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压寨夫人后   作者:林不欢   本文文案:   季浮沉死后穿成了一本书里的炮灰,原主被山匪掳走做压寨夫人,成婚当晚撞柱而死。而这天晚上短命的山匪头子被人“篡了位”,甚至没活到婚礼结束。   季浮沉穿过来时,恰逢原主刚撞完柱子,匪首也刚殒命。他捂着脑袋挣扎起身,决定老老实实当个“鳏夫”,先苟住性命再说。   新上任的年轻匪首手里拎着带血的长刀,一脸凶相地赶来,就看到“寻死未遂”的漂亮少年,左手抓着半只鸡腿,右手拎着个酒壶,腮帮子正被食物顶得鼓鼓囊囊……   “唔……”少年被他吓了一跳,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噎得自己泪眼汪汪。   新任匪首看着少年这副可怜巴巴又乖又软的模样,倏然收了长刀。   手下:这可是那老东西的人,不杀吗?   新任匪首:能吃能喝长得还行,留着镇宅吧   季浮沉:……   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那日之后,寨子里不少人都等着看热闹,猜测大当家会将这“漂亮废物”留到几时。可他们没想到,季浮沉还挺有本事,在山寨里种田、养殖,搞得风生水起,短短半年时间,就让山寨里的伙食水平直线上升。   一开始众人:等着看他活到什么时候   后来的众人:有好东西,先让季浮沉挑   季浮沉凭借自己的努力,总算在山寨里有了一席之地。他唯一的苦恼就是,这个叫周岸的匪首好像一直不喜欢他,每次见了他总是盯着他看,像是随时会冲上来咬他一口似的。   季浮沉一边攒着家当,一边筹划着找个机会离开。   直到不久后,山寨遭遇变故,季浮沉不幸被人掳走。周岸带人一举平了附近的几个山匪窝,不仅将人抢了出来,还顺便替朝廷除了匪患。   季浮沉心中感动,还以为周岸终于拿他当自家兄弟了。   却闻对方别别扭扭地道:都是屋里人,客气什么?   季浮沉一脸问号: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屋里人?   周岸:如今这山寨都是我的,压寨夫人自然也是我的。   人设:软萌可爱压寨夫人受X霸道匪首攻   阅读提示:双初恋1v1,种田文,攻宠受   注:新寨主劫富济贫,从不残害无辜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系统 穿书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浮沉,周岸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带着山匪种田致富   立意:努力生活,向阳而生 第1章   四月,春夜。   凤鸣寨张灯结彩,庆祝寨主娶亲。   聚义堂内,宴席大摆,众匪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大当家的,多喝点,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悠着。”   “是啊是啊,大伙儿难得这么高兴,今夜必须得喝痛快了!”   主桌上,众匪簇拥着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劝酒。   这人名叫窦三,年纪三十有二,正是凤鸣寨的寨主,也就是今晚的新郎官。据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娶亲了,前两任夫人都没得善终,第三任夫人今日刚过门,   “大当家的不愿意多喝,是怕一会儿没法洞房吧?”   “胡说?咱们大当家的那可是千杯不醉,区区几杯酒哪会堕了他的雄风?”   劝酒的人一唱一和,像是生怕对方少喝似的。   这窦三果然不经激将,喝道:“来呀,都满上!”   他话音一落,一旁伺候着的小喽啰忙抱着酒壶过来给众人斟酒。   窦三一把揪住那小喽啰的胳膊,大着舌头道:“你……去弄点酒菜送到新房,看着夫人让他吃饱喝足,免得一会儿上了榻没劲儿,影响了老子的雅兴。”   “哈哈哈,还是大当家知道心疼人。咱们这新嫂子,看着白白嫩嫩,要是不吃饱了,还真是怕经不起折腾。”旁人一人面带猥琐地笑道。   窦三也不生气,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他没有留意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眼底闪过了一丝杀意。   青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席间不少人登时会意,纷纷收敛了神色,厅内一时间杀机四起……   方才被打发给新任压寨夫人送酒菜的小喽啰,前脚刚出了聚义堂,就听到了一阵杯盘落地的声音,像是有人把桌子掀了。   他忍不住腹诽,这帮人肯定又是喝多了胡闹,摔了盘子碗弄得满地狼藉,最后还得他们这些人收拾。   小喽啰做事挺利索,小跑着去厨房弄了些酒菜,亲自送到了寨主的新房。   这一路上他都在替这位新任寨主夫人惋惜,暗道一个漂亮白净的小公子,就这么让他们大当家的掳了来,当真是命苦。   他们这位大当家可不是好相与的,烧杀淫掠就没有不沾的。平日里对外颐指气使,对内拳脚相加,前头的两位夫人都是被他活活折腾死的。   如今又娶了第三个……   小喽啰心中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他一个虾兵蟹将,别说是救人于水火,就是一个不字也是决计不敢说的。   “干什么呢?”守在新房门口的两个人开口喝问道。   “是大当家让我来给夫人送饭的,说是怕夫人饿着。”   小喽啰擅自将窦三那番不堪入耳的话给换了,但守门的两人并未为难他,检查了一下饭菜,就让他进去了。   他端着饭菜进门放下,往床上一看却没见人影。   待他往里一走,才发现那被捆了手脚的少年,竟是滚到了地上。   “哎呀……这是怎么了?”小喽啰忙上前查看,就见少年脑门上有一点发红的印记,像是撞到了哪里。他忙伸手一探人鼻息发觉人还有气,这才稍稍放心。   想来是这新过门的夫人不愿受辱,想要撞柱一了百了。   但是没想到力气不够,只把自己撞晕了,人还有口气。   小喽啰把人拖到了床上,没敢找人帮忙。他知道那窦三的脾气,若是对方得知新过门的夫人竟要寻死,定会将人打骂一番。   这小公子命够苦了,他不愿让对方苦上加苦。   当务之急得想法子把人弄醒,好言相劝一番。   季浮沉只觉面上一凉,像是被人用凉毛巾擦了把脸。   随后,他长睫微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一时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但很快,他脑海中便涌现出了许多信息……   不久前他刚被高空坠物砸了脑袋,当场死亡。   没想到因为这个契机,他发现自己竟然是一本书里的炮灰。   在他完成剧情惨死后,系统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让他和另外一本书里同名同姓的炮灰互换了人生。   这本书里的原主本是个读书人,却被家人出卖给了一个地主老爷当男妾。没想到地主老爷纳妾当日,被窦三带着凤鸣寨的人洗劫了。窦三一见原主长得好看,二话不说把人掳来了凤鸣寨。   原主性情刚烈,被卖给地主老爷时就存了死志,如今得知要嫁给窦三这无恶不作的土匪头子,自然是心灰意冷,毅然选择了撞柱而死。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寻死之时,窦三已经在婚宴上被人砍了。   取代窦三的新任寨主名叫周岸,年纪刚过二十,为人比窦三讲规矩。   若原主不死的话,说不定能在对方手下讨一条活路。   不过他们既是书里的炮灰,生死又岂能由得了自己?   好在如今系统给了他们重活一次的机会。   他们可以拿着各自的剧本,去试试另一种活法。   “小公子,你没事吧?”方才那小喽啰手里拿着打湿的布巾帮他擦了擦脸,劝道:“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想着寻死呢?幸亏是我来给你送饭,要是让大当家的知道你寻死,还指不定怎么折腾你呢。”   “你救了我?”季浮沉问他。   “幸亏你没力气,只是撞晕了。”   季浮沉知道,这应该是系统动了手脚。   否则以原主撞柱的力道,他此时早就脑袋开花了。   “我刚才一时冲动,现在不想死了,你帮我解开吧。”季浮沉道。   “我……”小喽啰似是有些为难,他胆小如豆,只敢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若是没经过大当家的同意把人放了,万一人跑了,他可怎么交代?   季浮沉看出了他的顾虑,循循善诱道:“你看我长得这么文文弱弱,想跑也没那么容易啊。就算你不拦我,外头还有守着的人呢,再说了大半夜我人生地不熟,离开这里也是喂狼。”   小喽啰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我朝你保证肯定不跑,若你不放心,只放开我的手。一旦发现我有逃跑的迹象,你就喊人。”   “好吧。”他怕季浮沉再撞柱,将人弄到了桌边坐下,这才替对方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反正他就在这里看着,等对方吃饱了,再把人绑上便是。   “这是给我吃的?”季浮沉看着桌上的饭菜,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窦三那厮将他绑来后,一顿饭都没给他吃,这会儿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些都是给你的,你慢慢吃。”小喽啰道。   “多谢了。”季浮沉拿过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高兴地两眼直放光。   小喽啰:……   难以置信,这小公子前一刻还在寻死呢。   就在季浮沉大吃大喝时,原本还喜气洋洋的聚义堂内,一片血光。   窦三那颗丑陋的脑袋,此刻已经和脖子分了家,正被扔在桌子中央。   血和酒混在一起,顺着桌边流下,淌得满地都是。   “凤鸣寨,不抢劫穷苦,不残杀无辜,不掳掠妇孺,这是前任风寨主开门立派时定下的规矩。”一个青年手持着染血的长刀立在厅内,字字铿锵地道:“窦三,身为凤鸣寨寨主,欺师灭祖,无恶不作。今日,周某人便替风寨主清理门户,哪个不服,站出来便是。”   他言罢手中长刀一挑,削落了厅内挂着的红绸。   在场的众匪,无论是他的亲信,还是窦三的旧部,竟无一人敢挑衅他的权威。   此人名叫周岸。   曾是凤鸣寨的三当家,年纪轻轻便武艺超群。   据说整个州县从山匪路霸到官府兵差,无人能与他匹敌。   “既无人不服,今日起,周岸便是凤鸣寨的大当家。”一旁周岸的手下单膝跪地,朝着他一拱手,带头喊道:“恭请大当家上座!”   他话音一落,众匪纷纷行礼,口中齐呼:   “恭请大当家上座!”   周岸走到厅中央的交椅前坐下,神色从容自若。   他手里依旧持着那把长刀,衣袍上沾了血迹,看上去就像个嗜杀的修罗。   尽管他年纪轻轻,资历尚浅,但身上的威压却非同小可。   哪怕窦三还活着,见到他估计也要怂上三分。   “把该埋的埋了,凡触犯过风寨主规矩的,一律不得立碑祭拜。聚义堂内打扫干净,天亮前我不希望看到任何血迹。”周岸道。   众人闻言纷纷开始干活,埋人的埋人,洗地的洗地。   “大当家的,那个……窦三新娶的那个小公子,怎么处置?”旁边的手下问道。   周岸一挑眉,这才想起来新房里还有个人……   片刻后,新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周岸手里拎着他那把长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屋内的少年,原本吃得正欢,一手攥着鸡腿,另一手拿着酒壶,腮帮子被食物塞得鼓鼓囊囊,就像只囤了满嘴食物的松鼠。周岸的到来显然把人吓着了,少年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嘴里的食物都忘了嚼。   “好吃吗?”周岸问。   “唔……”季浮沉嘴里塞得太满,下意识就想把食物咽了回话,没想到那坨东西太大了,险些将他噎死。待他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吞下之后,眼泪都憋出来了。   少年本就长得白净漂亮,一双眼睛灵动又无辜,这会儿噙了泪,看上去越发可怜。   “好吃。”季浮沉人都这样了,竟还没忘了乖乖回话。   周岸心道,今晚整个寨子里,就属这少年胃口好。   季浮沉偷偷看了一眼周岸手里的刀,见上头的血迹还是新鲜的,想来刚杀完人。他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怎么光顾着吃饭,倒是把这个杀神给忘了?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怪他,原书里原主撞柱而死,并没有周岸来新房的剧情。季浮沉刚刚来到这地方,又饿得头昏眼花,哪里有心思想得这么周全?   这人不会来斩草除根的吧?   一想到这个,季浮沉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怕我?”周岸略一倾身,盯着少年泪汪汪的眼睛问道。   季浮沉身体一僵,下意识将手往身后挪了挪。   他这动作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可他忘了,自己手里还捏着半只鸡腿呢。所以周岸看在眼里,便觉他是把鸡腿往后藏了藏,像是怕人抢了去似的。   周岸:……   他堂堂凤鸣寨的寨主,难道会抢人半只鸡腿不成?   “你……”周岸抬起刀指了指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喽啰。   小喽啰约莫也猜到发生了什么,见状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三当家的饶命……”   “什么三当家?现在叫大当家。”周岸那手下凶巴巴地道。   “大当家饶命,大当家饶命。”小喽啰不住磕头。   “你……”周岸一抬刀背。   季浮沉只当他真要杀人,脱口而出道:“别杀他!”   “嗯?”周岸看向季浮沉。   “我……”季浮沉往后挪了一小步,小声道:“他不是窦三的走狗……”   “有意思。”周岸将长刀一收,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这少年明明自己怕得要死,竟还有胆子替旁人求情。   “大当家的,这人留着吗?”手下问道:“他可是和窦三拜过堂的。”   “拜过堂又没洞房,不算夫妻。”周岸目光在季浮沉手里的鸡腿上一扫,“能吃能喝,长得还行,留着吧……”   “留着干什么?”手下问。   “镇宅。”   季浮沉:……   手下:…… 第2章   周岸这人倒是说一不二。   他说了将人留着,当真没再为难,带着自己的人便离开了新房。   “亲娘嘞,吓死我了。”小喽啰瘫坐在地,显然吓得够呛。   季浮沉把手里的鸡腿放下,拿过布巾擦了擦手,忙把人扶起来安慰道:“周……大当家讲规矩,他既然没杀你,往后肯定也不会为难你的。”   “小公子,今日多亏了你替我求情,不然我肯定活不过今晚了。”小喽啰说着就要给季浮沉磕头,却被对方一把拉住了。   “他或许原本也没想杀你,这算不得我的人情。”季浮沉说。   “怎么算不得?他刀都举起来了……”   虽然原书里说周岸从不滥杀无辜,不过当时那种情况,季浮沉也拿不准对方会不会真的动手,所以才会下意识出言劝阻。   “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暑往后就跟着公子伺候了。”   “你叫小暑?”   “嗯,我是在小暑那天生的,我爹就给我取了名叫小暑,说贱名好养活。”小暑说着蹲下身把季浮沉腿上绑着的绳子都解了。   其实那绳子早已被季浮沉抖落开了大半,如今只松松垮垮地垂在脚边。   “公子,窦三死了,你将来怎么打算啊?”小暑问季浮沉。   “我也不知道。”季浮沉叹了口气,“可能暂时会留在凤鸣寨吧。”   原主早已被家人卖给了地主老爷,他若是回家投奔,定然会被家人绑了再送回那地主家。可是不回家在外闯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依着原书里的描述,这是个乱世,普通人别说是谋生了,活着都不易。   思来想去,季浮沉最好的选择,还是留在这山寨中……   如今窦三已死,周岸当家,且对方已经说了不杀他。   他只要老老实实别惹事,保住性命混口饭吃应该不是难事。   等诸事安定以后,一切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公子放心,我在这寨子里虽没什么地位,但毕竟比公子来得早一些。将来公子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便是。”小暑说。   季浮沉闻言心中一暖,开口道:“那往后我就要仰仗你了。”   “公子你这说的哪里话?”小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道:“你先把饭吃完,我去打听一下寨子里的情况。”   “不可,今晚你回去后待在屋里锁好门,千万别乱走动,免得外头有什么冲突牵连了你。”季浮沉道:“一切都待明日天亮了再说。”   小暑虽是这寨子里的喽啰,可年纪看着也不过十五六,没经过什么事情,不知道该如何趋利避害。季浮沉年纪也不大,但他在现代社会长大,人生阅历丰富些,知道“篡.位”这种事情少不得要死人,还是先躲着点好。   “对对对,还是公子想得周到。”小暑闻言连连点头。   季浮沉走到窗外往外看了看,发现门口的守卫已经撤走了,这才让小暑离开。   当晚,凤鸣寨天翻地覆。   季浮沉则待在新房中,始终没露过面。   这新房是窦三死前让人新打扫出来的,他这人虽然不是第一次成婚,却喜欢穷讲究,屋里的家具、被褥等都是新置办的。可惜他命短,无福消受,倒是便宜了季浮沉。   季浮沉锁好房门后,才得以稍稍放松。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有一个系统。   这是天道为了弥补他在原书里的炮灰命运,特意给他配置的。   他比原主每多活一天,就能获得相应的积分,这些积分可以在系统商城里兑换各类药品和物资,还能解锁一些其他的辅助功能。   只是他今天才穿过来,系统积分依旧是0.   季浮沉在系统赠送的原始道具中,找到了一张“庇护卡”,点击了使用按钮。   这“庇护卡”可以保证他在未来的四个时辰里免遭任何伤害,保护范围是他周围三丈之内。   虽说周岸已经答应了不杀他,但他还是设置点防护才能睡得更踏实。   有了这张“庇护卡”,季浮沉后半夜睡得特别香。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   不多时,小暑给他端了水来让他洗漱,还带来了一些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窦三被周大当家砍了脑袋,从前经常跟着他作恶的那几个亲信,也都让大当家的人给杀了,我听负责挖坑的弟兄说,昨晚一共死了一十六人,都是窦三的狗腿子。”   这寨子里跟窦三混过的肯定不止一十六人,但周岸只杀了对方最亲近的人,可见原书里说周岸“不爱滥杀无辜”应该是真的。   否则他和小暑,焉能活到今日?   “现在寨子里状况如何?”季浮沉问。   “井井有条,一大早连聚义堂里的地都洗干净了,半点血迹都看不到。”小暑说:“不仅如此,大当家今早还亲自带了人早训,据说除了杂役,所有人都去了。”   看来这个周岸确实是有几分领导才能。   不一会儿,小暑出去了一趟,将季浮沉的早饭端了过来。   季浮沉打眼一看,发觉是两个野菜团子和一碗稀粥,并一小盘咸菜。   “昨日婚宴,窦三让人去抓了汇云楼的大厨,今日一早大当家就把人放了,只能吃这个了。”   “大当家还定了什么规矩不曾?”季浮沉问。   “很多,不过我一时也没记住,回头打听清楚了慢慢告诉你。”小暑说着压低了声音,又道:“大伙儿都说跟着周大当家肯定比跟着窦三强,公子您说呢?”   “这就看大伙儿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了。”季浮沉道。   周岸杀伐果决,做事讲章法,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   但并非人人都喜欢约束,这凤鸣寨必然还有不少想和窦三一样肆意作恶的人。对这些人来说,跟着周岸可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季浮沉……   他觉得周岸虽有些吓人,却比窦三好对付多了。   起码周岸不会强迫他成亲。   “对了小暑,我住的房间在寨子里的什么位置啊?”季浮沉被掳来之后一直关在新房里,还没四处看过呢。将来他既然要在这里生活,自然得提前熟悉一下环境,免得出门撞上周岸就不好了。   “公子住的这地方在寨子的正中线上,是整个寨子里最气派的,比大当家住的屋子都好。不久前窦三特意找人修了这地方,就等着娶新的压寨夫人呢,没想到被公子给赶上了。”小暑道。   “你是说,我住的地方比周岸住的地方还好?”季浮沉问。   “对啊,毕竟这可是窦三张罗的新房,是给他自己预备的啊。”   季浮沉:……   这就不太妙了。   他暂时决定留在这寨子里,是想苟命,可不是想摆谱。   他住着这么大的房子,就算周岸大人大量,寨子里其他人能没有闲话吗?   “小暑,你帮我个忙行吗?”   “公子请说。”   季浮沉附耳朝着小暑叮嘱了几句什么。   另一边,周岸刚带着众人在演武场早训完,就看到小暑颠颠地凑了过来。   “大当家的,那个……季公子想见您。”   “季公子?哪个季公子?”周岸问。   一旁的手下提醒道:“窦三的压寨夫人。”   “哦!”周岸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   “让他来吧。”   “这……”   小暑往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有些犹豫。   周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墙角处,少年悄悄探出了一颗脑袋,那模样像极了胆小又好奇的小松鼠,令人见了便忍不住想逗一逗。   “他想见大当家的,让他过来呗。”不等周岸开口,他旁边那手下便道。   小暑不敢反驳,只能转身朝着墙角的方向跑去,朝那处躲着的人说了几句什么。   这边,演武场内原本要散去的人,听说“压寨夫人”来了,都顿住了脚步,齐刷刷朝着墙角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墙后,慢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季浮沉。   他身量略有些瘦削,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袍子,被风一吹袍角翻飞,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会被风卷跑。   待他走近后,人群中便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长得确实好看,难怪窦三要把人掳了来。”   “大当家叫他来作甚?就地正法?”   “我记得大当家最讨厌好男色的人,估计对这小鳏夫没准备啥好果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多都在瞧热闹。   也有个别好男色的,暗自琢磨着想接窦三的“班”。   周岸刚训练完,打着赤膊,一手正拿着布巾在擦身上的汗。   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浅麦色的皮肤包裹着劲实的肌肉,看上去充满了力量和野性。   虽然知道他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但季浮沉依旧很怕他。   只因周岸身上那种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   “说吧,什么事?”周岸随口问道。   “大当家……我想着窦三既已死了,我与他再无瓜葛,那新房自是不应继续住了。”季浮沉半垂着脑袋,没敢抬头和周岸对视。   “想换房子?”   “嗯……大当家让人给我随便安排个住处便是。”   周岸转头看向身边的手下,对方会意忙道:“昨晚处置了不少人,空的住处肯定是有的。”   这话虽不假,但那些人从前都是窦三的亲信,他们住着的小院中剩下的那些人,也都是和窦三走得近的,品性可想而知。   若是让季浮沉搬过去,那还不跟兔子进了狼窝似的?   “此事……”周岸视线在围观的众人身上一扫,“容后再说吧。”   “大当家……”   “你毕竟和窦三拜过堂,咱们大当家的规矩是清理门户不波及妻儿,若是这个时候让你搬出去,岂不落人话柄?”周岸身边那人开口道。   “我和窦三没洞房,不算夫妻。”季浮沉忙道。   他可不想和窦三扯上关系,更何况这话可是周岸昨晚亲口说的。   “这么想换?”周岸问他。   “那屋子本就是给大当家住的,我不好一直占着。”   周岸将手里的布巾扔给一旁的属下,而后走到了季浮沉身边。   季浮沉垂着脑袋,视线正好落在他赤.裸的腰腹上,那画面相当有冲击力。   “不如这样吧……”周岸略一倾身,凑到他耳边道:“你先替我镇着宅,等我什么时候寻觅到了压寨夫人,再搬过去也不迟。”   季浮沉:……   原书里周岸根本没娶老婆,这意思是让他一直住下去? 第3章   季浮沉没想到周岸这么大方。   他今日都主动来递话了,对方竟也没趁势把那屋子收回去。   倒是围观的众人有些失望。   他们还盼着能看出好戏呢,没想到大当家的竟是丝毫没为难这少年。   “大当家的刚立了规矩,总要做做姿态吧。”有人小声道。   “你这意思大当家是想等诸事平定,再收拾那个小白脸?”   “肯定的啊,凤鸣寨岂会养闲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还没歇了心思,都想看看季浮沉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在他们看来,窦三都人首分离了,这少年作为对方过了门的压寨夫人,怎么可能有好日子过?   周岸旁边那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昨晚大当家的说要把人留下,他就颇为不解,目睹了方才那一出之后,他更想不通了。他们大当家又不好男色,留着那样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漂亮废物,不就是浪费粮食吗?   所以待季浮沉带着小暑一走,他就按捺不住了。   “大当家的,依我看那小子不是个安分的,窦三才死了不到一天,他就巴巴跑来讨好,恐怕是有所图谋。”这手下名叫赵路,当年是跟着周岸一起投的凤鸣寨,十分忠心。   昨夜周岸从三当家一跃成了寨主,赵路则成了新的三当家。   “那你倒是说说,他图谋什么呢?”周岸问。   “他……”赵路想了想,“要替窦三报仇吧?”   周岸冷笑道:“他被掳来凤鸣寨,话都没和窦三说上两句,复哪门子的仇啊?”   “不是复仇,那他想干什么?不会是图谋大当家的吧?”   “他?”周岸失笑,“你说他想当凤鸣寨的寨主?”   “哎呀不是!”赵路道:“图谋大当家的人啊!”   “图谋我?”   “听说这小子当初是被家里卖了,要给了县城那户姓王的地主家当男妾,那王老爷都六十多了,且不是个好相与的。窦三就更不必说了,肥头大耳,还喜欢折腾屋里的人。”赵路煞有介事地道:“大当家就不一样了,年纪轻轻,仪表堂堂,如今还是一寨之主。若换了我是他,定然也要图谋大当家的。”   “嘶……”周岸抹了一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还是算了,我消受不起。”   “那小子呢?大当家可别让他那张脸迷惑了,他生得再好看也是个男人,将来还不能生养。”   周岸懒得听他再啰嗦,拎起搭在木栏上的衣服便大步走了。   赵路见状还不死心,只能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另一边。   季浮沉离开演武场,回了自己的住处。   “公子,你别气馁,不行明日咱们再去找一趟大当家,就说这房子你住不惯。”小暑出主意道。   “不用了,大当家既然让我住这里,那我就继续住。”季浮沉道。   他早已听小暑说了,这凤鸣寨只有能排上号的几个当家的才有自己单独的住处,匪众和杂役都要与人合住。身份略高一些的,有两人间,四人间,身份低一些的还有大通铺。   若周岸真答应了让他搬出去,怎么给他安排住处还是个难题。   让他单独住,其他头领只怕会不满意,让他与人合住,说不定也会有麻烦。   “那你这房子……不换了?”小暑问。   “我去找大当家,一是想表明个态度,让他知道我尊他的寨主身份。二是想试探一下他对我的看法,心里也好有个底。”   “那公子试探出什么来了?”   “大当家不让我挪窝,应该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置我。”   “那等他想好了以后呢?”   “我想只要我不惹麻烦,他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动我。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寨子里的其他人,今天在演武场你也看到了,那些人看我的目光都不善,像是巴不得大当家能一刀砍了我似的。”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大家都是来做山匪的,凭什么窦三就能娶压寨夫人,还一个接一个,旁人却只能独守空房?如今窦三一死,这些人的怨气无处发泄,便都转移到了季浮沉身上。   日子久了,这种怨气就会越积越深。   到时候周岸是什么态度都不重要了,这些人隔三差五吹个风,就能让季浮沉毫无立足之地。   “那怎么办?”小暑一脸担心。   “也不难,我只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众人自然会改变对我的看法。”   “证明价值?”小暑有些茫然,“什么是价值,怎么证明?”   “就是……”季浮沉思忖了半晌,解释道:“做一些事情,别让人觉得你是吃闲饭的。”   小暑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了。   可小公子长得白白净净,身量也瘦削,要力气没力气,要武艺没武艺,他能干点什么呢?   季浮沉倒不是特别犯愁,他虽然没什么力气,但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况且他还有个系统呢,只要肯努力,在这山寨中找到一席之地应该不难。   他没想到的是,当日就找到了突破口。   这天中午,他没让小暑给他送饭,而是去了饭厅和众匪一起用饭。   大伙儿在厅内看到他时都有些惊讶,但并没有人为难他,顶多只是忍不住打量,外加低声议论。   但是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就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了。   “这做的什么破玩意?把人当兔子养吗?”   一个男人忽然将碗往桌上一拍,看起来极为不悦。   被他这么一带动,众人纷纷抱怨起了菜色。   季浮沉一看,今日桌上摆着的是一盆大锅菜,还有菜团子。   他没记错的话,今天的早饭好像也是菜团子……   “你们以前也天天吃这些?”季浮沉小声问小暑。   “窦三没死的时候,寨子里油水还大一些,毕竟他经常带着人到处打家劫舍。”小暑道:“如今周大当家不许人随便抢掠,给厨房拨的银子少了,往后吃食上自然不如从前。”   季浮沉拿筷子在大锅菜里翻看了一下,见里头有肉有菜,其实算不上太寒酸。   只是这厨子的手艺有限,再加上比较偷懒,把所有食材都放到了一起煮,那味道和卖相便都差了点意思。   说到底,这饭菜不好还是出在厨子身上。   “你们这没有厨子吗?”季浮沉小声问他。   “婚宴之前窦三掳了汇云楼那个大厨,就把原来的厨子撵走了。今日大当家又把汇云楼的大厨放了,没人做饭,就让负责砍柴的李叔掌了勺。”   “那为何不再找个厨子?”季浮沉问。   “正经厨子没人愿意来,如今的大当家又不让随便抢人。至于寨子里的人,哪怕有会做饭的,也没人愿意揽这个差事啊。”   当厨子每天守着个锅台,哪有当山匪快活?   “老李呢?让他看看这做的什么东西?”先前发飙那人又开始发难。   不一会儿新任厨子李叔就被人叫了过来,这李叔约有五十来岁,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你自己看看你做的菜,喂猪都嫌没滋味。”男人将菜团子往他手里一扔,“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如果干不了这个差事趁早朝大当家请辞。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的厨艺若是没有长进,再让弟兄们吃这种东西,老子就连人带锅把你扔下山。”   男人说罢拂袖而去,在场好几个人也一并起身跟着离开了。   李叔擦了擦额头的汗,看起来有些无奈。   “小暑,一会儿吃完饭,你带我去厨房看一眼。”季浮沉道。   “公子去那儿做什么?”小暑不解。   “我会一点厨艺,我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季浮沉道。   小暑闻言忙点了点头,他年纪小,平时在寨子里都是干杂活,和老李关系还不错。   今日看老李被为难,他心里也挺难受的。   若是公子真能帮上忙,那就太好了。   用过饭之后,小暑就带着季浮沉去了厨房。   老李正蹲在门口抽烟袋,见了他们帮起身将烟袋熄了。   小暑朝他说明了季浮沉的来意,但老李打量了一眼季浮沉,显然没抱什么希望。这样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公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干过活的。   “李叔,我能去厨房看看吗?”季浮沉问。   “当然,公子随意。”老李也没拦他。   季浮沉在厨房里看了看,发觉这厨房里几乎没什么佐料,不知道是不是被前任厨子给带走了,也难怪李叔做饭不好吃。不过就算有了佐料,对于一个没做过饭的人来说,短时间内只怕也很难在厨艺上有精进。   “公子,有办法吗?”小暑问。   “我可以试试,不过不敢打包票。”   季浮沉以前是喜欢下厨,也会做不少菜,可骤然换了个世界,他也不确定能发挥成什么样,毕竟厨具和佐料甚至食材都和他原来生活的世界有很大差异。   “咱们寨子里一般什么时候去采买?”   “以前窦三在的时候,缺了什么都会让人直接去抢,倒是没怎么采买过。不过如今周大当家主事,一切都不同了,定的是每个月逢二逢七的日子去采买。”小暑说。   明天四月十二,正好就是采买的日子。   “明天我能跟着吗?”季浮沉问。   他得去集市上看看,买点做菜用的佐料之类的。   “负责采买的是老张头,不过公子若想下山,得朝大当家请示一下,毕竟……”毕竟季浮沉是被窦三掳来寨子里的,如今窦三死了,他的身份着实有点尴尬。   季浮沉虽然有点犯怵,但还是去见了周岸一面。   “你想下山?”周岸问道。   “是。”季浮沉瞥见一旁摆着的那把长刀,不禁又想起了初见那晚的情形。   彼时的周岸手里拎着染血的长刀,着实令人胆寒。   大概是因为那一面冲击力太大,导致他每次见到对方都忍不住害怕。   周岸半晌没出声,季浮沉等得急了,便忍不住抬眼往对方身上瞥。他不敢和周岸对视,目光便只在对方腰.腹上打转,鼓足了勇气也只敢再往上一点点……   周岸常年习武,身形极好。   劲实的腰腹裹在修身的武服里若隐若现,令季浮沉有些羡慕。   他忍不住想,自己若是像周岸这么厉害,也不至于一会儿被家里人卖给人当男妾,一会儿又被人掳走做压寨夫人。在这种乱世里,只有周岸这样的人,才没人敢欺负。   “好看吗?”   “……”   季浮沉吓了一跳,抬眼看向周岸,这才发觉对方正盯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周岸问他。   “回大当家的,我叫季浮沉。”   “季浮沉……”周岸一字一句地咂摸了一番这个名字,而后开口道:“下山做什么?”   “买点东西。”帮李叔做饭一事他尚且没有把握,便没朝周岸提。   “有钱吗?”   “没……没有。”   周岸看了他一眼,伸手从一旁的赵路身上拽下一个钱袋扔给了他。   赵路一脸无辜,但被周岸一瞪,只能忍住了没吱声。   “去吧。”周岸说。   “多谢大当家。”   季浮沉拿着钱袋,朝周岸和这钱袋的主人赵路分别一揖,这才离开。   “给我的钱做什么?”赵路委屈道。   “谁让你天天揣着钱袋子晃悠?听着烦。”   “真让他下山啊?不怕他跑了?”   周岸一笑:“你不是一直想撵他走吗?他跑了不是正合你意?”   赵路:……   好像是这个道理。   这少年除了长得还行别的一无是处,跑了正好给他们省粮食了。 第4章   次日,便是下山采买的日子。   一大早,季浮沉特意找小暑借了一身灰布袍子换上,免得到了集市上太显眼,买东西时不好砍价。   “公子,我知道你身上没有银钱,我这攒的也不多,给你拿了二十文钱,你先用着。”小暑说着将一个钱袋放到了季浮沉手里。   季浮沉一笑,将荷包又还给了他:“放心吧,今天用不到你的钱。”   “老张头那个人平时很抠门,他又不是很喜欢你,今天肯定不会给你钱的。”   “他会给的。”   季浮沉在小暑肩膀上一拍,示意他不必担心。   就算老张头不给钱,他还有赵路的钱袋呢,也不愁买不到东西。   用过早饭之后,两人便跟着老张头,还有另外一个杂役下了山。   凤鸣寨的大本营在凤鸣山上,但山下还设了联络点,几人步行到了联络点之后,便坐上了驴车。   从凤鸣山到附近村镇的市集约有二十里地。   因为路不太好走,所以坐驴车也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到。   众人一路无话。   待到了市集上之后,老张头将驴车找了个地方停下,朝季浮沉和小暑道:“你俩在这里看着车,我们去采买。”   “那怎么好意思呢?”季浮沉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有从纸包里拿出一块碳条,一脸真诚地道:“我们难得出来一趟,想跟着您学学如何采买。”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老张头问。   “账本,一会儿咱们买了什么,花了多少银子,我都记下,回去备个账。”   “你……”老张头闻言面色极其难看:“胡闹。”   “这怎么胡闹了?咱们采买不用记账吗?”   老张头有些语塞,看了一眼另外一个杂役,表情十分复杂。   “或者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可以交给我去办,我这账也不是非得记。”   “用不着。”老张头刚开口拒绝,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道:“你若是不想看车也没事,有什么想买的,可以带着小暑去转转,不必跟着我。”   “我确实有想买的,不过我没钱。”季浮沉讪讪一笑,表情看起来十分无辜。   老张头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略一犹豫后,从钱袋里数出了二十文钱给他。   “够了吧?”   “这……”   季浮沉看着手里的二十文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老张头见状,只能又给他加了十文,如此便有三十文了。   “多谢啦!”季浮沉朝老张头一笑,带着小暑便没入了人群中。   “老张,咱们不用跟着他吗?万一他跑了怎么办?”同行的杂役问道。   “寨子里又不缺他一张嘴,跑了拉倒。”   他来之前,赵路就特意叮嘱过,若是这小白脸想跑,千万别拦着。   现在,他对这小白脸也烦得够呛,巴不得对方别再回来。   “公子,你怎么知道他会给钱?”两人走出一段路后,小暑问道。   “昨天我说要跟着采买时,老张头就一直对我横眉冷对,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后来还是李叔提点了我,说历来做采买的都是个肥差,因为能从中捞不少油水。可咱们若是跟着他一起,他动起手脚来肯定不方便,所以才不愿让我跟着。”   “我知道了,您故意拿了个小本子说要记账,就是为了吓唬他。他担心这一趟真的没机会捞钱,只能出点钱打发了咱们,是吧?”   季浮沉点了点头。   “那咱们要制止他吗?”   “老张头之所以会这样,多半也和寨子里从前的风气有关,如今换了周大当家管事,往后这种事情应该会慢慢解决的,暂时轮不到我操心。”   毕竟,他这个“压寨夫人”只是个空名头,论地位,他在凤鸣寨里连个杂役都不如。   两人在市集上逛了一圈。   随后就季浮沉就带着小暑去了卖佐料的地方。   不过他并没有买,而是一一闻过那些佐料,又询问了卖家它们各自的用途,将其一一记到了小本子上。   随后,他又带着小暑去卖种子的地方转了转,挑了几样种子各买了一些。   虽说这些种子看着没多少,但加起来也花了十好几文钱。   季浮沉见卖种子的老农胡子都花白了,也没好意思砍价。   倒是老农心眼好,主动送了他几颗瓜苗,说是黄瓜和丝瓜。   “公子,为什么前头那些东西不买只记着,后头这些却要花钱买?”小暑问他。   “那些东西花钱多,一会儿让老张头他们去买,这些零碎的就不用麻烦他了。”   “早知道我就带着钱袋来了,三十文钱好像也不是很够花。”小暑说。   “够,怎么不够?”季浮沉一笑,拉着他去路边一个馄饨摊,要了两小碗馄饨。   付完了馄饨钱,季浮沉手里还剩好几文。   “公子,你买一碗你吃就行,我不吃。”小暑说。   “反正也是老张给的钱,不吃白不吃。”季浮沉笑道。   小暑一想也是,这才坦然接受了。   两人吃完了馄饨,又去书铺逛了逛。   小暑没念过书,不识几个大字,看了什么都觉得新鲜。   季浮沉看着他心中暗道,将来若是自己真能安稳地留在凤鸣寨,可以找机会教小暑识字。   估摸着老张那边也该采买完了,两人便回到了存放驴车的地方。   途中遇到卖包子的,季浮沉又取出两文钱,买了两个包子。   小暑只当他是馄饨没吃饱,可到了地方之后,却发现他把包子给了老张头和另一个同来的杂役。   “用剩的钱买的,我俩都吃过了。”季浮沉道。   少年长得本就漂亮,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令人看了实在很难生出恶感。   老张头先前对他有敌意,是担心他耽误了自己“捞油水”。如今东西已经采买完了,季浮沉除了那三十文钱也没捣乱,还给他们带了包子,老张头的态度不觉间便缓和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今日他担心季浮沉捣乱,采买的时候格外着急,饭都没顾上吃一口。这会儿突然吃上了热腾腾的包子,自然觉得熨帖。   “想买的都买齐了?”老张头闷声问道。   “也没有,还差一点东西,但是钱不够了。”   老张头听到这话差点咬了舌头,心道自己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可话都到了这里,他又是个要脸面的,总不好再收回去。   “差什么?”他问。   “想买个擀面杖,寨子里原来应该是有的,但现在找不到了,还想买点肉……”   “擀面杖回去我给你弄一根,肉有买的,想吃你找李叔说。”   “好。”季浮沉打量了老张头一眼,心道这人中饱私囊是真的,但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倒也愿意伸手。   “还有点东西,是厨房里要用的佐料。”季浮沉说着将自己记着的那张纸递给了他。   老张头不识字,便示意那杂役道:“你跟着他去买,快去快回。”   杂役闻言忙点了点头,季浮沉便带着他去将那些佐料都备齐了。   回去的路上,驴车载了不少东西,因此速度更慢了。   众人回到那联络站时,已经是下午了。   杂役上山报了信,不多时便有一小队人下山,将一车东西都搬到了寨子里。   季浮沉因为拿了周岸的钱,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对方复命。   周岸原本正立在桌边翻看几张图纸,见他进来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饶有兴味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赵路。   赵路沉着个脸也不做声,看上去情绪不高。   “大当家的,我采买完回来了……”季浮沉将赵路那个钱袋原封不动地放到了桌上。   周岸瞥了一眼那钱袋,问他:“花了多少?”   “回大当家的,一文都没花,今日采买都是老张头付的钱。”   “哦?”周岸一挑眉,心道那个老张头那么油滑,竟会为这少年掏钱?   念及此,他便忍不住多打量了少年几眼。   对方今天穿了那身灰布袍子,扮做了小厮模样。   不过因为天生气质好,扮作这副模样非但不让人觉得卑微,反倒显得比平日里更乖顺了几分,让人觉得他哪怕是去做小厮,肯定也是那种又听话又讨主人喜欢的。   但周岸觉得,这少年内里肯定不止看起来这么简单。   “说说吧,你今天下山都做了什么?”   “买了些种子……”季浮沉不敢隐瞒,将自己做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就连吃馄饨的事情也没落下。   “嗯……不错。”周岸道。   季浮沉偷偷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话是何意。   “我与赵路打赌,赌你下山后会吃点好的,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季浮沉皱了皱眉头,感觉对方说的不像是好话。   为什么要赌他千方百计下山就为了吃点好的?   他长得像是那种只知道吃的家伙吗?   “赵路输了,赌注是接下来的三日,他要做你的小厮,任你使唤。你有什么活计,都可以让他干,实在无事让他戳在你门口守夜也成。”周岸道。   季浮沉:……   这样的门神,他怎么敢用?   “不必麻烦了……我没什么需要支使人的事情。”   “少看不起人,我愿赌服输,往后这三日跟定你了!”   赵路说罢往季浮沉身后一站,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周岸忍着笑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可以出去了。   一个赌,既能逗逗那少年,又能看赵路吃瘪,可太划算了!   事已至此,季浮沉也无法再推脱,只能带着赵路回去了。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他就想开了,反正自己和赵路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也没必要再客气,倒不如成全对方这“愿赌服输”的勇气,让他帮忙干点什么。   正好……他缺个苦力。   “三当家,我不敢将你当成小厮使唤……”季浮沉一脸惶恐地道。   “我输了赌约,这都是应该的,你不使唤我就是看不起我。”   “好吧。”季浮沉就等他这句话呢。   像赵路这样的性情,完全不必担心他耍阴招。   你越是跟他明着来,他越是说不出不是来。   “我想去弄几个大酒坛子来,摆在这里。”季浮沉在自己住的屋子前面圈出了一块地,“这么大一块地方,应该能摆上十来个吧?酒坛子搬过来之前最好能涮一下,免得酒味太大了。”   “好!”赵路一脸不情愿地应了声,“我这就去给你弄。”   他觉得这小子就是故意整他呢,没事搞十个大酒坛子做什么?   但他话已经放出去了,自然不会食言。   反正也不过三天的时间,这三天他就咬着牙过吧。   随后,赵路便去存放废酒坛子的地方,挑了十个没有破损的酒坛子。   正好前不久那场婚礼,寨子里喝了不少酒,剩下了不少空酒坛。   就在赵路涮洗酒坛子和搬酒坛子的时候,季浮沉带着小暑在厨房后头的空地上找了块有土的地方,将那老农送的黄瓜苗和丝瓜苗移栽到了地上。   凤鸣寨坐落在凤鸣山的山腰上,寨子里大都是石砖地,有土的地方很少。厨房这边正好有几棵树,所以周围勉强能找到一些可以栽植瓜苗的土地。   但是再多的作物,就种不下了。   等两人回去的时候,赵路已经将十个大酒坛子都涮干净搬到了季浮沉的房门外。   “三当家的,劳烦你把这些酒坛子的口都敲掉,注意从脖口往下的地方敲,尽量敲平整一些,别弄裂了。然后再在坛底凿一个小孔。”季浮沉道。   “你……”赵路一脸怒意,他现在越发觉得季浮沉是在故意整他了。   但他可以忍,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   只是这酒坛子都是陶罐,季浮沉让他把罐口敲掉,他一不小心就容易把罐子敲碎,最后不得不又去找了几个罐子来,忙活到天黑才算把十个罐子弄完。   “三当家,辛苦了。”季浮沉手里拎着个食盒走了过来。   “现在你该满意了吧?天黑了,我该回去了。”赵路道。   “三当家留步,这会儿厨房里的饭菜都没了,我怕你饿着,特意给你开了个小灶,若是不嫌弃的话,还请将就一下。”   “不必了。”   “三当家不敢吃,是怕我下毒不成?”   赵路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季浮沉,见少年神色坦然,倒是看不出恶意。   他今天忙活了一下午,确实也饿了,再加上鼻息间一直传来一股香味,便忍不住妥协了。   谅这小子也不敢暗算他!   赵路拎着食盒回了自己的住处,打开以后才发现里头是一碗馄饨。   这馄饨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他今天实在饿得狠了,吃起来只觉香味扑鼻。   尤其这馄饨包的皮薄肉嫩,也不觉油腻,口感极佳。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碗太小,他几口吃完不仅没觉得饱腹,反倒更饿了。   这小子也太小气了点!   自己给他干了一下午的活,竟然只混到了一小碗馄饨。   给个大点的碗能如何?   与此同时,季浮沉的房中,桌上摆着两大碗馄饨。   季浮沉和小暑一人拿着一把勺子,正吃得津津有味。   “没想到公子还会包馄饨。”小暑一边吃一边道。   “先前在街上吃了一碗,没吃够,就想着回来自己做了试试。”   “这东西包起来麻烦,寨子里人又多,平时可没人做过。”   “确实很麻烦,我也是许久没动手了,今天想先试试手。”   季浮沉这馄饨只包了两锅。   给赵路盛了一小碗,给李叔和老张头一人匀了一碗,剩下的两大碗就归他和小暑了。   “公子,之前说的帮李叔的事情,现在有把握了吗?”小暑问他。   季浮沉一笑,指了指他碗里的馄饨,“你觉得呢?”   小暑呵呵一笑,心道这回李叔可算是有救了。   周岸听说赵路回来了,便想着去瞧瞧热闹。   可他进门后却没见着赵路的人影。   不多时,赵路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摆着一个菜团子。   “大当家,你怎么来了?”   “没吃饭?”周岸问他。   “昂……”赵路不太想承认自己吃了季浮沉给他的东西。   而且他压根没吃饱,不得不去厨房又找了个菜团子。   周岸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心道不对劲啊,太不对劲了。   赵路去给季浮沉当了一个下午的小厮,回来怎么会是这幅表现?   “季浮沉为难你了?”周岸问。   “他……”赵路支吾了半晌,含糊道:“没有。”   周岸与赵路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吞吞吐吐,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但这会儿夜已经深了,他并未多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   只是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他便安排了身边一个叫薛承举的手下,让对方明天暗中盯着点赵路和季浮沉。   他倒要看看,这“主仆”二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次日一早,赵路用过早饭后就去了季浮沉的住处。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碗馄饨的缘故,他今日待季浮沉的态度不像昨日那般“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今天让我干啥?”赵路问。   “今天劳烦三当家,把这几个酒坛里都装满土。”   “装土?”   “对,一会儿让小暑带你去挖,他知道哪里有适合的土。”   赵路:……   这小子哪儿来这么多折腾人的招?   “我可以去弄土……不过昨天那个碗太小了。”   “三当家放心,今日定然给你换个大碗。”   赵路闻言这才满意。   他心想,自己可不是贪嘴,纯粹是因为昨晚没吃饱,一直惦记着。   今日若是不能补上一大碗馄饨,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小暑带着赵路去挖土去了。   季浮沉则径直去了厨房。   他昨日做的馄饨效果不错,今日想再试试,顺便教李叔几手。   “季公子会做不少菜吧?”李叔问他。   “我从前是比较爱吃,所以会做一些,不过都是家常的口味。”季浮沉道。   他这话倒也不全是谦虚,他确实更擅长做一些家常菜,不怎么会处理山珍海味。   但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烹饪的食物能达到可口的水准,就已经非常难得了。而季浮沉的烹饪水平,比可口要更好一些。   “大部分食物在烹制的时候都不用太复杂,只要掌握方法,适当地调味就能做出很好的口感。”季浮沉朝李叔道:“比如说这馄饨,肉馅胜在鲜香。在肉沫里稍微加一点点葱姜去腥,再加点酱油入味,别的佐料可有可无。出锅的时候,撒上香菜,放点虾皮,再点上一点点香油,味道也就出来了。”   李叔被他说得直咽口水。   他从前觉得做菜难,所以从来没尝试过,手艺自然差。   如今听季浮沉这么一说,又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放心吧李叔,这两日我不做别的,就在厨房帮你,明天三日期满之时,保准让寨子里的人再说不出什么来。”季浮沉道。   李叔听他这么说,顿时放下了一颗心。   当天中午,赵路在辛辛苦苦挖土填满了十个大酒坛子之后,总算如愿以偿吃上了一大碗馄饨。   而周岸派去的人,也很快传回了消息。   “三当家挖了一上午的土,把季公子门前的十个大酒坛都填满了。季公子给他开了小灶,煮了馄饨……”   周岸:……   原来是偷吃独食啊,怪不得昨天吞吞吐吐的。   想不到赵路这小子,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要不是他派人盯着,只怕还要被蒙在鼓里。   “三当家可真有出息,人家一碗馄饨就把他打发了。”周岸阴阳怪气道。   “大当家,季公子做的馄饨,确实挺好吃的,比李叔炖的大锅菜好吃了不知道多少。”   “你怎么知道?”周岸拧眉。   “属下今天碰巧遇上了,季公子也给了属下一碗,嘿嘿。”   周岸:……   怎么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吃到了季浮沉的馄饨?   那少年挺有手段啊!   从前倒是小看了他。 第5章   当日午后,季浮沉去院中查看了赵路辛辛苦苦弄好的十个大酒坛。   “劳烦三当家再帮我挑一缸水成吗?”季浮沉问赵路。   赵路中午吃了一大碗馄饨,这会儿正饱着呢,听了这话利利索索就去了。   他本就是个武人,对于干力气活并没有太大的负担,先前不高兴,纯粹是不想“伺候”季浮沉罢了,如今有了好吃好喝哄着,也就没什么消极情绪了。   待赵路挑满了一缸水后,季浮沉便取了水瓢,在每个大酒坛子里都浇了水。   “你这是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挑的水,你这不是浪费吗?”赵路心疼道。   “这怎么能算浪费呢?”季浮沉道:“我要在这酒坛子里种东西,所以要先浇水,把地弄湿,这样种子种下去才好发芽。”   “你要在这酒坛子里种菜?”   “嗯。”   “这么点地方,能种什么菜啊?就算种了也不够吃啊!”   “我那日下山,特意买了小葱和香菜……就是芫荽种子。”季浮沉道:“这酒坛子里种别的菜肯定是不经吃,但是芫荽和小葱都是用来调味的,平日里吃得很少,每次炒菜用上一棵两棵就够了。”   他只要把这十个大酒坛子里种满,估计且能吃一阵子呢。   而且这种调味菜,采买时买多了不宜存放太久,买少了又费工夫,自己种是最方便的,新鲜又实惠。   “有道理,李叔做菜没滋没味,就是因为从来不放这些东西。就说你做的馄饨吧,那汤里放了点芫荽,味道别提多鲜了。”赵路道。   季浮沉一边浇水一边问道:“现在你不觉得我浪费水了吧?”   “嘿嘿。”赵路得知季浮沉折腾了自己这两天竟是为了种菜,心中仅剩不多的怨气也散了。   原来这小子支使他干这干那,不是为了故意折腾自己啊!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弄这大酒坛子啊,直接在地上用砖砌一块地方,然后把土运来填上不就行了?”赵路又问。   “这地不是很平,砌了石砖也很容易有缝隙,到时候浇水下雨都会有土被冲走,用不了多久土就冲没了。”   这个时代倒是也有专门烧制的砖,但寨子里常用的都是石砖,边缘不像烧制的砖那么整齐,季浮沉总不好为了种菜让赵路下山去给他买砖吧?思前想后,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用酒坛子种菜,这法子若是放到现代,就跟用花盆在阳台种菜的思路差不多,图个方便。   “而且这酒坛个头不大不小,搬运方便。回头天冷了,还能搬到屋里呢。”季浮沉又道。   赵路一想也是,他本想说让季浮沉去后山有土的地方种菜。但转念一想,这些菜若是需要打理,对方每日来回要走不少路,确实不怎么方便。况且季浮沉种的东西也不多,还是守在自己门口更省事。   “什么时候种啊?”赵路问他。   “你挖的土挺干的,先浇点水润一润。种子我已经提前泡上了,催一催芽就能种了。”   “多久能长出来?”   “不好说,快的话四五天,慢的话八九天,十来天也有可能,这要看它们的心情。”   种子还能有心情?   赵路一脸狐疑地盯着季浮沉,显然没听出这话中的玩笑之意。   “三当家,这两天多亏了你,我这边暂时没有事情要你帮忙了。”季浮沉说着朝他一揖。   “这个……三日之期还没满呢!”他要是走了,晚上不就没有馄饨吃了?   若是换了以前,赵路肯定不会为了两碗馄饨这么没出息。可他连吃了几日李叔烧得清汤寡水的饭菜,骤然吃到了季浮沉那小馄饨,自然是念念不忘。   “要不我再给你挑点水吧?你这种了菜,肯定要天天浇水吧,我把缸里再给你挑满。”赵路说着又取了水桶,去挑水把院中那口大缸给季浮沉灌满了。   不过可惜,他刚把水挑完,那个中午来混了一碗馄饨的人便匆匆来了。   这人名叫薛承举,是除了赵路之外,周岸最信任的人。   “怎么了?大当家又让你来偷窥?”赵路问。   “大当家好像和二当家吵起来了,我怕他们动手……”   赵路闻言连招呼都没顾上和季浮沉打,拔腿便跑了。   “三当家怎么跑那么快?出什么事了?”   小暑从外头进来,刚好在门口和飞奔而去的赵路、薛承举两人擦肩而过。   “说是二当家和大当家吵架呢。”   “二当家啊……他本来就跟大当家不和,从前一直和窦三走得近。”小暑道。   “他是二当家,周大当家原来排在他之后的。结果窦三一死,他还是二当家,反倒让本来排位不如他的周大当家坐上了寨主之位,他心中有怨气,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人家周岸当上寨主是凭自己的本事,他不高兴也没用。   小暑:“这倒是,不过我听李叔说,二当家这人从前看着还行,骨子里比窦三还缺德呢。   只不过从前窦三做寨主时,他没什么出头的机会,如今原形毕露了。那日在饭厅里骂李叔的人就是他。“   “那个人竟然就是二当家?”季浮沉淡淡一笑:“不过有大当家坐镇,他蹦跶不了太久的。”   根据原书里的描述,这位二当家确实闹腾了一阵子,甚至还试图造周岸的反。不过周岸连窦三都能砍了,自然不会怕他。不久后,这人就因为勾结外头的山匪想吞并凤鸣山,被周岸处置了。   不过按照时间线,这应该是半年后的事情。   所以今日两人之间应该不至于闹得太厉害。   另一边。   赵路匆匆去了周岸的住处,却没见到二当家的身影,只看到周岸正坐在桌边擦他那把长刀。   “大当家的,你不会把殷齐清也砍了吧?”赵路问道。   “我要是想砍他,早就让他和窦三作伴了,还会等到今日?”   赵路走到他身边坐下,试图从他面上看出点端倪,却见他面色如常,眼底丝毫看不到戾气。   “你这两日把咱们那位压寨夫人伺候得如何?”   “什么压寨夫人,你如今才是寨主,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屋里人呢。”   周岸一挑眉,没接茬。   “我这两天在季浮沉那边可是没少帮他干活,又是挖土又是挑水的。你知道吗?他那日下山买了种子,竟是真的打算种菜,真是没想到,这么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会喜欢琢磨这些。”   “呵呵。”周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赵路并没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什么来,依旧滔滔不绝地道:“我从前还觉得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多半也就是个吃闲饭的废物,可如今看来他可比我想象中有趣多了。”   “是有趣,还会给你开小灶。”   “哈……”赵路干笑一声,“大当家你都知道了啊?”   “薛承举都去跟你们同吃了,我还能不知道?”   “这个薛承举,我还嘱咐他别跟你多嘴呢。”   周岸将手里的抹布往他身上一扔,“行啊,撺掇我的人朝我扯谎?”   “我这不是怕你馋吗?嘿嘿。”赵路帮他把抹布叠好,又道:“这季小公子做饭的手艺可比李叔强多了,那馄饨包得皮薄肉香,啧……改天让他给你弄一碗尝尝。”   “我没你那么没出息,和他也没有主仆情分,不差那碗馄饨。”周岸冷着脸道。   “真的好吃,我没骗你,你尝了就知道了。”   周岸不大想搭理他,起身去将长刀挂到了木架上。   “大当家,殷齐清过来找你说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说弟兄们现在怨声载道,说自从窦三死了,吃的都没油水了。”周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嘴上说是想下山替寨子里请个好厨子,不过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孙子……”赵路骂道:“几天不下山手痒痒了吧?”   “窦三死了他想做主没做成,心里憋着气儿呢。”   “要收拾他吗?”赵路问:“不行我找人拿麻袋一套,揍他一顿?”   周岸一笑,“你这话说的怎么跟窦三似的?”   赵路知道,眼下寨子里正是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若是和二当家起冲突,必定会乱了人心,所以周岸才会这般忍让。   但他也知道周岸的脾气。   若对方适可而止也就罢了,否则把大当家惹急了,那人就是第二个窦三。   “要不花钱请个厨子?不然这寨子里伙食的问题,定然没完没了。”赵路问。   “正经厨子谁会放着正经活计不做,跑来土匪窝里刨食儿?”   当土匪又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可能主动往这种地方凑。   “但李叔厨艺确实差,好好的菜经过他的手都变得没滋没味的。尤其是这两天吃了季浮沉的馄饨以后,越发觉得李叔做的饭菜难以下咽……”赵路眼睛一亮,“哎?季浮沉会做饭啊,要不让他试试?”   周岸闻言脑海中便出现了季浮沉那副白净漂亮的模样。   “他细皮嫩肉的,怎么可能整天围着个炉子烟熏火燎?再说寨子里这么多号人,做饭用的大锅比他个头都要大,他那细胳膊细腿的,能拎得动大勺?”   “这不是事急从权吗?总不能一直让殷齐清闹腾吧?”赵路劝道:“让他先帮帮忙,等寨子里稳定下来了,咱们再想法子。”   “寨子里这么多人,不至于找不出个会做饭的,大不了明日你挨个问一问。”   周岸说罢就把人打发了,显然没打算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不过赵路并未就此死心。   他总觉得让季浮沉来帮这个忙很可行。   大当家之所以不同意,肯定是以貌取人,觉得人家长得好就不会做饭,再加上没尝到过对方做的馄饨,这才不同意。若是让他尝一尝季浮沉的手艺,他或许就答应了。   当晚,季浮沉便将十个大酒坛都种上了芫荽和小葱。   这些酒坛上的紧口都被赵路敲掉了,断口正好在酒坛大肚子的位置,所以每个酒坛可以种菜的面积都被利用到了最大。   他将一切都弄好之后,将右手的食指戳进土里片刻。   没有人知道,他的眼前现在出现了一片光幕,上面会显示当前土壤的湿度等指标,并为土壤做出综合评估,以确认在种植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诸如缺水、缺养分之类的情况,系统都会做出提示。   随着季浮沉在这个世界存活天数的增加,他随身系统中的积分也一直在稳步增长,商城中的物品和功能也在逐渐解锁。像他现在使用的“土壤评估”,就是系统新开启的功能。   就在他忙着尝试新功能时,赵路又巴巴来了。   “三当家,我今日可是真没事情要让你做了。”   “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赵路一脸神秘地道:“因为李叔做菜太难吃,咱们寨子里不少人都有怨言,二当家更是借机想重操旧业,下山抓厨子。”   季浮沉:……   “我想着你做饭的手艺肯定比李叔好,所以想让你帮着李叔,稍微改善一下大伙儿的伙食,至少别再让人吃了想造反。”赵路道。   “让我做厨子啊?”   “你教教他就行,只要你能替寨子里解了燃眉之急,将来大伙儿见了谁不服你?定然会对你刮目相看。”   季浮沉心中暗笑,面上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是大当家让你来找我的吗?”他问。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赵路道:“大当家没吃过你做的馄饨,不知道你的手艺。”   “那我想帮忙也帮不上吧?”   “我有办法……”赵路忙道:“你给他做一碗,让他尝尝不就行了?”   赵路坚信,只要周岸尝了馄饨,肯定能被自己说服。   而季浮沉做了临时厨子,就能暂时堵上二当家的嘴,也能稳住人心。   至于往后,等周岸腾出手来,二当家估计就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   季浮沉只作势为难了一番,很快就同意了。   毕竟赵路这主意与他此前的目的不谋而合。   他本来就打算帮李叔,不介意再多做一个人情。   讨好了周岸,对他将来留在这寨里肯定有好处。   次日一早,季浮沉便做好了馄饨放在食盒里拎着,去找了一趟周岸。   他进门之后才发现,那位二当家殷齐清竟然也在。   “哟,这不是咱们凤鸣山的压寨夫人吗?夫人怎么得闲来这里啊?”殷齐清站起身来,将目光在季浮沉身上扫了一圈,夹枪带棒地道::“差点忘了,如今咱们的寨主就是大当家啊,这压寨夫人正好别浪费了。”   他用了“浪费”这个词,无形中将季浮沉比作了一件人人可用的物品似的。   周岸皱了皱眉,看向二当家的目光闪过一丝凌厉。   但二当家却还没过瘾,又道:“这大白天夫人就找过来了?殷某在这里是不是打搅了二位雅兴啊?”   “殷齐清……”周岸冷冷道。   但他刚一开口,就见季浮沉突然朝着二当家走了几步。   这少年身形瘦削,站在殷齐清面前毫无气势可言,乍一看像只朝着恶犬挥爪子的小奶猫。   因此殷齐清并未被震慑到,反倒故意朝前走了一步,扬起了下巴,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   “夫人有何指教?”殷齐清问。   “二当家……”季浮沉一脸无辜地看着殷齐清,开口道:“你牙上有菜。”   “噗嗤……”周岸没忍住笑出了声。   殷齐清则瞬间黑了脸,那表情就跟吞了苍蝇似的,别提多难看了。 第6章   殷齐清本就气得够呛。   偏偏季浮沉还一脸认真,面上丝毫没有讥笑之意。   仿佛他这话不是为了让人难堪,当真是好心提醒对方“牙上有菜”。若非殷齐清早饭根本就没吃菜,他都快信了对方的鬼话。   可眼下这情形,他又不能当着周岸的面动手打人。   哪怕仅仅是发火,都只会显得他无能狂怒,丢人更甚。   殷齐清就跟个涨了肚的河豚一样,好几次张嘴都欲言又止,最后顶着一张涨得通红的脸拂袖而去。   “他怎么生气了?”季浮沉看着殷齐清的背影道。   他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走到门口的殷齐清听到,气得对方本就通红的脸几乎涨得要发紫了。季浮沉看着那道背影,感觉若是在二当家脑袋上戳个洞,对方那一肚子气泄出来说不定能把人直接鼓上天。   直到殷齐清不见了人影,周岸才收起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他收敛了笑意,看向季浮沉手里拎着的食盒,问:“你来做什么?”   “大当家。”季浮沉总算收起了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无辜表情,转而朝周岸毕恭毕敬地道:“是三当家的让我来的,他说你想吃馄饨。”   季浮沉说着将食盒放到桌上,从里头端出了一碗馄饨。   这馄饨出锅就被送了过来,走了一路碗边还是烫的,季浮沉放下碗后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给手指降温。   周岸目光落在少年耳朵上,便见他那对漂亮白皙的耳垂,被捏得有些泛了红。   而这对耳朵的主人,前脚刚四两拨千斤地打败了殷齐清那条“恶犬”,这会儿就恢复了那副乖顺模样。   周岸心道,这要真是只小猫,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捏着后颈拎起来逗一逗吧?   “你现在很听赵路的话?”周岸问他。   “……”季浮沉从他这话里听不出喜怒,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偷偷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了那双深邃凌厉的眸子。   “我……”季浮沉一手紧张地搓了搓衣角,看上去很是忐忑。   周岸无奈,心道方才面对殷齐清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这会儿就蔫了?   他有那么吓人吗?   “东西留下,你回去吧。”周岸道。   “哦。”季浮沉如蒙大赦,拎着空了的食盒转身就走。   “等等。”周岸开口叫住了他。   季浮沉顿住脚步,小心翼翼看向周岸,“怎……怎么了?”   “往后见了殷齐清躲着点走。”   回头这人若是把那恶狗惹急了,对方随便给他一爪子,就够他受的了。   “好。”   季浮沉乖乖点了点头,见他没有别的吩咐,这才一溜烟跑了。   周岸待他走后,才凑到那碗馄饨旁边深吸了口气。   这味道闻着果然不错,也难怪赵路那厮乐不思蜀。   这边周岸优哉游哉吃着馄饨。   另一边殷齐清气得险些炸了肺。   他来寨子里这么久,虽然一直屈居人下,只做过二当家,可寨子里谁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就连窦三活着的时候,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这个小白脸可好,竟然当面那般羞辱他。   简直是岂有此理!   “二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属下一个叫张平的人问道。   “还不是被那个小白脸气的,那小子看着细胳膊细腿,倒是伶牙俐齿。”   “是那位压寨夫人?他怎么了?”   “他去找周岸被我撞上了……”   殷齐清想起自己方才吃的瘪,又有些上火,连喝了两碗水才缓过来一些。   “他去找大当家的,莫不是趁着窦三死了想另攀高枝?”张平问。   “哼。”殷齐清冷笑一声,“我巴不得他俩搞到一起呢,到时候就可以说周岸杀了窦三清理门户是假,看中了窦三的夫人想据为己有是真。就算不能把他扳倒,也够他喝一壶的了,我倒要看看他到时候还有什么脸面义正辞严地给这个定规矩给那个定规矩。”   “二当家你别动气。”张平劝道。   “今天那小白脸去找周岸时拎了个食盒,你去打听打听,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殷齐清道。他最近正在琢磨拿寨子里没有好厨子的事情做文章,可别让那小白脸坏了事儿才好。   季浮沉给周岸送了顿饭,没得到任何反馈。   不过他也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只要对方没阻止他靠近厨房,那他想干什么还是可以去干。   这日晌午,他一直待在厨房。   因为今天便是二当家那日定的三日之期,今天中午他得帮着李叔做顿像样的饭菜出来。   “这大锅菜也不是不能吃,但是天天吃,日子久了难免觉得乏味,咱们今天可以把这荤素两菜分开做,变一变花样。”季浮沉道:“这样就有两道菜了,摆上桌看着也好看。”   李叔听了这话连连点头。   寨子里的食材并不少,除了先前采买回来的一些新鲜肉、菜,还有粉条,干野菜,干豆角,干豆皮,干木耳,干蘑菇之类的东西。   李叔平时做菜就是把这些东西各放一点,加了水和肉在锅里炖,也不考虑不同的食材搭配起来会不会串味,更不知道该如何添加佐料。   “今天肉菜做个小鸡炖蘑菇,素菜做个炝炒青菜。”季浮沉道。   “行,你跟我说怎么弄,我来弄。”李叔说,“这炉灶旁烟熏火燎的,你就别动手了。”   李叔一直很照顾季浮沉,这几日煮馄饨什么的都是他上手,几乎不让季浮沉靠前。   他见季浮沉长得白白净净,怕对方被烟熏黑了。   “咱们还有米吗?”季浮沉问。   “上回刚买了两袋,都没动呢。”   “先把米蒸上吧,今天别吃野菜团子了。”   “行。”李叔说罢支上大锅,拿了米袋子就往锅里倒。   季浮沉实在看不下去,带着小暑把米淘了淘,这才下锅。   寨子里人多,炒菜都得用大锅,蒸饭自然也要用大锅。   好在厨房里不止一个灶台,这边蒸着米,并不耽误那边烧菜。   待米蒸上之后,打下手的杂役便去地窖里取了青菜上来。   如今虽已到了四月,但山上的气温本就低,那地窖里更是凉爽,储存新鲜食材非常方便。   古代没有冰箱,但能想出来用地窖保鲜,也算是很有智慧了。   这边季浮沉和小暑负责择菜,另一边老张头帮着杂役把鸡杀了。   这鸡还是几日前老张头下山时买回来的,古代人买鸡不像现代那么方便,尤其是去集市上买的话,很少有杀好的鸡,大部分都是买回去现吃现杀。   这几只鸡买回来后一直关在厨房后头的临时围栏里,因为没有人专门养,几天的工夫鸡都瘦了一圈。要是再不杀,估计最后能瘦的皮包骨头。   季浮沉看了一眼那几只鸡,心道这山寨地方也不小,要是自己养鸡也挺方便的。不过眼下他没有太多精力去想这些,所以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几只鸡很快被杀好了。   李叔这边烧了一大锅开水,用来给鸡.拔毛。   待几只鸡处理好之后,便可以准备下锅了。   季浮沉先是让李叔把准备好的葱姜蒜还有八角在锅里翻炒了一下,待闻到香味时才加入已经焯过水的鸡块。寨子里正好有之前的厨子准备的料酒,季浮沉让他又加了点料酒,这样既可以去腥还能提鲜。   “有冰糖吗?”季浮沉问李叔。   “有是有,炖鸡还放那个?”李叔一脸不解。   “少放几块,口感会更好。”季浮沉说着让他加了几块冰糖,又加了些酱油,“等鸡块慢慢变色后就可以加水了,水煮开以后把柴火抽掉一些,让火别太旺,然后把粉条和干蘑菇放进去煮就行了。”   李叔闻言便依着他的话一一照做。   “还有呢?”他问。   “快出锅的时候再放盐,出锅以后,在每一碗上头撒点芫荽点缀。”   “就这些?”   “我每次都是这么做的,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小鸡炖蘑菇在季浮沉生活过的那个时代,是很家常的一道菜,很多人都会做。不过因为神州地大物博,各地对于这道菜的做法会存在一些细微的差别。   季浮沉只是爱吃,但并不是美食家,做菜也没那么多讲究。   反正大致步骤不出错,做出来的菜味道就能过关。   再不济,肯定也比李叔之前煮的大锅菜好吃。   果然。   今天这小鸡炖蘑菇还没出锅呢,小暑就在旁边馋得直咽吐沫。   李叔后来看不下去,给他盛了几块让他先过了过嘴瘾。   季浮沉取了筷子也尝了一口,味道只能说还可以,算不上多惊艳。   他自己做菜的水平倒还可以,但这是建立在用他自己熟悉的厨房和炊具的基础上。今日这菜严格来说根本不是他做的,都是李叔掌勺,火候和细节肯定要大打折扣。   季浮沉甚至觉得,这味道放到稍微正经一点的馆子里,都有可能会被食客嫌弃。但他们在寨子里天天吃的都是毫不讲究的大锅菜,如今能有这样的菜吃着,已经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另一边。   临近放饭的时辰,寨子里的人便纷纷去了饭堂里。   寨子里的众匪吃饭大都是在饭堂里,只有几个当家的若是不想来,会有人负责把饭送到他们各自的住处。   大概是因为最近的伙食水平下降得太厉害,很多人吃饭的态度都不怎么积极,众人到了饭堂坐下后便忍不住开口抱怨:   “要不是怕不吃饭饿死,我都不想来凑这个热闹了。”   “吃了几天野菜团子,我这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但凡我会拎勺,早就自己上手了……”   二当家身边那个叫张平的人坐在人群中,目光一直乱转,像是没憋好屁的样子。   果然,不多时,他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口道:“要我说,还不如听二当家的,去山下请个厨子来得了。”   “大当家肯定不让啊。”有人说。   “这寨子又不是大当家一个人的,弟兄们的心思他不能不顾吧?”张平说着一脸神秘地道:“而且我听说,大当家现在都开小灶。”   “啊?你听谁说的?”   “我那天亲眼所见……窦三那个小鳏夫拎着个食盒去了大当家屋里,待了很久才出来呢。”   “噗嗤。”一旁有人笑道:“张平你编话也得有个根据吧,咱们弟兄谁不知道大当家不好男色啊?他平日里最看不惯那种小白脸,那个小鳏夫要是真敢靠前,还不被他一巴掌拍出来?”   周岸在寨子里毕竟有威望,也有不少心腹,此人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大笑,显然都没相信张平的话。   张平见编排两人的关系不成,又改了策略,转而道:“嗨,我也没说那小鳏夫和大当家的有染啊。咱们这不是说吃饭的事儿吗?大当家定了规矩不能滥杀无辜,但咱们下山请个厨子,无伤大雅吧?这也是为了弟兄们能吃好喝好不是。”   有人附和道:“是啊,没见过哪家的山匪过得这么憋屈,早知道我还不如去当和尚呢。”   “要不咱们去朝大当家的提议,让他松口?”又有人说。   张平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道:“赶明儿我就赶着二当家下山找厨子,谁跟我一起?”   “哎……”有人刚欲出言附和,忽然皱了皱鼻子,“什么味儿?好香啊。”   众人似乎也都闻到了香味,纷纷四下张望。   人在肚子饿的时候,嗅觉本就敏感,更何况在场的人肚子早已亏了不是一两日了。   很快,他们就看到小暑带着杂役将一大锅米饭抬了进来。   随后则是一盆一盆的小鸡炖蘑菇……   “哟!”有人喊道:“换厨子了?”   “真的换厨子了?还没吃我就闻着香味了。”   等菜摆上了桌,众人纷纷去盛饭,哪有人还会理会张平没说完的话?   张平瞠目结舌地看着桌上的菜,一盆小鸡炖蘑菇,味道鲜美,而且这菜里今天没乱放食材,看着色泽鲜亮,泛着黄的汤汁里只有鸡肉、蘑菇和粉条,盆上点缀了两根绿色的芫荽,看上去竟还有些赏心悦目。   旁边还有一份炝炒青菜。   一荤一素两个菜虽然不多,但分量很大。   相比他们之前吃的管够的大锅菜,这档次直接提升了好几层。   今天的菜团子,也换成了白米饭。   他一脸狐疑,心道大当家竟然真的去请了厨子?   这顿饭要说丰盛,绝对称不上。   但众匪还是吃得挺高兴,自窦三死后,这是第一次吃饭时没人骂厨子。   这边众人吃得热闹,另一边殷齐清可气坏了。   本以为今日让张平一煽动,明日就能直接带人下山。   到时候只要他别把动静闹得太大,周岸还能真跟他翻脸不成?   对方只要不傻,便不可能在杀了窦三之后,大张旗鼓地对自己动手,那样以来只会让寨子里人心惶惶。   而此事只要成了,他就等于公然挑衅了周岸的权威,还能因为改善了寨子里的伙食,而收拢人心,可谓一举两得。   他万万没想到,厨房那个李叔竟然有这么大本事。   不对,这事儿只怕不是李叔干的,定然另有内情。   果然,不多时张平就带来了情报,说今日的小鸡炖蘑菇,是季浮沉的手笔……   “真的是那个小白脸?”殷齐清问。   “属下都打听清楚了,这些日子季浮沉一直和厨房里的人走得很近,有事没事都往那边跑。今日这小鸡炖蘑菇,就是季浮沉指导着李叔做的。”   “怪不得那日我看到他拎着食盒去找周岸,定是周岸授意的他,就是为了阻止我下山。”殷齐清道。   “二当家,要不暂时就算了吧?那小鸡炖蘑菇,我尝着还是挺好吃的,这厨子不找也行。”   “你懂个屁?”殷齐清瞪了他一眼。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不是厨子的问题,那不过是他找的由头罢了。   他想做的,是挑衅周岸。   凭什么那小子哪哪都不如他,却能做上寨主之位?   “这个季浮沉,好好的压寨夫人不当,非要去当一个下.贱的厨子。”殷齐清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张平,你去帮我备个礼,咱们给这个小白脸一个惊喜。”   张平原本还想再劝两句,又怕被骂,只能作罢。   季浮沉今日是和李叔他们一起吃的饭。   用过午饭后,他又去看了看自己那几株瓜苗。   因为有系统的加持,他可以随时监测土壤的适宜生长条件,因此几株瓜苗都长得挺好。再过个几日,等瓜苗长高一些,他打算弄个木架子架在旁边,到时候瓜藤就能攀爬而上。   看完了瓜苗以后,季浮沉才回到住处。   他先是在院中又查看了一番那几个大酒坛,里头的芫荽和小葱都还没发芽。   待确定一切无恙后,他才进屋。   他一进屋,就看到桌上摆着一个食盒。   他心道这是哪儿来的食盒?   难道是小暑给他送来的?   季浮沉也没多想,上前打开食盒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那食盒里盘着一只拇指粗的蛇,那蛇此时正朝他吐着信子……   季浮沉吓得后退两步,没想到那蛇竟然不怕人,直接从食盒里爬出来落到了地上,朝着季浮沉便爬了过来。   “啊!!!”季浮沉平生最怕这些东西,大叫着转身就跑,跑到门口时却撞上了一个人。   他也顾不上其他,抱着那人脖颈借力一跃,两只脚直接盘在了对方腰上,“有蛇!有蛇!有蛇!”   “……”被他抱着的人深吸了口气,只觉脖子都快被他勒断了。   偏偏季浮沉这会儿又怕又急,两手两脚死死抱着人不撒手,像是生怕那条蛇会顺着他的脚爬上来咬人似的。   “小暑……快跑啊!”季浮沉催促道。   “你是在说我吗?”耳边忽然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季浮沉一怔,转头看向自己正抱着的人,顿时如遭雷击。   他此时像八爪鱼一样缠着的人,竟不是小暑,而是……周岸。 第7章   小暑身量还没长开,与季浮沉身形相似。   而周岸身材高大,一身腱子肉,若是换了平时季浮沉肯定不会认错,今日纯粹是被那条蛇吓得失去了理智。   “大……大当家……”   季浮沉当即放开手脚,从周岸身上跳了下来,动作果断又迅速。   周岸一挑眉,心道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这少年对自己的恐惧,竟能盖过对蛇的恐惧?   “不怕了?”周岸问他。   “……”季浮沉这才想起来地上还有条蛇,头也不回地朝着院中奔去。   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就见那条蛇已经被周岸捏在了手里。   那蛇扭来扭曲想要挣脱,无奈周岸抓得太紧,它便只能徒劳无功。   季浮沉看着这场面,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又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哪儿来的蛇?”周岸开口问他。   “我回来后发现桌上有个食盒,一打开就看到里头装着一条蛇……”季浮沉惊魂未定地道。   周岸将手里的蛇一把扔给了一旁的赵路,大步进了季浮沉的住处。赵路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那条蛇,随手盘在了手腕上。季浮沉被两人这通操作惊得目瞪口呆,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赵路竟是和周岸一起来的。   那他刚才抱着人不撒手的样子,赵路岂不是也看到了?   季浮沉尴尬不已,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屋里暂时没发现别的异样。”周岸拎着那个食盒从屋里出来,目光在季浮沉身上扫了一眼。   对方应该是太害怕了,一张小脸吓得苍白,站得恨不得离拿着蛇的赵路八丈远。   “这谁干的缺德事儿啊?”赵路问。   “还用问吗?”周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殷齐清这人本就是个下三滥,干出的自然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是我那天说他牙上有菜,得罪他了吗?”季浮沉问。   “不止。他一直想借着找厨子的契机,带人下山一趟,我没允。今日你大显身手,断了他继续拿厨子当借口的念想,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季浮沉:……   他倒是知道殷齐清这人不地道,可他没想到这人这么小心眼。   就为了这件事情,竟然拿蛇吓唬他!   “我去找他算账。”赵路怒道。   “回来。”周岸瞥了一眼赵路手里那条蛇,“你把这东西拿去整条煮熟,以我的名义给殷齐清送过去,就说给他补补脑子。”   “好嘞。”赵路显然很喜欢这差事,转身就一溜烟跑了。   直到看他拿着蛇离开,季浮沉才算稍稍放松了些。   “殷齐清的怨气多半是冲着我,只是他不敢惹我,才退而求其次朝你动手。”周岸说。   “他……他往后不会天天给我送蛇吧?”季浮沉问。   “这么怕蛇?”   “嗯……”   “你还怕什么?”   “蛇,青蛙,壁虎,老鼠……”   周岸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胆小的人,他怀疑这少年除了人就没有不怕的。   不对,对方连人也怕,每次见了他就小心翼翼的,就像怕他咬人似的。   “回头让小暑在你住的地方周围放几个老鼠夹吧,寨子里可不缺老鼠。”周岸说着朝他一扬手里的食盒,“这东西估计留着你也害怕,我拿走了。”   他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浮沉一个人也不敢回屋,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直到小暑来找他,他才让对方陪着一起进屋。   今日这一遭,他估计能怕上一阵子了。   尤其是周岸说这里还有老鼠,让他本就不富裕的胆量,雪上加霜。   另一边。   赵路很快就依着周岸的吩咐,将那条煮熟的蛇亲自送到了殷齐清面前。   “大当家,你是没看到,殷齐清气得脸都快涨成猪肝色了。”赵路笑道。   “殷齐清不是个一点脑子都没有的,此番之后应该会收敛一些。”   “我现在算是明白那天你为什么不答应让季浮沉当厨子了,你就是怕他得罪了殷齐清会被报复吧?”赵路问。   周岸目光微闪,否认道:“我只是不想惹麻烦罢了,今天你也看到了,他胆子比针尖还小,万一到时候受了委屈哭哭啼啼来找我怎么办?”   “是吗?”赵路将信将疑。   “我跟他又没交情,犯得着关心他?”   “那谁知道呢?”赵路道:“现在怎么办?殷齐清真能收敛吗?”   “我今日看了一眼,季浮沉那间房子的旁边,有一间空置的杂物间,当初窦三故意让人空出来,想装他自己的东西。你带人帮着收拾一下,今天就让小暑搬过去住吧。”   有个人就近照应着,总归是安全一些。   于是,当天晚上小暑就正式搬到了季浮沉的隔壁。   那杂物间虽然不太宽敞,但好歹算是个单间,比小暑从前住的大通铺可舒坦多了。   “公子,你要是害怕,我这几天在你屋里打个地铺陪你也行,等你不害怕了,我再回隔壁住。”小暑道。   “不用,山上入夜后还是挺冷的,不能睡地上。”季浮沉道:“再说了,这屋里现在也洒了雄黄,老鼠夹子你也放好了,应该没事的。”   小暑听他这么说,便也没再勉强。   大不了他这几天晚上别睡太死了,这样公子要是叫他,他在隔壁就能听到。   小暑不知道的是,季浮沉有系统。   他只要晚上睡觉时兑换一个“庇护卡”,就可以高枕无忧。   好在一连几日过去,殷齐清并未再有过别的动作。   季浮沉猜测,应该是周岸那日送去的蛇震慑到了对方,便也渐渐放下了心来。   这几日的工夫,季浮沉又教了李叔好几道菜。   寨子里的吃食每天都变着花样,众匪便也渐渐安分下来,没几个人真情实感地想陪殷齐清闹腾了。   季浮沉在厨房后头栽的瓜苗已经渐渐长开了。   这日他请了赵路来帮忙,带着小暑一起钉了个木架子,架在了瓜苗旁边。   “今天黄昏我和大当家要带人下山一趟,可能得过个夜,明日再回来。”赵路朝季浮沉道:“大当家的让我提醒你,我们不在的这两日,你尽量别和殷齐清见面,免得他趁寨子里没人给你撑腰,找你麻烦。”   “你们要去打……工作?”季浮沉问。   他差点要说打家劫舍,一想似乎不太妥当,这才临时改了口。   “在山下踩盘子的弟兄传回了消息,说那个姓王的地主老爷又要纳男妾了,我和大当家打算去会会他,道个恭喜。”赵路说。   “是我想的那个王老爷吗?”季浮沉问。   “嗯,就是他。”赵路道:“这人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祸害漂亮姑娘,老了以后不怎么祸害姑娘了,开始偏爱美少年。上回纳你不成,没出一个月就又买了个少年回来。”   季浮沉:……   这老头年纪那么大了,还挺能折腾。   “大当家本来不让我告诉你的,不过我想着好不容易去他家一回,再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就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帮你做了。”   “想做的事情?”季浮沉不解。   “就踹那老头两脚之类的,或者把他阉了,只要不杀人,都行。”   季浮沉想了想,“我和他没什么仇怨,当初是我爹娘把我卖给他的,要恨我也不该恨他。”   赵路闻言有些意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之前已经被洗劫过一回了,你们再去他应该会提防吧?”季浮沉问。   “肯定的,听说他雇了不少护院,我们到时候可能会想办法潜进他家里吧,要是能不动手就把活干了,那自然是最好。”   “有把握吗?”   “得今晚再看,这几天怕打草惊蛇,我们的人还没进院子里踩过点。   季浮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做山匪这种事情,他是外行,提供不了任何建议。   当日黄昏。   寨子里的众匪都聚集到了演武场。   周岸穿了一身武服,手里拎着长刀,目光在众匪身上一一扫过,那气势大有将军点兵的架势。知道的他们是去恶霸地主家里洗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季浮沉躲在墙角远远看着这一幕,心道周岸如果不做山匪,而是去投军,估计能成个人物。可惜他生逢乱世,当今昏庸,朝廷腐朽,许多本该为民请命的官员,反倒不如山匪来得正直。   周岸起码知道不残杀无辜,不迫害百姓。   可那帮贪官污吏,却整日想着该如何在百姓身上吸.血。   不多时,周岸就点完了兵。   此番他一共点了三十人,其中包括赵路和薛承举。   但二当家殷齐清却不在其中。   他显然有些不大痛快,招呼都没打,就带着自己的亲信径直离开了演武场。   他离开的时候,正好路过季浮沉躲藏的墙角。   两人四目相对,他狠狠瞪了季浮沉一眼,目光满是怨毒。   季浮沉懒得理会他,朝着不远处的赵路招了招手。   演武场上不少人都发现了季浮沉的存在,纷纷朝他看去。   偏偏赵路也不知在干嘛,并未看到他,反倒是站在赵路旁边的周岸先注意到了他,大步走了过来。   “你找我?”周岸问他。   季浮沉心道我没找你,但眼看天快黑了,他不想耽误对方出发的时间,就往对方手里塞了一张纸。这东西他本想给赵路的,但给周岸也一样。   “这是什么?”周岸不解。   “你看看就知道了……”季浮沉说着转身就要走。   周岸打开那张纸一看,发觉那是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   确切的说,那是王家大宅的房屋分布图,里头不仅标了前后门及侧门等重要出入口,还标了王家的库房,以及王老爷及各房小妾的住处。   其实这图并非季浮沉依着记忆所绘制。   他并没有原主的记忆,书里又没有详细,他是借助系统调取了王家大宅的信息。   系统的信息检索功能,可以检索到原书里出现过的所有人物,及其详细资料。   只要季浮沉花费一些积分,就可以解锁任何他想知道的信息。   “谁告诉我们要去王家大宅的?”周岸问他。   不等他回答,周岸便明白过来了,回头瞪了一眼赵路的方向。   “有用吗?”季浮沉问。   “当然,帮了大忙了。”周岸道。   “那我走了。”季浮沉怕他追问,转头拔腿就跑。   其实赵路一早就提议过,可以找季浮沉问问王家的情况。   但周岸不爱揭人伤疤,所以没让赵路多嘴。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他们的本行,没人帮忙该做也要做。   没想到季浮沉竟然会主动画了图特意给他送过来。   周岸看着少年瘦削的背影,无奈一笑,将那房屋分布图揣进了怀里。   当晚,季浮沉回到住处后,莫名感觉到一阵不安。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二当家与他擦肩而过时那个怨毒的眼神。   