要他一说话,谷梁一就会发现他的声线带着某种极度隐忍的颤意,这种折磨,简直不亚于把人活活架在火上烤。   当然,他形容的不是疼痛,而是某种……更加难以启齿的欲.望。   易言今晚确实很疲惫了,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胡思乱想,就连做噩梦的精力估计都不一定有。所以死囚奴印记会突然出现这么剧烈的反应,可能性只剩下一个——   “谷梁。”   在身体的感觉稍稍缓和了些许后,易言终于哑着嗓子开口了。   “啊?”谷梁一飞快地抬起头,“易哥,什么事?……你怎么还没睡着?”   你猜我为什么睡不着,易言沉默地想。   “去角落里,把我的包拿来。”他命令道。   谷梁一依言照做了。   “你要什么?”他一边拉开包拉链一边问道。   “第二个夹层里,有我的作业本,”易言说道,“帮我把它写了。”   省得某人再胡思乱想折腾他。   谷梁一:“…………”   他难以置信道:“易哥,你让我帮你写作业?”   “对,”易言冷酷地说,“我要睡了,别跟我说话,明早起来我检查你的作业。”   谷梁一瞪大了眼睛,在心里呐喊这到底是谁的作业,易哥你怎么也学会诸葛逍那一套无耻战术了?   但是易言一向说到做到,接下来还真不说话了,背对着他躺在沙发床上,呼吸不一会儿就变得均匀悠长起来。   谷梁一拿着他的书包站在原地许久,才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把作业本拿了出来。   “各位还在上学的小朋友们,”在拿起笔之前,他先双手合十,坐在桌前嘴唇煽动着低声说道,“这是非常不好的行为,大家千万不要学我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自己的作业自己写才是乖孩子。”   然后他一脸大义凛然地拔开笔帽,埋头吭哧吭哧地写了起来。   地球上的观众们:“…………”   谷梁,你要不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震惊,十六岁青少年竟被同学霸凌要求帮写作业!罪魁祸首还在一旁呼呼大睡,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哈哈哈哈哈战神凯旋归来,遇到家中亮灯等待的心上人,他把人按在墙上,用低沉磁性的声音说:乖,帮我写作业,命都给你。”   “易哥,你怎么了易哥!为什么要叫老婆帮你写作业(震怒.jpg)”   “艹太有才了哈哈哈哈,不过每到这个时候我才会想起来原来他们都是还在上学的学生,这种片场画风一下子从动作大片跳到校园小清新的感觉太生草了。”   “不过易哥今晚确实辛苦了,高空绳索急降一脚踹开窗户的姿势太帅了,这还是我们通过谷梁看监控的画面看到的,现场肯定能帅得我当场窒息!”   “所以铁骨铮铮的易哥被老婆帮写作业是他应得的(狗头.jpg)”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吧哈哈哈哈。”   “哦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宫明那边的情况?宫老师真是厉害啊,这才不到两个小时吧,感觉阿尔法的老底都快被他给套出来了,敲一敲木鱼加功德。”   “感觉这个阿尔法人还挺正直的,我魔法公会的印象稍微好了点,至少比莫顿城里这帮妖魔鬼怪要好。”   “莫顿城会变成这样那位城主背很大锅吧,作为统治者他完全不管城里的各种犯罪,甚至还变相鼓励强者霸凌弱者,一看就知道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这里的城主,曾经是我老师的师兄。”   已经喝完了一杯可可的阿尔法在宫明的连番攻势下,终于态度软化下来,向他们吐露了部分真相:“这件事……魔法公会内部其实不少人都知道,告诉你们也没什么问题。”   “既然是师兄,那他为什么要叛变?”宫明立刻指出了关键问题,“如果他不叛变的话,现在的魔法公会会长应该就是他了吧。”   “是的,”阿尔法说道,“但是我老师的老师,也就是魔法公会的上代会长,他和大预言家安东尼奥是关系不错的老友。”   “安东尼奥告诉他,你的这位学生未来将会唤醒魔神,为安斯艾尔大陆带来从天而降的火雨和风暴。”在宫明微沉的眼眸注视下,他苦笑着扯了一下嘴角,“本来我老师的老师是不相信的,直到他发现自己的学生竟然在偷偷豢养死囚奴。”   “然后他就被驱逐出了魔法公会,并因此而怀恨在心,发誓一定会报复我们。”   “这么大的丑闻,在魔法公会内部居然还有不少人知道吗?”宫明问道。   “是的,因为当初这件事闹得很大,根本压不下去。”   阿尔法看着他的双眼:“你们把我……咳,请过来,说要合作,那总得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赛里斯商铺的名头他在入城时便已有所耳闻,和他那位被特动组先一步抓住的同伴不同,阿尔法并不认为他们是魔神的信徒,因为他知道真正的魔神信徒究竟有多么丧心病狂——献祭、屠杀、折磨弱小取乐……毫无疑问,他们是游荡在这世间真正的恶鬼。   但他面前这群人,无论是精神面貌还是礼仪水平都远在大多数人类之上,谈吐比阿尔法之前见过的一些小国贵族还要条理清晰。   所以他猜测,他们应该只是打着魔神的旗号,想要借机实现某种目的而已。   阿尔法暗暗提起了心,想要听听宫明是怎么说的,如果他们是想对魔法公会或者老师不利的话,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屈从的!   “我们是什么人?”   宫明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环顾一周,神情悠哉地问他:“你看这里的环境,觉得如何?”   “……非常华丽。”   就算阿尔法很不想承认,但商铺内的装潢还是震惊到了他。   璀璨剔透的水晶灯、猩红的长毯、材质不明的柔软沙发和琳琅满目的商品,可以说,就连魔法公会的大本营和老师平日的住处,估计都没有这座商铺内给人留下的印象深刻。   “你们是来自隐世族群的人类法师?还是某个国家的贵族?”他忍不住猜测道,但宫明只是摇了摇头。   “我们来自一所大学,”他说,“你可以理解为学院。”   阿尔法瞪大了眼睛:“学院?哪家学院会这样——”财大气粗,并且还有那么吓人的私人武装?   他的余光注意到楼上,那里一直站着数位穿着和那位把他扛过来的“恶魔”相同装束的人,有男有女,只不过都没有戴那种吓人的头套罢了。   “你们的……大学,”他努力镇定下来,再次问道,“叫什么名字?具体教授什么课程?”   宫明勾唇道:   “全名的话,是漠北工业大学。我们的专业课很多,你可以先看看这个了解一下,这也是我们的诚意。”   他递过去一本漠大的招生手册。   ——当然,是经过指挥部修改后的简略版。   阿尔法好奇地翻开,但很快,他就陷入了沉默。   航空宇航制造工程、计算机、机械工程、材料科学与工程、力学……   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看的不是安斯艾尔大陆的通用文字。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第34章   “你说, 那位‘魔神’,究竟会不会来?”   高塔内,城主摇晃着杯中犹如血液般鲜红的烈酒, 漫不经心地问战战兢兢跪在下方的骷髅指挥官。   刚从外面回来骷髅指挥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但他哑巴的时间太久了, 城主也似乎并不是真心想得到他的回答。   所以, 他只是百无聊赖地用食指轻点手中的不规则物体,在炽热的火风和惨叫声中, 神色冷漠地阖上了眼睛。   ——他不需要一无是处的废物下属。   “城里的老鼠实在是太多了,”他喃喃道,“缇娜, 你还是这么好运,在我的地盘上,居然还有人有胆子给你的徒弟通风报信。”   相比起驱逐他的老师, 城主更加憎恨自己的那位废物小师妹——明明她无论哪一点都比不过自己!但老师就是偏爱她, 就连该死的命运都是如此厚爱她……   想到曾经那些糟糕的回忆, 城主的眉梢狠狠跳动了两下, 突然睁开双眼, 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向了前方的地面!   “呯——!!!”   清脆的落地声炸响, 神奇的是, 价值连城的水晶杯竟然还完好无损!   周围审判席上, 被城主举动惊到的堕落法师们神态各异。   能坐在这里的人, 基本都是互相知根知底的,所以他们都没有戴银面具。有人噤若寒蝉,有人暗暗心颤, 但其中一位离水晶杯最近的堕落法师, 却眼尖地注意到了那个水晶杯的杯底上, 似乎铭刻着一行奇怪的文字——   “Made in China”   “报……报告!”   就在这时,中枢审判庭外突然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个骷髅士兵,它在城主饱含杀意的目光中,颤抖着汇报道:“城主大人,魔法公会的总部被人炸了!袭击者只有一人,但据说魔法公会伤亡惨重,就连会长都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什么!?”   不止城主一人愣住了,在场其他的堕落法师们,也全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面色巨变,一度失声。   这世上,居然还有能够单枪匹马袭击魔法公会大本营的法师?   “是谁干的?”城主立刻站起身,厉声喝问道。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惊疑不定和狂喜之色,缇娜重伤昏迷,魔法公会受到重创,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消息啊!   “不,不知道,”那名骷髅士兵磕磕绊绊地回答道,“目前凶手还没有捉住,但费马那边都传言说是魔神复活了,因为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魔法公会会长被一位黑袍银面的法师掐着脖子拎到半空中,一招洞穿胸膛。”   “怎么又来一个魔神?”城主下意识道。   随即他就反应过来,恼怒地冷笑道:“很好,果然其中有一位是冒牌货——胆敢愚弄我?很好!”   真正的魔神拥有飞天遁地的力量,摧毁一个魔法公会自然不在话下,他阴沉着脸想到,所以由此可见,城里的那座商铺一定是……   “城主息怒。”在场一位堕落法师却在此时出声道。   他朝城主谄媚一笑,用嘶哑的声音建议道:“其实您也不必为了这些人类过于动怒,就算不是魔神,那间商铺背后的供货商肯定是个大金主,您大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从他们身上榨取更多的利益,这样岂不是比单纯的报复更加美妙?”   城主的神色微动。   “你是说……?”   “先不说金钱和法晶,如果袭击魔法公会的那位,真的是三千年前的魔神赛里斯本尊,”那名堕落法师咽了咽唾沫,提到魔神,他的表情也不禁有些胆寒,“那他袭击魔法公会的目的,一定是为了‘钥匙’。”   “接下来的话,他很有可能会来找您。”   城主的脸色瞬间变了。   “对,你说得没错,”他咬紧牙关道,“我还没有找到另一把钥匙的下落,还没有掌控这座机关城,现在绝对不能和魔神对上……我得找一个目标转移他的注意力!”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转了一圈,城主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来人,传我的命令!”   地下室监控处,负责观测商铺周边动向的特动组成员明显发现了不对。   “不好了,”他第一时间把自己观察到的结果汇报给楼下的易言还有校方的联络站,“今天的客流量明显不对,有人在封锁这条主干道!”   而且一整个上午,平日里门庭若市的商铺却只来了三名客人!   “这三个家伙都还不是普通角色,”通过观察监控录像回放,易言一眼就发现出了他们的破绽,他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应该是来观察我们动向的探子。”   “……易队,我们要怎么办?”   谷梁一和易言对视一眼,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我现在没法出城,”谷梁一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说道,“距离我们上次进城还不满七天,会被要塞的那道关卡拦下来的。”   而且看这个架势,估计就是城主下达的命令。   无论他有没有满足出城要求,在这种情况下,轻易离开都是不可能的。   “是昨晚的行动被发现了吗?”金萱神情凝重道,“不应该啊,我们都确认过当时周边没有还醒着的人了。还是说他们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探测方法?”   “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易言沉声道,“宫明人呢?叫他下来!”   紧张的气氛之余,谷梁一还是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一向对师长十分尊敬的易言却总是对宫老师直呼其名,这点一直让他觉得很奇怪。   宫明此时正呆在他们单独提供给阿尔法居住的房间内。   阿尔法今早起床后就一直坐在床边,也不出门,就算宫明来找他也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脸色苍白地望着掌心一枚染血金色徽章发呆。   看着他这副样子,宫明原本轻松的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声打扰,而是安静地搬了个凳子坐在阿尔法身旁,等待着对方先自我消化掉一部分激烈的情绪。   丰富的接诊经验告诉他,阿尔法现在的心理状态一定非常、非常糟糕,宫明甚至怀疑,这时候他把刀架在阿尔法脖子上对方都不一定会有反应。   在观察的期间,宫明从他的微表情中看到了不可置信、恐惧、憎恨、后悔,以及某种深深的彷徨无措。   “是重要的人出了什么事吗?”   又过了片刻,宫明终于开口询问道。   除非是突然得知爱人和亲人挚友离世或是身患重病,否则一般的打击绝对不会让一个在半夜被人强行带到陌生地点后,还能条理清晰地与陌生人讨价还价的年轻人一下子变成这副惶惶不安的样子。   听到他的声音,阿尔法的眼珠颤动了一下。   在宫明说完后许久,他才终于回过神来,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如雪的脸来。   他手中的这枚金色徽章,代表着魔法公会的最高地位,也是老师每天都会随身带在胸前的荣誉象征。   老师曾经说过,有朝一日当她觉得自己能够独当一面,或者她出现了意外没有办法再履行自己的职责时,就会把这枚徽章交给他。   阿尔法以为,自己至少还要再等二十年才会从老师手中拿到这枚徽章。   可是,为什么今早它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床头?   又为什么,它的表面会出现喷射状的鲜红血迹?   ……他甚至不敢去细想这背后的原因。   但阿尔法唯一能肯定的是,魔法公会本部肯定出大事了!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理智告诉他徽章上的血迹十有八九就是老师的。可心急如焚归心急如焚,问题是,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还寄人篱下,自身难保。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到老师!?   阿尔法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哑着嗓子询问道:“宫先生,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宫明挑眉:“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以为你还要继续在这里等你老师的答复。”   要知道,昨天谈合作的时候,即使他们都已经把招生手册摆出来给阿尔法看了,年轻人也只是坚持说自己没法做决定,得先写信给老师商量才行。   怎么这才一晚上过去,阿尔法就改变主意了?   “因为,”阿尔法闭了闭眼睛,“我老师那边出事了。”   宫明并不意外,他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这次面上终于露出了些诧异的神色:“那你该不会说,接替你老师担任魔法公会会长的人就是你吧?”   阿尔法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   饶是宫明也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道他们这叫什么见鬼的运气,本来只是想顺便在城里捞个人和魔法公会搭上线,结果易言这是直接把下一任——或许已经是现任的会长扛回来了?   这运气,也是绝了。   但吐槽归吐槽,宫明很快就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对于漠大来说是十分有利的。   如果阿尔法想要回到魔法公会,那就必须要借助他们的力量。   “抱歉,但我想我得先搞清楚一件事,”在明白了这一点后,宫明的态度也变得圆滑了许多,他笑了笑,不紧不慢道,“你现在代表着的,是你自己,还是你的老师,亦或是整个魔法公会在和我们商谈?”   阿尔法下意识道:“当然是魔法公会……”   “你确定吗?”   宫明忽然收敛起笑意,盯着他再一次确认道。   阿尔法沉默了。   他还太年轻,这次意外又发生的太仓促,具体过程他甚至还不知晓,仔细想来,除了身为魔法公会会长弟子的身份和一些没什么用处的虚职头衔以外,他手底下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倚靠的力量。   但是阿尔法知道,自己现在绝不能露怯。   ——因为他对面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男人,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   尽管宫明的长相秀丽,眉眼温和,总是面带笑容坐姿放松地靠在那里,就像只是在和他随意地聊着天,但阿尔法每每在被他那双安静又透彻的眼睛注视的时候,总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宫明总是能用寥寥数语精准地戳中他的弱点,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的任何心理活动仿佛都被看透了,完全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然而最让阿尔法不可置信的是,宫明还告诉他,自己并不是这间商铺的负责人,并且他们漠大的“校长”——阿尔法理解为学院的院长,也另有其人。   当时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阿尔法表面不动声色,内心里却早已掀起了狂涛巨浪,对于漠大的忌惮也再上一层楼。   但当魔法公会面临巨大危机时,他却情不自禁地升起了一个念头:   ——如果有了漠大的帮助,自己一定就能帮上老师的忙了吧?   “你们必须要帮我,”他斟酌着措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加笃定强硬一些,“因为这就是在帮你们自己。”   “在知道老师出事的消息后,城主绝对会直接撕破脸皮,第一时间在城中对我进行大肆搜捕,一旦被他知道是你们包庇的我,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是吗。”宫明淡淡道。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原本都快为自己这个灵机一动想到的完美理由鼓掌的阿尔法顿时又开始忐忑起来,怀疑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过于强硬了些。   就在这时,一名特动组成员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把神经正处于极度紧绷状态的阿尔法吓了一大跳——   这人怎么都不敲门的!?   宫明也注意到了这位特动组成员的反常,他当机立断地抬起手,起身阻止了对方说话:“行了,我知道你们应该是遇到难缠的客人了,出去说,别让我们的贵客再被这些事情打扰了。”   说完,他便转头对阿尔法微微颔首示意:   “容我先失陪片刻,处理一下这个小麻烦。您也可以先思考一下,我们当然愿意和魔法公会合作,但阿尔法先生,想要我们的帮助,您必须要拿出诚意来。”   看着在自己眼前合拢的大门,阿尔法攥紧拳头,开始思考究竟什么才是宫明所说的“诚意”。   另一边。   门刚关上,宫明脸上从容的表情就瞬间消失了。   他跟着那名特动组成员一路小跑来到了地下室的监控屏幕前,在那里,易言已经聚集了还留在商铺内的所有人召开紧急商讨会议。   作为最后一名落座的人,宫明用最简略的语言向他们总结了一下阿尔法的事情,听完之后,在众人还在消化这则消息、或者是思考这和他们面临的问题有何关联时,谷梁一已经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魔法公会突然出事,城主如果知道阿尔法在我们这里,必然会第一时间派人杀上门,”他的十指慢慢绞紧,思索着说道,“但他没有这么做,说明他其实并不清楚阿尔法的下落。”   易言正准备说话,宗秦远的脸突然在屏幕上出现。   他整个人还有些气喘吁吁的,一看就知道也和宫明一样是临时接到报告,匆匆忙忙从别处赶到联络部来的。   “现在商铺内部能出城的人一共有几位?”他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道,连说话频率都比平时快了不少,“举个手我看看!”   在场一共有三人举起了手,都是当初没有和谷梁一他们一起回校,而是一直留守在商铺看守的特动组成员。   宗秦远看着安静坐在一旁的谷梁一,内心的焦急几乎要让他血压飙升——   其他学生也就罢了,有基地复活点在,只要不被活捉都能保证成功回归。   但是,偏偏是谷梁一回不来!   指挥部那边,陆朗已经命令所有还在校内的特动组成员紧急集合,立刻整装出发接应他们这些还在城内的人了。但是特动组到达要塞的时间至少需要三个小时,可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到请柬上宴会开始的时间了!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魔神”却仍没有露面的话,莫顿城的掌控者会不会做出更加激进的举动?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宗秦远都有种喉咙发紧的感觉。   “实在不行,就用指挥部的后备计划第24条吧,”金萱紧张地提议道,“虽然我也没想到这么后备的后备计划居然都能用得上,但是至少只要把谷梁一安全送出城就好。”   其他人的神情都很紧绷,在座所有人,除了宫明以外都还是学生,面临这种生死攸关的局势时,会出现恐惧和心浮气躁的情绪也是正常的。   “宗校长,其实我有一个想法。”谷梁一突然说道。   在一众神色或凝重或焦急的同学们中间,平时稍微被人调侃两句就容易脸红的黑发青年,此时竟显得出奇的冷静。   宗秦远:“你说。”   “我觉得,我们大可以不用紧张过度,”谷梁一的话几乎让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眼神,“正常按照原计划去参加宴会就好。”   宗秦远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们和城主都还处于互相试探的阶段,”谷梁一解释道,“就算没有魔神的身份,商铺对他而言也是有利可图的。”   “情况并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交叉在桌面上的手指,声音平静地叙述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事在人为,在城主眼中,我们这边拥有数位法师,也不是好对付的。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强行突破监视和包围圈离开,反而会使矛盾升级,造成更加强烈的对抗。”   “没错。”   易言点点头肯定道:“今天就是宴会召开的日子,比起抓人,他这番作为更像是怕我们偷偷逃跑。”   宗秦远这会儿思路也清晰了许多。   他叹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担忧,又问道:“那有没有办法,先让能出城的特动组成员带着阿尔法回校?”   “等我出现在宴会上后,监视商铺的眼线应该就会放松不少了,可以趁此机会把人转移出城。”谷梁一说。   一听到他说这话,对谷梁一性格当中自我牺牲特质这一块比较了解的金萱立刻瞪大了眼睛,一拍桌子,盯着谷梁一质问道:   “谷梁,你不会是想当诱饵吧?别搞错主次轻重了啊,对于我们来说你才是第一位的,什么阿尔法贝塔伽马的,比起你的安危算个p啊!”   “学姐,这边还直播着呢……算了。”   谷梁一已经对特动组的粗犷口癖基本免疫了,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安抚道:“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虽然接下来的计划执行过程中我的确需要你们保护,但对我本人的能力也稍微有点信心吧。”   金萱诧异道:“这种话真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啊,谷梁。”   “因为……在从宫老师那儿听到魔法公会出事的消息之后,我就一直有种莫名的紧迫感,觉得必须要尽快拿到城主手中的钥匙才行。”   谷梁一伸手扶住自己的胸口,脸上的表情却逐渐变成了一种在场众人有些陌生的淡漠冷静。   “这里,跳得很快。”   闻言,宗秦远立刻让校医调出了谷梁一的心电监测数据。   果不其然,每分钟的平均心率比在校期间足足高了一截,不过距离超出正常范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光屏有变化吗?”他问道。   谷梁一放下手,摇摇头。   “只是一种直觉,或者说某种回应。”他说,“我在想,这是不是真正的魔神在向人类发出的挑衅?”   话音落下,在场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宗秦远才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不无可能,谷梁。”   “不,准确来说,你这个猜测真实的可能性非常大!”   身在地球指挥部的陆朗也是第一时间想通了其中关节,怪不得之前一直没有动静的城主突然敢对他们这样大张旗鼓的试探;怪不得堂堂异世界一霸的魔法公会,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出现了如此之大的变故,就连会长如今都生死不知……   能够造成一切意外接踵而至的原因,大概率只有一个——   那位三千年前沉睡的真·魔神赛里斯,很有可能已经苏醒了! 第35章 【营养液8000加更】   “你已经能和他沟通了吗?”   在离开地下室做最后的准备之前, 易言突然停下脚步,问了谷梁一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谷梁一从某种奇异的情绪之中抽回心神,有些茫然地看着易言:   “什么?”   “没什么, ”易言收回目光, 淡淡道, “当我没说好了。”   “…………”   谷梁一望着易言上楼的背影, 觉得他有些怪怪的。   像是别扭,又像是在……逃避着某种事物一样。   他忍不住扭头望了望身后, 自己是最后一个从监控室内离开的,除了照常执勤的特动组成员外,他后面就没有其他人再跟着出来了。   难道是在躲他?   谷梁一想不明白, 但当前最重要的事情肯定还是应付接下来的宴会,因此他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三步并两步地跟着上了楼。   他其实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因为显然那位城主是个有野心之人, 而有野心, 通常就意味着惜命——只要有了这个把柄, 谷梁一就不怕他在宴会上对自己下手。   在制造毁灭性武器这方面, 人类从不心慈手软。   “一定要穿好防弹衣, ”金萱忙着给他张罗要带的东西, 唠唠叨叨的像是谷梁一的老姐一样, “还有信号屏蔽器和遥控器, 记得怎么用吧?不行不行,我还是再把说明书找出来让你看一遍好了。”   谷梁一不得不阻止了她到处翻箱倒柜的行为:“学姐,我已经记住了, 真的不用再看一遍了。”   换做平时, 看到金萱这样关心他, 谷梁一肯定会一边红着耳根摆手拒绝一边内心暗自感动,但可能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的心跳速度一直保持在一个高于常人平均值的水准,大脑也异样的亢奋和活跃。   他甚至为了验证这一点,在和金萱对话的同时,又一心二用在脑海里推导了一边流体力学的三大方程——这是他很久以前经常和幽一起玩的一个小游戏。   只不过那时候他是自己和自己较劲,一心二用解两道题,再用左右手分别在草稿纸上写下答案。   至于流体力学的三大方程推导,他目前的记录保持在三分二十七秒。   但今天,他只用了两分三十四秒,就把全部的计算过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不正常,谷梁一想。   这很不正常。   思考问题的时候,他就像是被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感官接触到周围的事物反馈给大脑,意识保持着高度的清醒,但情绪却被单独抽离了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通宵熬夜后喝着咖啡赶论文一样。   谷梁一有些麻木地眨了一下眼睛,他咬了咬舌尖,以为自己只是因为昨晚没怎么睡而状态不好——虽然他上午已经补了好几个小时的觉,现在根本一点困意都没有。   “老四,打起精神来!”   严北辰还以为他是害怕了,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脸颊:“放心好了,接下来有我陪你呢!”   谷梁一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老四?”   看着那副诡异银面具背后的冷光,虽然知道面前的黑袍人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室友,但严北辰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你今天是怎么了?”   谷梁一停顿了几秒,才垂下手。   “抱歉,刚才有点走神,”他心不在焉地说,“易言呢?”   “在这。”   易言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已经换上了和谷梁一的同款黑袍,并重新用纱布把脖颈上的死囚奴烙印缠了起来。   毕竟是要去全都是堕落法师的宴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易言被诅咒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谷梁一和他对视一眼,内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泛起一股强烈的反感。   “怎么了?”   易言走到他面前,但谷梁一却下意识退后半步,避开了和他面对面的交流。   尽管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见状,易言的眼神微暗。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偏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距离宴会正式开始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   高塔,地下一层。   “不愧是传闻中杀了三百个婴儿的血腥恶魔啊,”一位堕落法师站在血污弥散的擂台边上,望着上面拼死搏斗的两位兽人死囚奴,嘶声笑着对身旁人说道,“看来你的玩具这次又要赢了。”   “这可是我千挑万选选出来的,”那位被他盛赞的堕落法师扯了扯面具下的嘴角,“可惜已经三年了,磨损程度不小,看来是时候该换一个了。”   台上,损失了一颗眼珠和四颗牙齿,浑身血淋淋被宣布胜利的兽人死囚奴身体摇晃了一下,到底还是因为伤势过重和体力不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对手死不瞑目的尸体旁边。   “主人……”   他哀哀呼唤道,希望主人能够再一次大发慈悲地“修补”好他。   但那名堕落法师却只是不满地冷哼一声:“赢得这么难看,真是够丢脸的!好好的宴会开场节目,兴致都被你给搅了。”   “主人,我——啊啊啊啊啊!!!”   只听一声惨叫,那名堕落法师打了个哈欠,抬起食指和中指懒洋洋地随手一指,那名自生下来起就一直受尽折磨和欺辱的兽人便在惨绝人寰的凄厉喊声中,被火焰彻底焚烧成了一具焦尸。   但在场没有任何人,对此露出哪怕一个惊诧的眼神。   他们对这一幕早就习以为常,甚至不少人连头都没有抬,只是继续端着手中的酒杯,和周围的堕落法师们隔着面具自顾自地交谈。   不值一提的玩具而已。   若是不满意了,便丢弃掉再换一个就是。   “哥哥,城主什么时候来?”一人问道。   “不知道,”和他一起来的兄长轻嗤一声,他同样也是一位堕落法师,“不过,不是说那位‘魔神大人’也一样会来吗?怎么不见人影?不会是不敢来了吧。”   自从魔法公会被袭击一事后,对于赛里斯商铺背后之人的身份,便在城中再次掀起了波澜。   但这一次,不少堕落法师们都已经蠢蠢欲动地盯上了这家商铺。   尽管知道最后大头肯定是落入城主的口袋,但是,万一他们还能喝着点汤呢?   “希望他们最后千万不要归顺城主,”弟弟用嘲哳难听的声音嘎嘎笑道,“正好,我的死囚奴需要补充一点‘材料’了。”   “吱呀——”   宴会即将开始的最后一分钟,入口处的大门再一次被两名仆役缓缓打开。   一股奇异的感觉同时掠过在场所有堕落法师们的心头。   作为对危险预知极度强烈的穷凶极恶之人,他们不约而同地猛地扭头,神情紧张地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   犹如流水般乳白色的烟雾从走廊外倾泻而入,几息之后,数个披着黑袍银面的法师破开浓雾,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些人每一个身高都高大得惊人,但又和天生壮硕的兽人有所不同,即使披着黑袍,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被深色布料包裹下,身躯蕴藏的强大力量——   他们仿佛每一位都是战士,无论是走路的姿势还是挺拔的肩颈,都能看出他们是统一接受过训练的对象。   尤其是站在最前方那位身后的两人,一个高大得让人误以为这是哪位兽人种,还有一位,则比他还要引人瞩目一些。   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脖颈上缠绕着的纱布,结合之前在城中流传的那个传言,在场不少堕落法师的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   作为法师,他们都觉得自己天生高人一等。但如今看到自己的“同类”也被人豢养成了死囚奴,这份心情可以说是既恼怒又贪婪。   但是,如果能把这个崭新的“玩具”据为己有的话……   刚才那对堕落法师兄弟中的哥哥在想到这里时,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了。   他假笑一声,侧耳和弟弟打了一声招呼,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这位怎么称呼?”   他虽然是对着为首的谷梁一讲话,但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阴邪猩红小眼睛一直在不住地上下打量着易言。   身高完美……肩宽也完美……很好,非常好!   注意到他注视着易言的贪婪眼神,谷梁一周身的气势也陡然一冷。   但他并没有理会这个一看就是来挑事的家伙,反倒是严北辰主动上前一步拦下了对方,同样也挡住了堕落法师不怀好意的视线。   “你找魔神大人什么事?”他粗声粗气地问道。   没错,即使已经猜到了魔法公会那边出现的变故大概率和魔神复苏有关,但宗秦远还是坚持让谷梁一把这个“魔神”的设定继续伪装下去。   “你也是法师?”对方似乎是被严北辰的身高惊到了,下意识后退半步,但随即便因为自己的动作恼羞成怒起来。   “还是说,你其实也是伪装成法师的死囚奴?胆子够大啊,这可是城主的宴会,你们这些蝼蚁竟然敢伪装成至高无上的法师!”   他色厉内荏地指着严北辰,但才骂到一半指尖就对准了易言,很明显就是冲着青年来的。   严北辰隐藏在面具后的脸扯出一抹狞笑。   他拧了拧手腕,征询似地看了一眼易言,却因为对方微不可查的摇头而不爽地“嗤”了一声,又重新垂下了手。   “你是想让我和你的死囚奴比赛?”   易言沉声问道。   “比赛?还真是可爱的词汇,”那名堕落法师哈哈大笑起来,“不过,你要理解成比赛也可以啊,反正玩具坏掉了再换一个就是,只是怕你的主人舍不得了。”   他的视线落在谷梁一的身上,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   谷梁一却只是环顾四周,整个宴会厅内环境昏暗压抑,摇曳的烛光照亮了摆满酒瓶的长桌,看上去倒还挺符合中世纪宴会的气氛。   但前提是,没有一张不合时宜的、充斥着血腥气息的擂台位于整个宴会厅的最中间位置。   而且他们这里的动静都闹了半天了,距离宴会开始的时间也早就过去了十分钟,那位城主居然还没有露面,怎么可能不是故意为之。   还真是鸿门宴啊,他心想。   “不要拿我的人和那些劣等品比,”黑袍银面的青年站在原地,似乎对当下的这一切争端感到无趣和厌烦,他用一种极漠然冰冷的声线回应着对方的挑衅,“而且,别误会了。”   “我说的劣等品并不是你的死囚奴,而是你本人。”   那名堕落法师愣了一下,当场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但他到底还是对谷梁一那不知真假的魔神名头有些忌惮,不敢以身试法,于是便把全部的怒火发泄在了易言的身上:“好哇,既然你的主人对你那么有信心,你也自称是法师,那你就来跟我决斗吧!我一定要用鞋底碾碎你的眼珠,把你的头皮一寸一寸掀下来!”   怒火充斥了他的大脑,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想把易言占为己有的意思了,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该如何狠狠教训对方。   众所周知,死囚奴一旦被打上烙印,根本无法对他人产生恶意,每一次上台搏斗,他们都必须要克服极大的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   当然,玩具的自我挣扎也是观赏点之一。   “不敢来吗,懦弱的蝼蚁们?”   那名堕落法师一马当先地走到擂台中间,冲下方的谷梁一一行人叫嚣道。   其他的法师们都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观望着这一幕。   谷梁一知道,这是一次光明正大的试探,一旦他们露怯,接下来估计连城主的面都没见着,就要在这里开启一场大混战了。   他暂时还不想把底牌全部亮出来。   谷梁一的手指摸了摸戴在晚上的冰凉手环,侧头安静地看向了易言。巧合的是,易言同时也朝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他的眼神很沉稳,带着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原本谷梁一面对他时内心那股异样的不适一下子被冲淡了,他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容,尽管知道易言看不见。   “主人。”   但紧接着,易言的称呼就让谷梁一僵在了原地。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按捺住脚趾抠地的冲动,逼着自己僵硬地站在原地,接受了易言朝自己装模做样地垂首行礼,然后注视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向擂台。   “三秒。”易言对那名堕落法师说。   “什么?”   对方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易言下一句话简直让他气得当场背过气去——   易言用一种平静的仿佛在讨论天气的语气说道:   “我赢你,只需要三秒。”   台下的弟弟嗤笑一声,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裁判懒洋洋地举起手:   “预备——”   还没等裁判喊出开始,那名堕落法师就已经抬起了右手!   这是赤.裸裸的犯规,但在场所有人都像是眼瞎了一眼,没有任何人为易言发声,甚至还有人已经兴奋地吹起了口哨。每个人都在期盼着这个自甘堕落的弱小法师被虐.杀的场景,那画面一定非常美妙绝伦——   “呯——!!!”   一声枪响。   易言看着那具被击飞面具后直挺挺倒在擂台上、临死前仍旧一副不可置信模样的羊角兽人法师,淡定地垂下了手中还在冒着硝烟的枪管。   “抱歉。”他顿了顿,真心实意地向台下目眦欲裂的弟弟道歉。   “看来是我高估他了。” 第36章   在学校的时候, 焦教官曾着重训练过他们开.枪的姿势。   其中就包括了如何用最小的幅度拔枪,以及,如何最快速度地将敌人一击毙命。   从出手到拉保险栓再到开枪, 易言的最高记录是0.83秒, 并且, 他也是特动组一队和二队成员之中, 在这项项目上的最高记录保持者。   在他的眼中,在攻击前还需要抬手平举的堕落法师, 简直就像是儿戏一样,虽然他们的攻击杀伤力颇大,但这个施法的前摇动作实在累赘, 不亚于举着长矛嗷嗷向火.枪手骑兵冲锋的原始部落人。   “你……你作弊!”   台下的弟弟跳脚道,对于他们这些冷血残酷之徒,要说在乎什么亲情那就太可笑了, 反正哥哥死了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对方的一切财产。   但是这并不代表, 他能容忍易言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他们兄弟的脸!   “你手里那是什么?”他大声质问道, “你用的根本不是魔法!我完全没感受到你的法力调动!”   “这确实不是魔法, ”易言从容道, “这是魔神大人赐予我们的机关。”   “什么!?”   魔神的机关传说在安斯艾尔大陆上流传了近三千年, 但在场大部分堕落法师都从未见过真正的机关长什么样, 再说了, 机关本身就是千变万化的, 易言这话一说出口,那名堕落法师瞪圆了眼睛,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了。   见状, 一直藏身于二楼帷幕后、持续观望着事态发展的城主, 终于决定下去主持局面。   但就当他转身时, 一道视线却从下方直直地朝他所在的方向投来。城主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了宴会厅内那位黑袍银面“魔神”的漆黑双眼。   ……他究竟是什么人?   城主内心一凛。   整个二楼都被深红色的帷幕遮挡住了,他在这里的事情,除了身边的亲信以外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谷梁一其实并没有看清楚城主的长相,只是感觉光线暗淡的二楼似乎有人走动,便随意地抬头望了一眼,没想到居然被城主误解为了他拥有深不可测的感知力。   “城主大人到——”   气氛渐趋紧张之时,一道响亮的宣告声打破了众人的僵持。   所有人都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包括了城主最在意的那位“魔神”,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相错,只戴着半截猩红面具遮住上半张脸的城主勾起唇角,接过仆役为自己倒好的酒杯,朝着他们举杯道:   “各位,欢迎来到我的宴会。敬伟大的兽神!”   兽神安斯艾尔在这片大陆上又被称为创世神,因此无论是哪个种族都十分推崇这位神明,其中也包括了堕落法师们。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同样是以“神”为名号,魔神赛里斯极度厌恶旁人把他与兽神相比较,甚至在他面前提都不能提。   果然,在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时,城主就发现那位魔神一直在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酒杯,丝毫没有喝一口的意思。   他的面色微沉,装出一副不悦的样子,放下杯子气势汹汹地走过去——魔神身边的几位黑袍人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但城主却直接忽略了他们,问对方:“为何不喝?是酒水不合心意吗?”   谷梁一愣了一下,其实刚才他是因为看到了酒杯底部熟悉的英文字母而发了几秒钟的呆,错过了城主敬酒的时机。   但话又说回来,指挥部当然不会,也不敢让他喝这里的酒水。   所以——   “太寡淡了,”他背出指挥部早就替他准备好的措辞,用一种带着淡淡不屑的口吻,“自我苏醒之后,这个时代的酒水都是这样,简直令人难以入口。”   城主在内心冷笑一声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装,但他表面上只是“哦”了一声,假惺惺地问道:“那看来是我们的见识太少了,不知魔神大人……”他玩味地说出了这个称呼,又紧接着问道,“可否让我们开开眼界?”   谷梁一:“行啊。”   然后城主便一脸空白地着他们一行人中走在最后方的那一位,拖着手中带着轮子和一个拉杆的硬壳箱,大步走上前,蹲下身呼啦一声拉开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瓶——   ……飞天茅台1955。   来自华国某万亿企业倾情赞助,顺带着还在全世界面前打了波广告。   广告费0,成本价为50万一瓶的酱香型白酒。   ——虽然没有一句广告词,但宣传效果绝对是一等一的牛逼。   看着在短时间内暴增35000%的全球白酒搜索指数,就连身在指挥部的陆朗都不禁赞叹,他那位想出自带酒水这个主意的下属确实是思虑周全,但也绝对是一位现象级的营销鬼才。   酱香型白酒最大的特征就是酒香浓郁,闻着酒瓶被开启后弥漫在整个宴会厅内的醇厚芳香,城主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他自问自己也喝过不少好酒,但都没有现在这样……闻着这味道,差点就已经上头了。   城主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是什么酒?”   谷梁一:“储藏时间将近一百年的白酒。”   那位特动组的成员给城主倒了一杯,盯着他手里那一排“水晶杯”,周围的堕落法师们眼睛都看直了——这得是多财大气粗,才能收集到这么多同款水晶杯啊!   城主对于这个杯子的价值很满意,但他很不满意的是,杯子的容量实在是太小了!   他接过来,仰头一口就闷了下去,快得谷梁一都来不及阻止。   “咳咳!咳咳咳咳……”   这辈子第一次尝试五十度以上高度酒的城主涨红了脸,差点没直接一口喷出来。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一直滚到胃里,整条食道都火辣辣的像是烧起来了!   但是——   “好酒!”   城主双眼放光地看着那瓶茅台,视线又在它旁边的几瓶酒上贪婪地扫了一圈:“这些也都是白酒吗?”   “不,这是伏特加。”站在谷梁一身旁的雅罗斯拉夫热情介绍道,“我家乡的酒,要尝尝吗?”   半分钟后,一通来自毛熊国最大伏特加生产商的电话打进了指挥部,在电话里,那位已经乐到合不拢嘴的老板拍着胸脯表示,接下来指挥部全年的庆典酒水,他们酒厂全都免费承包了。   挂断电话后,陆朗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下属的后背以示赞许。   同时,他也忍不住开始思考起来:这年头各国灾难频发,每家企业都不容易,既然茅台和伏特加开了个好头,那接下来,他们是不是也可以继续考虑一下走这个路线?   宴会厅内,两杯酒下肚的城主已经有些头脑发晕了。   他甩了甩脑袋,想到正事,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酒杯,邀请谷梁一去楼上的包厢谈话,但要求双方都不能带任何人随行。   “不行!”   易言第一个沉下眼眸提出反对,城主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过是个死囚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眼看着气氛又要再一次僵持起来,谷梁一终于出声道:“既然是死囚奴,那他也算不得‘人’吧,一件玩物而已。”   他忽然抬起手放在易言的头顶,易言微怔了一秒,随后顺从地垂下头颅,半跪在他的面前,任由黑袍青年的五指轻抚过自己的头顶。   修长的指尖顺着银面具的边缘一路向下,指尖挑起棱角分明的下巴,又顺着骨骼的走向,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虚虚地掐住了易言的脖颈。   自始至终,易言都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味。   在被迫抬起头的时候,他也只是用那双面具下深沉漆黑的双眸,静静地、一心一意地注视着面前的黑袍青年,眼底倒映着对方的身影,仿佛那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火热温度和脉搏的跳动,谷梁一的眸色也微不可查地暗了暗。   旁边的金萱和几位特动组成员几乎看得目瞪口呆——   卧槽,就算是演戏,这演技未免也有些太逼真了吧!   小吉祥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A了?   谷梁一漫不经心地松开手,抬眸看向城主:“反正我暂时还没玩腻,那就让他跟着就是了。一个死囚奴而已,又何必这么在意?”   城主的唇线拉平,刚下肚的那两杯酒基本已经褪去了热度,他冷眼看着谷梁一,忽然又再度拉起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   “好啊。”   说完,他直接转身,将身上的漆黑披风一甩,一马当先地上了楼。   谷梁一停顿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易言紧随其后,其他的特动组成员则留在原地待命。   雅罗斯拉夫丢给金萱一个眼神问他们该怎么办,金萱点了一下隐藏在耳廓后的骨传导耳麦,示意他们时刻监听,然后撸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表屏幕上面显示的谷梁一各项生命体征数据。   他的心跳频率好像又加快了一点……   金萱抿了抿唇,抬头望向二楼的方向。   难道是因为太紧张了吗? 第37章 【营养液9000加更】   “请坐吧。”   城主在猩红的高背椅上坐下, 朝门口的谷梁一和易言做了个“请”的手势。   房间里只剩下了一把椅子,谷梁一看了他一眼,坐在了他的对面。   伴随着吱呀一声, 大门被仆役从外面关闭。   这里的空间封闭狭小, 光线昏暗, 让人无端联想起金字塔的墓室。放置在桌上的烛火被门口的风吹拂晃动, 在潮湿古老的石壁上投出狰狞可怖的诡异阴影。   身处其中,多呆几秒都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谷梁一强压下内心的不安, 屏息等待着城主率先发话。   城内的商铺肯定还是要开下去的,虽然指挥部那边最眼馋的肯定还是那把钥匙,但这么重要的东西, 城主肯定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看着面前的那枚不规则物体,谷梁一脑子一懵。   不是,这人还真就这么直接拿出来了啊!   瞬间, 谷梁一和易言的脑子里都闪过了同一个想法——   要不干脆就在这里毙了他, 把东西抢过来好了……   但城主看着谷梁一沉默的样子, 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冷冷地勾唇道:“果然, 你根本不是魔神。”   “……哦?”谷梁一的心跳加快了一拍, 但他的语气依旧平稳, “为什么这么说。”   “传说中, 魔神的脾气古怪无常, 并且非常看重自己的机关造物。”城主嘲讽地看着他,“要是换做真正的魔神,在我提出要让你的死囚奴把机关交上来的那一刻, 他就会当场和我翻脸了。”   被戳破了伪装, 面前的黑袍青年却并不像他想象的一样慌张。   他叹了一口气, 甚至还很坦然地反问道:“所以呢?”   “……什么所以?”   “我是不是魔神,与城主您的关系应该不大吧。”黑袍青年轻笑一声,直接戳破了城主内心的那点小心思,“这个月商铺给您带来的利益,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谎言吗?”   “你倒是厚脸皮。”   城主沉下眼眸,忽然拨动手中的“钥匙”,只听咔嚓一声,谷梁一座下的椅子瞬间变形,将他的四肢禁锢在了座位上。   他杀气四溢地威胁道:“你说,要是我在这里杀了你再占据商铺,那你又能怎么样呢?”   几乎是在他动手的瞬间,站在谷梁一身后的易言便毫不犹豫地抬手开枪!   “呯!!!”   枪声炸响在狭小的空间内,震得人耳膜都在嗡嗡颤动。   身在一楼待命的几位特动组成员,在听到枪声的刹那身躯齐齐一震!   金萱瞳孔一缩,和其他人不同,身为副队长的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表上显示的数据。   各项生命体征平稳……心跳频率……谷梁他的心跳频率怎么忽快忽慢的?   这样奇怪的数据,让本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的金萱开始犹豫了。   而就在短短的几秒后,一则短讯跳了出来:   “继续待命。”   金萱强压下内心的不安,还是朝周围一群人摇了摇头。   紧急情况下,由于那七分二十四秒的传送间隔,指挥部无法第一时间向他们发送讯息,所以他们的第一指令人永远是谷梁一本人。   ……当然,这是在不危机他生命的前提下。   二楼密室内。   数枚子弹被凝滞在一堵空气墙之中,随着城主挥手的动作,接二连三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   身为莫顿城的掌控者,城主的实力远非普通堕落法师可比,早在放出那句话之前,他就已经在提防易言突然暴起了。   打光了弹夹的易言果断地掏出了匕首挡在了谷梁一身前,但他紧绷到极致的情绪,却因为身后传来的一道平静的声音而再度泛起了波澜:   “没事,让开吧,让我跟他谈谈。”   易言的身体一僵。   但片刻之后,他到底还是选择相信谷梁一,听从了命令。   城主对对方手中那种堪称瞬发的机关既忌惮又贪婪,而在确认过易言拿自己也没办法之后,他嘴角的笑意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谈谈?”他不屑地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黑袍青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心神动摇,他只是偏头对易言说:“解开我领口的扣子。”   易言和他对视一眼,垂下眼眸,安静地伸出手。   隔着一层战术手套,他一颗一颗地解开谷梁一胸前系好的纽扣,冰凉的指尖触及到苍白滚烫的胸膛,易言的呼吸情不自禁地加快了一瞬。   谷梁一靠在椅背上,静静地仰头望着易言。   他的眼神似乎是恍惚了一下,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城主盯着他胸口跳动闪烁的心电监测仪,眉头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语气却十分轻蔑,“这又是什么,会发光的亮片吗?”   “不,”谷梁一平静道,“这是反物质炸.弹,你可以理解为,一种非常适合与人同归于尽的毁灭性武器。”   “一旦我的心跳超出某个范围,它就会发出预警并直接爆炸,到时候别说高塔内的人了,整个莫顿城都会被夷为平地。”   漠大联络部内,正捧着速效救心丸看监控视频的宗秦远眉心一跳,扭头看向正给他量血压的校医:“你确定指挥部贴在他胸口的只是心率监测仪吧?超出范围会预警但是不会爆炸的那种?”   校医看着飙升的血压计数值,默默点头。   对于谷梁一的说法,城主显然不相信:“怎么可能!我——”   谷梁一淡定地转动了戴在中指上的戒指。   “滴滴——轰!!!”   外面传来的爆炸巨响让城主登时变了脸色。   在进入高塔前,特动组成员按照指挥部的要求,将数十枚遥控迷你炸.弹散落在外围的走廊内,为的就是必要时刻能够作为威胁,保证谷梁一的生命安全。   当然,反物质炸.弹本身只是谷梁一编出来的瞎话。   就目前来讲,这玩意儿只会出现在科幻小说和白头鹰国向上层忽悠军费的报告中,人类的科技水平还远没有达到能洞悉其原理的程度。   但是无论是真是假,关键时刻,只要管用就行。   接下来,谷梁一又滔滔不绝地给城主讲了好几段科幻故事,顺便科普了一番反物质炸.弹爆炸后的威力,比如1克就能毁灭半个大陆之类的,把城主的脸色听得由白变青又变绿——   对面坐着的就算不是魔神,那绝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疯子!”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城主猛地推出门,抓住一个惊慌失措的仆役询问了一下情况,在得知比石头还坚固的高塔外墙居然都被硬生生炸出一个大洞时,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直接活剐了那个罪魁祸首!   但当城主转身时,谷梁一却提醒他:“别让我太紧张,不然我可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跳。”   城主攥紧拳头,片刻之后,他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突然又把谷梁一身上的禁锢全部撤去了。   “开个玩笑而已,”他假笑道,“不必在意,让我们继续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谷梁一却说道:“我有点累了。”   城主的脸皮狠狠抽动了一下,但他忌惮地盯着谷梁一慢斯条理扣上扣子的动作,却还是顾忌着那个什么炸.弹,不敢正面与他作对。   在他的认知中,世上最坚固的东西就是这座魔神留下的高塔了,连刀都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但面前的黑袍青年却能轻易摧毁它的一角——所以,万一他刚才所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呢?   谷梁一站起身,当着城主的面,光明正大地拾起了之前掉落在地的子弹,把它们全部放在了黑袍自带的口袋里。   “这次来,我是想问您讨要一样东西的。”   虽然说是“讨要”,但他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城主深吸一口气,勉强问道:“你要什么?”   “可以随意出入要塞的徽章。”   城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哈”地笑了一声。   “原来你是想加入我的审判席?”他饶有兴致地问道,“所以才特意伪装成魔神,又搞出今天这一出,就为了向我展现你的实力?”   莫顿城欢迎一切实力超群的堕落法师,其中最为厉害的几人还会被城主邀请加入中枢审判庭,拥有自由进入要塞的权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几年不乏有人毛遂自荐,有的失败有的成功,但像谷梁一这样剑走偏锋让城主印象如此深刻的,倒还真是头一回。   城主的怒气一下子就消散无踪了,虽然内心还是有淡淡的不悦,但是一想到谷梁一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成为自己的下属,他整个人都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看到他这副转怒为喜的模样,谷梁一内心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果然指挥部那些心理专家分析得有道理,对付城主这种人,必须得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在还不想撕破脸的时候,一味拍马屁会被他瞧不起,有时候,反而硬气一点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当然可以给你徽章,”城主说,“但是想要加入审判庭的法师,必须要通过考验才行。”   谷梁一一把抓住他抛过来的徽章。   得到的太过轻易,他反而谨慎了起来:“什么考验?”   城主哼笑一声,不答反问道:“真正的魔神已经苏醒了,你知道吗?”   谷梁一瞳孔猛地一缩。   城主摆摆手,让仆役送他们离开了密室。   “祝你好运,勇敢的年轻人,希望还能有再见到你的一天。”   在大门掩上之前,他用一种令人不适的、黏腻冰冷的语调对谷梁一说道。   走下二楼,看到完好无损的谷梁一,金萱他们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们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但之前还神色平静的谷梁一,这会儿的状态看上去却十分紧绷,这让金萱有些疑惑,但当着周围那么多堕落法师的面,她也不好提问,只能暂时把疑惑压在心底。   谷梁一带着众人,一路沉默着离开了高塔。   刚回到商铺,金萱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东西到手了?”   谷梁一飞快地点了一下头,但还不等金萱露出笑容,他就语气凝重地说道:   “让所有留在城里的人立刻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这里!”   金萱愣了一下:“为什么?”   “我拿到徽章的消息,城主第一时间就会在宴会上散布出去,”谷梁一说,“但他刚才告诉我说,真正的魔神已经苏醒了……最坏的猜测成真了,我们因为情报不足被他摆了一道。”   但旁边的雅罗斯拉夫还是有些愣怔,他不太明白谷梁一的意思:“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找城主,你们想想,万一城主告诉他,那把‘钥匙’其实在我们手里呢?还有,要是被那位魔神发现了,我们其实是来自异世界的人呢?”   闻言,周围所有特动组成员的脸色都变了。   “立刻返回学校!这里一刻都不能多呆了!”易言毫不犹豫地命令道,“所有人轻装简行,三分钟后出发……谷梁,你没事吧?”   谷梁一突然捂住了胸口,缓了两秒后,朝他缓缓摇了摇头。   其实从好几个小时前他就感觉到不对了,总有种在明明清醒着却像是在做梦一样的感觉,仿佛四肢已经不再受自己操控了一样。   但看监测仪上的数据,他的心跳始终保持在正常范围内,就好像那些不对劲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谷梁一想,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撤离这里,别的等之后再说。   他抬头望向桌上的音箱:“小漠同学,封锁地下武器仓库和数据监控室,十分钟后开启双重密码认证,一旦输入错误立刻开启自毁模式!”   两秒钟后,商铺内响起了熟悉的机械女声:   “滴滴,小漠同学收到。”   “十分钟倒计时开始——五百九十九,五百九十八……”   商铺内一片兵荒马乱。   而此时的城主,也在高塔内迎来了一位意料之中的不速之客。   “看在你把我的宠物照料得还不错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命,不过,希望你能比魔法公会的那个女人识趣一点。”   风扑尘尘从魔法公会本部赶来的魔神掐着城主的脖子,把他抵在了密室的墙面上,用那张经脉和血管暴露无遗、宛如干瘪木乃伊一般的恐怖脸庞哑声质问道。   “告诉我,我的飞船钥匙在哪里?”   如谷梁一所料的那样,面对魔神,快要窒息的城主毫不犹豫地把他卖了:   “在……赛里斯商铺……咳咳,我以为那是您的信徒,就,交给了他们……”   “赛里斯商铺?”   魔神拧起眉毛,突然松开手:“他们在哪儿?”   城主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后,才在魔神不耐烦的冰冷眼神中谄媚一笑,战战兢兢地回答道:“他们应该已经出城了,大人。这些人类手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机关,您最好要小心。”   “机关?”   魔神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抬眸盯着虚空中看了半晌。   城主不明白他在看什么,但若是谷梁一在这里,就会发现魔神面前的虚空也亮着一面同样的光屏——但上面的各种数据和版块,比起他的那面要齐全许多。   “原来当初窥伺我的人就是你们……”   魔神尖锐的牙齿上下磨合,原本就狰狞的表情因为蓬勃四溢的怒气,顿时变得更加恐怖了。   他想起自己刚从睡眠舱中苏醒后,那段在沙漠中艰难跋涉的日子。   那是他最虚弱的时刻,结果却正好被漠大放飞的无人机撞见,在强行使用法力击落无人机后,魔神又被迫修养了好几个星期才缓过来。   那架无人机当然被他拆解了,虽然低等文明的科技水平十分落后,但魔神毕竟只是个高等文明的清洁工,水平也不见得比地球上的科学家高到哪里去。   他勉强靠着三千年前在母星学习到的知识搞明白了它的构造,但很快,魔神就对这种缓慢增加文明点数的方法腻烦了。   反正只要杀了对面的文明代表,就能赢得这场胜利了吧?   魔神阴沉地心想。   想当初,为了积攒回到母星的能量,他选择在睡眠舱内沉睡了三千年。   可是当他醒来后才崩溃地发现,都三千年了,这该死的安斯艾尔大陆居然还没有发展出能够进行太空旅行的技术!   他的飞船也彻底陷入了休眠状态,除了基本的垃圾处理回收功能以外,其他全部无法使用,要不是他沉睡前在这个世界研究出了法晶这种人造能量,那就真的彻底完蛋了。   光屏的出现,可以说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虽然不明白这个比他母星科技还要发达的文明,究竟为何会选中他和那个地球文明进行对决,但是够了,魔神想,他已经不想再等了。   从某方面来说,光屏是公平的。   魔神所在的文明要远比地球更发达,所以他一直在孤军奋战,而人类方面则集结了全球的力量。   但是若要因此小觑魔神本身拥有的力量,那就太过可笑了。   天空中,魔神骑着骨龙从天而降。   一声巨响过后,他面无表情地跳下骨龙的头颅,站在了商铺被压塌后形成的废墟之上。周围的房屋也因为骨龙庞大的身躯而被压垮了不少,一时间,街道上尖叫哭喊声四起。   “告诉我,你们的文明代表在哪儿?”   他自顾自地弯下腰,伸手抓起废墟之中一个还在嗡嗡作响的白色音箱,用冷酷嘶哑的嗓音质问道。   对于自己刚才残忍粗暴的行为,魔神的眼神毫无波动。   不过蝼蚁而已。   “滋……咔咔……”   重压之下,音箱内部发出的声音已经被扭曲改变,魔神皱眉将它贴近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却仍旧因为语言不通而不明其意。   “五,四,三……”   倒计时仍在计数,但这个时间点,商铺内早已人去楼空。   “……二,一,倒计时结束。”   魔神突然心头一颤。   下一秒,他的眼前陡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   “轰——!!!” 第38章   “这边走!”   为了避人耳目, 谷梁一他们撤离时并没有走大路。   早在上一次入城前,易言就已经背下了整座城市的道路布局,莫顿城的建筑规划十分奇特, 密密麻麻的建筑排列紧凑, 从空中乍一看, 就宛如一张星罗棋布的迷宫, 身在其中的人如果不熟悉道路,非常容易迷失方向。   “下个路口左拐, 五百米后继续左拐就能出城了,大家加快速度!”   眼看着要塞的出口已经近在眼前,谷梁一的脊背靠在冰冷潮湿的墙边, 急促地喘了两口气,站在阴影中调整好呼吸,走出角落, 从怀中掏出城主刚给他的徽章向守城的兽人士兵展示了一下。   在对方恭敬有加的眼神中, 他带着一行人光明正大地离开了莫顿城。   沙漠深处, 已经有两辆改装后的越野车和一辆坦克在等着他们了。   但就在谷梁一上车时, 城内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就连他们脚下的沙子都震动起来。巨大的骨龙飞翔在天空中的画面让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度难看, 易言一把将谷梁一推进车内, 厉声道:“都赶紧上车!”   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 越野车如离弦之箭般在沙漠上疾驰, 扬起一路尘沙。   副驾驶上,谷梁一手忙脚乱地系好安全带,他扭头朝车后方望去, 在刚才的地震后骨龙并没有追来, 仿佛那一幕只是他们的幻觉一般。   “轰——!!!”   突然, 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声轰然炸响!   谷梁一的脸色白了白:“这是小漠同学的自毁程序启动了吗?”   怎么会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老二,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易言按着耳麦,神色凝重地问道。   他的视线一直紧盯着越野车的后车窗外,另一只手紧握着手中的枪柄,就连保险栓也都提前打开了。   “还行,目前没有看到敌人,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严北辰回答道。   易言眉头微微舒展,但还是叮嘱道:“行,那你自己注意,一有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沙漠坦克的速度虽快,但到底还是比不上全速行驶的越野车,考虑到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谷梁一的安全,他们接下来和严北辰那边的距离只会越拉越大。   这种情况,就相当于是让他负责断后了。   谷梁一强压下内心的不安,用力握住车顶的把手,在心里安慰自己,严北辰他们一定会没事的,都已经顺利出城了,接下来只要等到了学校周边范围内就好了。   但好景不长,他们才行驶了不到二十分钟,突然,驾驶座上的司机瞪大眼睛,猛地踩下油门!   急刹车让谷梁一的身体随惯性前倾,如果不是安全带的束缚,他差点就要直接撞上前挡风玻璃了。   “发生什么了!?”   话音落下,越野车的车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短短几秒钟时间,车辆的半边轮胎就陷进了流沙。   谷梁一本以为这只是个意外,但当他看到后方的越野车也遇到了和他们相同的情况时,顿时明白大事不妙了。   “下车!”   危急时刻,易言果断作出了弃车的决定。   趁现在流沙的范围还不大,至少人还能逃出去,如果再不及时下车的话,到时候一车人都会被掩埋在里面!   他把车上的坐垫抛出去增大受力面积,转身又朝谷梁一伸出手,把他和司机从车里拉了出来。   见状,另一辆车内的特动组成员也照着他的方法有学有样,成功弃车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但很快,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就让在场所有人都呆立在了原地——   脚下的沙漠震颤着发出低沉的嗡鸣,风声在耳畔呼啸,一座庞大的古老城市从地下冉冉升起,无数黄沙如流水般从半空中倾泻而下,眨眼之间,他们周围的环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什么?”   谷梁一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体,他抬起头,望着从脚下一直延展到前方、宛如迷宫一样复杂交错的道路,和四周还在不断发生位移变化的方块形灰色建筑物,突然想到了之前央祭司告诉他们的那则古老传说,表情立刻变得十分之难看。   难道说,这才是传说中真正的莫顿机关城?   时刻保持着警戒的易言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扭头,望着城内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涌来、几乎望不到尽头的亡灵族,他瞳孔一缩,当即一把拽住了谷梁一的手腕——   “跑!”   “金萱,你带着两个人负责左翼,雅罗斯拉夫,你和队友右边,剩下的人跟上我们,记得一定不要掉队!”   易言一边拉着谷梁一狂奔,一边在联络器内飞速下达着命令。   这座城市里似乎有某种屏蔽信号的装置,这导致他们不但和还在城外的严北辰等人断联了,就连漠大那边也暂时联系不上了。   不过,在发生这种紧急情况后,无人机肯定会第一时间报告给校方,只是在等待救援来临前的那段时间,就必须要靠他们自己撑过去了。   “右拐,直走!”   在拐过几个弯口后,易言表情一动。   他似乎发现了这里机关变动的某种规律。   “这里和要塞的布局是镜像对称的,一定要依靠记忆辨别方向!”他在联络器内提醒所有人,“注意那些移动的方块,别被眼睛欺骗了,它们不一定是实体,‘门’后面很可能是通道,也可能是致命的机关!”   就在刚才,他们穿过一面方块,却迎面撞上了一头足足有半米高的白骨巨蜥。   猝不及防之下,负责开路的司机被一口咬住了脚踝,他痛得惨叫一声,当场跪倒在地。   “别管我!”他忍着剧烈的疼痛,从后腰掏出一把枪,浑身冷汗地冲易言和谷梁一喊道,“你们先走!”   易言深深看了他一秒,毫不犹豫地带着谷梁一扭头就跑。   急速奔跑之中,谷梁一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但当他听到从后方传来的一声枪响时,心脏却猛地停跳了一拍。   “有感觉吗?”易言突然问他。   谷梁一脑袋发懵,他努力咽下舌根处的铁锈味:“什么?”   “没什么,”易言深吸一口气,望着前方突然出现的三个岔路口,沉着脸再度拿起联络器,“执行B21计划,所有队员,再次重申一遍,执行B21计划,我们在前方的十字路口等你们汇合!”   在下达完这则命令之后,他就停下了脚步。   谷梁一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咳嗽了两声,不解地问道:“我们……咳咳,不跑了吗?”   “等他们来。”易言言简意赅地说道。   谷梁一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于是便问道:“B21计划是什么?”   易言的视线从联络器上移开,抬眸望着他。   “谷梁。”他忽然喊了一声谷梁一的名字。   “……嗯?”   谷梁一下意识用上扬的音调回应了一声,就看见易言伸手从衣领里摘下自己那块一直随身携带的银色长命牌,上前一步,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低下头,怔怔地看着那块还带着青年体温的古朴银牌,因为急速奔跑而变得滚烫的脸颊,突然被隔着战术手套的拇指指腹轻轻划过。   易言垂眸看着他,擦去了他脸颊上飞沙留下的一道印记,神色出奇的温柔。   “对不起。”他说。   其实那天谷梁一第一次敲响211宿舍的大门时,他真的很想对青年说一声,好久不见。   “你……”   谷梁一张了张嘴,突然易言神情再度一凛,飞快地转头望去,后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爆炸的轰鸣和火光——   是金萱他们来了。   “三条岔路口,兵分三路进入,”易言并没有清点人数,只是简单地估算了一下亡灵族离他们的距离,便对众人命令道,“每隔半分钟报告一下位置,身上的定位器都打开了吧?”   所有人纷纷点头,他们沉默着分好了队,在进入岔路口前,金萱突然回头冲谷梁一喊了一句:“谷梁,我们在学校等着你!”   谷梁一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他的喉咙像是被人用胶水黏住了,眼眶发红,某种巨大的愤怒和悲伤情绪在胸膛中缓缓酝酿,仿佛随时都能冲破他的身体。   恍惚间,他感觉到易言又再度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拉着他一路朝前方奔跑。   “左,左,右,右,左……”   他们的前方空无一人。   但这一次,他们一次都没有踩中这里隐藏的机关。   移动的方块和翻转的“门”不断在眼前出现,特动组的成员们已经不再能给他们通过关卡的提示,后方的亡灵族还在步步逼近,易言的额头渗出了越来越多的汗水,因为在剧烈运动的同时,他的大脑也在一刻不停地运转着——   首先把莫顿城的地图翻转,然后思考他们行动的路线是否和记忆中的图案重合,如果出现了交叉的线条,那就意味着前方是死路一条!   这样大的计算量,不亚于一边体测两千米一边做数学压轴题!   “左拐!”   谷梁一突然大声喊道。   正准备向右的易言猛地顿住了身体,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易哥,你负责断后,我来带路,”谷梁一喘着气说道,“还有十三个岔路口我们就能出去了!”   易言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抬手就朝后方打头的亡灵族来了个点射,暂时击退了它们的攻势。   等开完枪,他立刻对谷梁一道:   “走!”   谷梁一再度奔跑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是他负责打头。   越接近城外,机关变动的速度就越快,所需要的计算量也越大。即使是以谷梁一的智商,思考的速度也开始变得有些吃力了。   “最后一个……左……”   终于来到了出口的位置,谷梁一眼前一亮,差点要喜极而泣。   可就在脑海中的拼图即将完成的那一刻,突然,他的脚下一空!   “谷梁!”   千钧一发之际,易言一把抓住了谷梁一的手,用力将他往上狠狠一甩!   相互作用的力导致他本就站在深坑边缘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谷梁一瞪大了眼睛,眼前的画面仿佛慢镜头播放的电影:   易言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朝着下方漆黑的深渊坠落,在半空中,他果断握着枪柄对准了太阳穴,嘴唇煽动着,用口型对他说了一句:   活下去。   在最后一刻,青年望向他的眼神终于带上了一丝坦然而平静的温柔。   他毫不犹豫地冲自己按下了扳机。   “呯——!!!”   谷梁一侧身倒在了黄沙上,下巴重重地嗑在坚硬的长命牌上,雾气模糊了眼前的镜片。   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干燥粗粝的沙子从他的指缝间随着风缓缓六十,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身后屹立在黄沙之上的机关城市,直到魔神一步一步走过来,掐住他的脖子,凌空将他拎了起来,仍旧一动不动,毫无半点反应。   “滴——滴——”   胸膛前的监测仪发出了尖锐的预警声。   “我见过很多聪明人,”魔神轻蔑地低语道,“他们自以为发现了机关的规律,但都倒在了最后一步。”   他哼笑着,但渐渐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猖狂:   “感到荣幸吧!这座机关城,可是结合了我母星的科技和这个世界法力体系的最杰出产物,它拥有自主的智慧,既是无上的伟业,也是我最忠实的仆人!”   “迄今为止,你是第一个从里面活着走出来的人,虽然是靠踩着同伴的尸体走出来的……值得敬佩,不过也真是可悲啊。”   听到这番话,谷梁一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魔神并不在意蝼蚁的反抗,他收紧五指,一边享受着折磨猎物的乐趣,一边继续说道:“作为异世之人,你们比起这里的原住民要稍微强一些,但也同样弱小得不堪一击。赛里斯的名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你——”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黑发青年,突然抬起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双冰冷的漆黑眼眸隔着破碎的镜片,直直地望向了魔神。   “你废话太多了。”他说。   魔神瞪大眼睛,突然一阵惊恐掠过心头。   “啊啊啊啊!!!”   下一秒,只听咔嚓一声脆遇s烟水响,他宛如枯树般干瘪的腕骨被人瞬间折断!   魔神惨叫一声,终于想起来,就在前不久,他才刚体验过同样的感觉——   在小漠同学的自毁爆炸中,要不是因为骨龙替他抵挡了一波冲击,他估计就要当场被炸成重伤了!   魔神虽然来自高等文明,但也不是刀枪不入的钢铁之躯,事实上,他能够控制那座机城,靠的还是亡灵族当初对魔神的信仰与效忠。   “骨龙!杀了他!”   他捂着手腕,狂怒着嘶吼道。   霎时间,黄沙上狂风四起,翱翔在天际的骨龙落在了大地上,但令魔神惊骇无比的是,当它站定之后,竟然却冲着对面的黑发青年低下了头颅!   “三处软组织挫伤,胳膊脱臼,两处擦伤……很好。”   谷梁幽冷笑一声,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先是随手丢掉架在鼻梁上的镜框,又“咯嘣”一声给自己接上了脱臼的胳膊,全程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怎么会……骨龙!你个蠢货,我才是你的主人!”魔神不可置信地望着骨龙朝青年俯首称臣的温顺模样,气得在原地破口大骂,“给我碾死他!你到底在干什么?”   “闭嘴,我现在心情很差。”   时隔多年,终于再度回归的第二人格臭着一张脸,他听着由远及近的直升机声,视线投向不远处的亡灵大军和机关城,淡淡问道:“告诉我,谁才是你的主人?”   骨龙仰天长啸一声,毫不犹豫地腾空而起,卷起漫天黄沙,一尾巴扫过亡灵大军,将成千上万只白骨亡灵当场碾成碎片,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忠诚。   魔神气得浑身发抖,他顾不上自己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当即耗费大半法力,又从黄沙深处召唤出了另一条骨龙!   “吼——!!!”   两条遮天蔽日的亡灵巨兽咆哮着撕咬在一起,狰狞的白骨头颅摩擦碰撞间发出令人胆寒的巨响,下方的沙丘之上,两名黑袍人在狂风中相对而立,场面宛如魔幻的末日大片。   “谷梁,快上来!”   直升机垂下软梯,谷梁幽眯起眼睛抬头望了一眼,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梯子末端。   “别想走!”   魔神现在对他简直是恨之入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自己的身体恢复得这么慢了——面前这个年轻人起码掠夺了他将近一半的魔神信仰,怪不得他苏醒后实力大不如前!   明明他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魔神!   “妈了个巴子的,垃圾玩意儿,吃我一炮!”   严北辰用力一拽防风镜,狂野地一转方向盘,直接将坦克来了个两百七十度漂移,黑洞洞的炮管直直对准魔神所在的位置,眨眼间便射.出数枚炮.弹!   “开火!”   在谷梁成功登上直升机后,憋了许久的宗秦远把目光从人满为患的校医院监控上收回来,终于哑着嗓子下达了命令:   “给我狠狠的打!”   在严北辰的周围,漠大校内自行组装完成的发射车、雷达车、电源车和通讯车已经全部就位,它们都是中近程防空导.弹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随着宗秦远一声令下,瞬间,火光和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同时在沙漠上轰然炸响!   导.弹掀起的数十米的沙暴遮天蔽日,魔神召唤出来的骨龙本还试图飞到空中击毁直升机,结果才刚飞起来就被打断了脊椎,还被自己的同类一口咬断了翅膀,只能不甘心地仰头长啸一声,轰然倒地。   亡灵大军更是被余波震得东倒西歪溃不成军,黄沙上到处都是皑皑白骨被焦黑碳化后残存的碎片。魔神本人,更是只能狼狈地用空气墙抵挡着爆炸的火光,刚才的嚣张跋扈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一心只想着逃命。   要不是因为他的机关城没有装载重型武器……   感受着飞速耗尽的法力,他恨得咬牙切齿,但随即又被一发地空导.弹吓得赶紧又加厚了一层空气墙。   谷梁幽半跪在直升机舱门内,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魔神四处逃命狼狈不堪的模样,突然扭头对前方的两位驾驶员说道:“先别回去,就保持在这个高度。”   “什么?”   副驾驶没听清,扭头望去,惊恐地发现青年居然从座椅后面拽出了一把机载重机.枪,忍不住拔高声音问道:“谷梁你要干什么?”   谷梁幽不答,他粗暴地把脖子上碍事的长命牌项链往衣领里一塞,端起机枪,对准魔神所在的方向就开始突突开火!   成片的火光让枪管都开始发红,强大的后坐力直接震麻了他的手,整个直升飞机都因为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了一下,吓得副驾驶赶紧拽住扶手,心脏都快跳了出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宛如变了一个人的谷梁幽,下意识咽了咽唾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扯着嗓子喊道:   “那个,易哥他们都没事!现在人都已经在校医院接受检查了,你不用担心了,咱们还是先回学校吧!”   谷梁幽开.枪的动作一顿。   “傅敬言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他冷淡道。   “啊?可是你不是和易言关系很好吗……而且傅敬言又是谁?”   看着谷梁幽脸上冰冷的神色,副驾驶一缩脖子,声音渐渐矮了下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面色冷凝的青年紧绷着侧脸,眼神狠厉地朝下方疯狂打完一整挺子弹,硬生生把魔神打得不得不靠遁地逃跑,其余亡灵族也全都打得抱头鼠窜残骸贬低,才不满地“啧”了一声,往后一靠坐在直升机后座上,咔嗒一扣安全带,便开始蹙着眉抱臂闭目养神。   副驾驶一脸心有余悸地转回身,和同样大气也不敢出的驾驶员对视了一眼。   这种情况……   谷梁他怕不是受刺激受狠了,一下子疯魔了吧? 第39章 【营养液10000加更】   地球直播间。   从未有这么一刻, 全人类的心都被一个人牵动。   从他们逃离莫顿城的那一刻开始,千千万万个家庭内,无数人就开始和家人一起向上天祈祷, 祈求神明保佑谷梁一的平安。   而当看到特动组成员都开始接二连三地牺牲时, 人们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大街小巷都传出了啜泣声——   这一场浩劫, 人类真的还能撑过去吗?   “妈,我在指挥部这边, 对,不用担心……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位今年刚进入指挥部大楼财务部实习的女生一边抹眼泪,一边努力安慰着远在天边的父母。   她听着监控大厅内陆部长咆哮着指挥的声音, 望着天幕上不断变换的画面,忽然觉得既无力又荒谬,   明明自己今年才刚毕业不久, 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 怎么人类就要灭亡了呢?   “谷梁会没事的, 陆部长这边已经在想办法了, ”她颤声说道, “爸, 妈, 我……我爱你们。”   在看到易言对自己举起枪的那一瞬间, 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当魔神出现时, 许多人都已经麻木了,大街上行驶的车辆不约而同地停下,无数母亲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所有人都在抬头仰望着天空, 望着被魔神掐住喉咙的年轻救世主, 沉默而绝望地等待着最终审判的到来。   ——这几十秒的时间,大概就是人类文明在这茫茫宇宙中最后的苟延残喘了。   突然,天幕的直播画面上,青年那双紧闭着的眼睛突然再度睁开!   短短几秒,局势峰回路转——   几乎是转瞬之间,魔神的神情就从一开始高高在上的傲慢变成了气急败坏的暴怒,但直到看到那两头犹如山岳般庞大的白骨巨龙撕咬在一处,掀起黄沙漫天地动山摇时,所有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人类,活下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谷梁呜呜呜呜我爱你啊啊啊!!!”   “刚才易哥没了的时候我真的哭得死去活来,都已经写好遗书躺平等死了,到现在打字的手都还在抖……吓死我了啊妈妈!”   “哈哈哈哈哈哈哈写遗书给谁看啊,要是谷梁一真完蛋那人类都跟着一起gg了。不过特么的谷梁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帅啊我靠我靠我靠!”   “(吸氧.jpg)我需要急救!SOS!”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谷梁突然变成大魔法师了,但是!他真的好帅呜呜呜呜……”   “不是,这画面怎么断断续续的?快给我看看谷梁在干什么啊!(抓狂)(扭曲)(蠕动)(阴暗爬行)(变身大猩猩疯狂嚎叫)(被帅晕口吐白沫晕厥)”   “这是什么?可可爱爱会脸红的小救世主!亲一口!这是什么?酷炫狂霸拽的魔神!亲一口!两个我都要啊啊啊啊啊!!!”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救世主的梦男,虽然我现在恨不得扑上去亲谷梁两口,但我发誓这只是出于纯粹的感激之情。ps: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不是梦男!”   “事业粉狂喜!我早就说过谷梁一他肯定是双重人格,而且一格更比一格强!既然主人格代表着人类的善良和正义,副人格肯定也差不到哪去,他不是救世主谁是救世主?地球Top实至名归!”   “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真的好开心啊,一想到自己还能看到明天后天乃至很多很多年后的日出,还可以和朋友一起去逛街喝奶茶看电影,还有机会看到新番新剧演唱会,就觉得活着真好啊。”   “是的!真的感觉时间和生命都太宝贵了,我现在看窗外街道上的阳光都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之前从来没发现过自己居然这么热爱这个世界,接下来准备和领导请假回去看看家人了,祖国的大好河山我还没去过多少地方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直播画面怎么一直断断续续的?”   “不重要,反正指挥部会解决的,也不是第一次断联了。”   “我猜可能是因为人格转换的原因?所以我们要管这个人格叫什么,谷梁二吗?”   “…………一瞬间吐槽欲爆炸,但我好像也想不出更好的称呼了。二啊,对不起,虽然但是,你刚才拯救世界的样子真的很靓仔,而且是炸裂苍穹的帅!”   “??!!你们快看卧槽,谷梁他在干什么?”   “在直升机上端着重机.枪扫射???是我疯了还是谷梁你疯了?还是全人类一起发疯了??”   “谷梁的第二人格……这么狂野的吗??”   “给那具干尸一样的魔神点蜡哈哈哈哈,刚才我有多想弄死他现在就有多幸灾乐祸,吃枪子吧你!”   “漠大的火力就是猛啊,正好又是沙漠实战演练,来来来沙漠里的各位狗大户们都看过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漠大毕业生隆重向大家介绍一下:用魔神当靶子的是我们华国自主研发的载天导弹,搭载相控阵雷达,射程300km,速度达到7马赫以上;瞄准那头骨龙的,是专为应对掠海飞行反舰导弹饱和攻击设计的武器,在多次实战演戏中,它拦截低空突防的巡航导.弹成功率为百分之一百。”   “艹漠北工业的销售你们都这么拼的吗,上一秒还在全球危机,下一秒就开始当场解说卖货了?”   “其实谷梁他手里那把重机.枪也是我们的压仓货……感觉马上就要成为爆款了hhhhh”   “……神特么爆款,沙漠爆款吗?就算是白头鹰那边也卖不动这种玩意儿吧!”   “我震惊到都快说不出话来了,真的,我怀疑我之前对谷梁一有很大误解,我为前段时间在网上说他性格太软难当大任道歉,你这两个人格完全是一个旱的旱死一个涝的涝死啊!”   “所以现在是第二人格在单纯发泄怒火,还是他在为主人格报仇?”   “突然一下子带感起来……平时对待所有人都是包容温柔的救世主,潜埋在心底的阴暗私欲最终变成了只守护自己的魔神……”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笔给你!太太请务必多写点!”   “各位,好消息!指挥部刚刚公告全球,说易言他们都没事!特动组已经都被校医院接收了,正在接受全套身体检查!”   “!!!太好了!刚才都担心死我了,不过易言没事吗,之前说是【不可复活】的印记一直在变淡但始终没有消失,他现在身体没出问题吧?”   “这个指挥部没说,应该也是没事的吧。而且马上谷梁就回学校了,到时候肯定要去一趟校医院的,去看看就知道了。”   指挥部大厅内。   陆朗一屁股坐在座位上,颤抖着手拧开保温杯的杯盖,发了好半天的呆,才想起来喝上一口。   他的嗓子已经因为刚才的指挥而彻底哑掉了,不过比起周围好几个正在掏血压药速效救心丸的同事来说还算好的,至少之后不用去医院检查。   但是这种情况要是再来几次的话,那可就说不定了。   “老傅啊,”他扶额深深叹息一声,“你可别那么早来找我啊,你儿子还有谷梁都在我手里呢,你放心把他们交给其他人?改明儿我给你带包好烟过去,你给牛头马面说两句好话,别那么早来收我……”   旁边的下属:“…………”   陆部长真不容易啊。   *   异世界,硝烟散去之后。   “……切,跟老鼠一样,跑得倒是快。”   驾驶着坦克转了半天都没发现魔神人影的严北辰冷哼一声,还是觉得不解气,干脆操控着坦克,骂骂咧咧地从一堆骨头碎渣上碾了过去。   他面前的沙丘上已经堆满了亡灵族的白骨,而那座机关城也随着魔神的逃离,失去了运作的动力,再度被掩埋在了黄沙之下。   “已收到返航指令,”直升机内,驾驶员对其他两人说道,“安全带都系好了吧?十五分钟后回学校。”   副驾驶应了一声,他扭头望去,发现谷梁幽正一动不动地抱臂靠在后座上,安全带倒是系好了,但却对驾驶员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像是睡着了一样。   谁也不知道,青年的意识之中,正在缓缓展开一幅广阔的天地。   熟悉的景色如水墨般由浅变深,勾勒出远山的轮廓和地平线上一望无际的旷野,风吹过山峦,送来记忆中熟悉的青草芬芳。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听着房间内八音盒内传来的熟悉旋律,谷梁一的神色不禁有些恍惚。   他的手握在福利院锈迹斑斑的门把上,内心一时竟生出了些许畏惧,但出于某种强烈的情感,他最终还是推开了这扇记忆中的大门。   门后是一间简陋的图书室。   陈旧的书架凌乱摆着一些过时的书籍,纸张在阴雨天散发出淡淡的潮湿霉味,正对着他的窗户大开着,窗台上还放着一盆已经枯死的花。   房间空地的彩色的泡沫拼接垫上,凌乱地放着一些儿童的图书和玩具,谷梁一垂下眼眸,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吱呀转动的木马八音盒,和摊开在它旁边的青少年科普百科全书上,第108页的宇宙大爆炸图案。   “从前的人们认为,宇宙是个岛屿,广大无边的空间之中有着数量无限的世界和星系……”   “1922年,弗里德曼方程得到的宇宙模型是在膨胀的。……根据哈勃定律,我们的宇宙图景有两种可能:或者我们正处于空间膨胀的正中央,从而所有的星系都在远离我们……”   记忆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这一章内容,他曾在儿时翻阅过千百遍,每一段话,都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那时候,他的世界只有小小的一间福利院,而这本百科全书,则将他的思维带领到了深蓝的星空之上。   ——那广袤的天空和无垠的宇宙,对于他来说就是自由与神秘的象征,也是能够让他忘却一切烦恼、沉浸其中的无穷乐趣。   所以在选择专业时,谷梁一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漠大的航空宇航制造工程。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近视,其实他最想做的还是一名宇航员。   他想超脱地球引力的束缚,去到人类最难以涉足的空间,在万千星辰的包围之中,静静地凝望着母星的光辉,让一切时间与空间都湮灭在宇宙的黑暗与寂静之中……彻底摒弃一切人世间的束缚,灵魂孤独而自由。   那种感觉,一定就像是婴儿回到了母亲的摇篮一样安心。   旋律仍没有停止,谷梁一在门口站了很久,才慢慢地走过去,弯下腰捡起了那枚八音盒,将发条拧到底部。   音乐声戛然而止。   正对着他的大开窗户外,却骤然刮起一阵狂风!   扑面而来的风中夹杂着浓郁的水汽,淡色的轻薄窗帘被风高高吹起,阴沉的天空中积云翻卷,远方的旷野上,玉米杆如波浪般起伏,蜻蜓在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池塘的水面泛起波澜不定的褶皱。   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预示着一场罕见的大暴雨即将到来,谷梁一却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八音盒咚的一声摔在了泡沫垫上。   他猛地扭头望向斑驳墙边挂着的日历,看到熟悉的日期,谷梁一顿时头晕目眩,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才将将站稳。   他冲出门去,在空无一人的福利院内狂奔着,一路狂奔到了地下室那扇紧闭的铁门之前。   那里曾是他的噩梦,但谷梁一深吸一口气,还是用力握住了门把,猛地向外一拉!   “吱呀——”   门后是一截长长的楼梯,昏暗的光线看不清地下室的场景,谷梁一扶着墙,一步一步地走到最下方,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后,却失望地发现这里也是空无一人。   ……他好像又搞砸了。   青年瘦削单薄的脊背靠在墙边,一点一点地滑落在地,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一股难以忍受的绝望寒意让他紧紧瑟缩起来。   只要一闭上眼睛,易言举枪对准自己的画面就会在眼前不停闪回。   他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也害死了所有人……   谷梁一的肩膀颤抖起来,他用毫无温度的冰凉手指抓住了胸前的那块长命牌,死死咬着下唇,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几近崩溃的啜泣声。   “对不起……”   “又在哭了。”   一声熟悉的叹息声在耳畔响起,满脸泪痕的谷梁一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惶然地望向四周——   “幽……?”他嚅动着唇,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是你吗?”   没有回答。   但谷梁一不相信是自己刚才听错了,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踉跄着跑上楼梯,几乎把整个福利院从里到外翻找了一遍,又冲出大门,跑到玉米田地的边上,不顾天空中已经滴答落下的雨滴,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   暴雨来势汹汹,顷刻之间,他整个人就都被淋湿了。   谷梁一站在大雨之中,胸膛剧烈起伏,虽然急促地喘着气,他的脸色却再度变得惨白一片。   望着四下无人的旷野,黑发青年狼狈地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脸上渐渐露出一种像是被抛弃在路边的落水小狗般的悲伤神情。   喧嚣的雨声仍未停歇,但一把黑色的雨伞却撑在了他的头顶。   过了好几秒,谷梁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僵硬地转过身,看到了那个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眉眼轮廓都和自己一模一样、几乎比双胞胎还要相似的青年,正举着一把伞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唇角微勾,漆黑的双眸专注地凝视着他,语气却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洒脱:   “哟,爱哭鬼,好久不见。”   谷梁一呆呆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突然猛地抱住了面前的谷梁幽,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谷梁幽被他撞得身体一晃,就连手里的伞也差点掉在了地上,表情有些无奈,但却并没有推开对方,只是说道:“我就说你没我不行吧,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但谷梁一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顾着一个劲地哭:   “幽……呜哇哇哇……幽我好想你啊……”   ……完全无法沟通的样子。   算了。   反正他们是同一个人,就算不需要用言语也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他们是灵魂共通的半身,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存在。   直升机内,看到谷梁幽正靠在后座上抱臂闭目养神着,副驾驶不禁松了一口气,他刚才是真的被这位吓到了——哪家好人刚被救出来,就抄着重机.枪朝罪魁祸首疯狂突突啊?   谷梁一你崩人设了知不知道!   他正准备收回视线,就看到青年的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和之前的冷笑、狞笑完全不同,这次他显然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副驾驶的目光一顿。   谷梁幽睁开双眼,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指尖又触碰到了胸前的那块长命牌,刚才还愉悦的表情瞬间拉胯.下来。   看他的样子,似乎十分、非常、特别之想要把这块牌子直接扔出直升机。副驾驶的眼神再度惊恐,但幸好,谷梁幽最终只是冷哼一声,把长命牌摘下来随意揣进了兜里。   “高空抛物就算了,”他自言自语道,“还是回去找个不可回收垃圾箱再丢吧。”   副驾驶:“…………”   他默默地靠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再不敢往后多看一眼。   趁着回学校的这段路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谷梁一,也在脑海里和他失而复得的第二人格沟通:“我被易哥救了之后就失去意识了,后面发生什么了?易哥没事吧?”   “你居然还叫他哥?”谷梁幽一脸嫌恶地撇了撇嘴,“你不是都已经猜出来了他是谁了吗,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自欺欺人了。”   “……所以他真的是傅敬言?”   那七天的记忆谷梁一已经很模糊了,那是大脑在极度痛苦之下,出于自我保护而进行的记忆模糊处理。时隔多年,谷梁一虽然仍对那间地下室有着心理阴影,应激反应却远没有当初刚被傅警官救出来后那样强烈。   他现在只能勉强记得,从易言被他们抓进来再到逃跑之后的前因后果,但更加具体的相处记忆,基本都已经忘了个干净。   “我觉得易哥……易言,”感受到内心的恼怒,谷梁一一秒改口,“他其实还挺不错的,一直在尽心尽力保护我,这次又救了我一命。”   “怎么,你打算原谅他了?”   “不,”谷梁一摇摇头,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幽,当初那件事都是抹不去的伤痛,“我就是想说,反正他也不欠我的了,就当个普通的同学正常相处吧。”   “我还以为你会说当朋友。”谷梁幽挑眉道。   看来他沉睡的这几年,主人格倒也不是没有长进。   望着直升机下方逐渐接近的校园停机坪,谷梁幽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在心里问道:“接下来你要出来吗?”   他们能够理解彼此的一切思想,就连情绪也是共享的。但是当一个人格占据主导时,另一个人格体会到的感觉就像是看了一场全息电影,感官上的接收始终不如自己亲自体会的深刻,尤其是身体上的各种反应。   主人格拥有随时切换人格的能力,但是每次转换时他都会提前和谷梁幽商量,征求到对方同意之后才会这么做。   唯一一次,他这个第二人格强硬地抢夺身体的控制权,就是在他沉睡之前。   这也是为何比起主人格他更加厌恶易言,无论对方有什么苦衷,易言让他遭受到那群人的折磨、又让他被迫陷入数年沉睡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还是算了吧,”谷梁一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暂时逃避一下和易言的见面,他现在对对方的感情十分复杂,“你帮我处理就好了,记得不要太凶啊,老师和同学们都是很好的人。”   “知道了。”   谷梁幽知道他想偷懒,不过看在自己刚醒主人格又刚受到刺激的份上,他就简单帮忙应付一下吧。   “对了,你为什么能让那头骨龙听从命令?”谷梁一翻阅着记忆,又发现一件事,顿时很不服气,“等一下,为什么你能用法力我用不了?”   谷梁幽很没良心地笑出了声:“哈哈,你真的要我说出来打击你吗?”   谷梁一:“…………”   行吧,他就知道就连魔法都是看人下菜碟的。   央祭司说过他的体质很适合学魔法,但性格是他最大的绊脚石,现在有幽在,他好像……可以直接躺平了?   谷梁一开心地坐在影院里,给自己来了包瓜子。   “幽,加油!”   “你倒是潇洒。”谷梁幽哼了一声,直升机刚停稳,他就解开安全带跳了下去。   “谷梁!”   宗秦远和金萱这帮特动组成员都已经在停机坪边上等他们了,见到谷梁幽,金萱虽然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还是使劲朝他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所有人看到他平安回来都很高兴,除了站在人群中的宫明。   他盯着谷梁幽脸上淡淡的神情,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谷梁,你没受伤吧?赶紧去校医院看看!”金萱一个箭步跨到他身边,笑嘻嘻地想要向平时一样揽住他的肩膀,却被谷梁幽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我没事。”他冷淡道,“还有,我不喜欢被人离我太近。”   “……啊?哦,哦。”   金萱愣了一下,有些讪讪地放下手。   但她看着谷梁幽没戴眼镜的侧脸,纤长的睫毛下,漆黑的眼眸毫无遮挡,如黑曜石般沉静专注地直视着前方,鼻梁的线条挺拔直翘,微抿的薄唇显得有些过分疏离。   其实违和感一直很重,自打.黑发青年干脆利落地从直升机上跳下来,脊背挺拔地走到他们面前为止,谷梁整个人都给她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   这还是那个往常被她多调侃两句,就会面红耳赤手无足措的可爱小吉祥物吗?   之前谷梁幽抄重机.枪的时候他们都还在校医院做检查,不然金萱肯定不会有这样的疑惑,而是立刻拍着桌子肯定地表示,这绝对不可能是谷梁一!   宗秦远倒是不疑有他,毕竟他们都是亲眼看着谷梁幽上直升机的。   因此,虽然指挥部那边一直传讯说让他早点搞清楚为什么直播会突然中断又突然恢复,宗秦远还是先对谷梁幽说道:“辛苦了谷梁同学,去校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吧,正好易言也在那边。”   谷梁幽扫了一眼周围的特动组成员,微微皱眉道:“他怎么还在校医院?”   “他的情况和其他人有些不同,”宫明突然出声道,“估计是脖子上那个印记造成的影响,虽然同样复活了,但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身体没恢复,”谷梁幽重复了一遍,“是指缺胳膊少腿了,还是单纯的虚弱?”   “……单纯虚弱。”   谷梁幽无所谓地点点头:“那就走吧。”   看到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宗秦远有些不解,但宫明却像是明白了什么,眨了眨眼睛,快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我该怎么称呼你?”   注意到谷梁幽冷冷望过来的视线,他笑了笑,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别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而已。不过你应该也没想过要隐瞒我们吧,谷梁同学?”   “指挥部选你当二队队长不也是因为猜到了我的存在吗,”谷梁幽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所动容,而是仍旧自顾自地往前走,“他们发现隔着一个世界,对我的掌控已经越来越弱了,所以只能在校内再选一个人出来牵制我。”   “牵制……不如换个词如何?”宫明叹了一口气,无奈一笑道,“谷梁同学,我知道你内心可能对我们有所不满,但是本质上,无论是指挥部还是宗校长他们,都还是希望你能保持一个快乐健康的状态的,所以我才会在这里,不是吗?”   “随你怎么说吧。”   谷梁幽并不想和他讨论这些,反正他也不在乎其他人对他的看法。   和谷梁一那个动不动就心软的傻瓜不同,他是最自私和利己的人格。   人类与他无关,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关注的就是自己。   他推开校医院的大门,听到声音,正靠在床头闭眼休息的易言立刻睁开双眼,扭头朝门口望了过来。   “谷梁。”   看到黑发青年平安无事地回来,易言紧绷的神色不禁一松。   他勾起唇看着对方,努力用还在发软的手肘撑起身子,让自己再坐直一些。但这一次,青年却没有再回应他的呼唤,也没有在人群中抬起头,用那种温和又柔软的眼神望向他,露出一个腼腆的淡淡笑容。   谷梁幽就像是完全没听到易言的声音一样,他甚至直接忽略了对方的存在,径直走到还在配药的校医面前,平静道:“老师,我来做检查。”   “哦……那你先去那边坐一会儿吧,我这边三分钟就好。”   校医看他也没受什么伤,便如此说道。   谷梁幽的视线扫过那边,唯一的一张板凳在易言的床边,而躺在床上的易言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神色冰冷地扭过头:“没事,我出去等就行。”   说完,他便抬腿离开了校医院。   留下一群和他一起来的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金萱喃喃道:“我还以为我是哪里惹到谷梁了呢,没想到他对易哥态度更恶劣……所以队长你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因为谷梁一平时脾气太好,所以在谷梁幽对他们态度冷淡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他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对方生气了。   而且能让谷梁这样的人都发火了,那绝对是很严肃的问题了。   易言垂下手。   他已经猜到了谷梁为什么会这样,甚至早在对自己按下扳机的那一刻,易言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但是亲眼见到对方拿自己当空气、完全无视他存在的那一刻,他的心脏还是阵阵泛起了细密的疼痛。   “好了,这两瓶药你接下来一个星期早晚各吃两粒……等一下你的血氧怎么突然这么低了!?”   刚配好药的校医赶紧过来查看情况,幸好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还是身体太虚弱的原因,休养几天就好了。   宫明忽然低声对身旁的金萱附耳说了两句话,金萱的眼珠子咕噜一转,顿时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宫老师,还是你有办法!”   “试试?”   “试试!”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紧接着,金萱便清清嗓子,突然扑到易言的床边,用一种极度悲戚的声音干嚎起来:“队长!队长你怎么了啊队长!你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我们一队的人要怎么办,小吉祥物又该怎么办——呜呜呜呜你醒醒啊队长!”   刚刚缓过来的易言沉默地看着她,虽然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有病?   不等金萱开口解释,校医院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了。   谷梁幽黑着脸大步走进来:“怎么回事?我才刚走人就——”   他话说到一半,视线就撞上了易言炯炯的目光。   “我没事。”易言轻声说。   因为紧张和忐忑,他的五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被子,望着谷梁幽一点一点沉郁下来的脸色,易言的唇边却逐渐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谷梁幽冰冷的视线扫过金萱,金萱立刻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问宫明:“宫老师,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对吧?”   宫明笑眯眯地点头:“是啊,易同学估计就是因为老呆在房间里,一下子缺氧才晕过去的吧,通通风就好了。”   谷梁幽:“…………”   你们两个,把他当傻子哄呢? 第40章   “谷梁。”   靠在床头的易言脸颊上仍没有多少血色, 他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疲惫,手指一直在揉着自己的额角缓解身体的不适。   但那双漆黑的眼眸,仍一眨不眨地盯着僵在原地的谷梁幽。   谷梁幽的表情很不好看。   不仅是因为易言的视线实在是太有存在感, 炽热得几乎让他觉得面颊发烫, 更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行为, 简直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在乎他, 而且还不止一点”!   谷梁一小声对他说:“可这是事实呀。”   谷梁幽咬牙切齿道:“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最后,谷梁幽还是选择了无视易言, 他不顾谷梁一小心翼翼地“要不和他谈一谈”的建议,直接撸起袖子,冷着脸对校医说道:   “抽血。”   校医被他豪迈的动作震了一下:“哦……好。”   在做完身体检查, 确认身上除了一些小伤口外没有大碍之后,谷梁幽就直接把易言扔在了校医院,自己一个人回了宿舍。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 谷梁幽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准备上床睡觉了。没过多久, 他听到宿舍的门被打开, 似乎是诸葛逍和严北辰他们回来了。   看到他在睡觉, 两人原本咋咋呼呼的声音一下子矮了下去。   谷梁幽没有理会他们, 自顾自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又过了几个小时, 宿舍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迷迷糊糊间, 他感觉到有人爬上了床。   谷梁幽困倦地睁开眼睛, 看到易言正踩在梯子上, 垂眸安静地看着他。   “抱歉。吵醒你了?”他低声问道。   谷梁幽沉默了几秒钟,混沌的大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你……”   他忍耐地吐出一个字,却又不知道该和易言说些什么。   谷梁幽其实很想问他为什么不在校医院多呆几天, 但这么一问, 感觉又显得他像是在关心对方似的。   啧, 烦人。   沉默片刻,他干脆把枕头换了个方向,被子一卷,面朝着墙侧躺着,身体力行地表达了对某人的排斥。   易言看着他巴不得远离自己的动作,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脸上反而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晚安。”   他说着,顺便随手关上了床头的小夜灯。   黑暗中传来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温柔,谷梁幽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憋了半天才把到嘴边的那声“滚”咽下去。   谷梁一觉得这样下去也不太行:“毕竟是室友,平时还是好好相处比较好吧。”   谷梁幽阴沉道:“我明天就去找辅导员换宿舍。”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第二天谷梁幽到底还是没有付诸于实践。   因为早上起床后,他在自己的桌子上发现了一个崭新的眼镜盒。   打开后,里面是一副熟悉的黑框眼镜。   框架上的划痕和裂纹都被人用黑漆一点一点细致地补上了,根本看不出来修补的痕迹,就连折断的眼镜腿,也都完全复原到了之前的模样。   ——但那个小小的“U”字刻痕,却被人特意留了下来。   谷梁幽捧着眼镜盒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往卫生间的方向望去。   易言正在里面洗漱,早上他什么都没说,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座位上啃面包喝牛奶当早餐,也没有再向谷梁幽要咖啡喝。   谷梁一:“我们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谷梁幽哼了一声:“谢什么谢,就当你之前天天给他打水的报酬好了。”   但在临出门前,他还是把那副眼镜戴在了鼻梁上。   由于易言是一队的队长,他们今天要一起去找宗校长开会。   在校园里同行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谷梁幽挺直脊背大步前行,脚下带风,全程板着脸一言不发;易言倒还挺自觉,一直保持在他后面两三米的位置,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次会议的召开,主要是为了解决阿尔法的问题。   当初谷梁一和特动组的人进入高塔时,剩下拥有出城资格的几名同学就带着他先行离开了莫顿城回校,也因此,他们得以避开了魔神的袭击。   指挥部那边想要和魔法公会合作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想要关于魔神和他创造的机关造物的详细资料,阿尔法现在急于回到魔法公会掌控局面,因此两方沟通的进程很快,只用一个上午就确定下了合作的具体事宜。   