今晚周岸和赵路都不在寨子里,殷齐清不会趁机报复他吧? 第8章   若是换了旁人,季浮沉或许还不会有此担心。   但殷齐清此人心眼极小,且报复心重,实在很难令人放心。   否则,周岸也不会特意让赵路来提醒他提防此人。   假设他所料不错,对方会怎么做呢?   杀人,肯定不至于。   殷齐清和他没那么大的仇,也没必要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尤其现在寨子里不少人都因为伙食的改善问题,对季浮沉很有好感。   殷齐清要是敢动手结果了他,很容易失了人心……   打他一顿?   好像也不是上策。   上回对方让人送了条蛇来吓唬他,就被周岸警告过一回了。   如果殷齐清真敢朝他动手,周岸作为大当家绝不会坐视不理。   何况对方一个习武之人,动手打他一个文弱少年,说出去也丢人。   季浮沉一边思忖着,一边从系统商场兑换了一个庇护卡。   不管对方要干什么,只要他激活了这张庇护卡,也就不必担心了。   当夜,季浮沉特意叮嘱了小暑睡前关好门窗。   待洗漱完之后,他也将自己屋里的门窗锁好,这才上.床。   就在他正准备激活庇护卡休息时,脑中却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似乎猜到殷齐清会怎么报复他了……   这天晚上,前半夜无事发生。   到了后半夜,季浮沉住的小院里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那声惨叫被刻意压抑过,传不了太远,但离得最近的小暑却还是听到了。   小暑吓了一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抄起枕边的斧头就冲出了门。   今晚他也挺警惕的,睡觉都没脱衣服,就是怕出现什么情况。   他从屋里冲出了之后,才发现那惨叫声不是季浮沉屋里传出来的,而是从院子里传出的。确切的说,是从那几个大酒坛附近传出来的。   此时此刻,借着月色隐约能看到,酒坛旁边的地方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一边哎呦着一边打滚,看上去似乎极为痛苦……   “是不是老鼠夹子夹了人?”季浮沉从房里出来,开口道。   “公子,你没事吧?”小暑一脸紧张地问道。   “我没事,不过好像有人有事。”季浮沉带着小暑大步走向了酒坛子旁边。   “哎呦……疼死我了。”地上那人开口,听声音竟是殷齐清那个叫张平的手下。   “你怎么了?”季浮沉问他。   “热水……我被烫着了。”张平道。   “大半夜你怎么会被热水烫着?还跑到公子门口……”小暑不解。   季浮沉却早已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小暑,跟我搭把手,把他扶起来。”   小暑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张平身上也不知道被烫到了哪儿,一挪动便疼得直嗷嗷。   “把他扔到大缸里。”季浮沉道。   张平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十分配合地翻身进了大水缸。   身上灼痛的皮肤被凉水一浸,果然舒服了一些。   “你大半夜里拎着热水壶来,是想替我浇浇菜吧?”季浮沉问他。   “热水怎么能浇菜,那不全烫死了吗?”小暑说着看向缸里的张平,“好哇张平,你怎么这么缺德?公子好不容易种的芫荽和小葱,芽还没长齐呢,你就想把它们烫死!”   张平人蹲在缸里,只露出了一颗脑袋。   他今日大概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时间连狡辩的心思都没有了。   “谁让你来的?”季浮沉问他。   “你这不明知故问吗?”张平闷声道。   “你可知你今夜浇在酒坛里的热水,为何会烫伤了你?”   “为何?”他明明记得当时壶嘴是冲着酒坛里的,可不知为何那些热水竟是悉数浇在了自己身上,直到现在他想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就跟……   就跟……那酒坛被人施了法似的。   只有季浮沉知道是怎么回事。   昨晚临睡前,他思前想后,觉得殷齐清若是不敢对他动手,极有可能会通过别的方式报复他。   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对他院子里那十个大酒坛子动手脚。   所以他今晚在系统商城兑换了一张“反弹卡”,用到了院中的酒坛子上。   他原也不确定这东西能用于物品,没想到竟是成功了。   张平想拿热水把他种的那些菜都烫死,结果没想到被反弹卡攻击烫了自己。   “你对酒坛做了什么?”他问季浮沉。   季浮沉神秘一笑,“施了法术。”   “你会妖法?”   “对啊。”   “你……撒谎!”   “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把这缸水变成开水让你见识见识。”   “别别别!”张平忙道:“夫人……不是我要来害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何苦大半夜不睡觉来干这种缺德事?是……二当家他逼着我来的,上回放蛇也是他指使我干的。”   “我并不关心你是不是自愿,助纣为虐的人谈何无辜?   “那你想怎么样?总不能再烫我一回吧?”   季浮沉一笑,暗道这可得好好想想。   张平如今就是殷齐清送给他的一张牌,他可不能随便浪费了。   无论如何都要给殷齐清一点教训。   与此同时。   王家大宅。   周岸盘膝坐在王家正厅里的桌子上,手里拎着那把锃亮的长刀。   今晚他这把刀没有见过血,因为季浮沉那张图帮了大忙,他带着人轻易就摸进了王家,控制了所有的护院。   别说见血了,今晚的王家几乎连一点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好汉,您是哪条道上的啊?”   王老爷被赵路从榻上拖出来,这会儿被扔到了周岸坐着的桌子旁边,看上去有些无助。   “凤鸣山。”周岸说。   “啊?”王老爷一脸惊讶,“不是说凤鸣山换了个当家的,不乱杀无辜吗?好汉您这是……”   “你们府上一个人没死,况且你也不是无辜。”   周岸拿着手里的长刀,在王老爷脑袋上轻轻拍了拍,惹得对方一张脸顿时苍白如纸。   “好汉要什么东西,老朽让人去取,只求不要动刀……”   “东西我列了清单,有劳了。”   周岸一摆手,赵路便将一份长长的清单递给了王老爷。   他一脸惊讶,万万没想到这山匪竟然真的搞了洗劫的清单。   但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他不敢忤逆,只能吩咐了管家去置办。   好在周岸列的这些东西都不稀奇,他家里倒是都有。   “今天你纳妾,礼金收了多少?”周岸问。   “礼金……我尚未看过账簿……”   “我只要一半。”   “这……好好好,都依着好汉。”   王老爷短短一月内纳了两次男妾,所以今天收到的礼金并不算太多,他倒也不觉得肉疼。他甚至有些庆幸,没想到周岸竟会给他留一半。   “你买的男妾呢?”周岸问。   “在房里……好汉若是喜欢……”   后边的话王老爷没说,但那意思却不言而喻。   周岸一摆手,一旁的薛承举会意,亲自去将那男妾也带了过来。   王老爷虽然人不咋地,但眼光不错。   这次挑的这个男妾长得眉清目秀,模样也挺耐看。   “我问你,你愿意服侍他吗?若是不愿,我可以让他把你放了。”周岸道。   “我……”那男妾抬头,竟是没看周岸,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王老爷,随后他哇得一声扑到王老爷怀里,竟是当场哭了起来。   周岸:……   众人:……   周岸露出一副十分嫌恶的表情,示意薛承举把人带走了。   这男妾刚过门,与王老爷自然不会有什么感情,这副姿态无非是看中了王老爷身家图个安逸,倒是他多管闲事了。   周岸苦笑一声,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季浮沉。   那个少年是决计不会做出这般姿态的,也不会为了贪图一时的富贵,而放弃一个男人的尊严。   同样身世坎坷,同样看似柔弱。   季浮沉却从未想过依附任何人……   “大当家的,都妥当了。”赵路进门道。   周岸瞥了地上的王老爷一眼,拿刀背在王老爷脖子上轻轻拍了拍,算是警告。   “那是什么点心?看着不错。”他突然看向桌上摆着的几盘点心,吩咐道:“都包起来。”   “好汉,这是喜果子,家里还有不少没拆的,您若是喜欢我让人给您多备上些。只求好汉往后网开一面,老朽这把年纪经不起折腾了啊。”   “你这个人情我承了,府上还有什么好吃的,多给我备上点。往后你若安分守己,这便是我凤鸣寨最后一次光顾,否则……你好自为之吧。”周岸道。   “多谢好汉,多谢好汉,老朽往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王老爷痛哭流涕地道。   随后,这王老爷果然吩咐了管家,把府里有的点心都备了几份给周岸带着。   离开王家大宅之后,赵路忍不住有些好奇。   “大当家,你什么时候喜欢吃糖果子了?”他问。   “我又没说我要吃?”周岸道。   “那干嘛要这么多?摆在车上挺占地方。”   “你滚下去就不占地方了。”周岸瞪了他一眼。   “这到底是给谁吃的啊?”   “再问一脚把你踹下去。” 第9章   另一边。   张平在水缸里泡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不那么疼了,便说要走。   他今日浇菜没浇成。   季浮沉眼下也没说要为难他,只说等想好了再找他,言外之意是拿住了他的把柄。   “你这是烫伤,最好多泡一会儿。”季浮沉提醒道。   “我还是先回我自己的住处吧,一会儿天都快亮了。”   张平说着就要出来。   季浮沉见状也没再阻拦,和小暑合力把他从缸里拽了出来。   就在碰触到张平身体的时候,季浮沉心念一动,想起系统这两日新开通的功能里,有一个“生命值监测”功能,于是他便趁机试了一下新功能。   没想到他这这一测,却发觉张平的生命值低得离谱。   原来这个“生命值监测”功能,不仅可以监测生命体当前的生命值,还能根据对方身体的状况,结合他们所处环境的医疗条件,推测该生命体伤势或病情的恶化速度和结果。   张平身上的烫伤不算特别要命,若是加以适当的治疗,顶多就是留疤。   可古代的医疗水平跟不上,这种外伤尤其要命,运气稍差就容易死于感染。   张平就是运气不太好的那一个,系统检测到他的伤势在几天后,就会因为治疗不及时而恶化,最终他会死于伤口感染。   “今日之事多谢夫人暂不为难,张某先行告辞。”张平朝着季浮沉一揖,便要离开。   季浮沉略一犹豫,开口道:“等等,你这样回去,会死的。”   张平一怔,转头看向他。   “你跟我来。”季浮沉说着转身进了屋。   张平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跟了上去,小暑怕他对季浮沉不利,也紧随其后。   季浮沉将油灯拿过来,放到了桌上,“你可以拿油灯照着,先看看自己的伤口。”   张平犹豫了一下,慢慢掀起衣服低头看了一眼,就见自己视线所及的胸口、腰腹间,都被烫伤了。   伤口方才浸在水里还不觉得那么疼,如今一看便觉身上就跟被揭了一层皮似的,火辣辣的。这会儿伤处还很新,看上去没那么触目惊心,但过不了多久被烫伤的皮肉就会慢慢腐坏。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被烫伤的人,运气不好是会死的。   八岁那年,他邻居家的孩子就是不小心打翻了热水……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张平一直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倒霉。   被烫伤之后便克制着自己没往这处想。   直到季浮沉说他会死,他才觉得有些慌了。   季浮沉也见过因被烫而死的人,可见这种倒霉事并不少。   可他不相信自己会是其中一个。   “我不会那么倒霉的,不就是半壶热水吗?我已经在水缸里泡过了啊……我只要回去好好养伤,不出几日伤口就能结痂,再过些日子就能脱落,顶多就是留一身疤。”   “你拎来的水是刚烧开的,且尽数浇到了你身上。”季浮沉道。   “不会的,不会的。”张平的情绪显然已经有些不稳定了,他喃喃地道:“我是替二当家做过一些缺德事,可我从未害人性命……那些事情若不是我去做,结果只会更糟……我还时常劝他收敛一些,就是怕坏事做多了遭报应,可他不听我的。”   “我真的很努力了……他让我抓蛇吓唬你,我特意找了没毒的,怕蛇咬你我还把蛇牙提前拔了……我真的在尽力弥补了。我是坏,可也没到该死的地步吧?”张平越说越崩溃,到了最后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季浮沉有些惊讶,此前他倒是没注意,张平送来吓唬他的蛇是没有牙的。   “二当家让我烧点热水浇你的菜,他也没说让我浇多少,我便只烧了半壶水,想着尽数倒进一个酒坛子里,不动别的……我也想为自己积点德啊,虽然积得也不多……”   季浮沉:……   怪不得张平被烫得这么厉害,原来是拿壶直接倒的。   若他慢慢浇的话,反弹到身上的热水反倒会更少一些。   这么说,张平竟然是因为残存的一点善意,才伤得这么重?   “这可能就是我的命吧。”张平大哭了一场之后,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那年下山,是二当家救了我性命。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也算还了人情了。”   季浮沉示意小暑给他倒了一杯水。   张平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今晚多有叨扰……”张平将水杯递还给小暑,朝两人一揖,转身走了。   季浮沉看着对方佝偻的背影,心情略有些复杂。   他不是一个同情心旺盛的人。   但张平这人确实没到该死的地步。   这世上总有这种矛盾的人,做着不光彩的事,心却没有坏透。   “公子,热水真能把人烫死吗?”小暑问。   “嗯,伤口感染,确实会要命。”   “我觉得他有点可怜,想想我也是因为公子那晚护着我,才会对公子死心塌地。但我是运气好,遇到了公子这样的好人。倘若公子也和二当家那般歹毒,我只怕也会像张平那样……”   季浮沉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罐,递给了小暑。   “给他送过去,告诉他均匀地涂在伤处,一次全用完。若是他不方便涂,你可以帮他。”季浮沉道:“再叮嘱他,明日朝殷齐清汇报的时候,就说我的菜全被他浇死了。”   “啊?”小暑一惊,“公子……这是打算做什么?真要把菜都弄死吗?”   “回头再与你慢慢细说,你先把药送过去。”   小暑闻言忙拿着那罐药膏一溜烟跑了。   季浮沉看了一眼自己的积分,有些肉疼。   兑换这罐能救张平命的药膏,着实花了他不少积分。   但让他眼睁睁看着张平死,他终究是有些不忍心。   更何况,此人是个知恩图报的,如今又幡然悔悟,若是好好引导,将来定有用处。   次日晌午,周岸便带着人回到了寨子里。   他这一趟动静不大,但收获不少。   与窦三只喜欢打劫金银不同,他更喜欢往回搬东西。再加上这次是晚上行动,他们拉回了满满数车物资,寨子里的弟兄们忙活了许久才把东西都搬上山。   周岸让人把东西先放到了库房,只把那堆点心拎着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刚拐过回廊,远远就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廊下。   周岸嘴角浮起一个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大步上前道:   “你这是闻着味儿来的吧?”   “大当家。”季浮沉朝他行了一礼。   “进来。”周岸带着人进了屋,将自己拎回来的一兜子点心随手放到了桌上,而后朝季浮沉道:“我去换个衣裳。”说着便进了里屋。   季浮沉乖乖立在外间候着,便觉鼻息间不断飘来阵阵香气。   他循着香气传来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了方才周岸拎回来的一兜子点心上。   若是放在从前,季浮沉对这些东西多半不会有什么想法,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吃到点心是很容易的事情。可自从穿过来以后,他几乎就没再吃过任何甜食,只有一次在厨房的时候,偷吃了一块冰糖。   季浮沉偷偷咽了咽吐沫,心说王老爷家这点心,还真是挺香的。   周岸从里屋出来,将少年那眼巴巴的模样尽收眼底。   不过他并未戳破,而是走过去随手取了一包点心,当着季浮沉的面打开了。   季浮沉忍不住看过去,见那点心形状是圆的,外头裹了芝麻粒。从这香气判断,芝麻粒的里边应该包了糯米粉,或许还有桃花酱。想来这点心味道应该不错,一口咬下去,口腔中既有芝麻的香味,又有糯米粉的软糯口感,还有清甜的桃花香……   就在季浮沉胡思乱想之际,周岸捻起一粒点心放到了嘴里。   不过他只嚼了两下,就忍不住皱了皱眉,“什么味啊?”   季浮沉:……   竟然不好吃吗?   “你尝尝,这什么味?”周岸道。   季浮沉不疑有他,上前捻起一颗尝了尝……   真香!   “好吃吗?”周岸问他。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   周岸扯了一把椅子坐下,朝季浮沉道:“好吃就都吃了吧。”   季浮沉:……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大概是那点心太好吃了,他一口气吃了好几颗。   周岸坐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看少年吃东西可太有趣了,比他自己吃到嘴里还有滋味。   不过季浮沉很有分寸,吃了几颗就停了手,没再继续。   “不用给我留,我不吃甜食。”周岸说。   “大当家,我过来找你是有事情。”季浮沉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才道:“昨晚二当家又让人去报复我了……”   周岸一听到殷齐清,面上的笑意登时散了。   随后,季浮沉便将昨晚张平去帮他“浇菜”的来龙去脉都朝周岸说了一遍,只隐去了和“反弹卡”及“生命值监测”相关的细节。   “二当家一直不安分,我想若他迟迟不收敛,大当家一定会收拾他的。既然如此,若是能把他身边之人策反并收为己用,应该能帮上一些忙。”季浮沉道。   昨晚张平回去后,季浮沉想了许久。   张平这张牌很好,可留在他的手里,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毕竟,殷齐清和他的仇小,对他动手也多半就是些不入流的手段。这人真正的敌人是周岸,恨不得取周岸而代之。   原书的时间线中恰好交代了,半年后周岸就会解决殷齐清。   所以季浮沉索性把张平这张牌送给了周岸,就当在寨主面前积累点好感吧。   “你让张平告诉殷齐清,那些菜都被他浇死了?”   “嗯。”   “那为了不让他起疑,你岂不是……”   “我主动把那十坛菜,都杀了。”   周岸:……   他可是听赵路说过,季浮沉有多在意自己种的菜,恨不得天天跟伺候什么似的照顾着。   “为什么?”周岸问他。   “因为……”系统刚解锁了储物空间。   这空间不止能储存死物,也能储存生命体,所以他就花了点积分,就把坛子里所有刚发芽的小菜苗都弄到了储物空间里。   但他不可能将这件事情告诉周岸,只能扯谎道:“大当家为了寨子鞠躬尽瘁,我也想为寨子,为大当家,略尽绵薄。”   周岸:……   这人竟为了帮他,不惜牺牲了最在意的东西?   难道他在对方心里,竟那么重要? 第10章   周岸盯着眼前这漂亮少年,心中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那些菜……”   “暂时就不种了,省得殷齐清又要折腾。”   这些菜苗储存在他的储物空间里,虽然不能继续生长,但也不会死。只要没人留意时,他就可以把菜苗再挪回酒坛子里,就是一抬手的事儿,也不麻烦。   他能感觉到,周岸对殷齐清的忍耐度正在直线降低。   说不定不用等到半年,周岸就会朝对方动手,届时他在寨子里就彻底没有顾忌了,还不是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他甚至可以朝周岸申请一块地,建个鸡舍鸭棚什么的。   到时候每天种种菜,养养鸡鸭,提前过上养老生活,多好!   “大当家,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季浮沉道:“张平那边,您若是对他有什么吩咐,尽量小心些别让二当家发觉了。”   “嗯。”周岸应了一声。   季浮沉转身要走,却又被他叫住了。   “点心拿走吧。”周岸说。   “多谢大当家。”   季浮沉说着将那包自己没吃完的点心包好准备拿走,却见周岸起身直接将那一大兜子点心拎起来放到了他怀里。   那一兜子点心加起来估计得有十多斤。   季浮沉没想到那么沉,身体一晃才堪堪稳住。   “这么多?”季浮沉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走吧。”周岸说着大步走过去帮他开了门。   季浮沉抱着一兜子点心,眼睛都比进来的时候亮了几分。   “多谢大当家。”他临出门又朝周岸道了谢,这才转身离开。   周岸看着少年雀跃的背影,心道这也太好打发了吧?   几包点心,就高兴成这样。   他怀疑要不是怀里抱着东西,这人能一路蹦回去。   季浮沉这一路抱着东西回去,还挺“招摇”的,不少人都看见了。   凡昨晚跟周岸下山的大都知道他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只是他们没想到,大当家临走前特意带走的那包点心,竟是给了季浮沉。   “看来大当家对咱们这位压寨夫人挺看中啊。”   “搁我我也看中,且不说他长得讨人喜欢,就说上回二当家拿厨子的事情当借口纠集人下山那回,多亏了他出手。”   “我当初可真没看出来他竟会做饭,还做得挺不错。”   众匪说起季浮沉,态度与从前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至少想看他笑话的人,没有以前多了。   “可惜咱们大当家不好男色,不然他俩……”   “那可不好说,我也不好男色,但要是换成季浮沉这样的,我也能试试。”   “你就不怕窦三爬出来索命?”   “他俩没洞房,不算夫妻,大当家说的。”   “这么说,大当家果然对季浮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来劲。   昨晚跟着周岸下山的,大都是周岸信任的人,在殷齐清的事情上都无条件支持周岸,但这不妨碍他们背地里议论自家老大的房中事。   管他是真是假,先编排了再说。   甚至就连赵路都不能免俗。   他从库房盯着人把东西入库,回来时正好撞上了抱着点心回去的季浮沉,脑袋里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   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他最初还误会季浮沉故意接近大当家是图谋不轨,但相处日久,便打消了这个猜测。如今看来,难道是他们大当家对季浮沉心存邪念?所以才拿了点心来哄人。   男人,果然还是过不了“色”字一关。   遇到漂亮的人,哪还管他好不好男色?   可怜周岸,丝毫不知道自己在众匪甚至赵路眼里早已“名节不保”。   张平的烫伤恢复得很快。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能捡回一条命,全仰仗季浮沉那罐药膏。   这几日养伤时,他也看明白了。   殷齐清这人心眼小,且有勇无谋,难成大器。   对方当初救他本就是顺手而为,这些年他该还的也还了,没必要继续助纣为虐。倒不如投奔季公子和大当家,至少那两位都是坦荡之人,不会让他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上回的事情失败以后,二当家根本就没有收心,这几日他又在筹划带人下山一事了。”张平这夜偷偷去了季浮沉的住处,将殷齐清的打算告诉了对方。   “二当家为什么那么喜欢下山啊?他是缺钱吗?”季浮沉问。   “公子你有所不知,咱们寨子里的规矩向来是谁下山谁分钱。其他人虽然也能分到一些,但是连零头都不及。”   怪不得殷齐清这么着急下山。   “大当家上回都说了,不下山也能一样分钱,只要为寨里出过力就行。”一旁的小暑说。   “二当家不信,他说大当家这话就是随便说了哄人的。”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周岸这新寨主上任,也立了不少规矩。   可立规矩是一回事,执行的时候能不能到位,就是另一回事了。   殷齐清就不信周岸的许诺。   他笃信窦三那套行事理论,认为窦三被清理门户的原因是疏忽大意,而非行事太过肆意。   “你小心一些,别让他发现了,否则他可能会朝你动手。”季浮沉道。   “公子放心,这两日我就不往这边跑了,等他定下了下山的时间和同行的人,我再来告诉公子。”   张平经历此番,行事稳妥了不少。   季浮沉倒也不必替他担心什么。   次日,季浮沉见着赵路,将此事告诉了对方,托他转告周岸。   没想到过午后,就有人来传话,说让季浮沉和小暑去演武场。   两人一问之下得知,说是周岸下了令,寨子里无论老少,都要去。   那是季浮沉第一次在演武场看到寨子里的所有人。   甚至就连李叔和老张头都在场。   “这是要干嘛啊?季浮沉带着小暑走到人群的边缘立着,小声朝身边的人问道。   “前几日大当家不是带人下山了吗?今天是来分钱的。”   “我也有份?”季浮沉问。   “都有,大当家说了,对寨子里有贡献的都可以领。”   季浮沉虽然来寨子里的时间不长,但他对寨子里的贡献可不小。   这些日子他得空就教老李新菜,整个寨子里的人都跟着受益,自是没人会否认这一点。   两人说话间,就见寨子里的几个当家人都来了。   为首的周岸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的武服,看上去英气逼人。   “此番去王家大宅,所取银两并不多,不过此前既说了人人有份,今日自当践诺。”周岸朗声道,“还是那句话,拿了银子好生看管,莫要沉溺于去嫖去赌,免得将来攒不下钱安身立命。”   他说罢一挥手,赵路便带着人开始分发。   众匪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毕竟这是周岸上位后就提前说好了,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唯独殷齐清看到季浮沉接了钱后,冷哼了一声。   “二当家,你哼什么?”赵路问他。   “许废物伸手拿钱,不许我哼?”   一旁的周岸闻言瞥了他一眼,眼底带着不加掩饰地冷意。   不过他并不惊讶,仿佛早就料到殷齐清会给人找不痛快似的。   “二当家,你说的是谁啊?”季浮沉一脸茫然地问他。   殷齐清冷笑道:“还能有谁?仗着一张漂亮脸蛋,把某些人哄得团团转,住着寨子里最好房子,拿着和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一样的钱,你说还能有谁?”   赵路闻言道:“殷齐清,这寨子里分管后勤的杂役并不少,平日里你的吃住可都是他们料理。你这一句废物,是打算卸磨杀驴?还是说往后你自己开个灶,不与咱们同吃了?免得骂完人家是废物,又吃了人家的饭菜烂肚肠。”   “三当家,你这么说可就误会二当家的了。”一旁的季浮沉道。   “他骂你是废物,你还替他说话?”赵路道。   “我想他应该是觉得我不该继续住那房子。”   “哼。”殷齐清冷哼了一声,没有否认。   “二当家的,你既眼馋那房子,当初怎么不和窦三成婚啊?”季浮沉一脸认真地问他。   “你……”殷齐清被他这话气得眼前直发黑。   “现在成婚也来得及,给窦三弄个牌位,让二当家抱着牌位拜天地。”赵路笑道。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   殷齐清则面色铁青,险些当场气晕过去。   “放屁!”   “别放屁了,放炮吧,庆祝一下。”一旁的周岸取了一个钱袋扔到了殷齐清手里,笑道:“随礼。”   话音一落,在场的众人笑得更欢了。   其中有些人是故意起哄,有些人是没搞清楚状况,以为这几个人闹着玩呢。   他们这里本就是山匪窝,因此不乏粗野低俗之人。   这种下三滥的玩笑,在他们之中并不算违和。   但殷齐清还是险些被气死,钱都没领就拂袖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今日几人这番有来有往的挑衅,其实都是特意为他安排的。   为的就是彻底激怒他……   周岸不想继续等了,他想了结了殷齐清,让季浮沉快些种上菜。   待演武场的事情结束后,周岸去了一趟季浮沉的住处。   他刚走到廊下时,就看到屋内的主仆二人正在吃点心。   周岸很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便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屋内的少年。季浮沉大概是太投入了,竟未发觉窗户外头的人。   “公子,你这么得罪二当家,不怕他闹个鱼死网破来伤害你?”小暑问他。   “有大当家呢,他肯定会护着我的。“季浮沉道。   实际上他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有庇护卡。   一旦殷齐清真的对他不利,他只要激活一张庇护卡就行。   但窗外的周岸对此一无所知。   他得知季浮沉对他那超乎寻常的信任,只觉十分感动。   他想,自己就算是拼了命,也定要护这少年周全。 第11章   “大当家。”季浮沉终于看到了窗外的周岸,慌忙起身道:“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周岸掩去眼底的情绪,故作随意地走下台阶,停在了院中那个十个大酒坛旁边。   算着日子,这坛子里种着的小葱和芫荽早就该发芽了。   可如今,这坛子却空空如也,只剩下了土……   “想不想下山?”周岸忽然问。   “啊?”季浮沉怔了一下。   “你现在也是山匪了,既是山匪,哪有不下山的道理?”   “大当家说的下山,是我想的那个下山吗?”   周岸一挑眉,不置可否。   季浮沉却知道,自己猜对了。   周岸说的下山,就像是前几日去王家大宅那般。   只是不知道,对方这一次又选中了谁家?   “可是我没习过武,我怕跟着一起去会拖后腿。”   “没关系,我腿长,不怕你拖。”   季浮沉:……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体验到山匪生活。   周岸说要带他下山,并非是随口一说,而是当场就把人拐带走了。   “你这身衣裳骑马不方便,有武服吗?”周岸问。   季浮沉摇了摇头,“小暑有窄袖的灰布衣裳,我可以找他借。”   “算了。”周岸把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靛蓝色的武服递给他,“换上。”   季浮沉接过武服,乖乖走到了内室,不多时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周岸给他的那套衣服。   他身量本就纤瘦,又比周岸略矮了小半个头,对方的衣服对他来说足足大了一圈,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大孩子,稚气又可爱。   “行吗?”季浮沉问周岸。   周岸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过来。”   季浮沉不明所以,依言走到了周岸身边。   却见对方忽然蹲下身,竟是在帮他绑裤脚。   “大当家……”季浮沉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周岸一把攥住了脚踝。   习武之人的手极具力量感,像是一把大钳子似的,令季浮沉完全没有挣脱的余地。   “绑紧一些,骑马的时候更利索。”周岸头也不抬地道。   “噢。”季浮沉没再闪躲,任由周岸帮他把两条腿的裤脚都绑紧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周岸便带着季浮沉下了山。   季浮沉心中疑惑,暗道怎么只有他们二人,没带赵路他们?   但他转念一想,兴许是众人都已经提前下山做好了准备。   大当家定是怕殷齐清趁着自己不再又乱来,这才索性把自己也带上了。   然而等他到了山下的联络站,才发觉自己完全想错了。   因为周岸只取了两匹马,而后将一根马缰递到了他手里。   “我……”季浮沉接过那根马缰,表情特别精彩。   毫不夸张的说,活了两辈子,这是他第一次接触马缰这种东西。   “不会骑马?”周岸问。   “我……还得骑马啊?”   周岸无奈,只能将另一匹马送了回去。   季浮沉有些局促地立在门口,心道大当家肯定后悔带着他下山了吧。   不多时,周岸从里头出来。   不等季浮沉开口,便翻身上了马。   “我……啊……”季浮沉刚开口,一句话尚未说出口,就觉身体一轻,竟是被周岸直接提溜起来放到了自己身前。   不等他反应过来,周岸一夹马腹,两人一马朝着远处急奔而去。   季浮沉是第一次骑马,被吓得够呛,身体不住往后缩,整个人几乎钻到了周岸怀里。   “胆子这么小?”周岸在他耳边道。   “大当家,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怕我把你卖了?”   周岸这话一说出口,忽然想起了季浮沉的经历,对方就是因为被家里人卖给王老爷做男妾,才被窦三掳来了凤鸣山。   他怎么能在季浮沉面前开这样的玩笑?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周岸问他。   “没有。”季浮沉摇了摇头,“我家里人早就把我卖了,我又不愿去投奔王老爷,出了寨子里我就无处可去了。”   季浮沉这话并没有别的深意,他甚至没觉察到对方无意间开的那个小玩笑。   周岸却眉头一蹙,心中内疚更甚。   于是,他勒停了马,调转马头朝着岔路口的另一个方向奔去。   两人一马行了近一个时辰,到了近郊的一处庄子。   他们下山时,天色就不早了,这会儿天已经黑透。   “大当家,咱们要做什么?”季浮沉问。   “进去洗劫一番。”周岸道。   季浮沉脸色大变,忙劝阻道:“大当家三思啊,这么大一个庄子,肯定有不少长工和杂役,咱俩两个人进去若是被抓了怎么办?”   “你若是害怕,留在这里看马。”周岸将马拴在了路边的树上,又道:“不过我听说这庄子附近晚上常有野兽出没……”   “我还是跟着大当家一起吧,虽然帮不上大忙,但关键的时刻可以替大当家放哨。”   季浮沉像是生怕周岸真把他仍在这里似的,待对方栓好了马便一路紧跟着,就差上手扯着对方衣袖了。   周岸似乎经常来这地方,对庄子里的环境很熟悉。   他带着季浮沉绕到后院的位置,在墙角找到了一个被杂草掩盖的“狗洞”。   “你从这儿爬过去。”周岸朝季浮沉道。   季浮沉不疑有他,乖顺地从那个洞里钻了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周岸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在了季浮沉身边。   季浮沉:……   可真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周岸带着季浮沉绕过庄子里的守卫,径直奔着厨房而去。   这会儿厨房里没人,但依稀能闻到点心的香气。   周岸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出了两碟香气四溢的点心。   “还真有!”季浮沉道。   “尝尝。”周岸将点心递到了他眼前。   季浮沉擦了擦手,刚要伸手拿点心,却闻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   “不好,有人来了。”季浮沉出于本能,矮身躲进了灶台后头。   他见周岸还站在那里,便伸手在对方衣服上扯了一下,周岸会意,端着两盘点心蹲在了他身边。   “万一咱们被抓了怎么办?”季浮沉问。   “不会的。”周岸说。   他话音一落,便闻吱嘎一声,厨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你确定看清楚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问道。   “应该没错,我进去看看。”   季浮沉暗道糟了。   他们这回应该是真的藏不住了。   这灶台根本就不是藏身的好选择,但凡有人进来一搜,就能把人揪出来。   “大当家,一会儿我出去引开他们,你借机离开。”季浮沉低声道。   他想过,眼下的状况与其一起被抓,倒不如牺牲一个保全另一个。以周岸的为人,出去后定然会想办法救他。不像他连马都不会骑,真逃出去也没法搬救兵。   周岸震惊:“你去引开他们?”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一脸视死如归。   随后,他迅速捏了几块点心塞到了嘴里。   万一被抓说不定要挨饿,先吃几口再说。   周岸看着他这副小仓鼠囤食般的操作,面上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若季浮沉稍稍细心一些就会发现,周岸自始至终对于”被发现“这件事,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担心和不安。   “这里好像有人。”一个人的声音响起,随即有灯笼的光亮慢慢靠了过来。   季浮沉又抓了两块点心,突然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冲了过去。   那拎着灯笼的伙计吓了一跳,下意识闪身躲开了他。   季浮沉这才发现,不止是这屋里,就连门外都有不少人。   可他若是不出去,怎么替周岸打掩护呢?   他心念急转,拔腿朝着另一边的窗子奔去,而后纵身一跃,想从窗户里跳出去。   然而他双脚刚一离地,就被人一把从身后拦腰抱住了。   “放开我。”季浮沉挣扎着想要挣脱,却像只被人拿住了后脖颈子的小猫,只能徒劳伸爪乱挠。   “没事,是我。”   直到耳边传来周岸熟悉的声音,季浮沉才停止挣动。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屋里的人和屋外的人好像都挺冷静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喊打喊杀,甚至连要抓他们的意思都没表现出来。 第12章   “哎呀呀,果真是大当家来了。”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朝两人一揖。   听他这口气,竟是认识周岸,似乎还挺熟。   “刘管事。”周岸这才将怀里的季浮沉放下,朝他略一颔首。   “他们方才说大当家来了,我还以为是看岔了呢。”刘管事笑道。   这时早有伙计点燃了油灯,屋里登时亮了起来。这刘管事看清季浮沉的脸后一怔,斟酌着语气问:“这位小公子长得可真俊,莫不是前些日子才过门的压寨夫人?”   “嗯,不过他……”   “哎呀,大当家带着夫人回庄子里,怎的不提前知会一声,咱们也好相迎。”这刘管事大概是太兴奋了,压根没等到周岸把话说完。   “我二人只是顺路来看看,即刻便走。”   “天色这么晚了,大当家和夫人既然来了怎可说走就走,好歹留宿一日,让我等备了酒菜招待一二。”刘管事说着指挥伙计道:“你快去把厨子叫来,你们两个带夫人去前厅,拿大当家最喜欢的那个茶叶,还有瓜果点心,好生伺候着……”   季浮沉到了这会儿人都还是懵的。   他有点没明白,他们不是来“洗劫”的吗?   怎么闹到现在,这庄子里的管事倒像是把周岸当成了贵客似的?   “夫人,请。”伙计朝季浮沉行了个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浮沉下意识看了周岸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便稀里糊涂地跟着伙计走了。   “大当家可是和夫人闹别扭了?”待季浮沉被人带走后,刘管事才小心翼翼问道:“方才我进门时,看到夫人似乎是要跳窗?幸好大当家出手及时……”   “闹什么别扭?”周岸道:“我没告诉他我与这庄子的渊源,哄他说是来这里洗劫,他听到你们找过来以为要被抓了,这才想引开你们助我脱身。”   “哎呀,夫人对大当家可真是情深义重啊。”刘管事道。   “他其实不是我的夫……”   周岸一句话尚未说完,又被匆匆赶来的厨子打断了。   “快快快,准备些好酒好菜。”刘管事一边吩咐厨子一边问周岸,“大当家,不知夫人吃饭可有忌口?口味偏好如何?”   “他……好吃的他都喜欢。”周岸说。   “好嘞。”一旁的厨子应声道。   待厨房这边安排好,刘管事又朝周岸汇报了一番庄子里的近况,直到周岸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这才住了嘴。   “瞧我这嘴,一见着大当家就没个把门的了,差点忘了夫人还在前厅候着呢。”   “老刘……关于我当上凤鸣山大当家一事,你们都听说了什么?”周岸问他。   “说大当家替前任风老寨主清理了门户,砍了窦三的脑袋。”刘管事道。   “没了?”周岸问。   “没了……还有就是您和夫人喜结连理的事情了。”刘管事道:“庄子里特意给大当家备了贺礼,但您吩咐过,说让咱们不可再往寨子里送东西,所以这贺礼一直都在庄子里存着呢,就在您常住的那屋里,一会儿回去就能见着了。”   周岸:……   所以……外头这些人只听说凤鸣山换了大当家,又听说大当家娶了压寨夫人,竟是没弄清楚这夫人是窦三娶的还是周岸娶的。   “窦三一死,大当家可算是为民除害了,不止是咱们这十里八乡不少人都拍手称快呢!”刘管事又道:“如今大当家又抱得美人归,娶了这么俊的一位夫人,当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周岸再澄清,只怕会令季浮沉陷入麻烦。庄子里的人都很讨厌窦三,若知道这压寨夫人是窦三的,必不会无动于衷……   念及此,他便打消了解释的念头,索性由着刘管事他们去了……   “大当家,您先与夫人说会儿话,我再去安排些事情,即刻便过来。”刘管事将周岸送到了前厅门口,这才欠身离开。   厅里,季浮沉正品着茶,面前摆满了各种瓜果点心。   周岸进来时,就见他正捧着个茶盏,看上去茫然又无辜。   “大当家……”   “来的时候忘了告诉你,我与这庄子有点渊源。”周岸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道。   “哦。”季浮沉一撇嘴,看上去有点不太想理人。   他又不是傻子,还能看不出来周岸是忘了说还是故意诓人?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哄他玩的,偏他还真情实感地想着替人打掩护呢。   “有一年他们庄子遭了贼,那贼人行事非常不讲规矩,偷了钱财还放了火。我正好路过,看到火光就进去看了看,顺手救了几个人……”周岸朝季浮沉解释道:“可惜当时那东家的独子被贼人害了,没能救过来。事后老人家有些糊涂,非说我是他儿子,我见他可怜,便隔三差五过来照应一二。”   “后来呢?”季浮沉忍不住问道。   “后来……我就给他当了几年的假儿子。”   再后来,老东家过世,便将这处庄子留给了周岸。   “他临死前我才知道,他其实并不糊涂,一早便知道我这个儿子是假的。”   可日子久了,假儿子也成了真儿子。   季浮沉看向周岸,暗道原书里怎么没有这段背景介绍?   没想到这人明里是凤鸣寨的大当家,背后竟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不多时,酒菜便陆续被端了上来。   刘管家十分殷勤,亲自帮两人斟了酒。   周岸对这庄子里的人素来宽容,耐心都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夫人有所不知,咱们这地方不太平,这些年下来附近的庄子少有没被洗劫过的。幸好有大当家护持,不仅保住了咱们庄子,连带着附近不少人家都安心了不少。”   如今这庄子里的一切都是刘管事在帮着打理,周岸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   但看得出来,这刘管事虽然从前是跟着老东家的,但对周岸也格外忠心。   “咱们大当家虽说是在凤鸣寨落了草,但行事作风一直有当年的风寨主遗风,从不欺压良善,从不滥杀无辜。”刘管事又道:“咱们这附近的富户,从前也有不少爱盘剥庄户人的,后来被大当家地收拾了一番,如今各个都服服帖帖,没有哪个敢再胡来的。”   “我记得是去年吧,有一伙流寇在咱们这里作乱,害了不少人,官府都没拿住他们。后来还是大当家出手,一刀就砍掉了三个流寇的脑袋,吓得那些喽啰纷纷跪地磕头……”   “咳!”周岸实在听不下去了,及时打断了刘管事。   再让对方添油加醋地吹下去,他就要原地化龙上天了。   “啊呀,瞧我这嘴。”刘管事笑道:“大当家,夫人你们慢用。房间我已经让人整理好了,浴房里也让人烧好了热水,待两位用过饭后,便去沐浴歇息吧。”   他说罢便走了。   季浮沉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人方才说的话有些怪怪的。   直到吃过饭和周岸进了同一间房,他才明白刘管家说那句“沐浴歇息”时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们要睡一间?”季浮沉问周岸。   “你要是介意,我让他们再收拾一间出来吧。”   “算了……”季浮沉道:“都半夜了,他们肯定都睡了。”   总不好因为他们,让人家从被窝里再爬出来收拾屋子吧?   那刘管事倒是细心,虽然只准备了一间房,但是换洗的里衣却备得很齐全。   季浮沉先去浴房冲了个澡,回来后便抱着被子去了外间的矮榻上。   那矮榻尺寸略有些窄,不过在他沐浴的时候,周岸已经搬了椅子过来手动加宽了不少。   季浮沉躺到矮榻上,心道这大当家虽然爱哄人,倒也贴心。   其实他约莫能猜到周岸为什么不朝自己坦白。   一个凤鸣寨的大当家,若是让人知道还有这样一处私产,确实有点奇怪。   再说了,他和周岸的交情也没到那个份儿上,对方有事情瞒着他很正常。   这么一想,季浮沉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   他这人心事本就不重,躺下后很快就有了睡意。   周岸从浴房回来时,就看到了矮榻上睡得正香的季浮沉。   他无奈一笑,心道自己又是搬椅子又是铺床忙活了这么久,是为了给自己睡,这少年倒是实在,把他的窝抢了。   周岸一个习武之人,哪好意思自己睡床,让季浮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睡在矮榻上?于是他想都没想,俯身就想将人挪到床上。   少年的呼吸声很均匀,显然已经睡熟了。   可就在周岸的手臂揽住他的肩膀时,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季浮沉朦胧的睡眼中满是震惊。   “大当家,你在干什么?”季浮沉问他。   周岸大概也没想到季浮沉这么容易醒,一时也有些无措。   而且两人如今这动作特别奇怪,周岸一手揽着少年的肩膀,明明是一个俯身要抱起的动作,可定格以后看上去,就像是周岸打算偷亲季浮沉。   “我……”周岸心念急转,很快稳住了情绪,开口道:“我听到你在说梦话,特意凑过来听听你在说什么。”   季浮沉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问道:“真的吗?我说了什么?”   “你……好像叫了我的名字。”周岸理直气壮地道:“我还想问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梦呢,怎么会一直叫我的名字?”   季浮沉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梦到有狗在追我。”   周岸:…… 第13章   周岸盯着季浮沉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了片刻。   要不是那目光太过无辜,他定要怀疑对方是在故意骂他。   可季浮沉那长相太具有欺骗性了,眼巴巴看着人时,显得乖顺又天真,实在很难让人产生不好的揣测。   “你去床上睡。”周岸说。   “为什么?”季浮沉问   “床上太软了,我睡不惯。”   “那好吧。”季浮沉不疑有他,很听话地抱着自己的被子放到了床上,又将周岸的被子送了过来。   这矮榻边虽然加了椅子,可长度依旧有限。   周岸手长脚长,窝在这地方浑身都在将就,连翻个身都不能痛快。   他透过摇曳的烛火看向床上之人,就见季浮沉平躺在被子里,瘦削的身体几乎没在被子上撑起什么弧度。他忍不住腹诽,这人怎么吃那么多,还这么瘦?   就是他辗转反侧之时,换到了床上的季浮沉,呼吸又渐渐均匀了起来。   周岸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竟这么快又睡熟了。   “喂……”周岸开口道,“你睡了吗?”   没有任何回应,季浮沉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   刚才那么容易就醒了,怎么这会儿又睡得这么沉?   “喂。”   “季浮沉?”   “季公子。”   周岸变换着声音的大小,试图把人叫醒。   但季浮沉睡得很香,整个人毫无反应。   大概是真睡不着,周岸闲得无聊,索性起身走到了桌边坐着。   这会儿他距离季浮沉更近了一些,可他试了两次,依旧没得到答复。   周岸起初只是睡不着想逗人玩儿,这会儿却被激起了好奇心。   按理说,被他碰一下就能醒的人,应该睡得不沉。可季浮沉却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睡眠质量,就像是把所有的嘈杂和干扰都隔绝了一般。   周岸不死心地从桌边起身,慢慢走到了榻边。   榻上之人毫无所觉,睡得像个孩子似的。   “季浮沉。”周岸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随后,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在季浮沉脸颊上轻轻戳了一下。   几乎是在他手指落下去的瞬间,对方长睫便轻轻一颤,睁开了眼睛。   周岸:……   竟真的有人睡着以后对声音毫无反应,却对触碰如此敏.感?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我又说梦话了?”季浮沉睡眼惺忪地问他。   “不是……”周岸道:“我睡不着,想找你聊会儿天。但是叫你你一直不答应,我以为你怎么了呢,就过来看了一眼。”   季浮沉闻言便从榻上坐起了身。   周岸之所以叫不醒他,是因为庇护卡会自动帮他分析外界的声音,并进行屏蔽。只有紧急情况或者遭到碰触,否则庇护卡不会轻易唤醒他。   这也是季浮沉会睡得这么香的原因。   “大当家,往后我睡着的时候,您最好别轻易碰我。”   若周岸做出什么举动被系统误会了,庇护卡很可能会直接发出攻击。   届时事情就麻烦了。   “唔。”周岸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少年这话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对方身上肯定有秘密。   这晚,周岸睡得很不好,只草草眯了一会儿。   倒是季浮沉一觉睡到天亮,等他起来的时候,周岸已经晨练冲过了澡,正在换衣服。   “醒了?”周岸略一背身,匆匆将衣服套上。   季浮沉目光在他后背上一扫,看到了一处不大明显的伤疤。   “这伤是你那年在庄子里救火的时候留下的吗?”季浮沉问。   “嗯。”周岸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看了他一眼,“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吃早饭。”   季浮沉闻言忙洗漱了一番,而后跟着周岸去了饭厅。   庄子里的伙食本就比寨子里好,如今为了招待两人,更是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季浮沉许久没吃到这么丰盛的早餐了,这顿饭吃得十分痛快,最后撑得直打嗝。   “大当家和夫人昨晚休息得可好?”刘管事凑上来道。   “还行吧。“周岸意味不明地瞥了季浮沉一眼,见对方双目明亮,气色极好,想来昨晚睡得不错。   “大当家许久没来了,今日带着夫人一起在庄子里转转可好?”刘管事提议道:“上个月初大黄刚下了一窝狗崽,前几日围栏里又前后产了两窝猪崽,西院如今可热闹了。”   季浮沉大概是很喜欢这种小动物,一听说小狗崽和小猪崽,眼睛便不由一亮。   “大当家……”他一脸期待地看向周岸。   “去吧。”周岸道。   刘管事闻言便带着季浮沉去了庄子的西院,周岸恰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因此并未跟着。   他们这西院是专门用来养殖家禽和家畜的,里边鸡鸭鹅、猪牛羊都有。   众人刚进了院子没走几步,就有一只小黄狗迈着小短腿巴巴跑了过来。这小狗崽子也不管刘管事,直奔季浮沉而去,停在他脚边便开始翻着肚皮撒娇。   季浮沉蹲下身揉了揉小黄狗的肚子,这时又有一只小黑狗哒哒跑了过来。   两只小狗似乎都很喜欢他,围着他一直哼哼唧唧求摸。   “这两只狗崽子都满月了,夫人若是喜欢可以带回去养着。”刘管事道。   “真的吗?”季浮沉看向刘管事,眼底满是不加掩饰地期待。   “自然是真的。我听人家说,省城里不少富贵人家都喜欢养猫狗当宠物,尤其是娶了纳了男妾的人家,会养个猫狗当孩子。”刘管事道:“夫人若是愿意,自然也可以和大当家一起养个狗儿子。”   季浮沉听他说可以时便已乐昏了头,压根没听清他后头说的是什么。   “我这就去朝大当家问问。”季浮沉说。   “不必夫人跑一趟,您且在这里候着,我去问大当家便是。”   刘管事说着亲自跑去前院找了一趟周岸。   “你说什么?”周岸听了刘管事的话一脸震惊。   “夫人听说省城不少纳了男妾的富贵人家都喜欢拿猫狗当孩子养,便说也想和大当家一起养一只狗崽子。”刘管事道。   “他当真这么说?”周岸问。   “是啊,夫人本来说要亲自来问大当家,我见他和那狗崽子玩儿得高兴,便说替他跑一趟。大当家,依我看夫人既然喜欢,您不如就答应了吧。”   周岸也不知是怎么了,听了这话竟是稍稍有些面红。   “他愿意养什么,依着他便是,寨子里地方大着呢。”周岸道。   “大当家待夫人当真是贴心。”刘管家闻言又去朝季浮沉传了话。   于是,当天从西院回来时,季浮沉怀里就多了一黑一黄两只小狗崽子。   两只小家都很喜欢他,在他怀里时乖乖的,看着特别可爱。   “怎么两只?”周岸问。   “兄弟俩,不舍得把他们分开。”季浮沉说。   周岸一听这理由倒也合理。   “取名字了吗?”他问。   “这只黄色的叫小黄,这只黑色的大当家给它取个名字吧。”   周岸没想到季浮沉这么有心,竟然给他留了一个取名字的名额。   于是他看着那只小黑狗,认真想了半天,这才开口道:   “这只黑色的就叫……小馄饨吧。”   季浮沉:…… 第14章   “怎么了?不好听?”周岸问。   “好听。”季浮沉忙道:“很可爱。”   他说着将两只小狗放到地上,揉了揉小黑狗的脑袋,开口道:“小黑,你以后就叫小馄饨了。”   周岸:……   它原来叫小黑?   “你要是喜欢叫小黑,就叫小黑吧。”周岸说。   “还是小馄饨吧,这是大当家取的名字。”   周岸目光落在季浮沉身上,记起了今日刘管事传的话。   “怎么忽然想养小狗崽?”周岸问。   “大当家不觉得它们很可爱吗?”季浮沉蹲在地上,两手在小狗崽身上轻轻揉着,“我从小就想养一条小狗,但是我父母不让,那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一定要养一条小狗。”   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仰头看向周岸,“我可以把他们带回寨子里吧?”   “当然。”周岸点了点头。   季浮沉闻言眼睛一亮,顿时高兴不已。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想给他们做两个小狗窝。”   “着急回去了?”周岸问他。   “也不是。”季浮沉一边埋头逗着小狗玩,一边说:“我知道,大当家带着我下山,是怕殷齐清对我不利,怕他出手害我,想保护我。”   周岸大概没想到季浮沉竟会说这些,反倒有些别扭了起来,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我是凤鸣山的大当家,自然要保护寨子里的人。虽然你刚来寨子里不久,但你是为了我得罪的殷齐清,我若对你坐视不理,将来哪个弟兄还敢跟着我混?就算换了旁人,我也不会不管的。”   季浮沉听出了周岸这话里的疏离,只当对方在刻意提醒自己别“套近乎”,忙道:“我来寨子里时间短,大当家愿意管我死活,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周岸开口想找补几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转移话题道:“这两日也不急着回去,想四处看看吗?”   “可以吗?”季浮沉一脸期待。   “说吧,你想去哪儿?”周岸问他。   “我想去山上捡菌子。”   “啊?采蘑菇?”   “我听刘管事说,附近这山上菌子长得极好。只是最近世道不太平,附近的百姓不大敢进山,菌子长成了都没什么人摘。”季浮沉道。   周岸原是打算带他去城里转转,没想到他竟会提出要去山里捡菌子。   “这个时候正是吃菌子的季节,多摘一些,既能红烧,又能炖汤……”   他说这话时,自己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周岸目光往他漂亮的喉结处一扫,鬼使神差地跟着吞了吞口水。   于是,半个时辰后,两人便拎着竹篾编的筐子,出现在了附近的山上。   季浮沉对于捡蘑菇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天赋,但是他的系统有极强的辅助功能,不仅可以探测土壤状态,还能探测一定范围内的植物分布状况。   这种功能被季浮沉用来采蘑菇,就如“杀鸡用牛刀”一般,奢侈但好用。   它不仅能帮助季浮沉快速找到哪里有生长期适合采摘的菌子,还能自动过滤掉有毒的。   周岸眼睁睁看着季浮沉只小半个时辰就采了大半筐蘑菇,下巴都快惊掉了。   他不是没见人摘过蘑菇,可像季浮沉这样的还真是头一次。   “捡这么多吃得了吗?”周岸问。   “吃不了可以晒着,回头过了季再吃。”   季浮沉拎着筐子想往身上背,被周岸一把接了过去,背在了自己身上。   这筐子个头不算太大,但装了大半之后也得有个二十来斤。   “你都知道附近不太平,出来捡蘑菇就不怕遇到坏人?”周岸故意逗他。   “大当家能以一当十,什么坏人来了也打不过你。”季浮沉道。   他这话说得认真,令周岸听了便觉身心舒畅。   “要下雨了。”季浮沉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他的脑海中,系统已经在疯狂提示他找地方躲雨了。   “走吧,今天差不多了,先回去。”周岸拉着他就要下山。   “来不及。”季浮沉四处看了看,“得找个地方避雨才行”   “这边。”周岸并未质疑他的判断,而是带着他顺山而上。   不多时,两人拐过一条山道,便远远看到了一个山洞。   只可惜这一路看着近,走过去却颇耗费工夫。   两人只走到半途,雨就下了起来。   等他们终于到了山洞时,身上已经被雨淋了个透。   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这会儿变得晦暗阴沉。   周遭的气温也随着大雨降低了许多,明明是夏天,却跟深秋似的。   季浮沉立在山洞门口,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他立马退到洞内试图避开风口,可身上的湿衣服又湿又冷,且贴在身上,只片刻间就将他的体温带走了不少。   “我看了一眼,里头应该是有人待过,有一些没烧完的柴火,还有一些破锅破罐的。”周岸刚从山洞的另一侧走了出来,就听到季浮沉又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冷?”周岸问他。   “大当家不冷吗?”季浮沉冻得牙齿咯咯作响。   “过来。”周岸带着他进了山洞深处,而后晃亮火折子,又拿山洞里原来剩下的木柴点了一堆火。幸好他那火折子外头包了油纸,否则今天就麻烦了。   “把湿衣服脱下来拧拧水,放到火堆旁烘一烘。”   季浮沉倒是听话,老老实实将身上的衣服都脱.了,只留了一条亵裤。   周岸借着火光往他身上一扫,视线急忙转走,但不多时又会忍不住挪了回来。   季浮沉身量单薄,与习武之人的身形截然不同,皮肤白皙.光.滑,像剥了壳的鸡蛋,看上去脆弱又漂亮。   “还冷吗?”周岸问。   “冷。”季浮沉蜷缩着身体,看起来有些沮丧,“早知道今天不上山了,都怪我。”   “是我带你来的。”   “我只是想到了之前学的烧杂菌,想做给你尝尝。”   周岸心口一悸,问他:“为什么想做给我尝尝?”   季浮沉偷看了他一眼,那神情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   “告诉我,为什么?”周岸问他。   季浮沉垂着脑袋,小声道:“我想谢谢你同意我养小狗。” 第15章   周岸望着眼前的少年,心中蓦地一热。   这人竟会为了两只小狗,特意朝他道谢。   他在寨子整日与那帮糙汉子打交道,哪里见过这样温和柔软的人?   “小事一桩罢了”周岸说。   “嗯,可我还是很高兴。”   季浮沉双目低垂,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乖顺又满足。   周岸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再一次挪开了。   “如果冷可以坐到我旁边。”周岸说。   季浮沉看了他一眼,搬了自己坐着的那块石头,放到了周岸身边,挨着他坐下了。   周岸常年习武,一身腱子肉并不畏寒,即便淋了雨这会儿身上也热乎乎的。   季浮沉挨着他坐,虽然没接触他的身体,依旧能感觉到靠近他的那一侧不那么冷了。   周岸拿着季浮沉的衣服在火上烘烤,翻动衣服时手臂会不经意蹭到对方。   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一个冰凉柔软,一个温热坚实,令他有些心猿意马。   一旁的季浮沉倒是心无旁骛,他只觉得周岸身上暖和,忍不住便想靠近。   “你身上真暖和啊。”   “还冷?”周岸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握,只觉对方的手冰凉柔软,五指修长漂亮,却比他的手足足小了一圈。   “怎么这么小?”周岸忍不住捏了捏季浮沉的手,再一次感叹道:“真小啊。”   季浮沉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反驳道“是你的手太大了,我和小暑的手差不多的。”   “小暑还没长成呢,你都十八、九了。”周岸说。   季浮沉闻言抽回了自己的手,抱着胳膊不说话了。   “我认识的人里,你的手好像是最小的。”周岸并未觉察到季浮沉的情绪,又道:“你手这么小,是不是没什么力气啊?不过你不用习武,也不需要那么大力气。”   他说着又去捏了捏季浮沉的手臂,“胳膊也挺软的。”   季浮沉不知周岸的心思,只当对方在奚落自己,便搬着石头又挪回了原来的地方。   他不敢当面忤逆周岸,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偏偏周岸没怎么和精细人打过交道,始终没觉察到季浮沉的异样。   “先把里衣穿上。”周岸把他的衣裳递了过去。   季浮沉接过来一摸,里衣果然已经被烤干了,摸着暖烘烘的。   “你在这里候着,我去后边一趟。”周岸将剩下的湿衣服搭在旁边临时支起来的木架上,起身朝着山洞深处行去。   季浮沉穿上里衣后,便觉暖和了不少。   只是他贴身的亵裤还是湿的,这令他很不舒服。   他看了一眼外头,雨依旧在下,一时半会儿应该停不了,这就意味着他接下来好几个时辰都要穿着湿透的亵裤。   方才周岸在这里他不好意思把衣服脱.光,这会儿只剩他一个人了,他胆子大了些。虽然不知道周岸是去干什么,但想来不会那么快就回来。   他可以趁着这会儿功夫把亵裤脱下来拧拧上头沾着的雨水。   季浮沉转过身背对着周岸离开的方向,小心翼翼脱下了亵裤。   待他拧了水正要穿回去时,忍不住看了一眼面前的火堆。想起烘烤过的里衣上那种干燥温暖的触感,他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先把亵裤烤烤火再穿。   没想到就在这时,周岸拎着一堆东西回来了。   季浮沉顿时尴尬不已,一手拿着亵裤,一手下意识抓着里衣的下摆,一张脸涨得通红。好在他身上里衣的长度能勉强遮.羞,不至于让他太尴尬。   “怎么了?”周岸目光在他两只手上一扫,很快明白了过来,“这有什么害臊的?我的穿着也难受来着,刚才没好意思当着你的面脱。”   “我……”季浮沉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   周岸将手里拎着的陶罐架到火堆上,那陶罐里还有半罐水,“后头有山泉水,烧点热水喝了暖和暖和。”   他弄好了陶罐后,默默地背过了身,季浮沉见状忙将亵裤穿上了。   “带你去后头看看,跟我来。”周岸说着一挥手,示意季浮沉跟上。   季浮沉整理好衣裳,忙快步跟在了周岸身后。   周岸带着他一路朝着山洞深处,本以为里头会越走越暗,没想到拐过两个弯后眼前一亮,竟是有一道天光自一个斜出的洞口照了进来。   借着那天光能看到,这地方有一处活泉。就在泉水的不远处,有一方被人打理过石洞,洞中有一块石床,还有石桌石凳、锅碗瓢盆等物。   显然,有人曾在这里住过。   “也不知道什么人会在这里住,看这些锅碗瓢盆,好像还不是住了一两日。”周岸道。   季浮沉走到靠着山壁的石桌前,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看了看,惊讶道:“这是做饭的佐料,有盐,有糖,还有胡椒粉……”   他拿着那些瓶瓶罐罐一一嗅了嗅,“还有一点香油呢!”   “可惜了,这里没有米面,不然还真能做饭。”周岸随口道。   季浮沉拿着手里的香油,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看向周岸,问道:“大当家……你想喝菌子汤吗?”   周岸:……   还真能做饭啊?   周岸本以为季浮沉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还挺认真,先是在屋里挑了个广口的罐子做容器,而后去筐子里挑了几只蘑菇回来,又是洗又是掰,折腾了好一通。   待他将收拾好食材后,将蘑菇和那些佐料一并拿到了火堆旁。   此时陶罐里的水已经烧开了,正好拿来给蘑菇焯水。   “我还以为要直接煮呢。”周岸道。   “这菌子味道有点大,如果是红烧还好,煮汤的话焯水能去掉一部分比较冲的味道。”季浮沉朝他解释道:“而且我们没有肉和蛋佐味,只有这一种食材,更不能让菌子的味道太大。”   周岸除了烧水就没摸过锅边,自然不知道这个。   但他很喜欢听季浮沉说,少年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话就会变得多起来,人也会比平时更活泼,漂亮的眉眼微微上翘着,很赏心悦目。   季浮沉给蘑菇焯完水后,又用热水烫了烫刚洗干净的陶碗。   “大当家,能不能劳烦你帮我盛点干净的水?”   “哦。”周岸起身接过陶罐,问他:“要多少?”   “到这里吧。”季浮沉在罐身上比划了一下。   周岸闻言拎着陶罐快步去了后头。   季浮沉趁着他离开的工夫,从系统商城兑换了一瓶鸡精和一瓶味极鲜,各自舀了一勺,放到了一旁刚洗净的陶碗里。随后,他又在系统的储物空间里,挑出了一颗长势好的香菜苗,并兑换了催熟化肥,令那颗香菜苗瞬间成熟了。   不多时,周岸端着一罐清水回来了。   季浮沉将准备好的菌子放进去,然后盖上了盖子在一旁候着。   周岸虽然不会做饭,但烧火是一把好手。   火堆被他烧得又红又旺,那锅汤很快就煮开了。   季浮沉又让他换了小火炖了一会儿,待味道差不多了,这才放入提前准备的佐料。   最后,待汤出锅时,他又趁着周岸不注意,将提前备好的香菜放入了碗里。那蘑菇汤被香菜一点,香味登时就出来了,惹得周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香。”周岸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他接过碗后,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小口,烫得直吸气。   出乎意料的是,这蘑菇汤竟然挺好喝。   虽然是没有荤腥的素汤,但菌子的鲜香恰到好处。   尤其那汤上飘着零星的香菜叶,不仅给蘑菇汤提了鲜,还点缀地那碗汤卖相都好看了不少。   “哪儿来的芫荽?”周岸忽然问他。   “刚才采蘑菇的时候,顺手在外头摘的。”季浮沉道:“没想到竟然用上了。”   周岸没再多问什么,就着那陶碗连喝了两碗蘑菇汤。   “你这做饭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也没怎么学,自己喜欢吃,慢慢就会做了。”   周岸听他这么说,不由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大当家笑什么?”季浮沉问。   “没什么……想起了一个爱吃鸡腿的人。”   季浮沉闻言便知道他在说自己,面颊登时有些泛红。   “你说你那么爱吃,怎么也不胖呢?”周岸逗他。   “我没有……”季浮沉没什么力度地辩驳道。   “就是很瘦啊。”周岸说着又在他手臂上捏了捏,“你这身板儿,我一只手都能拎起来,感觉比我的长刀重不了多少。”   他说着在季浮沉身上比划了一下,看样子真想单手把人拎起来试试。   季浮沉见状只得默默往后挪了挪,起身道:“我去洗碗。”   “我来,你喝了热汤刚攒了些热乎气儿,可别再沾凉水了。”   周岸说着拿起地上的陶罐和碗,去了后头。   不多时,等他洗了碗出来时,外头的天差不多也放晴了。   周岸取过自己的外袍正打算穿上,外头忽然传来了刘管事的声音。   “我就猜到大当家和夫人是被雨困在了山上,正想着给你们送伞呢,没想到走半路雨就停了。”刘管事进来时头上戴着斗笠,手里拎了两把伞。   他视线在周岸尚未系好的衣带上一瞥,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没想到大当家这么有雅兴,倒是我不该贸然前来凑这个热闹了,哈哈。”   “咳。”周岸闻言看了一眼季浮沉,见对方正蹲在地上整理筐子里的蘑菇,并未留意到刘管事的话,这才放心。   他没有澄清自己和季浮沉的关系,就是担心这些人得知对方是和窦三拜的堂,态度会大变。可刘管事这些话着实有些太过火了,他听了都脸红,更何况是季浮沉……   “别在夫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周岸一手揽住刘管事的肩膀,低声道:   “他脸皮薄,听不得这些。” 第16章   “瞧我这张嘴,就是没个把门的。”刘管事伸手在自己嘴上拍了一下。   这时季浮沉整理好了蘑菇,拎着筐子走了过来。   “我来我来,夫人身子劳累,怎好拿这么重的东西?”刘管事接过了他手里的筐子。   “我不累。”季浮沉压根没听到他那番话,哪里会知道这刘管事心里想的是什么?   刘管事闻言偷看了一眼周岸,心道大当家看着就像是个不节制的,没想到还挺知道疼惜人。然而当他接过季浮沉手里的筐子时,便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说不累——这筐子里竟只装了约莫两三斤蘑菇。   大当家和夫人捡了这么一趟,竟只有这点收获?   看来是没怎么捡蘑菇,只顾着忙活别的了。   “下了这场雨,估计又要长出不少蘑菇,过几日我想再来一趟。”季浮沉说。   “今天捡了这么多,够吃一阵子了吧?”周岸问。   刘管事又看了一眼筐子里的蘑菇,心道这点一顿就吃了,大当家看来是真没进过厨房啊。   实际上,这筐蘑菇是被季浮沉动了手脚。   他的系统最近激活了兑换功能,可以以物兑积分。   季浮沉在整理蘑菇的时候试了一下,有几种少见的蘑菇积分还挺高的,他就顺手兑了一些。剩下的蘑菇,他又挑了一些放到了储物空间,所以最后筐子里便只剩下了那么多。   幸好周岸没有留意,不然肯定会觉得奇怪。   众人回到庄子里时,有长工正在院子里逗着那两只小狗崽。   两只小家伙很亲人,见了季浮沉就哒哒跑了过来,在他脚边亲昵地蹭着。   “怎么认你不认我?”周岸伸手去招了招小馄饨,但这小崽子只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依旧蹲在季浮沉脚边没挪窝。   “你喂它点吃的,它就亲你了。”季浮沉说。   “算了,还是让它们认你吧,将来长成大狗好保护你。”   周岸说着在两只小狗脑袋上分别揉了一把,惹得它们险些没站稳,吱吱直叫唤。   当日晚饭时,季浮沉用筐子里剩下的蘑菇,做了一道红烧杂菌。   他做菜的手艺本就不错,再加上用了系统商城里兑换的佐料,做出来的味道自然不会差。   周岸也很给面子,几乎把这道菜包揽了,最后吃得盘子都见了底。   吃过晚饭后,季浮沉特意给小黄和小馄饨做了狗食。   两只小家伙胃口都不错,将脑袋埋在浅口的陶碗里吧唧吧唧吃得特别香。   季浮沉抱着胳膊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这么喜欢小狗?”周岸问他。   “小狗是通人性的,你对他们好,他就会对你好。”   “你以前养过狗吗?”周岸问。   “没有。”季浮沉摇了摇头,“我家里人不让。”   “往后没人管你了,你想养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季浮沉眼睛一亮,“什么都可以?”   “你除了小狗,还想养什么?”   季浮沉想了想,掰着手指头道:“小猫,小鸡,小鸭,小猪,小羊……”   周岸失笑,“你喜欢的东西可不少啊。”   “小狗小猫养了是当宠物,鸡鸭猪羊养了是要吃的。”季浮沉道:“我之前在山上的时候四处看过,其实咱们寨子里挺宽敞的,很多地方都空着。如果能盖上围栏养点家禽家畜,将来就省了去山下采买的钱和工夫。”   “我以为你只喜欢种地呢,原来还喜欢张罗这些?”周岸道。   “也不止是因为喜欢,我如今在寨子里生活,总要做点什么吧?我又没习武,旁的事情也帮不上忙,只能在大伙儿都不上心的地方动动脑筋。”   从前窦三当家时,众匪是靠着到处抢掠过活,自然没人会想着费工夫弄这些。周岸当了家之后,寨子里改了不少规矩,往后他们只能去打劫为富不仁的富户,经济来源肯定要大打折扣。这个时候,季浮沉这些打算便有了用武之地。   “是有人朝你说了什么?还是因为隐情殷齐清那些话?”   “都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吃闲饭……”   季浮沉这话说得随意,但目光却很坚定。   周岸盯着他看了半晌,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你留在庄子里吧。”周岸忽然开口,“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待在寨子里确实没什么用武之地。但种地捡菌子这种事情,你做得都不错,我想庄子里应该比山上更适合你。”   季浮沉一怔,“大当家的意思是,不让我回寨子里了?”   “你留在这里,刘管事会关照你,不用担心有人为难。”   “可是……”季浮沉垂着脑袋,小声道:“小暑还在寨子里。”   “那孩子也不是个干山匪的料,我让他过来找你。”   季浮沉一手摸着小狗脑袋,心中纠结万分。   若是能留在庄子上,自然比去寨子里舒坦。   可他知道原书的内容……   依着书中所写,他们所处乱世,朝廷腐败,匪患横生。此地除了凤鸣山,还有不知道多少大大小小的山匪路霸,更有流寇散兵肆意妄为。   这种情况,会在未来的几年里越来越严重。想要在这种乱世中保全自己,找个庄子谋生绝不是上策,跟着凤鸣山一霸周岸,才是最稳妥的。   至少他对周岸知根知底。   此前他就打定了主意,在找到更好的落脚地之后,暂时就死心塌地留在凤鸣山。   “那大当家会留在庄子里吗?”   “不会,我会回凤鸣山。”   “我……也想跟着大当家回寨子里。”   周岸看向他:“你可想清楚了?”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我想清楚了。”   周岸挑眉一笑:“你是不是压根不知道山匪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窦三死的那天你不在场,所以……你应该没见过死人吧?”   “没……没有。”季浮沉乖乖答道。   “正好明日可能有人要死,你同我一道去瞧瞧热闹。”周岸一把握住他手腕,凑到他耳边道:“届时你如果没被吓哭,我就正式收了你进凤鸣寨。”   季浮沉抬眼看向他,“我还不算凤鸣寨的人吗?”   “正式入凤鸣寨,是要喝血酒的。”   季浮沉:……   怎么原书上没写这个?   “大当家,您真要带着夫人一起回去啊?”刘管事听了周岸的打算后,十分不解,“我虽不知大当家明日要做什么,但听起来很是凶险,何不等事情办好了再接他回去?”   周岸一边擦着手里的长刀一边道:“明日我要清理门户,他若跟着我一道,便有相助之功,将来在寨子里立足会更稳当一些。”   “可他都是您的压寨夫人了,还需要这种名头吗?”刘管事问。   “当然。”周岸道:“他可不是那种靠着一个名头吃闲饭的人。”   “那万一他……”   “他若半路退缩,我就让人把他送回这里,往后让他跟着你便是。”   刘管事见周岸坚持,便没再劝,只暗道这两口子何必搞得那么麻烦?   次日天还没亮,周岸就带着季浮沉离开了庄子。   季浮沉似乎并没意识到他们这一趟会经历怎样的事情,竟还将两只小狗崽子一并揣了回去。   不过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凤鸣寨,也没有去山下那个联络点,而是去了距凤鸣寨约有五里地外的另一处据点。这地方是周岸两年前让人设的,只有他的心腹知道,就连窦三生前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大当家,不出您所料,殷齐清在您离开后第二天就沉不住气了。”一个面生的青年朝周岸道:“三当家怕他起疑,这两日都没下过山。不过寨子里所有和他走得近的人,都被咱们的人暗中盯住了,绝不会给他出手的机会。”   “他打算怎么动手?”周岸问。   “如今天气渐热,他寻了个由头,说是找人上山给寨子里除虫,然后借机给大伙下毒,就说是这除虫的药出了问题。”那青年道:“届时,大家伙会病一场,但很快就能好。三当家和您的几个亲信,则会中毒身亡。届时您得到消息情急之下赶回寨子,中途会不慎落马……”   等周岸和所有的亲信一死,寨子里那些人自然都会倒向殷齐清,   周岸冷笑,“他是打算安排我落马摔死?”   “他的原话是……摔残废了不死也无妨,只要保证您不能继续再做大当家。”   季浮沉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个殷齐清也够怂的,想夺寨主之位,却不敢硬碰硬,又是下毒又是设陷阱让周岸落马,半点当面对峙的勇气都没有。   要知道,不久前周岸除掉窦三时,可是亲手砍了对方的脑袋。   相比之下,殷齐清当真是半点习武之人的血性都没有。   “走吧。”周岸一手搭在季浮沉肩上。   “去哪儿?”季浮沉问道。   “带你去给你那十坛小菜苗报仇。”   季浮沉:…… 第17章   “大当家,您打算带着他去?”   一旁的属下上下打量了季浮沉一眼,那表情不言而喻。   眼下这关头,带着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不仅帮不上周岸的忙,还有可能会拖后腿。   “大当家,要不我在这里候着吧。”   季浮沉很有自知之明,也没打算在这种事情上证明自己。   “既然是给你的小菜苗报仇,你不去怎么能行呢?”周岸不容分说揽住他的肩膀,将人带出了门,“还记得咱们在山脚下的那个联络点吗?”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上回去采买,我和老张头他们去过。”   “殷齐清这次暗算我,必然要里应外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日山脚下这据点中,应该安插了他的人。”因此他回来之后并未直接去那处据点,免得打草惊蛇。   “我们现在要去吗?”季浮沉问:“我记得那里好像有四五个人,他们会不会都是二当家的手下?”   “殷齐清手下没那么多可用之人,今天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不会在山下浪费那么多人手,我估计那边顶多有一个或者两个人是他安排的。”   “那……大当家想怎么办?”   “这就要靠你帮我了。”周岸一笑。   “我?”季浮沉一脸震惊。   “对,就是你。”   周岸说着在院中四处一看,找了个破斗笠来戴在了头上。   随后他又扯了块破布,将自己的长刀从头到尾裹了一遍。   “试试。”周岸将裹了破布的长刀塞到了季浮沉怀里。   季浮沉下意识抱住,但他没想到这把刀竟然这么沉,压得他险些脱手。   “抱得动吗?”周岸问。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   他一张脸干净无辜,怀里抱着的却是沾过无数人鲜血的凶器。   周岸平时从未觉得自己这把刀个头了得,直到看到它出现在季浮沉怀里时的模样,才第一次发现这真是把长刀。   “这刀我拿着太引人注意,你抱着看起来比较安全。”   “可是我不会用。”季浮沉说,他甚至怀疑自己一手可能都拔不出来。   “你不需要用,抱稳了就行。”周岸一手慢慢划过刀柄,状似随意地道:“一会儿见到他们,你帮我从他们之中找出破绽,我来动手。”   “好。”季浮沉乖乖答道。   “怕不怕?”周岸问他。   “不怕。”   他嘴上说着不怕,却暗自在系统商城兑换了一张庇护卡,并激活了。   两人同骑一马去了凤鸣山下的那处联络站。   到了地方后,季浮沉抱着怀里裹了破布的长刀先进了院。   大概是怕他害怕,进门之际周岸不动声色地在他后颈上轻轻捏了捏。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少年光滑的皮肤,倒真的起到了些许安抚作用。   季浮沉大步踏进院中,随即发觉戴了斗笠的周岸牵着马跟在了自己身后。两人的距离并不远,他的位置一直处在周岸的攻击范围内,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有人吗?”季浮沉大声喊道。   他话音一落,屋内便先后出来了四个人。   “哎?这不是季公子吗?”其中一人走向季浮沉,笑道:“不是说你跟着大当家出去办事了,怎么今日回来了?”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另一人也凑过来问道。   “大当家先上山了,让我过来打个招呼。”季浮沉说。   他话音一落,这两人面上都没露出什么异样来,仿佛周岸先行上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在场的另外两人,却在听了这话后,同时变了脸色。   一旁假装栓马的周岸,自进门后就一直越过马背偷偷观察四人。   他留意到方才变了面色那两人,在看到季浮沉时也曾不约而同地对视过一眼……   如此,哪个是在替殷齐清办事不言而喻。   这时,一人目光落在了季浮沉怀里的长刀上,问道:“你抱的是什么?”   “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人是谁?”另一人将目光看向了几步之外的周岸。   “哦,这是我朋友。”季浮沉转身朝周岸招了招手,问道:“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嗯。”周岸一手摘掉头上的斗笠,大步走到了季浮沉身后。   在场除了季浮沉外的四人,有两人看到周岸后都是面上一喜,另外两人则同时大惊失色。在周岸强大的气场面前,他们甚至连掩饰都忘了,竟会转身朝屋里跑。   “我不想弄脏屋里的地。”周岸说罢抬手捂住了季浮沉的眼睛,而后附到他耳边低声道:“抱紧刀鞘别撒手。”   季浮沉只觉眼前一黑,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长刀。   随后,他怀中一轻,长刀被从刀鞘了里抽了出去。   噗呲!   像是利刃划过皮肤的声音,又像是鲜血从体内迸射而出的动静。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随之而来,灌满了他的鼻腔。   季浮沉小心翼翼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周岸杀了人!   随之而来的另一个人的求饶声,印证了他的猜测。   “大当家饶命,大当家饶命。”那人几乎不敢看同伴的尸体,只不住磕头求饶。   倒是另外两人有些懵,看看地上那尸体,又看看周岸,再看看地上跪着的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们两个,把他拖走。”周岸沉声道。   旁边那俩人闻言忙利利索索将地上的尸体拖走了。   直到此刻,周岸才放开了蒙在季浮沉眼睛上的那只手。   季浮沉定睛往地上看去时,只看到了一滩血迹。   因为没有尸体只有血,他看了倒是不觉得害怕。   “大当家……”地上跪着的那人还在求饶。   周岸将长刀往他脖子上一架,“知道为什么留着你而不是他吗?”   “属下不知……”   “因为你嘴皮子比他利索。”周岸冷声一笑,“一次机会,说重点。”   他没有朝对方解释要说什么,但对方显然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一股脑把自己所知的殷齐清的部署都朝周岸说了个干净。   大概是怕周岸一个不高兴自己脑袋就要搬家,他又补充道:“大当家,您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将功折罪,帮您在二当家面前做策应。”   “上山喷药除虫的是什么人?”周岸问。   “是二当家花银子在附近雇的一个老汉,喷洒的除虫药都是二当家让人提前准备的。这老汉很快就该来了,二当家让我届时带着人一起上山。”   周岸拿刀背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拍,“在路上设陷阱想弄死我的人,熟吗?”   “熟熟熟。”那人忙道。   “一会儿你带路吧。”   “多谢大当家,多谢大当家。”   不多时,那被殷齐清请来喷药的老汉果然来了。   凤鸣寨每年到了春夏之交都会组织除虫,弄一些灭蛇鼠虫蚁的药粉,洒在寨子各处。但大部分时候,这个工作都是由寨子里的人自己完成。今年周岸刚当上大当家,尚未来得及组织此事,殷齐清这才借机想要动手。   而殷齐清之所以要费这个周折,只是为了毒死赵路他们找个由头。   否则人若被他不清不楚的杀了,将来只怕难以服众。   周岸试探了一下这个老汉,见他没有问题,便带着季浮沉乔装成这老汉的帮手一起上了山。   “怎么了?”上山的路上,周岸朝季浮沉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   季浮沉看过原书,知道原书里周岸收拾殷齐清是在数月之后。   如今事情的发展产生了很多变动,他的不安也不是毫无来由。   但他转念一想,原书里殷齐清最后是因为勾结外敌被周岸清理了门户。如今周岸上位不久,殷齐清尚未有机会这么做。若对方真的已经勾结了外敌,这山脚下的据点,就不会只安排两个人了。   这么一想,他一颗心才稍稍放下了些许。   众人上山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岔路口。   殷齐清让人在其中的一条路上设了埋伏,用来暗算周岸。   至于另一条路,看上去横了几块石头,实际上路却是好的。依着原计划,周岸若是听闻赵路他们中毒而亡,回来时惊慌失措,很可能稀里糊涂就会被误导选了有陷阱的那条路。   “真是蠢货。”周岸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莫说他不可能那么大意轻易上当,哪怕是赵路他们,也不可能毫无提防任由殷齐清给他们下毒啊。   因为有人带路,加上乔装过,几人很轻易就跟着老汉混上了凤鸣寨。   待进了寨子以后,事情就好办多了,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周岸的人。   殷齐清手下能用的人本就不多,还这里分一点那里分一点,够用才怪呢!   周岸进了寨子后便如入无人之境,倒是季浮沉小心翼翼一直跟在他身后,且正拽着他的一片衣袖,那模样像极了怕和大人走失的小孩子。   “害怕?”周岸问。   季浮沉见周岸觉察到自己的小动作,忙松开了手,“没有。”   周岸主动将自己的一片衣角送到了他手里,“拽着吧。”   季浮沉犹豫了一下,并未拒绝,再次攥住了对方的衣角。   其实他此举是为了和周岸分享自己的庇护卡。庇护卡的保护范围是三丈以内,所有和季浮沉接触的人或动物,都可以得到庇护。   也就是说,他只要拽着周岸的衣角,就能保证没人伤得了对方。   周岸可是他接下来这段日子的靠山,他自然得上心一些保护好……   “厨房那边查问过了,所有人吃的饭菜都是一样的,从那边下手的机会应该不多。”   “今天寨子里有个管事过生辰,殷齐清肯定让人准备了酒。”   “你是说,毒下在了酒里?”   “八九不离十。“   季浮沉闻言暗自琢磨了半晌,没再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用饭的时辰。   他们这顿饭是午宴,殷齐清之所以这么安排,大概是怕夜长梦多,想先解决了赵路等人,立刻就把周岸招来弄死。   开席前,殷齐清早早就到了。   如今主位上的周岸不在,他坐在众人之中,看得出很有几分想要取而代之的意思。   很快,酒菜就上来了,众人顿时热闹一片。   “第一杯酒,我陪你们一起干了。”殷齐清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在场的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给他面子的,都陪着喝了。   “第二杯酒,我敬你们。”殷齐清说着示意手下给自己倒了酒。   随后他取了个酒坛,亲手给赵路和薛承举等人都满上了。   若是有细心的人就会发现,他给赵路等人倒的酒与自己碗里的不是同一坛。   “过去我与弟兄们多有龃龉,今日我朝你们赔个不是,希望咱们兄弟往后能齐心协力……都在酒里了。”殷齐清说着端起碗来便要喝。   “等等。”就在这时,听内忽然传来了周岸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周岸带着季浮沉从厅外走了进来。   殷齐清面色苍白地看着两人,心情堪比惊涛骇浪。   怎么会这样?   周岸怎么会在这一天回来?   “二当家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心中甚是感动。”周岸走到殷齐清面前,一把拿过了他手里那只碗,“赵路,把你的酒给二当家,我陪他喝一杯。”   “好嘞。”赵路闻言忙把酒杯递给了殷齐清。   周岸与他碗边一磕,仰头便把那杯酒喝完了。   殷齐清却端着酒碗一言不发。   “喝啊,二当家,怎么不喝?”季浮沉问他。   “我……”殷齐清面色极其难看。   “你不喝,是要让我喂你吗?”周岸笑道。   殷齐清算是明白了,事已至此他也不用再演戏了。   周岸根本不可能跟他善了。   眼下他们两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于是他将酒杯在地上重重一摔……   就在酒杯落地的刹那,空气中忽然响起了破空之声。   那是袖箭。   庇护卡在袖箭发出之前就监测到了杀意,并提前做出了提醒。   季浮沉来不及多想,仗着自己有庇护卡傍身,飞身上前扑到了周岸身上。   然而周岸的反应比他更快,抱着他就地一滚,完美避开了接连落地的数发箭矢。   就在他抱着季浮沉转身的同时,还不忘顺手抽了桌上的几支筷子掷了出去。   那放暗箭之人的喉咙,瞬间就被三支筷子捅穿了,血像水柱一样噗呲噗呲往外冒。   季浮沉下意识想抬头去看,却被周岸一把按住了脑袋。   “别看。”周岸在他耳边说,“有点倒胃口。”   季浮沉:…… 第18章   周岸揽着怀里的人,心绪百转千回。   他活了这么大,过命的兄弟不少,但真为他舍过命的只有季浮沉一个。   与此同时,整个厅内的气氛仿佛都凝滞了,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那被捅穿了喉咙的偷袭者,倒在地上后断断续续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奈何喉咙上多了三个血洞,早已发不出正常的声音,只能无助地瞪着眼睛,零星发出一点不成调的音节。   季浮沉脑袋埋在周岸肩膀上,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清楚地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   不过很快那人就没了声息,只留下了满地触目惊心的血迹,及一具尸体。   “你不喝那杯酒,是因为酒里已经被你下了毒。”周岸开口,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放开季浮沉,示意赵路留意厅内的其他人防止再有人偷袭,随后走到了另外一个亲信的面前,接过了对方手里那杯酒,“二当家给你们每个人倒的酒里,都是下了毒的。”   他这几个亲信适时露出了一副愤怒惊讶的表情。   厅内众人也一片哗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有几个刚喝了酒的人,这会儿面色都有些苍白,大概是怕自己也中了招。   “你们不用太担心,我想二当家还不至于想把你们都毒死,是吧殷齐清?”   周岸此话与其说说是在和殷齐清对峙,倒不如说是在朝厅内的其他人解释。   今日的事□□发突然,先是殷齐清摔了酒杯,再是有人偷袭被周岸当场格杀,眼下这局面不知情的人若是靠着自己瞎猜,只怕一时难以想清楚其中原委。   “带上来。”周岸冷声道。   他话音一落,便有人拖着一个男人进来了。   “大当家……”被拖进屋这人,正是在山下联络点被周岸留了活口的那人。   “把你先前同我说过的话,再朝弟兄们说一遍。”周岸道。   事已至此,那人不敢再狡辩,忙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所知殷齐清的诸多筹谋悉数公之于众。殷齐清听得面色铁青,只恨不能当场拔了这人的舌头。   “诬陷。”殷齐清道:“周岸,你杀了窦三以后,一直视我为眼中钉,想找机会除掉我。如今你找不到把柄,便伙同这些人,编排了个罪名试图诬陷我,令我百口莫辩。”   他说着看向厅内众人,“弟兄们,周岸今日誓要除掉我,我已无话可说。”   “放屁。”赵路突然开口道:“当咱们都是傻子吗?大当家为人如何,谁人不知?”   殷齐清怒目瞪向他,“这寨子里谁不知道你是周岸的狗腿子?你自然向着他说话。”   “殷齐清,你比大当家来寨子里的时间更久,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向着你说话的人都没有,难道你还没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吗?”赵路又道。   “那是因为我身边的人都被你们害死了。”殷齐清道,“周岸,你真觉得杀了我,寨子里的人就能对你忠心耿耿了?你嗜杀成性,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   殷齐清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索性反咬周岸一口。   寨子里的众匪虽然不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辈,但总有一些人是没什么独立思考能力的,被他临死前这么一忽悠,说不定真会被蛊惑。   偏偏周岸一会儿是真的打算清理门口,此时反驳多少有些没力道。   “你才嗜杀成性呢!”一旁的季浮沉突然开口,指着殷齐清道:“你当初为了忤逆大当家,找了个抓厨子的借口蛊惑旁人随你下山。后来我帮着李叔改善了伙食,破坏了你的计划,你怀恨在心让人半夜拿开水去浇死我辛辛苦苦种的小菜苗。”   季浮沉长得白净漂亮,往一帮糙老爷们中间一站便显得“弱小无助又可怜”。尽管他控诉的事情和“嗜杀成性”实在沾不上边,但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却很容易令众匪生出同情来。   “你还让人抓了蛇放到食盒里吓唬我!”   季浮沉一副小孩子告状的架势,将委屈模样演了个十成。   被他这么一打岔,现场的情势急转直下。   不等众人谴责,殷齐清自己先臊红了脸。   “殷齐清,你怎么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都欺负?要不要脸?”一旁的薛承举道。   “抓虫子吓唬人,七八岁的臭小孩都没你这么无聊。”赵路附和道。   “你干的这些事,传出去咱们凤鸣寨的脸都要丢光了。”   “确实是丢人现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生生将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搞成了对殷齐清的嘲讽兼批评教育大会。   “他胡说。”殷齐清无力反驳,只能梗着脖子否认。   没想到一旁的张平忽然开口道:“我可以作证,蛇是二当家让我抓的,开水浇菜,也是我去做的。”   “张平你……”   殷齐清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最信任的张平会背叛自己。   那个他曾无意中救过一次的人,一直以来都像条狗一样,对他忠诚无比。   可现在,这条狗竟然向着周岸和季浮沉那个小白脸!   “二当家,我劝过您很多次,可您为什么不肯听?过去抓个蛇什么的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害大当家和三当家他们的性命?”张平有些伤心地道:“还有季公子,他和您本也没什么仇怨,就因为当初的一点龃龉,您就要……”   “就要怎样?”周岸冷声问道。   张平看了一眼季浮沉,没有说话。   周岸见状当即了然,估计殷齐清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张平顾忌着季浮沉这才没当着众人的面说。   然而就在这时,殷齐清的一个狗腿子忽然站了出来,摆出一副立功心切的嘴脸道:“大当家,我知道他说了什么。他说等料理了您和三当家他们之后,就把那个小白脸……就把季公子一两银子卖到春风楼里去。”   周岸面色原本就不大好,听了这话目光一凛,眼底染上了不加掩饰的寒意。   “春风楼是哪儿?”季浮沉小声问身边的赵路。   赵路拧了拧眉,“不是什么好地方。”   季浮沉不知道这春风楼,可在场的人却没有不知道的。   那是城里的花楼,里头既有姑娘,又有少年……   “赵路。”周岸开口道。   “大当家的,您吩咐。”   “二当家原本打算赏你们的酒不是还剩了不少吗?给他和他这几位兄弟分着喝了吧。”这酒里放了毒,让他们分着喝了,那意思不言而喻。   殷齐清早料到会有这结果,也没再抱什么希望。   倒是其他人,这会儿终于沉不住气了,纷纷跪地求饶。   “窦三死的时候,我就给过你们机会,可惜你们不珍惜。”周岸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你们就陪着二当家一条道走到黑吧。”   他说罢一摆手,赵路当即带人上前制住了几人。   那日,赵路当着众匪的面,亲手喂殷齐清等人喝了剩下的酒。   直到几人在哭天抢地中渐渐没了声息,才被拖去了乱葬岗。   周岸这次没再念什么稀薄的旧情,连口棺材都没让人准备。   殷齐清算计了这么多年,大概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下场竟然比窦三还不如。   窦三起码还有个坑埋。   殷齐清连个坑都没有。   一场风波,化解地还算顺利。   当日,周岸就让人把季浮沉的两只小狗崽从据点中接了回来。   寨子里刚洒了除虫的药粉,季浮沉比较谨慎,怕小狗崽子中毒,所以暂时把它们养在了屋里。可他没想到,两只小狗崽子特别奔放,竟都不会去固定的地方拉撒,这可把他愁坏了。   周岸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季浮沉正蹲在门口对两只小家伙进行“谴责”。   少年那态度看上去温和又认真,半点不耐烦都没有。   周岸远远看着眼前的画面,不由便想起了今日在厅内那一幕。   在袖箭飞过来的瞬间,从未习过武的季浮沉,竟会不顾安危地飞身相救。   若非他反应及时,对方定然要被当场钉成筛子,   “这是干什么呢?”周岸收拾好心绪,大步走到了廊下。   “大当家,您怎么来了?”季浮沉眼睛一亮,“它俩在屋里乱尿,我正教育它们呢。”   “狗崽子就跟小孩一样,没有天生就会的,得教。”周岸说。   “它们又听不懂人话,要怎么教呢?”   “不是难事,交给我来办吧。”周岸说着俯身摸了摸两只小狗崽子的脑袋,“等我教会了它们,再给你送回来。”   季浮沉闻言大喜,连连朝周岸道了谢。   “先前说过,这次你经过考验,就让你正式加入凤鸣寨。”周岸说:“前些日子正好还有几个弟兄也没喝过血酒,如今和你的一起办了。”   “我通过考验了?”季浮沉问。   “我想应该是通过了吧?”周岸忍着笑道。   季浮沉闻言一喜,但随即又有些担心。   “要……要喝血酒吗?”他问。   “这是凤鸣寨的老规矩了,旁人都要喝,你自然也要。”   季浮沉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倒是不怕喝血酒,大不了一咬牙一闭眼就咽下去了。可喝血酒就意味着要割血,像他这种没有习过武的人,活生生割破自己的手滴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必须割手吗?”季浮沉小声问道。   “原来你是怕这个?”周岸一挑眉,“也好办,我给你走个后门便是。”   听周岸说还能走后门,季浮沉当即松了口气。   只是他有点好奇,这种事情要怎么走后门?   三日后,寨子里举行了一场典礼。   这场典礼不仅是为了庆祝季浮沉等人新加入凤鸣寨,还任命了新任二当家。   这位二当家名叫侯东,也算是寨子里的元老了,此前一直比较低调。   周岸提拔他直接做了二当家,众匪都挺满意,没提出什么异议。   随后,二当家侯东亲自给新入寨的几人倒了酒。   几人先是烧香拜了关公和故去的风老寨主,待一切仪程走完之后,才到了喝血酒的环节。   另外几人都很痛快,拔刀在掌心一握,将自己的血滴入了酒碗中。   作为今天的主礼人,侯东也割手滴了血,算是代表了其他寨子里的成员。   季浮沉眼看他们一个个都利利索索地割了手,只能强忍着抗拒拿起了刀。但真要在自己手上拉那么一刀,多少还是需要点勇气的,季浮沉深吸了两口气,都没割下去。   “真啰嗦。”一旁的周岸有些看不下去,上前一把抓住季浮沉的手,毫不犹豫地拿刀拉了一下,随后不由分说抓着对方的手在几个酒碗里一一滴了血。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将一方布巾塞到了季浮沉手里,示意季浮沉用来止血。   季浮沉牢牢攥着那块布巾,垂着脑袋没有吱声,而后跟着众人一同饮了那碗血酒。   当日,季浮沉手里始终牢牢握着那块布巾,直到回房后才松手。   那沾了血的布巾落在地上,露出了少年完好无损的手心,那里压根就没有伤口。   另一边。   赵路在朝周岸汇报这几日寨子里的近况时,偶然瞥见了对方手心的伤,不由一怔。   “大当家,你手怎么伤的?”赵路看了一下那伤口的位置,不解道:“你这次不是没喝血酒吗?都让侯东代劳了,怎么还弄成这样?”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周岸淡淡开口道。   赵路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骤然想起了那日的情形,恍然大悟。   “大当家,难道当时你割的不是季浮沉的手?”   “割偏了而已。”   赵路:……   那你这刀偏得可真够厉害啊。 第19章   “我之前还有点担心呢,看小季那样子就知道不是个胆子大的,真要在自己手上拉一刀估计也下不去手,还好大当家这一刀拉偏了。”   “小季?”周岸瞥了他一眼,“你现在叫他都叫这么亲热了?”   “他都喝了血酒了,不就是咱们的兄弟了吗?既然是兄弟,自然要叫得亲热一下。”   周岸皱了皱眉,看起来有点不大痛快。   “说来也奇怪,窦三刚死那会儿,我看小季越看越不顺眼,没想到现在竟然跟他成了兄弟。他这回运气也是好,恰巧跟在大当家身边,还立了功,将来在寨子可是没人敢说三道四了。”   虽说殷齐清已经死了,暂时没有人会继续为难季浮沉。但他无论是模样还是气质都与一帮子五大三粗的山匪格格不入,日子久了,难保没有人会心中不平,又要生出点事端来。   但季浮沉此番跟着周岸一起,先是协助他在山脚下的联络点中甄别出了叛徒,又在聚义堂的对峙中险些替他挡了暗箭。真要论功行赏,这功劳可谓不小。   “大当家……”赵路忽然看向周岸,“你这次不会是故意把他带在身边的吧?”   “你到底有没有正事?没事儿就滚。”周岸不耐烦地道。   “不过小季这次确实挺让我刮目相看的。殷齐清的狗腿子暗箭伤人时,我都没觉察到,小季竟然能义无反顾地去保护你……”赵路就跟个话本先生似的,一脸夸张地道:“当时那情况,若不是大当家你反应迅速,他小命估计都要交代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但寨子里不少人说起此事时还是津津乐道。   “你怎么不去说书?”周岸抬脚作势要踹他,“往后少琢磨他的事儿。”   “大当家你可冤枉我了,这几日琢磨小季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寨子里不少弟兄琢磨他呢。”   周岸目光一凛,“琢磨他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有趣吧,哈哈。”   周岸:……   看来这帮人还是太闲了。   赵路今日不太受待见,很快就让周岸赶了出来。   没想到他刚出门,就遇到了拎着个食盒的季浮沉。   “小季?你怎么来了?”赵路一脸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食盒里装的什么呀?”   “三当家,我……我的两只小狗崽一直托大当家照料,我过来给……送点饭。”   “哦,给狗崽子送的饭啊?”赵路哈哈一笑,这才走了。   季浮沉待他走远,这才拎着食盒进了屋。   “大当家。”季浮沉将食盒放到桌上,而后朝着周岸抬手一揖。他这动作是跟寨子里的人学的,大家面对周岸时,都是这么行礼。   “你怎么来了?”周岸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眼睛却直往那只食盒上瞟,“我又饿不着它们,还用得着你亲自送饭?”   他话音一落,就见季浮沉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碗馄饨。   此时,两只小狗崽子原本正窝在软垫子上睡觉,听到季浮沉的声音后,便一骨碌爬起来,哒哒跑到了他脚边。   季浮沉俯身揉着两只小狗崽子的脑袋,惹得两只小家伙尾巴都摇出了虚影。   “狗崽还吃这个?”周岸看着桌上的馄饨酸溜溜地道。   “大当家,这是……”季浮沉一脸尴尬,“我特意给你包的。”   周岸:……   刚才不是说给狗崽送的吗?   季浮沉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方才自己和赵路在门口的对话,肯定是让他听去了。   “是三当家他误会了。”季浮沉硬着头皮解释道。   “误会就误会吧,不然又要厚着脸皮尝尝。”周岸若无其事地坐到桌边,拿起勺子便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季浮沉包馄饨很有一手,皮擀得薄而爽滑,馅料调得鲜香不腻。周岸此前尝了那么一回,就一直想着,今日终于再次吃到了。   “大当家,我给它们俩做了点肉干,您得空的时候喂他们一点。”季浮沉从衣袋里取出一袋肉干,先拿出几块喂给了两只小狗崽,剩下的则放到了桌上。   “嗯。”周岸应了一声,又道:“这俩淘气得很,不好教,可能还要花些时日。”   “有劳大当家了。”季浮沉又逗着小狗玩儿了一会儿,见周岸馄饨吃完了,便收了碗打算告辞。   “等等。”周岸忽然叫住他,“无缘无故怎么突然给我送馄饨?”   “大当家为了帮我弄伤了手……”季浮沉目光往周岸手上瞥了一眼,他至今都还记得被对方捉住手时,心里有多么的害怕。   可他没想到,那一刀竟未落在自己手上。   原来周岸说的不让他割手的办法,竟然是割破自己的手。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周岸看到少年那副乖软模样,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便道:“只这一碗馄饨,是不是有点不够诚意啊?”   怎么也得送个两三回,让他过过瘾吧?   谁知他话音一落,便闻季浮沉道:“大当家要是喜欢吃,我可以每天给你开小灶,一直到你手上的伤恢复为止。”   “当真?”周岸故作为难地道:“那可得好一阵子呢!”   “一个月能好彻底吗?”季浮沉问。   “能吧?”周岸心虚道。   “那往后的一个月,我天天给大当家送饭。”   周岸:……   这人是不是又点太好逗了?   当真是半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啊!   自从殷齐清死了之后,季浮沉又可以好好种菜了。   他将储物空间里的小菜苗重新移植回了那十个酒坛子里,时隔多日,这些小葱和芫荽终于又可以回到土壤中继续生长了。   此外,他还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在寨子里面养点家禽。   凤鸣寨人多,每次采买都需要耗费不少精力和财力,若是能在饮食上实现一定程度的自给自足,将极大地改善寨子里的经济状况。   更重要的是,他很喜欢琢磨这些事情。   季浮沉这几天得空拉着小暑在寨子附近逛了好几圈,最终选定了几处适合搭建窝棚的地方。与此同时,他还利用系统的百科功能学习了不少相关知识。   待初步计划整理好之后,他去找了一趟新任二当家侯东。   前几天的那场典礼中,周岸宣布了一些凤鸣寨的新规矩,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周岸这个大当家统揽全局兼对外,寨子内部事务则由二当家侯东主要负责。   在寨子里搭建窝棚饲养家禽这种事情,毫无疑问在侯东的主理范围内。   出乎意料的是,侯东对季浮沉的想法非常赞成,“大当家这人讲规矩,不像窦三那般见钱就劫,所以寨子里往后的开销肯定要控制。若是咱们能自己饲养一些家禽,将来的肉蛋问题就解决了大半。”   “那搭窝棚还有后续饲养中会遇到的问题,二当家都会派人帮我吧?”   “那是自然,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季浮沉听他这么说就放下了心。   侯东这人沉稳成熟,在管理寨子琐事上很有一套,若非如此,周岸也不会选了他当二当家。   不仅如此,侯东还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他得知季浮沉的打算后,当日就去朝周岸说了此事。   因为他觉得,此事若是好好做,将来会成为关乎凤鸣寨生计的大事。   “季公子这人看着懵懂,实际上很有想法,而且和咱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侯东说。   “哪里不一样?”周岸当然知道季浮沉和他们不一样,但他还是想听听侯东的答案。   “他很有趣,敢想敢做。”侯东说。   “唔。”周岸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目光看起来有些复杂,“这些事情你决定就好了,不必事事来问我。”   侯东又朝周岸陈述了一番季浮沉的打算,这才离开。   待侯东走后,周岸情绪就不太高,一个下午都没怎么说话。   赵路一开始都没留意到他的异样,直到晚上才觉察到了什么,问道:   “大当家,你今日怎么了?看着好像不大高兴。”   “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周岸一手揉着自己怀里那只小狗的脑袋,一边酸溜溜地道:“我就是想不明白,这种事情他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少年每天来给他送饭,连提都没提一句。   今日竟然直接绕过他去找了侯东! 第20章   “这事本来不就是二当家负责的吗?”   “话是这么说,可他连提都没跟我提一句。”   “小季直接找二当家,我倒觉得很有分寸。”赵路分析道:“经过上次的事情,大家伙都知道他与你关系匪浅,若是他直接找你,你再去吩咐二当家配合,难免让人觉得你在偏私。倒不如直接找二当家来得利索。”   周岸一想也是。   “说不定他就是怕给你添麻烦,才没朝你提。”赵路又道。   周岸听他这么一说,气儿总算是顺了不少。   “如果换了是你,你是先跟我说,还是绕过我直接找侯东?”周岸问他。   “我嘴碎,肯定会忍不住先跟你说。不过我记得昨天薛承举朝你提过,说寨子里近来人员变动较大,应该重新分配住处,你当时听都没听完,就说让他别拿这些事儿来烦你,去找侯东说。怎么今天你又不嫌烦了?”   周岸:……   还有这事儿?   “我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也不能什么事情都往侯东身上推,我毕竟是大当家的,该操心的事情还是得操心一些。”   “啊,这……”   赵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于是,次日侯东带着季浮沉去选定搭建窝棚的地方时,周岸便大摇大摆地跟在了后边。   一开始,季浮沉还挺紧张的,以为他过来是要发表什么高谈阔论。没想到对方自始至终没开过口,只像个吉祥物似的跟在后头。   不过这“吉祥物”也有特殊的吸引力,他跟着两人晃了没一会儿,后头就粘了一串跟屁虫。最初是赵路,后来是薛承举,再后来是许多不明真相的人。   众人见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一同出现,身边还跟着季小公子,自然会忍不住好奇心,想看看他们要干什么。于是没多会儿工夫,这一行人便从三五个扩充到了二三十,场面堪称壮观。   最后,季浮沉属意的是厨房后头的一片地方。   那块地方虽然不大,但离厨房很近,平时喂个家禽什么的也方便。   “大当家觉得如何?”侯东朝周岸问。   “我觉得不好。”周岸一挑眉。   “这里离得近啊。”赵路插嘴道。   “这地方太小。”周岸看向季浮沉,“你将来不会只喂点小鸡仔吧?若你还想弄点别的,难道要再四处找地方吗?”   季浮沉挑地方的时候,压根没想那么远,只想着先把小窝棚搭起来再说。但周岸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说罢带着季浮沉去了后山,那里是季浮沉选的几处地方中,最远的一处。   “这地方路是稍远了些,每日来回得走一阵子。但好处是地方宽敞,将来你若是想再养一些别的家禽或牲畜,可以在附近继续搭其他的棚子。”周岸说着看向季浮沉道:“还有一点,我想你肯定会喜欢。”   他一手揽着季浮沉的肩膀,带着人走到灌木丛的边缘,而后抽出长刀将地上的草丛剥开了一些,“咱们这寨子里有土的地方不多,厚度能用来种植的就更少了,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里。”   他说着用长刀往地上一戳,刀尖没进去了一大截,这说明这片土地的厚度非常可观。   “大当家挑的这地方确实好,窝棚旁边还可以弄出一小片菜园子。”侯东说。   季浮沉看着周岸那把刀尖没进了地里的长刀,眼睛都比平时更亮了几分。   显然,周岸挑的这块地方,挑到了他的心坎里。   只是……他不得不考虑一个现实的问题。   “担心路远,这个问题我想二当家可以替你解决。”周岸说罢看向了侯东。   “大当家说得极是。”侯东道:“我先前便同你说过,你养鸡也好,养猪牛羊也罢,都是为了整个寨子,总不好叫你一个人承担。”   话已至此,季浮沉便也没什么犹豫了。   搭建窝棚的地方,最终选了周岸提议的这处。   侯东这个二当家当得的确称职,当日就安排了人手开始准备搭建窝棚的石料。   在盖房子这种事情上,季浮沉没什么过人之处,只提了一些自己的建议,便由侯东全权负责了。   凤鸣寨里人多,再加上侯东组织得当,没过几日窝棚就搭好了。   转眼又到了采买的日子,这日一早季浮沉就去找侯东支了点银两,跟老张头的人一起下了山,打算去集市上买点小鸡苗。   这集市上有一处地方是专门卖家禽幼苗的地方,季浮沉带着小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光是卖鸡苗的摊子就有三家。   “公子,咱们去哪家买?”小暑问季浮沉。   “挨家看看吧。”货比三家总是没错的。   两人先去了第一家摊子,卖鸡苗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季浮沉一问之下得知,这人家中的母鸡抱窝孵了小鸡,他们养不过来,就拿出来打算卖掉换钱。   他面前摆着的竹筐里,约有二十多只小鸡仔,看着倒是都挺精神。   “小鸡怎么卖?”季浮沉问他。   “小公子,你要公鸡还是母鸡啊?母鸡五文钱一只,公鸡一文钱一只。”   “啊?差这么多?”季浮沉有些惊讶。   “母鸡能下蛋,卖得当然要贵一些。”那汉子一看季浮沉这模样,就知道他八成是没有养鸡的经验,主动朝他说了些养鸡的要点。   季浮沉听得津津有味,暗道这饲养家禽一事,竟也有不少学问。   “大叔,你这里有多少只小鸡仔?我全要了。”季浮沉说。   反正这筐子里看着也就二十多只,他全买了也没什么压力。   那汉子一听特别高兴,忙道:“来之前我都看过公母,这翅膀上染了红的是母的,一共十三只。剩下的是公的,一共十一只。”他说着还拿起一只小鸡仔教季浮沉分辨公母,说是翻开小鸡仔屁.股处有一处小小凸起的便是公鸡,否则就是母鸡。   公鸡相对母鸡而言,腿更长,头更大,尾巴更尖。   季浮沉琢磨了半天也没怎么学会分辨,只因这些小鸡仔都长得太像了,看起来头都差不多大,腿也差不多长。倒是小暑认得挺快,很快就掌握了分辨小鸡仔公母的方法。   两人付了钱,连鸡带筐全买了。   “公子,不是说了货比三家吗?咱们这才看了第一家呢。”小暑抱着一筐小鸡道。   “没事,咱们这才买了二十多只,还得再买一些。”季浮沉道:“寨子里那么多人,一次就要杀好几只呢。”   说话间,两人又到了另一处摊子。   这地方摆了好几个筐子,一看就是专门繁育鸡苗来卖的。   摊子旁蹲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旁边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兄妹俩带了个小竹篮,正蹲在旁边看小鸡仔。   “我要五只,全要母的。”少年开口道。   看这兄妹俩的穿着,家境应是不大好,估计买了小母鸡仔回去是要养着孵蛋的。   “五文钱一只,五只二十五文。”   摊主随手从筐子里抓了五只小鸡仔放到了兄妹俩的竹篮里。   少年看着竹篮里的小鸡仔:“这都是母鸡吗?”   “对啊,都是母鸡。”摊主道。   少年似是不信,皱着眉头拿起来一只小鸡仔看了看。但他显然不会分辨,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我帮你看看。”季浮沉走到他身边,接过小鸡仔看了看。   摊主目光在季浮沉脸上扫了一眼,表情没什么异样,他不觉得这“绣花枕头”能看出什么来。   果然,季浮沉观察了一会儿毫无所获,朝小暑求助道:“你看看。”   “这是……公鸡。”小暑扒拉开小鸡仔的尾巴看了看,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摊主闻言面色一变,目光闪过一丝恼意。   “多谢。”少年朝小暑和季浮沉道了谢,朝摊主道:“你给我换一只。”   “小暑,你把这些也帮他看看吧。”季浮沉说。   小暑依言帮少年把竹篮里的小鸡仔都看了一遍,挑出了三只公鸡。   那摊主只能阴沉着脸帮少年把三只公鸡都换成了母鸡。   少年拉着妹妹朝两人连连道谢,这才付了钱拎着竹篮离开。   季浮沉心知这摊主黑心,自是不愿买他的鸡仔,拉着小暑去了第三家摊子,又买了三十只鸡仔。   那黑心摊主远远看着季浮沉和小暑,低声朝搭伙看摊的同伴说了几句什么。对方会意后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而后一溜烟没入了巷子里。   当日,季浮沉和小暑买完了鸡仔后,又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买了好些零碎东西。   直到老张头那边也采买完了,众人这才坐着驴车出城。   没想到驴车出城没多久,刚拐出大路,就被人拦住了。   拦路的有七个人,各个手持着木棒,一看就不好惹。   为首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长得还算周正,但眼神虚浮,一副肾.亏模样,一看就是个沉溺酒.色之徒。   “老马头说今日去买鸡的有个漂亮小公子,我还以为他又是唬我想骗酒钱,没想到竟是真的。”那青年将手里的木棒搭在肩上,朝季浮沉笑道:“小美人,跟本公子回去吃杯酒,我让老马头送你一百只小鸡仔,如何?”   “……”季浮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调戏,心情十分复杂。   可他不擅长骂人,也不怎么会打架,更不会应付这种登徒子。   无奈,他只能偷偷打开系统商城,将里头的功能卡都翻看了一遍。   最后,他找出了一张清心卡,打算在必要的时候,赏给眼前这人。   这清心卡一但被用到某人身上,可保对方七七四十九日“雄风”尽失,主打一个软字。   不过没等他出手,一旁的老张头就开了口:   “凤鸣山采买你们也拦?”   “你们是凤鸣山的人?”   “这方圆百里之内,你见过有人敢冒充凤鸣山的人吗?”老张头道。   “凤鸣山的人怎么了?”青年看向季浮沉,目光贪婪又轻佻,“进了本公子的地界,就是本公子的人。”   一旁的手下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将人拉到了一旁耳语了几句。   “真的假的?”青年一脸狐疑,似是不信。   手下又低语了几句,他这才不情愿地瞥了季浮沉一眼,看起来有点不甘心。   “本公子给你备好酒,早晚要请你去喝上几杯。”   青年说罢便大摇大摆地带着人走了。   众人见他们走远,这才松了口气,忙催动驴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回去的路上,季浮沉从老张头口中得知,这青年应是当地富户图家的幼子,因为排行老六人称图六。这图六贪酒好色,素来爱欺男霸女,干过不少缺德事。   “大当家不是最爱劫富济贫吗?怎么不劫他们图家?”季浮沉问。   “这图家背后是黑虎寨的势力,咱们凤鸣寨与他们旗鼓相当,不好贸然为敌。”   季浮沉:……   那可真是冤家路窄了,今日竟是让他们遇上了。   不过从这图六的表现来看,他们多少还是忌惮凤鸣寨的。   当日回到寨子里时,老张头叮嘱了季浮沉别告状。   他的想法比较简单,觉得周岸不可能为了这件事与黑虎寨为敌,所以此事说了只会添堵。   季浮沉觉得有道理,便没去告状。   但谁也没想到,这图六“艺高人胆大”,第二日竟是带着一堆东西主动找上了门。   聚义堂内。   周岸翘着二郎腿坐在交椅上,冷眼看着厅内的图六。   便闻图六一本正经地道:“昨日我听手下说凤鸣山不久前新得了一位压寨夫人,还以为是周大当家的人,便没敢再动心思。但昨晚回去之后,我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惦记着那位小美人。你猜怎么着?”   “嘿嘿。”无人附和,图六便自顾自道:“我不死心仔细一打听,这才知道他竟是窦三的夫人,是个小鳏夫啊,那敢情好。我把他领回去也算是替窦三尽人夫之责,这五十两银子和这些东西,就算是聘礼吧。”   周岸一言不发,目光却已冷得能杀人了。 第21章   聚义堂内, 图六正在不知天高地厚地琢磨着怎么把人用五十两银子换回去。   此时的季浮沉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正带着小暑在鸡棚里喂鸡仔呢。   小黄和小馄饨两只狗崽子今日跟着他一起放风,这会儿正围在他脚边撒欢。小家伙被周岸喂得胖乎乎,四只小短腿跑起来显得极不灵便, 让人担心它们跑快了会原地直接摔倒。   “公子,这俩小狗崽子一直被大当家养着,竟然还这么亲你, 跟你一点也不生疏。”小暑道。   “可能是因为它们聪明吧?”季浮沉俯身揉了揉两只小家伙的脑袋,眼底满是笑意。   “嗯,大当家把它们教得也好。”小暑说, “我听说狗都是随主人的, 不过公子和大当家一起养这两只小狗,你们到底谁才算主人呢?”   “当然是我,大当家说了,是替我养的。”季浮沉似乎挺在意两只小狗的归属。   “那公子往后可得多陪陪它们,万一日子久了大当家也喜欢上它们,别不舍得给你了。”   季浮沉一想,觉得小暑这话还挺有道理的。周岸那么会养小狗, 这短短时日就把两只小家伙训练得服服帖帖。他还真得赶紧把它们接回来,别回头小狗跟着周岸混久了,瞧不上他这个主人了。   “这小鸡仔越看越可爱。”小暑蹲在鸡棚里看着鸡仔们吃东西。   眼下小鸡这会儿还没长出完整的翅羽和尾羽, 一眼看去都是毛绒绒的黄色, 一个个围在食槽边啄食, 小脑袋一点一点确实挺可爱。   “别跟它们走得太近,这些鸡长大了都要被吃, 你跟它们处得太好, 将来要伤心的。”季浮沉提醒道。   “哦。”小暑很听话地起身退出了鸡棚,“这些鸡都要吃啊?”   “公鸡肯定是要吃的, 母鸡可以留着一部分下蛋。”季浮沉道:“咱们一共有三十多只母鸡,如果他们每天下一颗蛋的话,一天能收三十颗鸡蛋。”   三十颗鸡蛋放在普通人家肯定是吃不了,但是放在凤鸣寨则不够塞牙缝的。   “要是再建一个鸡棚,养上一百只母鸡,咱们的鸡蛋应该就够吃了。”季浮沉说。   “那就让二当家再找人盖嘛,咱们再去买上一百只母鸡。”   “嗯,还可以多买些公鸡,养到个头差不多了就杀。”   公鸡的鸡仔才一文钱一只,前期个头长得也快,养了吃肉正好。   就在两人对着鸡棚畅想养鸡事业时,忽然有杂役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这杂役平日里在厨房帮工,所以和季浮沉、小暑都很相熟。   “季公子,有人来朝你提亲了。”那杂役道。   “什么?”季浮沉一脸震惊,“谁来朝我提亲?”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看着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带了一堆东西说是要来下聘。”那杂役道:“好像是黑虎寨的人带上来的,眼下就在聚义堂和大当家说话呢。”   季浮沉听到黑虎寨后心底一沉,“来人可还说了什么不曾?”   “好像说是在山下见过你,还说了一堆下流话,看着不像个正经人。”   “不会是图六吧?”季浮沉道。   “这人还带了五十两银子来。”杂役道。   “五十两银子啊,一只母鸡仔五文钱,五十两银子得买多少母鸡仔啊……”小暑没怎么见过世面,无法想想五十两银子是多少,只凭猜测觉得应该很多。   季浮沉道:“五十两银子,能买一万只。”   “一万只?”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小暑的认知范围。   “先别说鸡的事儿了,季公子你快去看看吧。”杂役道。   “一万只鸡也没多少,大当家肯定不会同意的。”小暑忙道。   他并不知道一万只鸡有多少,但他觉得公子肯定比这个珍贵,大当家不会同意的。   “都不是银子的事儿,最棘手的是带人来的是黑虎寨的。这么多年,咱们与他们黑虎寨虽然没有太大的过节,但暗中较劲肯定是有的。这次他们带着那个什么六找上门提亲,这不就等于是……那个什么来着?”   “联姻。”季浮沉说。   “对对对,是有这么个词,就是这个意思。”   一开始季浮沉还不怎么慌,他觉得周岸这人有底线,不至于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但得知来的人是黑虎寨的,他心里就有些没底了。   此前两个山寨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如果这种平衡贸然被打破,谁也说不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去看看。”季浮沉说。   “我跟你一起去。”小暑忙道。   “不用,你喂完了它们就回去吧。”   季浮沉说罢朝着聚义堂的方向奔去。   两只小狗崽见他离开,不约而同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因为跑得太急,小黄还不小心绊了一跤,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出了好几步。   聚义堂内。   图六口中说出“聘礼”这个词后,在场不少人都面色复杂。   周岸一手在长刀的刀鞘上轻轻敲着,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倒是赵路先急了:   “聘礼?你想娶小季?”   “我早已娶妻,怎能另娶?”   “不是娶妻,那是做男妾?”赵路又问。   “纳妾我家里也是不许的。”   “那你想怎么样?”赵路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暖床啊。”图六理所当然地道:“那小公子长得俊,养在家里解闷。”   赵路听了这话险些被气得当场发飙。   若不是顾忌着一旁还有黑虎寨的人,他早就大耳瓜子上去抽人了。   时至今日,他和季浮沉之间已经有了交情,哪容旁人如此胡说八道。   “啧。”周岸敲着刀鞘的手指一停,看向图六时面上带着点笑意。   图六不知就里,也冲他回了一笑,那模样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一旁的赵路等人却是知道的,他们大当家露出这个表情,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东西让人带回去吧。”周岸说。   “啊?周大当家是不同意吗?是不是银子不太够?”图六继续一脸天真地问道:“周大当家说个数吧,我立马就让人回去取。那小美人长得确实俊,五十两是少了点。”   “嗯,让人回去取吧。”周岸说。   赵路一怔,“大当家……”   “五千两。”   季浮沉进门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周岸开了个价,还挺高的,五千两。   比五十两整整多了一百倍!   尽管知道图六应该不会答应这个价钱,但季浮沉还是有些不安。   他觉得,既然周岸开了价,也就默认了可以讨价还价……   那他还是很有可能以一个货物的形式,被卖出去。   “吱吱!”小黄和小馄饨一直跟在季浮沉身后,这会儿到了地方刹车不及,前后脚撞到了季浮沉的小腿上,吱吱叫了几声。   厅内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一人两狗,唯独周岸没有挪开目光,依旧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图六,像是在看一坨早已被定了生死的肉。   “五千两,你疯了吧?”图六终于变了脸色,“他长得再漂亮,也不过是一个小鳏夫罢了,五百两银子本公子都嫌多,五千两?周大当家你在开什么玩笑?”   周岸手指在自己的长刀上轻轻摩挲着,淡淡开口:“没说他,我说的是你。”   他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怔。   “什么意思?”图六不解:“我?五千两?”   “图六公子觉得自己不值五千两?”周岸好整以暇地问。   “本公子当然值五千两,但是我不明白周大当家的意思。”   “听清了吗?你家公子也说他值五千两银子。”周岸朝着图六身后的随从一指,“快回去通知你们家老爷,让他筹五千两银子来赎你家六公子,时间以三日为准。”   若说他前头那句话还只是让人有些纳闷,这句话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季浮沉和赵路他们先是觉得惊讶,然后便忍不住有些担心,怕周岸此举会与黑虎寨的人当场交恶。   图六与黑虎寨的人则一脸怒意,感觉被周岸冒犯了。   “周大当家,你这是何意?”黑虎寨那为图六保驾的人拧眉道:“我黑虎寨一直对你们凤鸣山礼让三分,今日上山也是依足了规矩,都是蒙着眼睛被带上来的,还在山门口.上交了武器。你这么做是不是太不给我们大当家面子了?”   这黑虎寨的人虽然愤怒,但还保持着基本的理智,看得出来不敢轻易和周岸翻脸。   “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凤鸣寨礼让三分,那我问你……若我手下的人带着五十两银子去黑虎山,扬言说要把你们的四当家买回去暖床,你们大当家该如何反应?”周岸问他。   “四当家?”黑虎寨那人看向图六,“你说的那个小……那个人是凤鸣寨的四当家?”   “胡说……他就是窦三娶的压寨夫人,哪儿来的四当家?”图六道。   周岸一手将长刀抽出了一小截,拿手指在刀刃的位置摸了摸,那样子像是在检查长刀是否锋利。黑虎寨那人是懂看人脸色的,自然知道周岸这动作是何意,态度瞬间软了下来。   “他是不是我们的四当家,你且在寨子里一问便知。”一旁的赵路道。   季浮沉没想到事情如此一波三折,闻言忙下意识挺直了腰杆,想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一些。   “是在下冒犯了,还望周大当家和四当家莫要见怪。”   这人一看就是个会见风使舵的,若遇上态度软和的,少不得要拿捏一番,可今日碰到周岸这个钉子,他也知道适可而止。   说白了,图家只不过是他们黑虎寨罩着的一个富户罢了。   若图家和凤鸣寨必须得罪一个,那肯定是毫不犹疑地选择得罪图家。   至于季浮沉是不是凤鸣寨的四当家,这一点都不重要。   周岸摆明了要保他,他是什么身份结果都是一样的。   “无妨,不知者无罪。”周岸摆了摆手,“今日事务繁多,就不留诸位吃饭了,送客。”   他说罢,立刻有人上前拿布巾蒙上了黑虎寨那几人的眼睛,引着他出去了。   “喂,你们别走啊。”图六见给自己撑腰的人走了,气焰顿时泄了大半,“那个……不给就算了,人我不要了还不行吗?”他说着就想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却被人抽刀拦住了去路。   “你……你们……”图六转头看向周岸,“你想怎么样?”   “不是说了吗?拿五千两来赎人。”周岸懒洋洋地道。   “五千两都能把你们这个山头买下来了!”   “五千两也能把你的头买下来,就看有没有人愿意买了。”   周岸说罢一摆手,当即有人蒙上图家随从的眼睛,将人直接拖了出去。   厅内只剩他“孤军对峙”,图六终于意识到周岸是来真的,他开始怕了。   “大当家……”   “啧。”周岸抬手挠了挠耳朵,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小公子……”图六这时终于看到了一旁的季浮沉,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朝季浮沉道:“小公子你替我说说情,我真的只是太喜欢你了才会如此,我原本也是要好好疼你的啊……”   季浮沉见他扑过来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后退。   此时却闻“砰”的一声,周岸的长刀连刀带鞘砸在了图六身上,将人直接砸晕在地。   季浮沉:……   众人:……   “拖下去好生看管。”周岸起身伸了个懒腰,“其他人都散了吧。”   有人上前将昏迷的图六拖走,众人也都依言散了。   季浮沉犹豫了一下,俯身捡起了地上的长刀,送到了周岸身边。但不知为何,对方一直没有伸手接刀,也不说话。他不敢抬头,但他知道周岸这会儿肯定在用那种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盯着自己。   “路上遇到图六,为何回来不说?”周岸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季浮沉怀里抱着那把长刀,垂着脑袋,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两只小狗并不会察言观色,在两人脚边蹭来蹭去,还时不时想跳起来去扒周岸的腿。但周岸却站得笔直,始终没有理会它们,只一言不发地盯着季浮沉。   “我听说图家背靠黑虎寨……”   “是觉得我怕他们?”   “我不想让大当家为难。”   “那你可真是会替我着想。”   季浮沉听得出,周岸很不高兴。   但他一时之间摸不准对方生气的点是什么。   是气自己的隐瞒,还是气图六,亦或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大当家,对不起。”   “……”   周岸一肚子话还没来得及往外冒呢,见到他这副乖乖认错的模样,气瞬间消了大半。   “行了,回去吧。”   “是。”   季浮沉如蒙大赦,转身就走。走出几步才想起来自己怀里还抱着周岸的长刀,只能战战兢兢折返回来,将刀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这才转身溜了。   两只小狗崽子转头看了看周岸,又看了看季浮沉,而后不约而同追着跑了出去。   周岸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人和狗崽子都跑远了才收回视线。   “大当家。”赵路安排好了图六,又返回了聚义堂,“人关起来了,图家的亲随也让人送下了山。”   “嗯。”周岸淡淡应了一声,看上去情绪不太高。   “大当家还生气呢?”赵路道:“这个图六也真是够可以的,胆子大得能上天。”   “季浮沉下山采买那日遇到了图六,回来竟是一句话都没提,倒是真沉得住气。”周岸一想到图六那满口的污言秽语,便觉怒从心起。   “小季肯定是怕大当家为难才没提。”   “人家还不是欺负到家门口了?”   “这下好了。”赵路笑道:“图六肯定是没想到,黑虎寨竟会如此忌惮咱们,中途直接把人丢下不管了,哈哈。”   “想来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个时候和咱们交恶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否则今日他们就不是上门要人,而是直接过来绑人了。   “大当家,咱们这么把图六绑了,图家不会有别的动作吧?”   “他们最好别闲着。”周岸冷声道。   他早就看这个图家不顺眼了,之所以一直没动,一是忌惮着黑虎寨,二是他刚接任大当家不久,还没顾得上。此番若是图家不配合,正好收拾完了这个图六再去会会图家的其他人。   至于黑虎寨,他们的人今日已经弃图六于不顾,没道理继续掺和图家的事情。   就算他们真来了,周岸也不怵。   在他看来,两寨迟早要有一战,不是现在就是在不久的将来。   ***   今日之事来得突然,季浮沉回到住处后,还被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笼罩着。   他没想到图六会来找他,更没想到大当家竟会当面驳了黑虎寨的面子,还把图六直接扣下了。   “我就知道大当家肯定不会答应的,他平日里最恨那些欺男霸女的人。”小暑道。   “我只担心得罪了黑虎寨,将来会给大当家惹来麻烦。”季浮沉说。   “放心吧,大当家这人厉害得很,黑虎寨的人打过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小暑不懂得分析利弊,他笃信周岸能以一当百,因此从不做无谓的担心。   季浮沉不同,他看过原书,知道一旦两寨的平衡被打破,将会有一系列的问题接踵而至。凤鸣寨哪怕侥幸压倒了黑虎寨,也会很快成为众矢之的,届时黑白两道的眼睛都会盯着他们。   不过担心归担心。   眼下他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做好分内之事——养鸡。   鸡在幼年期的食物比较单一,将小米在水中浸泡,而后沥水,就可以给它们吃了。小鸡的食量也小,五十多只鸡加起来一天也吃不了多少。   但随着它们渐渐长大,食量就会逐步增加。   “公子,你不是说五十只鸡仔不够吗?咱们哪天再下山去买一些?”小暑问他。   “再说吧,刚和黑虎寨的人起了龃龉,又抓了图六,这段时间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寨子里比较好。”   季浮沉素来谨慎,在这种时候自是不会贸然行事。   不过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不敢下山,自有敢下山的人。   当日入夜后,赵路就带人进了一趟城。   他这一趟不是去图家,而是去找了老马头——也就是之前卖给季浮沉小鸡仔的那个人。   当日就是他着人通知了图六,才有了后头那些事。   赵路这趟去找老马头,把人教训了一顿,顺手牵羊带回了一车小鸡仔。   季浮沉听说此事后,还以为赵路只是弄了几十只,直到看到那几只装得满满当当的大筐子,才知道自己太保守了。   这些鸡仔打眼一看,竟是有几百只之多!   “这也……太多了吧?”季浮沉惊讶道。   “把他家的鸡仔都弄来了。”赵路道:“本来是想敲了他满嘴牙,再剁他一只手,后来他磕头求饶了半天,我便只让人揍了他一顿。”   这老马头平日为了讨好图六那个纨绔,没少干缺德事。   这次赵路去找他,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强有力的教训。   “我都跟他说了,这次是带走鸡仔,下次他若是再祸害人,就把他家的老母鸡也连锅端了,顺便敲了他的脑袋为民除害。”赵路道。   “这下可好了,不用再下山去买了。”小暑兴奋地道。   季浮沉却有些犯愁,侯东让人给他盖的窝棚虽然宽敞,但最多也就能住一百只鸡。   赵路这一下子弄来了几百只,他往哪里搁呢?   无奈之下,季浮沉只能又去找了二当家。   侯东早就听说了此事,正张罗人呢,说是再给他加盖两个鸡棚。   “好在它们现在还小,三个棚子应该装得下。等鸡长得再大一些的时候,索性把那片地都圈上,再弄一层围栏,让它们在里头想怎么活动就怎么活动。”   季浮沉一想,这就跟散养差不多了,倒也是个不错的提议。   但这同时伴随着一个问题,如果他们真的把这些鸡都留下,那么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就没有精力再琢磨别的了。   面对着几百只小鸡仔,季浮沉不禁有些发愁。   这可怎么办呢?   养又养不过来,丢了不舍得,弄死就更不可能了……   就在这时,季浮沉忽然有了主意:   “凤鸣山下不是有村子吗?咱们能不能把鸡仔送给他们?”   “好主意。”侯东对他这个想法十分赞成,“不过此事需得朝大当家请示。”   季浮沉不敢耽误,匆忙去找了一趟周岸。   毕竟这几百只鸡仔摆在这里呢,多留一日,就要多操一日的心。   “今日倒是想起来同我商议了?”周岸听了他的想法后开口道。   “二当家说,这件事情需得朝大当家请示。”   周岸:……   行吧,侯东还是比他面子大。   “去吧。”周岸不欲为难他,“你亲自带下山去处理这件事。”   “我……”季浮沉想说他不敢去,但偷看了一眼周岸的神色后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下山就下山吧,去附近的村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季浮沉回去之后和小暑清点了一遍那些鸡苗,发现共有近八百只。他们从中挑了近两百只公鸡,又选了一百只母鸡,剩下的五百多只则准备下山送到附近的村子里。   就在他们准备出发时,赵路带着五六个弟兄来了。   “三当家。”季浮沉朝他打了个招呼。   “大当家不放心你,让我带人跟你一起下山。”   季浮沉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周岸竟会派人跟着自己。   一行人带着小鸡仔下了山,去了距离凤鸣山最近的一个村子。   那村子距离不过几里,几乎就是依在山脚下而建的。   他们进了村子后,吩咐人直接去找了村长,并简单说明了来意。   季浮沉有些担心,怕人家猜出他们是凤鸣山的山匪因此不肯接受。   没想到对方却十分热情,带了一堆人出来迎接。   “他们这么好说话吗?”季浮沉朝赵路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赵路与有荣焉地道:“大当家从前经常接济附近的几个村子,大伙儿都知道他的为人,自然不会抗拒或者害怕。   “怎么接济他们啊?给他们发银子?”   “寻常老百姓,你动不动给他们发银子,只会让他们迷上不劳而获的感觉,是害了他们。”赵路道:“大当家接济他们的方式,是给他们村子里的郎中置办一些药材。”   在这种医疗环境都极差的地方,寻常的风寒感冒就有可能要了人性命,药材是能保命的东西。   季浮沉闻言有些惊讶,他此前只在原书上看到过周岸的人物介绍,知道里面有一个“劫富济贫”的标签,可此前他完全不知道所谓的劫富济贫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算是有了一点体会。   他也不禁开始惊讶,原来周岸那样的人,竟也会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说话间,村长已经带着季浮沉等人去了村子里的老屋。   五百来只小鸡仔就摆在众人面前,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四当家的,您看怎么分给个章程。”村长朝季浮沉道。   季浮沉闻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这个“四当家”的名头,是周岸为了糊弄黑虎寨的人瞎说的,没想到方才赵路介绍他时,竟然还拉出来给他充了个门面。   “一共五百来只,您看着分吧。”季浮沉忙道。   这村子里一共也就八十多户人家,五百只小鸡哪怕平均分,每家每户也能分到五六只。   “那就每家五只,剩下的额外分给几户比较拮据的人家。”村长说。   季浮沉自然没有异议,示意他们随意便是。   这村长办事倒是挺利索,当场就让人敲锣打鼓通知了全村人。   于是,没过多会儿,就有不少村民陆陆续续来到了老屋的院子里。   季浮沉第一次看到这场面,不禁十分动容。只因他发觉这些领到鸡仔的村民,无一例外都特别高兴,眼睛里满是不加掩饰地喜悦。   八十多户人家,没用太久就发完了。   有几户家里不方便过来领的,村长便让人帮忙送了过去。   “怎么样,感觉如何?”赵路问季浮沉。   “什么感觉?”季浮沉问他。   “亲眼看到自己帮助的人露出喜悦的表情,这种感觉很满足吧?”   “三当家,小鸡仔是你弄来的,该觉得满足的人是你。”   赵路一摆手,“我就是个凑热闹的,下山找老马头是大当家吩咐我去的,把多的鸡仔送人,这决定是你做的,与我无关,我只是奉命来保护你而已。”   季浮沉一怔,没想到竟是周岸让赵路去找的老马头。   两人说话间,老屋的院子里忽然来了不少人。   季浮沉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发现众人手里都拿了一些东西,有米面,有蔬菜,有瓜果,甚至还有新纳的鞋垫……   众人将东西匆忙扔到季浮沉他们带来的筐子里,几乎没怎么逗留,很快一哄而散。   那筐子本是用来装小鸡的,先前已经空了,如今又满了。   “他们这是……”季浮沉有些懵。   “投桃报李,公子请务必收下。”村长说:“这些年周大当家没少接济咱们,那时候他还是三当家呢,如今好了,咱们私下里都替周大当家高兴呢。”   季浮沉看着满筐的东西,心中思绪万千。没有人要求他们“投桃报李”,但他们还是用这种最朴素的方式,回馈着季浮沉他们的善意。   当日,村长带人一起将季浮沉几人,连同筐子里装着的东西,一起送到了山脚下。   上山的时候,季浮沉得空看了看筐子里的东西,发现有不少食材。   他转头看向赵路,问道:“三当家,这些东西能不能给我一点?”   “都给你,全是你的。”赵路大方道。   季浮沉也不客气,忙朝他道了谢。   于是上了山之后,季浮沉趁着没人清点,将其中那些还不错的食材都挑出来一部分放进了自己的储物空间,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核桃、红枣、干木耳、干蘑菇、糯米粉……   作为一个很有危机意识的人,季浮沉可以从囤积这件事情里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一想到过不了几年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就有可能经历战乱和饥荒,他就抑制不住疯狂的囤积欲。仿佛只有足够的物资,才能让他获得些许安全感。   赵路回到寨子里之后,先去找了一趟周岸。   “图家还没来人呢?”赵路问他。   “我故意要的五千两,他们家里肯定没有那么多现银,哪怕是真的想救图六,也得筹措个一两日。”周岸说,“我估计最晚明天日落,他们家肯定会派人来的。”   “那正好,让图六好好在咱们这儿养养身子。”赵路意味深长地道。   “今天下山如何?”周岸问他。   赵路闻言便朝周岸汇报了此行的详细情况。   周岸听了没发表太大的看法,只听说季浮沉在回来的路上要东西时忍不住笑了。   不用猜,能让季浮沉主动开口要的东西,八成是吃的。   两人正说话间,季浮沉拎着个食盒来了。   自从上次周岸帮他割了手,他就承诺每天帮对方做一顿饭且连做一个月,算起日子来还差得远呢。再加上这次图六的事情,不管周岸是出于什么原因帮了他,他都心怀感激,于是想好好表达一下谢意。   没想到他进了屋才发现赵路也在。   “小季来了?”赵路朝他打了个招呼,突然想起了上回撞上他拿食盒时,他似乎说是给小狗崽子弄的东西,于是脱口而出道:“又给小狗崽子送吃食啊?”   季浮沉:……   周岸:…… 第22章   季浮沉听了这话真的很想找个东西把赵路的嘴堵上。   他辛辛苦苦给周岸做好吃的, 是为了还人情,但被赵路这么一搅和,倒更像是添堵了。   “哎不对啊, 小狗崽子不是让你接回……哎呀。”   赵路话没说完,被一本书飞来砸了个正着。   “这没你的事儿了,滚去看看图六死了没?”周岸冷声道。   “哦。”赵路隐约觉出了哪里不大对劲, 可他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只能将书捡起来递到季浮沉手里,摸着被砸疼的胳膊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季浮沉上前几步, 将那本书和食盒都放到了桌上。   周岸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大概是因为刚才被赵路气到了,这会儿看着情绪不高的样子。   “我们今日下山送鸡仔的时候,乡亲们送了一些东西,我从里头挑了一些,给大当家做了碗鲜菇面。”他说着将食盒打开,顿时一股香味弥漫开来。   周岸一闻到面香味,脸色总算稍缓了一些。这些日子他每天吃季浮沉做的饭, 已经把嘴养叼了,再吃李叔做的饭只觉得没滋没味的。   “你吃过了吗?”周岸问他。   “这是特意给大当家做的,只有一碗。”季浮沉说。   周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状似不经意地问他, “我记得从前你都会多做一些自己吃, 怎么今日只做了一碗?”   “今日用的这种菌子只有一只,放多了别的食材味道会淡。而且今天这碗面是我特意做了感谢大当家的。”   “哦?”周岸眉头一挑, “为什么特意感谢我?”   “谢谢大当家没把我卖给图六。”   周岸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眼底的笑意登时消失了。   “你担心过我会答应图六?”   “我想着五十两银子也不少……”   原主的家人当初只以二十两银子的价钱,就把原主卖给了王老爷。   周岸将手里的筷子一放, 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少年到了今日都还不信任自己。   对方先是被家人出卖,到了王家后又被窦三掳来了凤鸣寨,任谁经历这些,只怕都很难再轻易相信别人。   若当真如此,那季浮沉一直以来对他表现出来的亲近……   那一刻,周岸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目光落在少年漂亮的眼睛上,想从里头看出更多的情绪,可他看到的只有紧张和忐忑。怪不得少年明明常常朝他示好,却又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拘谨。他一直以为对方是太过腼腆,现在想来恐怕是他自己想岔了。   “你一直很怕我?”周岸问他。   “我……有一点。”季浮沉没有否认。   明明很怕他,却还要硬着头皮接近他。   周岸觉得季浮沉这行为,像极了努力讨好猎人只为了换一条生路的小动物。   “我既答应过不会撵你走,就不会食言。”周岸看向桌上香气四溢的鲜菇面,“你也不必刻意做这些来讨好我。”   季浮沉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辩解什么。   但他很快又听到周岸说:“往后……不必再给我送饭了。”   “是。”季浮沉没再说什么,拎着食盒离开了。   他想,周岸肯定是将他当成了那成溜须拍马之辈,所以才会如此反感。   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毕竟他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在旁人看来和捋须拍马也没什么区别。   季浮沉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往后自己还是少往周岸身边凑吧,免得惹对方不痛快。   赵路弄来的那些小鸡仔,季浮沉共留下了三百只。   新搭的鸡棚还没有弄好,原来的鸡棚倒是还有些空间,能临时再装下一部分,至于剩下的那些,季浮沉将它们匀开分装到了先前那些筐子里,暂时安置在了自己住处的廊下。   这样会有些拥挤,但只要及时清理,短时间之内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季浮沉最初还想过把小鸡仔放到自己的储物空间里,但他试了一下,发觉在空间里存储动物要根据数量和体积支付额外的积分,而且是很大一笔。   想来这是系统为了维持世界平衡特意加的限制。   无奈,他只能打消了那个念头。   “公子,咱们接下来这几个月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做,把这些鸡喂好就成?”小暑问他。   “喂鸡用不了太多时间,二当家说过些日子会安排两个杂役帮咱们一起打理。我想着明日就动手清理一下旁边那块地,看看能种些什么东西?”   大部分的菜都适合在农历的三四月份种植,但山上气温略低一些,所以现在种植也不算晚。季浮沉打算趁着这个当口,尽快把那片地利用上。   次日一早,季浮沉带着小暑喂完小鸡仔后,就开始琢磨那块地了。   他先是找了两个杂役帮忙,将那一片的草木都清理了一遍。   那块地相对来说还算宽敞,长约二十五六米,宽度也二十多米,面积将近一亩。   一亩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若是利用得当,还是能种不少东西的。   “这块地你想怎么弄?”侯东闲着无事过来监工鸡棚进度时,恰好看到他带着人在打理这块地,便忍不住问道。   “我想先在周围砌上一圈石头,这样能保证下雨或者浇水的时候土不被冲走。”在这寨子里弄点土可不容易,首先得做好水土流失的防范工作。   “有道理,不然用不了一两年,土都被冲走了。”侯东道。   “等外头围好了,再整个把土翻一遍,然后在地的中间弄上田埂,分成小块,这样不同的地块就可以种不同的东西。”   由于不同的菜生长速度不同,需水量也不同。   划分好地块,回头浇水的时候也方便。   “正好搭棚子会留下一些石头,你可以拿过来用,回头如果不够,再让人帮你弄来便是。”侯东道:“等鸡棚搭好之后,我安排的那两个杂役会一直跟着你,有需要分担的活计你尽管吩咐他们。若是回头人手不够就告诉我,我再给你安排人。”   季浮沉闻言忙点了点头。   就在季浮沉埋头搬石头的时候,赵路忽然来了。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还能干这些,一脸惊讶。   “你怎么什么活儿都干啊?”   “这又不是难干的活。”   “别弄了,回头我帮你搬石头,现在带你去看个热闹。”赵路示意他将手里的石头放下,而后不由分说拉着人去了聚义堂。   “看什么热闹?”季浮沉好奇道。   “刚才有人来报,说图六家里的人带着赎金来了。”   季浮沉惊讶道:“五千两吗?他们真的会给?”   “人还没上来呢,我估计不会少。他们若是想讨价还价,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聚义堂。   图家的人还没到,厅内只有周岸和几个属下。   季浮沉一见到周岸便想起了昨日的事情,稍稍有些不自在,好在对方自始至终没有看他。   不多时,便有弟兄带着图家的人上来了。   来的人是图府的管家外加两个小厮,三人眼睛都被蒙了黑布,进门后才被摘下来。   在他们身后,是两口箱子,里头放着赎金。   那赎金应该挺重的,季浮沉看到抬着箱子上来的人额头都冒出了汗。   “这位就是凤鸣寨的大当家周寨主吧?”图管家朝周岸一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冷静别抖得太厉害,“您要的五千两银子都在这儿了,敢问我们家六公子在哪儿?”   “竟然真的给了。”季浮沉小声道。   赵路:“给得这么利索,看来要少了。”   季浮沉:……   “贵府的六公子这两日悔不当初,忏悔了不少曾经做过的恶事。你们府上是没有正经管事的老爷吗?任由他欺男霸女这么多年,祸害了不知道多少姑娘和少年。我听说,还有姑娘为此落胎丢了性命的。”周岸冷声道。   图管家擦了擦汗,道:“往后我们定好好管教六公子。”   “往后是往后,之前是之前。”周岸一笑,“这两日我已经替你家老爷管教过他了,回去记得告诉他老人家,生了儿子不教养,总有一天会有人替他收拾。”   管家面色大变,“周大当家,银子我都带来了,您不能言而无信呐。”   “我当日是说过拿银子赎人,没骗你们,人自然也会给你。”   他说罢一抬手,很快有人用木板将图六抬了出来。   “公子,公子这是怎么了?”管家忙扑上去想要查看对方的情况,却见图六面色苍白,昏迷不醒,整个人看着颓败又虚弱。   “周大当家,你们这是将我家公子怎么了?”他朝周岸问。   “替你家老爷教训儿子罢了。”周岸一笑,“男人若是管不住自己那二两肉,那不如不要,我让人替你家公子解决了这个烦恼。”   管家闻言如遭雷击,险些当场晕过去。   听周岸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把他们家少爷废了?   “五千两换的是他的命,我凤鸣寨说一不二,绝不取他性命。至于那一刀,是替他霸占、折辱过的一十三人切的。”周岸道:“回去以后告诉全城的人,再有图六之辈,我凤鸣寨自会找上门,争取让他们和你家公子做个伴。”   管家又擦了擦额头的汗,那样子看着狼狈无比。   他拿了五千两银子来赎人,如今钱没了,人也少了一块,且少的还是男人身上最重要的那块,他回去怎么朝老爷交代?   季浮沉远远看了一眼木板上不省人事的图六,心道不愧是周岸,竟直接把这登徒子的“作案工具”给没收了。 第23章   图管家震惊归震惊, 却也是个见过世面的。   他心里很清楚,事已至此再无纠缠的必要,就算他留在凤鸣寨里撒泼, 图六那东西也长不回去,倒不如赶紧带人回去复命。耽搁久了,只怕他们家六公子小命不保。   于是, 不消片刻,管家便带着不省人事的图六离开了凤鸣寨。   由图六引发的这一场闹剧,自此才算是彻底结束。   “这个图六往后可是不能再欺男霸女了。”从聚义堂出来后, 赵路朝季浮沉道:“大当家此番也算是替你教训了那小子, 这个结果你还满意吧?”   季浮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朝他问道:“三当家今日是特意叫我过来看热闹的吗?”   “是大当家让我叫你的,此事毕竟与你有关,让你过来看看也是应该的嘛。”   竟然是周岸让他过来的?   季浮沉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对方应该只是想让他知道此事的结果而已。   “一会儿还要去弄你那块地吗?”赵路问他。   “嗯,我想趁着这几日赶紧收拾完好播种。”   “怎么搬石头那种力气活也让你弄?侯东没给你安排人手?”   “二当家安排了两个杂役,不过今天他们都在帮忙搭鸡棚, 暂时顾不上别的。”   赵路一听,撸起袖子道:“我正好闲着无事,帮你干会儿活吧。”   季浮沉见他是真的要帮忙, 也没跟他客气。   两人回去后, 小暑已经搬了不少石头。   季浮沉上前要帮忙, 却被赵路一把拦住了。   “怎么了?”季浮沉问他。   “你跟我说怎么弄就行,我和小暑搬, 你别插手。”   “为什么?”   “嘿嘿。”赵路一笑, “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能不能给我开个小灶?”   季浮沉一怔, 这才明白过来赵路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没问题,今天大伙儿都挺辛苦,我给你们一起开小灶。”季浮沉说。   一旁搭棚的人听了这话也不禁眉开眼笑,“早就听说季公子手艺不错,一直没机会尝尝,今天咱们可是沾了三当家的光了。”   “什么呀,是我沾了你们的光。”赵路笑道。   自从上回撞见季浮沉给周岸送饭后他就惦记着,今日总算是要得偿所愿了。   季浮沉没继续留在后山,朝赵路叮嘱了几句就去了厨房。   这段时间李叔的厨艺大涨,做出来的饭菜味道已经可圈可点了。所以季浮沉除了给周岸开小灶之外,大部分时候都是和大家一起吃李叔烧的菜。   今天难得有机会做饭犒劳大家,他自己也挺乐在其中的。   摘菜,洗菜,切菜……一套流程如行云流水,季浮沉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弄好了六道菜。蘑菇炖鸡、干炸小黄鱼、炝炒肉片三道荤菜,另有凉拌蕨菜、炒时蔬和经典的油炸花生米三道素菜。   虽说都是家常菜,但他的手艺比李叔好了一大截,众人一入口便赞不绝口。   尤其是赵路,今日只顾着吃菜,连酒都没喝几口,一顿饭吃完撑得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季公子,这鸡棚过两日就搭得差不多了,你后头还有什么要弄的,可千万别跟咱们客气。”   “是啊,这次咱们弄的石料很足,再搭个棚出来也够了。”   季浮沉笑道:“鸡棚暂时不用搭那么多,大家若是有空,等弄完鸡棚后可以顺便帮我挖一条排水沟出来。不然将来打扫时或者遇到大雨天,水四处流就麻烦了。”   众人闻言自是没有二话,痛痛快快地应下了。   此后的几日,季浮沉每日都会给他们开个小灶。   大伙吃得好,干活比平时更卖力气,没过几天两座新鸡棚就搭好了。   季浮沉和小暑一道将暂时安置在筐子里的那些小鸡仔都挪到了新搭好的鸡棚里。   他们现在一共有三座鸡棚,每座大概能装下一百只左右成年鸡。他们现在一共有三百五十只小鸡苗,平均匀到三座鸡棚里问题不大。   季浮沉现在比较担心的问题就是,每个棚里这么多只鸡仔,到时候万一生病,很容易传染。   他在系统商城里翻找了一会儿,倒是找到了一些可以用到小鸡仔身上的药品。其中有一些是治疗类药物,兑换积分稍微高一点,另一些预防类的药物,积分则低了许多。   季浮沉斟酌再三,最终兑换了一些预防类的药物,掺到了小鸡仔们吃的小米中。他觉得防患于未然比临时抱佛脚更有效,有了这些药物的辅助,会大大减少鸡仔生病的概率。   虽然这些药花了不少积分,但将来他只要捡一些鸡蛋放到系统的售卖中心卖掉,就能把今日消耗的积分系数兑换回来。   这几日赵路每天都来帮忙,连着吃了好几天季浮沉开的小灶,可算是过足了嘴瘾。   大概是他心情实在太好了,就连周岸都看出了异样:“你是捡着银子了还是做梦娶媳妇了?我看你这两日嘴就乐得没合上过。”   “嘿嘿。”赵路笑得一脸嘚瑟:“我这几天不是去给小季帮忙了吗?他每天都给我开小灶,我吃得好喝得好自然高兴。”   “季浮沉给你开小灶?”周岸眉头都快拧成了一团。   “对啊,只要去干活的伙计,大伙都有份。”   “你也就这点出息。”周岸不屑道。   赵路也不反驳,又道:“小季这手艺是真没得说,每天六个菜都不带重样的。”   周岸:……   竟然六个菜,这就过分了。   他当面没再多说什么,次日一早却借着遛弯的名义去了鸡棚。可他转了一圈才发现,无论是鸡棚还是菜地都接近完工了,鸡棚已经住进了鸡仔,菜地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步播种。   “大当家?”季浮沉手里端着一盆给鸡仔吃的小米,身后跟着两只撒欢的小狗崽。小狗崽一见到周岸特别高兴,凑到他脚边就开始疯狂摇着尾巴蹭来蹭去。   “大当家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季浮沉问他。   “呃……没有。”周岸想起自己那日说的话,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一样。   他先前还跟人家说了别老接近自己,没想到竟是自己先沉不住气了。   “我来看看小黄和小馄饨。”周岸说。   “大当家若是想它们,把它们领回去再住两日也行。”季浮沉道。   “不必了。”周岸目光朝一旁的菜地上扫了一眼,问道:“这些都种完了?”   “还没有,打算今天种。”季浮沉道:“我已经告诉杂役来帮我挑水了,等水挑好了就开始种。”   季浮沉昨日已经用系统检测过了土壤的状况,得出的结论是这里很适宜蔬菜生长,今天就可以动工。   “打算种什么?”周岸问。   “种点生长期比较快的小白菜之类的,再种点茄子和瓜。”   “没什么困难吧?”   “唯一的问题就是浇水很麻烦,得从前院把水提过来。”   两人说话间,杂役来了。   对方先是朝周岸打了招呼,随即便拿起扁担准备去挑水。   “我来吧。”周岸忽然开口道。   “大当家这使不得啊。”杂役道。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我今天正好想锻炼锻炼筋骨,你回去吧,今天的水我来挑。”不等杂役应声,周岸便拿扁担挑着两只空桶走了。   杂役:……   季浮沉:……   周岸自幼习武,那副挺拔的身形极具力量感,挑水这种强度的劳动对他而言就跟玩儿似的。   那日,他就那么挑着扁担来来回回,直将那一亩地都浇完这才作罢。   而季浮沉也在他挑水的间隙,将所有菜都种好了。   “今日多亏了大当家。”季浮沉朝他一揖。   周岸摆了摆手,“无妨,小事一桩。”   季浮沉点了点头,然后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他还记得周岸先前的话,没事不许套近乎。   既然如此,他索性主动开口道:“大当家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周岸:……   这就完了?   季浮沉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第24章   “大当家还有事吗?”季浮沉见他神情有些异样, 忍不住问道。   “无……无事。”周岸仰头看了一眼天色,“这个点回去也不知饭厅还有没有吃的。”   “若是没了可以让李叔再做一些。”   “……”周岸一脸无奈,却还是有些不死心。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只小狗崽, 俯身抱起小黄道:“我送你们回去吧。”   “好。”季浮沉只当他是想和小狗亲近,便也没多想。   回去这一路上,周岸一直试图找话说, 无奈季浮沉一直逗着小馄饨玩儿压根没理他。直到到了住处,季浮沉才正眼看向他,“大当家慢走。”   周岸:……   他将怀里抱着的小黄放下, 目光不经意看到了季浮沉院中那几坛小菜苗。   “它们怎么……”   “我回来后又种上了。”季浮沉说。   “长得这么快?”周岸算了一下日子, 心道他们从庄子里回来也没几天吧?   这坛子里的小菜苗却已经长了老长一截了,不像是刚种的,倒像是他们离开前就种上了。   可先前他明明亲眼看过,这些坛子里确实空了。   “上的肥比较多,所以长得快。”   “你种地确实是有点本事。”   周岸目光从那些小菜苗上移开,心中那丝疑惑很快便消散了。他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不至于往别的地方想, 因为大部分人在现实生活中遇到奇怪的事情时,都会下意识去合理化。   从季浮沉的住处离开后,周岸便觉心中有些烦闷。   尤其在看到赵路之后, 那心情变本加厉。   “大当家, 我听说你去帮小季挑水了?”赵路不知死活地凑上前揶揄道。   “什么叫帮小季挑水?”周岸瞪了他一眼:“季浮沉种的菜咱们将来都要吃, 我浇水是浇自家菜,怎么算是帮他呢?”   “哈哈, 还是大当家有觉悟, 我觉得整个寨子里的人都得向大当家学习。”   “滚一边去。”周岸抬脚在他身上踢了一脚。   赵路也不恼,又问:“小季给你开小灶了吗?吃的什么啊?馄饨?”   “吃你个头。”周岸提步进屋, 将门一甩,直接把人关在了门外。   赵路:……   “原来你没给他开小灶啊?”第二天赵路过去帮季浮沉清理鸡棚时忍不住抱怨道:“怪不得见了我脾气那么冲,关门差点把我鼻子撞了。”   季浮沉一怔,“不会吧?大当家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别的事情?”   “别的还能有什么事?现在除了我也没别人去烦他了。”   “我听小暑说,你们昨天下山了?”   “大当家没去,我带人出去了一趟。上回图六他们家不是交了五千两赎金吗?大当家让我取了一些,给那些被图六祸害过的人家送了去。”   季浮沉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周岸竟这么有心。   “那些人都还好吧?”   “也就那样吧,日子还得过呀。”   “如果不是大当家,我也会……”   “哪有那么多如果,别瞎想。”赵路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季浮沉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很快清理完了鸡棚,也喂完了鸡。   因为挑水太麻烦,鸡棚只能每天打扫,不好用水冲。   季浮沉忍不住想,若是这后山附近也有水源就好了,届时把水引过来,一劳永逸。   这天下午,他闲着无事时,便打开了系统的搜索功能。   出乎他意料的是,系统显示在距离后山不远的地方,竟真的有一处水源。   只是由于角度的原因,他从这边看不到。   他犹豫再三,叫来了小暑,打算顺着系统显示的位置去搜索一下,看看那处水源是否能引过来。   没想到两人在后山兜兜转转小半日,竟真的在黄昏时找到了一处山泉。   那山泉水流不算很急,距离也不算太远,只要想想办法,应该能引水。   只是由于地势的原因,两人不敢贸然靠得太近,生怕不小心摔下山去。   “明日找二当家说一声,让他安排人过来帮忙看看。”季浮沉道。   “这地方的水若是能引过去,往后挑水的活计能轻省不少。”   季浮沉见天色不早,便打算拉着小暑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峭壁附近有些异样。   “你看那边那棵树上,是不是绑了跟绳子?”季浮沉示意小暑看。   小暑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点头道:“好像真是……”   “那地方从这侧根本过不去,就算从上边绕过去,也很危险,谁会在那里绑绳子啊?”季浮沉和小暑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生出了点不大好的感觉。   当晚,犹豫再三,他还是去找了一趟赵路。这寨子里他最熟的人除了小暑就是赵路,所以在没确定之前,第一反应就是要和对方商量一下解决的办法。   没想到他到了赵路的住处,却在门口撞上了周岸。   “你找我?”周岸理所当然地道。   话问出口,他丝毫没觉得有问题。   季浮沉一想,既然撞上了周岸,和他说也是一样,便没隐瞒。   “带我去看看。”周岸道。   季浮沉闻言忙领着他去了后山。   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擦黑了,但勉强还能看清东西。季浮沉拉着周岸去了一处峭壁后头,指着那绑绳子的地方道:“就在那棵树上,我和小暑都觉得有些奇怪,好端端谁会在那里绑绳子?”   “那地方从我们站着的位置几乎过不去,没什么能落脚的点。”周岸拧着眉头道:“那绑绳子的人……很可能是从山下上来的。”   季浮沉心中一凛,不由起了一身冷汗。 第25章   那绑绳子的人若是从山下上来的, 便意味着是外头的人。   那一瞬间,季浮沉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许多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   “大当家的意思是……有人偷偷从后山上来过?”   “看样子应该是,只是不知道那绳子是从前留下的, 还是新近绑上去的。等我过去看一眼,若绳子是新绑上去的,应该很容易判断出来。”   周岸说着便想溜着峭壁的边儿过去。   “大当家……”季浮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不要冒险,明日找根绳子拽着再过去。”   周岸既然打算过去,定然有把握不会掉下去, 他不是个不自量力的人。   但他垂眸看了一眼季浮沉抓住自己的那两只手, 还是妥协了。   “那就明日再看。”周岸道:“此事你可有告诉过旁人?”   “没有,只有我和小暑知道。发现那绳子之后,我就去找了三当家。”   周岸一拧眉,“你原本是想去告诉赵路的?”   “呃……”季浮沉无意间说漏了嘴,有些尴尬。   周岸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今日本就是在赵路的房门口见到了季浮沉。若对方是去找自己的,没道理出现在别人门口。   “事情暂时不要声张, 免得打草惊蛇。”   “大当家是担心寨子里有他们的内应?”   周岸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开口道:“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这绳子是新绑上去的倒还好说, 若是旧的……”   若是旧的事情就复杂了, 可能性也会变得更多。   但不论如何都要等到明日周岸检查过绳子之后再做判断。   当晚, 季浮沉没怎么睡好。   次日一早,他就去了后山, 想看看周岸检查的结果。   他过去的时候, 周岸正悬在峭壁边上沿着狭窄且凹凸不平的边缘攀爬。他仔细一看,才发觉周岸身上根本就没有绑任何的绳索。   “他怎么不找根绳子绑着?”季浮沉问赵路:“这样万一失足, 他会摔死的。”   赵路看上去也有点紧张,但还是不忘安慰他道:“放心,大当家不会失足。”   季浮沉:……   好在他所言非虚。   不多时周岸就稳稳当当地回来了。   “如何?”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根据那绳子和绳结周围的树皮判断,我估计应该绑上去没多久。”   那绳子是新的,说明绑绳子的人极有可能尚未混入寨子里,这相对而言还算是个好消息。   “绑绳子的人目的是什么呢?”赵路问。   “目的是进入寨子里,至于做什么,就不好说了。”   可能是为了偷东西,也可能是为了杀人,总之不会是为了什么好事,否则大可以大大方方地走正门。   “对方绑了绳子后,为何这几日一直没有动静?”季浮沉问。   “会不会是打草惊蛇了?咱们这几日一直在后山折腾,又是搭窝棚又是种菜,说不定对方害怕了就放弃了。”   周岸说:“他们能在后山找到这么个地方,说明花了不少心思,不达到目的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如果我没猜错,过不了多久他们应该就会动手了。”   更何况后山这地方本就隐蔽,哪怕附近建了鸡棚开了菜地,但距离那绑绳子的地方依旧有一段距离,一般人根本想不到去那地方看。季浮沉若不是因为跟着系统找水源,也不可能发现那条绳子。   所以周岸觉得对方不会因为鸡棚和菜地的事情放弃,顶多是耽搁一阵子避避风头罢了。   “大当家方才说他们会动手?是说他们不止一个人吗?”季浮沉问。   “绑绳子的人自己能上来,没必要弄根绳子,所以这绳子应该是给其他同伙用的。”周岸道。   季浮沉闻言下意识和赵路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拧紧了眉头。   “幸亏小季发现及时,否则若是真给他们都摸上来,到时候半夜一把火把寨子烧了,咱们就惨了。”赵路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眼下咱们怎么办?把他的绳子剪了?”   “不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果不把他们找出来,往后咱们得处处提防。”周岸说。   季浮沉点了点头,显然也很赞同周岸的观点。   “从寨子里挑几个最信得过的弟兄,让他们轮流在暗中值守,不可声张。另外你亲自带人去,摸清此处在山下的位置,夜里安排人在附近盯紧。白天目标太大,换个地势高容易隐蔽的地方继续盯,一直到抓到人为止。”   “是。”赵路忙应声。   如此一来,给菜园子引水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了。   这日之后,赵路就挑了几个自己的死忠亲信,依着周岸的吩咐让人轮流值守。   可一晃数日过去了,也没等来动静。   “大当家,会不会是因为你在寨子里,那些人忌惮你,所以不敢动手?”   上回给殷齐清就是如此,瞅准了周岸下山的时机出的手。   “正好我这个月尚未下山巡看,倒是可以走一趟给他们腾地。”周岸顿了一下,又道:“但是我一个人巡看有些无聊,得找个人陪着。”   “寨子里总得留人吧?我是不能陪大当家的去了,要不你带着薛承举?”   “薛承举那人跟个闷棍似的,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带着我我得憋死。”   “那……你想带谁?”   “找个有趣的人带着,解闷儿。”   半个时辰后,季浮沉的住处。   “啊?大当家要带着我去巡看?”季浮沉一脸为难:“可是……我连马都不会骑啊。”   “不会骑马没关系,正好这回可以教你。”周岸道。   “大当家为何要带着我?”季浮沉心道,这人不是不待见自己吗?   “跟着我巡看是个难得的机会,多少人想去我都不愿带呢。”周岸道:“之所以带你,是因为这次的事情你立了功,奖励你跟着我一起。”   “那地方我是和小暑一起发现的,也带他吗?”季浮沉问。   “他?想去吗?”周岸看了小暑一眼,目光看上去有些凌厉。   小暑福至心灵地道:“我不想去,我得留下来喂鸡。”   “那就这么定了。”周岸道。   不等季浮沉拒绝,他便为此事拍了板。   当天午后,两人便一同下了山。   周岸说要教他骑马,并不是糊弄他,竟真的在山下的联络站内帮他挑了一匹马。   “我当初学骑马的时候很容易,坐在马上,脚踩住镫子,身体保持稳定,手拉紧缰绳,一夹马腹马就跑了。”周岸一边摸着马的脖子,一边朝季浮沉道:“你试试,记住我说的要点,抓紧。”   季浮沉:……   这法子听着也太敷衍了。   但周岸既然都说了,他也不好不听,于是翻身上了马,打算试一试。   可没想到他太紧张了,刚一上去坐好,便忍不住踢了马腹。   那匹马反应倒是快,当即小跑了起来。   “啊……救命!”   季浮沉吓得够呛,一紧张将马腹夹得更紧了,于是那马越跑越快。   周岸大概也没想到他一上来就这么猛,急忙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匆忙追了上去。   “啊啊啊!”季浮沉吓得不住大叫,手里却牢牢抓着马缰不撒手。   直到路口转弯时,马身剧烈一颠,将他直直从马上摔了下去。   季浮沉吓得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想中的重摔却没有到来。他只觉腰间一紧,被一只大手揽住就地一滚,而后便跌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   少年惊魂未定,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就连双腿都吓得发软。   他趴在周岸心口,男人的心跳声在他耳边一下一下地响着,就跟打鼓似的。 第26章   “吓着了?”   周岸一手在他后背轻轻顺了顺。   季浮沉翻了个身坐起来, 兀自喘息着,没有理他。   “摔着了?”周岸又问。   “你故意的。”季浮沉闷声道。   “我怎么会是故意的呢?”周岸坐起身,目光落在少年脸上, 见他双目有些泛红,长睫因为紧张轻颤着,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我当真不是有意的, 我学骑马时确实很容易,我只当旁人学起来也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季浮沉道:“你那么厉害,谁会同你一样。”   “你说的对, 赖我。”   “……”   周岸难得这么低声下气, 季浮沉一肚子气又有些生不起来了。   他胆子再大,也只敢朝周岸抱怨一二,难不成还真翻脸?   “我想回去了,大当家自己去巡看吧。”季浮沉站起身,还不忘牵住了马缰,“我顺道把它送回去。”   “就这么回去了?”周岸问他。   季浮沉垂着脑袋,沮丧地道:“我不会骑。”   “你今日若就此放弃, 可能这辈子就很难再鼓起勇气学骑马了。”   人要鼓足勇气面对自己恐惧的事情,是很难的。   若不慎受挫,下次再想重新尝试, 就需要更大的勇气。   今日季浮沉摔了马, 若是不就此克服, 恐怕这阴影会伴随着他很久。   “可是……”   “再试一次,我们换一种方法, 保证不会让你再摔下来。”   季浮沉犹豫了良久, 尚未答话之际便觉身体一轻,竟是被周岸直接抱起来放到了马背上。   “我害怕……”   “有我呢。”   周岸随即跨上了马背, 坐在了季浮沉身后。   “腿放松,不要夹马腹,手握着缰绳,看前头的路。”周岸一手覆在他手背上,示意他握紧缰绳,“相信我,别怕。”   季浮沉身后是周岸宽阔劲实的胸膛,手背上是对方大而宽厚的掌心,这让他很有安全感,情绪也随之慢慢放松了许多。   “腿轻轻试着夹马腹。”周岸在他耳边道。   季浮沉依言轻轻一夹马腹,马果然有了反应。   这一次,由于他放松了很多,所以成功控制住了马的速度。   周岸耐心地陪着他,让他慢慢去适应着快慢,“记住,要学会去驾驭马,而不是让你的恐惧驾驭你。”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不自知的兴奋。   他深知在这个时代骑马是最快捷的交通方式,一旦他学会了骑马,将来遇到极端情况时,就等于多掌握了一门生存的技巧,这甚至比在他从前生活的那个时代学会开车更重要。毕竟那个时代哪怕不会开车也可以打车,可这个时代,不是人人都愿意在马上搭一个累赘。   “要不要自己试试?”周岸问他。   季浮沉犹豫了半晌,似乎还是有些害怕。   “我会在后头跟着你。”周岸说着打了个呼哨,后头跟着的那匹马很快就跑了过来。   他从季浮沉的马上跳下了,跨上了另一匹马。   季浮沉的马背上,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走吧。”周岸道。   季浮沉偏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一抖缰绳道:“驾!”   一人一马飞奔向前,周岸随即纵马跟在了后头。   一开始,季浮沉还有些谨慎,不敢让马跑得太快,但他很快就不再恐惧了。因为他能感觉到,周岸的马就跟在自己身后,无论自己跑得多快,对方都能轻而易举地跟上。   就这样,他纵马狂奔了许久,这才在一个岔路口勒住了缰绳。   “我学会了。”季浮沉转头看向周岸。   阳光下,少年笑得灿然,眼底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兴奋。   他本就长得漂亮,纵情大笑时眉眼又多了几分平日少有的生动,周岸见之便觉心中怦然一动,竟是看得怔住了。   “大当家,这次你追我,咱们看看谁先到那棵树好不好?”   不等周岸回答,季浮沉便控马抢先朝着那棵树奔去。   周岸这才回过神来,一夹马腹追着那一人一马而去……   季浮沉刚学会骑马很是兴奋,一路上跑跑停停几乎就没下过马。   周岸乐得纵着他,连他走错了两次路都没说什么。   两人直到午后才到了周岸要去巡看的那处茶肆。   那地方在县城往东约三十里处,紧挨着一座驿站。   “这茶肆开在驿站旁边,生意能好吗?”季浮沉问。   “附近的官驿只供往来官员歇息,这茶肆是给过路的百姓准备的。”周岸道:“这地方看着偏僻,但每日往来的人很多,能收集到的信息自然也不会少。”   这附近只有这么一处能供百姓落脚的地方,因此但凡过路的,几乎都会在此地停留。两人下了马进了茶肆,季浮沉才发觉这里不仅是茶肆,里头还摆了不少旁的吃食和小物件售卖。   “两位客官里边请。”伙计忙上前招呼他们。   “来一壶茶,再来一盘茶点。”周岸道。   不多时伙计就端来了茶和点心,并趁着倒茶的功夫朝季浮沉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啊。”   “往后就面熟了,不必避讳他,有什么就说吧。”周岸道。   季浮沉一怔,这才明白过来这茶肆的伙计是周岸的人,说不定连带着这茶肆都是他的。   那伙计十分机灵,趁着倒茶这会儿功夫,将这些日子探听的消息一并都告诉了周岸。不过看周岸的表情,这些信息应该没有特别有价值的。   “大当家,这茶肆不会也是你的产业吧?”季浮沉问道。   “这倒不是,之前偶然帮过他们掌柜的忙,后来就成了朋友。他们这里来往的百姓和客商多,我便托他们帮忙收集一些情报。”   “有用吗?”季浮沉问。   “有一些会有用,他刚才不是说会有一批官兵押运东西路过此地吗?如果能打听到官兵运送的是什么,就可以考虑要不要劫一劫了。”   “那什么东西能劫,什么东西不能劫呢?”   “若是官府用于民生的东西,就不能劫,若是那些贪官污吏谋私的东西,就不用客气了。”   季浮沉闻言眼睛一亮,“我知道了,生辰纲这样的就可以劫,对不对?”   “生辰纲?”周岸一怔。   “就是……我从前看过的话本子,里头写了一伙专爱打家劫舍的人。他们得知一个贪官要给京城的大贪官送生辰礼,便设法在中途将那生辰礼都劫走了。”   “差不多吧,这种不义之财不劫白不劫。”   “那这一次,咱们怎么才能打听到官兵运送的东西是什么呢?”   周岸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道:“马上。”   他话音一落,便有一人大步进了茶肆,这人身上穿着的似是官服,不过季浮沉认不出来对方具体的身份。   这人进门后在厅内一扫,见没有旁人才径直走到了周岸桌边坐下。   “嘶……”他看了季浮沉一眼,开口道:“这小公子长得好俊。”   “这是驿馆的驿卒。”周岸朝季浮沉解释道。   “我在哨楼上安排了人,大当家和这漂亮小公子一来我就得到了消息,这不马不停蹄地就来了。”那驿卒道。   周岸见他目光一直往季浮沉身上瞥,面色不由一沉。   驿卒这才收敛了一些,忙道:“七日后那批官兵会路过此地,押送的东西是要送到知州府,算是给新任知州大人上任的贺礼。具体有多少东西不知道,但押送的官兵会有八人,想来东西应该很贵重。”   “上任贺礼,还真是和生辰纲差不多。”周岸笑道。   “生辰纲?什么生辰纲?”驿卒不解。   周岸一摆手,“还有吗?”   “还有件事情我觉得大当家可能会感兴趣,最近是不是边城那边又出了问题,咱们这地界又出现了一伙流寇。”驿卒道。   “流寇?”季浮沉问道。   “小公子看着不像是经过事的,多半不知道流寇吧?”驿卒朝季浮沉道:“如今朝廷腐败官员昏庸,满朝上下都不像个样子,所以各地山匪横行,就说咱们这地界也不大,光是山匪就得有好几伙,除了咱们凤鸣寨,还有黑虎寨,以及一帮没名没分的小寨子。可山匪再横行,因为有个固定的所在,行事还是有所收敛的,不至于毫无顾忌。但流寇就不一样了,这帮散匪有的甚至是边城流窜来的逃兵,一帮子亡命之徒,行事毫无顾忌。”   “他们最近犯了事儿?”周岸问。   “哎。”这驿卒叹了口气,道:“几里地外的一家农户,六口人,还有一条狗,没留活口。”   季浮沉闻言一脸震惊。   “衙门里什么反应?”周岸问。   “衙门里派人去看了,抬走了尸体,在附近搜了搜,还没有下文。”驿卒道:“事情是昨天刚发生的,衙门里办案时我带的路,可惜没能近前仔细看看尸体。”   流寇灭了这一家六口,没有踪迹,也就意味着还有可能继续犯案。   “我进城一趟吧。”周岸说。   “嗯。”