谷梁幽听得百无聊赖,唯一能让他提起兴致的,就是在宗秦远提到的关于城内商铺的话题:   因为商铺已经被炸上了天,他们现在又有了稳定的情报来源,所以除了平时驻扎城内定期换岗的一批特动组成员外,自己也没有必要离校了。   谷梁一沉思道:“看来指挥部已经做好打算了,比起收集文明点数,还是直接干掉魔神来得一劳永逸简单快捷。”   谷梁幽心不在焉地转着笔,这是两个人格都会的操作,细长的笔杆在修长的指尖来回翻转,几乎转出了花来,惹得周围的校领导们频频瞩目。   但他本人却丝毫不在意,在听到和自己无关的议题时连眼也不抬一下。   ——他们的区别就在于,开会的时候谷梁一从来都是认认真真记笔记,而谷梁幽出来时只会光明正大地摸鱼。   “我也觉得。”他懒洋洋地说。   光是用重机.枪突突了一番,可不能让他解气。   虽然谷梁幽对漠大的同学也没有太多感情,但是主人格在乎他们,而且魔神当初对主人格干的那些事,他可都一笔一笔记在账上呢。   不把对方的骨头一寸寸打断碾成灰扬了,都难消他心头一口恶气。   “合作愉快。”   会议结束,宗秦远在和阿尔法握手的时候,阿尔法的视线注意到了站在他左手边的谷梁幽身上,不禁问道:“这位是您的学生吗?”   这个学生自然不是指普通的学生,阿尔法的意思是想问,他们之间是否就像是缇娜老师和自己一样的关系。   “是的,”宗秦远笑道,把手搭在了谷梁幽的肩膀上,“谷梁同学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学生。”   虽然宗秦远一向是这么称呼他的,但无论是谷梁幽还是谷梁一都有种感觉,宗校长的这句话是对他们两个讲的。   尽管谷梁幽的性格和主人格差别巨大,但校方似乎并不想把他们区别对待,宗秦远在会议结束后就让他和易言回去休息了,也没有提到任何关于谷梁幽的事情。   对此,谷梁一还挺高兴的:“我就说宗校长是个好老师,幽你也别成天板着个脸了,多对大家笑笑不好吗。”   谷梁幽一阵恶寒,他可想象不出来自己像谷梁一一样天天冲人傻笑的画面。   “算了吧,我没有这种爱好。”   但路过情人坡的时候,看着满坡的大白菜和土豆,还有在田地上忙碌的隔壁农学院同学们,一直神色懒怠的谷梁幽也不禁停下脚步,盯着这一幕有些怔怔出神。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异世界这么长时间了。   “我记得,今年过年挺早的。”他忽然对谷梁一说道。   “对,再有几个星期就过年了。”谷梁一也想起来了,“学校里应该会搞点活动庆祝一下的吧,宗校长之前也提过这件事。”   “我对搞联欢不感兴趣,”谷梁幽撇嘴,“你不也是吗,到时候咱们就去图书馆找个地方坐一晚吧,漠大的图书馆还是不错的,天文方面的书籍很齐全。”   “好啊,”谷梁一并不觉得这样孤单,因为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习惯了自己陪伴自己,“正好我也有想借的书,这段时间太忙了,一直没机会去看。”   “同学!能不能拜托你帮个忙?”   忽然,坡下方传来一个声音。   喊他的人是个满头大汗的女生,正费劲地把一袋土豆扛上推车,但因为力气不够大差点滑倒。现在她正努力颤颤巍巍地用双手撑住推车,但也只能勉强保证它不倒而已。   虽然对其他人的事情毫不关心,但看到这一幕,谷梁幽还是下去搭了把手。   “谢谢你……啊,你是谷梁同学吧?”   那女生抬头看到他,顿时眼前一亮。   谷梁幽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低下头,看着一推车沉甸甸的土豆问道:“这是要送到食堂?”   “对,今天和我一起负责这块田地的两个农学院男生都生病了,”那女生苦着脸说道,“我这边可能忙不过来,谷梁同学,你能找几个认识的男生来帮帮忙吗?我一个人真的搬不动这些东西,地里的土豆还要人收呢。”   谷梁幽刚想说自己也不认识什么人,谷梁一就说道:“反正我们下午也没课,要不就帮帮她吧,反正食堂也离这边不远。”   谷梁幽叹了一口气:“一共有多少土豆要送?”   “不多,也就三推车吧,”那女生看了一眼那边成堆的土豆,表情不太满意,“这里的地皮都被小情侣踩坏了,这批土豆的产量连预计的一半都没达到。”   谷梁幽嘴角一抽,心道情人坡本来就不是种菜的,能高产才有鬼了,但表面上他只是沉默地搭了把手,帮她把推车一起推了上去。   别说,这推车还真的挺重,怪不得刚才那个女生会差点翻车。而且虽然单轮在田地里比较方便,但对于初学者来说却很不好掌控平衡。   幸好这时候旁边有人及时扶了他一把:“我来吧。”   谷梁幽下意识道:“谢……你怎么在这里!?”   他扭头瞪着易言,易言一脸无辜地回望过来:“我一直在你后面,我以为你知道。”   谷梁幽:“…………”   他确实知道,毕竟他们是一起从会议室里出来的。   但是他都在情人坡边上站了那么久了,这人居然还不走吗?他难以置信地想,难不成易言还陪着他一直站在那里?   “你是易言吧?”那女生看到他却很兴奋,“谢谢谢谢,太感谢你们了!这下我轻松多了——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和我导说给你们加学分,把最大的土豆送给你们!”   易言失笑道:“土豆就不用了。”   他们宿舍已经有一位大德鲁伊了,光是种植杂草都能让诸葛逍如痴如醉,要是再来一盆土豆……别到时候宿舍里真成植物园了。   这些土豆都被他们送到了一辆三轮车的后座上,就是那种才菜市场经常能看到的三轮,一共五个大竹框,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谷梁幽长吁一口气,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正准备离开,就听易言在他旁边问道:“你来蹬还是我来蹬?”   “……什么?”   “她还有两块田要收,都是同学,就帮忙帮到底吧。”易言说,“我一个人送不了这么多菜,土豆太多了容易滚,得需要一个人帮忙在后面看着。”   谷梁幽觉得他就是在设套给自己钻,他扭头就想走:   “我找别人来帮忙。”   “谷梁!”   易言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谷梁幽脚下一个踉跄,后腰重重抵在了三轮车上。他疼得眉毛一拧,抬头怒视面前的青年:“你干什么?松手!”   “你可以不原谅我,”易言死死地盯着他饱含怒意的面容,五指几乎要掐进谷梁幽的胳膊里,用一种极其压抑的语调说道,“但是,别躲着我。”   谷梁幽和易言对视了几秒钟,猛地甩开他的手。   “离我远点。”他冷冷道。   易言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望着谷梁幽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他咬紧牙关,忍耐地闭了闭眼睛。   突然,迎面砸来的一个异物让他猛地睁开双眼,易言下意识抬手,一把抓住后才发现,那居然是自己当初交给谷梁一长命牌。   那天谷梁幽出现在校医院时并没有戴着它,易言还以为他已经把它扔到了哪个垃圾箱里,没想到他居然还没丢。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易言看着去而复还的谷梁幽,微微睁大了眼睛。   “少废话,我是来挣学分的!”谷梁幽推了推眼镜,恶声恶气道。   实际上他是因为受不了谷梁一一直在旁边的叨叨了,傅敬言这混蛋,到底是怎么用两个多月的时间把主人格迷得神魂颠倒的?   “我才没有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谷梁一大声抗议道,“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而且你不是也觉得他帮我们修好了眼镜,应该还这个人情吗?”   “那是因为我不想欠他的!”   谷梁幽对主人格怒其不争:“你就是太好脾气了才会被他拿捏,等送完这车土豆之后我立马找辅导员搬宿舍,再跟他在一起多呆一秒算我输!”   谷梁一提醒他:“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幽。”   “……你烦死了!天天背刺自己有意思吗?”   “人要对自己诚实。”谷梁一实话实说道,“因为我能感觉到幽你也是这么想的啊,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谷梁幽一字一顿道:“你感觉错了。”   他一把将想要去蹬车的易言推开:“病秧子别晕倒在半路上了,到时候还要连累我送你去校医院,起开,我来!”   易言整了整被他拽歪的衣领,从善如流地绕到后面给他当辅助。   新任魔神大人化愤怒为动力,踩着三轮车一路风驰电掣,都快把车链子蹬出了火星。后座的易言努力扶稳那几框土豆,明智地没有趁机出声和谷梁幽搭话,不然他怕自己被谷梁幽当成土豆一起削了。   中午,正剔着牙从食堂走出来的诸葛逍突然呆住了。   好半天,他才用手肘捅了捅身旁严北辰的腰子:“严老二,我出现幻觉了?”   他怎么看到老四蹬着三轮,载着易哥和一车土豆在学校里狂飙呢?   严北辰:“……没有,我也看到了。给钱吧。”   诸葛逍咬牙切齿地给他转了二百过去。   他俩昨晚在宿舍外面的走廊里打赌,说看老四和易老大能冷战到什么时候,诸葛逍赌起码一个星期,因为谷梁看上去真的很冷淡很生气;严北辰对此嗤之以鼻,说他太小看易哥的手段了,能撑到第二天中午算他输。   “赌狗终将一无所有,”严北辰用力拍了拍他的背,笑容满面道,“你还有着学呢,少年!”   诸葛逍:“…………” 第41章 【营养液11000加更】   和平的校园生活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月。   这段时间里, 谷梁幽从无视易言变成了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对话的内容大多都是“熄灯吗?”“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澡?”之类的平淡交流。   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比起从前,那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但是在经历了之前情人坡事件的cp党们纷纷表示:   要求不高, 这样就好。   他们相信易哥, 一定可以重新占据谷梁心中的Top1地位的!   作为主人格的谷梁一在休息了一段时间后, 出现的频率也逐渐开始变多。   但因为谷梁幽之前沉睡了那么多年,他仍把绝大部分活动时间让给了副人格, 反正他们心意互通,谷梁幽经历的一切他也都能感受到。   虽然谷梁幽说过他并不需要和其他人交流,也对谷梁一所谓的“朋友”完全不感兴趣, 但出于某种“我倒要看看谁在敢暗地里欺负主人格”的想法,谷梁一的好意他还是没有拒绝。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年关将近, 过节的气氛也在校园内部日渐浓厚起来。   自打宗秦远宣布本次寒假时间长达一个半月后, 平日里被训练和课程折腾得叫苦连天的同学们精神一振, 立马支棱起来了!   短短几天时间, 校园内各处就被装点得焕然一新——   路旁的行道树上挂满了光纤彩带, 每一根路灯都有专属的红灯笼点缀, 宿舍门口被学生们贴上了各式各样的搞怪春联, 几乎每一栋教学楼的窗户外, 都能看到大家亲手剪裁的窗花福字;   由学生们自发组织的舞狮队已经开始了训练, 无辜穿越的摄影师终于再一次捡起了自己的老本行,一群人在操场上排练得热火朝天;   还有学生会,他们联合校内各大社团, 为了新年晚会的筹备也忙得不亦乐乎。现在几乎每天, 都能看到抱着各种道具服装的学生们匆匆走过。   有了全地球生产厂家的大力支持, 这次漠大新年晚会背后的赞助商,甚至一度超过了春晚的水平——   不说别的,光是三位女主持全身上下的行头,就都是由国际知名时尚品牌量身打造的,身上的珠宝首饰的价值加在一起,都足够捐赠两栋教学楼了!   更别提各种道具、灯光和舞台布置了,学生会上报预算的时候,校领导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大手一挥:   什么预算,他们根本不知道预算是什么东西!   本次活动经费,上不封顶!   对此,宗秦远热泪盈眶地表示:“多少年了,咱们漠大从来没这么阔绰过!想当年我为了建新校区,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申请经费,好不容易选好了址,钱也到位了准备开工,结果工人居然一铲子挖出了一排骷髅头!”   旁边的金萱震惊了:“骷髅头?是杀人案还是这块地的前业主?”   谷梁一顿时咳嗽起来。   “是个明代的古墓葬,里面还挖出了不少好东西,”宗秦远摇摇头,表情十分痛心疾首,“不然新校区也不会停工了。唉!天不逢时啊。”   金萱“哦”了一声,安慰道:“宗校长,往好处想,虽然咱们漠大损失了一块风水宝地,但是新校区还是有的嘛!按照指挥部的计划,等把那个城主干掉,莫顿城就归我们了,到时候咱们直接把漠大的校徽挂城门上!”   谷梁一沉默地看着宗秦远摸着下巴,似乎还真的考虑起了这个操作的可行性,心情只能用如下一串符号表示:   “…………”   当然,他们今天聚在一起,肯定不是为了讨论这些东西的。   毫无疑问,现在是自打魔神苏醒后他最虚弱的时候。俗话说得好,趁他病要他命,在经过数天的策划和讨论之后,指挥部传送给了漠大校方一份方案,文件全名为——   弑神计划。   这个计划的名字相当霸气,其内容也同样大胆。   弑神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干掉现任的莫顿城城主,成功取而代之后,由特动组全方面进驻,彻底掌控这座要塞城市!   尽管阿尔法对自己这位前师伯了解不多,但光是从宫明和他两个小时的对话中,指挥部那边就足足做了将近上百万字的分析。   当初谷梁一在密室中冒着危险执意收集来的子弹,也被指挥部拿走进行了专门研究——   通过子弹的磨损和压缩程度,他们不仅计算出了空气墙的密度、硬度和一系列相关数值,甚至还研究出了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武器,才能彻底打破这一层屏障!   如此缜密的分析,自然是为了保证计划的推行。   而本次计划的成功与否,也直接决定了,他们是否要进一步帮助阿尔法本人成功上位、继承魔法公会会长的位置。   莫顿城作为一座要塞城市,连接着沙漠和费马疆域唯一一处可供通行的入口,也就是说,阿尔法想要回到魔法公会,就必须要经过城内。   所以现在阿尔法比他们还要上心,隔三差五地来校长室问问计划执行的进度。不过,他显然比刚来漠大的那段时间状态要好上许多,几天下来,就开始和精灵们一样,天天沉迷于漠大二食堂的零食铺不可自拔了。   只不过比起钟情于膨化食品的精灵们,他更爱啃鸡爪子和大猪蹄子,前天还因为在宿舍里用魔法点火烤猪蹄而引发了火警,大半夜的被怒气冲冲爬上七楼的宿管阿姨训得跟个孙子一样。   “谷梁同学,这个计划的第一步指挥部希望我们在年前完成,”宗秦远把思绪从他痛失的新校区艰难地抽离回来,对谷梁一说道,“为了确保执行时的万无一失,接下来我们准备测试一下你现在拥有的法力水平,可以吗?”   谷梁一沉默片刻,脸上原本安静温和的神情渐渐淡去,变成了谷梁幽那副在人前永远冷漠疏离的姿态。   “真是找了个好理由,”他哼笑一声,“我还在想,你们究竟打算憋到什么时候再和我提这件事呢。”   宗秦远笑了笑,并不生气,只是问道:“所以谷梁同学,你同意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替你和指挥部回绝了,反正他们那边肯定还准备了后备计划。”   “不,我同意。”谷梁幽却说道。   他觉得,自己是时候也应该稍微展现一下实力,免得有些人再老是仗着主人格性子软欺负到头上来了。   “还有直播间的事……”宗秦远顿了顿,又试探性地问道,“谷梁同学,你现在是能够自己掌控地球上天幕直播的开启和关闭了吗?”   谷梁幽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事实上,他现在确实能一定程度上地操控天幕直播,但也会经常失败,原因不明。   谷梁一猜测这很有可能跟两个人格的存在有关,但谷梁幽又觉得,似乎真相远不止于此。   他冷淡地反问道:“这对指挥部来说不是件好事吗?我也没有成天直播自己生活给别人看的爱好。”   “但是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21天,现在地球上的人们都已经习惯天幕直播的存在了,”宗秦远叹气道,“而且指挥部那边提出了一个假设,我觉得也很有道理。”   “——关于信仰决定论,那地球几十亿人类的信仰,是否也能影响到这个世界呢?”   听到宗秦远这么一说,谷梁幽还真的微微愣住了。   他倒还真的从没想过这个方面。   “我们无意干涉你的私人生活,”宗秦远对他说,“但是在科学家们弄清楚它存在的原因之前,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让天幕直播保持开启的状态吧。”   宗秦远和他谈话的态度很委婉,姿态也放得很低,所以谷梁幽并没有太过于反感,只是沉默着点了一下头,表示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第二天。   距离漠大校区十公里外的沙漠内,谷梁幽独自一人站在沙丘之上,仰头望着天空中高飞的无人机,顶着阳光直射.的日头,有些不耐地问道:“准备好了没?”   耳麦里传来宫明的声音:“无人机已经上升到预定高度,谷梁同学,你可以开始了。”   谷梁幽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抽出手,掌心朝上。   一缕沙子被风吹来,在他的手掌上方飞速凝聚成了一股小型的旋风。   而就是这股看看似毫无杀伤力的旋风,却让监控屏幕前的所有人都不禁屏息凝视,心跳加速——   就在遥远的天空之上,一声低沉悠远的龙吟声由远及近,白色的骨龙穿破云层,再一次降落在了黑发青年的面前!   “呜……”   庞大的骨龙低下头颅,用狰狞可怖的白色鼻骨亲昵地蹭了蹭谷梁幽的身体,像是一只向主人撒娇的小狗一样。   只不过它的体积,可远比宠物要大得多得多得多,放眼望去,就宛如一座小山一般,身上最粗的骨头直径甚至都超过了一米,从高空砸下来的重量足以把一座坦克活生生砸成铁饼。   谷梁幽垂眸注视着它。   “我说过,不喜欢别人靠太近。”他冷冷道。   说完,青年掌心朝下,原本玩具似的迷你旋风却在眨眼间骤然放大了千百倍,在沙漠中掀起了犹如末日降临般的恐怖飓风!   顷刻之间,一头身长超过百米的骨龙就被撕碎成了满地零落的骨架!   暗无天日的暴风眼内,穿着一身毛线背心和简单白色衬衫的黑发青年静静地站立在原地,任由狂风吹乱自己的发梢,镜片后的漆黑眼眸冷静平淡、毫无动容。   ……就仿佛他刚才所做的并不是摧毁一头亡灵巨兽,而只是轻松地拆解了一个玩具一样。   正观看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地球直播间更是被各种惊叹震撼的弹幕充斥了,无数赞叹的评论刷屏了各大社交媒体——   在不少宗教盛行的地区,许多人甚至争先恐后地想要为谷梁幽建立新教,奉他为神;许多国家的领导人则开始忧心忡忡,觉得这样下去华国的势头恐怕再难遏制;   还有一些单纯看直播打发时间的普通人,在情绪激动之下,纷纷开始自发地用绘画、动漫和各种cos照片记录这一幕。   在这些作品的画面中,戴着黑框眼镜的黑发青年永远占据着视野中心,神色肃穆冰冷,带着淡淡的神性;而他身后则永远站着一位面带微笑的温和救世主,两人的影子交融在一处,就仿佛光明与黑暗交织的神明。   他们的这种行为,俨然是把谷梁当成了一种全人类的信仰和文化符号。   慕强是人类的天性,慈悲者会在死后被人捧上神坛,而枭雄则会在生前就令所有人又敬又怕,这就是现实。   ——但从未有人想过,当这两者合二为一时,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奇迹。   “等一下,”宫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看着满地的骸骨顿时心疼的要死,“谷梁你怎么把自己的召唤物给拆了?这可是骨龙啊!将来可能会派上大用场的!”   谷梁幽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响指。   掩埋在黄沙表层的白骨同时震颤起来,片刻之后,重新拼装完成的骨龙眼眶内再度燃起了亡灵族特有的幽冥火焰。   它爬伏在沙丘上,委屈地发出一声哼哼,用幽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谷梁幽,但这一次却不敢再上前了,只能通过把自己盘成一圈、尾巴不住地敲打着身下的沙子来表达对主人的抗议。   宫明沉默了。   这玩意儿,居然还不是个一次性用品吗?   “应该可以了吧,”谷梁幽说道,他被两个太阳晒得实在受不了了,“我要回学校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   “可以了,”宫明回过神来说道,“不过谷梁同学,既然你有这样的力量,你确定还要按照原计划干掉那个城主吗?”   “当然。”谷梁幽冰冷道。   如果不是城主祸水东引出卖了他们,主人格当初也不会被魔神一路追杀到沙漠深处。相比起魔神,谷梁幽更厌恶这个两面三刀的野心家。   他勾起唇,眼神却毫无笑意:   “我是很仁慈的,既然他那么喜欢高高在上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   “——那就让他死在自己的审判席上好了。” 第42章 【营养液12000加更】   “那家伙……居然还活着!?”   在从城中的探子那里得知消息是, 城主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和魔神正面遭遇后怎么可能还活着?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他猛地从审判席上站起身,在空荡荡的高塔正厅内发狂一样来回走动着, “还有骨龙, 我的骨龙呢?”   作为魔神的召唤物, 城主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驱使它, 只能靠着每天上供一定量的法晶,才能在关键时刻让骨龙听从他的命令。   但是现在!   整整十几天了!那头骨龙居然再也没有回来过!   感觉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城主恨得把牙齿咬得咯噔咯噔响, 安静了几秒钟后,突然暴起,一脚踢翻了旁边的一尊兽人石像。   石像砸中了一名仆役, 那人当场被砸得吐出一口血来,眼看着活不成了。   听着那凄惨的呻.吟声,城主毫无动容地盯着那颗咕噜咕噜滚到墙角的头颅, 忽然冷笑一声, 穿过走廊, 大步走到自己的收藏室前, 小心翼翼地从锁死的石柜中取出了一个通体漆黑的水晶瓶。   透过窗外的光线, 隐隐能看到水晶瓶内似乎装着某种粘稠的液体。   “本来这是为了我的好师妹准备的, ”城主喃喃道, 用绳子将水晶瓶串起来挂在了脖颈上, “便宜你了。”   “来人!”   等做完这一切后, 他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扭身喊道:“通知下去,把三年一度的拍卖会时间提前到本月底, 让所有拥有审判席资格的法师务必到场!”   再一次收到城主邀请函的当天, 谷梁一正和宗秦远一起, 在远雾之森的精灵部落内做客。   他们坐在一间类似于凉亭的木制架构建筑物内,头顶爬满了藤蔓的枝条和嫩绿色的叶片,无数和深海水母一样细长的半透明菌丝从上方垂下,随着风泛起阵阵波澜和银白色的生物电微光。   凉亭周围花团锦簇,叮咚的幽蓝色热泉蒸腾着淡淡的雾气,五颜六色的花朵沐浴在日光下,按照某种特定的频率呼吸舒张,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梦幻又神奇的一幕让谷梁一情不自禁地仰起头,脸上也露出了放松的笑意。   “幽,你看到了吗?”他迫不及待地问道,“这里真的好美啊,你真的不出来感受一下吗?”   “免了,”谷梁幽说,“你也知道的,我对这种需要交际的场合很不适应。而且你旁边坐着的那家伙让我很不愉快。”   谷梁一闻言不禁转头望去,他左手边坐着正和央祭司聊天的宗秦远,幽对宗校长的观感不好也不坏,所以应该不是在说他;至于另一边……   穿着宽大黑色连帽卫衣的易言低头摩挲着杯中的白色液体,这是精灵们用来招待客人的白露泉水,低头浅抿了一口。   但还没入口呢,他的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虽然转瞬之间就恢复了平静,但放下杯子的速度还是比平时要快了那么零点几秒。   易言抬眸时,却正好对上了谷梁一的视线。   他微怔了一下,随即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谷梁一下意识避开和他的对视,余光注意到易言紧抿的唇,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和对方好好说上几句话了。   而且自打那次易言从复活点出来后,谷梁一想,自己也一直没问过他现在烙印对他的身体还有没有影响,需不需要幽帮忙解决一下。   “他既然没提,那你操这个心干什么。”谷梁幽觉得主人格的想法完全是多此一举,“要是真撑不住了,他早就去找宗校长或者来找我们了。”   “万一他只是在忍耐呢?”   谷梁一还是有点担心,因为他觉得易言就是这样的人。   “那就让他忍着吧。”谷梁幽冷酷道,“活该。”   谷梁一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还是不甘心吧。”无论是他还是幽,在这方面都是一样的,“想问清楚当年的真相,但又觉得没有必要开口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可是如果不问的话,这个心结就永远也解不开。”   谷梁幽沉默着没有说话。   见状,谷梁一垂下眼眸,注视着杯中倒映着自己影子的泉水,眼神也逐渐变得柔软起来:“幽,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现在不是在福利院了,漠大是个很好的地方,我们也不用再像当初那样伪装了。”   儿时的他就像是一只刺猬,因为害怕自身受到伤害,所以会在那些人面前装出弱小可欺的模样。   而当他逐渐长大、发现为了利用自己那些人也会在某些方面妥协之后,便逐渐向外竖起尖刺,开始反抗那些束缚他的东西、环境和人。   无论弱小还是强大,这两幅面孔,都是他为了适应生存而被动学会的技能。   “再说吧。”   兴许是被主人格说中了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谷梁幽这一次没有再用激烈的言辞反驳,而只是模棱两可地丢下一句话。   谷梁一也松了一口气,正巧这时候宗秦远和央祭司聊到了净化药水的用途,央祭司知道他们最近和莫顿城的城主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矛盾,便提醒道:   “这位城主曾经给他的老师,也就是上一任魔法公会会长下过毒,当时是魔法公会的人来找我们讨要净化药水才救回一命,只可惜拖得太久,毒素已经深入体内了,导致那位会长没过几年就因为疾病去世。你们要记得小心。”   宗秦远点点头,慎重道:“所以如果及时服用净化药水,可以解毒吗?”   “可以说,对于高品质的净化药水,这世上就没有它解不了的毒。”央祭司自豪道,“如果不是因为产量太少,我们精灵族早就成了安斯艾尔大陆的第一富商了。”   谷梁一瞬间想起当初老兽人带来的那瓶净化药水。   ……可怕,那位大预言家竟然连这个都料到了吗?   “其实,”央祭司忽然说道,“这次的拍卖会是个很好的机会,到时候全大陆绝大部分堕落法师乃至中立商人都会到场。这么多年下来,对城主不满已久的人从来不少,如果你们能够借此掌控莫顿城的话,打通了费马的商路,整个远雾之森的种族都是很乐意助你们一臂之力的。”   说着,他让底下的精灵们拿出一卷厚厚的羊皮卷递给宗秦远。   “这是?”   宗秦远疑惑地看着央祭司,这玩意儿要是完全展开的话,估计都有一张地毯那么大了。   央祭司笑了笑:“这是安斯艾尔大陆的地图,我想你们应该需要它。你们应该是来自其他大陆的人吧?”   “啊……对,对。”   看到宗秦远一本正经点头的样子,谷梁一努力忍住笑意,他也不知道精灵们怎么会这么认为,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话倒也不算错。   “可以打开吗?”宗秦远问道。   “当然可以。”   央祭司做了个自便的手势。   这张地图的内容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丰富,原本只有一个模糊方位的势力分布被清晰地用轮廓线标注了出来,精灵们甚至还在旁边的附录上,体贴地加上了不同国家和部落的种族名称、特产物品和生活习性!   整个安斯艾尔大陆的形状类似于一条鲸鱼,他们所在的位置,则是在鲸鱼的尾巴末端。   谷梁一注意到,莫顿城就坐落在鲸鱼的尾巴根处,正好把远雾之森截成了两部分。地处这么关键的位置,怪不得会被人称为要塞呢。   比起远雾之森内的各个部落,最精彩的,还要数费马疆域内的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人类国度:有的国家农业发达、有的国家盛产美酒、有的国家以开采矿石作为支柱产业……甚至还有一个小国,被特别标注了一句“盛产俊男美女”!   谷梁一越看越觉得有趣。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角,忍不住问了央祭司几个问题,央祭司也很乐意回答。宗秦远在一旁听得兴致勃勃,时不时插.上两句话,气氛倒也十分和谐。   因为地图太大,他便往前坐了坐,不自觉地将身体微微前倾,但当视线扫到地图的右半部分时,肩膀却突然撞上了坐在右侧的易言。   易言也在看这张地图,神情十分专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在感觉到身体接触的瞬间,两人几乎是同时抬头望向了对方。   谷梁一怔怔地和那双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眸。   半垂的眼睫下,沉沉的眼珠倒映着他的脸庞,在无人关注的时候,易言的神色并不像平时面对他时那样和缓,反而更接近他们最初见面时的样子。   收敛起笑意后,深邃挺拔的眉骨为他增添了几分阴郁和冷淡的气质,微卷的碎发落在脸颊一侧,骨节分明的手一直放在膝上靠近枪柄的位置,安静又凌厉的模样,像极了一头爬伏在草垛间休息时,突然被成群猎物惊醒的黑豹。   “抱歉。”   虽然是谷梁一撞的他,但易言却先他一步出声道歉了。   不仅如此,他还移开视线,主动把座位往旁边挪了挪,留出一段既有分寸、一旦发生危险又能及时护住对方的空间。   谷梁幽顿时恼火了:“他什么意思?嫌弃我们?”   “怎么可能,”谷梁一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说道,虽然他的心里也有些小失落,“就是……下意识的反应吧。”   “这算什么下意识反应?就是在嫌弃!”   谷梁幽在意识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易言躲开就会不爽。   谷梁一试探着问道:“那等回学校之后,我去问问他?”   “……随你。”   谷梁幽本想拒绝,但他转念一想,明天他们就要一起合作去干掉那个城主了,他可不想易言在关键时刻因为个人情绪掉链子。   没错,就是这样,他只是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其他跟他没有关系。   感受到内心想法的谷梁一:“…………”   算了,还是不说幽一点也不坦率了吧。   谷梁幽恼羞成怒道:“有区别吗?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说完,他便强硬地抢夺过主人格的身体控制权,操控着身体抬起手,将杯中的白色泉水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   入口的瞬间,那股仿佛牛奶混合着酸奶、再加上奶油蘑菇汤的古怪味道就让谷梁一的脸扭曲了,就连重新回到意识里的谷梁幽,也被这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招数恶心的够呛。   “幽!”   谷梁一默默地接过易言递来的纸擦了擦嘴,一时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说实话,比起他来说,强硬的谷梁幽反而有时候更像是一个小孩,爱憎分明又睚眦必报,可能这也和他作为人格诞生的时间太早有关?   央祭司好奇地看着他:“虽然它对身体好,但是味道有点刺激,你喜欢喝的话,我可以再让精灵们送你一罐。”   谷梁一又开始觉得反胃了,他努力挤出一抹笑容:   “……那就不用了,谢谢您的招待。”   在精灵部落做客了一上午,熬过了日头最烈的时间段,宗秦远便带着他们向央祭司告辞了。   趁着今天天气不错,谷梁一便打算把宿舍里的被褥枕头都抱到外面的晾衣架上晒一晒。   但是在翻枕头芯时,谷梁一盯着枕套内侧的编号,却猛地愣住了。   他当初入校时,因为不想邮寄被褥,就买了学校统一的床上用品。而为了方便申领,每个枕套内部都绣着一串学号。   可他的学号是17450101,17450102,这不是易言的学号吗?   谷梁一站在原地,脑袋有些发懵。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谷梁一又看了看自己的被子,还好,被子的学号是他自己的。   ……所以为什么易言要换他的枕头?明明都是一样的啊。   谷梁幽当场就炸了:“变.态吗他!有病!神经病!恶心死了!”   在他的催促下,谷梁一又回了宿舍一趟。   洗漱间里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不知道谁是在里面洗澡。   谷梁一估计是易言,因为他是出了名的爱干净,再累也要洗了澡再睡,会这个点洗澡的全宿舍也只有他一个了。   趁此机会,他踮起脚,看了眼易言床上的枕套。   “也是17450102……?”   意想不到的结果,两个人格同时都愣住了。   “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低沉声音让谷梁一猛地一激灵。   他抬头望去,刚洗完澡的易言站在阳台门口,正静静地看着他。   浴室内,洗漱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被当场抓包的谷梁一睁大眼睛,心虚导致他的心脏呯呯直跳起来——可他随即又说服自己,明明不是他的问题,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我的枕头呢?”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盯着易言问道,“是不是你换了?”   易言沉默了许久。   他似乎没想到谷梁一会发现,攥着毛巾的手指骨节都开始泛白。良久,才直勾勾地看着他,哑着嗓子回答道:“你床上的枕头是新的,我重新找宿管阿姨领了一个。”   “你看,我就说吧!”谷梁幽怒道,“就是他拿的!”   谷梁一忍不住问道:“可你为什么要拿我的枕头?”   易言没有回答,只是扭头望向角落,轻声道:“抱歉。”   自从谷梁幽苏醒,青年体内魔神的力量便相当于从潜伏期变成了活火山,因此,他的情绪波动对易言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对主人的忠诚几乎刻在了死囚奴的本能里,他们会无条件服从主人的一切命令。然而,易言和那些从小被豢养在牢笼内的死囚奴们不同——   他是个三观人格都已经基本定型、且接受过正常教育的成年人。   所以,埋藏在心底的、对主人的臣服欲.望,混合着对青年强烈的保护念头,便渐渐开始发酵变质,变成了某种更加扭曲的……占有欲。   他无比渴望着靠近对方,渴望一切拥有着对方气息的物品,渴望看到那张脸上因为自己而露出既隐忍又动情的神色。在易言最卑劣不可告人的梦境中,他甚至梦到过自己俯身半跪在黑发青年的脚下,青年用一种蔑视蝼蚁的神情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抓着他的头发,毫不留情地“使用”着他的唇.舌,在他为了对方这种把自己当成物品的冰冷眼神而感到痛苦难当时,神明又会喘.息着舒缓眉眼,朝他露出那种柔软缱绻的淡淡笑容,垂首在他被汗浸湿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轻吻作为奖励……   易言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他已经被怒气值拉满的谷梁幽拽着衣领,一把抵在了宿舍上铺的梯子上。   “你倒是说话啊,”谷梁幽死死盯着他,瞳孔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语气阴沉地质问道,“哑巴了?”   易言的喉头滚动了一番。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愤怒之下,青年的身体几乎贴了上来,因为身高的差距,谷梁幽现在是微微仰着头跟他说话的,易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锁骨和脖颈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阵难以自禁的战栗。   “我不想吓到你。”许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五指攥紧又松开,“……对不起。”   他再一次道歉。   “傅敬言你知道我有多恶心你吗,”谷梁幽咬着牙,冷笑着对他说道,“你要是识趣点,从那里逃出来之后这辈子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那也就算了,我就当救了只白眼狼,被咬了一口算我自己倒霉。”   易言张了张嘴,却又再一次被谷梁幽拽紧领口打断:   “可你偏偏又老是在我面前晃悠!每天阴魂不散,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是为了保护我?傅敬言你简直无耻到家了!”   “……对不起。”   谷梁幽再一次俯身靠近了些:“你就只会说对不起吗?啊?你以为你是在赎罪吗?傅敬言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做这些!那两天……那两天里,你知道那群人对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易言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但不仅仅是因为窒息。   苦涩弥漫在唇舌间,他看着面前的青年用手指狠狠戳着自己的太阳穴上的伤疤,红着眼睛嘶吼朝他道:“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等你回来!我坚持了那么久,几乎要变成傻子,差一点点就要疯掉,可我什么也没等来,几十个小时之后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我他妈就是救了一只头也不回丢下我就逃跑的白眼狼!……哈哈哈哈,你知道吗,就连那些毒//贩都觉得我可笑!”   说到最后,他的嘴唇哆嗦着,半边身子都已经靠在了易言的胸膛上。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现在的四肢都开始发麻,腿脚根本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   在这一刻,即使是谷梁自己都分不清,刚才朝易言呐喊出心声的究竟是哪个人格了。   那些懦弱的、不堪的、痛苦的记忆终于得以释怀,意识中永远停留在那个午后的阴沉天空也开始渐渐放晴,云开雾散后,金色的阳光洒在了成片的玉米地上,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就像是傅警官背着他坐上救护车的那一天。   他曾以为,那就是救赎。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能原谅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谷梁一泪流满面地低下头,把自己的额头靠在抓着易言衣领的拳头上,努力抑制住喉咙深处发出的哽咽声。   ……太狼狈了。   天幕直播幽在刚刚对峙的时候就关闭了,但谷梁一这会儿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他具体是在什么时候掐断直播的了。   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一朝发泄出来,他拼命地喘着气,虽然眼泪仍然止不住地流,内心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算了,”他渐渐冷静下来,松开了抓着易言的衣领,“这些话,你就当没听过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你也还了我一条命,现在咱们两不相……”欠。   宿舍内,黑发青年的身体突然猛地僵住了。   易言紧紧将他抱在了怀里,滚烫的身躯紧贴上来,结实有力的手臂以一种不顾一切的姿态将他紧锢在怀中。   对方胸膛内的心跳急促而有力,宛如一下下重锤敲在胸口,体型差让黑发青年被密不透风地裹在炽热的臂弯内,被迫感受着对方身体的一切变化。   恍惚间,他几乎分辨不出究竟是谁的心脏在跳动。   就在愣神的时候,耳畔响起一道颤抖的、饱含着无边愧疚的沙哑声音:   “对不起……”   “对不起……我……”   易言深深把头埋在他的颈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谷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见他这个样子,反而有些不忍心。   他叹了口气,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都过去了。”   即使是谷梁幽,也觉得没有必要再恨下去了。   易言自始至终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但任谁都知道,特动组一队的队长从来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见主人格把谈话的机会让给自己,谷梁幽继续说道:“就这样吧,我都不介意了,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了。”   易言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   但他仍没有松手,不顾怀中青年别扭的挣扎,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来之不易的亲密共处,用沉闷的气声说道:“别动,让我抱一会。”   谷梁幽:“…………”   谷梁一天真道:“感觉易哥这些年肯定也挺不容易的,我记得他好像是单亲家庭,要不就安慰他一下吧。”   谷梁幽还是浑身不适应,但要换了其他人他早就一脚踹开了,不得不说,易言对他来讲还是不一样的。   “……那你来吧。”   他选择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主人格。   谷梁一本以为易言只是想多抱几秒,然而,两人的姿势直到好几分钟后都没有变过。   不知何时,宿舍内悲伤和愤怒的情绪余韵渐渐淡去,本该是多年宿怨一朝谅解的宁静气氛,渐渐变得不怎么对劲起来。   手掌下的腰线劲瘦滚烫,几乎能被易言一手把住,瘦削的脊背上还能清晰地摸到凸起的形状,也不知道平时训练的肌肉都去哪儿了。   怀中人的身上还有股好闻的淡淡气息,那是皂角和男士洗发水的味道。   虽然易言用的也是同一款,但他就是觉得谷梁身上的味道和其他人不一样,萦绕在鼻尖时,有种似有若无的勾人感觉。   感受着两人发丝交缠时微凉的触感,易言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起来。   “谷梁。”他哑着嗓子道。   “嗯?”   谷梁一也开始为难了,他试探性地问道:“那个……能不能松手了?”   易言沉吟片刻。   “再一会。”他一本正经道,“谷梁,对不起,我想好好补偿你一下。”   他这句话差点把谷梁一的CPU给干烧了。   为什么抱他算是补偿他啊?   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易言心中的野兽再度咆哮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舌尖提醒自己谷梁还没成年不能太过分,但还是情难自禁地微微侧头,垂眸望着那道浅白色的伤疤,顿了顿,用最温柔的方式,落下了一道饱含怜惜和炽热情感的轻吻。   意识内,谷梁幽的眉毛拧了起来。   他刚想问这人是不是蹬鼻子上脸了,到底准备抱到什么时候,突然,感觉到主人格突然炸裂的情绪,他的意识也懵了几秒钟,随后怒气值瞬间飙升到极限——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易言的脸颊被他狠狠抽到了一边。   黑发青年的脸颊通红,他再一次垫着脚拎着易言的领子把人怼到了梯子边上,刚想问这个变.态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亲他,突然感觉到不对,整个人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缓缓地低头,看了一眼易言的下面。   易言攥紧拳头,平静解释道:“这是烙印的影响。”   谷梁幽瞪大眼睛,面对着如此无耻之人,他哆嗦着嘴唇,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滚你的吧!当他是傻子吗?   主人格这会儿已经在意识里晕成小趴菜了,谷梁幽的大脑也成了一团浆糊,但他还是勉强支棱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易言,然后一言不发地把自己上铺的枕头丢出了宿舍,怒气冲冲地下楼去找宿管阿姨换新枕头了。   变.态!   他咬牙切齿地想,等明天解决完那个城主之后,他打死也要换宿舍!   “滴滴滴……”   空荡荡的宿舍内,易言揉了揉被打得通红的脸颊,接通了特动组的通讯联络。   “易队,谷梁他怎么回事?”   这两天天幕直播有事没事就会中断,地球那边也渐渐习惯了,反正谷梁一的心跳监测仪一直保持得好好的,又在校内,出不了什么大事,估计又是他自己掐断的。学校联络部那边也只是例行来问一句而已。   “没事,”易言说道,“他……回宿舍洗了趟澡。”   联络部不疑有他,然而地球上的弹幕却早就炸了锅:   “啊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为什么这么关键的时候把直播掐了啊,我也想知道易言到底说了什么啊!”   “我靠好变.态啊,易言为什么要拿谷梁的枕头?”   “易言你小子浓眉大眼的,我小瞧你了啊!”   “?我还等着他们明天组队大杀四方呢,这气氛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焦灼了?我走错片场了?”   “我早说过!他们!是!真!的!!!”   “而且这个身高差真的好香啊prprprprpr,谷梁想拎易言衣领的时候,必须要微微垫着脚才能跟他讲话嘿嘿嘿……”   “据说这是kiss的最佳距离,抱起来也刚刚好(小脸通黄.jpg)”   “你们谁看过易哥刚洗完澡赤.裸上身的样子?那个肌肉线条简直了!完全是最恰到好处的那种,谷梁刚才拎着他衣领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感觉到,其实真正的胸肌,在微微紧绷的状态下是有弹性的……”   “好了不要再说了,默默打开我珍藏的粮单,今晚不用睡了。”   “!!!直播恢复了!咋回事,谷梁怎么一个人跑走了?”   “看表情好像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啊,易言到底对他干啥了?”   “笑死我了哈哈哈,谷梁你生气别霍霍漠大湖里的鱼啊,搞得巡逻队的学生还以为是有水怪爬上来了,吓得一个个惊慌失措的冲过来。”   “魔神,一款便携式炸鱼装置,每半天消耗一碗大米饭hhhh”   “?谷梁不会被易言气疯了吧,他怎么开始盘膝在湖边打坐了?这是准备入定了吗?”   “不是,之前宗校长请那位明尘道士给漠大的全体师生上了一堂公开课,他就是这样教大家心浮气躁的时候怎么平心静气的,显然谷梁是被气狠了哈哈哈哈。”   异世界湖畔,两个人格正在意识中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谷梁一还是没完全缓过来:“他为什么要亲我?”   谷梁幽气道:“他有病。”   “他喜欢我吗?”   “他是变.态,不要考虑变.态的想法,”谷梁幽语重心长道,“你忘了吗?我们小时候讨论过的,像贝儿那样心地善良不介意和野兽共度一生的女孩才是理想型,我们这样的情况,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也是格格不入的,如果未来的伴侣不能做到接纳我们,那就没有必要浪费彼此时间了。”   谷梁一纠结道:“但是易言好像也不怎么介意我们的存在啊,他对你和我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他是男的!”   “漠大好多男生都内部消化了,之前也没见你在意过这个。”   谷梁幽被他噎得说不出来话了,咬牙切齿道:“所以你是已经喜欢上他了?”   谷梁一立刻否认:“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亲我。”   “还能有什么理由!不就是喜欢吗!”   “你刚刚还说他是变.态,不要考虑变.态的想法。”谷梁一不高兴道,“幽你真的好别扭啊。”   “……我明天就去找宿管阿姨换宿舍!”   别人是打坐静心,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谷梁一和谷梁幽则是在湖畔争辩了一个下午,除了腿麻了以外丝毫没有任何收获。   最令谷梁幽气愤的是,回到宿舍后,易言还一脸没事人一样地对他转达特动组的安排:   “明天上午九点出发,入城后兵分两路,行动开始的时间由你决定,暗号是‘开窗’。”   谷梁幽关门的动作一顿。   他和座位上正在擦拭匕首的易言对视一眼,注意到易言语气中的认真,谷梁幽内心的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中一抹闪烁的森寒冷光。   戴着黑框眼镜的黑发青年站在阴影里,脸上的神色被镜框遮住大半,看不清全貌,只有嘴角微微上扬,宛如一头深海中嗅到血腥气息的鲨鱼。   但仅仅一刹那间,他就又恢复成了平日里谷梁一那样,平静又柔软的无害样子。   “易言,你狙中的概率是多少?”   谷梁一问道。   易言擦拭匕首的动作一顿,闻言,下铺的其他两个人也趁机竖起了耳朵。   他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插.回刀鞘内,淡淡道:   “百分之百。” 第43章   莫顿城三年一度的拍卖会, 是城主最引以为傲的盛事。   不仅仅是整个大陆的堕落法师、王公贵族和各种族部落的高层都会来参加,就连平日里那些道貌盎然的魔法公会成员,也会改头换面偷偷混进来, 想看看能不能在拍卖会上淘到一些宝贝。   城主对这帮家伙嗤之以鼻, 但每逢这个特殊日子, 他还是会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没有谁会和钱过不去。   对于初次参加拍卖会的人,都需要提交一份拍卖品作为入场券。而拍卖品的等级, 也就决定了他在这场拍卖会中的座次。   尤其是那些能够进入中枢审判庭的法师,他们交给城主的宝贝那是一个比一个罕见稀有,甚至为了得到城主的青睐, 还会专门在拍卖会开始前到处去抢夺宝贝,不少小部落和贫弱的国家都曾因此而惨遭毒手。   这次谷梁他们进城,自然也为城主带了一份“大礼”。   “什么?”城主在看到名单时也不禁瞪大眼睛, “他们说要把魔神的机关拿出来当拍卖品?”   对于魔神一说, 城主自然早就不相信了;但当时易言手中的“机关”究竟威力如何, 在场众人可都是亲眼目睹过的!   这么厉害的大杀器, 他居然舍得拿出来拍卖?也不怕被拆解复制吗?   虽然不能理解, 但不得不说, 城主确实心动了。   并且, 看他们递交上来的拍卖品名册, 机关的数量还远不止一架。   城主伸手摩挲了一下胸前的毒瓶, 站起身,背着手走到高塔的窗口前,俯视着下方道路上犹如蝼蚁般穿梭不息的人流, 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   而距离他约莫1100码开外的一栋三层小楼楼顶, 易言似有所感地抬头望了一眼高塔的方向, 按了按耳麦说道:   “代号02已就位。”   距离拍卖会正式开始,还有两个小时零四分钟的时间。   *   “该死的……靠,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鬼沉!?”   仓库内,负责搬运拍卖品的一位兽人费劲地把东西搬到指定地点,忍不住大声抱怨道。   “少废话,这可是审判席法师们送来的拍品,给我仔细这点儿,要是弄坏了,把你皮扒了都赔不起!”   旁边监工的矮人法师狠狠瞪了他一眼,挥舞着皮鞭大声咒骂道:“别给我偷懒了,赶紧干活去!”   兽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暗暗朝那台足足有一立方米的正方形铁疙瘩啐了一口。   什么破玩意儿!   突然,正方形的其中一面亮起了刺眼的光芒——   “正在连接中……”   兽人吓了一跳,他下意识退后一步,却发现四周二十几个同样的铁方块全都震动起来,像是蜷缩成一团的蜘蛛舒展开四肢,几乎是眨眼之间,它们就变身成了一台台拥有着多旋臂的智能军用机器人!   仓库内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为了确保拍卖品的安全,这里不仅全天候都有人值守,并且大门只能靠里面的人打开。据说,曾经有一次某位厉害的法师解决了外面的守备,想要强行打开大门,结果却让整个高塔“发出了令人恐惧的尖啸声”,惊动了上层的一群审判席法师和城主。   最后,擅闯者的头颅被暴怒之下的城主挂在要塞的城墙上,足足一年多才解气。   “是谁?谁这么大胆!”   那位矮人法师跳着脚想要摧毁这些“傀儡”,然而很快他就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这些“傀儡”,竟然在被熊熊烈火包围的情况下,依然能够正常活动!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这批机器人,无论是材质还是外层涂料都是防水防火防高温的航空配置。它们甚至能承受航空舱从外太空返回地球的大气层燃烧高温,又怎么会怕区区法师的火焰魔法?   “动静别闹太大,我们这次还算是潜入行动,”通过监控屏幕看到这一幕的宗秦远不禁叮嘱道,“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   宫明点点头,拿起手边的联络器,命令道:“二队机械小组,控制仓库入口,开始释放麻.醉气体。”   负责远程操控机器人的机械小组:“收到!”   一股白烟从机器人内部的开关涌出,没过一会儿,整个仓库内部就东倒西歪躺了一片人,身体素质最好的兽人反而是第一个倒下的。   “我要向……城主……”   矮人摇摇晃晃地在原地转了半圈,努力想要维持清醒,身后的机器人抬高镜头,等了他好几秒都没晕,干脆举起一条手臂,像是挥舞着棒球棍一样“呯”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矮人法师翻了个白眼,瞬间扑街在地。   “Nice!”   两名机械小组的成员同时抬起手击了个掌   几乎是同时,仓库外的守备也全都被放倒了。两台八爪鱼机器人走到仓库大门前,轻而易举地为外面的特动组成员打开了入口。   望着里面成山的法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这……他们发了啊!   指挥部内的科学家们看到这一幕,差点幸福地当场晕过去,当然,一些比较灵光的已经火急火燎地离开大厅,开始给大使馆和国家相关部门打电话了——   之前法晶僧多粥少,普通研究所分不到那也就算了;但是现在要是再不支棱起来的话,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先下手为强!再不抢名额就来不及了!   “这好东西还真不少,”金萱走进仓库,四下环顾一圈,在看到某个被制成标本的死囚奴头颅时立刻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也不知道都是从哪儿搜刮来的。咱们这波啊,算是替天行道了!”   雅罗斯拉夫很实诚地问道:“不是黑吃黑吗?”   “咳,就算谷梁不在,你也稍微委婉一些。”金萱干咳一声,赶紧岔开话题,“总之,这些东西先放在这里,等之后再慢慢清点。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收拾收拾准备上场,谷梁应该已经到审判庭了吧?”   此时的谷梁一,正披着黑袍,将真容隐藏在银面具之下,跟在仆役身后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独自一人来到了中枢审判庭的位置。   自从那天在沙漠里见识过幽召唤骨龙的本事后,指挥部那边就对他的保护逐渐从明面转为了隐形,但出于万全的考虑,陆朗仍安排了金萱他们先行潜入仓库,准备到时候和谷梁一里应外合一起行动。   “请进。”   来到审判庭前,仆役为他打开大门,驻足在外躬身对他说道。   和之前他们在无人机监控内看到的不同,此时的审判庭内,已经坐满了身披黑袍的法师们。   一束光从最上方投射.到空地正中的拍卖台上,那里正站着一位看不清面容的黑袍人,手中推着一辆推车,上面用猩红的绒布盖着拍卖品。   从形状判断,似乎是个正方形的模样。   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抬起头,无数道阴沉沉的视线望向站在门后的黑袍青年,瞬间的压迫感几乎能让空气凝固。   但当事人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一样,只是停顿了一下,便随意地抬脚迈了进来。   谷梁一在意识里长吁一口气:“幽,幸好有你。”   谷梁幽冷哼一声:“这是城主在故意给我们下马威呢。”   审判席的座位上都已经坐满了人,本该属于他的位置却并没有升起来,城主撑着下巴,居高临下地在台阶上凝视着他:   “你迟到了。”   谷梁幽抬头看着他,虽然位于下方,但他的气势却丝毫不弱:   “我坐哪里?”   “这个,”城主玩味地勾起唇,“很遗憾,魔神大人,你来迟了,所以这里没有你的位置——要不,我让人再给你搬个椅子来?你可以任意挑自己想要的位置。”   全场立刻发出一阵哄笑声。   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投了过来,几乎要把谷梁幽扎成筛子。   究其原因,还是当初他和魔神在莫顿城外的一场大战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在这些堕落法师们看来,真相就是赛里斯商铺背后的法师触怒了刚苏醒的魔神,导致商铺被毁,商铺里的人应该也早就死光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底气还敢来这里。   已经坐在审判席上的堕落法师们也都在看热闹,没人想过要为这位名义上的“新成员”说话,反正城主对他的忌惮都快写在脸上了,他们只要在边上看戏就行。   一位堕落法师还饶有兴致地端起了放在旁边绒布上的水晶杯,姿态悠然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觉得这次还真是不虚此行。   但他没有发现,那张桌子其实也是个正方形的形状。   厚实的绒布下,微弱的电子眼光芒正在以一种稳定的频率闪烁着。   “喂,魔神!你带了什么东西来参加拍卖会?”有人冲他喊道,“不会是你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老古董吧?”   话音落下,周围又是一阵大笑。   谷梁幽将视线移到那人身上,歪着头,忽然轻笑一声。   “谁给你的勇气,”他说,“站在高处低头对我说话?”   黑袍青年抬起手,“啪”的一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让审判庭内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看着突然自燃起来的同伴,坐在他周围的人纷纷惊叫着逃离此处,整个拍卖会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坐在高处的城主怒了,虽然是他先挑起的头,但是他万万想不到,谷梁幽居然真的有胆子在他的拍卖会上直接动手!   而且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全场坐得最高的人就是他了,难不成这混蛋是想挑衅自己的地位吗!?   “我说过,有资格进入审判席,不代表你就能在这里为所欲为了!”   他猛地站起身,但在看到谷梁幽那双毫不畏惧的漆黑双眸时,城主被愤怒充斥的大脑忽然又冷静下来——这家伙能从魔神手底下死里逃生,说明还是有点本事的,自己暂时不能和他硬刚。   他强压下怒气,深吸一口气,又用“钥匙”为谷梁幽升起了一张审判席。   看到谷梁幽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钥匙上,城主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就知道对方肯定对他珍藏的宝物有所图谋。   他内心的杀意逐渐高涨,但表面上却表现出一副宁人息事的态度,还亲手为谷梁幽倒了一杯酒:“虽然不如你那天带来的酒好,但这也是我从地精地窖中找来的稀世珍酿,刚才的事情是下面的人考虑不周全,魔神大人,还望见谅。”   他朝谷梁幽遥遥举杯,紧盯着谷梁幽拿起那杯被自己加了料的酒,在手中轻晃了两下。   “心领了。”谷梁幽已经懒得跟一个将死之人寒暄了,直接翘起二郎腿大摇大摆道,“但是这杯酒,还是等我的东西被拍出去再喝吧。”   城主的脸皮一抽。   “哈哈,也行。”他放下酒杯,恨不得在心里把谷梁幽扒皮抽筋,放在钥匙上的手指几度抽动,却又努力按捺了下来。   不行,还不到时候。   魔神机关的复杂程度举世皆知,所以谷梁幽特意在名册上附注了会有讲解环节,他和城主都心知肚明,一旦讲解结束,那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只不过,城主想着的是在谷梁幽讲解完就干掉他,但谷梁幽恰好也是这么想的——这不是多此一举,而是他正好需要一位助手,来帮助自己解决讲解不直观的问题。   谷梁一轻笑道:“一次性助手吗?”   谷梁幽挑眉:“谁说不是呢。”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敲了一下耳麦。   高塔之外,全神贯注的易言唇角微扬。他知道这是谷梁在提醒自己注意,马上就要开始行动了,只不过因为别扭所以不想和他直接讲话而已。   “02收到。”他回复道,“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谷梁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下一件拍品,来自魔神赛里斯的机关——”   猩红的绒布被一把掀开,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坐直身体,伸头望着下方的那件形状奇异的拍品。   放在正方形拍卖台上的,是一把其貌不扬的L型漆黑硬物。   当初在那场宴会上目睹易言一枪干掉对手的堕落法师们顿时来了精神,但其余不识货的种族们则纷纷皱起眉头,质疑声渐起:   “这是什么东西?”   “没见过,这就是传说中的魔神机关吗?”   “哈,怎么可能,又是赛里斯商铺打着魔神旗号搞出来的东西吧,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用途,不过一看就知道是个摆设……”   “没有法力波动就算了,造型也毫无美感,谁买谁是冤大头!”   而另一边,地球直播间的弹幕风向却和审判庭内的完全不同。   在看到那把自制土枪的瞬间,无数网友们就涌到了指挥部的官方账号下面,把他们的祖宗八辈子都喷了个狗血淋头:   “你们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可是枪啊!枪!这种东西是可以拿出来拍卖的吗?”   “我真的……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被人拿去对付我们自己人该怎么办?就算这只是把制式落后的自制土枪,那也是热武器啊!”   “指挥部你们是想让全人类都跟着一起完蛋吗?”   “当初不是说商铺什么都能卖就是不可以卖.热武器吗?怎么现在直接拿出来公开拍卖了?还要解说,生怕别人不知道这玩意儿杀伤力大是吧!”   “指挥部到底是怎么想的,给我们一个说法!”   指挥部内,陆朗捧着他的保温杯,眯着眼睛浅抿了一口。   “现在网友们应该已经骂上了吧?”他问下属。   下属苦笑道:“何止是骂,咱们大楼下面都已经开始有人举牌子示威了。”   “这个不要紧,”陆朗摆摆手,“这种情况不是天天都有嘛,要是哪天这群人不来了,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地球指挥部直接对接的是漠大校方,虽然管理网络舆论也是他们的日常工作,但他们当然不会把所有工作内容都对外公布。   弑神计划第二步: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考虑到谷梁一已经拥有了自保的能力,指挥部的专家们便把一直筹备中的诱饵方案也加入到了计划中。   别看这把土枪平平无奇,乍一看像是当年樱花国国服第一男枪一战成名的史诗级装备,但它可是集数位白头鹰军.火巨头的科研团队精心设计、专门为了把魔神“钓”上来的绝佳诱饵。   当初拿到企划案的时候,那些专家们不约而同地感叹:   从前公司给他们经费时,下达的指标都是力求杀伤力最大、精度最高和打击面最广,这辈子都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还要朝着反方向狂奔。   指挥部的要求很简单:制造出一把在目前人类已知所有枪.械中最笨重、杀伤力最低、且七步开外瞄准脑袋都只能打中屁股的垃圾玩意儿。   并且,要在每一个可拆卸的零部件里都加上定位装置。   专家们照做了。   但在成品出来之后,甚至都没人愿意给它取个名字。因为实在是太垃圾了,垃圾得如果被人知道了曾经造出这种武器,下一秒就可以直接原地转行去游乐园卖打气球的玩具枪。   而这把简称热武器之耻的东西,却引起了城主莫大的兴趣。   他坐在主座上,五指攥紧了掌心下方的扶手,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是什么机关?”   “…………”   无人应答。   城主死死地瞪着下方的黑袍青年,却发现对方一直撑着下巴坐在座位上,保持着这个一动不动的姿势,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在问你话!”   城主猛地拔高了声音。   因为屡次被谷梁幽当众拂了面子,他的语气已经难掩杀意。   谷梁幽还没说话,当初那名兄长被易言一枪干掉的羊角兽人法师就跳了出来,指着他大骂道:“混账东西!你还真当你是魔神了吗?”   “我不是魔神,你又算老几?”   谷梁幽斜眼瞥着他,觉得这家伙实在是聒噪至极。   “你!”   拍卖会内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原本准备加价的堕落法师们见状也不再吱声,而是屏息看着黑袍青年起身走到审判庭中央,拿起那把怪东西把玩着,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这其实不是机关,而是利用火药燃气能量发射子弹,打击无防护或弱防护的有生目标为主的一种武器。”   “我管它叫做枪。”   城主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他又问道:“那它该如何使用呢?”   谷梁幽这次出奇的耐心:“像这样用弹夹装配子弹,然后瞄准目标,按下扳机。”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城主仍有些不相信:“那你示范一下,让我们看看威力。”   谷梁幽愉悦地笑了:“好啊,但是这里光线太暗了,还是先开窗吧。”   城主不疑有他,虽然觉得谷梁幽有些事多,但都忍了那么久这也不算什么了。   他一面在心里盘算着等谷梁幽示范完,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干掉这个心腹大患,一面再度拿起“钥匙”,把审判庭四周的窗户全部打开,又在自己周身竖起了一面空气墙,以防万一。   黄昏时分,血红色的夕阳余晖染红了天际,明晰的光束从云间穿透,漂浮的云朵仿佛一簇簇燃烧的火焰,把天空浸在了一片盛大灿烂的火光里。   这样刺眼的落日辉光,也让长时间处于昏暗审判庭内的众人很是不适应。   他们纷纷抱怨着抬手遮挡住光线,就像是生活在下水沟里的老鼠突然暴露在了阳光下,瑟缩在角落里发出惊慌失措的吱呀尖叫。   黑袍青年依旧挺拔地站在原地。   他偏头望向窗外。   十六倍镜中,易言看到了他的身影。   辉煌的落日将他的半边身子融在光里,银面具遮挡住了他的脸庞,黑袍青年耳畔的发丝在暮色的晚风中微微飘扬着,那双漆黑的眼眸隔空与他遥遥对视,冰冷和柔软的特质交织在一处,组成了这世上最复杂又独一无二的存在。   易言带着耳塞,安静地爬伏在天台边缘。   耳畔呼啸的风声离他很远,他的食指扣在扳机上,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爬伏已经变得僵硬。   他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神。   “风速计算……”   “仰角……水平仪测量数值为……”   计划进行到关键阶段时,听着天台上观测手的计算和谷梁一在耳麦中的实时校对,就连陆朗也不禁开始在内心默默祈祷。   1100码的距离,命中率其实真的很低。   哪怕是最经验丰富的狙.击手,也很难确保自己能够一发成功。而且今天的风意外的大,这种情况下,弹道轨迹会很容易发生偏差位移。   这种时候,只能依靠狙.击手本人的枪感了。   审判庭内,城主不耐烦地问下方似乎一直在走神的黑袍青年:“喂,这样可以了吧?”   谷梁幽收回视线,点点头:“当然。”   说完,他举起枪对准城主,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扳机。   “呯——!!!”   相隔1100码的距离,一发子弹破空而来!   零点几秒的时间,空气墙犹如脆纸般瞬间碎裂,直接轰掉了目标的半边身子!   这一枪,干脆利落的让陆朗简直想要当场拍案而起,大呼一声狙得漂亮!   深黑色的鲜血泼洒一地,血液大部分都溅在了墙面上,还有一部分,甚至在靠近谷梁幽的瞬间就被汽化了。   城主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最惊恐的那一瞬间。   全场一片死寂。   下一秒,尖叫声四起!   几乎是同时,被猩红绒布遮挡的机器人掀开遮挡,化身为枷锁,将十余位惊慌失措的堕落法师牢牢锁死在了审判席上;本以为是拍卖会主持的黑袍人从腰侧掏出枪械,对准上空连发三枪鸣枪示意,吓得刚才不少在座位上冲谷梁幽发出哄笑的家伙们抱头鼠窜;   而唯一通向外界的审判庭的大门,被早就整装待发的特动组成员撞开,一行穿着漆黑作战服、手持枪.械的成员鱼贯而入,闪电般四散开来,牢牢把守住出入口的位置,保证没有任何一条漏网之鱼逃跑。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发动这次变革的罪魁祸首弯下腰,捡起了那枚滚落到自己脚尖前的“钥匙”。   暮色天光中,黑袍青年一步一步走上了阶梯。   沉沉的晚霞披在他身后,阶梯上被夕阳拉长的斜影犹如地狱魔神的剪影,来参加拍卖会的宾客们脸色惨白地望着这一幕,竟一度失声。   毫无疑问。   ——从今往后,他就是众人心目中再无争议的魔神冕下。   黑袍青年站在那张沾了血的王座前,嫌弃地皱了皱眉,解下黑袍披在上面,然后转身坐了上去。   望着在场诸位战战兢兢的样子,坐在最高处的青年撑着下巴,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他们说道:   “好了,接下来,由我继续主持拍卖。” 第44章   风声呼啸, 残阳如血。   戴着银面具的青年静静地坐在染血的审判席上,背后是来自深空文明的诡异浮雕和狰狞兽首石像,静静俯瞰着下方。   宾客们惶恐混乱的状态丝毫影响不到他, 修长的五指挡住脸颊的一侧, 他歪着头凝视着众生百态, 漆黑的眼眸平静无波, 仿若文艺复兴油画中走出来的神明本尊。   喧闹声中,他不耐烦地低垂下眼睛, 纤长的睫羽隐去眼神中的寒光:   “吵死了。”   话音落下,一股凛然杀气瞬间席卷全场!   刹那间,所有人都惊恐地闭上了嘴巴, 整个审判庭内安静得连落一根针都能听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扭曲)(发疯)(爽朗大笑)(阴暗尖叫)(抽搐蠕动)(挣扎爬起抓男神裤脚)(被踹吐血)(安详躺平)”   “谷梁!你!是!我的神!!!”   “我能说我和我兄弟刚刚还在网上大骂指挥部脑子进水吗?现在我俩立马滑跪了,真的峰回路转,指挥部的脑洞太太太牛逼了!”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以为谷梁开枪干掉了城主是吧?”   “那肯定啊, 他们的眼又不是高速摄像机, 谁能想到是易队在1100码外一发入魂干掉了城主?”   “帅爆了真的, 这次配合简直完美!谷梁这个逼装的我给满分!”   “靠啊他坐上去的那一瞬间我真的在家里疯狂尖叫!之前那个木乃伊算个鬼的魔神啊, 谷梁这样的甩他八百条街好吗!”   “我到现在才缓过来, 一看相册截了八百张图, 每一张都舍不得删掉, 这个光影, 这个氛围, 这个气场,魔神大人我要当你的信徒啊啊啊啊啊!!!”   “我慢放了一遍,城主被干掉的那一刻我吓得整个人都木了, 现场的视觉冲击力肯定更大, 不然那些狂徒不会一个个都吓呆了。”   “谷梁真的稳, 子弹击中目标的时候他的瞳孔也缩小了一瞬间,但是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表现得完全没有破绽,连举枪的手都没有抖。”   “刚才那群人嘲讽他的时候我都快气死了,结果哈哈哈哈,现在都在特动组面前装孙子呢,你们看到没,那个试图和金萱套近乎却被直接电晕的家伙?”   “看到了,是那个跳出来替城主当狗腿子的法师吧。就两个字,活该!”   “我只恨自己不在现场,本来我是有机会的,我是体育生,但是一念之差,把漠大换到第二志愿去了……我恨啊!”   “恨不在现场+1。”   “魔神大人还要信徒吗?我可以刷碗洗锅擦地做一手好饭,让我暖床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星星眼.jpg)”   “休想!现在天还没黑呢,醒醒!魔神大人的信徒队伍现在已经排到二十多亿人了,就连我这个飞天拉面神教的忠实信徒也决定加入了。”   “煮不在乎,但是魔神在乎hhhh”   “救世主教绝不认输!”   “……你们真的好无聊,明明教主都是一个人还天天打架,要不干脆合并一下吧,就叫魔神救世教,白天拯救世人,晚上发疯灭世,就跟湿婆一样。”   “别说,还真挺像的。湿婆是印度.教中兼具生殖与毁灭、创造与破坏的神,他拥有善恶双重性格,性情既暴躁易怒又温和慈祥……简直是谷梁一的翻版啊。”   “滚蛋吧,谷梁一是土生土长的华国人!”   “就是打个比方而已,地球上很多古老神话中都有类似于这样双重性格的神明,湿婆只是其中最有名的。”   “细思极恐,难道神话里的神是真实存在的,谷梁就是他们的转世?”   这几条评论被指挥部内管理网络舆论的工作人员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它记录下来,和之前他们对谷梁一成为文明代表的第两千零八百条可能性分析一起,递交给专家组开会讨论。   对于谷梁一被选中的原因,外界众说纷纭,但指挥部内部一直认为,这一定和他的双重人格有着极大的关系。   毁灭世界的魔神,和创造世界的救世主,是否正好代表着人类的善恶两面?   “比起湿婆这种动不动就灭世的神明,我还是更喜欢我们华国专家的说法,”她身边的同事仰头望着监控大屏上的画面,感叹道,“谷梁的两个人格,就像是太极图一样,黑白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很少,但是还是能在一个人格中发现另一个人格的影子,我也有这种感觉。”   那位工作人员点点头:“是啊,其实平时在学校的时候,我经常分不清到底是哪个人格出来活动了,也不知道网上那群人吵来吵去都吵些什么,双重人格这种病症,本来就容易分裂出一个和主人格性格截然相反的人格,明明医学上都已经证明过了,就是同一个人啊。”   “谁知道呢,”她的同事耸了耸肩,对此已经司空见惯,“反正我觉得两个人格相处挺和谐的。这大概就是粉圈里所谓的贷款互撕?想我当初看个子供向少女番,观众都能为了男主到底爱谁撕上十几年呢,都怀上二胎了还在网上跟人吵架,我都佩服他们的毅力。”   “…………”   工作人员心有余悸道:“幸好漠大那边连不上咱们的网,还是看直播吧。”   *   “还有人有异议吗?”   中枢审判庭内,谷梁幽靠坐在城主之位上,视线轻描淡写地扫过下方的众人。   被特动组用枪管顶着脑门的宾客们咽了咽唾沫,不约而同地拼命摇起了脑袋。   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谁敢有异议!?   “那就好,”谷梁幽冷漠道,“继续竞拍吧。”   “…………”   高高在上的青年表情被银面具完全遮挡住了,而且城主的半截身子还在墙边挂着呢,下面的人连抬头多看他一眼都不敢。   听到那不带一丝波澜的冰冷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审判庭内,不少胆子小的王公贵族们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连小命都保不住了,谁还有心情参加什么拍卖会?   因此,冷场是必然的。   谷梁幽狠狠皱眉:“怎么搞的?”   谷梁一忍不住笑了:“是幽你太凶了,还是让我来吧。”   “……戴着面具有什么区别吗?”谷梁幽嘟囔道,“不过这帮人胆子也太小了,我明明什么也没干,那一枪还是易言打的。”   “指挥部当初做计划的时候不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嘛,”谷梁一安慰他,“他们害怕也是正常的,但是这群人哪个手里没沾过几条人命,他们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以及不明白为什么城主会突然被干掉而已。”   在观察人性方面,主人格远比只存在了人生一半岁月的副人格要精通许多。   感受到幽“好麻烦,干脆直接干掉在场一半人得了”的想法,谷梁一叹了一口气,接过了身体的主动权。   坐在审判席上的青年挺直脊背,放下二郎腿,原本散漫张扬的姿势也变得稍稍收敛了一些。   他的两只手肘撑在扶手上,十指交叉垫在下巴前,声音一改之前的冷冽,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不瞒各位,我个人还是很期待这次的拍卖会的,考虑到大家大老远来这一趟不容易,这件商品的起拍价,我只要十枚法晶。”   “大家可以自由竞拍了,不用不好意思。”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依然没有人出声。   似是感觉到了他们的犹豫和畏惧,谷梁一深吸一口气,又加了一把火:“正好,现在又有一张审判席空出来了,愿意拍下这件商品的,我不介意把这个多余出来的位置给他。但是如果一直没有人愿意参与的话……”   他顿了顿,用有些不确定的声音说道:   “后续会发生什么,那我也不知道了。”   谷梁幽对主人格拙劣的威胁技巧完全不忍直视:“你这叫威胁?说话的底气足一点啊!”   谷梁一眨了眨眼睛,望着下方众人的骚动,却觉得自己做得还挺好的。   “可是很管用啊,你看,剩下的那部分人也开始发抖了。”   两个人格之间的差异,反倒让宾客们更加恐惧起来。   他们打心眼里觉得这位就是个喜怒无常神经质的主,实力强大的魔神会突然变得好欺负了?怎么可能!   上一秒还坐在沾血的王座上用杀气压制全场,下一秒就变得春风和煦彬彬有礼,还什么“考虑到大家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眼也不眨就轰掉城主半边身子的魔神开始关心他们了,这特么谁受得了啊?   “大家还不竞拍,是有什么困难吗?”谷梁一又疑惑地问道,“还是说,是对我的这件商品不满意?”   全场人惊恐的几乎要把脑袋摇断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开始吧。”谷梁一点点头,宣布道。   指挥部考虑得相当周全,怕炒不热气氛,还特意在宾客之中安排了托。   “我出十五枚法晶!”   一位黑袍人高高举起了手,收获了周围一堆敬佩的注目礼。   不过,有了这位开了个头,其余对枪械巨大威力和审判席资格心动的宾客,也纷纷犹豫着开始参与起来:   “我……我出十八枚。”   “我出二十。”   “我出二十五枚!”   谷梁一听着此起彼伏、“争先恐后”的叫价声,满意道:“你看,我就说他们只是不好意思吧。”   谷梁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主人格的想法太坚定,导致他的思维也跟着跑偏了:“切,我又没把他们怎么着,一群人就吓成这样。”   “一千六百六十枚法晶!”   一声沙哑的喊声把谷梁一的思绪猛地拽回了拍卖会现场,眼前这群人显然都已经杀红了眼,喊起价来的架势一个比一个猛,看上去恨不得把对面抬价的法师们都生吞了。   在场的漠大人对此都乐见其成,指挥部那边的科学家们满心期盼地看着这一幕,甚至都开始给他们加起了油。   再加点!你可以的!   最终,这把枪以两千八百四十枚法晶的高昂价格成交,好几个研究所的负责人嘴都要笑歪了——就算把当初商铺的收入翻番了也没这么多,到时候能分到他们手上的肯定超乎预计!   而拍到那把枪的买家虽然成功赢过了对手,但同样也是大出血。   那名法师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双眸因为情绪激动涨的通红,在从金萱手中接过那把枪时,他的手都在抖,腿更是软成了两根面条,差点没跪在地上。   “感谢您的慷慨解囊,”金萱用甜美的声音对他说道,“作为嘉奖,您现在就可以离开拍卖会了。”   对方咽了咽唾沫,下意识看了一眼那张审判席,但又不敢再多要求什么,只能拿着自己倾家荡产买到的“宝贝”,跌跌撞撞地从特动组推开的大门走出了审判庭,留下一众还没有“慷慨解囊”的宾客们嫉妒地盯着他的背影。   那名法师浑浑噩噩地走出高塔,却在抬头的那一刻,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本以为外面早已天黑,进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整条街道上清晰得犹如白昼,悬停在高空的数架无人机宛如一颗颗排列整齐的耀眼启明星,将一束束刺眼的照明光源投射.向大地。   光线驱散了黑夜的浓雾,将整个莫顿城都笼罩在了光明之中。   “这……这是什么!?”   那名法师惊慌失措地大喊道,双臂还不忘紧紧抱住自己怀中的宝贝。   “抗震救灾专用,应急照明无人机,”金萱在他身后悠悠道,“一架可照射一万平方米土地,我们都管它叫做夜空中最亮的星。”   除了这些无人机外,漠大的坦克、军用装.甲车、还有大批武器弹药和人手,都已经全部进驻到了城内。   要塞的关卡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已经名存实亡,宗秦远这次完全没有发挥漠大的一贯朴实低调精神,而是高调地命令特动组把控住城中每一条主干道和重要地点。   趁着拍卖会还没结束,那群法师还没走,先把城内普通种族们稳定下来,后续再徐徐图之,一点一点啃那群最硬的骨头。   用地球直播间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   魔神来了,城里就太平了,魔神来了,青天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湿婆是印度.教中兼具……”来源于网络资料,有修改删减。   最后那句话改编自《让子弹飞》,经典咏流传。 第45章   莫顿城城主死亡的消息, 并没有从参加拍卖会的法师们口中传开。   在忍痛割肉买下拍卖品后,他们原本打算第一时间逃离莫顿城,有些心高气傲的贵族们已经在心中筹谋好了复仇计划, 恶狠狠地发誓等自己回去之后, 一定要狠狠报复这群敢威胁自己的混蛋!   谁曾想, 整个要塞都被漠大人把守得密不透风, 上百架无人机在城区周边24小时巡航,高压电网+红外线探测装置的组合, 可比城墙好用多了。   三管齐下,别说人了,就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被掏空老底的堕落法师们当然不服气。   在最初的两三天内, 城中接连发生了好几起恶性案件,这群人也知道不能和特动组硬碰硬,所以放了火就跑, 还专挑粮仓水源等关键设施放火。   等完事儿了, 就把面具一摘, 黑袍一披, 直接混入人群溜之大吉。   他们仗着普通种族都是一样的打扮, 就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被逮到, 在成功得手了两次之后, 几位堕落法师的胆子就更大了。   不仅继续在城中四处纵火, 还合谋绑架了一个在押送货物中途落单的特动组成员, 准备好好从他嘴里撬出关于魔神的消息。   被绑架的那位也是硬气,在醒来后面对一群凶神恶煞虎视眈眈的堕落法师,不等他们动手, 就直接闭眼咬碎后槽牙里的胶囊, 自行了断回了学校基地。   留下一房间还没来得及审问他的堕落法师们面面相觑, 完全傻了眼。   领头的那个还不知道大难临头,瞪着那名特动组成员原地消失的“尸体”,以为这是魔神处理信徒尸体的方法,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骂道:   “妈的,再绑一个!我就不信他们个个都不怕死!”   但准备故技重施的堕落法师们连第二天的太阳都没见到,就被一众怒气值拉满的漠大人堵上了门。   “胆子不小啊,”领头的金萱狞笑着望着他们,一边说一边活动了一下手腕,“敢绑架我们的人?虽然那个姓王的家伙我一直很看不惯,但也不是你们这群败类能下手的对象,既然敢挑衅特动组,那你们应该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了吧?”   堕落法师们的据点被他们团团包围,这种情况下,根本没人敢冒头,领头的更是打死也想不到,为什么之前都还好好的,一夜之间就全完蛋了?   明明他们绑来的人质都已经死了!   “拜你们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所赐,我们技术组连夜在城里装了三百个摄像头,一晚上都没睡觉,”宫明虽然仍在微笑,但那笑容也带上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金副队长,麻烦你们下手的时候注意点,别那么简单就弄死了。”   否则难消他心头怒意!   金萱冷哼:“放心好了,我们来之前宗校长已经在学校里说过一遍了,绝对不会便宜这些人渣的。”   直到现在,她回想起会议上宗秦远拍桌子咆哮着下命令的模样,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当时坐在她右手边的学生会长温画意都忍不住低声和她说,她来漠大三年多,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宗校长发那么大的火。   “我数到三,再不主动出来的,就等着被打成筛子吧!”   “三,二,一——”   三秒时间,转瞬即逝。   眼看着没人理会,她旁边的雅罗斯拉夫直接一言不发地扛起了火箭.炮,一发轰开了据点的大门!   硝烟还未散去,金萱就已经继续下令道:“都藏地下了是吧?正好,指挥部那边刚送来的玩意儿还需要测试数据,本来是为了魔神准备的,那就先拿你们试试手好了。”   她拿起联络器:“特动组03呼叫联络部,这帮孙子都躲在地下不肯出来,易队麻烦你跟宗校长讲一声,问问能不能来一发毛熊那边刚送来的玩意儿?”   “联络部收到。”   宫明叹气:“可惜了,那些武器连我们技术部的人都没资格上手,只有漠大的校领导和几位院士才有资格进入发射地点。”   “还有谷梁,你别忘了他,”金萱说着,突然疑惑道,“对了,城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人呢?”   “好像是和易言一起回学校了,”宫明说,“宗校长这次气得不轻,而且指挥部那边也担心再出什么变故,觉得他在城里呆太久会不安全。”   “那倒是,这边有我们就行了。”   金萱也同意指挥部的做法。虽然他们料到了堕落法师们的反扑力度会很大,但是真发生在了现实中,还是有种恨不得把这帮混蛋大卸八块的冲动。   这段时间因此而受伤的人,可都是他们的同学和战友啊!   宫明见金萱的情绪有些过分激动,忍不住缓声问道:“你还好吗?之后可以去我那里坐一坐,距离上次给你做心理疏导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当初那批护送谷梁一回学校的特动组成员,在基地复活之后都接受了他的心理辅导,并且不止一次。   身为心理学博士,宫明很清楚体验一次死亡的过程对于一个人心理的改变究竟有多大。   尽管特动组为了消除谷梁一的共感,复活时采取的是最干脆利落的方式,但几个月前还是普通学生的他们,如果没有专业人士帮助的话,积攒的心理压力肯定会逐渐将他们压垮。   这也是为什么,刚加入特动组时金萱连开.枪都会犹豫,现在却能冷酷地直接下令轰炸堕落法师们的老巢了。   ——这就是环境对一个人的改变。   “我挺好的,就是这两天被这帮混蛋烦得实在恼火,到处当救火队员,”金萱揉了揉太阳穴,“要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就最好了。”   “放心,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易言的声音从联络器里传来,金萱眼前一亮:“怎么样易队,宗校长同意了吗?”   “他批准了,你们先往后撤一公里,把附近全部清空。”   金萱握拳:“Yes!”   她立刻举起右手:“同志们,收工了!接下来的事情不归我们管了!”   她这句话还特意是用安斯艾尔大陆的通用语言喊的,躲在地窖里神经紧绷的堕落法师们正打算拼死一搏,在听到这句话后不禁一怔——   这帮人这么大张旗鼓地来,居然不打算要他们的命吗?   领头的法师怀疑有诈,他派了一个团队里最弱的法师出去打探情况,那名法师虽然万般不情愿,但畏惧于头领的威胁,还是战战兢兢地出了地窖,来到了被火箭.炮轰开的大门外,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着。   外面的街道上空荡荡的,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真的全走了?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但视野中的画面依旧毫无变化。   在短暂的大脑发懵后,那名法师顿时狂喜地奔回地窖报告:“走了!那群魔鬼真的走了!”   在他们看来,特动组的成员个个手握眨眼间夺人性命的恐怖机关,又悍不畏死,简直比魔神的亡灵军团还要恐怖。   本来一群人都以为自己肯定要完蛋了,打着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拉几个垫背的最坏想法,但是看到这一幕,众人顿时被劫后余生的激动冲昏了神智,虽然暂时还是不敢离开地窖,但喜悦已经在密闭的空间中弥漫开来。   ——本来堕落法师就是一群不择手段的恶徒,绝望之际走投无路的时候倒也罢了,只要能活下去,他们什么不能干?   领头的甚至开始幻想起了是不是魔神打算招安他们,并且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毕竟他们人数也不少,而且全都是实力不虚的法师。   又等了几分钟,他终于决定带着人离开地窖。   这回他是打头的第一个,在爬出地窖的过程中,领头的连谈判时要提的条件都想好了,但就在这时,直觉突然令他猛地抬头望向了天空——   白昼苍穹之下,一道火流星从天而降。   他僵在了原地。   炽热的高温扑面而来,在生命最后的数秒时间中,那仿佛能净化一切罪恶的刺目白光,便是这群无恶不作的堕落法师们看到的最后景象了。   “主啊,我……”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响彻全城!   “轰——!!!”   烟尘腾空而起,爆炸的冲击波持续的时间远超普通武器,就连身在一公里外的金萱他们也感受到了剧烈的震颤。   “这次才是真的收工了。”   金萱举着望远镜,满意地勾起唇。   这枚导.弹是直接从漠大校区内发射.的温压.弹,作为白头鹰国在云爆.弹基础上研制发展而成的新型武器,它又被称为“亚核.武器”、“最廉价的核.武”,光从名字上就能感受到它的威力了。   这种武器专门针对隐蔽在地下或洞穴内的各种目标,爆轰时会产生较高的温度和压力,冲击波作用时间长、威力大,对付这群呆在地窖里的老鼠,简直再适合不过了。   然而,通过联络部内谷梁一的视角看到爆炸现场的监控视频后,指挥部内的白头鹰国领导却一直抱臂坐在位置上,面沉如水地盯着大屏幕,脸上丝毫没有半点高兴的意味。   陆朗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摆出这种脸色——   任谁看到自家的招牌被人拿走复刻了之后威力还远胜原版,都不可能高兴得起来的。   但谁叫毛熊国打死不承认呢?   他旁边的毛熊国负责人乐呵呵的,还顺手打开了一罐快乐水代替伏特加庆祝:“为了全人类的胜利干杯,乌拉!”   白头鹰国的领导差点没被他气出脑溢血来。   陆朗默默地拿起了保温杯。   反正这玩意儿上三常家里都藏着不少,大哥不说二哥,趁着有毛熊替他们吸引注意力,他还是多喝点枸杞水养养生吧。   “我收回之前的话,”谷梁幽在意识内阴恻恻地对主人格说道,“这群堕落法师的胆子远比我想象的要大。”   谷梁一的脸色也很冷,他踌躇再三,余y an数还是向宗秦远提出了一个建议:“宗校长,为了以防万一,我想把城里剩下的堕落法师都刻上死囚奴的烙印。”   就算他心软,那也不是对于一群按照法律足够死刑八百遍的败类人渣,谷梁一冷冷地想,这些混蛋干的事情都足够他们死上八百回了。   宗秦远一愣。   大概是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联络器内的金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立马兴奋道:“对啊,这办法好!宗校长,需要我带人把他们逮起来吗?”   “不行,”易言却突然出声道,“我们对诅咒这一块还不太了解,万一出现反诅咒伤害到施咒者的情况怎么办?”   宗秦远思考片刻,也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想法:   “对,涉及到谷梁同学的安全,这块还是要慎重一些。虽然麻烦了点,不过既然城内的监控都已经装上了,最刺头的几个也都没了,接下来那帮堕落法师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等离开了联络部,谷梁一沉默地走在校园里,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跟在他后面的易言:“你刚才不同意我的建议,真的只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易言猛地停下脚步,双眸微微睁大地看着他。   显然,他也没想到谷梁一会突然对他说话,毕竟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私底下交流过了。   自那天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微妙。   除了需要合作的时候会公事公办地说上几句话,其他几乎没有任何私底下的沟通,甚至变得比前段时间谷梁幽刚刚苏醒时还要疏远。   易言也没有再冲动地拦住他,说些什么“不要躲着我”的话,青年只是遵循着指挥部的决定,在没有训练的时候就默默跟在他身后贴身保护。   虽然自从幽带着魔神力量一同苏醒后,谷梁一也不再需要易言的保护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两个人格都没有对此表现出太过激烈的抗拒,也没有向指挥部打申请,反正就这样按部就班地继续着生活,权当白天多了个小尾巴。   “我……”   猝不及防之下,易言张了张嘴,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向面前的人吐露出心声。   难道要他告诉谷梁,除了担心对方的安危之外,还有自己内心偏执的独占欲作祟,所以哪怕只是一个不祥的诅咒烙印,他也完全不想和其他人分享?   带着凉意的风吹拂过校园,道路上,行道树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   “我已经关掉了直播,”他抿了抿唇,忽然移开视线,声音淡淡地说道,“如果想说什么的话,你大可以直说。”   易言攥紧了五指,他望着谷梁脸上的神色,忽然有些分辨不清正在对自己说话的究竟是哪个人格了。   每次谷梁人格转换的时候,易言都能很清晰地辨别出他们之间的区别。   可在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在地下室内鼓起勇气挡住监控,一边害怕到抹眼泪一边蹲下身给自己松绑的少年。   这段时间易言一直在思考,思考自己到底对谷梁是什么样的感情,又是什么时候对他产生和旁人不一样的感觉的。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或许在看到少年红着眼睛抬头望向他的那一瞬间,他这辈子,就已经再也没办法放手了。   易言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望着微微蹙眉望着自己的黑发青年,眼中不禁浮现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我承认,”他说,“我确实有私心。”   易言突然变得这么坦诚,反倒让谷梁一有些不适应了,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想让谷梁幽出来解决问题,毕竟是他刚才撺掇自己的。   谷梁幽却耍赖道:“我是打算让他尴尬,谁知道这人脸皮这么厚?他居然承认了!”   “幽你不能这样!自己坑自己算什么本事?”   谷梁一欲哭无泪。   他避开易言直勾勾的目光,退后半步,正准备飞快地离开,脚下却突然出现了一只从草丛里窜出来的狸花猫。   谷梁猫仰起头,睁着圆溜溜的猫眼蹲在他后面,正满心期待地等着这位敬职敬业的铲屎官给自己撸毛——说来也巧,自从谷梁一登记养了它,一人一猫基本上每天都会在学校里碰见。   易言下意识喊道:“小心!”   被压到的谷梁猫发出一声愤怒的喵叫,而被它绊倒的谷梁一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叹了口气,扶正眼镜,一脸无奈地看着谷梁猫在给了自己一爪子后,立刻窜进草丛里没了踪影。   “小没良心的。”他嘟囔了一句。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是易言的。   谷梁一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把手递给了对方。   易言用力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又替他拍了拍裤子后面的灰,黑发青年先是身体一僵,随后立马挣开他的手,红着耳根大步离开了。   望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易言的嘴角微微上扬,很快也跟了上去。   *   莫顿城外。   在城主死后,唯一一名得以及时离开要塞的“幸运儿”,便是那个花重金拍卖下热武器之耻的冤大头诱饵了。   他带着全部家当——也就是那把破烂自制土枪,连夜离开了那座魔窟,等跑出好几公里、再也看不到那些“夜空中最亮的星”之后,那颗一直疯狂跳动的惶恐心脏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太可怕了!   一想起魔神坐在审判席上凝视他们的样子,法师就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因为做了噩梦,他连着几个晚上都没睡好,白天还要赶路,原本养尊处优的模样变得完全不像样子,远远望去都快跟亡灵没什么区别了。   好不容易快要走到老家了,法师摸了摸怀中完好无损的宝贝,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本想找个边陲小镇落脚一晚上,等休息好了第二天再出发。   谁知道刚过午夜,整个小镇就被上百只亡灵团团包围住了。   “啊——!!!”   这群亡灵一看就是冲他来的,虽然法师在被惊醒之后竭力反抗,还试图用自己散尽家财得到的“机关”拯救自己,可惜在发现这玩意儿指东打西之后,他立刻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之中。   作为一名生前作恶多端、豢养了无数死囚奴的堕落法师,他的最终下场,也不比那群被温压.弹物理净化的同类们好上多少。   “这是什么东西?”   亡灵头领站在满地的血迹上,拿着那把枪,眼眶中的鬼火疑惑地晃动了一下。   “不知道,”它旁边的骷髅法师一边试图把堕落法师的头骨碎片收集起来当收藏,一边咔咔着下巴说道,“还是直接把它献给主人吧。”   来自高等文明的魔神在发现没有办法和漠大硬碰硬之后,最终决定,还是“忍辱负重”地采取缓慢增加文明点数的方法。   他派出手底下所剩无几的亡灵精锐,循着线人的情报一路找了过来。   殊不知,那些消息全都是漠大那边故意放出来的,有定位器在,那名法师自以为隐蔽曲折的逃跑路线完全暴露得一清二楚。   同样的,当亡灵们得到它之后,他们就可以通过定位器了解到魔神目前躲藏的位置,然后对他再次进行一发物理净化,皆大欢喜——   可惜,就在亡灵们返程的路上,本该完美的计划出了个谁都没想到的岔子。   “你说什么?”   宗秦远听到汇报时,表情精彩得简直像是打翻了的染缸:“那群亡灵被法师全都干掉了?”   “对,”那名来汇报的特动组成员说道,“而且干掉他们的人,还自称是魔法公会会长的大徒弟,现在他已经回到魔法公会本部了,说如果有失主找上门的话,他很乐意把那些被邪恶亡灵抢夺的宝物如数奉还。”   旁边正努力啃着鸡爪子的阿尔法呆了。   “什么玩意儿!!??”   他一个激灵从校长室的沙发上跳起来,连鸡爪也不啃了,用油亮亮的手抓着那名特动组成员的领子,情绪激动地前后摇晃:   “我人还在这里呢,那个阿尔法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到底是哪个混蛋,居然敢假冒我!”   作者有话要说:   “在云爆.弹基础上研制发展而成的新型武器……”“这种武器专门针对……”来源于温压.弹网络资料,有修改删减。 第46章   “居然还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在收到从漠大传回来的报告时, 陆朗颇有些哭笑不得的冲动。   “该说他们的运气好还是不好呢,”他摇摇头,把报告放在桌上, “阿尔法在漠大这里的消息, 全大陆估计都没几个人知道, 虽然不知道哪个假扮的人是谁, 但至少让我们这边提前有了准备,倒也不完全是坏事。”   无独有偶, 宗秦远在校内召开的对策会议上也是这么讲的。   “大家要做好准备,”他说,“目前定位显示那把枪的位置在魔法公会总部, 但真正的阿尔法还在校内,那个冒充他的人最近这样大张旗鼓地宣扬寻找失主的下落,恐怕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阿尔法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他旁边, 一直不停地长吁短叹。   “…………”他的存在感太高, 宗秦远实在忽略不了, 于是只能暂时中断话头, 询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阿尔法一锤桌子:“别让我知道到底是哪个孙子干的!否则我非得把他脑袋拧下来塞到屁股里, 再%¥@&……”   正喝着茶水的宗秦远呛咳起来, 赶紧打断他:“好了, 阿尔法, 我们都知道你很气愤。不过你平时有什么仇家吗?你认真回想一下, 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帮你想想办法。”   “这个……”   阿尔法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   坐在他对面的谷梁一摆弄着桌上的纸杯,开始和幽在意识里玩起了24点。   但由于思维共享的原因,他们每次计算出答案的时间都一模一样分秒不差, 没玩几把, 幽就厌倦了这种左右手互搏的无聊游戏, 懒洋洋地说道:“要我说,还开什么会,直接让阿尔法亲眼去看看那个人究竟是谁不就好了。”   “魔法公会本部离我们这里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而且现在那个冒牌货为了伪装,至少不会对阿尔法的老师下手,甚至还会做做表面功夫,”谷梁一说,“要是他的身份被揭穿,那可就不一定了,阿尔法估计也是担心这一点吧。”   说完,他正好听到阿尔法说道:“我平时从来不与人结仇,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仇人的话,那就只有莫顿城的城主了,他对我和我老师都恨之入骨。但他不是已经被你们干掉了吗?”   宗秦远沉思起来。   “宗校长,”谷梁一忽然出声道,“也许我们都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哦?你说。”   “我们都以为那群亡灵是被人截胡了,拍卖出去的枪才会落入那个假冒阿尔法的不知名人士手中,”谷梁一微微蹙眉道,“但如果,这次狸猫换太子,其实也是魔神计划中的一环呢?”   宗秦远下意识问道:“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随后他立刻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阿尔法听得一脸懵,还在茫然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魔神这家伙心眼贼多,”宫明替他们解释道,“他也担心有诈,再加上之前实力受损没法和我们硬碰硬,所以就只能选择改头换面潜入魔法公会,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好直接对他动手了。”   温压.弹再创辉煌的计划破灭,他的脸上露出了淡淡遗憾的神情:“可惜了,如果谷梁所说为真,那这就是个阳谋,关键是还真的起了作用。”   这回阿尔法听懂了,他悚然道:“那岂不是魔神现在就在公会大本营里?他就是伤害我老师的罪魁祸首,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冒充我回去!”   “你还有办法联系上你的老师吗?”   一直没发言的易言忽然抬眸望向他。   被众人瞩目的阿尔法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点了一下头。   自那天遭遇魔神的袭击后,作为魔法公会会长的缇娜就再也没有公开露过面,很多人都谣传她已经死了。   但指挥部和漠大的师生们都不这么认为。   因为他们光是从阿尔法每天的反应,就能看出端倪了:   一开始,刚得知老师受伤昏迷的阿尔法表现得简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强撑着一副冷静从容的模样和作为校方代表的宫明谈判,看上去还真的很有下一任会长继任者的风范;   等回到校区之后,从不知哪一天开始,虽然依然隔三差五就去校长室询问计划进度,但阿尔法整个人的状态明显放松了许多;   再到后来,他甚至都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了,每天沉迷于啃鸡爪,还会和精灵们一起分享他们珍藏的小卖铺宝藏零食。   “外界传的是我老师一直重伤昏迷不醒,”这些天的相处下来,阿尔法和漠大的师生们还是磨合出了一些感情的,所以他选择据实相告,虽然这点大家早就知道了,“但是就在前天,她其实已经苏醒了,只不过现在只有平时负责照料她的两位法师知道这件事。”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危急时刻缇娜老师传送到他枕边的徽章,有些怅然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说道:“我这段时间只是觉得,既然老师还活着,那她一定还能好起来,所以就暂时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还不等众人感动,就又听他心有戚戚地说道:“因为老师早就不想干了,每天都念叨着让我赶紧继承她的位置,她好早点带着自己的十几个情人跑路,但是我还不想这么早就被一群老头子法师包围,会短寿的。”   其他人:“…………”   槽点太多,无法评价。   谷梁一心想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城主为了这个会长的位置魂牵梦绕那么多年,结果这对师徒却推三阻四,恨不得互相甩锅。   “让我捋一捋这个逻辑,”金萱扶额道,“所以现在那个假冒的阿尔法,很有可能就是魔神本人是吗?”   谷梁一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对,我觉得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魔神以为我们不知道他假冒会长弟子的事情,但他其实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只是故意这样让他以为的?”   金萱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绕晕了,她哀嚎一声趴在桌上,抓着头发说道:“算了算了,你们还是直接告诉我下面该怎么做吧,我真的不想动脑子了。”   谷梁一笑了,他望向宗秦远,宗秦远说道:“我确实有了个想法,但是具体还是要指挥部那边讨论通过,顺便完善一下细节。”   “各位同学,不如我们来一招请君入瓮,邀请那位魔神来我们漠大参观一趟,怎么样?”   *   校方这边正积极和指挥部商讨对策,但对于漠大的普通学生们来说,什么魔神冒牌货都不重要。   随着寒假的来临,意味着一个最最重要的节日即将到来——   “新年快乐!!!”   一大清早,211的宿舍四人就被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了。   谷梁一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刚醒困,就被床边突然冒出来的一颗乱糟糟脑袋吓了一跳:“诸葛……你干什么?”   “早上好!”诸葛逍元气十足地说道,“新年新气象,今晚是除夕,小诸葛在这里提前给你拜个早年,喏,这是新年礼物!”   他摊开手掌,一枚黑色的种子静静地躺在掌心,谷梁一原本以为会长出来一棵草或者一朵花,却万万没想到——   青年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绿皮大西瓜从无到有、瓜熟蒂落,然后噗通一声落在了自己的床铺上。   “这是,”他艰涩道,“西瓜吗?”   “对啊,不然还能是什么?”诸葛逍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新年吃瓜,大吉大利!”   谷梁一:“……谢谢。”   他默默地抱起了那个西瓜,还用手敲了敲。   嗯,是熟的。   谷梁幽在意识里吃吃地笑了起来,主人格难以言喻的心情他也感受到了,不过尽管对这个礼物不好评价,但对于这个有史以来第一个在除夕早晨就得到祝福的春节,无论是哪个人格的心情都十分不错。   “新年快乐。”   在穿衣服的时候,谷梁一又听到对面上铺的易言对他说道。   “……你也是,新年快乐。”   谷梁一沉默了几秒,还是同样对他说了一句。   “老四你今天有什么打算?”临离开宿舍前,严北辰好奇地问他,“现在不都放假了吗,你还打算去图书馆?今天白天操场上可是有晚会彩排呢,不去看看吗。”   “我就不去了,”谷梁一笑笑,“你们晚上也不用替我占位置了,我不太喜欢凑热闹,就在图书馆呆一晚上也挺好。”   等他离开之后,只剩下三人的宿舍顿时陷入了寂静。   “不太喜欢凑热闹?”严北辰拧起眉毛,“他是认真的吗?今晚可是除夕啊。”   “大概是习惯了一个人吧,春节对于老四老说和往常任何一天也没什么区别,”对人心思更敏.感的诸葛逍叹气道,“没有家人的话,确实会这样。”   “……所以我们真不帮他占座了?”   “怎么可能!”诸葛逍立马斩钉截铁地反对,还扭头望向一直没发话的易言,“易哥,你说怎么办?”   “今晚食堂包饺子,”易言淡淡道,“就算不看晚会,至少也得吃顿年夜饭。”   “赞同!”   三人就绑架计划达成一致,决定等傍晚日落的时候就去图书馆实施行动。   “啊嚏!啊嚏!”   图书馆内,正在翻书的谷梁幽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   意识里的主人格立马说道:“都说了把扣子扣到最上面,幽你不能为了风度不要温度,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明明你自己也想着今天升温,不想穿那么多出来的。”谷梁幽说。   他手上又翻了一页,枯燥无味的公式讲解对于青年来说就是最生动有趣的故事书,诸葛逍说得没错,这些年来每一个新年他都是独自一人度过的,所以在谷梁心中,去操场看晚会就和坐在家里的电视机前看春晚一样,可以但没必要。   还不如呆在图书馆多看一会儿书。   “真热闹啊,”主人格听着外面传来的喧闹声,忍不住感叹,“幽你想去看晚会吗?我都可以的。”   “我也都可以。”   两个人格想法一致的结果就是谁也不想动弹,中途谷梁幽倒是站起身,走到窗前往下张望了一番,想看看外面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变得这么吵。   结果两个人格沉默地发现,是食堂圈养的大肥猪跑出来了,两只精灵和一群漠大的学生们正在后面疯狂追赶,惊恐之下,受到刺激的肥猪在校园内左突右冲到处乱拱,导致图书馆前的广场上,到处都是同学们的惊叫和兴奋的呐喊。   场面之大,丝毫不亚于速度与激.情。   “还是回去看书吧。”谷梁一提议道。   “……同意。”   “哈哈哈哈笑死了,这只猪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食堂后厨吧,反正肯定不是指挥部送过去的,他们没本事送活物。”   “漠大真是牛逼,自己种菜就算了,居然还自己养猪!不过这猪一看就养的很好,肉质紧实,很适合用来做年夜饭的红烧肉。”   “爱猪人士震怒!麻烦多加点糖,我好甜口谢谢。”   “谷梁不会真的要在图书馆坐一整天吧?这样太无聊了,我看他看的那本书,还没三分钟呢就快不省人事了。”   “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   “但是今天是除夕哎,你看他周围都没人了,等再过两小时,整个图书馆不会就剩他一个了吧。”   “那倒不会,我是今年刚毕业的漠大学生,每逢节日图书馆闭馆的时间都会提早,我估计谷梁一肯定坐不到傍晚就得被赶走。”   “别了吧,这样一说感觉更可怜了。”   “求求去看晚会吧,我真的很想看啊!”   “虽然我也想看,但我还是尊重谷梁一本人的意愿。我们觉得好的他不一定喜欢,如果他喜欢安静一个人呆着的话,那就这样相隔一个世界静静陪他守岁,感觉其实也不错。”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真的感觉到了这句诗里的心酸啊,漠大的学生们都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吧,今天大家肯定都格外想家。”   “不仅是他们啊,还有他们在地球的家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一天了。”   “唉……”   正当直播间众人伤感的时候,突然,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进入了天幕直播的画面。   正在观看直播的众人看着这些分别戴着黑头套、鱼嘴头套和毛线皮卡丘头套的“绑匪们”,伤感的气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长久的沉默。   ……5。   “这是诸葛逍他们吗?”   “看上去……应该是的吧?”   “别告诉我中间那个是易言!易哥你形象完全崩塌了好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易言为什么也会跟他们一起胡闹啊,而且这副打扮真的没事吗,果然不管是多沉稳正经的人戴上鱼嘴头套气质都会变谐。”   “谷梁一快跑啊!有人要对你图谋不轨了!”   “这算什么,魔神大人地位不保,信徒以下犯上?”   虽然弹幕里嘻嘻哈哈都等着看热闹,但谷梁幽又不是瞎子,他早就察觉到了诸葛逍他们的存在,只是单纯想看看这帮人想干什么而已。   谷梁一:“现在还是白天,他们为什么要拉窗帘?”   “谁知道,”谷梁幽也有些好奇,“难道今天图书馆也有活动?”   谷梁一觉得很有可能,他犹豫着问道:“那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谷梁幽还没来得及在意识中表达出自己的想法,突然,只听“咔”的一声,整个图书馆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谷梁幽还以为是有危险,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一双温热的手却挡在了他的眼睛前方,同时耳畔传来了易言熟悉的低沉声音:   “嘘,别动。”   看在他没有碰到自己的份上,谷梁幽强压下自己给对方一个过肩摔的冲动,抱臂往后一靠,语气不太好地质问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送你一个礼物。”   谷梁幽刚想说早上不是送过了吗,但想到那个差点从上铺滚下去的大西瓜,他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因为他的过度脑补,意识世界里噗通噗通掉落了一堆大西瓜,差点把主人格掩埋在瓜田里。   谷梁一抱着脑袋大声抗议道:“幽,快住脑!”   过了足足好几秒,从天空中不断掉落的西瓜才停止。   外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某种金属架子在搬运时和地面瓷砖发出的刺耳摩擦声,谷梁幽的眉头越皱越紧,正忍无可忍地准备扒拉下那只手,易言忽然主动放下了自己的手。   失去了遮挡后,谷梁幽微微眯起眼睛,看到在黑暗的图书馆内,一面投影竖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什么?”   他愣住了,下意识扭头望向易言,却在看到青年脑袋上那个滑稽可笑的鱼嘴头套时瞬间喷笑出声:“不是……你这是什么啊?”   易言垂眸看着他忍俊不禁的模样,长吁一口气,摘下头套。   “他们让我戴的。”他用手理了理自己一头凌乱的卷发,无奈地说道。   但在注视着座位上的青年的笑颜时,易言的眼神却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别扯了,你如果不是自己愿意的话谁能逼你戴这种东西……”谷梁幽刚要说话,突然看到易言看自己的眼神,一下子就闭上了嘴巴。   他目光闪烁着移开视线,却发现面前的投影开始播放起了一段视频。   熟悉的校园场景在眼前缓缓展开,拍摄的人并不算专业,画面抖动的幅度比较大,像是那种业余人士在朋友圈发布的记录生活视频。   但座位上的青年却陡然安静下来。   他睁大眼睛,看着镜头顺着阶梯一路向上,来到了一间办公室内。   “谷梁?啊,那个孩子我印象很深刻,”被采访的老师笑着说,“其实在他上大学之前我就一直有在关注他了,班上的男生一个个都比猴子还活泼,就只有他一个天天不怎么说话,但不管外界怎么看,我都觉得他肯定是个好孩子。”   “作为数学老师我高低得说他两句了,”旁边秃头的格子衫中年男人凑了过来,“这个片子你们是打算给谷梁一放的吧?”   画外音传来一声“对”,于是他又说道:“那就好。”   中年男人直视着镜头,像是越过了时空的壁垒,直接和自己曾经的学生面对面对话一样:   “谷梁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生平执教几十年来,见过的最有数学天赋的学生!我说的数学天赋并不是考试竞赛分数,而是对数学的热爱和对数字的敏.感,总之是那种很玄学的东西,你不懂没关系,反正你只要记住我接下来的这句话就好了!”   黑发青年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听到这位自己曾经最怕的老师,用一种和当年教他们竞赛题时的凶神恶煞语气对他说道:   “给我自信一点!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天才总是孤独的,但你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在陪你一起走下去,所以,你还在害怕什么?”   “保送名单下来的那天,我就对你说过,像你这样的学生,未来肯定能自己闯出一片天地的!”   接下来还有他初中时的同桌:   “谷梁这个人……我和他同桌了两年,加起来听他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十句。”已经上了一所财经大学的男生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地说道,“我那时候话可多了,坐在他旁边差点没憋死我,当时还以为这小子是个哑巴呢。”   站在谷梁一身后的诸葛逍努力憋住笑,但因为表情太扭曲被严北辰狠狠掐住了腰间软肉,脸色瞬间又白转红。   “但是我很清楚的记得一件事情,”那个男生忽然正色道,“谷梁,你还记得我那次被校外的一群小混混堵在小巷里吗?说真的,你当时把校门口小吃摊的大叔拽过来假装教导主任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帅爆了!”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握了握拳,鼓励道:   “加油,等你回来了我一定请你好好喝一杯!”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曾经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出现在了这段视频内。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青年哑着嗓子问道。   “放心,你只是享受了我们专门提供的VIP观影待遇,”诸葛逍说道,“我们每个人都有,发U盘的时候你们还没回学校呢。”   但他没有说的是,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谷梁一没有家人,他的老师同学都分部在全国各地,想要采访他们并剪辑成视频所需要的时间远比他们这些普通学生要多,所以才会一直耽搁到除夕夜前。   “你那个数学老师说得有句话我很赞成,”他大言不惭地说道,“天才总是孤独的,但是老四,咱们在场几个哪个不是天才?所以当天才成群扎堆的时候就不会孤独了,怎么样,跟我们一起去食堂吃年夜饭吧?”   谷梁幽沉默片刻,问主人格:“你来吧。”   谷梁一却并没有接过身体的主动权,而是轻轻在意识里推了他一把。   “别老是逃避这种场合,幽,”他说,“你就是我……你看,连只教过我们一年的数学老师都看出来了,我们其实心底对于这些亲密关系一直有所畏惧。”   “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我们可是天才啊。”   谷梁幽恍惚着被拉了起来。   易言抓着他的手腕,严北辰和诸葛逍在身后推着他,他像是被人驱使着又像是自己不知不觉地在往前走,并且越走越快。   直到他们穿越过图书馆的走廊,来到了夕阳下的那扇落地窗前。   欢呼声震耳欲聋,图书馆前的广场上,无数彩烟直冲云霄,熙熙攘攘的人群围满了空地,锣鼓声中,金红的舞狮舞龙正在彩色的烟尘中翻飞。   黑发青年怔怔地低着头,望着这欢庆的场面,竟一时忘记了自己的手还被易言握在手里。   “我记得我说过,如果能从那里离开的话,第一个新年我会接你回家一起过。”易言的话让他转过头看了过来,但当事人却只是平静地直视着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虽然我们现在暂时都没办法回家了,但是我依然希望你成为我的家人。”   两个人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哪种家人?”   易言安静一秒,忍不住笑了:“你觉得呢?”   “咳咳!”   后面的两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诸葛逍重重咳嗽一声:“那个,大过年的,易哥,要不咱就先把人生大事放一放,先去食堂填饱一下肚子如何?”   易言挑眉:“我没问题。”   谷梁幽沉默片刻,他并没有和主人格在意识里对话,但是感受到内心的动摇,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但神色却并没有多少的不情愿。   “走吧,过年去。”   “各位老师同学们,漠北工业大学第一届春节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您尽快找位置落座,不要在操场中间逗留……”   广播里响起主持人甜美的声音,211宿舍一行四人慢悠悠地走在林荫道间,他们的脚步轻快,影子在夕阳下交叠,而通过天幕直播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内心,几乎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   在未来,历史一定会记住这四位年轻人的名字,也一定会记住他们今天并肩而行的身影。   陆朗打开一罐啤酒,朝大屏幕举起杯:   “新年快乐,孩子们。” 第47章   在《难忘今宵》的熟悉旋律中, 漠大第一届异世界春晚表演就此圆满结束。   但聚集在操场上的同学们却因为兴奋而迟迟不肯散去,见状,学生会长温画意一拍脑袋, 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在和校领导们简单商量两句后, 她大步走上舞台中央, 冲着下面的同学们喊道:“各位同学, 你们困吗?”   漠大学生们的回应响彻夜空:   “不困!”“劳资还能再嗨一百年!”   操场边的树杈上,还有一个男生嚷嚷着:   “睡什么睡?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觉的, 都给我起来嗨!”   全场顿时哄堂大笑,正准备回宿舍的谷梁一几人也被吸引住了,驻足站在操场边上望着舞台中央的温画意, 想知道接下来学校还有什么安排。   “既然这样,”大屏幕上,学生会长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亲爱的老师同学们, 那就嗨起来吧!”   “下面, 有请我们的本场dj!”   摄像机镜头一偏, 当看到那个戴着墨镜、穿着黑夹克和皮鞋的中年男人走到舞台中央, 酷拽地举起食指指向夜空时, 整个操场上一片寂静。   ——随后, 是震天的欢呼声!!   “宗校长牛逼!!!”   “哈哈哈哈牛逼!校长打碟学生蹦迪, 洒家这辈子值了!!”   “校长!我这辈子为你抛头颅洒热血, 你说打哪儿我们打哪儿!只要你一声令下,咱们立刻挥师北上,闪击唔唔唔——”   当然, 最后这位过于激动的同学还没来得及喊完, 就被旁边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谷梁就在旁边呢,注意点儿直播影响!而且都说了多少次要加上姓一起喊!”   那名男生差点被捂死,赶紧头晕脑胀地拼命点头。   因为周围实在是太吵,谷梁一忍不住用手揉了揉都快被震聋的耳朵,但他的脸上也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宗秦远这个校长初当dj,开始上手还不太熟悉,后面也跟着嗨起来了,逐渐放飞自我,摇头晃脑地在台上随着节奏律动起来。   地球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在陪着他们一起蹦迪,但吐槽的弹幕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多:   “笑死了,宗校长原来是二手玫瑰忠实粉丝吗?”   “这特么是谁选的歌?出来!谁家蹦迪放唢呐啊?”   “这是我爸爸听的歌……好有年代感啊。”   “老一辈的审美,我爸也爱听这个,上次在大街上听到《孤X者》他还一脸怀念,说这是他们小时候同学都在唱的歌。”   “宗校长今年多大啦?有五十了吗?”   “没有吧应该,看漠大官网资料上写的,我记得他应该是零零后来着。”   “零零后也蹦迪吗?”   “零零后那会儿都有智能手机了!”   “……本零零后就静静地看着你们讨论。我们零零后只是长大了不是入土了,别把我们想象成山顶洞人OK?”   “谷梁他应该算是三零后了吧?他年纪比较小,身边的同学基本都是二零后,话说他平时和同学交流会有代沟吗?”   “这个……反正看直播的时候我是没感觉出来。”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谷梁这表情,你们看到诸葛逍强拉着他到操场上跟那群人一起群魔乱舞的场景了吗,代沟这不一下子就来了?”   “谷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小小的人儿大大的问号.jpg)”   “还有这个(保持微笑好难.jpg),我觉得第二人格马上就要憋不住出来刀了诸葛逍了,他胆子真大啊哈哈哈。”   “易哥进场了!各位观众朋友们让我们拭目以待,他是来拯救公主……啊不,是拯救魔王的王子吗?他挤进人群了!他快要接近目标了!马上,马上就要成功了,就还差最后一步——”   黑暗拥挤的人群中,躁动的乐点让谷梁一有些心浮气躁,他站在人群中,有些头晕脑胀地被挤来挤去,突然身后一只大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一把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黑发青年狼狈地推了推鼻梁上被挤歪的镜框,咳嗽一声道:   “……谢了,易哥。”   这还是自谷梁的第二人格苏醒后,易言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个称呼喊自己。   他看着变幻的舞台灯光下青年白皙清秀的侧脸,不禁微微勾唇:“回去吧,就算过节也别熬太晚了。”   谷梁一确实也有些困了,但他望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是问道:“那我们不用等等他们吗?”   “不用。”易言无情道。   他看了犹豫的谷梁一一眼,顿了顿,又补充道:“天这么黑,环境又吵,我们也找不到他们。”   谷梁一心想这倒也是,副人格在意识中冷哼一声:“别被他骗了,他就是单纯想要找个理由跟你单独回宿舍呆着而已。”   两个人格对易言心里的想法心知肚明,但都没有拆穿,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并肩离开了操场,留下还在人堆里的诸葛逍闭着眼睛,陶醉地绕着一位热情的学妹跳恰恰——但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睁开眼看去时,却惊悚地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学妹,而是要死的严北辰!   “怎么不跳了?”严北辰拧了拧手腕,缓缓露出一抹狞笑,“半个小时前才还拍着胸脯说要给我介绍妹子,结果转头就丢下我跟老四,自个儿在这儿跟妹子蹦起来了是吧?”   诸葛逍:“…………”   他下意识扭头想找谷梁一求救,却发现对方早就不知道被挤到了什么地方。   诸葛逍深吸一口气,当场一个滑跪:   “严哥,我错了!!!”   次日。   嗨了一晚上的漠大学生们大部分都还沉浸在梦乡中,特动组的一支小队就已经悄悄从校内出发了。   他们这次到达莫顿城的任务,是与留守在城内的那批特动组交接班。毕竟是大过年的,总不好老是让同一批人值守。   而且指挥部那边的专家已经三番五次地催促了,外国人又不过春节,他们等着研究高塔内的高等文明技术都快等到眼睛快发绿了!   “这些,还有这些,统统装箱!”   特动组所到之处,任何能够拆卸的东西全都被搬走清空,就连当初城主和谷梁都坐过的审判席也没被放过。   整个审判庭内一片狼藉,但光这样宫明都还觉得不够,他遗憾地盯着面前的地板砖,蠢蠢欲动的表情看上去很想连地皮也一起撬走。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下来,遗憾地摆摆手,只是让装运好货物的车队顺着莫顿城的主干道,一路大摇大摆地疾驰向城外的方向。   自从那天被温压.弹物理净化过一波后,城内仅剩的几十位堕落法师就老实了很多,他们零零散散地居住在城内各处,也不搞事情了,不过经常能看到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影在特动组周边转悠,还有一些甚至给常驻城内的宫明和金萱两人塞过法晶,希望能够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内部消息。   当然,两人对于这种贿赂都是来者不拒的。   至于消息?   打哈哈谁不会啊,宫明想,反正到手的法晶是绝对不可能还回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还回去的。   “关于谷梁的那个提议,最近你们一队的推进情况怎么样了?”   等解决完了这边的事情,他又抽时间去找了一趟金萱。   巧的是,金萱正好在和联络部那边视频汇报进度,她指了指墙角的凳子,示意宫明自己找地方坐,宫明哑然一笑,也不在意,就搬着凳子坐到了她不远处,听着金萱对宗秦远汇报道:   “宗校长,我们这几天一直在城里进行人口普查登记,目前的进度大概是在百分之八十五左右,但是剩下的那些种族,我觉得已经不能靠单纯的自愿登记发食物来解决了。”   “这部分人,要么就是地位极其低下的奴隶甚至是死囚奴,要么就是根本不屑那点食物的法师,说实话,有点难办。”   闻言,谷梁一扭头望向宗秦远。   “宗校长,法师那边我可以解决,”他说,“但是我们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扭转这个世界原住民的观念,所以您看……?”   宗秦远叹气道:“我也明白,我们不是来搞异世界解放运动的。但是留有这批人在城内,第一他们的生活条件极其落后,会造成各种瘟疫疾病的传播;其次就是不能让这座城市停止运转,一旦普通种族开始反抗,那会造成大麻烦的。”   陆朗为了这件事也头疼了许久。   其实华国这边对此是持中立态度的,他本人更是觉得,在人类文明尚且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其实根本不应该把大量资源倾注到那些没有什么价值的莫顿城贫民区内。   奈何某些国家的人权和动保组织声浪太大,他们也只能用尽量委婉的措辞和校方沟通,让他们尽可能的帮扶一下这些异世界原住民,当然,首要目的肯定是□□,保证城内漠大学生们的日常生活和人身安全。   “而且往好处想,我们最近不是在跟魔法公会那边商讨吗,”宗秦远说,“总得找个由头,好让那个假冒阿尔法的家伙到我们的主场上来。阿尔法本人也说过,他老师最大的愿望就是把魔法公会的分部开到莫顿城内,这一点基本上本部的法师们都是知道的。”   “所以,如果那个冒牌货想要继续冒充他,就不可能对这个提议无动于衷。”   金萱:“行吧,那接下来我让队员们继续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再登记一批人。话说队长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帮我们啊?我已经连续好几天加班了!”   才刚正经了没两分钟,金萱就维持不住表面功夫了,趴在桌上哀嚎起来。   易言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谷梁一。   “快了,”他说,“等指挥部把身份证做好,我们就进城。”   *   【姓名】:拉莫   【年龄】:11   【种族】:矮人/地精(混血种)   拉莫的母亲是矮人,父亲是地精,据说他们祖上还有过精灵的混血,所以拉莫长得比普通矮人和地精的混血种要高大许多。   拉莫一家人,是少见的莫顿城原住民,和那些从外面杀人放火之后逃难过来的罪犯不一样,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别说犯法了,连只鸡都没杀过。   他现在正坐在自家门口的阶梯上,好奇地翻看着今天刚领到的简易版圆形身份证。   这个东西的背后还有一根针,可以用它别在自己胸前的衣服上,现在拉莫他们出门的时候都要这么做,否则就会引来街上巡逻的黑袍法师大人们的盘查。   拉莫将这张材质光滑轻薄的圆片对准天空中的两轮太阳,反复观察着上面做工复杂的水印和透明彩色纹路,以及不知用什么方法书写上去的整齐文字,越看越觉得这个东西真的好漂亮,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做工精致的东西,如果放在装修考究的商铺里,拉莫觉得它至少能卖半个法晶。   这张“身份证”,来自华国义乌。   如果是喜欢二次元的人应该对它十分熟悉,因为在地球上,它还有个别名,叫做“吧唧”。换句话说,就是印着各式各样图案的圆形徽章。   “这是我吗?”   拉莫盯着那张大头像看了许久,圆片中心印着一个浅绿色的脑袋,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正木木呆呆地盯着前方,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惊恐。   这是因为当时在登记的时候,他们一家都被拉到了一个黑色的帐篷内,坐在椅子上照了一张大头照。   头一次面对闪光灯的拉莫吓到浑身僵硬,还以为面前这台机器要把自己的灵魂也一起吸走了。   不过他的反应比自己的母亲和哥哥要好,他们两个在闪光灯亮起之后就吓得晕倒了,拉莫当时差点嚎啕大哭。   虽然没过多久,站在那边的黑袍法师大人就走过来,很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装着白色颗粒的小瓶子——据他说这叫“嗅盐”,放在母亲和哥哥的鼻子底下让他们闻了闻,短短几秒之后,母亲和哥哥就打着喷嚏醒了过来。   “法术真的好神奇啊,”注意到哥哥从街上晃悠回来了,拉莫站起身,把身份证别在胸前的衣服上,兴奋地对他说道,“我将来也要成为法师!”   “嘘,别乱讲!”   哥哥瞪了他一眼,左顾右盼了一番,压低声音呵斥道:“你是不知道如今城里面早就变了天吗?就算是法师,那也是有不同势力的,我今天出去打听了一圈,城里都在传城主早就死了,现在掌管这座城的是魔神赛里斯,你说话可要悠着点!”   拉莫大吃一惊:“赛里斯?可是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才没有!”   哥哥拉着他躲进了门内:“赛里斯只是被封印了,从一开始就没有死,街上这些黑袍法师都是他现在的信徒和追随者,这帮人肯定比堕落法师还要凶残,别忘了前两天那场爆炸,你要是惹到了他们,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拉莫眨了眨眼睛,有些犹疑道:“可是,他们好像也没对普通种族动过手吧?”   哥哥一时语塞,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现在没动手不代表之后,总之你给我小心点,这段时间都别上街了,做工也别去了,没看到那群强壮的兽人都不敢上街了吗?”   “可是……”   拉莫为难地转头看了看屋内,母亲正坐在用草席铺成的床铺上,努力安抚着怀中高烧不退的妹妹。   “如果我们都不去做工的话,哪里来的食物?”他质疑道,“还有妹妹,她已经病了一天多了……”   平时城中普通种族生病了,都会去找堕落法师求他们赐药,付出的代价都非常昂贵,而且效果还不一定能保证治好。   但是这本来就是卖方市场,就算堕落法师治死了病人,家属也只能自认倒霉,根本不敢抗议什么。   “再坚持一段时间看看吧,家里还有些粮食,”哥哥的表情也很沉重,虽然这些食物还是当初他们去办身份证的时候特动组统一发放的,“我明天再去街上打听打听,看看魔神回来之后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们这样恐惧,还是因为曾经的魔神在这片大陆上做过的恶事太多了——   灭族、投.毒、用活体血肉养蛊、不择手段扩充亡灵大军……可以说,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魔神做不到。   但是他们还没等到第二天,街道尽头就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滴滴答,滴滴答……”   熟悉的洒水车旋律由远及近,拉莫好奇地探出头去,发现那是一辆巨大的铁皮怪物,下面还在不断向四周喷洒着白色的水花。   它看上去好像是在……清扫着这个街道?   拉莫又观察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真相。   他们一家因为既没有力量,也没有地位,还不会坑害人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因此一直生活得十分清贫,居住的地方也是整个莫顿城最糟糕的地区,街道上到处都是垃圾和污水,哪怕是关上房门都能闻到那股子臭气熏天的气味。   虽然拉莫早就习惯了这种恶劣的环境,但当他看到洒水车离开后整洁一新的街道,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好厉害!   “我一个堂堂坦克兵,现在让我来开洒水车,”驾驶座上,严北辰一脸不满地抱怨道,“简直是大材小用。”   “别抱怨了严老二,”诸葛逍把手搭在车窗外,用刚学会的植物净化法术净化着一路上的污浊空气,顺便分出心神跟严北辰说话,“你别忘了,就算焦教官让你驾驶坦克,但是你到现在连科目一都没考过呢,等回地球了连自动挡都开不了。”   “……切。”   他们两个今天是和大部队同时进城的,谷梁幽进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城中所有的堕落法师再度召集起来,强硬地逼迫他们登记了自己的身份。   “上次的事情,我希望不要再发生,”黑袍青年站在高塔的入口处,视线扫过之处,所有堕落法师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如果再有人敢对我的人下手,那我不介意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明白了吗?”   堕落法师们立刻拼命点头。   “身份证会在两天后交给你们,记得到时候来拿,”金萱拿着个大喇叭在旁边喊道,“拍完照片的从这边走,我们还要测试一下你们的法力水平,分为黑白蓝三个档次,不同的档次会发放不同颜色的身份证明,大家注意了啊,以后见面的时候先看看各自胸口的颜色,这样就不会弄混了!”   本来堕落法师们为了隐藏身份,都会统一戴上银面具遮挡面容,但金萱这么一搞,本来不情愿去登记真容和真实姓名的法师们顿时来劲了。   他们的想法都很一致——   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混了那么多年,谁还没有几个对头或者看不顺眼的家伙?   要是自己的法力水平还不如他,那怎么行!   “指挥部这个办法还真不错,”金萱放下喇叭,笑着对谷梁幽说道,“一下子就把他们的攀比心激起来了,乖乖去测试,比强迫威胁的效率高得多了。”   谷梁幽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名册:“现在登记率大概有多少了?”   “大概百分之九十七吧,”金萱说道,“其实已经足够了,本来百分之百的数据就是不太可能达到的,指挥部那边给我们的要求,也只是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就足够了。”   “但是现在还有一个新问题,有个队员发现贫民窟那边,不少体质较差的种族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都生了病,而且担心是流感或者其他传染病,为了控制疾病的爆发,我们当时带过来的抗生素可能还不够。”   易言回答道:“没事,我们这次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   谷梁幽瞥了他一眼,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分发?直接当赤脚医生挨家挨户敲门,问他们需不需要药吗?”   “当然不,”易言摇摇头说,“这可是收复人心的好机会。” 第48章   “下雪了?”   今早一推开门, 拉莫就发现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雪花虽然美,但看到这一幕他却愈发愁眉不展起来:妹妹的病本就是因为天气寒冷导致,而且城里的食物在寒冷季节只会更加紧缺, 今年又不能靠给法师大人们做工挣钱, 难不成他们接下来要坐吃山空吗?   “我再去街上打探打探, 看看有没有什么安全点的活计。”   看着妹妹高烧不退的难受样子, 拉莫的哥哥咬咬牙,决定出门。   他们家的积蓄不多, 家里那么多张嘴吃饭,在这样下去肯定撑不了几天。   拉莫忙叫住他:“我也和你一起。”   “你去干什么?”哥哥皱眉道,“你年纪还这么小, 又不认识什么人,别给我添乱了。”   “我才不是给你添乱!”拉莫梗着脖子反驳道,“这一带的孩子都和我玩得好, 说不定我能从他们嘴里打听到点小道消息呢?而且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 没看到那些黑袍法师大人对待年纪小的幼崽都会比较温柔吗。”   哥哥想要否定, 但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因为这是真的, 城里许多人都亲眼目睹过, 黑袍法师大人们对待各个种族的幼崽时态度相对温和许多, 而对待他们这些成年的, 甚至其中还包括了全体堕落法师, 就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酷模样了。   之前拉莫的哥哥还在街上看到过, 有个被堕落法师打断了腿在街上自生自灭的地精少年,可能是因为个子矮小的缘故,路过的几名黑袍法师在看到他后, 简单商讨了一番, 便派出一人拎着箱子在他面前蹲下, 进行了一番简单救治。   在救治完后,他们甚至还塞给他一个松软香甜的面包果腹!   拉莫全家人都没见过那样的面包,松软金黄,里面似乎还有浓郁甜蜜的果酱夹心。   回家之后拉莫的哥哥馋了好几天,因为他曾经帮一位堕落法师搬运过施法的材料,被赏赐过一块刚出炉的白面包,上面还撒了一些果干碎。   当时他拿回家给全家人分了,那味道,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最后,哥哥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带拉莫上街,但在出门前,他对拉莫反复叮嘱:“等出去之后千万不要乱跑,跟在我后面靠着墙根走,更不许像之前那样和黑袍法师们对视,听到没?”   这些都是莫顿城中普通种族用无数血泪总结出来的经验,他们每天都生活在一群无法无天的恶徒眼皮子底下,如果再不谨小慎微,那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知道了。”   拉莫回答的很乖巧。   但等到了街上,他的注意力立刻被那些奇异的变化吸引了:大街小巷都拉起了黑色的长线,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块牌子,上面画着一只手试图去触摸那些电线、却被从天而降的雷电劈中的画面。   意思就是如果碰了这些线,就会被法师大人们施下的雷电诅咒集中是吗?   拉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紧加快脚步和哥哥一起远离了电线附近。   但他发现,这些线上都挂着一些透明的装饰,看上去像是拉莫小时候去树上摘的一种果子,并且这些“果子”上还写着不同的符号,里面还装着一些细细的银丝。   拉莫虽然不认识这些符号的含义,但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这难道也是法师大人们施法的材料吗?   “你好歹也是在漠大上学,居然连灯泡并联串联都能搞混?赶紧给我回初中重上一遍吧!”   街角突然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女声,拉莫和哥哥同时停下脚步,诚惶诚恐地望着金萱拿着手中的笔记本,恨铁不成钢地敲着一个特动组成员的脑袋。   这位大人的声音他们都很熟悉,是魔神的左膀右臂之一,在堕落法师的群体之中,他们都管她叫做“魔神身边的魔女”。   “我是体育生!物理早就还给老师了好吗,”那名特动组成员不服气道,“宫老师手底下的技术组呢,怎么连装灯泡这种活也要我们来干啊?”   “你以为技术组没干活吗?宫老师说他们这几天喝咖啡喝得都快中毒了,实在人手不够才求我们这边帮忙的,”金萱翻了个白眼,“而且我不是体育生吗,怎么我就没忘?少找借口了,赶紧的,今天这条街的灯泡都是你负责。”   “……天理何在啊!”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那名学生还是继续干起了活。   金萱忽然扭头朝这边望了过来,拉莫和哥哥身体一僵,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了,赶紧加快步伐离开了这里。   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从前拉莫哥哥工作过的工头家,距离这里大概两条街道,两人平安抵达后,却发现工头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和他们一样的家伙,就连城里最好找活干的强壮兽人都有两位。   拉莫身材矮小挤不进去,哥哥便让他呆在街对面等自己。   “嗡——”   他等了几分钟,突然,一阵奇异的噪音从后方传来,拉莫下意识回头望去,却发现那是一架古怪的机关,正摇摇晃晃地在街道上飞行,形状和那天晚上魔神信徒们在夜空中放飞的“星星”十分相似。   拉莫仰着头观察着它飞行的姿态,不知不觉就看入神了。   他看了看还在努力和工头搭上话的哥哥,转身往前走了一段,想要把它看得更清楚一些。   “小心!”   突然,无人机失去了控制,从半空中直直地朝着拉莫所在的位置坠落!   拉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出双臂挡住脑袋,幸好无人机只是擦着他的胳膊砸在了脚下,拉莫也没受什么伤。   “应该是电机出问题了,”一位黑袍法师和身边的人匆匆说了一句,便大步走过来询问道,“没事吧?手有没有受伤?”   拉莫抬头看着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忽然发现这位黑袍法师似乎和他的同伴们不太一样,身形要更加瘦削一些,而且旁边还有一个更加高大的黑袍人一直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半步。   拉莫被黑袍人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扫了一遍,像是确认了没有危险,这才扭头对前方的黑袍法师说道:“送回指挥部报修吧。”   “不用,”那名黑袍法师说道,“有工具的话,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修。”   这两人自然就是现在在城内的谷梁一和易言了,因为拉莫没有受伤,他们就没把这个突然出现的小混血种放在心上,正准备起身离开时,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肚子叫:   “咕叽——”   拉莫瞬间红了脸。   他今天出来只吃了一点干粮,还是就着冷冰冰的隔夜水吞下去的,拉莫低下头捂着肚子,连头都不敢抬,却看到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掌心里静静地放着一块长方形的扁平物体。   “巧克力?”谷梁一惊讶道,“我知道你喜欢吃甜食,但你竟然会随身带这种东西?”   “怕你低血糖。”易言说。   事实上他不仅带了巧克力,黑袍下还藏着应急止血绷带、多功能便携式军刀和压缩式求生水胶囊,保证如果谷梁一和他在落单且没有后援支撑的情况下,至少能坚持存活半个月以上。   “你都把东西放到哪里了?”谷梁一很好奇,他根本没看出来易言带了那么多东西,简直和小叮当一样神奇。   易言不答,只是问面前这个小混血种:“不吃吗?撕开包装就行了,里面是糖。”   拉莫咽了咽唾沫,他惶恐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位大人,还是抵不过内心对于糖果的欲.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拿起了那块巧克力。   “谢谢法师大人赏赐。”   他深深朝两人鞠躬。   “你是贫民区那边的混血种吧。”谷梁一看着他,忽然问道。   “对。”   “家里的食物还剩多少?”   拉莫不知道法师大人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个,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多了,大概再过两三天就吃完了。”   大概是看谷梁一他们态度温和,拉莫的胆子又大了一些,他抬头问道:“法师大人,我想知道我们可以上街工作吗?”   “为什么不行?”谷梁一有些惊讶。   “因为大家都说,这段时间经常在街上走动,会被抓走杀掉,”拉莫吸了吸鼻子,眼神有些瑟缩地看着他们,“但是大家都很饿,我妹妹还生病了……法师大人,所以我们是被允许工作的吗?”   不等谷梁一回答,突然,易言猛地拽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挡在了身后。   他抬起黑洞洞的枪管,对准匆匆跑过来的另一只混血种冷声问道:   “干什么的?”   “大……大人!”   拉莫的哥哥吓得当场腿脚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街道上,但虽然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他还是努力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拉莫,努力求饶道:“求求您别跟我弟弟计较,他还是个孩子,我……我可以替他抵罪的!”   他刚刚还在拍工头的马屁,结果转头一看拉莫这混小子居然惹到了两位黑袍法师面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易言:“…………”   谷梁一忍不住笑道:“不是袭击者,你反应太大了。”   但这次谷梁幽却觉得易言没做错:“谨慎一些是好事。”   最后,易言沉默地收起了枪,两位混血种还以为是法师大人对他们网开一面,一边抹眼泪一边千恩万谢地走了。   “城里这个传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谷梁一问他。   “大概是那帮堕落法师们见没办法和我们硬碰硬,只能靠这样煽风点火了吧。”宫明走过来,胳膊肘搭在他的肩膀上,“反正等今晚之后,这些传言肯定会不攻自破的。”   他正准备继续说话,突然注意到旁边易言冰冷的眼神,立刻识趣地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什么也没干:“总之,咳,谷梁同学,又到你出风头的时候了,这可是指挥部那边的意思,说不定这次又能把魔神的信仰抢过来一大批呢。”   谷梁一用一种生无可恋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幽,这个你比较擅长,还是你来吧。”   他想起自己看到那份计划书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讲,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   两个字总结,吓的。   指挥部生怕他的逼格不够,什么舞台光效干冰都准备好了,谷梁一都怀疑他们恨不得在自己身后插俩翅膀头顶按个光圈,手里再塞个拂尘装神弄鬼才好。   虽然没有谷梁一想的那么夸张,但为了达到效果,在制定计划时,陆朗确实干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儿:   他派人去各国监狱里,采访了一番那些牢底坐穿的邪.教头子们忽悠教徒的心得,又去国内的传.销诈骗团伙那里取了取经。   ——毕竟,术业有专攻嘛。 第49章   雪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   贫民区的房顶并不算牢固, 如果雪再像这样继续下一整夜,也不知道这栋用木头和稻草灰泥搭建起来的房子会不会坍塌。   拉莫和一家人蜷缩在草席铺成的床铺上,寒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的细小孔洞钻进来, 妹妹的哭声已经渐渐平息下去, 但母亲抱着她, 表情却愈发愁苦起来。   有时候高烧并不代表着麻烦, 当身体想发烧都烧不起来时,那才是真的糟糕了。   这也是为什么精灵族明明有可解百毒的净化药水, 却仍会对族人的疾病束手无策、只能选择和漠大交易一样。   这个世界的病毒细菌虽然种类和地球有所不同,但还没有经历过抗生素的洗礼,如果说它们在地球上的同类等级是lv.9, 它们现在就还处于新手村小兵的阶段。   外面的天还没完全黑,但一家人已经又冷又饿,明明半小时前才吃完了干粮, 但那分量连塞牙缝都不够, 只能靠意志力强撑着再熬过一晚上。   拉莫用呆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 努力想让自己忘记饥肠辘辘的感觉。   今天他被哥哥一顿臭骂, 回来还差点挨了打。明天哥哥肯定是不会愿意带他出门了。   但是回想起白天的遭遇, 拉莫还是觉得很兴奋。   那些黑袍法师大人, 好像也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啊, 他想, 不仅会好好和他沟通, 还给了他一块名字很奇怪的糖,好像是叫什么巧……巧克力?   拉莫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块糖,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 却发现因为体温的原因, 包装已经变得皱巴巴软绵绵的了。   “这是什么?”   哥哥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立刻询问道。   “这是法师大人给我的糖。”拉莫喜滋滋地回答道,“法师大人还问了我们家的情况呢。”   没想到,哥哥却勃然变色道:“快丢掉!你不想活了吗?”   “为什么?”拉莫抬起头,不理解哥哥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紧张,“这可是糖啊,说不定妹妹吃了就能好了。之前哥哥你不也被法师大人赏赐过吗?”   “那不一样!”   哥哥沉着脸说道:“我当时是因为给他们做了事情,那你呢?冲撞了法师还能得到赏赐,你想的倒是美呢!之前还有个兽人惹怒了法师,当时没事,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一家十几口全都惨死,连家里养的畜生都没被放过!”   拉莫悚然道:“那,那难不成这里面的是毒.药?”   “很有可能,”哥哥说,“赶紧把它丢掉吧,别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耗费体力了,还有好长时间才天亮呢。”   但拉莫从来不是个会听话的,他蜷缩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过了一会儿,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把巧克力的包装撕开了一点,低头闻了闻里面的味道。   甜甜的。   拉莫咽了咽唾沫,这种滋味,对于现在饥肠辘辘的他来说简直是不能抗拒的诱惑。   他闭了闭眼睛,想起白天谷梁一对他说话时温和的语气,把心一横,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融化的巧克力。   刹那间,从未体验过的甜蜜滋味从舌尖席卷神经。   拉莫浑身僵硬,他几乎要尖叫起来,长期缺乏能量补充的大脑骤然接触到高热量糖分,就像是快要渴死的人遇到了一汪清泉,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庆着想要更多,但岌岌可危的理智却在告诉他,不行,自己绝对不能把它吃完。   如果它有毒,那就让它毒死自己一个人好了;如果它没有毒,拉莫还想让家人也都尝尝它的滋味。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时间验证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拉莫霍然睁开双眼,颤抖着声音,把自己的实验告诉了家人。   哥哥气得浑身发抖,痛骂了他一通,但当他尝到拉莫手中巧克力的滋味时,他也和拉莫一样,彻底被现代工业文明的高热量高糖分食物征服了。   一家人分吃完了一块巧克力,包括正在生病的妹妹,母亲也拿手指沾了一点巧克力酱抹在她的唇上。虽然治不了病,但肉眼可见的,在尝到巧克力香甜的滋味后,妹妹的表情也变得舒缓了许多。   “你看,我就说吧!”拉莫迫不及待地为谷梁一和易言正名,“那些黑袍法师大人都是很好的人,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恐怖!”   哥哥还有些犹疑,但这一次他没有反驳拉莫,只是低声道:“那又怎么样,工头不开工,我们还是没有活计干。”   “那我们自己当工头不就好了?”拉莫天真道。   “说得简单,我们是混血种,又不会法力,有没有兽人那样强壮的身躯,”哥哥叹气道,“如果能靠别的本事得到法师大人们的青睐,背靠大树倒也可以成为工头,但是这种机会少之又少,高高在上的法师们,怎么会随便理会像我们这样的蝼蚁?”   “可是……”   “好啦,别做梦了,我们今天已经足够幸运了,但是不可能一直这么幸运下去的。”   拉莫闭上了嘴巴,但他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反驳:   为什么不会呢?   黑夜来临之际,街道上一片死寂,贫民区这里可不存在什么夜生活,一旦天黑大家都早早地回家休息了,因为黑暗滋生的不仅是恐惧,还有某些更加可怕的、见不得光的勾当,也都会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发生。   “呜……呜……”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宛如孩童的哭啼,在这样的环境中,拉莫的眼皮也开始逐渐打架。   突然,一道明亮的光芒自上而下,照亮了整条街道!   原本安静的左邻右舍一下子都沸腾了,喧闹声打破了寂静,拉莫一家也不清楚发现了什么,父亲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朝外张望,外面寒冷的空气让拉莫瞬间打了个寒颤。   “怎么回事,父亲?”他问道。   “好像是之前魔神大人的照明机关又启动了,”父亲眉头紧锁道,“难道是城里又出了什么变故?”   他又观察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天空中的“星星”们又出现了变化:   原本静止不动的“星星”开始在夜空中移动,组成了一幅幅图画,城中许多居民纷纷跑到街上,望着这堪称神迹的一幕,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当街朝天空跪拜起来,以为这是神灵给予他们的启示。   但拉莫没有像他们一样跪拜。   他只是着迷地望着夜空中这些星星组成的图画,它似乎是讲述了一位神明诞生的故事,拉莫越看越入神,就在这时,他听到人群中有人在议论:   “这些图案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神明的旨意吗?”   “好像是在说某个地方有宝藏啊?”   “宝藏!?真的吗!”   此话一出,立刻让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了。大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瞅着天空上的无人机排列表演,想要从中看出宝藏的位置。   拉莫对宝藏倒是不感兴趣,但可能是白天刚和谷梁一近距离接触过的原因,他总觉得画面中的神明侧影有些眼熟:“这位神明……是不是魔神大人啊?”   周围瞬间鸦雀无声,原本渴求宝藏的人都猛地扭头,用惊恐的眼神望着他,像是拉莫说出了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一样。   宝藏固然有吸引力,但要是把主意打到魔神的宝藏上,那岂不是在找死吗?   但拉莫却觉得他们有些大惊小怪了,就算那位法师大人是魔神,他肯定也和传说中穷凶极恶的神明不一样。   无人机最后一次变幻图案,那是一副魔神居于审判庭高处俯瞰世人的画面。   一位信徒跋涉千山万水来到他面前,为了自己的母亲向魔神叩首请求,魔神赐给他一团白色的光晕,信徒欢喜万分地回到了家,成功救治好了自己的母亲。   拉莫心念一动,他瞬间想起了家中还在生着病的妹妹,在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声道:   “魔神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   混在人群中正准备大展身手表演一番的某位特动组成员:“…………”   谁?谁把他的戏给抢了?   他瞪着街道正中这个矮小的小绿皮混血种,心想自己求了易老大好长时间才求来这个职位,都已经排练好台词了,结果居然被本地土著居民抢先了一步,万一计划在他这一环出了岔子怎么办?   幸好他反应快,机智地灵机一动,紧随其后也跪下大声嚎啕起来:   “魔神大人,求你救救我一家老小吧!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老婆前两年还给我戴了绿帽子跟人跑了,留下我一个照顾一大家子人,我腿脚还不好使,眼睛也快瞎了,天天祈求上苍保佑也不好使,只要您能帮帮我,我从今往后就是您最忠诚的信徒!”   这一通卖惨下来,别说其他人了,就连拉莫也愣住了。   ……好惨啊。   众人不约而同地对他致以同情的眼神,见有观众捧场,那名特动组成员演得就更加起劲了,他声泪俱下的诉说着自己的经历,凄惨程度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不知不觉间,一缕薄雾在街上弥漫开来。   夜空中的无人机刹那间全部熄灭,包括了照亮街道的灯光,黑暗中传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但他们还来不及慌乱,一束光便精准地照亮了那名特动组成员所在的位置。   一片哗然中,拉莫瞪大眼睛,看到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光柱下方。   虽然他的身形在浓雾中显得有些朦胧不清,但拉莫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就是白天和自己交谈的那名黑袍法师大人!   “想要成为我的信徒,那就向我效忠吧。”   寂静之中,魔神的声音仿佛回荡在整个城市上空,低沉的嗓音仿佛有着穿透黑夜的力量:   “为我尽心尽力地建造这座城市,全心全意地信奉我,追随我,然后,我会赐予追随者他们想要的,食物、财富、健康……那些信仰我的人将获得一切,而背叛我的人,则会永堕地狱,不得超生。”   “魔神大人,我一直在为您辛勤工作!”   那名特动组成员对着面前的投影,滔滔不绝地自述着早已背到滚瓜烂熟的台词,而他的话语似乎打动了魔神,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颗“星星”从空中缓缓降落在了漆黑的街道上。   别看这出戏看似漏洞百出,但对于一群完全不知科技为何物、甚至大部分都还不认字的愚昧原著民来说,效果那是相当显著。   宗教的三大法则:奖励和惩罚,以及最重要的超自然力量,只要全部满足,它在信徒心目中就会牢牢扎根。   “魔神居然真的会回应虔诚信徒的召唤!?”   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嫉妒地盯着那个好运的家伙从无人机下取出食物和神药,甚至还分给了在一旁的拉莫一瓶,理由仅仅是“我们是同样虔诚信奉魔神大人的信徒,自然要互相帮助”。   “我也信奉您啊,魔神大人!”   当即就有好几个跟风使舵的家伙也扑腾跪在了街道上,想要借此同样获得赏赐,但魔神的投影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冷冷一挥衣袖,掀起一道狂风便消失无踪了。   一群人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莫名响起的巨大的噪音宛如地狱降临的回音,吓得那几个投机取巧的家伙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漆黑的夜空中。   “辛苦了谷梁,”在刚刚完成俯冲上升、平地里掀起狂风的直升机上,金萱笑眯眯地递给谷梁幽一瓶运动饮料,“润润嗓子吧。不容易啊,对着我们演了半天戏,不过投影的效果不错,也算你没有白演。”   谷梁幽面无表情地靠在后座上,抱臂一脸冷漠。   “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他指了指自己脸上密密麻麻的黑点,那是用于动作捕捉技术的标记点,“这玩意儿,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去掉?” 第50章   “你就是昨晚得到魔神大人青睐的那个混血种?”   第二天一大早, 就有人找上了拉莫他们家。   拉莫紧张地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黑袍法师,不知道对方来找他是为了什么。那位黑袍法师大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拎给他一袋红红绿绿的东西:   “这是魔神大人赏赐给你的方便……总之就是一种面食, 拆开来把里面的包装都倒进锅里, 用沸水煮三分钟就能吃了。”   拉莫一家人喜出望外, 连忙跪地想要感谢这位法师大人。   “别谢我,要谢就谢你们自己吧, ”黑袍法师摆摆手,“魔神是能分辨出信徒的信仰是否虔诚的。对了,你们家只有你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吗?”   拉莫还是第一次被法师叫做“孩子”, 要知道,之前他们这些普通又瘦小的混血种,在法师们眼中连做实验材料都不配。   “还有我的哥哥。”他回答道。   黑袍法师打量了一眼站在他身后一脸忐忑不安的拉莫兄长, 颔首道:“那就让你的哥哥跟我过来一趟。”   “好的, 好的。”拉莫的哥哥立刻应道, 但又忍不住询问道, “那个……我能问一下大人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城里的工头不肯开工, ”黑袍法师淡淡道, “所以我们准备换人了。”   全家人都愣住了, 随即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能够成为工头,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拉莫一家从前做梦也想不到, 他们家居然还能出一位工头。这不仅意味着全家人的生活质量将得到质的飞跃,更意味着,他们得到了魔神麾下势力的庇护!   “谢谢大人, 谢谢大人……”   千恩万谢地送走了魔神的使者, 在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定后, 拉莫一家人开始准备起了早晨的食物。   他们按照那位使者大人所说的步骤,将所有的调料和面都下进了滚水里,原本干巴巴的食物竟然瞬间冒出了扑鼻的香气,那香味别说他们一家人了,就连左邻右舍都忍不住在门口探头,馋的一条街的人肚子都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   “这是魔神大人赏赐给我们的!”   拉莫自豪地向他们介绍道。   他一点也不担心会有人来抢夺食物,因为拉莫知道那些家伙根本不敢,生怕触怒了魔神。而拉莫的父母刚才已经商量好了,准备在家里为魔神大人立像,从今往后,他们一家人都是魔神最虔诚的信徒了!   “昨晚吃完药之后,妹妹的病也慢慢好起来了,”父亲满心欢喜地看着锅里翻腾的面条,热腾腾的蒸汽就像是他现在的心情一样雀跃,“今后咱们家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面条煮好之后,拉莫也分到了一碗。他先喝了一口汤,入口滚烫的方便面汤汁烫的他差点跳起来,但在舌尖炸开的香味同样也让拉莫头晕目眩——   怎么会这么好吃!   其他围观的种族们光是闻着这个味道,就已经没办法忍受了。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广播声传遍了整座城市:   “从今天开始恢复生产,我们会在城中发放新款货币,可去专门兑换地点用法晶兑换,也可以通过劳务工作获取报酬,兑换食物和各类生活用品……”   人群顿时一哄而散,但还留下了一些,指望着等拉莫的哥哥回来后抢先从他手里接活。   原本死气沉沉的城市在朝阳下重新恢复了生机,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忙碌着想要找工作的人,看到这种景象,就算隐藏在暗处的那几位堕落法师们再不甘心,也已经改变不了大局了。   “好香啊。”   高塔内,同样在等着吃早餐的几人眼巴巴地盯着锅里的面条。   比起拉莫一家,特动组的人吃的当然要更丰富一些,荤素搭配,方便面里不仅有用于补充蛋白质的午餐肉、鸡蛋和鸡胸肉丸子,还有青菜、西红柿补充维生素,乍一眼看上去跟火锅一样丰盛。   “大早上就吃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虽然这么说着,但雅罗斯拉夫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方便面这种东西,虽然没啥营养,但对于年轻人来说,尤其是正处于饥饿状态的年轻人来说,那绝对是比任何鲍鱼龙虾都要美味的食物。   易言先给谷梁一盛了一碗,得到了青年一声“谢谢”,等他再把筷子伸向锅里时,却发现只剩下了漂浮在汤上的几片青菜叶子。   易言:“…………”   “老大,你这样舍己为人的精神太让我们感动了呼噜呼噜……”诸葛逍捧着一盆面吃得满头大汗,“不过饭桌如战场,你这么掉以轻心可不行,等下一批吧。”   坐在小板凳上低头嗦面的魔神大人没忍住,很没良心地笑出了声。   “我分你一点吧。”他抬头说。   “不用,我再下一包就行了,也不差这几分钟。”   易言一边拆着方便面的包装,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一件事:“你最近的法力有增长吗?”   “唔,好像是有一点吧。”   谷梁一又问了一下幽,也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谷梁幽盘膝坐在意识世界的餐桌边,面前是一桌丰盛的大餐,但无论是牛排还是奶油蘑菇汤,入口之后都会变成方便面的味道。   所以他吃了几口就失去了兴趣,打了个响指,懒洋洋地幻化出一副蓝天白云沙滩的图景,躺在躺椅上对主人格说道:“我估计魔神那边肯定等不及了,再这么下去,别说恢复了,他的老底都快被我挖空了。”   谷梁一便稍微修改了一下措辞,把幽的话告诉了其他人。   “看来信仰的迁移的确会对你们的实力造成影响,”易言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知道地球上已经为你建了一个教会吗?”   谷梁一吃到一半的面条掉回了碗里。   他缓缓瞪大了眼睛,表情有些呆滞:   “……什么?”   “这个我也知道!”诸葛逍憋笑道,还因为太着急讲话还被汤汁呛到了,咳嗽了半天才继续说道,“好像是叫什么魔神救世教吧,我们校内的救世主后援团也因为这个改名了,当时社团团长还说,如果等我们回地球找不到工作了,加入教会传教也能混口饭吃了。”   他用力拍了拍谷梁一的后背:“将来我们全年级的就业率就靠你了,教主大人!”   谷梁一:“…………”   “不,不是,”他放下筷子,努力想要把这件事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什么要成立这个教会?”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他这个当事人到现在才知道啊!   诸葛逍沉思片刻:“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这件事,其实和指挥部那边也有关系。   “这些是全球各地搜集来的、有关谷梁一的宗教协会。”负责人站在投影前,对着下方正襟危坐的一群领导们介绍道,“总数共计三百六十七个,经过挑选,问我们从中挑出了七个规模相对较大、信仰理念相对符合现代文明需求的宗教,各位可以先看看它们的简介。”   一阵哗啦啦的翻页声。   一位来自华国的领导提出质疑:“所以,我们必须要从中选择一个扶持吗?为什么非得是这种封建迷信?”   闻言,他旁边的几位北美宗教代表立刻坐直了身体,对他怒目而视。   “因为魔神的诞生需要信仰,”负责人说,“而且我们怀疑,信仰也会决定一位神明的人格。”   “什么意思你?”   负责人沉声道:“大家细想一下,那位异世界的魔神,是否一开始就是那样残暴的性格?还是说,他只是在研究收集信仰的过程中,逐渐丧失了自我,被畏惧他的当地原住民同化成了真正的魔神?”   这个想法让在场很多人都露出了震惊和忧心忡忡的神色,众人交头接耳一番,显然,每个人都不能接受身为人类文明代表的谷梁一失去本心,成为一个恐惧和残暴的神格化身,那样的话就算拥有了力量,又有什么用处?   “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在异世界发现什么能对人类文明造成威胁的力量,”负责人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音说道,“但是我们绝对不能轻易掉以轻心。像是死囚奴印记的原理,和精灵祭司能够让非母语者瞬间掌握一门全新语言的能力,都是用目前的科学水平暂时无法解释的。”   “这也是为什么,这段时间特动组一直致力于在城中为魔神树立起一个良好形象,”负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同时我们也必须保证,谷梁一信仰的根基始终在地球上。”   “就算抛开这些前提不谈,各位领导,难道你们不觉得,现在全球各种打着谷梁同学旗号、乱七八糟的怪力乱神实在是太多了吗?”   这倒是真的。   自从天幕直播开启后,谷梁一的形象在全世界就慢慢变成了另一个版本的“超人”,尤其是在他本人不在地球的情况下。   这大概就是同人和原作的差距,谷梁一身边的人都觉得他善良又体贴,抛开特殊身份不谈,就是个性格腼腆好相处的同学;   但在地球上的许多人眼中,谷梁一那简直就是圣父下凡,普度众生的耶稣转世——   在互联网上,有人嚷嚷着要为他著书立传,有人把他的日常画成了漫画,还有大企业争先恐后地抢注有关他的商标、为谷梁一就读过的初高中捐款。   甚至不少网红为了博取眼球,纷纷公开宣称自己要带着全部身家嫁给他——其中也包括了不少男网红。   为此,虽然谷梁一衣柜里的衣服只有那么几件,但每一件同款都已经畅销全球,还有他吃过的零食、用过的东西……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跟着模仿。   可以说,就连当初的世界级巨星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狂热的追捧就会产生类似于宗教的团体,而能够借此机会能够清理一波这些如雨后春笋冒出来的新兴教会,无论是各国政府还是老牌宗教教会都十分乐意。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堵不如疏,天幕直播一天不消失,谷梁一对于全球的影响力只会日益加深。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让他们自己扶持一个官方的教会进行管理。   在权衡利弊之后,他们做出了选择。   在魔神救世教的创立者被带到指挥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头脑发蒙的状态。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程序员,当初建立这个教,只不过是在网上看到了一句好玩的弹幕——   “烦死了,吵什么吵,既然这样你们不如合并得了!”   当时互联网上已经有了救世主教会,但因为谷梁的第二人格,他们和刚诞生不久就飞速壮大的魔神教撕得不可开交,不少网友对此都觉得厌烦,因此他灵机一动,就干脆创立了一个魔神救世教。   谁知道,在这个教会建立的第一天,就有无数人申请加入,一度卡爆了他随手注册的网址。   程序员打死也没想到这个结果,但木已成舟,就算他想要注销也来不及了,他还不想被十几万人骂成狗,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买服务器、招聘人手管理、定教规、招揽教徒……   到最后,他根本没办法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了,不过光靠在教会网站上招商打广告就抵得过原先上班一年的工资,于是程序员一咬牙辞去了工作,全职干起了教会头子的职业,争取把教主大人的光辉播撒到全世界范围内。   但直到那个时候,他仍没有想过,这个教会的规模,最终竟然会发展到全球第四大宗教的地步。   他只知道网站里人才济济,各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而且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有学同声传译的,有刚替老板顶锅三年刑满释放的会计,有刚从沙漠出差回来的漠大优秀毕业生,还有一些努力克服语言和时差问题、积极和他们沟通的外国友人。   程序员被这些热情满满的年轻人感动了,他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创办一个教会,倒更像是在组建一个兴趣社团。   他会在论坛里和这些朋友们分享天幕直播的截图,分享每天漠大发生的趣事,会互相鼓励资助那些因为受灾而遭受损失的教友……   正是因为这份纯粹的热爱,很多企业找上他想要扶持教会的发展,都被他拒绝了。   “我们正是因为这个才选中你的,吴先生。”   陆朗和他用力的握了握手,笑道:“在一众靠着信徒们捞钱希望名利双收的创始人中,你简直是一股清流啊!”   这位名叫吴俊朗的程序员一脸受宠若惊地反握回去:“哪里哪里,陆部长您过奖了。”   他犹豫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您找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国家和指挥部都对你寄予厚望啊,吴同志,”陆朗铿锵有力地说道,“接下来,我们会帮助你的教会进行公开宣传,具体的宣传内容涉及到各个方面,五常都会参与其中,你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吗?”   吴俊朗傻眼了,表情就和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谷梁一一模一样:   “啊???”   “简单来说,”诸葛逍一拍手,总结道,“就是国家让这位吴先生在全球范围内奉命传教,各国也都同意了。既是为了扩大你的影响力,也为了让你别被信仰反噬,变得和那个丑巴巴的木乃伊魔神一样。”   谷梁一:“……我觉得我不会的。”   “我们当然也觉得你不会,但指挥部这么操心也是有道理的,只能说未雨绸缪吧。,”严北辰喝完最后一口汤,舒爽地长叹一声,“而且你也不想地球上有人打着你的旗号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他们现在都开始给你建雕像取封号了,想听听吗?”   谷梁一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谷梁幽:“其实我有点……”   “不,你不想。”谷梁一斩钉截铁道。   “好吧。”谷梁幽只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机会。   易言问道:“现在光屏上的文明点数多少了?”   谷梁一:“我看看……85,增长速度比之前慢了不少。”   他们都快把高塔内部搬空了,但是受限于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以及科学家们的研究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实验堆砌,就算着急,进度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推进太快。   谷梁一漫不经心地叼着面条,想起之前宗校长告诉自己,其实在天幕直播开启后不久,地球上各国就已经做好应对全面危机的准备了。   包括华国在内,有实力的国家都在大量兴建地下防御设施、抗震建筑和末日种子库,因为谁也不知道危机会什么时候来临。   除了漠大人以外,还有千千万万的同胞们,都在为了文明火种的延续而奋斗。   突然,易言腰间的联络器震动起来。   “怎么了?”   待他挂断之后,刚才还在谈笑的几人面色顿时严肃起来,打起精神盯着他问道。   “宗校长的传讯,”易言还是和从前一样言简意赅,“魔法公会那边,刚刚同意我们的条件了。”   谷梁一捏紧手中的筷子:“也就是说……”   易言朝他微微点头。   “那个冒牌货要来了。” 第51章   “老话说得好,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宗秦远在会议上询问道,“所以, 在各位看来, 我们漠大最关键的科技结晶是什么?”   一片沉默之中, 有人试探性地出声道:“是飞行器技术吗?”   立刻有人提出了异议:“不止吧, 咱们的火箭助推器燃料研发也是全球数一数二的。”   宗秦远点点头:“大家说的都对,但是我个人觉得, 魔神最感兴趣的,肯定还是我们在航天领域的成就。他在这片大陆上呆了三千年,唯一的夙愿不就是想要返回母星吗?”   “所以如果我们拿这个出来诱惑他的话……”   谷梁幽转着笔, 漫不经心地听着校领导们商讨关于诱饵计划的步骤。   他想起之前,还有人提议把魔神引诱到校内,不过这个建议很快就被否决了, 因为基地中枢的位置就在图书馆前方, 虽然有着层层把手, 但为了杜绝安全隐患, 宗校长还是坚决反对任何校外人士靠近它超过十米范围内。   现在他们有了莫顿城作为根据地, 上上策自然是在城中解决掉一切问题。   “幽, 你确定那个冒牌货就是魔神吗?”谷梁一有些担忧地问道, “或者说, 魔神真的会亲自来吗?”   “当然。”   对于这一点谷梁幽相当有自信, 他反问道:“你感觉不到身体的力量在日渐充盈吗?这个世界除了魔神以外,已经不存在法力比我们还高的种族了。换句话说,那具木乃伊已经没有时间了, 除非他想日渐衰竭而死。”   谷梁一努力感受了一下, 但幽能轻易掌控的澎湃力量对于他来说, 就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塑料薄膜一样,明明触手可及,却怎么也无法真正触碰到。   “还是不行,”他沮丧道,“我可能就是在这方面没有天赋吧。”   谷梁幽哼道:“说什么呢,你就是我。大不了以后我保护你就是了,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   “幽,你真好。”谷梁一眼泪汪汪地说。   说完,两人同时都沉默了。   下一秒,意识内外的两个人格同时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次还是少说点这种肉麻的话吧,”谷梁幽嫌恶道,“我俩应该都没有自恋的爱好。”   “……同意。”   太过知根知底的结果就是这样,谷梁幽会把保护主人格作为自己理所当然的责任,但是一旦主人格为此而感动,那感觉就太奇怪了。   ——就像是看到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对着镜子说“今天你真棒”一样奇怪。   “谷梁同学。”   听到自己的名字,谷梁幽抬起头:“什么?”   “因为不太了解魔神的法力水平,所以接下来需要你协助我们测试一下城内的防御武器强度。”宗秦远对他说,“就当是提前实战演练一遍了。”   这个完全没问题,谷梁幽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下午。”   漠大执行的效率惊人的快,在会议结束后不久,一辆辆沙漠坦克、地空导弹发射车就排队开进了莫顿城的主干道内。   看着这些涂着迷彩、森冷肃杀的重火力武器,主干道附近的居民连家门都不敢出,只能躲在窗户和门缝后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还以为是城里有出了什么变故。   虽然他们仍不知道这些武器的原理,但几天下来,原住民们已经对这些来自魔神的恐怖机关造型有所了解了,也知道当黑袍法师们从腰侧掏出那把漆黑的机关时,一定要表现得温顺乖巧一些——   否则的话,那些抱着胳膊大腿在街道上翻滚哀嚎的闹事者,就很有可能是他们之后的下场。   “这才是男人该开的车嘛!”   严北辰坐在坦克驾驶座上,一脸的意气风发。   但联络器里的金萱比他还兴奋,她一边清点着到达的武器数量,一边豪情万丈仰头地望着前方的高塔,想起不久前他们一群人还保护着谷梁紧急从城中撤离,只能说此一时彼一时,心情舒畅得简直要飞起来了:   “易队,我……唉,人呢?”   “队长去拿狙了,”雅罗斯拉夫老实说,“说是接下来有任务。”   金萱一愣,接下来除了针对魔神的模拟演戏,还有什么任务?   “等一下,易队不会是要拿那把大狙瞄小吉祥物吧?”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露出一脸大惊失色的神情,“这可使不得啊!万一出事了人类就全完蛋了,易队岂不是谋杀亲夫?”   “……呃,应该不会吧?”雅罗斯拉夫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金萱在讲什么东西,毕竟他的中文再好,距离母语者的理解水平也还差了一截,“这些指挥部肯定都会考虑到的,轮不到我们担心。”   “也是。”   金萱渐渐冷静下来,但她还挺好奇易言到底拿狙干什么用的,想了想,她干脆对雅罗斯拉夫说道:“这边一个人就够了,你帮我看着,我去演习场看看。”   正有同样打算的雅罗斯拉夫:“…………”   回来,别溜号啊!   然而金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街角,演习场所在的位置就是之前温.压弹爆炸的地点,现在那里已经坍塌成了一个直径近百米的巨坑,更遥远的空地上,正站着一群举着望远镜和捧着笔记本记录数据的二队技术人员。   “金副队,你怎么来了?”   宫明第一个发现了金萱的到来,见到笑眯眯冲自己招手的男人,金萱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演习什么时候开始?”她问道。   “大概十五分钟后吧,”宫明煞有其事地看了一下表,“金副队长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直接叫我金萱就行了,宫老师。”金萱说,“你知道易队在哪儿吗?”   宫明伸手往某栋小楼上遥遥一指:“那儿呢。”   “不会吧?”金萱瞪大了眼睛,“他真的要对谷梁开枪吗?就算指挥部同意,易队本人能愿意吗?”   “你在想什么呢,”宫明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想象力别太丰富了,金同学,这么危险的事情指挥部不可能同意的。而且你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我们要谷梁同学协助我们测试武器数据,并不是让他亲身上阵啊。”   “……嗯?”   金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但不等宫明解释,平地里就掀起了一阵狂风。飞沙走石之中,熟悉的庞大骨龙从天而降,它似乎很久没有得到主人的召唤了,兴奋得仰天长啸一声,就像是等待主人一整天后终于获得出门资格的狗狗一样,哪怕浑身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光从那眼眶里晃动着燃烧的幽冥火焰都能清晰感受到它的快乐。   狂风减止,金萱慢慢放下遮挡眼睛的手,看到穿着黑袍的瘦削青年独自站在巨坑的边缘,朝那具骨龙伸出了手。   恐怖的怪物温顺地朝他俯首,谷梁幽的用五指抚摸着它眼眶附近的白骨,似乎是在和它沟通着什么,期间,巨龙的尾巴还有些老大不乐意地甩了甩,直接把一栋原本就在爆炸中岌岌可危的小楼砸成了一堆乱石砖块。   金萱听到周围不少人都“卧槽”了一声,然后开始低头拼命记录起数据。   能够做到这一点,足以证明这头巨龙的骨骼强度,比起地球上的某些金属也差不离了!   “所以,你们是想让这头骨龙来测试武器?”金萱转头问宫明。   宫明点点头:“上次实战中干扰因素太多,谷梁也说了,魔神召唤的那头骨龙并不算完全形态,因为魔神本人还处于虚弱的状态。所以这一次我们想测试一下,完全形态的骨龙究竟能硬抗住多少当量的炸.药。”   他们根本没考虑过,骨龙能够完整在攻击中存活下来的可能性。   以人类目前的科技发展水平,任何碳基生物——包括魔法生物,都没办法在一枚氢.弹的攻击下存活,如果直接命中的话,甚至连保存一具完好躯体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仅仅只是演习的话,靠着一些普通武器和骨龙躯体的受损度,就可以大致计算出完全消灭这些亡灵巨兽所耗费的武器水平了。   “它同意了,”谷梁幽走过来对他们说,“顺便,你们记得别朝它的脑袋开火,这头龙脾气还挺大的。”有点难哄。   金萱咋舌:“它都死了还有脾气?”   “鬼才是怨气最大的。”谷梁幽理所当然道。   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感觉还挺有道理。   “易言在哪儿?”   黑发青年四处环顾一圈,没看到熟悉的人影,不禁问出了和金萱刚才相同的问题。   金萱学着宫明的姿势,朝屋顶上方一指。   “对了,你现在身边是不是没人跟着?”她问道,“你要去找易队吗?我陪你一起吧。”   “不用。”   金萱皱眉:“可是……”   “咳。”站在她身后半步的宫明突然咳嗽一声,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金萱猛地闭上嘴巴,立刻换了一副表情,笑容灿烂地对一脸莫名其妙的谷梁幽说道:“没事没事,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谷梁幽心道特动组这些人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也没说什么,扭头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他准备去看看易言狙击的现场。   无论是他还是主人格,对于会玩重狙的人都抱有一个相同的态度——帅到家了。   但当那个人是易言时,谷梁幽必须要加上一个前提:   虽然他不怎么待见这个人,但是仅就这个行为而言,还是帅到家了。   谷梁一忍不住笑了:“幽你真的很不坦率,易哥确实很帅啊。”   谷梁幽正上着楼,脑海中突然闪过易言当初翻身上床、T恤被风吹起露出衣料下方紧实腹肌的画面,顿时恼火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天天的都在看些什么?非礼勿视懂不懂!”   谷梁一觉得很冤枉:“可是我们都是男生,还在一个寝室,我想非礼勿视也得有这个条件啊。”   “男生又怎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我们……咳。”   谷梁幽说到这里时,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次在宿舍里自己拎着易言领口的尴尬经历,立马被主人格抓住了小辫子:“你看,你明明自己也有在想!”   “闭嘴,我们共用一个意识和大脑,你也跑不掉!”   两个人格一边拌嘴一边上了楼,楼顶的风很大,易言和另一位观测手正呆在天台上。他们没有关门,观测手在看到谷梁幽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黑袍青年却只是掀起自己的兜帽,朝他轻轻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观测手了然地收回视线,继续帮易言测算起了风速。   这次的任务其实并不需要观测手也没问题,因为目标足够大,也没有一击毙命的硬性指标,所以他的神色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放松的,甚至还能分出一丝精力去观察谷梁幽和易言的状态。   黑袍青年在来到天台后,并没有弄出太大动静,只是抱臂靠在墙边安静地望着他们,似乎真的只是来观摩的;   身为狙击.手的易言趴在天台上,重狙已经架好了,因为戴着静音耳塞,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到来,只是随手拿起旁边小桶里的一块冰含在嘴里,防止在寒冷天气中哈气会影响视线。   从谷梁幽的角度,他只能看到易言趴在地上起伏劲瘦的背部线条,和一头漆黑茂密的黑色卷发,就跟海藻一样,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真的好帅。”谷梁一感叹。   这次谷梁幽没反驳。   因为无论男女,任何一个对军事稍微有些热情的人,在看到易言这样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瞄准目标的状态时,甚至都不用看脸,都会由衷觉得,他现在的样子真的是帅爆了。   每个狙击.手身上都有一种令人胆寒的气势,哪怕他们混入人群中,在直视着那双眼睛时都会清晰地感受到身为顶端掠食者的压迫感。   谷梁幽咬了咬腮帮子,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一股兴奋之意。   不知道是不是被魔神的信仰影响到了,他现在竟然有点遗憾,遗憾自己当初没有亲手给易言的脖颈上种下烙印。   谷梁一:“……幽,你是变.态吗?”   “怎么会,我只是随便想想,”谷梁幽说,“别说你没有这种想法,我记得很清楚,当初在莫顿城易言出任务回来之后……”   “够了够了!”   谷梁一红着脸打断他的想法:“但是我跟你不一样,我只是想想而已,你是真的有这个本事的!别真的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啊,易哥好不容易才摆脱死囚奴烙印的影响。”   在从魔神那儿掠夺了大量信仰后,为了以防万一,谷梁幽就把易言脖子上的印记解除了。虽然当时易言没说什么,只是低头摸了摸光洁如新的脖颈,但不知道为什么,谷梁一总觉得,他的眼神好像还有点遗憾的感觉。   “知道了,我又没有折腾人的爱好。”   谷梁幽满不在乎地说。   他直起身走到观测手旁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仪表盘和数据,用手势示意让他来。   观测手也乐得轻松,而且易言和谷梁的关系在特动组里基本是人尽皆知了,他也没有夹在中间当电灯泡的爱好——事实上,他们还专门为此开了个盘,就赌这俩人到底什么时候挑明在一起。   但他们谁都不知道,其实两人早就在宿舍里挑明过了,只是一直没有下一步进展。   谷梁幽其实就是心血来潮了想吓一吓易言,他压低了声音,一面继续帮易言计算着数据,一面注意着子弹的消耗量,等到最后一发子弹打完时,早就等到迫不及待的黑发青年勾起唇,半跪下来,猛地低头出现在了狙击.枪的瞄准镜内。   “哟。”   他打了声招呼,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的笑意。   易言还没发现子弹已经用完了,因为一般来讲狙击.手都是一发命中脱身就走的,今天这次演习算是特殊情况,需要他把子弹全部耗尽。   看着瞄准镜内青年熟悉的脸庞,毫不夸张地讲,他的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按在扳机上的食指刹那间僵硬,被冰块冻得苍白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怎么,被我吓到了?”谷梁幽直起身,还在为自己这个天才的恶作剧洋洋自得,不料下一秒就被突然从地上暴起的易言拎起领子,一把抵在了墙上。   “这是能开玩笑的事情吗!!?”他冲青年咆哮道。   谷梁幽却像是没注意到易言的愤怒和后怕一样,只是好奇地盯着他毫无血色的冰冷唇瓣,问道:“一直含着冰块,你的舌头不冷吗?”   易言:“…………”   就算是有再多怒气,面对这个完全不在状态的人,也没办法发火了。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慢慢放开手,转身一言不发地整理起了枪.械。   “生气了?”   “…………”   “喂,好歹给个面子吱一声吧。”   易言依旧一声不吭,只是在谷梁幽逐渐开始不耐烦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下次别再这样了。”   他转头看着愣住的谷梁幽,深深地望着黑发青年的双眼:   “我不希望在瞄准镜里看见你,永远也不。”   说完,他就背着狙击.枪,越过谷梁幽下了楼。 第52章   谷梁幽站在风大的天台上,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居然就这么一个人走掉了?”他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就这么走掉了?”   谷梁一:“可能因为这个玩笑在他看来真的有点过分?要不去道个歉吧。”   “我才不干。”谷梁幽立刻拉下脸来,“我又没做错什么, 凭什么要我道歉?”   他气性也上来了, 紧随着易言的脚步, 怒气冲冲地下了楼。   这会儿外面的演习还没结束, 骨龙因为有源源不断的法力供给,庞大的骨架在炮火的攻击下不断分解重组, 正不耐烦地趴在坑里甩尾巴。看到主人的到来,顿时眼前一亮,但很快因为一枚在头颅上炸开的“烟花”而愤怒起来。   “谷梁!你还能坚持多久?”   金萱戴着静音耳塞, 扯着嗓子朝他喊道。   “用完这批弹.药没问题。”谷梁幽双手插兜,冷冷地说道。   金萱疑惑地看着他表情冰冷地站在靠近他们的一侧,和前脚下楼的易言离得八丈远。   怎么这才短短几分钟, 这两位的关系又回到前段时间的状态啦?   宫明笑了一声:“又吵架了?”   这个“又”用得很有精髓, 但谷梁幽现在不想听到任何和易言有关的话题。   他在内心和主人格痛骂傅敬言这混蛋果然是死性不改, 面上漠然瞥了宫明一眼, 什么都没说, 就高冷地收回了视线。   “吼——!!!”   因为突如其来的骚动, 骨龙被炮火接二连三被命中头颅, 出离愤怒之下, 它忘记了谷梁幽之前的命令, 直接一爪子狠狠抓起停在坑边的一辆沙漠坦克,试图飞到天空中直接把它砸个稀巴烂!   “住手!”   谷梁幽当即面色一变,远处的易言更是立刻对着联络器怒吼道:“所有人停止开火!立刻马上!”   “给我下来!”   谷梁幽仰头冲骨龙厉声命令道:“把坦克给我轻拿轻放, 不许丢着玩听到没?”   骨龙委屈地嗷呜了一声, 到底还是服从了主人的命令, 缓缓从半空中降落,在巨坑中激起一片尘土,又慢吞吞地把坦克放回在了地上——虽然是斜着放的。   骨龙爪子的握力相当可怕,尽管沙漠坦克有着坚硬的金属装甲,但被它骤然一抓,还是出现了大面积的凹陷和变形,幸好从损坏情况来看,里面的人暂时应该还没事。   易言和其他人一路小跑到了坑底,正准备实施救援,坦克上方已经被挤压变形的“盖子”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我艹,”严北辰带着一头冷汗从舱内钻出来,“吓死老子了,还以为差点要光荣牺牲。”   “没受伤吧?”易言眉头紧蹙地问道,在严北辰从坦克上跳下来的时候还顺便搭了把手,因为严北辰的脚还有点软,“待会去那边做个检查。”   “不用,啥事儿也没有。”   严北辰摆摆手,扭头看了眼光是阴影就能笼罩他们的骨龙,这头庞然巨兽现在趴在地上,被谷梁幽训得跟条泰迪一样,连尾巴都没劲儿甩了。   “之前被那具木乃伊召唤来的骨龙一点儿都不抗揍,我还以为这个世界的亡灵族都是菜鸡呢,”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有戚戚地说道,“没想到在老四手底下这么狠,骨头都碎成渣渣了还能自己聚起来,比液态金属机器人还好使。”   “说不定它就是某种更加高等的液态金属机器人呢,”金萱脑洞大开地猜测道,“如果人类科技再发展几千年,AI再配上材料科学的进步,创造出这种‘亡灵族’倒也不是不可能,你说对吧易队?”   她说完,半天没得到回应。   “……易队?”   易言一直望着黑发青年所在的方向,直到金萱再三呼唤他,才勉强回神:“什么事?”   “真是,”金萱无奈地看着他,“你们两个又怎么了?”   “没什么。”   金萱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队长,我又不是瞎子,你看我相信吗?”   易言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他转而问道:“我记得焦教官说过,狙击现场除了观测手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谷梁是怎么上去的?”   “啊,这个……”   金萱的眼神瞬间漂移起来,在易言目光炯炯的注视下,她背着手,厚着脸皮吹着口哨溜达到一边去了。   虽然演习因为这次意外被迫中止了,但幸好,指挥部想要的数据技术小组基本都已经收集完了。   傍晚时分,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在沙漠寒冷的晚风中,载着数位漠大校领导的越野车开进了莫顿城。   第一次来到异世界城邦的宗秦远和唐敬明院士表现得相当兴奋,尤其是这趟出行肩负重任的唐敬明院士,他今年已经七十多了,头发花白,但在下车进入高塔的时候,急促的步伐连几个年轻人都差点没赶上。   “太壮观了,”他仰头望着高塔内的浮雕和雕刻装饰,虽然已经从特动组传回漠大的3D扫描图内看过一遍,但到底不如身临其境来得直观,“这绝对是一个和人类截然不同的地外文明,你看,他们不但拥有太空旅行的技术,还能够从某种特定的物质中提取出飞船所需的能量。”   他指着其中一幅浮雕,上面雕刻着一群形态如蜉蝣般的外星生命聚集在高塔内部,宛如在进行着某种“点石成金”仪式的画面。   “但是这种能量的转化效率应该不会太高,”谷梁一同样看到了这幅画,他思考道,“虽然这种技术对于人类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但是如果想要进行数千甚至上万光年的太空旅行,还远远不够。”   唐敬明院士点点头:“没错,所以之前那位同学说得也有道理,或许对于外星文明来说,这座高塔就只是一个垃圾回收站而已。”   “但是对于仍旧困顿于地表文明的人类,这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至少能够推动科技水平飞速发展一两百年的巨大宝库。”   指挥部内,陆朗在听到唐敬明院士的这番话后,指尖顿了顿,下意识从桌面上抽出了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的全名是——   《异世界文明对人类科技的影响总结》   这其实只是一份季度报告,但就在漠大穿越的数月中,通过研究从校内传送回来的各种异世界文明产物,人类的科学技术就已经在上百个领域出现了重大突破:   就如当初指挥部成立之初专家们设想的一样,迫在眉睫的危机+充足的科研经费+国家的大力支持+科学家们的全身心投入,四者合一,仅仅数月,各行各业便出现了井喷式的发展!   固体材料学、量子力学、分子生物学、量子光学、岩土力学……普通人察觉不到这些基础科学的进步对日常生活的改变,他们只能感受到,几乎每天的新闻上,都有不同的重大发现报道:   什么白头鹰某寡头石油公司发现了某种高效清洁能源啦,郁金香国医药机构在微分子领域又有了惊人突破啦,泡菜国语言学协会宣布将新发现的异世界文字申遗啦,等等等等。   其中,还要数华国的新闻报道最为清奇。   因为众所周知,华国因为历史传统原因,一向喜欢低调做人闷头做大事,但是有时候技术的迭代又很难一直对外隐瞒,所以,就出现了如下奇特的场面:   “本台报道:春耕时节将至,某高校研究所与当地农业.局合作,免费提供上百台新式高校农药喷洒飞行器,推动科技助农发展……”   看似很正常的新闻,但当军迷们一看那架农用无人机的配置,顿时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载重100kg还搭载相控阵雷达,自动化AI控制喷头指哪儿喷哪儿,还能定向控制农药喷洒范围,结果你告诉我,这TM叫农用无人机?   军迷们一面痛心疾首地涌到新闻下方评论“都说了多少遍民企不要造军.火,就算造那也至少先内部给战忽局透露点风声”、“特么的你们连战忽局的同志也骗过分了啊”,一面努力控制自己脸上扭曲的笑容,十指如飞敲着键盘跟其他国家的网友和善解释:   这绝对是误会巴拉巴拉……种田是每个华国人生下来自带的种族天赋巴拉巴拉……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们对于春耕的看重程度就像是汉堡包之于白头鹰、泡菜之于泡菜国一样,所以会研发出这种大载重农用无人机提升效率是非常正常的,大家不要大惊小怪,淡定淡定。   其他国家:我呸!   但自从周边不少国家都从华国买了一批农用无人机之后,全球互联网上的风风雨雨一下子就平息了不少。   毕竟现在大家都有春耕需求,农用就农用吧,好使就行,捏着鼻子也得认啊。   身为魔神救世教创始人的吴俊朗先生,虽然现在身在国外,但也没有忘记为自己的祖国说话。   在某北欧国广场上向当地人民传教时,他慷慨激昂地表示:   “各位,我就问你们一番话,难道你们不想有朝一日,喝上外星人喝过的牛奶,吃.精灵族吃过的青菜吗?我们华国有句古话,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瞧瞧他们的长相,简直是上天的宠儿!”   下方的熙熙攘攘人群顿时露出了渴望的眼神,变美变健康,永远是人类的第一追求,甚至财富都得靠边站。   “想!!!”   听到山呼海啸的声音,吴俊朗满意点头,继续握着话筒,振臂高呼道:   “所以,支持教主就是支持漠大,支持漠大就是支持我们人类!这是绝对不会出错的信仰,也是我们唯一能为教主做奉献的事业了!”   “教主万岁!魔神救世教万岁!!!”   广场上响起一浪又一浪狂热的呼喊声,人们高举起双手,露出狂热而虔诚的神情,这副画面,足以让教主本人听完之后三天三夜睡不好觉,闭上眼睛都能羞耻到原地爆炸。   “对了,你们请的人呢?怎么还没来?”   指挥部内,陆朗合上文件,扭头问下属。   “马上……哦,他们已经到楼下了。”下属接了个电话,朝陆朗汇报道,“陆部长,要带他们上来吗?”   “算了,我下去吧。”   考虑到人数太多,可能会影响到监控大厅内其他人的工作,陆朗最终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来到指挥部大厦的一楼大厅,接待的沙发上坐着几个其貌不扬的人,有男有女,种族国籍也都各不相同。   注意到陆朗的到来,几人纷纷站起身,操.着不同的语言,热情地向他握手,还有一位甚至热情地上来就给了他一个拥抱。   “很高兴见到你,陆部长。”“幸会幸会!”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是曾拍过知名科幻大片的导演。   陆朗也朝他们扬起一个笑容:“这次请你们来,大家应该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距离魔法公会的队伍到达莫顿城,预计还有两天半的时间。   而接下来,他们要在莫顿城内,为魔神上演一出沉浸式实景科幻大片——   《回家的诱惑》 第53章 【营养液13000加更】   阴沉沉的天空下, 驻守在城墙上的特动组成员呼出一口白气,在和同伴打趣几句后,他随意地举起望远镜向城外张望。   在飞扬的尘土之中, 他看到远方的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了一群白色的影子。   和常年黑袍裹身隐藏身份的堕落法师们不同, 来自魔法公会的客人们并不介意袒.露真容, 只是出于对莫顿城之前凶名的谨慎,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一副半截面具。   那名特动组成员立刻放下望远镜,对着联络器汇报道:“各单位注意, 目标即将到达!再次重申一遍,目标即将到达!”   听到通讯,城内的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要塞的入口早已是今非昔比, 除了当初谷梁一和易言他们进城时的高耸城墙,还有24小时的无人机巡逻和红外线探测仪,以及用于奥运会安保的最新检测大门, 保证不会让任何危险品成为漏网之鱼。   魔法公会的团队到达时, 还因为这些充满了金属科技感的物品惊诧了一阵。   “阿尔法, 你看这是什么?”   一位身材娇小、戴着尖顶软帽的大眼睛萝莉好奇地指着天空上到处飞舞的无人机, 抱着身旁年轻人的胳膊娇滴滴地问道:“好有意思哦~我也想要一台!”   “阿尔法”的眉梢一跳, 他深吸一口气, 费了好大劲才说服自己不要动手。   因为这个讨人厌的女人据说是阿尔法本人的未婚妻, 还是费马某个公国的公主, 身份尊贵——虽然从前的他从来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但是现在他的实力已经削弱了许多,还是暂时不要再招惹事端为妙。   没错,这位被身边人称为“阿尔法”的年轻法师, 正是魔神本人。   但他现在用的这个躯壳也并非本体, 而是将意识转移到了一具傀儡内部, 本体仍在安全的地方沉眠着休养生息。   “大概是什么机关吧,”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顺便不动声色地想把自己的手从那个女人手里抽出来,对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实在是让他头疼不已,“松开,可可小姐,我们要到了。”   “讨厌~你以前一直叫人家可可的。”   魔神额头青筋一跳,想他堂堂统一大陆威名可止小儿夜啼的魔神,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他阴暗地想,这个活该千刀万剐的女人,自己迟早要……   “好的,可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辱负重也是正常的。   可可满意了,轻咳一声,蹙眉掸了掸对于沙漠跋涉来说过于累赘的华丽裙摆,昂了昂尖尖的白皙下巴,对着匆匆赶来迎接他们的特动组成员一脸傲慢地问道:“喂,你们有没有代步的魔兽座驾?我走得脚好痛哦。”   “这个……”   特动组成员们面面相觑,先不提他们如果要在城内开车肯定需要和漠大校方报备,就说面前这位看似娇小的公主,她究竟是怎么靠一双高跟鞋一路从魔法公会本部走过来的?   “不好意思,来迟了。”   宗秦远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穿着西装、特意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的中年男人大步走到他们面前,笑着朝他们伸出手:“欢迎欢迎,我们为各位准备了水果和饮料,还有代步工具,欢迎各位远道而来!”   当然,他脸上的笑容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那就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因为安斯艾尔大陆上并没有见面握手的礼仪,再加上魔神生性多疑谨慎,因此他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并没有握住。   反倒是那个活泼的可可,一把握住了宗秦远的手,还使劲儿上下晃了晃:“你好呀,你就是宗校长吧?现在的莫顿城城主?”   “我是宗秦远,也是校长,”宗秦远的目光转向她,笑了笑道,“但现在莫顿城的城主并不是我。”   但同时,他内心也暗暗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这么一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姑娘,手上居然有这么厚的一层茧子?   他不禁用全新的目光打量起了可可,但当事人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宗秦远探究的视线一样,只是指着那扇安检门又问道:“那这个又是什么?”   “安检门,一种用来检测进入者随身物品的装置,”宗秦远解释道,“各位进城之前,最好先把身上的利器和武器都放在那边的框子里,交给我们保管,现在的莫顿城很安全,我们也一定会保证各位入城后的人身安全的。”   莫顿城很安全?   从前知晓这一地带发生的各种惨案的法师们,都纷纷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还有的已经开始不满地皱眉,以为宗秦远是打算用这个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了。   “我们可是代表着魔法公会来的,就算缇娜会长因为意外受伤沉睡,你们也不能这样欺人……可可小姐你怎么就这么进去了!?”   一位须发花白的法师站出来,刚要义正言辞地驳斥宗秦远,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可可像是玩闹一样,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滴滴——”   一阵尖锐的报警声响起,瞬间刺激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除了可可本人,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当众把手伸到裙摆底下,抽出了一把足足有巴掌大的匕首放在框子内。   “不好意思啦,我忘记它了。”   她说着,还单脚踩着尖尖的黑色高跟小皮靴,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一脸甜蜜地朝站在城外的魔神眨眨眼睛,伸手抛了个甜蜜的飞吻:“这还是我亲爱的阿尔法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呢,谢谢我的宝贝,最爱你了~Mua!”   魔神的脸色当场就黑了。   透过监控屏幕看着要塞门口动静的一群大老爷们见状,恨得一口牙齿都快咬碎了:“阿尔法你这个混蛋真是,平时只会啃鸡爪子,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未婚妻,而且还是个公主!可恶啊!”   虽然这个可可撒起娇来确实有些夸张,但是总比他们天天对着又臭又硬的室友相看两厌好吧!   谷梁一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啊,看上去挺天真活泼的,幸好那个冒牌货没对她动手……阿尔法你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黑发青年的余光注意到了旁边一脸惨白摇摇欲坠的阿尔法,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   “我……我确实有一个未婚妻,也叫可可,”阿尔法用一种绝望的口吻对他说道,“但是她喜欢女生,根本瞧不上我,平时也根本不会去魔法公会找我啊!”   “什么?”   一听到八卦,周围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诸葛逍立刻问出了关键问题:“既然她不喜欢你,那你们为什么要订婚?”   “因为,”阿尔法张了张嘴,无力道,“她想当我老师的第三十七任情人……”   “…………”   这一回,就连易言都诧异地挑了挑眉。   “啧啧,贵圈太乱,”严北辰煞有其事地摇摇头,“那既然她喜欢你老师,这次为什么又会跟那个冒牌货一起来莫顿城,还表现出那么喜欢他的样子?”   闻言,阿尔法更是整个人都灰暗了:“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可可!那把匕首,是老师和她第六任情人举办婚礼的时候,我送给她的礼物!”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缓缓扭头,看向监控里那位身材娇小、笑容甜美的少女。   “冒昧问一下,”谷梁幽冒出来,冷静地问道,“你老师今年多大了?”   阿尔法:“我也不知道。我不敢问,会死得很惨的。但是从魔法公会的记载来看,至少也应该有两百多岁了吧。”   “咳咳!咳咳咳咳……”   在阿尔法说完这句话之后,地球指挥部的监控大厅内,霎时响起了一片被呛到咳嗽的声音。   陆朗听到坐在自己左前方的女下属倒吸一口凉气,和同事交头接耳,隐约还能听到什么“卧槽女中豪杰”、“吾辈楷模”的字样,揉了揉太阳穴,拔高声音问道:“汇报一下,魔法公会的人进城了吗?”   “进了,都已经坐上车了。”还好大家都还知道工作时间不能太自由散漫,立刻有人回答道,“陆部长,需要开始下一步计划吗?”   陆朗点点头:“当然,让谷梁一做好准备吧。”   为了考证这位冒牌货的身份,指挥部打算在保证谷梁一安全的同时,尽可能地让他靠近对方,判断出对方是否是魔神的信徒,亦或者,就是本尊。   因为目前他们还不知道,两位不同文明的代表在相距过近时,彼此之间会不会出现感应。但在经历过上次在沙漠里的对决后,据谷梁幽所说,在一定距离范围内,他就能隐约地感觉到魔神的力量。   显然,这种感知是相互的。   所以为了干扰魔神的感知,指挥部特别想出了一个办法——   “呯!呯呯!!”   第一次坐上敞篷越野车的魔法公会法师们正新奇地体会着座椅舒适的感觉,时不时按一下车窗键,盯着一会儿升一会儿降的透明玻璃车窗,讨论着它的原理。   虽然天气不是很好,但听着车载广播里温和的女声介绍和轻音乐伴奏,众人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但平和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道沉闷的爆炸声,车上所有乘客都被吓了一大跳,和宗秦远一同坐在后座上的魔神,更是在掌心里浮现出了黑沉的法力烟气,表情十分之难看。   驾驶员不动声色地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笑着安抚道:“各位不用惊慌,这是我们漠大欢迎仪式的一环,刚才的声音是防雹火箭发射.的声音。最近不是天气不太好嘛,我们担心接下来还会下雨雪冰雹,所以就让航天部提前做好了准备。”   “防雹火箭是什么?”同车的可可很给面子地问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单纯的好奇,“还有航天部,那又是干什么的?”   “火箭是一种飞行高度很高的航行工具,而防雹火箭,就是把特殊物质送入云层,然后改变天气的火箭。”宗秦远解释道。   “改变天气?”可可吃惊地捂住嘴巴,“这是神明的范畴吧?这也能做到吗?”   “可以。”宗秦远肯定地点了点头。   可可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天空,在防雹火箭发射后不久,天空中堆积的乌云竟然还真的渐渐散去,过了一会儿,甚至还有些许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了大地上。   “真是……简直就像是奇迹一样!”   所有人都不由得露出了敬畏的神情。因为在法师们看来,改变天气这种事情,就算是再厉害的法术都无法做到,可这群自称是来自“漠大”的人类,又为何把这种神迹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坐在宗秦远旁边的魔神对于改变天气倒是没多大感触,毕竟这种事情对于他母星的科技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让他更感兴趣的是宗秦远口中的“火箭”,听上去,好像有点儿像他母星的太空穿梭飞行器?   “你们的航天部,除了这个防雹火箭以外,还有其他的东西吗?”   他看了一会儿窗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有很多,”宗秦远自豪道,“我们漠大在航空航天方面的实力非常强,既有可以在日常生活中的应用,也有可以远航星辰大海的宇宙飞船……”   “咳!”驾驶员突然重重地咳嗽一声,故意提醒他,“那个,宗校长,前面就要到了,还是让客人们先准备一下吧。”   “哦,对对,不好意思看我都忘了,”宗秦远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不好意思地冲他们说道,“接下来我们还为各位专门准备了烟花秀和无人机表演,虽然白天看效果差了些,但是还望各位不要嫌弃。”   可可开心地说道:“我最喜欢看表演了!放心吧,肯定不会嫌弃的,你说对吧亲爱的?”   魔神的思绪仍沉浸在宗秦远所说的“宇宙飞船”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敷衍地应了两声,在可可不满的注视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询问道:“那你们的航天部在哪里?可以让我们去参观吗?”   “这个,”宗秦远有些为难,“抱歉,我们航天部的研究内容是我们漠大的最高机密,尤其是最近还在进行一项非常重要的实验,所以肯定是不允许外人来参观的。”   魔神眼中的光芒散去,他逐渐恢复了那副冰冷的神情,在宗秦远一再道歉声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那就算了。”   反正他也没打算通过正常途径进去。   “不错,鱼儿上钩了。”诸葛逍看着监控里魔神冷酷的侧脸,摸着下巴说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阿尔法的这张脸上出现这么正经的神色呢,明明是同样的长相,感觉一下子就不认识了。”   阿尔法怒视他:“你什么意思?”   诸葛逍哈哈笑了两声:“别生气嘛,现在谷梁和易哥他们都走了,正好我这边还带了点零食,咱们可以边吃边——”   他的话还没说完,监控视频和高塔外就同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烟花爆炸声。   车上,被提前通知过的法师们这回有了心理准备,虽然不少人还是被震了一下,但至少没有像上次那样露出失态的表情了。   “欢迎来自魔法公会的客人们!”   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道道彩烟直冲云霄,甚至路边还有一排人举着长桶朝车内喷洒彩带。   “哇哦,好漂亮,好像魔法一样!”   可可仰头望着天空中的烟花,说出了一番让在场众人槽多无口的话来。   她看上去很喜欢这种热闹,她从座位上站起身,扒着车门朝外张望着,还用力朝街道上的观众们使劲儿挥了挥手:“大家好呀!我叫可可,今年十六岁啦!”   街道上不明所以的欢迎队伍还真以为她是十六岁的少女,只有高塔内的一行人在为了这位的厚脸皮而努力抑制住抽动的嘴角。   ……真是,好不要脸。   “让他们离远点!”   魔神可就没她这么好说话了,他被撒了一头一脸的彩带,差点就要暴露身份发飙,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瞪着宗秦远,杀气凌厉地说道:“你是想死吗?”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您不喜欢这种欢迎仪式。”宗秦远连忙伸出手想要替他掸去身上的彩带,被魔神啪地一巴掌打开手:   “别碰我!”   他的心情极度烦躁糟糕,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在人群之外,车子快速驶过的一条小巷出口,一位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袍人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目送着他们远去。   “怎么样?”站在他身后的易言低声问道。   谷梁幽默默点了一下头。   “就是他,”他勾起唇,漆黑的双眸却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虽然还有一丝违和感,但错不了,那是魔神的力量。”   “违和感?”   “大概是找了个傀儡或者别的什么吧,总之不是本体,但是也差不多。”谷梁幽心不在焉地说道,突然回过神来,狠狠瞪了易言一眼,“都说了不要跟我讲话,我不想搭理你!”   易言眨了眨眼睛,很熟练地道歉:“对不起,上次是我太凶了。”   “关我屁事。”谷梁幽冷冷道,“正好我也不想跟你说话,继续保持。”   说完,他便怒气冲冲地一甩黑袍,大步离开了。   易言站在原地停顿了几秒,也立刻跟上了他的脚步。   除非有其他任务,在莫顿城内绝对不能让谷梁单独行动,这是指挥部给他下达的命令。易言有时候还挺感激这个安排的,至少虽然谷梁看不惯他,但是他还是能光明正大地跟在青年身后。   谷梁幽不耐烦地说道:“他真的好烦,我能不能跟指挥部说换个人?”   “换谁?”谷梁一叹气道,“易哥担心的也没错,别生气啦。”   他能感觉出来,其实幽并不是因为易言说话语气凶而生气,就是单纯的闹别扭而已。   “谁闹别扭了?”谷梁幽打死也不肯承认,“我就是在生气!”   “好好好,”谷梁一无奈地回答,干脆换了个问题思考,“不过如果这次能够把魔神彻底干掉,那按照光屏制定的规则,人类在这场文明对决中就相当于是胜利了吧,幽,你觉得之后会怎么样?”   “……不知道。”   谷梁幽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沉寂,原本急促的脚步也渐渐放缓了:“最好的结果当然是我们回到地球,但是……这是不太可能的吧。”   谷梁一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们还要穿越多少次才能回家?”   他喃喃着低语道。   对于这个问题,全人类目前都还没有人能解答。   虽然胜利近在眼前,但两个人格对未来都感到了一丝迷茫。   这种情绪体现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中,就变成了主人格比平时更加沉默寡言,副人格则会因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   “龇着的大牙一下子就收了回去,呜呜呜呜大家一定要平平安安啊,无论多久我们都在等着你们回来!”   “真的会很想家吧,我在外地上学,才半个学期就受不了了,在国外的同学更是天天半夜跟我连麦爆哭两三个小时说想家,关键我们都还在地球上,想象不到漠大学生们心理状态究竟是什么样的,要我我肯定天天躲在被窝里哭。”   “之前你们都在说谷梁是孤儿,所以他在学校里的孤独感肯定会没那么强烈,但是老师同学再好也没办法取代一些东西,www真的好想给他一个抱抱。”   “教主万岁!你是人类的英雄,是地球之光,是孤独的斗士!我们都在全心全意地支持你!!!”   “MD刚伤感呢,上面笑得我鼻涕泡都出来了,话说最近这个炒的如火如荼的魔神救世教怎么回事,有时候觉得他们是在搞笑,但有时候又觉得他们好像是真情实感这么认为的?”   “谷梁一要是回到地球之后,看到这些人估计只想连夜坐火箭再次逃离地球吧hhhh”   “真的会脚趾抠出一座巴黎圣母院,那天我路过XX广场看到了他们的集会,真的太……难以言喻了。”   “但我觉得挺好的,至少这些朴实的热爱言辞比之前那些网上天天气的人血压升高的言论好多了,反正我一直觉得谷梁和漠大的师生们都很了不起。”   “确实。光是特动组的训练任务,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易言当时还有一个死囚奴印记的负面buff,他的意志力比起真正的特种.兵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父亲好像就是警察吧?我记得国外有网红扒出来了。”   “是缉毒警,虽然知道之后我真的觉得一切都有了来由,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扒这个的人丧尽天良!”   “照片.jpg/照片.jpg/照片.jpg,我同意楼上的观点,但是你们看看我拍的傅警官墓碑前的照片,现在已经被鲜花堆满了。”   “真好,希望漠大的师生们都能回来和亲人团聚,易言也能给自己的父亲扫墓,亲眼看到这一幕。”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听到身后低沉的声音,谷梁幽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蹙眉:“干吗,突然背这个?”   “没什么,”易言看着他,垂眸笑了笑,“就是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他忽然伸出戴着作战手套的右手,轻轻拍了一下谷梁幽脑袋。   “别想太多,”他神色轻松地望着别处,像是随口一说,“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陪你一起的。”   谷梁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和主人格的自言自语被易言听到了。   “谁要你陪。”他移开视线,执拗地盯着远处的街道,但语气也不由自主地软了几分。   “那就算我自己要跟着你吧。”易言从善如流道。   “……跟踪狂。”   “嗯。”   谷梁幽磨了磨牙,到底还是比不过他的厚脸皮,转身粗声粗气道:“去航天站了,接下来不许跟我讲话。”   “好。期限呢?”   “都说了不许和我讲话!期限是永远!”   在主人格的窃笑声中,青年红着耳根,大步流星地向前方走去。   “幽,我……”谷梁一刚要调侃他两句,就被恼羞成怒的副人格一脚踢了出来。   哦不,正确来说是副人格不顾他死活,直接自己躲回了意识空间。   黑发青年的步伐一下子放缓,还侧过身看着跟在身后的保镖,似乎有话想说。   易言抬起头看着他,在从谷梁一的神色中判断出了什么后,他的眼底慢慢浮现出一丝明显的笑意,装作没听到之前谷梁幽的话,勾起唇问道:“我们去航天站做什么?”   “看看唐院士那边需不需要帮忙,”谷梁一也揣着明白装糊涂,虽然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和易言说话的时候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指挥部那边今天白天只布置给了我们一个任务,虽然完成了,但我总觉得让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一个人操持那边的事务实在不太好。”   “行,那我把诸葛他们都叫上。”   易言显然不会让一群八卦的闲人呆在高塔里啃鸡爪吃零食,所以他毫不客气掏出了联络器,不理会诸葛逍找的百般理由,直接丢下一句话:   “十五分钟后我在航天站等你。”   诸葛逍:“…………”   可恶,好歹让他把这包鸡爪子啃完吧!   不过,他们这个航天站当然和地球上的航天站不同,毕竟就算是基建狂魔,也做不到在两天时间内建成一座配置齐全的火箭发射.中心。   上次陆朗特意亲自下去见的那几位科幻大片导演,在航天站的建成过程中,可是付出了莫大的精力。   整个航天站由原本城主在莫顿城内兴建的斗兽场改造而成,里面停放着的飞行器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从各国影视城和特效工作室内拉过来的模型,无论是造型、光效还是整体设计,都充满了未来时代的高科技感,每一个都是能以假乱真的那种。   “我搞了那么多年航天,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设计。”   然而,唐敬明院士站在航天站体型最宏伟、也是耗资最为巨大的那座银色半圆弧形飞船下方,却是止不住地摇头:“先不说以它的形状根本不可能飞起来,就光是驾驶舱的设计,一旦遭遇了地外陨石撞击,是想让里面的航天员直接变成太空垃圾吗?”   “听说这玩意儿还在某部国际科幻大片里出现过?真是,几十亿票房的电影也不请个稍微专业的物理学家当理论指导,一点诚意都没有。”   “但是它帅啊,”诸葛逍仰头望着仪表盘上连成片的冷光,和船舷上充满了科技感的纹路,露出一脸迷幻沉醉的神情,“要是我这辈子能造出这样一艘飞船,那就算死了也值得了。”   “放心吧,你下辈子也不可能!”   唐敬明院士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你小子是不是诸葛家的?我可听你爷爷说过,从小学习就不认真,爱耍滑头,我上次给唐班布置的作业你成绩是多少?”   “啊,这个……”   诸葛逍立马挠着头干笑起来,路过的严北辰冷哼一声,往他手里塞了把扳手:“赶紧给我干活去,现在就你一个没事干了!”   这回诸葛逍倒是求之不得,握着扳手爽快地应了一声,就冲易言和谷梁一那边招手问道:“易哥,老四,我来帮你们拧螺丝了!”   “这小子。”唐院士看着他逃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绷得紧紧的脸也撑不住了,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刚才你胡扯一个也没事的,”正在埋头苦干的谷梁一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小声对诸葛逍说道,“我们的作业一般都是助教改。”   诸葛逍苦着脸道:“我知道啊,但这不是还有直播吗,你忘了之前作业刚发下来的时候,我在宿舍嚎了一晚上吗?”   谷梁一想起那满本的通红大叉,欲言又止。   “如果你有哪里不会的话,下次可以直接来问我,”他说,“不过要等到咱们回漠大之后了,现在还是任务要紧。”   “我也是这么想的。”   诸葛逍握紧扳手,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把一枚螺丝拧了三百六十度:“这该死的魔神真是会挑日子来,咱们马上可就要月考了!”   他一提起这件事,谷梁一也恍然想起来了:“对,好像期末取消了之后,月考和平时成绩在综测中占比就是最大了。你复习了吗?”   “没,你呢?”   “我也没有。”谷梁一老实道。   诸葛逍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旁边的严北辰泼他冷水:“你可别学老四,他是那种觉得只要好好听课考前就根本不需要复习的家伙,你上课都能听得懂吗?”   诸葛逍瞬间露出一脸被扎心的表情。   “我上学期的绩点都快落到年纪30%之后了,之前辅导员还单独找我谈话呢,说让我别把太多精力放在养草上,但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怎么能放弃成为一位大魔法师的梦想!”   他突然把扳手一放,双手握拳,周身仿佛燃烧着如有实质的熊熊怒火:   “我要让他知道,一个快要挂科的大学生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要是老子这次再不及格,我的怨气都能把魔神都片成水煮鱼片!”   谷梁一:“…………”   易言头也不抬地伸出手,用力一拍他的后脑勺:“别废话,干活。”   诸葛逍:“……嘤。” 第54章   在落脚处安顿好之后, 魔法公会的一行人迎来了他们在莫顿城的第一顿晚餐——   一顿火锅。   翻腾的锅底一半是漂浮着辣椒的艳红辣锅,一半是乳白色的骨头汤,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让在座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咽了咽唾沫, 直勾勾地盯着锅里刚下的肉。   在宗秦远的介绍下, 可可有些笨拙地使用着筷子, 夹起了一片肉, 沾了沾碗里的酱放进嘴里。   “好吃!!!”   她的眼睛瞬间一亮,但很快就拼命用手扇起了风:“好烫好烫好烫……但是真的好好吃!”   相比起清水锅, 可可显然更钟情于辣锅,即使吃到满脸通红也坚持不肯换到清水锅涮肉。到最后被辣的受不了了,她干脆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冰汽水下去。   “太爽了!”   其他人也都吃得满头大汗,就连原本对这种应酬环节极其不耐烦的魔神,在尝了一口之后也微微睁大眼睛, 默默多夹了几筷子。   酒足饭饱之后, 宗秦远便让他们先好好休息一晚上, 等明天再继续带他们参观城市。   “对了, ”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一件事, “我们的那件拍品, 诸位这次是否有带过来?”   魔法公会这次来莫顿城打的旗号就是归还失物, 当然, 他们真正的目的肯定还是想看看这座城市在易主之后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只是没想到,一起同行的居然还有一个心怀不轨的魔神。   “当然。”魔神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一位法师把东西从行囊里拿出来。   但当宗秦远看到散落的零件时, 脸上顿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他紧皱着眉头, 抬眼看着众人:“这是……?”   “咳, ”那名法师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们一开始不知道失主是你们,担心它可能有什么危险,就自作主张在本部拆解了一遍,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装不上了。”   他越说声音越矮,最后心虚得连宗秦远的眼睛都不敢看。   站在宗秦远身后的宫明扫了一眼那堆零件便发现了端倪,毕竟这玩意儿当初是他们技术小组经手的。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宗秦远说道:“少了一个零件。”   宗秦远将视线移到站在最前方的“阿尔法”身上,年轻人长着一张熟悉的敦厚模样,但曾经眼神中的温和开朗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噙着的一抹阴冷笑意。   他用阴鸷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宗秦远,仿佛是在挑衅着问道:   就是我做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宗秦远失笑,他倒不知道这位活了几千年的魔神还有这么年轻的气性,还不如他一个被生活磋磨了四十来年的中年人。   “没事,到时候送到航天部检修一下就行了。”他摆摆手,示意宫明把东西收起来,“诸位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这趟行程主要还是为了让大家看到莫顿城的改变,请相信我们的诚意。”   众人自然是纷纷点头应和,见宗秦远没有被挑衅成功,魔神轻嗤一声,有些无趣地转身径直回了房间。   “别在意呀,”在一片面面相觑的寂静之中,可可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越过众人上前一步,主动朝宗秦远伸出手,笑眯眯道,“阿尔法他今天可能是有些累了,那就别打扰他,让他先去休息好了。”   “我代替他向你们漠大问好——毕竟,你们之前还帮我了解了一个夙愿呢。”   宗秦远看着她朝自己眨了眨眼睛,介于他刚才已经从宫明那儿听说了这位的身份,现在两个人就相当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笑着握住了可可,不,应该说是缇娜女士的手:   “荣幸之至。”   深夜,万籁俱静。   一直躺在床上假寐的魔神突然睁开双眼,如同僵尸一般缓缓坐起身,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中的画面在刹那间出现了犹如短路一般的闪烁,原本苍白的年轻人竟然在短短数秒内,急速脱水变成了一具干瘪的、面目全非的僵尸!   他的四肢枯瘦如柴,皮肤和毛发都像是风干的树叶一样变得枯萎焦黑——如果这一幕被人看到了,估计会吓得当场放声尖叫起来。   魔神抬起手捂住脸颊,低低地咒骂了一句。   而当他再度放下手时,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他的力量在不断被掠夺,导致本体没办法全天候操控这具傀儡身体活动,白天赶路时好几次都差点露出马脚,幸好那群法师没察觉到……突然,魔神想起来,好像有一次在休息时,那个烦人的女人看到了他还没完全修补好的侧脸。   但还好,那个女人就是个傻子,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还在喋喋不休地冲其他人抱怨着自己没把最喜欢的首饰带上。   想到可可那副天真的模样,魔神控制不住地冷笑一声。   等之后自己拿到了钥匙,掌控了莫顿城,这群法师一个都跑不了!   原先魔神来这里的目的是打算寻找另一半钥匙的下落,但现在宗秦远口中的航天站倒是让他提起了些许兴趣。   魔神虽然瞧不上这些低等文明造出的所谓宇宙飞船,但说不定就有意外收获呢?   “真有意思,”技术部据点内,宫明放下联络器,摇摇头说道,“我现在真的怀疑这个魔神是不是当了三千年植物人,把脑子睡傻了。”   他指着时而出现雪花时而清晰的监控屏幕说道:   “你看看,他呆在房间里的时候这屏幕一直是雪花,说明他身上有屏蔽信号的装置,或者是使用了某种我们还不了解的法术。但是现在屏幕突然差不多恢复正常了,躺在床上的人明明在熟睡,红外线测试仪却显示床上空无一人。”   “之前我们技术部还一直在担心,万一监控被法术造成的幻象蒙蔽怎么办,所以我们在他居住的屋子内外装了十几台红外线监测仪和地震级别的生命检测仪,结果……”   他颇有些怨念的叹了一口气:   “真是,完全都没派上用场啊。”   金萱耸耸肩:“谁知道呢,反正我只知道我要走了。”   她把枪别在腰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忽然抬手朝宫明比了个拳头:“争取今晚一次性解决这个混蛋,我还没忘记他欠我们一条命呢。祝我旗开得胜吧!”   宫明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在座位上露出一个笑容,和她碰了一下拳头。   “去吧,金同学。”   *   夜晚的莫顿城内空无一人。   负责夜巡的特动组成员两两结伴,走在被白炽灯照亮的街道上,寒风从沙漠深处呼啸而来,发出犹如呜咽般恐怖的低沉声音。   没想到居然还有路灯的魔神一出门就暗道不妙,他将身形隐藏在黑暗的死角内,快速思索了片刻,干脆将傀儡幻化成了一名特动组成员的模样,大摇大摆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咦,你是哪儿来的?”   走出去没多久,他就撞上了两名迎面走来的特动组成员。虽然特动组经过二次扩招之后人数壮大了很多,但是大家对彼此的面容还是有一定印象的,而且夜巡的时候从来都是两人一组,怎么突然出现了一个落单的?   那两人对视一眼,主动上前拦住了魔神。   魔神心道我要找的就是你们,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正准备动手,突然从天空中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无人机声音——根据指挥部的要求,在莫顿城内巡逻时每个小组都会配置一架无人机跟随,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曾经亲手拆解过一架无人机的魔神眉梢狠狠一跳。   他强行按下了内心的怒意,朝面前两只蝼蚁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僵硬笑容:“我是新来的,宗……宗校长让我去航天站执行秘密任务。”   经过这半天的观察,魔神也大概摸清了这群漠大学生们对话时常用的称呼和语调风格。   他自认为自己伪装的十分天衣无缝,奈何一位特动组成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奇变偶不变?”   “……什么?”   “宫廷玉液酒?”   魔神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沉,他觉得面前的这两只蝼蚁在故意胡扯八道戏弄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别理他,他最近沉迷背诗,没事见人就想着卖弄几句。”   另一名特动组成员正色道,顺便一巴掌拍在了同伴的后脑勺上,十分亲切地跟魔神寒暄道:   “原来是执行秘密任务的,哎呀你早说嘛,宗校长之前也说过最近会有一批新来的同志加入航天站,因为那边在搞一个大项目,具体的我们就不问太多了。哦对了,既然是新人的话,那你刚进城应该还不知道吧?航天站就在那边,直走左拐再左拐走一段路就到了。走吧走吧,赶紧去换岗了,我都累死了。”   “就是,不打扰你了啊!”   两人挤眉弄眼一番,十分好心地丢下两句话就麻溜离开了。   留下魔神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虽然没动手就达成了目的,但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可回想一番刚才的对话,好像也没有哪里露了马脚,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真是,令人不爽。”   魔神拧着眉毛,喃喃自语道。   但很快,长期以来对自身地位和实力的自负就让他把这个小插曲抛到脑后,面无表情地迈开步伐,大步流星地朝着他们刚才指的方向走去。   他倒要看看,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第55章 【魔幻世界完】   “滴滴……”   冰冷的机械音在黑暗中响起。   角落里, 隐约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魔神皱了皱眉,他在黑暗中同样可以视物,但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能看到一架犹如小山般庞大的圆弧状物屹立在空地中央, 上面还蒙着一层银灰色的丝滑布料。   它旁边倒是还放着几架小型的机械, 大概是飞行器之类的东西, 但魔神连一个视线都没有分给他们,因为他的全部心神, 都已经被面前的巨.物吸引了。   他仰头注视着那座庞然大物,手里还紧紧攥着刚从航天站保险柜里获得的纸质资料。   虽然魔神一直对蝼蚁们的创造十分不屑一顾,但这份情绪的持续时间, 也仅限于他在看到这份资料之前。   这份资料是用安斯艾尔大陆的通用语言书写的,上面的内容,就连魔神都不禁大吃一惊:   折叠空间、多元宇宙塔、氪星科技、超人理念、三体水滴、流浪地球、人类补完计划……   魔神似懂非懂。   魔神大受震动。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起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难道是他之前小看了这群蝼蚁, 他们的文明水平, 居然都已经达到这个程度了吗!?   其中很大一部分, 可都是连它母星都迟迟未能攻破的科技难关!   而这艘宇宙飞船, 根据资料所说, 更是来自M17星云的生命科技产物, 目前人类还未能搞清楚它的内部机制, 只知道它内部搭载的主板核心拥有着自主思考的能力, 需要认主后才能启动。   “它似乎一直在等着它命中注定的主人到来。”   魔神屏住呼吸, 在黑暗中把这句话反复衍于生看了一遍又一遍。   “每个实施暴.政的统治者,内心都是极度自负的,”陆朗点评道, “作为来自高等文明星球的魔神, 他更是逃不过这一点。”   不枉他们找了那么多导演编剧, 费劲吧啦地为这位编制出了一个中二科幻版的天命所归。   虽然两个文明之间的科技水平有差异,但底层生命在成为龙傲天的幻想方面,倒是十分大同小异。   最终,内心的贪婪令魔神忽略了寂静之中隐约的违和感,在确认过门外的机器守卫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潜入后,魔神嗤笑一声,还以为是他们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幻术,自信满满地大步上前,一把扯开了蒙在那座巨物上的遮尘布。   入目所及的景象,令他的瞳孔瞬间一缩。   那是一艘通体银色的半月弧形飞船,冰冷的躯壳表面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浮光,宛如浩瀚宇宙中无垠的星河,又好似一把弯刀直.插云霄,尖锐的造型带着肃杀的气质。   魔神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宇宙飞船,他绕着它走了一圈,硬生生没发现发动机和入口的位置,不禁有些焦躁——   这玩意儿,真的能像资料上所说一样,完成超过数千光年的虫洞跃迁?   “滴——”   短促均匀的机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一道青蓝色的冷光自上而下,飞快地扫描了一遍闯入者的躯体。   魔神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在面前竖起一道空气墙,身体紧绷着准备防御随时可能发起的攻击,却见原本毫无缝隙的银灰色圆滑舱壁忽然缓缓打开,飞船内部的一切都向自己完全敞开、一览无余。   “欢迎,主人。”   “主人?”魔神紧蹙起眉毛,他当然不会立刻放下警惕心,“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您是来自高等文明的智慧种族,”机械女声回答道,“我因为故障,不得已迫降在M17星云中的一颗小型星球上,却被一群低等文明掠夺回了他们的星球。如今我的故障已经被排出,我在等待一位真正的主人驾驶我回到星空。”   这通不经意的马屁可以说是拍到了魔神的心坎上,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用一副高傲的口吻说道:“我懂你的苦楚,被一群原始人包围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就算被奉为神明又如何?如果你能送我回家,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回你的来处。”   “我的星球名叫氪星,”机械女声一本正经地播报出一群影视编剧为她提前录入好的台词,“它早已毁灭,我的创造者乔·艾尔在星球毁灭之前将我和他的儿子卡尔一起送到了人类居住的地球上。”   魔神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只听到了“我的星球早已毁灭”这句话,内心不由得泛起一阵狂喜。   虽然耽搁了三千年,就算回去恐怕也免不了被上司惩罚,但如果自己能够架势一艘同样来自其他高等文明的宇宙飞船回到母星,那不仅能够将功抵过,说不定还能获得一笔丰厚的酬劳和功绩!   “我……”   他刚要说话,突然眼前大亮,整个航天站都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发现入侵者!”   门口执勤的机器人闯了进来,朝魔神的方向举起了手中的激光枪,慌乱之下,魔神的大脑完全没办法仔细思考,只听到机械女声飞快地说:“主人,现在立刻进入驾驶舱!把两只手放在扶手上,我可以开启自动驾驶,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好!”   魔神立刻把之前的顾虑抛到了脑后,完全没有细想,就大步跑进了驾驶舱内。   他根本没注意到,其实那一道道看似刺目的红色激光,和真正的激光武器半毛钱关系没有,倒是和舞台上的激光灯十分相似。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诱老鼠进入牢笼的诱饵而已。   “呯——!!!”   舱门重重关闭,一阵白气弥漫在舱室内,稍稍刺鼻的气体让魔神咳嗽了两声,但还是按照机械女声所说的,坐在座位上,把两只手放在了扶手之上。   但飞船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腾空而起,反倒是在“咔嗒”一声后,两道冰冷的铁箍死死地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魔神愣了几秒,随后目眦欲裂地怒吼道:“你玩我!?”   “你竟然敢欺骗我!混账!!!”   他拼命在座位上挣扎起来,但束缚住他的铁箍却纹丝不动,魔神却因为调动了太多法力,操控的这具傀儡外表再度渐渐脱水干瘪起来,乍一看宛如一具疯狂的丧尸在座位上蠕动。   “动静真大啊。”   听到声音,魔神突然停止了挣扎,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骨龙头颅上方从天而降的谷梁幽,好半天,才哑声道:“原来是你们给我下的套。”   “是我。”   谷梁幽愉悦地看着这只老鼠终于被关进了牢笼里无处可逃,踩了踩脚下的脑袋,示意骨龙原地降落,他有话要跟这位讲。   一声低沉的龙吟回应着他的命令,骨龙落地时激起漫天尘埃,包围住飞船四周的特动组成员纷纷眯起眼睛,金萱更是直接呛得咳嗽了两声,羡慕地盯着一直站在黑发青年身后寸步不离的易言:“真好,我也想体验一回龙头滴滴。”   “你想说什么?”魔神死死地盯着他问道。   “你的愚蠢真是令我惊讶,”黑发青年站在白骨之上,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手下败将,“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是你的傲慢让你自食苦果。”   “……你!”   “放心,你也不用摆出这么抗拒的姿态,因为我其实也并不想和你聊天。”   他勾起唇,修长的五指单手按在透明的玻璃舷窗上,俯下身,瘦削的侧腰线条随之绷紧,青年朝魔神露出一抹与主人格极其相似的温和笑容,但放在此时效果却堪比火上浇油:   “我只是单纯的,想要来欣赏一番丧家之犬无能狂怒的姿态而已。”   “现在发表胜利宣言未免也太早了吧?”   被压制在座位上动弹不得的魔神努力抑制着怒气,控制不住地冷笑起来。   虽然听完刚才那句话之后,他差点把后槽牙都咬碎了,但魔神仍是嘴硬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抓住我吗?蝼蚁就是蝼蚁,我……”   “你是不是想说,在这里的并不是你的本体,只是一具傀儡?”   谷梁幽直起身打断他,眼神讥诮地反问道。   魔神心里咯噔一下,但他还是想不出来谷梁幽究竟能用什么办法找到自己的本体所在,于是继续嘴硬道:“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不如何,”谷梁幽轻轻挑了一下眉,“我们这几天为了你连天加夜的工作,你以为只是为了抓一具傀儡?”   漠大发射塔内。   精灵们送给宗秦远的地图已经被录入在了系统之中,雷达地形图上,正稳定闪烁着一个亮红色的坐标,地点是距离莫顿城的直线距离约莫十余公里的一处堡垒内。   莫顿城周边有许多这样经历过战争后废弃的堡垒建筑,因为堕落法师聚集在此地的原因,那里的混乱程度仅次于曾经城主统治下的莫顿城,所以一直以来,谁也不知道魔神就躲在那里休养生息。   ——前提是,他没有作死的把一枚当初拍卖会枪械的零件随身携带。   指挥部的计划到底派上了用场,在莫顿城内的宗秦远见时机成熟,立刻向联络部发出命令:“通知发射塔,开始准备!”   “是!”   “你知道什么叫破甲.弹的金属射流吗?”   黑发青年盯着座位上和僵尸几乎一般无二的躯体,像是根本没察觉到魔神正在加快速度脱离傀儡一样,突然问了他一个无关的问题。   “……什么?”   不过他本来也没想得到回答,尽管被魔神用布满血丝的阴鸷双眼死死盯着,但谷梁一仍好脾气地笑了笑。   他属于那种心软的类型,就算是死也会让魔神当个明白鬼的,所以便主动解释道:   “当破甲.弹装药从底部引爆后,爆轰波不断向前传播,爆轰的压力冲量使药型罩近似地沿其法线方向依次向轴线塑性流动,具体的穿透深度公式为P=……算了,这个太复杂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破甲.弹,也称聚能装药破甲.弹,是利用炸药的锥型中空装药的聚能原理,在装药爆炸后形成金属射流穿透装甲进行攻击的武器,反坦克的主要弹种之一。   “你到底想说什么!?”   魔神出离愤怒了,在精神彻底脱离这具傀儡之前,他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嘶吼道:“我一定会杀了你们!把你们统统挫骨扬灰!”   “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易言冷淡道:“该被挫骨扬灰的人是你,不是我们。”   舱内的气体是氮气,地球上一小部分国家将其用于安//乐//死,既是为了削弱魔神的法力,也是谷梁他们出于对这具丧生在魔神手下傀儡的基本人道尊重。   但是对于魔神本尊?   在场没人会觉得他配得上一个无痛去世。   “三,二,一……”   “——点火!”   一道闪耀的流星从漠大升起,以3马赫的速度极速破空上升,宛如一道流星般飞驰过黑暗的夜空。   “轰——!!!”   舱内的魔神瞪大了眼睛,感应到本体的痛苦和炽热,他用最后一丝神智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站在骨龙头颅上的两个人类,即便再不甘心,也只能缓缓阖上了眼睛。   现场安静了几分钟。   直到易言和谷梁两人从半空中踩到地面上,并从前线的特动组成员口中得知“已回收另一半钥匙,没有在现场检测到任何生命反应”之后,又看到谷梁在查看完光屏后朝着众人默默点头,全场才共同爆发出了响彻天际的欢呼!   “我们赢了!!!”   “乌拉!呜呜呜呜……”雅罗斯拉夫一个壮汉激动得热泪盈眶,直接扭过身子给了金萱一个猝不及防的熊抱,又想冲过去抱易言,但被早有准备的易言默默躲开了。   “用氮气就是好,还环保无污染。”金萱也在笑,她把装满了子弹的枪重新插回腰间,一边笑一边抹着眼角的泪花,“真好,那么多天的努力,起码没有白费。”   她没有问谷梁他们可不可以回家,因为金萱现在只想和其他人一样,尽情去享受这份成功的快乐——   他们赢了!人类文明赢了!!   指挥部内的欢呼声同样震天,所有人都在和彼此拥抱着、大笑着庆祝,还有外面的街道上,早已是沸反盈天。   全球的人们在这一刻都想陷入了欢乐的海洋之中,漠大和谷梁他们的名字被每一个激动得脸色通红的人们反反复复提起,毫无疑问,他们都是人类的英雄!   就连陆朗都被一群平日里怕他怕得要死的下属推来推去,还有人在提议把陆部长这个大功臣抛上天他也没生气,只是连连笑着摆手说自己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   而当余光注意到监控大屏上那群学生们的笑颜时,他也缓缓吐出一口气,一直紧锁的眉头渐渐舒缓起来。   虽然挑战仍未结束,但今晚这个不眠之夜,是属于全人类共同的节日。   一路走来,他们经历了太多困难,从一开始的全球性恐慌,到谨小慎微的探索新世界,再到进城建立根据地、搜集情报一步一步前进、为了共同目标不顾一切的牺牲……就连陆朗都没想到,这群在他眼中还能被称得上是孩子的学生们,竟然真的撑过来了,并且,还带领着全人类走向了胜利。   ——在这场文明对决之中,他们是毫无疑问的赢家! 第56章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   谷梁一站在致远礼堂的会议桌后, 朝着下方坐着的一群校领导和各院系辅导员汇报道。   尽管外面的同学们还沉浸在狂欢的海洋之中,但作为漠大的决策层,不得不先一步考虑到接下来三万名师生究竟何去何从。   而目前唯一知晓这个答案的人, 只有谷梁一。   在他说完之后, 在场众人都一脸凝重地交头接耳起来, 不少人都露出了忧心忡忡的神色——因为按照谷梁一的说法, 他们虽然赢得了这场文明对决的胜利,但是光屏留给他们休整的时间, 只有短暂的一天。   介于现在距离魔神死亡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所以计算后的时间甚至还不满一天,只有二十个小时左右。   “谷梁同学, ”一位校领导举手问道,“你有尝试过和光屏进行商讨吗?有没有可能让它把光屏的倒计时稍微延长几天?”   人类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只有冰山一角,无论是漠大的学生们还是指挥部的科学家, 都希望他们能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 收集到更多样本和资料, 进一步深入地研究魔法作用的原理。而不是在结束一场战斗之后, 立刻就要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完全陌生的未知战场。   谷梁一叹了一口气, 苦笑着摇摇头:“很遗憾, 我尝试过了, 但是并不管用。”   虽然之前证明过光屏是可以沟通的, 但大部分时间里它都在一动不动地装死, 除了文明点数增加的提示外,根本就不会对谷梁一的试探和问询做出任何回应。   那名校领导皱了皱眉头,又问道:“那倒计时结束之后, 它又会像上次一样, 把我们全校师生连同校区一起传送到另一个世界去吗?它有没有透露关于下一个世界的相关情报?”   谷梁一仍旧摇头:“没有。”   “啧, 这叫个什么事啊。”校领导抱臂向后一靠,发出一声不满的抱怨声。   宗秦远担心谷梁一会因此而觉得愧疚,立刻轻咳一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大家稍微安静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讲。”   顶着众人的目光,他面不改色地调整了一下面前的麦克风,沉声道:   “面对光屏背后的高等文明,人类方面一直是处于劣势的,各位应该都明白这一点。所以我一直都在强调,无论情况再恶劣,形式再不利于我们,都不能轻易放弃,因为我们的背后是整个地球,关乎着人类文明的存亡。”   说完了大道理,他稍稍缓了一下语气,又安抚着说道:“不过大家也不必太过沮丧或者紧张,比起最初那次猝不及防的穿越,这回我们至少已经有所准备,并且已经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应对方法。”   “你说对吧,谷梁同学?”   谷梁没想到宗秦远会突然把问题抛给他,他放在桌上的五指微微攥紧了一瞬,然后抿着唇点了点头。   “我现在也已经有了自保的力量,”他说,“只要有信仰,我就能够调动魔力,所以不会再出现之前那样的情况了。”   宗秦远知道,他说的是沙漠里那次特动组护送他回学校的事情。   这件事大概一直是谷梁一心上的一根刺,毕竟当初那么多学生都……   还有易言,还当着他的面对自己扣下了扳机。   在看到那惨烈的一幕后,任谁都不可能轻易释怀的。   也难怪在每次针对魔神的行动里,无论是谷梁的哪个人格都会异常服从安排,并且直到最后还要亲自在对方面前走一遭,狠狠嘲讽一通落井下石了。   “其实这次召集大家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宗秦远看着谷梁一脸上认真的表情,忽然笑了笑,扭头望向前方,“是个好消息。”   “什么?宗校长您就别卖关子了!”   台下众人纷纷嚷嚷道,他们现在太需要一个好消息来振奋人心了!   “虽然地球和安斯艾尔大陆的环境条件并不相似,研究员普遍判断很难诞生自然法师,但是通过我们传送回去的法晶物资,国内外已经有数人能够成功使用一些低级法术了。”宗秦远深吸一口气,“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诸位?”   谷梁一缓缓睁大眼睛。   作为在场最年轻的一位,他下意识吐出一个词汇:   “灵气复苏?”   “对,没错!”宗秦远一拍桌子,肯定了他的说法。   在场大多数校领导都是经历过网文最兴盛年代的人,所以根本不用谷梁一解释,就明白了灵气复苏究竟是何含义。   其中一位校领导一脸空白地坐在座位上,握着笔杆喃喃道:“该不会,等我们回去之后,满大街跑着的都不是汽车而是飞天毛毯,我老婆和儿子会脚踩祥云来接我回家吧?”   “我觉得你老婆脚踩祥云来抽你一巴掌的可能性比较大,”坐在他旁边的系主任一本正经道,“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因为穿越没法回家关水,结果差点把一层楼都淹了的事情?你老婆第一次给你寄的视频,声音大得我在隔壁都能听到。”   校领导:“…………”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空气间一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方才的压抑瞬间一扫而空。   散会之后,各个院领导带着任务去通知相关特动组成员,顺便还要安抚学生们的情绪,确保在倒计时结束之前所有人都安安分分地呆在校内。而谷梁一则陪着宗秦远再去了另一个地方,见了一群人——   魔法公会会长缇娜,还有阿尔法,以及那些曾经在校内执教过一段时间的精灵们。   “很感谢你们的无私帮助,宗校长,还有您的共事者和弟子们。”   恢复了原本样貌的缇娜是一位身形高挑修长的成熟女性,如瀑的波浪长发披散在身后,睫毛纤长浓密,顾盼生辉,毫无疑问是一位颠倒众生的大美人。   但一想到可可之前那副嘟着嘴巴装未成年少女卖萌的样子,谷梁一就忍不住干咳一声,默默地低下了头。   怪不得能收那么多情人,光是这个勇气,就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在最后的时间里,他们和来自魔法公会的客人们还有精灵族一一告别,精灵族又送给了他们一瓶珍贵的净化药水,宗秦远的还礼是全套物理化学入门——当然,是经过指挥部针对安斯艾尔大陆的修改版,希望他们早日能够拜托落后生产力,大步跨入科技爆炸的时代。   缇娜送的礼物则是一块红宝石。   对于这块红宝石,她再三强调必须要让谷梁一随身携带,而且绝对不能是其他人。   至于宝石具体的作用,缇娜表示她也不知道,因为这是大预言家安东尼奥嘱托她师父,她师父又在去世前交给她的任务。   “又是安东尼奥?”   宗秦远微微蹙眉,但最终还是决定相信缇娜,因为漠大确实对他们有恩,且两方文明并没有利益冲突。   最最重要的是,缇娜之所以这么感激他们,是因为漠大给她的礼物,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两枚魔神钥匙。   “很遗憾,我们没办法带走它。”   宗秦远的表情是真的很遗憾,虽然特动组都快把高塔内部搬空了,但是如果能全部带走的话,他和指挥部的研究员们就算是从高塔上跳下去,都绝对不可能把一座来自高等文明的宇宙飞船拱手让人的——那可是一座机关城啊!   缇娜装作没看到宗秦远肉疼的表情,笑容灿烂地用力和他握了握手:   “我知道,放心吧宗校长,我们一定会对它善加利用的!欢迎你们有空再回到安斯艾尔大陆来做客,你们永远是魔法公会最尊贵的客人!”   宗秦远告诉他们,漠大很快就要全校搬迁到另一片大陆上去了,所以如果发现他们一夜之间消失的话,大可不必惊慌。   另一边,阿尔法也在眼泪汪汪地找谷梁一告别。   在他看来,既然缇娜老师找宗校长告别了,那作为弟子的他也应该和宗校长的弟子好好说声再见才是。但当阿尔法展开自己连夜书写的道别信,刚念完自己对漠大的喜爱和对鸡爪子的永久怀念时,早就在意识空间内听到不耐烦的谷梁幽就钻出来,一把火将他手里的信烧了个干净。   “我们给你准备了一集装箱的零食,够你吃到下辈子了。”   他面无表情道。   阿尔法眼中的泪水瞬间消失不见,他容光焕发地冲过来想要给谷梁幽一个大大的拥抱,却一头撞在了一堵空气墙上,差点没把鼻梁压扁。   “窝灰想泥的!”他挣扎着说道,“后会有期啊!”   谷梁幽冷哼一声,将缇娜送给他的红宝石揣进怀中,并没有理会阿尔法渴望的眼神,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然后便转身离开,权当这就是告别了。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一次离别,就是后会无期了。   宗秦远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并没有因为黑发青年的擅自离去而露出异样的神色,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轻人和他们最大的区别,大概就在于,他们还没有习惯离别吧。   谷梁幽一路来到了校园的静谧处,这地方可不好找,因为现在全校师生都还没有得到即将再次穿越的消息,远处时不时还能听到欢呼尖叫的声音。   他找了个长凳坐下来,把后脑勺靠在椅背上,望着天空中的星星开始发呆。   他们现在看到的星星光亮,基本都是几亿年甚至几十上百亿年前的了。对于人类犹如白驹过隙般短暂的生命来说,星星应该就是亘古不变的了吧?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谷梁幽睁开双眼,果不其然,看到了易言熟悉的面孔。   不用说,肯定是看到他落单后临时赶过来的。   “累了。”他简短地说了两个字。   见状,易言也不多加询问,只是和他一起,坐在了长凳的另一端。   “宇宙中有那么多星星,”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出声道,“如果我们看到的这些星星上都存在着文明的话,你觉得会是怎么样的?”   “我又不是神,我怎么知道。”   谷梁幽把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回答道。   他现在的心情格外平静,既有了却一桩心事的放松,又有“既然烦恼也没用那就干脆不想了”的摆烂心态,因此也不介意和易言随便聊两句。   “如果是我的话,”易言说,“我希望有一个文明是由糖豆人组成的,你有没有看过那个童话,讲的是森林里的糖果屋?”   “看过,但是我不爱吃甜食。”他可不是易言那个连咖啡都嫌苦要加旺仔牛奶的家伙。   “这个童话有很多版本,我最喜欢的版本,是两个孩子在糖果屋里与世隔绝,过上幸福生活的那一版。”   “…………”   易言扭头看向沉默的青年,张了张嘴,一向沉静如夜的漆黑眼眸泛起波澜,神情竟难得地显现出一丝忐忑来:   “所以,等咱们回到地球之后,你愿不愿意……?”   谷梁一:“易哥,别说了。”   易言的话被打断,他攥紧了五指,慢慢垂下眼眸。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谷梁一无奈道,既是因为易言的误解,也因为谷梁幽在关键时刻的逃避,结果最后还是要他来出面解释,“我只是希望你别立flag,这些话,等我们回去时候再说吧。”   易言原本已经暗淡的眼眸渐渐恢复了神采,他深深看了仰头望着天空的青年一眼,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线条再度放松下来。   “好。”   *   青云缭绕的秦岭洞天。   此处有着十万大山,人迹罕至,除非仙家宗门,凡人根本不敢轻易入内。   就在这一天清晨,负责采集草药的一名林神宗弟子,突然发现自己往日里经常路过的一片大泽深处,竟隐隐出现了建筑的影子!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海市蜃楼,揉了揉眼睛,踩着飞剑靠近了些后,脚下的飞剑却突然被一道刺目的红色光束击中,并且光线才持续了短短几秒时间,他便惊悚地发现,师傅送给他的这把飞剑竟然已经融化了一半!   “魔教!是魔教之人下山了!!”   他学艺不精,踩着摇摇欲坠的飞剑调头往回飞,准备跑回宗门禀报师父,却被从天而降的一张大网直接捕获——   “我靠,不是鸟啊?”   十分钟后,带着人匆匆赶来的严北辰瞪着网里吓得战战兢兢的“猎物”,目瞪口呆的说道。 第57章   “那个, 这位先生,请听我们解释……”   被束缚在网中的林神宗弟子周明大吼一声,打断了严北辰的话:“别说了!在下是不会告诉你们任何事情的, 士可杀不可辱!”   他显然很害怕, 但仍旧梗着脖子不肯松口。   严北辰微微睁大眼睛, 和周围的其他特动组成员惊讶地对视一眼。   他们竟然能听懂这里的语言?   而且, 他刚刚好像说的就是华国的古文吧?   严北辰尝试着和他沟通,但周明只是死死地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完全拒绝和他交流。面对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严北辰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头, 转身到一旁用联络器和学校的人商量了两句,转身回来冲其余人打了个手势:   “算了,先把人带回学校吧。”   这事儿说来也是误会, 他们真不是有意攻击这位年轻人的。   只是出于自保的想法, 漠大在穿越后的第一时间便开启了全校的防御机制, 各种红外线探测和雷达激光武器都时刻处于一级戒备状态——别问为什么不用无人机, 这里的雾气实在是太浓了, 无人机根本没法飞。   而周明又穿着一身由羽毛织成的长长披风, 从外形轮廓来看, 几乎与大鸟一般无二。   因此, 当他踩着飞剑从远处朝学校飞来时, 直接就被小漠同学自动判定成了会对校内师生产生威胁的大型掠食者,开启了对空防御系统。   “老兄,除了腿以外其他地方没受伤吧?”   半路上, 虽然周明不搭理他, 但严北辰仍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话:“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啊, 有事好商量嘛,你也别老闭着眼睛了,要是有哪儿不舒服就告诉我,我们肯定尽力帮你解决!”   “哼!”   最后,周明大概是被他念叨得实在不耐烦了,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双眼。   他望着天空上的浓雾,重重地冷哼一声:“你们以为用花言巧语就能动摇在下的道心吗?在下虽然刚加入林神宗没多久,但对师门可是一心一意的,你们这群魔教逆徒,不就是贪图修士体内的金丹吗?可惜要让你们失望了,在下刚筑基不久,只是加入宗门不久的底层弟子,距离金丹期还远着呢。”   “金丹?”严北辰眼前一亮,“你是修仙者吗?”   “在下不会告诉你任何事的!”   “你不是已经告诉我了你是林神宗的筑基期弟子吗。”严北辰提醒他。   “…………”周明的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憋了半天,才从嘴里憋出一句文绉绉的骂人语句出来:“魔教妖孽!无耻之徒!”   严北辰心想这人的脑回路是不是有点问题,明明这些信息都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但这时候正好耳麦里传来了易言的声音:“老二,再多问几句,探探他的底。”   行吧。   于是严北辰想了想,又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我们只是初来乍到搬迁此地,真不是什么魔教的人。”   “你以为说这种话我就会信?”周明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虽然他现在的姿势毫无威严,整个人都被五花大绑捆在了急救担架上,身上还缠着一张只能靠暴力手段剪断的捕猎网,除了小拇指,全身上下哪儿都动弹不得。   严北辰和另外一位特动组成员一路抬着他走回了学校,他们采取这样的方法也是被逼无奈,这一路基本都是沼泽、滩涂和河流,路很不好走,再加上周明刚才摔下来的时候,还一不小心把腿给摔骨折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们理亏。   “那你要怎么才能相信?”严北辰无奈地问他。   “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周明冷冷道,“我可不信你们的鬼话,一群修仙者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这荒郊野岭的秦岭洞天扎根,除了人人喊打的魔教鼠辈以外。”   “秦岭洞天?”前面一位负责探路的特动组成员突然有感而发,随口说了一句,“三年前我跟我家人还一起去过秦岭洞天福地景区呢,门票一人一百,学生票半价,结果景区里面一瓶矿泉水居然卖我四十八,简直没天理了。”   严北辰笑了笑,也觉得不可能那么巧合。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周明:“你说的秦岭洞天,应该不是那个秦岭淮河的秦岭吧?西起昆仑的南北分界线?”   周明大惊:“昆……你怎么知道我们宗门的地址?”   话音落下,在场瞬间陷入了寂静。   严北辰甚至来不及吐槽这位的嘴巴真是四处漏风,周明的话就让他和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件大事——   他们这次穿越到的地方,该不会就是华国本土吧?   而在另一个世界,地球上各大直播间的观众们在周明说完这句话后,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状态。   尤其是身在华国的数亿人,情绪更是陷入了极度的高涨之中:   “卧槽卧槽,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穿越到了哪里,平行世界吗?”   “也有可能是未来或者过去吧?真的细思极恐,啊啊啊啊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这个修仙者,不会就是华国本地人吧?”   “如果是平行世界的话还好,但如果是未来和过去的话,那就玩大了。过去意味着人类的文明起源和整个历史都要推翻重写;如果是未来……人类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从科技文明转变成超概念的修仙文明?”   “其实这么想想还挺酷的哎,我也想修仙!”   “+1,前两天看新闻说已经有人能使用魔法了,但是科学家说以地球的环境,每百万人中才有可能出现一位自然法师,这概率比我上岸的可能性还小,就不指望了。但是修仙!这可是每个华国人的梦啊!”   “呜呜呜呜我已经过了十一岁就不指望猫头鹰给我送信了,但是修仙总得让我尝试一下吧?我想要御剑飞行!想要储物戒指!每天上班早高峰都快堵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大家集体脚踩飞剑上班,想想那画面就很美妙。”   “不过说实话,如果真到了全民修仙的地步,国家肯定会出台相关政策管控的。”   “emmm……问题来了,御剑飞行归谁管?空管局还是交通部门?”   “我如果天赋异禀修炼一日千里,国家包分配工作吗?包分配对象吗?”   “笑死。不过我建议大家还是洗洗睡吧,想法很美好,但是一般来讲,普通人才筑基的时候,新闻估计都会宣布有某某大师即将飞升了。”   “……好真实。但是就算只是练气也好,我不介意的,只是想体会一下修仙的感觉而已,话说我现在去练太极打坐冥想,吸收天地灵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但是你可以靠熬夜+早起吸收日月光华,当然注意别猝死就行。”   “没事,我是隔壁国留学回来的,一天睡三小时完全不成问题,冰美式包治百病!”   “你这不是留学回来,是刚刚变异回来吧?”   “对了,刚刚这个修仙者说特动组是什么,魔教逆徒?”   “哈哈哈哈哈怎么回事,上个世界是魔神信徒,这个世界就变成魔教逆徒了?”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咱们估计是想到一处去了hhh看来在这个世界谷梁一的名头又要多了,允悲.jpg”   “宗校长:传说中心狠手辣的魔教教主;谷梁一:传说中心狠手辣的魔教少教主,魔教未来的接班人;易言:传说中心狠手辣的魔教少教主身边最忠诚的大护法。”   “你搁这儿套娃呢哈哈哈哈哈。”   “来,一起加入魔教吧,不是所有的魔教都是985211,读完四年,立地飞升,不疯魔不成活!”   相比起网络上嘻嘻哈哈的网友们,对于周明透露出的情报,陆朗和整个指挥部专家们的想法就要更加谨慎严肃许多了。   “如果林神宗真的是位于昆仑山上的修仙宗门,”一位华国专家沉声分析道,“那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这个世界,是否还存在着‘国家’的概念?”   陆朗点点头:“没错,其实我是不希望与另一个世界的华国为敌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漠大才是我们的自己人,保证他们的安全永远是第一要务。”   眼看着严北辰他们已经到了学校,趁着周明被送往校医院做治疗的期间,陆朗简单汇总了一下专家们的指导意见,让秘书打印出报告送到宗秦远那边。   漠大校区内。   宗秦远一目十行地扫完了报告,看着站在面前的谷梁一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因为跨世界的原因,我的魔力量减少了大概四分之一,”谷梁一说道,“但是现在还在缓慢增长中,估计过一段时间就能达到原先的水平了。”   宗秦远想了想:“这大概是因为地球上的信仰在不断增加的缘故,我有听陆部长他们讲过,最近魔神救世教在那边很兴盛。”   看着谷梁一露出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宗秦远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也不用这样害羞,被那么多人支持是好事啊,虽然这个世界我们暂时还不了解,但说不定那些修仙者的实力还不如你呢。”   谷梁一却没有他这么乐观。   “目前人类文明的评级是B,”他有些忧心忡忡道,“所以光屏给我们匹配的对手肯定也是相同等级的,不会再像之前的魔神那样好解决了。”   其实他一直很奇怪一件事情,光屏是依照什么标准来给不同文明评级的?   不管怎么说,魔神背后的高等文明,应该都要比人类文明先进许多吧,可为什么它的评级居然和人类一样,只有C级的水平呢?   如果光屏的评级只是针对魔神本身,谷梁一想,那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可是魔神的失败,是否会让它背后的文明也受到惩罚?如果答案是确定的话,这难道不是一种类似于连坐的行为吗?   “你想这么多干嘛,”谷梁幽感受到了主人格的想法,但他却懒得思考这么深入,只是冷淡地说道,“就算知道答案又如何,在改变不了现状的情况下,越清醒越痛苦。”   谷梁一垂下眼眸。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幽。”   他们都是悲观主义者,但幽是那种就算明天世界爆炸,今天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的冷漠型悲观主义者,而他总是做不到事不关己。   “又在瞎想什么。”   易言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谷梁一微微转身,看着他刚要说话,突然易言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不假思索地朝他扑了过来——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声中,谷梁一被易言重重地扑倒在了地面上。   “轰——!!!”   剧烈的爆炸声从窗外传来,联络部所在楼层的一整层窗户玻璃,全部应声破碎!   桌面上摆放整齐的纸质资料被狂风掀起,吹得满天都是,失去平衡的谷梁一后背砸在地面上,用手肘撑着地面,闷哼一声,有些不知所措地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易言的身体覆在自己上方,紧实滚烫的胸膛几乎紧贴着他的上半身,右手还紧紧地按在他的脑后,用一种几乎把谷梁一勒到发痛的力道,把他用力按在了自己的怀中。   哗啦啦的玻璃碎片如雨点般砸在他的后背上,但谷梁一却毫发无损。   因为易言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把他护在了身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一切重归寂静后,易言喘着气,低下头,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被自己护在身下的黑发青年,衬衫下绷紧的手臂肌肉线条,让他看起来宛如一头被激怒后蓄势待发、时刻准备攻击的黑豹。   而胸膛中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声,无一不在证明着他的后怕。   “没事吧?”他哑声问道。   “没事。”谷梁一轻轻咳嗽一声,躺在地上,有些僵硬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易言压上来的重量让他有些无法呼吸了,“那个,你先起来吧。”   易言顿了一下,这才慢慢从谷梁一身上爬了起来,末了又把手递给了他,将谷梁一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   几人同时走到窗口,向外张望。   遮天蔽日的灰尘挡住了视线,待烟尘缓缓散去后,所有人盯着那栋缓缓倒塌的校医院大楼,瞳孔都控制不住地急剧收缩。   宗秦远更是呼吸急促地抓住了窗台,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瞪大眼睛注视着窗外的谷梁一,一股后怕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出于谨慎,他和谷梁一都没有第一时间前往校医院,准备先给周明做个全套的身体检查和扫描、排除一切危险物品后,再找机会和对方面谈。   幸好,幸好谷梁一直都呆在这里!   不过按理说,这个时候周明应该还在检查身体,为什么校医院会突然倒塌!?   “怎么回事?”易言握着联络器厉声问道,“特动组外遣小队,汇报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没人回答。   直到两分钟后,才有一道虚弱的声音从联络器中传来,那是严北辰的声音:   “易哥,我们在复活点这边……”   易言攥紧了联络器,漆黑的眼眸闪过一道寒光:“那个周明对你们动手了?”   “不是,不是他,”严北辰却否认道,“刚才校医在给他做检查,检查到腹部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怕他是摔出内伤了,就让他去做个CT,结果突然,不知道什么东西就爆炸了,我们全都被炸飞了。”   “那周明人呢?”   “他应该还在校医院。”   这会儿严北辰已经能勉强顺过气来了,易言紧蹙着眉头听他讲完,和谷梁一飞快地交换了眼神,立刻换了个公共频道,命令道:   “校内所有特动组成员,立刻前往校医院集合!” 第58章   “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在校园内拉响。   原本还以为是又一次防空演习的同学们边跑边掏出手机, 在看到论坛上那血红的头条紧急通知时,大家这才明白,这次是来真的了!   “各院系学生, 立刻找到你们的班长, 集合清点人数, 进入掩体!”   唐班的辅导员宿诗情拿着大喇叭站在宿舍楼下高声喊道, 指挥着一群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的学生们匆匆撤离到相对安全的地带。   光从名字就能看出来,她和漠大的学生会会长温画意是两姐妹。   但她其实并没有比妹妹大上多少, 满打满算今年也才刚工作两年,结果就遇到了穿越——   在确认这栋宿舍楼的全体学生都已经撤离后,宿诗情没有犹豫, 立刻迈开脚步飞快地朝下一栋宿舍楼跑去。   途中,她扭头往校医院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里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浓郁的黑烟直冲云霄, 但因为建筑物的遮挡, 宿诗情并不知道那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席卷了她的内心, 宿诗情咬了咬下唇, 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专心致志地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埋头狂奔起来。   现场。   “不行, 火势太大了, 灭火器根本不管用!”   努力用校园灭火器扑灭大火的一名特动组成员差点被闪爆烧到头发, 连忙拉着队友往后连退了十几米,正当他们焦急的时候,突然看到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援助, 顿时眼前一亮:“易队, 你终于来了!”   “老二, 你和其他人先别过来了,去把湖边停着的消防车开来!宫明你们那边也出几个人,不能让火继续烧下去了!”   校医院最重要的仪器都放在地下室内,CT室在校医院三楼,刚才易言已经观察过了,这栋楼是从上往下塌的,燃烧的范围目前也仅限于三楼二楼和楼下被易燃物点燃的花园,如果救火及时,说不定还能保住地下室的仪器。   “行,我这就去!”   联络器里传来严北辰答应的声音,基地中枢距离湖畔的位置是最近的,易言这样的安排能够效率最大化,而且关键时刻,他身为一队队长本就有调动全部特动组人手的权力。   宫明也神情严肃地点头,拿起联络器开始安排起了任务。   “幽,你能尝试一下用法力灭火吗?”   谷梁一被宗秦远单独带到了安全的位置,但他看着远处的滚滚黑烟,还是忍不住问道。   “魔神的法力是偏向破坏兴致的,我的属性是风,这种情况下使用只会让火越烧越大,”谷梁幽说完,顿了顿道,“但宿舍里那个聒噪的白毛,倒是可以让他试试,他是偏向自然系的植物法师,虽然水平不咋地,但是一群人加起来,聊胜于无吧。”   谷梁一了然,立刻通过联络器告诉了易言这件事。   诸葛逍因为之前一直沉迷养草,身体素质不过关,又没有什么过硬技术,所以没被特动组二队招收进去,只能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三队的法师特攻组开始组建。   但是就像是幽说的一样,就算诸葛逍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但是一群臭皮匠加起来,总能派上一点用场吧?   诸葛逍在接到通知后,立刻带着一群同样当初跟着精灵们学习法术的同学们赶到了现场。   在消防车赶来之前,他们围成一圈,嘴里念念有词地背诵着祈雨的悼词。   易言紧皱着眉头望向天空,看到淡淡的乌云聚集在校医院上空,不多时,还真的稀稀拉拉地下起了小雨!   “厉害啊!”   现场响起了一片欢呼声,诸葛逍兴奋得脸颊通红,在被易言拍了拍肩膀后他狠狠握拳喊了一声“Yes”。   虽然这点雨只能勉强抑制住火势,但是对于他们这些才学了不到半年魔法的初学者来说,配合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宿舍四个人,他终于也能派上用场了!   就在群心振奋的时候,消防车一路拉着火警疾驰而来,数道水龙从管道口喷涌而出,没过几分钟,二楼和已经坍塌大半的三楼内部火势,便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小了。   众人脸上纷纷露出笑容,易言的神色却不见轻松,他沉声道:“所有人,时刻戒备,把武器都拿出来,我们还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要掉以轻心。”   金萱是第一个响应的,她作为副队长和易言已经配合很多次了,所以易言话都还没说完,她就已经把手中的枪上好了膛。   “易队,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盯着那塌陷的楼层,阴恻恻地问道,“是这孙子突然反水攻击我们吗?”   “现在情况还不明朗,我也不确定。”   想起严北辰说的话,易言的眼底闪过一道深思:“我个人更倾向于是在做CT扫描时,因为意外导致了爆炸,但是也不排除他故意挑这个时候下手的原因。”   “CT扫描还能爆炸?”   宫明身边的一位技术人员立刻提出了质疑:“除非他的身体构造和人类不一样,否则区区X光束流怎么就能把楼都给炸塌了?难不成他体内装着会对X射线起反应的高聚能炸.药吗?”   这同样也是谷梁一的疑问。   “宗校长,我觉得易言说得有道理,很可能是我们不小心触动了这个修仙者体内的某种被动触发机制,”他观察着三楼水泥板坍塌的位置,全神贯注地思考道,“CT室工作时防辐射大门会关闭,那扇门的厚度再加上墙壁厚度都非常可观。”   “但是,当里面发生爆炸后,爆炸的威力能让在外面等待的严北辰几人瞬间全部回归复活点,普通当量的炸.弹根本做不到。”   宗秦远也是看过不少修仙小说的人,他提出了一种可能性:“那会不会是他们师门长辈在他身体里下的禁制?我看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有可能,”谷梁一叹气道,“但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先不说这个周明自称自己只是筑基期的普通弟子,就算是地位很高的弟子,哪家师门长辈会下这么恶毒的禁制?被X射线扫一下就爆炸,这不等于逼着自家人和敌人同归于尽吗。”   宗秦远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无论这次爆炸是不是周明故意为之,但他已经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宗秦远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个非常好说话的领导,触及到他底线的时候除外。   他的学生们,就是他的底线。   “同学们,翻废墟的时候小心一点,”宗秦远通过联络器在公共频道里叮嘱他们,“如果一旦对方出现了伤害你们的举动,不要犹豫,记得第一时间开枪。”   “放心吧宗校长,这么大的火,人我估计都被烧成焦炭了,”金萱一边握着枪,一边和其他人一起慢慢接近校医院内部,她甚至还有心情开个玩笑,“话说如果我真的开枪了,有行政休假吗?”   宫明在旁边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没有行政休假,但有心理辅导休假和调休,咱们要体现一下本土特色。”   金萱:“…………”   谢谢,一下子就不想休了。   他们在三楼的一块石板下方发现了周明,和金萱说得一样,他的半边身子都被烧焦了,看上去惨不忍睹。   有几个特动组成员忍不住露出了一副要吐不吐的表情,金萱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易言相对来说是最正常的一个,只是紧皱着眉头,用力把那块石板推到了一边。   周明的腿也被石板砸烂了,但奇迹的是,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的胸膛竟然还在微微起伏!   “易队你快看!”   金萱指着他的腿惊呼起来。   其实根本不用他说,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周明唯一完好无损的腹部在以一种恐怖的姿态蠕动着,鼓起的肉疙瘩大概有乒乓球那么大,仿佛里面有某种异形即将破肚而出一样,那画面诡异得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鬼东西?”一人喃喃道。   他放轻了声音,像是害怕会惊扰到周明腹部中的“活物”一样。   “这个位置,应该算是修仙者的丹田吧,”金萱咽了咽唾沫,她下意识退后半步,食指扣在扳机上指着那个疯狂蠕动的位置,“别告诉我修仙者的丹田都是这样啊,他们自己看着不犯恶心吗?”   易言突然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安静。   “嘘。”   众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除了外面隐隐传来的风声以外,现场一时安静地针落可稳。   “咕噜,咕噜,咕噜……”   某种黏腻的、宛若肠胃蠕动的声音从周明的腹部传来,渐渐的,他原本凹凸不平的小腹恢复了平静,周明脸上痛苦的神色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虚幻的笑容,简直就跟嗑嗨了一样。   但与此同时,他的四肢却迅速变得干瘦,头发由黑转白,皮肤也渐渐变得粗糙苍老,唯有腹部的体积不减反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身体的养分似的,一瞬间老了几十岁。   看着这一幕,易言的第六感突然开始向他疯狂预警,他立刻抬起手拦住身边人靠近的姿态,命令道:“全部退后!都给我离开校医院!”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特动组的成员们还是无条件服从了队长的命令。   “队长,那你呢?”临走前,金萱担心地问他。   “我先给他做急救,观察几分钟情况,没事了再让你们进来。”   易言选择独自留下,虽然同伴都已经撤离,但他的神经却不知为何越绷越紧。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的不安,拎着从废墟里找到的医药箱半蹲下去,开始给周明处理伤口。   烧伤很严重,靠着地球目前的治疗技术命大概率能保住,他想,但是估计要毁容了,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办法让他恢复如初。   他绕开那些复杂的烧伤,先帮周明把那条断腿止血。   在实施急救的同时,易言也在思考,周明的状态实在太诡异了,他肚子里究竟有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引起爆炸,又为什么会让他一下子变得如此苍老?   最关键的是,这是否是这个世界修仙者的普遍现象?   就在他系好绷带的那一刻,突然,一条血红的软体生物从周明体内破腹而出,猛地朝他的面门袭来!   一直在提防的易言下意识一偏脑袋,躲过了这次出其不意的攻击。   但这条形似婴儿胚胎、却长着一身柔软吸盘和狰狞口器的生物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明明它根本没有脚,却能靠压缩自身的体积,像是弹簧一样在空间内飞速一栋。   易言朝他开了数枪都被躲了过去,并且似乎还彻底激怒了它。   它停顿了一下,不再攻击,而是重新盘踞成一团肉球,不断将自己压缩、压缩、再压缩,直至从成年人的拳头大小压缩成了只有乒乓球的体积,然后开始疯狂震动起来!   易言瞳孔一缩,暗道不妙。   他不顾自己身处的位置是在三楼,立刻转身朝着窗户的方向,胳膊护住脑袋,凌空一跃,用力撞了出去!   “易队!”   惊叫声中,爆炸的火光再度从他身后膨胀,火风炙烤着他裸.露在外的后脖颈,整个后背都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楚。   易言紧闭着眼睛,已经做好了摔骨折的准备。   坠落的半空中,他的手腕却突然被抓住,那人一个用力将他往上一拽,易言的脚便踩在了实地上。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半跪在一片虚无的空气墙上。   同样凌空站立在空气墙上的黑发青年推了推眼镜,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移开视线淡淡道:“就当是换你刚才的人情了。”   易言喘着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小心,里面有个速度很快的东西。”   “我知道。”谷梁幽双手插兜,冷冷地把目光投向爆炸的正中心。   青年的衣摆在狂风中猎猎飘飞,语气也不复刚才故意装出来的冰冷,而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漠然。   “我就是因为感应到了一个很恶心的东西,才会过来救场的。” 第59章   在经历了二次爆炸之后, 原本摇摇欲坠的三楼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轰然倒塌。   躲在人群外的校医倒吸一口凉气,露出了一脸痛苦面具的神色, 估计是在心疼里面的那些仪器。   不过这些损失倒不要紧, 反正指挥部那边的经费管够。   现在最重要的, 还是如何解决那个诡异的血红生物。   谷梁幽在空中站了几秒, 忽然问易言:“咱们学校有没有那种比较坚固一点的玻璃罩?我是说特殊材质的。”   易言愣了一下,点点头:“有, 他们搞引.爆实验的时候有专门的防爆玻璃。你要这个?”   “对。”   谷梁幽盯着躺在废墟里慢慢蠕动的血红色肉块,有些嫌弃地说道:“我才不想用手抓这玩意儿。”   两次爆炸似乎耗尽了那个诡异生物的能量,它的行动变得迟缓了许多, 因为畏惧外面的谷梁幽,还在试图回缩到周明的体内,想要榨干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生命力。   但谷梁幽又怎么会给它这个机会。   “风来。”   他掌心向上, 五指张开, 低声喃喃道。   一团无形的气流渐渐汇聚成型, 原本盖在周明身上的石板瓦砾接二连三地漂浮到了半空中。   同样处于失重状态下的诡异生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声音宛如粉笔划过黑板时的刺耳噪音, 但由于四周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平台, 就算它压缩身体爆发弹射.的速度再快, 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派上用场了。   易言微微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扭头问道:“怎么做到的?”   他可不记得精灵老师教过风系法术里有这一项内容。   易言和谷梁一样是风系的法师, 但比起动辄改变天候的魔神,易言和诸葛逍一样,身体里的魔力量很少, 基本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不过他虽然魔力总量少, 控制力却相当可怕。   尤其是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讲。   能够修改弹道、矫正狙击精准度的狙击.手, 作用堪比古代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顶尖刺客。   “靠脑子。”谷梁幽淡定回答道。   他才不会告诉易言其实是主人格在帮他计算风速,才会造成这种“失重”的状态。   易言:“…………”   不过谷梁幽的举措的确帮了大忙,那个鬼东西的速度太快,虽然特动组有枪,但一时半会的,想要活捉恐怕是不太容易。   等到特动组的人拿来了特制的玻璃罩,谷梁幽半蹲下来,还饶有兴致地低头观察了它一会儿。   它的长相的确很像一个不足月的小婴儿,只不过刚出生的婴儿虽然皮肤泛红,但和它的血红色还是不太一样的。   每个看到它模样的人,都会打心眼里感到一股深深的不适。   可能是因为恐怖谷效应——它长得实在是太像人了,但行动方式却是依靠着身上的吸盘,就像是完全没有骨头的软体生物。   还有那狰狞的口器,上面还沾染着丝丝缕缕的新鲜血肉,就像是刚从人腿上拔下来的、吸饱了血的大号蚂蟥一样。   被玻璃罩罩起来的诡异生物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它几次试图撞破牢笼,但是能抗住音爆冲击力的战机挡风玻璃同款材质怎么可能被区区碳基生物破坏,没过多久,它就瘫软下来,呼吸的频率也渐渐放缓,变成了一滩软绵绵的烂肉。   谷梁幽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他躲回了意识里休息,留下主人格面对周围一圈围过来的人和前方倒塌的校医院废墟。   “幽,这到底是什么?”谷梁一忍不住问道。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谷梁幽好笑道,“不过看它生存的方式,应该是类似于寄生虫一类的生物吧。”   周明也是命大,正面硬抗了两次爆炸,还被吸干了精.气,虽然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半块好肉了,但刚才金萱去看了他一眼,这位竟然还留有一口气!   当然,这也要多亏易言刚才给他做了应急急救,谷梁一想,否则他肯定是保不住这条命的。   “不对,就算是做了急救,普通人类也绝不可能在受这么重的伤后存活下来,”陆朗通过监控大屏观察着周明的伤势,双眼放光,一语中的地说道,“这个筑基期的修仙者,身体素质甚至超越了地球上最顶尖的运动员和战士!”   无论周明强悍的身体素质究竟是来自于修仙还是那个诡异生物,都意味着其中的科研价值足以令医疗和生命科学领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一锤定音道:   “立刻通知专家组开会远程制定医疗救治方案,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给我救活!”   *   林神宗内。   由于去采药的周明迟迟未归,已经过去了足足两天的时间。他的师父周轻子担心他出了意外,便恳请宗主为其卜上一卦,测测吉凶方位。   谁知道,就在宗主开始占卜前,周明放在大殿内的灵牌却突然破碎了!   一片寂静之中,周轻子眼睛通红地发出一声暴喝:   “魔教欺人太甚!”   一般来说,只有在修士修为被废或死亡时,内含精血的灵牌才会出现碎裂的情况。   可周明才刚筑基不久,在林神宗内也是出了名的人缘好,从不会和人结仇,好好的,怎么出去采药一趟人就生死不知了?   会这样狩猎无辜修士的,只有那群该杀千刀的魔教混账们!   原本以为徒儿只是迷路的周轻子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片刻之后,他突然狠狠一甩袖,召唤出飞剑就要闯下山为徒儿报仇雪恨,却被一旁的大长老和二长老合力拦下了。   “冷静啊周长老!”大长老苦口婆心地劝解他,“还是先等宗主卜完这一卦再说吧,不然你知道去哪里找人吗?”   “我去地牢里找那个叛徒,不行吗?”周轻子挣扎未果,只能瞪着他怒道,“那个混蛋肯定知道魔教的大本营在哪儿!关了他三个月一句话不说,我就不信用刑他还能装哑巴!”   “你这是着相了,周长老,”二长老扶了扶胡须,叹着气摇摇头,“如果当真用如此下作之手段,那我们与那群动辄挖人心肝的魔教恶徒又有何分别?”   “哼!”   周轻子见拗不过他们,只得重重冷哼一声,终于不再挣扎。   但他依旧没有放弃为徒儿报仇雪恨的心,在用满是血丝的眼睛深深看了一眼那块砸在地上碎成若干晶莹的灵牌后,他紧绷着下颌线,朝宗主深深一揖:   “宗主,请您务必为我那徒儿主持公道啊!”   盘坐在大殿上方的老者须发花白,皮肤犹如千年老树皮一般松垮,两只眼睛不知究竟是睁开还是耷拉着,长长的白眉几乎触及到了地面,一副马上就要行将入木的姿态。   即使听到周轻子满怀悲愤的声音,他涣散的瞳孔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直到周轻子又再次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宗主才像是后知后觉一般,缓缓地“嗯”了一声。   ——但实际上,他的年纪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小的。   同时,也是修为最高的。   这位林神宗的现任宗主原是凡间一名孤儿,承蒙前宗主赐名林璋,今年才一百七十六岁,在平均寿命超过两百岁的修士中实在算得上是天资卓绝,惊才艳艳。   因此,他从刚加入林神宗起就大放光彩,被前任宗主收为了继承人倾囊相授。   才百年功夫,修为便超过了在座的几位化神长老,成功进入了渡劫阶段。   每个进入渡劫期的大能都要经历一番痛苦的天人五衰,就和垂垂老矣的凡人们一样,忍受着身体急速衰老带来的莫大痛苦,然后直到某天,体内的元婴彻底成熟,他就会迎来天道降下的雷劫,飞升至上界。   “别急,周师兄,”林璋用一种能把急性子磨死的慢吞吞语气说道,并不是他不想快,实在是身体和神智都太过沉重,实在不允许他快,“我来帮你卜一卦……”   他慢吞吞地拿出签筒,又慢吞吞地举过头顶,两条枯枝一样干瘦的胳膊颤抖着晃动起来,感觉随时就会因为拿不稳而砸到自己的头顶。   但看到这一幕的诸位长老,除了因为担忧徒儿而无暇考虑其他的周轻子外,都无一不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师弟果然天赋异禀,”大长老感叹道,“这才不到十年的功夫,天人五衰之劫就已经快要渡到了尽头,看这幅样子,估计再过个两三年就能够迎来飞升天劫了吧。”   “是啊,”二长老也赞同地扶了扶胡须,“你瞧瞧我,每天打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镜子观察自己有没有变老,结果几十年了模样都没变过,连两边的鱼尾纹都还是整整齐齐的六条,永远是这么年轻,真真气煞我也!”   “有了……”   林璋话还没说完,已经等不及的周轻子就不顾宗门礼仪,一个箭步冲到了他座下,睁大眼睛探头张望着:“卦象讲的什么?是吉是凶?”   虽然灵牌碎裂大多数情况下基本都可以断定是凶多吉少了,但周轻子内心还是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万一,万一是凶中吉呢?   他是真心疼爱周明这个小徒儿,哪怕对方再也无法修炼,就算能保住一条命也好啊!   可惜他不懂卦,周轻子恨道,不然哪里需要劳动宗主出手,他早就提着剑杀到魔教的大本营前让他们血债血偿了!   林璋勉强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签文,却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吉……?”   “吉?怎么可能!”就算内心再怎么祈祷,但听到卦象结果时周轻子还是愣住了,他不可置信道,“宗主,这不能吧?我徒弟的灵牌都碎了,这还能是吉吗?您当真不是老眼……咳,我是说看错了吗?”   林璋又眯起眼睛仔细瞅了瞅。   “不是……吉。”   “我就说呢。”周轻子刚要松一口气,又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所以是凶了?”   “不,是……大吉。”   周轻子:“…………”   林璋遥遥指了指一个方向,声音仿佛陷入了梦游一般:“你的徒弟……就在那里。不用担心他的安危,卦象说,说……”   “说什么?”   周轻子都快急死了,他本来就是个暴脾气,再加上又是涉及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徒弟,整个人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样,就连腹中的元婴都情不自禁地躁动起来。周轻子不得不连念了好几遍清心咒,又火急火燎地从怀里掏出一颗清心丸服下,这才勉强把躁动的元婴安抚下来。   修炼这么多年,他可不想因为元婴躁动而滋生心魔,导致功亏一篑。   “Zzzzz……”   但在周轻子急切的注视下,盘坐在软席上的林璋只是慢慢阖上了眼睛,脑袋一歪,发出了不怎么均匀的呼吸声。   ——他的体力耗尽,睡着了。   周轻子:“…………”   他咬牙切齿瞪着睡着了的宗主半天,知道对方估计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在其他两位长老紧张的注视下冷着脸大步走出殿内,冲着阶梯下方用力一吹口哨。   “咻——”   昆仑山翻涌的云海之中,一只体型巨大、通体雪白的孔雀振翅而飞,从半空中降落在他的面前,轻鸣一声,朝主人温顺地低下了头。   周轻子面无表情地一招手:   “走,跟我去会会这帮魔教的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天人五衰指的是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指欲界、色界之天人,于寿命将尽时所表现之五种异像。 第60章   距离校医院爆炸已经过去了两天, 在指挥部十余名全球顶尖外科专家的远程指导下,周明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   手术持续了接近十几个小时,在走出临时手术室的那一刻, 几位医生差点当场瘫软在走廊上。   原本漠大校医院只有三名医生有行医执照, 水平跟三甲医院的主治医生当然不能比, 奈何这种时刻, 除了他们以外也没别人可以上了。   几位校医一边看着指挥部那边送来的专家指导视频,一边硬着头皮给周明做手术, 过程之凶险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烧伤、外伤、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受损还有细菌感染,无一不是致命的伤势。   要不是宗秦远灵机一动,让他们在手术前先给周明灌了半瓶精灵族给他们的净化药水下去, 估计他根本没办法看到明天的太阳。   但就是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在第二天的中午,周明便在病房内清醒了过来。   “卧槽, 老兄, 你这个生命力是真的顽强。”   负责陪护的严北辰目瞪口呆地看着躺在悬浮床上、眼皮挣扎着颤动的周明, 忍不住朝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然后立刻呼叫起了医生:   “医生医生, 他醒了!快过来看看!”   谷梁一和宗秦远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们原本在研究室内观察着特动组外遣小队从校区周边带回来的动植物样本, 宗秦远看到那些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植物时, 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小时候他家湖边生长的野菜, 只不过从外形上看要更大一些。   “这里的动植物品种和地球并没有太大区别, 但是氧含量要稍高一些,大约相当于白垩纪中早期,”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对他们说道, “所以你们会看到巨大的植被、野兽和昆虫, 就像是地球的史前时代一样。”   “也就是说, 这个世界的人平均身高也能超过两米?”   一直挺想长高的谷梁一吃惊道。   他说着,内心还不禁生起了一点点羡慕,因为他虽然目前来说还没有脱离生长发育阶段,但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其他原因,这半年下来连0.5厘米都没长到,一米八估计是遥遥无期了。   也不知道多吸点这里的空气,会不会有助于二次发育?   “但是我看那个周明也不高啊,”陪着他们一起过来的诸葛逍提出了疑问,“他还没我高呢。”   “我不清楚那个周明是什么情况,或许他是天生个子不高,或许是因为能量被转化到了其他地方去,”研究员耸肩道,“毕竟他是个修仙者,而我们暂时还没搞清楚他们御剑飞行和使用仙法的能量是从哪里来的,但我坚信能量守恒定律是绝对的真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顺便眼神凶狠地再次对玻璃罩内的诡异生物进行了一次电击实验,显然对这群每天都在颠覆自己真理的异世界生物怨气十足。   血红色的肉块在微凉电流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它张开口器,露出内腔深处用于吸食血肉的尖锐“吸管”,似乎是想要以此来向他们示威。   但那位研究员对此毫不感冒,只是自顾自地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记录着监控仪器上的数据。   很快,那个诡异生物就嚣张不起来了,它瑟瑟发抖地缩在玻璃罩的一角,无数吸盘紧紧收缩成了一团,整个肉块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谷梁一本想劝他们做实验的时候稍微温柔一点,趁着它还活着的时候多收集一点数据,但诸葛逍却猛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别在这个时候出声。   “这位是咱们漠大的2040级博士生学长,”诸葛逍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之前的研究方向出了问题,国际上有位大佬学术造假,他也被牵连了,所以一直延毕了六年。”   “本来今年应该是能毕业的,结果咱们学校又穿越了,他还得再延毕一年,最近刚把自己的ID改成了‘一心只想做学术妲己’,看起来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了,你可别惹他。”   谷梁一:“…………”   虽然他只是个本科生,但这番叙述还是让他控制不住地心生寒意。   真的,好惨。   地球直播间内,所有的观众们都在嘻嘻哈哈地玩梗:   “笑死了哈哈哈哈,果然,全校一起穿越不一定会让大家发疯,但读博一定会;而读博再加上延毕,就算天王老子来了精神状态也要不好了。”   “(允悲.jpg)更惨的是,在不知道漠大什么时候回归地球的情况下,他将来很有可能会变成延毕几十年的骨灰级博士学长。”   “这就不是学术妲己了,是学术太后了吧哈哈哈哈哈。”   “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青史留名了!(狗头.jpg)”   “这位学长,往好处想,虽然你延毕了几十年还没拿到毕业证,还免费帮导师打了几十年的白工,甚至因为登不上知网连sci四区都发不了,但你的英勇事迹和奉献精神,一定会被漠大铭记,代代相传的。”   “……楼上你是魔鬼吗?”   还好,这时候来通报的特动组成员打断了他们的热议,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到了还在校医院的周明身上。   “他居然这么快就醒了?”和严北辰一样,宗秦远也吃了一惊,“这恢复力也太强了,一般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起码要在床上昏迷十天半个月吧?”   “您要去看看吗?”那名特动组成员问道。   “去。”宗秦远点点头,正好他也有打算去参观一下刚搭建起来的临时ICU病房,“对了,校医院那边清理的怎么样了?”   “这段时间金副队长一直在带我们清理废墟,进度大概刚进行到三分之一,”那人回答道,“但就目前来看,地下室的仪器应该都还完好无损。”   “那就好。”   宗秦远带着谷梁一和诸葛逍一起离开了研究室,前往周明所在的病房。   今天易言带队出去了,所以就让诸葛逍代他照看谷梁一一段时间。   当时在宿舍提起的时候诸葛逍自然是满口答应,但谷梁一却觉得很是变扭,自己又不是小孩走哪儿都需要人跟着。   但是这是指挥部的决定,而且易言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   虽然嘴上嫌弃,但就连副人格都习惯了在自己回头时,永远都能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用那双漆黑安静的眼眸静静地望向他。   所以今天好几次谷梁一在说话的时候,都下意识扭头想喊易言的名字,直到看到诸葛逍的脸,这才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谷梁幽很是不忿:“这就是傅敬言的阴谋,绝对的。”   谷梁一没说话。   一路无话,几人来到了周明的病房内,躺在悬浮床上的周明模样十分凄惨,但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像是要用眼神把他们活剐了一样。   严北辰叹了一口气,起身把他们带到了病房外,说了一下前因后果。   刚才他试图给周明喂了一点水,但周明却拼尽力气“呸”了他一声,用几乎报废的声带嘶哑着骂道:“无耻……魔修!”   他瞪着严北辰和匆匆赶来的校医,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   他不知道漠大为了救他付出了多少,只知道自己一醒来就感觉到体内空荡荡的,不仅辛苦修炼的筑基修为一朝化为乌有,身上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这让周明怎么能不恨?   绝望的情绪令他身上的伤口再度挣裂,丝丝缕缕的鲜红在悬浮床上的沙子中蔓延开来,再加上烧伤后的疼痛感,那滋味可想而知。   “把宫老师叫来吧,”严北辰说,“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宗秦远其实早就已经料到了,他叫住刚准备离开的特动组成员:“顺便把那天校医院内部和附近道路上的监控都调出来给他看看。”   严北辰一拍脑袋:“对哦,还有监控!瞧我,怎么都忘了这档子事!”   他立刻跑去把监控调了出来,又搬出之前给谷梁一放视频的投影,哼哧哼哧地搬到病房内,给周明看了一场快进小电影。   “看到没有?我们才是受害者呢!”他用教鞭煞有其事地敲着床头柜,看着躺在悬浮床上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画面的周明,“这位老兄,你身体里的那个鬼东西究竟是什么?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再看看视频里你差点被吸干的样子对比一下?我们要是真想害你,谁还会费那么大功夫去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怎么……会……”   周明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被谷梁幽困在风牢内的血红色物体,觉得眼前这一幕简直荒谬得像是做梦一样:“这是我的……金丹?”   “你不是筑基期吗?”谷梁一忽然问道。   “筑基之上,便是金丹。”周明咳嗽了两声,艰涩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见状,严北辰又把水递到他唇边,这回他倒是没再拒绝,喝完之后,稍微舒缓了一些的周明咽了咽唾沫,又继续说道:“我是筑基末期,体内有未成型的金丹,但是……”   无论如何,哪怕是到了渡劫期,丹田内的元婴也不该有自我意识的啊!   周明突然想起之前,他和师父一起去林神宗地牢时听到那个魔修说的那番话:   “什么成仙!什么修炼!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你们这些修士居然还妄想什么得道成仙,哈哈哈哈哈,不过是一群可悲又可怜的蛊虫罢了!”   周明觉得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他以前从未把那个叛徒的话放在心上,但直到他亲眼看到了严北辰播放的视频,一直以来树立的观念却开始摇摇欲坠——   他惶然想:   如果那个魔修说的话为真,那自己,还有师父,还有他们林神宗和天下的千千万修士,究竟算什么?   “宗校长!”突然,一名特动组成员闯了进来,在众人的注视下神色紧张地汇报道,“不好了,外面有个修仙者,和易队他们在校外的先遣队打起来了!” 第61章   在和气势汹汹来复仇的周轻子迎面撞上之前, 易言正带着一群队员在沼泽深处采集植物样本。   “这里的生态环境真是好啊,”一位队员看着周围云雾缭绕的群山,忍不住感叹道, “我还从来没感受过这么清醒的空气, 感觉肺都被过滤了一遍。”   “可不是嘛, 我鼻炎都好了不少。”   他的同伴也一脸赞成地点点头。   易言瞥了他们一眼, 眼神淡淡地提醒道:“别走神了,这边的路不好走。”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长长的橡胶桶靴, 因为这里到处都是沼泽和泥地,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为了以防万一,易言还在每个队员的腰间栓了一根绳子, 由他打头探路,后面的队员踩着他的脚印走。   “对了,易队, ”因为这附近除了胆小的小型野生动物之外, 基本看不到任何对他们有威胁的生物存在, 所以特动组里就有人开始跟易言八卦起来了, “你和谷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   “就是……他们不都在传那个谣言嘛, 说你喜欢他。”   那人嘿嘿笑着挠了挠头, 结果差点没踩稳, 一屁股摔在了沼泽地里, 幸好被走在后面的人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喂, 注意看路啊!”   “不是谣言,”易言沉默片刻,头也不回地回答, “我确实喜欢他。还有, 任务期间不要讨论无关话题。”   那人立刻闭上嘴巴, 但却和身边的同伴交换了一个暗搓搓吃到大瓜的兴奋眼神。   突然,易言停下脚步,他抿着唇环顾一圈,虽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浑身的肌肉还是紧绷起来,快速朝后方打了个手势。   原本心情还算轻松的众人看到他的手势,顿时露出了严肃的神色,纷纷提高了警惕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前方的云雾之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   “所有人趴下!”易言厉声喝道。   话音落下,经过训练的特动组成员瞬间抱头匍匐扑倒在地,丝毫不顾身体被泥水浸湿,动作是惊人的整齐划一。   几乎是在他们倒地的瞬间,一缕劲风擦过了他们的头顶!   雪白孔雀的翎羽贴着地面划过,原本柔软的羽毛却因为惊人的速度而在半空中掀起了一阵狂风,刮得人脸都生疼。周轻子看着地面上这群穿着漆黑作战服的奇装异服人士,冷哼一声,驾驶着孔雀落在了大泽的岸边。   “卧槽,这是什么,孔雀?”易言听到身后有人在低低地惊呼,“这也太大了吧!”   这头白孔雀不光体型大得惊人,足以承载一位成年男性重量,并且它的爪子也是寒光凛凛,一爪子下去,但凡是个肉体凡胎都得皮肉外翻。   易言心道这人估计是来着不善,但对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对他们发起攻击,刚才的行为最多只能算得上是挑衅。   因此,他一面不动声色地按下联络器上的紧急求援按钮,给校方发出支援请求,一面试图与周轻子对话:   “阁下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周轻子背着双手,盯着他们质问道,“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是哪门哪派?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好像与阁下无关吧?”   “我们林神宗可是天下第一宗,这一带虽说是公共区域,但身为长老,我也是有管辖职责的。”周轻子冷冷道,“再说了,遇到魔教恶徒,人人得而诛之。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的徒儿是不是你们绑去的?”   说到最后,他的面色隐隐发红,声音都带上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站在易言身后的一名队员小声问他:“易队,该不会是那个周明的师父找上门来了吧?”   易言还没来得及叫他住口,化神期耳目聪明的周轻子就瞪大了眼睛,爆喝一声:   “果然是你们这帮宵小之徒!还我徒儿来!”   “卧槽修仙的耳朵都这么好使吗?”那队员惊了,易言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别废话了,先上岸!”   一道金光从周轻子的指尖瞬间射.出,易言眼疾手快地偏头躲开,顺手对着天空发射了一枚信号弹——虽然白天信号弹没有晚上那么明显,但是这里距离校区不算太远,他们身上又带着定位器,校方的人找到他们应该也比较容易。   “分散开来!注意隐蔽!”   听到命令的特动组成员飞快地四下散开,配合默契地分别丢下数枚烟雾.弹迷惑敌方的视线。果不其然,原本打算故技重施的周轻子一下子就愣住了,随后紧紧皱起了眉头。   “小手段倒是不少,”周轻子冷笑一声,“可惜,这些手段对我不管用。明王,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白孔雀仰天清鸣一声,张开宽大的双翼,毫不犹豫地一翅膀朝前扇去!   平地里掀起一阵狂风,浓雾瞬间被吹散,但面前的大泽内也不见了人影,只留下几个空荡荡的脚印还在原地——因为情形紧迫,在撤离时特动组并没有时间处理自己留下的痕迹。   周轻子轻嗤一声,压下内心对徒儿的担忧和对这帮胆大包天魔修的怒火,抱着一种猫捉老鼠的心态,循着一处消失在密林深处的脚印追了上去。   “小漠同学,开启附近所有防御机制,顺便把校区其他三个方向的无人机都调过来。”易言一边在丛林中狂奔,一边对着联络器说道,“支援还有多久才能到?”   “以您现在的坐标估计,大概需要十七分钟。”   易言的眼神一暗:“那叫他们快一点。顺便跟宗校长说一声,别调直升机过来,能见度太低了,而且他那只鸟很麻烦。”   说着,易言飞快地向后瞥了一眼。   在奔跑的过程中,他已经听到了后面传来了树木接二连三倒塌的声音,看来那个修仙者已经如他所料,追着他过来了。   刚才易言在烟雾.弹爆炸瞬间,趁着其他队员都四散撤离的时候,把他们留在原地的脚印都踩乱了,只留下自己的一条清晰的脚印痕迹,在做完这一切后,才顺着另一个方向撤离到了森林中。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易言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   他们这次出来是为了采集植物样本,并没有带太多的武器,在这种情况下,作为队伍的领导,周轻子的注意力一定全都放在自己身上。   而且,易言想,全队之中也只有他,才能保证在一名暴怒的修仙者手底下坚持超过十几分钟了。   “光靠两条腿,你以为你就能跑得过我的明王?”   周轻子对这种不自量力的魔修十分嗤之以鼻,他的明王可是百年难遇的仙兽!看来这人虽然古怪的小手段不少,但修为却完全不能看,根本就是个草包花架子。   “乖乖束手就擒吧!”   望着前方易言的背影,他高声喝道。   易言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喘着气回头看了他一眼。   视线和那双格外冷静的漆黑眼眸撞上,周轻子不由得愣住了,他本以为被自己追到穷途末路的魔修会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看在他有能让其他同伴先逃跑的胆气上,周轻子倒也不是不能饶他一命,只要他愿意说出自己徒儿的下落,从此改邪归正。   易言松开紧攥的左手,几枚迷你烟雾.弹顺着指缝落在了地面上。   “呯!!!”   看着周围弥漫起的烟雾,周轻子不耐烦地皱眉:“还来?不是都告诉你了这招对我不管用吗!”   白孔雀展开双翅,和之前一样用风扇走了浓雾,但就在一人一兽恢复视野的那一刻,一道红色的刺目激光直直穿过密林中,射.中了白孔雀的左眼!   “咻——”   激光瞬间将白孔雀陷入了致盲状态,站在它背上的周轻子差点被痛苦的白孔雀摔下去,还好他在落地的一刹那调整好了身形。   “混账东西!”   看到爱宠受伤,周轻子勃然大怒:“好哇,先是重伤我爱徒,又伤我的仙宠,我看你们是真的活腻了!”   他立刻把临行前大长老和二长老反复叮嘱他的“注意分寸”丢在了脑后,单手掐诀,冷喝道:   “结剑阵!”   一道白色的光芒从周轻子戴在左手上的玉戒中闪过,躲在掩体后的易言瞳孔一缩,看到周轻子身旁眨眼间出现了无数把寒光凛凛的短柄飞剑,剑尖的位置全部指向自己的方向——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储物戒指?   “去!”周轻子对着悬浮在空中的飞剑喝道。   易言咬紧牙关,咔嗒一声展开了右手手臂上绑着的折叠防爆盾,但它的面积只够护住人体最关键的头部、颈部和胸口的部位,在上百把气势汹汹、势要把他扎成筛子的飞剑面前,颇有种难以为继的无力。   但他已经坚持过了十五分钟,大不了直接回复活点,总比全军覆没好,易言用左手飞快地单手给枪上好了保险栓,冷着脸想。   希望在接下来的三分钟内,小漠同学的武器支援能够赶到吧。   “呯!呯!呯!”   数发精彩的点射,周轻子诧异地看到自己的几把飞剑在半空中与不知名的物体对撞后,都纷纷偏移了最初的发射位置,插在了周围的树干上。   “小把戏真是不少。”但他依旧不为所动,猫捉老鼠似的操控着剩余的飞剑追逐着在密林中靠着掩体四处躲避的易言,“但是这种飞剑我要多少有多少,你以为你能全部躲得过去吗?”   “是吗,”易言喘着气,犀利的眼神盯着他,忽然在周轻子震惊的目光中勾了勾唇,“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刚才之所以躲在那个掩体后那么长时间,而不是趁着白孔雀受伤而跑远,就是为了这一刻!   “呯——!!!”   一道爆炸声从周轻子的脚下响起,站在他原本位置上的周轻子呼吸一窒,整个人完全陷入了催眠瓦.斯的包围之中。这回他没有了孔雀的帮助,烟雾一时半会也无法散去,而等他脚踩着飞剑摇摇晃晃地冲出来时,整个人的神智已经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你好……卑鄙……”   他死死地瞪着易言,内心悔恨万分——以周轻子化神期的实力,如果不是他掉以轻心,就算易言用阴招也奈何不了他,他的全力一击可是能够直接轰掉一座山头的!   奈何这世间没有如果,就算周轻子再不甘心,也只能在催眠瓦.斯的作用下强制陷入了昏迷。   在周轻子倒地后,易言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气,但身体依旧保持着紧绷的御敌姿态,准备时刻应对着外界的攻击。   ——因为有着周明的前车之鉴,他怕从周轻子的肚子里再跑出一个什么未知生物出来。   但他等待了一会儿,除了不远处白孔雀的哀鸣之外,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   知道嗡嗡的无人机声音从身后传来,易言扭过头,看到谷梁幽和一群全副武装的特动组成员匆匆赶到了现场。   黑发青年站在最前方,他是人群里第一个发现易言位置的,原本四处环顾的视线在看到易言的瞬间就定在了他的身上,上下扫了一圈,确定易言没有受伤只是模样有些狼狈后,这才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周轻子,重新露出平日里那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神色。   易言的嘴角轻微地上扬了一下。   谷梁他们过来支援他,不仅摇了人,还带了小漠同学摇来的上百架无人机。   这是经过指挥部改良升级后的丛林作战版本,每一架都只有婴儿拳头大小,搭在迷你摄像头和小型内储空格,里面可以装载各种烟雾.弹、闪光.弹、催泪.弹甚至是毒.剂,还拥有红外制导自动导航的功能。集体出动执行任务的时候,乍一看宛如铺天盖地的蜂群般壮观,因此又被称为无人机蜂群。   只要数量足够,这些小东西就能在战场上起到大作用。   “谷梁,”易言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黑发青年,还微微有些喘,“你别靠太近,那个修仙者就算昏迷了也很危险。”   “放心,他们有带专门的处理工具。”   谷梁幽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既然没有他出场的余地了,那他也乐得轻松。   易言看着一群全副武装的“生化服战士”小心翼翼地把周轻子套上厚厚的防爆服,又给他专门戴上了一副吸氧面具供他呼吸,这才小心翼翼地把人抬上了担架,表情也不由得有些复杂:“这就是他们想的办法?”   “对啊,不是挺机智的吗,在搞不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爆炸之前,我们当然只能优先保证自己人不受伤害了。”   谷梁幽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靠在被雾气打湿的树干边上,抱臂挑了挑眉,还十分戏谑地说道:   “而且周明不是一直吵着要见他师父吗,这下好了,他们终于可以在病房里团聚了。”   易言:“…………”   他觉得,无论是这对师徒里的哪一位,大概都不会想要这种团聚的。 第62章   周轻子醒来时, 已经是午后时分了。   入目所及,是一片晃眼的洁白墙壁,周轻子迷迷糊糊地眨了一下眼睛, 勉强回笼的记忆还停留在视野被一片催眠瓦斯烟雾包围的阶段。   直到他听到身边传来微不可查的呼唤声:“师父?”   这声音……是周明?   周轻子登时就清醒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扭头朝着自己的右手边望去, 惊喜的表情却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躺在床上全身伤痕累累的,不是他的好徒儿周明又是谁?   “徒儿, 你怎么成这样了!!!”   周轻子痛呼一声,起身扑到床边,十指颤抖着扒着栏杆, 看着周明这副大面积烧伤的惨状,他顾不得思考自己现在究竟身在何处,怒意冲天地问道:“是不是那群魔修干的好事?师父这就去为你报……”   “不是, 师父。”“你还是安生点别碰他吧。”   病房里同时传来两道声音, 周轻子霍然扭头, 看着抱臂靠在墙边的易言, 瞳孔微缩——他刚才居然大意到没发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人!   “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他咬着牙直起身, 但碍于受伤的徒儿, 周轻子暂时没有在房间里动手, “出去打, 我给你留一条全尸!”   “不是, 你们师徒两个,脑回路还真是一模一样,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干什么?”诸葛逍从门外探进头来, “算了, 周明, 还是你自己跟你师父讲吧。”   周轻子狠狠皱眉:“讲什么?”   十分钟后。   叙述完全部过程的周明体力耗尽,已经支撑不住睡着了。外面的校医又进来给他换了一次药,看着周明的伤势,他摇摇头,瞪了站在旁边发呆的周轻子一眼,语气颇有医生碰到听信偏方家属的恨铁不成钢:“真是,你徒弟都伤这么重了,还不知道让他好好休息吗?”   周轻子没说话。   他的脸色惨白,还在消化刚才周明告诉自己的事情,再加上严北辰又把投影给他放了一遍,现在周轻子和当初的周明一样,完全陷入了对世界观的自我怀疑之中。   但他活得时间比周明要久得多,相比起一个刚入仙门的筑基期修士,修为和道心也要坚固得多。   所以,在感觉到心浮气躁的时候,周轻子下意识就从怀中掏出了清心丸服下。   男人的喉头滚动,短短几秒后,脸色肉眼可见就好看了不少。   “这个什么……视频,”他盯着一直呆在房间里的易言,质问道,“怕不是你们故意制造出来迷惑人心的吧?魔修一贯善于花言巧语动摇修士的道心,而且你在逃跑的路上使的那些小手段绝不是普通修士的仙术,居然还敢说自己不是魔修?”   “是与不是,这个问题对现在的你来说很重要吗?”   易言反问道。   周轻子刚想说那当然重要,但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徒儿周明,他的脑海里又闪过了视频中那条恶心的血红色生物的残影,顿时哑口无言。   “我不相信你们。”   他摇摇头,戒备地退后一步。   尽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周轻子百分百有信心将房间内的所有人瞬间一击毙命,但此时此刻的周轻子却仿佛成了最弱势的那一个。   他道:“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我自然会去考证,但你们如果不是魔修的话,突然出现在这荒郊野岭之地,又是何人?”   “当然是漠大的人!”   诸葛逍笑嘻嘻地搭着易言的肩膀,用大拇指指了指易言左胸前刻着漠大校徽的金属护胸镜,语气不无自豪。   但在感觉到胳膊下方易言时刻紧绷的肌肉后,他的视线不禁往门外移了移,顿了一秒才继续说道:“我说这位大爷,你还是别管我们了,先回你们宗门想想办法吧。”   “什么?”   “嗨呀,你怎么不明白我意思呢,”诸葛逍无奈道,“我是叫你回宗门看看能不能救你徒儿一命!虽然我们把他从鬼门关抢救回来了,但是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你们修仙者不应该都有个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吗?现在肯定是救人要紧,再拖下去,别又弄成伤口感染了!”   周轻子瞪大了眼睛:“还灵丹妙药……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你话本看多了吧!”   诸葛逍噎了一下,很失望地“啊”了一声:“不会吧,储物戒指都有了,居然没有神药吗?”   周轻子刚想说当然没有,突然心念一转,想起了前宗主飞升前,在自己洞府内给宗主留下的那瓶丹药。   当时宗主独自一人在洞府之中看完师父留下的遗书后,便一声不吭地将它烧成了灰。周轻子知道,能被师父特意留给小师弟的肯定是好东西,但他和几位长老都修炼了这么多年,早就过了为外物所动的年纪,本性也都不是贪心之辈,所以也就没有多问。   但是林神宗家大业大,说不定,那就是一瓶能够救他徒儿的灵丹妙药呢?   到了他们这个修为,最忌讳有过多的情感波动,尤其是各种负面情绪,很容易就会造成心魔。若这次是周轻子自己受了重伤,他肯定不会多此一举去拜托宗主,大不了一死便是,但是谁叫周明是他最疼爱的小徒儿呢?   将来他可是要继承自己衣钵的!   易言看着周轻子站在原地,脸色反复变化几次,知道他是被诸葛逍说动了。但他一直呆在这里自然也不是为了和对方寒暄,在确定了修仙者有很大概率存在“神药”的前提下,他便代替指挥部开始和周轻子谈判了。   “既然我们接受了周明这个病人,那我们就要对他负责到底,”易言看着周轻子说道,“你如果要回宗门给他找药,记得送到我们这儿检测一下。”   “凭什么?”   周轻子瞬间回过神来,瞪着他问道。   “不为什么,只因为那个血红色生物我们一直在研究,目前已经有了一点眉目。”易言淡淡道,“而且它之前一直寄生在周明体内,说不定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入口的药自然要谨慎一些。”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就连周轻子也被忽悠住了,原本惊怒的神色渐渐变成了犹豫不定。   但实际上,在场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指挥部想要一点样本分析而已。   不过易言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可是差点就被周轻子用上百把飞剑扎成筛子了,学校又为了救周明付出了那么大代价,校医院一栋楼都被炸塌了,不讨点利息回来怎么行。   周轻子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问道:   “你们,当真不是魔修?也不是和魔教沾边的凡人?”   “我连魔教是什么都不知道。”   易言坦荡荡地直视着他的双眼。   周轻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紧绷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好吧,暂且相信你们一回。”   他说着,又怜惜地望向躺在床上的周明,半晌,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我徒儿这种情况,我也没法带他回宗门了,就麻烦你们先照顾一段时间,我先回宗门看看有没有什么对症的灵药。”   他正色道:“当然,我周轻子有恩必还,等我徒儿好起来,不会少了你们的报酬的。”   一听到有报酬,诸葛逍顿时喜笑颜开:   “那感情好,您慢走啊!”   他朝周轻子招招手,孩子气的动作让今年已经两百岁的周轻子轻哼一声,倒也没跟诸葛逍计较,只是掐了个诀,从天外招来飞剑,灵巧地踩在剑身上,打开窗户扬长而去。   “酷啊,”诸葛逍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果然男人不走寻常路的时候最帅,“不过易哥,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临走前,周轻子踩在飞剑上居高临下地望了易言一眼,还特意丢下了一句话。但诸葛逍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脚下的飞剑上,根本没注意对方说了些什么。   易言的神色仍有些微微的愣怔,直到身旁的诸葛逍再三呼唤,他才勉强回过神来。   “没什么。”他说。   但实际上,周轻子对他说的是:“看在你们救治我徒儿的份上,好心提醒一句:我观你相,是有过往心结之人,劝你早日解开,别到时候发展成心魔,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他有心结……吗?   易言和咋咋呼呼的诸葛逍一起走出了周明的病房,看到了一直依靠在走廊上发呆的谷梁一。   黑发青年只穿着一身白衬衫,窗外的光透过衬衫,隐隐勾勒出其内瘦削的腰部轮廓。从易言的角度,只能看到谷梁一的一小部分侧脸和一点鼻尖。   他似乎是在发呆,但易言知道他一直在听着病房内的动静,防止周轻子突然对他和诸葛逍动手。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角色颠倒过来了呢?   易言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但一股无力感却还是将他包裹了起来,胃里却沉甸甸的像是在往下坠,四周熟悉的环境又让他想起了当初父亲在病房外对他说的那番话。   “我们欠他的,不是一句对不起可以偿还的。”   和上个世界不同,至少易言还有着“被需要”的使命,为了谷梁的安全,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青年推向陷阱之外,再心无波澜地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按下扳机。   但在这个高魔的仙侠世界,作为一个普通人,哪怕是经过严苛的训练,易言也清晰地感觉到了他与那些修仙者之间鸿沟般的差距——这不是说他不强,事实上,假如易言和周轻子的角色互换,他绝对能把修仙者的能力开发到极致,发挥出令周轻子本人都震惊不已的作用来。   就算这次的战斗中,他依然是赢家,可易言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想,但凡周轻子再谨慎一些,或者修仙者的人数再多一点,特动组真的还能在对决中占据优势吗?他真的还能保护好谷梁吗?   而且,易言也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其实并不讨厌那个控制自己的诅咒烙印。   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将他们身心联系起来的、世上独一无二的枷锁。他很乐意被谷梁掌控着生死,即使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大概率会让对方恼羞成怒,骂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之类的。   但是现在,就连诅咒也已经消失了。   “他怎么一副霜打了的茄子样?”   谷梁幽在意识空间里问主人格。   谷梁一也发现了易言自打出病房后就不太对劲,一直抿着唇紧盯着自己,谷梁一差点就要问他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了。   虽然神色没什么变化,但他就是觉得,易言现在的情绪十分低落。   “……可能是累了?”他猜测道。   “易哥,你先回宿舍休息吧,我和诸葛逍一起去宗校长那边汇报一下情况。”   谷梁一本意是好的,谁知道易言听完这句话之后,眼神愈发晦涩了。   是啊,诸葛逍也是法师,虽然实力不如他,但至少他们还能有共同语言。   “知道了。”   他攥紧拳头,声音低哑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确实不对劲。”谷梁幽望着他莫名沉重的背影点评道,“难不成是大姨夫来了?”   谷梁一沉默片刻:“幽,你这个冷笑话把自己都冷到了。”   但谷梁幽颇有些乐在其中:“哈哈,你这个也不差。果然精分系列的冷笑话永不过时。”   谷梁一:“…………”   诸葛逍摸着下巴,他倒没察觉到易言有什么不对,但看到谷梁一一直盯着易言离开的方向,却笑眯眯地凑了过来讨打:“嘿,我还在这儿呢,别看了!”   黑发青年脸上温和的神色一秒消失,他连头都懒得抬,直接冷冷抬手打了个响指。   “啪!”   被突然窜起的火苗撩到的诸葛逍登时发出一声惨叫,连忙退后半步拼命朝上吹风,手忙脚乱地拯救起了自己的刘海。   “我说老四,你下手也太狠了吧?而且你不是风系法师吗?”他哭丧着脸问道。   不用照镜子都能知道,这下烫出来的造型肯定时髦绝顶了!   “这种程度还需要管什么系的法师吗。”谷梁幽理所当然道。   自然系·大招也只能小范围人工降雨顺便催生杂草的诸葛逍:“…………”   ……手痒了。   “滴滴——”   突然,随身携带的联络器颤动了起来,谷梁一和诸葛逍对视一眼,面色稍稍严肃起来。   他接通了通讯,里面立刻传来了宗秦远急切中带着欣喜的声音:   “谷梁同学,辛苦你们再来一趟研究室这边。我们有大发现了!” 第63章   “宗校长, 是好消息吗?”   诸葛逍听宗秦远在联络器里的声音很兴奋,便猜到这个大发现应该是好事,所以刚到研究室内,预烟收 他便主动笑眯眯地问道。   “天大的好消息!”宗秦远重重点头, 脸色看上去容光焕发, “相信我, 这绝对是一个能够震动全世界的大发现!”   宗秦远的性格还是比较偏内敛谦逊的,他很少会用这么夸张的措辞讲话, 闻言,谷梁一和诸葛逍都有些吃惊。   但宗秦远接下来的话就道明了原因:“你们快过来看!”   “这是什么?”   谷梁一跟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了之前那位研究员进行电击实验的屏幕前, 上面滚动的数据太过繁杂,两位理工科出身的大一学生实在看不太明白。   但其中一个“端粒体”的标黄英文他还是认识的,谷梁一有些疑惑地想, 这玩意儿不是跟人类寿命相关吗?   “刚才研究员发现了, 在受到外界刺激的情况下, 这个诡异生命会将全身的细胞向年轻化逆转!”宗秦远铿锵有力地说道, “并且它和灯塔水母的‘永生’还并不完全相同, 它的基因排序和人类是十分相近的, 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两人同时睁大了眼睛, 谷梁一甚至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这的确是个堪称石破天惊的重大发现!   “也就是说, ”诸葛逍用一种宛如在梦游的语气问道, “如果我们继续研究这玩意儿,破解它能够一次次重生的原理,那是不是人类也可以永生了?”   “永生是不可能的, 它的基因排序虽然和人类相近, 但香蕉和人类的基因还有百分之五十的相似度呢。”一旁的研究员出声打断了他的美梦, 但还不等诸葛逍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就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它的研究价值不高。”   “只要能把它身上的秘密研究透彻,人类的寿命至少能延长一百岁以上!”   地球的各大直播间内,研究员的这句话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百岁?老天爷开眼了!我终于有机会看到猎人的大结局了吗wwwww……”   “别高兴得太早啊,要是研究有这么简单那我和师兄师姐也不会天天在实验室秃头搞实验,还被导师骂得跟个孙子一样了。”   “+1,不过好歹也是能够看到曙光了,高兴一下也是正常的。”   “我不想延年益寿,我觉得人活个几十岁已经足够了,我就想问这种再生技术能不能用在医疗救治上?我的儿子前两年因为车祸被迫截肢了,虽然现在依靠假肢也能走路,但我还是希望他和其他小朋友一样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还有我的妈妈!她十年前就因为中风偏瘫了,医生说凭借目前的医疗技术没有办法恢复坏死的神经,她今年才五十多啊,就已经坐了快十年的轮椅了。”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鬼东西恶心的,现在再看看这些吸盘和触手,感觉一下子就变得可爱起来了hahaha(双手合十.jpg)”   “漠大的生物好像不算太强吧?就算仪器到位了,专业性肯定也不如那些国际前列的生物医药研究机构的,真的不能把那个东西活着送到地球上来吗?”   “好像他们已经在尝试把它身体的一部分切割下来传送了,莫急,反正迟早能出结果的。”   “之前我还在感叹这玩意儿生命力是真的旺盛,经历了两次大爆炸还能这样活蹦乱跳,那周明都只能躺在床上喘气了,原来它还真的能永生啊?”   “我有个想法啊,已知它在不受刺激的情况下,只是会吸取宿主的生命力存活,就跟大号寄生虫一样,那我们可以不可以把它植入那些植物人和高位截瘫病人的体内?反正他们都已经这样了,只要能正常生活,能活一天是一天呗,我想他们本人和家属有条件肯定也是同意的。”   “!!!你说得对啊!但是还是要好好研究出它爆炸的原理,以及它究竟是依靠什么生存的,不同阶段的生命形态又有什么区别,就算是植物人,但也不能让寄生虫把人吸成人干吧。”   “那肯定的,这些后续都要安排上。”   “朋友们,我最近刚买了生物医药科技股!哈哈哈哈哈刚才直播看到一半我就立马切出去看了,暴涨啊!全线飘红!全球的医药科技股都在暴涨啊!”   “新闻也在播了!说白头鹰国某某富豪宣称要投资十亿美金在研究外星生命上,争取攻克人类寿命壁垒,实现再生肢体技术!”   “你说的是不是那个谁?这位老营销号了,天天在互联网上当大忽悠,估计就是为了让自家医疗公司的股票涨一波才站出来博眼球的吧。”   “不过这也是个预兆啊,证明大家都看好它未来在这个领域给人类科技带来的进步。”   “搞快点!什么再生肢体我都不指望了,如果它能治好近视让我的视网膜变年轻,我感谢它八辈子祖宗!”   “这真是……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研究室内,诸葛逍盯着玻璃罩内变成一个胞卵形态、正在努力向外舒张着肢体的血红色生物,情不自禁地说道:“我现在开始觉得,咱们的这几次穿越其实对于全人类来说真的是个天大的机遇了,光是这些科技进步,没有个几百年绝对达不到的。”   “可不是嘛。”   宗秦远哈哈笑道,还顺便拍了拍诸葛逍的肩膀:“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自恋,但是我,还有你们,在座的各位同学,大概将来都要在人类的历史上青史留名了!”   谷梁一也随着众人的视线一起看向了玻璃罩内的外星生物,它现在和刚孕育不到数月的婴儿更为相似了,皮肤的颜色变成了稍稍柔和的浅粉色,像是刚出生毛皮还没发育好的小猫,模样褪去了一些狰狞,显得格外的安静柔弱。   当然,这大概只是它伪装出来的表象。   “你们有没有试过给它更多的养分?”谷梁一问道,“那两场爆炸它应该耗费了不少积攒的能量吧,不然也不会才受到几次微弱电流的刺激,就再度重生变回初始状态了。如果汲取了足够的能量,它会不会变成其他形态?”   “你的想法和我一样,”研究员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自己的博士论文终于有了着落,他说话时的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起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指挥部那边说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不让我们进行这么危险的实验。”   漠大肯定是不缺能源的,但是问题就在于,他们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能储存转化多少能量。   万一充电过度,给它整爆炸了怎么办?   万一不小心让它储备了足够的能量,实验品出逃了怎么办?   “所以,目前还是只能进行一些保守的研究,”那位研究员遗憾地砸了砸嘴,盯着玻璃罩内生物的眼神十分贪婪,不像是在看自己的研究对象,倒更像是在看几十上百篇的Nature论文,“唉,可惜了。”   谷梁一:“…………”   如果这个玻璃罩内的生物能说话的话,现在一定是在尖叫着喊人类好可怕吧。   “那它在周明身体里寄生了这么长时间,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诸葛逍突然想起了之前易言在和周轻子对话时找的理由,连忙问道。   “或许是有的,你们不是说周明的身体恢复速度惊人的快吗。”研究员皱了皱眉头说,“最好给我一点周明的血液样本,但我不保证一定能研究出什么。”   “感觉这么一说的话,这个东西寄生在人的身体里,对人来说其实也不完全是坏事了?”宗秦远也插.了一句嘴,“尤其是对于那些病入膏肓无法行动的人来说,就和一剂吊命的猛药一样,说不定还有奇效呢。”   “现在要是指望它治病,那就跟在瘸子腿上装发动机一样不靠谱,”研究员摇摇头,“还是慢慢来吧,那段现场视频我也看了,修仙者和普通人的生命力可不能相提评论,要是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在现场,早就被吸成人干了。”   听到他的话,宗秦远也只能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不能一口吃成胖子,不急,你们一步步来吧。”   “等一下,”但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走廊上却有一个人叫住了诸葛逍,“你是不是诸葛逍?”   诸葛逍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过来,正好我们这边的实验需要你帮个忙,”那人冲他招了招手,“这次特动组的外遣队带回来了一些土壤和植物样本,我们想尝试用这里的土壤催熟地球的作物,进行一次对比实验。”   一听到这个,诸葛逍立马就来劲了:“没问题啊,我可是催生大师!”   宗秦远望着他乐颠颠跑过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但他注意到旁边谷梁一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禁问道:“谷梁同学,怎么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以前看过一些文章,”谷梁一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上面说,咱们的中医没落其实包含了很多因素,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客观原因,就是由于土壤肥力的下降和环境污染,导致很多药材的药性减弱甚至彻底灭绝。