驿卒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个打算,并不意外,“七日后……”   “你只管做好分内的事情,若事情有变让人给寨子里传话,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   “是。”驿卒见他没别的事情吩咐,这才起身告辞。   眼看已经过午,周岸让季浮沉多吃了两块茶点,便带着他离开茶肆进了城。   季浮沉原以为周岸这身份不好在城里走动,没想到对方竟是十分坦然,骑着马走到城中最热闹的街上,连个斗笠都不戴。   但他转念一想,周岸平时打劫时气势那么骇人,估计没几个人敢看他的脸。   再加上凤鸣寨打劫的都是富户,不涉及普通百姓,因此认识他的人就更少了。   更让他惊讶的是,周岸带着他直接穿街过巷,停下了县衙隔壁的一处院子门口。   “马栓在门口这柱子上就行。”周岸道。   季浮沉闻言上前将自己骑着的那匹马也栓到了那根柱子上。   随后,周岸上前哐哐几下叫开了门。   “去叫你家主人回来,就说有个姓季的公子找他。”   “呃……公子稍待。”家丁见他气质不俗,不敢怠慢,匆匆出了门。   不过片刻,便有一个模样周正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匆匆走了进来。   他看到季浮沉也有些意外,但很快掩住了自己的情绪,并朝周岸打了个招呼。   “说说一家六口灭门的事情。”周岸开门见山地道。   “昨日我亲自带人去看过,死者一家六口,夫妻两人,一个年迈的老人,三个孩子,其中最小的那个刚学会走路。”青年眼底闪过一丝恻隐,“这伙流寇应该是刚去的第一天就杀了人,将人都堆在了柴房,没想到如今天气炎热,没过几日尸体就臭得厉害。”   “几个人?”周岸问。   “从他们在农户家的生活轨迹判断,应该是有四个人。”   “杀人用的什么?”   “刀,一击毙命,全是割喉。”   “还有别的线索吗?”   “家里找到了一些染血的布巾,他们四个人中,应该至少有一人受了伤。”   说不定几日前他们就是为了找地方养伤,才会入侵了农户家中。   季浮沉闻言忍不住开口道:“如果需要养伤,那离开农户家之后,他们会不会再换个地方?”   “会。”周岸道:“所以最好尽快找到他们,不然……”   他甚至觉得,现在可能已经有第二家人要遇害了。   季浮沉听了此事,不禁又想到了后山那根来路不明的绳子。   他想……所谓民不聊生、睡难安寝也不过如此,不管是百姓还是山匪,日子都不好过。   原来世道乱起来,真的是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 第27章   “那个……”季浮沉看了一眼青年, 而后看向周岸,似是有话要说。   “想问什么便问,这是衙门里的汪县丞。”周岸道。   季浮沉想了想, 问道:“那个……染了凶手血迹的布巾,你们带回来了吗?”   “好像是带回来了,怎么, 你想看?”汪县丞问。   “能看吗?”   “能。”周岸朝汪县丞道:“找给他看看。”   汪县丞打量了季浮沉一眼,也猜不透少年看这东西的用意,但还是起身出了门。   待他出门口后, 周岸从桌上端过一叠点心放到季浮沉面前, 解释道:“咱们这地方的县令不管事,是个吃闲饭的,衙门里也就汪县丞还管点事情。”   季浮沉拿了一块点心塞到嘴里,问道:“你们是朋友?”   “老相识吧,之前替他们抓过人,后来就熟识了。”   周岸没有多说,但季浮沉约莫也能猜到, 两人之间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合作关系。   汪县丞可以朝周岸提供一些官府的动向,并替凤鸣山在官府这边做适当的周旋, 周岸则会替对方办一些比较棘手的案子, 也会用凤鸣山的威慑力, 制衡其他山匪。   说话间,一个衙役过来朝两人道:“两位, 汪县丞有请。”   两人起身跟着来人去了县衙, 直奔了后头放物证的地方。   “这东西都臭了,我实在不想拿回家, 你们过来看吧。”汪县丞朝两人招呼道。   那布巾在伤口上裹了太久,上头沾了好些血迹,在这种天气中放久了确实有点臭烘烘的。   周岸一挑眉,看向了季浮沉,目光带着点询问。   季浮沉捏着鼻子进了屋,装模做样地围着那布巾看了一会儿,然后一手悄悄触到了干涸的血迹上。他记得系统的辅助功能,可以分析水质和土壤,便想试试能不能分析血液。   没想到一试之下果然奏效。系统的检测信息显示,这是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的血,对方伤在小腿,且伤口已经感染,情况非常糟糕。   “从这块布巾的长度和使用情况来看……”季浮沉装模作样地拎着那布巾比划了一下,“那个人应该是小腿受了伤,伤口估计不太好,要是再不看大夫,多半要完蛋。”   汪县丞一脸狐疑地看向季浮沉:“你怎么单凭一块布巾看出来的?”   “这……”季浮沉总不能说是系统帮忙,只能硬着头皮编道:“汪县丞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不是很明显吗?”   汪县丞:……   他转头看向周岸,那意思你能看懂吗?   “你看不出来?”周岸也反问他。   “呵呵。”汪县丞干笑两声,“行吧,就我看不懂。”   周岸目光在季浮沉身上审视了许久,看上去也有些疑惑。   但是当着汪县丞的面,他并未戳穿。   “此事你要管吗?”汪县丞朝周岸问道。   “若我不管,就不会跑来问话。”周岸冷声道:“连孩子都不放过……行事比窦三还不如。”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要我如何配合?”汪县丞倒是挺积极,“既然你这位小兄弟说人伤得比较厉害,想来他们跑不了多远。早知道昨日我该找人在附近继续搜捕才是。”   周岸闻言却没答话,而是看向了季浮沉,他是在判断对方方才那番话的可信度。   “如果……他们不打算放弃那个受伤之人的话,我们或许该去医馆看看。”季浮沉小心翼翼地道:”他伤得太重,必须找医术还不错的大夫看,说不定会来县城的医馆。”   周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好。”   “我派人去把城中的医馆都查问一遍。“汪县丞道。   “人太多未必是好事,城西有几家医馆你给指个路,我去问。”周岸说。   汪县丞也没反驳,当即把城西的三家医馆位置都告诉了他。   出事的地方是在城西,流寇若是真要进城找大夫,肯定会去就近的医馆,所以城东的就不必考虑了。   “拿块令牌来用用。”周岸道。   汪县丞犹豫了一下,将腰间的令牌摘下了给了他。   周岸取了令牌,便带着季浮沉离开了汪县丞的住处。   “你是怎么看出来那人伤了腿的?”待出门后周岸才问季浮沉。   “我……从前学过一点医术。”季浮沉心虚地道。   周岸瞥了他一眼,显然没那么好糊弄,却也没再追问。   两人自第一家医馆一路查问,直到最靠近西城门的医馆,才问出了端倪。   “确认伤的是腿?”周岸问伙计。   “确认,而且似乎伤得很重。”那伙计道:“来人是伤者的兄弟,说是腿伤了四五日了,一直没见好,昨晚开始人就昏迷不醒了,不方便抬过来,直接甩了银子把我们坐堂的大夫请走了一位。”   周岸问:“大夫呢?”   “我们也正奇怪,这都一日了也没把人送回来。”   季浮沉和周岸对视了一眼,心中俱是一沉。   “还有别的线索吗?”周岸问。   “别的……晌午那会儿,也就是我们家大夫离开约莫一个时辰的时候,先前那人又拿着一张方子回来取了药。”那伙计道:“走的时候说是过午就把大夫送回来,可这都快黄昏了也没见人。”   那伙计虽然有些着急,但显然并未想到那大夫会有危险,只当是病人太棘手才迟迟未归。   “确认来的时候是一个时辰左右?”周岸又问。   “差不多,因为当时我们掌柜刚问过时辰,我就记住了。”   “若是看个外伤到开方子,一般要用多久啊?”季浮沉问道。   “用不了太久,咱们的大夫技艺精湛,看一眼略一诊治差不多就知道该怎么用药了。若是对方的伤比较棘手,先开了方子取了药再慢慢清创包扎,这样能让病人快些喝上药。”   也就是说,从医馆到流寇藏身的地方,再到医馆,这期间路程骑马约莫要一个时辰。   眼看天快黑了,两人没再耽搁,出了医馆便上了马。   所幸,出了西城门到先前流寇出没过的地方之间村子并不多,有了这个时间作为参考,两人很快就锁定了一个村子。   村子靠近官道的这边比较热闹,房屋也比较密集,所以两人推测流寇若是找藏身之地,应该会选择村子的另一侧。   但他们怕打草惊蛇,并未直接过去,而是在靠近官道的这头,找了一户人家,打算先打听一下情况。   季浮沉佯装讨水喝的路人,敲开了那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人原本有些戒备,但在看到季浮沉之后,面色便缓了许多。   如今世道不好,百姓都很警惕,但季浮沉生得好看,且一看就是那种不会干坏事儿的长相,因此很容易获得旁人的信任和好感。   “大哥,我和我兄长路过,想讨口水喝。”季浮沉一脸腼腆地道。   男人看了一眼季浮沉身后的周岸,似是有些不大放心对方。   “我们在门口候着也行,不进去。”   “算了……进来吧。”男人将两人让进了屋。   屋里的女主人听说是来讨水喝的,忙给两人都倒了水。   “咱们这地方紧挨着官道,平日里来往的人肯定不少吧?”季浮沉状似随意地问道。   “也不算多,这年头世道差,赶路的轻易也不会随便歇脚。”男人说。   “这倒是。”季浮沉喝了口水,又问:“咱们这村西,可有独门独户的人家?”   “你问这个做什么?”男人登时警惕起来。   反正两人已经进了门,周岸索性将那令牌亮给了他。   男人一见令牌上写着县衙,又见周岸一副武人气质,便也没再怀疑。   若是歹人上门,何必费这个周折?   “村西有三户独门独院的,一家是个光棍,连院墙都没有,只有两间草屋。另一家养了不少羊,在村头圈了一大块地弄了个羊圈,还有一家是个鳏夫,媳妇没了,自己带着个一岁多的儿子。”男人说罢看向周岸,问道:“官差大人,请问出什么事情了?”   “不是好事。”周岸并未朝他细说,而是又问:“那养羊的家里可有狗?”   “有,还不止一条呢。”男人道:“他们家的狗还不爱栓,有时候关不住门跑出来就会追着路过的人叫唤,挺烦人的。”   不止一条狗,那流寇估计不会选这家,万一狗叫起来没完没了或者不小心把狗放了出来,容易节外生枝。   没有院墙的那家也可以排除掉了,因为不容易伪装,会被发现。   那最有可能被流寇选中的就剩那个带孩子的鳏夫了。   “你在这儿候着,我去探查一下。”周岸起身道。   “我和你一起去。”季浮沉忙道。   “我只是去探查,无论情况如何,都会先回来告诉你一声。”周岸一笑,拍了拍自己背着的长刀:“放心,我有数,不会轻易动手的。哪怕真动起手来,我也吃不了亏。”   季浮沉一想,自己跟着确实也帮不上忙,搞不好还会拖周岸的后腿。   但是他知道那伙流寇心狠手辣,且有四个人,所以还是有些担心周岸。   于是他顺手捏住周岸的衣袖,在周岸身上激活了一张反弹卡。反弹卡可以在目标遭受到恶意袭击时,自动帮目标抵挡一次攻击,并将伤害反馈到出手的人身上。   可惜反弹卡激活一次只有一次效果,无法叠加。   若非庇护卡只能在他自己身上,他也不吝啬送对方一张庇护卡。   周岸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垂眸看着少年捏住自己衣袖的手指,只当他是在害怕,于是顺势牵住那只手轻轻捏了捏,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哄人。   季浮沉:…… 第28章   周岸的手大而有力, 掌心带着薄茧。   季浮沉便觉手背传来一阵微痒,令他稍稍有些不自在。   两个大男人牵着手,这举动终归是有些怪异。   好在周岸很快就松开了手, “现在时辰尚早,我去摸一下情况就回来。”   他说罢便示意那男主人给自己带路。   “官差大人……我给你带路,歹人不会报复我吧?”   “放心。”周岸道:“我既然出手, 必不会叫他们安然无恙地离开。”   男人闻言这才放心,叮嘱了妻子锁好门,又找了把斧头抄在手里壮胆。   “劳烦打大嫂给我这位小兄弟弄点吃的, 他晚上还没正经吃过饭呢。”   周岸说着取出一块碎银放到了桌上。   “大人何须客气。”大嫂将碎银子塞回给他, 当即起身去了厨房。   周岸又看了季浮沉一眼,朝少年一笑,这才和那男人一起出了门。   不多时,那位大嫂就煮好了一小盆面端了进来。   她特意取了两只碗,那意思等周岸回来让对方也吃点。   “有劳了。”季浮沉朝她道了谢,却没急着动筷子。   虽说有反弹卡,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不知道周岸那边如何了。   那大嫂应该也有些放心不下,一直在院中候着。   季浮沉在屋里有些坐不住,也跟着去了院中。   两人没等多久, 外头便传来了敲门声, 是那男人和周岸回来了。   “如何?”季浮沉问道。   “进去说。”周岸揽着他进了屋, 发觉桌上的面还没动过。   “这小兄弟担心你,非要等着你回来再吃。”那位大嫂道。   周岸看了季浮沉一眼, 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而后拿起筷子挑了一碗面,放到了季浮沉面前, 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确实在鳏夫那一家,大夫还活着,孩子也还活着……”周岸说罢埋头吃了几口面。   季浮沉心底一沉,知道那鳏夫约莫是凶多吉少了,令他意外的反倒是那孩子,“留着大夫应该是为了受伤的同伴,他们为何留着孩子却杀了父亲?”   “不好说,见了面问问就知道了。”周岸说。   “官差大人,吃完饭可要去衙门里叫人?”男人问道。   “叫什么人?”周岸随口道。   “叫人帮忙啊,不然怎么拿住他们?”那里头可是有四个人呢。   “不必叫人,我自己去足够了。”   周岸几口把那碗面吃完,便盯着季浮沉看。   少年吃相还行,这会儿一碗面才吃了一半。   “一会儿要动手吗?”   “我还没想好怎么弄。“周岸道:“受伤的那个人在里屋,孩子跟他在一起。大夫在柴房,和鳏夫的尸体在一起,另外三个流寇,两个在外屋,一个在院中警戒。”   没想到这四人还挺警惕,难怪周岸方才没动手。   这几人太分散,若是他贸然出手,没法一击必中,里屋的孩子可能会成为人质。   “先制服里头那个如何?”   “很难,里屋窗户太小,我进不去。”   季浮沉想了想,又道:“如果把外头的人支开,你翻墙进去直奔里屋,行吗?”   “可行,但是……”   “我去支开他们。”季浮沉提议。   周岸一怔,心道这人明明方才还那么害怕,这会儿竟会主动提出来要帮忙。   “不行,太危险了。”周岸果断拒绝。   季浮沉心道,自己有庇护卡,根本不会有危险,可惜他又没法直接告诉周岸。   “我可以离得远一些,保证自己的安全,你动作快一点,说不定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呢。”   “他们在这种时候都还知道派人警戒,说明防备心很重,太冒险了。”   周岸显然不希望让季浮沉涉险。   “官差大人,你是想怎么支开他们?”一旁那位大哥突然问道。   他在得知那鳏夫死了之后,非但没觉得胆怯,反倒因为悲愤而被激出了勇气。   “你想帮忙?”季浮沉问他。   “那几个人心狠手辣,若是不助大人捉住他们,谁知道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也可以帮忙。”大嫂开口道。   季浮沉见状,朝周岸道:“若我们三人一同去,他们总要多几分忌惮吧?”   周岸沉吟良久,似是在犹豫。   半晌后,他撩开衣袖,从手腕上取出了一把小巧的袖箭。   “一会儿记得和他们拉开距离,不要离得太近,有任何异样直接动手就行,不用顾忌什么。”周岸说着把袖箭绑到了季浮沉的手腕上,然后朝他示范了如何使用。   待交代完之后,他又让季浮沉把计划说了一遍,这才作罢。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   村西那鳏夫家中,两个流寇正在院中替换警戒。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同时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后,纷纷将手放到了腰间的刀上。   屋内的另一名流寇,也悄悄走了出来,三人靠近院门,一人立在门内,两人分别躲到了门的两侧。这时若有人贸然闯进来,便会被三人齐齐拿下。   “荣宝他爹?”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屋里头的今晚包了饺子,让我给你和荣宝送一碗来,你给我开开门。”   门内的流寇借着夜色互相看了一眼,随后有一人捏着鼻子含糊道:“不了,我们吃过饭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肯定又是瞎对付了一口。”男人坚持道。   中间那流寇见他不走,便将刀抽了出来。   旁边那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似乎不赞成他动手。   若是杀了此人,对方家里的人见他不回去,定然会找上门来。   “不了。”男人又拒绝了一次。   “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怎么一直不开门?”门外又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少年人声音,正是季浮沉。   流寇们闻言一惊,登时动了杀心。   中间那流寇将刀往身后一藏,打开了院门。   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门外,没有注意到,就在开门的瞬间,一个身影借着开门声的掩护,跳进了院内,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屋里。   “荣宝爹?你去拿个碗,我把饺子给你倒上。”男人开口道。   “进来吧。”门内一个声音道。   月色下,对方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模样。   “我就不进去了,有个远房的表弟过来玩,非要闹着去林子里摸知了猴,我陪着屋里头的带着他去找找。”男人开口道,“你快去拿个碗来。”   他口中的知了猴是金蝉的别称,这种东西在夏天的夜里会从土壤里钻出来,经过一夜的蜕变化出蝉翼,在次日早晨振翅而飞。而这金蝉口味极佳,所以不少人会在夏夜打着灯笼到林子里去寻找。   门内那流寇借着夜色往外看,就见男人身后立着一个少年人。   依着他的判断,这两人并不难对付,他们三人拎着刀出来,瞬息间就能把这两人砍了。   比较大的变数是几丈之外的那位大嫂,她手里拎着个灯笼,正在不远处晃悠,想来是在路旁的树上找金蝉呢。   若他们这边有异动惊动了她,谁知道她会不会大喊大叫?   她只要一叫,就会惹得附近的狗一起叫,说不定也会惹得人出来看。   他们三人倒是可以大开杀戒,把出来的人都杀了,可这样一来他们又要挪窝换个地方。   季浮沉立在男人身后,提前开启了庇护卡,他一手握着对方手臂,另一手扣着袖箭的扳机,随时准备在流寇有异动时提前发出攻击。   这流寇心念急转,最终放弃了动手的打算,转身去了厨房,打算找一个大碗出来。   然而他刚走进厨房,便被早已埋伏在里头的周岸横刀在喉咙上一抹。   “呃……”男人试图发出声音,却徒劳无功。   他喉咙上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片刻间就栽倒在地。   周岸及时扶住流寇倒下的身体,将人放到了地上。   在此之前,他已经将屋里那受伤之人打晕了,外头这三人只将注意力放到门外,竟是丝毫没有听到屋内的动静,连周岸何时去的厨房都没发现。而他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分别料理了两人,多亏了季浮沉想出来的这个牵制之法。   周岸将此人放倒后,便大摇大摆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门口这两人待他走近才反应过来,横刀便砍,周岸反应极快,闪身轻松地避过了那两刀。   这两个流寇都是军中之人,倒是有些功夫在身。可他们素日的训练都是着重劈砍突刺,放到战场上或许有利,遇到常年习武的周岸,便有些不够看的了。   三人走了不过十几招,那两个流寇便伤痕累累。   周岸教训够了人,拿刀柄在两人颈后分别一劈,两人当即倒地不起。   “进来吧。”周岸开口道。   季浮沉和门外那两夫妻闻言忙快步进了院中。   “手放到背后反绑着,绑结实一些。”   “好嘞,官差大人放心。”男人拿出提前备好的绳子,和妻子合力将地上那两人绑了起来。   周岸趁着夜色看向季浮沉,问道:“方才怕不怕?”   “还行吧。”季浮沉说:“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失手的。”   周岸一笑,用那只没沾血的手在少年手上捏了一下。   季浮沉一怔,心道这人怎么今天总捏自己的手?   在两夫妻绑人的间隙,周岸去柴房将大夫放了出来,并朝他亮了亮那块令牌。那大夫这一日魂都吓掉了一半,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如今被救了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你……哄过小孩子吗?”周岸朝季浮沉问。   “没有。”季浮沉摇了摇头。   周岸一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人带进了屋。   便见屋内的榻上,那受了伤的流寇人事不省,旁边则坐着一个一岁有余的小娃娃。   小娃娃不知何时醒的,竟是没有哭闹,只拿着手里的一只小木狗在把玩。   “荣宝?”季浮沉试着叫了他一声。   小荣宝闻言看向他,而后忽然朝他伸出了双臂。   季浮沉心中一软,上前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这孩子还太小,可能至今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亦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成了孤儿,而他父亲的尸体就在几步之外的柴房里。   “这孩子怎么这么乖。”季浮沉道。   “荣宝一岁半了还不会说话,他爹一直怀疑他可能是个小哑巴。”男人拿了剩下的绳子进屋,将榻上那受伤的流寇也绑了。   季浮沉一听说这孩子是个小哑巴,不禁越发心疼,忙道:“能不能让那个大夫过来给他瞧瞧。”   周岸看了一眼兀自没缓过来的大夫,“等他缓过来再说吧,这会儿心神不宁,只怕瞧也瞧不明白。”   “官差大人,人都绑好了。”这两夫妻都是农户出身,办事很利索,活着的那三个流寇已经被他们捆成粽子一般摆在了院子里。为了防止人逃脱,他们绑手脚和身体时,特意分别打了死结。   “有劳了。”周岸走到院中,拿手里的长刀在其中昏迷的一人脸上拍了拍,“劳烦你再帮我弄盆水来把人泼醒,我有话要问他们。”   “好嘞。”那位大哥今晚见识到了周岸的本事,对他的话自是无有不从。   周岸趁着他打水的功夫,转头看向屋内,就见季浮沉将已经哄睡了的小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大嫂的怀里,而后快步走了出来。   “怎么了?”周岸问。   “屋里的桌上发现了这个。”季浮沉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他。   周岸接过那张纸,凑到屋门口借着光线打开一看,发觉那是一份舆图,上头标注着附近的几个村落,以及县城的位置,还有……   “怎么了?”季浮沉见他神色不对,开口问道。   “这里打了圈的地方,是凤鸣山。”周岸一指。 第29章   季浮沉面色微变, 顿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舆图是做什么用的?”   “画得很粗糙,上边只有这几个村子、县城还有……几个山头。”周岸拿着舆图琢磨了半晌,“连城墙都没画, 城门也只标了一处,肯定不是攻城用的。倒是这几个山头画得挺细,把村子通过去的岔路口都标了。”   尤其是凤鸣山的位置, 被重点画了个圈。   “他们不会是想投奔咱……凤鸣寨吧?”季浮沉问。   “也不是没有可能,若他们想安定下来落草为寇,凤鸣山肯定是最好的选择。”   可不知为何, 季浮沉总觉得此事另有蹊跷。这几人稍加打听就能知道凤鸣山的规矩是不可滥杀无辜, 可短短几日功夫他们却已经杀了七口人了。   这几人会不会和后山那条绳子有关?   “后山的事情,不会是他们干的吧?”季浮沉压低了声音问。   “那人的伤不是新添的,应该是来之前就伤了,他们拖着个这样的伤患,还要分出精力来跑去爬凤鸣山,有些说不过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来的不止他们四个。”   季浮沉被这话吓了一跳, 不由自主往周岸身边靠了靠。   周岸对他这副依赖的姿态很是受用,开口道:“放心吧,就算再来上十个二十个, 我也能保你周全。”   “他们……”季浮沉还欲再问什么, 却见那大哥端了一盆水过来了。   “官差大人, 水打好了,我直接泼醒他们吗?”   “嗯。”周岸点了点头, 对方闻言一盆水泼下, 将挨在一起的三人兜头浇了满脑袋水。   三人被水这么一浇,迷迷糊糊都醒了过来。   其中一人开口要骂, 周岸长刀一提,直接顶在了他喉间,“我不问别开口,不信你可以试试。”   三人早已见识过了周岸的实力,都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你要不要进屋?”周岸忽然转头看向季浮沉。   “我想看看你……审问他们。”   “我一会儿可能会动刀,也可能会杀人,你不害怕?”   “我……”季浮沉看了一眼地上那三人,“你动刀的时候提前说一声,我闭上眼睛不看。”   那被长刀抵着喉咙的流寇怒目瞪着两人,那表情仿佛在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在这腻腻歪歪?   “好。”周岸又将目光转向手里拿着盆的那位大哥,“你呢?”   “我也想看看……”那大哥挠了挠耳朵,小心翼翼问:“行吗?”   “行啊。”周岸一挑眉,语调很是轻松。   就在那个流寇几乎已经按捺不住心中怒气之时,他终于将自己的目光转到了对方身上。   “所有的问题,我只问一遍,好好回答则生,否则死。”周岸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用一种极为随意的语气问道:“从哪儿来的,要到哪儿去。”   “从临县来的,要去省城探亲,路上盘缠丢了,这才找了这户人家想借住……这户主与我大哥发生了争执,我大哥失手将他杀了……”   周岸轻笑一声,低声道:“转过头去,我要杀人了。”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怔,季浮沉随即反应过来,抬手掩住了眼睛。   “噗呲”一声,长刀的刀尖毫不留情地从那人喉间穿过。   “!!!”那人眼底满是震惊,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周岸将刀往后一收,那人“噗通”一声歪在地上没了声息。   一旁的两人大概都没想到他下手这么利索,一时之间又是愤怒又是恐惧,竟是说不出话来,只恨恨地看向周岸。   季浮沉挪开一根手指,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随后,他挪了挪位置,站到了周岸的另一侧,这样就看不到尸体了。   “下一个。”周岸将沾着血的刀尖抵在了另一个的喉间,“同样的问题,回答。”   “你……”那人愤愤开口,似是想骂周岸。   另一人,也就是腿上带着伤的那人却抢先道:“我们是从边城来的逃兵,原隶属镇北大营,分管后勤粮仓。不久前营地被人偷袭,粮仓被烧了……我们看护不力,依着军法要处死……”   可他们不想死,便从军中逃了出来。   周岸看向对方,没有接话。   这人只当他不信,生怕他又动手杀人,忙道:“我真的没有骗你,只是怕被军中通缉,来的时候将身份凭证都烧了。镇北大营这两年粮饷都不济,还屡吃败仗,逃兵不断。一开始营中还会派人追捕,一旦捉回去会当众处决,后来根本就顾不上捉……”   “你的腿怎么伤的?”季浮沉问。   “离开边城时,踩到了陷阱。”那人道:“原以为就是外伤不打紧,没想到一路颠簸,越来越厉害,我们只能在此地被迫停留。”   周岸一挑眉,将长刀挪到了他的喉间。   “你们这一路杀过多少人?”周岸问他。   那人略一犹豫,没有回答,这时旁边那人开口道:“十七个。”   他若说一个,周岸手里的刀就要招呼进去了。   但他说十七个,这话便可信了许多。   不等周岸追问,他又道:“先前我们一直忙着赶路,中间几乎没怎么落脚。直到不久前他的腿伤恶化得厉害,我们迫不得已只能暂时停下,投宿到了一户人家。原本一切都相安无事……但那户主的妻子太聪明了,觉察到了我们的身份,竟然趁夜打算出去报信……”   他们争执不下杀了那户主,户主的妻子和父亲出来阻拦,他们怕闹出动静,只能将两人一并杀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前脚杀了人,次日事情就败露了,他们怕官府追缉只能继续赶路,这才到了此地。   这是在他们来到此地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汪县丞提过的那一家六口。   “在上一个村子里,我们也找了一护人家落脚,但那户人家见我们拿不出身份凭证,不让我们进门,所以……”   季浮沉听得眉头紧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四人杀人不眨眼,竟真的只是为了找地方落脚。   “你们真是镇北大营的败类。”一旁那大哥怒道。   “我们在前线浴血数年,才保得你们能苟活至今,不然你们早就为奴为婢了。”那人冷笑道:“可我们得到了什么?现如今军中连粮饷都供应不上,大伙儿只能饿着肚子打仗。我们不过是杀了几个人,又能算得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   “放屁。”季浮沉躲在周岸身后,只探出个脑袋来:“朝廷负你们,是那帮狗官造的孽。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有血性为何不去杀贪官?这些被你们灭门的百姓,他们做错了什么?”   “要怪就怪他们生的世道不好吧。”那人道。   “啪。”周岸手里的刀在他面颊上一拍,那声音响亮无比,像是一个耳光,当即就在对方面上留下了一道血红的印子。   “你们后头是何打算?”   “嘶……”那人半边脸都被打得肿了起来,强忍着痛意道:“我们原是要回老家的,但闹成这样也不敢回去了,便想着找个地方落草为寇。”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周岸又问。   那人表情一怔,眼底满是惊讶,“你……”   他短暂的失措出卖了他,如今再想遮掩已是不及,只能如实道:   “十六个。”   季浮沉吓了一跳,忍不住看了一眼四处的夜色,暗道这么多人不会都在附近吧?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若那些人真在附近,不会等到此时依旧没出手相助。   “剩下的十二个人在何处?”   “投奔了山匪。”   “哪个山头?”   “是……蟠龙寨。”   “重说,最后一次机会。”   “真的是蟠龙寨……我们原本是想投靠凤鸣寨,听说凤鸣寨的大当家武艺超绝,有几分本事。但后来得知他们寨子里规矩严,不许滥杀无辜,我们这才选了蟠龙寨。他们十二人已经正式入了伙,待过些日子他的腿伤好了,我们再去投奔。”   季浮沉问:“蟠龙寨是请不来大夫吗?为何不让你们上山去治伤?”   “是因为……”受伤那人开口道:“他们入伙时纳了投名状,要帮蟠龙寨拿下凤鸣寨,事成之后让我们的人做二当家。”   如此便说得通了。   周岸甚至不用细想,都能猜到他们的打算。   这十二个人仗着在军中厮混过的经历,想出了这阴损招数,偷偷打通了凤鸣寨的后山。届时他们趁夜摸到山顶,与蟠龙寨的人里应外合,便可将凤鸣寨一举拿下。   幸好季浮沉发现了那条绳索。   否则事情会变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动手的时间。”   “今晚。”   今晚周岸不在寨子里,确实是良机。   周岸在两人后颈一捶,又将人弄晕了。   一旁那大哥看得目瞪口呆,此时手里还拿着方才盛水的盆。   “劳烦你去将你们村子里管事的人叫来,再找个会骑马的。”周岸道。   “哎。”男人点了点头,一溜烟跑出了门,手里的盆都忘了放下。   此时院中只剩他们二人,那妇人正在屋内照看荣宝,大夫也躲在屋里,两人都听不清外头的动静。   “大当家,咱们回去报信吧?”季浮沉小声问。   “寨子里都安排好了,后山和山下都有人盯着,问题不大。”   “那个蟠龙寨很厉害吗?”   “和黑虎寨没法比,也就名字响亮一点,寨子里有四五十号人,不成气候。”   季浮沉此前查过系统资料,知道他们所处的这地方,县城的衙役不过几十号人而已,加上巡防和守城的士兵,也只有两百多号人。若是真遇到什么紧急情况,需要从附近的州县借调兵力过来支援。   这么算起来,几十号山匪的规模也不小。至于凤鸣寨这样一百多号人的寨子,在这片地界内几乎可以横着走,官府遇到说不定都要让道。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若是睡不着,我带你去瞧瞧热闹。”   周岸说罢示意季浮沉和自己进屋,打算朝那大嫂打个招呼便走,却见屋里那大夫已经缓过来了一些,正在帮小荣宝号脉。   “如何?”季浮沉问他。   “耳朵不聋,也能听见,但不会说话。”大夫叹了口气,“我刚来的那日就留意到他了,不爱哭,很安静,与旁的孩子很是不同。我估计他……脑袋应该不大灵光。”   “小傻子?”大嫂问道。   大夫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季浮沉看了那孩子一眼,见他双眼明亮清澈,怎么看都不像是智力有缺陷的样子。   “兴许就是说话晚,脾气好呢。”季浮沉问道:“他如今可还有亲人?”   “他爹一死,就剩他自己了。回头官府应该会给他安排去处吧,就是又傻又哑巴,估计寻常人家不会收。”   季浮沉看着那小家伙,心里有些难受。在这样的世道,一个父母双全的孩子都未必能安然长大,更何况是荣宝这样一个小孤儿?   “等村里管事的人来了,告诉他们把人和尸体看好。再派一个会骑马的人,去县衙找汪县丞,让他带人来收拾残局。”周岸朝那大嫂道:“我会给报信的人留下一匹马,明日让汪县丞带回去便是。”   “官差大人放心。”那大嫂忙道。   周岸伸手在季浮沉肩上一拍,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然而他走出几步,却发觉对方没跟上来。   “怎么?”周岸转身问道。   “没事。”季浮沉看了一眼小荣宝,刚要离开,却见小家伙突然朝他伸出了胳膊。   也不知是困倦了,还是受到了惊吓,亦或是因为刚才被人说是小傻子不高兴了,他瘪着嘴一张小脸上满是委屈,像是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似的。   季浮沉眼睛一酸,却犹豫着没有上前,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这一抱只怕就很难回头了。这份责任太大,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得起,可让他一走了之,他又狠不下心。   周岸看出了他的心思,上前一把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大步出了门。   “你干什么?”季浮沉跟在他身后。   “我看他不哭不闹挺乖的,带回去给小馄饨他们作伴呗。”   季浮沉:……   “你……你是要收养他吗?”   “我还以为你是这么想的呢,原来你没想好啊?”周岸顿住脚步,“要不还是送回……”   “别别别。”季浮沉一把抱住周岸的胳膊,“我想好了。”   “先说好了,带回去可以,他吃的喝的从你月钱里扣。”   “没问题。”季浮沉连连点头。   周岸想了想又道:“我也可以出一半。”   季浮沉:……   大当家这是要和他合伙养小孩? 第30章   周岸取了一匹马来, 将另外一匹留给了报信的人。   “抱好。”他找了一根束带,在季浮沉和小荣宝身上一揽,将这一大一小两人束到了一起, “绑一下安全,一会儿在马上别颠下来摔着。”   “我们要去哪儿?”季浮沉问他,“真的不用回去报个信吗?”   “你平日里与赵路和侯东混得最熟, 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反倒不信任他了?”   季浮沉:……   这和信任与否没有关系,他只是不放心罢了。   “上马。”周岸将季浮沉托上马背,自己也跨了上去, 随后一夹马腹, 纵马没入了夜色中。   小荣宝趴在季浮沉怀里,不哭也不闹,一会儿就睡着了。季浮沉一手护着他的小脑袋,心中很是好奇,想知道这样紧要的关头,周岸到底有何打算。但对方打定了主意要卖关子,他只能暂时按捺住心思。   今晚月光很亮, 骑在马上隐约能看清路。   周岸骑术很好,一路稳稳当当,最后停在了一处山门下。   那处山门旁边还设了守卫, 守卫听到马蹄声时便已经有所警觉, 待周岸勒马后便持着刀上前盘问。季浮沉注意到, 他们守山门的共有两人,但在山门的不远处还设了第二道守卫。想来那第二道守卫是司瞭望之责, 一旦发现山门处发生变故, 方便直接上山报告情况。   单从这山门处的防卫设置便能看出来,这地方的主人有点本事。   “来者何人?”守卫隔了几步远问周岸。   “叫你们大当家的来见我。”周岸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道。   他这话有些狂妄, 若是换了旁人,守卫多半要动怒。但对方借着火把的光线,看到他马上还带着一个漂亮白净的小公子,对方怀里似是还抱着个娃娃,这人就有些纳闷了。   “你且报上名来,我让人去通秉。”守卫道。   “你就说有个姓周的,拿了一把长刀,他听了自会来见我。”   两个守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快步上了山。   “这地方不会是蟠龙寨吧?”季浮沉小声问周岸。   “哈哈。”周岸失笑,“你还是挺看得起我的,真当我会这么托大,只身来闯蟠龙寨的山门?”   他倒不是不敢,只是眼下还带着季浮沉和小荣宝呢。   “还记得你看过的那份舆图吗?上边标了几个山头?”   “呃……四个?”季浮沉问。   “那帮流寇要落草,列出的自然是此地数得上名字的几个山头。黑虎寨你已经知道了,剩下的除了蟠龙寨,就是清风寨。”周岸耐心朝他解释道:“这清风寨虽然地方不大,占的这山头也不怎么好,但他们大当家曾经也是个行伍之人,练兵有点本事。”   听周岸这么一说季浮沉隐约想起来,在原书中,这个清风寨曾和凤鸣山短暂地合作过。虽然两寨算不得是同盟,但周岸似是很欣赏这清风寨寨主的为人。   两人正说着话,山上便下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因为光线的问题,季浮沉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但从身形来看这人魁梧健硕,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阁下可是周大当家?”对方尚未走近,便拱手朝周岸问道。   “我急着赶路,就不下马与你寒暄了。”周岸坐在马上朝他一拱手,“叫你下来是有个情报要告诉你,换了旁人传话怕你不信,我便亲自跑了一趟。蟠龙寨今晚倾巢出动,寨子里应该没留多少人。”   “周大当家怎知?”   “话我留下了,信与不信全凭你自己。若你信了,蟠龙寨的地盘归你,缴来的东西分我三成,若是不信,明日一早找人去打听一下,也好知道我没哄你。”   周岸说罢一抖马缰,带着季浮沉和荣宝纵马而去。   清风寨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当家,这人……”   “是周岸,他这又拽又狂的样子一般人可学不来。”   “那他的话可信吗?”   “七八成吧。”   另一人道:“真有那么好的事儿,他们凤鸣寨怎么不去捡漏,还轮得到咱们?”   “是啊,会不会是他和蟠龙寨联合,想诱咱们出动好一网打尽?”   清风寨那大当家想了想,“凤鸣山是咱们这地界最好的山头,周岸就算再招揽个上百人,他们那里也盛得下。蟠龙寨虽好,但周岸肯定看不上。”   至于和蟠龙寨联合,那就更不可能了。   周岸自除了窦三以后,早已命令手下不得滥杀无辜,可蟠龙寨却是顶没规矩的,其他寨子里不收的下三滥,都跑他们那里去了。   “若此事是真的,我倒觉得不妨一试,大当家去岁不就说想换个地方吗?蟠龙寨那么好的地方,给那帮人占着当真是白瞎了。”又有手下道。   众人闻言都看向大当家,似是在等他拿主意。   他们窝在这清风寨里,的确是有点憋屈,早就想换窝了……   另一边。   周岸离开清风寨后,便朝着凤鸣山而去。   “大当家,你说清风寨的人会去吗?”季浮沉问周岸。   “肯定会去的。”周岸道:“他们两家一早就有龃龉,之所以没有打起来,只是没有好的契机。”   此地的几个寨子相对而立,彼此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主动去攻击另一方。因为一旦两方动手,势必会有损伤,届时其他人很容易趁虚而入,坐收渔利。   这也是为什么先前黑虎寨会在图六的事情上做出退让。   可眼下的情况很特殊,清风寨若是愿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蟠龙寨,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换了谁都不舍得错过。   马一路飞奔去了凤鸣山。   临近山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周岸放慢了速度,目光一直在道路两侧逡巡,像是在观察什么。   就在这时,马突然发出一声嘶鸣,扬起前蹄向后仰去。周岸控住马缰,试图稳住局面,可马上不止他一人,这种情况很难维持平衡。   于是他当机立断,抱着季浮沉跃下了马背。   季浮沉也吓了一跳,忙看了一眼怀里的荣宝,发现对方没有醒这才放心。   “大当家……是大当家。”   “兄弟们别动手是大当家和季公子回来了。”   草丛里传来一声呼喊,随后有数十人从中起身走了出来。   “大当家,季公子,没摔着吧?”   “山上如何了?”周岸问。   “昨晚二当家和三当家捉了一伙贼人,足有十几个呢,从后山上去要偷袭咱们……”先前因为怕走漏了风声,赵路并未向所有人言明情况。这人不知内情,只当周岸也不了解,就将后山的事情也朝他说了一番。   “蟠龙寨的人想跟他们里应外合,被三当家设伏全拿了,死了一些,活捉了一些。”那人又道:“二当家的怕有意外,让咱们不可掉以轻心,在山门的两侧都设了伏,没想到遇到了大当家。”   “不错。”周岸在他肩上一拍,“接着埋伏吧。”   他话音一落,众人重新埋伏到了路两侧的草丛里。   周岸带着季浮沉和荣宝回到寨子里时,天已经大亮了。   侯东和赵路得了消息,两人一同赶了过来。   “先前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人能想到在后山拉绳子偷袭这样的法子?”赵路绘声绘色地道。   “从军中逃出来的人。”周岸道。   赵路一怔,“大当家你怎么猜到的?”   “我和小季抓到了他们的另外四个同伙。”   赵路看了看周岸,又看了看季浮沉,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熟睡的小荣宝身上。   “这小孩哪儿来的?”   “侯东,你来说吧。”   侯东一笑,开口道:“大当家一下山,我和赵路就在山上和山下都布置了人手。后山那地方,因为不知道会上来几个人,所以布了十个兄弟,昨日半夜,果然有人顺着那绳子上来了。”   因为那地方狭窄,同时容不下太多人,所以有人爬上来之后,就会避到旁边的空地上。寨子里的人早有准备,来一个捉一个,没想到一口气连捉了十六个人。   “那地方隐蔽,他们压根没想到会有埋伏,连探查都省了,一个接一个都上来了。的亏只有一条绳子,要不然他们十个人还真够呛能制住。”赵路道。   因为知道后山的布置紧要,他派过去的都是机灵的人。   那几人分工合作,抓了人先弄晕拖走,避免被抓的人弄出动静给同伙报信。   如此反复,直到把最后一个人拿住,这才撤了绳子。   “怎么有十六个?”季浮沉问。   “先审过一遍了,十二个是流寇,好像是给蟠龙寨纳了投名状。另外四个是蟠龙寨派过来的,估计是不放心他们十二个人吧。”侯东道:“他们上来的时候备了迷香和火雷,打算先把管事的都迷倒杀了,再去处置其他弟兄。”   “火雷?”周岸皱眉。   “对,他们打算趁夜埋到下山的关口,一旦山下来人求救,大伙儿必然一拥而下。待咱们经过那关口,他们点燃火雷,能炸死多少算多少。”   就算不能全炸死,剩下的肯定也乱了方寸。   再加上他们一早的计划中,已经先除掉了管事的人,凤鸣山群龙无首,还不是任人宰割?   “挺有头脑。”周岸一挑眉,看上去丝毫没有动怒:“咱们伤了多少人?”   “伤了七个,不重,一个没死。”赵路道:“他们的人,山上捉的十六个是活捉,剩下那些上山时掉进陷阱里一些,还有被咱们当场砍杀的,死了十来个吧,其他也是都活捉了。”   “你们还挖了陷阱?”   “殷齐清当初在岔路挖的那个,之前堵上了那条路没用,这回正好用上了。”   季浮沉闻言忍不住想笑,暗道殷齐清这坑挖得倒是没浪费。   “大当家,我正和侯东说,一鼓作气去端了蟠龙寨的老窝。”赵路道:“他们此番来了三十多口人,我估计寨子里没留多少,我带二十个弟兄就能端了他们。”   “他们的老窝……这会儿清风寨应该已经料理完了。”周岸起身道:“侯东,你派人把活捉的人捆好,押送到县衙门口,说清楚他们的身份。咱们就不动手了,不然弟兄们还得劳累挖坑,麻烦。”   这么一来,他们也算送了衙门一个人情。   那县令平日里再怎么不管事,人都送上门了,总是要费费心的。   此举也算是对外有个交代,让人知道这蟠龙寨是怎么没的。   这次变故,总算是有惊无险。   季浮沉至此才彻底松了口气。   待交代完事情之后,赵路和侯东便各自去了。   周岸抱着小荣宝,亲自将这小家伙和季浮沉送回了住处。   “腿怎么了?”周岸留意到季浮沉走路时,腿有些别扭。   “骑马骑得,有点不舒服,没事。”季浮沉道。   周岸这才想起来,这一日一夜的功夫,季浮沉一直跟着他骑马,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他皮糙肉厚也就罢了,季浮沉这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腿都磨破了。   “之前怎么不说?”   “之前太紧张,没顾上。”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季浮沉的住处,小暑听说他回来,早已迎了出来。小黄和小馄饨也摇着尾巴跟在后头,围着周岸和季浮沉的脚边蹭来蹭去。   小荣宝这会儿睡醒了,看到两只小狗便好奇地探头张望。   “大当家……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小暑问。   “往后就是凤鸣山的了,你弄点吃的喂喂他。”周岸把怀里抱着的小荣宝递给了小暑,那孩子也不认生,竟也乖乖让抱。   小暑接过小荣宝,直接抱着他去了厨房,打算让李叔给他弄碗鸡蛋羹。   “这一夜也够累的,先回去睡一觉。”周岸朝季浮沉道。   “好,大当家也是。”季浮沉点了点头便进了屋。   他进屋后解开衣服检查了一下,发觉原本白皙的腿上磨得通红一片,也难怪那么疼。他在系统商城兑换了一瓶药膏,打算涂在伤处,想着这样兴许好得快一些。   不然他走起路来就疼,姿势难免奇怪,外人看了说不定会多想。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来人是周岸。   “大当家怎么又回来了?”   “给你找了一瓶药膏,抹腿上试试。”   季浮沉接过药膏,“多谢大当家。”   “跟我客气什么。”周岸说罢走到屋里坐下,随手抱起了在他脚边乱蹭的小黄。   季浮沉方才在检查伤口,听到敲门声连腰带都没顾上系。   他以为周岸只是来说个话便走,没想到对方会进屋坐下,这会儿只能尴尬地揪着裤腰,立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怎么了?”周岸看出了他的异样,目光往他手里的药膏上一瞥,“不会用?”   “不是……我会用。”季浮沉道:“大当家不回去休息吗?”   “吃完了饭再休息吧,折腾一夜也饿了。”周岸道:“我想着你腿伤了,就跟薛承举打了招呼,让他帮我打饭的时候把你的也一并打了,一会儿我陪你吃完了再走。”   “你先把药抹了吧。”周岸说。   “好。”季浮沉心说,你在这儿我怎么抹?   周岸完全没意识到问题在哪儿,见他犹豫只当他是犯懒,无奈道:“算了,我帮你抹吧,抹完了再吃饭。”   “不……不好吧……”季浮沉揪着裤子道。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不就是腿……”   周岸说着目光往季浮沉腿上一瞥,耳尖登时一红。   此事好像确实有点不妥,但具体是哪里不妥他又没琢磨明白。   他俩都是大男人,按理说没什么啊。   这要是换了赵路,别说是腿,就是屁.股蛋.子受了伤,他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怎么换成季浮沉……他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呢? 第31章   薛承举得了周岸的吩咐, 说让他去饭厅打两份饭回来,送到季浮沉的住处。   他听了这话倒是没多想,大当家与季公子走得近, 这是寨子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季公子长得漂亮,又懂得做饭,还会种菜养鸡, 这次寨子里的危机也多亏了对方才得以安然化解。   别说是大当家了,任谁都很难不喜欢季浮沉。   因此,薛承举今日去饭厅打饭时, 特意多给季浮沉拿了两个鸡蛋。   他拎着食盒送到季浮沉的住处, 刚到门口就撞上了匆匆出来的周岸。   周岸也不知是怎么了,满脸通红,尤其是那双耳朵红得跟要滴血似的。   “大当家,您让我打的饭……”   薛承举正欲和他打招呼,却见周岸理都没理会他,径直走了。   薛承举:……   大当家这是怎么了?   他犹豫了一下,上前敲了敲门。   周岸走得匆忙, 门并没关,他得了季浮沉的允许便进去了。   “季公子,大当家说让我把你们的饭送过来, 怎么他走了?”薛承举问:“不会是前头出了什么紧要的事情吧?”   “我没听说出什么事情啊。”   季浮沉也一脸纳闷, 方才周岸走之前的确挺奇怪的。   先前他说要抹药, 周岸不仅毫不避讳,甚至还说要帮他。但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 对方突然一脸别扭, 匆匆说了句告辞就跑没了影。   季浮沉几乎要怀疑周岸是不是尿急?   “那我先把公子的饭菜留下,再把大当家那份给他送过去吧。”薛承举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一半, 抬眼时无意间留意到了季浮沉抓着裤带的手。周岸刚走薛承举就来了,季浮沉那可怜的裤带还没来及系上呢。   薛承举表情一僵,顷刻间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抓着裤带的季公子,满脸通红的大当家……   这……   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大当家他……   难道季公子……   难道他们俩……   薛承举这辈子的想象力都没此刻这般丰富过。   最后,他一句话也没再多说,快速收拾好食盒退了出去。   季浮沉:……   今日他们一个两个都好奇怪啊!   用过饭后,季浮沉简单冲了个澡,给腿上的伤口抹了药。   不多时,小暑抱着小荣宝回来了。   小家伙看到季浮沉后眼睛一亮,伸手就让他抱。   “吃饱了?”季浮沉问。   小荣宝点了点头,将脑袋埋在了季浮沉怀里。   “吃了一碗鸡蛋羹,胃口看着不错,也听话。”小暑道:“就是……一直不说话,也不吱声,旁人逗他也不理会,不知道是怎么了。”   “贵人懒语嘛,而且他还小。”季浮沉笑道。   “嗯。”小暑还想再问问这小孩的来历,却看出季浮沉不想当着荣宝的面说,便没再问。   这时两只小狗崽又忍不住凑了过来,荣宝听到动静忙将脑袋抬了起来。   季浮沉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问道:“荣宝,要不要下来和小黄、小馄饨玩一会儿?”   他话音一落,荣宝便放开了搂着他脖颈的手臂,乖乖下来了。   两只小狗崽对新来的人类幼崽很感兴趣,纷纷凑了过来。   荣宝好奇地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伸出小手在两只小狗崽的脑袋上分别摸了摸。   季浮沉先前还担心荣宝来了寨子里会无聊,而今看着他玩儿得高兴,总算稍稍放心了些。   随后,他弄了些热水哄着荣宝洗了个澡。小家伙特别听话,坐在木桶里乖得不像话,水弄到了眼睛里不舒服了,也只是闭着眼睛,不哭不闹。   “寨子里从前没有你这么小的孩子,所以没有换洗衣服。今天你先将就一下光着屁.股行不行?”季浮沉帮他擦干净身体后与他打商量道。   荣宝皱着小眉头思索了片刻,看上去很是纠结。季浮沉见状便找了件薄的里衣将他包起来,又在他腰间系了一根带子,将一件里衣改成了临时的长衫。   “过两日一切安定下来,我就下山给你买新衣服。”季浮沉在他鼻尖轻轻一点,哄道:“现在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乖。”   荣宝闻言凑到他怀里,乖乖闭上了眼睛。   季浮沉将小家伙搂在怀里,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乖的小孩子,乖得让人忍不住心疼。   一大一小两人依偎在一起,没多会就各自睡着了。   季浮沉昨日奔波了一日一夜,这一觉一直睡到午后才醒。他醒来的时候发觉荣宝正坐在门口晒太阳,脚边趴着两只小狗,小暑则拿着针线在缝东西。   “你在弄什么?”季浮沉起来后朝小暑问。   “我找了件穿不着的衣服改了改,试试给他缝件衣服。”小暑说。   季浮沉凑近了一看,发觉小暑的针线活竟然还不错。   “你还会这个?”   “嘿嘿,就是平时缝得少,生疏了。”   “我看很好。”季浮沉道:“我记得衣柜里有不少新布料,是当初成婚时弄的,你看看有舒服的料子,挑了拿来用就是,留着也没别的用处。”   “好嘞。”小暑闻言便放下针线去翻柜子去了。   看得出他是真喜欢做针线,不仅不觉得繁琐,还挺乐在其中。   “荣宝,你陪着小暑叔叔还有两只小狗,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季浮沉蹲下身朝荣宝道。   荣宝听懂了这话,垂着脑袋思索了片刻,勉强点了点头。   季浮沉叮嘱了小暑几句,而后去找了一趟周岸。   周岸也刚睡了个午觉,醒来后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裤子。   听到季浮沉的声音后,他一溜烟跑到屏风后,慌忙取了件外袍穿上了。   从前他素来不拘这些小节,晨训时光着膀子是常事,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大当家。”季浮沉朝他一揖。   “你……怎么来了?”周岸佯装无事,目光忍不住在季浮沉腿上瞥了一眼,不过他很快转开了视线,表情带着点不自知的别扭。   “大当家,我是想和您商量一下荣宝的事情。虽说他家里遭了难早已没有亲人了,但咱们就这样把他带回来,是不是于法不合?要不要朝官府或者什么人报备一下?”季浮沉从前生活的那个时代,对领养小孩这种事情是非常严格的,所以他想把事情做得周全一些,免得出现纰漏将来影响荣宝。   “大活人被卖了都没人理会,更别说是他这么小的孩子了。若是换了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如今这世道没人会管的。”周岸道:“你若是不放心,改日我带你去找汪县丞,让他帮着出个文书。”   “好,多谢大当家。”季浮沉忙朝他道谢。   “你不必同我客气,我把荣宝带来并非单单是为了你,而是有别的打算。”周岸想了想,又道:“只是眼下顾不上,回头诸事安定我再与你细说。”   季浮沉点了点头:“下次下山,我想顺便带他去换个大夫看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记得再给他置办一些吃的穿的,小崽子够可怜了,咱们尽量别委屈了他。”   季浮沉听周岸这么说,便放下心来,没再逗留。   他从周岸住处出来后,在门口撞到了薛承举,对方见了他一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很是复杂。   季浮沉并未留意,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他腿上的伤虽然抹了药,但还挺疼的,走起路来姿势略有些不自然。   薛承举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表情更复杂了。   他想,大当家也真是不体贴,这么远的路,就不能自己跑一趟吗?   非得让人家季公子奔波? 第32章   “薛承举,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呢?”周岸从屋内出来,一手正在整理衣带。   薛承举目光往他略带凌乱的衣襟上一瞥,心道大当家是真是一点不节制啊, 这还是大白天呢!   实际上,周岸只是因为方才得知季浮沉过来,衣服穿得比较匆忙没系好了, 待对方走后他才觉察到异样,随手整理了一下。   “大当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薛承举道。   “你跟谁学会的吞吞吐吐?”周岸瞥了他一眼。   “属下突然想到, 窦三死了也有一阵子了吧?”   “也没多久, 三月都不到呢。”周岸不解道:“怎么忽然提窦三?”   “也不是提窦三,属下方才看到季公子,这才想起来他如今还住在当初的婚房里呢。”薛承举偷偷观察着周岸的神色,试探道:“是不是该考虑让他换个地方住了?”   周岸一拧眉,“你这是何意?”   “大当家难道不觉得,他一直住在原来那地方不妥吗?”   “他住那里有何不妥?”   “呃……大当家若是觉得没有不妥,就当属下没说。”   周岸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正欲再问时,赵路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妥不妥的?”赵路问。   “薛承举提议说要让小季从住处搬出来,去和他们一起住。”   “大当家, 我何时说过要他和我们一起住?”薛承举一脸无辜。   “不和你们一起, 难道你让他去和一堆人挤在一起住?”周岸道。   薛承举住的地方虽然及不上季浮沉现在的住处, 但好歹是独立的房间,不必与人挤在一起。   “薛承举你这就不对了, 小季虽然入了寨子不久, 可他对寨里的贡献可不小。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帮忙, 咱们现在还吃李叔做的猪食呢。”赵路道:“还有这次的事情,要不是小季他俩发现及时,说不定咱们半个寨子都要让人算计没了,他如今就住那么个小院,怎么就不行了?”   “不是……我……”   薛承举看了看赵路,又看了看周岸,表情别提多委屈了。   他明明是好心,怎么就容不下季公子了呢?   “算了,属下去菜园子挑水去了。”薛承举说罢一脸气闷地走了。   “还算你有良心,多挑点,顺便把鸡棚扫干净。”赵路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薛承举:……   要不是顾及大当家的脸面,他早就直说了。   真是岂有此理!   “奇奇怪怪的。”周岸从薛承举“苦大仇深”的背影上收回目光,问道:“交代的事情都办得如何了?”   “大当家放心,二当家亲自带人去的县衙,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赵路道:“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情,刚才山下的弟兄来报,说清风寨的人来了,抬了不少东西。他们没敢让人靠近,都拦在山门外头呢。”   周岸一挑眉:“他们倒是挺守诺。”   “让人进来吗?”赵路问。   “你去检查一下,确认没问题就把东西收了。他们若是有分寸的话,不会让人上来的。”周岸道。   一般来说,各山寨都有规矩,外人上山要蒙眼睛,免得心怀不轨之徒摸清他们的底细。   清风寨肯定也有这样的规矩,所以不必多说什么。   赵路闻言便带人下了山。   清风寨的人正在山门外候着呢,一见了他齐齐抱拳行礼。   “嚯,都说你们大当家会练兵,如今一看气势确实挺足啊。”赵路半开玩笑地道。   “奉我们大当家之命,特将蟠龙寨所缴金银、物资之五成赠予凤鸣寨。”为首的那人道。   “五成?”当初周岸要的可只有三成。   “我们大当家说了,能得蟠龙寨的地盘于我们来说已然是占了大便宜,做人要厚道。此番送来五成金银、物资,并赠予贵寨清风令一枚,若贵寨将来有任何用得上咱们的地方,请人持清风令来知会一声便是。”那人说着将一枚白玉刻的令牌双手奉给了赵路。   赵路见状双手接过,“我定会转交我们大当家。”   清风寨的人将清风令转交后,便将金银、物资留下告辞了。   赵路命人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而后亲自带人将东西抬上了山。   “五成?”周岸也有些惊讶。   “是啊,没想到他们这么大方。”赵路翻开着那些物资道:“这蟠龙寨家底还挺丰厚。大当家你此番这举手之劳可真是妙啊,既给咱们弄来了这么多物资,还彻底除了蟠龙寨,更是顺便结交了清风寨,可谓一举三得。”   他说着将那枚清风令拿给了周岸,周岸看了看,随手收了起来。   “清风寨的人也挺聪明,此番大张旗鼓来给咱们送东西,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旁人与咱们结盟了?”赵路道。   周岸一笑,“聪明人做聪明事,不过外人知道咱们与他们走得近,对咱们来说也不是坏事。”   如今两寨忽然结盟,这就意味着凤鸣寨的实力瞬间比黑虎寨高出了一大截,往后凤鸣寨就更加无所忌惮了。   另一边。   小暑针线活很是麻利,挑好了布料后,很快就给小荣宝做好了一套长衫。   季浮沉想着小荣宝父亲刚过世,特意又挑了一块素色的布料,和小暑一起琢磨着裁了两套单衣。如今天气炎热,他故意让小暑把上衣和裤子都做短了一截,这样荣宝穿着还能凉快些。   小暑缝的衣服,样式虽然很简单,但针脚却很平整。   季浮沉将他缝好的衣服拿去洗了洗晾着,次日一早便给荣宝换上了。   荣宝对自己的新衣服还挺满意,穿上后让季浮沉抱着他在铜镜前照了好一会儿。   用过早饭后,季浮沉和小暑带着他去了鸡棚。   荣宝在旁边看着季浮沉给小鸡仔喂食,忍不住也捏起一粒小米尝了尝。   季浮沉笑吟吟地看着他,见他将那米粒在嘴里嚼了好久才咽了。   “不好吃对不对?”季浮沉问他。   荣宝点了点头,忍不住看向了小鸡仔,那意思仿佛在说它们怎么那么爱吃。   “咱们是人,小鸡和人长得不一样,嘴巴肚子都不一样,吃的东西当然也就不一样了。”季浮沉道。   小荣宝闻言指了指正在打闹的两只小狗崽,那意思自己和他们长得也不一样啊!可他记得小暑昨晚给它们喂过肉脯,那肉脯他也吃了一块,还挺好吃的。   “狗……我们吃的东西它们会吃,可它们吃的东西,咱们未必能吃,比如……”季浮沉尴尬一笑,小声道:“它们会偷吃你的粑粑,所以往后拉了粑粑,一定别让它们看到。”   小荣宝一脸震惊地看着两只小狗崽,那表情仿佛有点怀疑人生。   “他倒是挺聪明。”一旁的小暑笑道。   “这才一岁多呢,再大几岁估计得帮他找先生了。”   “一般的先生可没公子聪明,我看公子教他就挺好。”小暑说着朝荣宝问:“荣宝,你说将来让公子教你读书可好?”   小荣宝不知道什么叫读书,但他知道小暑叔叔嘴里的公子是季浮沉,于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孩子看着不认生,谁抱都要,但其实他还是最依赖公子。”小暑道:“昨日我抱着他去吃饭时,他一直闷闷不乐,回来一见到公子眼睛都亮了。”   季浮沉看了小家伙一眼,果然发现荣宝正在看着自己。   发觉了他的视线后,荣宝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整齐的小牙齿。   “荣宝,你想回家看看吗?”季浮沉问他。   荣宝听了这话后,笑容瞬间消失了,垂着小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浮沉只当他是想家了,便上前将他抱起来安慰道:“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带你回去看看,顺便找找你以前的玩具什么的。”那日走得匆忙,他们什么都没顾上。   但他知道,大部分小孩子都会有一些比较依赖的玩具,将其带在身边会有安全感。也会有一些小孩喜欢小毯子之类的,甚至会一直依赖到好几岁。   除此之外,他也在琢磨,要不要带着荣宝去祭拜一下父亲。   如今案子移交给了官府,荣宝的父亲应该会尽快下葬……   “你想不想……”   季浮沉话说了一半,怀里的荣宝忽然摇了摇头。   “你不想回去?”季浮沉问。   荣宝闻言又点了点头。   季浮沉心道,孩子还太小,对生死之事都是懵懵懂懂的,他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发生了什么。至于他不想回去,定是那两日被吓坏了,所以不敢再回去……   “大当家来了。”小暑忽然开口道。   季浮沉转头看去,就见周岸正带着赵路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了好些弟兄。   “我带人来后山看看,你不必理会他们。”周岸一摆手,赵路便带着众人散开了,“先前怕打草惊蛇,都没在附近仔细检查过。这几日我让赵路带人把整个后山都巡看一遍,确认一下有没有别的死角,免得将来再出现这种事情。”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大当家想得真周到。”   “山下我也找人重新布了防,寨子周围能设卡的地方,都设了卡。上回咱们去清风寨的时候,我看他们在山门口设的双层守卫也挺有趣,就让人也那么安排了。”   周岸说着目光在季浮沉腿上一扫,问道:“你那个……咳,腿好了吗?”   “好多了。”他腿上本来就是皮外伤,休息一日便不那么疼了,只要别蹭到就行。   “你不是说要带小家伙去看看大夫吗?明日我陪你去吧。”   “寨子里的事情,大当家不用管了?”   “有赵路呢,你得相信他的能力。”周岸道。   季浮沉无奈,心道自己压根没怀疑过赵路的能力,这人怎么总是要借机损赵路几句?   “还有水吗?我去挑点水。”   周岸说着要去找扁担,却见水缸里的水都是满的,菜地里昨晚也刚浇了水,今日不用浇——这都是薛承举的功劳。   “等后山这边的布防落定,我就让人引水,到时候把水引过来就方便多了。”周岸说。   “菜苗很快就开始抽条了,到时候水浇得足,它们就长得快。”季浮沉道:“多谢大当家。”   “跟我客气什么……”周岸目光微闪,状似无意地道:“要不等菜熟了,你给我开个小灶。”   季浮沉一怔,“大当家先前不是说让我别无事献殷……”   “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   “就是不久前,图六那件事之后。”   周岸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只能嘴硬道:“过去是过去,如今是如今。你与我如今可是……一起养孩子的交情,分那么清楚做什么?是吧荣宝?”   荣宝不明所以,但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点头,就点了点头。   “你看他都点头了,就这么定了。”周岸说罢抬手在荣宝脑袋上摸了一把,转身快步走了,像是生怕走慢了季浮沉会反悔似的。   “大当家这是嘴馋了?”小暑失笑。   “谁知道呢。”季浮沉一脸茫然。   “不过说真的,好久没吃到公子包的馄饨了,还真是挺想的。”   “今日无事,想吃咱们便包一些,正好让荣宝也尝尝。”   当日中午,季浮沉就带着小暑去包了两锅馄饨。   他原本想着盛一碗给周岸送去,没想到赵路和薛承举先闻着味儿了,俩人也不客气,把周岸那份给分着吃了。   周岸听说此事后,被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次日用过早饭,周岸便带着季浮沉和荣宝下了山。   这次他们没骑马,而是找了辆驴车。   众人进了县城后,一路直奔县衙而去。   汪县丞听了通传,小跑着迎了出来,态度十分殷勤。   “你们这回可立了大功了。”汪县丞笑得见牙不见眼,“县令那边高兴得不得了,一下子抓了十几个流寇,还都是活口,加上那几个死了的,各个都能查到通缉文书,这可大功一件。更别说还一举端了个山匪窝……那个端了蟠龙寨,哈哈。”   “功劳你能只管往身上揽就是,不必说与我,我也不眼馋。今日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情。”周岸看了一眼院中,季浮沉正抱着荣宝在金鱼池旁看鱼。   “这就是你们带回去的那个小娃娃?”汪县丞问。   “小季这人规矩,总觉得要朝官府知会一声才能放心。”   “这么小的孤儿有人要,官府高兴都来不及呢。寻常无家可归的孩子,七八岁或者十来岁的好找人家,养几年就能干活了,再不济卖到庄子里也能挣些苦力钱,不算白养。这么小的孩子……哎。”汪县丞在衙门里谋生,看过太多世道艰辛。   “小季看他可怜不落忍,我想着寨子里也不缺这一口,带回去也无妨。”周岸说这话时目光一直落在院中的季浮沉身上,眼底带着点不自知的温柔。   “我给你们弄一份文书,就当让季公子心安。”   汪县丞说着让人去取了一本户籍簿子来,在上头找到了荣宝的记录。   “他爹被害,正好昨日更翻看过,就是这页。”汪县丞指给周岸看了看,“这孩子一岁半。”   他让人找来笔墨,给周岸写了封文书,又亲自拿去衙门盖了戳。   “这孩子跟着你们也是他的福气,在山上做山匪虽说那个……咳咳,但是总比原来要好。”汪县丞叹了口气,“昨日我审那个伤了腿的逃兵时,你猜他们为何没杀这小娃娃?”   “为何?”周岸那日也纳闷来着,只是没来得及细问。   “他们进门时先杀了那孩子的父亲,去柴房扔尸体的时候,才发现有个小娃娃。”   周岸一怔,“他那么小,怎么会自己在柴房?”   “那伙贼人也纳闷,但看样子那孩子平日里就是睡在柴房。”   周岸一脸震惊,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无法理解一个父亲怎么会忍心将一岁半的孩子扔在厨房。   “他们见小孩也不哭,就没急着杀。”汪县丞又道:“要不然,你们在那户人家见到的就不止是他父亲的尸体了。”   周岸闻言看向季浮沉怀里那孩子,心道怪不得那晚抱他走时,他都没哭闹……   从汪县丞家里出来后,季浮沉很是高兴,因为拿到了官府的文书。   先前他不想荣宝听到和案子有关的事情,所以没进屋,并不知道汪县丞说的那番话。   周岸没多说什么,带着他们去了县城最负盛名的医馆。   坐堂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   他耐心听了季浮沉对荣宝状况的描述,又帮小家伙诊了脉。   待一番诊断后,他让伙计先抱着荣宝去了后院玩,这才开口道:“这孩子身体没什么问题,智力也正常。”   “我也觉得是,他能听懂我说话,问他什么都会有回应,只是不爱说话。”季浮沉道。   “不爱,还是从来不说?”   “我反正没听到过,一句都没有。”   老大夫想了想,开口道:“他既不是不能,那只有两个情况,要么是不想,要么是不会。”   “怎么能不会呢?”周岸纳闷道:“小孩不都是自己就能学会吗?”   “兴许是学得慢?一岁半也不算大对吧?”季浮沉道。   “这孩子一岁半?”老大夫失笑,“你们弄错了吧?”   “没弄错,官府刚开的文书,户籍簿子上登记着呢。”周岸怕他不信,还将那文书拿出来给他看。   老大夫朝他一拧眉,“我只管看大活人,你这文书写的在我这可做不得数。这孩子牙都长齐了,看着至少得两岁半,不可能只有一岁半。”   “可他……”   季浮沉他们都没养过小孩,其实分不太出来一岁的小孩和两岁的小孩有多大区别。至于村里那大嫂虽然也抱过荣宝,但当时那种情况也没心思去留意荣宝的年纪,同村的孩子是一岁还是两岁,关系不亲厚的很难记得那么清楚。   “他看着小,是因为没长开,人又瘦,估计是受了苛待。”大夫道。   周岸闻言顿时想起了汪县丞的话,这么小的孩子睡在柴房里,可不是受了苛待吗?   “两岁多了不会说话,那就不是学得慢了。要么是没人教,想学没法学,要么就是受了惊吓,暂时不会说了。”老大夫道:“他从前说过话吗?”   “听村子里的人说,好像一直没说过,但在家里就不知道了。”   “兴许就是没人教。你们知道狼孩吧?小孩扔到狼群里,只会狼叫,不会说话,因为没有人教。”   季浮沉很是惊讶,直到看到周岸脸色,才意识到了什么。   “汪县丞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他问。   “荣宝的父亲待他确实有些奇怪,流寇是在厨房里发现他的,当时他并未哭闹。”   那老大夫闻言摇了摇头,眼底满是慈悲。   “一两岁的小孩子爱哭,是因为不会说话,或者说不清楚,急了只能通过哭闹来博得关注。但若是一个小孩子自幼哭闹都没用,时间久了可能就不爱哭闹了。”老大夫语重心长地道:“回去好好教导他,多与他说说话,兴许日子久了就学会了。”   “荣宝怎么会两岁多呢?难道户籍簿子出了问题?”季浮沉问周岸。   “你忘了村里那个大哥也说这孩子一岁多。”   “你的意思是,大夫说错了?”   “县城名望最高的大夫,我觉得他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周岸想了想,“真相可能只有荣宝的父亲知道,但是他已经死了,咱们也问不到。”   季浮沉点了点头,没再过多纠结。   荣宝是一岁还是两岁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他虽然心中疑惑,却知道此事追究起来也未必能有结论,只能暂时放下。   “走,带你们去下馆子,太瘦了,补补。”   周岸从伙计手里接过荣宝,抱着小家伙出了医馆。   季浮沉跟在他后头,提醒道:“他年纪小,补身体得一粥一饭慢慢来。”   “我没说他,我说的是你。”周岸伸手在季浮沉手腕上一攥,“你看,一点肉也没有,不得补补吗?”   季浮沉:……   他吃得可不少,只是不长肉罢了。   周岸带着他们去了县城最有名的馆子,名叫汇鲜楼。   随后他以自己不会点菜为由,让季浮沉点的菜。   “大当家,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季浮沉问他。   “有馄饨吗?给我来一碗。”周岸说:“想了挺久的,就想吃碗馄饨。”   伙计失笑,“公子,咱们这只有冬天卖馄饨。”   “没有啊。”周岸一脸幽怨地道:“就想吃碗馄饨,怎么这么难呢。”   季浮沉想了想:“大当家,你若是想吃馄饨,我有个主意。”   “那……那就劳烦你了。”周岸嘿嘿一笑,心道回去就能吃到季浮沉包的馄饨喽!   这次一定要守着锅,别让那俩货捷足先登了。   他这么想着,却见季浮沉起身道:“街口有卖的,我去替你买一碗。”   周岸:…… 第33章   “算了, 我突然又不想吃了。”   周岸眼看他就要起身去买馄饨,只能拦住了他。   “大当家又不想吃了?”   “季浮沉,你是故意气我的吧?”   “啊?大当家何出此言?”季浮沉一脸疑问。   “哎。”周岸重重叹了口气, 险些憋出内伤。   此事若是换了赵路那性子,定然就开口直说了。   周岸不一样,他平日里也不是没有脸皮厚的时候, 可一到了季浮沉的事情上便总忍不住别别扭扭的。最初他是盼着季浮沉待他能与旁人不同,后来倒是如愿了,只可惜不是厚此薄彼而是“厚彼薄此”, 到头来他和对方交情竟然连赵路都不如。   周岸心中有些失望, 便希望能找补一些回来。   谁知季浮沉跟块木头疙瘩似得,压根不理会他。   这又能怪谁?   还不是当初他自找的!   “吃吧,吃饱了带你们去街上逛逛。”周岸暂时认命了。   季浮沉也不同他客气,和荣宝一大一小两人都吃了个“酒足饭饱”,临走前周岸还让伙计打包了两盒点心带回去。   从酒楼出来后,周岸又带着他们去了附近的成衣铺子,给荣宝添置了几件衣裳。   路上遇到卖玩具的小摊, 季浮沉想给荣宝挑几件玩具,可小家伙看了什么都不喜欢,最后只买了两颗木球, 没想到他拿回去竟是为了逗两只小狗崽。   随后的几日, 赵路带人将寨子周围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 并未发现其他可疑的地方。   待搜寻完毕后,周岸便亲自带人在后山弄了个引水的“水渠”。   这水渠是由一个小型水车和数节竹筒组成的, 水车安装在了水源的位置, 被水流带动后会将水引到一个聚水的水槽,水槽一端打了洞, 连接着后头的竹筒。   竹筒由高到低依次排布着,直通到那菜园子附近。届时他们只要用水,就可以直接在竹筒里接,若是不用时那些水便会经由另一个聚水的水槽,再次流到山下。   有了这个小型的引水“水渠”之后,无论是浇灌菜地,还是清洁鸡棚,都不必再担心水的问题了。   就在众人忙活引水的时候,季浮沉也没闲着。   他带着小暑一起,将院中酒坛里的一部分小葱和芫荽移栽到了菜地里。   这样一来,院中那几个酒坛就空出来了好几个。   季浮沉悄悄从系统商城中兑换了一些草莓种子,种到了院中的酒坛里。   他穿过来之后几乎没吃过什么像样的水果,要是真能把草莓种出来就好了。不仅可以满足他自己的口腹之欲,还能顺便哄小荣宝。   这个时代没有草莓这种东西,估计大伙儿谁也没见过。   等种出来以后若是旁人问起,他就说是先前在市集上得来的种子。   “你这里头种的什么?”周岸不知何时来了,正负手立在几步之外看着他。   “是一种果子,上回在集市上买的,卖种子的老翁说这叫草莓。”   “草莓?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是第一回 听说,据说很好吃的。”季浮沉笑道:“若是能种出来,到时候大当家也尝尝。”   周岸一听说要给自己尝尝,眼底登时染上了笑意。   “大当家来找我的吗?”季浮沉问他。   “差不多吧,给那小崽子刻了只小木狗。”他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只雕工粗糙的小木狗。   “大当家手可真巧啊。”季浮沉很捧场。   “你这是在讽刺我吧?”周岸无奈道。   他自己又不瞎,刻得好不好还能看不出来?   “怎么会,这分明就刻得很传神啊,虽然是粗糙了些,可是把小馄饨的神韵都呈现出来了。”   “真的吗?”周岸一脸怀疑,“可我这明明刻的是小黄啊。”   “呵呵。”季浮沉尴尬一笑。   “既然你也喜欢,赶明儿我刻一个送你。”   周岸说着将那小木狗塞到了季浮沉手里。   既然季浮沉喜欢小馄饨,那他就再刻一只小馄饨吧!   出乎意料的是,荣宝拿到那只小木狗之后竟真的挺喜欢,平日里无论到哪儿都要抱着,有时候就连睡觉都不撒手。   季浮沉怕他弄丢了,就在小木狗的脖子上系了个带子,荣宝每天都将小木狗挎在肩膀上。   几日后,周岸将另一只小木狗也刻好了。   他亲自跑了一趟打算送给季浮沉,到了对方的住处却没见着人。   他估摸着少年肯定在后山,便径直找了过去。   只见季浮沉正和小暑蹲在鸡棚里,也不知在看什么东西。   “小鸡仔下蛋了?”周岸问。   “它们还小呢!”季浮沉无奈道。   “那你们看什么呢?”   “这地上好像有血。”季浮沉稍稍让了些位置给他。   周岸凑近了一看,地上确实有一小滩血迹。   只是那血迹被小鸡仔们踩来踩去,这会儿已经淡了许多。   “有尸体吗?”周岸问。   “什……什么尸体?”   “当然是鸡的。”   “没有。”季浮沉摇了摇头,“我们都找过了,没看到死了的小鸡,就连受伤的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   周岸又凑近些仔细看了看,地上那点确实是血无疑。   “数数鸡少了没。”   “好。”两人如梦方醒,赶忙将所有鸡都数了一遍。   还好几百只鸡分了几个棚,不然数起来定然要更麻烦。   三人一起,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这个鸡棚的鸡数完,结论有些出人意料,这个棚里的鸡竟然少了五只。   “谁偷的?”季浮沉一脸迷惑,“这么小也吃不着多少肉啊。”   “也不算小,比刚买来那会儿大多了。”周岸比划了一下。   小鸡仔在这个时期长得很快,再加上季浮沉和小暑喂得尽心,这短短时日它们的个头已经翻了一倍不止。但若是用来当菜,还是有点太小了,拔了毛去了骨头也没剩多少肉。   “寨子里的人不可能偷鸡吃,咱们又不缺吃食,外人就更不可能了。”季浮沉想了想,“难道是黄鼠狼干的?”   周岸想了想,“我让人弄一些兽夹布在周围看看吧。它既然偷了五只,肯定是个惯犯,今晚说不定还会来的。”   “好。”季浮沉朝小暑道:“这两日别让荣宝和那俩狗崽子过来晃悠了,免得被兽夹伤着。”   “这只给你,不许弄丢了。”周岸将手里新做的小木狗递给季浮沉,便转身去找人布置兽夹去了。   季浮沉拿着那只小木狗,半晌才反应过来。   那日大当家说给他弄一只,竟然不是在开玩笑?   当日,周岸就带人在鸡棚附近布置好了兽夹。   为了避免误伤,他还特意朝季浮沉和小暑都交代了兽夹的位置。   这天晚上,相安无事。   想来是偷鸡“贼”昨晚偷的那只还没吃完。   众人一连等了两日。   直到第三日早晨,那兽夹才抓到了罪魁祸首。   出乎意料的是,那不是只黄鼠狼,而是一只很漂亮的白毛狐狸。小狐狸看上去也不过刚成年的样子,它一只前腿被兽夹夹住了,看上去伤得不轻,模样十分可怜。   “这毛不错,挺好看,留着冬天给你做个毛领子。”周岸道。   “这么漂亮做毛领子有点可惜了。”季浮沉说。   附近的山上就有猎户,季浮沉在集市上也看到过卖狐狸皮毛的,所以周岸有这想法一点也不奇怪。但这只小狐狸太漂亮了,季浮沉看到它那模样就有些不落忍。   “你吃了我们五只小鸡仔,这会儿被抓了你也不必委屈。”季浮沉道。   小狐狸胆怯地看向他,小声地“吱吱”哼唧着,也不挣扎。   “它看着挺聪明的。”季浮沉看向周岸,“要不把它放了吧?我听说狐狸都有灵性。”   周岸一怔,开口道:“你说了算,不过它这腿都这样了,放了只怕也活不久。”   “先给他把兽夹解下来看看。”季浮沉道。   周岸让人找了块布巾,蒙住了小狐狸的脑袋,防止他伤人,然后小心翼翼将那兽夹取了下来。   季浮沉偷偷用系统检查了一下伤口,意外地发现竟没有骨折。   “骨头没事,它运气真好,踩中了最轻的一个兽夹。”季浮沉道:“大当家你先别放手,我回去取了伤药来给它抹一下。”   周岸点了点头,季浮沉忙快步朝住处的方向跑去。   其实他并没真的回去,跑到半路见没人看见就折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他取出了系统兑换的伤药,这药的效果要比普通伤药好上数倍。   “这是哪儿来的药?怎么和我送你的那罐不一样?”周岸问。   “这是在县城的集市上买的。”季浮沉扯谎道:“大当家送我的那罐,我留着呢。”   “不……不舍得用啊?”周岸问。   “呃……是啊,先把这罐用完了再说。”   周岸忍不住唇角上扬,对这答案显然很满意。   季浮沉小心翼翼在小狐狸腿上的伤处涂了伤药,那药膏他自己也用过,涂上之后伤口凉凉的很舒服。小狐狸大概知道季浮沉在帮它,所以没有挣扎,也没有做出攻击的姿态。   “好了。”季浮沉涂完药之后,将那块蒙着小狐狸脑袋的布巾掀起了一角,“你要是真有灵性,往后就别再来了。这山上能让你吃的东西不少,别犯懒跑到人家家里去偷鸡,改天被旁人捉住,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季浮沉说罢示意周岸将他放了。   周岸慢慢抖开布巾松了手,那小狐狸试探跑了几步,腿瘸得倒是不厉害。   “走吧。”季浮沉摆了摆手。   小狐狸扭头看着他,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它很聪明,似乎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对它没有恶意。于是它犹豫了一会儿,又慢慢走了回来,一直盯着季浮沉看。   “什么意思?”周岸问道。   “不会是个成了精的狐狸,要找我报恩吧?”   周岸拧了拧眉,他听过话本,知道狐狸精报恩是怎么回事。   “我看看它是公的母的。”周岸上前想抓小狐狸,这次它倒是学聪明了,扭头跑了。   季浮沉看着它钻入灌木丛中,这才松了口气。   “我瞧着它还会来。”周岸说。   “不管它来不来,这鸡棚都得重新弄一下了。”季浮沉道。   就算这小狐狸不来了,难保别的狐狸不会来,更别说还有黄鼠狼之类的……   “先前二当家就说要在棚子上加个网,怕鸡长大了往外飞。但是我想着不着急,可以等它们长大些再说,现在看来是不能等了。”季浮沉道。   现在这鸡棚,有鸡窝的那一侧是带顶棚的,供鸡们休息,另一侧自由活动区域是露天的。如果想防止狐狸或者黄鼠狼之类的偷鸡,就得把这些地方都封上。   最后众人经过一番商讨,决定在鸡棚里搭设几根木柱支撑,然后在上头罩上一张网,这网的网眼需得能同时防住黄鼠狼和狐狸,网的边缘用竹竿撑直,再用砖卡在墙外,这样力气不大的小动物也没法从边缘钻进去。   忙活了数天,几个鸡棚的网终于弄好了。季浮沉找来小黄和小馄饨试了试,以他们的智商和力气,都很难突破那个网钻到鸡棚里去。   “你说咱们这寨子是不是也像鸡棚一样,还是得想法子加固一下?”周岸朝季浮沉问道。   “大当家是又发现了什么隐患吗?”季浮沉不解。   “先前后山的事情,咱们算是侥幸避过了一劫。事后我想了很久,总觉得防卫做到如今这个地步还是不够。”凤鸣寨此番得了蟠龙寨五成的银两和物资,积蓄一下子丰盈了起来。   那日周岸与侯东、赵路算了笔帐,以他们如今的财力,接下来这几年什么都不做,寨子里也能过得很富足。所以他们当务之急,应该把精力从“攻”转到“守”上。   哪怕暂时没有别的人敢与他们硬拼,他们也该未雨绸缪。   周岸看向季浮沉,“我问你,若你是黑虎寨的人,让你攻击凤鸣寨,你可能想出法子来?”   “硬打肯定不行,大当家每日带人晨训,一日都不曾懈怠,咱们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像上次那样偷袭,难度也很大,寨子里的巡防加强了好几倍。”季浮沉仔细想了想,“但也不是没有法子。”   “什么法子?”周岸问他。   “我一时没有想到,嘻嘻。”   “学会耍我了?”周岸见到他这副可爱模样,忍不住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季浮沉吓了一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倒是惹得对方更想逗他了。   “给你三日的时间,想不出来的话……就罚你包馄饨给我吃。”周岸道。   季浮沉:……   看来大当家那日说想吃馄饨是真的。   这日之后,季浮沉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觉得周岸就是随口一问,倒也不至于真指望他想出什么山寨防御的漏洞来。   不就是一顿馄饨吗?   他包就是了。   没想到次日一早,他在自己住着的房门口,看到了那只白色的小狐狸。   小狐狸嘴里叼着一只灰色的野兔,正歪着脑袋看着他。   “……”荣宝从季浮沉身后探了颗小脑袋出来,一张小脸上满是好奇。   先前捉狐狸时季浮沉没让他过去看,怕那场面太血腥会吓着他,所以他是第一次见到这只小狐狸。   “你怎么回来了?”季浮沉看着小狐狸问道。   “吱吱”小狐狸往前走了两步,嘴里依旧叼着那只野兔。   荣宝见它长得毛茸茸的,只当他和小黄小馄饨一样,也是只小狗,于是径直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狐狸身体一僵,倒是没害怕,只是一脸震惊地看着荣宝。   随后,它低头将那只小野兔放到了荣宝脚下,转头跑没了影。   季浮沉这才明白过来,这小狐狸真是来报恩的。   它叼来的那只小兔子还是活的,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只是吓着了。   季浮沉看荣宝喜欢,就找了个筐子,将小兔子养在了里头。   原以为此事就到这儿了。   可第二天小狐狸又来了,这次叼来了一根很漂亮的羽毛。   那羽毛通体都是蓝色,看着像是某种鸟类的尾羽,也不知它是从哪儿捡来的。   荣宝特别喜欢它的礼物,特意拿了季浮沉给他做的肉脯喂给小狐狸,小狐狸毫不设防,美滋滋地将那块肉脯吃了才离开。   第三天早晨,小狐狸带来了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看着和鹅卵石有点像,通体圆润,看着黑乎乎。   荣宝捡起来玩了一会儿,片刻后发出了“咦”地一声。   季浮沉一怔,小心翼翼转头看向他,这还是荣宝第一次在他面前发出声音。   “荣宝,你刚才说什么?”季浮沉放低了声音问道。   荣宝仰头看着他,没再发出声音,而是将自己的小手举给他看。季浮沉这才发觉,荣宝拿过石头的小手上,沾了一手的黑灰。   “这石头是沾了什么东西吗?”季浮沉拿起那块石头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有一股焦糊味,这石头是小狐狸从锅底下掏出来的吗?”   “唔。”荣宝又晃了晃自己的手,看起来有些无助。   季浮沉这次十分确定,荣宝刚才又发出了声音。   “荣宝,你的手脏了,你说洗洗……”季浮沉蹲下身,循循善诱地道:“洗洗。”   荣宝看了看季浮沉,又看了看自己的小黑手,最后将脑袋拱在他颈窝撒起了娇。   “你也是个小懒虫。”季浮沉一把将他抱起来,带他去把手上的灰洗干净,又将那块被火熏黑的石头也洗了洗。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三日前周岸问他的那个问题。   如果让他攻击凤鸣寨,他能想到什么漏洞?   彼时他是真的没想出来,这会儿却恍然大悟。   他叮嘱了小暑照看荣宝,便飞快地去找了一趟周岸。   周岸刚晨训完回来,见到人后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去。   “馄饨呢?”周岸问。   “大当家,我想到法子了。”   周岸:……   “你……想到了什么法子?”周岸强颜欢笑。   “放火。”季浮沉将那块被火熏过的石头拿给他看,“强攻不行,智取也不行,那就只能一把火毁了。”   季浮沉在来的路上,特意调取过原书的信息。   原书中,凤鸣寨倒是没被火烧过,但当时风头正盛的黑虎寨,遭遇过火灾,损失惨重。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谁也说不准未来凤鸣寨会经历什么。   “放火?”周岸拧了拧眉,“凤鸣山上的草木在生长旺盛的时候大部分都不容易点燃,但到了秋冬季枯叶一落,就不一样了。”   他们就算在怎么不妨,也只能防得住人。   将来若真有人一把火点燃了凤鸣山,他们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这法子确实够狠。”周岸道。   “大当家可要做一些应对之法?”   “你有什么想法?”   “我见识粗浅,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不过……”季浮沉一脸谦虚地道:“咱们寨子里胜在人手多,或许可以召集大伙儿在寨子周围弄出一道隔离带来。”   “隔离带?”   “就是……将寨子周围的树木都砍了,清理出来一片地方。将来万一着火了,火烧到那块地方没东西可以继续烧,就会停下来,这就是隔离带。”   周岸一琢磨,这法子确实可行。   “草木每年都会长,清理了也只管一阵子。回头我带人围着寨子看一圈,试试能不能在周围划一圈地方,届时将草木砍干净以后,在地上铺上石砖。”这样一来,这隔离带就能成为永久性质的。   周岸做事向来利落,那日之后便召集侯东和赵路他们商量了此事。   众人从前都没往这处想,如今经他一提,都觉得防火之事确实迫在眉睫。   “如今正好是夏天,咱们早做了防范,秋冬就不怕了。”赵路说。   侯东道:“我记得风老寨主从前也提过此事,说木制的房子容易着火。当时咱们寨子里有一部分建好的房子是木质的,后来盖的那些,都改成了石砖房。”   周岸经他一提,也隐约想起了此事。   只是当时他们年纪都还小,压根不会操心这些事,自然也就不会往心里去。   “咱们寨子里现在有多少是木头房子?”周岸问。   “得有一二十间吧,薛承举他们那几个管事住的都是木头房子。”赵路想了想,“小季住的好像也是木头房子。”   周岸一手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似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   半晌后,他朝侯东道:“若是咱们干脆一鼓作气,将那些木头房子拆了,全改成石砖的如何?”   “那房子拆了,他们住哪儿?”赵路问。   “找人挤挤?”周岸道:“反正也用不了多久。”   侯东道:“大当家,我觉得此事还是再斟酌一二。骤然拆掉那么多房子重新盖,大家伙儿会不会有些难以接受?毕竟从前的房子都好好的。”   周岸能从大局考虑,因为他是一寨之主。   可底下的弟兄们却未必能有这样的觉悟,尤其这件事会对他们的生活产生很大的影响。   “这样,明日晨训的时候你问问,看看大家伙儿什么态度。”周岸道。   “这样也好。”侯东点了点头。   侯东这人虽然在大事上比不得周岸,但在安抚人心这种琐事上,他还是很有一套的。   “大当家,你实话说,想拆房子是不是有私心?”待众人走后,赵路朝周岸问道。   “我能有什么私心?我这房子是石砖的,又不用拆。”   “可是小季的房子要拆啊。”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真要拆了,小季住哪儿?”赵路嘿嘿一笑。   周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别扭道:“我怎么知道?”   “哦……那我去跟他说,让他跟我住。”   周岸目光一凛,警告道:“你试试?” 第34章   自从那日荣宝发出了“咦”和“唔”的声音后, 季浮沉一直想引导着他说话。   但不知为何,小家伙并不配合,无论怎么逗都不吱声, 倒是旁边的两只小狗崽急得吱吱乱叫。   “怎么就是不开口呢。”季浮沉私下不禁有点犯愁。   若荣宝天生不能说话,他也就不会有这个念想了,偏偏他亲耳听到对方发出了声音。   “要是能有个同龄的小孩跟他玩儿是不是好点?”小暑道。   季浮沉一想也是, “他现在天天跟小黄和小馄饨混在一起,这样确实不利于他开口。”   一般来说小孩子学会说话,都是先从父母那里习得。但荣宝的情况与别的小孩子不大一样, 他如今两岁多, 早就过了小孩子第一次开口的年纪。   若是能找同龄的小孩试试,说不定真有效果。   这日午后,季浮沉便去找了一趟周岸。   “你是想找个小孩来陪他玩儿?”周岸问。   “找个小孩来不大容易吧?这么小的孩子,父母一般不舍得往外送。”更何况是送到他们这山匪窝里来,“我记得附近村子里的人对咱们寨子还挺友好的,我想着抽空带他去村子里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同龄的孩子陪他玩。”   当然, 季浮沉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如今他整日待在山上也觉得无聊,偶尔下山走走,能和村民们交流交流种菜和养殖的心得, 说不定能开发出一些新的事情来做。   季浮沉这性子是个闲不住的, 忙碌在一定程度上能带给他安全感。   “此事容我想想吧, 你且不急着下山。”周岸道。   虽说如今凤鸣山周围的防卫都做得很成熟了,可村子里的情况还是有些复杂。季浮沉带着荣宝下山, 万一遇到什么极端情况就麻烦了。   “眼下有另一件事情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什么事儿?”季浮沉问。   “上回你提的防火一事, 我已经与侯东他们商量过了,大伙儿都觉得可行。但如今咱们这寨子里还有不少房子是木头所制, 我想着既然要防火,不如一劳永逸,将这些房子都推了重新盖石砖房,你觉得可行吗?”   季浮沉想了想,“此事虽好,只怕执行起来比较难。”   弄个隔离带出来虽然也挺麻烦,但和盖房子相比,便不值一提了。   “你也觉得麻烦?”   “倒不是麻烦的问题。人对于比较迫在眉睫的危险,总是会比较在意的,所以大当家说要修隔离带,大伙儿一想到有人放火后会出现的危险,很容易就能接受此事。”季浮沉道:“但有了防火带,寨子里着火的危机就不那么紧迫了,要这么大费周折的换房子,只怕弟兄们会有异议。”   为了山寨的安全,他们施工时不能从外头雇人,只能自己动手。   这就意味着,盖房子这样繁重的劳动,会落到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   果然不出所料。   次日晨起侯东朝众人提起此事时,不少人当场就表示了反对。   “咱们只要保证火烧不到寨子里就行了,何必非要推了木头房子呢?”   “是啊,这木头房子咱们住了多少年了,也没见平白着火的。”   “咱们防卫这么严,外人想放火也进不来吧?”   众人纷纷反对,都觉得翻盖房子一事太过兴师动众。   “咱们有这个功夫,不如把外头的防火带弄宽一点。”   “保证有一天有人放火烧山也烧不到咱们就行了。”   季浮沉今日也在场,只因周岸刚改了规矩,分管后勤的人和所有杂役也要参加晨训,就连季浮沉和荣宝都没放过。不过他们这些没有习过武的,只是在旁边活动活动筋骨,没人要求他们真刀真枪地练。   “其实木制的房子也不是完全没有隐患。”季浮沉开口道。   众人闻言目光齐刷刷落到了他身上。   “山上雷雨多,如果木头房子比较倒霉被雷击中,还是有失火的危险。”季浮沉说。   “季公子你这话就夸张了,哪有那么多雷能往房子上劈的?”有人反驳道:“再说了,你住的那房子也是木制的,真拆了重盖你住哪儿?”   季浮沉:……   他倒是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季公子过来和我住吧,我睡觉占地方小。”有人玩笑道。   “来找我住,我床大。”众人闻言哄笑出声。   这俩开玩笑的人倒是没别的心思,纯粹是管不住嘴,想揶揄季浮沉几句。但哄笑的人中,却夹杂着几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这凤鸣寨中并非没有好男色之人,他们觊觎季浮沉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周岸上任后立了新规矩,他们惧怕周岸,所以不敢将那点心思宣之于口。   立在不远处的周岸,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眼底满是凌厉。   “此事容后再说吧。”他冷声道。   “好。”侯东忙道:“那就听大当家的,此事先往后放吧,眼下咱们还是齐心协力先把隔离带弄好,争取在入秋时能彻底隔绝火灾的隐患。”   这日晨训结束后,季浮沉短暂地担心过自己的住处问题。   但转念一想,翻盖房子的事情已经被搁置了,他一时半会儿应该不用为此事操心。   先前那只小狐狸自从叼来了那枚石头之后,又分别叼来过一只青蛙及另一只野兔。   那只青蛙最终被季浮沉给放了,野兔则和前头那一只养在了一起,成了荣宝的小宠物。   后来,小狐狸一连几日没有再来。   季浮沉知道,它应该是觉得自己报完恩了,所以多半不会再出现了。   但荣宝却有些失落。   一连数日的相处,他已经把小狐狸当成了自己玩伴。   可这个玩伴忽然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不过就在这一天,寨子里忽然出现了几个新玩伴。   “大当家让我带了几个孩子过来,说让他们陪荣宝玩。”侯东一大早过来,身后带了五六个小孩,他们中年纪大的有八九岁,年级小的看着和荣宝差不多。   “这是哪儿来的孩子?”季浮沉问。   “都是寨子里弟兄的孩子,平日里没怎么上过山,这次大当家发了话,就让他们几个来了。”侯东解释道。   季浮沉一脸惊讶,他这才知道寨子里的山匪中,竟有不少成了家有妻小的。   “咱们寨子里的弟兄,不少都是受了逼迫走投无路才落的草。就说二牛他爹,本是地主家的长工,没想到被管事诬陷偷了东西,差点送去官府打死,最后没办法只能投了凤鸣山。还有小芬她爹,是因为村里的恶霸要强占他妹子,失手杀了人……”侯东叹了口气,“这些弟兄们都是落草前成的家,后来在凤鸣山一躲就是数年。平日里若是回去,都得偷偷摸摸,生怕被人发现了报官。”   “那这些孩子……”   “大当家上任后,让成了家的弟兄们将妻小都接到了附近的村子里。弟兄们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两,置办个宅子什么的都不在话下,这样平日里一家人团聚也方便些。”   没想到周岸竟这么细心,还会顾及属下的家小问题。   “这么小的孩子带上山,他们会不会哭闹啊?”季浮沉问。   “你放心,他们的娘亲今日也都来了。”侯东道,“如今正值仲夏,她们自告奋勇说要过来寨子里帮自家男人拆洗一下被褥。后来一合计,干脆寨子里的被褥都让她们拆洗一番得了,这样天冷了弟兄们就能盖暖和被子了。”   “这样麻烦她们不大好吧?”季浮沉道。   “咱们可不让人家白干活,我与管事们商量过了,依着山下庄子里短工的两倍工钱付给她们。”   季浮沉闻言便没再说什么。   今日来的这五六个孩子倒是不怎么认生。   尤其那几个和荣宝年纪相仿的,没多大功夫就和他玩到了一块。   荣宝将自己的小木狗拿给他们玩,又给他们看了自己的小野兔。   那几个孩子倒是没带什么玩具,没多会儿就拉着荣宝在树下扒起了土。   季浮沉看他们相处挺和谐,便叮嘱小暑看着点,自己没再盯着。   他这几日心血来潮,打算整理一份寨子里的地图出来,如今已经弄了一半。   今日他刚铺开纸笔,就发觉屋门口探进了两颗小脑袋。季浮沉抬头看去,见屋门口躲着两个孩子,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另一个是五六岁的女孩。   “想看可以进来看。”季浮沉开口道。   两个小孩对视了一眼,怯生生地进了屋。   “你们叫什么名字呀?”季浮沉问。   “我叫小芬,他叫二牛,我们是邻居。”那女孩回答道。   “识字吗?”季浮沉问。   两个孩子摇了摇头,但目光都落在了季浮沉面前的纸上。   季浮沉换了一张新纸,沾墨在上头写了他们两人的名字。   他上一世学过点书法的皮毛,写的字虽然不算特别漂亮,但还算端正。   “这两个字是二牛,这两个字是小芬。”季浮沉朝两人道:“你们的名字。”   小芬虽然年纪小,胆子却比二牛稍微大一些,凑上前看了看,问道:“先生,能把这个纸送给我吗?”   “当然。”季浮沉将那张纸一分为二,送给了他们。   两个孩子都颇为高兴,朝着季浮沉一揖,这才拿着那张纸走了。   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季浮沉不由便想起了小暑。   小暑幼时家境不好,因此并未念过书,如今认识的几个字都是季浮沉教的。   今日来的这些孩子,虽说父亲做山匪挣了些银子,可因为身份的原因,大部分都没有去私塾读书的机会。季浮沉甚至怀疑,附近的村子里都未必有私塾。   当日,孩子们在山上一直待到黄昏。   将近日落时,侯东带人来把他们接走。   “二当家,他们能在山上待多久?”季浮沉问。   “我问过他们的娘亲,说山上的被褥都拆洗一遍,估计得大半个月,我直接让人给她们开了一个月的银子,省得她们太劳累。”侯东道:“一个月以后小孩子和荣宝也熟了,想玩随时接他们上来便是。”   “我今日听你说了此事后想到一个问题,让弟兄们的妻小住在附近的村子里,确实能便于他们团聚。但此事若是让外人知晓,会不会是个隐患?”季浮沉道。   “你是担心官府?”侯东问。   “我朝律例又不搞连坐,官府自然不会为难她们。但若是别的寨子,譬如黑虎寨……将来抓了她们相要挟呢?”   季浮沉上一世看过很多影视剧,他知道人都有个东西叫软肋。而一般的帮派斗争中,卑鄙无耻的一方很喜欢用拿人软肋的法子作为秘密武器。   甚至就是凤鸣寨,也曾以图六相要挟,朝图家要过银子。   侯东一怔,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将她们都撵走?”   “当然不是,撵走了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季浮沉道:“若是能想个更稳妥的法子安置就好了。”   侯东闻言点了点头,此事他得与大当家商讨一番才行。   从前窦三当家时,寨子里乱得很,也没规矩,谁也不敢让自家的女人上山来。但如今周岸做主,寨子里规矩森严,将来真想法子让那些成了家的人将妻小接上山,也不是没有可能,大不了将来单独辟出个小院来。   入夜后,侯东便将此事告诉了周岸。   周岸听了这话后盯着他看了半晌,“你是不是在山下养了女人?”   侯东:……   天地良心,他此番可真不是为了自己!   “整个寨子里一百多号人,有妻小的加起来能有十个?”周岸道:“你让他们带了妻小上山,旁人怎么想?天天看着眼馋?”   “届时可以把话说清楚,带着妻小上山的,多了一口人吃饭,要么付银子,要么让他们的媳妇儿也在寨子里领个差事。不少杂役的活儿,她们都能干啊,来了又不是吃闲饭。”侯东道:“届时谁若是不服就跟他们说,有本事的也可以自己娶个媳妇回来,只要别坏了规矩,别强迫人家姑娘,谁娶回来就是谁的本事。”   周岸一挑眉,“你别说,我还真想起来一件事儿,去年村子里就有人想把女儿嫁给赵路。”   “搁在从前,山匪不是什么好差事。可如今放眼望去,有钱人家各个恨不得三妻四妾,有的还要娶男妾,没钱的人家饭都吃不饱……这么一比,咱们山匪可不成了香饽饽了吗?”   侯东这话倒也不假,庄户人终年劳碌就为了口饭,没那么多讲究。   尤其是凤鸣寨这种名声好的寨子,附近找不到合适人家的姑娘,还真不嫌弃他们。   “侯东,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看上什么姑娘了?”周岸好奇问道。   “大当家,我这都是为了你啊!你想,过去窦三不顾弟兄们死活,只顾着自己娶了好几个压寨夫人,寨子里的弟兄们人人对他得而诛之。现在大当家却先想着弟兄们的幸福,大家伙得多感动啊!”侯东道:“再说了,大当家早晚也是要娶妻的吧?我这也是在为大当家铺路啊。”   周岸:……   好像有点道理?   “我不反对此事,不过有一点。”周岸道:“定要找到合适的契机再提,不可冒进。”   如今连翻盖石砖房的事情都没落定呢,来日真这么安排,不得给他们找地方住啊?   于是,事情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   怎么才能让弟兄们心甘情愿地接受翻盖石砖房一事?   此事众人想了许久,一直未曾想到对策。   直到一月后的一天,当时已近八月中旬,凤鸣山意外迎来了一场雷雨。   那雷好巧不巧,劈到了薛承举他们住的那处房子上。   由于此前已经近大半个月没下过雨了,这一道雷接触到屋顶后瞬间就燃起了一小堆火。   一开始火势还不大,但这日恰好有风,不过片刻火便越烧越旺,将临近的几间屋子都点着了。   更寸的是,这边的大火越烧越旺还没扑灭呢,那火星却被大风带着乱吹,意外点燃了季浮沉的住处。   最早发现火势的是小黄,他汪汪叫了两声,将季浮沉吵醒了。   季浮沉先前用了庇护卡,因此外头的嘈杂声被隔绝了大半,他并未听到众人喊救火的声音。没想到他醒来后发觉自己的住处也着了起来。   “小暑!”季浮沉抱着荣宝去将小暑从梦中砸了起来。   小暑一脸茫然,看到火后才彻底醒了盹。   “抱着荣宝别撒手,我进去拿点东西。”季浮沉指挥着他站到了远离火源的地方,而后匆匆进屋,将荣宝的玩具和两只小野兔弄了出来。   “公子……”   “还有点东西,马上出来。”   季浮沉又进去了一趟,将自己和荣宝的衣服也弄了出来。两只小狗崽子焦急地跟着他,像是怕它们被火烧到,季浮沉索性拿了个大木盆,将它们扣到了小暑脚边。   “公子危险!”小暑道。   “我有数,放心,你们千万别靠近。”   季浮沉说着又冲到了屋里搬他认为重要的东西。   他方才观察过,这火是从屋顶上着起来的,且片刻间就蔓延了大半的屋顶,他们没有水枪也没有云梯根本没法救,也来不及救。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多抢救点东西,减小损失。   反正他有庇护卡,火烧不着他。   季浮沉不仅救出了不少自己的东西,还把小暑的东西也弄出了不少。   可怜小暑抱着荣宝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进去就被困住出不来了。   “公子!”   小暑失声尖叫,看到房门口的一根横梁掉了下来,险些砸到季浮沉身上。   而这一幕,也恰好落在了匆匆而来的周岸眼中。   他方才一直在后头带着众人救火,转头时才看到季浮沉的住处也着了火。   在看到季浮沉冒着大火钻到屋子里时,他一颗心几乎停跳。   “季浮沉!”他快步上前,随手拎起一旁季浮沉刚抢出来的被子在水缸里一浸,披上被子便冲进了火场中。   季浮沉正准备搬书呢,就见一个蒙着被子的身影冲进来,二话不说揽着他便朝外跑。慌乱之际,季浮沉本着能拿一点是一点的心思,又在书桌上随手薅走了一样东西,连看都未顾上看。   “你疯了吧?那么大的火往里冲?”周岸将人放开后,气得眼睛都红了。   “我就是想着东西烧了可惜……”季浮沉小声道,主要是他有庇护卡。   “什么能比你的命还重要?”周岸话音一落,看到了他拿在手里的东西,声音登时软了下来,“你……命都不要,就是为了拿这个破东西?”   季浮沉:……   他才发现手里拿着的是一只小木狗。   这小木狗和荣宝的小木狗是一对,是周岸先前送他的。 第35章   “我……顺手拿的。”季浮沉如实道。   周岸见他那副模样, 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承认,也没戳破。   “拿着。”周岸将手里的湿被子扔给他,上前将院中的酒坛子都往远处挪了挪, 免得温度太高被烤死了。这酒坛里的小葱和芫荽大都被挪到了菜园子里,如今种的是草莓。   不多时赵路也带了几个人过来,帮忙把酒坛都挪走了。   “那边怎么样了?”周岸问。   “没办法, 火势太大,不敢靠近。弟兄们只能踩了梯子在附近的房顶上浇了些水,免得火星又把别的屋子引燃了。”赵路说。   这火来势汹汹, 靠人力根本就扑灭不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不多时忽然下起了雨,这雨势还算不小,浇在大火上,不多时火势就慢慢弱了下来。   虽说被烧了的屋子已然无力回天,但这场及时雨却避免了火势因风力继续蔓延。   大雨下了一会儿,火就被彻底浇灭了。季浮沉那住处被烧没了大半,小暑住的那屋子倒是幸免于难, 只门口熏黑了一大块,并不耽误住人。   “今晚也就这样了,大伙儿先回去睡吧。”周岸朝众人道:“赵路, 你和二当家安排一下, 让今晚房子被烧了的弟兄, 先找人凑合住一晚。”   “好嘞。”赵路应声后看了季浮沉一眼,便转身走了。   “咳……”周岸看向季浮沉, “你们今晚去我那里住吧。”   “我跟小暑挤挤就行了。”季浮沉忙道。   “是啊, 公子可以住我屋里。”   “你那屋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怎么住得下这么多人?”周岸一把接过荣宝, “让兔子和小黄它俩先住你这吧,还有小季这些东西,先放你屋里,雨太大现在也不好搬动。”   小暑闻言忙点了点头,将季浮沉弄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搬到了自己屋里。   季浮沉见周岸抱走了荣宝,无奈只能跟在了他身后。   “淋了雨本该洗个热水澡再睡,但是我估计这会儿浴房里没空。”周岸找了几块干净的布巾递给他,“擦一擦,先将就着睡吧。”   季浮沉朝他道了谢,接过了布巾。   周岸则顺手抱过荣宝,帮小家伙擦了擦身上的雨水。   “你们睡大床吧,我睡小床。”周岸道。   “小床?”季浮沉一怔,目光在周岸屋里一扫,这才注意到周岸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小床,“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之前不是说要拆房子翻盖吗?我就弄了一张摆在这,想着……谁拆了屋没地方住,可以过来将就一下。”周岸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往对方身上瞥,却见季浮沉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当家,我睡小床吧。”季浮沉说。   “你带着荣宝呢,我不会哄小孩睡觉,我睡小床。”   周岸不由分说,将荣宝抱着放到了大床上,又给他们找了床干净的薄被。   如今已经入了八月,山上入夜后还是有些凉的,得盖薄被,不然容易着凉。   季浮沉见他坚持,也没再客气,搂着荣宝就躺下了。   屋里点了一只蜡烛,在外间看着时略有些亮,但对于屏风后大床上的季浮沉和荣宝而言,那亮度却正好。若是太黑了,荣宝睡觉会害怕。   “睡吧。”季浮沉一手在荣宝身上轻轻拍着。   荣宝将脑袋拱在他怀里,忽然闷声道:“怕。”   季浮沉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小心翼翼问道:“荣宝刚才说什么?”   小家伙奶声奶气道:“怕。”   季浮沉一时间激动不已,荣宝开口说话了!   过去的一个月里,小芬他们日日来陪荣宝玩,他愣是忍住了没说一句话。季浮沉原本已经快要放弃了,没想到小家伙竟会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周岸显然也听到了,蹑手蹑脚地凑了过来。   季浮沉怕他说话吓着荣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周岸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   “荣宝是怕火吗?”季浮沉低声问道。   “你……”荣宝小声道。   “荣宝怕我?”季浮沉有些惊讶。   荣宝却摇了摇头,否认了他这句话,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怕,在季浮沉往火里冲的时候,他怕极了。   他和小暑一样,害怕季浮沉被大火吞噬……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是怕我……被火烧了吗?”季浮沉又问。   荣宝这次总算点了点头,搂着季浮沉的脖颈呜呜哭了起来。   季浮沉一时间心软不已,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荣宝这样哭。   周岸也有些动容,抬手想摸荣宝的脑袋,但他忽然想起了季浮沉的警告,怕贸然出手吓着荣宝。所以他略一犹豫,最后那只大手在季浮沉脑袋上揉了揉。   季浮沉:……   后半夜,季浮沉搂着荣宝睡得还算挺香的。   荣宝哭了一小会儿就睡了,后半夜也没惊梦。   晨训的时候,周岸特意没叫他们,还在床头上留了短笺,让季浮沉不必急着起床,好好休息。   这日晨训时,他们不可避免地提到了昨夜的大火,也提到了一月前关于翻盖石砖房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若昨晚那道雷落在石砖房上,点燃房子的可能将大大减小 。   哪怕那雷威力大,房子还是不可避免要着火,最后也不至于烧成那样,还牵连了别的房子。   “小季上回就说山上雷多,没人听进去啊。”赵路阴阳怪气道。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这房子无论如何都是要翻盖的。”侯东道。   众人这回是没有异议了,谁也不敢说下次雷不会劈过来。   况且,好几间房子已经烧成了那样,修是没法修了,只能重盖。   “外围的隔离带还有一些要收尾的部分,赵路你带着人手继续把它弄完吧,别偷懒,不然就功亏一篑了。”隔离带要的就是彻底的隔绝,若最后留个口,无异于白干,“翻盖石砖房的事情我先琢磨两日,等有了章程在与大伙儿说。”   周岸还想着侯东上回说的让娶了妻的弟兄带着家小上山的提议,只是事情尚未落定,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推进。眼下来看,这两件事情很可能要一起做了。   另一边。   今早季浮沉也没睡太晚,周岸说让他不必去晨训,他就带着荣宝先回去原来的住处看了看小暑,清点了一下在这场大火中损失掉的东西。   随后,他又去了一趟菜园子和鸡棚。小鸡仔已经长大了许多,那些菜也都长得挺好,生长期最快的鸡毛菜已经吃过一茬了。   好在青菜和鸡都到了能抗雨的季节,所以这场大雨没有给菜园和鸡棚带来什么损失。   待季浮沉巡视了一圈回到住处时,就见周岸已经打好了早饭,正在等他们。   季浮沉带着荣宝先洗了手,这才走到桌边坐下。   “我记得之前你试着绘过庄子里的地图,如今可还能想起来?”周岸问他。   “不用想起来,那图昨晚我抢救出来了,没被烧。”季浮沉一脸得意。   周岸经他一提醒,不禁又想起了昨晚那惊险的一幕。   当时周岸没多说什么,是被那小木狗刺激到了,这会儿总算得了机会,当即面色一沉,朝季浮沉道:“昨晚的事情我还没说你呢,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危险?”   “我心里有数。”季浮沉道:“那些东西要是不抢出来,可就真没了。”   “你是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周岸厉声道:“季浮沉,我平日里对你是不是太纵容了?”   季浮沉甚少见他这么严肃的时候,顿时噤了声不敢说话了。   “先吃饭。”周岸将碗筷往他手里一递,“吃完饭你好好反思反思。”   “哦。”季浮沉吸了吸鼻子,这才一脸心虚地吃起了早饭。   荣宝手里攥着半截红薯,目光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一副操碎了心的小大人模样。   用过早饭之后,季浮沉就去将寨子地图找了出来。   周岸一看到那地图,也忘了要让人反思的事情。   他发觉,季浮沉不仅绘制了寨子里的地图,还分别设计了房屋翻盖的几种方案。   “着火的这片地我之前都量过了,那房屋的位置并不好,导致一大片地方,只盖了那么几件木头房。这是我根据那块地的大小,重新画的图纸,如果按照这样的模式,稍微错落地盖上三排砖瓦房,房子门前带上一方小院,统共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季浮沉朝周岸展示道:“这一片地,能盖三十户呢,一排十户。到时候可以供三十个成了婚的弟兄搬过来居住。”   季浮沉设计的这小院,空间并不算太大,每一家也就内外两间屋子而已,小院也并不宽敞,毕竟众人吃饭活动大都在寨子里,不需要考虑厨房之类的空间,所以占地不多。但好处就是,这些小院为成了婚的人,提供了很好的私.密空间,很人性化。   “我原来住的那个地方,推倒以后可以盖这种联排的单间,给单身的管事们住。”季浮沉又道:“因为这部分房子更急用,真要开始动工的话,先紧着这些房子,等把和别人挤在一起的弟兄们安顿好,再着手小院的部分。”   除此之外,季浮沉还根据水源的位置,画出了增设的浴房。   寨子里人多,平日里沐浴什么的很麻烦,增设浴房以后,大伙儿都能方便不少。   周岸认真地看了看那图纸,大手往小院第一排靠边的位置上一指,“到时候我就选这个小院,最边上的,动静小。”   “大当家,这是给成婚的弟兄们准备的,您应该选的是这边。”季浮沉提醒道。   “我说选这里就这里,到时候肯定是住这边。”周岸说着偷看了季浮沉一眼,自己倒是先不好意思了,红着耳朵起身出了门。   季浮沉看着他的背影,心道大当家也想娶媳妇了? 第36章   晌午, 周岸召集了侯东和赵路,以及寨子里的一众管事。   大伙儿一起讨论了季浮沉设计的房屋翻盖方案,均没有提出太大的异议。   虽说在座的管事中, 娶妻的人很少,但他们都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对拥有自己的家庭多少还是有些向往的。从前窦三当家的时候, 他们想都不敢想,现在不一样了,至少他们都有了个盼头。   “寨子里共有一百多号弟兄, 只有三十间会不会不够用?”有人问道。   “这只是咱们初步的计划, 寨子里还有很多空闲地方,不够可以再盖嘛。菜园子旁边不就有一大片地吗?那地方原本是想着弄个猪圈,但养猪味道太大,小季说可以在山下圈一片地养,那片地方就没什么用了。”侯东道。   他们寨子里人虽然多,但不可能一下子都成家,总会有先有后。   若是这三十间屋子住满了, 再盖新的就是。   “要是有个别不打算娶妻的弟兄不满怎么办?”又有人问。   “成家与否全凭自愿,谁不满自己娶一个回来啊,自己不成家又不让人家成家, 没道理。”赵路道。   周岸一笑, “寨子里有人成亲, 自然要定新的规矩。将来成了婚的弟兄,家里多了口人吃饭, 领银子时就要减半。若是还想领同样的银子, 那屋里头的媳妇就要在寨子里领一些差事。”   说白了,寨子里不养闲人。   成婚后, 要么男人拿自己那一份钱养活一家,要么夫妻俩一起为寨子里做事。   这样一来,旁人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小季,你还有什么补充吗?”周岸朝季浮沉问。   季浮沉一怔,他又不在寨子里管事,今日是被周岸顺手拎来了聚义堂旁听,没想到还会被提问。   “我没有补充。”季浮沉说。   “小季你别不好意思啊,你这脑袋瓜子素来转的快,你再想想。”赵路一把搂住他肩膀,惹得一旁的周岸不满地皱了皱眉。   “大当家主事以来,改了不少寨子里的规矩。但今日之事,非同小可,让寨子里的弟兄们可以自由成婚,此事别说是在咱们这地界,就是放眼我朝估计也没有这样的规矩。”侯东道:“所以咱们还是要先想想清楚,争取此事提出来后,让弟兄们都能心悦诚服,万一遇到什么阻力事后再弥补,会比较麻烦。”   这道理季浮沉也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旦第一次提出来时众人不愿接受,往后再想推行就会难上加难。   若有人心生不满,届时真的有女眷上了山,只怕也容易遭到为难。   “若是这样的话,我倒有一个提议。”季浮沉说。   众人闻言都转头看向他,表情带着点好奇。   大伙儿都知道季公子做饭好吃,于种植、养殖一道很有想法,但今日看了他画的图纸,便知道他肚子里应该有不少墨水,这会儿自然想听听他怎么说。   “此事听起来很好,可大伙常年在寨子里,很少和外界接触,哪怕告诉他们可以成婚,也定会有人觉得太过虚无缥缈。”季浮沉道:“除非咱们先找个没成婚的人,给他们打个样。”   “你的意思是……找个人给安排个媳妇儿?”侯东问。   “二当家,你说咱们寨子里这些弟兄若是想成婚,要如何找到对象?”季浮沉问。   侯东想了想,“可以和家里联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子愿意嫁过来。也可以在附近的村子里相看相看,若有两情相悦的,只要人家姑娘愿意,父母又不反对,也能成。”   “是啊,季公子可能不知道,若是放在从前,咱们山匪的名声差,正经人家谁会把姑娘嫁给咱们啊?但这几年外头乱得很,许多人家就不那么讲究了,尤其是咱们凤鸣寨如今名声好得很,真嫁给咱们寨子里的弟兄,家里也能得一份庇护,反倒是个不错的归宿。”另一位管事道。   一旁的侯东笑道:“之前真有姑娘家里朝咱们提过亲,人家相中了赵路。”   “哈哈哈哈,是有这么个事儿,但当时还是窦三当家,赵路就拒绝了。”   彼时凤鸣寨可不像如今这般规矩森严,赵路真娶个媳妇上山,也未必能护得住人家,自然不愿祸害人。   “既然如此,三当家可愿牺牲自己给弟兄们打个样?”季浮沉问,“若婚事成了,大伙儿一看此事真的可行,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众人闻言纷纷起哄,怂恿赵路牺牲一下。   赵路脸皮那么厚,最后都忍不住红了脸。   “那……那行吧,为了大当家,为了凤鸣寨……我赵某人豁出去了。”赵路一撸袖子道。   “别高兴地太早,你愿意,还得看看人家姑娘是不是在等你。”侯东笑言。   时隔许久,谁也说不好人家姑娘是不是已经另嫁了他人。   那日之后,赵路便时常带着弟兄下山,到村子里帮着村民们干点杂活之类的。因为凤鸣寨有规矩,寨子里的弟兄不得打扰村民,亦不可骚扰女子,所以他只能努力表现自己,打动人家姑娘极其家人。   “你是不知道,赵路这几日就跟个开屏的公孔雀似的,每天在村子里头晃悠,想引起人姑娘家的注意。”周岸得了空就在季浮沉面前挖苦赵路。   季浮沉笑道:“三当家长得一表人才,定能抱得美人归。”   “你觉得赵路长得好看?”周岸问他。   “三当家长得很周正啊,虽然算不得美男子,但还算顺眼吧?”   “他那样的都叫周正啊?”周岸看向季浮沉,“那你觉得我长得如何?”   季浮沉闻言转头看向周岸,不由打量了起来。   周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轮廓分明,自是长得十分英俊。   而且他常年习武,身上带着一种武人特有的凌厉气质,很惹眼。   “挺帅的。”季浮沉评价道。   “这就完了?”周岸有些失望。   “大当家怎么突然这么在意外表了?莫不是也想去山下寻个亲事?”季浮沉打趣道。   “谁想……”周岸刚想否认,却忍住了话头,转而道:“你觉得我该去吗?”   “大当家想去吗?”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季浮沉想了想,“我觉得大当家应该等等。”   “为何?”周岸眉头一挑,嘴角也不自觉勾起了笑意,“你不想让我去?”   “当务之急是让弟兄们都接受这件事情,有三当家一人打个样就够了。届时众人都会觉得,大当家自己的婚事都没着落呢,却一门心思操心大伙儿的婚事。”季浮沉认真解释道:“若是大当家这个时候也去找个姑娘成婚,那事情就不一样了,大家会想,大当家说不定是为了自己婚事才这么安排的吧?”   周岸听了这话,面上笑意更甚。   季浮沉分明就是怕他也去找个人成婚,这才编出这么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觉得你说的对,那就依你,我不找。”周岸道。   季浮沉没想到他这么听得进去劝,一时也挺感动的。   周岸将他那感动的神情看着眼里,心中越发愉快。   就在赵路忙于“开屏”的这段日子,周岸也没闲着。   寨子外围隔离带的事情差不多完工了,房屋翻盖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那三十套小院的事情暂时且不论,他们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将管事们住的房子先翻盖完,不然被火烧了房子的那些人只能一直和旁人挤在一起住。   寨子里的弟兄们身份杂,其中不乏擅工事的,所以盖房子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   只是这一次不像盖鸡棚那么简单,需要更多的建筑材料,从石砖到木梁所需的数量都不少,因此他们还需从山下购置一些。   这边,众人正忙得不可开交。   另一边,赵路的事情终于也有了结果。   出乎意料的是,最后赵路那门亲事没成。   原来他开了许久的屏,才得知人家姑娘早已许配了人家。   但事情很快出现了转机。   和赵路同去的另一个青年,意外得到了村中某位姑娘的青眼,姑娘的家里人也不嫌弃他的山匪身份。于是姑娘家的人托村长提了两句,这青年一见那姑娘也颇为中意,两人的事情竟这么成了。   反正他们最初的目的只是找个人打样,找个身份普通的弟兄打样,反倒比三当家亲自出马更有说服力。   最后皆大欢喜,只有赵路一人“遍体鳞伤”。   两人的事情很快在寨子里传开了。   那青年在寨子里人缘不错,大伙都很替他高兴。   也有不少人偷偷朝他取经,问他怎么打动了人家姑娘的芳心。   更有人替他发愁,因为寨子里除了原来的窦三,还没有旁人在寨子里娶妻的先例,所以担心他若是想成婚,是不是就得离开寨子。   谁也没想到,几日后,二当家侯东亲自出马,找了媒人亲自上门替对方正式提了婚事。若说先前村长帮忙带话只是口头上的事情,如今媒人出面,这亲事就算是八字有了一撇。   “我同大当家商量过了,择个吉日给他们先订个亲,婚事等来年开春再办。”侯东道:“咱们寨子里有不少弟兄都有妻小,其中还有几个就安置在你们村子里,这个大伙儿应该都是知道的。”   村子里的人当然知道,先前那几个妇人上山帮着拆洗被褥,还挣了不少银子。若是换了从前窦三当家时,哪个妇人敢上山去?如今村民们都知道凤鸣寨与从前不同了,女子上了山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因为周岸规矩大,没有哪个人敢在这种事情上胡来。   “今年咱们会在寨子里翻盖一批房子,专门给成了婚和打算成婚的弟兄。届时房子建好,有妻小的都可以接上山,没成婚的也可以在新房里准备成婚。”侯东道。   若只是这两人的事情,女孩家里多少还有些犹豫。   一听侯东说会把其他人的家小也接上山,他们便放心了不少。   村民们之所以能这么信任凤鸣寨,周岸占了很大的功劳。   因为窦三当家时,他就经常带人接济村里,还给村里送肉送药,不少人都得过他的济。   现在的凤鸣寨在周岸手下,可比县城里的官兵名声都要好。   官兵不一定能护得住人,但凤鸣寨可以!   “村长。”待从女子家中出来后,侯东朝村长低声道:“咱们寨子里还有不少好小伙儿,平日您也帮忙上上心,打听一下若是哪家不嫌弃咱们的,劳烦您老从中说和说和。咱们寨子里的弟兄们,任挑任选,成了是好事一桩,不成也绝不纠缠。”   村长失笑,“如今年景不好,嫁给凤鸣寨的人可比找个寻常庄户人好,二当家可莫要谦虚了。”   “日子再难,总也得过不是。”侯东道:“您老只管告诉他们,旁的不敢说,嫁到咱们凤鸣寨的人,决计不会受委屈。大当家已经立了新规矩,若有人胆敢欺负骚扰女子,一律骟了绝不留情。”   “早就听说过周大当家让人骟了图六那个登徒子的事,咱们都畅快着呢。”   “如此便有劳了,回头我多让寨子里的小伙子们下山走动走动,哪家有意的只管来挑便是。”   侯东这话,直将寨子里的众匪说得跟贱卖的地瓜似的,任人挑选。他越是如此放低自己和凤鸣寨,村民们对凤鸣寨便越有好感。   转眼就到了中秋。   这天晚上,寨子里办了一场中秋宴。   席间,侯东宣布了那桩喜事,并顺势将他们翻盖另一处房子,以及打算让那些成了婚的弟兄接妻小上山的事情,都朝众人宣布了。   有了前头的层层铺垫,此事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窦三当家时,只有他能娶媳妇。如今大当家主事,咱们人人都能娶媳妇。”赵路举杯道:“这杯酒,我敬大当家。敬他自己还是孤家寡人呢,还为咱们弟兄们的终身大事操心,当真是可歌可泣……”   “什么乱七八糟的,读没读过书?”周岸在他腿上虚踹了一脚。   赵路笑着躲开,惹得众人也跟着一阵哄笑,氛围十分融洽。   “往后啊,你们没事儿都跟那谁学学,能让人家姑娘看上,那是你们的本事,人家看不上咱也别气馁,日子该过还是得过。”周岸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让我知道有人强迫威逼哪家女子,或者是骚扰人家姑娘,下场就跟图六一样。想娶媳妇,那得凭本事去打动人家,别搞歪门邪道。若是有人胆敢乱来,那就是坏了凤鸣山的名声,将来还有哪个姑娘敢嫁过来?”   “说得好,弟兄们定要互相监督,发现有人胆敢乱来,决不轻饶。”赵路附和道。   众人难得高兴,都喝了不少酒。   季浮沉吃饱后,就带着荣宝先离开了饭厅。   今晚中秋,山里的月亮格外漂亮。   他找了个披风给荣宝裹上,抱着小家伙坐在聚义堂外头的围栏上赏起了月。   “荣宝……”季浮沉本想问问他想不想家,但想起先前的事情又将话咽了回去。荣宝在原来的家里时,夜里会被父亲扔在柴房里睡觉,这样的家想与不想好像都挺令人难过的。   “我也没有家了,今天晚上咱们两个都一样。”季浮沉说。   荣宝闻言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此时夜风忽起,带起了几分寒凉。   季浮沉被吹得打了个冷颤。   可随即,他便闻背后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件带着暖意的外袍被披在了他身上。   “大当家?”季浮沉一脸意外。   “被他们吵得头疼,陪你来看看月亮。”   周岸坐到旁边,伸手将荣宝接到了自己怀里。   荣宝也没挣扎,顺势倚在了他胸前。   “冷吗?”周岸问季浮沉,“要是冷,可以靠过来点。”   季浮沉紧了紧自己身上披着的周岸的外袍,“现在不冷了。”   “你不冷,那我冷行了吧?”   周岸说罢主动往他身边挪了挪,紧挨他坐下了。 第37章   周岸身形高大, 胸膛很宽阔。   他将荣宝抱在怀里,小家伙很有安全感,不多时, 荣宝就倚在他怀里睡着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看这小崽子好像长了不少。”周岸朝季浮沉道。   季浮沉往前凑了凑,伸手摸了摸荣宝的小脑袋, 这令他和周岸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不少。   周岸侧头看他时,下巴几乎能碰到他的侧脸。   “你好像很喜欢热闹,当初遇着小黄和小馄饨的时候, 想都没想就带回来了, 带荣宝回来的时候也是。”   “我只是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又是这样的身世,若是让他流落在外,将来的日子定会很难过。带回来寨子里,起码能有口饭给他吃。”季浮沉看向周岸,问道:“大当家呢?当时不也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把他带回来了吗?”   “我看到他就想到了自己。”周岸望着远处的圆月, 轻轻叹了口气,“我幼时也与荣宝一样,早早就失去了亲人的庇护。是风大当家收养了我, 教我识字习武, 教我做人的道理。”   季浮沉一怔, 他从不知道周岸幼时竟也是个孤儿。   “你去过我那个庄子,应该知道我哪怕不做山匪, 也可以活得很自在。我与寨子里的弟兄们不同, 除了打家劫舍没有犯过别的事情,那些被寨子里劫过的人都不敢报官, 所以我至今在官府都没有案底。”周岸道:“即便真有什么官司,汪县丞那边也可以替我疏通。”   “可你还是选择了留在凤鸣寨,是因为风大当家吗?”季浮沉问。   “算是,也不全是。我自幼跟在他身边,见过太多人死,死于穷困,死于疾病,死于你想不到的理由。人命如草芥,是风大当家保全了我们,否则我根本就长不大。”周岸道:“我答应过他,要在他死后保全寨子里的人,就像他曾经做的那样。”   季浮沉还是第一次听周岸说这些,心中一时颇为感慨。   他想,风老寨主若是泉下有知,应该会觉得很欣慰吧?   周岸做得很好,或许比对方期望的都要更好。   “不过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我做这些不止是为了履行对他的承诺,还因为……”周岸别过头去,有些别扭地道:“有了想保护的人。”   “大当家……”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了赵路的声音。   “嘘。”两人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赵路这才看到周岸怀里抱着的荣宝。   “荣宝都睡了,哈哈哈,小孩就是睡得早。”赵路一把揽住周岸肩膀,“大当家,弟兄们都等着你呢,怎么喝了一半儿就跑了?”   “你们喝你们的,别管我,我看会儿月亮不行吗?”   “月亮什么时候不能看,你要是不来,大伙儿可要找过来了。”赵路说着用另一手揽住季浮沉的肩膀,“小季一块过来,大家伙儿难得高兴嘛,今天可是中秋!”   季浮沉不怎么爱喝酒,忙推脱到:“我有点困了,先带荣宝回去,你们喝吧。”   他说着伸手要接荣宝,周岸却起身道:“别折腾醒了,我把他送回去吧。”   周岸抱着荣宝送回了住处,这才跟着赵路又回到了饭厅。   众人都喝得摇摇晃晃了,但一个个还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周岸知道,大家伙儿这些日子又是弄隔离带,又是翻盖房子,都挺累的,今日难得有机会放松。不过他还是很体贴地将那几个成了婚的弟兄都撵走了,先前让他们留下,是因为要朝众人说明房子的事情,顺便宣布房子盖好后让他们接着家属上山,所以他们几人不在场不合适。   现在事情已经落定,他就让人回去团聚了。   “刚才弟兄们都在说今年得娶个媳妇儿回来,大当家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是不是今年也抓点紧和打算成婚的弟兄们凑一块儿?”有人问道。   “什么意思?”周岸大着舌头道。   “大当家就没有哪个看上的姑娘?”   “废话,我要是也想成婚,姑娘们万一都挑我看不上你们怎么办?”周岸玩笑道。   “那姑娘看不上咱们,是咱们没本事,咱们弟兄肯定愿赌服输啊,对不对?”有人起哄道。   众人纷纷附和,甚至开始拍周岸的马屁。   “换了我是个姑娘,肯定也得挑大当家的。”   “那是,换了我是个姑娘,早就来寨子里提亲了。”   周岸被他们马屁拍得浑身难受:“去去去,别瞎说,鸡皮疙瘩都掉了。”   “依我看大当家说不定早就有主意了,只是不同咱们说罢了。”   “我当然有主意了,我都跟侯东说了,那三十套房子盖好以后,第一排最边上那个就给我留着,到时候谁也不许抢。”周岸道。   “大当家,这房子你自己就定了,不问问新媳妇儿的意思?”侯东揶揄道。   众人闻言也跟着一阵哄笑,纷纷打趣周岸。   周岸喝得面颊微红,闻言仔细琢磨了半晌,深以为然地道:“二当家说的对,此事怎可我一人做主?赶明儿我问问他。”   众人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却也没当真,只当他是在借酒装疯。   寨子里谁不知道大当家喜欢女人,可他这些日子就没怎么下过山,也没接触过什么女人,平白无故哪儿来的新媳妇儿呀?   肯定是在说酒话!   当晚,周岸陪众人喝到尽兴才回去。   他怕身上酒气重熏着人,特意喝了碗醒酒汤,又去洗漱了一番。   季浮沉和荣宝都睡得熟了,一大一小两人的呼吸声浅而均匀,这让刚从嘈杂中抽.离的周岸,觉得有些温馨。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季浮沉脸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对方与初见时也有些不同了,五官青涩渐褪,倒是比从前更精致好看了。   周岸盯着人看了一会儿,见对方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一角,便抬手扯过被角想帮他盖好。只是这么一来,他的手无意间接触到了季浮沉的身体,触发了庇护卡的提醒,季浮沉蓦地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忽然醒了?”周岸被他吓了一跳。   季浮沉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大当家今晚是要睡这里吗?”   “这……”周岸第一反应还以为季浮沉在邀请他睡一张床,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忙道:“我刚回来,过来看看荣宝,顺便给你盖了盖被子。”   季浮沉也没多想,打了个哈欠道:“大当家早点睡吧,天色不早了。”   “嗯。”周岸没再逗留,老老实实回了自己的小床上。   躺下后,他不禁又回忆起了方才那一幕。   季浮沉醒得太突然了,这让他想起了两人在庄子中时同住的那晚。   那晚他让季浮沉睡床,季浮沉不愿,趁着他沐浴的功夫睡到了矮榻上。他本想偷偷把人抱回去,可没想到刚一伸手,对方就醒了。   那时周岸就觉得有些纳闷。   怎么会有人对旁人的靠近一无所知,却又能在被触碰身体的时候骤然醒来?   哪怕那触碰真的微乎其微……   周岸翻了个身,心道小季确实不是个一般人。   他未来,可能要花更多心思了解对方才行。   中秋过后,赵路依旧会安排人隔三差五下山去村子里帮忙。   如今正值秋收,村民们正是忙碌的时候,寨子中诸人的帮忙非常及时。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没闲着。   寨子里第一批房屋的翻盖,进展非常快。   这段时间,那些早已成了婚的妇人也会来山上帮忙做个饭什么的,帮了不少忙。大家伙的生活了新的奔头,自然各个都干劲儿十足。   随着天气渐冷,菜园子里的那些菜都收得差不多了。   季浮沉带着小暑一起,将暂时吃不着的豆角都晒成了豆角干,预备入冬后慢慢吃。   这两日,他又在空出来的菜地里,种了些大白菜和萝卜。   白菜和萝卜都比较抗寒,在秋天种下去,正好可以作为冬天的储备菜。   “我看这些黄豆也可以收了。”小暑道。   先前季浮沉在菜园子的边角种了一小片黄豆,没想到还长得挺好。   “村子里有石磨,回头新豆子打下来,咱们可以自己做豆腐。”季浮沉道。   “我吃过豆腐,但是还没见过做豆腐呢。”   “过几天你就见着了。”   “那到时候我正好跟着公子一起,去村子里瞧瞧热闹。”小暑说,“我听李叔他们说,这些日子好像有不止一个弟兄婚事有了眉目。”   有了前头那个打样的,再加上最近寨子里的人经常去帮村民干活,村里人与在寨子里找个女婿一事早已接受了。山下的村子虽然不大,但村中适龄未婚的女子总是有那么几个的,她们从前只能从同村和邻近几个村的农户中选择对象,如今又多了凤鸣寨这个选择,自然会挑拣一二。   那个时代不比如今,人们的观念相对落后。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到了适婚的年纪都会谈婚论嫁。这种情况下,快人一步挑到更好的对象,就成了许多人家的目标。   “我听说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在打听咱们寨子里弟兄的情况,我估计都想来挑女婿呢。”小暑笑道,“不过咱们寨子里也有些人对婚事好像不大热衷。”   “这也正常,弟兄们与一直生活在村子里的农户不同,没有家庭和父母的压力,再加上他们在寨子里生活了太久,早就脱离了原来的那种生活观念,所以有个别不热衷成婚的也合情合理。”季浮沉道。   他们中的很多人,若是一直生活在父母身边,估计这会儿早就成婚了。   “其实这样也好,各人都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想成家的就成家,不想成家的就好好当个山匪,也挺快活。”   小暑点了点头,看向季浮沉:“公子,你呢?”   “我?”季浮沉一怔,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活了两次,至今也没谈过恋爱。   在上学的那几年,周围的人纷纷陷入爱情时,他就很难融入其中,如今到了这个世界,他还是这样的心境。   季浮沉回想自己的过去,发觉自己好像没对什么人动过心,他怀疑自己脑袋里可能缺少那根和恋爱有关的弦,或许这一生就适合自己孤家寡人的过日子。   “我暂时也没有想成婚的打算。”季浮沉说。   况且,他这个身份稍微有点棘手,也不适合着急成婚。   窦三与他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妻,对方死了还不到半年呢,他成婚着什么急啊?   “公子这么好看,肯定有不少人喜欢。”小暑道。   “大家成婚要找的是过日子的人,至于长成什么样,反倒不是那么重要。”季浮沉朝小暑道:“将来你成婚的时候也要记住,找个可心的人是最重要的,身份地位甚至是长相,都是其次。”   “公子放心,我还小呢,暂且可顾不上婚事。”小暑又道:“我听他们说,大当家也一直没有下过山,你说他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怎么也不着急呢?”   季浮沉闻言一怔,“大当家应该挺急的啊,我第一次给他看图纸时,他就把自己将来成亲要住的房子选好了。”   “这就奇怪了,既然他这么急,怎么又一直不下山呢?”小暑不解。   “难道他看上的人住在山上?不对啊,山上都是糙老爷们,大当家喜欢女子。”季浮沉想了想,努力解释道:“或许是他高风亮节,想先让弟兄们的婚事落定?”   小暑道:“那有没有可能,大当家不喜欢女子,喜欢男人?”   “啊?”季浮沉拧着眉想了想,“我看他不像个好男风的啊。” 第38章   “好男风的人什么样啊?”小暑问:“窦三就好男风, 不过他也喜欢女人,只要长得好看的,不管男女他都喜欢。”   “其实我也不知道好男风的人什么样, 但大当家应该不是。”季浮沉说。   小暑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大当家之前讨厌窦三, 好像就是因为这个。”   寨子里这么多弟兄,也有长得不错的,大当家要是喜欢男的, 说不定早就有相好的了。   两人正偷偷议论着周岸的八卦呢,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争吵声。   他们对视一眼,忙放下手里的活快步循着声音跑了过去。   两人到了地方才发现,是有人在打架。   确切的说那两人是在吵架,没怎么动手。   周岸上任后定了规矩,弟兄们之间互相动手是要受罚的。   “怎么了?”小暑小声朝来得早的人问。   “张平和村子里的一个寡妇看对了眼,老许笑话他,俩人就吵起来了。”   季浮沉对这个老许不是很熟悉, 但他和张平有点交情。当初扳倒殷齐清时,多亏了张平出力做内应,否则事情不会进行地那么顺利。   没想到这个张平如今竟也有了对象。   “你把话说清楚, 寡妇怎么你了?”张平怒道。   “我也没说什么啊, 我就是随口调侃一下, 你急什么吗?”   “你那叫随口调侃吗?你那叫奚落,叫挖苦。”   “这事儿能怪我吗?你问问大伙儿, 我这反应过分吗?”老许嘴硬道:“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有手有脚长得也不丑,你好好的黄花大闺女不找, 非得找个寡妇,你图啥?”   “我为什么不能找寡妇?”   “寡妇都是伺候过别的男人的,你不……”   “你……”张平冲上去就要打人,被身后看热闹的人硬生生抱住了腰,“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那个老许还挺不服气,指着张平道:“我说这话也是关心你。”   “关心个屁,老子不用你关心,老子就要娶寡妇怎么着吧你!”   “你是谁老子?”老许说着也想动手。   旁边立刻有人也将他制住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隔空对骂,都想动手,但都动不了。   直到有人将周岸和侯东都叫了过来,两人这才消停了些。   “道歉。”周岸开门见山地道。   两人都是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周岸说的是谁。   “你道歉,给他,快。”周岸指了指老许。   来的路上,他已经听人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当家,我那话没别的意思,你说张平他非要找个寡妇是不是……”   “寡妇怎么你了?又没人让你娶?”周岸冷声道。   他这话一出,不仅是老许,就连张平都蒙了。   其实张平在做决定时,就猜到会有人揶揄自己。只不过大家伙都不当着他的面说罢了。他从未想过,大当家竟会在这件事情上,这么向着自己。   “嫁过人,有过一个男人就该死?”周岸朝老许道:“那我问你,若是你成了家死了媳妇儿,你是不是就不值钱了?就活该守一辈子鳏?”   老许:……   大当家这话都给他问懵了,怎么忽然都这么大火气?   一旁的侯东见状打圆场道:“老许,此事你或许是无心之失,但所言确实不妥。张平要成婚,原本是大喜的事情,你又不是他的爹娘,不该对他的婚事置喙。有些话在说出口的时候,得想想旁人听了什么滋味,不能只图嘴快啊。”   “大当家,二当家,此事是我的不是。”老许道。   “你朝张平道歉。”侯东忙道。   “算了,此事就这样吧,我不想计较了。”张平摆了摆手。   “这样吧。”侯东提议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回头张平成婚时,罚老许去帮忙打扫房子,再自掏腰包给张平家里添置几件家具。”   “行。”老许点头倒也痛快。   此事总算是暂时有了个了结。   季浮沉和小暑见事情了结了,便又回了菜园子,地里还有活儿没弄完呢。   周岸转头时,正好看到了季浮沉的背影。   他忍不住拧了拧眉,狠狠瞪了老许一眼,吓得老许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被批评教育过之后,老许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只是他不理解,为什么张平和大当家火气这么大!   周岸犹豫了一下,本想跟上季浮沉说几句话,但还是忍住了。   他想,季浮沉心思那么细腻,多半会因为老许的话心里难受。   可这种时候他追上去安慰人,显得太刻意了,说不定反倒让人更不舒服。   这天下午,季浮沉和小暑一起,摘了许多豆荚。他种的黄豆已经快成熟了,此时的豆荚剥开后,里头的黄豆粒粒都圆润饱满。   当晚周岸回到住处的时候,就看到季浮沉和荣宝正坐在桌前剥豆荚。荣宝年纪虽小,却很有耐心,干活也细致,剥起豆荚来像模像样。   “剥这个是要炒来吃吗?”周岸问。   “明天拿去磨豆浆。”季浮沉道:“晒干的黄豆磨豆浆还得泡一泡,我今天和小暑一起特意挑了还没干透的豆荚,这样剥完了直接磨就行。”   周岸洗了洗手,坐到一旁,帮着他们一起剥。   “大当家这些日子也挺辛苦的,要是累了就先睡。”   “我累什么呀,浑身就剩力气了,干干活不但不累反倒是另一种休息。”周岸说话时一直偷看季浮沉,昏黄的烛火映在少年漂亮的面上,显得人格外乖顺。   周岸想到今天老许的那番话,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今日季浮沉也在场,暗道对方听了那些话,心里该多委屈啊?   可他面对季浮沉时,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对了,晚上张平来过。”季浮沉忽然开口道。   “他来干什么?”周岸问。   “好像是来感谢你的吧?今日他和老许吵架,你不是替他说了话吗?”   “哦……老许那个人就是满嘴放屁,换了过去我早动手揍他了。”   “其实也没必要同他动气。”季浮沉道:“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他之所以会看不起寡妇,多半是自幼生活的环境所致。或许是他家里某个亲戚,或许是他村里的某户人家,恰好就有一个寡妇,他自幼听别人说三道四惯了,就会被影响。”   周岸看向他,“生活环境?”   “就是一个人生活的经历,比如说荣宝,他如果跟着咱们在凤鸣寨长大,他就会知道做人要堂堂正正,不能欺压良善,不能烧杀淫掠。可若他是在从前那个什么……蟠龙寨长大,那他就未必会这么想了。”   “有道理,我自幼跟着风老寨主长大,为人行事都随了他。”   “所以老许的事情,你只管告诉他对错,不必为了他的话动气。”季浮沉又道:“人的观念都是很难改变的,反正想娶妻的是张平,只要张平自己不会因此薄待了那寡妇就行了。”   周岸听他这么一说,瞬间豁然开朗。他只当季浮沉会为了此事不悦,却没想到人家比他可通透多了。   “不过此事倒是让我对张平刮目相看了。”季浮沉道:“他既能不顾世俗的眼光,也不顾对方的过往,便说明他是个足够自信坦然的男人。”   周岸不解,“为何这么说?”   “有很多男人不够自信,需要从别处获得认同感。这样的男人会比较狭隘苛刻,也会很在意旁人对自己的眼光,在找媳妇儿的时候,自然没有魄力找个不被世俗接纳的人。”季浮沉道:“但是张平不一样,他明知道找个寡妇成婚会被人说三道四,但他还是没有隐瞒。不仅如此,他还会在老许出言不逊时教训对方,这样等他的新媳妇嫁过来之后,就没人敢在指手画脚了。”   “你说得对,张平的确不错。”周岸道。   “大当家今天也很厉害。”季浮沉道。   一般遇到这种话题,大部分男人都更倾向于和稀泥,很少会真的站在一个寡妇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哪怕是像侯东那样的人,也更倾向于息事宁人,而不会用过于尖锐的语言去质问老许。   所以季浮沉对周岸的表现很是意外。   “你放心,这一点上我肯定比张平更有觉悟。”周岸被他夸了,不禁有些飘飘然。   季浮沉一笑,转而道:对了,“明日我要带着荣宝一起下山。”   “啊?”周岸脸上笑容一僵,“你下山干什么?”   ‘磨豆子啊,刚才说过了,大当家忘了?”   “哦。”周岸这才回过神来,他差点以为季浮沉要下山去凑热闹呢。   “明日我跟着你一起去吧。”他得盯着点,小季长这么漂亮,万一被哪家人看中做女婿就麻烦了。   私心里,周岸还是挺有信心的,他相信季浮沉肯定不是那种轻易就会被拐走的人。可凡事都有意外,万一遇到一家死缠烂打的呢?他思前想后,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能大意,与其待在山上提心吊胆倒不如亲自跟着。   “不用,山上事情多,我跟着其他人一起下去就行。”季浮沉道。   “我陪你们一起,就这么定了。”周岸不容置喙地说,“而且我还可以帮你推磨呢。”   他说罢就去洗漱了一番睡下了,像是生怕季浮沉不让他跟着似的。   季浮沉初时还有些不解,心道他下山磨豆子,大当家为何执意要跟着?   但临睡前,他心念一闪,忽然想通了。   大当家名义上要跟他一起下山,实际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方这是终于按捺不住,打算找媳妇儿了? 第39章   次日一早, 周岸早早就去晨训了。   虽说如今寨子里事物繁多,但晨训一事他们却从未懈怠。   季浮沉前些日子也被要求跟着训了一阵子,但后来因为荣宝起得晚总是睡不醒, 他去得也就少了。周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没非逼着他去受罪。   早饭过后,季浮沉拎着豆子正想带着荣宝下山呢, 周岸就赶了回来。   “大当家真要去啊?”季浮沉问。   “我什么时候哄过你?”周岸一把将荣宝抱起来,另一手接过了季浮沉手里拎着的木桶。   三人下了山,径直去了村里。   这村里有三四方石磨, 平日里谁家要磨豆子了, 都是借着使,与主人家打个招呼就行。季浮沉对村子里的情况已经颇为了解,带着周岸便去了离村口最近的那方石磨,然后去敲响了主人家的门。   “小公子怎么来了?”开门的是个女子,看着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态度颇为亲切。她看到周岸手里拎着的木桶后,不等季浮沉开口便又道:“公子是要磨东西吗?石磨我昨日刚洗过, 很干净,直接用便是。”   “多谢。”季浮沉朝她一揖,“我们磨点豆子做豆腐。”   “这个季节新豆子正好吃, 磨豆腐再适合不过了。”   这女子说罢引着季浮沉和周岸去了偏院。他们家这石磨并不在家中, 而是在隔壁的偏院里。那偏院里开了一小片菜地, 只有院墙没有门,石磨就在小院的一角, 因此旁人用磨时很是方便, 不必去她家中打搅。   “公子会用这石磨吗?”那女子问。   “会用。”季浮沉将桶里的豆子倒到了带来的木盆里,朝那女子道:“能不能借点水?山上下来拎着沉, 就没接水。”   “公子稍等,我去帮你盛。”女子说罢拎走了那只空了的木桶。   季浮沉跟在她身后,却只停在了门口没进去,“劳烦帮我盛半桶就行。”   “我看你豆子弄了不少,小半桶怕是不太够。”不多时那女子出来道:“我给你盛了大半桶。”   “太多了我们也不好带上山,回头等我们磨完了,分半桶留给你们吧。”季浮沉说。   他说着正欲去拎水桶,却被身后的周岸一把提走了。   “磨了豆浆是不好往山上带,做成豆腐不就好带了?”女子笑道:“公子若是不嫌弃,磨完了豆子用我家的锅煮便是,我家里正好有点豆腐用的卤。豆腐点好了拿回去就方便多了。”   季浮沉忙道:“这太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咱们乡亲这几年得了不少凤鸣寨的济,我妹子去岁大病一场,多亏了寨子里接济给村医的药材,这才救了她的命。能给公子帮上一点小忙,我们求之不得呢。”   季浮沉听她这么说,便也没再推辞。   “怎么弄?”周岸和荣宝一大一小两人立在石磨旁,懵懵的表情看起来如出一辙。   季浮沉将荣宝抱到一旁的石台上坐下,朝周岸说:“把桶里的水倒在木盆里。”   周岸闻言拎起水桶,将里头的水都倒进了木盆里。   幸好这木盆个头大,堪堪将那大半桶水都装下了。   “把木桶放在这里接着,然后在这里放上豆子……”季浮沉放好木桶后又拿勺子舀了几粒豆子放进了磨眼中,朝周岸问道,“你推磨?”   周岸点了点头,老老实实推起了磨。   季浮沉舀的那几粒豆子中混合了半勺水,豆子和水一并进入磨眼,经过研磨很快就流出了白色的豆浆。豆浆顺着磨盘周围的食槽,慢慢流到出口处,经由槽嘴流进了下头接着的木桶中。   “哇。”荣宝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荣宝,你要不要过来试试?”周岸问他。   荣宝闻言眼睛一亮,小心翼翼从石台上出溜下来,凑到了周岸身边。小家伙个子矮,根本够不着推动磨盘的木杠,周岸见状便一手抱着他让他推木杠,另一手帮他使力推动磨盘。   “放……豆子。”荣宝奶声奶气地道。   自从上次开口说话之后,季浮沉和周岸经常引导他,如今他已经不愁开口了,只是每次说话都说不了太长,还经常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好,放豆子。”季浮沉忙舀了小半勺豆子放到了磨眼中。   荣宝卖力地推着磨盘,看到通过“自己的努力”磨出来的豆子,顿时兴奋不已。   周岸乐得哄他高兴,就那么抱着他推了好一会儿,直到有村子里的小孩凑过来,才将他放下。   “荣宝,要不要和小哥哥玩儿一会儿?”周岸问他。   荣宝退到季浮沉身边,抱着季浮沉的腿,好奇地看着躲在门口的小男孩。   那男孩看着约莫七八岁,长得黑黑瘦瘦,笑起来的时候缺了一颗门牙,看着有点滑稽。   “你要进来吗?”季浮沉朝他招手。   “你是小芬和二牛的先生吗?”男孩问。   季浮沉一怔,笑道:“我确实教过他们识字。”   这段时间小芬他们经常随着娘亲一起上山,季浮沉得空教他们认了不少字,还送了他们每人一套笔墨纸砚。小芬和二牛那俩孩子都很爱读书,后来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本《诗经》,央求季浮沉教他们,季浮沉便捡了些简单的教他们读。   “小芬也教过我识字。”男孩朝季浮沉道:“我会写三十几个字,还会背诗经,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季浮沉一笑,问他:“都是小芬教你的?”   “嗯,小芬说先生很厉害,什么都会。”   “你很喜欢识字吗?”   “喜欢的。”   男孩说着走到一旁,从地上捡起了一枚石子,就地写起了字,“牛,芬,天,地,白,大,小,春,冬……”   荣宝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写的字,指着一个大字念道:“大。”   “你这么小怎么也识字?”男孩惊讶道:“对,你是先生的儿子,肯定聪明,这么小就认字了,真厉害。”   这男孩说起话来淳朴又真诚,令季浮沉颇为喜欢,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强子,可是我还不会写我的名字,小芬和二牛也不会,说先生还没教。”   周岸闻言接过来季浮沉手里的勺子,那意思他可以一边推磨一边加豆子。   季浮沉朝他一笑,走到男孩身边蹲下,捡起了旁边的另一块石子,在旁边写了个“強”字。   “这是强?”男孩问。   “嗯,坚强的强,强壮的强。”季浮沉道。   “我的名字有点厉害,这么难写。”男孩拿着石子在一旁比划了半天,总算是歪歪扭扭地写出来了。不过他怕自己记不住,便拿着石子反复练,直到练了几十遍才罢手。   “先生,皎皎白驹怎么写?”强子又问。   季浮沉拿着石块,在地上又将这四个字写了出来,朝他解析道:“这个皎就是洁白明亮的意思,你看它左边是一个你认识的字,白,右边是一个交。这个駒字,一般是指小马,左边是一个马字,右边这个是句。”   周岸一边推着磨,一边将目光落在季浮沉的侧脸上。对方这会儿温柔又耐心,因为是和孩子说话,语气都比平时柔和了几分。从前周岸总觉得季浮沉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今日方才恍然,原来竟是书卷气。   “皎皎白驹。”强子认真看着地上的字,“是漂亮的小白马吗?”   “差不多吧,你见过小马吗?”季浮沉问。   “我只见过驴,我们村子里没有马。驴能干活,还能拉磨。”强子道。   “噗。”季浮沉看了一眼正在推磨的周岸,忽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岸:……   荣宝听懂了强子的话,看向周岸问道:“驴……是什么?”   “驴是拉磨的……不是,驴是一种和马长得很像的东西。”周岸皱了皱眉,看向季浮沉:“咱们不是带他坐过驴车吗?这小子是不是故意气我呢?”   季浮沉被他这话一逗,笑容更甚。   周岸很少见他这么笑,一时间看得都怔住了。   强子虽然好学,却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他认真地复习了自己的名字,又将“皎皎白驹”这几个字反复练了几遍,这才起身跑了。跑出没几步,他才想起来没朝季浮沉道谢,忙又回来朝对方深深鞠了一躬。   季浮沉很是欣慰,开口道:“没想到村子里爱学习的孩子还不少。”   “下回采买时,让人买一些文房四宝回来送给他们。”周岸道:“读书能明理,知事,也能长见识,等荣宝再大一些,也得教他读书识字。”   “他现在都认识不少字了呢。”季浮沉说。   荣宝闻言走向季浮沉在地上写的那几个字,指了指那个“白”字道:“白。”   两人见状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荣宝不知他们笑什么,但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有了周岸这个劳力,豆子磨得很快。   没过多久,那盆豆子就磨完了。   先前那女子早已过来看过,见两人终于将豆子磨完,便引着人去了自己家里。季浮沉进门时还有些顾虑,开口问对方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女子闻言一笑,“公子放心,我将隔壁刘兄弟和嫂子都叫过来喝茶呢,家里热闹得很。”   季浮沉自己倒是不在意这些,但他生怕自己和周岸两个大男人去旁人家会有所不便,听闻隔壁家的夫妻都在这里,这才放心。   “快些把豆浆拎过来,我刚洗好锅。”刘兄弟从厨房探出个头道。   周岸闻言拎着豆浆进了厨房,被对方指挥着将豆浆都倒进了锅里。   “做豆腐的事情我熟,后头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们就喝喝茶吃吃果子,千万不要客气。”那刘兄弟直接将周岸赶出了厨房。   “我们自己来就行,怎好麻烦这位大哥?”季浮沉忙道。   “跟他客气什么?”另一个女子从屋里出来,手里端了一盘糖果子,“强子回去说有个画里出来的秀才先生教他认了不少字,高兴得不得了。先生教我儿子识字,他爹不过帮着先生做个豆腐,哪来的麻烦一说?”   两人这才知道,那个叫强子的男孩竟是隔壁那家人的。   隔壁那刘家大嫂很热情,招呼荣宝过来让他吃糖果子。   荣宝看了季浮沉一眼,得到允许后,又朝大嫂一颔首道了谢,这才拿了一块。   “秀才先生教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礼数真周全。”大嫂笑道。   “先前就听张平说起过先生,说先生懂得可多了,不仅会种菜养鸡,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医术都很了得。”这户人家那女子道。   季浮沉闻言一怔,“你认识张平?”   “嗨呀,那个叫张平的兄弟和云姝妹子都要成家了,公子还不知道吧?”   季浮沉和周岸对视了一眼,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女子竟然就是张平那个对象。   “云姝妹子命苦,嫁过来不到半年男人就死了,连个娃都没留下,婆婆也没熬过那年,跟着儿子去了,留下了云姝妹子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子。这五六年来,她过得是真不易啊。”刘家嫂子叹了口气,又道:“幸好遇到了张平兄弟,我妹子将来总算能有个人疼了。”   “张平是个稳妥之人,定会珍惜这段缘分的。”季浮沉道。   “先前其实我也犯怵,怕瞎折腾一场又是空欢喜。但是后来听说凤鸣山规矩严,尤其是那个大当家厉害着呢,有他在咱们就是去了山上也不会被人欺负,这我才放了心。”云姝道。   一旁的刘家嫂子闻言朝季浮沉问:“先生和大当家的熟吗?”   “我……”季浮沉看了周岸一眼,笑道:“还行吧。”   “咱们都听说这大当家为人慷慨,勇武非常,将凤鸣寨治理得井井有条的,他这人是否真如咱们听闻的这般?”刘家嫂子问道。   季浮沉原以为村子里这些人大约都认识周岸,这才知道他们根本就对不上号。周岸平日里不怎么在村子里走动,偶尔过来一趟也不会表明身份,所以见过他的人不少,可知道他是凤鸣寨寨主的人其实并不多。   “大当家……”季浮沉当着周岸的面,一时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周岸倒是很好奇,在一旁催促道:“说啊,大当家如何?”   季浮沉这能硬着头皮道:“大当家年轻有为,长得剑眉星目,身形挺拔,为人也很……和蔼可亲,寨子里的弟兄们都很喜欢他。”   “你也喜欢吗?”周岸问。   “呵呵。”季浮沉尴尬一笑,“寨子里哪有不喜欢他的?”   “那他可曾婚配了?”刘家嫂子又问。   “尚未。”季浮沉道:“大嫂可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想……”   “不必,我们大当家的不急着婚配。”周岸忙道。   季浮沉瞥了他一眼,心道你明明很急,怎么现在又这么矜持了?   刘大嫂一笑,“大当家乃是一寨之主,咱们寻常人家岂敢高攀?倒是小公子,我看你又有学问长得又俊,可曾婚配?云姝妹子家那个小姑子,长得水灵着呢,今年正好十六,我看她和公子蛮般配的。”   “他更不行了。”周岸指了指荣宝:“他……孩子都这么大了。”   “大兄弟你可真招笑,小公子这才多大年纪,哪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这小娃娃是你儿子吧?”   周岸:……   “我的确不成。”季浮沉道:“大嫂有所不知,我刚成婚就守了鳏,这怎么也得守上个三年五载的,不好耽误人家姑娘等我那么久。”   周岸一听这话心都凉了半截。   三年五载,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第40章   “大嫂放心, 我们寨子里挺多年轻力壮的弟兄,也有不少长得俊的。”季浮沉又道。   云姝怕季浮沉为难,忙道:“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刘家嫂子就是一说,我家妹子年纪还小,不着急的。”   “对对对, 不急不急,往后还有张平兄弟帮着掌眼呢,咱们不必操心。”刘家嫂子也笑道。   就在众人说笑间, 偏房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季浮沉抬眼看去, 就见门后有个小姑娘探出了半颗脑袋来,正在偷偷打量自己。   “这是我家妹子。”云姝忙朝小姑娘招了招手,“家里有客人,快出来打个招呼。”   那小姑娘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走过来朝众人都问了好。   季浮沉一看,这姑娘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谈婚论嫁着实是有些早了。但在这个时代, 女子十五六岁出嫁是常事,而很多女子也没有能力左右自己的命运。   别说是姑娘家了,原主还是个男子, 不照样让家里卖了给人当男妾吗?   “你叫什么名字?”季浮沉温声问她。   “先生, 我叫瑛子。”姑娘怯生生地道:“我……”   季浮沉见她欲言又止, 问道:“你想说什么便说,这里又没有旁人。”   一旁的周岸一脸警惕地看着, 生怕这姑娘开口说要嫁给季浮沉。   “我不想成婚, 我想识字……我听说先生会教人识字,我阿嫂托人给我买了几本书, 我若是遇到不认识的字,能不能请教先生?”瑛子道。   “当然可以。”季浮沉一笑,“我平时不常下山,你若是遇到不认识的字,可以找纸誊下来让小芬他们帮忙带给我。或者你得了空跟着你阿嫂一起上山去看看也可以,寨子里的人都认识我,想找我很容易的。”   季浮沉看得出来,这姑娘是真的想读书,自然愿意帮她一把。瑛子听了这话很是高兴,当即进屋去拿了书出来,季浮沉一看,她读的书比较杂,什么样的都有,想来买书的人也不识字,都是胡乱买的。   但能看得出来,她这几本书看得很勤,书页都快翻软了。季浮沉看了看她不认识的那些字,当场帮她讲解了一番,有几个不熟悉的甚至还求助了系统。   待季浮沉把她攒的那些不会的字都讲解了一遍,那边刘大哥的豆腐也做好了。   周岸找了个碗来,弄了一小块热乎豆腐给荣宝,荣宝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全吃了。   最后,两人坚持给云姝和刘大嫂家里各留了一块豆腐,剩下的则分装在木桶和盆里,拎上了山。那刘家大哥怕他们拿不了,还热心地帮忙端着豆腐将人送到了山脚下,直到守山门的弟兄将豆腐接走,他才回去。   “你……”周岸抱着荣宝跟季浮沉并肩上山,想起那个叫瑛子的小姑娘,酸溜溜地道:“你让那姑娘上山来干什么?不是说她年纪小不急着成婚吗?”   季浮沉先前随口一说让她可以跟着云姝一起上山看看,没想到周岸耿耿于怀。   “我让她上山来,跟成婚没有关系。”季浮沉耐心解释道:“你想,她如今无父无母,兄长也没了,唯一的亲人就是云姝这个嫂子。将来云姝嫁给了张平,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又没法讨生活,只能跟着她嫂嫂上山。我让她跟着嫂嫂常来走动,就是提前熟悉熟悉环境,省得将来她嫂嫂出嫁她心里空落。”   周岸听了这话,心中那酸溜溜的感觉总算稍稍散了些。   “我看那姑娘长得还挺俊,你觉得呢?”周岸试探道。   “我没注意看她长什么样,人家才十五六,还是个孩子呢。”季浮沉转头看向周岸,“大当家,你莫不是对人家姑娘……”   “瞎说!你是故意气我是吧?”周岸道。   “不是大当家自己说人家姑娘长得俊吗?”   周岸:……   当日,周岸回去寨子以后气儿一直不太顺。倒不是因为回来的路上被季浮沉拿话噎了,而是他忽然发觉,季浮沉真的很招人待见,不止是寨子里的人待见,就是村子里的人也都很喜欢对方。   有人喜欢季浮沉,周岸当然是高兴的。他气闷的是,那些人一旦觉得谁讨人喜欢,就总想着给人说亲,这真的太烦了。今天这个暂时被对付过去了,将来谁知道还会有多少闲人打这样的主意?   总不能不让季浮沉下山吧?   “大当家今日怎么了,一回来就沉着脸。”赵路在厨房找到季浮沉后,好奇问道:“你们今日下山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季浮沉正在做豆腐丸子,闻言笑道:“没什么事情。”   “你这表情,肯定就是有事情,快跟我说说。”赵路一脸好奇。   “有人给我说亲,没给他说,可能就不高兴了吧。”季浮沉道。   “哦,怪不得呢。”赵路眼珠子一转,问道:“你答应了?”   “我当然没答应,人家姑娘还小呢。”   “那姑娘大你就答应?”   “什么呀,我就没想成亲,我跟人家说了,我要守鳏,且得守个三年五载呢。”   “噗!”赵路忍不住哈哈大笑,“那怪不得他气成那样,你这一刀一刀都往他心窝子上戳啊。”   季浮沉一脸狐疑地看着赵路,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而赵路八卦归八卦,却很有自觉,不打算在两人的事情上横加干涉,免得出了岔子周岸来找他拼命。   “一会儿你做完了丸子,亲自带回去一碗给大当家,我保证他气儿立刻就顺了。”赵路道。   “行。”季浮沉点头道,他道不是要哄周岸高兴,只是今日磨豆腐周岸出了大力气,依着礼数他也得表示表示。   “一会儿你要吃吗?”他问赵路。   “我吃啊,我偷偷吃,你别告诉他。”赵路馋得够呛,干脆挽起衣袖洗干净了手:“我帮你弄吧,你跟我说怎么弄。”   季浮沉指挥着他道:“你把那些葱姜都切了,切得越碎越好。然后再把这些肉都剁了,剁碎。”   赵路干活还是挺利索的,当即依着他的话剁起了馅。   季浮沉将用来做丸子的豆腐都捏碎,在里头倒了点油提香,又让小暑帮着打了十几个鸡蛋进去。待赵路把葱姜和肉馅都剁好之后,他便将这些东西都放进去,又偷偷加了些从系统商场购置的佐料。   肉丸子的味道全靠调味,捏丸子和蒸丸子的过程反倒没什么难度。季浮沉和小暑一起捏丸子,赵路在旁边烧火,没多会功夫第一锅丸子就蒸好了。   待所有丸子蒸好之后,季浮沉取出一小部分,开小灶煎了一下,做了一份煎丸子,然后又煮了一小锅丸子汤。至于剩下的,就教给李叔去做,这样晚上大伙儿都能吃到丸子汤了。   季浮沉给赵路和小暑各盛了一些出来,两人美滋滋地窝在厨房里偷吃。剩下的则被他装到食盒里,拎回了周岸的住处。   季浮沉进屋时,看到周岸正在书案前,埋头写着什么。荣宝则乖乖坐在旁边,正拿着菜叶子喂两只野兔。   “咦?”荣宝皱了皱小鼻子,闻到了丸子的香味,忙起身迈着小步子哒哒迎了过来。他也不着急,见到季浮沉后先是抱着对方的手背在自己额头上蹭了蹭,态度十分亲昵。   “饿了吗?”季浮沉问他。   “嗯。”荣宝揉了揉肚子,看向季浮沉手里的食盒,“香。”   “去洗手。”季浮沉说。   荣宝闻言忙自己跑去洗了手。   周岸也闻到香味了,却还挺矜持,只偷偷吸了吸鼻子。   “大当家,你饿不饿?”季浮沉问。   “我……还行吧。”周岸道。   “那我和荣宝先吃啦。”   “……”   周岸一脸无奈,只能收起矜持,主动走到了桌边。   “洗手……”荣宝在他手背上一点。   周岸只能老老实实去洗了个手,等他回来时,季浮沉已经把丸子汤分好了,两碗是他们俩的,还有一个小碗是荣宝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盘炸丸子和一盘用来解腻的小葱拌豆腐。   “你做的?”周岸问他。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想到赵路的话,又补充道:“我开小灶做的。”   周岸一听这话,眼底果然染上了笑意。   三人围坐在一起,将丸子汤和炸丸子吃了个干干净净,最后周岸将那碟小葱拌豆腐都吃光了。   “好吃。”荣宝仰着小脸朝季浮沉说。   “地里那些豆子都可以收了,你要是喜欢吃,回头收了豆子咱们再去磨。”季浮沉道。   周岸闻言忙道:“豆子我帮你收。”   “不用,寨子里最近事情多,我和小暑慢慢弄就行。等豆子收完了,我们把地里都种上萝卜和白菜,这样天冷了就不缺蔬菜了。”   周岸想了想,起身走到书案边取过了一张纸。季浮沉一看,发现这是一张图纸,上头画了不少东西。   “这是……”   “我回来之后想了想,打算把聚义堂改成学堂。”周岸道:“你不是喜欢教孩子们识字吗?这地方以后就给你用,省得总在地上写写画画也不方便。”   季浮沉一怔,眼底满是惊讶。他没想到周岸竟这么细心,连他没提过的事情都能想到。此前他自己也想过这件事,但又觉得时机不成熟,就暂时搁置了,没朝旁人提起过。   没想到周岸不仅注意到了,还要把聚义堂改成学堂。   “聚义堂不合适吧?回头随便找间屋子就行了。”季浮沉说。   “眼下寨子里的孩子倒是不多,可将来他们都成婚了,总得再生小孩吧?往后孩子肯定会越来越多的,还有附近村子里的小孩,若是有愿意过来的,也可以让他们跟着一起。”   季浮沉想了想:“寨子里有寨子里的规矩,如果将来村里的孩子们可以随意上来,日子久了只怕会有隐患。”孩子们肯定不会有什么坏心眼,就怕有心人盯上他们,届时抓几个孩子去威逼利诱,套出来凤鸣寨的情报。   “这个问题我倒是疏忽了。”周岸说。   “如果时机成熟,我也可以下山教他们。”   周岸一听说季浮沉要下山,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肯定是不希望季浮沉经常下山的,无论从安全角度,还是从他私心考虑,但他并未反驳。   “你若真想去,我与侯东商量一下吧。”周岸说。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他对于教孩子们识字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执念,他自幼也没有做老师的理想,只是遇到好学的孩子时会忍不住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此事能成则成,不成也不勉强。   那日之后,季浮沉便将此事暂且搁下了。   他和小暑忙活了一日,将地里的黄豆都收了,又趁着晾晒黄豆的时间,翻整了地施了肥。随后他们依着先前的计划,将空了的菜地都种上了萝卜和青菜。   没想到这边刚忙完,侯东就来找了他一趟,说山下村子里的村长找张平带了话:   “问你愿不愿意山下去村子里当先生,教孩子们念书。”   “是他们主动提的?”季浮沉问。   “嗯。”侯东点了点头,“那日大当家就找我商议过此事,我当时还有些顾虑,一是怕你奔波太劳累,二是不知道村子里人的想法。没想到他们会主动提出来此事。”   “大当家怎么说?”   “大当家说全凭你自己拿主意。”侯东道:“村长说了,请你做先生不白请,你教孩子们识字,让孩子们家里拿粮食做束脩。此事要是真成了,往后咱们寨子里的粮食能省去不少采买的钱。”   季浮沉也没怎么纠结,但侯东还是说让他再考虑两日,别急着做决定。   当夜,周岸回来的很晚。   但季浮沉一直没睡,坐在桌边等着他呢。   “怎么还不睡?”周岸看了一眼里屋的方向,见荣宝已经睡了,便刻意压低了声音。   “下山的事情,我还想再与你商量一下。”季浮沉道。   “我以为你已经决定了呢。”周岸走到他身边坐下。   “我是决定了,不过我想了想,我能教他们的东西很有限,可能只能教他们认认字,算算数什么的,也用不了太多时间。”季浮沉道:“所以我想着能不能跟村子里的人沟通一下,我每隔一日下山一次,省得日日奔波。”   周岸想了想,“这些事情都好说,我怕他们再瞎琢磨着给你说亲。”   “不会的,我都说了要守鳏,谁会那么没眼色?”季浮沉道。   “没眼色的人还少吗?”周岸想到那个热情的刘家嫂子便有些气闷。   “那实在不行,我就说我有对象了。”   周岸一怔,“谁啊?”   “编一个,可惜咱们寨子里都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跟男的成婚的还少吗?”   “对啊,窦三就是个男的啊。”他差点忘了这个时代男子也可以娶男妻纳男妾,所以他找个男人说是自己的对象也说得通,“我就说小暑?他年纪小,婚事不着急,说他也不会耽误他。”   “不妥,你和他是一对?说出去谁信啊?”周岸目光微闪,闷声道:“你就说是我,村子里的人都怕我,知道你和我好了,肯定没人敢再打你的主意。”   “这……不好吧?”季浮沉道,这会耽误大当家的姻缘啊,别人听说了此事,哪家姑娘还敢跟大当家谈婚事?   “就这么定了,没什么不好的。”周岸拍板道:“往后谁再提亲事,你就说你和我……咱俩好上了。”   季浮沉:……   如果这样的话,在旁人眼里他岂不是又成了凤鸣寨的压寨夫人?   次日,季浮沉便和侯东去了一趟村里,与村长商定了相关事宜。依着村里人商议的结果,学堂安排在了村中废弃的祠堂里。   “季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村中大伙儿定会尽力实现。”村长道。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有一条,来学堂识字的学生,不论男女。”   众人闻言俱是一怔,大概没想到他竟会有此要求。   “咱们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村子里男娃娃比女娃娃多。”有个中年男人开口道。   “但这学堂设在祠堂里,依着老规矩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女娃娃也不行啊。”   “是啊,虽说这祠堂已经废弃了,可老规矩还是得守啊。”   季浮沉淡淡一笑,“那你们且商议吧,等有了结论咱们再说。”   “若是商议不出结果,我们季先生就在山上开个学堂,不过到时候就只能教寨子里的孩子了。”侯东说罢就要带着季浮沉走。   “两位且慢。”村长开口道:“没什么可商议的,娃娃们读书认字是大好事,不拘是男娃还是女娃。这祠堂既已废弃了,便没那么多规矩。就算老祖宗们在天有灵,也定然希望娃娃们学会识文断字。”   季浮沉闻言和侯东相识一笑,知道此事便算是有了眉目。   临走前季浮沉又朝村长叮嘱了一句,束脩一事切莫强求,让村民们量力而行便是。   当日回到寨子里后,侯东便朝周岸说起了此事。   “小季总是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念头,他今日说读书不论男女时,我都有些惊讶。”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意外。先前跟着他识字的不就有个女娃娃吗?”周岸语气随意,眼底却带着点莫名的骄傲。   “当初窦三将他掳来寨子里时,谁也没想到他竟会有如此能耐。”侯东一脸欣赏之色,“他这人初时见着就觉得长得挺俊,也不像很有头脑的样子。可日子久了,你会忽然发现,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干了那么多了不得的事情。”   周岸忍着笑道:“还行吧。”   “这岂是还行啊?寨子里如今变成这样,他可有不小的功劳呢。”   “你想怎么着?给他多发一份月钱?还是给他分一间大点的房子?”周岸问。   “我记着图六当时带人来寨子里胡闹时,大当家为了糊弄黑虎寨的人,曾玩笑说小季是咱们的四当家。我想着如今以他的功劳,是不是真可以让他做个四当家?”   周岸一挑眉,没有提出异议。其实此事他早就想过,之所以一直没提,是因为还有别的考量。但既然侯东提了出来,他自是不会反对,这是季浮沉自己挣来的,也是对方应得的。   “这次小季去教村子里的孩子念书,挣的束脩说不定能抵咱们寨子里的大半口粮呢。再加上他从前做的那些事情,我觉得让他做这个四当家,算是当之无愧。”侯东道。   “你若能让弟兄们都认他,让他顶了赵路做三当家的也行。”周岸笑道。   侯东一笑,见他没反对,心中便有了个底。   次日,季浮沉跟着周岸一道进了一趟县城,购置了不少笔墨纸砚,还买了不少书。   这个时代孩子们读书与现代社会不同,没有统一的课本,一般都是先生教什么他们就读什么。若是那种培养学子将来科考的夫子,或许还有些章程,但季浮沉与他们不同,自然也不会用那套教学的路子。   此前他早已和村中的人说好了,教孩子们读书只为识字明理,真要想科举什么的,他没这个本事教,也不敢揽这样的差事。   两人在书肆里盘桓许久,最后将各样的书都买了几本,有《三字经》《论语》《诗经》,甚至还有诗词。季浮沉惊讶的发现,在这个架空的朝代里,竟然还有唐诗,里头还有不少是他熟悉的。   估计是原书的作者在世界观里糅合了很多朝代的信息,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漏洞。但季浮沉很高兴,因为这就意味着孩子们也可以学习这些他幼时耳熟能详的绝妙诗词。   “对了,侯东与你说了吗?”回去的路上,周岸问他。   “二当家昨天就同我说了。”季浮沉放下手里的书,开口道:“我要是当了这个四当家,会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呃……”周岸仔细想了想,“你可以分到一个单独的有小院的房子。”   “没了?”   “月钱比从前多。”周岸又道。   “哦,这么好。”季浮沉对此事倒是颇为心动。   周岸看到他那副见钱眼开的样子,笑道:“你缺银子吗?”   “这倒也不缺,但是我这人喜欢未雨绸缪。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银子,我都要攒得越多越好,不然我会觉得没有安全感。”   “那往后我的银子也交给你攒着。”周岸状似无意地道。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要大当家的银子呢!”   “没什么不能要的,我连床都能给你睡,银子给你花很奇怪吗?往后分了月钱我就给你,反正我也用不到。”   季浮沉:……   大当家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大方了? 第41章   因为寨子里还没到发月钱的时候, 所以季浮沉并未将周岸这话放在心上,只当对方是随口哄自己,听过也就抛到了脑后。   回到凤鸣山之后, 季浮沉将买来的笔墨纸砚都放到了山下的联络点中,预备着等来日需用时,再拿到学堂里发给那些孩子。   明日就是正式开课的日子了, 季浮沉多少有些紧张。从前他虽然也教过不少孩子识字,可那都是随手为之,并不算正式的授课。如今要他像个教书先生一般, 站在学堂里给孩子们讲课, 那感觉还挺陌生的。   “明天你打算教他们什么?”周岸问他。   “我想着第一堂课先教他们识字。这些孩子们都没读过书,第一堂课教他们认几个简单的字,让他们知道读书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季浮沉道:“后边我还想将课程细分一下,除了读书识字,再开个算术课,后面顺利的话,也可以开个习武课, 教他们一些防身的功夫……”   周岸点了点头,“第一节 课不如教他们写名字吧。”   “这我倒是差点忘了。”季浮沉先前教小芬和二牛时,就是先教他们写的名字。   对于小孩子来说, 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明日我陪你一起下山。”   “不用……大当家你跟着我, 我反倒会更紧张。”季浮沉笑道:“我明日带着小暑一起去,你留在寨子里忙活吧, 顺便照看一下荣宝。他才不到三岁, 现在就困在学堂里有些可怜,我就不让他去了。”   周岸闻言点了点头, 也没说坚持要跟着。   不过他当晚趁着季浮沉不注意时,去找了一趟小暑。   “大当家找我有什么事情?”小暑很是惊讶。   “没事,我就是叮嘱你一声,跟着小季下山时,如果遇到什么情况,一定要随时告诉我。”   “大当家说的是哪种情况?”   “比如有人为难你们?或者欺负你们……再比如学堂里都是些什么样的学生?有没有与你这般大的姑娘什么的?或少谁要是朝小季说亲,也一定要告诉我。”   小暑有些不解,心道大当家怎么关心起这些事情了?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小季受了委屈不好意思说,所以才让你盯着。他可是咱们寨子里的宝贝,万一被村子里的人拐走了,咱们损失可就大了。”周岸循循善诱道。   小暑一听有道理,忙点了点头,“大当家放心,我一定看好公子。”   周岸闻言总算放心了些,不过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够稳妥,又安排了薛承举跟着季浮沉他们一起下山。   到了开学这日,季浮沉早早就起来了。他特意换上了一件月白长袍,手里拿着书卷往那儿一站,还真挺有几分先生的样子。   他平日里为了劳动便利,都会穿比较方便的衣服,很久没这么穿过了。周岸一早看到他这副模样,愣是半天没挪开眼。   用过早饭后,季浮沉便带着小暑和薛承举下了山。   村子里特意派了两个少年人过来在山下迎接,一路带着他们进了村子。   众人拐过路口之后,季浮沉被吓了一跳。只见学堂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人群从院门口一直延伸出了好远,足有近百口人之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如今不是地里有活吗?哪儿来这么多人?”季浮沉不解。   “先生有所不知,这些都是来送孩子们入学的。”引路的那个少年解释道。   季浮沉只觉十分疑惑,他隐约记得这村子里也不过百来户人家,除去孩子太小不宜入学或孩子太大的,就算剩下的孩子都送来应该也不过几十个吧?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见他们走近,人群纷纷避让,在中间闪开了一条路。季浮沉紧张地不行,硬着头皮进了学堂,发觉院子里倒是没人,这些来送孩子的家长都自觉地守在了院外,并未进去。   村长刚带着人在学堂里叮嘱完孩子们,见到季浮沉忙迎了出来。   “季先生快请进去,孩子们都到齐了。”   “好。”   季浮沉提步进了屋,这回是彻底傻眼了。只见厅内摆满的二十多张桌子,每张桌子都挤了两三个孩子,桌子中间空着的过道和后头的空地,也都坐满了孩子。这些孩子小的四五岁,大的十几岁,打眼一看得有七八十口之多。   “怎么会有这么多孩子?”季浮沉一脸惊讶。   “附近几个村子里的,听说咱们有了先生都想来,我也拦不住,就让他们都送来了。”村长苦笑道:“咱们这地方这两三代人一共也没出过几个秀才,仅有的几个读过书的也都忙着去讨生活了,今日好不容易有个跟着先生识字的机会,自然是能来的都来了。”   季浮沉看着那些孩子,心中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里头不少是真想读书的,也有一些是听说你是凤鸣寨的,就觉得你要干的肯定不是坏事。几个村子里的话事人都说好了,一样的规矩,都给季先生用粮食做束脩。”村长道:“我也依着你的意思同他们说了,束脩一事不强求,量力而行。家里地多的就多给点,地少的就少给点,实在困难的不给也行。”   季浮沉点了点头,拎着自己的小书箱走到了书案前。他目光在厅内坐着的孩子身上一一扫过,见这些孩子中还有不少熟面孔,一时非常感慨。   “大家有谁是一个字儿也不会写的,举手让我看看。”   季浮沉话音一落,不少孩子陆陆续续举起来了手,竟是有近七八成之多。   “今天过后,你们就不再是不识字的孩子了,我一定让你们至少学会一个字儿。”季浮沉示意小暑帮着自己,把早已写好的一页纸沾到了书案前的木板上,那木板是他提前让村长找人准备的。   孩子们纷纷好奇地张望着,就见那张纸上,写了三个大字:   “天,地,人。”季浮沉指着三个字念道,“今天咱们先学这三个字,然后我再教你们写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好。”孩子们参差不齐地应道。   门外的村长含着笑点了点头,默默退到了院外。   不多时,村长就将院门口的家长都撵走了。   这个时节不少人家地里都有活,没必要在这里耗着。   当日,季浮沉先是教了他们“天、地、人”这几个字,而后便一一询问了他们的名字,并取了纸笔来,将他们的名字和年龄都做了登记。与此同时,他还像上次给小芬和二牛写名字时那般,将每个孩子的名字都写在了纸上,交给孩子们慢慢学着写。   因为今天来的孩子太多,他带的纸不够,最后只能让小暑帮忙,将宣纸裁成了小块用来写孩子们的名字。   “公子,今天为什么不给他们发纸笔?”当日回去的路上,小暑问他。   “孩子们最初学写字时大多都没有章法,等他们先熟悉一段时间再给他们纸笔,那样他们写字时会更珍惜也会更认真。”季浮沉道。   小暑一想,顿时觉得颇为在理。   “而且这些孩子现在都挤在一起,坐都没地方坐,真给他们纸笔也铺不开。”季浮沉道:“我想着最好把孩子们分成两个班。年纪小的一个班,年纪大的一个班,我看隔壁正好有空屋子,不行就再给他们弄一间出来。”   “此事我去和村子里的人说吧,公子只管操心教他们识字的事情就行。”薛承举将季浮沉他们送到了山门口,便又回了一趟村子。村长他们显然也考虑过此事,所以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   没过几日,隔壁那间屋子便被打扫出来,也添置了新的桌椅。   学堂的事情很快步入了正轨。   季浮沉依着计划,除了教他们认字之外,还会教他们算术和诗词。对于农家的孩子来说,算术是一项在生活中随时能用到的技能,诗词则能启发他们的想象力,开拓对生活的认知。   在孩子们背会第一首诗歌的这日,季浮沉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笔墨纸砚。他先是教孩子们怎么润笔,又教他们如何磨墨,最后才教他们如何落笔写字。   很多孩子都不舍得用纸笔,只拿着笔在纸上比划,也不沾墨。就像季浮沉先前说的一样,孩子们都很珍惜领到手里的笔墨,直到比划得有点眉目了,才敢沾了墨去写。   “字写得漂亮不漂亮都没关系,只要认真就行。”季浮沉伸手在一个孩子脑袋上轻轻一点,“写吧,纸写坏了再领就是。”   那孩子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握着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僵硬却认真的“春”字。《春晓》,这是季浮沉教给他们的第一首诗,他在这个寒意渐深的秋末,给了孩子们一个绚丽生动的春天。   周岸立在院中,透过半开的窗子看着屋内的人,眼底染上了一点笑意。   直到半晌后,季浮沉才看到他,旋即朝着他挑眉一笑。   “你怎么来了?”下学后,季浮沉拎着自己的小书箱出来,却被周岸一把接了过去。   “下山办了点事情,顺路过来看看。”周岸嗅着鼻息间淡淡的墨香味,心情都跟着好了许多,“这些日子有人朝你说亲吗?”   季浮沉失笑,“我是来教书的,哪有那么多人天天盯着我的婚事操心啊?”   “哦。”周岸听说没有此事,一边有些庆幸,同时又有些失望。因为只要没有人问起,先前他让季浮沉说的那个关于“他俩好上了”的由头就用不上。   “明日给他们放假,我也能休息一天。”季浮沉原来想着孩子不多,课程也不多,可以每隔一日上一日的课。但是计划不如变化快,现在孩子们分成了两个班,所以他定的时间只能改成每上三日的课休息一日。   “今天孩子们的第一批束脩送来了,村长托张平带的话,东西已经让人搬上山了。”周岸道。   这些琐碎的事情,寨子里自有人交涉,所以不必季浮沉操心。   “这是好事,怎么大当家看起来不大高兴?”季浮沉问。   周岸有些惊讶,没想到季浮沉竟能看出他不大高兴。   “这些日子你忙着学堂的事情,所以寨子里有些情况你可能都不知道。咱们第一批房子到今天就翻盖完了,后续再收拾一下,添置些家具,就能住人了。”周岸道。   “这是好事啊,那些管事们终于不用再与旁人挤在一起住了。”   “嗯。”周岸点了点头,又道:“我与侯东商量过,今日正好束脩都送来了,就趁热打铁朝弟兄们知会一声,宣布由你来做凤鸣寨的四当家。”   季浮沉脚步一顿,笑道:“那我这个月是不是就能多领月钱了?”   “嗯。”周岸快速瞥了他一眼,又道:“依着规矩,你应当分到一个小院,但是寨子里现在没有现成的。侯东的意思是,让你和管事们一样,先从新盖的房子里选一间,到时候诸事落定,大伙儿单给你盖一处小院,地方你自己选。”   “不用这么麻烦,我就和其他管事一起住就行了。”季浮沉说。   周岸眉头急不可见地拧了拧,“你还要带着荣宝,那房子太小总归是不方便。”   “再盖太麻烦了,有个单间住着我就挺知足了。”季浮沉一脸向往地道:“那今天回去,我是不是就可以选房子了?”   “要搬走,你这么高兴?”周岸问他。   “我赶紧搬走,大当家就可以睡到自己的床上了,那小床看着太挤了,你这些日子肯定都睡不好。”季浮沉说着加快了脚步,丝毫没留意到周岸的情绪变化。   两人上了山之后,刚进寨子,就听守门的弟兄一声大吼,随即寨子里便传来了锣鼓声。   季浮沉一怔,上回寨子里有锣鼓声,还是窦三成亲那日呢!   “来来来,小季快来。”侯东和赵路一同迎了出来,拉着季浮沉就往里走。   季浮沉不明所以,下意识回头看去周岸,嘴里喊道:“大当家……”   周岸深吸了口气快步上前,将赵路扒拉开,自己攥着季浮沉的手腕将人带进了聚义堂。只见聚义堂内张灯结彩,一眼看去喜气洋洋的,桌上也早已摆上了酒菜,众人见了季浮沉纷纷起哄,场面一时十分热闹。   直到被周岸拉着坐到交椅上,季浮沉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原来让他做四当家,竟还有个仪式……只是这仪式未免也太喜庆了些。   “季浮沉自打进了凤鸣寨,屡立奇功,这都是大伙儿有目共睹的,在场可有弟兄反对他坐寨子里这第四把交椅?”侯东问。   “没有!”众人齐声道。   “既无人反对,自今日起,季浮沉便是咱们凤鸣寨的四当家了,一切大当家、二当家和三当家不管的事情,都归他管。”周岸朗声道。   季浮沉被他这话逗得不禁大笑,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随后,众人一起在风老寨主的排位前点了香,此事就算是落定了。   聚义厅内一时觥筹交错。   季浮沉坐在席间,便觉如同做梦一般。   自他穿到这个世界,竟已过了小半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无论是他还是凤鸣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庆幸的是,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好。   “对了小季,房子的事情大当家同你说了吧?”侯东问道。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   “明日一早你记得去看看,几个管事都说了,让你先挑。等你定下来,再让旁人挑。”   “多谢二当家。”季浮沉笑道:“给我留最东边那间就行,不用再挑了。”   “哦?你也喜欢最边上的?”一旁的赵路问道。   “大当家说边上的房子清净,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一旁的周岸将这话听在耳中,心情不禁有些复杂,举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你屋子里有什么想添置的,回头咱们一起帮你弄。”侯东朝季浮沉说。   “也没什么,弄张床,弄张小一点的书案就行了。”   “好说,你这屋子就不用自己收拾了,咱们帮着你都弄好,届时你直接搬过来住就行。”   “多谢二当家,那我就不客气了。”   季浮沉说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起身朝着周岸道:“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大当家那里,多有叨扰,谢谢大当家的照顾,我敬你一杯。”   “跟谁学的这一套?”周岸嘴上揶揄他,但还是与他干了一杯。   随后,季浮沉又给自己斟了酒,分别敬了侯东和赵路。   “我们小季长大了,都会喝酒了。”赵路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杯酒敬弟兄们,多谢大家伙儿,往后也要仰仗你们了。”   众人闻言纷纷举杯。   周岸在一旁看着季浮沉,既欣慰,又感慨。   昔日那个懵懂胆小的少年,在不知不觉中竟已褪去了稚气,那副单薄的肩膀,也已经担上了许多本不该他承担的东西。   酒过三巡,众人都染上了些酒意。   季浮沉酒量不好,却也因为高兴,陪着众人喝了不少。   “四当家,我敬你一杯。”说话间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朝他敬酒。   季浮沉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但还是陪着对方喝了一杯。   没想到大家见他那么配合,便有样学样,竟纷纷端着酒过来找他。   一旁的周岸起身道:“别欺负四当家,我替他喝。”   他说罢便想替季浮沉喝,没想到季浮沉抬手一挡,笑道:“我还能喝两杯,等我喝不下去了,大当家再替我也不迟。”   周岸一怔,但很快明白了季浮沉的心思。若是换了从前,他在寨子里无名无分,自然不必计较这些。但今日是他的大日子,他正式坐上了凤鸣寨的第四把交椅,若是连几杯酒都不愿喝,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不能喝与不喝还是有些区别的。   “来。”季浮沉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众人齐声喝彩,纷纷高呼“四当家好样的!”   “四当家,我也敬您一杯。”   “我的量还剩最后两杯,我可不藏着掖着。”   季浮沉一笑,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就这样,他一口气又连干了四五杯酒,众人原本也不欲为难他,只是因为高兴才过来找他喝酒,这会儿被周岸冷眼一瞪,很快都打住了继续怂恿他喝酒的心思。   但众人的收敛为时已晚,季浮沉面颊泛着红,目光早已变得有些发飘了。   “四当家这是喝醉了呀。”有人开口道。   荣宝原本坐在小孩那桌正吃得香,听说季浮沉喝多了就哒哒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一脸担心。   “你去吃你的,我没事。”季浮沉抱着荣宝的小脑袋,吧唧在小家伙脸颊上亲了一口。他平日里甚少做这样亲昵的动作,所以周岸和荣宝都有些意外。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荣宝被亲得怪不好意思,一头将脑袋拱到了他的怀里。   “吃点东西。”周岸怕他光喝酒不吃菜会饿,就夹了一些他爱吃的菜放到了他面前。   “多谢大当家。”季浮沉看向周岸,突然伸手拽住对方的胳膊将人拉向自己,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对方的脑袋,像亲荣宝一样在周岸脸颊上也吧唧亲了一口。   周岸脑袋轰得一下险些炸成烟花,一张脸几乎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众人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哄笑出声。   “小季,我来试试……”赵路借着酒意不知死活地凑到季浮沉面前,作势也要给他夹菜。   一旁的薛承举见状一把将他抱住拖走了,生怕动作慢一点赵路就要死在周岸的长刀之下。   “哈哈,四当家是真的醉了。”侯东赶忙开口道:“要不我送他回去先休息?”   周岸这才如梦初醒,一手将荣宝抱起来放到侯东怀里,另一手搀起季浮沉离开了聚义厅。   众人说说笑笑,谁也没将季浮沉酒后的失态放在心上。   唯独周岸心里跟揣了个鼓似的,直到把人半搀半抱地弄回住处,都没消停。   他弄了点热水,拧了个帕子帮季浮沉擦了擦脸。   季浮沉这会儿倒是老实了,闭着眼睛看上去是睡熟了。   周岸帮他把外袍脱了,又扯过被子给他盖上,随后目光忍不住落在了他绯红的面颊上。   “凭什么你喝了酒就能乱亲人?”周岸闷声道。   “唔……”季浮沉哼唧了一声,自是没有回答。   周岸有些气闷,心道这人都能撒酒疯,那他也可以!   于是他借着酒劲,报复似的忽然俯身朝着季浮沉的脸颊亲了下去……   然而就在他的双唇即将碰到少年脸颊时,却觉心口一痛,像是被人重重锤了一拳似得,竟是直接摔在了地上。可季浮沉的手分明还在被子里藏着,而且他那小拳头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劲儿。   “什么情况?”周岸坐在地上,一手摸着自己的心口,满脸疑惑。   他心中暗道,今天的酒劲儿这么大吗? 第42章   周岸坐在床边茫然了好一会儿, 直到侯东抱着荣宝送过来,他才从地上起来。   “大当家今天也没喝多少,怎么醉成这样?”侯东笑问。   “我确实喝得不多, 可能今天的酒劲儿大吧。”周岸无奈道。   “我看他还精神着呢,本想叫他再玩一会儿,但是他非闹着要回来, 估计是不放心小季。”侯东将荣宝放下又和周岸寒暄了两句就走了。   待他走后,荣宝便迈着小步子哒哒跑到了里屋的榻边。季浮沉这会儿睡得正香,脸颊红扑扑的。荣宝想到自己被他亲的那一下, 忍不住爬到床上, 凑近季浮沉也想亲亲他。   在荣宝看来,这应该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因为他看到季浮沉只亲了自己和周岸没亲别人,他们三个人每天住在一个屋子里,可不就是最亲近的关系吗?   周岸一看到他这动作吓了一跳,生怕荣宝也像自己那样被一拳揍飞。然而他想开口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荣宝撅着小嘴吧唧一下就亲在了季浮沉脸颊上。   什么也没有发生。   荣宝没有被揍飞, 季浮沉也没有任何反应。   周岸想起方才自己心口中的那一拳,一时间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难道是他做贼心虚,自己吓唬自己?   他凑到床边, 目光落在季浮沉面上, 心道要不要再试试?可经过方才那么一通折腾, 他这会儿为数不多的酒意也散得差不多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人家季浮沉亲他是喝多了不省人事, 他这会儿都清醒了再去亲人家, 那不是趁人之危的登徒子吗?   周岸心中天人交战良久,最终还是打消了再试一次的念头。   “荣宝, 先洗漱再睡觉。”周岸道。   荣宝闻言很听话地下了床,跟着他一起洗了漱。   周岸想着季浮沉喝多了,本想让荣宝和自己睡,但小家伙竟是不愿意,非要让季浮沉搂着。无奈,他只能将他放到了季浮沉身边,又细心地帮两人都盖好了被子。   这天晚上,周岸几乎就没怎么睡觉。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季浮沉亲他的那一幕。   少年满身酒气,早已醉得迷糊不清,估摸着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的唇落在周岸脸上时那柔软温热的触感却是真实的,那确确实实是一个吻。   周岸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大半夜,直到天快放亮时,才稍稍眯了一会儿。   季浮沉倒是睡得挺踏实。昨晚在喝醉之前他就提前激活了一张庇护卡,以防有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但他喝多了之后醉得厉害,连庇护卡数次提醒有人碰触都没有醒过。   “醒了?”周岸端着水进来,看到他醒了之后便让他起来洗漱。   季浮沉起来后在屋子里四处看了一圈,问道:“荣宝呢?”   “他醒得早,我看你没睡醒,怕他吵着你,就让他出去玩儿了。”   季浮沉揉了揉略有些钝痛的脑袋,问他:“我昨晚喝多了没撒酒疯吧?”   “你会撒酒疯?”   “呃……应该不会。”   周岸抬手在自己被亲过的脸颊上摸了摸,心道他这是真的都忘干净了啊。   “我昨晚睡觉的时候,你没在旁边吧?”   “你搂着荣宝睡的,我在小床上。”   季浮沉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庇护卡的保护机制是,一旦有人骤然靠近他,若是系统在短时间内判断不清楚对方的意图,就会直接给予武力打击。至于打击的轻重,则要看对方举动而定,轻则一记重锤,重则丢了性命。   他是真怕自己睡着时有人会因为乱接触自己而受伤。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如果睡着时有人忽然靠近,我可能会在梦里朝人家动手。”怕周岸不信,他又道:“大当家别看我平时没力气,做梦的时候下手狠着呢,一拳就能把人打飞。”   周岸心中叫苦,心道你力气是真挺大的。   “你昨晚没做个梦什么的?”周岸问他。   “没有啊。”季浮沉拧眉思索了片刻,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我梦到自己啃了两个大肘子,还挺香。”   “你呀……”周岸无奈一笑,拿过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给了季浮沉,“这个月的月钱发了。”   今日一早晨训时发了月钱,季浮沉没有起床,周岸就一并帮他领了。   “多谢大当家。”季浮沉喜滋滋接过荷包,打开一看发现里头的银子有点多,“不对吧,我听二当家说我的月钱是十两,这里头可不止十两……”   “先前不是说好了吗?往后我的月钱都给你攒着。”周岸道。   “啊……我还以为大当家是开玩笑的,这不合适吧?”   “我从前的月钱也不花,攒了不少,平日里花销用那些银子足够了。这些你一并收着,在这方面你比我擅长。”周岸一手按在他手背上,耳尖有些微红,“就这么定了。”   季浮沉只觉手背一阵微痒,但周岸很快就收回了手。   “那我就先替大当家收着。”他有储物空间,存钱确实比较安全一些。自从上次大火之后,季浮沉就学聪明了,他花了不少积分,解锁了更大容量的空间,并且做了划分。   目前他的系统空间分成了好多份,不仅分别存有粮食、蔬菜、瓜果、药材、银钱等,还有他和荣宝的衣服,以及干净的被褥、布巾。如果不是出城采买不便,他还能在空间里存入更多的东西。   不一会儿工夫,荣宝就回来了。   三人一同吃了早饭,今日季浮沉不用去上课,打算去看看刚竣工的房子。   这片房子建在了季浮沉原来住过的地方,不过如今已经完全变了样。弟兄们干活还挺工整,一排房子建得整整齐齐,墙壁虽是石砖砌的也并不显杂乱,看着古朴又野性。   工地附近也都收拾过了,只有门窗还没来得及装。   “比我想象中还宽敞呢。”季浮沉走到最东边的那间房子里,那是他昨晚自己挑的住处,“地砖都铺好了,装好门窗后再布置好家具,就能住人了。”   “房子还是得晾一晾再住,不然会有潮气。”周岸说。   荣宝在屋里走了一圈,看上去好奇又茫然。   “荣宝,我们以后就要住这里了,你喜欢吗?”季浮沉问他。   荣宝想了想,一手抓住季浮沉的手,另一手抓住周岸的手道:“一起……”   “大当家有自己的房子,你忘了?就是咱们现在住的那里呀。”季浮沉说。   荣宝听出了他的意思,看起来有些难过,瘪着嘴不吱声了。   “要不……等一等再搬?”周岸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来,朝季浮沉道:“如今眼看快到十月了,等房子收拾好就入冬了,山上本来就冷,你们搬到新房子里只会更冷。不如……不如等明年开春再说?”   “可是我们一直在大当家那里叨扰……”   “怎么又跟我说叨扰不叨扰的?其实我本来就不想让你们再折腾,后头侯东带人收拾这边的门窗,我就带人开始弄剩下的房子了,我们商议着过年之前先紧着前两排盖出来,开春就让成了婚和急着成婚的弟兄们先搬过去,到时候说不定我……你也都搬过去了,就不用折腾这边了。”   见季浮沉不吱声,周岸又道:“你要是都不喜欢,等那边的房子弄好了,我亲自带人给你盖个小院,到时候不比这边清净吗?”   荣宝闻言拽了拽季浮沉的衣袖,眼底满是期待,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想搬家。小家伙也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但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他想一直这样下去,三个人住在一起。   “眼下也不急,还是等房子收拾好了再说吧。”季浮沉道。   周岸不同他客气是一回事,但他不好意思一直占着对方的床,总不能让人一直窝在小床上吧?   这时有两个孩子过来找荣宝玩,周岸叮嘱了让他们别乱跑,就把他放下了。   今天季浮沉刚领了月钱,又不用去学堂,所以打算进城一趟再淘几本书。周岸正好无事,便带着他一起下了山。两人此番没有带着荣宝,就没坐驴车,而是骑了马,这样来回能节省不少时间。   周岸先是带着季浮沉去了书肆,买了几本书,又下了个馆子。   “时候还早,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周岸问季浮沉。   “去哪儿?”季浮沉正让伙计帮忙打包点心呢,打算带回去给荣宝吃。   他虽然会做菜,却不擅长点心,所以每次进城都会带一些回去。   “上回带着荣宝一起我就没提,关于他的身世,你应该也有很多疑问,我想着去一趟之前那个村子,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来。”周岸说。   “好。”季浮沉也一直想着此事呢,问一问他心里也能踏实不少。   两人用过饭后,周岸就带着他又去了一趟此前待过的那个村子,敲响了村口那户人家的门。先前那对夫妻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态度还挺热情。   “官府后来都朝咱们说了事情的缘由,当时多亏了你们,要不然那伙贼人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呢。”那户人家的大哥一边帮两人倒了水,一边道:“对了,荣宝现在怎么样了?”   “他很好。”周岸道:“先前本想带着他回来送他爹一程,但想着孩子年纪太小又经历了这样的变故,怕他再回来又会受刺激。”   “还是你们想的周全,这么小的孩子才一岁多,估计要吓坏了。这孩子也是命苦,生来就没了娘亲,还不会说话,一岁多又没了亲爹。”那大嫂感慨道。   季浮沉和周岸对看了一眼,问道:“荣宝的娘亲是生他的时候走的?”   “差不多吧,落下了病根,没多久就去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吗?”周岸说:“孩子娘亲毕竟生了他,我们也想问个日子,将来好让孩子给她烧点纸钱尽尽孝道。”   那大嫂想了想,“应该是去年的二三月份吧?我记得当时还挺冷的呢。”   “是二月,应该是惊蛰前后,办丧事的时候我还去帮手了。”大哥道。   “去年惊蛰前后他娘生他过世,也就是说他确实只有一岁多。”季浮沉想了想,又问道:“这一年多荣宝他爹一个人带孩子,应该挺不容易的吧?”   “是啊,咱们其实很少见他,他不怎么出门的。”   “那你们应该也很少见荣宝吧?”周岸问。   “我记得孩子小点的时候还经常见到,那会儿他爹都揣怀里抱着,过年那会儿我还去他家送过吃的,那会儿荣宝七八个月嘛,就是个小娃娃模样。过了年后见得就少了,那孩子长得挺快,开春我再见时他就会走路了。当时我还说这孩子走得挺稳,一点都不像刚学会走路的样子。人家都说走路早的孩子说话晚,没想到他一直……哎。”   过年的时候还是七八个月的小娃娃模样,开春路就走得很稳了……难道荣宝就是在那个时间段遭遇了什么变故?   “荣宝小时候长什么样?”周岸问他。   “他娘生他的时候都落了病根,估计孩子胎里也弱,几个月那会儿看着黑黑瘦瘦的,跟个小猴儿似的。后来倒是长开了,你看他现在多漂亮。”大嫂说道。   两人将碗里的茶水喝完,又同这夫妻二人聊了几句,这才告辞。   离开这户人家之后,他们又去了一趟荣宝家里。   案子虽然了结了,但这处地方并未处置,官府的人直接在门上贴了封条。周岸见左右无人,直接带着季浮沉翻墙进了院子。   “先去柴房看看。”季浮沉说。   周岸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带着他便进了柴房。   当初汪县丞在审问杀人的流寇时,他们的供词显示当晚是处理荣宝父亲的尸体时在柴房发现的荣宝。孩子不哭不闹,他们这才手下留了情。   案子之后柴房一直没人动过,如今还能大致推断出当时的情形。   “这是……”季浮沉看到柴房角落里那一小堆被压得平整的干草时,顿时拧紧了眉头,“当时那个大夫也被关在柴房,这会不会是他弄的?”   周岸走到角落,捡起了一块被揉皱了的毛毯,“流寇应该不会给大夫准备这个。”   那这毛毯只能是先前荣宝的父亲给荣宝准备的……   “荣宝并不是原来那个孩子,应该是开春那段时间来到这里的。那原来的孩子去哪儿了?”季浮沉不解道。   “胎里弱,他母亲都没撑多久,孩子八成……”   “那荣宝是从哪儿来的呢?总不至于是他父亲承受不住丧子之痛偷回来的吧?”   周岸走到院中,在院子里四下打量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一株小树苗上。那小树苗看起来应该种了不足一年,看得出荣宝的父亲生前将它照料地很好。   “他整日足不出户,要偷也只能偷临近村子里的孩子。可孩子都一岁多会走路了,真偷回来将来见了人,也很容易认出来,除非他一辈子不让荣宝出门。”周岸道:“再说了,他若真的那么喜欢孩子,没道理偷回来扔在柴房里养着,连话都不和孩子说,跟养小狗有什么区别?我倒觉得更像是捡来的,或者被谁托付的。”   “捡来的?”   “父母遭遇变故,顾不上孩子了,或者……不想要了。”   荣宝在这个家里待了大半年,若只是托付寄养,早该接回去了。若是哪家丢了的孩子,丢在附近总会回来找吧?可先前周岸问过汪县丞,近一年官府登记的册子只有一堆无处安置的孩子,还没哪个登记说丢了孩子的。   “你的意思是说,荣宝的亲生父母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八成不在了,哪怕还活着应该也是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了。”   大半年的时间,就算是再忙的事情也该办完了。既然一直没有回来找,说明不是死了就是放弃了。   随后,周岸又带着季浮沉去屋里看了看,两人并未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但是看得出来,家里给孩子准备的那些衣服,幼时的小衣服都更像样子,但稍大些的衣服则比较敷衍。   可见他们的推测极有可能就是真的。   回去的路上,季浮沉一直心事重重的。   尤其今日亲眼看到柴房里那块小毯子时,他别提多难受了。   “我现在特别庆幸咱们当时带走了他。”荣宝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变故,若是在那之后没人看顾,这孩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我会带你来这一趟,就是怕你一直惦记着此事,今日既然解开了迷惑,往后就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周岸骑在马上,一手覆在季浮沉手背上轻轻捏了捏,像是在安慰他:“不是人人回头都能看到可以奔赴的来处,我没有,你没有,荣宝也没有。那咱们就一起往前看,管他从前如何呢!只要未来过得舒坦就行了!”   是啊,他们三个都没有可以奔赴的来处。   季浮沉想着他这句话,当即就释然了。   两人回到凤鸣山时,已近黄昏。   周岸刚去联络点将马还了,就见屋内快步奔出一个人,竟是他那庄子里的伙计。   “大当家……哎,夫人也在呢?”伙计忙朝两人行了个礼。   季浮沉很久没被人这么叫过了,一听他这称呼,不由想起了先前周岸说的“告诉旁人他俩好上了”那番话,忙道:“快别这么叫我……”   “叫四当家,小季如今是寨子里的四当家了。”周岸道。   “恭喜夫人,恭喜恭喜,哈哈。”   季浮沉:……   周岸不知怎么的,听了伙计这称呼心情极好,问道:“你今天一直在等我?是庄子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也不是出了事情,是还没出事,刘管事说怕是要出事,让我提前来找大当家拿个主意。”   “你这话说的云里雾里的,什么叫要出事还没出事?”   “就是最近有几个庄子遭了贼人,又是抢东西又是伤人,搞得大伙儿人心惶惶。后来有个庄子里的人说是花钱雇了护院,他们那就安生了。”   “咱们不是也有不少护院吗?”   “是,大当家且听我说完。先前那几个庄子总是遭贼,贼人每次都要抢点东西,伤几个人。如此反复,搞得他们夜不能寐。但是后来头里那个庄子给他们牵了线,也雇了几个护院,那伙贼人便再也没去过了。”   季浮沉听得一头雾水,又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那你们没让人牵线也雇几个他们家的护院?”周岸问。   “大伙儿倒是不少这么想的,最近他们庄子里都开始琢磨要雇人了。但刘管事说咱们的护院不少,又都是大当家挑出来的人,肯定比他们的护院顶事。就是……”   “就是觉得事情不对劲是吧?”   “嗯。”伙计点了点头,“刘管事说总感觉背后之人没憋好屁,就想着找大当家拿个主意。”   “今日天色晚了,你且在此留宿一晚,我回去想想怎么办。”周岸道。   “好嘞。”那伙计朝两人一揖,“多谢大当家,多谢夫人。”   两人从联络点出来后,便一同上了山。   “那个……”路上,季浮沉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了什么,问周岸:“他们怎么一直叫我夫人啊?”   窦三刚死那会儿他去庄子里被这么称呼还勉强能理解,如今窦三都死了这么久了,这人是不是太执着了?   “不喜欢被这么叫?”周岸忍着笑道。   “怪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   季浮沉话到了嘴边,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   周岸看出了他的心思,也没戳破,只忍着笑佯装不知。   “庄子里的事情大当家打算怎么办?”季浮沉问。   “晚些时候商量一下吧,反常必有妖,我倒要看看又是哪路神仙坐不住了?”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寨子里。   荣宝大概是看天黑了他们还没回来,便一直拉着小暑陪自己在寨子门口候着,待看到两人后便小跑着过来了。   “荣宝,想我了吗?”季浮沉弯腰将他抱起来,想起今日的事情又忍不住有些难过。   “想。”荣宝搂着他的脖颈,然后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季浮沉一怔,却见荣宝也伸过来了脸颊,那意思让他也亲一下。   “你这跟谁学的?”季浮沉有些无奈,但不想让他失望,于是果真凑上去亲了亲。与此同时,他脑海中骤然涌现出了一些回忆片段,正是他喝醉后抱着荣宝亲脸颊的画面。   “我昨天喝多了亲你了?”季浮沉问他。   “嗯。”荣宝点了点头,又笑着指了指周岸。   季浮沉看向周岸,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了更多的回忆……   昨晚他不止亲了荣宝,竟然还亲了……周岸?   季浮沉:…… 第43章   他怎么会亲周岸呢?   季浮沉回忆着醉酒时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恨不得能穿越时间去捂住自己的嘴。更可怕的不是他回忆起了那一幕,而是被亲了的周岸肯定比他记得更清楚,因为对方酒量比他好。   甚至就连荣宝都替他记着呢!   “看我做什么?”周岸见他面色一阵白一阵红, 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问道:“你这是想起来了?”   “没有!”季浮沉坚决否认道:“我压根没想起来。”   “我都没说是什么事儿,你这么着急否认?”   “什么事儿都是一样的, 我都记不清了。”   季浮沉红着脸,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怪不得人家都说不能喝酒,喝酒伤身, 喝酒误事, 喝酒还会闹笑话,喝多了会让人无地自容!   “没事,你慢慢想。”周岸忍着笑,突然凑上前在荣宝脸颊上也亲了一下。   “你……”季浮沉正将荣宝抱在怀里呢,被他这一举动惹得越发尴尬,心道这人肯定是故意揶揄他呢!   荣宝读不懂两人之间的氛围,被周岸亲了那一下后忍不住咯咯笑着将脑袋埋在了季浮沉肩膀上。   三人一道进了寨子, 小暑说这会儿正好开饭了,他们便径直去了饭厅。   厅内的众人一见到季浮沉便开始起哄,纷纷开口叫四当家。   “四当家酒醒了吗?”   “四当家今晚要不要再喝点?”   “别胡闹, 万一四当家喝多了再欺负大当家怎么办?”   昨晚季浮沉搂着周岸亲的那一口, 在座的不少人可是记忆犹新, 听到此处自然都知道那人在说什么,纷纷哄笑出了声。   大伙儿都知道周岸不好男色, 才敢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男人之间起个哄, 甚至都没往那上边去想,只是想揶揄季浮沉这个新任四当家几句, 并没太大恶意。   若是换了从前,季浮沉多半也会跟着笑一笑,此事也就揭过了。   谁喝多了还没个出洋相的时候呢?   可今日被人这么一揶揄,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山下那个张口闭口管他叫夫人的伙计,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行了行了,仔细四当家扣你们月钱。”周岸一把揽住季浮沉的肩膀将人按在座位上,又朝众人道:“吃东西还堵不住你们的嘴?再闹让老李把盘子都撤了。”   众人哈哈一笑,倒是也知道适可而止。   “他们就这副德行,不用管他们。”周岸道。   “嗯。”季浮沉瞄了他一眼,心说被开玩笑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怎么大当家就能这么坦然呢?   这顿饭季浮沉吃得没滋没味,早早就离了席。   荣宝见他吃完了,将碗里的粥大口喝完,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季浮沉这会儿不太想回去面对周岸,就带着荣宝去看了看他先前在酒坛里种下的那些草莓。   这些草莓是他从系统里兑换的种子,而且种下去的时候就有些过季,他其实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它们竟然挺坚强,愣是在气温渐冷的深秋活了下来,且长得还不错。当然,这也有系统的功劳,之前季浮沉偷偷给草莓上过从系统里兑换的定制肥料。   “熟了。”荣宝指了指一颗发红的草莓朝季浮沉道。   “个头有点小,不过能长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季浮沉挨个酒坛子看了一圈,发现有不少草莓已经变红了。于是他去找了个小筐子,带着荣宝将变红的草莓都摘了下来。这些草莓个头都不算大,卖相看着也不怎么样,没想到味道竟然还不错,甜中带着点微酸,很可口。   “好吃吗?”季浮沉问荣宝。   荣宝取了一颗塞进他嘴里,自己又吃了一颗,边吃边不住点头,看得出很喜欢。   “这些是你的,这些是我的,这些给小暑。”季浮沉将为数不多的草莓分成了四分,“剩下这些给大当家。”   两人将自己那份草莓吃完后,便去给小暑送了一份,剩下的用小碗装着放到了周岸屋里的桌上。这茬草莓只是试种植,收成很一般所以分不了太多人,等明年收成好了,就可以给大伙儿都尝尝了。   不多时,有人来传话说让季浮沉去聚义堂议事。   他一想到要见周岸,又忍不住有些尴尬,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季浮沉到了聚义堂时,侯东和赵路都在,几个管事也都在。好在大伙儿都在议事,这一次倒是没有人再揶揄他。   “传话的伙计说,但凡雇了护院的庄子,就再也没被贼人骚扰过,我觉得事情的蹊跷主要就是在这里。”侯东道:“这些庄子里原本也有护院,没道理贼人不怕原来的护院,只怕新来的护院。”   “嗯。”周岸点了点头。   “一看就是串通好的,想吓唬那些庄子里的人雇他们当护院吧?”赵路说。   众人这件事情的看法都比较一致,这伙贼人伤人却不杀人,可见不是亡命之徒。抢东西,却不一次抢完,而是来回骚扰各个庄子,可见目的也不是冲着东西。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三番两次的恐吓/骚.扰就是为了达到最后的目的,让其他庄子里都雇他们的人做护院。   “我有一个问题。”季浮沉道。   周岸看向他,挑眉一笑,示意他随便问。   季浮沉避开他的视线,开口道:“在庄子里做护院很挣钱吗?”   “挣钱说不上,月钱顶多也就二两银子吧?但是比长工轻松一些。”侯东说。   “就算每个庄子里都雇他们的人,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口,一个月二两银子的话,要五十个人才能挣一百两。”季浮沉道:“他们在这些庄子里往来了那么多回,别说是一百两银子,就是上千两也不难弄到吧?找不到银子大不了绑了人勒索,怎么都比做护院挣钱啊。”   “对啊,难道是为了谋个正经差事?”赵路道。   “若是一两个人想谋个正经差事还好说,这么多人一起只怕不容易吧?”季浮沉看向众管事,“若大当家忽然要解散凤鸣寨,安排你们一个月领二两银子去给人做护院,你们会答应吗?”   “肯定不去啊!”   “我也不去,我得罪过官府的人,下了山怕被找上。”   “大当家要是不想干了,我当寨主,我是不会走的。”赵路玩笑道。   众人闻言不由失笑,同时也明白了季浮沉为何会有此疑问。   “若他们做护院只是幌子,那背后的目的会是什么呢?”季浮沉问。   周岸深吸了口气,“想搞清楚他们的目的,需得先知道他们的身份。”   “这么多人,还都不是干正经营生的,估计是哪个寨子里的,或者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流寇。”   “说不定两者兼有,先前蟠龙寨不就有和流寇合伙的先例吗?”   一想到蟠龙寨的事情,季浮沉还有些后怕。若此番有人故技重施,也不知会再惹出什么乱子来。   季浮沉:“不管是流寇还是哪个寨子里的人,图财都能直接抢,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反常必有妖,此事咱们需得找人留意才是。”侯东说:“城郊庄子众多,每个庄子里且不说养活多少长工,每到了农忙有不少短工都要靠着帮工换来的粮食补贴家用。衙门里每年征收的田赋也有不少都是从这些庄子里而来,一旦这些庄子出了什么问题,来年只怕会有大麻烦。”   季浮沉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了解,便朝侯东问道:“二当家说的大麻烦是……”   “一旦庄子里不能按量缴纳田赋,这些田赋就很可能被分摊到百姓头上。”   季浮沉恍然大悟,他上一世读书的时候,在历史课上了解过关于封建社会苛捐杂税的问题。如今朝廷这般模样,地方上的官员更是指望不上,届时他们说不定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如此,老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明日我会派人去暗中探查。”周岸道。   季浮沉:“大当家,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众人闻言都转头看向了他。   “他们现在已经在很多庄子里安插了护院,若是野心大的话,说不定此计还会继续推行,届时所有的庄子都难逃一劫。”季浮沉道:“与其这样,我们不如捷足先登,也学着他们的法子,抢先一步安插咱们的人去其他庄子上,先把他们后头的路堵了再说。”   “哎,你这法子好,走贼人的路,让贼人无路可走。”赵路道。   “咱们动作快一些,最好是把剩下所有的庄子全都安排上人,先打乱他们的计划再说。”季浮沉又道:“如果怕其他庄子里的人有顾虑,咱们可以和刘管事他们商量,让他帮忙先去劝服他熟悉的庄子管事。”   反正能占领一个是一个,只要他们多占一个,对方就能少占一个。   “不必这么麻烦,我明日一早派人去趟县城,先和汪县丞打招呼。赵路和薛承举带着咱们的人去,看看还有多少庄子没有雇他们的护院,直接强行住进去就是,谅他们也不敢违逆。”   季浮沉:……   周岸这法子简单粗暴,但确实管用。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我赞同大当家的主意,当务之急是先阻止他们继续往其他地方安插人手。咱们只要和弟兄们说好,到了庄子上要守规矩,至于护院的月钱咱们也不收他们的,让他们管吃管住就行。”侯东道。   只要他们能保庄子里的安全,庄子里的人自会求之不得。   众人一番商讨,便将事情定下了。   季浮沉明日一早还要去学堂,见事情说定就回去休息了。   当夜,周岸又让人去山下的联络点将那伙计叫了上来,朝他仔细询问了一些细节,等他回到住处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里屋的榻上,季浮沉搂着荣宝睡得正香。周岸放轻了动作回到自己的小床上,这才发觉桌上摆了一个小碗,里头放着几颗草莓。他记得这东西,当初季浮沉就说等熟了以后要让他先尝一尝,没想到竟真给他留了。   看着小碗里的草莓,他只觉一身疲惫都散了大半。   随后,他拿起一颗尝了尝,心道这果子可真甜。   次日季浮沉起床后,并未看到周岸的身影,但他发觉桌上那个装草莓的小碗空了,知道对方昨晚肯定是回来过。   他洗漱完之后,带着荣宝吃了早饭,直到准备下山时,也没见到周岸的人影。   “最近寨子里人手不多,肯定有得忙,你就别跟着我下山了,留在山上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季浮沉朝小暑道:“荣宝就先交给你带着了,回头你落了的课,我再单给你补上。”   “公子放心,我先把你送下山吧。”小暑说。   薛承举被派下了山,若是小暑也不跟着,季浮沉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无妨,山下都是咱们的弟兄,村子里的人我又认识,你不必担心我。”季浮沉身上有庇护卡,压根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这种非常时期,保证寨子里的正常运转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等你……回来。”荣宝抱了抱季浮沉,这才乖乖走到小暑身边。   季浮沉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拎着自己的小书箱便下了山。   山下一切如常,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但季浮沉发现村口突然出现了四个巡逻的人,为首的那个正是张平。   “大当家安排你们来的?”季浮沉问。   “回四当家,大当家在村子附近安排了好几拨人手巡防,说这几天怕有变故,让咱们都注意点。您在村子里呢,学堂里还有那么多孩子,可不敢大意。”张平道。   季浮沉闻言顿时安心了不少,虽说他有庇护卡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可若是真有什么贼人出现,只怕学堂里的孩子会有危险。   他去了学堂之后,才发现周岸已经和村里的人打过了招呼,村长安排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在村中也加了几班岗哨。   好在一切顺利,直到当日下学,也没出现什么变故。   庄子里那边也没有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想来周岸的安排进行地很顺利。   季浮沉回到寨子里之后,还得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养的那些鸡开始下蛋了。   “这么快就下蛋了?”季浮沉有些惊讶。   “李叔说估计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先前没看鸡窝没注意,有的蛋都让别的鸡啄了吃了。”小暑一脸兴奋地道:“今天我和荣宝一起去捡的鸡蛋,捡了十几个呢。”   这些鸡都是前后脚弄回来的,年龄差不多,一旦有几只鸡开始产蛋,剩下的估计离产蛋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他们一共养了一百多只母鸡,托系统的福,季浮沉之前给它们都喂过预防药,所以鸡都很健康,除了被小狐狸偷吃了几只,几乎没有折损。他在系统的资料库里查询过信息,得知大部分产蛋期的母鸡都会每天产一颗蛋,有少数甚至会产两颗。   保守估计,等这些母鸡都开始下蛋以后,他们说不定每天都能收上百颗鸡蛋。   “跟李叔说,那些公鸡个头差不多的,该杀就杀,赶紧杀了吃掉腾地方给母鸡。”季浮沉道:“留几只壮实好看的就行,别的不用手软。”   他得想办法让这些母鸡过得更舒适一些,把有限的空间和鸡棚都留给母鸡。至于那些公鸡,本来就是养来吃的,早吃了肉质还嫩一些,养久了肉会柴。等那两百多只公鸡都吃完了,还可以考虑孵小鸡再养一批。   他们寨子里人多,每天再多收一百颗鸡蛋也不愁吃。   次日一早,季浮沉特意早起了一些,带着荣宝去捡了鸡蛋。   他运气还不错,一大早也捡了十几颗,估计往后肯定会越来越多。   他都想好了,等下蛋的鸡超过半数以后,就每天存几颗到储物空间里。鸡蛋是优质蛋白质,多存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万一将来遇到什么变故,光是靠着这些鸡蛋,也能养活不少人。   周岸这两日看起来很忙,早出晚归,季浮沉与他住在一起,都没怎么见着过面。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见了对方又想起先前的尴尬来……   早晨收完鸡蛋吃完早饭后,季浮沉又拎着小书箱去了学堂。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雨并不大,只是一场雨过后天气转冷了不少。   学堂里孩子多,因此门窗一般都会开着。   季浮沉的书案正对着门口,待久了便觉身上一阵寒气。   “季先生,天气转冷了,我给您弄了一个手炉,暖暖手。”一个约有三十来岁的男人趁着课间的功夫,给季浮沉送了个小手炉过来。   “你是?”季浮沉见他有些面生,便忍不住问道。   “我在村子里巡防,学堂这块正好归我管,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叫我就是。”   季浮沉忙朝他道了谢,收下了那个小手炉。   自从他来了学堂之后,村子里的人都待他很友好,所以他并未多想。   中午,小暑下来给他送了午饭。   因为荣宝还在山上,季浮沉早早就将人撵回去了,没让他久留。   这会儿孩子们也都用饭去了,学堂里只有季浮沉一个人。他趁着这会儿功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储物空间,从里头取出了一些准备发给孩子们的宣纸。   这些纸带过来还挺重的,他就趁人不注意偷偷放到了空间里带过来的。   “季先生,只有你一个人啊?”院中传来一个声音。   季浮沉抬眼一看,发觉来人正是给他送手炉的那个男人。   “今日多谢你的手炉。”季浮沉忙朝他道谢。   “先生不必客气,我来取走给你换一些热炭”   男人拿走了手炉,却没急着走,而是自上而下打量了季浮沉一遍。   “我听村子里的人说,有几家要给季先生说亲的,都被先生拒绝了?”他问。   “嗯,我不急着成婚,而且在守鳏呢。”季浮沉道。   “我记得寨子里从前是没有女眷的,先生说守鳏,那定是成了亲的。莫非先前与先生成婚之人,是前任寨主窦三?”   季浮沉一怔,放下了手里正在点数的宣纸,看向了对方。   “被我说中了?”男人笑道。   季浮沉一拧眉,从男人的目光中,觉察到了一点恶意。   他一边激活了一张庇护卡,一边佯装随意道:“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也没什么事情,我就是好奇,先生之前和窦三圆.房了不曾?”   季浮沉:……   这人有病吗?   “你……”   “没有,对不对?”   季浮沉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是想耍流氓。   “你这么无礼,就不怕我告诉旁人?”   “你告诉他们什么?说我给你送了手炉吗?还是说我在村子里的旧祠堂里,与你讨论你和窦三的房中之事?”   季浮沉一手轻轻搓着纸边,心中却盘算着该拿这人如何。   “你就是想知道我和窦三有没有圆.房?”季浮沉一笑,“你与其问我,不如去下头问问窦三,让他告诉你如何?”   男人听了这话有些着恼,但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开门声。   他目光在季浮沉身上一扫,而后拿去那个手炉开口道:“我去帮先生换些炭来。”   他说罢便转身走了。   进门的是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大的十来岁,小的那个六七岁。   “你们吃过饭了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季浮沉问道。   “先生……”那个大一些的男孩快步走到了季浮沉身边,开口道:“先生往后可要提防这个人,他不是个好东西。”   “为什么这么说?”季浮沉看出男孩神色有异,故意问道:“他今日过来给我送了个手炉。”   “总之先生小心些便是。”男孩说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没再多说什么。   季浮沉暗忖片刻,心中涌起了许多不大好的猜测。   他目光落在放着手炉的地方,心道这人遇到他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上次对他心存龌.龊的图六,命根子估计都轮回转世了。   季浮沉满以为那人下午还会再来,但他直到下了学也没等到人。   无奈,他只能将挑了许久的道具卡先放了回去。   系统里这么多道具卡,他平时基本都用不上,正想找机会试试卡呢,今日那人没来他非但不庆幸,甚至还有点失望。若他所料不错,此人应该不是头一次骚扰旁人,说不定是个惯犯,否则今日那男孩也不会朝他提醒。他不打算就此善了,定要想个法子惩治此人一番,最好是能一劳永逸,免得此人欺负不到自己,又去欺负旁人。   季浮沉从学堂里出来之后,就见周岸正立在门外,男人身形挺拔,一张俊脸染着笑意,显然已经等了许久。   “今日正好路过,来接你回去。”周岸将身上那件带着自己体温的大氅取下来,披到了季浮沉身上,“天凉了,也不知道多加件衣服?”   季浮沉先前一直在为那晚亲了周岸一事尴尬,这几日都快忘了,今日一见他忽然又想了起来。   “大当家来找我有事?”他问。   “没事都不能找你了?”周岸顺手将他的小书箱接过来拎在了手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季浮沉余光一瞥,看到了不远处巷口立着的人,正是先前给他送手炉的那个男人。怪不得此人下了学没来,估计是因为看到了周岸。   “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冻得?”周岸说着用那只空着的手拉住季浮沉的手握在了掌心,“这么凉?我给你暖一下。”   季浮沉下意识想抽回手,奈何周岸力气太大,只能任由对方这么握着。   周岸的手又大又暖和,不一会儿就把他那只手暖得热乎乎了。   “换一只。”周岸放开那只手,朝着季浮沉摊开了掌心。   季浮沉懵了一下,傻乎乎将另一只手放了进去。   直到被周岸握住,他才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第44章   周岸在将他的手暖热以后就放开了。   “这两日学堂里一切还好吧?”周岸问道。   “嗯。”季浮沉将两只手缩到衣袖中, 只觉手背上带着的暖意尚未散去,连带着身上都暖和了不少,“一切都好。”   最近庄子里的事情已经让周岸忙得脚不沾地了, 所以他并未将今日的事情告诉对方。不过是个猥.琐男罢了,他随便在系统中挑一张卡,都能让那个人吃不了兜着走。   “明日我还得去庄子里那边一趟, 寨子若是有什么事情,你直接找侯东就行。”周岸说罢又忍不住失笑道:“差点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四当家了, 旁人遇着事情, 说不定还得找你呢。”   “庄子那边如何了?”季浮沉问他。   “咱们依着你的法子派人去了其他庄子之后,他们确实有些着急了。我亲自带人暗中探查,发现他们和黑虎寨的人有所牵连,只是尚不知他们到底是不是黑虎寨的人。”   季浮沉一拧眉,“黑虎寨的人想干什么?”   “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我总觉得他们未必是黑虎寨的,我倒更怀疑他们是流寇。”周岸道:“一来黑虎寨与咱们实力相当, 这种时候若是想扩充自己,应该吸纳新人或者多收拢银钱物资,去庄子里做护院那不是多此一举吗?二来, 你记不记得上次咱们抓的那些流寇?前线吃了败仗, 逃兵抓都抓不过来, 绝不可能只有他们那十几个人。这些人一旦离开了边城,要么回老家, 要么就只能找个地方暂居。若是能在庄子里谋个差事暂时隐藏住身份, 也算说得过去。”   季浮沉想了想,“有道理。”   “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就怕他们的目的不止是谋个差事那么简单。”   “大当家,你说往后流寇会不会越来越多?”原书中,这地方确实遭受过流寇的袭击,不过那是一两年之后的事情。至于这期间凤鸣寨遭遇过什么,原书中只是一笔带过,并未详细描写。   但谁能想到书中一句“连年战乱,民不聊生”,落到实际的生活中会有多少凶险?   “你在担心?”周岸问他。   “覆巢之下无完卵,现在边城还没破,这些流寇就如此肆无忌惮。将来若是破了城,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季浮沉叹了口气。   周岸顿住脚步,朝他道:“放心吧,边城一时半会儿破不了的。就算有一天真的破了,贼人也打不到咱们山上来,他们只会奔着衙门里的人去,顾不上咱们的。”   若真是到了那一天,咱们尽力护住村子里的人便是,至于天下大局,不是他们一个小小山寨可以操心的。   “嗯。”季浮沉暂时收敛了“杞人忧天”的心思,问道:“咱们这次这么大张旗鼓,黑虎寨的人应该有所察觉了吧?大当家在外定要小心着些,免得被他们暗算。”   周岸听他关心自己,眼底便染上了笑意,“我已经提前做了部署,昨日我亲自拿着清风令去了一趟清风寨,他们那个大当家是个有魄力的,已经决定暂时与我们结盟了。”   “当真?”   “此番黑虎寨不管是何目的,一旦他们壮大了,对我们两家都不是好事,清风寨的人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与咱们联合,是他们最优的选择”   季浮沉听到这个消息,总算是放心了些。   他对清风寨的印象一直挺好的,若是两寨能早早结盟,确实是件好事。   两人回到寨子里后,周岸也没闲下来,又与人议事到很晚。   那日之后,季浮沉一直没再带着小暑,就为了让自己落单,给那人机会再出手。果然,这日中午下学后,他又趁着没人来了学堂。在学堂门口遇到巡逻的村民时,他甚至若无其事地与人打了招呼。   “那日我看到你与一个小白脸在外头拉拉扯扯的,那不会是你相好的吧?”男人今日索性连寒暄都省了,进了学堂后便大摇大摆地在教室里看了一圈,像是故意在给季浮沉制造某种压迫感。   可惜季浮沉并不怎么怕他,甚至因为他称呼周岸为“小白脸”而觉得有些可笑。周岸武艺高强,身形挺拔,怎么看都和小白脸这个称呼不太能沾上边。   或者这人觉得,只要比他长得好看的人都能叫小白脸?   “我还当那日之后你会不再落单,没想到啊……”男人停在书案前,目光贪.婪地盯着季浮沉,“你是故意的吧?是不是就等着我来找你呢?”   “对啊。”季浮沉点头道。   他就等着这人来呢,而且还准备了好几张有意思的卡,想都在这人身上试试。   “你!”男人本以为季浮沉会恐惧不安,没想到对方竟这么坦然,这倒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你不会是缺男人了,就等着我来疼你吧?你那个小白脸满足不了你?”   “噗嗤。”季浮沉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倒不是故意想激怒对方,只是想到了某张卡用在这人身上后的效果,觉得会很滑稽。   “你笑什么?”男人不知为何有些恼怒。   他目光落在季浮沉微红的唇上,心中念头忽起,快步绕过书案伸手便想去抓季浮沉肩膀。可他没想到自己的手尚未碰到对方,便觉心口一阵剧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摔了出去。   “咳……咳咳……”男人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感觉内脏都快被震碎了,“你暗算我?”   “我可是连手都没抬,你莫要冤枉人。”季浮沉从书案后慢慢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嘲讽,“天堂有路你不走,非要惹我做什么?”   “你……”男人不肯就此罢休,奋力挣扎着想去扯季浮沉的衣裳,可他手还没摸到对方衣角,便觉那熟悉的痛感再次袭来,整个人再次向后飞去,直直撞到了后头的墙上。   “嘶。”季浮沉开口道:“看着都疼。”   “你会妖法?”男人这次是真的害怕了,一脸恐惧地看着季浮沉,“怪不得你这么会勾.引人,你会妖法,你是话本子里的狐狸精!”   季浮沉慢慢凑近他,警告道:“我已经在你身上施了咒,你今后最好老老实实做人,否则一旦你心生淫.邪之念,无论是对谁我都定会叫你好看。”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这人进门时将院门插上了,所以外头推不开。   “四当家?你在里头吗?”门外传来了张平的声音。   “救,救命!救命啊!”男人这会儿早已被季浮沉吓破了胆,屁滚尿流地就想往外跑,路过门槛时摔了一跤,在地上滚出老远。   与此同时,院中传来噗通一声,是张平翻墙进来了。   “妖法,他会妖法,狐狸精!”男人说着又要爬起来朝外跑。   张平反应极快,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服问道:“你跑来学堂里想做什么?还故意锁上院门?”   “是他勾.引我的,他是狐狸精,他会妖法!”男人指着季浮沉道。   张平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朝着廊下的季浮沉问道:“四当家?你没事吧?”   “放他走吧,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季浮沉道。   张平心思极快,听到他那句“勾引”就约莫猜到了什么,但他见季浮沉无恙也不好将事情闹得太大,便抬脚在那人身上又踹了两脚,警告道:“下回再见着你,打断你的狗腿,滚!”   那人连滚带爬地起来,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你怎么来了?”季浮沉朝张平问道。   “我方才在街上巡防,见有人进了学堂,就留了个心眼。没想到他迟迟没有出来,我就觉得事情不对,这才想着过来看一眼。”张平目光在季浮沉身上一扫,“四当家没事吧?”   “我没事,不过他估计不大好。”季浮沉道。   “他刚才说……”张平想到那人口中又是妖法又是狐狸精的,不禁便想起了以前自己用开水浇菜差点被烫死那回,当时他就觉得不可思议,而且事后季公子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药让小暑给他送了过去,他只抹了一回,身上的烫伤就慢慢恢复了,现在连疤都没怎么留。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怀疑季浮沉说不定真的会什么妖法。   季浮沉瞥见张平欲言又止,开口道:“张平,这件事情你能替我保密吗?”   “哪……哪一件?”是妖法一事,还是今日之事?   “所有的事。”季浮沉道。   “四当家放心,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你当时出手劝我,我早就跟着殷齐清一起陪葬了,我张平虽没什么本事,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   “多谢。”   “四当家莫要见外,需不需要我再去教训一下那个人?也让他管好自己的嘴?”   “此事你不必插手,我已经在他身上……施了妖法。”季浮沉半真半假地道。   张平听他这么说,也没敢多问,只暗自决定往后得多盯着点学堂,莫要让那个人再来打扰四当家才是。   原以为这人今日得了教训,多少能消停几日。   没想到当天下学后,张平就来告诉季浮沉,说那人出事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村子里几个人正在巡逻时,他突然就扑了上去,二话不说就要扒人家衣裳,还欲行不轨之事。那几个巡逻的都是村子里挑出来的壮汉,哪容他放肆?当场就按着他揍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的,满街都是看热闹的人。”   季浮沉一挑眉,对此事并不意外。   今天中午他在那人身上激活了一张“定制反相卡”,定制的内容针对的是男人的欲.念,而“反相”则是作用在对方的喜好上。例如他原本喜好长得漂亮,身形纤瘦的少年,触发了反相卡之后,他的喜好就会变成壮汉。再例如,他从前就喜欢挑着人落单的时候下手,但是现在他会专挑有旁人在场的时候,这样能防止有人落单被他骚.扰。   只要他再心生不轨的念头,就会不受控制地挑那种扎堆的壮汉出手。结果不难预料,壮汉们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教他做人,如此村中便也不会再有无辜少年被他骚.扰欺负。   这件事情当日就在村子里传开了,甚至还传到了寨子里,就连小暑他们都听说了。   那日之后,季浮沉一连数日没再见到过那个男人。   他原以为对方受到了这样的教训,总该学会安分守己了。   没想到事情并未就此平息……   这日季浮沉休息,不必去学堂。他一早带着荣宝去鸡棚里收了鸡蛋,短短几日的工夫,下蛋的鸡又多了不少,他们今天早晨足足捡了近四十个鸡蛋。   原本想着今天可以带荣宝和小暑去县城买些过冬的东西,没想到上午张平匆匆赶来,说是出了点事情。   “怎么了?”季浮沉看他神色不对劲便问道。   “四当家,借一步说话。”张平拉着季浮沉避开了众人,低声道:“我今天去村子里巡防的时候,看到不少人都盯着我看,我心中觉得奇怪,就想找个人问问,但是大家伙儿都不愿同我说话。后来我才从云姝那里知道,村子里从昨天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大好的流言……”   “关于你的?”   “是,也不全是。”张平有些尴尬地道:“是关于我和四当家的。”   季浮沉:……   这可真是奇怪的组合。   “什么流言?”季浮沉问。   “就是……不堪入耳那种。”张平红着脸道:“四当家,此事涉及你我清誉,我听说以后就想着得先来告诉你一声,免得你到时候措手不及。”   季浮沉叹了口气,问道:“有多不堪入耳,你详细说来听听,不用不好意思,也不必顾忌我。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话是说不出口的?”   “就是说……说我在学堂里趁着学生们下学后,和四当家你厮混……说我与云姝定了亲事,还不知检点,与你勾勾搭搭,说你……一个守鳏的鳏夫,那个……偷汉子。”   季浮沉:……   确实有点不堪入耳。   “我从始至终只有那日在学堂里与四当家单独待过一会儿,也不知这话是谁传开的?”   “这还用问吗?你我同时得罪的人,不会有第二个。”   “当真是那个登徒子?”   “此事云姝可有与你生气?”   “没有。”张平忙摆手道:“旁人说与她的时候,她还替咱们分说来着,云姝了解我,也知道四当家的为人。”   季浮沉挠了挠耳朵,心道早知道那日应该给那人加张卡,直接让他变哑巴。   “这样吧,你陪我下山一趟,这种事情还是早日澄清为好,拖得越久问题越大。”季浮沉道。   张平忙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便一同下了山。   他们刚进了村子,就遇到了村子里的管事。   “季先生,村长正要让我去寻你呢。”那管事的道。   “那就劳烦你带个路吧。”季浮沉说。   那管事当即带着两人一同去了村长的家里。   村中几个管事都在,大家看到季浮沉和张平后表情都有些尴尬。   “村长让人寻我应该是为了流言的事情吧?”季浮沉坦然道。   “季先生也听说了此事?”村长叹了口气,“此事也不知是谁在传,不到一日工夫村子里的人就都知道了。我与在场的诸位自是知道先生人品,不会信了这些话,但村子里有一些人只听过先生的名字,对先生的为人一无所知,流言传得久了,就会有人信。”   季浮沉当然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很多人在面对谣言时,并没有分辨的能力,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另有一些人不在意流言的真假,见了热闹就想凑。   “村长的意思待要如何?”季浮沉问。   旁边一个管事道:“要不学堂里的课先停一停吧?”   “是啊,今日一早,已经有好几个孩子的父母来说过此事了。   “为人师表德行最是重要,季先生如今……”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平怒道:“都说了是谣言,这与季先生人品何干?”   “你别急嘛,也没人说季先生的不是……”另一人劝道。   一旁的村长开口道:“此事我定会着人去查,找出是谁在背后当这个搅屎棍子。但是眼下这局面,季先生若是再来走动,只怕会有那些听信谣言的人,对先生出言不逊……”   “而且此事不止关乎先生,就连云姝都被人指指点点……说她……”   季浮沉拧了拧眉,问道:“说她什么?”   众人都沉默不语,可见这话肯定不好听。   季浮沉转头看向张平,“你也知道吧?”   “说云姝被我骗了……说我就是喜欢死了男人的,才会找她。”张平道。   先前听了那些话,季浮沉都没怎么动气,但听了这句话火蹭得一下就上来了。   “先生你别动气,我这就去劈了他!”张平道。   “你这个时候去,更说不清楚了,旁人只会觉得你是恼羞成怒。”   他们那日在学堂的事情又没有别的见证人,哪怕他们二人笃定是谁所为,但苦于没有证据,贸然找上门非但无益处,反倒有可能弄巧成拙,给人落下别的话柄。   若此事不牵扯别的人,季浮沉处理起来反倒轻松,可事情牵扯到了张平和云姝,他就不得不慎重了。   张平一手握着腰间的刀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一个粗人倒是不怎么在意名声,可季浮沉和云姝,一个是教书先生,一个是女子,被人这样编排实在令人愤怒。   “季先生,要不你先休息几日,容我们想想该如何解决?”一个管事道:“先生放心,此事我们定会给先生一个交代,绝不会让人平白污了先生的名声。”   季浮沉拧着眉头没有开口,心中盘算着要如何才能妥善解决眼下的困局。   他不是没有办法,但他有顾忌……   就在这时,外头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众人齐齐看去,就见周岸一手拎着长刀,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门外则候了十几个弟兄。   “大当家?”张平忙朝他行礼。   在场有许多村里人都见过周岸,却不知他的身份,听了张平的称呼后皆是一怔。   就见周岸沉着个脸走到了季浮沉身边,开口问道:“你就是心地太好,依着我谁敢乱说话直接割了舌头便是,何苦受这个委屈?”他语气带着点心疼,又带着点亲昵,任谁看了都知道两人关系定然不一般。   村民们听了这话面色顿时大变,这些年来他们得了不少凤鸣寨的济,都对周岸十分感恩。但今日得知了他的身份,心中更多的实则是畏惧,尤其听了他这毫不留情的话之后。   村子人谁没听过周岸的传说?   当初他一刀砍了窦三脑袋的事情,在村里可传得神乎其神,人人都知道周大当家不是个好惹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当家你怎么来了?”季浮沉原本也没觉得多委屈,但一见了周岸也不知怎么的,鼻子便有些发酸。   “我不来,就任由这些人欺负你?”周岸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握,低声道:“瞒着我的事情回去再算。”   他说罢转向众人道:“我凤鸣寨待你们不薄,你们今日就是如此待我夫人的?究竟有没有把我凤鸣寨放在眼里?”   季浮沉:……   众人:……   “大……周大当家,都是误会……”村长忙赔着笑道。   “寨子里人人都知道季先生与我的关系,你们却如此编排他,这话传回寨子里,不是让人笑话我堂堂一寨之主连季先生的心都拴不住?”周岸道。   季浮沉听了这话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没想到周岸编起谎话来竟能如此脸不红心不跳的,若非他是当事人,他都要信了。   “大当家息怒,咱们当真没有诋毁季先生的意思,实在是村里有些人不明情况,听风就是雨。”村长忙道:“我定然亲自教训他们,让他们朝季先生道歉。”   “我可没那个耐心。”周岸直接将长刀一抽,吓得村长等人都不由缩了缩脖子,就连季浮沉也一脸惊讶地看向了他,“今日我要一个一个查问,找出究竟是谁在背后编排季先生。劳烦诸位跟着做个见证……”   周岸说罢一提长刀,指向在场的一个管事问道:“你从何处听来的此事,我只问一遍。”   “是……是老陈跟我说的。”那管事指了指旁边的人。   老陈不等周岸提刀,忙道:“我是听邻居家说的。”   “带路。”周岸冷声道。   对方不敢耽搁,一溜小跑着带路到了自己家。   就这样,周岸拎着长刀以不容置喙的威压层层逼问,没出十个人就问到了信息的源头……   众人站在那个男人家门口时,很多人就已经心中有数了。一个声名狼藉的人说出的流言,真实性瞬间就跌到了谷底。   张平不等周岸吩咐,一脚踹开院门进去将对方拖了出来。   “原来是你个畜生。”那日险些被他扒了衣服的壮汉上前踹了一脚,“我就说是谁能有这么龌龊的心思,竟然编排季先生,没想到竟然是你。”   先前那几个人见状也破口大骂,恨不能用口水淹死他。   “这人那日对季先生出言不逊被我撞上教训了一顿,没想到他怀恨在心,竟然在背后编排这样的谣言来中伤先生。”张平说着上去踢了他几脚,“早知道那日我就该一刀劈了你。”   男人抱着脑袋嗷嗷直叫,看上去狼狈不堪,但在场的无一人同情他。   “大当家,此人你欲如何处置?”村长问周岸。   “割了舌头喂狗吧。”周岸冷冷地道。   那人一听要割了他的舌头,吓得够呛。   “凭什么要割我舌头?都怪他……是他勾.引我的。我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他会妖法,他给我施了妖法,你们别被他迷惑了!”那人说着指向季浮沉,“你……你个不知检点的……”   话音未落,周岸一脚踢在他下巴上,将他下巴踢得脱了臼,只能呜呜咽咽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随后,周岸后退几步,一手轻轻在季浮沉手腕上握了握,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表达某种特殊的亲昵。   “你要不要脸啊?你是不是要说老子那日也勾引你了?”先前那壮汉怒道:“我看你就是脑子坏掉了,欠阉的公狗,欠骟的公猪,留着你就是个祸害!”   “对啊,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季先生这样的人,也是你能编排的?”   “全村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众人对他指指点点,看样子恨不能用口水将他淹死。尤其是先前听信了他谎言的人,这会儿将对季浮沉的内疚,悉数转化成了对他的愤怒。   “啪。”混乱间,有个少年拿着砖头啪在了男人脑袋上。   少年满眼怒意,像是恨极了他似的。   片刻后,又有一个少年上前朝他吐了口吐沫,季浮沉一看,这正是那日提醒自己提防此人的少年。那一刻,他心中许多不好的怀疑,仿佛都有了印证。   这人果然不是初犯……   “张平……依着老规矩处置,然后送到官府,汪县丞知道该如何做。”周岸吩咐道。   “是。”张平说着带人将男人拖了下去,不多时众人便听到了一声惨叫。   “大当家……”村长试探着开口。   “我凤鸣寨的人在你们这里受了委屈,公道还是我自己讨回来的。”周岸在人群中一扫,目光满是寒意,“你们好自为之吧。”   他说罢一手攥住季浮沉手腕,径直将人带走了。 第45章   村长等人又是惭愧又是畏惧, 却不敢拦着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这……这如何是好?”村长看向赵路。   “你们村子里的事情,我可不好插嘴。”   赵路没再理会村子里的人, 看着张平等人将那昏迷不醒的男人拖走,这才招呼着寨子里的人一道离开。围观的村民看到男人的惨样,这才明白方才那一声惨叫从何而来, 原来凤鸣寨的老规矩,竟是将管不住自己的男人直接给骟了?   这下好了,估计往后附近这几个村子都没有人敢再胡来了。   “这事算是完了吗?”   “村长, 周大当家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咱们也没想到, 季先生竟和周大当家是……”   “也没听人说起过此事啊。”   “这话说的,难道季先生不是压寨夫人,就该受这样的委屈吗?”村长冷哼一声:“人家辛辛苦苦来教咱们的娃娃识字,你们真以为他为的是那点束脩?人家每回给咱们村子里东西还少吗?”   众人闻言当即有些惭愧。   “是啊,凤鸣寨又不缺银子,季先生来教孩子们识字,乃是义举。咱们倒好, 村子里出了这样的败类,伤了季先生的心不说,还把事情弄成这样。”   “这回和凤鸣寨怕是结下梁子了。”   “要不咱们去找季先生赔个不是吧?此事终究是村里人对不住他, 让人受了委屈。”   “还有你们, 一个个的什么风言风语都听!长了耳朵没长脑子!”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 有的在自我反省,有的在指责别人, 一时间气氛十分沮丧。   另一边。   季浮沉跟着周岸出了村子,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快到了山门下时,周岸脚步一顿, 季浮沉险些直直撞到他身上。   “大当家……”季浮沉偷偷看了他一眼,感觉周岸似乎有点生气。   “还知道我是大当家?要不是村里巡防的人告诉我,我都不知道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那个人先前就找过你麻烦?”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不过张平当时就已经教训过他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被人欺负不告诉我,被谣言中伤也不告诉我!”   “我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季浮沉小声道。   “什么才是大事?”周岸拧着眉,“非得等着天塌了才让我知道?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大当家?”   “寨子里最近事情多,你忙得觉都睡不好,我不想再麻烦你。”季浮沉本就受了委屈,这会儿垂着个脑袋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周岸心中一软,没想到对方竟是因为担心他才没告诉他。他原本心中有些气闷,气季浮沉什么都瞒着自己,和自己见外,受了委屈也不说,可望着眼前的人,他心中更多的情绪还是心疼……   他平日里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人,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是我不好,若我没让薛承举跟着我去办差,让他日日跟着你,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周岸抬起一手,犹豫了半晌最后只在季浮沉手臂上轻轻握了一下,“什么劳什子学堂,往后不去了,咱不受这样的委屈。”   季浮沉听周岸这么说,眼圈不由有些泛红。   他不是受不得委屈的人,若是周岸今天不出现,他或许也能想到法子解决眼下的困局。可这种时候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对方不仅替他解决了麻烦,还会担心他受委屈,这种久违的依赖反倒令他心中那根紧绷着的弦骤然松了。   “大当家,你待我真好。”季浮沉说。   “那当然……”周岸听了这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心说,我不待你好,我待谁好?   但他又觉得这话有些肉麻,实在说不出口。   两人说话间,赵路已经带着弟兄们跟了上来。   周岸和赵路还有事情要办,先让季浮沉和其他人一起上了山。   “张平亲自带着人去衙门送的人,怕那混蛋死在半路上,我还让人给他嘴里塞了参片。”赵路道:“这种混蛋死得太快便宜他了,需得让他多活些时日。”   周岸目送着季浮沉的身影改过弯上了山,这才收回视线。   “大当家,你今日可把村子里的那些人吓坏了。”   “活该,谁让他们听风就是雨。”   “我了解过,村长他们倒是没有为难小季,也没人当着他的面说三道四。”   “背后说三道四也不行,流言昨日就出现了,他们竟然不赶紧澄清任由事情闹成今天这样。”周岸提起此事又有些动气,“此番也该让他们长长教训。”   赵路点了点头,“事情都解决了,你就别生气了。”   “赵路,你说我对小季如何?”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赵路想了想,“好,你对小季比对我还好。”   周岸叹了口气:“那他对我怎么那么见外呢?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他与我已经够亲近了,出了事情肯定会找我撑腰。可他先前就被那个混蛋欺负,连张平都知道,我却不知道。”   “他可能觉得你太累了,不想麻烦你吧?”赵路安慰道。   “那不就是见外吗?你若是被人欺负了,会因为怕麻烦而不告状?”   答案不言而喻,赵路前头被人欺负,扭头就会找周岸替他出气。   “小季的性子与我不同。”   “幸好今天我来了,要不然他那脾气还不知道得受多少委屈。”   赵路见他耿耿于怀,开口道:“要不等张平回来你找他问问?看看此番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小季那么信任张平,说不定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呢。当初张平会弃暗投明,不就是小季从中做的说客?”   “算了吧,他如今是四当家,有信任的人是好事。我若去找张平询问,会损害他这个四当家的威望。”更何况刚出了这样的传闻,他在这个时候询问两人之间的事情,也容易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赵路一笑,心道你这已经不是对人家好了,简直就是处处为人家着想。   “你笑什么?”   “我笑有人明明吃醋了还这么大度。”   周岸一怔,“你说什么呢?”   “大当家,我与你可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旁人看不出我还能看不出?”   “咳。”周岸下意识四下看了看,“你看出来什么了?”   “你对小季的心思啊。”赵路道:“别的不说,要论交情,我和他交情也不浅吧?但我可不会因为他有事情找张平帮忙而不高兴,更不会为了维护他,直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是我夫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终于承认了。”赵路一笑,“从他来寨子里第一天我就料到了,你忘了当时我还提醒你,让你提防着点别被他迷惑了。”   “放屁。”周岸抬脚就要踹他。   “嘿嘿。当时我确实是瞎说的,要说我具体什么时候看出来的,那还真不好说……可能是小季房子被烧的时候?”   “因为我冲进去救他?”周岸问。   “不是,换了我也会救他的。”赵路说,“但是后来你让他跟你一起住了。我也喜欢小季,让他去我那里住我也乐意,可他去旁人那住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周岸不一样,从他们计划要翻盖房子时,周岸就不想让季浮沉去旁人那里借住。   实际上,比这更早的时候赵路就有所察觉了。   他和周岸做了这么多年兄弟,知道周岸看着兄弟时的眼神什么样。   “你自己都没发现吗?从一开始你看小季的时候,就跟看我们不一样。”   “谁叫你们长得丑。”周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没否认什么。   “你还没朝小季坦白吧?”赵路问。   “等过了年房子弄好再说,我不想那么着急,免得他觉得我和窦三那种货色一样。”周岸想了想,“你在他面前别乱说话,不然我饶不了你。”   “我才懒得管你们,我自己的婚事都还没着落呢。”   赵路酸溜溜地想,最好再多擎着大当家一些日子,省得对方抱得美人归了在自己眼前瞎嘚瑟。   村子里的传言因着周岸的介入很快平息了。   季浮沉原以为此事多半也会传到寨子里,但出乎意料的是,寨子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此事。   山下那些跟着周岸的人都是他的亲信,众人只私下议论了一番大当家和季先生的事情,并未将那个谣言放在心上,也没四处乱说。   季浮沉回到寨子里之后,只觉安全又轻松。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凤鸣寨对他来说已经成了像家一样的存在。   无论他在外头遭遇什么,回到家之后都能轻轻松松的,受了委屈时,家里人还会为他出气。   “公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小暑正带着荣宝在院子里逗狗,见到他之后忙迎了上来,“还好赶上了午饭,今天中午李叔他们杀了好几只公鸡,说是要做爆炒小公鸡。”   “我正好饿了。”季浮沉说。   “我屋里还有早晨剩的红薯,要不要给你拿一块?”   “不用。”季浮沉走到廊下坐在石阶上,荣宝见状哒哒跑到屋里去给他取了个软垫过来,示意他垫在地上别着了凉。   季浮沉一把将小家伙抱过来亲了亲,惹得荣宝咯咯直笑。   大概是因为寨子里的氛围太好,季浮沉心里的委屈和沮丧很快就散了。中午他在饭厅里用的饭,大伙儿都有说有笑,没有任何人提起让人不快的话题。   只是周岸一直没回来,连晚饭都没赶上。   当夜,季浮沉在小暑那边帮他补习了前些日子落下的功课,回去时遇到了薛承举。   “四当家。”   “这么晚了,你们刚回来?”   “嗯,大当家让我来厨房找点吃的。”薛承举说。   季浮沉想想,问道:“你们几个人没吃东西?”   “大当家,三当家,我还有另外两个弟兄,其他人在山下的联络点吃了。”   “你等会儿,我帮你们煮个面吧。”季浮沉说:“这都入冬了,吃冷饭多难受啊。”   薛承举本想说不必麻烦,但季浮沉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径直转身去了厨房,无奈他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季浮沉怕厨房里呛人,找了个马扎让荣宝坐在门口等着。荣宝乖乖点了点头,规规矩矩坐在门口,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着玩儿。   “四当家,我有什么能帮忙的?”薛承举问。   “你去烧火。”季浮沉道。   薛承举闻言去取了些柴火,引着了灶火。   季浮沉则利利索索切了点葱花炝锅,在锅里加了几瓢水。   随后他趁着对方不注意,在空间里取出了先前存进去的擀面条。这面条是先前得空时他和小暑一起擀的,当时他寻思每次做面条都要现擀很麻烦,就趁机存了一些进去,没想到今日正好用上了。   薛承举看到季浮沉下锅的面时连问都没问,只当他是先前就准备好的。   “冒大泡泡以后加小半瓢水。”季浮沉道。   “好的四当家。”薛承举忙点头应下。   季浮沉则趁着这会儿功夫取了几颗鸡蛋,又弄了些青菜洗干净,待锅开了以后一并放了进去。最后,他又在锅里倒入了一点香油提味。   不一会儿工夫,炝锅鸡蛋面就做好了。   季浮沉盛了一大碗给周岸,见荣宝馋得直咂嘴,又盛了一小碗给荣宝,剩下的大半锅则让薛承举和其他几个没吃饭的弟兄一起分了。   周岸忙活了一整日,回来之后没见着季浮沉正着急呢,就见对方拎着个食盒回来了。   “你去厨房了?”周岸目光在他手里的食盒上一扫。   “我遇到薛承举,他说你们还没吃晚饭,我就给你们煮了碗面。”   季浮沉说着打开食盒,将一大一小两碗面端了出来。   周岸受宠若惊,接过他递来的筷子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也有啊?”周岸问。   “嗯,给他们留了大半锅呢。”   “那……是我沾了他们的光,还是他们沾了我的光?”   “是你们一起沾了荣宝的光。”季浮沉伸手在荣宝脑袋上一揉,“他饿了。”   周岸无奈一笑,倒也不觉得失望。   天寒时回来能吃上一碗热汤面,换了谁都只会觉得满足。   “来点这个。”季浮沉又取出一个小瓷罐放到了桌上,“我自己做的,开胃下饭肉酱。”   周岸用筷子弄了一点送入口中,便觉这肉酱味道鲜香,还带着点辣味,果然很开胃。   “这个只有一份。”季浮沉说。   一旁的荣宝伸了筷子也想吃,却被他一把拦住了,“你怕吃辣,这个你还是别尝了。”   荣宝闻言只得乖乖把筷子缩了回去,埋头专心扒拉自己那一小碗面去了。一旁的周岸眼底渐渐染上笑意,心道这次他可没沾旁人的光,这肉酱只有他一个人有。   当晚,周岸吃完面后并未急着睡觉,又带着荣宝在外头溜达了一圈,这才放荣宝回去。小家伙累得够呛,钻到被窝没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   “明天别下山了。”周岸朝季浮沉道:“学堂里的课先停了吧,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此事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一样。如果你轻轻揭过,不让他们付出代价,下一次他们还会如此。”   季浮沉点了点头,在大事上他还是更信任周岸的决定。   “那我往后还去吗?”季浮沉问。   “看他们的态度吧,如果他们觉得你重要,自然会来请你。否则就算了,你想教孩子们读书,就按先前说的,我把聚义堂给你改成学堂,教咱们寨子里的孩子们读书。”周岸道:“咱们又不是没有事情做,教他们是情分,若是没了这个情分,何必再去受委屈?”   “好,都听大当家的。”   季浮沉处事的风格与周岸不同,但他懂得远近亲疏,在这件事情上他更在意周岸的感受。   至于别的事情,等周岸气消了自会有法子解决。   “庄子那边的事情有眉目了,咱们先前所料不错,那帮护院确实是流寇。”周岸道。   “怎么查出来的?”季浮沉问。   “清风寨的人使了点手段,与先前的一个庄子发生了冲突,两方械斗了。我们提前报了官,让汪县丞带人去抓了个正着,审讯之后有人招了供,承认他们是边城逃回来的。”   季浮沉想了想,问道:“那他们去庄子里做护院,真的就是想谋个差事?”   “清风寨的大当家亲自提了人问的,他从前也是行伍之人,很懂怎么与他们打交道。”周岸说:“他说这些人去庄子里谋差事恐怕只是表面所为,但具体是为了什么,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   “有人许了他们好处,派他们打入庄子内部做护院,还让他们顺便拉拢附近的山匪,但也只告诉了他们这么多,背后之人的目的没有人知道。汪县丞已经让人给边城方向的其他州县发了文书,最怕的结果就是,不止有咱们这里出现了这种事。”   “你是说……有人收拢了残兵流寇,指使他们为自己做事?”   “是,但我们不知道背后之人究竟收拢了多少人?边城如今接连溃败,只怕他们收拢的人会越来越多。”周岸道。   “他们不会想造反吧?”   “或许吧,总归不是好事。”   “那咱们提前知道了,能阻止他们吗?”   “不好说,汪县丞给其他州县发文书,已经是冒了很大风险了。县令根本不想管这些事,我甚至怀疑就算文书发出去,也未必有用。”   季浮沉不解道:“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不管?”   “朝廷那么多事,哪一件不是大事?若是事事有人管,边城就不会败成这样了。谁都做不了那个力挽狂澜的人,索性都做起了缩头乌龟。因为什么都不做,才能什么都不错。”   季浮沉只觉脊背发凉,不由便想起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流寇。若真到了边城大败的那一日,无数的残兵流寇涌入,再加上敌国长驱直入的军队,届时也不知会死多少无辜百姓。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季浮沉问。   “当然要做,我已经与清风寨的大当家商议过了,两寨正式结盟。自明日起,侯东会去清风寨,协助他们搞防火的隔离带,他们也会派二当家来凤鸣寨,帮我们训练寨里的弟兄。”周岸道:“还有,本县所有的庄子里,我们都会安插护院进去,防止他们故技重施。不管他们控制庄子是何目的,至少在咱们这里,他们什么都做不成。”   他说罢在季浮沉手背上轻轻一按,“不用想那么多,天塌下来且有我顶着呢。”   周岸的手大而有力,每次被他手掌覆住手背时,季浮沉心中都会很有安全感。   “睡吧,不早了。”   “嗯。”   季浮沉起身进了里屋,他正准备上床睡觉时,却见荣宝窝在被子里,眼睛睁乌溜溜地盯着他,竟是醒了。   “怎么醒了,荣宝?”   “尿尿了……”荣宝说。   季浮沉一怔,慢慢掀开被子一看,顿时有些头大。   荣宝今日晚饭就喝了不少水,后来吃面又喝了面汤。晚上睡觉前周岸带着他去溜达了一圈,忘了带他去放水,结果他就尿了一被窝。   “怎么了?”周岸问道。   “荣宝尿床了。”季浮沉检查了一下被褥,发觉荣宝这一泡尿水量非常足,被褥竟然全湿了。   “怪我,忘了带他去尿尿。”周岸将荣宝尿湿的被褥掀起来抱走,把自己小床上的被褥抱了过来,“你们先用我的吧,凑合一晚上再说。”   “那你呢?”季浮沉问。   “我盖着大氅凑合一晚上就行了。”   周岸说着找出了大氅,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床毛毯。只是那毛毯看着很薄,夏天盖着还勉强能应付,如今都入冬了,根本不顶事儿,肯定会着凉的。   “要不……”季浮沉看了一眼周岸那床还不算太窄的被子,“要不咱们仨凑合一晚上?我看这被子不算太窄,应该能盖得过来。”   “啊?”周岸目光微闪,“一起睡啊?”   “行吗?”季浮沉问他。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好吧。”周岸说着动作麻利地贴着床边躺下了,像是生怕季浮沉后悔似的。   季浮沉见状一脸无奈,从床尾爬上去,躺到了床的里侧。荣宝原本还一脸内疚,这会儿躺在两个人中间只觉十分满足,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你晚上不会突然捶我吧?”周岸小声问道。   “应该……不会。”季浮沉想了想,没有激活庇护卡。   这是他来了寨子里之后,第一次睡觉时没有用庇护卡。   但他并没觉得不安,只因身边躺着的人是周岸。 第46章   季浮沉睡眠向来很好, 再加上和周岸已经很熟悉了,躺下没多会就睡着了。   周岸就不一样了,他怕挤着荣宝和季浮沉, 整个身体都贴着床边,直挺挺躺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睡意。半晌后,他悄悄侧了身, 看向近在咫尺的人。因为担心荣宝会怕黑,周岸每天晚上都会在外间的角落里点一盏油灯,那灯不怎么明亮, 但光线传到里屋也依稀能把人看清。   季浮沉的侧脸轮廓分明, 周岸盯着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越看越好看,便忍不住往里挪了挪。   他慢慢伸出一只手,隔空描摹着少年的五官轮廓,只是那只手迟迟不敢落在对方的皮肤上。根据他长久的经验来看,只要他的手落下去,季浮沉肯定会立刻转醒, 搞不好还会锤他一下。   这时躺在两人的中间的荣宝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小家伙茫然地看着周岸,没大明白周岸这是在干什么,他迷迷糊糊中学着周岸的样子, 伸出小手在季浮沉脸颊上轻轻摸了摸。   周岸:……   为什么荣宝摸的时候他不醒?   随后, 荣宝换了个姿势, 抱着季浮沉的胳膊便再次睡了过去。   周岸犹豫了半晌,最后小心翼翼学着荣宝的样子也在季浮沉脸上摸了摸, 出乎意料的是, 对方这一次竟真的没有醒过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这是怎么回事?   周岸心中很疑惑, 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他指腹轻轻描摹着季浮沉的眉眼,鼻尖,而后落在了少年漂亮的唇角。季浮沉的嘴唇非常软,周岸只摸了一下,便红着脸缩回了手。那一刻,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但也只是想了想,什么都没有做。   