所以虽然还是同样的药方,治病的效果却远没有从前那样好,恶性循环之下,病人们也渐渐的不再信任中医了。”   他抬头望向一下子愣住的宗秦远:   “宗校长,如果这里是一个从未经历过工业革命和现代社会发展负面影响的世界,您觉得,这些大山深处,会不会生长着一些地球上早已灭绝的珍贵药草呢?” 第64章 【营养液14000加更】   “对啊!”   地球指挥部内, 一位华国医疗组的专家一拍大腿,兴奋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由于漠大无法传送活物回到地球,所以每次先遣队带回的植物样本数量也并不算多, 基本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认为, 足够研究室做实验就行了。   但谷梁一的话启发了他们——   如果把这些植物制成中药材, 再大批量送回地球的话, 这条产业链的前景绝对是一片光明!而且对宣传中医也有不可估量的积极影响!   果然,在这段直播过去后不久, 指挥部那边负责对接华国的联络员就收到了国内的消息。   下属匆匆走到陆朗面前,低声告诉了他华国那边的意见。   “国内希望我们尽量关注一下这方面,可以发动校内其他的学生们, 一起学习辨认药材,进行采集工作,”下属说道, “陆部长, 您觉得呢?”   陆朗沉思片刻, 点点头:“可以适当地加一门草药辨识课。还有, 待会儿和漠大那边联络的时候别忘了告诉他们, 这段时间多送一些修仙世界的土壤回来, 我们这边也要进行相关的种植实验。”   “好的, 我明白了。”   下属捧着文件往回走的时候, 还忍不住小声嘀咕:“居然还要上草药课……这下真成东方霍格沃兹了。”   “我要当魔药学教授!”   在从宗秦远那里听说了这个消息后, 诸葛逍当晚便躺在宿舍的床上开始畅想起了未来:“到时候我一定要开发出一种能让人过目不忘的药剂,这样考试前就不用辛辛苦苦通宵复习了!”   “放弃吧,就算你把全部公式都背下来了, 数学题该不会的还是不会。”他对铺的严北辰无情地粉碎了他的幻想, “而且咱们要上的也不是魔药学, 而是中医,你没机会了。”   诸葛逍嘴硬道:“说不定我就是隐藏在漠大的中医小天才呢?反正我在上个世界也学了不少植物知识,融会贯通一下,我诸葛大夫就不能两手抓吗?”   谷梁一笑了,他探头看了一眼下铺的诸葛逍:“行啊,那诸葛大夫到时候也记得帮我把把脉。”   诸葛逍当即表示现在就可以,他以前跟着家族里一位老中医学过几招,基础的望闻问切绝对不在话下。   谷梁一被他忽悠住了,还真的伸出胳膊来,让他替自己把了把脉。   诸葛逍站在他床铺边上,把谷梁一的袖管撸上去,两根手指头压着他的脉搏,煞有其事地半阖着眼睛体会起来。   “怎么样?”谷梁一也不禁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   诸葛逍眉头紧皱,就在谷梁一和副人格同时紧张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嬉皮笑脸地冲青年抛了个媚眼,抱拳拱手道:“施主,你这是喜脉啊!恭喜恭喜!”   谷梁一:“…………”   但他也没忍住,和严北辰一起笑出了声。   和宿舍这一群活宝呆久了,谷梁一的性格也比当初刚开学的时候活泼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   可当谷梁一坐回自己的床铺时,却无意间和靠在墙壁上翻书的易言撞上了视线。   “……怎么了?”他好奇地问道。   易言没说话,只是看着谷梁一脸上还未消散的灿烂笑意,沉默地翻了一页书,捏着书页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有些泛白。   “易哥,要不要我也替你把一把?”诸葛逍在下面探着头问他,“你在看什么呢?”   “不用了。”   易言突然合上了手中的书,放在靠近墙壁的枕边:“我困了,你们聊完也早点熄灯。”   “这么早就睡了?”诸葛逍惊讶道,“现在才九点多啊。那算了,老四你要不要下来跟我们打斗地主?”   谷梁一摇摇头:“不了,我看会儿书也睡了。”   书是从易言那儿借的,内容讲述的是华国传统诗歌文学。   据说,这本书在文学领域很出名,所以不太好借,整个图书馆也只有三本。   宫老师在给他们上公共心理课时曾经提过一句,说建议同学们没事可以去借来看看,但既然易言这儿有,谷梁一就懒得再跑一趟图书馆了。   而且他只是随口和易言说了一句想借本书看,还没说什么书名呢,易言就说自己的书架上的书让他随便拿,表现得相当随意。   谷梁一把小夜灯打开,枕头垫在后腰,低头安静地翻着。   随着黑发青年眨眼的动作,温暖的光晕在眼睫下透出一片小小的、晃动的阴影,看到这副静谧而美好的画面,地球上各大直播间的弹幕刷新速度也渐渐缓慢下来,但截图保存的频率次数却在呈倍数上升。   夜深了,下铺传来的谈话声也渐渐微不可闻。   谷梁一又翻过一页,手指却微微顿了一下。   ——一页明显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被叠成青蛙的纸张,落在了他的怀里。   里面隐隐有字,谷梁一拾起它,眨了眨眼,抬头望向对面已经躺下的易言。   因为不知道对方睡没睡着,所以谷梁一就没叫醒他。副人格倒是很想看看里面写的什么,一直催促他赶紧打开。   “这样不太好吧?”他有些犹豫,“而且还在直播呢。”   谷梁幽毫不在意地说道:“怕什么?放心,我已经把直播关了,不会被人看到的!”   谷梁一:“……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简直拿幽没办法,这下就算他没看,全世界人民都会认为他是为了偷看才关的直播——咳,既然如此,那就看一下吧。   谷梁一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易言,见对方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躺在床上,似乎真的已经睡着了,便动作小心地展开那张纸。   这是……!??   谷梁一瞳孔一缩。   他捏着纸张的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脸色更是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意识世界内的谷梁幽也沉默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这是一封道歉信。   看作业本右下角的水印“XXX市高级中学”,这大概是易言上高中时写的了,从字里行间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写信人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愧疚,和那无从表达的复杂情感。   但这封道歉信,他大概是不准备送出去了,不然也不会叠成青蛙的样子夹在书里。   谷梁一从没想过,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原来他一直以来当做英雄的傅警官,竟然就是易言的父亲吗?   “傅警,傅敬言……怪不得他会起这种假名,”谷梁幽说,“所以,当初他是来福利院找自己父亲线索的?胆子也太大了。”   不过,如果不是易言的贸然闯入,他和主人格还不知道要被关在那间地下室内多久呢。   和易言想象中的不一样,无论是哪个人格,对于傅警官的做法都并没有太大的意见,甚至还会觉得这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   毕竟当时除了他以外,福利院内还有那么多其他的孩子。   但副人格对于主人格受到伤害这一点颇为不满,主人格也对副人格消失了那么多年而耿耿于怀,所以在发了一会儿呆之后,谷梁一还是默默地把那张纸像之前一样折叠了起来,重新塞进了书页之中夹好。   “就当没看过吧,”他说,“我还是很感激傅警官……虽然这并不代表我对他没有怨。抱歉,幽,我大概做不到恨他。”   “为什么要跟我说抱歉?我们的心情都是共通的。”   谷梁幽当然能感受到主人格纠结的心情,其实当初他们都承受了那份痛苦,所以根本就没有谁替谁原谅、谁替谁恨的说法。   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所以易言是为了我才来漠大的?”   谷梁一想起道歉信上写着的“我会竭尽我所能去弥补你,虽然我知道这大概无法抵消你曾经受到过的伤害”,视线不禁又再次落在了对面床铺的易言背影上。   “谁需要他这样啊,自作多情,现在又不兴什么父债子还了,”谷梁幽觉得有点无语,“而且感觉跟个跟踪狂一样,再见面的时候居然还敢说不认识,这人脸皮真厚。”   关于这一点,谷梁一也表示了赞同。   “他最近怪怪的,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一封高中写的道歉信,被易言一直带着来到了大学,还夹在了不久前刚借的图书馆书里面。   不过,谷梁一估计易言应该不知道自己恰好就借了这本书,否则他现在肯定睡不着了。   “或许吧。”谷梁幽有些微妙地说道,“但是他本来就不欠咱们什么,之前还救了你一次……这人还真是别扭又认死理,你要跟他搞对象我没意见。”   “什——话题是怎么拐到这里去的?”谷梁一差点咳嗽起来,“我看是幽你自己思想龌龊吧,前两天你还撺掇着我去问他的腹肌是怎么锻炼出来的,我早知道你意图不轨!”   “咱俩共用一个大脑,口嫌体正直这套在我这儿可不管用,我刚苏醒的时候,你记忆里关于他腹肌的画面导出来都快1个g了。”   谷梁幽坏心眼道:“反正咱们都对他观感还不错,我一直很想看看这小子脸红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要不就试试看亲他一口,看看他什么反应?不谈一场撕心裂肺恋爱的大学生活是不完整的嘛。”   “……幽,我早说过福利院统一买的那批青春疼痛杂志害人不浅。”   谷梁一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易言的方向,最终内心的忐忑还是占据了上风,而且他现在刚刚得知真相,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还是先睡觉吧,”他说,“明天还要去风洞测试参观呢。”   *   谷梁一所说的风洞测试,自然不是战斗机的风洞测试,而是御剑飞行的风洞测试——地球上的专家们一直很好奇,这个世界修仙者御剑飞行的原理究竟是什么?他们在高空飞行的时候难道不会因为风阻而掉下飞剑吗?   “说实话,我也很好奇。”   诸葛逍偏头对谷梁一说道:“咱们不就学的这方面嘛,你说,要是将来能研究出御剑飞行的原理,那战场上是不是就可以直接让飞行员抱着大西瓜往下扔了?”   “用于军事应该不太方便吧,它的速度又不算太快,还很容易被雷达发现,”谷梁一想了想说道,“但是如果能普及民用的话,应该能大大方便人们的通勤,像是上班啊送外卖什么的,都不用堵车等红灯了。”   诸葛逍恍然:“对哦!我家住中环高层,每次外卖送上来都凉的差不多了,要是有飞剑,外卖小哥都不用爬楼了,直接飞高层敲窗户递外卖!”   “我早说过这位就是个万恶的资本主义,”严北辰在旁边冷哼,“老四,等咱们回去之后可不能放过他,肯定要跑到他家蹭吃蹭喝的。这货住香港中环,家里居然还有游泳池!”   宗秦远神色一动,作为一名时刻惦记着新校区的好校长,他立刻亲切地问道:“诸葛同学,你家有兴趣给漠大投点赞助吗?”   诸葛逍干笑起来:“……这个,我大概要回去问问才行。”   说完他用力捅了一下严北辰:“你好意思说我?还说什么家里就是放牛放羊的,好家伙要不是上次说漏嘴了,谁知道你家里有几千只牛羊啊!”   谷梁一无奈地看着他们打闹,心想真正贫穷的在这儿默默不说话呢。   地球直播间。   看到教主在这场讨论中成为局外人,魔神救世教的教徒们立马坐不住了!   不就是钱吗?   教主没有,他们有啊!   短短几分钟内,吴俊朗在网站上开设的捐款信箱就被各界人士的打款消息塞满了,几个会计统计的时候小心肝都在颤抖,要不是吴俊朗拍着胸脯保证说他们有国家背书,他们都怀疑自己马上就要因为非法集资锒铛入狱了!   他们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钱能多到数都数不完!   个,十,百,千,万……看着账户后面的零,负责做这个季度财报的会计已经撑不住了,当场宣布自己要先去睡一觉再回来工作,否则下一个猝死的人就是他。   尽管吴俊朗已经公开表示,建议大家不要再向网站捐款了,教内的钱款真的够用,但全球谷梁一的迷弟迷妹们,还是狂热地把各国钞票不要命地塞进路边的捐款箱内——   “我们要给教主最好的!”   这么多钱,别说香港中环的房子了,比弗利山庄都能买一排连栋别墅!   “请个专业人士管理这些资产吧,”在接到吴俊朗的求助电话时,陆朗很明智地给他提了一个建议,“这么多钱如果不好好处理的话,舆论反噬起来也是很可怕的,我们希望你们的教会成为谷梁一的助力,可不是拖累。”   吴俊朗连连道:“没错没错,您说得对!这些钱除了必要的运转资金以外,其他我都是替教主存着的!”   “也不一定非要全都存银行,”陆朗笑道,他知道吴俊朗之前只是个普通的程序员,对于突然获得这么一大笔钱肯定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虽然这么多钱放银行吃利息一天就是上万块,但是还是有些太暴殄天物了,可以适当进行一些稳妥的投资。”   吴俊朗咽了咽唾沫:“您说。”   陆朗一边盯着大屏幕随手记录数据,一边善意提醒道:“你们应该很清楚谷梁一是什么性格,比起直接给他一大笔钱,以他的名义做做慈善,开点福利院和图书馆造福下一代,或者资助一些医疗研究机构,我相信他都会更乐意的。”   吴俊朗了然道:“我明白了!谢谢您陆部长!”   “不用谢。”   在挂断电话之前,陆朗还跟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等漠大回来之后,我们指挥部全体人员大概就要失业了,你们记得好好搞,到时候我就带着手下人投奔你们,记得让谷梁一给我们发工资啊。”   吴俊朗干笑起来:“……哈哈,您说笑了。”   另一边,修仙世界。   谷梁一还不知道自己一个垂眸的神情就在地球上造成了如此之大的影响,其实他只是单纯因为插不上话而发呆而已,别的真没有想太多。   漠大的毕业生,但凡是个心智正常性格也正常的,毕业后都能找到不错的工作。更别提那些去漠北重工当销售的了,去一趟沙漠,团队光是提成就是零点几个小目标。   所以,别看谷梁一现在一贫如洗,上个大学还是靠的国家助学金,但以他唐班的名号,去任何地方工作起薪都不会低的。   “这把剑的构造感觉也没什么特殊的,所以还是因为修仙者本身的力量特殊吗?”   唐敬明院士戴上老花镜,和手底下的学生们在风洞实验室内测试了几次,周明的那把剑都没办法单独飞起来,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暂时中止实验,等周明恢复或者周轻子从林神宗返回后继续测试。   “宗校长,记得一定要问他们要几个会御剑飞行的修仙者,让他们在风洞里模拟不同风速下的环境飞几次,”他认真地对旁观的宗秦远说道,“这些数据对于我们的研究来说非常重要。”   “放心,”宗秦远颔首道,“我问过周明了,他师父修为高深,来回一趟估计只要一天,就算算上寻药的时间,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天的。”   谷梁一问:“宗校长,我们要去林神宗吗?”   “如果对方表现得友好,去一趟也未尝不可。”宗秦远说,“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根据之前的经验,寻求本地原住民的帮助才是最便捷快速的方法。”   诸葛逍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顺手揽住谷梁一的肩膀:“可惜啊,最近这边的研究也离不开我,我恐怕是没法跟着你们一起去了,老四,记得帮我看看那些修仙者有没有什么美容养颜的秘方啊,我准备带回去给我们家母后和几个表姐堂妹试用一下。”   谷梁一点点头,他笑了笑:“你还挺关心家里人的。”   “那是,我可是妇女之友。”   诸葛逍十分自豪地说道。   突然,他猛地打了个寒颤,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而当他扭头望去时,却看到刚结束外遣任务的易言站在风洞实验室的入口,正用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盯着他们。   诸葛逍此时尚且没察觉到危险,还亲热地揽着谷梁一的脖子,伸手朝易言打了个招呼:“易哥,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嗯。”   易言看上去不太想搭理他,他走到谷梁一的面前,因为昨天的纸条,谷梁一下意识避开了与他的对视,但这却让易言的误解更深了。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放在口袋里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漠大校区的周边都是浅滩和沼泽,虽然没有什么大型猛兽,但水草之中也是危机四伏。   像易言今天就是被一条潜伏在流沙下的白蛇咬住了左脚踝,长达几厘米的蛇牙甚至穿透了皮靴,刺破了他的皮肤——幸好这蛇的毒性不慎,否则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任务行动,保不齐他又要给自己一枚子弹。   不过,付出这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就像是小说里讲述的那样,但凡是天材地宝生长的地方,都会有灵兽守护。在解决完了那些水蛇之后,他们发现了一棵无枝的神奇巨树。   上面生长着上百颗黄色的果子,形状奇特,色泽宛如和田黄玉一般温润——植物学专家们翻阅了无数资料,都没有任何关于这种植物的记载。   除了在《山海经·北山经》中有一句“其树皆无枝,其高百仞百果树生之。其下多怪蛇。”勉强符合,其他地方根本找不到任何记载。   他们把这些果子都摘了下来,但在树下,易言又发现了一簇蒲公英。出于某种他自己都说不清的目的,他也摘下了一朵蒲公英,编成了一枚戒指放进了口袋里。   “你呆在这里,不会无聊吗?”   他记得在那个地下室里,他曾问过谷梁一这样的问题。   “无聊啊,但是我会给自己找点事干,让日子变得不那么无聊。”   黑发少年回答他,顺手撕下一张纸,叠成了一只青蛙。他还不无自豪地说:“我还会用蒲公英做戒指呢!厉不厉害?”   那时候易言满心想着的都是逃离这个地方,他漫不经心地和对方搭着话,心思却完全不在对话上面。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敷衍,少年很快又变得安静起来,半晌才扭头说道:“别想了,我试过了,你逃不出去的。”   后来他逃出去了,也学会了该如何用纸叠成青蛙,如何用蒲公英做成戒指。易言回来的路上并没有想太多,但当他来到风洞实验室前,却不由得犹豫起来——   自己这么做,会不会触动谷梁过去的那些灰色记忆?   而当他看到诸葛逍和黑发青年亲密的互动时,内心的愤怒和酸涩更是达到了顶峰。   他控制不住地想,对于谷梁一来说,自己是否只是代表着不堪回首过往的故人,而诸葛逍才是能够带给他快乐和未来的那个人?   诸葛逍抱紧自己的双臂,敏.感地环顾一圈,喃喃道:   “我感觉到了杀气,是错觉吗?”   严北辰嘴角一抽,心道你平时不是很会看人眼色吗,这会儿怎么倒成瞎子了,没看易哥的眼神冷的都快把你扎成筛子了?   “易哥,既然你来了,那我们就去研究所那边帮忙了。”严北辰一把拎起诸葛逍的领子,冲易言打了声招呼,有扭头对宗秦远和谷梁一道,“宗校长,老四,我们先走了。”   “你干什么?我还想看看那把剑到底能不能飞起来呢!”   诸葛逍还在嚷嚷,被严北辰一把捂住了嘴巴:“等你搞明白猪都能飞了,闭嘴吧你!”   唐敬明院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皱眉道:“在实验室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帮不上忙就出去!”   说完,他就毫不客气地把宗秦远他们全部轰出了风洞实验室,完全不顾之前是他自己叫谷梁一和其他几个年级的唐班本科生来参观实验的。   宗秦远知道他就是这个脾气,所以被赶出来了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那我就回校长室了,谷梁同学,你和易同学一起替我去看看周明吧,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周明的身体情况,可是关乎着他们和周轻子的关系,往大了说,就是关乎着漠大和林神宗的关系。   所以这些天来,几位校医对他的护理可谓是无微不至,指挥部那边有什么仪器和药品补品也都是不要命地送,再加上周明自身强大的恢复力,他身上大部分伤口都已经结痂了。   “你的脚怎么了?”   但在去往临时病房的路上,谷梁一注意到易言走路的姿势不太对,立刻出声问道。   “没事,扭了一下。”易言淡淡道。   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左手仍插.在兜里,掌心已经泛起了潮意。   谷梁一盯着他的左手:“那你的左手又怎么了?怎么一直不拿出来?”   “……没有。”   黑发青年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易言停顿了一下,也只能扭过身子看向他:“怎么不走了?”   谷梁幽冷哼一声,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把易言的手腕从口袋里拽了出来。   猝不及防之下,易言也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他在谷梁的面前永远提不起防备。   于是,那枚一直被他捏在指尖、连毛毛都掉的差不多的蒲公英戒指,就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   谷梁幽:“…………”   他盯着那枚蒲公英戒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不是,你是三岁小孩吗?刚才一直藏着掖着我还以为是受伤了,结果就是因为这玩意儿?”   易言抿着唇一言不发,但他的眼神却开始闪烁,耳根也泛起了淡淡的红。   “随手做着玩的。”   他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把戒指放回口袋,摩挲了一下,到底还是舍不得丢掉。   “不行吗。”   谷梁幽看着他嘴硬的样子,突然扯了一下嘴角。   “是吗,”他平静地移开目光,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还以为是给我的呢。”   说完,他便迈步朝前走去。   易言呆了几秒钟,随后加快脚步跟上,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你……什么意思?”   “自由心证。”   “作为一个理工科生,你的条件和问题都不明确,光凭自由心证,我怎么才能知道答案?”易言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后面,难得说了这么长一串话,语气还比平时至少要快1.2倍,看来是真的急了,“谷梁一你不能这样,你得把话说明白!”   他一把抓住了黑发青年的肩膀,试图让他停下来。   谷梁幽的确停下来了,但当他扭过身子看向易言的时候,易言才发现他一直在憋着笑。   “…………”易言的语气低沉下来,还带着一丝埋怨,“你又在消遣我。”   “是啊,我觉得逗你挺好玩的,”谷梁幽挑眉道,语带挑衅,“怎么样,想打我吗?可惜了,你现在打不过我。”   易言掀起眼皮看了看他,又有气无力地垂下眼睛,模样像极了一只被雨淋湿失魂落魄的大猫。   “你开心就好。”他叹气道。   他不想再跟谷梁说话了,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对方再次抓住了他的手,强硬地把那枚戒指从易言手里抢了过来。   “当初教你那么多遍才学会,真是笨到家了。”   黑发青年轻轻地说了一句,把戒指戴在了自己左手的中指上,还对着日头看了一眼,随意地吹了一口气。   白色的蒲公英随风飘散,只留下细细蒲公英梗交叉编成的戒指。   “丑死了。”   易言瞪大眼睛望着青年潇洒离开的背影,脚下像是生根了一样,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牢牢地顶在了原地。   他站在原地,呼吸急促,浑身血液逆流,太阳穴都开始突突直跳,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谷梁他,是不是故意的? 第65章 【营养液15000加更】   “我已经好很多了。”   再次见到周明, 年轻人已经可以半靠在床头跟他们讲话了,虽然仍打着吊瓶,但身上绝大部分伤口都已经出现了愈合的迹象。   “我师父应该快回来了, ”他望着窗外的蓝天, 声音仍有些虚弱, 眼神也带着一丝空洞, “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照顾……咳咳……”   易言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就坐在谷梁一的旁边, 可能是因为刚才幽的举动有些过分,现在两个人虽然是一起来的,但完全不敢多看对方一眼。   “你别想太多, ”谷梁一安慰他,“我们会弄清楚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的。你现在……”他顿了顿,还是问道, “还能继续修炼吗?”   周明勉强低头喝了一口水, 苦笑起来。   “我的修为十不存一, 经脉也受到了重创。”他闭了闭眼睛, 但终究还是得面对现实, “说实话, 我也不知道。”   谷梁一无言地望着他。   “会有办法的。”最终, 他只能这样说道, “你师父不是已经回宗门帮你找药了吗?”   但周明只当谷梁一是在安慰自己, 勉强笑了笑,明显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他换了个话题说道, “那个东西究竟是怎么跑到我身体里的。”   谷梁一立刻坐直身体:“你有头绪了?”   周明微微点头, 但他却在此时提起了另一件事:“你知道, 我们为什么这么憎恨魔教的人吗?”   不等谷梁一回答,他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因为他们修习的并非是修仙界的正统功法,普通修士苦修一两百年都到不了金丹期,但他们却能轻松跨越这个阶段,进入化神甚至是渡劫期。”   谷梁一脱口而出:“那不是挺好的吗?”   周明扯了扯嘴角:“是,听上去的确是条捷径。但是修炼速度快的代价是,他们自己封死了自己向上的通道,迄今为止,几千年来,没有一位渡劫期的魔修能够成功飞升,所有人都当场死在了天雷下,无一幸存。”   “……所以,这是一条死路?”谷梁一眨了一下眼睛,“那他们明知此路不通,为什么还要选择这种修炼方法?”   “师父当初对我说,因为他们目光短浅,只能看到当下,我们修炼的正统功法和那些歪门邪道完全不同,虽然过程艰难,但只要坚持下去,必然是一条康庄大道。”   周明忽然惨笑起来:“但你们知道吗,当今修仙者,每个正统修士在进入宗门拜师后的第一个环节,就是服用我们林神宗的筑基丹……自此之后,除了水以外不得进五谷,我的那枚筑基丹,还是师父亲自交给我的!”   他越说越激动,五指死死地抓着病床的扶手,到最后靠在床头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绷带下方再度隐隐渗出了鲜红色。   “我不相信我的师父,我的师门会这样欺瞒我!”   他一巴掌拍在床铺上,不顾手背上的针头都被挤压变形,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喘着气,面色痛苦,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狰狞的血丝,“但除了那枚筑基丹,我想不出别的能让那东西寄生在我体内的契机了!师父还告诉我,那些魔修手段残暴动辄挖人心肝,可我现在已经分不清究竟谁是善是恶了!”   谷梁一赶紧安住抚他,易言叫来了校医,校医一边给周明重新扎针,一边把他们俩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们好好的又刺激他干什么?不知道我们费了多大劲才让他恢复成这样的吗!出去出去!”   一天之内接连被轰出去两次,谷梁一揉了揉鼻子,觉得颇有些尴尬。   但这么一出下来,他和易言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也淡了不少,这让谷梁一内心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还是忍不住在内心埋怨了一下幽,但想起刚才周明那番信息量极大的话,他还是主动出声问道:“你觉得周明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枚筑基丹,”易言言简意赅道,“问题很大。”   谷梁一也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一切迹象都指向了林神宗有内鬼,故意坑害修士,这个天大的阴谋甚至涉及到了大半个修仙界。   也怪不得周明会表现得那么崩溃了,谷梁一想,如果换了他知道自己信任的人背叛了自己,恐怕也……   想到这里,他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易言。   易言很敏锐,立刻抓住了他的小动作。   “怎么了?”他问道。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看着易言那双平静的眼睛,谷梁一张了张嘴,忽然很想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告诉易言,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会惊慌吗?还是下意识的逃避和否认?   谷梁幽给他出主意:“你可以旁敲侧击地问问他。”   谷梁一想了想,觉得幽说的有道理。   他斟酌着措辞对易言说道:“看来周明和他师父的关系应该不错。”   “对,”易言不疑有他,“老二跟我讲过,周明是个孤儿,是被他师父从昆仑山脚下的村庄里带回宗门抚养长大的,两个人感情很深。”   两人一起并肩走出了病房,出门开阔的天光让谷梁一脚步一顿,微微眯起了眼睛。   易言恰好在此时望向他,校园郁郁葱葱的林荫道下,黑发青年下意识抬手遮挡阳光的宁静画面让他轻轻屏住了呼吸,嘴唇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线,目光像是被黏在了戴在修长骨节上的蒲公英戒指上。   直到谷梁一用疑惑的声音在前方呼唤他,易言才勉强回过神来。   “来了。”   “我也是孤儿,”谷梁一边走边说,状似无意地问道,“易哥,你家有几口人?”   易言沉默片刻,回答道:“法律意义上的直系亲属,一共有七位。”   谷梁一惊讶道:“这么多?”   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再加上父母——不对,傅警官已经牺牲了,满打满算也只有五位吧?   “我爸去世得早,我妈妈后来又成家了,我继父有两个孩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上初中。”易言说。   这大概是他从福利院离开后的发生的事情了,谷梁一怅然地想,傅警官牺牲了这么多年……倒也正常。   “那你们家肯定很热闹吧?”他笑了笑问道,“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弟弟妹妹会问你要红包吗?”   “没有,”易言望着前方,“他们和我不算太亲,我平时也不和爸妈住在一起。”   谷梁一没反应过来:“你之前不是在上高中吗?是寄宿学校?”   “是寄宿,”易言淡淡道,“但他们搬到了别的城市,所以我周末一般也不回家。”   “…………”   谷梁一不太能理解易言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他看来亲人的陪伴是比什么都要重要的东西:“那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留下来?”   易言没说话,只是看了疑惑的青年一眼,眼底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你们学校门口那间咖啡店的招牌还挺好喝的。”他答非所问道,“风景也不错。”   谷梁一足足用十几秒才明白易言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他猛地停下脚步,瞪着唇边带着浅浅笑意的易言,整个人像是被煮熟的虾子一样从头红到脚——一半是因为羞耻,一半是因为震惊。   上高中的时候,谷梁一也是寄宿,每到周末同学们都回家了,校园里寂静无声,他都会一个人坐在靠近街边的自习教室里看书,并且经常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而那间教室正对的街道对面,就是易言说的那间咖啡店。   “你从高中就开始跟踪我了!?”他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看着易言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报警把他抓进去,“你是变.态吗!”   “我只想看你过得好不好。”   “你就是变.态!”谷梁一铿锵有力道。   易言揉了揉鼻子,到底还是没告诉谷梁一,其实他从对方上初中开始就这么做了。   他十分熟练地道歉:“对不起,那时候我一直不敢来见你。”   他看着谷梁一那双因为怒气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垂在身侧的左手下意识摩挲了一下中指的根部,语气低沉而温柔:   “我只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当他在从父亲那里得知毒//枭仍在外潜逃的消息后,尽管知道对方出现在闹市区的可能性很小,那段时间,易言总是会梦到谷梁一再一次倒在血泊之中,然后一身冷汗地惊醒,一夜独坐到天明。   他知道,警方不可能一直保护一位已经解救出来的人质,尽管主犯并未落网。   所以,他拒绝了和母亲一起搬家到新城市重新开始的请求,选择了独自守护在城市另一端上学的谷梁一。   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换下显眼高中校服的易言坐在有盆栽遮挡的角落里,握着笔,默默注视着着窗边树荫下翻书的少年。   谷梁一在自习教室里坐多久,他就会在咖啡店里呆多久。   尽管知道对方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存在,但易言还是习惯了每个周末坐公交车辗转数站来到这里,按捺住接近对方的渴望,从书包里拿出作业,一直写到那个身影起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每当他写完一道题之余,扭头就能看到谷梁一安静地、健健康康地坐在教室里,易言心中翻腾的愧疚情绪就会稍稍平息一些。   虽然只是望梅止渴,但他的确无比珍惜这一刻的宁静时光。   这种隐秘的陪伴,就像是在赴一场单方面知晓的约会一样。   看到这一幕的地球观众们纷纷激.情扣键盘,更是有不少人当场化身尖叫鸡:   “啊啊啊啊啊我早说过,他们早就有一腿!!他!们!是!真!的!!!”   “我靠……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谷梁一说的一点没错,易哥,你是真的有点变.态在身上的。(举起大拇指.jpg)”   “好孩子不要学啊,这是犯法……好吧易言没犯法,但私下跟踪绝对是不道德的行为!”   “但是易言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啊,他只是怕谷梁一再被报复吧?”   “这么算起来,易言当谷梁一的保镖都快好几年了吧?从中学一直陪伴到大学,好家伙,怪不得他这么经验丰富呢。”   “这种时候,我又要搬出那则经典永流传的剪辑视频了——《言一cp向:我们只是,好久不见》”   “谷梁(拎着行李箱站在宿舍门口,一脸懵懂疑惑):‘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易言(语气冷酷心里放烟花):‘没有,我不记得了。’”   “哈哈哈哈哈我已经看了几十遍这个视频了,每次cp发糖都要来重温一次鞭尸。”   “那些cp党拿放大镜看录播,说易言开门看到谷梁一的那一刻瞳孔放大,说明他们是一见钟情,我还说太牵强了,结果好家伙,你俩这不是一见钟情,原来是久别重逢啊?”   “那是,心心念念的人成了自己的室友,心里肯定乐开花了。”   “角豆麻袋,这种骑士暗中守护公主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不是公主吧,应该是大魔王和他忠诚且变.态(划掉)的黑暗骑士相爱相杀的故事!”   “没有相杀!最多就是前期有点酸涩吧,甜度致死量百分百!”   “我终于明白这对为什么是美帝了,只能语重心长地说一句,易哥你别太爱了。”   “每天国内外太太们产出的粮都能把我淹死,呜呜呜呜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幸福过,就像是仓鼠掉进了粮仓,我宣布从今往后论坛就是我的快乐老家了!”   “注意分寸和尺度啊,谷梁他还是未成年呢,咱们搞搞纯爱就行了,别搞无证驾驶啊!”   “我为cp举大旗!我现在就把民政局搬来你们速速——好吧等谷梁一到法定允许年龄了再领证——我靠这岂不是还有六年?”   “没事,反正全世界都是他们的公证人了,领不领证不重要。”   “等一下,谷梁一还没说话吧?你们别光听易言单方面表白啊,万一谷梁一反感他这种做法怎么办,感情还是要两情相悦吧。”   “反感?你说谁?who?”   “笑死了,虽然一眼辨攻受但是这位咱们清醒点,谷梁一在漠大的地位有多高现在该不会还没人不清楚吧?要是他真的讨厌易言想换人,半个小时内,指挥部就能给他找来一排的替补队员!”   “那可不是,你看前段时间他们关系紧张的时候,谷梁的第二人格天天臭着脸把‘我要换人’挂在嘴边,都快成口头禅了,结果一次都没付诸过行动。”   “就跟我爸妈一样,每次吵架都说过不下去了要离婚,等我妈真要拿钥匙准备出门我爸立马就开始跪搓衣板了(斜眼.jpg)”   “口嫌体正直的魔王大人hhhh”   “你……”谷梁一深吸一口气,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易言的目光仿佛有温度,让他的脸颊都有些发烫。   他移开视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抬头问道:“当时我同学被堵在小巷里勒索,我替他解围,结果第二天就听说那群混混被人收拾了,是不是你干的?”   “谁知道呢,”易言笑了笑,“那会儿我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而已。”   谷梁一沉默了。   他盯着易言被黑色作战服包裹着的结实胳膊和修长双腿,心想哪家普通高中生能锻炼成你这样?   而且还精通枪械和多种格斗方式……就算是在接受特动组训练前的易言,一个人打五个混混都完全不成问题。   “别想太多,”大概是看谷梁一沉思的表情不像是反感,易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抬起手放在了青年的头顶,很轻地揉了一下,“我做的这些,并不希望你感觉到负担,我也是为了自己……”   “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谷梁一脱口而出。   看着易言陡然僵硬的神情,谷梁一努力抑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有些变扭地说了一句“总之还是谢谢你保护我”。   “你们是道侣?”周轻子好奇地问道。   “什——”   和谐的气氛被瞬间打破,谷梁一和易言同时后退一步分开。   两人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道路中央的周轻子,谷梁一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耳畔咚咚作响。   “你什么时候来的?”易言遗憾地收回手,望着周轻子微微皱眉问道。   漠大的防御机制都是死的吗,那么大一号人从校外进来,居然没一个人发现?   “就在刚刚,我在这里有贴传送坐标。”   周轻子说着便绕到一棵行道树的后方,揭下一张黄色的符咒。   注意到易言冷淡警惕的眼神,他挑眉解释道:“你也不用担心,这玩意儿都是一次性的,而且就算是化神期的修士,一天也只能用一次,很耗费体力的。要不是当初和你打了一场耗费了太多法力,我何苦要御剑回宗门?”   他的话音落下,手中的符纸便自行燃烧起来,在半空中化为了点点火星消散无踪了。   “修仙界一共有多少位像你这样的化神期修士?”易言不为所动,仍继续问道。   “不多,”周轻子掰着手指算了算,“满打满算的话,不会超过三十位。”   三十位……   危机感再度沉甸甸地压在了易言的心头,而周轻子显然也是个老不正经的家伙,他摸了摸下巴,视线在谷梁一和面色冷凝的易言之间来回移动,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   “几天不见,你的心结好像又深了些啊,真是奇也怪哉,你到底是用什么功法修炼的?明明身体内部没多少法力,却能诞生心魔,这可是金丹期才会遇到的瓶颈。”   谷梁一立刻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心魔又是什么?”   “无可奉告。”   周轻子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便四处张望起来:“我好徒儿在哪儿呢?为师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求来的药,保证药到病除——”   “你先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谷梁一攥紧拳头,心魔这玩意儿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生怕又和上个世界的诅咒烙印一样,是个随时都能置人于死地的东西。   “幽,你来吧。”他冷淡道。   谷梁幽:“行啊,我早就瞧这姓周的不爽了。”   敢在他面前拿乔傲气,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资本!   人格转换的瞬间,周轻子霍然变色!   他飞快地退后了十几步,握紧手中的仙剑,像是在看怪物一样盯着谷梁一:“你——居然已经心魔入体了?”   而且,为什么面前的青年刚才还是个普通人,周轻子惊疑不定地想,现在周身恐怖的力量波动,却给了他一种直面渡劫期宗主的感觉?   “心魔?”谷梁幽嗤笑,主动上前一步,“你是在说我吗?”   耳畔的风声渐渐喧嚣起来,狂风将道路两侧草坪上积攒的落叶吹得满天都是,周轻子如临大敌地望着前方身形单薄瘦削的黑发青年,他看上去毫无威胁,周轻子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全程的注意力都放在易言身上,根本没把他旁边的年轻人放在眼中——   但就在黑发青年脚步落地的瞬间,地面上,道道裂缝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四面八方蔓延!   “轰隆!!!”   匆匆赶到的几名特动组成员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袭来的灰尘,等他们咳嗽着睁开眼睛,眼前惊人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呼吸一窒。   “我劝你最好摆正自己的心态,”黑发青年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点在了周轻子额头的正中,而对方此时却因为一条腿陷进了地面的裂缝中而动弹不得,只能瞳孔骤缩地盯着那两根手指逐渐逼近,“我们救了你的徒弟,一直照料至今,只是出于基本的人道主义,不是想要巴结林神宗,也不是想要从你们那里要求什么好处,本质上不过是价值交换罢了。”   “但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让我很不爽。”   “如果你没有合作的诚意,那我也不介意坐实魔教的名头。”   他的指甲微微用力,感受着指尖触感下周轻子的僵硬,谷梁幽冷冷地勾起唇,漫不经心地说道:“挖心剖肝,尸骨无存……对吧?”   这段时间由于地球上信仰的增加,再加上魔神本来对标的就是世界最强的神格,换做修仙界就是渡劫期,所以谷梁幽的力量一直在不断增长,不仅早就恢复了之前的水平,更是已经超出了原先一大截。   面对单位级的力量碾压,周轻子一动都不敢动,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尖叫着告诉他——   会死!   在这如山岳般恐怖的实力碾压之下,周轻子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您……您说笑了,我只是救徒儿心切,怎么会对您不敬呢。”   谷梁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冰冷的讽意。   “是吗,”在周轻子大气也不敢喘的注视下,黑发青年轻描淡写道,“不是就好。”   他后退半步,周轻子连忙劫后余生地喘起气来,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心魔究竟是什么了吧?”   那个魔头的声音又再度从前方传来,正一脸晦气把自己腿脚从裂缝中拔出来的周轻子动作一僵,这回终于不敢再藏着掖着了,老老实实解释道:   “心魔就是修士因为过往种种经历,在修炼过程中形成的杂念、执念和各种负面情绪的集合体。如果不消除心魔的话,修士就会逐渐被它侵占意识,走火入魔。”   “听听,这老头儿说我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谷梁幽懒洋洋地对主人格说道,“我哪里负面了?而且你觉得咱们这个状态就叫做走火入魔吗?”   谷梁一沉默了一会儿,却轻轻叹息了一声。   “因为我害怕孤独,幽,”他说道,“所以我很高兴能有你。”   谷梁幽突然闭上了嘴巴。   谷梁一知道他这是不好意思了,但刚才说的的确都是他的真心话。   什么走火入魔他都无所谓,幽不在的那几年,虽然日子还是照常过,但他经常会像那些截肢后仍然幻觉着“不存在肢体”的康复病人一样,习惯性地自言自语。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后,巨大的孤独感总是会将他淹没,他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但是易言不可能是咱们这个状况吧,”谷梁幽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从刚才的情绪中脱身,他干咳一声说道,“这老道估计也就是个半桶水,双重人格也能被他当成心魔,那多重人格岂不是分裂出了上百个心魔?”   于是他又问周轻子:“那易言又是什么情况?”   刚刚赶来的特动组成员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明智地没有选择在此时插.嘴。   这一看就是谷梁在为了易队出头呢,没看易队全程目光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吗?   打扰人恋爱是会被驴踢的!   “这位小友……”周轻子在内心暗骂自己今天为什么要多嘴,早知道直接去找徒弟不好吗,还碰上这么一个不是魔头胜似魔头的祖宗,年纪轻轻修为高的可怕,“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因为不知道你们修炼的究竟是何功法。”   “但是无论什么功法,都强调修炼过程中需要心外无物,专心致志,”他看了一眼谷梁幽神色莫辨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如果没有做到的话,就会诞生心魔。但他目前还没达到那种程度,我只是感应到他体内的力量稍稍有些驳杂而已。反正这样下去的话,肯定会对身体和修炼造成负面影响的。”   谷梁幽扭头望向易言:“他说的应该是你之前冥想练习魔法的过程吧?你都在想什么?”   但这一次,易言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抱歉,”他不想骗谷梁,但也不愿告诉青年实情,“我不能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谷梁幽盯着他,质问道:“傅敬言,你当我是傻子?我保送漠大的消息,除了我们班上的同学和老师以外,我只告诉过一个人——那封信你看了,对不对?”   那封被他亲手放在傅警官墓碑前的信。   易言猛地抬头,他怔怔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黑发青年,半晌,才哑着嗓子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谷梁幽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他的语气凶狠,眼神却带着浓浓的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他在众人的吸气声中,一把抓住易言的衣领,“虽然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不过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   校园内风声渐止,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们,包括了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几十亿人类。   黑发青年将易言拽到了自己面前,以一种霸道且凶狠的姿态,用力吻了上去。   易言深黑的瞳孔收缩又放大,感受着逼近的滚烫气息,他的身体僵硬得仿佛一块石头,一直渴望着的气息从未如此接近,急促的心跳在发出剧烈的欢庆信号,但仅存一线理智的大脑,却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后退半步,躲开了。   青年的吻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直播间内的数亿观众,以及,谷梁幽本人。   谷梁一的声音陡然拔高:“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幽你在干什么啊啊啊!!!”   谷梁幽不顾主人格抓狂的尖叫,他瞪着易言,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向自己解释他刚才的举动是因为突然想起谷梁幽还没满85岁,被冲动填满的大脑渐渐冷静。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当众社死尴尬和后悔,以及对某人的滔天怒火渐渐涌上心头。   很好,傅敬言。   他咬牙切齿地想,这混蛋又背叛了他一次!   “不行直说。”他甩开手冷冷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易言的解释声戛然而止。   那一刻,世界寂静了。 第66章   “大家好, 欢迎收听本电视台的情感问答节目,我是主持人小欣。”   深夜,华国某地广播电视台大楼内, 头戴耳麦的女主持人用甜美的声音播报道:“今天我们收到了很多来自网友的投稿, 相信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是因为什么了吧?”   旁白适时地响起一阵笑声, 女主持人也在耳麦里跟着笑了一下:   “经过我们工作人员的筛选, 我们挑出了两则非常有代表性的留言,在这里念给大家听一听。”   她清了清嗓子, 双眼盯着手中写满了文字的稿子,用声情并茂的声音念道:   “亲爱的主持人小欣,事情是这样的, 我有一个朋友,虽然关系很淡,淡到大概率他已经忘记了有我这个朋友——总之这不是重点, 我来投稿就是想替我这个朋友问一问, 就是他一直有个暗恋对象, 暗恋了很多年的那种, 然后现在这个暗恋对象主动向他告白了, 他却没有接受, 或者说没有完全接受, 你说我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醒悟?请问用棒槌物理治疗可以吗?”   读到这里时, 女主持人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一声。   她微笑着宽慰道:“这位ID名叫‘我恨你是块木头’的网友, 我明白您的心情,也大概知道您那位,呃, 素昧平生的朋友是谁了。其实我身边不少人也有跟你差不多的想法, 但是这种事情, 咱们作为旁观者也实在是无能为力是不是?”   她看着后台显示的收听人数在不断上升,朝兴奋的工作人员比了个OK的手势,继续说道:“我觉得吧,感情这种事情不能着急,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都要一步一步来,说不定您的那位朋友是个比较传统、比较保守的类型呢?”   “像您之前也说过了,您的朋友和他的暗恋对象是两情相悦,而且他还喜欢了对方很多年,一段恋情的发展也要考虑到某些客观条件的限制,我相信有情人一定会终成眷属的。”   女主持人翻开下一页稿子:“好,让我们看看第二位网友的投稿。”   “小欣主持,我是一名法学生,我投稿是因为想要向大家科普一件事,我国……”女主持人说到这里时,也忍不住停顿了一下,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我国公民在公海实施犯罪行为的,应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可以不予追究。”   她一边念一边努力憋笑:“小欣主持,还有其他听众朋友们,我告诉大家这个是想说,异世界违法犯罪同样可以依据我上面说的法条,就算是按照属人原则,我国法律的……”   女主持人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把后半句话用正常的语调读了出来:   “……我国法律的性同意年龄是14周岁,所以不管怎么说,和一位15岁男性公民发生关系,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违法!除非他真的是阳……咳咳咳咳!”   女主持人连忙中断了念稿子的过程,她颤抖着手放下稿子,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和甜美:“那个,不好意思听众朋友们,我们的审稿人大概是在工作过程中出了一点差错,还请大家不要介意。”   “不过对于这位投稿网友,首先我要说的是,非常感谢您给大家带来的法律科普,对于异世界是否适用地球上的法律,,这一点大家也在网上有过不少争论,”凭借着优秀的专业素养,女主持人很快调整好了状态,“从某种角度上,将异世界理解为公海也是很好的想法。”   她用娓娓道来的温和语气,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拐到了十分正经的领域,让周围的工作人员纷纷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欣姐啊,这临场反应就是厉害!   奈何为了收听率,领导还是在节目最后让他们又加上了一个彩蛋环节——   连线场外观众,让他们现场问问题,由主持人来回答。   女主持人在内心问候了老板一百遍,奈何领导下了命令,他们这些打工人也只能照做。   “好,让我们看看这位尾号为4753的幸运观众,”听到“滴滴”的接通声,女主持人立刻露出了微笑说道,“欢迎这位听众!您有什么情感上的问题想要与我们诉说吗?”   “有的!”   电话线对面传来一道急促的喘气声,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男生,还带着点古怪的外国口音,而且他身处的环境十分嘈杂,像是有很多人在周围。   女主持人好奇地问道:“您是在开车还是在外面?”   “我在指挥部大厦楼下!”   一句话便震惊四座,领导却兴奋地看着瞬间飙升了好几个百分点的收听率,示意女主持人继续询问对方,争取再弄个爆点出来!   “您是说,您现在就在联合国大厦旁边吗?”女主持人又重复问了一遍,因为指挥部的位置就在新联合国大厦边上,两者之间的距离不到两百米。   “对!”   “这个时间点……您那边应该是白天,但是您为什么会在那里,是去参观的吗?”   那位听众气喘吁吁道:“不是,我是白头鹰国来华的留学生,这次是专门来指挥部抗议的!”   “作为魔神救世教的信徒,我们坚决要求指挥部立刻换掉易言,他不能再当特动组一队的队长了!”   女主持人原本以为这位是个谷梁一的毒唯,她知道那个教会内部的确有不少怀揣这样想法的教众,但对方下一句话就让她完全失去了接话的能力:   “既然教主选择了他当教主夫人,那他就该好好学着怎么侍奉教主!”   那名留学生信誓旦旦地说道:“在我老家,就连那些不知名的教会教主都能娶几十上百个老婆,华国虽然没有一夫多妻制,但教主是特殊的,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他是伟大的魔神,人类的救世主,地球的拯救者和唯一的真神……”   听着对面传来的滔滔不绝赞美之词,女主持人嘴角抽搐地掐断了连线。   “好了观众朋友们,今晚的情感连线就到这里,欢迎大家收听本台节目,咱们明晚再见!”   修仙世界。   谷梁幽阴沉道:“我要杀了傅敬言。”   谷梁一游魂似地穿过人群,端着盘子在食堂的空位上坐下。周围同学们的说话声因为他的到来寂静了一瞬,随后大家又若无其事地开始了谈话,但目光仍时不时地往谷梁一这边瞥。   “幽,你现在最好不要说话,”谷梁一拿起筷子,用一种平静到令人心惊胆战的语气说道,“不然我就把自己淹死在这碗西红柿鸡蛋汤里,咱们同归于尽吧。”   谷梁幽:“…………”   他感觉到主人格压抑的怒火,终于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但是四面八方的注视实在是太过热烈,终于,有一位忍不住了,端着盘子坐到了谷梁一的对面。   谷梁一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最近怎么样?”温画意笑眯眯地冲他打了声招呼。   “你说呢。”谷梁一苦笑,“都快丢死人了。”   “丢人?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温画意吃惊道,“大家只是好奇八卦而已呀。”   “怎么可能,”谷梁一许久没发作的消极症又冒了出来,要不是因为宿舍里还有一个他更不想面对的人,他打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食堂吃饭的,“我跟易言告白的事情,全校的人都知道了吧。”   “是啊。”   听到温画意的回答,谷梁一的头顶仿佛飘来了一朵乌云,并且还是一朵电闪雷鸣的乌云。   他无精打采地垂眸盯着碗里的西红柿鸡蛋汤,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筷子搅拌着里面漂浮的蛋花,仿佛真的在思考把自己溺死在汤里的可行性有多高。   “你也不用这么消极吧?大家只是惊讶你居然会先开口而已,”温画意托着下巴看着他,“全校师生谁不知道易言喜欢你很久了。”   谷梁一猛地抬头,怒火几乎要从他的眼眶中喷射.出来:   “狗屁!他要是真喜欢我,为什么会是那种反应?”   温画意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骂人呢,”她笑着说,“不错,比起之前文文弱弱的模样多了几分气势,看来这段时间你也成长了不少。”   “……学姐,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谷梁一的气势就像膨胀的乞求,被她一戳就嗖地瘪了下去。他难堪地把自己的脸挡在胳膊后面:“我真的很后悔啊……”   “后悔什么?是先告白?还是一时冲动当众亲了——”   注意到谷梁一愈发绝望的眼神,温画意勾起唇,做了个见好就收的手势:“行行,我不说了。”   但她另一只手却藏在桌子底下,噼里啪啦地盲打起来,然后飞快地按下了发送键。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温画意漫不经心地用筷子夹起自己盘子里的一根土黄色蔬菜塞进嘴里咀嚼,这玩意儿是本地美食,经过漠大实验室验证可以食用且富含极其丰富的维生素,就是长相不敢恭维,“那天易言没躲开的话,你会让他当你男朋友吗?”   她掀起眼皮看着谷梁一,显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感兴趣。   “我……”   谷梁一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都主动吻他了哎。”   “那只是一时冲动,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谷梁一抿了抿唇,他知道其实不能完全怪幽,毕竟两个人格之中他对易言的好感是最高的,幽只是做了他不敢做的事情罢了,“反正,我后悔了。”   收到温画意消息匆匆赶到食堂的易言刚来到谷梁一身后就听到这句话,戴着鸭舌帽的卷发青年脚步一顿,望着谷梁一背影的目光也顿时晦涩起来。   谷梁一没注意到他周围的嘈杂声在渐渐低矮,自己和易言所在的位置已经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全食堂的焦点。   他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垂头对温画意说道:“学姐,你也知道我和学校里其他学生不一样,我如果真的选择和易言在一起的话,那万一将来他在我们面前受伤了,或者根本就是因为我受伤了……我是说,就跟之前那次一样。”   他停下筷子,在温画意微微担忧的视线中,五指渐渐攥紧。   “然后呢?”温画意轻声问。   “在那种情况下,我不确定,”黑发青年声音低哑着说,“我还能保持理智。”   他闭了闭眼睛,脑海中又闪过沙漠中那一幕令他肝胆俱裂的画面。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如果是此时的易言再在自己面前自杀一次,谷梁一觉得自己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彻底暴走,要么失去求生意志任人宰割。   他不想这样。   比起当众社死的尴尬,谷梁一更后悔的,是自己就这样直接向易言袒露了自己的心意。   他一向是个胆小鬼,哪怕有幽在,遇到这种事情下意识反应也是把自己缩起来,躲在墙角逃避现实。   谷梁一知道,指挥部和漠大都希望自己一直保持着绝对理性,带领着人类走向胜利——但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谷梁一扪心自问,自己也不是什么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仙,他会生气,会委屈,会忍不住为了一个人心动。   ……也会在思考问题时,让感情和冲动占据上风。   而在危急时刻,放弃理智,就约等于放弃了一切。   谷梁一又不是傻子,他虽然确实对易言躲开自己很是生气,但是他本就性格敏.感,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易言对他也有好感?   他真正对幽生气的,还是因为幽的举动捅破了那张两人之间的窗户纸。   自那天之后,谷梁一再也没办法嘴硬说自己不在乎对方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是啊,他就是在乎那个人,并且还在乎的要死。   谷梁幽感受着主人格复杂酸涩的思绪,在意识空间内呆呆地望着头顶的“蓝天”。   易言受伤后,他和主人格都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还故意把那枚戒指戴在了中指上,看似在戏弄对方,真正的目的,不也是为了满足内心那一丝隐秘的占有欲吗?   他们是一体的,无论是分享孤独,还是承担渴望。   有时候,想要维持现状的稳定,真的很需要一个掩耳盗铃的借口。   但现在因为他的举动,这个借口不存在了。   “虽然我最近在保持身材,”温画意握着筷子,面无表情地说,“但是我真的不想吃你俩的狗粮,锁死谢谢。”   谷梁一回过神来,刚要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只手就从后面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用力之大,几乎要让他的骨头关节发出咯吱的声响。   他的身体一僵,但还不等谷梁一反应过来,易言就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这次不再是手腕了,带着枪茧的大手强硬地插.入指缝,和他十指相扣,契合得仿佛它们本该如此。   “跟我来。”易言用低沉压抑的声音说道。   谷梁一的心跳陡然加快,他呆滞地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甚至都没注意到易言望向自己的眼神究竟有多灼热滚烫,像是宇宙深处燃烧数亿年的星辰。   “你要去哪儿?”   谷梁一被他拽着,一边走一边问道,他试图挣脱,但易言扣住他的手掌丝毫未动,只是停顿了一下,转身摘下自己戴在头顶的鸭舌帽,扣在了因为被食堂众人目光包围而四肢僵硬的谷梁一头上,在寂静到反常的氛围之中,一路大步地拉着对方离开了食堂。   在他们离开的几秒钟后,食堂内瞬间人声鼎沸!   ……分贝约等于几千只尖叫鸡同时被挤压后发出的刺耳呐喊。   深藏功与名的温画意坐在座位上,望着食堂的入口处,用一种“现在的年轻人啊”的神情,摇了摇头,重新动起了筷子。   “啧,可惜了这一桌好菜。” 第67章   “……你要带我去哪儿?”   离开食堂好几分钟后, 谷梁一浑浑噩噩的大脑才勉强恢复镇定。   他气喘吁吁地问着前方仍拽着自己往前走的易言,努力无视脸颊上滚烫的热意,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他们互相交握的双手。   但是他并没有得到回答。   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靠近情人坡的小树林内, 头顶的树荫遮蔽了太阳, 金色的碎光透过叶片间的空隙洒落在地, 脚下踩着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声音, 越是深入,谷梁一的心跳就越是激烈。   他……易言他到底想干什么?   正在谷梁一忐忑的时候, 易言突然松开了他的手。   他停下脚步,站在树影间,转身回望向他。   谷梁一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意识空间内佯作镇定的谷梁幽也情不自禁地换了跷二郎腿的姿势。   “把直播关了。”   谁料,易言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谷梁一:“啊?哦,哦。”   地球直播间内, 数亿观众顿时群情激奋!   “特么的易言你不厚道啊!劳资为了等你告白特意跟领导请了半天假, 结果你给我来这一出?”   “差评!必须给主播差评!!!”   “气死我了啊啊啊!有什么不可以给我们看的啊, 我郑重警告你, 姓易的你别太过分了!”   “你要是敢欺负到教主头上我们死也不会原谅你的, 易言你听到没有, 我们几亿人都是教主的后援!”   “欺负?是哪种欺负?欺负到眼泪汪汪的那种吗(小脸通黄.jpg)”   “啊啊啊啊可恶好想看接下来的后续啊!易言特意把人带到小树林到底想干嘛?”   “这种地方, 如果不是为了啵嘴那将毫无存在意义。”   “+1。这几天热搜前排都是关于这个的, 据大数据统计, 当天晚上国内外各大电台一共播放了一千六百七十八次《算什么男人》,并且观众点歌的对象都是易言or我的一位朋友,足以证明大家对他行为的强烈愤慨。”   “居然让谷梁先告白, 易言你还搞什么暗恋啊?要是这次机会再抓不住的话, 你就真的不算男人了!”   观众们抓心挠肺地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 赌局已经从“易言有没有告白”变成了“他们有没有啵嘴”,最后直接进行到“和十六岁青少年在异世界校园里开展深入交流行为是否犯法”了。   就在这时,直播间的画面终于恢复了。   所有人顿时精神一振!   但当他们激动地拿起显微镜观看直播视频时,却失望地发现,两人的状态完全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令人脸红心跳。   衣服和头发都没有乱,嘴唇也没有破皮,就连谷梁一说话时的表情语气也变得比之前镇定了不少,他甚至开始跟易言交流起学校对周轻子的安排了!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只有易言默默地拉高了自己衣领的拉链吧。   但他们想看的是这个吗?啊?   谁关心那老头后面住在哪里啊,就算是能踩着飞剑在天上飞的老头也不行!   一时间,无数吃瓜观众们纷纷在家摔键盘,觉得自己仿佛激动了个寂寞。   但事实上,全世界大概只有易言和谷梁一知道,这半个小时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谷梁一虽然表面上平静,但内心早已掀起了层层波澜。   “他刚才说的那些,”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幽,“算是告白吗?”   谷梁幽也犹豫起来:“应该不算吧……最多只是个告白预告?”   易言的原话是: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感,没想到最后却给你带来了额外的压力……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抱歉。”   青年说话时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专注的目光和低沉温和的声音让还处于紧绷状态的谷梁一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听他继续讲道:“你的顾虑我再明白不过了,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是我没有跟上你的脚步,或许在某一天危机到来的时刻,会成为拖累你的负担。”   谷梁一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这是事实。”   易言打断了他的话。他轻轻笑了笑,忽然上前一步来到了谷梁一的面前,垂眸望着眼前的人:“但这不是你的错,谷梁。”   谷梁一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易言靠的太近了,近到他甚至都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过近距离的面对面谈话,带来的是亲密距离被侵.犯后的不适,以及内心某种情愫的膨胀发酵。   他……确实对面前这个人有欲.望。   “这段时间你又在躲着我,”易言叹息道,“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对我干什么都行,哪怕厌恶我也不要紧——但是,不要躲着我。”   谷梁一偏开头。   “活该。”他嘟囔了一句,一回想起那天易言惊诧着下意识躲开自己的场景,他就还是忍不住心梗。   这可是他的初吻,就这么遭人嫌弃吗?   “不是嫌弃,”易言从胸膛深处发出了沉闷的笑声,因为两人的距离太近,共鸣声震得谷梁一的耳朵都麻麻的,“只是因为觉得意外,仅此而已。”   他忽然伸出手,手指撩开碎发,顺着黑发青年耳根上方架着镜框的位置,轻柔的、不容置喙地插.进了微凉的发丝间。   被易言用带着枪茧的手抚摸的感觉简直让谷梁一头皮发麻,但莫名又带着一股令人上瘾的眷恋魔力,这种想法太过于纠结,让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反抗。   但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让他没有注意到易言的下一个动作。   等谷梁一反应过来时,易言已经用另一只手摘下了他鼻梁上的眼镜,在他的眉心处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谷梁一:!!!   易言饶有兴致地看着黑发青年在短短几秒内从耳根红到了整张脸,嘴唇颤抖着,甚至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你看,”他垂眸低笑道,“你这个表现,很难让我不惊讶当初的你能这么有勇气。”   “……闭嘴!”   谷梁一恼羞成怒道,还带着一丝理亏的弱气。   明明就是幽他干的好事!   “好了,不开玩笑了。”   易言遗憾地看着已经被自己半搂在怀中的青年,咬了咬腮帮子,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说实话,他比谁都想要狠狠吻上去,用一个正儿八经的吻告诉谷梁一深埋在他内心的欲.念究竟有多疯狂——但是不行。   谷梁一时时刻刻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如果他这么做了,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状态不对劲。   他还没有大度到,愿意跟全世界的人分享自己珍藏的宝藏。   哪怕只是一个吻,也要留到他们只有彼此的时间……现在的话,占据谷梁一内心地位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学校的安全、同学的生死、人类的未来,等等等等。   或许等到了那个时候,易言想,他会变得大度一些,不介意让其他人见证那一刻。   “听着,谷梁。”他用额头抵着青年的,语气逐渐认真起来,“一直以来我都在说,你很好,但你身上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容易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这样会把你压垮的。”   “你现在确实拥有了足以保护大家的实力,但是这也不是你的责任,保护好你自己才是,明白我的意思吗?”   谷梁一感受着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易言在说话时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张了张嘴,但最终只是低声说道:“我知道。但是我做不到不去担心你们。”   “我明白。”   易言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如果一味地在口头上说对不起,说让你多相信我们一点,那也太没用了。我今天带你来这里,就是想要问你一件事。”   “什么?”   谷梁一怔怔地看着易言牵起自己的手,把掌心按在了他咽喉的位置。青年说话时移动的喉结滚烫炽热,几乎要烫伤他的皮肤——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却被易言强硬地按回了原位。   “在从上个世界离开前,我询问了阿尔法关于死囚奴印记的事情,”易言的声音因为被按压而显得有些沙哑,谷梁一怀疑他是故意在说话时让自己的喉结凸起得更明显一些,“他说,堕落法师们为了增加死囚奴决斗时的观赏性,会通过印记分给他们一些自己的力量。”   “当然,前提是他们自身法力的总量并不会变化,这份代价是由死囚奴自身的体力和精力补偿的。”   谷梁一微微睁大眼睛:“所以,你是想……?”   “再诅咒我一次吧,”易言勾起唇,朝他露出了一抹很淡的笑容,“我很早就说过,如果是你的话,哪怕是厌恶和憎恨,我都愿意全盘接收。”   谷梁一神情复杂地盯着他。   “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他说,“你确定你考虑清楚了?如果我出了什么事的话,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你要出什么事,全人类都要一起倒霉,这有什么区别吗?”易言忍不住笑了,“而且我都说了,我是自愿的。”   他想要拥有保护谷梁一的实力,不管用什么方法。   谷梁一想了想,觉得易言说得也的确有道理,于是便和谷梁幽商量:“幽,你觉得怎么样?”   “我也没意见,”作为副人格,谷梁幽很少有和主人格意见相反的情况发生,“我也知道该怎么给他下诅咒,但是我并不了解这个诅咒具体会让施咒对象付出什么代价。你确定他将来要付出的只是一定的体力和精力吗?不会对身体造成损害的那种?”   谷梁一立刻反应过来了,幽是在担心易言骗他们!   于是他认真询问了易言这个问题,得到的同样还是肯定的回答:“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当时阿尔法的老师也在场,她也是这么说的。”   真的吗?   介于易言之前有前科,谷梁一实在不太敢对他太过于信任。   “你别忘了,一旦被死囚奴印记标记,你就无法靠基地中枢复活了,”他还是很犹豫,“还是算了吧,遇到危险至少还可以回复活点。”   “那样还有什么意义呢?”易言反问道,“别忘了特动组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你,如果遇到危险我们先回到了安全的地方,那还不如拥有力量后殊死一搏。”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并且表示谷梁一只要给自己印记,他的实力就会远超现在,遇到危机也可以想办法解决了。   谷梁一渐渐被他说动,最后,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答应你了。”   不等易言高兴,他就摊开手:“但是,你要把那枚子弹给我。”   易言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谷梁一说的子弹是特动组发给他们的,用于任务执行期间遇到无法脱困或者其他极端情况时,最后那枚打向自己太阳穴的子弹。   “好。”   他郑重地把那枚一直藏在身上的子弹放在了谷梁一的掌心。   黑发青年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忽然神情冷淡下去,攥紧手掌,将子弹放回了口袋。   “记住,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他说着,再次伸出手掌,掐住了易言的脖颈,“你没有退路了。”   易言顺从地垂下头颅。   “我明白。”他说。   感受着脖颈上熟悉的刺痛感,易言半跪在地上,咬紧牙关,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黑发青年的脸庞,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起来吧,”谷梁幽放下手,见易言仍跪在地上,不由得有些无语,“怎么,你后悔了?先说好啊,后悔了随时来找我,我可不想随便把这种诅咒强加到别人头上。”   “没有,”易言拉上衣领拉链,把下巴埋在衣领间,垂下头低笑道,“怎么可能会后悔。”   和之前的诅咒不同,由魔神亲自施下的诅咒烙印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隐秘的情绪变化,和同根同源的力量波动。   他现在心里可是满溢着狂喜呢。   “那你还在那儿跪着干什么……喂!你是变.态吗!”   谷梁幽突然退后一步,大惊失色地喊道。   无他,易言刚才突然抓着他的手递到自己的唇边,然后低头吻了下去——要是一般的吻手礼也就罢了,谷梁幽全当他脑子抽筋,可是这位,竟然还敢,还敢……   想起那湿润滚烫的触感,谷梁幽就恨不得当场一脚踹过去!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变.态啊!   一想到自己和主人格都对他有意思,谷梁幽就更加绝望了,他拒绝承认自己的眼光有问题,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已经从地上站起身、正在尝试着御风卷起一地落叶的易言——他和谷梁幽的魔力属性都是风,阴阳怪气地问道:“使用我的力量感觉很好吧?”   “是啊,”易言仰头望着漫天飞舞的落叶,痛快地承认了,“好极了。”   他猛地收紧五指,眨眼间,落叶化为剑刃,接二连三地扎在身侧一棵树的树身上,叶片的大半都深深没入了树干。   有了这份力量,再加上对现代枪械武器的灵活运用,哪怕让他和周轻子面对面再PK一次,他也能彻底碾压对方!   易言收回目光看向谷梁幽,嘴角还噙着一抹深切的笑意。因为他感觉到了青年内心的恼火、愤怒,和那一丝完全忽略不了的——对他的担忧。   因为愉悦,他嘴角的弧度渐渐拉大。   真好,他想。   哪怕是对于高高在上的神明,作为信徒,他在对方心中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但他的神明或许不知道,他想。   ——自己想要从他身上索取的,还远不止力量。 第68章   谷梁一和易言赶到校长室的时候, 宗秦远和周轻子的谈话已经进入了尾声。   “对不起宗校长,我们没看到消息……”   谷梁一抱歉地看着坐在座位的宗秦远,宗秦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冲他笑了笑:“没事, 本来也不是什么急事, 不然我就用联络器通知你们了。”   “坐吧。”他说。   周轻子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表情有些复杂。   估计是之前谷梁幽的表现留给了他很深的印象,导致现在他在宗秦远面前都表现得十分客气——   在周轻子的思维里, 徒弟的水平当然不可能超过师父,面前这个黑发青年的实力甚至都超过了他,那身为他老师的宗秦远, 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   唯一的答案就是:   他隐瞒了自身的修为,并且,实力远超周轻子的想象。   宗秦远还不知道因为谷梁一的原因, 他在周轻子眼中已经成为了深不可测的大能修士。他简单地说了一下他和周轻子方才谈话的内容, 基本就是关于漠大和林神宗之间的交流合作:   周轻子负责提供给他们一些基础草药丹药用以研究, 他们则帮助周轻子找到那个诡异生物的弱点, 以及克制它的方法。   “我一共有四个徒弟, 周明是最后入门的那一个, ”周轻子坐在沙发上, 脊背挺直, 面色阴沉, 摆在他面前的茶水他一口都没有动过,“我的大徒弟已经金丹中期了,现在也出现了和我一样的问题, 一旦情绪激动, 体内的金丹就会躁动不安。”   “——我本以为这是正常的, 直到,我看到了周明身体里的那个东西。”   他从怀中掏出一瓶清心丸,放在谷梁一他们的面前:“这个东西,就是林神宗代代传下来的祖传秘方。这也是为何林神宗这么多年能一直盘踞在修仙界顶峰的秘笈,因为没有清心丸的修士一旦进入化神期,就有很大概率走火入魔后爆体而亡。”   谷梁一看了宗秦远一眼,在得到宗秦远的微微颔首允许后,他上前一步,拿起那瓶通体青绿的小瓶子,打开倒出了一枚清心丸观察起来。   他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怎么有种腐烂臭肉的味道?   他抬头问周轻子:“这个清心丸的制作原料是什么?”   “我不知道,”周轻子摇头道,“清心丸的方子是我们林神宗的最高机密,事实上,我私自把它给你们都是犯了重罪。这东西只有宗主才知道如何制作,每年各大宗门都会来林神宗求取,我们会根据配额发放给他们。”   闻言,谷梁一和易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不就相当于是养蛊吗?   “这样说来,”宗秦远忽然道,“周道友,你其实也并不能代表林神宗是吗?”   周轻子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缓缓道:“不瞒你说,在下脾气一直比较直率,这次回宗门,原本是打算直接去问宗主关于这件事他是否知情、魔教的真相又是什么的,但是我被大长老拦了下来,因为宗主目前在进行新一轮的闭关,即将进入天人五衰的最后阶段。”   接下来,他又简单向几人介绍了一番修仙界的天人五衰究竟是什么,末了,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么关键的时刻,我怎么好去打扰宗主?目前林神宗由我们几位长老暂时代为管理,我和其他两位长老交情都还算不错,所以,勉勉强强也算能代表宗门吧。”   宗秦远:“那就好。不过,林宗主这次大概要闭关到什么时候?”   “可能几天,也可能几个月甚至几年,”周轻子说,“宗主的天资卓绝,乃是修仙界百年难遇的奇才,我想应该不用太久。”   宗秦远露出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虽然周轻子言语之间充分表现出了对那位宗主的信赖,但宗秦远无论是作为漠大的校长还是旁观者,都无法轻易放下心来。   即使不是幕后的始作俑者,那位林宗主对于那个诡异生物的存在,一定也是知情的。   只是宗秦远想不通,这件事百害无一利,他为什么要隐瞒?   “还有,那个什么风……风什么实验,”周轻子又道,“我徒弟基本已经养好伤了,可以让他留在这里帮你们的忙。如果人手不够的话,我会叫其他三个徒弟也一起过来的。”   谷梁一惊讶道:“周明已经痊愈了吗?”   周轻子紧锁的眉头稍稍旋开,紧绷的脸庞上终于显露出一丝笑容:“是的,还好大长老那里还有一些生息丹,我还以为这玩意儿都已经绝种了呢。”   宗秦远心念一动:“生息丹?”   “对,”周轻子大大咧咧地说道,也没隐瞒,“虽然达不到你们说的活死人肉白骨的效果,但用于加速伤口修复、重伤治愈和美容养颜都有极佳的效果。”   宗秦远眼前一亮,立刻挤出一抹殷勤的笑容:“周道友,你看……”   “打住,”周轻子警惕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这东西又不是我的,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你要是想要的话,到时候自己去和大长老说去。”   “好吧。”宗秦远遗憾地靠回了座位上,开始琢磨起了接下来该如何去林神宗打秋风。   谷梁一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和宗校长一起过去的。   这段时间漠大一直在派特动组采集周围的动植物和土壤样本,但是文明点数的增长迟迟没有达到10,进度实在是太缓慢了。   ——对于修仙世界来说,最关键的文明特殊物品,肯定还是修仙宗门内部的产物。   这一点,漠大和地球上的所有人都很清楚。   “咦,”放松下来的周轻子抿了一杯茶水,抬眸时,终于注意到了坐在谷梁一身边的易言,双眼不禁微微睁大,“你怎么……?”   之前观察易言的时候,周轻子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结在日渐加深,怎么这才几天的功夫,这年轻人就已经恢复正常了,而且体内的力量还壮大了不止一倍?   他的视线在谷梁一和易言之间来回扫视,联想起之前自己无意间撞破的两人间的秘密,忍不住笑叹着摇了摇头:“年轻人啊。”   周轻子以为他俩是因为双修才导致的修为增长,易言不太喜欢他这样打量的眼神,但碍于这位现在是宗校长的客人,他还是按捺了下来,转头问宗秦远:   “宗校长,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林神宗?要怎么去?”   “听指挥部安排吧,”宗秦远现在也不确定该乘坐什么交通工具,“而且最好找个好天气,等雾气散去了再说。”   周轻子告诉他们,这段时间正是秦岭这边雾气最浓的时候,也是草药生长最旺盛、药性最强的时刻。所以周明才会趁着这个时节进山采药,又恰好被漠大的对空防御机制当成入侵者击落。   谷梁一听完,脑海里却闪过一条念头:   真的只是巧合吗?   当初莫顿城三年一度的拍卖会,他们赶上了,可以说是大丰收了一波;这次又是草药成熟期,他们也恰到好处地穿越了过来,先遣队那边每天都是收获满满。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但第二次呢?接下来会不会还有第三次?   “对了,我一直想问个问题,”周轻子的话唤回了他的思绪,谷梁一听到他好奇地问道,“校长是什么意思?”   “呃,”宗秦远还真被他给问住了,他想了想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宗主。”   “哦。”周轻子恍然大悟,“那你们宗门的名字就叫漠大是吗?”   “……差不多吧。”   “你们门下一共有多少弟子?”   这回宗秦远回答得很快:“将近三万名。”剩下的都是教职工和校外闲散人员。   “三,三万!?”   周轻子眼睛都瞪圆了,他倒吸一口凉气:“我们林神宗上下加起来才不到一千五百人,就这已经是修仙界第一大宗了!三万名弟子的话,你们要怎么教?”   作为主张因材施教小班化教学的周轻子长老,实在无法想象三万人同时坐在一处上课的画面。   宗秦远笑道:“既然周道友这么好奇,不如就让谷梁他们带着你去参观一下校园吧。顺便吧周明也叫上,熟悉一下环境。”   “甚好。”   周轻子对宗秦远的好感度还蛮高的,不像是他接触的其他宗主,要么架子很大,要么就拼命拍他的马屁妄图巴结林神宗。   临走之前,他又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本修炼秘笈,对宗秦远说道:“这是目前最正统的修炼方法,从冥想打坐到寻找气感再到收集纳用天地灵气,但是如果不服用筑基丹的话,最多也只能修炼到炼气期第七层。”   周轻子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把这本秘笈交给宗秦远。   不仅仅是因为希望漠大能帮助他找到真相,身为修士,他相信天道,也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   宗秦远接过那本书的时候,连呼吸都放轻了。   翻开书页,里面的字体都是繁体,但和现代的繁体不同,更像是地球上华国几千年前各个朝代用的繁体字。   不过,光是其中一部分能够读懂,就足够让宗秦远兴奋了。   “非常感谢您,周道友!”他铿锵有力地对周轻子说,“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完成承诺的!”   谷梁一小声问易言:“如果按照这个修炼,是不是地球上人的也能修仙了?”   易言不太确定地球的环境和这里有什么区别,所以他选择了一个比较保守的回答:“或许有可能吧。”   但是看到直播的观众们才不管这些呢,在周轻子掏出修炼秘籍的那一刻,全球人类就已经疯了——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修仙入门手册啊!   有了它的话,从此人类飞天遁地不再是梦想!!   光是宗秦远随手翻的那两页截图,就已经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互联网上疯传,华国人大部分都看得懂,就算看不懂的也有古文专家站出来解释。   但相比之下,外国人可就难受了。中文本就难学,想要让他们理解什么“气感”、“经脉回路”的玄学词汇,那实在难上加难。   无数外国人都在网上哀嚎,问现在学中文还来不来得及,他们也想修仙啊!也想踩着飞剑御剑飞行啊!   还有不少网红已经开始了整活,穿上华国古装,用特效搞出自己施法御剑的视频上传到网络,骗了不少傻傻相信的网友们,还以为真的已经有人修炼出效果了呢。   而且很多外国人还分不清修仙和武术之间的区别,某个国内的太极博主因为喜欢穿着古装打太极,一夜之间涨粉几百万,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不明所以的外国友人——搞得他连夜发了一起视频,哭笑不得地解释迎着朝阳打太极真的只能强身健体,做不到让人从十八楼跳下去也安然无事。   吴俊朗作为魔神救世教教会目前的管理人,对于这次的风口自然也是及时跟进。   他在教会的官网上发布了一则通告,宣布他们将与指挥部合作,在从指挥部获取到原版修炼秘籍的内容后,会第一时间翻译并公布到网站上,造福全人类,哪怕是非教徒也能够查看。   原因?自然是为了增强全人类的体质,遵循教主造福全人类的理念!世界和平万岁,教主万岁!   谷梁一:……我怎么不知道?   总之,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修仙运动就此在地球上展开了,而在修仙世界,漠大众人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第一次出访林神宗的旅程。   坐在直升飞机驾驶座上,严北辰清清嗓子,对着耳麦说道:“各位,请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出发了!”   “你看我们像不像去当交换生的?”在直升机螺旋桨的噪音声中,坐在谷梁一左手边的诸葛逍扯着嗓子喊道,“理工修仙,法力无边!”   而在他们身后,数架直升飞机同时从学校的操场上起飞,掀起的狂风吹遍了整个校园。   隔着玻璃,谷梁一偏头看到远处的青山逐渐降落在他们的脚下,领路的白孔雀早已治好了之前的眼伤,它在半空中绕着盘旋了一圈,发出一声啼鸣,示意漠大的直升机队伍跟在它身后;   踩着飞剑的周轻子发丝飘扬,背着手在狂风中岿然不动,颇有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但在庞大武.装直升机的对比之下,他的身形在空中看上去就宛如一粒芥子般渺小。   这副画面同样被地球上的无数人类目睹,还有著名画家专门为此画了一幅画,名字就叫——   《文明碰撞》 第69章 【营养液15000加更】   昆仑山, 林神宗。   “明明今天又不是什么重要日子,为什么突然让我们开始扫长阶和广场啊?”   一大清早就被要求洒扫的一名林神宗小修士拿着笤帚,颇为不满地问同伴。   “听三长老说, 今天会有客人来咱们宗门, ”另一位年纪和他差不多的修士叹了一口气, “别愣着了, 咱们还有足足上百级台阶没扫呢。”   “真羡慕那些剑修,每天除了修炼啥也不用干……”   小修士一边扫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   顺着台阶一直向上, 就在他们刚清扫完的广场上,上百名剑修已经开始了今天的晨练。   他们穿着清一色的黑色练功服,排列成方阵, 在台上的大师兄的带领下,一板一眼地练习起了招式。   二长老负手在旁边观望着,时不时轻捋一下胡须, 走过去指点某个弟子的动作。   清晨的阳光穿透云雾, 清风拂过昆仑山山巅, 还残存着一丝冰凉的水汽。   这是林神宗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但宗门内部和谐静谧的氛围很快就被远处传来的巨大喧嚣声打破了, 所有弟子们纷纷停下练剑的动作, 如临大敌地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是……什么?”   负责洒扫的两名药园弟子也惊呆了, 甚至都没注意到他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落叶堆又被狂风吹得到处都是。   他们看到数架黑色的“巨兽”从天边朝着林神宗的方向飞来, 伴随着一路隆隆的、震耳欲聋的声音, 宛如雷电的咆哮, 又好似山岳的怒吼。   它们在距离林神宗大殿一定距离的高空中悬停下来,约莫半分钟后,“巨兽”的腹部缓缓开启了一个黑洞, 释放出几十架小型探测无人机。   这些无人机在驶出仓库后第一时间, 便开始按照固定机位在半空中排列组合, 它们每一架都装配了精密的摄像头和微型3D扫描装置,远远望去,就宛如密密麻麻遍布了整片天空的蜂群。   “是,是魔教的人吗?”那位药园弟子战战兢兢地问同伴。   “应该不是……吧?”   另一位虽然否定了,语气也也不禁带上了几分犹疑。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但还是没想出来修仙界究竟有哪个宗门出行是用这种法器的。   二长老那边倒是反应快,毕竟周轻子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了。他挥了挥手,人群中几位剑修便掐诀踩上飞剑,和二长老一起迎了上去。   “周轻子说了,林神宗外面有护宗大阵,让我们不要靠太近,等里面人出来拿到令牌后再降落。”   直升机内,严北辰向后面的乘客解释了他们暂时盘旋在半空中的原因。   “护宗大阵?”诸葛逍挺兴奋地问道,“这玩意儿我只在小说里看见过,能防核弹吗?”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   但严北辰觉得大概率是不能的:“你想想核弹爆炸的威力有多大,如果这个护宗大阵能完全防御住的话,它又需要耗费多少能量才能开启?就算是修仙世界,也要讲究能量守恒的吧。”   诸葛逍:“这倒也是。”   谷梁一望着云海下方,古朴的建筑群屹立在山巅,长长的石阶一直蜿蜒到云雾遮蔽的半山腰,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们开启护宗大阵的能源来自于哪里?我看这里环境这么好,应该不会是石油或者烧煤吧?”   话音落下,直升机内部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宗秦远坐在另一辆直升机内,现在这架直升机内部只有他们211宿舍的四人,作为全校闻名的唐班F4,在场所有人立刻就理解了谷梁一的意思。   ——他想说的是,这很有可能是一种全新的清洁能源!   诸葛逍吹了一声口哨:“看来这次咱们收获不小啊。”   科技树的攀登自然少不了能源的助力,每一次能源革命都会引起人类社会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谷梁一的猜想为真,那对于人类来说,这趟穿越旅程绝对是一次天大的机遇!   “不过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出来?”诸葛逍扭了扭身子,等得稍微有点不耐烦了,“这都快十分钟了吧。”   “来了。”一直没出声的易言忽然道。   几人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果不其然,几名修士正从林神宗朝他们飞来,领头的那位年纪稍大一些,估计和周轻子一样是长老级别的人物。   就在二长老和宗秦远交谈的时候,一个剑修弟子趁机踩着飞剑来到了他们直升机的窗外,好奇地往里面张望着。   “哟,哥们,你的剑还挺酷的啊!”   自来熟的诸葛逍立马伸手给他打了个招呼,并手舞足蹈地跟他比划起来,但他的行为却似乎起到了反效果,那名剑修吓得稍稍退后了一些,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神色看着坐在直升机内的几人,目光不住地在他们的耳麦和服饰上来回打量。   谷梁一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色西装,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拽了一下领带,心想他难道是在看这个吗?   对于这次出行,漠大和指挥部都很重视。   从携带的武器、物资到人员的穿着打扮,他们都反复商讨审核了一遍又一遍。   尤其是在从周轻子那里听说,林神宗的弟子们其实也有统一的“校服”之后,指挥部那边更是直接大手一挥,根据漠大这次出行人员的身体测量数据,送来了全套定制西装——   据说,为了抢到这笔订单,几个世界知名高奢品牌都快打破头了。   但不得不说,一分价钱一分货,谷梁一身上这套西装比起当初他自己在网上买的,无论是做工、质感还是设计都要甩出几条街。   而且,因为是量体裁衣的定制款,这身西装可以说是完全将他们每个人的身材和气质优势都发挥到了极致。   虽然都是统一的黑色西装,但设计师别出心裁,在每套西装的衣摆和衣领处都设计了不同的暗纹,并且还特意参考了华国的古代神话,为他们贴心搭配了不同样式的领带夹。   像是诸葛逍,他的西装上是代表着自然系云雾和植物藤蔓的图案,领带夹则对应着司水的玄武,而严北辰和易言的领带夹上,分别是生命力旺盛的朱雀和主杀伐的白虎。   至于谷梁一,他的领带夹自然是四方神之首的青龙,青龙的红色眼睛上还镶嵌着一颗货真价实的血钻,因此,光是这一个领带夹的价格就是小几百万。   “我有这么可怕吗?”   望着踩着飞剑远去的剑修,诸葛逍郁闷地抱臂靠回了座位上,完全不顾自己把价格高昂的定制西装弄出了道道褶皱。   经过一番折腾,护宗大阵撤去,直升机总算是降落在了广场上。   谷梁一跳下来的时候,全场的视线几乎是齐刷刷地盯向了这边,他顿了一下,忍不住呼唤起了副人格:“幽,要不还是你来吧。”   无论经历了多少次,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他仍旧不太适应。   “可以啊,”谷梁幽无所谓道,“但是你确定不会出现之前和周轻子一样的状况?这些修士可都是把我当成你的心魔了。”   谷梁一:“……你说得对,还是算了吧。”   他们毕竟是来做客参观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被这么多人盯着,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挺直脊背,扣上西服扣子,下颌线微微紧绷着,目光在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后,就立刻投向了宗秦远所在的位置。   这一幕在其他人眼中,却变成了黑发青年在落地后,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便把注意力转向了另一边,对周遭的一切视若罔闻。   好嚣张!   不少剑修弟子们已经开始和同伴议论起了这位,因为肉眼可见的,除了在二长老身边的那位大概是对面宗门的话事人外,他们之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这个年轻人了,没看到所有人都在隐隐以他为中心站位吗。   “他是宗门的首席吗?”一名剑修忍不住问道,“他和大师兄哪个更厉害?”   “不知道,不过你待会可以找他切磋一下。”   剑修一向好斗,反正他们这趟来林神宗也是商谈,那以武会友也算是交流的一种吧?   一些弟子们都开始跃跃欲试起来,不过还有几位女修盯着漠大的一行人,眼中频频露出异色——怎么回事,这群年轻人虽然穿着古怪,但是真的都好有气场啊!   西装勾勒出青年们的腰身,修长的双腿被笔挺的布料包裹着,戴着漆黑作战手套的右手紧握着冰冷的枪械,看上去宛如特工电影里的精英间.谍。   再加上初来乍到,特动组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紧绷,尽管在和同伴聊天,但始终没有放下过警惕,他们把谷梁一簇拥在中心,做好了时刻应对危机的准备,那种冷淡又不失优雅的现代暴徒绅士感,咻的一下就击中了林神宗女修们的心。   “你说我要是找那位双修的话,他会答应吗?”   一位女修盯着易言,双眼发光地问道。   修仙界和凡间不同,他们对于伦理道德并不太过看中,林神宗内部的风气也比较自由,所以恋爱双修这种东西,只要不影响修炼或者强买强卖,长老们也不会加以干涉。   “你的爱好还是这么特殊,”她身边的短发女修摇摇头,“你看中的那个身上的气息都快和他们的首席融为一体了,这两人就算不是道侣关系,也肯定双修过不止一次了吧。你确定要找他?”   “我不介意一起的。”那名女修害羞道。   她的同伴嘴角一抽,果断换了个话题:“我倒觉得那边那个女修不错,她要是愿意和我双修,我肯定答应。”   “彼此彼此,”那女修真诚道,“我觉得我成功的可能性和你半斤八两。”   “…………”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们在讨论自己,金萱若有所思地朝这边扫了一眼,朝她们露出一抹淡淡的友好笑容。   她今天也穿着一身西装,虽然是女式的,但为了方便同样是长裤,扎起的高马尾显得整个人干练又飒爽。   结果她就疑惑地发现那名短发女修猛地握紧了手中剑柄,红着脸背过身去。   金萱:???   “修仙界,”她犹疑着问道,“居然这么开放的吗?”   谷梁一忍不住抿着唇笑起来:“是学姐你魅力太大了。”   其实观察他的人远不止林神宗的弟子们,就连特动组的不少人,也在找机会偷偷盯着这边。   在一群身高普遍超过一米八几的壮实保镖当中,黑发青年清瘦高挑的身形格外瞩目,收腰的西装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挺拔,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为他增添了几分文气,微微偏头和身边高出他半头的易言讲话时,露出的白皙侧脸与下颌线条也十分吸睛。   可恶,易队好福气啊!   不知道是受外界传言还是谷梁一本身的人格魅力影响,总之,在一次次的训练中,特动组的队员们基本都对谷梁一观感极佳,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易言的实力和地位摆在这里镇着,估计早就有一大波男男女女开始对他发起疯狂追求了。   “诸位好,我是林神宗的首席弟子,林襄。”   大概是二长老那边终于和宗校长交流完了,一直站在二长老身后半步的一名年轻人来到了他们面前,冲谷梁一笑了笑:“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谷梁一:“谷梁一,姓谷梁,名一。”   为了避免念错,他已经习惯了这么介绍自己。   “你也姓谷梁?”林襄微微有些吃惊。   “什么意思?”诸葛逍立刻问道,“你们林神宗里也有姓谷梁的吗?”   林襄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我们林神宗现在没有以谷梁为姓的弟子或者长老,但从前的确是有的。三千年前,林神宗的创立者之一便姓谷梁。”   谷梁一脱口而出:“你们宗门是三千年前创立的?”   “是啊,”林襄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   谷梁一很快就冷静下来,但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上个世界也是的,根据央祭司的说法,魔神也是在三千年前来到安斯艾尔大陆的。如果这两个两个世界的时间比率相同,那就意味着,林神宗的创立和魔神的到来是同一时间!   不过他们已经离开了上一个世界,因此也无法验证这个猜想的真伪。在林襄提出要带他们去住处安顿时,谷梁一连忙收回心神,朝他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   林襄先是答应了一声,然后随口道:“不过我们为诸位安排的住处在另一座山头上,可能要麻烦各位随我一起御剑前往了。”   他说完,突然发现周围的人都一下子安静下来。   “怎么了?”林襄很自然地问道,“诸位应该都已经到筑基期了吧?”   漠大众人:“…………”   别说筑基期了,他们连炼气都还没入门好吗!   “难不成,你们还不会御剑?”林襄惊讶地看着他们,“这不是修士入门技能吗?人人都该会的吧?”   “我们漠大比较特殊,”一听这话诸葛逍就不乐意了,立马站出来说,“我们平时不教这个。”   “那你们教什么?”   诸葛逍正色道:“调配不同物质,组合成可控制的一套系统,借助于气体的急剧膨胀而转化为对周围介质做机械功,通常同时伴随有强烈放热、发光和声响的效应,这是我们漠大的立校……呃,立宗之本。还有就是,学习制造一种利用空气的静浮力或空气相对运动产生的空气动力升空飞行的复杂力学原理构成装置,简称飞行器制造。”   他憋着一口气说完,林襄的目光渐渐呆滞。   “哦,哦,”他努力理解刚才诸葛逍所说的话,但是脑子就跟打了个结一样理也理不清楚,最后只能选择转移话题,“既然这样,那咱们就走着去吧,正好路上我也能给各位介绍一下林神宗的各个地方。”   诸葛逍瞬间换了一副面孔,用力抓起林襄的手摇了摇,笑容满面道:“那就麻烦林道友了,客气客气。”   谷梁一咳嗽一声,用手揉了揉鼻子,借此来掩饰自己嘴角控制不住的笑意。   能把爆炸和飞行器的原理说得这么复杂,诸葛逍也真是个人才。   “像我们林神宗,按照不同的修炼路径,一共分为三峰,”等到宗秦远也和二长老一起过来后,林襄边走边为他们介绍,“主峰就是大家刚才离开的广场,那里是大殿和剑修们的住处,也是林神宗第一大峰,只不过剑修的修炼过程比较艰苦,所以来客我们一般都不会安排在主峰居住。”   他指着一大片茅草屋说道:“那边就是剑修弟子们居住的地方了。”   诸葛逍立马压低声音对易言说道:“我决定不当剑修了。”   易言没搭理他,继续听林襄讲道:“我们宗门里最有钱的就是丹峰,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也是那里,丹峰包括了炼丹、炼药和炼器三大分支,也是我们林神宗收入的最大来源。”   “至于剩下的,就是人数最少也最神秘的法峰了,这里面的弟子都比较特立独行,你们最好别去打扰他们,”林襄无奈道,“因为就连我们这些林神宗其他峰的弟子都不知道他们在捣鼓什么,不过一些阵法和法术秘笈都是他们负责研究的。”   谷梁一点点头。   懂了。剑修负责武力保证,丹修负责对外创收,法峰负责科学研究。   “还有弟子内部也是分等级的,刚入门的都要为宗门做一些杂活,比如药园种植、洒扫台阶和整理藏经阁之类的,等到炼气期之后,就会自动成为内门弟子,而再往上的话,就是长老和宗主的亲传弟子了。”   林襄停顿了一下,不无自豪地说道:“我就是宗主的亲传弟子,唯一的。”   但他见谷梁一只是点头,便又问道:“你呢,谷梁道友你应该也是你师父的亲传弟子吧?”   谷梁一看了一眼不远处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宗秦远,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算是吧。”他含糊道。   虽然宗校长的确是他的老师,但严格来说,谷梁一和他并不算是弟子与师父的关系。   “我看你们这次来带了不少行李,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等林襄介绍完,二长老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还有三长老,你可没说要带这么多人回来啊,幸好我提前留了个心眼,不然丹峰的客房都不够住了。”   周轻子哈哈一笑,反正他习惯了被其他几个家伙指指点点,也没把二长老的话放在心上。倒是宗秦远略显抱歉地说道:“真不好意思,叨扰各位了,我们这次来是想用一些特产和贵宗交换的,还给各位准备了一些薄礼,还望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   二长老很客气,但他已经习惯了和各种小宗门打交道,所以也没把宗秦远的话当真,漠大这个名字他此前听都没听过,他们能有什么资源和林神宗做交换?   反正也是三长老认识的人,就权当是卖个人情,好好招待几天给点东西打发走吧。   他捋了捋胡须,脑海中却不禁闪过之前看到的那些漆黑“巨兽”。   “宗……校长,”二长老费了好大劲才把“宗主”两个字咽下去,“你们此次过来,乘坐的是什么法器?”   那东西属实诡异,明明感觉不到半点法力波动,但却能发出巨声,掀起狂风,并且看上去载重也不小,二长老自诩见多识广,但还真不认识那玩意儿究竟是何物。   “哦,那叫直升机。”宗秦远笑道,“不是法器,是机械。”   “机械……?”二长老顿了顿,“你是说,凡间那些类似于木牛流马一类的东西?”   这个世界竟然还有木牛流马?   谷梁一睁大了眼睛,宗秦远更是迫不及待地问道:“现在凡间是何朝代了?”   “朝代?这个我们倒没怎么关注过,不过上次我下山的时候,好像听他们说是什么晖朝吧。”   本以为能听到熟悉名称的宗秦远稍稍冷静了一些,看来这个世界和地球的不同之处有很多,并不是完全相似的。   但是光是这些相似之处,就让宗秦远觉得颇为诡异了,这种感觉如影随形,他总觉得真相仿佛近在咫尺,但又因为欠缺了一些必要条件,始终无法抓住。   “你们修士也有考核吗?”   这边谷梁一和林襄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宗秦远不禁竖起耳朵,留神听起了小辈们的交流。   “有啊,”林襄说,“每个月都有比试考核,输的次数多了,回去还要挨师父的罚,所以大家平时练剑都很刻苦。你们难道不要考试吗?”   “我们有月考期中考和期末考,”谷梁一说,“还有绩点和综测,包括了课堂上的平时分和参加各种活动比赛的成绩。”   林襄听得似懂非懂:“听起来蛮复杂的,那你们平时都……”他刚想问平时学什么,就想起了之前诸葛逍那一通绕得他云里雾里的回答,立马改口问道,“你们一共有几种修炼路径?”   谷梁一回想了一下漠大宣传手册上的院系数目:“大概二三十种吧。”   “二三十种!?”   林襄瞪大了眼睛:“你们这么有钱吗”   正常小宗门一般只有丹修或者剑修,丹修的种类也不齐全,更别提最耗钱的法修了——法修可不是一般宗门能供得起的,其下细分的种类更是繁多复杂,每年光是采买阵法材料的各种费用,就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所以在听到谷梁一的话后,林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谷梁一心道我还没说专业数目呢,漠大可是连哲学系都有的。   “一般吧,”诸葛逍抢过他的话头,谦虚道,“不过我们学生……我是说弟子内部,也是分等级的。”   “像是我们,就是本科生,按照进入宗门的时间分为大一大二大三大四,当然,如果答辩,就是最终考核没过的话,还得延毕一两年;本科生再往上修炼就是研究生,大概就像是你们的亲传弟子,一个导师负责几位弟子,但我们比较人性化,是弟子和导师双向选择,拜入师门之后弟子就要开始为导师出力,我们统称为为老板打工。”   在一群修士面前,诸葛逍侃侃而谈道:“研究生再往上,还有博士生,这是最高等级的弟子了,当然和导师还是不能比的。博士这个阶段比较特殊,大概就跟你们的金丹期一样,很容易走火入魔,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   “原来是这样的吗。”林襄肃然起敬,“那确实不容易,我现在金丹期,应该就相当于你们的博士吧。”   “没错,”诸葛逍满嘴跑火车,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离掌握生杀大权的导师只有一步之遥了,鲤鱼跃龙门,成败在此一举,我看好你啊小伙子!”   林襄:“那个,其实我已经七十九岁了。”   诸葛逍沉默片刻:“其实按照修士的年龄来算,七十九岁读博和我们三十几岁的博士没什么区别……哎呦易哥你干什么?”   易言拎着他的领子,毫不客气地把他拽到了队伍后面。   “少说两句吧。”他说。   没看那边宗校长的笑容都僵硬了吗,再让诸葛逍说下去,先不提林神宗的人怎么想,在地球直播间的观众眼里,漠大估计就真成魔教修炼场所了。   幸好,这时候他们也来到了目的地,诸葛逍也只能悻悻闭上了嘴巴。   在简单在房间里安顿好之后,二长老本来打算邀请他们晚上赴宴,突然一个剑修弟子急匆匆地御剑过来,附耳低声对他说了几句。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宗秦远探究的目光下,二长老登时脸色大变,但他很快想起面前还有客人,只能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转口就以旅途劳顿为理由,让他们先休息一天,说饭菜会派人送到他们房间里的。   “林襄,记得好好招待一下客人们。”   匆匆丢下这句话后,二长老便找了个借口拉着一头雾水的周轻子离开了。   宗秦远和谷梁一交换了一个眼神,谷梁一微不可查地冲他点了点头。   这次谷梁一过来,其中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感知文明特殊物品的下落,但是自打谷梁一进入林神宗,意识深处的谷梁幽就表现出了异样的沉默。   等到林襄也离开后,几人聚在房间内,谷梁一才终于开口道:   “宗校长,情况很糟糕。”   宗秦远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问道:“怎么个糟糕法?难不成这些修士全都已经被寄生了吗?”   “修为低的我感觉不出来,”谷梁一说,“但是修为高的,尤其是那位二长老和林襄,他们的状况应该都和周轻子长老差不多。”   只不过周轻子因为性格较为火爆,平时的反应要比他们更加明显罢了。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谷梁幽厌恶道,“就跟掉进了虫窝里一样,周围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寄生虫,修为越高体内的虫子就越活跃,而且你确定那个什么二长老,刚才真的是他本人在对你们说话吗?”   谷梁一悚然道:“什么意思?你是说很有可能那个寄生虫还会控制他们的思维?”   “他的眼神一直在盯着我们,”谷梁幽冷冷道,“我怀疑,这点很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谷梁一把幽的话转述给了宗秦远,一屋子的人齐齐变色。   “这也太……”   宗秦远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形容,他努力平息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严肃地对谷梁一说道:“一定要小心,我个人觉得,这两位长老本身都还是不错的人,但是如果寄生的生物当真能控制他们的行为,那就和他们本身的人品无关了,我们不能抱太大希望在他们的自控力上。”   谷梁一点点头,留意到易言沉郁晦暗的眼神,他眨了一下眼睛,岔开话题说道:“其实,我这边还有一件事。”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众人都十分熟悉的宝石,正是当初在上个世界缇娜转交给他的、那块属于大预言家安东尼奥的红色宝石。   “从我来到林神宗开始,它就一直在发烫震动。”谷梁一说,“我有个想法。”   “——你们觉得,它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 第70章   当初缇娜把宝石交给谷梁一的时候, 曾经告诉过他,一定要将其随身携带。   但出于谨慎,谷梁一还是先把宝石交给了指挥部那边检测, 在确认过里面没有任何对人体有害的物质, 也不会产生辐射之后, 这才重新拿了回来。   指挥部那边出具的报告显示, 这块宝石并无任何异常,和特动组从高塔仓库内传送回来的各色宝石基本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谷梁一一直觉得它就是个幸运物,没事揣兜里就当是心里安慰了。   没想到,在他们穿越到下一个世界后, 这块宝石还会派上用场。   “感应……”宗秦远沉思片刻,问他,“那你有什么感觉吗?除了你刚才说的那些之外。”   谷梁一点头:“刚才林襄带我们路过炼丹区域的时候, 我觉得那里面应该有不少文明特殊物品。”   “我记得林襄说过, 炼丹除了需要药材外, 灵石的品质也是很重要的。”易言说道, “他口中的灵石, 会不会就和上个世界的法晶一样?”   宗秦远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可能:“没错, 等明天我就去问问那几位长老能不能跟我们交换一些灵石, 相信这次我们带来的东西他们应该也会感兴趣的。”   但一旁的金萱却突然说道:“林神宗不是一共有三位长老吗, 大长老呢?”   “可能是有其他事情要忙吧, ”谷梁一说,“刚才二长老走的时候也是行色匆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宗秦远望向窗外, 他们的住处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茂密的植物将这座别院与宗门的其他区域隔绝开来, 环境确实清幽,但也意味着他们无法第一时间得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总之,这几天大家在这里不要随便乱跑,除非有探测任务。”他收回视线,郑重其事地对房间内的众人说道。   “我们并不了解这个世界,虽然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里看似比上一个世界要和平不少,但是别忘记了,这个世界的等级可是比上个世界要高的。危机或许已经潜伏在我们看不见的阴影之中,大家一定要谨慎行事。”   所有人都沉默着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后,谷梁一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林神宗给他们提供的房间都是单人间,摆设古朴大方,墙上挂着一副“静心”的字画,还有红木制成的茶桌、床铺和几张椅子,床上还放着一个蒲团,方便客人打坐修炼。   可惜谷梁一用不到。   他看着摆放在桌上的茶水点心,叹了一口气,随手将其倒在了旁边盆栽的泥土中,然后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打开了一瓶矿泉水。   “咚咚”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谷梁一微微愣了一下,扬声道:“请进。”   刚开完会,这种时候是谁来找他?   等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谷梁一表情僵硬地看到易言抱着被褥枕头站在那里,并且神情自然地从门口挤了进来。   “我打地铺。”他说。   但是房间里的空间不够,得先把桌子和椅子挪开才行。但是那张茶桌谷梁一估摸着起码有上百斤重量,两个人可能都没法搬动。   他看着易言盯着茶桌思索的模样,脑袋一热,脱口而出:“没事别搬了,床够大,你睡我旁边也行。”   易言顿了一下,从善如流道:“好啊。”   他飞快地把被子放在了谷梁一的床上,展开,铺平,动作快得让谷梁一都目瞪口呆。   谷梁幽在意识世界里一摊手:“这回可不能怪我了吧,是你自己引狼入室的。”   谷梁一:“…………”   易言还抬头问他:“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谷梁一:“里,里面吧。”   “好。”易言勾了一下唇,“放心,我睡觉很老实的。”   谷梁一沉默了。   房间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虽然易言平时和他也是一个宿舍,同住一个屋檐下,但谷梁一莫名就觉得哪里变扭,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易言看出了他的紧张,他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些,在把自己的东西都摆放收拾好之后,他坐在床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坐。”   谷梁一谨慎地看了他一眼,挑了个距离他大概一个身位的地方坐下。   “你好像挺怕我的样子,”易言叹息着说道,他静静感受着从另一人内心深处传来的微妙心绪,“为什么?我以为你早就应该习惯了。”   习惯了他的贴身保护,习惯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独处,也习惯了彼此之间无言默契的陪伴。   谷梁一听出了易言的潜台词,他在心里腹诽,在易言没在小树林跟他讲那么一番话之前,他确实习惯了没错。   但是,自从他们挑明了对彼此的心意,却因为各种原因和顾虑迟迟没有人迈出下一步之后,两人每次独处的气氛都会变得超级尴尬——至少在谷梁一看来是这样的。   “你今天下午没有别的安排了吗?”谷梁一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   他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他们来到林神宗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左右,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距离天黑还早。作为特动组一队的队长,易言不会……接下来一整天就呆在房间里不出门了吧?   易言看着身旁黑发青年巴巴望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虽然现在谷梁的实力增长了不少,智商在同龄人中也一向是一骑绝尘,但他仍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不会撒谎,也不会伪装自己。   这点无论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都很难做到,再加上易言对他的了解可以说是无出其右……所以,他现在基本上看一眼就知道谷梁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易言这么想着,突然冒出了点捉弄人的心思。   他扭身关上了后面的窗户,一只手撑着床铺,漆黑的眼眸专注地盯着面前的青年,身体微微前倾:“谷梁。”   “什,什么?”   低沉的声音震得谷梁一耳朵都在发麻,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整个人都僵硬住了,下意识想要逃跑,但脚下却又像是生了根一样,只能眼看着易言的脸庞越靠越近,一只手还缱绻地绕过自己额前的发丝,触碰到了他的耳廓……   感受着魔神大人都快要原地爆炸的激烈心绪,易言忍着笑,揉了揉他的耳朵。   真可爱。   谷梁一捂着自己的左耳——易言刚把一个无限耳麦塞进了进去,里面正传来监听器内周轻子和二长老对话的声音,瞬间明白这混蛋绝对又是在故意捉弄自己了。   “你……”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易言直起身子,另一只耳麦正戴在他的右耳朵内,但是因为视线遮挡再加上情绪紧张,谷梁一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   “嗯,怎么了?”易言还心情很好地反问他,“宗校长让我来跟你一起监听,有什么不对吗?”   黑发青年低下头,半晌,抬头朝他露出了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   这人是不是忘了,自己脖子上还有当初他留下的一圈烙印?   正当谷梁幽满脑子的酷刑来回播放时,耳麦里传来的对话却让房间内两人的神情同时严肃起来:   ——周轻子和二长老爆发了争执。   “这太荒谬了!”   二长老拔高声音道:“老三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我看你自从你徒弟出事后就一直状态不对劲,把一群从来没听说过的人接进宗门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想放了那个魔教叛徒?你是疯了吗!”   “我不是说要放了他,”周轻子解释道,“我就是想要再问他几个问题,他不是一直不肯开口吗,反正我们再用刑也没有用了,还不如就让他给我们带路,找到魔教的大本营。”   “那你还说不是放了他?”   二长老不可置信道:“你让他带路,怎么,你还想把那群魔教一网打尽不成?你明知道当初师父他都说过,不许我们对他们下手……虽然我也不能理解为何师父会这样命令,但师命不可违,我不干!”   听到这里,谷梁一和易言不禁对视了一眼。   听上去,身为正道魁首的林神宗,和在修仙界人人喊打的魔教之间,似乎之前还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周轻子反反复复地说,“但是这些年来,咱们林神宗因为对魔教打击不利,下面已经有很多宗门对我们不满了,总是要做出个样子嘛。”   “他们不满又如何?”二长老对此不屑一顾,“而且现在的问题不在外部,而是在宗门内部,刚刚那剑修弟子过来,说大长老突然被宗主传唤了,是怎么回事?宗主不是在闭关吗?”   “我也不知道。”   接下来是一阵寂静,间或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电波、回声和风声。谷梁一蹙眉思索着他们身处的位置,听上去,似乎是在一个山洞内部?   “宗主?”“宗主您怎么……”   终于,嘈杂声停息了,他们再次听到了二长老和周轻子的声音。   两人的语气都是惊疑不定的,显然是没有想到会看到他们口中那位正在闭关的宗主出现在他们面前。   “宗门内,”片刻的安静后,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中响起,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极度疲惫的老人在临终前发出的最后一声叹息,“今天,是不是有贵客到来?”   “贵客……确实有一行客人刚刚在丹峰那边安顿下来。”二长老小心翼翼地问道,“宗主,您要见他们吗?”   那位宗主的呼吸声十分沉重,在几秒钟之后,谷梁一和易言听到了“咔嗒”的声音,他似乎是打开了一个盒子。   “你们……见过他吗?”   尽管洞穴的光线昏暗,但修仙之人都是耳目聪明之辈,虽然年龄和长相并不算完全一致,但周轻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宗主手中那副画像上绘着的人物模样。   那是一位黑发黑眼的男人。   他留着齐腰长发,一身白衣,腰侧佩剑,眉目舒朗,看上去十分清俊潇洒,就和大多数修士的打扮并无二致。唯一的违和之处,大概就是他脖颈上挂着的那条与风格迥异的红宝石项链了。   而这块宝石的雕刻工艺,和谷梁一手中的那枚基本一模一样。   “这不是宗校长的那位弟子吗?我记得好像叫谷梁什么的。”周轻子惊讶着说出了让房间内两人如坠冰窟的话语,“可是宗主,你怎么会有他的画像?” 第71章   林神宗怎么会有谷梁的画像!?   在从监听器内听到周轻子和宗主的对话后,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被这个问题刷屏了。   谷梁一更是一把攥紧了身下的被子,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   一直分神注意着他这边情况的易言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他略一思索, 就明白了了为何谷梁一会出现这种情况——   身为孤儿, 谷梁一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又因为特殊的经历, 本就缺乏安全感,所以他会下意识地从外界寻求认可。自打异变发生之后, 是漠大和指挥部给予了他最大的支持,这才一点一点扭转了他的讨好型人格。   但如果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告诉他,其实你根本不是人类, 别说地球上的人了,估计就连谷梁一自己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别想太多。”易言伸出手覆在他因为过分用力而泛白五指上,望着谷梁一的眼睛轻声说道, “一幅相似的画像代表不了什么, 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而且, 我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其他同学也一样。”   大概是易言笃定的语气给了谷梁一力量, 在几个深呼吸之后, 黑发青年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垂下眼眸, 视线落在易言和自己交叠的双手时, 睫羽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但却没有抽回手, 只是按着耳麦,继续听起了监听器内传来的对话。   “把那个谷梁……单独的,叫到这里来。”   林神宗的宗主用沙哑的声音命令道, 二长老不疑有他, 一口答应了下来:“好, 我马上就叫弟子去传话。”   但或许是徒弟周明的遭遇让周轻子长了个心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宗主,您现在闭关结束了吗?明明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为什么要突然结束闭关见一个小辈?”   他这句话明显是替谷梁一问的。   但宗主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模棱两可道:“你叫他来,其他莫管。”   这话一听就知道不怀好意,在他说完的瞬间,易言当即起身,咔嗒一声把随身携带的枪上膛。   几乎是同时,他们的房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此次前来的特动组全部成员已经站在门口整装待发。   隔着一个房间的距离,为首的金萱和易言沉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都在等待着易言下达命令。   “先去找宗校长。”易言冷声说道。   他们还没有和林神宗撕破脸,但这种情况,基本也差不离了。   “幽,你觉得我们要去吗?”谷梁一一边走一边在意识中问道。   “你是想去的吧,”谷梁幽能感受到主人格对了解自己身世的渴望,“正常,我也对那幅画像很好奇。”   谷梁一没有说话。   因为除了渴望之外,他也在恐惧着那份未知的真相。   当它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很可能会再一次天翻地覆,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或许会再次被夺走。   可是当所有人都看向他时,谷梁一还是脱口而出:   “我想见那位宗主一面。”   “不行!”宗秦远第一个反对,“太危险了,谁知道那个宗主在打什么主意?他特意要求单独见面,肯定是包藏祸心!”   从易言的眼神中,谷梁一也能看出他并不赞成自己的想法,但易言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声,而是静静地望着他,听他叙述自己想要这么做的理由。   谷梁一的心情忽然一下子变得安定起来。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对满脸担忧的宗秦远解释道:“宗校长,我明白您的顾虑。但第一,我有信心能够保护好自己,还记得之前在学校里我和周轻子的对峙吗?”   见宗秦远点头,他才继续说道:“我可以肯定的说,我比化神期的周轻子强。目前林神宗修为最高的就是那位渡劫期的宗主,虽然没见过面,但按照周轻子的说法,那位宗主正在经历天人五衰之劫,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所以,就算是渡劫期,我也未必比他弱到哪里去。”   “还有一点,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关于那幅画像上的人究竟是谁,我比谁都希望弄清楚。”   谷梁一攥紧拳头说道。   他很少在那么多人面前袒.露自己的心声,因此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局促,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那个人的身份,很有可能与漠大穿越背后的真相有关,还有两个世界的相似之处,或许也能从中找到答案。而且我是地球的文明代表,可直到现在,指挥部那边都没能找出我的父母是谁。我从小就是孤儿,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不过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   他磕磕巴巴地说着,但在宗秦远的注视下,声音却越来越低。   “抱歉,宗校长,”谷梁一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他有些愧疚于自己自私的想法,“是我任性了。”   金萱却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她扭头对宗秦远说道:“宗校长,咱们这次带来的装备也不少,就算真的和林神宗发生冲突,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吧?要不这次就听谷梁的——”   “这里不是漠大,”易言打断她,“你想的太简单了。”   听到他的话,谷梁一抿紧了唇。   果然,就连易言也不支持自己吗……   “宗校长,我有个提议。”   但在驳回金萱的说法后,易言却主动对宗秦远说道:“宗校长,马上他们就要派人过来了,如果我们不答应的话,很有可能会发生矛盾,到时候不好收场。但答应了又不能保证谷梁的安危,因为从监听器的噪音来看,那位宗主闭关的地方大概率是洞穴一类的封闭环境,很不利于特动组的后续支援。”   宗秦远:“那你的想法是?”   “如果我们还想获得有关画像的情报,那最好还是不要与林神宗彻底决裂,”易言冷静分析道,“我的想法是,双方见面可以,但必须要在开放场地,并且其他人随时在周边待命。”   时间紧迫,没时间和指挥部商议决定了,宗秦远略一思考便点了头。   “就这么办吧。”   出门的时候,谷梁一低声和易言道了声谢。   如果不是易言的这番话,或许他今天就争取不到和林神宗宗主面谈的机会了。   “注意安全,”易言对他说,“一旦发现不对,立刻撤离,明白吗?”   谷梁一看着他转身回屋拎起狙.击枪的背包,踌躇道:“我知道。但如果那个宗主就是文明代表的话……”   “时机由你来判断,我只负责扣下扳机。”易言一边组装着枪.械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但放心,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谷梁一望着他侧脸平淡的神情,忍不住勾了一下唇。   “好。”   接下来,他们和被派来传话的剑修扯皮了几次。和易言的设想一样,林神宗的宗主坚决要求双方单独见面,并且周围方圆三百米内不能有任何人旁听,但他倒是很爽快地同意了和谷梁在丹峰的空地上见面。   这个过程中,漠大队伍的警惕心也达到了极致。   “什么叫‘希望那位小友做好准备’?”金萱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质问那位剑修,“你告诉我,是做好什么准备?我们是来做客的,结果第一天就把我们晾在这里半天,还提出让我们的人单独面见你们的宗主,你们告诉我,这不是心里有鬼还是什么?”   那位剑修被问得面红耳赤,他已经来回跑了几趟了,对于宗主语焉不详的要求也颇为疑惑,但身为林神宗弟子,他也是听命办事,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实在抱歉,是我们招待不周……二长老说了,等今晚一定好好招待各位。”   “你们的大长老呢?”宗秦远一针见血地问道,“不是说宗主闭关期间,宗门内部都是由大长老主事的吗?”   “大长老……他……”   剑修吞吞吐吐,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他身体不便,正在卧床休息。”   “哦,是吗,”宗秦远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为何身体不便?”   “……我真的不知道啊。”   那名剑修看上去都快要哭出来了,见状,漠大的几人这才勉强放过了他。   另一边,周轻子也对宗主异常执着要见谷梁一的行为表示了疑惑。   “宗主今天好像精力不错的样子?”在用轮椅推着宗主离开山洞时,周轻子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试探性地问道,“是雷劫快要到了吗?”   “是啊,”平时连说一句完整话都很困难的林璋,这会儿却显得格外精神矍铄,布满褶皱老态龙钟的脸庞上还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我的劫数到了。”   “很快,一切就都要结束了。”   二长老还在为宗主感到高兴:“看来我们林神宗很快就要再出一位飞升的大能了。”   不对!   周轻子看着宗主的模样,却突然觉得通体发寒起来。   “怎么了,周长老?”轮椅停下后,林璋还扭头看向他,脸上仍带着那副对于一位苦修多年的平静老者来说过分灿烂的笑容,“你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当然高兴。”   周轻子咽了咽唾沫,他刚才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宗主说话的时候,嘴型和声音是对不上的,但是因为他实在是太老了,所以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的话,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嘴巴在动。   声音是从宗主的腹内传出来的!   “怎么了老三?”二长老奇怪地看着周轻子站在原地,好好的突然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起来,不禁担心道,“你不会是因为清心丹用完了吧,需要再去我那儿拿点吗?”   “不用了,”周轻子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宗主说道,“我刚才想起徒儿那边还有点事,宗主,那我就先告辞了。”   林璋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   周轻子浑身都紧绷起来,在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的时间过去后,他终于听到了一道宛若叹息的回复:   “去吧,两位师兄。”   这一次,是林璋用嘴巴对他说的话。   望着宗主浑浊的双眼和疲惫而苍老的模样,周轻子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几欲落泪的冲动。   他强忍着这种不祥的预感,在将轮椅推到空地上后,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自己这位相伴百年的师弟,然后转过身去,强硬地拉着一头雾水的二长老御剑离开了此地。   他要去找漠大的人,去找谷梁一。   周轻子对宗主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了,他知道,自己的师弟是在竭尽全力地暗示他们离开。结合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和那幅来历不明的画像,或许,破局的点就在那位谷梁小友身上——   现在,也只有他才有机会救宗主了! 第72章   周轻子是在半路上撞见漠大的队伍的。   “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他踩着飞剑在半空中来了个急刹车, 一脸惊悚地看着特动组一行人杀气腾腾地扛着长枪短炮过来。   第二次到漠大的时候,谷梁一和易言专门带他去过一次演习场地参观,在见识过现代武器的威力后, 周轻子现在可是半点也不敢小觑他们手里这些古怪的“法器”——   动不动就能轰掉半个山头, 这玩意儿就连金丹期修士也扛不住吧?   “周长老, 你怎么了?”   二长老紧锁着眉头, 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周轻子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这么长时间了,都还没来得及给对方透露点漠大的底细, 怪不得二长老在迎接他们时表情一直不咸不淡的。   他懊恼地一拍脑袋,趁着距离漠大的队伍还有一段距离,赶紧叮嘱道:“对宗校长他们记得尊敬一点, 这些人当真不是什么普通人。”   “我自然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二长老说,“哪里有普通人能驾驭法器的?他们身上一点修炼过的痕迹也没有, 估计是用什么法器隐瞒了修为吧。”   周轻子想起谷梁幽那恐怖的实力, 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是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吧, ”二长老看了他一眼, 哼笑一声, “咱们林神宗可是修仙界第一大宗, 就算他们是域外仙宗又如何?我们的弟子实力毋庸置疑, 可不是什么奇淫巧技能比得上的。”   和上个世界一样, 宗秦远在介绍漠大来历时用的是同样的理由。   只不过, 他按照不同世界进行了本土化润色,而在这个世界,漠大就成了所谓的“域外仙宗”。   “不, 你还是不懂, ”周轻子连连摇头道, “他们手里的法器可不是什么奇淫巧技,而是……”货真价实的大杀器啊。   但这会儿漠大的人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周轻子也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他没忘记自己是来找谷梁一的,目光一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黑发青年。   “谷梁小友!”周轻子跳下飞剑,激动地想要握住他的手,却被易言率先上前一步挡在了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做什么?”   “我没有恶意,”周轻子立刻说道,“我只是想拜托谷梁小友一件事。”   “什么事?”   谷梁幽其实已经对他想说的话心里有数了,但他仍不动声色地看着周轻子踌躇再三,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瞒各位,宗主刚刚结束闭关,但他的状态很不对劲,我担心他会对你们下手。”   二长老大惊:“老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宗主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老二,你是眼瞎还是当真糊涂?”   周轻子扭头,瞪着他大声呵斥道:“师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你我难道不清楚吗?本来他就不该这么早结束闭关,出来后在我们面前行为举止还处处透着诡异,你……你忘了当初师父飞升前的那几日了?”   二长老倏然瞪大眼睛.   他们四人的师父,也就是林神宗上任宗主飞升之前,表现得和如今的林璋几乎一模一样。   ——说话时嘴唇不动,单单只用腹部发声,还经常会盯着某个方向露出诡异的笑容,但望向他们的眼神却透露着莫名的悲伤。   那时候,他们以为这只是修士天人五衰的必经之路,而师父也只是因为不舍离别,才会这样看他们的。   可现在周轻子不这么认为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二长老声音沙哑地质问道,“师父他老人家不是已经飞升上界了吗?”   谷梁幽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双手插兜,冷眼看着这一幕。   他看到周轻子渐渐红了眼眶,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当然也这么希望,但是老三,你不觉得太过于巧合了吗?师父飞升那段时间,师弟也是称病不出,和现在的师兄一样。如无意外的话,师兄应该就是下任宗主了吧?毕竟林襄修为尚浅,资历也不够。”   “……你觉得,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二长老被问得哑口无言,这时候,谷梁幽终于说话了。   “说了这么半天,”他淡淡道,“既然知道了你们的宗主有可能要害人,还特意找过来,你究竟想拜托我什么?”   周轻子闭了闭眼睛,忽然朝他拱手行礼,深深弯腰道:“谷梁小友,我知晓你的修为高深远超我等,宗主……我那师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和我徒儿周明一样,若您能救他,我愿意将我百年积蓄拱手送上,洞府中宝物任诸位挑选!”   “不干。”   谷梁幽干脆利落道。   刚想说话的周轻子傻眼了,他猛地抬头:“您……等一下,您说什么?”   谷梁幽完全没有被周轻子画的大饼打动,他冷静道:“如果我真的救了你们宗主,就相当于救了整个林神宗,因为这件事一旦大白于天下,林神宗绝对会成为全修仙界的众矢之的。先不谈我们连你洞府中有什么都不知道,退一万步说,就凭你一个人,能付得起这份代价?”   “…………”周轻子被问住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眉宇间渐渐浮起一抹绝望的神色。   “那你要什么?”他哑声问道。   “你们宗门的藏宝阁,全部都要对我们开放。”   “不可能!”   一直旁听的二长老终于忍不住了,他怒视着狮子大开口的谷梁幽,一把拽住周轻子的胳膊:“老三,我看你是被他们迷了心窍!这帮人大话连篇满口谎言,我看就是冲着咱们宗门的藏宝阁来的!”   “这位长老,我想你大概搞错了什么,”一直沉默的宗秦远忽然出声道,“我们要是真的心怀不轨的话,现在昆仑山的山头都已经被我们铲平了,还用得着跟你好好商量?”   “一派胡言!”   二长老觉得这群人简直比魔教还要可恶百倍,情绪激动之下,他的脸庞渐渐涨得通红,不得不抖着手先从怀里掏出清心丸的药瓶。   谷梁幽盯着他的动作,突然问道:“药可不能乱吃。你知道它的组成成分吗?”   二长老服药的动作一顿。   不等他说话,谷梁幽便继续说道:“作为长老,你就没有奇怪过吗,明明修士应该清心寡欲,但都到了化神期却仍无法超脱外物,甚至还不如能够自行平息情绪的普通人。”   “你究竟想说什么?”二长老阴着脸问道。   谷梁幽看着他血脉贲张,呼吸急促的样子,摇了摇头道:“用腐肉做药引,你手里的丹药和你们所谓的筑基丹并没有本质区别,唯一的不同只在于腐肉的用量和里面是否包裹着虫卵罢了。相比起它,我觉得你们更需要吃点打虫药。”   也是巧合,就在他们出发前,漠大的联络部传来消息,说是分析出了周轻子给他们的几种丹药成分。   因此,才有了谷梁幽的这番话。   二长老明显不相信,但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继续服用清心丹了,气急之下,他的理智被怒意和不知名的躁狂冲昏,一只手按在身侧的剑柄上,似乎是想要对谷梁幽动手。   周轻子瞳孔一缩:“师兄,住手!”   “我劝你最好不要,老头儿。”   扛着火箭.炮的严北辰威胁道,作为示威,他毫不客气地调转炮口,对准二长老身侧的石碑就是一发!   “轰!!!”   二长老霍然后退数步,震惊地看到那座足足有上千吨重的石碑,竟然在那法器的一击之下彻底四分五裂!   这可是最坚硬的昆仑白岩制成的石碑啊!   就连他御剑全力一击,也不一定能将其劈成两半……   周轻子的脸庞也扭曲了:“那可是我师父的碑!你……你们……”   严北辰“啊”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我看上面没有字也没有图案,还以为就是个普通的石碑呢。”   一不小心炸了人家师父留下的东西,这事儿的确干得不厚道。但谷梁幽却眯起眼睛,透过浓浓的烟尘,看到了隐藏在石碑下方的一个密室入口。   “怎么,”他问周轻子,“你们林神宗不仅树无字碑,还有在石碑底下建密室的爱好吗?这里面有什么?”   但周轻子愣怔中夹杂着惊疑的神情告诉他,对方也完全不知晓这个密室的存在,更别提是弄清楚里面有什么了。   “谷梁道友,宗主请您过去。”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之时,那名传话的剑修再一次来到了他的面前:“宗主已经等您很久了,说请您务必尽快单独前去。”   于是周轻子再一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谷梁幽。   师弟既然反复强调“单独”,那他肯定是在广场周围设下了限制阵法,不然刚才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和二长老一起离开了——因为他本就想这么做。   周轻子甚至怀疑,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提出离开,或许下一秒师弟就要对自己动手了。   而且就算见到了谷梁幽,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   第一他不知道宗主为何要找眼前的青年,第二,虽然他拉下老脸去求漠大的人帮忙,但他也搞不清楚谷梁幽有没有这个本事让宗主恢复正常——但看在徒弟周明被他们救治好又捡回一条命的份上,应该是有机会的吧?   “这是我的长老令牌。”他一咬牙,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枚漆黑乌木制成的令牌,上书一个古体的“周”字,郑重其事地交给了谷梁幽,“可以自由出入除了宗主洞府外的任何区域,包括藏宝阁。但你们想要带走什么东西,还请诸位先商量……我是说,告知一下我们。”   “老三,你……”   二长老本想阻止,但他看了看那被“奇淫巧技”炸到四分五裂的石碑,和下方散发着幽幽不祥气息的漆黑入口,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   谷梁幽挑了挑眉,在身后众人隐隐兴奋的视线中把它拿了过来,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空手套白狼,这趟来的不亏。   “行,我答应了。”他说,“但是如果被攻击,我不一定能保证你们宗主的安全,只能说尽力而为。”   “……我明白。”   周轻子已经把底线放到了最低,周明和林璋两人无论是修炼时间还是修为都是千差万别,他也不好要求谷梁幽太多。   在谷梁幽离开前,周轻子又给了他一把匕首。   “修士受伤并不会引起这种寄生生物的应激反应,不然这么多年来我们早就发现它了,”他说,“你可以先试试看能不能将它从宗主的身体里取出来,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再做别的打算好了。”   他不愿说最坏的情况,但谷梁幽不用他说,也肯定要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他们在这里磨蹭了半天,大概是林璋终于等不及了,突然,一股凛然的气息席卷了整个宗门,在场所有人都猛地扭头望向广场的位置,却看到一个血红色的半透明阵法正以宗主所在的位置为圆心,正快速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而它途径之处,无论是树木还是草叶,都会瞬间枯萎下来。   二长老惊呼:“血封阵!林神宗怎么会出现魔教的阵法!?”   “不,这并不是血封阵,”周轻子立刻反驳,“它比血封阵的威力小多了,但是——”   这也就意味着,它用别的条件作为了交换。   “一点也不掩饰了吗。”宗秦远叹息道。   他看向易言,易言心领神会地抬手举枪,扣下扳机——   “呯!”   子弹精准命中了阵法内部的一棵树干。   这意味着无生命的物体可以自由穿梭在阵法内外。但当严北辰试图跨过那个阵法时,却被一下子弹飞了出去,连手里的炮筒都摔出了两米远。   但当谷梁幽伸出手时,却很轻易地穿过了阵法的屏障。   并且,在感应到他的那一刻,血色的阵法也神奇地停止了扩张。   “只有他才能进去。”   二长老顿时明了了一切,他睁大双眼,嗓音低哑地说道。   眼神中透露着深深的不可置信,和与方才周轻子类似的痛心与焦急。   宗主,你究竟为何这样做?   难不成就和老三他讲的一样,你真的已经不是他们的师弟了吗?   在发现只有自己能进入阵法后,谷梁幽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慢慢露出了一抹笑容。   “很好,”他对易言和其他人说道,“去预定位置待命吧,让我来会会这位林宗主。”   “小心啊老四,有情况了第一时间撤退!”严北辰担忧道。   但平时最在乎他安全的易言,在这个时候却只是和谷梁幽对视了一眼,便平静地背起了自己的狙.击枪——这里地势太低,他得去更高处才能找到适合的狙.击点。   “我等你回来。”他说。   谷梁幽轻哼一声,又像在笑。   两人的视线交错,刹那之后,他们同时转身,走向了各自的战场。 第73章   谷梁幽在进入阵法内后, 原本的七分警惕立刻直接提到了十分。   一切看似都没有变,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微妙的气息,这种感觉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 但对于感知力异常敏锐的谷梁幽来说, 就像是白纸上的一滴墨一样刺目显眼。   这种违和感让他抿紧了嘴唇, 太阳穴控制不住地突突直跳起来。   意识世界中, 主人格也在询问他是否还要继续往前走,因为危机显然已经近在咫尺了。   “该不会刚来这个世界就要直面Boss吧……”   谷梁一有些忧心忡忡, 满打满算,距离他们穿越到这个世界也还不到一个月,唐院士那边甚至都还来不及抓, 啊不,是请几个修士帮忙去风洞做做实验呢。   “放心好了,”谷梁幽说, “如果我们今天能解决掉这个问题, 那掌控整个林神宗都不在话下。你没看见刚才周轻子姿态放得有多低吗?”   宗主对于林神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再加上几位长老都还是他的师兄, 关系非同一般。   所以谷梁幽在警惕有可能突然遭遇的袭击的同时, 也在暗暗告诫自己, 待会出手要记得收着点, 别一不小心把那位宗主弄出个好歹来。   “小心点谷梁, 我在无人机的监控里看到他了, ”宗秦远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大概是因为血封阵有一定的隔绝作用,他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杂音, “距离你左前方大概八百米左右, 他就在假山后面。”   这么近的距离, 谷梁幽自然也早就发现了目标对象。   绕过假山,他看到一位老人坐在木制的轮椅上,背对着他,似乎在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发呆。   用“垂垂老矣”四个字似乎都不足以来形容他的状态,谷梁幽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位宗主似乎下一秒就会咽气。   他浑身上下的皮肤已经完全失去了弹性,长长的须眉都也完全变成了枯竭苍白的色泽,浑浊的双眼许久都不眨一下,在周围绿意葱茏生机勃勃的环境中,显得十分突兀。   如果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谷梁幽都要怀疑他已经坐化了。   “林宗主,您找我来,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出于对长辈的尊重,谷梁幽还是选择用敬语来称呼对方。   听到他的声音后,林璋很缓慢地抬起头,然后扭着脑袋,望向了黑发青年站立的方向。   “过……来。”他虚弱道。   谷梁幽顿了一下,谨慎地上前一步。   在距离这么接近的情况下,他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林璋体内的异样,就仿佛他身体里有两个心脏在同时跳动一样——但冥冥之中,直觉又在告诉他,面前的老人不会害他。   太矛盾了。   林璋看着谷梁幽的脸庞,许久之后,他颤抖着手服下了一粒血红色的药丸。   在服完药之后,林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起来。   他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想知道那幅画像的来历。”   谷梁幽神奇地发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吐字异常清晰,整个人的状态也和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大相径庭,但倒是更像回光返照一般。   这究竟是什么药?   他一边想着,一边点了点头:“是的,您能告知我吗?”   “最初,林神宗是由两位修士共同创建的,”林璋说,他的语速很快,“一位是我的祖师,也是‘林神’二字的来源;另一位,则是一位名叫谷梁澈的修士。”   他定定地看着谷梁幽,说道:“和你们一样,他同样也自称来自域外仙宗。”   谷梁幽瞪大了眼睛。   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甚至是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之后是飞升了,还是说就留在了这个世界?”   谷梁幽想要再次上前,但却被林璋喝止了:   “不要过来!”   黑发青年的身体一顿,他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林璋,但林璋却只是攥紧了手掌,眼神沉郁地说道:“那服药坚持不了太久,你现在最好和我保持距离,因为……”   谷梁幽似有所感,他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阴云遮蔽了。在阵法外焦急等待的周轻子看见这一幕,脱口而出:   “是雷劫!宗主的雷劫来了!”   二长老拔高声音道:“不对,雷劫怎么会提前这么多时间?宗主才结束闭关不久,都还没做好准备……”   按理说,修士的雷劫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自行控制的,至少他们师父还在此界修行的时候是这样,师父的师父也是这样。可现在宗主都还没传位给大长老,宗内也还没举行继任大典,无论怎么看都太仓促了!   宗秦远霍然转身:“你们的宗主要渡劫?那对在他身边的人有没有影响?”   “当然是有的,不过谁会没事去上赶着找死?”二长老下意识回答道,但他立马就想起来现在阵法内还有一个谷梁幽,脸色瞬间就黑了,“快快快,让你的徒弟赶紧出来,就算出不来也要尽量远离宗主,否则的话他真要被天打雷劈了!”   “怎么说话呢!”周轻子急得直跺脚,就这样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二长老。   宗秦远自然是第一时间联系了谷梁幽,但此时在阵法中的谷梁幽满心满眼都是刚才林璋告诉自己的那番话,再加上雷劫进一步干扰了通讯,通讯频道内只能听到阵阵刺耳的杂音,几秒钟之后,他就蹙着眉摘下了耳麦。   “不是,谷梁他为什么还不跑?”   雅罗斯拉夫在原地上蹿下跳,费劲各种办法,手舞足蹈地想要给阵法内的谷梁幽暗示,但他们几个嗓子都快吼哑了,手脚也都舞僵了,远处青年的身影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宗秦远没办法了,他攥紧的掌心已经渗出了汗水,眼看着笼罩在他们头顶的乌云内部已经开始了电闪雷鸣,层层叠叠的黑云有种世界末日到来的氛围,终于想起了还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提醒谷梁幽撤离——   “易言!到底发生什么了?”   趴在屋顶上,透过瞄准镜看到两人对话的易言同样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和震惊之中。   原来谷梁的身世,竟然还真的和漠大的穿越有关吗!?   特动组当初培训的时候有教过唇语,因此虽然听不清声音,但正对着谷梁的易言依然可以大致明白谷梁幽说话的内容。   在迫在眉睫、即将到来的天地雷劫之下,黑发青年面色冷峻,他不顾自己的发丝和西服下摆被烈烈狂风吹得肆意飘飞,仍执拗地询问着林神宗的宗主——   “如果你说画像上的那个人是我的父亲,那你告诉我,他来自哪里,究竟是不是人类?”   面对这样的问题,林璋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人类。但你是。”   谷梁幽:“什么意思?可你刚刚明明说他是……”   “宇宙之大,无奇不有。”林璋打断他的话,因为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修仙界所说的飞升,就是破开空间,升入下一个更高维度的世界。而你的父亲,就是来自于那里。”   “你父亲所在的世界并不依靠血缘关系来维持,他们会在每一个低等世界中挑选最具潜力的生命,通过种种考验,培养他们成为更高层次的存在。简单来说,你依然是人类,但同样也是被他收养的孩子。”   谷梁幽心想这不就是光屏正在干的事吗,他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活了那么多年,从小到大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的养子?那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当爹的。”   要是光屏的幕后主使真是他那个不负责任的便宜爹,那他绝对要——把那混蛋打到四分之三死!   “我说过,他们的世界并不是按照血缘关系维系,那么家庭和父子关系自然和你世界中常规的类型不同。”林璋平静道,“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曾经来过修仙界,并和我的祖师一起建立了林神宗,因为我的祖师与他是挚友,所以他为这个注定灭亡的世界留下了一线生机。”   “而那唯一的一线生机,就是你。”   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谷梁幽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只能看到福利院方寸天地的孤独少年了。   闻言,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脸颊又渐渐变回惨白颜色的林璋,声音冰冷地说道:“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了,我也说过很多次,我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我有什么本事能够拯救世界?”   “不要太妄自菲薄了,”林璋很淡地笑了一下,“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修仙界早已沦为了蛊虫的饲养地,这些蛊虫也并不是来自于我们的世界,但和你们不一样,他们是异域的入侵者。”   “这么多年来,林神宗的历任宗主都甘愿成为了它的祭品。因为能够得道飞升的人终究只是寥寥,但如果轻易曝光真相,上界那些一直监控着这里的蛊虫便会彻底与我们撕破脸皮,届时,所有修士都会丧命于它们降下的雷劫之中。”   谷梁幽:“我又不是神,难不成要我帮你们硬抗雷劫吗?”   “当然不是,”林璋摇头道,他的唇边已经渐渐渗出了鲜血,“但是你的养父留下了两幅画作,其中一幅是他的自画像,还有一幅,是关于未来的预言。”   “请你……咳咳,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再帮我们一次……”   他颤抖着手,在表情有些扭曲的谷梁幽面前展开了那幅画作。   上面绘着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黑发青年——这个指向性很明显了,他的周身用黑色的墨笔画上了一个圆,不知究竟代表着什么。   而在画作的上半部分,画着和当下天空中十分相似的乌云,一道闪电正从云层中直劈而下,落在了圆球的表面。   谷梁幽:?   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冒出了个便宜爹,还给自己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和人情债,简直是人渣中的人渣——哦对不起,他忘了对方的种族大概率不是人类。   总之,谷梁幽现在满肚子恼火,程度不亚于他刚醒来看到傅敬言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还待再问,但林璋已经垂下了手,痛苦地蜷缩在轮椅之上发出非人的低吼,丹田内的蛊虫似乎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谷梁幽下意识退后半步,而正当他想要通过耳麦联系易言的时候,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一颗子弹已经旋转着破空而来,瞬间炸开了林璋的腹部!   “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谷梁幽眉心狠狠一跳。   错估了自己目前力量的易言同样在原地僵硬了一刹那,在发现青年面临危机后,他下意识用上全部的法力给子弹加持了增速旋转buff,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做过头了。   这下子,那位宗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雷劫要来了!”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呆立在原地的谷梁幽低垂着头,黑沉冰冷的眼神注视着那团在血肉中仍在艰难蠕动修复的血红色肉团,食指微微一动——   “嘭!”   在强烈的空气挤压之下,它彻底破碎成了一摊烂肉。   天空中的乌云却丝毫没有消散,它像是被激怒了,一道白光闪过,瞬息之后,一道仿若毁天灭地的炸雷声响彻整个昆仑山!   “我现在心情很差。”谷梁幽喃喃道。   他的声音完全被湮没在了呼啸的风声和雷声之中。   无论是林神宗的弟子还是漠大的人,都因为这一声响雷控制不住地心惊肉跳起来,闪电的极致白光更是造成了不少围观者短暂的目盲。   而当他们再度抬头望去时,却看到空茫动荡、云波诡谲的天地间,身形挺拔瘦削的黑发青年正冷着一张脸,操控着成千上百把剑刃,让它们首尾相连组成了一个球型,将自己和林宗主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而那些因为旁观雷劫痛失爱剑的剑修们则瞪着自己空荡荡的剑鞘,后知后觉地开始暴跳如雷。   不过,谷梁幽也听不见他们的骂声就是了。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刚才在隆隆的雷声中,突然就福至心灵地明白了,那幅画作上的圆球究竟描绘的是什么。   搞了半天,不就是个法拉第笼吗!   “法拉第笼一点创意都没有,电力能源还都白白浪费了。”谷梁一说。   他虽然也很气愤,但出于一名理工科男的思考习惯,在这种雷暴天气中还是忍不住畅想起来:“这种雷劫和自然界中的雷电不同,它们是有规律的,而且还只往渡劫的修士头上劈。幽,你说如果我们能让修仙界每个飞升的修士都装上一个接收装置的话……”   谷梁幽仰头望天,尽管天道在咆哮着对他发泄怒气,但他的姿势就和那幅画里描绘的一样,放松而随意。   听到主人格的话,他的心情终于由阴转晴,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笑意:   “然后我们就可以薅高维度生命的羊毛了,实现真正的白嫖了,是吗?”   ——————— 第74章   不得不说, 尽管是受到了那幅画像的启发,谷梁幽自制法拉第笼的创意还是太过于超凡脱俗了。   看着这狂风骤雨电闪雷鸣的画面,地球直播间内的观众们纷纷表示:   牛逼就两个字, 他们已经说累了。   “这特么是什么骚操作?法拉第笼渡劫, 真成赛博修仙啦?”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之前他们对话的时候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生怕头顶一道雷劈下来,结果居然还能这么搞的吗?”   “所以那个圆圈就是指法拉第笼?这也画得太抽象了吧。”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感觉谷梁一的养父还真的有两把刷子,在几千年前就能预见到今天的事态发展并且用画作记录下来,这么精准的预言, 已经算是神明的领域了吧。”   “谁知道呢,不过以人类目前的科技发展,确实没办法解释这些就是了。”   “我突然有个猜测, 既然他在这个世界能和林神宗的祖师爷成为朋友, 那在上个世界会不会也有他留下的痕迹?”   “说起语言……他不会还在安斯艾尔大陆上有个化名, 叫安东尼奥吧?”   “艹, 细思极恐!”   “这些我其实也都想到了, 包括利用雷劫这一点。不过和谷梁的想法有点不太一样, 我脑子里构思的画面是修士人均头顶一根避雷针。”   “我也!说真的, 我现在突然感觉其实雷劫真的是一款天然清洁无污染的能源, 以后每个修士渡劫都这么操作的话, 那这算不算是在薅天道的羊毛了?”   “你一看就没仔细听刚才林神宗宗主和谷梁一的对话,他们都说了,这个世界操控雷劫的根本不是什么天道, 而是上界的那些蛊虫啊!”   “哎呦不行, 画面感一下子上来了,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这样的话岂不是更好?我就不信这些蛊虫能没完没了地劈雷打闪,坑了修士这么长时间,把它们薅秃了才好呢!”   正如弹幕所说的一样,雷劫持续了好几个时辰的时间,隆隆的声音响彻整个昆仑山周边范围,到最后,就连附近的许多小宗门都开始心惊胆战起来:   照这么个劈法,渡劫的那位大能就算实力再强,这会儿也该被劈成渣渣了吧?   谷梁幽自然没有被劈成渣渣,但是作为被集火的对象,他对所谓“天道”这种迁怒的行为表示了深切的不满。   “明明渡劫的又不是我,凭什么要让我替他挡雷劫?”   谷梁一小心翼翼道:“呃,可能是因为他快死了?”   谷梁幽反倒吃惊道:“什么,那宗主居然还没死吗?”   “他被宗校长他们拉下去抢救了,”谷梁一说,“幸好咱们这次来还带了校医。”   “……所以现在雷确实只是在劈我一个人对吧,”谷梁幽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抬头望着乌云笼罩的天空,这会儿雷劫已经有些后继无力了,就连打雷的声音都比之前虚弱一些,“果然高维世界的生物都是这样,傲慢又令人厌恶。”   伪装成所谓的“天道”,高高在上的审判另一个世界的生命,并且还把全世界都蒙在鼓里,作为养分培育自己的后代。   这么看来,他那个便宜爹管认不管养的做法倒勉强还算好的了。   谷梁一却并不觉得林神宗宗主说的全部是实话,换句话说他只是不想接受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成为自己的父亲:“可能这只是他为了让我们出手帮他而找的托词,幽你别太当真了。”   “我知道。”   谷梁幽平静地回答道。   本来漠大和林神宗就是各取所需,经此一遭,漠大得到的利益只会比原先更多百倍。   可能是见真的拿青年没什么办法,又过了大概几炷香的时间,雷劫聚集在天空中的乌云终于不情不愿地散去了。   而这时候,天色也已经暗淡了下来。   “谷梁!”   一直守在旁边的金萱几人立刻冲过来,一脸紧张地围住了他不住打量:“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血封阵在宗主重伤后,便因为没有持续法力支撑而消散了,只是因为贸然进入雷劫区域会被分散集火,他们才一直没有进入广场的中心范围。   “我没事。”几秒钟后,原本眼神冷淡的黑发青年神情渐渐柔软下来,他揉了揉因为打雷声音而有些嗡嗡作响的耳朵,叹气道,“就是这些剑……”   情急之下,他也找不到别的金属来制作法拉第笼了,于是便直接把周围剑修弟子们的剑全部薅了过来。但因为持续几个时辰的雷电淬炼,现在它们大部分都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形和扭曲。   “没事,”留在原地一直等待着他的周长老立马说道,“剑没了再煅就是,谷梁小友,感谢你的出手相助,宗主他现在……总之,虽然修为散去了大半,至少身体的情况已经平稳下来了。”   他铿锵有力道:“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们林神宗的贵客,谷梁小友,你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下帮忙的,请务必开口,我就算豁出老命也一定尽力帮你实现!”   谷梁一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一脸悲愤地朝这边张望的剑修们,默默移开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虽然周长老这么说了……   但是对于把剑当成命.根子的剑修来说,他的举动,严重性估计不亚于摘了农学院学生的毕业论文,顺便还把它们和导师养来做实验的大鹅一起炖了吧。   “但是你们宗主解决寄生物的方法并不能普及,”他提醒道,“普通修士没有他那么强大的修复力,这样暴力操作,死亡率绝对无限逼近百分之百。”   别看林璋一副快被吸成人干、下一秒就要魂归西天的样子,他的修为也同样是实打实的,只是被体内的寄生物分走了绝大部分。这要是换了个金丹期甚至是筑基期的在这里,早在易言一狙命中破体而出的寄生物时就已经彻底死翘翘了。   “我知道。”周轻子沉沉点头,“我们这边也在想办法。”   他抬起手,掌心虚虚地按在腹部上,眉头紧锁,眼底泛着挥之不去的憎恶和愤恨:“而且这事儿一时半会还急不得,我相信师弟的人品,既然他选择不对我们据实相告,就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师父也是同样。”   “但是我不能保证整个宗门上下的弟子们和我都是一样的想法。如果这件事被宗门之外的修士知晓,那整个修仙界都会彻底乱成一锅粥的。”   这点之前林璋也告诉过他了,谷梁一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有时候,一辈子活在谎言里,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不过,谷梁一并不是会做出这样选择的人。   他很讨厌欺骗,无论是自欺欺人还是他人的欺瞒,从小到大他见识过的谎言已经够多了,所以他宁可撕开伤疤,也不要假惺惺的粉墨现实。   “那你准备怎么做?”他问道。   “我有个想法,”周轻子抬头看着他,“既然修仙界的正道走不通,那为了达成目的,何妨与那些‘歪门邪道’学习一下经验?”   “你是说,”谷梁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和魔教合作?”   “对。”   周轻子很坦然地告诉他:“我们的地牢里还关着一位魔教的人,他之前是林神宗丹峰的弟子,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是被魔教蛊惑,才会试图带着筑基丹的配方叛逃的。但现在我准备再和他谈一谈。或许……”他才是正确的那一个。   “加上我一个。”谷梁一不假思索道。   他也对这个世界的魔教很好奇,他想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无恶不作的狂徒,还是一群在勘破世界残酷真相后,依然妄图以蚍蜉之力撼动大树的理想主义者。   换位思考一下,谷梁一觉得,如果自己就出生在这个世界,可能也会成为其中一员吧。   “我也去。”易言说道。   踩着脚下湿漉漉的石砖地面,刚刚收拾好狙.击枪的卷发青年从夜色深处朝他们走来,他的外套已经被雨水浸湿了,身上除了潮湿的雨水味道外,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硝烟气味。   谷梁一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正巧被易言捕捉到了。   易言想起雷劫来临之前,自己在瞄准镜里“听”到的他与宗主的那番对话,表情不由得变得微微复杂起来。   谷梁一看上去还挺平静的,但是他现在真的还好吗?   “别在这儿站着了,”他收回心神,决定等晚上再好好和谷梁一谈谈,“周长老,能让我们先回住处休息吗?我的同伴已经很累了。”   周长老忙道:“好的好的!今年确实辛苦诸位了,晚宴就过几天等大家休息好了再举办吧,待会我会让弟子们送各位回……咳,”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散落一地的剑柄上,不由得干咳一声,为难道,“那个,要不诸位还是再辛苦一下,坐你们之前那个叫……叫什么机的法器回去?”   谷梁一:“……好。”   看来他这是一不小心,把整个林神宗剑修弟子们的剑都薅了个精光啊。 第75章   当晚。   除了校医和几位帮忙手术的急救队员外, 漠大的其余人都再一次聚集在了宗秦远的房间内。   “真是万万没想到,”金萱盘膝坐在地毯上感叹道,“这趟旅程竟然这么一波三折。咱们才刚到林神宗每一天吧?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身为中年人, 宗秦远的体力当然不如特动组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 但他仍强忍着困意, 询问道:“谷梁, 你在雷劫来临前和那位林宗主都说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很重要的话题,他相信谷梁一绝对不会以身犯险, 直到雷劫降临也没有离开原地。   谷梁一犹豫了片刻。   他在意识里和谷梁幽商量:“幽,你说我们要把那个人的事情告诉宗校长吗?虽然现在指挥部大概已经知道了。”   因为过于震惊,在与林璋对话时谷梁幽并没有来得及关闭直播, 他没办法预料到这些真相被公众知道究竟是好是坏,如果往最坏的情况去想的话……说不定会出现那种过分激进的群众,觉得一切的异变都是由他造成的?   谷梁幽觉得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尽管他并不在乎那些和自己不相关的人怎么想。   而且。林璋空口白牙一张嘴就让他多了个爹, 可也没谁问过他究竟想不想认呢。   两个人格都不愿意背这个锅, 不过对于主人格的问题, 谷梁幽觉得告诉大家倒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 你说吧。”   谷梁一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和幽的想法稍微有所偏差的是, 他说出真相是出于对宗校长和其他同学的信任。   “……啥?你爹也来过这个世界?”   在听完谷梁一的叙述后, 金萱立刻拔高了声音, 不可置信地问道。   但在注意到谷梁一眉宇间萦绕的阴郁色彩后, 她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我是说,你的养父……好吧我觉得他就连养父这个名头也不配, 毕竟他连一天都没养过你。”   “什么养父, ”作为一名女儿控, 宗秦远对于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很是瞧不上,“谷梁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别跟我说什么外星文化不同于地球,谷梁他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在地球出生长大。”   谷梁一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些先不谈,”易言说,他主动帮谷梁一岔开了这个话题,“关键是,这个叫谷梁澈的家伙,他是不是就是光屏背后的控制人?”   他看向谷梁一:“关于这个,你要不要问问光屏?”   谷梁一差点忘了还有这种操作,他赶紧呼唤出光屏,询问它关于谷梁澈和他背后高维文明的一系列问题。   而这一幕在房间中的其他人看来,就是黑发青年正在对着面前的空气时而蹙眉,时而抿唇,在短短几分钟内表情变幻莫测,完全猜不透他究竟在光屏上看到了什么内容。   金萱和其他特动组队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在谷梁一垂下手后,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它是怎么回答的?”   谷梁一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才缓缓回答道:“它承认了,当初提供给我们的情报,其中一半都是谎言。”   “什么!?”   这下子,别说在场的人了,就连指挥部内紧盯着监控大屏时刻准备记录分析的一群专家,闻言都纷纷大惊失色起来——虽然他们也不是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但是谁也不想这种最坏的情况发生啊!   “究竟哪一半才是谎言?”宗秦远一脸凝重地问道。   短短几秒钟时间,他脑海中心电急转,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漠大一直在异世界漂泊、从此再也回不到地球的准备。   有这样想法的还远不止他一人,看着周围同学们悲怆的神色,谷梁一轻咳一声,努力按捺下唇边的笑意:“倒也不至于太过悲观,我觉得不一定是坏事。”   作为人群中唯一没有露出异样神情的易言,他早就从谷梁一的微表情中看出了端倪,因此丝毫不慌,还有心情给他倒了一杯水。   “慢慢说。”   “什么慢慢说啊!”急脾气的金萱第一个不干了,她一拍大腿,咬牙切齿地瞪着端起水杯的谷梁一,“我说,谷梁你现在也学坏了啊,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你这样对我们的心脏都很不好的!”   “我没有,”谷梁一放下水杯,眼神无辜地说道,“我正准备要跟你们说呢。”   真相其实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简单:   光屏背后并不是一个高等文明,而是由一群高等文明组成的联盟,类比一下,大概就是类似于宇宙联合国一样的存在。   这个联盟日常的工作,就是保护一些弱小的、还未能脱离地表生存繁衍的低级文明,给予它们成长的机会。   “听上去,好像还挺正义的?”金萱的五官都皱巴成了一团,倒不是她不相信,只是谷梁一转述的这些,好像和光屏一直以来所做的不太一样吧?   “既然这样,那它为什么会让漠大穿越到异世界,还逼着我们开展什么文明对决?”   谷梁一:“光屏说,因为对于一些低等文明的自然消亡,联盟的原则一向是束手旁观,所以这也导致了很多稍高一级的文明会钻空子,利用两方文明的实力差距进行降维打击。而联盟内部对于这种事情分成了两派,有的认为这只是低等文明之间正常的兼并行为,有的则认为这种做法太过于恶劣,联盟必须出手制止,并对侵略其他文明的文明进行惩戒。”   他所说的这一切,距离还无法脱离地标生活的人类文明都太过遥远,窗外夜色渐深,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知道,这是人类自诞生以来,第一次了解到关于这个宇宙的部分真相:文明之间的联盟、高等文明之间的分歧和共识、还有高等文明和低等文明之间的矛盾……   只有认识到这些,从今往后,地球才真正不再是宇宙中的一座孤岛。   “联盟内部因为这个问题争议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是谷梁澈……”谷梁一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仍有些变扭,但在顿了顿调整好后,他又继续说道,“由于他本人就是自己所在文明的代表,又曾经在上百个不同文明的环境中生活过,所以最终联盟采纳了他的提议。”   “选取一个即将走向灭亡的文明,为其提供一定的援助,利用他们对宇宙中那些侵略文明进行清扫,作为报酬,将会给予该文明升维和进入宇宙联盟的资格。”   宗秦远:“……所以人类就是那个被他们选中的文明?”   谷梁一点了点头。   “我觉得,如果这次光屏没有说谎的话,人类真的还挺幸运的。”他庆幸道,“果然危机和机遇都是并存的,如果不是这次穿越的话,人类或许真的就会在未来几十年内因为各种天灾人祸灭亡了。”   “你确定光屏这次说的话就是真的吗?”宗秦远皱着眉头提出了质疑,“它毕竟已经骗过我们一回了。”   “宗校长,您应该也感觉到了吧,”易言说道,“虽然说是文明对决,但是光屏的偏向性已经很明显了,无论是基地中枢的复活功能,还是关于文明特殊物品以及情报的了解获取方面,我们都占有绝对的优势。”   “如果说上个世界,光屏还假装伪装一下,让我们误以为这是一场真的生死对决的话,您难道没察觉到在我们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它其实已经完全不作掩饰了吗?”   这倒是真的。   宗秦远陷入了沉思,回想起来,在修仙世界的光屏活跃度的确大不如从前,就连谷梁一作为文明代表对那些文明特殊物品的感知程度,也出现了时灵时不灵的情况,但他们采集的各种植物样本还有从周长老那里获取的修仙法器,在送回指挥部进行研究后,同样可以获得不小的成果。   “所以说,”他缓缓道,“其实光屏之前列出那些条件,说得那么吓人,其实就是希望我们提高警惕,算是除掉那些侵略文明的策略之一?”   “差不多吧。”   “这也太……”宗秦远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现在心情很是复杂,既有松了一口气的庆幸,也有一种深切的不满,“虽然对于全人类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好事,意味着我们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安全,但是他们这样的做法,也太傲慢了点。”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谷梁一对此倒是表现得十分平静,“高等文明对上低等文明就是完全的碾压,人类文明能够靠自己挣来一个进入联盟的机会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上牌桌的资格。”   “那倒是的。”   尤其是对于曾经在历史上经历过一回重返联合国的华国人来说,被人瞧不起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还有一个好消息,”谷梁一忽然道,再次引起了一屋子人的瞩目,“我觉得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我们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金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道:“快说!”   谷梁一也不生气,他深吸一口气,攥紧十指,努力控制住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双手,嘴角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知道回家的办法了!” 第76章   在谷梁一一语震惊四座的同时, 临时搭建的手术室内,校医和其他几名急救队员也在紧锣密鼓地对林璋实施抢救。   他们这次来带的急救设备不多,手术的条件也很简陋, 因此在手术开始前, 校医已经提前告知过了周长老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保守估计, 能救回来的几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一。   但或许是因为林璋修炼那么多年, 身体素质已经到达了一种非常人的境界,再加上两位长老第一时间调用了藏宝阁内的秘制丹药让他服下, 校医惊奇地发现,在寄生物脱离了林璋体内之后,他的情况竟然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稳定下来了!   他们甚至连心脏起搏器都还没用上!   “太神奇了, ”校医让旁边的人帮忙擦去他额头密布的汗水,一边做手术一边感叹道,“这已经不能算是医学史上的奇迹了, 完全就是化腐朽为神奇!”   有队员问他:“我们能不能问他们要一点这种丹药?好像之前周明服下的也是这种吧, 不然他身上的伤很快也不会这么快就治好。”   “我会跟宗校长讲一声的。”校医说, “不过我记得周长老之前已经给过我们三枚了, 一枚在校内留待研究, 还有两枚都已经送到指挥部那里了。”   和这些半路出家赶鸭子上架的急救队员们不同, 作为正儿八经学过医的校医, 对于这小小一枚丹药将会对人类的医疗领域造成多么巨大的影响, 他可以说是再明白不过了。   灯光下, 他低着头,屏息凝视着林璋已经坏死泛黑的脏器一点点恢复鲜活、原本虚弱的心脏重新在掌心开始有力的跳动,觉得自己仿佛见证了一场奇迹的诞生。   “可以开始缝合了, ”他颤声道, “各位同学, 我们将来,一定会被载入人类医学行业的史册的!”   在抢救周明的时候,他们采用的全部都是人类已知的医疗急救技术,后来周明的恢复过程虽然同样一日千里,但远没有像现在这样直观。   校医浑身都泛起了一阵阵的鸡皮疙瘩,他既战栗于自己能够亲自操刀这样一场伟大的手术,又因为寄生物极端凶残的生存方式而感到胆寒。   会出现这样的症状,意味着寄生物在林璋体内存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对林璋的脏器造成损害,其危害性,不亚于直接将一个五毒俱全的辐射源植入皮下!   但是无论是林璋,还是整个林神宗的修士,千百年来对此都毫无知觉。   他们任由寄生物腐蚀内脏,掠夺修为,就说明它大概率还对修士们的神经、脑部和各种感知器官都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不然校医打死也不相信,一个人体内的器官都已经坏死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了,不但没有任何痛觉,还能正常与旁人进行对话沟通!   “换个角度想,其实这点我们也可以加以利用。”陆朗沉着脸说。   他刚刚听完谷梁一的发言,这会儿脑袋里正掀起了一场剧烈的风暴,但还是对切换到手术室内的画面进行了点评——因为谷梁一也在通过监控旁观,所以在场的指挥部人员都能看到不那么高清的二手转播画面。   下属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您是说……?”   “它可以麻痹人的神经,也能在一定时间段内取代某些器官,让人体保持正常运转,”陆朗一针见血道,“那本质上,它不就相当于一个副作用很大的活体器官移植吗?”   “全世界有多少病人正在苦苦等待一个可以配型的器官,许多人直到死也没等到那一天,如果有这样的方法,相信他们都一定会选择尝试的。”   下属深思片刻,不得不承认陆朗说的是对的。   “关于谷梁一说的那个让漠大穿越回地球的条件,目前我们还达不到,”陆朗说道,“在当地集齐那么庞大的能量,至少需要十几座大型发电站,所以要么通过时间慢慢达成目标,要么就只能另辟蹊径了。所以这个先不急,关于另一场手术,情况怎么样了?”   下属明白陆朗想问的是什么。   漠大送来的两枚丹药他们当然不会浪费,全部都送进了各国最顶尖的医药研究机构,至于比例分配,这个就按各国商议协定了。   而就在两天前,一家来自北欧小国的机构突然宣布,他们已经分析出了这款天然合成药物的化学结构,并成功复制出了一枚药力相似的“丹药”——   也就是说,人类成功创造出了第一枚属于自己的合成人工丹药!   在此之后,各大机构也陆续传来了好消息。国际上医药生物股价一路上涨,每天暴富的股民就和当初上天台的人一样多,就连指挥部内部不少人也都买了点,每天看着一路上涨的股价,上班时的心情也异常飞扬。   陆朗口中所说的手术,就是某国利用这款人工合成丹药进行的一次大胆尝试——他们要用这款自制药,尝试救治一位肺部纤维化重症的病人。   虽然联合国表示并不赞同那么快就将药物纳入临床使用,但是自打异象发生后,很多原先约定俗成的规矩已经形同虚设了,各国都在不顾一切地发展科技和军事力量,所以对于这种打法律擦边球的事情,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下属刚想说那边还没联系自己,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就发出了一声嗡响。   他忽然有种直觉,于是不顾这是在指挥部大厅内,当着陆朗的面就掏出手机。   只是一眼,他的眼睛便瞬间睁大了。   “怎么了?”陆朗立刻问道。   “成……成功了!”下属猛地抬头,激动地看向他,就连攥着手机的五指也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陆部长,手术真的成功了!那名病人活下来了!”   陆朗的大脑足足空白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下属是在说什么。   他不是没想过可能会成功,但是陆朗也很清楚,肺部纤维化是医学上绝对不可逆的,失败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九十九,想要治好这种病症,不亚于把熟鸡蛋变回生鸡蛋一样天方夜谭。   而现在,他们真的做到了!   四面八方突然传来阵阵欢呼和尖叫声,陆朗和下属同时扭头望向大屏幕,正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手术室内同样传来了好消息——隔着遥远的时空,两个奇迹一前一后发生,向几十亿人类证明了细胞坏死的逆转过程!   “要是在两年前,有人告诉我说肺部纤维化也能治好,我一定会觉得他是个江湖骗子,”陆朗喃喃道,“但是现在……时代变化真的太快了啊。”   下属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他仰着头望向大屏幕:   “是啊。但是对于那些已经被医生们宣判死刑的病人来说,这就是一场从天而降的奇迹,不是吗?”   他说的完全不夸张。在意识到这台手术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地球上无数国家的医院重症室外,都有病人家属在窗户旁跪地嚎啕大哭,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可能都等不到这项治疗普及的那一天,但是对于陷入绝望之中的人们来说,黑暗中的一线希望,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救命稻草。   “看这个情况,好像不需要我们为教主发声了?”   在从谷梁一口中得知穿越真相后,原本还摩拳擦掌召集信徒们、打算为教主平息网上不好声音的吴俊朗呆住了。   “好像……是这样的?”   现在全世界互联网上,到处都能看到人们对这项崭新医疗技术的赞美和憧憬,而对于带来这一切变革的谷梁一,更是完全不吝啬溢美之词。   有人称呼他为“新时代的弥赛亚”,觉得他就是在大危机来临前带领人类登上诺亚方舟的救世主;还有人认为高等文明对于人类来说就是神明,因此被高等文明选中的谷梁一就是板上钉钉的神之子……   “不是,谷梁一就不能是他自己吗?”   华国出生的吴俊朗表示无语,他跟这些老外的脑回路实在无法一致:“别把基督教的那一套按到我们教主的头上,我们可是魔神救世教,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曾经那个半开玩笑的教会,就连说出口都会觉得羞耻的“魔神救世教”,不知不觉,如今已经发展到了遍布全球、信徒多达数千万人的庞大宗教组织。   这些信徒成为了谷梁幽力量的根本,也成为了漠大在异世立足的根基。   “如果穿越回去需要庞大的能量的话,那肯定还是雷劫积攒起来比较快吧,”在手术结束后,谷梁一向宗秦远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除了建风能和光伏发电站以外,我们做好准备,再找人渡一次劫,我觉得能量就收集得差不多了。”   毕竟一次闪电劈下来,云和大地间的电压可达1亿伏,功率可达100亿千瓦,能达到大型水电站发电功率的几千倍——这么庞大的能量,要是不好好利用起来的话,那可就太亏了。   金萱精准吐槽:“我看你是薅上界文明的羊毛薅上瘾了吧。……不过,我支持这种做法!”   众人都看向宗秦远,等待着他做决定。   宗秦远沉默了一会儿,却看着一旁的周轻子问道:“那周长老,除了林宗主外,你觉得目前修仙界修为最高、最接近飞升的修士是哪一位?”   周轻子愣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偏移。   谷梁一:“…………”   不是,为什么周轻子要看他? 第77章   周轻子会在这个时候看向谷梁一, 当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漠大的师生们还不知道,林神宗作为修仙界目前的第一大宗门,可以说是掌控了整个修仙界超过三分之一的资源。在这种情况下, 林璋作为林神宗的宗主, 堪称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修士第一人。   在他之下, 周轻子所知晓的几名大能之中, 修为最高的也才到化神末期,而且基本都是大长老和其他几个宗门的宗主级别人物了。   渡劫期或许也有, 但大概都已经闭关或者隐居在了某个洞天福地内。这些人早已不被外物所扰,任什么金银珠宝丹药秘籍都无法动摇他们,所以说……   “就目前来看, ”周轻子诚恳地对谷梁一说道,“您是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但是,谷梁一还是不习惯看上去岁数比自己年长很多的人对自己用敬语。   而且, 就算他确实有匹敌渡劫期的实力, 他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引来天雷啊!   都不是一个体系的, 这要怎么玩?   “再说吧, 我们考虑考虑。”幸好这个时候宗秦远站出来替他结尾了, 主动打哈哈道, “既然天色已晚, 那周长老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有事明天再议。”   周轻子这才注意到外面夜色已深, 他起身忙道:“那就不叨扰各位了,我去宗主那边看看。”   等把人送走了,宗秦远挂在脸上的客套笑容也因为疲惫而显得稍稍僵硬, 他捏了捏胀痛的眉心, 对其他同学们说道:“你们也早点去睡吧,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除了几位负责执勤的同学外,其他队员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谷梁一感觉倒还好,他体内的力量来源于地球上人们的信仰,所以只要信仰不断绝,身体很少会出现像普通人一样过于疲乏的状态。   但当关上房门后,他的余光注意到一旁的易言,整个人立马就僵硬了起来。   “你……你在干什么?”   “洗澡。”易言提着一个水桶,委婉道,“在外面呆了一整天了,虽然这里条件简陋了点,但总比没有好。”   他不提还好,一提谷梁一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泛起了鸡皮疙瘩。雷劫来临前,虽然他没有亲手接触林璋身体里爬出来的寄生物,但那东西可以说是突破了人类审美的下线,已经到了只要多看一眼都恨不得洗洗眼睛的程度。   “你先洗我先洗?”易言问他。   “……你先吧。”谷梁一回过神来,含糊地说道。   说是洗澡,其实也不过是用毛巾沾水擦擦身子罢了。在易言洗漱的过程中,谷梁一全程低头玩手机,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一刻也不敢放松。   “看什么?又没有网。”   谷梁一猛地抬头,却正好和躬身的易言撞在了一起。两人一个后退半步,一个后仰着身子,同时捂住脑袋和下巴“嘶”了一声。   “你怎么走路都不带声的?”谷梁一控诉道。   “训练后习惯了,”易言揉了揉被撞红的下巴,把崭新的毛巾递给他,“早点上床睡吧,已经很晚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明明听上去十分正常,谷梁一还是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还能因为什么,”谷梁幽在意识内幽幽道,“你坠入爱河了呗。”   “……幽!”   谷梁一攥紧了毛巾,他用一脸英勇赴死的态度站起身,开始慢吞吞地脱起了衣服。   在解下第一个扣子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好像忘关直播了。   ……幸好易言没脱光。   先不提谷梁一的后知后觉在另一个时空引起了多少窥屏观众的哀嚎,就算直播间被他关闭了,谷梁一的手也放在倒数第二颗扣子上,迟迟解不下去。   “那个,”他谨慎地对正坐在床边擦头发的易言说道,“你能,别一直盯着我看吗?”   “有吗?”易言擦头发的动作一顿,随后神情自若地移开视线,“不好意思,习惯了。”   怎么这也能习惯!?   谷梁一深切怀疑他是在胡扯,并且有证据。   好不容易以闪电般的速度洗漱完了,很快,谷梁一发现自己又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得和易言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易言好笑地看着黑发青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来,僵着脸和他说了一声“晚安”,然后飞快地钻进自己的被窝,紧紧闭上双眼。   白天还是以一己之力硬抗天地雷劫的冷峻魔神,等到了晚上就变成了这副可爱到让人把控不住的模样,这种反差感,是个男人都把控不住。   易言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看着谷梁一默默拉高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虫的模样,易言的表情不变,眸色却渐渐深沉起来。   虽然他们各自盖着一床被子,但是这点阻隔对于躺在床上的两人来说,几乎都约等于无。   起初谷梁一心脏跳得很快,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他甚至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床铺下陷的幅度,隔着被子隐约传来的体温,和黑暗中易言平静均匀的呼吸声。   就这样过去了大约十几分钟后,谷梁一终于慢慢放下心来,心跳的速率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但他仍不敢睁开眼睛,只是在脑海里念叨着:   赶紧睡着赶紧睡着赶紧睡着……   只要睡着了,他就不尴尬了!   谷梁幽觉得主人格很没出息:“这种时候不应该主动出击吗?反正他也不是没感觉。”   “麻烦别再提主动出击的事了好吗,”谷梁一怨念道,“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谷梁幽闭嘴了。   但一直平躺着到底也不舒服,谷梁一又忍耐了几分钟,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朝易言的方向看了看,发现对方已经闭上了双眼,脑后枕着一条胳膊,像是睡着了,姿势和在宿舍里看到过的一模一样。   很好。   谷梁一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朝墙里面的位置转过身,也准备侧着身入睡了。   可他的心还没放下去多久,耳畔就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摩擦声音。原本细小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就好像是……   谷梁一猛地睁开双眼,感受着从后方贴上来的温度,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好半天过去,才用僵硬的嗓音问道:“大晚上不睡觉,你……你这是干什么?”   “你说呢?”   一片漆黑的世界中,易言的声音像是从胸膛深处传来的共鸣,带着低沉沙哑的笑意和湿.热缱绻的暧.昧气息。他的手顺着谷梁一衣服的下摆大大方方地钻进去,滚烫的掌心像是在丈量着青年腰肢的宽度,指腹上粗糙的枪茧令柔软的皮肤不自觉的战栗,又顺着那瘦削的线条一直滑上微凉的脊背。   谷梁一紧闭着双眼,睫羽随着身后人喷洒在后颈的温热吐息,像一对雨后振翅的蝴蝶双翼般飞快地轻颤着,他难堪又忍耐地咬紧了下唇,随着易言放肆的动作,呼吸急促,喉头滚动,放在身前的五指逐渐攥紧了身下的被单。   “别……”   感受着怀中人渐渐蜷缩的身躯,易言也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疼痛唤醒了他岌岌可危的神智,而脖颈上滚烫的热意也在提醒着他,自己方才究竟做了多么僭越的举动。   别忘了谷梁才多大,他在内心再一次提醒自己。   ……该死的提前保送。   “睡吧。”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将谷梁一揽进了怀中。   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早就被易言踢到了床下,现在两人终于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   谷梁一微微扭头,在这个姿势之下,他的侧脸几乎要贴在那紧实的胸膛上。青年的瞳孔轻颤,努力让自己不去往下看,只是躺在易言的臂弯里,仰头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有时候谷梁一真的搞不懂易言的想法,他主动的时候被对方躲开了,他想要后退的时候易言却强硬地把他拉进了怀里,在这之后又不作任何解释,也没有什么下文……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谷梁一犹豫地想,不管怎么说,有病都得治。他是不是该督促一下易言去找校医看看?   像是猜到了谷梁一的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易言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放在被子里的手用力掐了他一把。   “嘶——”   又疼又痒的感觉让谷梁一倒吸一口凉气,易言垂眸盯着他悻悻的模样,勾唇轻声道:“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收起来,我没问题。”   谷梁一的脸色陡然僵硬,指尖被易言带着向下,触及到了那个不可言说的地方,之前脑子里的同情念头立马被丢到了九霄云外。那一瞬间他的脸色爆红,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被窝里跳起来,然后原地炸成一朵烟花。   因为他的情绪过于激动,易言闷哼一声,脖颈上传来的窒息感也让他有些头晕目眩,听到声音后谷梁一这才反应过来,忙喊幽赶紧平息一下自己,别真因为这个原因把人搞晕过去了。   “你还真是……”   易言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虽然在谷梁给他标记烙印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但是这种感觉大概没几个人能适应的。   轻度的窒息还能算是情.趣,要是一下子厥过去的话,那可就不太好玩了。   当然,易言不太想承认这也有自己把人逗弄过头了,自作自受的成分在里面。   啧,还是得锻炼锻炼。   “为什么?”   谷梁一的问题有些没头没尾的,但是易言明白他想问什么,无非是想问平时他一向克制今天却突然决定再进一步的原因。他放在心尖上的这个人总是这样,明明已经完美到无可挑剔了,却仍会患得患失,思虑过多。   不过,大概天底下的人在面对自己心仪之人的时候,都会如此作态吧。   易言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按捺下内心的一丝窃喜,又把人搂紧了些,闭着眼回答道:“因为今天我确认了,在不久的未来,我们是可以回家的。”   虽然那个未来还不知道在多远的将来,或许是几个月,或许是几年,但至少得知了真相后的易言终于破除了眼前的迷雾,可以肯定地告诉谷梁,他们即将面对的困难不再是看不到尽头的危机,而是一条笔直坦荡、一路向上的光明大道。   谷梁一沉默了几分钟,才小声说:“我也不太确定……或许光屏这一次说的也不是真话呢。”   虽然他一直都有预感,光屏或许不会害他,但是谷梁一实在没勇气赌上全人类的未来。   “没关系,有我呢。”易言的声音很轻,但却透露着一丝毋庸置疑的笃定意味,“我答应过的,会保护好你。”   “你答应的是傅警官吗?”谷梁一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正面提起关于易言父亲的事情,易言停顿了一秒,轻轻“嗯”了一声。   “你恨他吗?”易言低声道,“我和他一直都觉得,你应该很恨我们。”   “还好?我觉得相比之下还是你比较拉仇恨。”谷梁一想了想道,“反正我之前都原谅你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早就被我一笔勾销了。”   谷梁一能一笔勾销,但易言却不能。   “……那他呢?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谷梁一愣了半天才明白易言是在问他幽的看法,他对那几天他们相处的记忆实在印象不深,很多细节早就忘记了,所以也不知道易言是怎么知道幽的存在的。   谷梁幽冷哼一声:“当初要不是他跟我说自己是警察派来搞潜入的,我才不会搭理他呢。”   谷梁一顿时哭笑不得,没想到易言才上初中就会忽悠人了,那时候他和幽居然也还真相信了——哪家警察局会派初中生进毒//枭窝点当潜入人员啊?   “我们的想法都是共通的,”谷梁一告诉易言,“你放心,我不会违背另一半的我的想法,他也是一样。”   “这样吗。”易言喃喃道。   他第一次见到谷梁幽的时候,少年几乎是秒变脸的场景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那天他被几个毒//枭帮凶五花大绑地丢到地下室,在见到被关在里面的少年后本以为是遇到了同为天涯沦落人,谁能想到,谷梁幽转脸就举着实验用的量杯一脸凶神恶煞地威胁他,说接下来易言要是敢违背自己的意思就一刀结果了他,瞬间就让谷梁一刚在他心目中建立起来的受害者形象碎成了渣渣。   那时候因为刚认识,主人格虽然在意识世界内看到了这一幕,也没有出来解释,导致易言一直都以为他们的记忆是不互通的。   “那你的另一个人格,他是怎么看我的?”在明白了这一点后,易言放松了很多,也有心情向谷梁一打探这种事情了。   “这个……”   谷梁幽依旧嘴硬:“烦人的变.态跟踪狂,未来看情况可以勉强升级成好用的按摩bang——”   “幽!”   易言疑惑地看着怀中青年的脸瞬间爆红:“怎么了?他说我坏话了?”   “没没没没有,”谷梁一佯装镇定地回答,虽然颤抖的嗓音已经暴露了他心虚的实质,“他夸你来着。”   易言觉得不太对劲:“夸我什么?”   “呃……”谷梁一努力思考,说实话从幽嘴里听到易言的好话那真的比天降陨石还罕见,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夸你,定力好?”   易言:“…………” 第78章   最后, 被夸“定力好”的易言忍无可忍,翻身把谷梁一按在身下,然后……   开始挠他的痒痒。   “哈哈哈哈别, 别碰那里哈哈哈……”   谷梁一被他弄得上气不接下气, 整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着, 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最后他实在受不住了, 红着眼睛攥着易言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我错了哥, 哥。”   易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自讨苦吃。   十几二十岁大学生,本就是最好的年纪, 而且还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就算是直男,躺在一张床上打打闹闹都容易擦枪走火,更何况是像他, 这样早就对谷梁一心存欲.念图谋不轨的家伙?   不能再继续了, 理智告诉他。   再继续下去, 他可不敢保证, 以自己的自控力在接下来还能把持得住。   但现实中, 易言却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 俯下身, 用鼻尖慢斯条理地磨蹭着青年的颈侧和脸颊, 感受着肌肤相贴时对方不自觉的瑟缩, 内心愈发火热起来。   他强忍住把人按在身下吻到发出哭喘的冲动,声音沙哑地问道:“错哪里了?”   “错……”谷梁一一时语塞,他本来只是因为大脑发昏才求饶的, 谁能想到易言竟然还要追问他这个?   而且错的人明明是他才对吧, 谷梁一越想越气, 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为什么要来挠他的痒痒?   见谷梁一抿着唇不说话,易言也没再继续逗弄他,只是无奈地笑叹一声,侧身躺在了他的旁边,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在了青年的臂弯里。   谷梁一还是不习惯和人这么亲近,虽然易言是他现在最熟悉的人。颈侧被蜷曲发丝扫过的地方泛起阵阵细密的痒,他急促地喘.息了一声,有些变扭地想要推开他:“别贴这么近……床明明很大呀。”   “别动。”   易言用极其沉闷的声音说道。他的理智已经岌岌可危了,完全不需要谷梁一在这种时候再来添一把火:“让我抱会儿。再动下去的话,后果自负。”   谷梁一瞬间僵住了。   他又想起了方才指尖触碰到的感觉,被易言抱在怀中的身躯顿时一点一点、从头到脚红了个遍。   “你是不是故意……”   “嗯?”易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疑问的声调。   该说不说,在这种床笫缱绻深夜寂静的时分,这种低沉的共鸣声真是该死的性.感。谷梁一强忍住揉耳朵的冲动,小声抱怨道:“你是不是故意欺负我。”   易言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闭了闭眼睛,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太他妈可爱了。   艹。   他从上学那会儿就知道,谷梁一一看就是那种三好学生的类型,是就连周末不上课的时候都会老老实实把校服穿好的那种。而且事实证明,在离开了那个高压负面的环境后,他也的确是老师眼中的乖孩子,同学眼中脾气好不爱讲话的学霸。   这也导致在上大学后,很长一段时间易言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对方沟通,毕竟他高中时期的人设是高冷学霸,等上了大学就摇身一变成高冷特种兵了。   他甚至感觉自己每次深思熟虑地开口,想要跟谷梁一打好关系时,被青年听到后都会自动转化成“你小子下一秒就要完蛋”的威胁。   “我哪儿敢欺负你,”易言闷声说道,“我要是欺负你的话,地球上几十亿人都能把我用唾沫星子淹死。我那老爹就算入土为安了也要爬上来啪啪给我俩大耳瓜子。”   谷梁一被他逗笑了。   他稍稍自在了点儿,费劲吧啦地扭头对易言说道:“既然知道的话,那你下次做事是不是该听我的?”   “我什么事儿没听你的?”   谷梁一掰了掰他的手,含义不言自明。   易言厚着脸皮道:“我冷。”   谷梁一没忍住,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行了,早点睡吧。”易言低低地笑了两声说道,这回是真的很晚了,“晚安。”   谷梁一的睫毛轻轻眨了一下。   其实他有一点没告诉易言,这种在黑暗中被人拥抱着静静陪伴的感觉,真的远比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的体验更令他自在愉悦。   “……晚安。”   *   旭日东升,又是新的一天来临了。   早起上班的华国人推开家门的那一刻,习惯性地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自打昨晚之后,天幕直播仍然没有恢复,但现在的大家早就习惯了直播的断断续续——毕竟人家谷梁一也是有隐私的,谈了恋爱之后就更是要避嫌了,理解理解。   但这并不妨碍在互联网上,一些cp党脑补到彻夜不眠地狂喜乱舞:   “一晚上没开直播,还住在一个房间,睡在一张床上!我疯了!!!”   “谁懂啊,这俩绝配好吗?一个智力担当一个武力担当——我知道谷梁现在也很能打但是我嗑cp一向只看体型的。就连身高差都是绝配!”   “魔神和他最忠实的信徒也很好嗑的,昨天看到易言脖子上又出现咒文的时候我真的当场呆住,然后下一秒整栋楼都听到了我的嚎叫声hhhh”   “我们当时在操场上军训,当时一个操场上的人都尖叫了!”   “特么的我那会儿居然还没反应过来,还紧张兮兮地去问来我家做客的闺蜜说怎么回事易言的烙印不是已经解除了吗,等闺蜜一脸姨母笑的跟我解释之后,毫不夸张的讲,我当场裹着被子在床上扭成蛆了。”   “好家伙,这俩真是闷声干大事。而且就连指挥部都不知道他们又重新缔结了契约,我不得不怀疑易言是故意的。”   “肯定是的好吗!太心机了这个人,居然想要靠这种方式让我们的教主大人对他加以青睐!(大声逼逼.jpg)”   “不过现在就连我爸妈都知道他俩是一对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搞到真情侣了家人们!终于不是我们从犄角旮旯里抠糖吃了(泪目.jpg)”   “我特么愿用单身二十年求我的cp修成正果!”   “还有我!信女愿用三十斤肥肉求我的CP大do特do!”   “大do特do我觉得不太可能,易言一看就知道是真喜欢谷梁的,所以他绝对不会在谷梁还没成年的时候就下手,不然不会连亲吻都躲开的。”   “可恨啊!一方面我觉得易言做得对,一方面我又恨不得让他们按头亲个够……话说现在太太们产粮已经到哪一步了?我记得之前是恨海情天相爱相杀来着,还有不少文笔好的虐的我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是真的虐,有些先虐后甜的还好,最怕那种按照现实逻辑写他们BE的文。我真的好长一段时间做梦都在担心他们回不来。”   “什么狗屁双死即HE,漠大和我的cp都必须要好好的回来!”   底下是一溜排的“+1”。   “幸好易言确实是个有自控力的,”天幕直播恢复后,陆朗看着精神奕奕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谷梁一,不禁欣慰地感叹道,“之前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提醒他注意一下,毕竟谷梁现在在我们这边的形象刚刚树立起来,不能轻易因为谈恋爱的问题受到影响,这世界上还是有一些国家对同性恋行为极度排斥或反感的。”   事实上,那些保守国家的代表已经不止一次找他谈过这个问题了,但是陆朗的观念很开放:   他一直觉得,指挥部这边不应该给漠大的学生们太大压力。就算谷梁一身份特殊,但选择和谁在一起那也是他的隐私和权力,旁人凭什么去干涉?   而且自打谷梁一因为信仰实力渐长之后,来找他谈这件事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剩下那些没眼色的,陆朗干脆就直接让下属打发了他们。   对于这些人,他一律默认是完全不长脑子也看不懂形式的。   但凡对现状有些了解的,就该明白指挥部现在对于漠大只有建议权,没有决策权。尤其是对谷梁一来讲,这位现在可是真·全人类的救世主,不把人捧着哄着就算了,还想隔着时空指手画脚,是仗着人家脾气太好就打算上天了吗?   “关于那台肺纤维化成功救治的手术,各国的新闻稿准备在什么时候发?”   等收回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后,陆朗随口问一旁来打卡上班的下属。   下属一愣,忙回答道:“就在今早八点整。”   “八点……”   陆朗下意识抬头望向墙上悬挂的钟面,上面的分针和八点紧紧相邻,两者之间只有不到一格的距离。   “观众朋友们,今天是2047年X月XX日,欢迎收看今天的早间新闻……”   “女士们和先生们,早上好,让晨光开启我们活力的一天吧!这里是来自白头鹰新闻社的最新新闻报道……”   “根据法新社最新消息……”   早晨八点钟,世界各地的新闻、广播、网站和各大互联网媒体,几乎是同时报道出了这条震惊全球的消息。   无论是街道上在十字路口大屏幕下等待红灯的上班族,地铁公交内的乘客,还是在家中坐着看电视享用早餐的人们,哪怕是不明白这台手术意味着什么的人,在听到新闻播报者慷慨激昂的语调时,也会充分感知到这一事件将会对人类未来的医学发展造成何等重大的意义。   ——甚至可以说,不仅仅是医学。   在同一时间,生物学、微分子学、基因学等各大学科领域都沸腾了!   在新闻播出后不久,就有一位获得诺贝尔生物学奖的科学家站出来公开声称,人类踏出了起死回生的第一步——能够让彻底坏死的细胞重新焕发生机,这难道还不叫神迹吗?   科技发展数百年,这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真正一脚迈入了神的领域!   “有够夸张的,”在看到从指挥部传回来的消息时,金萱不禁咋舌道,“我们这还只是救治了一个重症病号,他们就已经联想到起死回生啦?怪不得说科学家都是疯子呢。”   “但这的确是一种技术发展的方向。”谷梁一说。   易言对于这些情报只是简单扫了一眼,他的本性其实挺冷漠的,很少会关心和自己无关的事务,以及和自己无关的人。   “宗校长,我们今天的任务是什么?”他主动问道。   宗秦远笑了笑:“是个你们肯定很感兴趣的事儿。”   “什么?”   见他这么说,其他队员也纷纷竖起耳朵,催着宗秦远别卖关子了。   “周轻子刚刚答应了我一件事,”宗秦远露出一脸“真拿你们这些孩子没办法的表情”,但光是看着他上扬的嘴角,谷梁一就知道,宗校长肯定早就是迫不及待想告诉他们了,“所以,各位同学——”   “想不想跟我一起,去逛一逛修仙界最大宗门积攒千年的藏宝库?” 第79章   林神宗的藏宝阁共分三层。   之前谷梁一他们在刚来的时候, 也听那位大弟子林襄介绍过,说第一层存放的大多是一些法器灵石,还有一些便于储藏的矿石和药材, 第二层则是修仙界密不外传的功法秘籍。   但他并没有说第三层是什么。   因为第三层只有宗主和长老才有资格进入, 就连林襄这个板上钉钉的宗主座下首席弟子, 平时也不得入内。   而这一次, 周长老特许漠大挑选三名成员进入第三层,可以任意挑选一样物品带走, 至于剩下两层的东西,只要不是搬空那就随便拿。   “周轻子居然这么大方的吗?”   就连谷梁一听了都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副人格就告诉了他答案:“不是他大方, 是这个世界的修炼方法就决定了功法和丹药并不占据主导地位。他们也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把什么修仙秘籍看得太重,不然肯定不会让我们随便进入藏宝阁二层。你知道林神宗为什么能成为全修仙界第一大宗门吗?”   这个谷梁一还真不清楚。   而且他也很好奇, 幽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可能普通人感受不到, 但是在我们进入林神宗的地界之后,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这里的地表下方蕴藏着一股力量。”谷梁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形容这种感觉, “那是一股澎湃的生命力, 用现代的话来说, 就像是……龙脉?”   谷梁一恍然:“这里是昆仑山的地界, 有龙脉也是正常的。不过龙脉是只在这个世界有, 还是说地球上也存在?”   这个谷梁幽就不清楚了, 毕竟他只是能感知到力量波动,又不是玄学世家。而且他和主人格的记忆知识储备都是一样的,谷梁一不清楚的东西他自然也搞不明白。   在前往藏宝阁的路上, 谷梁一顺便把这件事也告诉了宗秦远。   当然, 他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通过天幕直播给指挥部传话。而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的第一时间, 白头鹰国的代表就盯上了陆朗:“陆部长,你们华国不是有很多懂神奇法术的人吗?我记得好像叫什么……奇门八卦?”   陆朗心道我从前是负责对外情报工作的,哪里懂这些内部的东西。   但面对各国代表的质疑,他还是保持着一副淡定的模样回答道:“华国古代确实有很多研究风水和玄学命理的江湖人士,但是这些流传下来的东西,我们现在一般都是当成根据人的面相和出生年月日进行测算的工具,就跟星座一样,是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科学依据的。”   “真的吗?”   白头鹰国代表露出了一脸怀疑的表情。   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谁也没法下定论,所以见陆朗一口咬死了只是迷信,大家只能暂时先按钮住内心的疑问,看向了大屏幕内的谷梁一。   这会儿他们已经进入了藏宝阁,正在第一层的收藏列柜前徘徊。这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乌木香气,气味既来源于列柜,也来源于东南西北各个角落上点起的香炉。   “一看就没有消防意识,”金萱压低声音对谷梁一说道,“这么搞的话,万一香炉倒了引发火灾怎么办?整个一栋藏宝阁都是用木头做的,分分钟就能烧完。”   负责引路的弟子闻言顿时不满地回头瞪向她,金萱这才反应过来这里的修士个个都耳目聪明,只能讪笑着默默退后一步,躲在了谷梁一的身后。   谷梁一:“…………”   他有些无奈地咳嗽了一声,装作欣赏藏宝的模样帮金萱打掩护。但另一方面,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那块红宝石又再度发热起来,并且似乎有种被上方吸引的趋势——就像是吸铁石一样。   可这上面有什么?   谷梁一情不自禁地抬起头,但却只能看到藏宝阁一层交错的天花板。   “不好意思,来迟了。”   一直呆在宗主身边观察情况的周轻子匆匆赶来,即使是化神期修士,神经紧张通宵熬了一夜后眉宇间也不免带上了一丝疲惫。但在面对宗秦远关切的询问时,他只是笑了笑:“托诸位的福,宗主的情况也算是勉强稳定下来了。就连他自己也说,能留下一条命便是万幸。”   “那就好。”   宗秦远微微颔首,视线却仍盯着放在角落陈列柜内的乳白色灵石。它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却相当的引人瞩目,因为它一直持续不断地在室内散发着幽幽光晕。   这要是换了任何一本修仙小说,主角都会第一时间将其买下,因为这么特殊的矿石,一般不是天材地宝就是什么别的金手指。   但是在一众理工人的眼中,它简直就和洪水猛兽没什么两样——   一名特动组的队员比较心直口快,直接问出了在场漠大人的心里话:“我靠,这玩意儿该不会是有辐射吧?”   周轻子不解:“何为辐射?这只是我们收藏的一块上品灵石啊。”   “灵石?”诸葛逍心念一动,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们的护宗大阵是不是就是用这个当做能源的?”   周轻子有些费劲地理解着他的话,幸好能源这个词他还是能明白的:“是的,开启一次护宗大阵至少需要上百块中品灵石或者十块上品灵石。不同等级的灵石按照纯度区别进行划分,而这块灵石即使是在上品灵石当中,也算是极为罕见的了。”   宗秦远立刻心动起来:“那……可否让我们取一小块样本进行研究?”   “没事,都带走也行。”对于这个周轻子并不吝啬,“林神宗最不缺的就是灵石了,我们宗门下方一共有三座灵脉,每一座品质都是上上佳。虽然这块上品灵石罕见,每隔数十年还是能诞生一块的,所以我们一般都是将其赠与贵客。”   被借机吹捧了一番的宗秦远笑而不语。   他最熟悉这种商业互捧了,也很清楚周轻子对他们这样欲予欲求,背后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这还要多亏了指挥部和漠大研究所当初对周明体内寄生物进行的分析研究,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研制出了一种打虫药,能够以疫苗的形式注入人的体内,这样就可以在不惊动寄生物的前提下令其慢性死亡。   修士的身体素质固然惊人,但也不是谁都像那位渡劫期的林宗主一样,整个身体都快被炸没了,连脊柱都断了还能自我修复再生的。   但相对来说,其他漠大的学生们面皮就比较薄了。听到周轻子这么说,大家心里都很开心,还有的原本已经伸手准备拿宝贝了,又默默地缩了回来。   怎么说呢……   虽然人家说了随便拿,但是他们到底是来做客的,又不是来抢劫的,怎么好意思把人家的宝库就这么扫荡一空。   “其实我们今天也给林神宗的诸位准备了一些礼品,”宗秦远一边上二楼一边说道,“如果周长老试用后觉得没问题的话,还可以继续向我们购买。我想接下来林神宗的日子大概不太好过,应该会用得上我们的产品的。”   周轻子不禁苦笑起来:“不太好过,这个确实如此。”   无论如何,在知晓了真相又获得了解决办法后,他们自然不允许天下修士继续被蒙在鼓里。   周轻子可以理解老祖宗因为无计可施,只能这样闭耳塞听浑浑噩噩过日子,反正直到飞升前夕,体内的寄生物都可以用清心丹压制,还能够帮助修士加速身体修复,而真正能够走到飞升那一步的大能也不过寥寥。   但是现在的话……   他把这些想法丢到脑后,好奇地问道:“宗校长给我们准备了什么礼品?”   宗秦远沉吟片刻:“要不,我待会就让学生们为你们展示一下吧。只是可能需要一些宗门内会御剑飞行的弟子进行配合,并且最好修为高一些,否则我怕误伤了他们。”   听他这么说,周轻子顿时更加好奇了。   谷梁一这会儿正翻着一本名叫《飞剑谱录》的功法,虽然上面有些字他不认识,但是从书页上画着的示意图来看,这应该就是当初周轻子和易言在漠大边上进行追逐战时使用的功法了。   “周长老,”他举了举功法的书页询问道,“您最多能驾驭多少把飞剑?”   周轻子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是对待救了自己师弟一命的谷梁一,他的态度比对宗秦远还要好上几分。   因此他很诚恳地回答道:“大概一百七十四把吧。”   “那你最多可以操控这些飞剑,一次性攻击多大范围的目标?”   “这个……”   周轻子皱起眉头想了想:“我好像没有试过一次性攻击多个敌人,但是预估一下的话,应该清空视野范围内是不成问题的。”   “那您的弟子们呢,他们的水平大概相当于您的几分之几?”   简单的分数周轻子也是会算的,他很快回答道:“严格一点说,筑基期是五分之一,金丹期大概三分之一吧。”   谷梁一点了点头,稍微心算了一下,抬头对宗秦远说道:“宗校长,如果是和三名金丹期修士演练的话,咱们这次带来的无人机出动一半就行了。”   宗秦远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周轻子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互动:“那个,几位是挑好了吗?”   “差不多了。”   在和周轻子聊天的时候,宗秦远和其他学生们可没忘了干正事。   谷梁一甚至还上了三楼一趟。他看都没看其他的宝贝,径直走向那块和自己怀中一模一样的红宝石,拿了就下楼。   基本上每个漠大人都只拿了一件,因为大家在此之前都已经商量好了。不拿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也要克制一些,毕竟太贪容易把恩人变仇人。   诸葛逍拿了一株看上去就很有灵性的灵草,据说它长大后结出的果实有延年益寿和美容的效用,也算是替家里的女性长辈完成心愿了;严北辰拿的是一把类似于青铜器的弯刀,他作为工科男对上面的金属纹理和锻造工艺非常感兴趣,甚至还追着旁边的弟子询问如果自己滴血认主里面会不会跑出来一只剑灵。   其他人拿的,也大都是和他们兴趣与专业相关的东西。   因为对于拿什么,指挥部并没有给他们太大的规定,只是说最好能带两本对普通人适用的修炼秘籍出来——关于这个,宗秦远已经精挑细选了一本拓本放在怀里了。   而在离开藏宝阁前,谷梁一还抽空看了一眼易言拿的是什么,似乎也是一本泛黄的拓本。   他本以为是什么正经的修炼方法,但在看清楚封面上的大字后,谷梁一瞬间脸颊通红,僵在原地半天,搞得其他人都疑惑地看向他,才低着头飞快地走了出去。   易言看到他这副快要原地自燃的模样,勾了勾唇,把那本书又往怀里塞了塞,只露出封面上的四个大字——   《……双修秘籍》 第80章 【营养液17000加更(1.5更)】   “谷梁, 你觉得我们是用手动操控还是……谷梁?”   负责技术指挥的宫明正在调试着仪器,他随口问着站在一旁的谷梁一,却因为久久没有得到答复而疑惑地抬起了头。   “你怎么了?”   宫明看着谷梁一一脸恍恍惚惚的样子, 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呃, 没什么。”谷梁一猛地回过神来, 直到现在他脸颊上的热意还没褪去, 完全不敢往易言那边多看一眼。   他在宫明揶揄的眼神中咬了咬舌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回答道:“我觉得还是自动制导吧, 正好检验一下指挥部刚开发出来的作战程序。”   “行。”   宫明勾了勾唇,开始用联络器跟看守物资的队员通话。在路过易言身边的时候,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别把人逗太过了, 谷梁他脸皮薄。”   谷梁一:“…………”   如果你能不要当着我的面说这番话,他可能会更高兴一点。   周轻子那边也叫来了两名空闲的金丹期修士。放眼整个修仙界,金丹期已经算是修士中的个中翘楚了, 甚至许多地方金丹期已经可以自立门派。林神宗一共有十四名金丹期修士, 其中大部分都不在宗门内, 所以只能暂且先让两位筑基期修士代替。   作为长老, 周轻子自然是力挺自家人的。   在无人机起飞前, 他还特意问了宗秦远一句:“宗校长, 万一他们把你们的法器弄坏了, 应该不用我们赔偿吧?”   “赔什么?”宗秦远大手一挥, 自从漠大集体穿越后, 他瞬间从雁过拔毛的铁公鸡变成了豪横不差钱的土豪,这都要多亏指挥部在后方的鼎力相助,“放心, 绝对不用你们负责, 放心大胆地给我打!”   闻言在场人都笑了, 只不过两拨人是各笑各的。   林神宗的弟子们笑的轻松,他们压根儿没把这次演习当回事;但知晓无人机作战威力的漠大学生们则是在笑宗秦远回答得太直接了,就算他们用的是联合国的经费,但好歹也要委婉一下吧?   “这次比试的范围是?”   在御剑飞行前,一名弟子随口问道。   “整个林神宗。”宫明回答。   那弟子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好大的口气!你可知林神宗究竟有多大?”   “那你可知无人机雷达的扫描范围有多大?”宫明反问道。   但他立刻反应过来估计对面的人连雷达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惋惜地摇摇头:“算了,总之你们只要知道我们准备充足就可以了。”   现在他手里的无人机操控平台系统,可是装载了整个林神宗的3D扫描地图,别说建筑了,地图上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棵树木、每一盆花草。   这其中还包括了一些被林神宗故意隐藏的区域——宗秦远一直很在意那天石碑倒塌后显露出来的密室,推测一直未曾露面的大长老可能就在里面。但他们几次旁敲侧击地询问,周长老对此都讳莫如深,所以无奈之下,漠大的队员们也只能暗搓搓地通过无人机进行雷达生命特征信号探测。   而经过探测,那座密室内的确有着生命活动的迹象,并且,似乎还不止一个。   见宫明如此自信,林神宗的弟子们也不再废话,纷纷踩着飞剑飞上了半空中,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比试。   “我挺好奇的,”周轻子负手站在谷梁一身边,在上百架无人机的嗡鸣中,好奇地问道,“你们才这么点人,是怎么操控这么多法器的?难道和我所修炼的飞剑一样,也是有特殊的功法诀窍吗?”   谷梁一想了想,不答反问道:“您应该知道人剑合一吧?”   周轻子点头。   “那我们这边也差不多,”黑发青年迎着灿烂的日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白皙的面孔上露出一抹淡淡的自豪笑意,“所谓无人机蜂群,其实最大的技术难点就在于如何用一个单元控制成百上千架无人机。”   在他说话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自觉地被他吸引过去。   曾经那个会和人对话时下意识躲闪目光的年轻人早已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笑容轻盈、话语平静而有力的谷梁一。   易言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既为谷梁一彻底拜托过去的阴影而高兴,内心深处又泛起一阵酸涩,这是独属于自己宝藏被暴露在人前的不悦。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注视着谷梁一的侧脸,漆黑深邃的眼眸像是要把黑发青年刻在脑海里。   “……在实现这个目标后,剩下的任务,都可以交由人工智能包办。包括了最隐蔽路线的视线分析、地形分析和地图绘制,以及由AI基于海拔、地形和视线数据生成最佳路线。”谷梁一毫无察觉地继续说道。   “我们的每架无人机上都配备有先进的动力系统、智能化侦察系统和特制的攻击性弹药,它们能够在总操控单元的控制下,灵活航行、侦察、锁定和实施自主攻击任务。再加上相对而言造价低廉,并不追求精准打击……”   他仰头望着天空中的乱战,很淡定地说道:“所以,就会造成现在这样的效果。”   周轻子霍然抬头。   开战不到一分钟,林神宗的弟子们额头就开始渗出了冷汗。四面八方的无人机就像是无孔不入的马蜂,目标小、速度快,虽然会因为他们飞行时的气流被搅乱阵型,但很快空缺就会被替补顶上,源源不断地骚扰着他们。   “好胆!”   毕竟是在外人面前,大家都不想丢林神宗的人,在最初的手忙脚乱之后,当然个个都拿出了真本事来。   这几位都是剑修,十年如一日的苦修令他们的剑法已入化境,看着一架架被击毁从空中坠落的无人机,周轻子原本难看的神色也渐渐缓和起来。   他甚至都开始有心情和谷梁一聊天了:“你们的法器确实挺有趣,那些基本功不扎实的、平时修炼不用心的半吊子很容易被这些小玩意儿缠上脱身不得。如果它们数量足够的话,或许还能让金丹修士也疲于奔命。”   谷梁一听出了他语气中不走心的吹捧之意。他嚅动了一下嘴唇,出于客人对主人家的面子考虑,没有说什么,但旁边的诸葛逍可就没他这么大度了。   “不是,周长老,”他大大咧咧道,“演习这才开始多久?您不如再看看呗。”   