他就那么心乱如麻地躺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   季浮沉这一晚倒是睡得挺踏实,一大早醒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脑袋正挨着一处温热柔软的东西,迷糊中他也不知那是什么,便惬意地蹭了蹭。醒来后他才发觉,自己正扎在周岸怀里,脑袋挨着对方的颈窝。   他们盖的这床被子倒也不算小,但是三个人一起盖便有些窄了,季浮沉半夜怕自己冷着,便总忍不住往另一侧靠,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荣宝呢?   季浮沉吓了一跳,仔细看去才发现荣宝正趴在周岸胸前睡得很香。   他怕吵醒了周岸场面尴尬,只能小心翼翼挪开自己的身体,从床尾的位置爬了下去。就在他下了床的瞬间,原本睡得正熟的周岸悄悄睁开眼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一大早,季浮沉就抱着被荣宝尿湿的被褥去找了小暑,他自己不擅长针线活,只能找小暑求助。   “这小家伙尿得还挺多。”小暑检查了一下,开口道:“这得拆了洗,若是直接晒干将来会有味道的。”   “那拆完了你能帮我缝上吗?”季浮沉问。   “当然啦,公子你就别管了,交给我,保准还你一床新的被褥。”   “那拆洗的话得多久啊?”季浮沉又问。   “外头的东西好干,估计一两天就干透了,但这两块沾了尿的棉花也得过水,这干起来就比较慢了,得彻底晒透,不然回头被褥会潮。”小暑想了想,“我估计怎么也得四五天吧?”   “这么久啊?”   “不能着急,现在天冷了,被子不晒透可不行。”   季浮沉叹了口气,不禁有些犯愁。   早饭的时候,他便朝周岸提起了此事。   “小暑说被褥要晒个四五天才能干透,我要不去找二当家问问,有没有新的被子找一床来用。”季浮沉说。   “寨子里倒是有新弄的被褥,但都是给年初成婚的新人准备的,咱们若是借来盖了,只怕他们不够数。”周岸道:“先前多出来的被子,着火那次都拿出来分了,被荣宝尿了的那床就是。”   听他这意思,寨子里是没有多余的被子可以用了。   “是跟我一起挤着,睡得不好?”周岸问。   “没有……”   不止没有睡不好,还睡得挺舒服。如今天冷了,他们又没点暖炉,入夜后屋里还挺冷的。但是昨晚和周岸睡一个被窝里,季浮沉只觉一整夜都暖呼呼的,就跟靠着个人形暖炉差不多。   “既然没有睡不好,那就这样吧,挤挤还暖和呢。”周岸说。   “嗯。”季浮沉见周岸没有不自在,便也没再纠结。   他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太过在意,不然荣宝想到被褥是自己尿湿的,会觉得内疚。   依着周岸的意思,季浮沉近日不必再去学堂了。用过早饭之后,他便带着荣宝一起去了鸡棚,两人一人拎了个小竹筐捡鸡蛋。   现在开始下蛋的母鸡越来越多了,他们每日捡到鸡蛋的数量也在增加。季浮沉依着先前的计划,在捡鸡蛋的时候,往储物空间里存了五颗。   后来他想到庄子里那些流寇的事情,暗道往后局势只怕会越来越艰难,应该趁着眼下什么都不缺的时候,多储备一些东西。于是他改了主意,一次存了十颗鸡蛋。不过因为下蛋的鸡变得更多了,所以哪怕他存了十颗蛋,旁人也不会注意到。   捡完鸡蛋后,季浮沉又浇了浇菜地里的萝卜和白菜。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但鸡棚和菜园子都有人在照料,萝卜白菜都长得很好。   季浮沉不去学堂,最高兴的人是荣宝。   小家伙带着两条小狗一直围在季浮沉身边,还时不时给他打打下手。   小黄和小馄饨都长得挺壮实,现在也有点大狗的样子了。它们之前被周岸特意训过,都很有规矩,在寨里吃喝拉撒都定时定点,绝不会给人添麻烦。   “狐狸!”荣宝忽然指了指后山的方向。   季浮沉转头看去,就见小狐狸从草丛中钻了出来。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小狐狸隔三差五就会回来看看。不过它现在很少带礼物上门了,每次来还得从荣宝这里骗吃骗喝。荣宝很喜欢它,每次都会把自己私藏的肉干拿出来喂它。   “天冷了,你要是没地方睡觉或者找不到吃的,就来跟小黄它们俩挤挤。”季浮沉笑道。   小黄和小馄饨都有自己的狗窝,那狗窝还挺宽敞,再来一只小狐狸完全装得下。而且它们相处得还挺愉快,一起吃东西时也不会争抢。   小狐狸歪着脑袋,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公子,你果然在这儿。”小暑一溜烟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咱们寨子里来了个客人,听说是清风寨的二当家,叫段……段青,对段青。”   季浮沉听他一说才想起来昨晚周岸说的话,凤鸣和清风两寨结盟,暂时互换了二当家。   “我去偷看了一眼,这个段二当家长得还行,一表人才,但是性子不怎么讨人喜欢,说话也不好听,我看三当家还有几个管事,都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大当家表现如何?”   “大当家还挺镇定的,没什么反应。”   季浮沉闻言这才放心,只要周岸稳得住,这人在凤鸣寨就待得下去。   演武场上。   段青与周岸站在一处,目光看着场上正在较量的人,表情十分冷淡。   “段二当家,我这些弟兄如何?”周岸问他。   “周大当家武艺了得,我们寨子里的几个当家的联手都未必是您的对手,但这凤鸣寨的人……”段青摇了摇头,“打.击.黑虎寨绰绰有余,但要是说多勇猛,也不过如此。”   “你……”赵路听了这话就像上去动手,被一旁的薛承举等人死死按住了。   如今正值两寨联盟的关键时刻,赵路要是跟人动了手,那就麻烦了。   可这个清风寨的二当家也确实不会说话,来了之后张嘴就得罪人,这会儿功夫凤鸣寨的弟兄们就没一个看他顺眼的,也就周岸还保持着基本的风度。   “段二当家辛苦了,我还有点事情,先去忙了。”周岸招了招手,把头顶直冒火的赵路一并拎走了。   “你看看他那个死样子,进过军营了不起啊?轮得到他对咱们指指点点吗?”赵路一脸不忿。   “进过军营就是了不起。”周岸道:“咱们这一套拼勇斗狠确实管点用,将来要真对上黑虎寨,也顶得住。可你应该知道,等边城彻底失守的那一日,大批流寇散兵涌入,还有敌国的军队长驱直入,届时咱们要面对的可都是行伍之人。若是不学会他们那一套,怎么知己知彼?”   “我知道,我就是气不过,看他那样用鼻孔看人我就想揍他。”赵路道。   “幸亏有人拦着你,不然还真不一定是你揍他还是他揍你。”   赵路闻言一脸难以置信,“他真比我厉害?”   “你回头试试呗,记得叫我去看热闹。”   赵路一听段青比自己厉害,瞬间老实了不少。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周岸的住处,季浮沉正好刚把鸡蛋送到厨房回来。   “我听说清风寨二当家来了?厉害吗?”   “厉害个屁,你是没见着他那个样子,看着就烦。”赵路抱怨道。   季浮沉看向周岸,“你觉得他如何?”   “应该有点东西,要不然清风寨派他来岂不是丢人现眼?”周岸道。   “你打听他做什么?”赵路问。   “我听说他是行伍之人,想着让他帮忙看看咱们寨子里的防卫,还有没有什么漏洞。”季浮沉问周岸:“这人可信吧?”   周岸道:“咱们两寨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点信任还是可以有的。”   “那我去问问他,好不容易请来个懂行的,别浪费了。”   “小心他不给你好脸。”赵路叮嘱道。   季浮沉朝他一摆手,便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而去。   周岸看着他的背影,笑道:“你看看人家这觉悟,一心只为寨子着想,你什么时候也能学学人家,替我分分忧。”   “呵呵。”赵路翻了个白眼,“小季放个屁你都觉得香。”   周岸闻言抬脚在他屁股上一踹,眼底却带着几分笑意。   季浮沉估摸着时辰,先去了一趟厨房,亲自包了碗馄饨,而后拎着食盒去了演武场,不多时段青考核完了所有弟兄,他这才上前打招呼。   “段二当家,你初来凤鸣寨,我带你逛逛吧?”   段青瞥了他一眼,冷淡地道:“不必。”   “大冷天的你冻了一上午,我在厨房给你弄了点热乎馄饨。”   “我不爱吃馄饨。”段青道。   “没关系,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弄,要不然让李叔给你杀个小公鸡……”   “我不好口腹之欲,你不必用这些话来套近乎,想说什么直接说吧。”段青道。   季浮沉没想到这人说话如此生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茬了。   好在这时张平从不远处快步跑了过来。   “四当家,借一步说话。”张平道。   季浮沉朝段青略一颔首,拎着食盒跟张平走了。   段青有些惊讶地看着季浮沉的背影,朝身边的人问道:“他是你们四当家?”   “对啊,季公子是我们的四当家,怎么了?”那人语气也不善。   “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怎么坐上你们寨子里第四把交椅的?”   “白白净净怎么了?我看段二当家也不黑啊。”那人道:“我们四当家武艺确实不精,但会的东西可多着呢。我们菜园子里的菜,鸡棚里的鸡都是他弄的,四当家还会做饭,我们寨子里的厨子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就连二当家去你们寨子里帮着弄的那个隔离带,也是四当家带头弄的。”   “说起来你们清风寨能占了蟠龙寨的山头,我们四当家至少有一半功劳,当初就是他发现了后山的隐患,这才给蟠龙寨来了个瓮中捉鳖。”旁边另一人道。   段青喃喃道:“他竟如此了得?”   “那还用说。”众人被段青打击了一上午,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夸自家寨子里人的机会,自是不遗余力,“我们四当家还会读书呢,山下好几个村子里的孩子,都是他的学生。”   “竟还是个先生,看来的确有点本事。”   段青看着季浮沉离开的方向,眼底的轻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好奇。   另一边。   季浮沉朝张平问道:“怎么了?”   “四当家,我今日下山发现孩子们依旧去了学堂。你没有过去,他们也没散,今日都在学堂里温书呢。”张平道。   季浮沉一怔,略有些意外。   无论如何,他到底还是在意那些孩子的。   “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吗?”季浮沉问。   “今日村里派了几个人过来,说要上山请你,在山门口被弟兄们拦下了。大当家发了话,说这几日你要休息,让他们别上来烦你。”   “好,我知道了。”季浮沉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拎着食盒回到了周岸的住处。   赵路刚走,周岸正在屋里陪着荣宝画画呢,见到季浮沉拎着食盒进来,眼睛不由一亮。   “什么好东西?”周岸问。   “馄饨,你要吃吗?”   周岸和荣宝闻言一同起身,快步走到了桌边坐下。周岸打开食盒一看只有一碗馄饨,便去取了个小婉,用勺子舀出了一半给荣宝。   两人围在桌边,埋头吃得津津有味。   “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做馄饨了?”周岸问。   “我本来想贿赂一下那个段二当家,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情。”   周岸眉头一拧,嘴里的馄饨瞬间不香了。   “你这是给段青包的?”   “对啊,怎么了?不好吃?”   “没有。”周岸目光一黯,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赵路说得没错,此人就是不好相与,拿鼻孔看人,没礼貌。”   周岸一听季浮沉不喜欢他,忙道:“那往后就别理他了,眼不见为净。”   季浮沉点了点头,决定往后绝不会再自讨没趣。   当日下午,季浮沉便带着荣宝去了小暑那里。小暑帮着拆洗了那两床被褥,季浮沉则在一旁给他打下手。荣宝知道被子是自己尿湿的,也在一旁煞有介事地帮忙。   入夜时,周岸正在屋里整理寨子里的部署,没想到段青主动找上了门。周岸原本对他没什么意见,但想起这人让季浮沉吃了瘪,面对他时便也有点冷淡。   “段二当家有何贵干?”周岸问。   “今天下午我在寨子里转了一圈,查看了你们的部署和防卫,这是我总结出来的问题,请大当家过目。”段青说着将几页纸放到了周岸面前。   周岸有些惊讶,打开那几页纸一看,发觉对方写得还挺详细。   “山上的防卫还是有不少漏洞的,大当家最好在寨子的四面都设立巡防的哨点,哪怕山下部署得再安全,寨子里也不可有丝毫松懈。”段青道:“还有,我听说寨子里的几个管事住的地方都是挨着的,往后新的房子盖好了,几位当家的若是成了婚,多半也还是会住在一起。我的建议是最好分开,不要全部挤在一起,这样寨子里万一出了事情,方便几位当家人和管事快速反应。”   “基于以上两点,最重要的是第三点,寨子里各位当家人和管事的分工要更明确,这样真出了意外,才好各自应对。一个寨子里最好的状态就是,当家人能统领全局,但每个人哪怕暂时失去了统领,也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就像一只手,攥成拳头时很硬,变成手指头也各个都能派上用场。”   周岸一笑,“段二当家不愧是在营中待过,就是不一样。”   “还有就是,等分工明确之后,寨子里最好是能做一些演练。”   此事季浮沉就曾提到过,只是他们最近事情太多,一直没顾上。没想到这个段青的想法,竟然和季浮沉不谋而合,周岸一挑眉,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段二当家怎么突然想到帮我们筹谋这些了?”   “今日你们的四当家去找过我,说要带着我在寨子里逛一逛,我后来想了想他找我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这个。我已经从旁人那里了解过了,这位四当家想法很多,懂得也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周岸闻言险些惊掉了下巴,暗道这人不是一直拿鼻孔看人吗?竟然会主动夸季浮沉!   “二当家倒是个惜才之人。”   “我是个习武之人,所以从不将习武之人放在眼里。我平生最佩服的就是四当家这样的人,不仅足智多谋,还能教书育人,我们清风寨就缺一位这样的当家人。”   周岸:……   这人竟然想挖墙角?   “大当家慢慢看,我想趁着天色还不晚,去拜访一下四当家,敢问大当家,他住在何处?”   “这个嘛……”周岸正斟酌着语言时,季浮沉带着荣宝回来了。   他进门看到段青后面色一变,不冷不热地朝对方略一颔首,话都没说一句。   “怎么现在才回来?”周岸一脸笑意地迎上去问道。   “帮小暑打了打下手。”季浮沉带着荣宝进了里屋,那意思别打扰他们。   段青目光落在他身上,几次欲言又止,只因季浮沉压根不看他,也没给他搭茬的机会。   “四当家……他……”段青表情十分疑惑。   周岸假装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衣裳,这才开口道:“忘了告诉段二当家,四当家和我住在一起。看到他带着的那个孩子了吗?我和他一起养着的。”   “你们……”段青一脸震惊。   周岸一挑眉不置可否,那意思让他自己体会。   “原来如此。”段青一脸恍然,仿佛明白了什么。   周岸一笑,问道:“段二当家要不要留下喝杯茶?”   “不必了,我不渴。”段青朝他一拱手,转身走了。   待他走后,季浮沉从里屋探出了颗脑袋。   “走了?”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季浮沉才从里屋出来。   “他找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儿?”   “往后就算段青对你的态度好了,你也不许再做馄饨给他吃。”   季浮沉一脸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煮面也不行,他想吃什么让李叔给他弄。”   “他来找你,是饿了?”   “不是。”周岸并未将那几页纸拿给季浮沉看。   他倒不是有意要隐瞒对方,而是打算等明天起床后再说,免得季浮沉看了那几页纸对段青赞不绝口,那他今晚恐怕要睡不好觉了。   临睡前,周岸还一肚子别扭,但躺下后,转头看到季浮沉漂亮的侧脸,他心情瞬间就好了。   只可惜那被褥四五日就要晒干了,届时自己就要搬回小床上睡了。   要是那被褥一直不干该多好啊…… 第47章   次日一早, 待季浮沉洗漱完,周岸才将段青整理的那几页纸拿给他看。   “这是什么?”季浮沉问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段青昨晚送来的。”   季浮沉听说是段青送来的, 略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就看明白了纸上写着的东西。周岸暗暗观察他的神色,见他表情从不以为然, 到逐渐认真,再到一脸惊喜,态度转变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不愧是清风寨的二当家啊, 这个段青有点东西。”季浮沉将那几页纸一卷, 拿在手里道:“我去找他聊聊。”   “等会儿。”周岸一把拉住他手腕,“吃完早饭再去。”   季浮沉闻言只能按捺住好奇,先将纸放到了一边。   大概是想快些见到段青,季浮沉这顿饭吃得非常匆忙。周岸见他这么急切,心里酸溜溜的,又不好意思直说,以免显得自己度量小。   “今天的鸡蛋还没收呢。”周岸提醒道。   季浮沉刚放下筷子, 经周岸一提醒又想起了鸡蛋的事情,他如今每日都要往储物空间里装鸡蛋,特意交代过小暑, 把收鸡蛋的事情留给自己。   “我先收鸡蛋再去找段二当家。”季浮沉说罢拎着竹筐去了鸡棚。荣宝最喜欢跟他一起收鸡蛋, 见状也放下碗筷追了出去, 周岸无奈只能起身跟在了后头。   季浮沉到了鸡棚,匆匆捡完鸡蛋, 就把放鸡蛋的篮子递给了周岸:“大当家, 劳烦你帮我送到厨房。”说罢他又在荣宝脸颊上亲了亲道:“荣宝乖,跟着大当家一起, 要不就去找小暑叔叔玩。”   荣宝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他一溜烟跑没了影,只能茫然地和周岸大眼瞪小眼。   “抱抱。”荣宝朝周岸伸出胳膊要抱抱。   周岸一手拎着装满了鸡蛋的篮子,一手将荣宝抱了起来。他先是依着季浮沉的叮嘱,把鸡蛋送到了厨房,然后又抱着荣宝送到了小暑那里。   季浮沉去找段青他不放心,打算把荣宝放下后就追过去看看。到了小暑那里后,他看到晾在院子里的被褥,忽然想起了什么,朝小暑问道:“这被褥要什么时候才能晒干?”   “这几日天气好,再过个两三天应该就能晒透了。到时候我尽快缝好给你们送过去。”   “这么快啊?”周岸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到晾晒被褥的地方,伸手在上头摸了摸,发觉棉花只剩一点潮气,想来两三日确实能干透。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小暑正在屋里陪着荣宝玩,并未注意到院中的情况。   周岸忍不住想,若是这时候能下一场大雨,这被子就没日子干了。   “喂!干什么呢?”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喝问。   周岸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发现了躲在廊柱后的赵路。   “滚出来。”周岸道。   “嘿嘿。”赵路几步走到他身边,问道:“大当家盯着这被褥做什么?莫不是想偷走?”   “这本来就是我们屋里的,前两日被荣宝尿了,托小暑帮忙拆洗了一下。你来这儿干什么?”   “袖子破了,找小暑帮着补补。”赵路示意他看自己手里抱着的袍子,上头确实裂了一个大口子,“不对啊,荣宝把被子尿了,那小季现在盖什么?”   周岸一挑眉,“这被褥都拆了,又没有多余的,自然只能和我凑合一下。”   “你是说你们现在……睡一张床?”赵路问道。   “嗯。”周岸承认地十分干脆。   “可惜啊,这被子很快就要干了。”赵路眼珠子一转,“你刚才不会是想把这被褥毁了吧?那样你就能和小季继续盖一床被子了……”   “别瞎说。”周岸瞪了赵路一眼,“我有那么幼稚吗?”   “呵呵,幼不幼稚地还真不好说,毕竟为了一个张平都能吃醋。”   周岸作势要踹他屁股,赵路忙躲远了些。   “大当家,你要真想和他继续盖一床被子,不能从这被褥上下功夫啊,只要出太阳这被褥早晚都要干。你得从别的地方动动脑筋。”赵路道:“不过你都没朝小季表明心意呢,俩人睡一个被窝也白搭,干着急。”   “我乐意,要你管?”周岸冷声道。   赵路一脸无奈,摇着脑袋去找小暑补袖子去了。   周岸立在原地半晌,忍不住琢磨了一番赵路方才的话,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把被子偷走这样的事情,他是万万不会做的,有失大当家的身份。但他可以做点别的……   另一边。   有了段青那几页纸,季浮沉和他很快就化敌为友了。   两人先是一同在寨子里转了一圈,段青当面又朝他讲解了一遍自己对寨子里防卫提出的建议。   “其实这些都不难做到,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演练这一条。无论防卫计划筹谋的多好,若是缺乏演练,效果都将大打折扣。凤鸣寨有近一百多号人,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大家很难各司其职,慌乱之中就容易出岔子。真到了关键的时候,一点小差错,都将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段二当家说的极是,其实先前我也有过演练的想法。只是我并未在大营中待过,也不太知道这演练具体该怎么施行,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四当家不必担心,此事就交予段某吧。”段青道。   季浮沉闻言十分高兴,两人畅谈至今,他早已忘了先前的不愉快,只觉此人初见冷淡孤傲,实则认真负责,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两人说话间,就见周岸迎面走了过来。   “你们继续,不必理我,我过来听听段二当家的高见。”周岸道。   段青朝他略一颔首,竟真的没理会他,继续朝季浮沉道:“其实有几件事你们做得很好,将来我们倒是要多多与你们学习。”   周岸心中冷笑,心道我们凤鸣寨岂止是某几件事比你们做得好?这个段青倒真是大言不惭。   “段二当家说的是何事?”   “一是你们在寨子里养了家禽,种了菜。虽说寨子里不缺银两,购置吃食也不算太麻烦,但能利用寨子里的资源自给自足,这无形中让你们抵御意外的能力大大提高了。”段青道:“试想万一城中出了事情,没米没菜了,换了我们清风寨只怕就要断粮,可你们却不必担心。”   周岸闻言转头看向季浮沉,眼底满是欣赏,这些可都是他们家小季的功劳。   “二是你们搞的那个防火隔离带,好处显而易见。再有就是,你们与山下村子里来往密切,这一点做得很聪明。那几个村子就在你们山脚下,严格说起来与凤鸣寨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他们好了未必对你们有帮助,但若是村子里出了乱子,你们定会受到影响。”   尤其如今流寇肆虐,若是有人趁势潜入村子里蛰伏下来,很容易对凤鸣寨造成威胁。相反,若这几个村子管理得当,则可以成为凤鸣寨最外围的一层屏障。   他这话说得倒是没错,但周岸想起先前的不愉快,心里还是不大痛快。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说山下有村子里的人前来拜访。   “打发回去。”周岸不耐烦地道。   “来的是村长和张平相好的家里那个妹子。”   季浮沉想了想,开口道:“要不我下去见见他们吧。”   “你别跑了,把人带上来吧,带到聚义堂里去。”周岸说。   传话那人当即去带了话,不多时村长和云姝家里的妹妹瑛子被蒙着眼睛带了上来。   “大当家,季先生。”村长朝两人行了礼,开口道:“村子里的人准备了一些礼,托我带来给四当家,但山门口的弟兄们拦着不让带上来。”   “凤鸣寨不缺东西,你还回去吧。”周岸说。   “今日我来找季先生,是想代大伙儿道个歉。这几日我带着人一起给村里定了规矩,严令众人往后不得再轻信谣言,更不可纵容谣言肆意传播,否则定按村规处置。”   周岸瞥了他一眼,问道:“村规是什么?”   “凡信谣传谣者、知情不报者、造谣生事者,将在村中祠堂受鞭笞。若有欺辱他人者,便按照大当家的规矩,让村里专门骟猪的人先给他骟了再送去官府。”   一旁的段青一脸惊讶,心道凤鸣寨竟还有这样的规矩。   “事情本该如此,这也算不得是送我们的人情吧?”周岸道。   “自然不是,先前都是村中规矩不严,才会导致那样的事情发生,委屈了季先生。还望季先生和大当家海量,别就此和咱们断了来往。这些年咱们村子里能如此太平,全仰仗着凤鸣寨,如今托季先生的福孩子们又能读书识字,大家伙儿都感念着凤鸣寨的恩义,不敢忘。”   季浮沉偷偷看了周岸一眼,见他沉着个脸不说话。   这时一旁的瑛子开口了,她从随身带着的书箱里取出一沓纸,双手递给季浮沉道:“季先生,这两日你没有去学堂,但大伙儿都不敢懈怠,无一人缺堂。这是我们抄的诗,请先生过目。”   季浮沉接过那沓纸一看,见上头抄着的是他新教的一首诗,杜甫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这些日子他教了孩子们好几首写春天的诗,这是其中的一首。   “字都写得这么认真,练了许多遍吧?”季浮沉问。   他面对村长时冷冷淡淡的,与瑛子说话时态度顿时温和了起来。   “不怕先生笑话,我们不舍得浪费纸,都是先沾了水在布上写,等字写熟练了,才在纸上落的笔。”瑛子讪讪一笑,“大伙儿都怕先生看了潦草的字生气,没人敢偷懒。”   季浮沉闻言鼻子一酸,不禁有些感动。   这些孩子们总是能戳中他心里最软的地方。   “季先生,村里之所以有人轻信谣言,多是因为蒙昧所致。有了先生的教诲,孩子们才能读书明理,将来才能成为明辨是非的人。”村长说着朝他深深一揖,“恳请先生重回学堂。”   季浮沉闻言下意识看向了周岸,周岸知道他定是心软了,便点了点头。   村长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带着瑛子一同下了山。   “人都是需要教化的,要读书明理,要训练体魄。我的建议是不要感情用事,建立在利益上的合作才是最长久的。山寨与村子应当是互利的关系,而不是你们一味的给予。”段青道:“你们为他们提供庇护,让旁人不敢轻易侵犯,也该适当让他们付出一些什么。”   “我教他们读书有束脩。”季浮沉说。   “这只是最基本的,况且我猜你要的束脩肯定也不多。我说的互利和付出,是其他的东西,今日去村子里看过之后,咱们再行商讨。”   “今日就要去?”   “捡日不如撞日嘛,你不也记挂你的学生吗?”   季浮沉一笑,没想到他竟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周岸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开口道:“我也去。”   “大当家今日没有事情要忙了?”季浮沉问。   “该忙的都忙完了,其他事情有赵路盯着呢。”周岸不容置喙地道。   午饭后几人便一道下了山。   季浮沉径直去了学堂,孩子们见到他都颇为高兴,也有一些年纪大一些的孩子看着他时很是忐忑,生怕他今日是来道别的。   “季先生,您不会不要我们了吧?”   “先生,我这两日都有好好背书。”   “我练字也很认真,先生看……”   孩子们纷纷开口朝他示好。   这时有个大点的孩子拿着火折子点燃了书案旁边的暖炉。   “村长特意让人准备了银碳,说天冷了,给先生取暖。”   季浮沉无奈一笑,开口道“今天下午,咱们上算数课。”   孩子们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一个个仰着小脸极为认真。   另一边,周岸带着段青围着村子绕了一圈。   “村子里的布防有很大问题,他们内部不必消耗这么多人,应该把布防的重点放到村外。四方设置固定的岗哨,人不用多,各两个就够。四角派人巡视便可,”段青想了想又道:“这些事情直接让他们去做就可以,寨子里的人手不必耗在这里。”段青从前在营中待过,很懂用人之道。   周岸见他把村子里的布防都想好了,索性直接带他去见了村长,也省得自己在中间传话。   “先前流寇灭门的事情你们应该都听说了,若非凤鸣寨处置得当,如今这地方早已不知是何景象。近来虽然没再出现过灭门这样的惨案,但流寇却是一直都有的。你们当务之急是保护好自己,莫让贼人钻了空子。”   “这位先生可有良言?”村长问。   “有,我看过你们村子,村口有几家边户,若是有流寇潜入,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几户人家。最好是将固定的岗哨设在那几户人家附近,同时让他们家里都养只狗。”   “这个容易,我今日就去办。”村长说。   “还有,让人备几面铜锣,分散在村子各处,每一面锣至少派三人共同保管。一旦发觉村子里出了问题,即刻让他们敲响锣,以便提醒旁人。”   “这个季先生早就提过,您来之前就都安排好了。”村长说。   段青闻言明显有些意外,这是季浮沉再一次让他刮目相看。   “若真出了问题,切记不要隐瞒也不要硬撑,让你们的人去朝凤鸣寨求援,我想周大当家定会顾全你们。”段青道。   周岸在一旁听着,暗道这段青确实很懂统筹之道,这样一来既减轻了寨子里布防的压力,又明确了凤鸣寨和村子之间各自的义务,可谓事半功倍。   “往后季先生教课的时间挪一些给我,我亲自来教大伙儿一些防卫之术。届时最好让孩子们和负责防卫的人都来,若是全村人都来更好。”段青道。   反正入冬以后已经过了农忙的季节,村子里大部分人都没什么要紧事情,能学些防身保命的本事总比闲着强。   “这些村民就算真跟着你学了所谓的防卫之术,将来能打得过流寇?”告别了村长后,周岸朝段青问道。   “打是打不过的,但可以震慑。军中之人打仗靠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段青看向他,解释道:“靠的是士气,再好的战术若是没有士气都很难打胜仗。所以这防卫之术教的不仅是防卫,乃是士气。流寇们虽心狠手辣,却也谨慎得很,他们若是想挑柿子捏,肯定会挑软的。”   “有点道理。”周岸点头道。   “只要村子里安全,你们凤鸣寨就能省不少心。”   周岸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做大当家呢?”   “我这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真遇到事情,还是得靠着大当家这样的人。”段青道:“为将者不畏死,亦可以令手下众兵不畏死。这种东西,是学不来的。我们大当家身上有,周大当家也有。”   “文绉绉的,我们小季也是读书人,他说话就不像你这样。”   “周大当家,你做山匪真的可惜了,若是在军中定能建功立业。”   周岸失笑,“我可不愿为这样的朝廷效力,那些狗官眼里只有银钱,别的一概看不见。”   “若是朝廷改换了头面,周大当家可会改变心意?”   “朝廷改了头面,你说的是敌国入侵?我更不可能替他们卖命。”周岸说。   “我说的是……当今血脉中的其他人,若是真有这么一位,既有魄力又有胆识,还有运气,你可愿追随?”   “那得等我见了人再说。”周岸并未正面回答他。   段青闻言没再继续追问,两人都默契地揭过了这个话题。   季浮沉下学后,便看到周岸正立在门外候着他。男人一袭玄衣,身高腿长,惹得孩子们频频偷看。他们都听说了,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是季先生的夫君。   虽说他们身边娶男妻的人家不多,但看到季先生与那人站在一起时,便觉得甚是般配。想来季先生这样的人,也只有大当家那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吧?   “你不必等我的。”季浮沉被孩子们打量得有点不好意思。   “正好路过,我让段青先回去了。”周岸目光落在他手上,问道:“冷吗?”   “今日不冷,村长让人准备了银碳,屋里还挺暖和。”他说着在周岸手背上轻轻一贴,惹得对方身体一僵,耳尖迅速漫上了红意。   “你怕冷,回头让他们也采买一些银碳点在屋里。”   “不用,大伙儿都不点只有我点像什么话?”   “用我的月钱买。”   “回头再说吧,我现在还不太冷。”   周岸点头应下,但回去后还是让赵路安排人去购置了银碳。   赵路还劝他,说买了银碳屋里暖和了,季浮沉更不愿跟他睡一个被窝了,周岸却不以为然。   关于让季浮沉继续跟他睡一张床这件事,他早有计划……   这天,小暑将晾晒好的被褥送了过来。   周岸表现地十分淡定,甚至亲自帮季浮沉铺了床。   季浮沉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有荣宝撅着小嘴,看起来有些失望。他想三个人一起睡,那样更暖和,也更有安全感,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被子干了他们就要分开。   “睡吧,乖。”周岸在荣宝脸颊上捏了捏,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然而就在他躺下去的那一刻,便闻“咔嚓”一声,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怎么了?”季浮沉忙起身查看,便见周岸的小床已经翻到在地,周岸也连人带被子一起摔在了地上。   “没事。”周岸爬起来,一边揉着胳膊一边道:“床腿断了,估计有虫蛀的。”   “这不是新床吗?这么快就蛀坏了?”季浮沉很惊讶。   “我当初用的旧木头,没注意。”   “这也没法睡了,要不今晚咱们还是挤挤吧。”   周岸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是不习惯,我睡地上将就一下也行。”   “地上多冷啊,再说了……我也没有不习惯,人多还暖和呢。”又能省了兑换庇护卡的积分,一举两得。   周岸听他这么说,眼底迅速染上了笑意。   “既然这样,明天我就让人把小床挪走,也不修了。正好空出地方,给你支一张单独的书案。”周岸看向他,问道:“好不好?”   不等季浮沉回答,荣宝抢答道:“好!”   季浮沉:……   往后都一起睡?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但他转念一想,和周岸一起睡往后既有了大号暖炉免费取暖,再也不用担心冻得睡不着觉,还能省出一大笔兑换庇护卡的积分来。这么一算,也太划算了吧,简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第48章   周岸说往后都一起睡, 季浮沉也拿不准他是随口一说还是认真的。   直到次日一早起来,他看到周岸拿着做木工的工具,正在院子里捣鼓那张小床。确切地说那已经不算是一张小床了, 因为它早已被周岸拆了,现在正在朝着桌子的方向发展。   “大当家,你把小床拆了?”季浮沉一脸惊讶。   “对啊, 不是说好了给你弄书案吗?”   周岸怕他反悔,一早起来就动了手,压根没给季浮沉留任何改口的余地。   “要不要我帮忙?”他问。   “不用, 你洗漱完了去取一下咱们三个的早饭就行。”周岸说。   季浮沉依言洗漱了一番, 又去取了早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荣宝蹲在院中手里拿着个小锤子正在给周岸“帮忙”。   “洗手,吃饭。”周岸一把抱起荣宝进了屋。   “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我有没有书案都行。”季浮沉说。   周岸一边帮荣宝擦手一边道:“你用得比我都多,没有不方便,将来荣宝大了读书写字不也得用吗?”   季浮沉想提醒他,等开春以后他们就要搬到新房子里住了, 但不等开口又听他说道:“原来那个书案给你用,这个小的我自己留着用。”   “多谢大当家。”季浮沉没在说什么,朝他道了谢。   用过早饭之后, 季浮沉就下山去了学堂。趁着还没下雪, 他想多给孩子们上几节课, 等下雪以后就可以提前放假了。   这一次,周岸不仅让小暑跟着他一起下了山, 还亲自抱着荣宝将他送到了学堂门口。经过上次的事情后, 他早已下定了决心,往后早中晚他都会亲自过来接送季浮沉, 哪怕自己有事时也会托旁人代劳,绝不会再让对方再落单。   这几日,段青此前提出的问题也开始着手规划了。   周岸让人在寨子里不同的方位依次建了四处小型的哨房,以后这些哨房里都会安置人员轮值。因为哨房的样式很简单,能遮风避雨就行,所以不出几日就完工了。   哨房完工的那日,季浮沉和段青一起在寨子里转了一圈,查看了各个岗亭的视野范围。   “段二当家,等寨子里和村里的岗哨都归置完,你是不是就要回清风寨了?”季浮沉问。   “怎么,四当家着急撵我走了?”段青道。   “怎么会?我就是提前问问,图个心安。”   “我想将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应该都会留在凤鸣寨。”段青道:“我与你们二当家交换身份,不止是为了短期的合作,而是为了长久的打算。只有这样,才能最直接的消除两寨之间的隔阂,让我们毫无芥蒂地信任和托付。”   季浮沉瞬间明白了,两个寨子交换二当家的行为,就跟两国交换质子的性质有点像。虽然这个法子简单粗暴,但在某些时候确实很管用。   待一切部署完成后,段青组织整个寨子里人,开展了凤鸣寨的第一次演练。   “这次的演练共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 分是演练对抗入侵者,第二部分演练内部危机。”段青朝众人讲解演练的规则,“现在大家伙儿先来抓阄决定在第一部分的演练中扮演的身份。”   他拿着一个放满了纸团的筐子让所有人一一抽.取,最后从中选出了一半扮演入侵者,另一半则本色出演凤鸣寨的人。   “咱们第一次演练,为了减轻难度,两方都选出几个重点人物。入侵者共选出五人,若有三人被擒或被‘杀’则视为失败。守寨子的一方,将设立三个防卫点,分别是厨房,聚义堂,和大当家住的地方。这三个地方都会插一面旗子,旗子被拔走两处则视为失败。同时寨子里还会选三个被保护人,三人若有两人被控制或被‘杀’,也视为失败。”   随后段青让所有守寨子的人又抓了一次阄,没想到季浮沉竟然被选中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段青便带着“入侵者”那一队人下了山。周岸也不含糊,很快做了部署,命人将几个防卫点和需要被保护的人都分工保护了起来。   “我呢?”季浮沉问周岸。   “你就跟着我,没人能抓得住你。”周岸带着季浮沉和荣宝回了住处,打算凭一己之力守住一个防卫点和季浮沉,这样将会为寨子里的人减轻不少负担。   一开始,季浮沉还挺紧张的,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演练,但很入戏,甚至有点兴奋,生怕下一刻就会有人冲进来绑他。但他等了很久,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他们的演练是午饭后开始的,一直等到入夜也没人攻上山来。   “失策了,段二当家肯定是故意拖着咱们,想等天黑了再动手。”季浮沉叹了口气,只后悔下午没好好补一觉,今晚可有得熬了。   “你现在睡也来得及,我守在这里,来了人也奈何不了你。”周岸说。   “我还想凑凑热闹呢,万一一觉睡过去什么都错过了,多可惜。”季浮沉道。   周岸一脸无奈,自己往矮榻上一趟开始闭目养神了。   季浮沉所料不错,段青一直到夜深了才带人进攻。   不多时,山下就传来了号角声,示意有人来进攻寨子了。   “来了来了。”季浮沉起身就想出去看,却被周岸叫住了。   “今晚你就躲在我后边,别轻易露头。”周岸说。   季浮沉点了点头,乖乖走到了周岸身后。   周岸知道他想出去看看,便起身走到了院外。   但不知为何,他们等了许久也不见山下的守卫上来报信。无奈,周岸只得派了个人下去看看,只是没想到派下去的人也没了音讯。   “咱们守山的有多少人?”季浮沉问。   “还是和从前一样,四个。”周岸道:“山下那道门肯定是拦不住的,多派一个人多损失一个。”   而且他们如今有了吹号角这个传递信息的方式后,省去了不少中间传话的麻烦。季浮沉还帮守山门的弟兄设计了几种不同的号角节奏,用来代表不同的意外,今天响起的声音就代表着有外敌来袭。   “只有四个人,怎么还不上来呀?”   “可能是想消耗咱们的耐心吧。”   周岸已经提前做好了部署,他不仅命人看好寨子的入口之外,还安排了人守另外两个防卫点和另外两个人。除此之外,他特意挑选了几个武艺不错的人,袭击入侵者中的重点人物。   “守寨门的人是三当家吧?”季浮沉道。   “是赵路……”周岸和季浮沉对看了一眼,同时意识到了什么。   赵路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正因如此,周岸怕他沉不住气才没让他守防卫点,而是安排了他守寨子入口。没想到段青这么沉得住气,一口气蛰伏到了现在。   “我去看一眼。”周岸起身道:“你跟着我一起。”   季浮沉看了一眼荣宝,见小家伙已经睡熟了,便帮他盖好被子,跟着周岸出了房间。   反正今晚都是自己人演练,也不会真有人去伤害荣宝。   两人出了院门,便觉寨子里安静不已,没有任何打斗声和吵闹声。周岸将季浮沉护在身后,轻手轻脚靠近了寨子入口,这才发现赵路等人排成了一排正蹲在寨子门口,一个个都没精打采的。   “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让人拿下了?”季浮沉低声道。   “我还说赵路沉不住气,咱们也上当了。”周岸说。   经他一提醒,季浮沉也反应了过来。段青这是摸透了寨子里众人的脾性,没有强攻,而是用了这种方式,先是消耗了众人的耐心和体力,令大伙儿的耐心都告罄,然后劫持了守山门的人,让他们朝寨子里发出了号角声。   号角声响过之后,他们故技重施,并未进攻,而是悄悄埋伏在了入口的两侧。赵路左等右等不见人来,索性带人打算主动出击,结果正中埋伏,“全军覆没”。   只是没想到,周岸也这么沉不住气,竟主动离开了那个守卫点。此刻估计那处已经被段青的人拿下了。季浮沉甚至怀疑,另外两处守着的人也会重蹈覆撤。   “我记得之前说过规矩,重点人物不能藏起来。”季浮沉低声朝周岸道:“咱们现在还有机会,只要你赶在他们之前先搞定他们的三个重点人物,咱们就能赢。”   季浮沉他们有三个守卫点和三个人,只失去他们这一组,问题还不大。   “可以一试。”周岸说。   “我去做诱饵,你伺机而动。”季浮沉一脸兴奋地道。   他说着就要上前,却被周岸一把拉住了手腕。   “怎么了?”季浮沉问。   周岸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眼下只是演练,他们并非真的遇到了危机,季浮沉就算被抓了也不会有危险,于是他慢慢松开了手。   “三当家呢?”季浮沉大步走向寨子门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待接近地上的人群后,他才问道:“人还没来呢?你们蹲在这里做什么?”   为首的赵路朝他一耸肩,没有吱声。   依着规矩,他们现在都“死”了,不能说话。   “你们……”季浮沉装作刚反应过来的样子,转头看向朝他扑来的几个人,瞅准了时机撒腿就跑。几人大概是觉得对付他问题不大,便有些大意,没想到追着他在附近绕了一圈也没能捉住。   这时又有几人靠近,从另一边朝着季浮沉围了过来。   “别去。”段青在看到季浮沉绕着圈跑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什么,可他出言阻止时已经晚了。就见周岸从黑暗中闪身出来,刀柄瞬间‘戳死’了一人,而后朝着另一个重点人物击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段青快步上前,一‘刀’捅在了季浮沉心口。   “你……好快的刀……”季浮沉戏精上身,捂着心口慢慢跪到地上,随即朝后仰去。可就在他身体即将着地的一瞬间,却觉后背一重,被人一把捞在了怀里。   “季浮沉!”周岸一手将他搂在怀里,声音带着不自知的颤抖,直到另一手摸向少年心口时才发现那里没有血迹。   “你……咳咳……”季浮沉心说怎么大当家入戏比自己还深?   众人都被季浮沉逗得忍俊不禁,段青却看准了时机,不打算浪费这个机会。   “大当家小心!”季浮沉余光看到段青朝着周岸袭来,当即一个翻身抱住周岸,替他挡住了段青刺来的那一‘刀’。   “噗……”季浮沉做了个吐血的动作,提醒道:“大当家,还差一个人,快去找……”   他们需要消灭入侵者三个重点人物,可这里这有两个,剩下的人肯定是散入了寨子里。若周岸再不去,可就真来不及了。   “等等。”段青开口道:“你已经‘死’了,不能替大当家挡这一刀,现在你俩都没了。”   “啊?我就不能是回光返照吗?”季浮沉央求道。   “不许耍赖。”段青说。   “好吧。”季浮沉有点失望。   “嘿嘿,来吧来吧。”一旁的赵路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事到如今他早就不在乎输赢了,看到周岸也中招比让他赢了还高兴。   季浮沉一脸无奈,正想拉着周岸过去时,终于发觉了他的情绪有点不大对劲。   “大当家,你没事吧?”季浮沉问。   “没……”周岸扣住他手腕,拉着他走到了一旁,只是手上的力道一直没有松开,像是怕人跑了似的。   周岸没有告诉旁人,方才季浮沉被‘刀’刺中的那一刻,他心脏都险些停了……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这么害怕失去。 第49章   见这俩人都“死”了, 赵路一脸揶揄地凑了过来。   “你俩‘死’得也挺痛快啊,不过带走了俩,值了。”   “一边去。”周岸不太想理他。   季浮沉小声问他:“你们都‘死’了?还是被绑了?”   “段青没留活口, 怕我们通风报信,全杀了。”赵路骂骂咧咧地道:“这个段青没想到这么阴,进了山门也不上来, 带着所有人躲在了山道两边。我本来想带人冲下去,结果刚出了门没多远就让他们一锅端了。”   “都说了让你们守门,动动脑子也知道肯定有诈, 还往外跑?”周岸道。   “大当家你还说我呢, 你不也沉不住气跑出来了吗?”赵路不服,既然大家都‘死’了,谁也别看不起谁。   季浮沉一笑,低声道:“大当家凭一己之力杀了他们两个重点人物,这算死得其所。”   “行啊小季,这么快就向着大当家说话了,我真是看错你了。”赵路酸溜溜地道。   “何止是向着大当家啊, 你没看四当家刚才人都‘死’了,诈尸都要替大当家挡一刀。”旁边的人这会儿都闲着无聊,开口玩笑道:“可惜大当家不是个姑娘, 不然就冲着这份情谊也得以身相许。”   “不是姑娘咋了, 只要小季不嫌弃, 大当家照样可以以身相许,对吧大当家?”赵路道。   他这玩笑旁人听了只当玩笑, 就连季浮沉都没在意, 甚至跟着他们一起哈哈大笑,唯独周岸一脸不自在, 悄悄放开了攥着季浮沉手腕的那只手。   直到段青示意他们这帮“死人”安静一点,众人才住了口。   这天晚上的演练,毫无悬念,入侵者赢了。   赵路和周岸相继“死”后,剩下的弟兄们群龙无首,很快被段青带人收了。   次日,周岸召集所有管事,在聚义堂搞了一次复盘大会。   “这一次的问题还是比较突出的。寨子里的地势易守难攻,来了敌人后,守住山门方是良策,但无论是守山门的三当家,还是大当家,都错误地选择了主动出击。”   赵路和周岸都沉默不语,显然无力反驳。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把问题暴露出来,咱们才好纠正嘛。”季浮沉道:“这次以后,咱们可以系统地制定出一个紧急预案,等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就知道该怎么弄了。”   “嗯。”赵路说,“还有就是上山的山道也要布设一些陷阱,万一将来贼人也想埋伏,就能让他们吃点教训了。”   “还有就是……昨晚大当家本可以安然脱身的,若他不‘死’那你们尚有一线希望能赢。但因为四当家的‘死’让他分了神,我才有了可乘之机。”   “此事确实是我大意。”周岸抬眸看向他,“但我不会为了赢舍弃他。”   一旁的季浮沉闻言一怔,下意识转头看了周岸一眼,心道大当家还没出戏呢?   “我这话并非是让大当家舍弃谁,而是在提醒四当家……”段青转头看向季浮沉,“等第二阶段的演练结束后,我建议四当家参加晨训,提升一下自己的保命能力。”   “好。”   季浮沉一脸尴尬地点了点头。   “昨晚他是为了做诱饵才让你‘杀’了,严格说起来死了两个重点入侵者,他至少有一半功劳。”周岸道。   季浮沉一脸感动,没想到周岸竟会替自己说话。   然而对方很快又补充道:“但我赞同段二当家的提议,四当家往后确实该好好练一练,不止是他,寨子里所有不习武的人,最好都练一练。过了年后成婚的人,家属除了特殊情况,都要练。”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此事就这么定了。”段青附和道。   季浮沉:……   以后他再也没有赖床的机会了!   第二阶段的演练是内乱。   段青在寨子里安排了两个内鬼,没有人知道内鬼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演练开始后,寨子里的人将两个内鬼捉住或弄“死”算赢,若是周岸被内鬼杀了算输,整个演练过程中,周岸和内鬼都不能躲藏不出,否则视为违规。   “大当家,你得当心小季啊。”演练开始的第一天,赵路朝周岸道:“内鬼的目标是制造混乱杀了你,万一他是内鬼的话,咱们可太容易输了。”   周岸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最像。”   “你这……好心当成驴肝肺,如果他真是,那可有你后悔的。”赵路道。   周岸表面上不以为然,心中却也不是毫无计较。他觉得段青这人就喜欢耍阴招,把季浮沉设置成内鬼也不是全无可能。   “今天晚上我来守夜吧。”周岸朝季浮沉道。   “根据我对段青的了解,头一天晚上很可能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不然他不会把时间限定成三日这么久。”季浮沉道:“所以我们应该先睡觉,免得后头两日熬死了。”   季浮沉刚准备躺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怀疑我?”   “我应该怀疑你吗?”周岸问。   “应该啊,其实最好的办法是你把我和荣宝先‘杀’了,这样我们俩就能好好休息了,你也可以安心睡觉了。”季浮沉道:“反正我们死不死的,也不影响输赢。”   周岸拧了拧眉,对季浮沉张嘴闭嘴死啊死的很是不满。   尤其是经历了昨天的事情后,他对于“死”这件事情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上半夜我守,下半夜你守。”周岸道。   “好吧。”季浮沉没再说什么,带着荣宝先睡了。   到了下半夜,周岸将季浮沉叫醒,让他替自己守夜。季浮沉迷迷糊糊答应了,没多会儿便歪在床边睡着了。   天亮之后,周岸看着身边睡得正香的人,有些哭笑不得。亏他还认真地提防了后半夜,生怕季浮沉真是段青安排的内鬼,没想到少年睡得比荣宝还熟。   早饭时,寨子里一切安然无恙,倒是不少人哈欠连连,估计都没睡好。   “我就说嘛,内鬼肯定得熬个一宿再说。”季浮沉道。   “今天白天应该也不会有事了,他们肯定会等到晚上动手。”   这回众人心中都挺有默契,白天不少人都补了个觉。   本以为内鬼会等到夜深后再动手,没想到黄昏时就有人来通报,说出事了。   “方才三当家去找薛管事议事,进门后才知道人已经‘死’了。他着人挨个屋子里看了一遍,发现已经‘死’了六七个了,内鬼肯定是趁着大伙儿睡觉的时候下的手。”来传话的人道。   “你去传话让大伙儿切勿分开,我稍后就过去。”周岸道。   “是。”传话那人说罢便走了。   季浮沉看着他的背影,开口道:“赵路找薛承举议事?他有什么事可议的?”   周岸一挑眉,“你怀疑赵路是内鬼?”   “今天早晨在饭厅吃饭的时候,我见他精神奕奕,想来昨晚睡得不错。若他不是内鬼,多少会戒备一二,怎么能睡得那么踏实?”   “我去看一眼。”周岸道。   “我就不跟着你了,免得遇到麻烦又托你后腿。”   周岸想了想,“此番演练我们要当成是真的一般对待,若寨子里真有内鬼,我不可能把你留在这里,所以你得跟着我。”   “那好吧。”季浮沉闻言抱起了荣宝,跟着周岸一起出了门。   管事们住着的地方在后头,和周岸的住处有一段距离,两人走到半路周岸便把荣宝接到了自己怀里抱着。   两人一路去了管事们住的地方,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大当家。”赵路上前道:“‘死’了七个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动的手。”   “带我进去看看吧。”周岸说。   赵路闻言忙带着周岸朝发现薛承举“尸体”的房间走去,季浮沉紧跟在两人后头。待进屋之后,周岸示意季浮沉带上了门,而后伸手在赵路脖子上一勒,低声道:“你‘死’了。”   “不是,你怎么发现我的?”赵路一脸崩溃。   “你说的是他而不是他们,你若不是内鬼,怎么知道动手的不是两个人?”周岸将赵路放倒在地,“‘死’人别说话,保持安静。”   就在这时,周岸便觉后腰上一重,像是被人轻轻锤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季浮沉,眼底满是茫然,却闻季浮沉道:“大当家,实在对不住……”   “你……”   “你也不能说话了。”   季浮沉小心翼翼从他手里抱过荣宝,而后冲着地上的赵路眨了下眼睛。   周岸:……   这个结果是他没想到的。   合着这俩人一开始就是一伙儿的,赵路先是挑拨他和季浮沉的关系,让他产生怀疑。当晚他用轮流守夜的方式测试季浮沉,打消了心底的怀疑。   在确认赵路是内鬼之后,他对季浮沉彻底放松了警惕,毕竟是季浮沉最早提出了对赵路的怀疑。没想到这竟是俩人设的套……   第二阶段的演练,寨子里的人输得更为惨烈。   谁也不会想到,段青安排的内鬼是寨子里的三当家和四当家。   “凡事都不能太想当然,出了这种事情,你们三个当家人还往一个屋子里凑,就不怕里头的尸体上有诈?”段青道。   周岸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带着赵路进屋是因为已经决定了要灭口,不想惊扰了另一个内鬼。而他带着季浮沉进去,则是怕对方出什么意外,他哪里能想到季浮沉会是另一个内鬼?   至此周岸也算是看出来了,段青安排的第二场演练,纯粹就是为了给他上课。   当夜回到住处后,周岸依旧沉着脸不说话。   他至今都还沉浸在被季浮沉“捅了一刀”的情绪中,只觉心里闷闷的。   虽然知道这只是演练,但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发闷,就像那天晚上看到季浮沉被“杀”的时候一样。   “大当家,你不会为今晚的事情记恨我吧?”季浮沉问他。   周岸转头看向他,没有说话。   季浮沉被看得有些发毛,开口道:“要不你也捅我一刀?”   他说罢拿着周岸的手,对准自己的心口的位置想要做一个“捅刀子”的动作,却被周岸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先睡吧,我出去透透气。”周岸说罢起身出去了。   季浮沉哄着荣宝先睡下,而后披上披风跟了出去,见周岸正立在廊下。   “大当家,这都是演练又不是真的,如果换成现实中,我就算真成了内鬼也不可能朝你捅刀子啊。”季浮沉道。   “为什么?”周岸问他。   “因为……你待我这么好,我怎么会对你下手?”   周岸闻言一笑,伸手帮他紧了紧披风。   “我其实也不是为了这个……”   “你大概是入戏太深了吧?会顺着剧情发散,会想到万一这些成了真的怎么办,所以情绪就被影响了。“季浮沉在他手臂上轻轻握了握,安慰道:“但是往好处想,这两次演练咱们的收获还是很大的,找出了很多从前没想过的问题。”   周岸垂眸看向他那只手,而后慢慢抬手覆在了他手背上。   “嗯,所以从明早开始,你就起来晨训吧,我会亲自带着你。”周岸道:“你变得厉害一些,往后我就不用这么担心你了。”   季浮沉:……   为什么最后受伤的人总是他?   次日一早,季浮沉还做着梦呢,就被周岸从床上提溜了起来。   “荣宝还没醒呢。”季浮沉道。   “他睡他的,你醒你的。”周岸怕他再缩回去,直接将人从床上拎起来放到了外间,然后拿过衣服塞到了他手里。   季浮沉被冻得睡意全无,忙将衣服套在了身上。   “昨天怕伤你自尊我没说,你捅我的那一刀,力度小的惊人,真给你一把刀我都怀疑你戳不透我的衣服。”周岸说。   “大当家,你怎么人身攻击呢?”   “放心,我亲自教你,不出半月保你再捅人时不会失手。”   季浮沉简单洗漱了一番,连早饭都没吃,就被周岸拽到了演武场。然后他被迫跟在周岸后边,绕着演武场跑了好几圈。   “我都出汗了,可以了吧?”季浮沉气喘吁吁地问他。   “可以了,身上暖和了就可以正式开始了。”周岸说:“练半个时辰正好到吃早饭的时辰。”   季浮沉听了他这话就觉得双脚发飘,他心想自己有庇护卡,何苦来受这个罪?但周岸因为演练的事情受了刺激,看起来铁了心要练练他,季浮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被迫跟着周岸发愤图强。   “今天先教你基本的防身,假如遇到有人要抓你……”周岸道。   “这题我会。”季浮沉抢答道:“踢.裆。”   周岸:……   他下意识挡了一下某个部位,心道幸亏没直接上手,不然今天要折在季浮沉脚上了。 第50章   一连数日, 季浮沉每天早晨都要被周岸拎着去晨训。   有时候遇到他不去学堂的日子,周岸还会给他加训半日。   虽说在段青的提议下,小暑等人都被强制要求参与训练了, 但能得周岸亲自“教导”的,却只有季浮沉一个。这几日,寨子里的众人看他时的目光, 都透着十足的同情。   “大当家,能不能饶了我,我真的不行了。”季浮沉趴在矮榻上哼唧, 荣宝则在一旁握着小拳头帮他捶背。   “这才练了几日?你连我都撂不倒。”周岸说。   “讲道理, 寨子里有谁能撂倒你?三当家都做不到。”季浮沉苦着脸道。   别说是赵路,季浮沉怀疑就算在整个州县里悬赏,都未必能找出来一个可以撂倒周岸的人。周岸的武力值,可是连段青都认证过的,清风寨大当家都不是他的对手。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这才练了几日就想放弃,将来怎么给荣宝做榜样?”   “荣宝。”季浮沉扭头看着荣宝, “荣宝将来和大当家学,别跟我学好不好?”   荣宝歪着小脑袋思索了半晌,摇头道:“不好。”   “你真是……”季浮沉脑袋往矮榻上一拱, 不想说话了。   周岸将屋里的暖炉弄得更旺了些, 然后取了治疗跌打的药膏来, 走到季浮沉身边开口道:“把衣服掀起来我看看。”   季浮沉闻言坐起身将衣服撩起来,露出了后背的两块淤青, 那是今天训练时不小心摔伤的。他皮肤本就白皙, 身上但凡有点痕迹都会很明显,所以这两块淤青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   “明天教你练点别的吧。”周岸弄了点药膏在手心化开, 而后抹到他的淤伤处,用手一点一点地揉开,“等伤好了再继续。”   “大当家,我就是块不可雕的朽木,你对我的期望是不是太高了?”   “近身格斗和防卫都是保命的功夫,我不指望你能杀人,但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周岸动作轻柔又耐心,季浮沉一开始还“哎哟哎哟”的,后来便放松了下来。   周岸手心和指腹因为常年握刀的缘故,带着一层薄茧,他手掌抹过皮肤时,带着一种微.痒的独特触感,令略有些走神。   “还有别的地方疼吗?”周岸问。   “浑身都疼,肩膀,腰,背,大.腿,没有一处地方不疼的。”   周岸目光在他身上一扫,默默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心底的诸多念头:“多练练,往后就不疼了。”   季浮沉苦大仇深地穿好衣服,心道往后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次日一早,周岸大发慈悲地给他放了一日假,没让他去晨训。   季浮沉难得睡到了自然醒,整个人只觉身心舒畅。   人在拥有某些东西时总是不怎么珍惜,就像季浮沉,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从前能睡到醒的日子是多么快活。   早饭后,周岸抱着荣宝,亲自将他送到了学堂。   许是这些日子周岸来得勤,村里不少人都习惯了,见着他还会主动打招呼。   “大当家对季先生可上心啊,日日来接来送。”   “是啊,一家三口看着多好。”   路过的村民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议论道,与其说他们是议论,倒不如说是故意讨好周岸。大家如今都知道周大当家爱重季先生,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他肯定爱听。   对此,季浮沉最初还有些不自在,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现在听了这样的话面色都不会变。倒是周岸满脸笑意,好心情都写到了脸上。将人送到学堂门口之后,周岸还特意帮季浮沉整理了一下衣服,两人之间的相处颇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待季浮沉进了学堂之后,周岸又抱着荣宝在村里转悠了一会儿,这才回去。两人到了山门下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清风寨的人,来人说是有事情要朝周岸和段青汇报。   周岸当即把人带上了山,又着人请来了段青。   “寨子里出什么事情了?”段青问道。   “是出事了,不过不是咱们寨子里。”那人道:“自两寨结盟后,大当家便有意招揽边城溃散的散兵,没想到就在昨天,意外招揽到了一个人,是大当家在军中的旧识。”   周岸和段青闻言俱是一怔,对视了一眼。   那人继续道:“大当家朝他询问了边城之事,又打探了先前那些流寇的情况,没想到竟真的打听到了一些眉目。依着此人所说,先前那些流寇之所以混入庄子里,目的是为了控制庄子,将来为他们背后之人输送粮草。”   “往哪里输送粮草?”周岸不解道。   “往祁州。”那人又道:“边城接连溃败,朝廷下了旨意将祁州营的人都调派去了边城,如今祁州城防空虚。一旦边城失守,祁州首当其冲。所以他们打算悄悄收拢散兵流寇,趁着祁州空防之际,占领祁州。”   周岸一脸震惊,没想到背后之人玩儿得这么大,这是打算造.反吗?   “现在祁州空防,边城若真有失守的一日,残兵肯定会退守祁州,届时若他们和敌军里应外合,就可以把退兵直接堵死在祁州城外。”段青说。   “占领祁州城那么容易吗?”周岸问。   “占领祁州城是他们最后的计划,如果太早露出了苗头,朝廷万一派兵镇压他们将会很麻烦。但等到边城快守不住的时候,届时也没人有心思再理会祁州了,他们想趁虚而入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他们混入这些庄子里,只是第一步?”周岸问。   “是,而且他们不止在咱们这里,祁州西北三县的庄子里,都被他们安插了人。”那人道。   段青找了张纸来,在上头画了一副简易的舆图,“祁州城西北有三县,清河、华阳还有咱们所在的峦县。他们如果将这三县的所有农庄都控制了,未来的确能积攒不少粮草。”   “他们真的想造.反?”周岸问。   “据大当家那位旧识所言,他们暂时尚未决定立场,只是先收拢了人,做好了占领祁州的准备。一旦边城战败,祁州和西北这三县都成了他们的地方,届时他们既可以投奔北殷,也可以和朝廷和谈,可进可退。只要北殷不打算继续往南打,他们甚至可以在祁州称王。”   “西北三县处在祁州城和边城之间,是边城通往祁州的必经之路。”周岸拧眉道:“若他们真打算如此,届时这三县的百姓岂不是……”   后头的话周岸没说出口,但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北殷是他们的敌国,打了胜仗一路追赶至此,必不会怜惜本朝的百姓,到时候这西北三县恐怕会血流成河。   “背后之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段青问。   “暂时还不确定,大当家那位旧识也未曾接触过他们的头儿。”   周岸冷声道:“能收拢这么多边城的逃兵,肯定是军中之人无疑。”   边城大营中有这样的人存在,这仗能打赢才怪。   当日,季浮沉下了学之后才从周岸口中得知了这些事情。   “清风寨大当家那边怎么说?”季浮沉问。   “他那位旧识决定帮他做内应。”周岸说:“此事没法一蹴而就,背后之人暂时应该不会出来。朝中如今政局不稳,也没人管这件事,咱们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他们在朝中又没有认识的人,汪县丞那个级别的官员,往州府递个文书都很麻烦。就算他们真把文书递上去了,无凭无据也没人会信,哪怕真有人信了,谁又愿意管,谁又能管得了呢?   “清风寨的人已经暗中收揽了一些人,从边城出来的散兵和逃兵,也不都是亡命之徒,有不少人只是想活命罢了,跟着谁混都一样。”周岸说:“咱们和清风寨的人一起,可以将峦县的各个农庄都控制住,至于另外两个县,回头得了空我再去找一趟汪县丞,看看他那边还有没有办法。”   作为一介平头百姓,周岸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当晚,躺在床上之后,季浮沉想了很多。   现在这个世界很多事情的发展都和原书偏离了,但大致的历史走向还是一致的。   依着原书的时间线,在边城失守之后,当朝的皇帝会被推翻,皇族某位一直驻守偏地的王爷会上位。对方很有魄力,上位后便力挽狂澜,控制住了将倾的王朝。   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边城乃至祁州的百姓,都成了第一代帝王脚下踏着的枯.骨。   “我今天仔细想过,哪怕边城真的失守,最多也只会波及到祁州。北殷骁勇,但实力有限,吞不下太多地方,打到祁州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周岸转头看向季浮沉说:“我在豫州有旧识,等边城失守以后,我送你和荣宝去投奔他。”   “朝廷这个样子,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季浮沉说。   “豫州至少不会有战争。”   “那你呢?送我们去投奔旧识,你不跟我们走?”   “寨子里还有这么多弟兄,我带不走这么多人。”   季浮沉一笑,“大当家,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凤鸣寨的四当家。”   “我当然没忘,只是……”   “你现在日日..逼着我训练,不就是为了将来吗?”季浮沉说:“我哪儿也不去。”   周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不怕打仗吗?”   “怕。”季浮沉道:“怕也不走,要走一起走。”   季浮沉说着打了个哈欠,而后搂着荣宝便睡着了。   昏暗中,周岸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很久,直到心中的焦虑一点点平息,才慢慢闭上眼睛。   他想,季浮沉若是不走,那他就带着对方在这乱世中活下去。   次日,段青组织山下的村子演练。   作为学堂的先生,季浮沉自然也需要参加。   另外,段青还找来了寨子里的几个弟兄,帮着演入侵的贼人。   “记住,贼人来了之后,若你们在家中要找地方躲藏起来,不要四处乱跑,也不可吵闹。若是在学堂之中,没那么多地方给我们躲,那我们就要往凤鸣山上跑。贼人畏惧凤鸣寨,不敢追过去,哪怕真追过去了,也有凤鸣寨的人出来应战。”   村子里演练针对的就是疏散和躲避,季浮沉的任务就是带着孩子们熟悉逃生路线。学堂的位置距离凤鸣山不远,村口就有凤鸣寨的哨点,所以贼人若是入侵村子,肯定会选择另一边。   “记住,一听到锣响你们就跟着我往凤鸣寨跑。跑的时候速度要快,但不可推挤,若是身边有跑得慢的,要互相帮助。最重要的一点,安安静静的,千万别吵闹喧哗,不然就把贼人引过来了。”季浮沉叮嘱道。   孩子们都听得特别认真,一个个攒足了力气就等着锣响。   好在段青这一次没有再像先前那般耗着人,不多时另一边的村口就传出了锣响。   “跑。”季浮沉快步去打开了学堂的门,探出脑袋一看,门口没有人,便示意孩子们出发。瑛子和另外几个年龄稍大些的孩子被季浮沉分配了任务,有人打头有人断尾,就这样几十个孩子从学堂一涌而出,拔腿便朝着凤鸣山的方向而去。   段青在山下设立了一个安全点,只要孩子们顺利跑到那里,就算是胜利。   季浮沉留在最后,待孩子们都跑光了才跟上。   然而他刚踏出学堂,便觉脚下一轻,被人一把抄起来扛到了肩上。   “救……”   “你被打晕了,没法叫。”   季浮沉一怔,听出来这是周岸的声音。   “大当家,你怎么也来了?”季浮沉问道。   “我来替段青练练你。”周岸扛着季浮沉一阵狂奔,把人掳到了“贼人”的集结点,季浮沉一看发现村长和几个管事的都被掳了来,众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很是尴尬。   周岸把人放下后,伸手在季浮沉耳朵上一捏,开口道:“你现在醒了,可以说话,但是不能跑,因为你被绑住了手脚。”   “好汉,我不是这个村里的,你把我绑来做什么?”季浮沉问。   好汉周岸一瞥他,“我听说你是凤鸣寨大当家相好的,我把你掳了来好引蛇出洞,将他拿下。”   经历了两次演练之后,季浮沉和周岸早已轻车熟路,但这些被掳来的村民却有些茫然,只十分无助地看着两人表演。   “冤枉啊,我与大当家关系疏离,他不会为了我出来的。”   “是么?”周岸一挑眉,“我怎么听说他甚是在意你,每日都会送你上学堂?”   “那是……”季浮沉想了想,“那是因为他看上了别人,送我只是借口,私会相好的才是真。要不我带你去抓他那个相好的,你找那个人来当人质,肯定比我好使。”   周岸听了这话被他气得牙痒痒,“闭嘴吧,我今日就要拿你试试,看他是不是真的在意你。”   季浮沉暗忖,周岸搞了这一出,是要试试他的反应能力?想知道他若是被贼人挟持了,会如何应对?   正常情况下,他只要激活一张庇护卡,根本就不会被人捉住。但今日既然落在了“贼人”手里,还是当着周岸的面,他总不该乖乖让“贼人”带着他去威胁周岸吧?   那未免显得他太无能且累赘了。   于是,季浮沉开口道:“好汉,你看我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跑也跑不了,要不你帮我松开吧?一会儿我被勒晕了,大当家看到我不知死活,只怕不肯上当啊。”   周岸无奈,只能在他身上点了一下,说:“松绑了。”   一旁的村民看的目瞪口呆,心道这俩人可真会玩儿。   “多谢好汉。”季浮沉揉了揉手腕,趁着周岸不注意,从袖中取出一把并不存在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心口就是一“刀”,“无耻贼人,休想拿我去威胁大当家……噗……”   他说罢做了个吐血的动作,然后慢慢躺在了地上。   村民:……   周岸:……   “死了”的季浮沉躺在地上冲着周岸眨了眨眼,显然很满意自己的表现。他为了保护大当家,舍生取义,连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殊不知周岸被他那“一刀”捅得心口疼了好半晌。   “刀”是扎在了季浮沉心口,疼的却只有周岸。   今日的演练还算成功,孩子们都得救了,大部分村民也都表现得非常好,除了被捉来的这几个之外。   “咱们寨子里最大的损失就是四当家,季先生,他为了保护大当家,不让贼人拿他做诱饵,毅然选择了自戕,英勇至极,可歌可泣,令人佩服。”赵路绘声绘色地总结道。   季浮沉还挺得意,闻言嘻嘻一笑,全然没注意到周岸的脸色有多难看。   “你跟我来。”待众人散了之后,周岸一把攥住季浮沉的手腕,将人带回了住处。周岸身高腿长步子大,季浮沉被他拽着一路只能小跑,十分狼狈。   “大当家……”   周岸“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吓得季浮沉一缩脖子。   “演练开始之前怎么说的?无论如何要保全自己,你就是这么保全自己的?”周岸拧着眉道:“若今日不是演练呢?你是让我去给你收尸吗?”   周岸在这几场演练中,接连遭遇打击。先是眼睁睁看着季浮沉被“杀”,又目睹对方帮自己挡了一“刀”,后来又被季浮沉背叛直接“捅了”,今日对方直接当着他的面自戕了。   哪怕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周岸还是不自觉地入了戏……   “若不是演练……”我有庇护卡啊。   季浮沉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沉默。   “大当家,今日只是演练,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贼人又不是村子里的人,怎么会知道我与你的关系……我与你传闻中的关系?”   “如今天也冷了,学堂的课先停一停吧,你别下山了。”周岸说。   “是因为这个吗?”季浮沉道:“今日你能找到我,是因为你轻车熟路,如果换了旁的贼人,他们未必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学堂,更别说掳走我了。”   “万一呢?”周岸问他。   “不会有万一的,我保证下次我先跑。”   季浮沉看出来了,周岸这是入戏太深了。   “大当家,我拿刀捅自己,那都是为了哄你高兴演的,真要是被人掳走了,我只会跪地求饶,我会告诉他们你将我看得比命还重,谁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们大当家必定会拿着长刀劈了他……总之我肯定会千方百计保全自己。”季浮沉在他手臂上捏了捏,“其实我很怕死的,再说我死了荣宝怎么办啊?”   周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末了才开口道:“往后不许拿这种事情玩笑,我不喜欢。”   “好。”季浮沉见周岸面色稍缓,这才松了口气。   从前他竟不知道,大当家心思这么重。   在季浮沉的安抚下,周岸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了许多。   只是没想到,当晚睡觉时,他就忍不住做了噩梦。   梦里的场景和白天如初一辙,只不过一切都从演练变成了真的,梦中的贼人也不再是他扮演的,而是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周岸眼睁睁看着季浮沉从学堂出来,被那贼人一掌劈晕,扛在肩上掳走了。   而后的情节几乎与他经历过的一模一样,贼人号称要用季浮沉威胁自己,季浮沉不想让他们如愿,趁机取出“匕.首”刺入了自己心口。   梦中,血迹从季浮沉的伤口处一点点漫出来,将他月白色的衣袍染红了一片。周岸看着这一幕,只觉心口疼得厉害,一口气上不来,惊醒了。   他躺在榻上大口喘着气,半晌才慢慢回过神。   身边的季浮沉,侧身搂着怀里的荣宝,睡得正香。   周岸转头看向他,伸手慢慢挑开被角,直到确认季浮沉衣服上没有任何血渍,这才放心。   睡梦中的少年安静又乖顺,漂亮的唇角微微上翘着,像是做了什么愉快的梦。周岸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不住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碰,对方没有醒,依旧睡得很安稳。   屋里的光线太暗,周岸便挪了挪身体凑近了些。   随后,他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凑上前在季浮沉额头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唔?”季浮沉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亲了自己,伸出手在对方脑袋上揉了揉,喃喃道:“荣宝……乖。”   周岸尚未反应过来,脑袋便被季浮沉搂在了怀里,然后便闻对方嘀咕道:“荣宝……头怎么这么大?”   周岸:…… 第51章   次日, 周岸早早就醒了。   他见季浮沉睡得正香,便先去打了些热水。   待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季浮沉已经醒了, 正侧躺在床上摸荣宝的脑袋。   “起来洗漱,今日要晨训。”周岸说。   “哦。”季浮沉如今已经渐渐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虽然有点舍不得被窝, 但还是老老实实爬起来穿好了衣服,“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周岸正在倒水的手一顿,问道:“梦到什么了?”   “梦到荣宝的脑袋变得……这么大。”他说着比划了一下。   “咳。”周岸心虚地挠了挠鼻尖, 没有接茬。   季浮沉自顾自地道:“荣宝要是长大了, 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性子,会像你还是像我?”   周岸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心中十分受用,开口道:“他跟着咱俩一起长大,肯定既像你又像我。”   “嗯,最好是习武像你,读书像我。”季浮沉道:“等他长大了, 你也教他长刀吧,厉害一点就没人敢欺负他了。”   “有我在,他厉不厉害也没人敢欺负他。”周岸道。   季浮沉一笑, 但想起不久以后会到来的混乱, 心中又觉得有些发愁。   没有人知道, 命运会带他们到什么样的未来。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菜园子里的萝卜和白菜差不多都长成了,这日季浮沉带人将所有的萝卜和白菜都收了, 以免继续放在地里冻坏。   周岸带人在厨房附近挖了个地窖, 将萝卜白菜都存了进去。季浮沉则趁着无人注意时,取了一些萝卜白菜放到了储物空间。自从那日清风寨来人传了信之后, 他的危机感一天比一天重,往储物空间屯粮的频率也增加了。   只是他这样每天偷偷往里存,又不能让人看到,存进去的量十分有限。他盘算着,过些日子得了空,得想办法集中多弄一些吃食存进去才行。   这段时间他和周岸一起睡,没有开过庇护卡,节省了不少积分,正好这些积分可以用来激活更多的储物空间。   冬日渐深。   这日入夜后外头突然下起了雪。   雪一开始下得并不大,但纷纷扬扬落了一夜,到了早晨时外头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立在廊下看去,整个凤鸣寨都裹在雪里,一片素白,甚是漂亮。   “下雪了。”周岸凑在床边对季浮沉道。   “真的?”季浮沉闻言迅速起身,透过门缝往外头一看,当即兴奋不已,“先别踩雪,等我叫荣宝起来。”   季浮沉快速穿上衣服,然后轻轻将荣宝叫醒了。荣宝不是很爱赖床,听他说下雪了,揉了揉眼睛就爬了起来。季浮沉怕他冷,特意给他系上了围脖才让他出门。   “哇……”荣宝站在门口往外一看,惊讶地合不拢嘴。   去年冬天他才一岁多,没有什么记忆,他甚至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雪。   “荣宝,来!”季浮沉牵住他的小手,带着荣宝奔向了门前的雪地。地上的雪尚未被人踩过,他们俩从上头跑了一圈,留下了一大一小两串脚印。   周岸立在廊下看着,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   今天下雪,寨子里的晨训取消了。   用过早饭后,季浮沉便带着荣宝去了院子里,说要给他堆雪人。   荣宝似乎不知道什么是雪人,见季浮沉蹲在地上团雪球,便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团起了雪球。   周岸进屋去取了手套来让他们戴上,自己也蹲在一旁开始帮忙。两人的手套是小暑缝的,戴着以后虽然有些不方便,但确实很暖和。   周岸动作极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堆出来了一个大雪人。季浮沉找了红布条围在雪人颈间,又捡了两块石头做雪人的眼睛,荣宝则捡了个小树杈放到了雪人嘴巴的位置。   三人一起合作,最后堆出了三个雪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   “哟,一家三口啊。”赵路从不远处走过来,语带揶揄,“啧,看着挺热闹。”   周岸瞥了他一眼,就见他找了块雪多的地方,也埋头团起了雪球。   “啪。”一个小雪团子打在了周岸身上。   周岸一怔,这才发觉雪团子是季浮沉打的。   “我不是故意的。”季浮沉一边笑着,一边起身就跑。   周岸快速团了一个雪团子,朝着季浮沉身上砸去。   也不知是季浮沉闪躲得快,还是周岸有心放水,这雪团子砸过去竟是没有砸中。周岸随即俯身又团了一个,季浮沉吓得躲出了老远,被周岸追得四处躲避。   荣宝在一旁看得咯咯直笑,也俯身团了个雪球,不过他追不上周岸和季浮沉,只能迈着小步子哒哒跑到赵路身边,将雪球砸到了赵路身上。   “嗯?”赵路转头看他。   荣宝一怔,有些紧张,似乎分辨不出自己这个做法对不对。   直到赵路笑着在他鼻子上轻轻一点,他才放下心来,又俯身去团雪球了。   “大当家……”季浮沉朝周岸求饶道:“咱们是一伙的,砸他!”   周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断将手里的雪球砸到了赵路身上。   赵路尚未反应过来,季浮沉手里的雪球也到了……   “好哇你们一家子合伙欺负我。”赵路俯身团了两个雪球拿在手里,果断放弃了周岸,追着季浮沉砸了过去。   他手里的雪球刚出手,身上又被接连砸了好几个。原来寨子里的几个弟兄路过,看到他们玩儿得高兴,纷纷加入了进来。只有小暑对打雪仗没什么兴趣,抱着荣宝退到了一边观战,免得小家伙被人误伤。   “别打我啊,有本事你们打大当家。”赵路被人围攻得嗷嗷叫。   众人难得有机会对几个当家的“动手”,自然都干劲儿十足,也顾不上谁是谁,团了雪球就砸。   周岸见状一把将季浮沉护在怀里,将无数个雪团都挡在了身后。季浮沉有恃无恐,还不忘偷偷从周岸身侧出手偷袭人,结果就是替周岸引来了又一波的“围攻”。   玩到最后众人都累了,这才渐渐消停下来。   “荣宝估计都蒙了,心说这帮大人怎么比小孩还疯?”季浮沉躺在雪地上,累得气喘吁吁。   “你也不大,可以像小孩一样疯。”周岸坐在他身边,转头看向他,随后忍不住抬手在他额头轻轻点了一下。   额头上传来微热又短暂的触感,令季浮沉有些失神,竟是想起了昨晚梦中的情形。他当时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自己额头上亲了一下,便认定了肯定是荣宝。   但是荣宝从前都是亲他脸颊,从未亲过他的额头。   季浮沉看向周岸,心底闪过一个念头,但很快就被他压下了。他觉得自己多半是魔怔了,怎么可以如此揣测大当家?   幸亏周岸不知道他的心思,不然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今天寨子里的景色应该不错,要不要四处看看?”周岸提议道。   “好哇。”季浮沉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雪。   见荣宝正和小暑玩得高兴,两人便没带着他。   这会儿,寨子里的雪还未及被打扫,一眼看去处处都是白茫茫的,显得静谧又温馨。   “凤鸣寨与一年前相比,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为过。我此前从未想过,这里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周岸看向与自己并肩的季浮沉,道:“而这一切,多半都是你的功劳。”   “怎么会是我的功劳呢?这一切都是从大当家砍了窦三开始的。”季浮沉笑道。   周岸听他提起窦三,心中一时颇为感慨,当初他杀窦三时可没想到自己与季浮沉竟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我至今还记得初见你那晚,你一手拿着鸡腿,啃得特别投入,见了我还朝身后藏,生怕有人跟你抢似的。”周岸道。   “我没藏?”季浮沉道:“肯定是你看错了。”   周岸一笑,“我当时就想着,你能吃能喝,肯定好养活。”   “我当时生怕你会杀了我。”季浮沉道。   “你怕了我很久,现在还怕吗?”   季浮沉认真思忖了片刻,“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怕了,但偶尔还是会有点。你毕竟是大当家,寨子里的弟兄哪个不怕你?就连赵路偶尔也会对你有点畏惧吧?”   周岸对这个答案并不是很满意,他不希望季浮沉怕他。但他心里也清楚,有些事情需得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至少季浮沉现在面对他时,不会像以前那么紧张了。   两人走到后头,刚拐过路口,周岸就顿住了脚步。   “怎么……”季浮沉刚要开口询问,就被周岸一把捂住了嘴。   随后,他顺着眼睛的余光看去,见不远处的雪地上,有两个人正抱在一起亲.嘴。 第52章   季浮沉一脸震惊, 他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现场看到这种场面。   “唔……”季浮沉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周岸半拖半抱地弄到了拐角后头。   “别被发现了。”周岸低声道。   “是谁啊?”季浮沉小声问。   周岸摇了摇头, “没看清。”   “我看看。”季浮沉贴着墙角偷偷探出了半颗脑袋,试图看清雪地里那俩人是谁。但那两人太投入,季浮沉离得又远, 根本看不清楚,“这俩人可真有雅兴啊,这么冷的天, 啧。”   “别看了。”季浮沉正看得津津有味, 被周岸一把拽了回来。   “我不出声,偷偷地看。”季浮沉说着又探出了半颗脑袋。   他倒不是想偷看两个大男人亲近,而是想看看那俩人究竟是谁。大家都在一个寨子里,又恰好被他撞见了这一幕,若是不弄清楚是谁,他回去肯定会好奇地睡不着觉。   “怎么亲了这么久啊?”季浮沉小声嘀咕道:“嘴巴不麻吗?”   一旁的周岸一脸无奈,一手捂在他眼睛上, 另一手将他拦腰抱住,想把人拖走。   “再让我看一会儿,我还没看见是谁呢。”季浮沉一把拽住他胳膊, 央求道:“我保证不会被发现。”   “有什么好看的?”周岸一连无奈:“看多了不怕长鸡眼?”   “大当家……”季浮沉陪着笑, 那模样像极了是在撒娇。   周岸拿他没办法, 只能松开了手。   不过这次,季浮沉只探头看了一眼, 便缩回了脑袋, 表情十分古怪。   “怎么了?”周岸问。   “没……没事。”季浮沉拽着周岸的衣袖道:“咱们快走吧。”   周岸一脸狐疑,暗道方才明明还吵着要看, 怎么一转脸就这幅样子?他心中疑惑,便探头也看了一眼,这才明白了季浮沉方才为何是这种反应。   原来那俩人这会儿已经开始进行下一步的交流了……   “再看看呗。”周岸忍着笑道。   “不……不看了。”季浮沉方才还一脸兴奋,这会儿臊得脸都红了。   “看看嘛,不看白不看。”周岸故意逗他,还作势要推着他出去。   季浮沉吓得够呛,拽着周岸衣服道:“别被人听到了,咱们快走吧。”   “被听到又怎么样?偷情的是他俩,又不是咱俩。”   “嘘……”季浮沉尴尬地要死,偏偏这会儿被周岸堵在墙角,跑也跑不脱。   周岸被他那副面红耳赤的样子逗得心情大好,终于没再吓唬人,拉着他离开了那处。   季浮沉一溜小跑,走出老远拐了弯才放慢了脚步,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挺喜欢看的呢。”周岸说。   “我就是想看看是谁。”季浮沉道:“他们这大白天的,也不怕冷?”   一想到方才那副场面,季浮沉脸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红意又漫了上来。   “大当家,你看出来是谁了吗?”季浮沉问他。   周岸目光微沉,“看身形就认出来了,不必看脸。”   寨子里一共就那么几个好男色的,周岸打眼一看就知道是谁,根本不必细看。   “你别告诉我是谁了……我怕见了他们就想起今天的事儿。”季浮沉红着脸道,单单是偷看俩人亲嘴他还能接受,看到别的他就有点接受不了了。   周岸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似乎有点反感这种事?”   “不是反感,就是尴尬。”季浮沉道:“他们两个人若真是两情相悦,一起搭着伴过日子也挺好的。凤鸣寨这么多弟兄,若是能内部消化一些,还省了聘礼的钱。”   周岸:……   不愧是四当家,这想法还挺务实。   隔日,周岸便将两人中的一个叫到了聚义堂。   这人名叫宗明,看着约莫二十五六岁,长得还算周正。   “不知大当家传我过来是为了何事?”宗明问道。   周岸目光在他身上一瞥,“为了昨日之事。”   宗明一怔,小心翼翼问道:“昨日……何事?”   “雪地里的事。”周岸状似随意地道。   “大当家,我……”宗明面色一白,单膝跪地道:“大当家请恕罪,昨日是我一时冲动,才会……做了有伤风化的事情,求大当家责罚。”   昨日他们确实有些忘情,不过很快就躲到了山石后头,他还以为无人察觉,没想到那短短的一会儿功夫,竟然被大当家撞见了。   “与你亲近那人是柴七吧?”周岸问。   “是。”宗明忙道:“都是我的错,求大当家不要责罚他。”   “我只问你一句,你与他是真有情分,还是一时兴起互相慰藉?”   “我,我与柴七,并非一时兴起。只是平日寨子里人多,我们怕旁人说闲话,不敢在人前亲近。昨日实在是没有忍住,这才……”   周岸一摆手,示意他不必说得这么细。   “罚你二人去将那地方打扫干净,别留下什么不该留的东西和痕迹。寨子里有不少弟兄去了庄子里常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会让人重新分配空出来的屋子,安排你们住到一起。”   宗明闻言一脸惊讶,半晌后才朝周岸行了个礼:“多谢大当家。”   “往后好生约束自己,莫要再存不该有的心思,也别再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宗明心中一凛,听出了周岸的言外之意,忙老老实实应了声。   出来之后,宗明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他承认,自己在许久以前曾觊觎过四当家,那样漂亮精致的少年,任谁见了都很难不多看一眼。他甚至怀疑寨子里另外几个好男色的,多半也肖想过四当家。   但他们也只是想想而已,不敢胡来。   周岸既能看出来他们的心思,他们自然也能看出周岸的。   一开始他是出于对周岸的畏惧,才一直压抑自己,到了后来也就渐渐收了心思,四当家那样的人,不是他能配得上的,也不会看上他。   宗明和大部分普通男人一样,没有太执着的心念,起意快,收心也快。后来他认识了柴七,两人最初说好了只是搭伙,处得久了才生出了点别的心思……   此前他还一直担心大当家会耿耿于怀,今日听了对方的话才放下心来。周岸是个论迹不论心的人,只要他们本本分分,便可以安安稳稳。   但他心里也清楚,一旦有人犯了大当家的忌讳,下场一定会非常惨!   自从撞见雪地里那件事之后,季浮沉一连别扭了好几日,每次出门时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去人少的地方,免得再撞见什么不该看的场面。   直到周岸朝他说,已经给那俩人安排了住处,他才放心。   这日,在建的第一排带小院的房子竣工了,周岸带着季浮沉特意去看了一眼。   “天冷了以后施工有诸多不便,这批房子建成了,就先停一停,剩下的等开春暖和了再继续弄。”周岸道:“原本想着等所有房子都弄好之后再让他们成婚,现在看来要真等到那一日,估计要等到明年夏天了。”   “大当家的意思是,这批房子收拾好了,就帮他们办喜事?”季浮沉问。   “咱们前些日子派了不少弟兄去庄子里当护院,这些人一时回不来,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想让人重新分配一下,把后头那几间独门独户的空出来,给早已成了婚的弟兄们暂时先住着,让他们把家小都接过来团聚,等明年夏天剩下的房子建好了,再让他们挪过来便是。至于建好的新房子先紧着要成婚的新人,过了年就把喜事先办了。”   季浮沉一怔,“这么着急?”   “喜事不办,人就只能山上山下的分着,把人接过来才能让他们心无旁骛。”周岸道:“再说了,早晚都要成婚,赶早不赶晚。”   季浮沉一想也是,反正都定了亲,早点成婚也没坏处。   两人对于张罗婚事都不怎么擅长,好在临近年关,侯东回来了,段青也回了清风寨。这次交换他们会待到正月十五,等过了上元节再换回去。   “二当家,幸亏你回来了,要不然弟兄们的婚事可真不知该怎么张罗了。”季浮沉一见了侯东还挺亲切,主动朝他说了许多寨子里的近况。   侯东听他说完之后,又询问了一些事情,看得出颇为上心。   “过了年要成婚的弟兄一共有多少?”侯东问。   “不算多,成了的一共有六对。”季浮沉道。   侯东一笑,“也不少了,这一下就能成了六对。”   “后面筹备婚事就由你全权负责吧,需要旁人配合的你尽管指使。”周岸说。   “好。”侯东点头应下了,当日就列出了一份要采买的单子。正好快到年节了,这些东西可以和年货一起采买。   当天晚上,周岸特意去找了一趟侯东,交给了他一页纸,上头列了几样东西。   “劳烦你让人采买时,帮我一起买了。”周岸说着又给了他一个钱袋:“用我自己的银子。”   侯东低头看了一眼,笑道:“没问题,采买的时候我也进城,届时我亲自帮你挑。”   “多谢。”周岸说罢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这几日我才知道寨子里有一对相好的弟兄,回头晨训的时候你提一下此事,告诉大伙儿若有真想好好过日子成婚的,不拘于男女,年后也可以把他们的婚事一并办了。”   “大当家说的是谁?”   “宗明和柴七,我只知道这俩人。”   侯东点了点头,将周岸给他的那页购物清单叠好收了起来:“那我去采买的时候,所有办喜事的东西都再多加一套吧。”   “加两套。”   “还有谁用得上?”   周岸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道:“分房子的时候,东边第一间给我留着。” 第53章   往后这几日, 侯东带人去了好几趟县城,采买了不少年货和办喜事要用的东西。   这还没到腊月二十呢,寨子里就忙活起来了。   