周轻子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他觉得自己摸清了那所谓“无人机”法器的运作原理,无非就是利用自身的机动性在空中进行冲撞罢了,可能对筑基期修士还有些许作用,但金丹期的修士的身体早已历经脱胎换骨的洗礼,在御剑飞行的过程中,怎么可能轻易被撞下飞剑?   而且普通修士在与敌人混战时也不会傻到单打独斗,各种阵法合体技都是为了群体作战而准备的,若是真到了不死不休的关头,谁还会容忍它们这样在天空中作威作福?   “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无人机的威力。”诸葛逍煞有其事地叹了一口气,“不如你仔细看看你那些弟子们身上的衣服?”   周轻子顺着他的视线,定睛一看,果真让他发现了不对。   怎么每个身上,都有那么多斑斑点点的红印呢?   “因为是演习,我们把无人机上装载的弹.药都换成了记号弹。”诸葛逍老神在在地介绍道,“之前易哥他们不是带你去参观过学校里的靶场吗?周长老应该对枪械弹.药的威力有一定了解吧。”   在反应过来这些红印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周轻子的表情就开始不对了;听完诸葛逍的这番话,他整张脸更是黑沉一片。   “够了,都下来吧!”   他朝天空中的几名弟子喝道。   此时此刻的周轻子终于明白,这场所谓的“比试”,确实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其实我们并不是为了向您炫耀我们的实力,”宗秦远说道,“还是那句话,您应该清楚,接下来林神宗要面对的是天下修士。我们是愿意帮助诸位共渡难关的,有了这些无人机,想必之后贵宗应对危机也能够更从容一些。”   但周轻子仍是抿着唇一言不发。大概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瞪着不知所措从天上降落的几名弟子,骂道:“一个个的,有东西砸到你们身上不知道躲吗?平时身法不知道怎么练的,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   那几名弟子也很委屈。一名金丹期修士小声抱怨道:“周长老,不是我们不想躲,是真的速度太快也太多了,躲不开啊!”   光是躲避无人机的冲撞就花费他们全部心力了,在发现记号弹不会受伤之后,谁还能顾得上这个?   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就算他们想避开,那瞬息而至的弹药也完全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就算是记号弹,也不是不疼的,光是被周长老训话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好几个弟子龇牙咧嘴地偷偷揉了揉腰。   专往腰眼打,太阴了!   “辛苦诸位了,”宗秦远对他们说道,“下面还请稍稍靠后,我们会为诸位展示无人机蜂群作战的真正面貌。”   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叫真正面貌?难道那些玩意儿刚才和他们打还留手了吗?   周轻子气道:“行,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法器的‘真正面貌’究竟是什么!”   “请吧!”   他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宗秦远知道周轻子内心还是不服气的,但有时候事实就是这么残酷。那句经常被学生们挂在嘴边的话怎么说的来着?他漫不经心地想,肉.体飞升不如机械降神?   面对血肉之躯,任你是什么神仙妖怪霸王龙,只要还没到呼风唤雨的真·神仙级别,都得乖乖向火.炮炸.药低头。   “将所有无人机全部出动,分成两支编队,进行模拟对战演练!”   方才一直不怎么能提得起兴致来的宫明终于振奋起来,他笑眯眯道:“收到。我选红方,蓝方的话……谷梁你来操作蓝方单位怎么样?”   易言的眼刀冷冷地扎在他的身上。   但宫明就像是没感觉到一样,仍然用带着笑意的眼神注视着谷梁一。   谷梁一觉得宫老师的恶趣味真是愈发进化了,不过这个机会的确令人心动。他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焦教官应该都教过你们吧,最基础的无人机单位操作。”   宫明大方地把操作台分给他一半,趁着其他队员装配实战弹药的时候,又在上面设置了红蓝两方对战的模式:“很好上手的,就跟玩游戏差不多。”   这是指挥部专门为他们这些门外汉量身定做的傻瓜操作模式,本来是用来打鸟的,结果宗秦远一句话就成了一次性消耗品……财务部部长在指挥部气得吹鼻子瞪眼,而亲手在报告里写让漠大人随便用不心疼的陆朗目不斜视,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这种不计成本的对抗性演练,也早就了极其震撼的视觉效果。   在谷梁一的操作下,又一批无人机从原地腾空而起。数百架无人机的嗡鸣声连绵如海浪波涛,铺天盖地的气势让周轻子也不由得哑然。   而在下一秒,随着宗秦远一声令下,真正的战争在这一刻拉开了序幕!   道道炫目的火光划过天空,紧随其后的,是排列有序的无人机方阵和地面协同作战的地对空武器。   霎时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动了整个宗门的修士!   虽然周轻子已经提前让弟子传讯下去,不许在这个时间段内升空以免误伤,但为了看得更清晰全面一些,还是有修士不顾危险站在高处眺望着这场激烈的对战。   与漠大提前告知的一样,这次的战场范围包括了整个林神宗,寂静了千年的昆仑山被隆隆的声响唤醒,硝烟弥漫在空气中,让每一位修士的心脏都为之剧烈跳动起来。   “这也太……”   那两名金丹期修士的脸色更是由白转青再转黑,原本他们还有些不服气,觉得如果他们认真应对,再加上同门之间的配合,对付这些无人机也算是手到擒来。   但当他们看到谷梁一和宫明两人仅仅是站在原地,动动手指就能造成这样惊天动地的威力时,整个人终于再不复之前的信心满满——   这哪里是什么马蜂?   根本就是要人老命的、扑上去就咬死人不松口的杀人蜂啊!   周轻子比他们看得还要更多一些,他能注意到空中的两军对战时采取的不同的战术,就宛如下棋一样,宫明步步紧逼,而谷梁一则迂回作战四面埋伏。   两人一时间不分上下,期间各销毁对方“棋子”若干,全神贯注投入的同时,表情倒是越来越兴奋。   “您也看到了吧?对付天上飞的,尤其是会御剑飞行的修士,没有比无人机蜂群更好用的武器了!”宗秦远趁机现场解说直播带货,“我知道贵宗有护宗大阵,但一味的防御只能消耗自己,每一个弟子的性命都是珍贵的,还有比无人机作战更省时省力的吗?”   “不要998,也不要98,”他越说越激动,把周轻子和在场诸位弟子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只要9块灵石,一整列无人机纵队,我们给您打包送到家!周长老,当真不考虑一下?多买还有优惠呢!”   周轻子“嘶”了一声,要说不心动肯定是不可能的。   九块灵石,这个价格对于坐拥灵脉矿的林神宗来说的确跟不要钱一样。而巧的是,宗秦远这边也一样。   漠大仓库里还储存着足足几千台类似的军事消耗型无人机,地球那边的生产线更是产能高到惊人,一天全球出货量多达上万台。一列算一百台的话,这生意简直稳赚不赔啊!   两方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但周长老苦思冥想一番,还是很好奇一件事。现在哪怕是天空中再激烈的对战也无法吸引到他的心神了。   “宗校长,既然这‘无人机’如此厉害,那该如何破解它的阵法?”他虚心求教道,“难不成,只能像这样列阵对冲,或者用蛮力突破吗?”   “那倒不是。”   宗秦远很大方,甚至已经大方到了周轻子都觉得不太对劲的程度:“不瞒您说,在来之前我们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咱们是诚心卖货的,但也不可能只单独给您一家供货不是?”   周轻子试探性地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我能感觉到,贵宗和我们还是诚心诚意交朋友的。那么作为朋友,我自然不能薄待你们,还是要提供一些内部硬货的。”宗秦远神秘兮兮地冲他招了招手,关键是,周轻子还当真凑过去了。   他听到宗秦远压低声音对他说:“其实我们还有反无人机导.弹和激光反无人机系统,而且针对不同等级的无人机,这些防御系统也分级别。您看,您准备要哪一款?”   不等周轻子回答,他又赶紧说道:“这些我们的货也不多了,已经被好几家宗门预定了!现在购买的话预售大概要一个月左右,早买早享受!”   说完,他变戏法地从身上掏出一张合同来,忽悠得周轻子当场就签了字花了押,甚至还专门为自己的几个徒弟都买了一套“便携式呼救手环”,防止周明的事情再发生。   漠大队员们旁观了全程,听得是嘴角抽搐,满肚子吐槽无处挥发。   不愧是当初当招生办主任都能把友校新生忽悠得退学重考的牛人。既卖矛也卖盾,这一手焦虑营销,宗校长是妥妥拿捏了! 第81章 【营养液17000加更(1.5更)】   “这趟来还真是大丰收啊。”   一天下来, 宗秦远心满意足地看着到手的一仓库灵石,发出了一声喟叹。   他身后的漠大队员们都已经惊呆了,他们是亲眼看着宗秦远如何舌绽莲花把周轻子和另一位二长老忽悠住的——没错, 本来二长老是来和他们谈价格的, 结果半天下来, 自己从小金库里掏的腰包比周轻子还多呢。   “宗校长, 你是这个。”   严北辰由衷地向他竖起大拇指。宗秦远谦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一般水平而已。”   “不过, 我们怎么才能把这么多灵石都运回去?”诸葛逍有些愁眉苦脸地问道,“这玩意儿可是比同等体积的黄金还重啊。”   他的话顿时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一仓库的灵石的确是大丰收没错,但是加起来起码有个上百吨重, 光靠他们这次开来的直升机肯定超载了。   “要是指挥部能给我弄来一辆米12的话……”严北辰一边苍蝇搓手,一边双眼放光地说,“请组织放心, 一天之内, 我保证完成任务!”   迄今为止, 米12仍是人类历史上载重最大的直升机。虽然是上个世纪发明出来的老古董, 但那玩意儿可是毛熊国几十年前重工业爆发时期创造出来的奇迹, 迄今还没有国家能够打破这个记录。   “要那么麻烦干什么, ”易言忽然出声, “直接找周轻子要几个储物戒指不就行了。”   他的话让还处于头疼中的宗秦远豁然开朗:“对啊!这里是修仙世界, 他们还有储物戒指呢!”   不提因为错失开米12而捶胸顿足的严北辰, 漠大的所有人都对这个储物戒指十分好奇。谷梁一在易言说完的瞬间就想到了一系列它对人类社会仓储、运输、物流等等不同行业的影响,而且作为一个标准的理工科生,他对这个在修士当中司空见惯的法器还有许多疑问——   它能够储存物资的原理是什么?   物资进入戒指内部, 是被无限压缩了体积, 还是直接被转移到了另一个独立的维度空间内?   还有, 如果容易腐坏的食物,或者极易氧化的金属被放进储物戒指,它们难道是被“定格”在了进入戒指前那一刻的状态中吗?还是说会继续按照一定的速率腐坏变性?   纷繁复杂的问题充斥了他的大脑,谷梁一觉得,如果人类能够研究透以上问题的三分之一,那人类文明绝对会在时空领域获得前所未有的进步。   显然,宗秦远也很快想明白了这小小一枚储物戒指背后蕴藏的意义。他当即对漠大的学生们说道:“我这就去跟周轻子商量。”   其他人正准备再陪他一起出去找人,宗秦远阻拦了他们:“谷梁,你们几个同学就在这里好好清点一下物资吧。哦对了还有宫明老师,今天白天演习你也辛苦了,诸葛同学,你跟我一起去就行了。”   诸葛逍回答得十分干脆:“好嘞!”   谷梁一本以为他们去一趟应该很快,没想到,直到晚饭后两人才从外面回来。   “太可惜了,”严北辰意犹未尽地看着盘子里只剩下刺的鱼,虽然肚子已经很饱了,还是有种想要再多吃几口的冲动,“他们错过了举世无双的美味。”   其他的漠大队员们也都捂着肚子瘫倒在房间内,还有人实在撑的受不了了,开始站起来到处走动消食。   谷梁一也吃了不少,几乎是他平时饭量的两倍。   毫不夸张地讲,在来到林神宗前,他从未尝过这样纯天然的美味食物。   现代社会,人类为了填饱肚子和方便运输,改良了大部分作物的品种,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觉得现在的食材远不如从前的原因。   但就算是在谷梁一小时候,他也从来没吃过那么新鲜多汁的西红柿、那么香的烧鸡和红烧肉。西红柿入口即化,沙沙甜甜的口感堪比水果,浓郁的西红柿味道根本无需任何调味;而肉类则个个浓郁多汁,香气扑鼻,只需要放适量的盐即可,一口咬下去幸福得简直要升天;至于鱼……   谷梁一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但幽对此的评价是“感觉嫩的就像是奶油一样的口感”,鲜香的味道在舌尖炸开,佐以适量的鲜红辣椒,刺激得味蕾都在颤抖。   他刚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无意间,扭头从窗外看到迟迟归来的诸葛逍和宗秦远。屋内几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出去迎接。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严北辰抱臂靠在门框边上,打量着诸葛逍满腿的泥点,语气诧异道,“怎么搞成这样?”   “我跟你们说,”诸葛逍虽然神态略显疲惫,但整个人却格外亢奋,“我去了一趟他们的药园!你们知道我和宗校长在那儿看到什么了吗?”   “什么?”   “这么——粗的萝卜,啊不,是人参!”   诸葛逍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个篮球大小的面积,表情十分之夸张。   一个队员瞪圆了眼睛道:“不可能吧?这又不是外太空,就算氧含量浓度比地球高一点,一棵人参能长这么粗?”   “那你就不懂了,”诸葛逍摇摇头,“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对吧宗校长?”   刚把一袋子储物戒指放回房间的宗秦远抬起头,向他们解释道:“确实如此。我还特意去问了管理药园的弟子,他说这里是整座灵脉的源头,是林神宗范围内灵力最充沛的区域,所以这些药材才能长得这么好。平时的话,他们还会把灵石磨成粉末,混在泉水里浇灌土壤。”   “那也就是说,灵石还有能够促进植物生长的效果?”谷梁一问道。   “是这样的,就是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其中的作用原理。”宗秦远说道,“不过那一仓库的灵石 ,将来的研究用途肯定不少。”   “那就算你们去了药园参观,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吧?”金萱盯着诸葛逍问道,“你不会是摔在人家药园里了吧。”   “怎么可能。”   诸葛逍哼笑一声:“我们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弟子正在培育一种很稀有的药材,叫白玉玲珑草,这次周明和那位宗主伤好的那么快,就全靠这味药引子吊着。但是白玉玲珑草三百年才成熟一株,生长速度太慢了,所以才会这么珍贵。”   易言:“所以你帮他们催熟了?”   正准备清清嗓子宣布自己今日最大成就的诸葛逍一下子被他抢了话头,刚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卡住了。   奈何说话的人是易言,他也只能磨了磨牙道:“是啊,我帮他们把白玉玲珑草的年份从一百三十七年增加到了一百八十多年,少了将近五十年的成长期呢。”   谷梁一倒还真没想到,上个世界的植物系魔法,放在修仙世界居然还有此等妙用。   “感觉这里就像是个巨大的宝库,”金萱感叹道,“空气清新,食物也都是天然的。要不是不能联网也不能打游戏,我都不想走了。”   谷梁一和其他队员们异口同声道:“不,这个还是算了吧。”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但是金萱的前半句话说的确实没错,   当天晚上,谷梁一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如何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最大程度地利用林神宗和修仙世界的资源,让人类文明得到最快速的发展?   这不仅仅是为了让漠大回到地球,更是为了让人类在接下来更高层次的宇宙文明交流中,尽可能地提升自身的实力,获得更多的话语权。   “我觉得你可以向宗校长提议,”夜晚,易言躺在床上对他说道,“关于你的想法。现在林神宗的两位长老对我们都非常信任了,我们平时也可以留更少的人在驻地,其他人去宗门各处进行探索。”   “说得好像是开荒游戏一样。”   谷梁一叹气道:“我就是在愁到底该怎么跟宗校长讲这件事,其实我的思路也不算太清晰。难道要我现做一个ppt出来吗?”   “倒也不是不行。”   好几秒后,谷梁一才听出了易言话语中浓浓的笑意。   他不满地伸出手,想要去掐对方,却被易言在被子里一把抓住了手腕。   “别闹。”   枕边人低哑的声音让谷梁一瞬间安静下来。   这几天易言晚上都还算安分,虽然每天早晨起来时谷梁一总能发现自己“不小心”滚进了对方怀里,脸颊贴着紧实的胸肌……回忆起那副画面,他老脸一红,心想至少在睡着之前,他们还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你先松开我。”他小声道。   易言的手掌顺着他的手背一路向上,细密地包裹住了他的五指,简单把玩了几秒后,强硬地与他十指相扣。   掌心滚烫的温度让谷梁一的心跳渐渐加速,原本的思绪被打断,他扭头望向躺在自己身侧的易言,有些恼火地发现这人表情十分之淡定,平静地阖着眼睛,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摆出这副模样,谷梁一想,就连直播间的观众估计都察觉不到异样。   谷梁幽跃跃欲试道:“正好,要不要尝试一下我们之前讨论的招数?我想看看他究竟能忍到什么地步。”   谷梁一清楚幽的性格比较爱玩——或许可以说是更加恶劣一些?之前他一直觉得,在给易言打上烙印后不逗弄一下实在太可惜了,但谷梁一总是有些顾虑,因此一直没能付诸于实践。   但是今天看着易言的模样,他脑袋一热,就答应了幽。   黑暗中,黑发青年缓缓闭上双眼。   再度睁开时,漆黑眼眸中只剩下了一片冷光,和眼底似笑非笑的挑衅意味。   他没告诉易言自己已经关闭了直播,而是闭上眼睛,在内心幻想着“惩罚”对方的场景。   像易言这样的人,如果太强硬的话肯定不行,他属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类型。但太软和了也不是谷梁幽的作风,所以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才是最好的办法。   驯服猛兽的第一步,把猛兽关进笼子里。   谷梁一站在意识空间内,他莫名其妙就来到了一间密闭的卧室内,猩红的窗帘遮挡住了外面的阳光。他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幽想象出来的。   但是……   他抿紧唇角,瞳孔微缩地盯着房间正中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虽然他的眼睛被黑布蒙上了,嘴巴也被毛巾赌上了,但是当他看不出来那就是易言吗?   幽为什么要在意识空间内幻化出另一个人!?   “这不是为了方便代入嘛,”谷梁幽懒洋洋道,“喏,道具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上吧。”   谷梁一猛地扭头——这一下他差点要把脖子给扭断,然后就看到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那一列排“琳琅满目”的黑色道具:镣.铐、皮.鞭、项.圈、还有……   下一秒。   因为受到的刺激过大,主人格从房间内原地消失,落荒而逃。   ——他自闭了。   感受到内心炸裂的情绪,谷梁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只能亲身上阵示范。   他随手倒了一杯红酒,不慌不忙地走到房间内被五花大绑的“玩偶”面前,开始欣赏起了自己的杰作。   作为被幻化出来的对象,这个易言并不能像他和主人格一样在意识世界内自由沟通,也完全不具备自我思考的能力。   谷梁幽之所以创造出来他,不过是因为想要惩罚现实世界中那个讨厌的家伙而已。   他较为粗鲁地抓起椅子上青年的一头卷发,指尖顺着棱角分明的面颊一路向下,逐渐滑到喉结处,然后猛地收紧,接着将红酒喂进了对方的唇内。   “喜欢吗?”他勾唇问道。   意识世界的易言自然不会给他任何反馈,他甚至连吞咽的本能都不具备。   但在现实世界中,原本闭着双眼的易言却呼吸陡然加快。   谷梁幽见他还闭着眼睛,知道这人估计不见黄河心不死,于是意识世界中,他欣然松手,将掌心贴在了玩偶湿漉漉的左胸上。   手感确实不错,他想。   看来易言每天锻炼几个小时还是很有效果的。   就是可惜了,玩偶没有心跳,摸上去冷冰冰的。   谷梁幽不承认自己稍微有点羡慕嫉妒恨,因为弯腰的动作不方便,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玩偶的腿上,慢斯条理地撩起玩偶身上衬衫的一角,露出单薄布料下方线条分明的腹肌。   现实世界中的易言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扭头望向躺在身旁的黑发青年,却因为谷梁幽平静安详的睡颜而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难道刚刚那些触感,全部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吗?   谷梁一这时候也稍稍缓过来一些,作为主人格,意识空间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看着谷梁幽的动作,他先是脸红,随后不禁笑起来:“幽,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纯情啊。”   准备了那么多道具,居然就真的只是摸摸腹肌吗?   “闭嘴,”谷梁幽的脸色一秒黑沉,“作为处男,我们两个都有责任。”   “可我们才十六岁——哦过了今晚就是十七了,是处男不是很正常的吗?”   “…………”   谷梁幽不太想搭理主人格,因为每次都会被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习惯性逃避的地方。他们两个就像是一体两面,没道理说主人格不敢做的事情,他就全部都能无所顾忌地尝试了。   “那你来?”   “我……”谷梁一要说不蠢蠢欲动,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他即使是面对没有灵魂的易言也没有那个胆子,“不太好吧,这样。”   谷梁幽对他的口是心非嗤之以鼻:“算了,还是得靠我。”   他强撑着从玩偶的腿上站起来,去角落里选了一个口.枷,准备给玩偶戴上。全程谷梁幽目不斜视,一些更劲爆的道具全都被他当成了空气。   “这是循序渐进。”他一本正经地告诉主人格。   谷梁一觉得幽就是在胡扯。   但当视角转移时,双手被紧缚在椅背后、西装革履狼狈不堪的玩偶还是让两个人格同时思维空白了一秒。   无他,这个幻化出来的玩偶,实在是太像真正的易言了。   他低垂着脑袋,蜷曲的发丝遮挡住了过于平板的神情,却恰如其分地营造出遮蔽上半张脸的阴影,手腕被手铐束缚,身体因为重力前倾,宽肩却笔直向后打开,岔开的大双腿由于绑缚的姿势只能屈尊向后弯曲,像是跪拜,又像某种困兽的挣扎。   而因为刚被谷梁幽坐过,笔体的黑色西装裤上遍布着凌乱的褶皱,崭新的皮鞋上也多出了一个鞋印,很难说刚才谷梁幽有没有点公报私仇的心思。还有上半身被解开一半的深色衬衫,和顺着锁骨一路滴落的红酒渍,现在这个形似易言的幻化造物,看上去就像刚刚被凌.虐过一样。   这种让强者臣服于自己的快.感,简直令谷梁幽欲.罢不能。   谷梁一沉默片刻:“幽,你是抖.S吗?”   “随你怎么说吧,”谷梁幽愉悦道,“反正他又不能来意识空间找我算账。”   驯服猛兽第二步,在对方身上打上自己的烙印。   不过这一点谷梁幽之前就已经做过了,但他也不介意再多施加一些痕迹——比如现在,他就拿掉了玩偶嘴里的毛巾,动作有些生疏地给他戴上了口.枷。   “活该。”   等完成后,他直起身子,心情大好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谁让易言平时有事没事就逗弄主人格,风水轮流转,就算面前这个只是意识空间里的玩偶,通过烙印,易言现在应该也会有感觉的吧?   谷梁幽再次坐回了自己的“宝座”,他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掐住玩偶的下巴,逼着对方靠近自己。   但很快,冷冰冰的触感就让他失去了兴致。   果然没什么意思,他百无聊赖地想,还是回现实看看真正的易言怎么样了吧。   正当他准备将意识抽离这个房间,只听“咔嗒”一声轻响,原本像死物一样任他摆弄的玩偶突然挣脱了手铐的束缚,在谷梁幽震惊的注视下,一把扯掉了蒙在脸上的黑布和口.枷。   “想要我的话,直接说就可以了。”   易言用双手牢牢地把他固定在自己的身上,眼底燃烧着几乎能把人焚烧殆尽的欲.火,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狰狞的意味:“很好玩,嗯?”   谷梁幽脱口而出:“不是,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易言声音轻柔地问道,他亲昵而缱绻地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某个小混蛋僵硬的脸颊,“这还要多亏我们之间的烙印,我能感受到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而且当初我和央祭司学的魔法也包括了精神方面,你忘了吗?”   谷梁幽:“…………”   他还真忘了。   当然,要不是因为被撩拨到忍无可忍,他也不会干出这种冒犯他人精神世界的事情。   “那你想干什么?松开!”谷梁幽直到现在仍在嘴硬,“我不会道歉的!”   易言没有松开他,只是把视线缓缓移向角落。   反正是在意识空间内,他想,如果只是道具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一个小时候。   夜晚寂静的房间内,隐约传来了低声啜泣和颤抖的哭腔。易言怜惜地把身体已经开始蜷缩痉挛的青年搂在怀里,低头吻了吻他头顶柔软的黑发。   “你……混蛋……”   黑发青年在他怀中有气无力地控诉着。   他半阖着眼睛,意识世界中的感受分毫不差地反应在了现实中。所以尽管他们两人仍维持着原先躺在床上的姿势,谷梁一只感觉自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神经都在因为过度刺激而突突直跳。   再相信幽一回他就是狗!   意识世界里的幽比他还惨,就算感受共通,主人格至少还因为处于自闭状态,感受不算那么清晰,他可是实打实被易言抱在怀里欺负了个遍,这会儿连话都没精力说了。   “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主人?”   易言含笑问他,眼中的欲.火却分毫未散。意识世界是能影响现实没错,但那也只是影响谷梁一个人,他下面可还没纾解呢。   谷梁一看出了他的打算,他头皮发麻,不知所措,幸好易言还记得他的底线,只能恨恨地咬了一口黑发青年的锁骨:“只要再等一年……”   谷梁一完全不敢想象一年之后会怎么样,但他倒是挺诧异易言居然没忘记自己的生日:“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他是孤儿,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几号。但在被警方从福利院救出来后,谷梁一就把生日改成了自己获救的那一天,寓意着重获新生。过程很麻烦,但他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   “你不是在给我爸的信里写过吗。”易言揽着他说,语气仍有些欲求不满。   “……敢情我给傅警官写的信全都被你偷看了。”   谷梁一倒也没太大不满,只是随口抱怨了一句。易言低笑两声:“是啊,所以你也不需要隐瞒我什么,因为你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又来了,标准的变.态跟踪狂发言。”   易言危险地眯起眼睛,见状谷梁一一个激灵,立刻转移话题:“你平时生日都是怎么过的,会买蛋糕吹蜡烛吗?”   “没有必要。”易言说道,“但现在有必要了。”   谷梁一微微愣住,随后明白了他想说的意思是之前没有必要是因为一直独身一人居住,而现在他并不是一个人了,眼神顿时柔软起来。   “我也一样。”他说,“下次我一定请诸葛和严哥他们来,还有特动组的其他队员,给你办个开开心心的生日会。”   提到生日会,易言的身体却僵硬了一瞬,目光闪烁起来。   谷梁一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那个,”易言斟酌着措辞道,“其实,他们今晚也给你准备了生日会来着。我本来打算跟你一直聊天聊到十二点再告诉你,但是这不是……”被意识世界里发生的事儿一打岔,全忘干净了吗。   谷梁一眼神呆滞地看着自己腕表上显示的时间。   ——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没人来敲门,他们应该觉得你睡着了,都回自己房间休息了……吧?”   谷梁一深吸一口气,他撑着床铺,低头望着身旁语气逐渐心虚的易言,咬牙切齿、嗓音轻柔地唤道:   “傅敬言。”   “……嗯。”   “给我滚出去!”   “…………” 第82章   关于谷梁一的生日宴会, 其实漠大的队员们老早就在筹办了。   本来是打算在学校里举行的,但由于日期正好和他们到访林神宗的时间撞上了,原来的计划只能作废。   “你们终于出来了。”金萱趴在摆满礼物和装饰品的桌子上, 幽怨地看着谷梁一和易言两人终于姗姗来迟, “不会真睡过了吧?队长, 说好的到点叫人呢。”   易言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谷梁一双手合十,努力挤出一个赔罪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学姐, 是我们不小心睡过头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金萱连忙摆手,“本来就是为了给你过生日, 我也只是抱怨一下队长而已。待会儿记得自罚三杯啊易队。”   易言环顾一圈:“行,但是宗校长人呢?”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整了,距离他们预定的“惊喜”时刻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宗秦远以为他们不会来了, 几分钟前刚拎着蛋糕回了自己房间, 现在金萱正喊人去叫他。   “不会吧学姐, 你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们老大了?”诸葛逍笑嘻嘻地在旁边煽风点火, “你当真信他俩只是在房间里睡过头了?”   金萱“啊”了一声:“不然呢?”   诸葛逍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叹着气摇摇头:“唉, 太纯洁了。怪不得学姐你一直单身呢。”   说着, 他还特意往坐在角落的宫明那儿瞥了一眼。   “你说什么!?”   但金萱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暗示, 一听这话就立马炸了, 她当场撸起袖子:“姑奶奶我只是不想谈,喜欢我的人能从漠大东校区排到西校区,居然敢这么说我, 今儿必须让你知道什么叫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姑奶奶我错了!”   诸葛逍一面在房间内尖叫抱头鼠窜, 一面飞快地地溜到谷梁一身后拿他当挡箭牌, 甚至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别打我啊,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金萱气得不顾谷梁一无奈地劝架,抄起一个抱枕就往他那边扔了过去。   眼看着谷梁就要被她伤及无辜,易言眼疾手快地拽了他一把。   本来这个举动倒没什么大不了,但谁想谷梁一这会儿还脚软着,被他这么一拽,整个人直接扑进了易言的怀里;躲在他后面的诸葛逍下意识后退,躲开了枕头,后背却撞上了正从门外进来的宗秦远;而宗秦远下意识举高蛋糕,避开了他的撞击,却没躲过正面袭来的枕头,被当场糊了一脸蛋糕。   “…………”   看着一身狼狈的宗校长,房间内陷入了死寂。   作为始作俑者的金萱张了张嘴巴,满脑子都是四个大字——   她死定了!   但宗秦远不愧是地球第一届“全球大学生最想拥有的校长”获奖者,或者说这个奖项根本就是专门为他而设立的。在被学生砸了一脸蛋糕后,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异常冷静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奶油,然后——   “啪!啪!”   两个新鲜出炉的奶油巴掌印,分别出现在了诸葛逍的头顶,和谷梁一的脸颊上。   本来宗秦远还想拉上易言一起,但易言反应实在是太快了,他只能垂下手遗憾地作罢。   看着不可置信瞪着自己的两名学生,宗秦远掂量了一下手中不成型的蛋糕,笑容和蔼地询问道:“还有谁想尝尝?”   “宗校长你不厚道啊!”   随着诸葛逍的喊声,房间中凝固的空气再度流动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你死我活的蛋糕大战正式在房间内打响!   被焦教官魔鬼训练了那么久,再加上两个世界的实战,尽管是在相对狭小的封闭空间内,漠大的队员们还是打出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气势。半空中到处是乱飞的奶油块和枕头,还有已经“中弹”的白色奶油怪物在嗷嗷叫着拉人下水。   “吃我一招哇呀呀呀!”   “降龙十八掌——”   “卧槽,苏卡不列!”   一片乱象中,就属三个人最倒霉:谷梁一、易言和宗秦远。   谷梁一因为是今天的寿星,大家对他都分外热情,开战后理所当然成了集火的对象;而易言和宗秦远则是因为平时威慑力太强,大家都对他们敬而远之,难得找到一个机会,自然要加倍报复回来。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   又被拍了一脸的黑发青年摘下已经模糊不清的眼镜,终于忍无可忍。   谷梁幽舔去嘴角的奶油,勾起一抹狞笑,抬起手,把四周几个还在蠢蠢欲动想要拍他蛋糕的漠大队员全都用空气绳倒吊在了半空中。   “卧槽,这招好酷!”诸葛逍仰头看着在天花板上吱哇乱叫、就这还不忘互相痛击、甚至还打起了空袭战的同学们,目瞪口呆地问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倒挂金钩?”   谷梁幽扭头盯着他,刚才诸葛逍也朝他砸了好几块蛋糕:“你也想尝试一下吗?”   “不了不了。”诸葛逍干笑起来。   他刚想溜走,扭头就撞上了捧着一碟子蛋糕的金萱,整个人都懵了。   “总算逮到你了,”金萱狞笑起来,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跑啊,你再跑啊,怎么不跑了?”   诸葛逍像条活泥鳅一样拼命挣扎起来,但他左胳膊被严北辰死死把住,右胳膊还被宫明别在了身后,哪里还能逃跑?   “谷梁,救我!”   他惨叫起来,谷梁幽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一看就属于没心肝也没有同学爱的反派角色;诸葛逍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易言,易言用毛巾抹了一把脸,默默移开视线,权当没看到。   “不讲义气啊!严老二我记住你了——还有宫老师,我唔唔唔……”   在诸葛逍绝望的目光中,金萱心满意足地实施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天花板上被倒吊的几人在此时此刻异口同声地唱起了歌,歌词很难说没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如果你感到快乐你就拍拍手~嘿嘿!”   而地球直播间的观众们已经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特么是什么群魔乱舞的场景?”   “我天真的意味他们真的会走流程好好吹蜡烛许愿,对不起,是我低估当代大学生的搞事能力了。”   “我的手都已经酸了,别问,问就是截表情包截的。”   “谷梁杀疯了!摘下眼镜直接黑化,邪魅一笑,恭迎魔王归来!”   “宗秦远:我们一定要让谷梁同学感受到家的温暖,让他在异界也能度过一个终身难忘的生日。谢谢,确实是终身难忘了。”   “可不是吗,大半个蛋糕都糊他脸上了hhhh”   “咱们宗校长也不差,主打一个无差别攻击,狗路过都得挨两巴掌。”   “宗校长不讲武德!(狗头.jpg)”   “不过有一群愿意跟你一起疯一起嗨的朋友真的很棒啊,我真的太喜欢这种感觉了,年轻就是要这样,不然等老了想发疯都没机会了哈哈哈。”   “真的,绝对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的,就连我隔着屏幕都看得笑得停不下来了。谷梁生日快乐呀!”   “谷梁生日快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早日回家,我们等着你!”   在这个夜晚,几十亿人类都为一个人献上了祝福。   无数城市的地标建筑被包下,亮起了庆祝的灯光;华国国内,人们放飞孔明灯和烟花,为身处于遥远时空的学子们衷心祈祷;赤道附近的炎热国度,僧侣们点燃祭祀时才会焚烧的香炉,在袅袅青烟中唱诵着平安的咒语;   就连通宵工作的指挥部内,也都充斥着欢乐的气氛。   一位富豪自费为所有工作人员买来了蛋糕当夜宵,附赠炸鸡披萨快乐水若干,指挥部全体工作人员超过两千人,光是这一单外卖,就让附近的十几家外卖店集体爆单提早关门。   而因为炸鸡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连一直被老婆提醒注意血压血糖的陆朗都忍不住尝了一点。他和同事们站在一起,对着大屏幕干杯,分享喜气,争取早日解放——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指挥部彻底解散的那一刻,就是漠大回归的时候。   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在用各自的方法庆祝这个不同凡响的日子。   就像是圣诞节一样。   甚至还有人预言,随着谷梁一在全世界的影响力不断加深,他的生日或许即将成为第二个圣诞节。因为现在已经有几个以宗教信仰为主的小国家宣布将今天作为国家法定假日了,并赐予了谷梁一荣誉公民的身份。   对此,华国官方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他们只是在各种对外新闻和宣传上格外注重强调了一下,谷梁一在世界上的正式身份永远是华国公民,希望大家能明白这其中的区别。   “感觉怎么样?”   另一个世界,易言走到谷梁一身边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谷梁一的脸上跟画了脸谱一样涂满了五颜六色的奶油,笑起来就跟不开灯房间里的黑人一样,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和一口白牙;易言的脑袋则被奶油揪出了好几个支棱的小揪揪,估计是哪个缺德的队员干的,非常具有喜剧效果。   “有点太疯了,”谷梁一实话实说道,“估计这房间之后不太好打扫。”   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脸上的笑容却比谁都要灿烂。   “自打出生以来,我只有在使用医保卡的时候才会被问到出生日期,”谷梁一低下头,垂眸盯着在自己掌心化开的奶油,声音很轻地说道,“其实我以前从来不知道生日蛋糕是什么味道的,也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日是一个值得被期待的日子。”   他此生获得的唯一一件生日礼物,是他自己买给自己的,现在正架在他的鼻梁上。   “那现在呢?”   谷梁一抬起头,看着易言漆黑专注的眼眸,叹了一口气,放松地笑了起来:“现在我感觉很好。”   他已经实现了自己当初进入大学前,在傅警官墓碑前许下的愿望。甚至还觉得有些太超过了。   获得两三好友相伴、遇到了值得信赖的师长、拥有了一段精彩的大学生活,和即使几十年后回忆起来,也依旧不会后悔的青春岁月。   “这世上有我这样经历的人,估计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吧。”谷梁一笑道,他的瞳孔里倒映着亮闪闪的灯光,显得整个人都在向外散发着欢欣的气息,“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易言说。   这会儿谷梁幽早已经把挂在天花板上的人放了下来,毕竟老是保持头朝下的姿势也难受,稍微治治这帮家伙就可以了。两人谈话的时候,周围吵闹的声音也在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角落里的谷梁一吸引。   “……怎么了?”谷梁一察觉到气氛不对,有些疑惑地问道。   易言挑了挑眉,突然打了个响指。   屋内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谷梁一的身体瞬间绷紧,但下一秒易言就抓住了他的手,拉着他来到了窗户前。   未经工业污染的夜空犹如水洗过一样,绚烂的繁星让人恍然置身于宇宙深处,一架架无人机从空地上升起,组成了变幻交错的图案:一会儿是蛋糕和蜡烛,一会儿是17岁的数字,还有漠大的校徽和他们唐班的班徽。   最终,它们组成最熟悉的四个字——   “生日快乐!”   身后响起大家齐声的祝福,谷梁一的耳膜嗡嗡作响,心脏控制不住地飞快跳动起来。   他下意识扭头望向站在身旁的人,却看到星空下易言望向自己的目光格外深邃温柔,瞳孔深处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就宛如那无穷无垠的寂静宇宙。   多年之前,易言曾经许下了一个愿望。   他希望一个少年能够平安幸福,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远离一切伤痛和危险。   但当他发现这一天真的到来时,那个少年却并不算真正快乐。   他明白原因,因为少年太孤独了。   他们是同类人。   就像是两个残缺的半圆,只有拼凑在一起时才算完整。易言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补全谷梁的另一个半圆,但他在每一次扣下扳机时,在心甘情愿伏首半跪在对方面前时,在亲手规划本次生日宴会的无人机表演方案时,都会觉得,他在无形之中渐渐改变了自己的形状,努力更靠近对方一点。   他知道,谷梁也是一样。   试着原谅他、试着理解他、试着接受他……   他们都为彼此付出了改变自己的代价。   易言垂下手,在其他队员们的起哄声中,五指严丝合缝地与黑发青年的手交叉在了一起。谷梁一的掌心有些潮湿,可能是因为紧张,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   但他没有躲开。   易言看着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十七岁生日快乐,谷梁。” 第83章   在宗秦远成功把校区仓库内库存的几吨无人机和反无人机武器系统推销出去之后, 漠大这次来林神宗的主要任务,其实就已经完成了大半。   他们这趟出来已经超过了一个星期,林璋林宗主的情况也基本稳定下来, 虽然一直都没恢复清醒的意识。只是宗秦远还一直惦记着能不能多弄几个活体寄生物回去, 所以才迟迟没有把返校计划提上日程。   期间, 他们还抽空给谷梁一过了个生日。   那天晚上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想也知道,肯定是提前跟周长老他们打过招呼的。   虽然修士们寿命悠久, 大多都不在意自己的诞辰,但他们也能理解宗秦远的一番苦心,所以非常大方地让他们的无人机在夜间起飞, 进行了一番令修士们都惊叹不已的灯光组合表演。   不过如果只把漠大的目的想象的那么简单,那可就太小看宗秦远这位华国当代最年轻985校长的心眼儿了。   当初他给周长老打招呼的时候,用的可是“能否出借一个时辰让我们飞无人机”的借口, 至于这些无人机是不是全部用来表演?   那可就不一定了。   ——天那么黑, 再加上夜空中还有上百架闪烁着灯光的无人机在飞, 即使被一些修士发现了样式奇怪的、不会亮光的无人机, 那也是正常的吧?   “……以上这些, 就是我们在那天晚上拍摄到的全部影像了。”   宗秦远把一叠照片放在桌上, 这些都是通过侦察无人机释放的迷你摄像机器人拍摄的热成像照片。   他望着坐在周围的队员们, 神情慎重地说道:“很明显, 从这些图像中可以看出, 那间密室里的人就是很久都不出现的大长老。”   “他为什么要一直呆在密室内?”   易言主动拿起其中一叠照片,细细端详起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不对, 他的左手动作很变扭。他是被拷在墙上的!”   “什么?”   刚拿到照片的众人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 上来就直接被爆了这么一个猛料。   但在带着答案去找线索后,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易言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大长老虽然能够在密室中自由活动,却始终固定在一个范围内,并且左手腕的热成像也和右手腕的图像细节上有所区别,一看就是被套了什么东西。   “林神宗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金萱有些不解地问道,“我们不都已经给了他们打虫药了吗?”   他说的自然是指挥部专门研发出来针对寄生物的药剂,学名当然不叫这个,但漠大的人已经习惯了叫它打虫药,简单形象方便易懂。   “难道是因为大长老的修为太高,药不管用?”谷梁一提出了一个猜测,但很快他就自己否决了,“不,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周长老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我们的。”   “是的。”宗秦远说道,“而且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细节,那天密室意外之下被曝光后,周长老的表情也很震惊,说明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密室存在。你们觉得这意味着什么?是谁把大长老关在这里,或者说,是谁说动他主动将自己囚禁在这里的?”   谷梁一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那也只有那位林宗主了吧。”   “对,我也这么认为。”   宗秦远肯定了他的猜测。   “但是为什么呢?”诸葛逍还是不明白,“我看林神宗上层几位长老和宗主之间的关系都很好啊,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那个大长老到底犯了什么错,让宗主要这么对他?”   “可能不一定是惩罚,”易言忽然道,“也有可能是为了保护。”   这个思路一提出来,就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宗秦远忍不住道:“易同学,你仔细说说,什么叫为了保护?”   “我……”易言斟酌了一下措辞,“其实我也只是稍微有一点思路,并不确定真相是不是和我想象的一样。”   “没事,”宗秦远鼓励道,“你大胆说就可以了。”   “好吧。”   “那天的雷劫前的景象大家应该都看到了,”易言分析道,“有一个点,我一直很在意。周长老当时一直不可置信地重复说,‘宗主的雷劫怎么会提前这么多,这不该啊’,而已知寄生物对一切外来侵入都非常敏.感,哪怕是CT检查都会惊动。还记得校医院的爆炸吗?”   “我在想,随着修士的修为增长,是否寄生物也能更加进化,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和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易言说到这里时,谷梁一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如果那天修为最高的大长老也在雷劫现场,他体内的寄生物也会被惊动造成不可控的影响吧?”   “没错。”   “但是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为什么他直到现在还被关着?”谷梁一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周长老也没有向我们求助。”   “或许是因为周长老觉得这件事情,就连我们也无法解决。”   诸葛逍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这是他这几天在药园时和那边的弟子偷偷交换来的,放在家大业大的林神宗可能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据说,这一小瓶在修仙界却足以引起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   ——这是一瓶清心丹。   没错,就是周轻子动不动就嗑的那玩意儿。   “寄生物并不仅仅会掠夺修士们的修为,还会让他们的情绪变得更加暴躁易怒,还记得周长老跟我们复盘的经历吗?”他提醒道,“在这个世界本就有心魔一说,在这块领域,我们还一无所知。”   *   那天的会议终究是不了了之。   虽然知道了大长老就被关在密室内,但这毕竟是林神宗内部的事务,谷梁一他们也没法开口问周轻子为什么要把人关起来,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嘛。   这几天,漠大的队员们,包括谷梁一在内,都在专注于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积攒能源。   他们当然没有忘记光屏给出的回归要求。   根据指挥部的计算,目前除去校内日常的供电消耗,全部大型柴油发动机和太阳能电板加起来,一个月下来,能够积攒到的能源甚至还达不到回归标准的百分之一。   “我觉得这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看到具体的数据报告后,漠大的队员们都有些焦虑,因为他们基本都能看懂,但问题恰恰在于他们都能看懂,“电力本就很难大规模高效储存,传输过程还有相当大的损耗,这么算下来,难道是要我们在异世界建核电站吗?”   谷梁一也在为了这个发愁。   简单来说,可以把光屏理解为一台高度精密的时空穿梭仪器,尽管它的功能远不止于此。而它启动一次群穿的条件很简单:给它提供一块充满电的电池。   能够让一个校区完好无损地跨越时空,这块电池的容量自然是超乎想象的惊人。因此,他们现在面临着两个严峻的问题:   第一,找不到能够充当这块“电池”的材料。   第二,发电量不够。   后者虽然困难,但至少还有解决的希望;至于前者……就连谷梁一有时候都忍不住在想,如果一直找不到的话,难道他们真的就要在这个世界呆一辈子了吗?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尝试过了无数种材料,指挥部那边也在为此绞尽脑汁。但是首先地球上肯定一时半会研究不出这种堪称突破本世纪科技树的伟大发明,所以大家的大部分希望还是寄托在异世界上。   幸好,林神宗的藏宝阁内有几乎整个修仙界的稀有矿石,这省去了他们相当一部分寻找材料的精力。   在指挥部忙着研究这块领域的同时,谷梁一和漠大的队员们来到了林神宗剑修们苦修的极热之地。   “好热!”   刚踏上这片土地,一向娇生惯养的诸葛逍就连声叫唤了起来。   他才从直升机上跳下来不到几分钟就热得满头大汗了,头顶明晃晃的太阳高悬在天空,到处是风干的岩石和白色的盐碱砂砾,放眼望去,周围连一株绿色植物都没有,恍然间他还以为自己是来到了火星。   “这真的是华国境内吗?怎么会有这么热的地方!”   这里距离林神宗并不远,是一片无主的不毛之地,但气候却和凉爽的昆仑山千差万别。   谷梁一盯着温度计上直飚四十七度的高温,深切觉得,就连上个世界莫顿城外的沙漠估计都没这么恶劣。   “林神宗虽然建在昆仑山上,但这里的地形水文还有文化历史,都和我们的世界很不一样,别搞混了。”他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不过这里要是能建个熔盐塔式储能光热电站的话,肯定能收集到不少电力。”   他们没有在这里呆太久,因为四十几度的高温实在是太考验人的体质了,一不小心中暑晕过去那可不值当。   下午半天,谷梁一又和易言去到了林神宗修士们在学习御剑飞行时,都会前往联系的一座山谷进行考察。   这里距离林神宗更近一些,位于昆仑山的山脚下。但他们才靠近山谷外围不到两公里的位置,就被迎面吹来的狂风吹了个七零八落——此处靠近山谷禁地的风眼,就连渡劫期修士都无法轻易靠近,最中心风力甚至能达到强台风级别。   “风力发电!”   谷梁一和易言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难得在昆仑山脉见到相对平坦的地势,又有这么丰富的风力资源,要是不好好利用,那就太可惜了!   “修仙界真是个宝地啊,”谷梁一看着风速测量仪上不断拔高的数字,由衷感叹道,“不管对于修士还是我们来说都是。”   等回去之后,一定要问问周轻子他们还有没有更加恶劣的修炼环境,他想。   说不定,下一个三峡大坝就能在异世界落地建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峡大坝全部建成时间为17年,这可是个大工程。 第84章   “那些人, 他们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黑暗的密室中,传来一道疲惫而虚弱的询问声。   周轻子听得内心一揪,但他还是强撑着用正常的嗓音回答道:“宗校长对我们宗门附近的奇观地貌很感兴趣, 听他们的意思, 好像是打算利用风和阳光来进行某种能量转化?”   “……是这样吗。”   修仙界也有利用天地灵气化为己用的修炼方法, 所以密室内的大长老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沉默片刻, 又问道:“那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如果可以的话, 尽量让他们多在宗门内留一段时间。”   目前,他们已经让十几位筑基期和金丹期的弟子注射.了漠大提供的疫苗,根据这几天的观察, 漠大的人确实没有骗他们,那些弟子虽然修为有所波动,但对于清心丹的需求也都已经大幅度下降了。   “接下来, 若我们向修仙界的其余宗门, 向全天下公布此等消息, 必定会引起全体修士对林神宗的群起而攻之, ”大长老叹息着说, “到时候, 林神宗恐怕会面临着一场恶战……如果能得到漠大那边的帮助, 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说这话, 自然也是有私心的。   如果漠大的人留在宗门内, 一旦发生危机,唇亡齿寒,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管;就算想袖手旁观, 其他修士们恐怕也会将他们视为林神宗的帮手。   但周轻子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公布?咱们就不能……”像之前那样, 一直隐瞒下去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大长老厉声喝道:“从前宗主和师父, 以及林神宗的先祖们世世代代保守着这个秘密,不惜牺牲自身性命和修为,为的就是不去惊动上界的那群怪物,降下雷劫导致生灵涂炭。如今我们已经找到了对付它们的办法,难道还要再继续这样一错再错下去吗?”   周轻子默然。   他当然知道,也清楚随着林神宗内部越来越多的弟子接受疫苗,这件事当然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   但是他们林神宗,从前一向以铲除魔教为己任,如今自己却也成了那群离经叛道之人的一员,届时,消息一旦传出,林神宗必将名声扫地。   甚至,还很有可能会引来修士们的……讨伐。   虽然林神宗有千年基业,但一旦与全天下的修士为敌,那也绝对是一场连周轻子都无法想象的灾难。   “不说这些了,”周轻子强笑着想要换一个更加轻松的话题,“大长老近日感觉如何?心魔可有所减轻吗。”   正如诸葛逍猜测的一样,大长老被关在这间密室内,原因并不是因为遭遇到了他人的囚.禁。   他是自愿受缚的。   这间密室,原是数百年前林神宗一位宗主建立的静修之地,因为他偶然发现这里的玉壁有着能够疗愈清心的作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代又一代宗主交接,这里慢慢就变成了下一任宗主压制自己心魔的地方。   在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后,无一例外,每一任宗主的心魔都会迎来爆发式的增长,大长老是如此,林璋当初是如此,而他们两人共同的师父,在继任林神宗宗主之位时也是如此。   “这里的玉璧的确有一定效果,”大长老说,“但我目前还不能离开这里,我体内的那个怪物已经和我的血肉生长在了一起,漠大他们给的药,不能说不起作用,但是比起你和二长老服用后的效果,肯定是远远不如的。”   “那是自然,大长老你的修为仅次于宗主,这个不急。”   但是虽然嘴上说着不急,周轻子的神情却明显有些焦虑,因为他今日刚把告知真相的书信用仙鹤坐骑寄往各大宗门,不出预料的话,明日就会在各地嫌弃轩然大波了。这种关键时刻,修为最高的大长老却又出了岔子,根本离不开密室……   “你们不是向漠大买了不少法器吗?”大长老道。   周轻子点头:“是,但是……”   他还有些犹豫,因为尽管那日谷梁一和宫明当着他的面实地演练了一回,周轻子还是觉得,数百架无人机不足以应付林神宗即将到来的狂潮。   大长老冷冷说:“正好,借此机会试用一下。那些宗门要赔偿的,就给他们赔偿;要说法的,就给他们说法。但是若他们真敢带人欺辱我们宗门弟子,打上门来的话,那就不必跟他们客气了!”   顿了顿,他声音沙哑地咳嗽了两声,又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这段时间,辛苦你和二长老了,记得帮我照顾好宗主,林神宗,就交给你们了。”   周轻子稍稍打起精神:“这个你就放心吧,我定会好好护着那群小辈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   在周轻子离开前,大长老最后叫住了他:“把地牢里那个魔教的小子放了吧,好好跟他道个歉,事实证明,他才是正确的。”   周轻子沉沉地答应了下来。   走出密室的那一刻,他抬头望着天空中的刺目的阳光,控制不住地眯起双眼,内心却并不认可大长老方才的说法。   一个谎言说了上千年,它真的还能被称之为谎言吗?   孰是孰非,对于他来说,早就已经无法判断了。   *   “这个,是不是林神宗的仙鹤?”   在风谷边安营扎寨的漠大队员原本正围聚在一起,热烈讨论着风力发电机的安装图纸,突然,诸葛逍注意到了正在不远处水潭边上喝水休息的仙鹤,不禁出声问道。   众人抬头望去,然后陷入了思考。   这个世界的仙鹤长相都大同小异,光是他们在林神宗内见到的仙鹤就足足又上千只了,比宗门内的弟子还多。   但除了周轻子的专属坐骑比较有特点,能够一眼就认出来之外,其他的,他们实在是分不清啊。   “就算不是林神宗的仙鹤,肯定也是被人豢养的。”易言盯着仙鹤脖颈上挂着的竹筒说道,“应该是用来送信的吧。”   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讨论,那只仙鹤还抬头朝他们看了过来。   几人和仙鹤默默对视着,它却突然从水潭边上直起身子,抖抖翅膀,昂首挺胸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离它最近的谷梁一见状,试探性地伸出了手,想要摸摸它的头。   等仙鹤靠近后,他看到了它挂在脖子上的竹筒上刻着林神宗的标志,看来这的确是他们宗门内部的传讯仙鹤。   “它好像还挺喜欢你的?”金萱观察了一会儿,见那只仙鹤完全不抗拒也不躲避谷梁一的抚摸,若有所思道,“为什么,因为我们刚从林神宗那边出来吗?”   她还记得当初刚到林神宗不久后,那群仙鹤见到他们可是躲得飞快。   “应该是吧,我们也在林神宗住了挺长时间了。”谷梁一轻声道。   他也是人生第一次撸仙鹤,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于是就选择了用最熟悉的撸毛手法,先顺着头顶抚摸一番,然后再挠挠下巴和脊背,活生生把一只仙鹤撸成了一摊靠在他怀里的仙饼。   “你们快来看这个!”   诸葛逍突然惊呼一声,谷梁一抚摸的动作一顿,抬眼望向他。   他的手里拿着一封展开的信纸,估计是刚刚顺手从仙鹤脖颈上的竹筒里拿出来的。   “怎么了?”   “这封信上写的内容……”诸葛逍严肃道,“这是林神宗写给另一个宗门的道歉信!”   道歉信?   谷梁一愣了一下,随即皱紧眉头:“林神宗这次是真准备把全部责任都揽下来吗?”   “太傻了吧,”严北辰也忍不住吐槽,“还是说是修士都太老实了?按照惯例,像什么造假隐瞒问题,出了事不该第一时间甩锅吗。”   “人家这不叫老实,叫实诚。”金萱立刻道。   “我觉得他们倒也没有那么实诚,”易言眼神冷淡地扫着那封信上的字句,“首先,这个宗门是归附林神宗的几家小宗门之一,周轻子先给他们写信,说明他也是有所顾虑的;其次,这件事他们没有提前通知我们。”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被他们这么一提点,顿时明白了其中原委。   “可恶,那我们岂不是被他们拉下水了吗?”严北辰不满道,“关键是咱们现在又走不开……”   谷梁一从易言手中接过那封信,等逐字逐句地看望之后,他又把信按照原样折好,放回了竹筒内。   “现在再去质问也来不及了,”他思考道,“总之先通知宗校长那边做好准备,林神宗接下来恐怕危险了。”   但危机也伴随着机遇,而战争,往往就意味着最大的危机。   光是林神宗就带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惊喜,那如果再加上全修仙界的数百家大小宗门呢?   “当初宗秦远在给周长老介绍无人机蜂群的时候,应该就有考虑过当下的情况,”谷梁一的语气很平静,他仔细地向其他人分析道,“现在那些交易来的灵石都已经被送回地球了,而这只是林神宗几条灵脉矿每个月产出的二分之一。”   严北辰的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他摸着下巴问道:“所以老四你是想说,我们薅羊毛的机会又来了?”   “是啊。”   谷梁一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而且我也很期待渡劫期修士的加入,如果再来几次雷劫的话,说不定我们收集能量的进程能加快一大截呢。”   严北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但是我们也不能太过乐观,因为修士们的阵法和修炼方式非常多样,我们现在知道的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谷梁一话锋一转,又认真叮嘱起了他们,“林神宗想要拉我们下水,我们当然不能就这么顺了他们的意。现在我们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极热之地和风谷这边,等到林神宗实在坚持不住,主动向我们求援了,我们再跟他们谈条件,给予一定的帮助。”   没有好处的事情,谷梁一自然不会让他的老师同学们头铁冲上去,傻乎乎被人当枪使。   “行,就这么办!”   金萱拍了拍他的肩膀:“越来越有领导的样子了啊谷梁,你以后有没有打算留校?说不定几十年后你就能接替宗校长的位置了呢!”   因为看到了回家的曙光,所以漠大的同学们也不像以前那样,对于这类问题讳莫如深了,反而很多人都大大咧咧地讨论起了之后的事情。   他们用一种满怀希望的语气,就像是每一届普通的学生一样,叙说着自己对未来的期冀和展望。   但谷梁一倒还真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   什么毕业后的去向,什么职业生涯规划,对于他这个开学第一天就穿越,还被迫成为全人类文明代表的倒霉蛋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但不得不说,金萱的话确实让他有些心动。   “或许吧,”他并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而是有些模棱两可地说道,“留校听上去也不错,我很喜欢漠大的氛围。”   地球指挥部,监控大厅。   在听到谷梁一这句话后,下属问莫名露出笑容的陆朗:“部长,您笑什么?”   “自己悟。”   “…………”   实际上,当着监控大厅内那么多各国专家学者和领导的面,陆朗有些话确实不方便说。   如果谷梁一将来真的打算成为漠大的校长的话……   毫无疑问,只要他有这个念头,一番操作之下,他很快就能成为打破宗秦远纪录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学校长。   因为谷梁一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在地球上的影响力,陆朗甚至可以肯定地说,只要他一声令下,千千万万个人都会主动把他想要的东西捧在他面前,求着他收下。   这种无形的影响力是非常可怕的,所以陆朗也格外庆幸,拥有这份权力的人是谷梁一,而不是其他人。   他刚才之所以笑,倒不是因为谷梁一想当校长的梦想可以轻易实现,而是陆朗已经预见了他的这句话在全球范围内造成的影响。   正如有些人能用一句话让全球股市为之波动一样,身处在谷梁这个位置,他在世界范围内造成的影响甚至更甚前者。   哪怕他将来并不留校也不当校长,漠大也会因为他的这句话而身价倍增——这是真正的母校以你为豪。   谷梁一的存在,就是漠北工业大学最响亮的活招牌。   看来已经可以让教育.部门开始准备了,陆朗兴致勃勃地心想,不说国内高考填志愿了,明年全球肯定有一大帮人申请漠大。   就算到时候本部还没回归,几个分部也可以先扩建起来嘛!   注意到某国代表不善的眼神,陆朗轻轻咳嗽一声,稍稍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熟练地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拧开保温杯的杯盖,朝他友好地举了举杯。   闷声发大财,这才是华国最擅长的事情。   ——毕竟,谁叫谷梁一是他们的人呢。 第85章   “欺人太甚!”   某距离昆仑山数千里外的一座小宗门内, 这里的宗主在看完了周轻子送来的信件后,气得当场把书信撕成了碎片。   “简直不可饶恕!”他气得连手都在抖,一张脸更是因为气血上涌涨得通红, “林神宗……林神宗这帮道貌盎然的小人, 居然敢欺瞒天下修士整整一千年!这是把我们当猴耍呢!”   旁边的人连忙劝道:“宗主莫气, 可千万别因此生了心魔啊。”   那宗主也知道其中利害, 他下意识从怀中掏出清心丹服下,等反应过来清心丹也是林神宗给他们的之后, 顿时怒火更加高涨了。   “来人,给我传讯给周边宗门,邀他们来此议事!老夫定不能轻饶了林神宗这帮混蛋!”   在信件发出后, 各大宗门的反应都和周轻子此前的预料差不多,甚至还犹有过之。这两天已经有不少散修开始在昆仑山脚下叫骂了,只不过他们暂时还不敢上山来挑衅。   但周轻子担心的可不是他们。   他最担心的, 是等其他那些宗门反应过来, 个别人再在其中居心拨测地挑一下事, 那到时候……林神宗可就真成众矢之的了!   “这几天周长老很着急上火啊, ”宗秦远倒是半点不急, 大早上的, 还有心情在周轻子面前打趣, “倒也不必如此,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周轻子只得苦笑。   对于宗秦远的风凉话, 他听了自然是有意见的。   但有意见周轻子也不敢说出来啊,要是现在就把关系闹掰了,之后还怎么指望漠大的人来帮他们忙?   所以他现在每天一大清早就跑到漠大的住处这边, 对宗秦远嘘寒问暖, 作出一副生怕怠慢了贵客的模样, 就希望宗秦远能看在他们招待的份上帮林神宗一把。   话又说回来,现在最稳坐泰山的,应该就是漠大了吧?   毕竟天下修士的怒火都朝着林神宗来了,漠大又掌握着能够解决寄生物问题的手段,这可是能够坐地起价的谈判资本。   宗秦远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现在丝毫不慌。   甚至他还有心思远程指挥,让漠大坐镇本部的队员们去各个宗门当销售。   “谷梁,你们那边的建设情况怎么样了?”在三言两语打发了心事重重的周轻子后,宗秦远回到房间,联系了身在风谷的谷梁一他们。   “这已经是第三架风车了,今天准备开始第四架的建设。”谷梁一回答道,“都是水平轴风力发电机,一架机器平均一天发电量能达到25万度。”   进度这么惊人,全靠漠大机械组和魔法组两支施工队的齐心协力,和谷梁幽在打桩时的Boss级发挥。   不过,虽然25万度这个数字很惊人,但真正能储存下来的,却实在不多。   宗秦远想着昨晚指挥部发来的报告,似乎某个研究所在储存电力的研究上有了巨大进展,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谷梁一他们,因为担心最后空欢喜一场。   所以,宗秦远只是简单鼓励了他们两句,顺便询问了一下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   “诸葛逍说这里太无聊了,想要一台游戏机。”谷梁一走出帐篷,看着外面空地上已经开始生火做早饭的众人,挨个向他们转述宗秦远的问题,“严哥想吃垃圾食品了,但是我觉得最好别给他太多高热量的;”   “金萱说想要投影看电影……宫老师要几本最新的心理学相关书籍,最好是XXX出版社的,还有易言……”   谷梁一最后走到了易言面前,问他:“你想要什么?”   易言正在低头煮汤,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谷梁一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刚想走开,就听易言说道:“我想申请一个双人帐篷,希望组织考虑到个人情况批准一下。”   这段时间,他们住的都是大型的四人帐篷,和在宿舍时的人员分配差不多。但显然易言觉得宿舍其他两位太闹挺了,打扰了他和谷梁一的二人世界。   他这边话音刚落,谷梁一的脸就“嗖”地红成了番茄。   到不仅仅是因为易言在光天化日下变相秀恩爱的行为,毕竟现在谁不知道他们俩一起在一起了;更关键的是,诸葛逍和严北辰这俩货已经在旁边演起来了!   诸葛逍西子捧心状,一脸吾儿叛逆伤透吾心的做作表情:“易哥,都说兄弟如手足,你居然就这样为了爱情抛弃了我们哥俩!果然兄弟什么的都是假的,当初的山盟海誓也是假的,痛,太痛了!”   严北辰也是神色沉痛,他紧紧地搂住诸葛逍弱风扶柳的细腰,咬牙恨声道:“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既然你如此薄情寡义,那今日我们孤儿寡母,从此与你恩断义绝!再见了渣男!”   诸葛逍:“对!我们孤儿寡母……等下谁是孤儿谁是寡母?”   严北辰干咳一声:“这不重要,反正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亲骨肉,任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就让那对不知羞耻的夫夫自生自灭去吧,我们一起浪迹天涯!”   被他俩这么一臊,谷梁一恨不得找个地缝当场钻进去。   宗秦远哈哈笑起来:“同学们都很有活力啊,不错不错,你们的要求我都已经记下来了,会帮你们转达的。”   等挂断了通讯,易言冷笑一声,看着那边两个还在掰扯究竟谁是谁儿子的无聊家伙,对谷梁一说:“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申请双人帐篷的原因。”   出来这几天,这俩混蛋半夜非要睡在他们中间。   因此,别说和谷梁一晚上亲昵一下了,易言晚上甚至没法睡个整觉——   这俩人睡起觉来,真的完全不顾别人死活,别说打呼磨牙什么的了,如果不是帐篷挡着,简直恨不得把他和谷梁一挤到南北极去!   谷梁一也有同感,所以他并没有对易言申请双人帐篷的要求提出异议,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你呢?”   易言的问题唤回了他的思绪,谷梁一下意识问道:“什么?”   “你怎么没跟宗校长说自己的要求?”   谷梁一微怔了一下,随后笑道:“因为我没什么想要的啊,我的愿望都已经满足了。”   他端了个小马扎在易言旁边坐下,望着远处正在缓缓旋转的巨大风叶,和清晨山谷仿若油画一样朦胧的冷色调景色,忽然有种,如果真的回不去的话,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的想法。   易言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虽然什么都没说,却伸手帮谷梁一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又从咕嘟咕嘟冒泡的锅里给他盛了一碗热汤。   “小心烫。”   谷梁一把下巴缩在冲锋衣的领子里,捧着汤碗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怎么样?”易言问道。   黑发青年点了点头,砸吧了一下嘴回味,小声道:“很好喝。”   平时的谷梁一看上去太乖了,冷白的肤色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总让人有种他很弱不禁风的错觉。   而这种错觉,一般会在接下来打桩环节,和安装超过七十米巨型风机叶片的时候破灭。   烈烈狂风中,穿着白色冲锋衣的青年戴着黑色的防风镜,凭空屹立。   他身上的衣服被风扯得呼啦啦直响。但本人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一样,只是伸出右手,虚握着地面上刚被三架直升机运过来的巨型叶片,在地面上众人的仰头注视下,将其升上了超过百米的高空。   这是他们自施工以来体积最大的一片叶片,光重量就超过了三十吨,在地球上,如果没有重型起吊机,根本不足以完成施工。   “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觉得老四真的碉爆了。”   诸葛逍在地面上赞叹道。   他的脑袋都抬得有些酸了,作为魔法施工队的队长,他们也在下面用风魔法托举着叶片,至少帮谷梁幽减轻了大概十吨的重量。   他兴致勃勃道:“这就是魔法和科技的完美结合!等咱们回去之后,基建狂魔的记录肯定又要刷新了,毕业后还有多了条新出路。”   金萱乐了:“是啊,这回就真是去工地搬砖了。”   但现在的诸葛逍还能有说有笑,等上升到最终高度后,就连他也闭上了嘴巴,眉头紧锁起来。   因为这是最关键的安装环节,稍有不慎,接口处就会磨损过度,直接报废。   高空中,谷梁幽屏住呼吸,操控着叶片一点点靠近轮毂。   地面上的众人也都提起了心,而负责用无人机观察周围情况的宫明却突然皱起了眉头:“等一下,有人在向我们这边靠近!”   易言猛地扭头看向他:“哪个方向?”   “东南,四十七度位置。”   没有过多废话,易言转身就从帐篷里拎出了他的重狙,言简意赅地朝他们下达命令:“老二,你去开直升飞机;剩下的人原地待命,无人机纵队随时支援。”   “OK,明白!”   所有人立马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战前筹备。   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况,重达几十吨的叶片将会直接从超过两百米的高空砸落,万一再把好不容易才建好的另外几座风机也砸毁了,那就相当于他们这十几天付出的辛劳努力全部毁于一旦,哭都没地方哭去。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一旦遭受到袭击,身处于高空的谷梁更是孤立无援!   “谷梁,能听到我说话吗?”   直升机很快起飞了,易言按着耳麦,沉声问道。   谷梁幽正处于对接的关键时刻,因此只是“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宫明发现了有修士在向这边靠近,你注意保护好自己。”   无论什么时候,易言永远,也只会把这个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知道了。”   谷梁幽并不担心会出事,因为无论是哪个性格的人格,内心对于现在的易言和漠大的同伴都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只不过谷梁幽和主人格的区别在于,他经常会嘴硬不肯承认这一点。   “为什么会有修士来这里?”谷梁一在意识空间内思考,“这里是林神宗的地盘,平时也就一些筑基期修士会来这里练习一下御剑飞行,我们不是和周长老他们打过招呼了吗?”   周轻子和二长老都已经答应他们了,这段时间随他们怎么用怎么改造,也不会随便打扰他们。反正御剑飞行的话在哪儿都能练,风谷只不过是环境稍微极端了一些而已。   “或许,”谷梁幽一针见血道,“这些修士,并不是林神宗的人呢?”   谷梁一也想到了这一点。   “那看来,他们是来者不善啊。”他喃喃道。   林神宗在此之前完全没跟他们打招呼,这样看来他们或许也对此不知情。按照修仙界默认的规则,擅闯其他宗门的修炼之地就等于光明正大的挑衅和旋转。而专门本着修为低下、还没学会御剑飞行的筑基期修士而来,动动脑子都能猜到绝对是不怀好意。   “他们应该已经通知宗校长了,赶紧让林神宗的人来解决吧。”谷梁幽觉得挺倒霉的,建个风机还能遇上这种事儿,“不过这群人也是真怂,都围着风谷飞这么多圈了,居然还不敢过来。”   以他的感知,那些修士大概有三十来号人,其中十位是金丹,其他都是筑基末期。估计是远远地看到风叶了,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一时不敢靠近。   “那究竟是何法器,体积竟如此庞大?”   远处,一名戴着面具的修士狠狠皱眉,觉得这和他们收到的线报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是说这里是林神宗新弟子练习御剑的地方吗?为什么有这么多奇装异服的人士?”   在这个世界的修士们眼中,大能修士一般都穿白衣白袍,弟子们穿方便活动的宗门练功服,魔教则没规矩很多,穿什么的都有。   所以说,穿着冲锋衣的漠大队员们,自然属于那种奇装异服的不明人士。   “莫不是林神宗还和魔教有勾结?”另一名修士提出了一个猜测,他的脸上同样戴着用于隐藏身份的面具,“不,如果信里所说为真,那他们就是故意纵容魔教狂徒,罪无可恕!”   “没错!”   群情激奋之下,这群修士顿时抛开了理智,反正他们本来就是打算袭击风谷,戴面具也是为了让对方发现不了他们的身份。能在风谷活动的,就算不是林神宗的弟子们,那也是和林神宗有瓜葛的同党!   “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为首的修士在面具下露出一抹狞笑,他抚摸了一下身边躁动不安的狰狞猛兽,漫不经心道:“去吧,帝江。”   拥有着和《山海经》中异兽帝江同样名称的巨大猛兽低吼一声,张开了自己身上的四支巨大青色翅膀,从天空中俯冲而下。   但还不等它靠近那抹立在高空中的背影,一发子弹便破空而来,瞬间穿透了它同侧的双翼——   “呯!”   帝江发出一声痛到极致的嘶吼,如同一颗巨大的陨石,从天空中轰然坠落!   “谁!!?”   修士们霍然扭头,个个如临大敌,却根本找不到袭击者身处何方。   “呯!呯!”   又是两声枪响,鲜血四溅,两名筑基期修士直接中弹倒下!   “混账!”   其他人双眼通红,心惊胆战,再也无法淡定下去了。   但就在他们手忙脚乱地召唤出阵法,在全军覆没之前将将护住自己和同伴后,袭击者却停止了射击。   “懦夫!”为首的修士胸膛剧烈起伏,他躲在阵法后,指着远处谷梁幽的背影大喊道,“给我滚出来,不然我就让你的同伴死无全尸!”   筑基期的炮灰也就罢了,足足四名金丹期修士,生死不明!   一想到这份损失,他就恨得咬牙切齿,连心都在滴血。   就算是林神宗,一下子损失四名金丹期,那也是一件足以震动全宗门的大事。他们这帮人并不是来自同一个宗门,集结在一起的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想要拿林神宗年轻一代弟子开刀,以此瓜分之后更多的利益而已。   但是弄成现在这样,他回去之后,该拿什么给那些参与袭击的宗门交代?   林神宗现在固然被天下修士指责唾骂,但他们毕竟和真正的魔教不同,还占着天下第一宗的名头。普通宗门根本经不起报复,不然他们也不会戴面具隐藏身份了。   要是在这里被发现的话……   领头的修士攥紧双拳,内心杀意暴涨。   但还不等他对谷梁幽动手,又是一颗子弹袭来!   ——目标是,他的头颅。   他骇然猛退,却发现它被阵法的屏障挡住——虽然并没有完全挡住,子弹的一半已经卡在了屏障中,让阵法出现了金色的裂痕。不过,终究是没能成功取下他的首级。   那修士愣了一下,劫后余生和恐慌后怕的情绪交织在一处,他癫狂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藏头露尾之辈,果然是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既然这样,你还有什么本事?”   他完全忘记了,其实他自己脸上也戴着面具呢。   其他修士也纷纷露出了兴奋的嗜血笑容。   但还没等他们高兴多久,一阵由远及近的轰鸣声便在众人耳畔响起。   那声音震耳欲聋,还伴随着搅乱云层的狂乱气流,仿佛是末日来临前天地震动的雷电骤雨。   阵法内的修士们身体再度紧绷起来,他们如临大敌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为首的那位更是脚踩着飞剑,死死地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想要看到究竟是何方大能出手,在还没打照面的时候就干掉了他们一半的主力。   天空中,厚厚的云层被风吹散。   仿佛是厚重的帘幕被掀开,一只咆哮的漆黑巨兽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易言手持重狙,半跪在大敞着的机舱内,隔着茶褐色的防风镜,和为首那名脸色惨白目瞪口呆望过来的修士对视了一眼。   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指尖萦绕着幽蓝色的荧光,这是属于魔神赐予的力量。   对方踩在飞剑上,可能是因为身处于狂风中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恐惧,身体莫名有些摇摇欲坠。   他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对易言说些什么:   “你……”   但易言没耐心听完了。   在他说出让“死无全尸”的那一刻,这个人在他眼中,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直升机回旋着靠近目标。   相隔二十米,他将准星再一次对准那人的眉心,平静而冷漠地扣下了扳机。   “——呯!!!”   刹那间,阵法应声而碎,化为漫天金光。 第86章   “快跑!赶紧分散开来!”   狂乱的疾风吹散了清晨微凉的云雾, 往日里寂静空旷的山谷上方,却传来了阵阵凄厉的惊叫嘶喊声。   天空中,一群修仙者正被直升机追得到处乱窜。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攻击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而且他们想破脑袋也不明白, 为什么能够硬抗化神期修士全力一击的阵法, 竟然会如此轻易地破碎!   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对手是谁、用的究竟是什么招数, 还有他手中那柄漆黑冰冷的恐怖杀器究竟是何法器,统统都没搞清楚!   “该死的, 肯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样猜测了。一名来自某个小宗门的修士一面忙于逃命,一面恶狠狠地扫视着周围和他一样形色狼狈的所谓“同伴”, 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人为了利益背叛联盟,提前向林神宗告发了本次袭击的动向。   不然的话,怎么会有化神期的大能提前埋伏在这里?   易言还不知道自己在这帮修士的眼中已经成功晋升为化神期修士, 明明他体内半分修为都没有, 之前从林神宗藏宝阁里拿到的那本双修秘籍, 都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他之所以追得那么紧, 倒不是忙着赶尽杀绝, 只是想把这群修士先驱离谷梁幽所在的区域而已。   当然, 必要的威慑也是不可缺少的。   无论在任何时候, 任何情况下, 易言开枪的手一直很稳。   焦教官曾经评价过他, 说易言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心慈手软。   尤其是对敌人。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终于有人发现了他的目的,开始朝其他人振臂高呼:“去那些白色的风车旁边!他们不敢攻击那里!”   不止他一个人发现了这一点, 还有一名修士在喊着:“没错!只要分散开来他就没办法精准攻击了, 大家不要慌, 得让林神宗的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注意到这些修士终于回过神来,开始无规则地踩着飞剑在半空中飞行,试图迂回着靠近那几座风机所在的位置时,易言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易哥,要不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严北辰试探性地问道。   他手指已经按在了直升机的开火键上。   他们搭载的这架直升机,虽然主要目的是用来运风机叶片的,但其实本质上还是一架武装.直升机。   真要放开了突突起来,那些金丹期以下的修士,估计只有被打成筛子的份。   “不行,”易言却从后方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语气严肃道,“这个方向,很容易误伤。”   狙击枪也就罢了,至少他还能计算风力控制子弹的方向,但直升飞机的弹药可就不一定了。风谷这附近本来就风大,万一开火后伤到风机叶片或者背对着他们正在装载叶片的谷梁,那可就玩大发了。   严北辰才想起来有这一茬。   面对反应过来的修士们集结的反击,他的眉头也逐渐暴躁地蹙紧,一面操控着直升机的方向在空中灵活飞行,一面分神问道:“老三他们在干什么呢?无人机就算要测试起飞,这么长的时间也该够了吧?这都半天了也没个支援的!再这样下去的话……”   话音落下,机身突然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严北辰和易言同时猛地抬头。   看着仪表盘上陡然亮起的红灯,严北辰骂了一句脏话:“螺旋桨出问题了,一帮孙子!易哥,看来咱们要准备迫降了。”   跳伞肯定是不行的,尽管直升机上确实有降落伞,但是在这种时候跳伞,不就相当于敌人的活靶子吗?   严北辰绷着一张脸,努力控制着机身的稳定。相比起能够御剑飞行的修士,武装.直升机的优势在于拥有强势的压制火力,但灵活性和机动性是它的一大硬伤,如果不是事发突然……   “呯!”   上方又传来一道碰撞声,一把飞剑再度被疾驰的螺旋桨弹飞,但也造成了螺旋桨桨叶的变形。   显然,那帮修士们不会坐视他们平安落地。   在剧烈的晃动中,易言面无表情地解开了固定在腰部的绳索,又三下五除二地把狙.击枪拆开,装进了直升机内固定的工具箱内。   严北辰正满头大汗地忙着驾驶摇摇欲坠的直升机,注意到后方的动静,他忍不住在机舱刺耳的警报声中扭头朝后方大喊:“易哥,你要去哪儿?”   “不用降落了,把高度拔高,直接跳伞。”   “还有,记得回去找宫明报修直升机。”   易言把装好子弹的枪插.进腰侧的皮带,站在大敞着的机舱门口,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门框固定身体。   而在确定了某个时机之后,他直接背着降落伞包,以面朝下的姿势,从呼啸着狂风的天空中一跃而下!   严北辰瞳孔一缩:“卧槽这才几百米你就敢跳——易老大你疯啦?”   但这会儿易言已经跳了出去。   直升机下方,一名踩着飞剑的修士瞪大了眼睛,他本想趁死角偷袭,但看着从天而降的黑衣青年,隐藏在面具后的脸颊却吓得当场惨白一片。   他拼了命地想要加速躲开,却还是被早就计算好位置的易言用活结绳索一把套住了腰,动作跟西部牛仔套疯牛一模一样。   “松开!”   一阵剧烈的摇晃后,易言一个单手抡臂回环跳上飞剑,在稍稍站稳后,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在摇摇欲坠的飞剑上扭打起来。   这么狭窄的距离根本没法开枪,也完全没有拔.枪的余地,就连打斗都必须要小心翼翼,因为下面就是数百米毫无屏障的高空。   普通人一旦摔下去,肯定是尸骨无存。   但易言就像完全不知道害怕一样,只是死死地盯着逼近眼前的攻击,在微微侧头躲闪开后,一个跨步上前集中了对方的下巴,趁着那人露出脖颈的空隙,飞快地用一截绳索勒住了他的脖颈,还把力道恰好维持在一个能让对方感受到无力眩晕、却并不会完全窒息的状态。   “敢乱晃的话,你就死定了。”   易言在他背后压低声音威胁道,吓得那名被勒到脸色涨红的修士浑身发抖,只能拼命点头。   这一手高空夺飞剑的操作实在太秀,别说其他修士了,就连还在驾驶舱里探头往下望的严北辰都看得目瞪口呆。   “太牛逼了……”   但严北辰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趁着易言吸引全场注意力的功夫,他操控着螺旋桨冒着黑烟的直升机,在空中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然后解开驾驶座的安全带,直接从高空跳了下来。   当然,他临跳之前,还没忘记把装着易言狙.击枪的工具箱带下来。   因为严北辰很清楚一点:对于一个优秀的狙.击手而言,一把趁手的武器那可太重要了。   “我们来支援了!”   听着耳麦里诸葛逍兴奋的声音,正挂在红色降落伞下方慢悠悠降落的严北辰翻了个白眼,朝着不远处的无人机蜂群竖起了一个中指。   “太慢了!”   “没办法啊,这么大的风,无人机想起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诸葛逍狡辩道,“而且要不是这样,你也没办法看到易老大这么帅的操作了不是?”   严北辰冷笑一声:“你可以待会儿当面把这句话给他复述一遍,看看易哥会不会拿大耳瓜子抽你。”   诸葛逍:“……咳,那还是算了。”   有了无人机分担火力,易言那边的压力也减轻了不少。只是苦了那位被他在半空中绑架的倒霉修士——易言直接把他的脑袋当成了方向盘,威胁他绳索往哪儿使力就让飞剑往哪儿飞,差点没把他勒出个好歹来。   “需要帮忙吗?”   耳麦里,谷梁幽的声音让正全神贯注忙着躲避修士攻击的易言一顿,随即他沉声道:“不用,你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风叶还要多长时间能装完?”   “十分钟吧。”谷梁幽估摸了一下进度,回答道。   “好。”   易言答应得很干脆。   他只用左手勒住绳索,空出一只手来,终于掏出了腰侧的枪。   咔塔一声,单手上膛。   “往上飞。”   听到身后冷淡的命令声,那名修士差点痛哭流涕:   您老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往哪儿飞啊,就非要勒脖子!   但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操控着飞剑,带着易言一起哼哧哼哧地往上飞——作为筑基期修士,御剑飞行承载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已经够为难他了,还要速度的话,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幸好,易言并没有多说什么,他需要的只是缩短射程距离而已。   “呯!呯呯!”   耳畔炸裂的枪声让那修士浑身一震,幸好,易言瞄准的是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那名修士既庆幸又害怕,庆幸的是中弹的不是自己,害怕的是以他目前的状况,感觉还不如被这魔头一枪毙了轻松呢。   “我早说了,就应该拉一车追踪导.弹过来,”宫明在地面的简易无人机指挥台前,笑眯眯地望着天空中被无人机包围锁死的修士说道,“效率高不说,还省时省力,连收尸都不用了,多方便。”   他现在的表情,就和在心理咨询室内帮同学答疑解难时一样温和亲切。   诸葛逍:“……老师,这儿就咱们两个,也没有直播,你跟我实话,你主修的到底是心理学的哪个分支?”   这特么是一个正常大学心理老师能说出来的话吗?   宫明很愉快地告诉了他:“变.态心理学。”   “…………”   诸葛逍僵硬地笑了笑,心想怪不得呢。   “其实一开始我加入特动组,就是为了近距离地接触谷梁同学,”宫明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操控着无人机蜂群又击落了一名修士,全程动作就跟玩模拟空战一样轻描淡写,“不过现在我的观察研究对象又多了一位。”   诸葛逍下意识问道:“谁?”   “当然是易同学,”宫明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天空中围绕着谷梁疾驰的那道背影勾起唇角,“我觉得他也很有意思。”   “尤其是他俩在一起之后,易同学就变得比之前更有研究价值了。”   诸葛逍干笑一声。   宫老师这意思……是想说易哥和谷梁在一起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更变.态了是吗?   突然,嗖的一声,一发子弹击中了他们旁边的空地!   诸葛逍吓得差点从原地跳起来:“怎怎怎么了?”   宫明挑挑眉,按了一下耳麦,很客气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易队,刚刚忘了关公共联络频道了。”   虽然他的表情完全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易言站在半空中,冰冷的视线自上而下扫过来。   就连站在宫明身旁的诸葛逍都忍不住一哆嗦,但宫明却只是笑了笑,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激光枪,对准天空中的易言按下了扳机。   易言毫无动容,依旧站在飞剑上一动不动,一道红色的激光与他擦肩而过,精准命中了身后想要偷袭的一位筑基期修士。   倒是那位被易言挟持的倒霉蛋虚弱地呻.吟了一声,看上去快要吓尿了。   诸葛逍都觉得他太惨了。   但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更惨的另有其人。   “我好了。”谷梁幽在公共频道里说道。   几十吨重的风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需要重型起吊机和上百位工人合作才能完成的精细装配操作,就算是拥有着全人类信仰力量加持的魔神,此时声音中也不禁带上了一丝气喘。   当然,这远不止他的极限。   只不过谷梁幽一直分神注意着易言那边的动静,一心二用之下,还是有些吃力的——不过如果算上主人格的话,倒也不算完全的一心二用,应该算两心两用?   总之,听到谷梁幽的话,所有人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风叶成功装载,意味着他们这边至少一半人手都能腾出空来,并且还多出了一位强力支援。   如果用国际象棋和棋牌游戏来比喻的话,谷梁本身是绝对不能出事的国王棋,但同时,谁也不能否认,他也是王炸本身。   所以,当几位被漠大队员们包围的修士眼看着逃离无望,一咬牙召唤出上百把飞剑,想要集火袭击刚从天空中降落的黑发青年时,所有人的脸色都瞬间变得漆黑一片,但却根本没人觉得,谷梁幽会真的因此而受伤。   “不用出手。”谷梁幽压下易言的枪口,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正好,我突然有个想法……”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目中无人地按了两下耳麦,开始联络起了漠大总部。   面前的上百把飞剑寒光凛冽,来势汹汹,却在撞上空气屏障后,像下雨似的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那几名修士骇然变色,刚想逃跑,就被周身突然增加的压力压迫得当场吐出一口血来,从半空中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谷梁幽的脸色丝毫未变:   “喂,是我,谷梁,麻烦帮我接一下唐院士的频道……”   “叨扰了唐院士,我是谷梁一。不知道您的风洞实验室还缺实验人员吗?我这边正好有几个。嗯对,都是刚抓的,放心很新鲜……没事没事,小伤而已,反正他们体内都有寄生物修复身体,休养个几天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什么,实验容易受伤?”   听到唐院士的回答后,谷梁幽皱了皱眉,视线扫了一圈地面上躺尸一片的修士——除了那个领头的被易言一枪爆头挂了以外,其他基本都还活着。   然后,他漫不经心地回复道:“这个也不是问题,这群人皮糙肉厚的很,大不了,再给他们的飞剑装个挡风玻璃呗。”   诸葛逍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谷梁幽,又看了看旁边神情淡定的易言,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退后半步。   等他再一扭头,就发现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宫明正双手插兜站在他斜后方,用欣赏的眼光望着空地上并肩而立的两人,冲他露出了一脸了然的微笑,并用口型对他说: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诸葛逍:“…………”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他控制不住地开始胃疼起来。 第87章   “这群人究竟什么来头?”   在摘掉那些修士的面具之后, 谷梁幽盯着面具下一张张狼狈不堪的陌生脸庞,挂断了和唐院士的通讯,侧头问身旁的易言。   “不知道, ”易言说, “不过应该是林神宗的仇人。”   或者平时就对林神宗颇为不满、但碍于对方地位敢怒而不敢言的其他宗门修士。   身为修仙界第一大宗门, 就算林神宗行事相对来说还算是正派, 但天底下哪有百分百公道的评判。长久下来,对其心怀怨恨的敌人肯定不少。   “宗校长肯定乐开花了。”诸葛逍把肩膀搭在谷梁幽的肩膀上, 望着这些被尼龙绳绑成粽子的俘虏们啧啧感叹,“这都是大把大把的灵石和资源啊。”   林神宗是肯定愿意用灵石交换这群修士的,他们现在迫切需要树个靶子杀鸡儆猴, 稳住自己在修仙界的地位。这群修士相当于是自己跳出来撞到枪口上了——当然,前提是漠大有充分的实力应对这次偷袭。   诸葛逍正想着,突然注意到了谷梁幽凉凉的眼神, 顿时讪笑着收回手, 像根标枪一样猛地站直身体:“忘了, 不好意思。”   ——谷梁的第二人格很不好惹。   这是漠大师生们, 以及观看过天幕直播的全人类的共识。   不过比起之前的杀气洗礼, 现在的谷梁幽, 只是在对除了易言以外和他进行肢体触碰的人报以犀利眼刀, 也算是他们和对方关系的巨大进步了……吧?   诸葛逍侥幸地想着。   谷梁幽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比起一开始的冷漠的警惕和怀疑, 现在的谷梁幽对待围绕在主人格身边的这群同龄人, 心态确实平和了不少。   必要的时候,他也愿意去试着相信一下这些人。   谷梁一很欣慰:“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幽。”   “哼。”谷梁幽从嘴里发出一声轻哼, 引起了旁边易言的注意:“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又没受伤, ”谷梁幽说, “再说了,比起关心我,还是先把你自己的伤口包扎好吧。”   刚才在高空的一番格斗实在惊心动魄,凭借过人的胆识身手,和一点点的魔神法力加持,易言虽然成功做到了能让一百个牛顿从棺材板里掀棺而起的奇迹操作,却也在过程中受了伤——   他的胳膊上多了两三道被剑风划出来的血痕,伤口不深,但血流的有点多。   鲜血顺着手背的筋脉从指尖滴落,满手都是鲜血,看着比较吓人。   不然的话,谷梁幽刚才也不会突然和唐院士联络。   ——他承认,自己是在迁怒。   易言的嘴角多了一丝笑意。   他其实压根儿没把这点伤放在心上,既没伤筋又没动骨,在他看来,不过是修养几天就能好的皮外伤罢了。   但在看到谷梁幽这副明明很在意,却一直冷着脸憋在心里不说、最后还是没忍住刺他两句的别扭模样时,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毛绒绒的猫尾巴搔过脚脖子一样,让人心痒痒的。   他没忍住,故意说道:“我怀疑他们在剑上抹了东西……”   谷梁幽霍然转头:“谁!?”   一个字,硬生生被他说出了杀气四溢的感觉。   易言在心里发誓,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一定要把人搂在怀里好好安抚一番,但表面上,他只是垂下眼眸,淡定地说道:“不知道,我就是感觉伤口有点发麻。”   发麻是正常的,高空风大,他在上面呆了半天,又受了伤流了血,身体都快被风吹成冰块了,能不发冷发麻吗。   但谷梁幽却当真了。   他一把拽住易言的肩膀,还小心避开了对方的伤口,连拉带推地把人往帐篷里带:“过来,我给你检查检查。”   临近帐篷前,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不是医生,黑着脸探头问道:“半天了,校医人呢?”   “这儿呢。”   心理医生·兼临时校医宫明懒洋洋地举手。   和关心则乱的谷梁幽不一样,他一眼就看出了易言是在装,所以半点也不慌。   真正的校医还在救治林宗主,所以谷梁幽虽然对他的医术水平有所怀疑,也只能暂且让他进帐篷帮忙看病了。   “他到底中了什么毒?”谷梁幽见他一直沉默,本来还算冷静的心态顿时有些坚持不住了,语气很不好地问道。   宫明背着他和易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想要我怎么说?   易言同样用眼神回应:随便。   宫明了然,但他一向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于是直起身,长叹了一口气。   “说话啊!”谷梁幽瞪大了眼睛,难不成还真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他下意识开始列举起了各种解决办法:“既然是毒的话,修仙界就肯定有能解毒的药草或者丹药吧?实在不行就用精灵族给我们的净化药水,再不行的话就……”   “易同学,”宫明突然换了一副严肃的口吻问道,“你签器官捐献协议了吗?”   易言点点头。   谷梁幽的脑袋“嗡”的一声,等反应过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把宫明推到了一遍,一把拎起了座位上易言的领子。   “你敢!”   他在易言那双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和脸上相较于平时主人格温和笑容来说,堪称恐怖的扭曲神情:“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东西了,从我给你烙印的那一刻起,不管是器官还是身体还是灵魂——你敢随随便便死掉试试看?”   易言缓缓睁大眼睛看着他。   就在一片死寂之中,身后传来一道“咔嚓”的快门声。   一道白色的亮光闪过,谷梁幽下意识闭上眼睛,然后猛地扭头看向身后。   宫明收回手机:“不好意思,我忘关闪光灯了,你们继续。”   谷梁幽:“…………”   就算是傻子,这时候也该反应过来了。   主人格在意识空间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上一次他这样还是因为那次激动之下的告白事件。谷梁幽只感觉自己从头到尾都像是被一把火点燃了——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肯定全红了。   “我很高兴哦。”   然后,罪魁祸首还在他身下发出了带着满足笑意的喟叹声,甚至还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谷梁幽的脸颊:“虽然之前有幻想过,但是实在没想到能达到这种程度……”   谷梁幽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里的衣领,然后绷紧身体转过身,一脚踢开碍事的医药箱,大步走出了帐篷。   ——他怕自己再不出去的话,就要当场把某人从轻伤打成重伤不治了。   帐篷内,宫明看着易言,忽然问道:“故意的?你明知道我对谷梁只是单纯的医生对患者的兴趣而已,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   黑发青年离开后,易言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淡去了。   在其他人面前,他永远是这样冷淡又疏离的模样。   但易言注视着帐篷入口处的眼神深处,还藏着一抹很深的愉悦:“我知道像你这样以谷梁当做研究对象的心理医生不少,但我劝你们最好别太过分——你也可以在给指挥部的报告里写上这句话,就说是我说的。”   他抬头看着宫明,语气十分笃定。   宫明知道,易言已经察觉到了指挥部任命自己为二队队长的真实目的。   但他并没有避开与易言的对视,只是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害你们。观察你和谷梁,以及你们的相处方式,也是出于维持你们之间关系的稳固和自身的心理健康考虑。”   “多谢了,”易言冷漠道,“但是不需要。我们两个的关系如何,不是其他人该考虑的事情。”   宫明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明白了,会帮你跟指挥部说的。”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今天表现得这么积极,不惜受伤也要展示自己的实力,也是因为想要向指挥部证明这个吧?不希望他们插手你们之间的感情?”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在来到林神宗后,尤其是在谷梁一的十七岁生日过后,易言和他的关系就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这一点指挥部当然会进行考量。   在以谷梁一的安全和心理健康为第一要素的前提下,恋爱这种会让当事人出现剧烈情绪波动的情感关系,其实是很不利于稳定的。   但是心理专家们也知道,棒打鸳鸯的事情更是干不得。   于是宫明只能接下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时刻关注谷梁和易言的关系,从相对来说更理智,或者说,是牺牲价值更低的易言这边下手,让易言成为束缚住谷梁的枷锁。   易言就是从他最近在谷梁身边出现的频率,和对自己明里暗里的打探中发现了不对,进而从宗秦远那里得知这个计划的。   “我不喜欢枷锁这个词,”易言坦诚道,“我想他们大概是搞错了什么,谷梁心里装着很多东西,朋友,同学,老师,长辈,还有责任,同理心,以及最重要的,身为人类的善良和正义。我只是其中分量稍微重的那一个。”   “所以,如果哪天我真的牺牲了,他也不会崩溃,最多就是难过失眠一段时间就会重新振作起来。”   他说:“其实硬要说起来,他是我的锚点才对。谷梁就算没有我,依然是全世界独一无二不可或缺的救世主;但我如果没有他的话……”   易言想了想,很直接地对宫明说道:“我会失去活着的意义。”   从少年时期到现在,他的人生都是被同一个人的身影填满的。从假期时隔着一条街小心翼翼的守护,一直到决定未来人生轨迹的高考填报志愿,再到甘愿签下合约加入特动组,接受焦教官日复一日的魔鬼训练……   回首过去十几年,易言恍然发觉,自己好像一直在围绕着对方而活。   或许这对其他人来说是难以忍受的,但易言却并不这么觉得。   他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宫明扯了扯嘴角,表情有些无奈:“我就说这差事轮到我就是倒霉吧。不过,我可不完全赞同你刚才的话。”   易言:“什么?”   “关于你说的那句‘我只是其中分量稍微重的那一个’,”宫明笑道,“该说是当局者迷吗?其实谷梁同学之前也找过我倾诉过相同的苦恼,你们两个,在这方面真的很相像啊。”   明明一个在对方开枪自杀时直接人格解离,另一个因为对方儿时遭受过的经历念念不忘好多年,能够坚持几千个日夜风雨无阻地去偷偷保护对方,居然还在担心自己在另一半心中的分量不够重,需要各种拐弯抹角地试探?   该说是太不够自信呢,还是纯纯是因为情侣之间的情趣作祟呢……   宫明表示,身为心理医生,他并不想继续深入思考这其中的原因。   “还有,你还不包扎伤口吗?再流下去就真要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哦,我虽然是临时校医,但可不负责给你做人工呼吸。”   宫明看着易言发呆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   虽然但凡上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失血和人工呼吸没关系。   易言终于回过神来。   他看着好心提醒自己的宫明,起身拎起被谷梁幽踢到角落里的医药箱,漠然道:   “你还是闭嘴吧,被你关心,有点恶心。”   宫明:“…………”   另一方面,林神宗大殿内。   “周长老,出了这种事,您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尽管在得知谷梁一他们不仅大获全胜还俘虏了不少敌人后,宗秦远松了一口气,但这并不妨碍他把情况说得严重了几百倍,在周轻子面前狠狠卖了一波惨。   他盯着额头已经不自觉渗出冷汗的周轻子,故意冷声质问道:“我们来贵宗做客,不说别的,最起码的安全至少应该保证吧?就算风谷地处偏远,但也属于林神宗管辖的领域,被人这么轻而易举地入侵,打的可是林神宗的脸!”   周轻子开始抹汗:“是,是,您说的对……”   但宗秦远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我的学生们这次算是为贵宗挡了枪,现在不少人都受了伤,周长老,您说怎么办?”   不少人都受了伤——具体来讲,是把放着不管半天都能痊愈的擦伤划伤都包含在内。像易言那种,在宗秦远嘴里就变成了下一秒就要送ICU级别的伤势了。   而且,宗秦远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理直气壮:   谁说擦伤不算伤的?   周轻子确实被唬住了,还以为漠大的人在这次袭击中真的损失惨重。他连连向宗秦远道歉,并表示一定会彻查背后主使者,希望他们能把抓到的俘虏交给他们审问。   “这个……”   看到宗秦远为难的神色,周轻子福至心灵,立刻道:“当然,我们愿意给予一定的灵石补偿!会让弟子们亲自送上门的!”   宗秦远立马不为难了:“那就麻烦您了。不过最近我们的研究遇到了一些瓶颈,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周长老能考虑一下。”   周轻子的笑容略显僵硬:“您说吧。”   “生物医药这方面,一向是我们漠大的薄弱专业。”宗秦远这句话说得倒是十分真情实感,因为这都是大实话,“我们有计划在将来开设附属医学院,只是师资力量和资金方面一直是个大问题。现在后者已经解决了,就是聘请老师这方面……实在不是光靠钱就能解决的啊。”   周轻子迷迷糊糊地听了半天,才勉强明白宗秦远的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要扩建了,但是不想光靠钱挖人,还要创建自身在这个领域的招牌?   思考片刻后,周轻子试探性地问道:“那,需要我这边拨两名草药园的弟子过去指导一下你们吗?”   宗秦远立刻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上下摇晃:“再好不过了!我们非常欢迎这样的人才加入漠大!”   周轻子:“…………”   他怎么感觉,自己又被宗秦远忽悠了呢?   *   地球,某著名论坛内。   “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庆祝我们的cp长长久久,早日结婚!”   “啊啊啊啊,白酒香槟伏特加通通给我满上!今晚不醉不休!”   “从白天一直恍惚到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这特么是什么神仙cp?这是我配嗑的吗?啊???”   “我上辈子积德行善,这是我应得的(安详躺平.jpg)”   “我本以为,今天能看到易言大发神威跳直升机空中夺飞剑以一挑十已经是极限了,谁能想到,后面谷梁的表现更是重量级。”   “坦白了,在他拎易言衣领的那一刻,我当场从超过几百个人的课堂上蹦起来,满教室的人都听到了我的尖叫。”   “同社死+1,但我不后悔,真的,这辈子都会记得这一幕的,他俩结婚我随两千,只要随便给我个走廊的位置,我蹲那儿吃席都行。”   “家人们,不说了,我要再去重温一遍经典了。”   “错过白天直播的我眼泪留下来.jpg求完整视频资源啊家人们!如果看不到全过程,我的人生,我的一些美好品德,甚至我的灵魂都要被毁了!”   “什么叫美帝?我们这是真·情侣!什么真人rps拉郎都弱爆了哈哈哈哈!”   但相比与网上粉丝们,尤其是cp粉的欢欣鼓舞,指挥部内,却正在召开一场严肃的会议。   “我早就说过,不要轻易插手这种事情,”陆朗靠在椅背上,抱臂冷笑一声,他对参会的其他成员说道,“麻烦各位清醒一点,我们又不是谷梁或者易言的家长,而且就算是,难道各位的子女就真的会听吗?”   对于指挥部越过他做出了这种决定,陆朗本人也十分恼火。   奈何有些命令,即使他身为部长也很难一票否决,因为这是各方势力博弈的结果。   不过陆朗本身也抱有一种看好戏的姿态,因为他知道,易言对此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你看,这不就闹出事来了吗。   身为特动组一队的队长,这还是易言第一次明确对指挥部的指令表达了强烈不满。   陆朗觉得很正常,但对于那些疑心病晚期的某些大人物来说,这是个非常不好的信号。   特别是,易言还在全世界面前上演了那么一出惊心动魄的动作大戏。   他现在的实力仅次于谷梁,并且还是救世主唯一的恋人,就连超人漫画都知道露易丝被小丑杀了之后会黑化呢,陆朗心想,结果这帮只顾着权力斗争的混蛋,居然要等当事人自己站出来了,才知道之前的做法有多愚蠢?   简直是不可理喻。   “不得不说,在这次影响全球的意外事件中,我领悟了很多道理,”陆朗见一直没人说话,于是又慢悠悠地开口了,“再加上本人有幸身处在这个位置,就看得更明白了些。”   “在危机来临时,有人不顾一切,哪怕螳臂当车也在所不惜;有人浑水摸鱼,想要从中捞取好处,又担心自己名声不保所以畏首畏尾,连干坏事都干不明白;还有的人啊,自私的很彻底,估计哪天全人类灭绝了都不关他的事。”   说完,在场就有不少人开始在座位上坐立不安起来,会议室内一时有些骚动。   陆朗权当没看见,继续说道:   “对于第一类人,我向其表达最高的敬意,因为就连我也无法完全达到这个境界;第二类人,他们是大多数普通人,是地球上几十亿芸芸众生,我无法谴责他们,因为自私是人类共同的特征,就和偶发的善心一样,不足为奇。”   “但第三类人,”陆朗的目光扫过在座诸位,犀利的视线仿佛能够穿透人心,“这种人,不分国界,相信大家都有遇到过。而且他们往往因为能够狠得下心,所以身居高位,掌握大权,名利双收。”   “但是我希望各位能够明白,你们正在博弈的,不是什么棋子,而是全人类的未来,是人类文明延续的火种——是从谷梁那儿获得的消息让你们放松了?掉以轻心了?觉得漠大的回归已经百分百成定局了,所以可以随便拿捏了?”   陆朗的声音逐渐拔高,严厉的指责回荡在空旷的会议室内。   除了负责同声传译的人员以外,就连咳嗽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倒是坐在陆朗旁边的秘书神色十分坦荡,因为在会议开始之前,陆部长就已经和他商议过了,在这次会议上会好好敲打一番各国有小心思的家伙们,把权力再度收归到最初创建指挥部的原上层手中——   虽然这些人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但至少,在当初危急关头敢第一批站出来的人,都是心怀信念的。   陆部长应该早就想这么做了,下属看着陆朗绷紧的侧脸,在内心默默想到,只是一直没有适合的契机而已。   是易言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越是了解那个年轻人,他就越会被对方隐藏在平静外表下深不可测的内心震惊到。   这哪里是一个才十几岁青年该有的心性?   该隐忍的时候隐忍,等到关键时刻,再一举爆发出来,隔着一个世界也能够为他们制造机会,里应外合敲打那些不听话的刺头。虽然最终目的是为了好好搞对象……咳,不过就手段而言,确实非常成熟老辣。   下属自认,自己是绝对办不到的。   该说幸好吗,幸好像谷梁这样拥有惊人力量的人是无私的,而易言这样对人情世故政治博弈无师自通的人,又能成为为谷梁一遮风挡雨的保护伞,为他抵挡那些看不见的枪林弹雨。   就连下属都觉得,就这一点来说,人类实在是太幸运了。   “……最后一个议题,陆部长,关于那群修仙者,该如何处理?”   好不容易熬过了漫长的会议,正当陆朗准备宣布散会时,却有一国代表举起手问了这个问题,顿时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代表们的怒视:   就你丫事多!   有问题不知道等明天再讲吗,没看陆部长今天火气大?   “如何处理?”陆朗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眼神很是奇异,“这位代表,我记得好像直播里谷梁一有和漠大联络过吧,你是没有仔细看吗?”   “我看了,”那位代表在陆朗紧迫的视线下也有些犯怂,但还是努力挺直脊背问道,“但是我方有疑虑,关于这样的处理方式,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影响不太好?”   陆朗转了转笔,笑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那位代表的问题,而是偏头看向了坐在他旁边的白头鹰国代表:“阿尔伯特,你觉得呢?”   阿尔伯特和陆朗是老对手也是老朋友了,两人的交集要一直追溯到他们在情报部门那会儿。闻言,这名黑发黑眼、西装革履的著名犹太寡头兼政客掀了掀眼皮,将一直在手中把玩的国际象棋——一枚国王黑棋放在了桌面上。   清脆的撞击声让众人微微一震。   但陆朗只是盯着那枚黑棋的轮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它抽象的脸庞外形似乎有些神似谷梁一。   阿尔伯特扯了扯嘴角,他甚至没有抬头看那名代表,只是盯着那枚棋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当然,我的朋友,我很乐意帮你解答那位代表的问题。在货币秩序建立的社会,金币就是上帝;在此之外……”   “拥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定义正义。” 第88章   “查清楚了吗?”   在花大价钱从漠大那儿交换来了几个俘虏后, 周轻子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他确实是希望漠大帮助林神宗度过此次危机,但可没想过契机是这帮孙子的偷袭!   这不妥妥地给人落话柄吗?   “禀报长老,查清楚了, ”下面的弟子战战兢兢地汇报, 周轻子在林神宗可是出了名的脾气爆, 更何况现在他还在气头上, “那几个修士,都来自西南的几个小宗门……是联合起来想要袭击我们年轻一代弟子的。”   “但是, 他们怎么都不肯告诉我们幕后主使,咬死了说没有,就是他们自己想要这么做的。”   周轻子皱起眉头:“没有幕后主使?怎么可能!”   西南那边的宗门基本是一盘散沙, 各自为政,要说他们能结成同盟,背后还没有牵头的, 打死周轻子都不相信!   “还, 还有一件事, ”弟子咽了咽唾沫, 打量着周轻子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宗校长说要带着他的弟子过来拜访您, 现在估计已经快到门口了。”   周轻子瞪圆了眼睛:“什么?你个混账小子, 怎么现在才说!赶紧给我滚出去迎接!”   说着, 他也连忙站起身, 先跑了两步,又飞快地整理一下身上的袍子,这才大步走出了殿内。   现在漠大的人可以算得上是林神宗最尊贵的客人了, 利益是一方面, 愧疚和志同道合的情感又是一方面, 反正自从宗主的情况平稳下来后,周轻子都恨不得把他们当做大佛供着。   “几天不见了,宗校长气色不错啊!”   宗秦远是和二长老一起过来的,旁边还跟着谷梁一和易言。   听到周轻子的恭维,他哈哈一笑,也顺便客套了几句:“哪里,周长老倒是自从服药之后,整个人容光焕发了许多啊。”   接下来就是属于成年人之间的交流了,二长老担心谷梁一和易言干坐着无聊,还亲自给他们沏了两杯灵气充沛的清茶:“请用。”   “麻烦您了。”   谷梁一连忙双手接过来,低头抿了一口,只觉得满口清韵,唇齿留香,不禁惊讶道:“这是什么茶?”   “一种只生长在秦岭灵脉边的珍贵灵茶,因为旁边常有长着白羽的鸟类守护,所以我们一般管它叫白羽灵茶。”二长老介绍道,“你们应该有听过吧,在深夜时分类似于笛声一样的鸣叫?那就是白羽鸟在寻找配偶时发出的声音。”   谷梁一顿时露出了然的神情。   之前在学校里,诸葛逍还大半夜地从床上爬起来,骂骂咧咧地把窗户全部关紧,嘟囔着究竟是哪个宿舍的这么没公德,居然深更半夜吹笛子,简直扰民。   没想到,那种婉转悠扬的声音,居然只是鸟鸣吗?   修仙界的灵兽也是漠大的一大研究方向,只不过助理不在他们这边。这次穿越后漠大的落点是在秦岭深处,算是天然的生物乐园了,在他们来林神宗的这段时间内,留守在本部的特动组成员从来没停下过探索周边环境的脚步。   “这段时间,好像不怎么在宗门内见到两位小……道友啊,”二长老本想用小友来称呼的,但想到谷梁一的修为,他又临时改了口,“听说,是在风谷那边建了许多白色的风车?”   谷梁一点头:“对,我们打算积攒一些风能,因为需要开启一个传送阵法。”   什么能量转化、电力传导之类的,谷梁一想,就算他解释了二长老估计也听不懂。   因此,他干脆采用了最浅显易懂的说法。   果然,二长老并没有深究风能这方面,而是惊讶于谷梁一口中的传送阵法:“你们居然还有传送阵的制作方法?不是说早就失传了吗?”   “我们能来这里,就是因为之前开启过一次。”谷梁一放下茶杯说道,“但现在开启阵法的能源已经耗尽了,我们一直在寻找更好的办法积攒能量。”   “进展如何?”   谷梁一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见状,二长老也明白了。他摸了摸下巴,打算等找个机会去问问宗主——就在一个多时辰前,宗主终于从昏迷中苏醒了,这也是最近一直呆在风谷搞建设的谷梁一和易言,会在今天匆匆赶回林神宗的原因。   “不用着急,”易言宽慰道,“这才不到半个月呢,我们已经建成了七座风车,就算没有高效率的储能装置,那就用数量来凑。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嗯。”   谷梁一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太过心急了。   因为他总觉得,如果一直留在这里的话,会对不起漠大那些归家心切的同学们——但这明明并不是他的错。   或许易言说得对,他想,自己是该放松一些。   像是感觉到了谷梁一的心态转变,易言在桌子下面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谷梁一的身体猛地一僵,但却没有挣开。   二长老也注意到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小动作。   他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问道:“两位是道侣吗?”   谷梁一不知道他所说的道侣放在地球上应该算什么关系,是情侣,还是缔结了合法婚姻关系的伴侣?   突然被长辈问这个问题让他有些慌张,但还不等谷梁一想好该怎么回答,就听到身旁易言平静地承认了:   “是。”   但手上收紧的力道告诉他,易言的内心其实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一样淡定。   “恭喜啊。”二长老由衷道。   修仙界很少有修士愿意和另一半结为道侣的,因为他们生命漫长,再加上各种意外和修炼功法导致的情感问题——有的太激烈,容易钻牛角尖变成疯批;还有的太淡漠,修着修着就短情绝爱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缔结道侣契约之后一方再背叛,天道还会降下比渡劫期修士飞升时还要恐怖的雷劫,连续七七四十九天,以此来惩罚不忠之人。   一旦背叛就是挫骨扬灰,一般人哪里敢轻易尝试?   正是因为缔结道侣契约的代价太过沉重,目前来讲,修仙界大多数修士都在打光棍。   二长老一边想着,一边简单给他们讲述了一下修仙界关于道侣的常识,包括了缔结道侣契约需要举办祭天大典、背叛后会遭受雷劫惩罚等等。   但在听完二长老的叙述后,谷梁一的思路却开始跑偏:   他们之前一直想要收集雷劫的力量,但天底下的渡劫期修士哪里有那么多?等到这些人飞升就更是遥遥无期了。可如果还有别的办法也能引来天雷的话……   “想都别想。”   易言危险地眯起眼睛,压低声音对他说。   谷梁一的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怎么,怕我跑了?”   易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我担心的才不是这个,”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谷梁,我太了解你了。如果说现在有种很危险的办法能让漠大回到地球,无论如何你都会去尝试的。”   “确实是这样,”谷梁一微微侧身,看着他说道,“但我绝对不会以伤害你为前提。”   他的表情有些恼火:“易言,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二长老乐呵呵地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他压根儿不觉得谷梁一和易言是在吵架,反而认为他们感情很好。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们之前不是从藏宝阁三层拿了一块血矿吗?上次忘了提醒你们了,最好注意一下,别把这东西随身携带,因为它最大的作用虽然是充当阵眼引天雷,但也会让携带者滋生心魔,修为越高,反应就越强烈。”   谷梁一瞪大了眼睛:“什么?”   “要不是大长老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它会有这么恶劣的影响,”二长老摇摇头,“可惜啊,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枚血矿石,就算宗主真出事了,大长老的情况也不会加重至此,搞得现在只能日日寄居在黑暗的底下抑制心魔。   谷梁一立刻想起了他们在地下室内拍到的那段视频,不由得和易言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旁边的宗秦远在听到后也没法淡定了,因为在上一个世界,那位魔法公会会长可是特意叮嘱过他们,一定要把宝石随身携带的!   而且指挥部也特别派人检查过了,说它没有辐射,谁能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副作用?   “幽,你有什么感觉吗?”谷梁一连忙问副人格。   他内心不禁开始焦虑,现在想想,幽这几个月和自己对话的频率确实减少了不少,也不怎么爱出来放风了。   谷梁一本以为只是幽在意识空间懒得开口,毕竟他们心意相通。   难不成,是被这东西影响了?   “感觉的话,倒没有太多,”谷梁幽说道,“倒是你,晚上经常会做梦梦到以前的事,但你估计都已经忘记了吧。”   因为两个人格的缘故,就算谷梁一夜里做过的梦白天不记得了,谷梁幽也会帮他铭记下来,留存在记忆里。   谷梁一仔细回想了一下,只是隐约觉得这几天晚上睡得有些不踏实,他还当是自己认床呢。   “把宝石给我。”易言沉着脸朝他张开手掌。   “你忘了,你也有心魔?”谷梁一从怀里掏出那枚红宝石,并没有递给他,而是对着大殿外的光线细细打量着,“不过仅凭直觉的话,我觉得缇娜应该不会害我,她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不是吗。”   “万一呢?”   “相信我吧。”谷梁一放下宝石,若有所思道,“而且我总觉得这其中有门道……想想刚才二长老说的话,有没有一种可能,心魔是能够欺骗本人的?”   易言:“什么意思?”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语气有些惊诧地问道:“你想用这种方法骗雷劫?太冒险了!”   谷梁一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心魔一定是关于少年时代的那些经历。那会儿他可是对易言恨之入骨,岂不是正好符合了道侣之间所谓的“背叛”标准?   “不,我觉得完全是有可能的。”   谷梁一越想越觉得有戏。   他见易言脸色沉郁,于是转而游说起了宗秦远:“宗校长,您看,这宝石的主要作用就是用来当阵眼引雷劫,并且在上个世界的大预言家安东尼奥也说了,要让我随身携带它——您觉得,这个世界的宝石,是不是由那个人特意存放在林神宗内,其实就是给我们提示的?”   虽然那位宗主已经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世,谷梁一也知道了自己是被高等文明代表选中的人类婴儿,但他并不想认对方当父亲,于是干脆就选择用“那个人”来称呼。   宗秦远明白谷梁一说的那个人是谁,他仔细思考了一番这其中的逻辑,也承认谷梁一说得有道理。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他说,“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甚至怀疑,那位安东尼奥也是某个高等文明的代表假扮的。”   但是这件事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谷梁一的猜测为真,那么他们就能看到回家的希望了!   易言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妥协在了谷梁一诚恳的目光之中。   “你知道我一向拿你没办法,”他叹气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心魔诞生之后,要怎么才能消除它?”   心魔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人的精神在不稳定情况下会出现的一系列幻觉,并且大多是以过往的负面经历作为剧本。   普通修士很难疗愈,最大的原因是身处其中,他们往往会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之间的分别,所以往往会导致精神崩溃,一步一步走向毁灭。   但谷梁一并没有这样的困扰。   因为他拥有两个人格——就相当于两个可以同时算不同题目、最后以相同时间得出正确答案的超级大脑。   “让我试试吧。”他坚持道。   易言盯着他:“你确定?”   谷梁一郑重点头。   宗秦远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拍了拍谷梁一的肩膀:   “把握好分寸,无论如何,漠大都会全力支持你。宫明那边会时刻评估你的心理状态,还有聚雷装置,我也会让指挥部尽快完成送过来。如果感觉哪里不舒服了,一定要立刻告诉我们。”   谷梁一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易言淡淡道:“不对,你们都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两人同时扭头问道。   “你说的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缔结了契约的道侣背叛后的事情。”   谷梁一安静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易言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渐渐泛起热意,而易言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目光专注,眼眸深处还似乎翻涌着某种深沉的浪涛。   “——所以,你要和我举办典礼吗?” 第89章   易言话音落下, 两个世界的人都沉默了。   “……这是求婚吗???”   “!!!快来个人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   “他说了!他真的说出口了!!不瞒你们说我刚刚就在想这个问题,但是一直没敢说……万万没想到,易言竟然直接A上去了!”   “啊啊啊啊答应他!快点答应他!”   直播间的观众们表现得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看那满屏的感叹号, 像是恨不得以身代之, 代替谷梁一一口答应下来。   至于谷梁一本人……   这会儿CPU已经过载了, 正在座位上脑袋冒烟地努力重启呢。   “你刚刚刚才说什么?”黑发青年结巴着说道,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嘴唇和指尖都在以一种稳定的频率抖动着, “华国男性最低的结婚登记是二十二周岁,我……我才刚过十七岁生日……”   他慌张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姿态实在是太可爱了,易言努力忍耐了几秒, 还是没绷住,从喉咙深处漏出一声笑来。   “我以为这是两码事,”他慢吞吞道, “不过如果你觉得道侣大典和婚礼是一回事的话, 其实也不是不行……”   “没有!”   谷梁一几乎是喊出来的, 但下一秒他就捂住了脸。   因为在场所有人都看着他笑了起来。   ——包括宗秦远和两位兴致勃勃的吃瓜长老。   谷梁一颤抖着深吸一口气:“算了, 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你继续说你的想法。”   易言挑眉道:“你不是想要通过心魔引天雷吗?那总得先成为道侣之后, 才能有下文吧。”   这话说得没毛病, 谷梁一也犹豫起来:“可是……我又仔细思考了一下, 万一连累你了怎么办?”   二长老适时插话:“这倒不会, 天道只会对道侣之中背叛的那一方降下惩戒。”   “具体有什么标准吗?”宗秦远有些不解,“如果说出轨算背叛,难道精神出轨也算吗?那你们这个世界的天道……管的还挺多啊。”   他有些欲言又止。   二长老笑了:“宗校长, 您大概是误会了。其实缔结道侣这种行为, 和传统意义上的民间婚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它之所以被创造出来, 本质上是为了抵御修炼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各种风险,因为缔结了契约的道侣能够一定程度上感知到对方的身体状况,并且修为较低的那一方也会受到另一半的影响,通过双修,达到修炼进度一日千里的效果。”   听到这里时,谷梁一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了,当初易言从藏宝阁里带出来的修炼秘籍,是不是就是一本关于双修内容的?   但易言的表情实在是太正直太淡定了,甚至还主动拍了拍谷梁一的背帮他顺气,完全看不出来他隐藏在外表之下的别有用心。   宗秦远:“听上去是好事?”   “对,确实是好事。”二长老点头道,“只是这种行为就相当于在钻天道的空子,修士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所以一旦一方的感情变质,天道就会毫不犹豫地降下雷劫。”   “修仙界从前曾有许多情比金坚的情侣,最终都以悲剧收场,久而久之,就再没人敢举办道侣大典了。道侣成了一个口头词汇,现在整个修仙界,真正知道该如何缔结契约的人,大概就只有大长老和宗主了。”   谷梁一若有所思。   不谈其他的,就单论这个风险来说,对于他们反倒是件好事。   因为只要有谷梁幽之前突发奇想想出的办法,他们就完全不担心雷劫了,反而腰担心的是雷劫不劈他们。   像这种在其他修士眼中等同于找死的行为,估计放眼修仙界上下几千年都找不出第二例来。   “那就办吧。”   谷梁一飞快地看了易言一眼,然后语气轻快地说道。   易言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谁也不知道他刚才已经紧张到掌心泛起了潮意,因为他表面上实在是太淡定了,仿佛完全不在乎谷梁一会怎么回答——但事实上,他在意得要死。   直到现在,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下来,但胸膛中剧烈跳动的心跳还在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谷梁他真的……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那就这么决定了!”周轻子也很高兴,他拍板道,“心魔的事儿先不急,不如你们的典礼就在林神宗办吧,咱们正需要一场喜事来去去晦气!”   二长老忍不住挑他的刺:“怎么可能不急?要是不急的话,还办这个典礼干什么?”   “怪不得没人愿意跟你,”周轻子嫌弃地摇摇头,“人家感情水到渠成了,就不能举办个仪式庆祝一下吗?引天雷只是顺便的,天道的承认也不是必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个缔结道侣的仪式!仪式懂吗!”   “你懂!搞得跟你有道侣一样!”   二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   宗秦远不得不笑着劝了两句,还给两位长老各倒了一杯茶,方便消消火气。   不过,虽然谷梁一说得轻松,但在场所有人都并未对他的发言表示出任何质疑。   ——自从那天宗主的雷劫过后,全林神宗上下,就再无一人敢质疑面前这位黑发青年的实力。   而且这个临时起意的计划看似荒谬,细细想来,可行性却远比指挥部之前预先设想的各种计划方案都要高。   在仔细询问过二长老关于血矿引雷的具体细节之后,谷梁一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和同样神色微动的易言对视了一眼。   电力储存困难的问题,竟然就这样解决了!   虽然二长老对电力储存技术一窍不懂,但是他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这两块血矿能够吸引雷劫之中的闪电,并将其储能化用吗?   当然,二长老的原话是它作为阵眼,“关键时刻还能抵挡渡劫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但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必定意味着它本身拥有高效储能的机制,且损耗率极低!   “还是需要送回去研究一下,”宗秦远也很激动,但作为校长,他清了清嗓子,还是没有在学生们面前将情绪表现得太过于外露,“大家把心态放平,能成功当然是最好的,不能的话,咱们就继续现在的工作,也不用太过失望。”   在此之前,研究进度一直迟迟无法推进的最大原因就是找不到方向。   异世界的矿石太多了,里面不少成分都是地球科学家们从未曾发现过的,光是尝试着从中提取,就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   而现在,他们有了具体的研究对象,相信后续的工作也会顺利不少,这将会大大缩短漠大回归的时间!   在平复情绪之后,谷梁一定了定神,他还没忘记他们今天从外面赶回来是为了看望病人:“宗校长,那接下来我们是直接去林宗主那边吗?”   宗秦远将问询的视线移向周轻子,周轻子看了看殿外的日头,琢磨道:“都这个点了,宗主他应该也已经醒了吧。”   “我听说,林宗主清醒的时间不多?”宗秦远问道。   “对,”周轻子的表情有些沉重,“即使醒了,能够跟人正常对话的时间也很短。可能是之前伤到了根基,将来飞升大概会……”他突然闭上嘴巴,因为想起了这个世界已经被那些冒名顶替的“天道”锁死。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能够靠自身修为突破屏障飞升至上界的修士了。   “……总之,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碰上这个时间段,要是运气好的话,还可以问问他关于血矿石的问题,宗主才是我们宗门内最了解藏宝阁的人。”   周轻子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从座位上站起身:“好了,茶叶喝完了,咱们走吧。”   几人走出主殿,边走边聊。   谷梁一和易言并肩走在他们后面。   今日风和日丽,湛蓝的晴空万里无云,他们顺着曲折的鹅卵石小径一路穿过茂密的竹林,在失去林荫庇护的那一刻,空地上明晃晃的金光刺痛了谷梁一的眼睛,他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却在闭眼的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清风。   谷梁一睁开眼睛,抬头望向天空。   翠绿的林梢之上,飞过数位踩着飞剑的林神宗弟子,他们皆身穿宽袖白袍,动作轻盈敏捷,身后还跟着两架用于实时测速的无人机测量仪。   这副画面既和谐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但走在路上的一行人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观察起这一场追逐战起来。   之前演戏的时候,林神宗是正面迎敌,但当修士们全力御剑时,以目前地球的无人机速度是绝对跟不上的。   “无人机蜂群果然还是更适合用于防御和主动反击。”   谷梁一听到身旁易言的评价,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都说了多少次,不要遮挡镜头!拜托把手拿开啊!”   一道愤怒的呐喊声从远处传来,听声音,像是拿着扩音喇叭喊出来的。   谷梁一忍不住和其他人一起望向那边,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位漠大的队员——估计他就是操控这两架无人机的人。   这会儿,他正用一种带着几分生无可恋的崩溃语气,朝天空中的几名弟子大声喊话:“还有,别把镜头对着你自己的脸!我们要拍的是正儿八经的视频,不是你的自拍!”   谷梁一这才发现,为首那名弟子的手里还握着一个十分眼熟的玩意儿——等下。   他眼皮一跳。   ……那不是自拍杆吗?   确切来说应该是手持稳定器,不过谷梁一估计那名弟子压根儿不知道这是什么,因为他都快把自动旋转的镜头怼到自己脸上了。   “这才是真·航拍。”谷梁幽在意识世界哼笑一声,“我还挺期待成品的,说真的,要是地球上也能御剑飞行就好了。”   谷梁一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曾经数次想象过的那些画面:   如果真到了全民普及的阶段,那画风肯定和昆仑山这边仙气飘飘的修仙宗门的截然不同,应用场景大概会多到数不胜数。   什么七十岁老农脚踩飞剑喷洒农药啦,街边扫码共享飞剑啦,主播御剑飞行直播啦,到时候,商店里肯定还有很多升级版定制飞剑款式……毕竟开刃剑不让带到地铁和公共场所,这点着实有些不方便。   或许,把飞剑做成滑板的样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谷梁一一时间脑洞大开。   他偷偷跟易言交流了一番自己的看法,获得了易言的赞同:“就林神宗三种主要修炼路径来看,还是炼器的实用范围更广。我小时候一直想要个阿拉丁神毯,这样就可以躺着去上学了。”   谷梁一噗嗤一声笑了:“你也会不想上学吗?”   “有这种情绪这不是很正常?”易言反问道,“我是个正常人。”   谷梁一愣了一下,表情有些晃神。   一直以来,易言在他心里的形象都是有别于其他同学的。   不只是感情这方面,从入学后的第一次见面开始,谷梁一内心就对他抱有着些微的憧憬,因为易言的状态就是他最想要成为的模样:   强大、冷静、从容不迫,仿佛做什么都能得心应手。   但后来,慢慢深入了解之后,他也知道了,其实易言内心也有着解不开的心结。即使是像他这样看似无坚不摧的人,也会在深夜的床铺上辗转反侧。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他盯着易言看太久了,久到对方停下脚步,用那双黑的纯粹的眼眸静静地望过来,瞳孔深处还带着一丝疑惑的神色:“不进去吗?”   谷梁一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林璋所在的临时病房外。   “让他……咳咳,让他进来。”   病房的门被推开,里面传来了一道虚弱而沙哑的声音。   周轻子瞪大了眼睛:“宗主,您居然醒了?”   他很是不可置信,因为林璋每天清醒的时间不多,几乎都是碎片式的,即使清醒了,也多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身体修复状态之中。   能够保持清晰思路跟人对话的时间,加起来不会超过十几分钟。   居然还真的被他们撞上了?   他立刻转身,对着漠大的三人说道:“快,你们要问的赶紧问!”   宗秦远转过身:“谷梁,还有一个位置,你去坐吧,问你想问的就行了,不用在意太多。”   谷梁一朝宗秦远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越过众人快步走进了病房内。   他将椅子搬到了林璋的病床前,垂头注视着躺在洁白床单上脸色苍白疲惫、手背上还打着点滴的白发老者,抿了抿唇。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林璋嚅动着树皮一样干涩苍老的嘴唇,主动问道。   他说话的声音清晰了不少,虽然还夹杂着一股浓浓的暮气,但至少,现在不会再有寄生物时时刻刻依附在他体内,贪得无厌地消耗他的血肉了。   在来之前,谷梁一已经打好了腹稿。   他想问林璋很多问题,关于林璋雷劫来临前告诉自己的这个世界的真相,关于他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关于那幅画像,等等等等。上次雷劫到来的太仓促了,仓促到谷梁一甚至都没时间好好消化那些骤然砸到他头上的讯息。   但当他真的来到林璋面前,被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着时,谷梁一却由衷感觉到了时间宝贵。   他不知道周轻子他们有没有发现,但当谷梁一再次看到林璋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   面前这个老人的生命,正在以一种令人恐慌的速度流逝着。   这一次并不是因为任何外界因素,仅仅是因为,他已经走到了自己人生的尽头。就像是一根燃尽的蜡烛一样,仅剩的修为在支撑着这具虚弱的身躯苟延残喘。   生老病死,仅此而已。   所以最终,谷梁一只是攥紧了五指,低声问道:   “我想……请您告诉我,如何与另一半缔结道侣的契约。”   过去种种,虽然也十分重要,但是果然……   如今,能让他牵肠挂肚、不顾一切的。   ——是身边人。 第90章 【营养液85000加更】   毫无疑问, 这是一场联动两个世界的盛事。   在从林璋那里确认过计划的可行性后,指挥部立刻着手开始了相关筹备。   “西式的还是中式的?这不废话吗!都叫道侣大典了还能是西式的不成?而且谷梁和易言都是纯纯华国血统,当然得是中式的!”   “宾客名单……这个就不用我们考虑了吧, 反正漠大那边也回不来, 让他们自己决定就好了。什么?你说线上直播地球这边也要同步举办, 因为各国领导也都想要参加?”   “喜糖自然是要发的, 服装也在定制加紧制作。至于婚礼流程,我们这边已经有好几家全球著名的婚庆公司首席设计师主动报名了, 目前还在选拔考量中……”   “婚礼上播放的曲目也已经准备好了,一共一百首,到时候可以让新人自己选择喜欢的。”   “呜呜呜呜这才一眨眼的功夫, 他们两个居然就要结婚了,虽然我期盼这一天已经想好久了,但是就跟女儿出嫁前忐忑不安的父母一样, 感觉今晚要睡不着了……”   “老夫已经让弟子们去筹备了!放心, 到时候一定会为诸位备好重礼的!先来三十把飞剑安排上!”   得知这一切的谷梁一已经无力吐槽——   为什么?为什么就连周轻子的口癖都被漠大那帮人同化了?   再说了, 还有人记得, 他们举办道侣大典的真正目的, 其实是为了攒够能量通关回家吗?   谷梁一崩溃地想, 怎么搞得跟他和易言真的要携手双双进入婚姻殿堂一样, 他才十七岁!是妥妥的未成年啊!   他一边小声抱怨着, 一边控制不住地用余光偷瞄躺在自己旁边的易言, 刚洗完头的卷发青年只穿着训练时的黑色紧身背心,正半靠在床头翻着书,蜷曲的头发还带着些许湿漉漉的潮意。   谷梁一突然发现,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 易言好像就再没理过发。   如今他的发尾已经接近锁骨的位置, 垂头看书时长度几乎要遮住眼帘。发梢滴落的水珠落在锁骨凹陷处,又顺着锁骨一路向下,透明的水痕隐没在黑色的弹性布料之中,在青年紧实的胸膛附近泅出一块潮湿的印记。   谷梁一觉得自己的心脏咚咚直跳起来,赶忙移开视线。   易言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   他翻了一页书,装作完全没注意到谷梁一的异样,淡淡道:“没事,我也不符合结婚登记的年龄要求,特事特办就行了。”   谷梁一躲在墙角,他看上去像是试图用被子闷死自己:“所以连你也觉得这是结婚吗?别忘了之后还要在天道面前演戏呢。”   周轻子一直觉得幽就是他的心魔,而血矿石的副作用,就是扩大心魔对宿主的影响——这个谷梁一半点都不担心,反正增强的是幽的实力,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是他在认认真真地和同学们一起计算完雷劫传导数据之后,却突然发现大家都在兴奋地问他要喜糖吃……虽然知道是在开玩笑,但以谷梁一的薄脸皮,没有当场自燃已经很好了。   “有个问题,其实我还挺好奇的。”   易言见某人又开始掩耳盗铃装蚌壳,干脆合上书,侧身揉了揉谷梁一的头发,先用另一个问题转移了青年的注意力:“你说,这个世界的天道,像不像一款不太聪明的杀毒软件?”   谷梁一被他清奇的脑洞吸引了。   某只肉鲜味美的小蚌壳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不法之徒盯上了,还主动转过身来,好奇地问道:   “什么意思?”   “根据我们这些天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所谓的天道法则,对于这个世界的修士来说,就是阻拦他们进入上界的一张滤网。”易言撑着下巴,竖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地分析道,“雷劫就是它清除‘病毒’的固定程序,用来过滤掉那些修为没有达到飞升标准的修士,也会惩罚一些想要走歪门邪道的人。”   “这样一看,不就和我们手机电脑过滤非法广告信息,顺便拦截跟踪器一样吗?”   谷梁一还从来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但仔细一想,这两者之间确实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   他思考片刻,仰起头问道:“所以我们之前发现的那些寄生物,就相当于是高等文明将这款杀毒软件植入了病毒?”   易言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谷梁一清澈的求知眼神,缓缓点头:“就是如此。”   “那天道又是如何诞生的呢?难道说,它最初也是某个高等文明的产物?”   谷梁一受他启发,一时间脑洞大开:“我们的世界就没有类似的东西……不,也不一定,很多科幻小说里都会写到外星人用各种手段锁死人类科技,很可能地球上也存在类似的因果律武器,只不过人类还没发现而已。”   说着说着,他又想起了宇宙中还存在着一个联盟,里面的成员,基本全都是以人类目前科技水平难以企及的高等文明。其中随便拎出来一个,估计都能对地球造成毁灭性打击。   “这样看来,比起这个已经被锁死的世界,人类文明还是很幸运的。”他说。   “嗯。”易言到底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把人揽进了怀里,“能拯救几十亿人类,这还要多亏了我们的小救世主……嘶。”   他的表情突然扭曲了,因为忘记蚌壳也是会夹人的。   谷梁一用力拧了一圈易言腰间的软肉,这下子,他终于反应过来易言是故意的了,恼道:“我在认真跟你讨论问题呢,好好的,动手动脚干什么?”   但易言很坚强地没有松手。   谷梁一实在拿他这副厚脸皮的模样没辙。自他们确认关系之后,易言就变得黏糊糊起来了。人前还好,依旧是一副高冷寡言的队长模样,只要一到两人独处的时候,就动不动搂搂抱抱,恨不得挂在他身上。   作为被黏糊的对象,谷梁一真的很想对他说:作为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正经狙.击手,你对自己的体重难道没有一个正确认知吗?   虽然易言看上去体型还算偏瘦的,但是他肌肉的重量可半点不轻。特别是每次早上醒来的时候,谷梁一都会有种被棕熊抱在怀里冬眠的窒息感。   “最近天热了,别靠这么近。”谷梁一板着一张脸,用力推开他。   他努力让自己忘记刚才脸颊贴在易言胸膛上的触感,太过于接近的安全距离,让他有种只要仰起头,就能亲吻到青年柔软唇瓣的想法。   以及,用刀插进对方胸膛的矛盾冲动。   渴望逐渐沸腾,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没来由的憎恨与怨怼。它本该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沙尘般流逝淡去,但如今却越来越清晰。   这两者混合在一起,便演化成了潜伏在他内心深处的、一股躁动不安的粗暴欲.望。   谷梁一闭了闭眼睛,握紧了拴在腰带上的布袋,里面撞着他们从两个世界获得的神秘红宝石——在这个世界,它叫做血矿石。   “我明天就跟宗校长说,自己睡一间房。”   一听到他想搬走,易言的眼神立刻发生了变化。   “谷梁。”   “嗯?”   谷梁一抬起头,看到易言垂眸望着自己,眼神中不复之前的笑意,而是多了几分正经。   他说:“我以前听说过,不少情侣在结婚之前都会出现恐婚焦虑症,很多人还会因此悔婚分手。虽然道侣大典并不完全等同于结婚,但是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困扰?”   谷梁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人在说些什么?   但易言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症结,继续皱眉对他说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告诉我。不要因为外界的压力顾虑什么,就算你之后后悔了,”他抿了一下唇,声音带上了几分沉痛,“那也只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放手是不可能的。   谷梁一眨巴了一下眼睛,足足反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我……我只是嫌热而已!”   他的目光有些漂移。   但易言显然不相信这个理由:“你在说谎。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烙印的联系,你的心跳比平时快大概1.2倍。如果不是因为焦虑的话,难道说是因为那块血矿石……”   谷梁一危险地眯起眼睛:“难道说什么?”   易言沉默了很久。   谷梁一果断问副人格:“他在想什么?”   谷梁幽刚从回忆里抽身,现在心情不太美妙,语气凉凉地说道:“就因为你刚才跟他说要搬走,这混蛋刚刚在脑子里幻想咱们精神出轨的对象,甚至连宗校长他都怀疑了一遍。”   “什么!?”   谷梁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林宗主不都已经说了,心魔只能让人陷入过去回忆的幻境里,没有让人移情别恋的功效!你……你居然连宗校长的醋都吃?他比我大了二十多岁!简直……简直是……”   不可理喻!   易言有些尴尬地揉了一下鼻子。   突然要分床睡,能不让他多想吗。   ……再说了,宗校长保养得还挺年轻的。   “所以,真的不是因为喜欢上了其他人?”虽然确定谷梁一对自己的感情没变,但易言还是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表情看似轻松大度,但实则放在被子下面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浑身上下酸溜溜的满是能熏死人的醋味——说起来,最近谷梁好像和林神宗的那个大弟子走得挺近的?   对了,还有宫明和诸葛逍,他们白天也经常见面……   谷梁一出离愤怒了:“易言!你混蛋!”   被猝不及防一拳打在小腹上的易言闷哼一声,但还不等他说话,谷梁一便从床上跳了起来,一个翻身骑在了他身上。   门外执勤点,原本昏昏欲睡的特动组队员听到队长的心率报警器滴滴作响,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飞快地来到两人的房间门口咚咚咚敲门:“怎么了?里面没事吧?”   里面传来一声痛呼,那队员大惊失色,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队长!”   “没事,”易言声音微哑地回答道,“你回去执勤吧。”   门外的队员:“…………”   原来是队长被家暴啊。   那没事了。   等门口的人走后,易言看着扒在自己身上像只小狗一样不松口的谷梁,不顾自己已经被咬出血来的锁骨,反倒是很满足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错了。”他主动道歉。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能回去,我就会同意跟任何人缔结道侣?”谷梁一这才直起身子,一抹嘴巴,拎着他的领子,咬着牙问道,“易言,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举动给了你这个错觉,但是我从来不是会拿感情开玩笑的人!”   “自从随身携带了那两块宝石,我最近就一直在做梦,梦到以前的事情,我很害怕你知道吗,怕自己说不定哪天就在梦里捅了你一刀!”   “所以我才想着,最好在计划开始之前趁早搬出去。我……”黑发青年喘着气,有些难堪地咬了咬下唇,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心声,“真的很在乎你。”   “我明白。”易言望着他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双眼,内心叫嚣着的饥.渴野兽却像是受到了抚慰,渐渐平静下来。   他朝谷梁一伸出手,轻抚他因为愤怒而紧皱的眉头:   “我都明白,谷梁。”   谷梁一喘了几口气,又无力地问道:“既然明白的话,那你为什么老是这么缺乏安全感?”   易言的动作一顿,但嘴角仍带着笑意。他用平静的眼神注视着谷梁一,轻声道:“抱歉,谷梁,但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会怀疑一切。除了你以外,你身边的人、物还有环境,从十几岁的时候开始,我就抱着这样的心态一路长大。除了我自己以外,我不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人能够对你百分之百的真心付出。”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来到了漠大。”   “这次也是一样,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看到了什么样的幻境,你对我抱有什么样的情绪,我都会全盘接受。我已经做过一次错事了,所以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任你一个人沉浸在那段糟糕的回忆里。”   他看着谷梁一渐渐变得茫然的神色,虽然心脏渐渐缩紧,但还是努力保持着笑容问道:“怎么,你后悔了吗?”   后悔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谷梁一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晌,叹了一口气。   “看来咱俩的心理状态都不怎么健康,”他说,“不瞒你说,其实当初刚获得自由的时候,我总是会臆想出生活中有一个摄像头,在时时刻刻监控着我的生活。”   他用手指触碰着易言脖颈上的烙印:   “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主动接受了烙印,或许我就算和你在一起了,也无法做到完全坦诚。”   易言抓住他的手腕,含笑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天生一对吗?”   “……随你怎么理解吧。”   谷梁一自暴自弃地说道。说完他就一头倒在了易言旁边的床铺上,卷起被子闷声说道:“我不搬走了,让我睡觉先,困死了。”   “不行。”   易言从枕边拿起他刚刚合上的书:“你忘了吗?在道侣大典开始之前,我们得先双修一回打好基础,否则没办法缔结道侣契约的。”   谷梁一:!!!   “我才十七岁——”   “你在想什么?”易言挑眉,“双修又不一定指那回事,也有精神上的共鸣。还是说,你很期待?”   谷梁一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   ——然后一脚把易言踹了下去。   正在执勤的特动组队员盯着再次滴滴作响的心率报警器——这回是队长和谷梁两人的一起报警了,迎着山巅吹拂的冷风,独自抚摸着自己腰间冷冰冰的枪.械,泪流满面。   单身狗的命也是命啊!   可恶的现充情侣!   *   修仙界最近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才短短半年时间,修士们就经历了半辈子都没体验过的大风大浪。   先是林神宗自爆,让天下一片哗然,不少修为深厚的修士在得知真相后,多年修行都毁于一旦,因为怨念天道不公,从此一蹶不振;   之后,又是林神宗遭到偷袭,十几名金丹期修士,本该是能够轻易毁灭一座中型宗门的力量,却被一股来历不明的势力一网打尽;   而在这之后……   各大宗门的宗主,再一次收到了由林神宗传讯白鹤寄来的信件。   他们有的咬牙切齿,有的干脆破口大骂,还有的甚至想一把火烧干净眼不见心为净——但是林神宗如今依旧是修仙界第一大宗门,就算是欺瞒天下修士一千年,细究起来,那也是情有可原。   更何况,他们又和另外一支神秘势力达成了合作,实力大涨之后,地位甚至比从前还要稳固许多。   至于这些宗门是怎么知晓漠大存在的……   自打林神宗召集回所有在外游历的弟子之后,二长老便宣布无限期封闭宗门,对外就说是要整顿门风,但是任谁都知道,这是为了保护自家人不落单呢。   外界的各路人马虽然怀揣着不同的心思,但都想要试探出林神宗的虚实,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少修士试图进入昆仑山脉附近探查情况了。   可每一个试图从空中进入林神宗领域范围内的修士,最终都落得了一个落荒而逃的下场。   据那些死里逃生的人口述,他们在林神宗境内看到了一道道从地面射.出的诡异红光,还有铺天盖地嗡鸣作响的飞行法器阵。   这些阵法的杀伤力非常恐怖,移动速度惊人,但凡是撞上的人都被搞得伤痕累累。不过,只要不越过那条线,它们就不会主动追击。   好不容易突破重围,终于见到了人影,而当他惊恐地大声质问来着何门何派时……   “何门何派?”   驾驶着直升机过来巡逻的严北辰重复了一遍问题,然后朝他龇牙一笑:   “漠北工业大学!”   ——以上,就是漠大闻名全修仙界的过程。   各大宗门的宗主长老们就算想破脑袋,翻遍古籍,也没搞清楚这究竟是何阵法,漠北工业大学又是来自何处的神秘宗门。   但经此一役,不少宗门也渐渐息了想要趁火打劫的心思。   只是在林神宗的白鹤信使到来后,看到信上写的内容,原本已经做好准备的修士还是再一次震惊了:   “道侣大典!?”   修仙界已经三百多年没举行过真正的道侣大典了!   修士们纷纷感叹,林神宗内部究竟是哪对不要命的情侣如此头铁,有这么多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居然还敢缔结道侣契约。   但当他们看到那张请柬的具体内容时,目光却不由得一凝——   竟然不是林神宗的弟子,而是那支神秘势力的人?   ……不过,这字确实是漂亮。银钩铁画,笔力刚劲,颇有风流之意。   还有这镂空的立体请柬和附赠的喜糖,也是别出心裁。   既然不是林神宗的人结为道侣,尽管举办地点是在林神宗内部,但这也相当于给了各大宗门的修士们一个台阶下。在略一商讨之后,众人不约而同地表示:   去!怎么能不去!   去看看这漠大究竟是何宗门,顺便还能光明正大地林神宗内部的状况,打着庆贺新人的名号,又不落人话柄,简直是一举多得!   “宗校长,”周轻子在陆续收到各大宗门的回信后,望着前方用于举办典礼的宽阔场地,对身旁的宗秦远长叹一声,“老夫和林神宗,又欠了你们一个大人情啊。”   指挥部这一举措,可以说是把修士们的心理摸得透透的。   他们特意在请柬上标注了烫金的“漠大”二字,字体出自华国一位著名书法家之手。明面上看,这些修士只是出于漠大的面子来参加的活动,但这次道侣大典,何尝又不是林神宗和各大宗门用来沟通和解的一次重要机会?   宗秦远笑道:“哪里,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典礼之后,我们就要离开此地了,作为朋友,就当这是我们为贵宗留下的临别礼吧。”   但周轻子明白,这份临别礼,可是任何稀世珍宝都比不上的。   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却因为老祖宗的决定,让自己和师兄弟以及整个宗门遭遇千夫所指。虽然周轻子觉得自己也无权评价老祖宗这一做法是对是错,但直面修士们的辱骂谴责,他终究还是心里郁郁,难以排解。   如果不是漠大,他想,恐怕自己也要像大长老一样,被心魔折磨得只能呆在地下不得见天日吧。   因此,周轻子对宗秦远和漠大颇为感激。只是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报答的方法了,只能拍着胸脯保证道:“您放心,等三日之后,典礼举办过程中,由我带弟子全权负责!若是有人敢闹事妨碍新人,我林神宗绝不会轻饶!”   宗秦远颔首:“如此甚好。”   默默站在他们后方的谷梁一:“…………”   这真的不是婚礼啊!   累了。   “哈哈哈哈谷梁一脸生无可恋:怎么,我就要把自己嫁出去了?”   “真的,现在全网都没人说道侣大典了,都在问他们的婚礼到底什么时候举办hhh”   “有人注意到吗,指挥部还贴心地准备了两份不同款式的请柬。”   “?不是就一份吗?我看官网出的图都一样啊。”   “不一样。你再仔细看看,给地球领导这边的还有英文标注,修仙界的是全中文。”   “……我还当是哪里不一样。不过不管是哪一款我都好想要呜呜呜,指挥部能不能出个同款周边啊?”   “活久见,婚礼请柬还能出周边?”   “是道侣大典!好吧就算是婚礼好了,反正我想要,因为设计真的很用心啊!那么精美的立体浮雕,我只在国内某Top2的入学通知书上见到过,这个还有过之无不及呢。”   “听说请柬的设计师是某个国际知名艺术家,不过也不奇怪,这场婚礼的参与者全都是全球相关行业数一数二的顶尖人士,这排面,慕了。”   “前些天某个珠宝设计师不还在网上哀叹,说因为谷梁和易言都是男的,所以只能在汉服配饰上下功夫?一共就这么点地方,几家珠宝公司出方案卷到飞起。说要是女生就好了,王冠项链耳环戒指全套大钻石大珠宝安排上。”   “听他胡扯,男生怎么啦?男士汉服配饰也是很五花八门的,不信就去博物馆看看,一条腰带能做成什么样。”   “同意,中式婚礼才是最费钱的!”   “谷梁:再说一遍,是道侣大典!”   “不听不听!”   “我倒觉得没必要争这个。等他们回来之后,肯定还要举办一场正儿八经的婚礼,到时候应该就是西式的了。作为全球知名珠宝钻戒商,这次我们势在必得!”   “同行别吹了,我们才是内定好的!这次的婚礼流程安排就是我上司全权负责的!”   “我就默默地看着你们吵架。区区不才,所在公司承包了全程的烟花制作,顺便还拿到了这次婚礼的流程清单。”   “??!大佬!快给我们透露一波!”   “哈哈哈哈只能告诉你们这单大生意七位数起步,还不是1字头,其他自由想象。因为签了保密协议,所以具体的不能说。”   “七位数?这还只是烟花的钱?卧槽牛逼啊,迪X尼一晚上烟花秀花费才140万,这么贵的话,难不成是把樱花国的正四尺玉拖过来当炮仗放了?”   “总结一下:这就是教主的排面!”   “啊嚏!”   等周轻子走后,谷梁一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是谁在念叨他?   好不容易恢复,他揉了揉通红的鼻子,苦笑着望向宗秦远:“宗校长,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夸张吗?”宗秦远反问他。   难道不是吗?   谷梁一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堆在场地四周的烟花爆竹,这些摞起来都快有一座小山高了,如果不说是烟花的话,估计他还以为是哪个军.械库储备的弹.药库。   “太……破费了,”他艰涩地说道,“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引天雷而已,举办道侣大典也是为了给林神宗他们搭平台,其他别的这些,没必要太过投入吧。”   谷梁一已经放弃挣扎了,就当这是婚礼好了,但这也只是他和易言两个人的事,一分钱没花,就这么兴师动众,他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别想太多,”宗秦远拍拍他的肩膀,“这是同学们自发的。你没看他们都很开心吗?”   他示意了一下正在搬运烟花的队员们脸上灿烂的笑容。   谷梁一默默地看着他们穿着外骨骼机械装甲,像是大力士一样,轻轻松松地一次搬运五六箱烟花堆到角落里,感觉同学们确实都挺开心的。   只不过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能穿高达。   “这段时间大家应该都憋坏了,”宗秦远这段时间特意向宫明要了一些教育心理学相关的书籍,因此很了解同学们的心态,“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难熬的,所以正需要搞一场大活动来发泄发泄。地球那边也一样,大家都很期待这场盛事。”   谷梁一生无可恋道:“是啊,金萱今早还特意绕道过来告诉我,为了吃我和易言的席,她已经坚持减肥一个星期了,每天晚上饿的眼睛都冒绿光。”   宗秦远放声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之后,他又忍俊不禁地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谷梁一扯了扯唇角,“很可惜,道侣大典没有吃席的环节,她的肥白减了。”   “谷梁同学,”宗秦远忍着笑意,对他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我觉得,你比刚入学的那会儿机灵多了。之前我还一直担心,像你这样性格太乖的孩子等到了社会上容易吃亏,没想到不到两年就蜕变成这样。”   谷梁一沉默了。   虽然但是,您真的是在夸奖我吗?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白切黑来着,”意识空间内,谷梁幽也说道,“某些时候尤其可怕。难不成你自己都没有感觉的吗?”   谷梁一还真没有察觉到。   他觉得幽是在胡扯,明明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脑力派。   谷梁幽提醒他:“你忘了,小时候你白天借鬼故事书给其他孩子念着听,最后吓得十几个人半夜尿床,你就趁机溜进借阅室偷书出来?”   “那明明是你的主意!”   “你也同意了,”谷梁幽一针见血地说道,“而且后面计划成功之后,你还特意大早上偷偷跑到他们房间继续给床单泼水,就为了让福利院的大人多洗几遍床单。”   谷梁一的反驳逐渐虚弱:“那是因为想让他们减少福利院的名额,少祸害几个孩子……”   “但是那些烦人小屁孩发现自己尿床之后的尖叫,你也很享受对吧,”谷梁幽冷笑一声,“承认吧,咱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打小就是。”   谷梁一:“……幽,给自己留点面子好吗?”   谷梁幽说了一个冷笑话:“怕什么,都是自己人。”   话音落下,意识空间内立刻冷场了。   两个人格礼貌地冷战了三秒钟,然后一致决定用他们经久不衰的数学题对决来解决矛盾——然而这一次,结果并不是平局。   谷梁一赢了。   黑发青年闭着眼睛站在原地,对于这个结果,他先是惊诧,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起伏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意识空间内。   福利院的大门被推开,秋日的清风吹拂进厅堂。谷梁一顺着熟悉的、贴满了儿童画作的长廊一路向南,走到了那间紧闭的房门前。   他推开房门。   站在窗口的眺望着远方的少年正把玩着手中的血矿石,听到声音后,他回过头来,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怎么了?不跟你的高中老师继续谈心吗。”   谷梁一停下脚步。   现在的谷梁幽,模样只有十岁出头。   ……怪不得他会突然提起小时候的事。   “宗校长不是我的高中老师,”他纠正道,“幽,我们已经上大学了。”   “……啊,”谷梁幽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混乱,“不好意思,都忘了这件事了。”   谷梁一明白,幽是因为被血矿石影响了,记忆退回到了多年之前。   他完全不记得漠大了,因为他现在的一部分记忆,是由心魔幻境自动补全的。   关于这些记忆,谷梁一不会,也不能去翻阅。否则的话,他会陷入真正的混乱之中,分不清虚假和现实。   在计划正式开始之前,谷梁幽曾对他反复叮嘱过,让主人格一定要保持清醒,这样等典礼结束之后,他也能慢慢恢复正常。   这是他们对抗心魔的唯一方式——谷梁幽将承担回溯记忆的痛苦,而谷梁一则要在每晚的梦境和时不时出现的幻觉之中,全程坚守本心,成为两个人格记忆的锚点。   “幽,”谷梁一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还记得易……我是说,傅敬言吗?”   他很想知道,如今的易言,在谷梁幽记忆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傅敬言?”   听到这个名字,谷梁幽顿时露出了一脸憎恶的表情,情绪甚至比他上学期时刚醒来那会儿还要激烈外露:“我才苏醒不久,暂时只能呆在意识空间里看不到外界画面。怎么,你见到他了?”   谷梁一果断摇头:“没有。”   很好,计划基本上已经成功一半了。   “幽,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谷梁一清清嗓子:“我要结婚了。”   “哦……等一下,你说什么!?”   谷梁幽瞳孔地震。   “我说你怎么突然把记忆向我封闭!”黑发少年看上去下一秒就要从原地跳起来了,他红着脸,既愤怒又好奇地问道,“你要跟谁结婚?有什么我不能看的?难不成你们已经——”   “没有!”在脑袋被黄色废料充斥之前,谷梁一赶紧阻止了他浮想联翩,“总之,等三天之后你就知道了。”   谷梁幽很受伤:“为什么现在不能告诉我?”   谷梁一努力维持住表情:“因为想给你一个惊喜。”   等到在道侣大典上看到易言的身影,以副人格如今对他恨之入骨的状态,雷劫妥妥就能安排上了。   谷梁一突然想起来,待会回去之后,得叮嘱易言提前穿好防弹衣才行!   不然的话,他真的很怕易言被暴怒之下的幽一刀捅肾……天打雷劈不要紧,指挥部那边早有备案;婚礼现场来自另一半的愤怒背刺,那才是真的要命啊! 第91章   道侣大典当天。   无数形态各异的法器承载着各门派的宗主长老们, 从五湖四海的角落,齐齐朝着昆仑山的方向进发。   宽广无垠的天空中,随处可见踩着飞剑破风前进的修士身影。   已经连续几个月开启护宗大阵的林神宗, 也终于在这一天撤去了大部分防御阵法, 只留下最基本的人力巡逻, 以此来保障安全、迎接宾客们的到来。   一大清早, 特动组的队员们就从仓库里拉出了两米高的组合式音响,开始播放来自不同国家的动感音乐, 顺便测试一下音响和麦克风有没有损坏。   作为专门用于万人级别演唱会的音响,最高音量模式下,就连在山脚下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金萱拿起麦克风:“啊——test, test,队长,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她周围的树叶都被音浪震得哗哗直响, 站在音响正下方的宫明更是捂住耳朵, 露出一脸生无可恋的痛苦神色。   他感觉自己的耳膜遭受了它本不该承受的摧残。   “金同学, 你叫的是哪个队长?”   “宫老师, 你也在啊?”金萱诧异地低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朝他龇出了一口大白牙, “当然是我们易队啦, 宫老师你虽然是二队的队长, 但我又不是技术组的人。”   “你找他做什么?”宫明揉了揉耳根, 有些无奈地说道,“他现在应该是跟谷梁在一起吧,人家小情侣这么重要的日子, 你就别打搅他们了。”   “就是因为重要, 我才担心的。”金萱咕哝道。   她找易言的原因很简单: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大家在房间里开会, 易言坐下时,他身旁谷梁一不经意间露出的沉郁的眼神。   说实话,这个眼神当时真的吓了她一大跳。要不是因为谷梁在会议结束后反复向他们保证,说自己这边完全没有问题,金萱又很了解平时这两人的关系,她甚至要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心魔对人的影响,竟然会这么大吗?   “易队还好吧?”她想了想,又从音响上跳下来,有些担忧地问宫明,“我记得宫老师你最近一直在负责帮他们两个做心理评估,谷梁那边我就不问了,易队呢?”   就连她一个外人都感觉到了谷梁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杀气,身为对方最亲密的另一半,金萱才不相信易言会没有任何感觉。   “你也知道,我和易言的关系比较一般。”宫明耸了耸肩,“他对我有很深的防备心理。其实我早跟他说过了,压根儿不必要这么戒备的,我对谷梁又没有什么恶意。”   金萱:“……不是我说,宫老师,你有时候真的很像那种疯狂科学家啊。”   像易言那么敏锐的人,能察觉不到宫明目光中的审视和评估意味吗?哪怕他表面上装得再亲和可靠,就连一开始对他有所顾虑的谷梁一,也在后来渐渐对他敞开了心扉,但是在谷梁的事情上,易言从来不会掉以轻心。   哪怕这份警惕完全没有必要,他也永远不会给予宫明百分之百的信任。   “真的吗?”一向游刃有余的宫明却瞪大眼睛,露出了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我还以为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很好说话的老师呢……原来同学们都是这样想我的吗?”   金萱面无表情道:“演的太过了,宫老师。”   宫明一秒恢复正常,他咳嗽一声:“总之,虽然易同学明显对我有所隐瞒,不过作为一个专业素质过硬的心理医生,我可以保证暂时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暂时?”   “截止到这次道侣大典结束之前,”宫明十分好心地给出了限定词,“在这之后的话,就让他们内部解决吧。老师我到现在都还是单身,实在不想被喂一脸狗粮,这点金同学应该可以理解吧?”   金萱想起前段时间在风谷谷梁和易言两人黏糊糊的状态——好吧没有黏糊糊,他们只是在营地里很正常同吃同住而已。   但是情侣之间的气场就是和普通朋友不一样啊!虽然当事人可能没感觉,但金萱作为旁观者看得很清楚,易队当时的眼睛都恨不得黏在谷梁身上了!   “要是这么不放心的话,”宫明给她提出了一个建议,“现在距离典礼正式开始的时间还早,林神宗这边请来的宾客才到了三分之一。这样的话,你不如先回住处看看?”   金萱略一思索,便点了头:“好吧。那这边的器材……”   宫明很上道地说道:“我来帮你看着就行了。”   金萱立马很高兴地把麦克风塞到了他的手里:“那就麻烦宫老师了!我刚才只是随便测试了一下,如果不放心的话你也可以用它一展歌喉的!”   宫明沉吟片刻,倒还真没有立刻拒绝,反而拿着麦克风露出了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   路过的某位特动组队员:“…………”   不是,你们两个不会是想荼毒这个世界修士们的耳朵吧?   别以为他不知道宫老师是妥妥的音痴啊!   其实道侣大典并没有搞麦克风和音响设备的需要,不过指挥部本着以防万一的心态,还是决定要在这场典礼上打响名声。   计划要做,自然就要做周全。万一这次行动出了什么岔子,或者雷劫积攒的能量不能够满足光屏的需要,他们还得继续在这个世界停留一段时间呢?   所以,他们一定要在这次全修仙界共襄的盛会上,为漠大竖立起“不能惹”的形象——而隔空传音、放大声音则是化神期以上修士才具备的本领,那自然要安排上。   除此之外,还有灯光、干冰等等氛围组也必须到位,务必要营造出一种漠大全员Boss的形象!   金萱哼着小曲,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接下来的流程,刚回到住处,就看到门口一位身穿白色宽袖汉服的青年正低头摆弄着什么,熟悉的背影让她不禁眼前一亮,遥遥朝那边喊道:   “谷梁!”   正在努力和腰带奋斗的谷梁一应声回头。   在看到金萱后,他的唇角微扬,朝她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学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萱却突然倒退半步,有些控制不住地捂住胸口:“别,你别这个样子笑着跟我讲话,否则我怕我会爱上你,易老大会杀了我的。”   谷梁:?   他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学姐,别开玩笑了。”   “我才没有开玩笑,”金萱正色道,“谷梁,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挺适合穿古装的。”   除了这一身由林神宗特质料子制成的改良版对襟汉服外,谷梁今天其实并没有做太多装饰打扮。他又不是真来结婚的,化妆搞发型什么的自然就不必了,不过青年底子本就不差,再加上这些天在昆仑山每日都沐浴在灵气滋养之下,容貌自然是清新脱俗,也难怪金萱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谷梁一只当学姐是在和往常一样拿他调侃,他叹了一口气,选择换了个话题:“话说学姐不是去典礼那边负责测试音响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们啊,”金萱走到他旁边,用手肘别了他一下,贼兮兮地问道,“怎么样,新郎官,要结婚的感觉如何?”   “……不是结婚!”   尽管这句话这段时间谷梁一已经说了八百遍不止了,但依旧还是会因此脸颊泛红。金萱原本笑嘻嘻地逗弄着可爱的小学弟,但当她看到谷梁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霾、忍耐和迷惑时,笑容也渐渐淡去了。   “谷梁,”她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学姐。”谷梁一明白她想问什么,他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其实已经比我想象中的最坏情况要好上不少了,我只是偶尔会被幽……就是我的副人格的潜意识影响到而已。”   金萱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你本人还是清醒的,能够区分幻境和现实之间的差别对吧?”   谷梁一点点头:“对。但是因为我担心出现什么意外,所以这几天我都没让他靠近我……咳,我是说,出现在我面前。”   金萱斜眼瞥他:“已经到了不能说名字的地步了吗?”   谷梁一:“倒也没有吧……”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金萱盯着他半天,忽然摇了摇头。   “唉,你说说,好好的一对快结婚的小情侣,现在却搞得跟两地分居七年之痒的中年夫妻一样,”她长吁短叹道,“这绝对是工伤啊。”   谷梁一:“…………”   他其实心里也觉得有一点点对不起易言,闻言愈发愧疚了:“有吗?那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去跟他道个歉吧。”   “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金萱毫不客气地伸手把他的脑袋揉乱,“谷梁,我还以为开学这么久你好歹能机灵点呢,没想到还是这么傻乎乎的!我都怀疑,当初易队把你哄到手是不是用了什么坑蒙拐骗的手段了。”   谷梁一嘴角一抽。   别说,好像还真的有。   刚开学那会儿,易言明明在意他在意的要死,非得装出一副不认识你谁啊的酷哥模样。之前谷梁是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这人肯定非常享受自己暗搓搓崇拜关注的目光吧?   “对了,学姐,”谷梁又想起一件事,忙问道,“能帮我回房间拿一下我的面具吗?”   道侣大典最初是由上古的巫术部落成婚仪式演变过来的,在过程中,负责主持仪式的巫师会为新人戴上由十七种飞禽羽毛、十五种走兽牙齿和十一种爬行类生物体内粘液制成的巫蛊面具,并向上天祈祷,希望天道保佑这对新人。久而久之,后世也延续下来了这个缔结道侣时戴面具的习俗。   据博学的二长老介绍,这玩意儿还真不是什么封建迷信,因为制成这种面具的工艺已经失传已久,目前流传至今的,都是上古时期的巫术部落留下的珍贵遗物。   虽然不知道具体有什么功效,但迄今唯一一位能够在雷劫中活下来的修士,在道侣大典上就是佩戴了这副面具。   谷梁一对面具增加生存率的buff倒并不感兴趣。他戴面具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希望用它来挡一挡易言的脸——不然的话,他很担心现在已经进入心魔状态的幽还没等他们缔结成道侣,就一刀捅了易言的肾。   尽管他……咳,并不怎么在意那种事情,但是男人的肾还是很重要的!幽已经在意识世界里磨刀霍霍好几次了,说只要再见到傅敬言就一定要让他好看!   谷梁一想起幽说话时脸上那阴恻恻的笑容,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脸上能露出那么恐怖的神情呢。   在从金萱那里拿到了面具后,谷梁就和她一起来到了典礼现场。他远远就看见了宗秦远正在那边和一群白衣飘飘的大客户,啊不,是各宗门的修士代表们交流,不禁由衷敬佩起了宗校长这份敬业的精神——   抓住一切时机,哪怕是离开前的最后一秒钟也要和客户谈成生意,宗校长这销售水平,都堪比漠北重工的金牌销售了!   但谷梁一敬佩归敬佩,却完全没有过去搭话的打算。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到时候宗秦远一定会亲切地拉着他,热情地向着在场每一位修士介绍这位就是这次道侣大典的主人公,他的“爱徒”之一。   光是想想那幅画面,谷梁一就觉得要窒息了。   ……他实在应付不来这种场合。   “吃吗?”   金萱递给他一把不知从哪里摸来的瓜子。   谷梁一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接了过来。   于是,当易言和其他队员们一起收拾东西来到典礼现场时,看到的就是今天马上就要和自己缔结契约的道侣正穿着一身飘逸仙气的宽袖白袍,和另一位打扮得像是刚从007片场出来的女特工,两人一起鬼鬼祟祟地窝在小树林旁边的假山后,一人一把瓜子,嗑得正起劲。   易言:“…………”   饶是他见多识广波澜不惊,也被这画风清气的一幕震住了几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他从队员手中接过面具戴上,然后大步走向了他们。   “谷梁。”   低沉的声音让正沉迷于嗑瓜子的谷梁一猛地回头,但等做出这个动作后,他才暗道不妙——要是现在就让幽看到易言的脸,那岂不是糟糕了?   幸好,入目所及的只是一张狰狞的巫术面具。谷梁一松了一口气,这才有精力打量起了易言今日的打扮。   和他这种无论穿什么都不会妨碍施法的纯法师不同,易言到底还是个行动派。所以指挥部给他设计的是一身类似于明代锦衣卫使那种便于活动的服装,漆黑的锦袍随着他走动的步伐,在光线下,隐隐有山川猛兽的暗纹闪过。   虽然被面具遮挡,看不清脸,但易言走路时的气势和挺拔高大的身材都完美撑起了这套衣服。他的腰侧还别着一把匕首,踩着黑色的皮靴大步朝这边走过来时,谷梁一特别有种自己是从宫中跑出去眠花宿柳的皇上,被负责皇城巡逻的锦衣卫头子抓了个正着的心虚感。   他默默地按下了因为要嗑瓜子而掀开的半边面具,用来遮挡自己脸上的神情。   不得不说,有点……好吧是帅呆了。   易言装作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他朝谷梁一伸出手:“在这里干什么?仪式要开始了,周轻子正在找我们呢。”   谷梁一赶紧把手里的瓜子丢了,又下意识想要把手往身上抹,却突然想起自己今天穿的是白衣服,一下子僵住了。   易言叹了一口气,没在意他的脏手,一把将谷梁一从地上拉起来,又从旁边随手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仔仔细细地给他洗干净了指缝间残留的瓜子壳。   “这个对象还不错,”谷梁幽虽然现在意识浑浑噩噩的,但是还是能对外界有一定感应的,“就体贴这一点,他勉强算是合格。”   谷梁一顿了一下:“幽,你醒了?”   “不是你唤醒我的吗?”谷梁幽很诧异,“我还要问你有什么事呢。”   他觉得有些变扭,因为这种情况从前是不存在于他和主人格之间的。   那个时候,他们心意相通,彼此有什么想法,都不用问出口另一个人格就能全部知晓。   但谷梁幽又不想追问,为什么主人格在这次他醒来之后就对他遮遮掩掩,因为他能察觉到主人格内心的歉意和坚持。   反正,小一迟早会告诉自己真相的,他想。   对于这一点,谷梁幽对谷梁一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   谷梁幽一直认为,自己的诞生,就是为了“谷梁一”这个人而存在的。   就算哪一天主人格希望他消失,或者与他彻底融合,他都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小一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平时玩闹似的拌嘴不算,真正遇到大事的时候,一个人怎么会自己否定自己的决定呢?   “其实我只是在脑海里想想,没想到你一下子就行了。”谷梁一说。   谷梁幽察觉到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不禁在意识世界里皱眉:“有话直说,你我之间什么时候需要这样遮遮掩掩了?”   “好吧,”谷梁一说,“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待会典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幽你来参加吧。”   “你还在意这个?”谷梁幽笑话他,“咱们是一个人,我又不会吃你的醋。”   谷梁幽觉得主人格真的很不对劲,问出这种问题,简直就像是右手向左手抗议为什么自己天天这么劳累对方却不干活一样,他们明明共用一个大脑,根本不存在这种事情好吗!   “你来吧。”但谷梁一仍旧坚持。   “……好吧。”   谷梁幽:“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一遍流程吧。先说好啊,如果有当众kiss这种环节,在你不对我开放记忆的前提下我可不干。”   “没有!”谷梁一的脸一下子红了,“幽你明明知道这不是婚礼,别人调侃我们也就算了,居然连你都瞎说!”   因为大多精力都投入在和幽的交流之中,外界的易言明显感觉到了不对。他的脚步微顿,偏头看着谷梁一,用眼神问道:没问题吗?   谷梁一朝他摇了摇头。   突然,就在他们所在的道路两侧,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易言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不过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爆炸声来自于特动组早就安排好的烟花爆竹,并非是他人袭击。   虽然也不是没有宵小之辈打算借着此次林神宗撤下护宗大阵暗搓搓搞事,但是漠大的自动巡航防卫系统可不是摆设。   林神宗发出的每一封邀请函里,都暗藏了专门用于识别身份的芯片,那些不请自来之辈,那可就要由说着一口温柔语音的小漠同学热情招待了。   天空中绽放开灿烂的烟花,颜色各异、绚烂无比的烟花秀足足持续了二十多分着,尽管在场都是能够跨山越海的修士,也不禁纷纷仰头,四下里响起一片惊叹声。   见四周的宾客们都已落座,周轻子长袖一挥,清风术吹开薄雾,随着仙鹤灵兽的一声唳鸣,山林之中振翅飞出无数鸟儿,环绕着昆仑山巅清啼翱翔。   一尊粗犷古朴的祭坛位于典礼现场的正中心,除了道侣大典最基本的祭天三足青铜兽鼎外,令在场宾客们惊讶的是,整个祭坛周围都被一种类似于铁荆棘的东西围绕起来了。   它们的长度甚至都已经伸展到了天空,将整个祭坛所在的天空都严严实实地遮蔽起来。   不是没有人问过,但所有人得到的答案,都只是长老们意味深长的笑而不语。   其实对于这些东西,林神宗的长老们也是不甚清楚,只知道是漠大提前布置的。但周轻子隐约有一个猜测,或许是之前谷梁道友在帮助宗主渡雷劫时造出来的“铁笼子”翻版?   不过这点他倒是猜对了。   这些的确是用来导电的,它们最终的指向都是放置在青铜鼎内的那两块血矿石。   除此之外,指挥部还在地球上进行了超过上百次的模拟实验,采用全球最先进的雷电冲击电压测量技术,全程监控安保到位,保证身处于祭坛内部的谷梁一和易言绝对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条青石板砖路一直延伸到并肩而立的两位年轻人脚下。在众人或是打量试探,或是微笑祝福的目光中,即使在之前反复给自己做过了心理准备,谷梁一的心情还是陡然紧张起来。   但当他感受到宽袖之下易言握紧自己手掌的滚烫温度和坚定力道时,僵硬的肩膀却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走吧。”易言低声对他说道。   谷梁一深吸一口气:   “嗯。”   远在秦岭洞天校区的同学们,也在借着无人机转播观看着这场道侣大典的实况画面。   他们对于每一个能够到场参加的特动组队员,都表示了极其强烈的、阴暗的无差别嫉妒——   “可恶啊啊啊!早知道我也去报名参加特动组了!”   “我后悔啊!好不容易摊上了这么一次全校穿越光宗耀祖的机会,结果兴冲冲去报名的时候,各项考核都通过了,却因为体检不合格在最后一轮被刷下来了!”   “……楼上那位,不会就是在咱们漠大论坛上盛传已久的,因为痔疮惨遭焦教官pass的倒霉蛋预备役吧?”   “啊啊啊啊让我死吧!”   “哈哈哈哈多大仇啊,看来是说中了。不过这位仁兄可真够惨的,痔疮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听哥一句劝,早割早享受。”   “不是,话题怎么拐到痔疮上去了?没人在意现场吗?”   “在意也没用啊,我们又去不了,只能和几十亿群众一样看直播了,而且这机位安排的,还有清晰度,估计还不如光屏直播呢。”   “果然,自古都是留校生最惨。等回地球之后我非得敲诈一波喜糖,他们要是不办一场千人喜酒我就要闹了!”   “没错!算算看咱们漠大三万多人,抛去有事不能参加的,至少也还有一两万人呢,到时候他们光是收红包就能收个几百上千万了!办,必须得办!”   地球上的几十亿人同样屏住了呼吸,望着这对新人——或者应该入乡随俗,用道侣形容更为恰当。尽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盛事背后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但大多数人在看到画面中并肩而行的两位年轻人时,脸上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衷心为他们祝福的笑容。   “真是……”   就连一直保持着冷静思考、时刻监控着现场每一个角落的陆朗,也在这一刻神色复杂地抿紧了嘴唇。   无论是作为人类的英雄,还是心意相通的情侣,或者仅仅只是两位相互扶持一路走到现在的年轻学生,他都衷心祝愿他们能够像现在这样,一直一直相伴着走下去。   直至最后一刻来临。   宗秦远为他们主持着这场仪式,他点燃青铜鼎内铺就的木柴,打开古老的羊皮卷,念出上面晦涩神秘的咒文——在场所有修士都神色一凛,因为他们感觉到了冥冥之中天道规则的波动。   谷梁一也微微皱眉,望向了万里无云的天空。   这种感觉……   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巨大眼睛,在九天之上向他们投来的冰冷的注视。谷梁一能感觉到身旁易言紧绷的身体,看来他应该也察觉到了那无形的存在。   不过,搞清楚天道的奥秘并不是他们今天的目标。   谷梁一很快便收敛起心神,用宗秦远递过来的消毒匕首轻轻划开食指,将一滴血抹在了尚未完全滚烫的青铜鼎上。而一旁的易言也有学有样。   那一刹那间,两人的身体齐齐一震。   谷梁一的寒毛瞬间从头竖到了脚,就像是一条冰冷的枷锁缠绕上了他的身体,然后渗透进了他的每一个毛孔里。   这种感觉并不舒适,甚至还有些令人反感。   怪不得修仙界没人愿意缔结道侣契约,他想,这根本就是天道定下的强盗契约。要不是他们同样是另有所图,谷梁一现在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契约已定,”宗秦远合上手中的羊皮卷,朝他们微笑起来,“哦,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郎了。”   谷梁一:“…………”   根本没有这个环节好吗!宗校长您就别瞎起哄了!   他默默地转向易言,一面在内心呼唤幽,一面用眼神询问道:是你自己摘面具,还是我来帮你摘?   易言停顿了一下,松开牵着谷梁一的手,自己主动摘下了面具。   在整个计划的制定过程中,指挥部最大的疑虑就是担心谷梁的心魔在看到易言时情感波动不够强烈,或者,具体点说,是没有强烈到满足天道降下雷劫的标准,那到时候该怎么办?   ——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台下的金萱眼睁睁看着上一秒还风和日丽天朗气清的昆仑山,眨眼间便聚集起了犹如山峦重叠般黑沉的乌云,还有一看就知道相当不妙的紫色雷暴闪电在云层中涌动,不禁望着前方那道紧绷着的白色背影,内心浮现出一个让她相当困惑的问题:   你俩当初,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 第92章   “这……这是怎么回事?!”   短短几息之间, 天空中便聚集起恐怖的积雨云层,面积覆盖方圆十余里,规模甚至超过了上一次林神宗宗主渡劫时的水平。   在场的宾客们望着这一幕, 都纷纷脸色大变, 忙不迭地从各种储物法宝内掏出防御法器, 还有人直接握紧手中武器, 疾言厉色地质问周轻子:“周长老,你是否该给我们一个解释?难不成, 你们是打算动手了?”   他们还以为周轻子把众人召集过来,是故意想要设圈套坑害他们。   周轻子自然明白其他修士的顾虑,他安抚众人道:“大家还请稍安勿躁, 我林神宗绝无此意。再说了,我周轻子也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怎么会莫名其妙做出这种与天下修士为敌的事情来?”   你们不是已经干过一回了吗!   不少修士在内心腹诽, 不过明面上暂时还没人敢反驳周轻子的话。   林神宗现在还没有与他们撕破脸, 头顶还有滚滚天雷即将落下, 是个人都知道这会儿不能得罪东家, 好言相劝先渡完这一劫才是正道。   只不过从这乌云覆盖的范围来看, 就算是再快的飞剑, 也没法在雷劫到来前逃离现场, 唯一能够指望的, 大概就只有——   “周长老, ”刚才出声的那人压抑着怒气,好言相劝道,“赶紧把贵宗的护宗大阵打开吧, 以林神宗护宗大阵的威力, 就算挡不住完全的雷劫, 至少也能撑到大家撤离。”   但令他又惊又怒的是,周轻子却仍只是摇头,把目光投向了一旁台上神色淡定的宗秦远。   “还是让宗校长自己来解释吧。”他说道。   “周长老,你还在磨蹭什么?”那人见周轻子不肯开口,终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你是打算叫我们所有人送死吗!”   宗秦远收到周轻子传递来的暗示,大步从祭坛上走了下来。   他的手中握紧了话筒,经过反复调试的特制音响由于雷暴天气带上了些许滋滋啦啦的杂音,但影响并不算大。当宗秦远开口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声浪盖过了天空中的雷声,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一道道或是焦虑、或是惊慌、或是恐惧的目光投向了他。   宗秦远沉声道:   “各位,麻烦听我说几句话。”   在宗秦远向其他宾客解释的时候,在场唯一,正确来说应该是唯二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的,大概就只有站在祭坛正中心的两位今日主角了。   “傅、敬、言。”   谷梁幽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猛地摘下脸上碍事的面具丢到一边,死死瞪着身旁一身挺拔黑衣的青年,又惊又怒地质问道:“怎么是你!?”   易言沉默地看着他。   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笑的漆黑的眼眸,此时宛如凶兽一般溢满了杀气,看架势像是要活吞了易言似的。   被心上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饶是早有准备,易言的心脏仍旧控制不住地缩紧。他的舌根泛起了一阵苦涩,下意识上前半步,却又在谷梁幽快要杀人的目光中停下了脚步。   两人头顶,铺天盖地的劫云已经完全成型,浓到仿佛能滴下墨来的紫色雷电在云层中闪烁不定。   “完了……”   宗秦远的话并不能让在场所有人安心,大多数修为深厚见多识广的宗主长老们倒还好,勉强能保持镇定,那些各宗门师长一起过来见世面的年轻修士表现可就差强人意多了。   甚至已经有人瘫坐在地上,绝望地喃喃道,“人是不能够愚弄上天的,他们死定了,我们也要被牵连一起完蛋了!”   宗秦远没有理会这些人,他对指挥部的安排和谷梁有这百分百的信心——再说了,如果谷梁一出了什么事,他们几十亿人类一个都别想好。   但是……   按照之前订好的流程,易言现在不应该已经离开祭坛了吗?   宗秦远握紧手中的话筒,嘴唇紧抿。   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确保天劫不会对祭坛内部的人造成任何伤害,但不知为何,他仍有一些……不祥的预感。   “轰——!!!”   云层裂开缝隙,一道炫目的白光闪过。   整座昆仑山都陷入了极度的寂静与苍白之中。   极致的光芒很快散去,黑暗再度卷土重来。犹如凶兽咆哮般的风声从众人的耳畔呼啸而过,明明是刹那间,又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   突然,远山伏倒的苍林凝固了。   下一秒,足以震撼山河的炸雷响彻天际!   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猝不及防之下,很多耳目聪明的修士甚至当场被震得头晕眼花。但等缓过神来之后,他们震惊地发现,位于祭坛正中的两人竟然真的毫发无损!   这怎么可能!?   天道见一击不成,又紧接着开始酝酿起了更为酷烈的刑罚。深紫色的雷光映照在暗沉沉的大地上,浓重的雨腥味混合着山间泥土草木的气息,恍然间,竟让人有种血腥气扑鼻的错觉。   狂风肆虐,原本的仙家福地变成了与人间炼狱无二的画面,稀稀拉拉的雨点开始从天空中落下,在疾风中像是一粒粒石子刮在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金萱用手遮挡住眼帘,努力扶住身旁的音响,狼狈地抬头朝前望去。   那两道一黑一白的身影,仍旧一动不动地凝固在原地。   “告诉我,”谷梁幽冷冷地问他,“我是不是丢失了一段记忆?为什么和我结为……”说到这时,他的脸庞扭曲了一瞬间,“结为道侣的人,会是你?”   他虽然大脑混沌一片,内心的愤怒几乎要燃尽理智。但在临出手的那一刻,内心主人格传来的焦急呼唤终究让他按捺下了这股冲动。   于是,他决定给易言一次解释的机会。   “谷梁,”易言低声道,他的神情有些悲伤,声音几乎要被淹没在烈烈狂风里,“已经足够了,快想起来吧。”   谷梁幽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能察觉到不对,但对面前青年强烈的恨意让他根本没办法思考。他决定先不理会易言了,转而向意识世界内的主人格询问:“小一,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得到回答。   谷梁幽的脸色变了:“小一?你在哪儿?”   他惶然地张望着,反复呼唤了十几次,却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内心深处的福利院空空荡荡,无声的寂静在旷野之中弥漫,整个世界安静得令他恐慌。   可是明明刚才还……就在刚才,小一还在心里对他大喊“不要”的!   察觉到黑发青年的神情不对,就连身体都摇摇欲坠起来,易言的眼神一凝,不顾之前谷梁幽对他直飚杀气,忙伸手稳住了他的肩膀,把人紧紧搂在怀中连声问道:“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但易言晃了他半天,谷梁幽都没有任何反应。   “我找不到他了……”   他用惨白的嘴唇嚅动着,易言没听到,低头把耳朵凑到谷梁幽的唇边,这下子,终于勉强听清楚了怀中人在说些什么。   但还不等他想出解决办法,又是一道毁天灭地的雷劫兜头劈了下来!   这一次的雷劫比上一次的威力更加恐怖,谷梁幽涣散的瞳孔直接被刺激得缩成了针尖。他下意识紧闭上双眼,垂着头,一下一下地喘着气,身体无力地蜷缩在易言的怀中。   易言按着他的后脑勺,用手安抚地抚摸着怀中人瘦削的脊背。他本以为青年是因为害怕,但在感觉到谷梁幽冰凉得像是死人一样的皮肤、和不自觉抽搐的手指和四肢时,电光火石间,他突然就明白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青年是陷入了过去的那段回忆之中。   指挥部从全球召集来那么多心理专家和评估师,也不是没有想过可能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但上次林神宗宗主雷劫的过程中,谷梁幽完全没有露出半点异样,这也让一直担心他会对电光产生ptsd的易言稍稍放下了心,同意了这次计划。   但易言没想到,关键时刻,另一个人格会突然断联。   ……这简直就是负面buff的叠加!   想到曾经在梦境中看到过的,放置在那间狭小闭塞地下室内冰冷的铁床,还有散乱在床铺上的电极,他的眼睛陡然变得赤红。   易言咬紧牙关,一面按着左耳上的耳麦,失态地朝着测量小队大吼着,问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积攒满能量,一面单手扶着谷梁幽慢慢坐在地上,动作小心极小心、极小心的,把他像做了噩梦的孩子一样用力抱在怀中。   “易队,目前进度……百分之二十七……”   “才百分之二十七!?”   负责联络的队员被吼得一激灵,被易言话语中杀气四溢的威胁吓得差点把手里的仪器摔在地上,不过就算摔了他们也有不止一个备用,倒也没什么大事。   他哭丧着脸道:“易队,我也不想啊!这速度已经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很多了!”   他们之前辛辛苦苦建了那么多座风车,又加上那么多大型柴油发电机,才积攒了不到15%的能量呢!这才一道雷就已经这么多了!   易言干脆利落地解下腰带,用自己的外袍把谷梁幽的整个上半身,包括脑袋都裹了起来,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宫明曾经对他讲过,这样可以营造出一个相对安全的封闭空间,有利于病人的恢复。   当然,这种做法必须要是针对特定病人,像是有幽闭恐惧症的那种就只能适得其反了。   这个封闭的空间为他们营造出了在独属于两人的一方小天地,易言耐心观察了十几秒怀中人的状况,期间,又不厌其烦地在谷梁幽耳畔用低沉的嗓音告诉他,自己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不是一个人。   果然,青年颤抖的幅度渐渐减弱了。   易言松了一口气,但他并不敢完全放松下来,于是又问那边:“现在工作的导电管一共有几根?”   他所说的导电管,就是之前令那些宾客们疑惑不解的“铁荆棘”,采取了最新的高压电传导技术,数量一共有三十根。   测量队员回答:“十七根,我们不敢多加,怕那两块血矿石承受不住。易队,谷梁他怎么了?”   他的声音也很焦急,因为显然谷梁现在出现了意外情况,但问题是,除了易言以外,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在雷劫停止前靠近祭坛。   宗秦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摸了过来,正紧蹙着眉头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的脸色差的简直能滴下水来。旁边有缓过神来的修士见自己的生命安全没有受到威胁,还想着凑上前打探一下虚实,结果直接被宗秦远脸上恐怖的神情吓得一哆嗦。   “加!”   易言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   “不要废话了,出了事情我负责!”   外面的雷声一道比一道大,高压电流的滋啦啦声音让原本情况已经渐渐稳定的黑发青年再度躁动起来。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清醒的神智,呜咽着想要脱离易言的怀抱,逃离这个让他恐惧不安的环境,但却被易言死死地禁锢在怀中——   铁笼已经完全合拢,就算只有十七根导电管工作,强磁场也已经形成了。   现在想要钻出去,完全就是在赌命,高压电可是会“吸人”的!   作为代价,他的脖颈、肩膀,后背和胸膛,都被处于极度恐惧之中的谷梁幽抓出了一道道鲜血淋漓的痕迹。   但易言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一样,仍旧用哄不肯入睡孩子的态度,耐心地一遍一遍重复着刚才安慰他的话语,帮助他确认着现实和虚幻的边界。   “百分之七十四了!”耳麦里的测试队员在疾风中怒吼着,“再坚持坚持,易队,谷梁,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   易言深吸一口气。   “乖,马上我们就能回家了,”他一下一下地吻着怀中人的头顶,声音沙哑地说道,“很快的,我保证……”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但在天地间隆隆的雷声之中,他忽然听到了一道虚弱的、微不可查的声音:   “……骗子。”   黑发青年泪流满面地抬起头,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昏暗空间中,泪光朦胧地望着他。   易言能感觉到他的身躯仍在止不住地颤抖,但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抽搐了,混沌的眼神也渐渐恢复了清明,只不过红通通的像是只兔子,其中蕴含的复杂情愫也让易言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哪个人格。   或许兼而有之。   因为这是两个人格共同经历过的痛苦回忆。这是名为“谷梁一”这个个体不忍触碰的梦魇,也是易言一生的愧疚与悔恨。   也因此,对于骗子这个称呼,他沉默了几秒,抬起手,拂上青年冰凉的脸颊。   易言用双手捧起青年的脸蛋,就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拨开挡在他眼帘前被冷汗浸湿的黑发,又一点一点、温柔地拭去了他脸上交错的泪痕。   然后,把他的额头抵了过来,轻轻环抱着对方,在地动山摇的狂暴雷劫之中缓缓呼出一口气,问道:   “那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耳畔传来尖锐的电流鸣叫声,刺目的白光再一次照亮了外面的世界。   但这一刻,外界的纷纷扰扰仿佛与他们无关,谷梁停止了流泪,他专注地望着易言的双眼,那双眼睛刚才因为焦急和担忧泛起了道道血丝,漆黑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更甚天空中九重劫云的惊涛骇浪,足以见证对方内心究竟有多不平静。   但易言什么都没表达出来。   他只是固执的、用沙哑的声音又问了一遍:“你还愿意相信我吗,谷梁?”   谷梁垂下眼眸。   他同样什么也没说,却把手搭在易言捧着自己脸颊的手腕上,慢慢下压。   易言的指尖颤动了一下。   随着手掌的滑落,他的面色渐渐苍白起来。   他以为这是青年变相的拒绝,心一下子就凉了大半。没想到下一秒,怀中人却突然反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地吻住了他的唇。   “你这次要是再敢躲开,”谷梁凶狠地、含糊着说道,他半阖着眼睛,被泪水打湿的睫羽像是雨后湿漉漉的蝴蝶翅膀,在狂风骇浪中轻轻颤动着,“我就昭告天下,说你不J……唔!”   易言用堪称凶狠的力道按住他的后脑勺,毫不犹豫地回吻过来。   两道滚烫的呼吸喷洒在黑暗狭小的空间内,谷梁一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迷幻的沉郁漩涡之中,胸膛深处燃烧起了一把火焰,眨眼间便蔓延到四肢百骸。在易言的强势进攻之下,他很快就受不住了,只能急促地用鼻子喘着气,眼尾发红,撑着易言的肩膀,难以自禁地仰起头,想要逃离那细细密密的啃.噬和无止境的索取。   但这一举动只是徒劳无功,已经饥饿许久的掠食者反而被激怒了,捏着他的下巴再度肆虐着深入,清亮的唾.液顺着被吮得泛红的唇边落下,黑发青年眼神迷.蒙地轻喘着,突然脊背一僵——因为一只滚烫的大手想要趁机作乱,却在解开腰带时遇到了阻碍。   不得不说,古装虽然制式繁复好看,某些方面也的确不太方便。   易言眼神沉沉,不爽地“啧”了一声,想想场合,还是放弃了这个效率不高的行为。   但还不等谷梁一松口气,很快,他又不满足的某人被惩罚性地拉回了这个共同沉沦的漩涡之中……   天道:???   这雷,究竟是劈还是不劈?   天空中的云层也被这对小情侣之间神奇的精分操作绕晕了,明明刚刚感觉的是这俩已经彻底闹掰了,怎么突然又如胶似漆起来了?   逗它玩呢?   但天道终究不是一个具有真正智慧的生命,它只会遵循自己的标准进行判断。因此,在发现下面的人已经不需要再接受背叛道侣契约的惩罚时,它犹豫了很久,在最后降下一道比起之前威力已经要大打折扣的雷劫后,终于不情不愿地消散了。   随着堆积的乌云渐渐散去,昆仑山上风平浪静,天空也重新恢复了清朗。   原本惶惶不安的众人也纷纷吐出一口郁气。阳光洒落在大地上,驱散了方才的阴霾,被水洗过的蓝天亮的像是一块镜子,所有人的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祭坛正中那足足有一人高的青铜三足鼎,竟已经在雷劫之下融化了大半!   宗秦远大步走到了祭坛外,虽然雷劫停止了,但他一时半会还是不太敢靠近那些导电管。他站在安全距离之外,死死地盯着祭坛中那两道互相依偎在黑袍之下的身影,一时间,竟没察觉到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   地球上的各大直播间内,从第一道雷劫降下起,全体观众就开始了疯狂地祈祷,各种颜色不同文字的弹幕像是瀑布一样刷的满屏都是。   “天呐,谷梁没事吧??吓死我了,说好的万无一失呢?”   “谷梁他是怎么了?状态完全不对劲吧!”   “啊啊啊啊老天爷一定要保佑大家平平安安地渡劫回来啊!”   “虽然但是,我很想提醒楼上,现在就是老天爷在拿闪电劈他们呢。”   “我不管!反正我什么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我佛慈悲都求了一遍,求求了,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啊!”   “不是,谷梁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副表情?我打了指挥部的电话,但是一直占线没人接。”   “估计早就被人打爆了吧……但我觉得至少地球还没爆炸,人类也没灭绝,那就说明谷梁现在还是安全的,大家也不用太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啊!这么长时间了,谁见过谷梁一这么脆弱的样子?”   “教主一定不会出事的!我对教主有信心!”   “!!!雷劫散了!真的开始散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成功了!?”   “不对,刚才指挥部官网那边发布的最新消息,说是这次的雷劫消散的太快了,能量并没有积攒到百分之百,大概在百分之九十一左右的样子。”   “九十一也够了!反正之后的大家再想想办法攒一攒,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满格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谷梁和易言两位的情况怎么样了?”   “可恶,他们到底在黑袍底下干了什么啊?中途画面还断了几分钟……wwww好想知道!”   因为易言全程都用自己的黑袍罩住了谷梁一,就算光屏直播也没有把那段经历记录下来。而且无论如何,易言都不希望黑发青年当时的模样被全世界目睹,他希望谷梁一在人前永远是耀眼的、快乐的、被所有人追捧的。   至于爱人脆弱的一面,那就由他来包容,让时间慢慢抚平那些伤痛吧。   易言相信,谷梁一自己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在最后轻啄了一下那两片已经被自己吻到微微发烫的柔软唇瓣后,易言依依不舍地与已经在自己怀里失神喘.息的青年分开,抱着那热烘烘的身体,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谷梁一的脑袋。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易言的声音因为刚才长时间的亲吻有些过度的嘶哑,但从胸腔深处发出的犹如共鸣般的低沉的嗓音,又让谷梁一的耳膜泛起了细密的痒意,让他的耳根到脸颊瞬间红了一大片。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躺在易言怀里,被亲到糊里糊涂的聪明大脑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都跟易言干了些什么——   要死了,在那么紧张关键的时刻,在现场还有几千名宾客和同学老师的注视下,他俩竟然躲在易言的衣服里亲了个要死要活!   他不活了!   所以在易言用鼻子向他发出疑问的声音时,谷梁一的小心肝一颤,很没有出息的,溜了。   突然被一脚踢出来的谷梁幽:“…………”   很好,小一。   不愧是你,坑起自己来是半点不手软:D   雷劫都结束了,谷梁一自然就把保留在自己人格模块里的真实记忆交给了他。之前他没有回应副人格的呼唤,只不过是因为当时是在忙着整理自己的记忆,顺便因为长时间和心魔的虚假幻境记忆对抗有些虚弱而已。   谷梁一在意识空间里小声反驳他:“那还不是幽你搞出来的事?再说了刚才亲的时候,我差点都以为咱俩的意识融合了呢。”   当他情绪过激的情况下,其实完全就没有什么内外人格之分了。   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格感受到的情绪、感官和产生的想法都是一模一样的,完全不分彼此。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同步率?   谷梁幽被易言抱在怀里,脸几乎要贴在对方的唇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方才那些幽暗的、滚烫的、令人血脉贲张的记忆画面还在脑海里不断闪现,现在主人格又耍赖把一堆烂摊子丢给了他……谷梁幽越想越生气,他冷着脸磨了磨牙,干脆张嘴一口咬在了易言的脖颈上。   神秘的深色项圈烙印被他硬生生咬出了一个牙印,易言纵容地仰起头,但还是因为谷梁幽毫不客气下嘴的动作而发出了轻微的“嘶”声。   疼痛刺激着致命咽喉处的敏.感神经在不断地跳动,易言环抱着谷梁幽的手臂瞬间绷紧,手背上青筋毕露,但却很小心地没有掐痛怀中人。   算了。   他的脸上泄露出些许无奈的情绪,反正这牙印肯定不可能是他自己咬的,待会在宗校长和其他同学面前被调侃的又不是他……好吧,以易言对谷梁的了解,到时候肯定还是要他自己来哄。   “我把外套拿走了?”他见谷梁幽跟个小狗崽子似的,咬上了就不松嘴,不禁挑眉问道。   谷梁幽下意识松开了嘴,但又更加恼火了:“你什么态度?傅敬言我告诉你,别以为我原谅你了就能这样……这样没大没小!我才是给你烙印的人!”   但看到易言身上被自己挠出来的满身血痕时,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伸手又往易言的烙印里灌注了一些魔神的力量,方便他加快愈合的速度。   ……总之,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   “知道了,my lord。”易言勾起唇角,他又想亲他了。   “你是在哄小孩吗?”谷梁幽一脸怀疑地盯着他。但易言只是低笑一声,用一只手稍稍撑开了一些罩在他们身上的黑袍,接着从缝隙间泄露进来的天光,稍微把两人收拾了一下,然后掀开了那层遮蔽住外界视线的布料,半搂着谷梁幽的腰,带着他一起站了起来。   “你们……”   宗秦远赶忙上前一步,现在的祭坛周围终于彻底安全了,他也第一时间从外面冲了过来查看情况。但在看到谷梁幽眼角泛红、像是隐隐哭过的痕迹后,不禁有些哑然地望向了易言。   “心魔。”易言淡定解释。   宗秦远:“…………”   他好歹也是有老婆有家庭的,你当他是傻子,看不出来谷梁的嘴有点肿吗?流泪也就罢了,你家心魔还能当小辣椒烧嘴的?   但表面上他当然不好说什么,只能干笑一声:“这样吗,没事就好。”   然后关切地低头问谷梁幽:“谷梁,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需不需要找宫老师和校医去看看?”   “不用,我很好。”谷梁幽竭力保持镇定。   他把身旁的易言往前推了推:“倒是他,可能需要治疗一下。”   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的宗秦远这才注意到易言满身的血痕,顿时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搞的?”   “比较凶的心魔。”易言依旧如此回答。   他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得谷梁幽又开始牙痒痒了。   就该多挠两下的,让这混蛋去打破伤风!   宗秦远的目光落在他脖颈的牙印上,幸好易言那块皮肤本来就因为烙印的痕迹颜色比较深,不凑近了看根本看不出来……不过以地球直播间那帮显微镜观众们的眼力,估计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年轻人,咳咳,真有活力啊。”这下宗秦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望天望地转移话题,“哦对了,这次的能量最终积攒到了百分之九十一,谷梁你快看看光屏上的数据,跟我们测量队这边计算的一不一致?”   谷梁幽调出光屏看了一眼,点点头。   “百分之九十一点七,差不多。”   “那就是还差大概百分之八了,”宗秦远很乐观,“预估一下,大概半年到一年左右,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说着,他用专门的收集器拾起了掉落在废墟之中的两枚血矿石,如今它们都已经变成了比原来更加鲜艳百倍的颜色,宛如两滴真实鲜血凝聚而成的珍稀宝石一般。   之所以说是废墟,是因为原本用于摆放它们、祭祀上天的那尊青铜鼎,已经彻底在高压电下融化了大半,现在完全不成形状了。就连青铜都融化成了这样,足以可见刚才的电流究竟有多么恐怖。   起初,指挥部预估的数据是等雷劫结束后,能量条至少能积攒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直接满格的概率也不小——当然,计算概率的过程就不一一赘述了,复杂程度但凡是本科学过高叔概率论的应该都能窥见一二。   能直接返回地球自然最好,但这多出来的一段时间,对于人类文明来说也是相当宝贵的财富。   毕竟,整个修仙世界,就相当于一个规模庞大无比的宝库啊!   谷梁幽一看到宗秦远这副盯着那些其他宗门修士虎视眈眈的模样,就知道他的这位校长又要开始传,啊不,是推销了。他刚才折腾了一番,也累得不行,便主动和宗秦远告辞,说准备向回住处休息一段时间。   但在临走之前,他又回头把还站在原地望着他的易言拉上了。   “你是呆子吗?都说了让你去医生那儿治一治!”   看着谷梁幽故意横眉冷对的样子,易言压下唇边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陪我去吧。”   “……我才不干!”   “那我就陪你回去,不看了。”   谷梁幽瞪着他,浑身的杀气浓厚到足以让周围一圈修士以为他是哪家杀人无数的邪魔外道跑出来了,虽然他现在的确很想杀人。   “真的不能换人吗?”谷梁幽在心里对主人格抗议,“好好的找谁不行,你怎么就眼瞎看上这个厚脸皮的混蛋了!”   谷梁一纠正他:“是我们。而且这就是缘分嘛,甩也甩不掉,习惯就好。”   谷梁幽重重地冷哼一声,调头就走。   等走出一段距离了,他才回头盯着仍站在原地不动的易言问道:“你打算在哪儿站在什么时候?”   尽管方才狂风疾雨,电闪雷鸣,易言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打湿了,但这会儿在阳光下站了几分钟,头顶热烘烘的太阳温度,早已将他身上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意驱离得半点不剩。   他顿了顿,朝不远处几乎要融化在金色阳光里的黑发青年露出一抹笑容。   大概是这个笑容对比他平时寡言少语的样子有些太过灿烂了,谷梁幽看着他怔了一下,随后小声嘟囔了一句:   “呆子。”   宗秦远望着这两个年轻人的背影,他们并肩走在竹林下的曲折蜿蜒的小道上,虽然没有说话,但相处时那种静谧美好的氛围,外人根本无法涉足……   “易老大!谷梁!恭喜你们凯旋归来!”   一声炸裂的炮筒声响,纷纷扬扬的彩带落在了两人身上。从小树林里跳出两个拦路大盗,一左一右分别勾搭上了易言和谷梁幽的肩膀,不是诸葛逍和严北辰还能有谁?   “等等我啊,我也累死啦,一起回去吃饭啊!”   金萱瞪圆了眼睛,也赶紧加快脚步,哒哒一路小跑着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偷懒大军愈发壮大,到最后,基本上在场的队员们都溜了,剩下的也加紧了手头的收尾工作,准备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谷梁幽的脑门上蹦出一个井字。   烦人的家伙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怎么突然队伍一下子就壮大成这样了!?   谷梁一吃吃地笑了起来:“大家热热闹闹的不好吗,你看,幽,我们已经实现自己当初的愿望了。”   鼓起勇气,改变自己,过上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谷梁幽沉默下来。   他的余光注意着一直在身边叽叽喳喳的诸葛逍和金萱几人,还有永远以稳定步伐走在自己旁边的易言——注意到他的目光后,易言立刻递来了一个平和的、带着些许疑问的眼神。   这说明他一直都在关注着自己。   谷梁幽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   竹叶交错,叶影斑驳,脚下青石砖铺就而成的小路上长满了雨后潮湿的青苔,从竹林缝隙间筛下的金光碎了满地。   而同样的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   目送着他们远去的宗秦远想起自己刚才的想法,失笑着摇了摇头。   他用祝福的眼光最后望了一眼这群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们,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果然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其他人都回去睡大觉了,而他这个为人师表的校长,却还肩负着一项更加重要的任务——   “各位,”宗秦远扬起嘴角,张开怀抱,迎着那边各大宗门的宗主长老们大步走了过去,“想不想近距离参观一下,能够硬抗天道雷劫的神器?”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在下有一笔大生意,想要和诸位好好商讨一番!”   *   ……   …………   数月之后。   依旧是九月一号,熟悉的日子。   宗秦远站在主席台上,清了清嗓子,握着话筒,望着台下热切期盼的无数双眼睛,高声宣布道:   “各位老师同学们,尊敬的来宾、校友和其他校内外人士……”   “作为漠北工业大学的校长,我在这里正式宣布——”   “时隔整整两个学期,全校三万多名师生,历经波折,共克时艰,团结一致,终于迎来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和上一次开学讲话不同,这一次,他的语气有一种千帆过尽的的感慨。而当宗秦远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整个操场上都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回家!”   “回家!”   一浪接一浪的回家呐喊响彻天穹,就连踩着飞剑过来旁观送行的周轻子,在目睹了这一画面后,也颇有些热血沸腾的意思。   这几个月的时间,漠大跟他们的关系又更上一层楼了,现在基本上全修仙界的各大宗门都从宗秦远手中免费领到了药,驱逐了寄生物后,有这一层恩缘在,接下来的生意就好谈了。   大多数修士都还是很重因果报应的,有恩必报,有仇必还,宗秦远的这一手亲情牌打得相当好,就连林神宗,也连带着缓和了与其他宗门紧张的关系,相信这个天下第一宗的名头,再延续个几百年都不成问题。   “宗校长,还有其他道友,一路顺风啊!”   他在天空中遥遥喊道:“还有谷梁道友,别忘了好好利用一下我们送你的道侣大典赠礼啊!”   站在宗秦远身边和他一起等待倒计时的谷梁一,好悬没一脚栽到台下。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周轻子送给他的赠礼,那是能说出口的东西吗?   简直……简直比当初易言从藏宝阁里拿的那本什么劳什子双修秘籍,还要令人难以启齿!   注意到最近的台下,易言仰头望着自己的含笑目光,谷梁一恨不得当自己是鸵鸟,不管不顾地把脑袋扎进操场旁边的草堆里。   但他到底不是鸵鸟,因此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掩耳盗铃地直勾勾盯着光屏上不断跳动的鲜红倒计时,心想怎么还不走啊,还不走啊。   “再见了,周长老,我会想你的!”“记得要让你的弟子好好看那本《论和导师说话的艺术》啊!不要太压榨弟子了,KPI别定的太过分!”   眼看着时间临近最后一分钟,下面的同学们纷纷开始向周轻子道别。   当然,也有那种陷入极度兴奋之中不可自拔的:   “哈哈哈哈哈老子终于能从博士毕业啦!骨灰学长爱谁当谁当吧!”   “老子要脱单!要和隔壁师范的漂亮妹子联谊,我受够单身狗的生活了!”   “撒有哪啦!拜拜啦异世界,虽然你既没有猫耳娘也没有猫耳帅哥,但我会永远怀念那群傻不拉几撞坏我三台无人机的剑修小哥的!”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他们终于回家了!   谷梁一望着光屏上的倒计时,在最后的几秒钟倒计时里,也控制不住地和其他同学们一样,心潮澎湃起来。   光屏说了,在回到地球之后就会和他解绑。他的命运从此不会再和几十亿人类绑定在一起,他作为什么狗屁人类救世主的生涯终于要结束了!他自由了!   “三——”   “二——”   “……一!”   一道宏大的光芒闪过,周轻子猛地闭上双眼。   而等他再度睁开眼睛之后,视野之中,只剩下了空荡缥缈的大泽,和绵延十万大山的郁郁葱葱植被。   原本坐落在上方的漠大校区,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寂静了千百年的秦岭洞天,在送走了这批充满好奇心的不速之客后,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   地球,漠大原校址。   今天一大早,无数辆漆黑的红旗就开进了市区,在市民们兴奋的注视下,一路顺着主干道来到郊区附近,停靠在了浓雾边的街道上。   车内坐着的,都是各国的领导和代表们,他们都是来迎接漠大的回归的。随着时间的临近,本来还在互相寒暄谈笑风生的各位代表渐渐严肃起来,目光紧盯着浓雾的深处,还有头顶的天幕直播画面。   一定……不要出现什么意外啊!   这个责任谁也担当不起,虽然知道这大概率是指挥部的责任,但倒计时将近,所有人还是把心脏提到了喉咙眼。   说起来,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谷梁一本人吧?   华国代表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晚上的手表,距离传送时间还有最后三分钟。   “快看!”   突然,人群中有人惊呼起来。   华国代表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还有他周围负责安保的保镖们,视线也都紧张地四下来回扫视,生怕是有人趁机作乱,或者是对来宾们动手。   但他们很快发现,真正的异变,是来自于天空。   一直遮蔽着天空的天幕散去了,就像是楚门的世界一样,地球上人们祖祖辈辈无比熟悉的、被无数作品歌颂赞谈过的湛蓝天空,却突然像是坏了的电视屏幕一样,疯狂闪烁起了数码点雪花。   “这是怎么回事!?”   华国代表听到一位来自北欧国家的代表惊恐地大喊出声,样子不太符合身份,颇为失态。   但现在没人会嘲笑他,因为这会儿,地球上的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拼凑自己震碎的三观呢。   马路上的车流停滞了,几十亿人类走出家门,来到街道上,就像是第一次异变发生时那样,屏息凝望着天空中的景象。   而当一切伪装都被撤去之后,呈现在全人类眼前的,是一幅足以震撼人类文明上万年的奇景——   无数艘形态各异、有的甚至干脆就是生物形态的宇宙飞船,密密麻麻,犹如蜂群一般包围了地球。从南极到北极,从赤道到本初子午线,无论是位于地球上的哪个角落,人们只要仰望天空,就能清晰地看到这些宇宙飞船的身影。   华国代表张了张嘴巴,几十年的良好修养被吓得魂飞天外,他下意识想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国骂,幸好最后关头悬崖勒马,紧紧闭上了嘴巴:   “卧C——”   “您好,先生。”   他的身后传来一道彬彬有礼的问候声,华国代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浑身寒毛直立,他以一种快把脖子扭断的幅度猛地转过头去,骤缩的瞳孔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张曾经在林神宗宗主画像上出现过的面孔。   “What the hell!?”   白头鹰代表也看到了这个站在华国代表身后的男人,他的表情惊恐得就像是看到了母猪长出了翅膀,正啃着汉堡飞在天空中跨越自由女神像。   “你……您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华国代表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他努力运用自己麻木的舌头,尽量不丢人脸的——这里的人是人类的人,说出这番客套的询问,“天上的这些飞船,也是您带来的吗?”   男人微微颔首。   “今天我儿子开学,又是难得回来一趟,所以我带着人回来看看他。”他说话无论口吻还是神态都和地球上普通的华国家长一模一样,这让华国代表内心着实涌现起一股巨大的荒谬感。   难不成,这位搞出这么大动静,是来给谷梁一开家长会的?   “顺便见一见他选择的配偶。”   男人又补充道。   直到这时华国代表才有了点“啊,面前这个看上去还挺帅的男人其实是个来自高等文明的外星人,说不定实际上的模样其实是八只手四只脚的X基生物”的体验。   毕竟在生活中,很少有人会用口头语言把自己儿子的男朋友形容成配偶的,又不是动物世界。   他咳嗽一声,心情稍稍平复下来,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那您来的早了点,他们还没到呢。”   “不,是正正好。”   男人背着双手,笑着望向街道对面。   众人瞪大了眼睛,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对面的浓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了,漠大的烫金色校徽和校门终于显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谷梁一站在宗秦远身后半步,和易言并肩站在一起,原本以为自己走出校门后要面对的是记者们的长枪短炮,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   “儿子,”那男人穿过街道,穿着一身入乡随俗的正式西装,在轻瞥了一眼同样震惊的宗秦远之后,朝着目瞪口呆的谷梁一和易言扬起嘴角,“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你爸。”   谷梁一:“…………”   他抬头望了一下天空,又看了一眼这个男人,最后把目光移到了树立在街道对面的各国国旗上——其中那面随风飘荡的鲜红五星红旗,他目光停留的时间最为长久。   然后,缓缓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不是在做梦。   ……糟糕透了。   “我懂了!”   站在他左手边的诸葛逍一敲拳头,恍然大悟:“现在就是异世界救世主身份告以段落,开启《我的爸爸是外星舰队大佬》的新篇章了吗?龙傲天之后改为晋江团宠文学?对了,这位谷梁爸爸,冒昧问一下,您家里一共有几个儿子?”   男人挑眉:“我只认了他一个。”   诸葛逍一锤定音:“那就是豪门唯一继承人异世界穿越归来后抱得美人归,继承外星人舰队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了!”   因为易言从刚才看到那个男人起,就一直紧握着谷梁一的手,诸葛逍盯着他们紧握的双手啧啧感叹道:“易哥,你果然是独具慧眼,这下少走十年弯路,直接嫁入宇宙级豪门了。”   易言:“…………”   谷梁一颤抖着深吸一口气。   在众人目光炯炯的注视下,开学第一天刚刚回归地球,就又再度成为引爆全球热点话题的黑发青年,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毁灭吧,这个世界。   他再也不要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