赵路带人将寨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又在寨子里挂满了红灯笼,入夜后灯笼一点喜气洋洋好不热闹。不过侯东嫌点着灯笼浪费,只让人点了半宿, 说等过了小年再点。   周岸和季浮沉两人写了春联,将寨子里所有房门都贴上了,就连鸡棚和狗窝都贴了, 最后季浮沉还给荣宝的两只兔子窝也写了一副小的, 哄得荣宝高兴了一整天。   这日李叔忙着做年糕,季浮沉则泡了黄豆,打算下山磨点豆子做豆腐丸子。周岸听说他要下山,自然是要跟着的,还顺便带上了荣宝,同去的还有张平,因为石磨正好在云姝家。   “张平, 你得了空也问问云姝,让她帮着打听一下,要嫁到寨子里的几个姑娘可有什么想法, 或者她们家里有什么想法?”季浮沉朝张平道。   年后成婚的事情, 侯东已经代表凤鸣寨与村子里沟通过了, 也和几位姑娘的家里商量过。但无论是村子里还是这几位姑娘家,都没提出什么异议, 也没提出任何要求。季浮沉估摸着他们可能是不好意思提, 所以才想着让张平通过云姝的关系侧面打听一下。   人家姑娘就要嫁到凤鸣寨了,总不好让人受了委屈。   “好, 我今日便朝她说,让她帮着打听一下。”张平道。   不多时,张平去云姝家里接了干净的水来,又取了一个盆和一个水桶。赶上过年,季浮沉想多磨一些豆子,这样既能做丸子,又能炸一些豆腐干。   周岸和季浮沉忙着磨豆子的时候,张平便去云姝家里帮着扫了扫院子,干了些杂活。不多时,瑛子过来,拿了些云姝新做的年糕说给他们尝尝。   “水瓢给我。”周岸拿走了季浮沉手里的水瓢,自己一边推磨一边往磨眼里加豆子。季浮沉则带着荣宝坐在旁边的石阶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吃年糕。   “地上凉不凉?”周岸脱了自己的外袍扔给季浮沉,让他垫在地上,免得石砖凉冰屁股。   “这年糕又香又糯,肯定比李叔做得好。”季浮沉拿着筷子夹了一块,走过去送到了周岸嘴边,“你尝尝。”   周岸难得被他喂到嘴边,还怪别扭地,红着耳尖将那块年糕含在了嘴里。   “哎呀,果然是大当家和季先生,哈哈。”院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   周岸一口年糕刚吃到嘴里,被她这一吓唬,险些噎着,季浮沉见状忙给他顺了顺背。   “两位真是恩爱,呵呵。”妇人有些拘谨地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半大不小的麻袋,“我家里炒了些花生,给大当家和季先生带回去过年吃。”   “不必客气,过年家里热闹,你们自己留着吃吧。”季浮沉忙道。   “家里不少呢,够吃,够吃。”妇人说罢便转身走了。   不等季浮沉反应过来,外头又来了个姑娘。这姑娘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很清秀,她见了季浮沉有些不好意思,进门放下一个竹筐便扭头跑了。   “哎……你……”季浮沉想叫住她,奈何姑娘跑得挺快,转眼就没了影。   他拿起竹筐一看,发现里头是厚厚一沓剪好的大红窗花,好几种样式,还挺漂亮。   “给你的?”周岸酸溜溜地道。   “什么呀,这么多呢,肯定是给寨子里的啊。”季浮沉道:“村子里都知道我跟你是相好的,哪个姑娘会送我窗花啊?”   周岸听了这话,心情瞬间舒畅了。   也不知是谁将季浮沉他们在这里的事情传开了,不多时陆陆续续又有一些村民过来,给他们送了各式各样的年货,其中很多东西一看就知道是提前备下的。   “四当家……”不多时,张平大步进来,朝季浮沉道:“云姝让我问问,您方不方便帮着写一副春联?”   往年过年的时候,隔壁村里有个秀才会回来过年,也会顺道把大伙儿的春联给写了。但是今年那秀才没回来过年,也就没人帮着写春联了。   “当然可以。”季浮沉将嘴里的年糕咽了,开口道:“家里有笔墨吗?没有的话,去学堂里取一些。”学堂里如今放了假,但里头有一些笔墨,可以拿来用一用。   “先生,笔墨我都备好了。”瑛子站在院外道。   季浮沉看了一眼周岸,周岸朝他一笑,示意他尽管去便是。   云姝和瑛子已经在家里磨好了墨,铺好了纸。   季浮沉先前在寨子里写过好多春联,如今轻车熟路,大笔一挥便写好了。   他刚一落笔,邻居那位大嫂拎着个篮子过来了,那篮子里头铺了笼布,上头又盖了一层,拎过来的时候还能看到腾腾的热气。她过来本是打算给大伙儿尝尝刚出锅的包子,看到季浮沉写的春联后,便说也想要一幅。   正好云姝家里的纸还有多出来的,季浮沉便给她也写了一幅。   没想到大嫂拿着春联回去的时候,在门口被人瞧见了,于是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大家伙纷纷取了红纸来,央求季浮沉帮着写春联。   眼看他一个人根本写不过来,张平忙去替周岸推磨,把他也请了过去。   就这样,两人被迫帮村民写了近一日的春联,等春联都写好后,两锅豆腐已经做好了。正好村民们送来的东西有肉有蛋,有几个手巧的便帮着把丸子也一并做了出来,甚至连豆腐干都炸好了。   看着做好的两大盆丸子和豆腐干,季浮沉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多力量大。   张平带着几个村民帮忙,把做好的东西以及大伙儿送的年货都搬到了山门口。守山门的弟兄们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大当家和四当家拎着一桶豆子下的山,不过一日便搞回来这么多东西。   季浮沉和周岸正打算打道回府时,忽然听到一声类似鞭炮的炸响声。季浮沉和荣宝都被吓了一跳,周岸见状一手将荣宝抱起来,另一手揽住了季浮沉肩膀。   “什么声音?”季浮沉问道。   “好像是鞭炮声。”周岸说。   两人正说着,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焦急的声音。周岸眉头微微一拧,将季浮沉往身后一挡,开口道:“我出去看看。”   不等他们出门,便见张平急急忙忙进来,朝季浮沉道:“先生,强子玩炮仗被炸伤了,您快去帮忙看看吧。”张平刚送完东西从山门口回来,正好撞上了帮着去请村医的人,这才知道隔壁那孩子被炮仗炸伤了。   他被烫伤那次就是季浮沉的药救了命,所以他一直认定季浮沉懂医术。   季浮沉没多说什么,跟着张平大步出了院子,去了隔壁。隔壁家门口陆续聚集了很多人,众人见季浮沉和周岸过来,忙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怎么样了?”季浮沉朝刘家大哥问道。   “我买了炮仗,跟他说了过年的时候再点,他偷拿了一个,点着了跑的时候摔倒了……”强子他爹面色苍白,额头因为担心溢出了冷汗,一旁的强子他娘则呜呜地哭着。   季浮沉朝地上一瞥,看到强子双目紧闭,也不知情况如何。这孩子就是他们上次来磨豆腐时,过来让他教识字的那个男孩,后来这孩子一直在季浮沉的学堂里念书,很懂事。   周岸将荣宝交给了张平,示意他带着荣宝去云姝家里,免得小家伙看着眼前的场面害怕。   “我看看。”季浮沉上前几步,发现强子被炸伤的地方是小腹。强子他娘手里拿着布巾捂在伤口处,整块布巾都被血浸透了,看上去触目惊心。   “要不等村医过来?”周岸担心季浮沉会害怕。   “不用。”季浮沉慢慢伸出手按在了强子的手背上,开启了系统的生命检测功能。   根据系统的判断,强子伤在小腹,并未伤及太重要的脏器。但他的伤口太大,流血过多,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非常有限,能救回来的概率非常小。   “季先生,怎么样?”强子他爹小心翼翼问道。   虽然季浮沉连号脉的动作都没有,但对方还是忍不住心怀期待。   “失血有点多,伤口有点大。”季浮沉说。   他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心都凉了半截。   就在这时,村医来了。   他上前一看布巾上的血迹,脸就沉了下去。   周岸也猜到了什么,一手按在季浮沉手背上,像是在安慰他。季浮沉这人心软,对学堂的孩子们有着很深的感情,如今眼睁睁看着这孩子出事,心中定然很难过。   “让他们都散了,只留村医一个人。”季浮沉道。   周岸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着他话照做,将围观的人都打发走了。   随后,他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一枚止血止痛的药丸,掰开强子的嘴喂了进去。   “把人抱进屋里去,找些干净的布巾来。”季浮沉道。   强子他爹人已经麻木了,但还是依着他的话照做了。   “我已经帮他止了血,你想办法清理干净他的伤口,帮他缝上。”季浮沉朝村医说。   “啊?这……”村医一脸为难地道:“还让孩子受那个罪干什么?”   在他看来,强子已经没救了,还不如少受点罪,痛痛快快地走。   “照我的话做。”季浮沉道。   他虽然气质温和,但当了这么久的先生,身上也隐约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强势,再加上周岸就立在一旁,村医不敢置喙,忙拎着药箱进了屋。   村医先是将强子的衣服剪开,待准备好工具之后,才将那布巾拿开。那伤口的确很棘手,看着血肉模糊,一旁的强子他娘见状直接晕了过去。   季浮沉又伸手探了一下她的手背,检测到她没有大碍,示意强子他爹把她抱到里屋去休息。   村医顾不上其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强子的伤口,发觉血竟真的止住了。   “先生用的什么药?竟这么灵?”村医问道。   “止血的药丸罢了。”季浮沉道。   村医见他不想多说,便也没再追问。   季浮沉趁着他清理伤口的时候,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另一枚药丸,这是系统根据强子的伤势定制的。这药丸可以救命,就是有点贵,几乎把季浮沉这段时间没用庇护卡省下来的积分都用上了。   季浮沉倒不是特别心疼,反正兑换庇护卡的积分本来也是打算花掉的,用来救一条人命,也算物超所值。   不等村医清理完伤口,季浮沉又将这枚药丸也塞到了强子嘴里。   “今日之后,你定时来给他换药。”季浮沉朝村医道:“不必给他喂别的药,四个时辰后他会醒过来,届时喂他喝点小米粥。”   村医先前还有些犹豫,这会儿早已对季浮沉刮目相看,忙不迭点了点头。一旁的强子他爹更是一脸难以置信地表情,仿佛下一刻就要给季浮沉跪下。   “醒了以后伤口会疼,看着点就行。明日让村长在村子里提醒一下,别让孩子们玩炮仗。”季浮沉说着又看了强子一眼,“等他好了带他在村子里转一圈,让孩子们引以为戒。”   强子他爹连连点头,这会儿别说是让强子去游街示众了,就是让他去他也绝无二话。   眼看着天色已晚,季浮沉未多逗留,叮嘱完了就和周岸离开了刘家。   “他不会有事了,对吗?”周岸问季浮沉。   “嗯……应该没事了。”季浮沉点了点头。   “你给他吃的是什么药?”周岸又问。   季浮沉目光微闪,支吾道:“从……一个游医那里弄来的药。”   周岸觉察到了他语气中的躲闪,心中不禁有些疑惑。这时两人正好走到云姝家门口,院中的张平听到两人的说话声,便抱着荣宝出来了。   “四当家,那孩子怎么样了?”张平问季浮沉。   “应该是没事了。”季浮沉说。   张平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季先生一定有办法。   “给我抱着吧。”周岸从张平手里接过荣宝,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四当家会医术?”   “我……”张平一怔,下意识看向季浮沉,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快走吧,天要黑了。”季浮沉说。   “嗯。”周岸点了点头,总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回到寨子里之后,张平悄悄找到了季浮沉。此前他答应过要替季浮沉保密,今日却一时心急暴露了对方会医术的事情,他怕给季浮沉惹来麻烦。   “四当家,今日的事情是我太着急了,考虑不周全。”   “此事与你无关,就算你不去找我,我遇到了也不会不管的。强子是我的学生,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吧?”   “大当家今日问我的时候,我有些蒙了,没想到说辞。”   “无妨,我自会处理。大当家若是再问你,你便说无意中听说的。”   张平听他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   季浮沉叹了口气,忍不住有些发愁。若周岸也能像张平这样就好了,他随口胡诌两句,对方也不会质问,甚至还会替他遮掩。   但从周岸今日的态度来看,他明显就不是好糊弄的。   当天晚上,季浮沉一直挺紧张,生怕周岸追着他问药丸的事情。他甚至编了好几套说辞,预备等对方问起的时候作答,可周岸却没再提过这事。   仿佛他今日在村子里时流露出的疑惑只是一时兴起,过后便也忘了。   次日,村子里传来了消息,说强子醒了。   周岸得知此事后,便告诉了季浮沉。   “没想到你那药丸那么奏效,若不是你的话,单凭村医那点功夫,只怕救不活那个孩子。”   “那孩子命也硬,我……我用的时候也没想过那药那么奏效。”   “嗯,你认识的这个游医倒是挺厉害,想必是个能妙手回春的神医。”   “是啊……”季浮沉道:“可惜如今找不到他了。”   周岸盯着季浮沉看了一会儿,语带惋惜地附和了一句,就此打住了话题。   这日午后,他们把村民送的窗花拿出来贴了。   侯东见大红的窗花挺漂亮,便只让每个屋贴了一张,剩下的都留下了,说是等新房子的门窗弄好了,都贴在新房里,图个喜庆。   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四。   这天是小年,寨子里不必晨训。   不过季浮沉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到点就醒了。醒来后,他发现床头摆着一大一小两套新衣服,衣服是从里到外的一整套,还有新的围脖、帽子、披风,甚至袜子和暖靴都配齐了。   “祁州的传统,小年要穿新衣服,快试试。”周岸从外头进来,身上也穿了一套靛蓝色的新衣服。   “这是给我和荣宝的?”季浮沉问道。   “我都穿上了,这床上睡着的还有别人吗?”周岸一边说着一边取了衣服递给季浮沉。   季浮沉很是惊喜,忙起身穿上那套衣服试了试,发觉竟十分合身。他这套衣服是绛红色的,穿上后称得他皮肤越发白皙,气质都跟着活泼了不少。   “怎么会这么合身?都没量过呢!”季浮沉道。   周岸一笑,心道不是没量过,只是量的时候你在睡觉罢了。   “喜欢吗?”周岸问。   “喜欢,这颜色可真鲜亮。”季浮沉穿上靴子下了床,忍不住在屋里走了一圈,发觉这暖靴也十分合脚:“多谢大当家。”   不多时荣宝也醒了,季浮沉忙给他也换上了新衣服。   荣宝的心情更为外露,高兴地一早晨都蹦蹦跳跳的。   用过早饭后,周岸就去和侯东议事了,季浮沉则带着荣宝例行收鸡蛋。   “哟,这身新衣服不错啊。”赵路过来搭话道。   “小年不是要穿新衣服吗?三当家怎么没穿?”季浮沉问。   “是要穿新衣服,可没人送我啊。”赵路苦笑道:“我和大当家当了这么多年兄弟,他小年可从没送过我衣服。”   季浮沉一笑,“明年我送你一套。”   “那还是算了,你敢送我也不敢穿。”   “为什么?”季浮沉不解。   “没什么。”赵路道:“我听说这衣服是大当家写了款式和尺寸,特意托二当家进城采买时帮忙带回来的。   季浮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一时间又忍不住有些感动。   “我还没送过大当家什么礼物呢,你说过小年,我是不是该给他回个礼啊?”季浮沉问赵路。   “这事儿你问我可就问着了。”赵路一笑,“你给我开个小灶,我告诉你。”   季浮沉一点头,“成交。”   午时,周岸和侯东商量完事情回到住处时,在门口撞到季浮沉拎着食盒回来,身后跟着荣宝。   “弄了什么好吃的?”周岸问他。   “你看看就知道了。”季浮沉卖了个关子。   他将食盒拎到桌边,却没打开,而是示意周岸自己看。周岸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上前打开食盒的盖子,发现里头是一碗面。   “我还以为是馄饨呢?”周岸笑道:“不过你煮的面我也喜欢。”   “给。”季浮沉取了筷子递给他,一脸期待地道:“快尝一尝。”   周岸甚少见他这么主动,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忙接过筷子尝了一口。季浮沉今天给他做的是鲜菇面,面里放了鲜蘑菇,汤里点了香油,味道鲜美,香而不腻,面里还卧了一个蛋。   “好吃……吗?”一旁的荣宝问道。   “当然好吃。”周岸一边吃一边问道:“只有我有吗?你们俩都没吃?”   “嗯,只有一碗。”   “怎么只有一碗?”   “这是长寿面,所以只有一碗。”季浮沉道。   周岸一怔,拿着筷子的手不由顿住了。   “大当家,祝你生辰快乐。”季浮沉说。   一旁的荣宝也凑热闹,在周岸脸颊上亲了一口。   周岸将荣宝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朝季浮沉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是今天?”   “赵路跟我说的,他说你很多年没有过过生辰了,我还怕你不高兴呢。”   “风大当家过世后,我就没再过过生辰了。不过今天我很高兴,谢谢你给我煮的长寿面。”   “快吃。”季浮沉催促道:“长寿面要吃完,不能剩下。”   周岸点了点头,埋头吃起了面。   一想到这碗面是季浮沉特意给他煮的,他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喜悦。   “对了,你们一会儿吃什么?”周岸问他。   “我们吃过了,煮的馄饨。”季浮沉道。   周岸:……   嘴里的面忽然就不香了。   “我记得你爱吃,就给你也留了一碗。”季浮沉掀开食盒,周岸才发现下头还有一层,里头果真装着一小碗馄饨。 第54章   周岸看着那一小碗馄饨, 便觉心底最软的地方像是被人戳了一下似的,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会吃不下了吧?”季浮沉见状问他。   “不舍得吃。”周岸将碗里的长寿面都吃完,这才端过馄饨。   “如今天冷了正是吃馄饨的季节, 你要是喜欢吃我可以常给你做。”   “当真?”   “反正我也喜欢吃,顺便嘛。”季浮沉笑道:“就是没有小灶老去厨房不大方便。”   “这好办啊,等开春分了新房子, 我在院子里给你弄个小厨房。不过做饭挺辛苦的,也不必天天开小灶,偶尔做一次就行, 或者你可以教我, 我给你打下手。”   季浮沉心道,分了新房子咱们就不住一起了,但他见周岸一脸期待,没忍心泼冷水。   “哟,偷吃什么呢?”门口传来了赵路的声音。   周岸一见他来了,几口便将碗里的馄饨都吃光了。   “大当家你怎么比小黄它们还护食儿?”赵路一脸揶揄。   “有话说话,没话一边去。”周岸没好气地道。   “山下的弟兄送来的, 说是庄子里的信。”他说罢将一封信递给了周岸。   周岸打开信封一看,发觉是刘管事写的,“让我过年之前去一趟庄子里和大伙儿聚聚。”   “去吗?”赵路问。   “去吧, 年前也没别的事情了, 寨子里有侯东, 也不用我操心。”   今年寨子里不少弟兄都散在了各处的庄子里,也没法回来团聚, 周岸本就有心去看看他们, 如今正好下山走一趟。   “我陪着你?”赵路问。   “庄子里不能没人,你留下吧, 协助侯东。”   赵路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待赵路走后,周岸看向季浮沉,“反正年前没事,带你和荣宝出去转转。”   季浮沉一怔 ,随即想起来去庄子里看看也好,正好能了解一下庄子里的收成,看看能不能为他屯粮做点准备。   听说要下山,最高兴的还是荣宝,这天晚上他兴奋地一直到了很晚才睡。   次日一早,周岸便带着季浮沉和荣宝下了山。   季浮沉注意到周岸这次出门背了长刀,不禁有些紧张,问道:“咱们山下会有危险吗?”   “带着刀是为了震慑一下庄子里那些人。”周岸道。   当初凤鸣寨往庄子里塞人是强行塞的,庄子里不少人都颇有微词。虽然事后证明凤鸣寨帮了他们大忙,但难保他们心中不会仍存了芥蒂。将来弟兄们还要在庄子里常驻,周岸便想着借机去走一圈,也好提点一下庄子里的人莫要亏待了凤鸣寨的弟兄。   因为天气冷,又带了荣宝,所以他们没骑马,而是坐了马车。   季浮沉今日起得早,上了马车没多会就睡着了,倒是荣宝一路都挺精神。   马车到了庄子之后,门房便匆匆进去通报,刘管事很快就带人迎了出来。   “大当家,您可算是到了,酒菜都让厨房备着了,就等您来呢。”刘管事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待看到季浮沉后,眼睛一亮又道:“夫人也来了,正好厨房今日备了您爱吃的点心……哎呦,夫人抱着的这是谁家的娃娃,长得可真俊啊。”   “自然是我们家的。”周岸一手接过荣宝,另一手扶着季浮沉下了马车。   “原来是小公子,今日咱们可热闹了。”刘管事心思转得极快,听到周岸说荣宝是自家的孩子,连问都没多问一句,甚至表情都没表现出不自然,“早知道小公子要来,我让人提前备着些玩具了,咱们这庄子里没这么大的孩子,不知道小公子喜欢玩儿什么。”   “荣宝乖得很,我带他随便转转就行了,刘管事不用担心。”季浮沉说。   “好好好,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说。小公子平日里都吃什么啊,我提前吩咐厨房一声,让他们备好。”   周岸笑道:“荣宝不挑食,让厨子捡着好吃的做就是。”   他虽这么说,但刘管家还是吩咐人去厨房知会了一声,说大当家带着小公子来了,是个两三岁的娃娃,让厨子看着做点小娃娃爱吃的东西。   “大当家,夫人,先去茶厅里喝口热茶,歇息一下。”刘管事说罢引着他们去了茶厅,亲自给两人泡了茶,又让人取了茶点给季浮沉和荣宝。   “我记得夫人就爱吃这点心,本想着若是夫人不来,就让大当家给您带一些回去。”   季浮沉被他一口一个夫人叫得浑身不自在,上次来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因为他和窦三的关系才这么叫,后来才知道庄子里的人竟是将他当成了周岸的夫人,自然觉得难为情。   “刘管事,你不必这么称呼我,其实我……”   “他现在成了咱们凤鸣寨的四当家。”周岸抢先道。   刘管事闻言忙道:“恭喜恭喜,不愧是夫人,大当家真是有福气。”   季浮沉正要再开口解释,便闻周岸又道:“今日我与四当家都要住在庄子里,你着人准备好住的地方。”   “大当家放心,住处早就让人打扫干净了。”刘管事道,经周岸这么一提醒,他也想起了上回对方说季浮沉脸皮薄的事情,忙跟着周岸改了口:“四当家和小公子若是累了,我可以带您先去歇息一二。”   “不用,荣宝精神着呢。”季浮沉说。   周岸一边取了布巾帮荣宝擦了擦手,拿了一块点心给他,一边朝刘管事道:“说说庄子里的近况吧。”   “如今庄子里既有凤鸣寨的护院,又有清风寨的人,自是没有贼人敢再光顾。不止咱们庄子里,附近的几个庄子都挺安稳,自上次之后没再出过什么事情。”。   现在各个庄子都结了盟,若有人敢胡来,就等于公开和凤鸣、清风两寨为敌。   周岸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了季浮沉,那意思问他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刘管事,咱们这庄子里今年收成如何?”季浮沉问。   “今年雨水正好,也没遇着病虫灾,收成比去年还多了一成。”刘管事道:“上回的事情之后,大当家就叮嘱过我说今年的新粮先留着,如今咱们仓里都快装满了。”   “能带我去看看吗?”   “自然,夫人……四当家请。”   随后,刘管事便带着季浮沉和周岸去了后院的粮仓。   以往他们每次收了粮之后,除了缴纳给官府的部分和分发给长短工的部分,会卖掉一半,只留一半收在仓里。待明年快收新粮之时,他们才会处理掉剩下的一半,这是为了防止明年年景不好。   像今年这样,将所有的收成都存起来,还是头一回。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多囤粮食肯定是没错的。最好明年的粮食也都囤起来,万一将来有个意外,至少能有口饭吃。”季浮沉说。   “四当家说的是,这水稻晒好了囤个两三年不是问题。至于麦子就更久了,保管妥善囤个三五年都行。不过有一个问题,咱们庄子里的粮仓就这么大,若是连着囤上几季,恐怕需要再扩充粮仓才行。”   他还忍不住担心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屯粮太多之后的安全问题。   “大当家,四当家,过几年真能打到咱们这里来吗?”刘管事压低了声音问道:“若真到了那一天,咱们只怕也守不住哇。”   凤鸣寨和清风寨联手对付山匪恶霸都不是问题,但若流寇成了规模,或者来的是敌国的军队,那他们就是螳臂当车了。   “此事你不必操心,我自会想办法。”周岸说。   刘管事听他这么说便没再多问。   季浮沉看着眼前的粮仓,心中暗自盘算了一番。以他目前激活的储物空间来看,至少能装下这粮仓里大半的粮食。后续只要他活着,每天积分都会不断增加,等到了下一季收割粮食的时候,他的空间肯定能翻好几倍。   届时装下庄子里所有的粮食还绰绰有余。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没办法明目张胆的做这件事。平日里他往空间里囤东西时,都是一点一点地囤,生怕别人看出端倪。系统有明文提示,不可让旁人知道系统的存在,否则容易引发混乱,导致书中的世界崩溃。   所以季浮沉轻易不敢让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周岸,他是书里有名有姓的重要角色,若让他知道了此事,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最好的办法就是,既不让周岸怀疑什么,又能想方设法把这些粮食储存到储物空间里。但这很难办到,周岸太聪明了,不会轻易接受他的忽悠。   此事,他还得从长计议。   从粮仓出来后,两人便去看了常驻在庄子里的弟兄。许久没见,他们一个个倒是都养得红光满面,一看就知道庄子里的伙食比山上要好。   待看过弟兄们之后,季浮沉便说要带荣宝去后院看看,周岸和刘管事也跟在了后头。   他们一进了后院,远远就看到了那条大黄狗。   荣宝看到它后很是惊讶,开口唤道:“小黄?”   小黄如今已经长大了,个头和大黄看上去差不了多少,而且颜色和模样也很相似。   “这不是小黄,这是小黄和小馄饨的娘亲,名叫大黄。”季浮沉朝荣宝解释道。   荣宝小心翼翼走到了大黄身边,却没有贸然伸手去摸它,只是歪着脑袋盯着它看了半晌,口中喃喃道:“娘亲?”   “娘亲就是……”季浮沉想了想,竟是不知该如何朝他解释。   荣宝虽然年纪小,但很聪明,季浮沉怕说错了话惹他伤心。   “娘亲就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周岸上前抱起荣宝,“大黄就是把小黄和小馄饨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狗。”   荣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小声道:“荣宝……没有娘亲。”   “荣宝当然有娘亲,只是你们分开了。”季浮沉说:“就像小黄、小馄饨也和大黄分开了。但是它们两个在凤鸣寨里,也会被我们照顾得很好,也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对不对?”   “嗯。”荣宝点了点头,“还有……小狐狸。”   “偷偷告诉你,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和我娘亲分开了,你看我现在多厉害?”周岸凑到荣宝耳边道:“荣宝一定也会长得高高大大的,将来就能保护我们了,好不好?”   荣宝闻言眼底的黯然便散去了,他心想自己和小黄、小馄饨一定都能好好长大。   不多时,午饭便好了。   周岸让人把那几个弟兄都叫过来,众人一起用了饭。   庄子里的伙食确实不错,季浮沉和荣宝都吃得直打嗝。周岸怕他们撑着难受,饭后特意带着两人在庄子附近转了转,帮他们消食。   如今正是天短的时候,周岸带他们围着庄子绕了一圈,回来没多久天色就变暗了。   荣宝从昨晚就兴奋地没睡好,今日白天又一直没合眼,回来的路上就趴在周岸肩膀上睡着了。回到庄子里之后,周岸便直接将他抱到了客房。   季浮沉环顾了一下客房,问周岸:“刘管事不会又只准备了一间客房吧?”   “哎呀,我忘了朝他解释了,他肯定是没预备多余的。”周岸说。   “他好像还一直误会着我们的关系呢。”   “此事赖我,也忘了朝你解释。”周岸道:“你可能不知道,刘管事此前一直催我成婚,自从误会了咱们俩的关系,他才消停了。我实在是被他催得烦了,这才没朝他解释。”   季浮沉闻言不疑有他,甚至大度地道:“那就这样吧,不过是个称呼,也不打紧。”   “行。”周岸强忍着笑意,又道:“我去跟他说,让他再准备一间屋子?”   “他会不会觉得奇怪?”季浮沉道。   “他怎么想倒是不打紧,就是……”周岸看了一眼睡熟的荣宝:“在寨子里咱们都是一起睡的,今晚贸然分开,只怕荣宝会不适应吧?”   季浮沉一想也是,便道:“反正都习惯了,就这么睡吧。”   “好嘞,我去问问刘管事什么时候开饭。”   周岸出了房间,唇角的笑意便再也掩不住了。   “大当家。”刘管事手里抱着个木盒匆忙过来,笑问:“大当家遇着什么事儿了,这么高兴。”   “没什么,心情好。”周岸看向他,问道:“你来是找我有事?”   “先前偶然认识了一个行商的,托他在京城带了些好东西,原本想着让大当家回去的时候带着,没想到今次夫人也跟着来了,就提前先给大当家的吧。”刘管事说着将手里的木盒递给了周岸。   “什么东西?”周岸一脸好奇。   “好东西,大当家一看便知。”   刘管事说罢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周岸抱着盒子进屋,打开一看才发觉这木盒里装了好几个小瓷罐。这东西不愧是从京城弄来的,一看就挺讲究,瓷罐上还画着花纹,像是有钱人家用的东西。   他拿起一个瓷罐,打开盖子一看发觉里头装着的像是香膏,带着一股清香之气。   “什么东西?”季浮沉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呀。”周岸伸手在罐中沾了一点出来,用手指轻轻一搓,“不知道干什么的,还挺滑。”   季浮沉闻言很是好奇,也凑过来看了看。   “你闻闻,还挺香的。”周岸将瓷罐凑到了他面前。   季浮沉吸了吸鼻子,“嗯,确实挺香的。”   他拿着那瓷罐琢磨了半晌,猜测道:“是不是防冻疮的香膏?”   “有可能。”周岸搓了搓手指道:“就是有点太滑腻了,抹身上只怕会不舒服。”   “瓷罐挺漂亮,回头可以摆着好看。”季浮沉说。   “行,那就收了带回去吧。”周岸心道,这个刘管事什么时候也开始琢磨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了?真是浪费银子。 第55章   当晚, 荣宝足足睡了一大觉。   直到季浮沉洗漱完都准备睡下了,他才醒。   刘管事早就吩咐过厨子,估摸着他醒了便送了一小碗面过来。   “四当家, 大当家在书房里看账本呢,估计得很晚才能回来,他说让您和小公子先睡。”刘管事立在门口朝季浮沉道。   “好的, 我知道了。”   季浮沉陪着荣宝吃完了晚饭,又陪小家伙玩儿了一会儿消了消食,才让荣宝洗漱躺下。庄子里这客房烧了地龙, 非常暖和, 人躺下以后就容易犯困。   季浮沉见周岸迟迟没回来,有点熬不住了,便搂着荣宝先睡了。临睡前他犹豫了半晌,激活了一张庇护卡。虽说这庄子里也都是自己人,但毕竟是陌生的环境,再加上周岸不在身边,不开庇护卡他睡不安稳。   周岸在书房里看了大半宿的账本, 直到后半夜才结束。   他草草洗漱了一番,回到客房时,见季浮沉在外间的角落里给他留了一盏油灯。   榻上, 一大一小两人呼吸均匀睡得很香。   周岸放轻脚步慢慢凑近, 蹲在榻边盯着季浮沉的睡脸看了好一会儿。   他心想, 小季长得可真好看呀,从眉眼到下巴, 就没有一处不好看的, 尤其是睡着了以后,显得比平日里更乖顺, 令人看了便觉心中软成一片。   周岸目光落在少年漂亮的双唇上,忍不住慢慢探出手,想要触碰一下。然而就在他拇指触碰到对方唇角之时,季浮沉蓦地睁开眼睛,竟是醒了。   周岸不禁一怔,显然没想到季浮沉会醒。他明明记得对方睡觉挺沉的,在寨子里时,他还偷偷亲过对方额头都没把人惊醒。   “大当家?”季浮沉眼底闪过一丝茫然,问道:“你回来了?”   “嗯,你接着睡吧,天还没亮呢。”周岸说。   季浮沉迷迷糊糊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翻了个身便继续睡了。   周岸在床的外侧躺下,却毫无睡意。方才看到季浮沉惊醒时那一幕,令他不由想起了上一次来庄子里时的情形。   那时他们被刘管事安排在了一间屋子里,周岸原本是打算睡矮榻的,没想到沐浴完回来发现季浮沉睡在了矮榻上。他当时想把人抱回榻上去,没想到手刚碰到人季浮沉就醒了。   当天晚上周岸便觉得有些奇怪,若季浮沉是个睡眠很轻的人,在他进门时便该醒了。可对方并未被别的动静吵醒,只在有人靠近时才会惊醒。   彼时他心中疑惑,却也没多想,没想到今日又遇到了同样的情形。   周岸无心睡眠,不禁又想起了季浮沉成为四当家的那晚。当时大家伙儿都高兴,起哄让季浮沉喝了不少酒,没想到他喝多了以后抱着周岸亲了一口。   那天晚上,周岸也有点酒意上头,临睡前便想亲回来,却被季浮沉一拳捶出了老远。当时他就觉得难以置信,季浮沉那样的小身板又没习过武,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后来季浮沉还提醒过他,说自己睡着的时候让他不要轻易靠近。   睡着的时候不要轻易靠近?   周岸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他转头看向季浮沉,确认对方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便慢慢抬起一手,状似无意地搭在了季浮沉身上。   周岸闭着眼睛装睡,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碰触到季浮沉身体的瞬间,对方就醒了。醒来后的季浮沉转头看了周岸一眼,见他已经“睡着”了,只当他是嫌挤得慌,便抱着荣宝往里挪了挪身体。   后半夜,周岸几乎没怎么合眼。   他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隐约觉得季浮沉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   其实那日季浮沉在村子里救了强子的时候,他心中便有了疑惑。周岸是个习武之人,伤过人,也受过伤,他知道强子那样的伤口有多棘手。   那孩子流了那么多血,伤口又那么大,哪怕是再好的大夫,也没有把握能轻松治好。周岸清楚地记得,那日村医看到强子时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那孩子没救了。   可季浮沉只用了两颗药丸,就扭转了局面,次日强子就醒了。事后周岸还询问过他用的什么药,但他看起来很心虚,回答得也很敷衍。   不仅如此,那日张平的态度也有点奇怪……   至此,周岸几乎可以确定,季浮沉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会是什么呢?   这天晚上,季浮沉虽然被庇护卡叫醒了两次,但他睡得还挺香。庄子里的客房很暖和,床又软,比寨子里睡得舒服多了。   不止是他,荣宝也睡得挺舒服,一早起来小脸红扑扑的,只有周岸一脸疲惫。   “大当家,你昨晚熬了多久?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季浮沉问。   “你睡得如何?”周岸问他。   “挺好的,这里的床真的很软。”   “你喜欢睡软床?回头让刘管事弄一套同样的被褥带回去。”   不等季浮沉开口,正在洗脸的荣宝奶声奶气地道:“好!”   用过早饭后,周岸便让刘管事带着他们去了附近的其他庄子。   因为头一天刘管事已经让人知会过了,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周岸他们要来,早早就候在了外头。马车一路到了庄子门口停下,众人忙上前迎接,却见前头那辆马车上下来了两大一小共三人。   其中一人身形挺拔,英武不凡,身后背着把长刀,一看便知是大名鼎鼎的凤鸣寨大当家周岸。若是换了从前,众人见了他多半要害怕,但今日他手里抱了个两三岁的奶娃娃,看着便亲切多了。   至于周岸身边立着的那位气质出尘的漂亮公子,想必就是凤鸣寨的压寨夫人了。   “周大当家,夫人,我等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庄子里的管事带人上前行了个礼。   周岸目光往管事身后一扫,见几个凤鸣寨的弟兄都在场,大伙儿见了他们皆是一脸喜色,只是顾忌着礼数才没上去寒暄。   “不必客气,我们今日过来只是来看看寨子里的弟兄。”周岸道。   “庄子里已经备好了酒菜,还望大当家和夫人赏脸。”   一旁的刘管事见状上前道:“给我们大当家沏一壶热茶,弄些茶点就行,酒菜就免了。今日大当家只是来陪弟兄们说说话,还得去别家庄子里呢,顾不上在这里用饭。”   那管事一听周岸他们只是待一会儿就走,还挺失望的。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忙让人沏好了茶,引着几人去了前厅。   “来之前我还担心你们在庄子里受委屈呢,今日一看各个膘肥体健的。”周岸笑道。   “嘿嘿,多谢大当家记挂。”一个弟兄忙道:“庄子里的人都怕咱们凤鸣寨的名头,半点委屈也不敢给咱们受。尤其后来知道咱们的来意后,管事非要给咱们发月钱,就怕咱们回去不管他们了。”   “没要吧?”周岸问。   “那是自然,寨子里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没有大当家发话,我们可不敢收。”   “庄子里过得还习惯吧?”季浮沉开口道。   “吃得睡得都不错,就是咱们出门在外,怕失了礼数给寨子里丢人,也怕吓着他们,所以平日里不敢太恣意。”   季浮沉方才也看出来了,大家伙确实比在寨子里的时候收敛。   “过了年后还需要你们继续在庄子里待一段日子,平日若是有什么问题记得去找刘管事。”周岸说。   “大当家放心,咱们弟兄心中都有数。”   周岸与他们说了会儿话,询问了一番庄子里的近况,又朝他们交待了一些事情。季浮沉则趁着告别之际,在他们身上分别激活了一张反弹卡。   这反弹卡平时不会被触发,但在遭遇恶意袭击的时候会帮他们反弹伤害。这些弟兄平日在庄子里,不比在山上那么安全,万一遇到紧急情况,这反弹卡可以保命。   当日,刘管事带着他们把剩下的庄子都走了一遍。   各个庄子里的人管事都想留他们吃饭,最后见留人不成,便备了好些礼送上了门。   刘管事怕周岸不高兴,还特意朝他解释道:“送来的礼我都看过了,都是些寻常东西,没有特别名贵的,太贵重的我也不敢替大当家收啊。大伙儿这回都得了咱们凤鸣寨的庇护,也是想聊表心意,大当家若是不肯收,他们反倒要不安心了。”   “收了就收了吧。”周岸瞥了一眼满屋子的东西,朝季浮沉道:“你看看想要什么挑一挑,别挑太多了,咱们马车装不下。”   “我找辆车送去寨子里便是。”刘管事说。   “不必麻烦,过年了庄子里且有的忙呢。”   刘管事闻言只能找了两口大箱子来,让季浮沉把挑好的东西放到箱子里。   季浮沉大概看了一下,发觉各个庄子里送来的东西都很实在,肉干、火腿、干菜、炒货,东西虽然不算特别贵重,但样样都是能用得上的。   这些东西他恨不得都囤到空间里,哪舍得剩下?   于是他趁着周岸和刘管事议事的时候,挑了一些东西放到箱子里,剩下的一部分被他收进了空间,另一部分留在了外头。只是他看着外头留下的那些东西,总觉得不舍得,于是一会儿挑一样,一会儿又挑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等周岸回来时,就看到屋内只剩了两口箱子和零星没装进去的东西。   “这两口箱子这么能装?”周岸围着箱子转了一圈。   “我也没想到,这箱子……确实很能装。”   周岸一手搭在箱子的锁扣上似乎想打开看看,最后却忍住了。   季浮沉见他没再追问,只当他是没在意,便放下心来,趁机清点了一下空间里补充的库存。   此番各个庄子里送了这么多东西,对他来说无异于进货。他只这一次囤积的东西,就赶上过去零零碎碎囤好久的量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天晚上周岸背着他去了一趟厨房。   厨子见了他颇为惊讶,忙问他是不是想吃宵夜?   “你会做鲜菇面吗?”周岸问。   “会,不过这个季节没有鲜菇,大当家若是想吃,我只能用干蘑菇泡一泡。”厨子说。   周岸想了想,开口道:“你做吧,简单弄一小碗就行。”   “大当家稍后,这干蘑菇得泡一泡,等我做好了给您送过去。”   “记得送到书房,夫人睡下了,别去客房打搅他。”周岸说。   厨子闻言忙应下了。   周岸回了书房,只觉心里乱糟糟的,他不是没有生活常识的人,今日打眼一看就知道两口箱子不可能装得下那么多东西。可那些东西去了哪里呢?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他脑海中隐约有个念头慢慢浮现,只是尚未得到证实。   就在周岸胡思乱想之际,厨子终于将做好的蘑菇鸡蛋面送来了。   “大当家,您尝尝味道行不行?”厨子说。   周岸拿起筷子夹了里头的蘑菇送到口中,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合胃口?”厨子问。   “你这蘑菇与我先前吃的味道不大一样。”   “这泡了水的干蘑菇味道确实差点,比不上鲜菇。不过这鲜菇不易储存,最晚到深秋也就没了。”   “若是厨艺高超一些,能把这干蘑菇做出鲜菇的口感吗?”周岸问他。   “难,鲜菇口感更脆,不绵。干蘑菇是晒干过的,水分都晒没了再泡,所以吃起来口感偏肉,哪怕泡再久也不会像鲜菇那么脆。”   “没事,你去休息吧,有劳了。”   “好嘞。”厨子闻言总算松了口气。   待厨子走后,周岸便放下手里的筷子。   他看着眼前的这碗面,心情十分复杂。   他记得清清楚楚,生辰那日季浮沉给他做的长寿面,用的是鲜菇。   可这厨子却说这个季节弄不到……   那季浮沉给他做长寿面时用的鲜菇,是哪儿来的? 第56章   周岸回到客房时, 季浮沉已经睡着了。   外间的地上摆着那两口箱子,旁边放着被季浮沉挑剩下的那几样东西。   周岸看了一眼榻上的人,确认对方睡得很沉之后, 走到箱子前打开了锁扣。刘管事准备的这两口箱子不算特别大,拿掉上层的东西之后,里头便一览无余。   周岸并不记得今天各个庄子里送来的东西都有什么, 他唯一确定应该出现在这两口箱子里的东西,是刘管事送他的那盒从京城托人带回来的香膏。那装香膏的木盒足有两掌宽,放到箱子里应该比较显眼。   可周岸在两口箱子里分别找了一遍, 并未发现那木盒的踪迹, 他们回来时放着木盒的桌子上,此时空空如也。   那个木盒……消失了。   他可以确定,今晚消失在这间屋子里的东西肯定不止是那个木盒。   次日一早,季浮沉便让人将两口箱子都抬到了他们的马车上。因为抬箱子的人和昨天搬东西的人不同,所以没有人发现这屋里凭空消失了多少东西。   而唯一有可能发现端倪的刘管家,被季浮沉借故支开了。待季浮沉他们离开庄子后,刘管家才会发现剩下的东西很少, 那时他只会以为大当家将箱子里装不下的东西塞进了马车,绝不会往别处去想。   季浮沉心存侥幸,自认为这举动天衣无缝, 暗道大当家那样的人应该没有耐心去关注箱子里装了什么这样的细节。   岂不知周岸自昨晚开始就一直留意着他。   待马车回到凤鸣山后, 季浮沉让人将两口箱子抬上了山, 送到了周岸的住处。趁着周岸去找侯东和赵路问话时,他将里头的东西都取出来, 送了一部分去厨房, 剩下的则留在了箱子里。   当日,周岸回来了时已经到了午饭的时辰。   他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箱子, 问道:“刘管事送的那几瓶香膏,没落下吧?”   “带回来了。”季浮沉打开箱子,从里头拿出了装香膏的盒子。   “你收着吧,那东西太香了,我也用不上。”周岸道。   季浮沉闻言便将那盒子放回了箱子里,不过他转念一想,周岸对这个又不感兴趣,肯定也不会再要回去,便随手收到了空间里。这毕竟是京城弄来的好东西,可不能浪费了,放在外头日子久了说不定会坏,放到空间里起码不会过期。   周岸坐在书案前,手上翻着眼前的账本,目光却有些飘忽。   昨晚他明明确认过,箱子里没有那个盒子。而今日季浮沉回来的时候一直和他在一起,那么大的一个盒子,是不可能藏在身上的,那它是怎么凭空消失又出现的呢?   周岸苦思冥想,实在是想不通。   这件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知道其中有蹊跷,却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除非……季浮沉愿意主动告诉他。   “我生辰那日你给我煮的面我没吃够,今天能不能再给我煮一碗?”周岸突然开口道。   “好,这两日在庄子里大鱼大肉吃多了,我正好也想吃点清淡的。”季浮沉说。   “要和那日同样的口味。”周岸说。   “鲜菇面,没问题。”   季浮沉说罢出门去了厨房,周岸坐在书案前等了一小会儿,而后抱着荣宝也去了厨房。   “你带他来这儿做什么?”季浮沉看到两人后笑问。   “我来帮你烧火,正好跟你学学做面。”周岸让荣宝在厨房门口玩,自己则进了厨房,主动坐到了灶台旁准备烧火。他虽然不大会做饭,但烧火这种粗活还是勉强可以应付的。   季浮沉不疑有他,按部就班地切了葱花爆油,然后在锅里加了水。   因为周岸在场,他没法用空间里提前储存的面,只能又擀了一些。待面擀好后,他偷偷从空间取出了两块蘑菇,这时却闻周岸开口道:“你那日给我做的面,里头的蘑菇挺鲜的。昨晚我让庄子里的厨子也给我做了一碗,那面里放的蘑菇又肉又绵,吃着没什么味道。”   季浮沉拿着蘑菇的手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用的鲜菇是这个季节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当时他只想着怎么让面的味道好,根本没多想,从空间里取出之前存进去的蘑菇就用了,岂料周岸吃东西竟会在意这样的细节?   “你那蘑菇是怎么弄的?”周岸又问道。   季浮沉默默将手里的鲜蘑菇放回了空间,忍不住有些心虚。   “就泡了泡……”季浮沉在厨房里翻找了一下,想找找有没有干蘑菇,在周岸面前装装样子,可他翻遍了所有地方,最后都没有找到干蘑菇的踪迹,“要不吃白菜面吧。”   周岸转头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蘑菇……没有了。”季浮沉勉强一笑。   周岸盯着季浮沉看了一会儿,几次想开口戳破,但还是忍住了。他能感觉到少年的忐忑不安,那天从村子里回来时,他问起季浮沉给强子吃的什么药,季浮沉也是这样的神情。   周岸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也舍不得逼问他。   于是只得还是点了点头,状似随意地道:“也好。”   季浮沉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暗道好险。   往后他得在这些事情上多留个心眼,千万不能再留下破绽了。周岸这么聪明的人,一次两次或许不会在意,次数多了难保不怀疑。   这日用过午饭后,周岸去了一趟新房子。   短短几日工夫,侯东已经带人将新房子收拾得像模像样了。   房子的门窗都已装好,上头贴了那日村民送的大红窗花,看着特别喜庆。但周岸立在自己挑好的最靠东的小院里,心里却有些没底。   他突然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住到这个小院里?   “哟,这是提前来看新房呢?”身后突然传来带着几分揶揄的声音。   周岸不用转头看都知道肯定是赵路那厮,“你跑这儿来干什么?这房子里又没你的份儿?”   “没我的份我就不能来看看了?”赵路上前勾住周岸肩膀,问道:“怎么样,过了年就要办喜事了,是不是该朝小季摊牌了?”   周岸没有应声,而是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会被拒绝了吧?”   “你有没有觉得……他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什么秘密?”   “说不好,很复杂。”   赵路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不会移情别恋了吧?”   “别瞎放屁。”   “小季移情别恋了?”   “啧。”周岸作势要踹他,赵路忙闪身躲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   “我无意中发现了他的一点小秘密。”周岸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有点不安心。”   “那你问他呀。”赵路道。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几次,他表现得很不安……如果他愿意告诉我的话,就不会等到现在都只字不提。”周岸的几次试探,既是在确认自己的怀疑,亦是在给季浮沉机会,盼着对方愿意主动朝自己坦白。   可他显然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看季浮沉那样子,不仅没打算告诉他,甚至还很怕让他知道的样子。   赵路听他这么说,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似乎有点棘手。   “你不会怀疑他的身份吧?担心他来凤鸣寨另有目的?”   “不是。”   “不是身份的问题,那就是他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赵路一脸不解。   周岸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很难描述,而且他出于对季浮沉的维护,并不想贸然将自己发现的事情告诉第二个人,以免对季浮沉不利。毕竟发生在季浮沉身上的事情太过不寻常,旁人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大惊小怪。   “算了,跟你说也是白搭。”周岸道。   “那你不想成婚了,是因为介意这件事?”   “我没有不想成婚。”   “那就是担心小季不想和你成婚?”   周岸找了个石阶坐下,心绪十分繁杂。   “我记得他刚来寨子里的时候,有点怕我。后来相处日久,我自以为已经和他走得足够近了,近得都能睡在同一张床上,可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和他中间总是隔着点什么。我能感觉到,他并不是那么信任我。”   “他不信任你,还跟你睡一张床?”   “我问你,你从前知道他懂医术吗?”   赵路想了想,“我不知道也不奇怪,我这个人心不细,他兴许说了我也记不住。”   “但是张平知道,那日在村子里,那个孩子被炮仗在肚子上炸了一个洞,连村医都束手无策,但张平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小季。”   现在回想起来,张平当时的反应就像是笃定了季浮沉会有办法似的。   “找张平来问问。”赵路道:“上回他在学堂里被人欺负的时候不就是张平替他教训的人吗?那时你就吃醋,我让你问问张平你又不肯,这次又是张平。”   “若是张平不肯说呢?难道让我拿刀指着他说?”周岸道。   赵路想了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嘛,张平不是个不懂事的,万一他说了呢?”   周岸沉吟了半晌,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素来是个果决的人,杀了窦三“篡位”都不会有丝毫迟疑,但如今之事截然不同。他太在意季浮沉了,所以在和对方有关的人和事上,都会变得格外小心,投鼠忌器。   “我知道你不想询问张平,是怕驳了小季四当家的面子。你若对张平直言你对小季的心思,这事儿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啊。”赵路道:“届时张平只会觉得你是爱重小季,才会朝他询问,绝不会往旁处想。”   周岸一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你真是……挺聪明个人,碰上小季的事情就傻了。”赵路是个急性子,心道这眼看过了年就要成婚了,周岸这边八字还没一撇呢,自然替对方着急,于是二话不说去把张平叫了来。   张平正帮着侯东筹备年后的婚事呢,被叫来时一脸茫然,还以为是出什么事情了。   不等周岸开口,赵路便朝张平道:“大当家心里爱慕小季,知道你和小季走得近正吃闷醋呢,你快解释解释。”   周岸:……   张平:……   “我……大当家这……”张平瞠目结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赵路这一句话信息量太大,把他那本就不太聪明的脑瓜子冲击得嗡嗡直响,半晌都没理清楚这里头的逻辑。   赵路怕他们说话不方便,拍拍屁股便走,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大当家,三当家这话从何说起啊?”张平一脸茫然:“我与云姝都要成亲了,这您是知道的呀。莫说我并不喜欢男子,就算真是喜欢,那四当家也不会看上我呀。”   周岸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那依你看,四当家会看上谁?”周岸问。   “呃……这……”张平眼珠子一转,福至心灵地道:“这寨子里也就大当家能配得上他。”   周岸被他这话一哄,表情缓和了不少。   “大当家,我与四当家当真清清白白……”   “我知道。”周岸看向张平,目光带着惯有的凌厉,令张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张平忽然意识到,自窦三死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大当家这一面了,只因对方时常和季浮沉待在一起,身上的凌厉和威压都收敛得很干净,日子久了众人都快忘了他从前的模样。   这位可是一刀砍了窦三脑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主儿!   “是他让你帮他隐瞒的?”周岸问。   “啊……大当家已经知道了?”张平惊讶道。   周岸一挑眉:“我与他日日住在一处,你说呢?”   “这倒是。”张平脑袋不是很灵光,对周岸的话丝毫没有怀疑,“大当家目光如炬,想来什么都瞒不过您。”   “此事你如何看?”周岸问他。   “我不大懂,四当家说这是妖法,可我觉得害人的才叫妖法,救人的应该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肯定是好的东西。左右他当初救了我的命,若不是他我早已伤口溃烂而死了。”   周岸眉头微微一拧,却未表现出太多异样,只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   “但是四当家不愿让旁人知道,我猜想这定有他的道理。我从前在话本上看到过,那些会妖法的神怪,一但被人识破就会被放火烧死。我想四当家多半也是害怕这个,所以才不愿声张吧。”张平当初刚知道季浮沉会妖法时也吓得够呛,若非对方救了他性命,他多半也要视其为异类。   “嗯。”周岸强忍着内心的冲击,开口道:“此事除了你我不可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那是自然,四当家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是豁出命去也定会护着他。”   “今日我找你的事情,也莫要朝他提起。”周岸瞥了张平一眼,笑道:“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心眼小。”   “是,属下明白。”张平忙点了点头。   周岸没再询问什么,摆了摆手将张平打发了。   虽说他早有猜测,但如今得到证实,心中还是难免震动。   季浮沉真的会妖法?   季浮沉真的会妖法!   若不是妖法,对方怎么可能让那些东西和那盒香膏都凭空消失再出现?又怎么能做到在这个季节里让他吃到鲜菇?   如此,救那孩子性命的事情,和睡梦中把他一拳揍飞的事情,就都解释得通了。   周岸冷静了许久,不知为何竟是悄悄松了口气。   如此说来,季浮沉不敢朝他坦白的事情,就不奇怪了。   对方定是怕吓着他,这才不敢言明。   幸好先前他没当面急着戳破,若季浮沉真是个什么妖精变的,骤然被揭穿真面目,说不定会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就此消失再也不出现。   另一边。   季浮沉想起厨房里的那一幕,便觉有些后怕。今日幸亏周岸没有寻根究底,否则他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他想,过去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实在是太过大意了,不止一次在周岸面前露过破绽。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和周岸走得越来越近,无形之中产生了某种信任,所以才会毫无防备。   经过这次的事情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如果引起了周岸的怀疑,再想遮掩恐怕就难了,最好的选择就是,在对方尚未留意到他的破绽前,主动和周岸保持距离。   或许他该考虑一下搬回自己的房子住了。   他一边琢磨着搬走的事情,还一边脑补了一下万一事情败露该如何应对。以周岸这样的聪明劲儿,想忽悠肯定是不行的,死咬着不说又容易引起猜忌。   若真到了那一天,他觉得自己唯一的出路可能就是离开凤鸣寨了。和寨子里的安稳生活相比,保住系统存在的秘密更为重要,毕竟一旦事情败露,轻则他被系统抹杀,重则整个世界一起崩溃。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他能承受的。   “荣宝,我问你一个问题。”季浮沉将荣宝抱到椅子上坐下,认真问道:“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凤鸣寨去外面讨生活,你是愿意跟着我,还是想留下来跟着大当家继续生活?”   荣宝闻言一怔,眼睛里满是不安。他不明白季浮沉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但他能听懂这话的意思。   “如果你跟着我去外头闯荡,日子肯定会很苦,其实离开了凤鸣寨我也不知道能去哪儿。”季浮沉叹了口气:“若你留在这里,大当家肯定会好好待你……”   明明只是一个假设,季浮沉自己心里倒是有些难受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对这里竟是有了这么深的眷恋,他舍不得荣宝,也舍不得小暑、赵路,还有周岸。   他舍不得很多人,甚至舍不得小黄它们俩,还有鸡棚里那些鸡,他的菜园子……   “哇!”不等季浮沉反应过来,荣宝哇得一声哭了。   “怎么了荣宝?”季浮沉忙去哄他,但荣宝却越哭越伤心,直哭得泪眼汪汪,上气不接下气。   周岸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荣宝失控大哭的场面。   这孩子自从来了寨子里之后,一直都很听话,很少哭,他上一次哭得这么伤心还是季浮沉差点被火烧的那一晚。   “这是怎么了?”周岸忙上前将荣宝抱在了怀里。   荣宝搂着他的脖子,兀自呜呜哭个不停。   周岸看向季浮沉,目光带着询问。   季浮沉一脸内疚,“我可能……吓着他了。”   他方才问荣宝的那个问题只是一时兴起,都没指望荣宝能听懂,没想到会给小家伙带来这么大的刺激。季浮沉见荣宝哭得这么伤心,心疼得不得了,十分自责。   周岸却想差了,心道难不成小季是当着荣宝的面变身了?这才把孩子吓成这样?   “不哭不哭,我带你出去找小黄它们玩好不好?”周岸说着就要抱着荣宝出去。   没想到荣宝一听他要抱着自己走,忙抬起头来,挣扎着要让季浮沉抱。   季浮沉见状只能将他接到怀里不住安慰。   周岸十分茫然,暗道这也不像是被吓着了啊?   在季浮沉和周岸的轮番安抚下,荣宝总算是慢慢收住了哭声。小家伙哭得眼睛通红,瘪着嘴也不吱声,只将头埋在季浮沉肩膀上不愿起来。   “荣宝不哭,咱们哪儿都不去,就住在凤鸣寨里。”季浮沉在他耳边哄道。荣宝听他这么说,这才抬起头看向他,眼睛里满是委屈。   季浮沉在他两边的脸颊上各亲了一下,荣宝这才满意。小家伙哭了这么一场,这会儿有些累了,依偎在季浮沉怀里慢慢睡着了。   “怎么回事?”周岸问他。   “我……”季浮沉想了想,扯谎道:“上回你不是说要打仗了就让我们去豫州避难吗?我今天忽然想起此事,就随口问了他一句,他大概是以为……要分开吧。”   周岸目光一黯,心道季浮沉应该不是随口一问,而是真的动了想走的念头。   肯定是他今天在厨房的表现太咄咄逼人,这才让人觉得不安了,想跑。周岸一边后怕,一边自责,并下定决心,往后一定得耐心一点,慢慢来,让季浮沉知道他的心意,慢慢朝他敞开心扉。   他想,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安抚一下对方。   与其让人每天为了身份提心吊胆,倒不如他先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季浮沉知道他压根不在乎什么妖法之类的。哪怕季浮沉是个妖精,他也不会害怕或者介意,更不会把对方烧死。 第57章   心中有了主意后, 周岸的心情便稍稍放松了下来。   他相信,只要自己够努力,一定能获得季浮沉的信任。   毕竟, 就连张平那厮都能做到的事情,没道理他做不到!   当日,荣宝因为受了点刺激, 变得特别粘人,一直抱着季浮沉不撒手,就连睡着了都得靠在对方怀里才行。周岸几次想抱他去床上睡, 但只要一动他就会醒, 然后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季浮沉看了心疼,只能一直抱着他。   “荣宝,我给你说个故事吧。”临睡前,周岸一手撑着脑袋侧躺在榻边,另一手放在荣宝身上轻轻拍着。   荣宝点了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从前大部分时候都是季浮沉给荣宝讲故事,因为系统里可以检索到优秀儿童睡前故事合集, 周岸主动讲故事的时候可不多。所以听他这么说,季浮沉也有些好奇,跟着荣宝一齐看向了他。   “从前有一只小狐狸, 他在山林里生活了很多年, 后来因为机缘修成了正果, 成了仙。”   荣宝一听小狐狸,便想起了他认识的那只小狐狸, 眼睛不由一亮。   “成了仙的小狐狸在山林里觉得怪寂寞, 就化成人形跑到了一户人家。他和那户人家相处得特别愉快,那家人都很喜欢他, 他也很喜欢那家人。但是小狐狸有一个烦恼,他担心那家人知道他是妖精之后会害怕,所以一直不敢告诉那家人他的真实身份。”   周岸没什么讲故事的天赋,再加上这个故事是他瞎编的,所以讲得十分干巴。不过荣宝很给面子,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听得特别认真。   “那……怎么办?”荣宝一脸担心地问道。   “小狐狸胡思乱想了很久,甚至打算偷偷离开那家人。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家人中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人,早就对他倾慕已久,准备与他成婚。”   “成婚……是什么?”荣宝问。   “成婚就是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做很多事情,永远不分开。”周岸朝他解释。   荣宝想了想,看看季浮沉又看看周岸,心道他们要是成婚了,是不是就不会分开了?他不想离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他想和他们一起,永远不分开……   但这个念头太复杂了,他现在的语言能力有限,说不清楚。   “后来……”荣宝催他继续讲。   “后来呀,那个喜欢小狐狸的人终于鼓起了勇气,朝小狐狸证明了自己的真心。小狐狸感动不已,两个人就成了婚,幸福地生活了一辈子。”   荣宝听到最后,总算松了口气,眼底露出了满足地笑意。   “荣宝,你那只小狐狸如果成了精,也变成了和你一样的小孩子,你会和他做朋友吗?”周岸问。   荣宝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嗯,要……做朋友。”   “荣宝真乖。”周岸摸着荣宝的脑袋,目光却一直往季浮沉身上偷偷瞥,“人如果有了感情,情到深处,是不会计较身份之别的。对方是人也好,是妖精也好,其实都不打紧。”   荣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点听不太懂了。   至于季浮沉,早就被周岸这个无聊老套的故事催眠得睁不开眼了。   “我要是遇到一个……对方不管是什么都好,我定会好好待他……”周岸喃喃道。   季浮沉听了他这话,迷迷糊糊地想,大当家这是想成婚想疯了?看到旁人过了年要成婚,自己没找到合适的对象,所以开始做梦能有妖精来找他?   莫不是《聊斋志异》看多了,魔怔了?   那日之后,周岸得了空就喜欢给荣宝讲各种精怪故事。季浮沉听得直皱眉,却也不好打击他,只能抽空朝荣宝多讲一些适合小孩子听的故事。   转眼除夕到了。   这日寨子里格外热闹,侯东让成了婚的弟兄将家眷都接到了寨子里,大伙儿一起过年。   这天晚上,周岸也不知是太高兴还是心事多,喝酒时没有控制住,一不小心喝多了。   若是换了从前,赵路和薛承举肯定是要照顾他的。但今天那俩也喝了不少,自顾不暇,最后照顾周岸的重任就落到了没怎么喝酒的季浮沉身上。   “小暑,今晚你帮我照顾荣宝吧。”季浮沉朝小暑道。   “公子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他。”   季浮沉怕荣宝不愿意和自己分开,又耐心朝他解释道:“大当家喝多了,晚上我得照顾他,顾不上你。你去和小暑叔叔一起住,明天一早我就去接你,给你装个大红封,好不好?”   荣宝这两日已经缓过来了,再加上之前他也经常跟着小暑,所以并不抗拒,乖乖点了点头。   季浮沉搀着周岸从饭厅出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拉着周岸一起摔跤。对方身形挺拔,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且手长脚长的,这会儿喝多了整个人倚在季浮沉身上,压得他走路都费劲。   “你怎么这么重?”季浮沉抱怨道。   “唔?”周岸像是听懂了似的,忙努力站直了些。   季浮沉趁着这会儿功夫,赶忙将人扶回了住处。   “你先躺着,我弄个帕子帮你擦擦脸。”季浮沉说。   “别走。”周岸攥住他手腕,将人一把拽进了自己怀里。   季浮沉一脸无奈,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忙帮他脱了外袍和鞋袜,又弄了些水来帮他擦了擦脸。   “咱们成婚吧。”周岸拉着季浮沉的手道。   “呵。”季浮沉一脸无奈,心道大当家果然想成婚都快想疯了。   “你答不答应?”周岸拉着他的手摇了摇,“房子我都选好了,最东边那间……你肯定喜欢。”   季浮沉另一手正拿着布巾帮他擦脸,闻言一怔,心道最东边的房子,自己确实会喜欢。   “答应我吧……”周岸无意识地央求道。   季浮沉甚少看到他这副模样,周岸酒量好,平时喝酒很难醉成这样,今晚估计是真的没控制住。   “大当家……”季浮沉虽然和周岸已经颇为亲近,但骨子里还是对他有点畏惧,平日里不敢有太逾矩的举动,今日见他喝成这样,胆子便大了些,好奇地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我帮你留意着点。”   “唔……”周岸醉眼迷蒙地想了想,开口道:“妖精……”   季浮沉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不怕妖精吸你阳.气?”   周岸看向他,问道:“你会吗?”   “我不会,我又不是妖精。”   “你就是。”周岸怔怔看着他,一手在他眉眼上轻轻拂过,惹得季浮沉身体一僵,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季浮沉想要推开他起身,却被周岸一把揽住,翻身按在了榻上。   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唇上一热,周岸带着酒气的唇舌毫无章法地覆了上来。   季浮沉:……   大当家这是真的疯了吧!   周岸根本就不会亲人,牙齿磕得季浮沉唇间都有了血腥味,那架势不像是在亲,倒像是打算把人啃了似的。季浮沉第一次经历这个,整个人都是懵的,足足呆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想要推开对方,奈何周岸力气太大,慌乱之中,只能激活了一张庇护卡。与此同时,周岸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整个人直直摔到了地上。   “又捶我?”周岸躺在地上大着舌头道。   季浮沉气喘吁吁地看着地上的人,便觉唇间还残留着酒气,惹得他自己都有些上头。   他呆坐在榻上半晌,面颊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似的,一时之间也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理智上他知道周岸只是喝醉了,并非有意,所以不必跟对方生气。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绪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想到周岸也不知是将他当成了什么东西,他心中便越发着恼。   生气归生气,季浮沉到底还是心软,大冬天不忍心让周岸睡在冰冷的地上,待心情稍稍平复之后,他便上前将人弄回了榻上。好在周岸现在安静了许多,没再胡来,闭着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天晚上,季浮沉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自己变成了狐狸精,周岸追在他身后,非要拉着他成亲,还亲他。梦里的周岸没有喝酒,所以比现实中更温柔,但不知为何,梦里的季浮沉竟是忘了拒绝,就那么傻乎乎让对方亲了好久。   醒来后,季浮沉越想越气闷,索性把梦里这笔账也算到了周岸头上!   次日一早,周岸醒来后便发觉榻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他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坐起身,觉得心口有些疼,像是被人锤了似的。   季浮沉和荣宝呢?   周岸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没找着人。   他去打水洗漱了一番,见两人依旧没回来,就出去找了找,最后在演武场见到了正在晨训的季浮沉。对方今日穿了一袭修身的武服,手上带着手套,正在捶木人桩。周岸曾经教过他拳法,不过季浮沉不爱练,因为捶木人桩会手疼。今日他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看上去捶得十分投入。   不远处,荣宝正和小暑蹲在地上玩石头。   “大年初一怎么爬起来干这个?”周岸走到两人身边朝小暑问。   “公子说昨晚被狗咬了,所以出来练练打狗拳。”其实小暑也不知道什么叫打狗拳,但公子是这么说的。   “被狗咬了?”周岸一怔,“小黄还是小馄饨?”   “都不是……说是一条很大的狗,估计做梦了吧。”   周岸摸了摸自己被锤得发疼的胸口,暗道这条狗不会是自己吧? 第58章   周岸记得, 上一次他喝多了偷亲季浮沉时,被对方一拳锤得飞出了好远,次日醒来的时候胸口疼了一天。   今天这胸口疼的感觉和上次几乎一模一样, 他不禁怀疑自己昨晚喝醉了,是不是又偷亲了人?季浮沉半夜睡着被他偷亲,以为被狗咬了, 所以又锤了他一拳?   周岸越想越觉得像这么回事,再看向季浮沉时便有些心虚。   “咳……”他慢慢踱着步子上前,状似无意地搭话道:“怎么这么早起来就练拳啊?”   季浮沉早就看到他了, 故意没搭理他, 见他靠近便收了势:“练拳,防身。”   周岸挠了挠耳朵,总觉得季浮沉这话意有所指。   “我要带荣宝去收鸡蛋了。”季浮沉故意绕开周岸走向了荣宝。   荣宝见他过来,将手里的石头放下,起身跑上前扑到了他怀里。   周岸感觉到了季浮沉的疏离,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将注意力暂时转移到了荣宝身上, 开口道:“荣宝,你还没朝我拜年呢。”   荣宝闻言忙伸出两只小手在胸前一叠,奶声奶气地道:“过年好。”   周岸一笑, 蹲下身来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封塞到了荣宝手里。   荣宝拿了红封特别高兴,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东西能做什么, 但他知道这是礼物,喜欢他的人才会送他这个。   “他这一个早晨收了一堆红封了。”从早晨到现在, 寨子里的人只要见着荣宝都会塞个红封给他。   “哎呀,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那几个孩子被接上山过年,我得给他们也包个红封才行。”周岸看向季浮沉道:“多亏了你提醒。”   “我一早替你包过了。”季浮沉说:“你的月钱不是都在我那里吗?早晨我遇到二当家给他们发红封, 就把咱们俩的一并包了。”   周岸没想到季浮沉竟想得这么周到,心中很是熨帖。   “我从前攒的银子还是有的。”他说着拿出一个红封递给了季浮沉。   季浮沉一怔,问道:“这是要给谁?”   “给你的。”周岸直接将红封塞到了他手里。   季浮沉一掂,这红封还挺沉,估计包了不少银子。   “红封都是给小孩子的,我都多大了……”   “我就想给你,收着。”   季浮沉拿着那个沉甸甸的红封,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这种被人当成小孩子对待的感觉,并不坏,令他心里不禁涌起了一股暖意。   周岸一把抱起荣宝,将小家伙扛到了肩膀上,荣宝也不害怕,骑在他肩膀上高兴地咯咯直笑。   “昨晚我喝多了,没带你放炮,等收完了鸡蛋给你补上好不好?”周岸朝荣宝问道。   “好!”   年前强子被炮仗炸伤后,孩子们都被迫接受了一波“安全教育”,知道自己不能单独放炮,必须有大人在场。一大早赵路带着孩子们点了几个炮仗,荣宝还没看够,这会儿听说周岸要带他放炮,自是高兴得不得了。   待捡完鸡蛋,吃过早饭后,周岸便带着荣宝去了后山。   来寨子里过年的几个孩子听说大当家要放炮,也都跑过来凑热闹。季浮沉原本是不想去的,但耐不住荣宝撒娇,只能也跟了过去。他不喜欢这种活动,便只远远看着,并未往前凑。   “看,多有耐心的一个男人啊!”赵路看着陪孩子们点炮仗的周岸道。   季浮沉转头看向他,“你怎么也来了?”   “听到响了,过来看看。”赵路说罢又将话题引到了周岸身上,“我发现大当家这个人真是越看越有魅力,长得好,身形好,武艺好,脾气也好!”   “你和大当家认识这么久了,怎么会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就……熟人之间总是很难发现对方的魅力,对吧?”   季浮沉一脸狐疑地看向赵路,“我前段时间就觉得你挺奇怪的,隔三差五撺掇我给大当家做饭,哄大当家高兴。他生辰的时候也是,特意叮嘱我给他做长寿面,你不会是……”   赵路有些心虚,暗道自己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小季别是看出来了吧?   “你看上大当家了?”季浮沉问。   赵路闻言险些厥过去,“瞎说什么呢,我喜欢女子。”   怕季浮沉误会,他急忙澄清:“别说我喜欢女子了,就算我真喜欢男子,那我也是喜欢你这样的啊。他那样硬硬邦邦的习武之人,有什么可喜欢的?”   季浮沉将信将疑地看了赵路一眼,心道幸亏你不喜欢他,他喜欢的可是妖精。   这日,侯东召集了众人,打算商量一下婚期的事情。   经过这段时间的准备,成婚事宜已经筹备地七七八八了,凤鸣寨人多力量大,只短短数日就把新房收拾出来了,家具也都置办得差不多了。   “我看了一下黄历,挑了个适合成婚的吉日,二月十八,你们觉得如何?”侯东朝众人道。   “挑日子这种事情你决定了之后和村子里的人商量一下就成。”周岸说。   “那就暂定二月十八,改日我去和村子里的人再商议一下。这段时间咱们把所有新房里的家具添置齐整,再把该备的东西都备好,就等着办喜事了。”   “二当家,如果大婚定在二月,那你正月十五是不是先不急着去清风寨啊?”季浮沉道。侯东是整个凤鸣寨里最细心沉稳的人,张罗成婚这样的事情,若是离了他还真不好办。   侯东想了想,开口道:“也行,到了约定的日子,咱们可以换个人先替我去清风寨。”   “换谁呢?上回他们派来的人是二当家,咱们要是换人是不是也得换个差不多分量的?”有人问。   “大当家肯定是不能去……”   “要不我去?让他们也先派个四当家过来。”季浮沉道。   周岸闻言面色一变:“不行。”   “为什么不行?”季浮沉问。   “你……你去了清风寨荣宝怎么办?”周岸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反驳理由来,只能拿荣宝当借口。事实上,在座的人里,最适合去清风寨的就是季浮沉。   赵路擅长的只有武艺,别的一概不会,他去清风寨实在是没什么大用处。依着上次两寨交换当家人的初衷,是为了让两个寨子取长补短,帮助对方优化寨子里的现状。季浮沉这样的人,正是清风寨最缺的。   “荣宝可以跟着我一起,或者到时候我朝他好好解释一下,反正两个寨子离得也不远,随时想见都能见着。”   “我不同意。”周岸语气生硬地道。   季浮沉拧了拧眉,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侯东看出了氛围不大对劲,忙打圆场道:“此事且不急,咱们可以慢慢商量。”   反正现在距离正月十五还有一阵子呢。   “大当家,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去?”待众人散了后,季浮沉问周岸。   “你为什么那么想去呢?”   “因为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啊。”   “这一去就要好几个月你知不知道?”   “二当家去不也要这么久吗?”   “他是他,你是你。”周岸道:“先前那个段青就跟你走得近,万一你去了他们要你入伙清风寨怎么办?”   “你是担心我会背叛凤鸣寨?”   “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岸在屋内来回走了两圈,看上去有些烦躁。   “算了……大当家若是信不过我,我不去便是。”   “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放心不下!”   季浮沉:……   他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现在咱们寨子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又没习过武,在外头多危险?再说了,清风寨稀罕你,咱们凤鸣寨离了你也不行啊……我……那个荣宝离了你也不行。”周岸一脸别扭地道:“你去了学堂怎么办?那些孩子都不读书了?”   “实在不行等二月十八再让二当家把我换回来。”   “不行。”周岸坚决地道:“我自会挑个合适的人去,反正你不行。”   两人正说话间,薛承举匆匆跑了进来。   “大当家,出事了。”   季浮沉和周岸闻言俱是一惊。   “清风寨让人传来了消息,说他们山下的哨卡被人袭击了,死了四个弟兄。他们传话过来说让咱们小心提防,只怕这次袭击的人来者不善。”薛承举道。   周岸看向季浮沉:“我说什么来着,还是咱们这里安全。”   “袭击的人呢?都跑了?”季浮沉问。   “传话的人说对方也死了两个,剩下的人跑了。但尸体身上没找到什么线索,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生出了点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赵路也匆忙来了。   众人还当他也是听说了此事,却没想到他带来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   “刚才刘管事让人传来消息,说昨晚庄子里让人袭击了。”赵路道:“有人从外头放了沾着火油的箭,箭射到了房顶和柴垛上,所幸巡夜的人发现及时,火很快就灭了,没伤着人。”   来人从外头放的箭,都没进院,可见十分谨慎。   “这么巧,清风寨刚被人袭击,庄子也出了事情……”季浮沉看向周岸,“不会是一伙人干的吧?”   “不管是不是,咱们都得好生应对。”周岸目光一凛,“这是有人不想让咱们过个好年。”   季浮沉闻言有些担心,他想过凤鸣寨树大招风,可没想到风会来得这么快。   “不怕。”周岸看出了他的不安,一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按,开口道:“你在寨子里待着哪儿也别去,我下山一趟,很快回来。”   “大当家。”季浮沉一把拉住他手腕,悄悄给他叠了张反弹卡。   周岸冲他一笑,“放心,惹上我,倒霉的肯定是他们。” 第59章   周岸下山后, 季浮沉便有些不安。   他试图从原书中,找出与这次危机相应的内容,却徒劳无功。   这大半年来, 太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现在的情势早已脱离了原书的时间线。   “公子,大当家不会有事吧?”小暑问他。   “应该不会。”   季浮沉努力稳定住心神, 试图让自己保持理智,事情才刚刚开始,他不该这么早就乱了阵脚。而且他在周岸身上激活了反弹卡, 如果反弹卡真的被触发, 系统会提示他的。   众人就这么忐忑地等了小半日,直到黄昏时周岸才返回寨子。季浮沉见他安然回来,一颗心总算慢慢落了地,只可惜周岸这次下山并没有太大的收获。   “他们很谨慎,应该是怕咱们发现端倪,所以隐瞒了身份。”周岸说:“袭击清风寨的人留下了两具尸体,尸体身上的衣服都是最简单的样式, 没有带任何信物。两人手上都有茧子,看得出是习武之人,除此之外再无线索。”   “庄子那边呢?”季浮沉问。   “他们是在外头射的箭, 连人都未曾现身。三支涂了火油的箭, 有两支烧没了, 剩下那支剩了一截,但是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好在庄子里有人巡夜, 且演练过防火, 倒是没什么损失,我已经让人知会了所有庄子, 这些日子要格外小心。”   但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要他们一天找不出背后之人,大伙儿定然都心中难安。   “会是黑虎寨的人吗?”季浮沉问。   “山匪做事向来不会刻意遮掩,单看表面不像是他们所为。”   言外之意,并不排除黑虎寨参与其中的可能,毕竟先前流寇一事就与黑虎寨有牵扯,而且他们和凤鸣寨积怨已久。   眼下这局面,敌人在暗他们在明,除了加强巡防别无他法。   本以为经此一事,幕后之人能消停一二。   没想到自这日起,清风寨又接连遭遇了两次袭击,另有三处庄子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清风寨这次调整了防卫,被袭击的哨点没有死人,只有几个人受了伤。庄子里也因为早有防备,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失。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呀?跟苍蝇似的绕着咱们飞,想膈应人是吧?”赵路被气得破口大骂。   “可能就是想膈应咱们吧。”季浮沉说:“刚过完年搞这一出,明摆着不想让咱们好过。”   “他们图什么呢?”   “对啊,他们到底图什么呢?”   季浮沉走到书案边,取了一张纸出来。   “排除法试一试。”他说着在纸上写下了几个词:示.威,宣.战,消耗,干扰,试探。   “首先排除宣.战,若是真想宣.战,大可以直接来,没必要这么迂回。”赵路说。   “剩下的几个都有可能。”周岸说:“假设这几个可能都保留,那他们这么做的最终目的会是什么呢?”   “这不等于又说回来了吗?”赵路道。   “示.威是想震慑我们。消耗是打算后面等我们疲惫了进攻山寨?干扰,代表他们另有目标,只是怕咱们多管闲事所以试图牵制。试探……一脸好几日如此,太频繁了,不像是试探。”季浮沉说。   周岸目光在纸上停留了半晌,开口道:“也许我们现在的表现,就是他们的目的。”   季浮沉闻言也反应过来了,自从出事后,寨子里一直人心惶惶,短短几日工夫弟兄们就一个个眼底乌青,若是长此以往只怕能自己被自己焦虑死。   “他们想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我们这么被动下去不是办法。”   “要是能想个法子引蛇出洞就好了。”季浮沉说。   现在他们这样就跟无头苍蝇似的,毫无头绪,要是能知道背后之人的身份,应对起来就容易多了。   这日之后,周岸亲自带人设了埋伏,打算活捉一个前来袭击的人,与此同时清风寨和庄子那边也都安排了人手设伏。   不过很可惜,一连三日他们也没能抓到个人影。   就在第三日的中午,张平来山上朝季浮沉传话,说村子里有几个孩子不知道吃了什么,呕血不止,性命垂危。村医实在没有法子,眼看几个孩子就快不行了,便想起了季浮沉。   “这个时候出这种事情,有点太巧合了吧?”季浮沉问张平:“大当家和三当家呢?”   “大当家刚去了清风寨,三当家带人在山下设伏呢,因为怕打草惊蛇,我没过去通报。”张平道:“我也觉得此事太过巧合,但孩子们吐血一事我是亲眼所见,不敢不来通报……万一,万一真的是巧合呢?”   “你做的是对的,不管是不是巧合,孩子们都是无辜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季浮沉道:“走,你陪我一起去看看。”   “四当家,稳妥起见多带几个人吧?”   季浮沉一边去抽屉里取了袖箭,绑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一边道:“不必,你跟着我就够了。”   他不确定此番下山会遇到什么事情,若真有危险,只带张平一个的话,还能节省点反弹卡。否则届时一人一张,又要浪费他不少积分。   张平稍微有点不大放心,但拗不过季浮沉,只能默默跟在了后头。   今日周岸和赵路下了山,留了侯东和季浮沉守着寨子。   季浮沉怕侯东阻拦,离开时并未和对方打招呼,只吩咐人一炷香之后再告诉侯东。   两人下山后,便匆匆去了村中。   季浮沉到了地方刚进了院子,便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季先生你可算来了,孩子都快没气了,您快给看看吧。”院中候着的一个妇人上前就要给季浮沉磕头。   季浮沉一把扶住她道:“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就见屋里的榻上躺着四个孩子,大的十一二岁,小的才两三岁,四个孩子如今都面色惨白且闭着眼睛,看上去奄奄一息。   “今天早晨都还好好的,吃了早饭后还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那会儿我正在喂鸡呢,鸡没喂完就看到老大捂着肚子喊疼,然后就吐了血。孩子他爹去请了村医,村医还没到,另外几个孩子就也这样了。”那妇人虽然害怕,却强忍着情绪让自己镇定。   季浮沉伸手在孩子身上一探,用系统检测了他们的生命值,发现几个孩子的症状是中毒所致。他急忙从系统重兑换了几枚补血的药丸,以及解毒的药丸,给几个孩子喂了下去。   “让他们睡一觉吧。”季浮沉起身道:“带我看看你们早晨吃的饭菜。”   “饭菜我问过了,他们夫妻俩也吃了早饭,只有一道腊肉因为量少,只留给了四个孩子。”村医道:“但是盛腊肉的碗碟都洗过了,探查不出什么。”   季浮沉问道:“你们家还有别的腊肉吗?”   “院子里晾了不少,前天被人偷了,只剩了一小块,我怕这一块也被偷,干脆就做给孩子们吃了。”那妇人道。   所有腊肉都丢了,只剩了一块,人为的痕迹太明显了。   季浮沉心中渐渐浮现了一个猜测,背后这人这么大费周章的下毒,目标很有可能是自己。因为那日他救了被炸伤的强子之后,全村人几乎都知道他“医术高明”了,遇到这种情况第一个能想到的人就是他。   “去找村长,让他着人在全村查问,谁家有遇到类似情况的,不管是腊肉还是什么别的吃食,都不可再吃,直接送到村医那里去验毒。”季浮沉道。   张平担心季浮沉的安危不愿离开他,便吩咐这家的男人去传了话。   “孩子没什么事了,院子里所有晾晒过的东西暂时都别吃了。”季浮沉朝那妇人道。   对方听说孩子没事了大喜过望,二话不说又要给季浮沉下跪,却被季浮沉拦住了。   “四当家,走吧。”张平催促道。   他这几日的警惕心非常重,无论到了哪儿都不敢放松警惕,尤其今天季浮沉是他带出来的,他自然生怕对方出一丁点闪失。   季浮沉叹了口气,心道若背后之人的目标真的是他,今天估计是没那么容易离开了。   他这个念头刚一落下,方才去传话的男人便回来了,说是路上遇到另有一家人的小孩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张平。”季浮沉一手解下自己的荷包,悄悄将里头的银钱都收到了空间里,转而在荷包里放入了新兑换的药丸,“这是剩下的药丸,你帮我收着。”   “为何?”张平不解道。   “以防万一。”   季浮沉让那个男人指了指路,却没让人跟着,理由还是之前那个……若真遇到危险,此人也帮不上忙,他还得让他分心去保护。   “公子,要不我去送药你回去吧。”张平突然开口道。   季浮沉刚要拒绝,转念一想道:“你能找到地方?”   “能,村子里我比你熟。”张平说。   “那好,你去送药,我在这里等你。”   季浮沉说着在张平肩膀上一拍,给他激活了一张反弹卡。张平拿着药快步没入了巷子中,然而刚拐过弯去他就意识到了什么,他应该把药丸给村医,自己留下来保护公子。   念及此,他匆匆又回到了那户人家,却发觉季浮沉已经不见踪影。   “公子呢?”张平问。   “他跟着你一起走的啊。”   “劳烦你去给他们送药。”张平将药往村医手里一塞,快步出了院门。   季浮沉不会武艺,走路速度并不快,他只要跑快一点应该很快就能追上对方。但他一口气发足狂奔到了山门口,也没见到季浮沉的人影,守山门的弟兄说只见他出去了,没见着人回来。   张平闻言不禁出了一头冷汗,快步返回了村中,可他在来时那条路上找了好几遍,也没见着对方的踪迹。季浮沉只那么短短的片刻,就在这村子中凭空消失了。   更让张平难以理解的是,他总觉得季浮沉先前让他送药的行为像是故意在支开他。   可这是为什么呢?   不等他思考,便见不远处周岸带人匆匆赶了过来。   对方应该是刚从清风寨回来,手里的马鞭都没来得及放下,在山门口听说季浮沉下了山便匆匆来了。   “四当家呢?”周岸目光凌厉地看向张平。   张平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开口道:“四当家……不见了。”   “不见了?”周岸面色大变,一把揪住张平的衣襟问道:“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不见了。”张平着急道:“我只离开了几步路的距离,一转眼就找不到他了。”   周岸闻言双目一凛,周身腾得一下漫上了杀意。   莫说是张平,就连一旁的薛承举都被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周岸这般模样。 第60章   在得知季浮沉失踪的那一刻, 周岸的理智近乎崩溃。   他长久以来的不安和焦虑,像是骤然应验。   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背后之人千方百计做了这么多, 最后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掳走季浮沉。周岸只觉如坠冰窖,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就连呼吸都有些不受控制。   但他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如果那些人的目标真的是季浮沉, 至少说明对方暂时不会有危险。   他不能被情绪左右,他必须想办法把人救回来。   “薛承举,你带人在村中搜寻, 看有无四当家的踪迹。”周岸说罢回到山门口取了马, 纵马朝着清风寨相反的方向追去。   若对方当真掳走了季浮沉,逃走时无非就是两条路。他方才从清风寨回来时半路并未遇到人马,所以他断定对方是从另一个方向离开的。   周岸策马急追了数里,直到了一处岔路,也未曾发觉任何踪迹。来人处心积虑就为了掳走季浮沉,事先定然把逃走的路线都规划好了,不可能让他追上。   “大当家, 当心中了埋伏。”薛承举担心他的安危,骑马追了上来。   “他那么聪明,今日下山之前难道没有怀疑过这是个陷阱吗?”周岸喃喃道。   “或许四当家下山之前就料到这是个局, 但他又不能将那些做饵的孩子们弃之不顾。”背后之人定是了解过季浮沉的为人, 才会选择用孩子的性命相要挟。   “你去一趟清风寨, 告诉他们今日之事我应下了。”周岸朝薛承举道:“还有,让人去庄子里传话, 把所有弟兄全都叫回来。”   “大当家, 你要做什么?”薛承举不解。   周岸目光在岔路口的尽头一扫,眼底满是寒意:“不管背后之人是谁, 我要让他们后悔今日劫走了季浮沉。”   薛承举闻言心中一凛,心道大当家这次是要来真的了!   峦县某处山坳,有一个新建不久的庄子。   这庄子看上去非常简单,像是临时搭建而成并不打算长久居住,所以各处建筑都未曾精心修缮,只建了最基本的房屋用来存放物资及供人居住。   庄子里,一个大汉肩上扛着一个清瘦少年,一路穿堂过院将人带到了前厅。   “头儿,人带来了。”那大汉将肩上扛着的人往地上一扔,摔得人闷哼了一声。   “粗鲁。”那个头领模样的人起身走到地上那人身边,捏着对方下巴迫使人抬起了头,待看清对方样貌时不由一怔,“长得确实挺漂亮,也难怪周岸对他这么上心。”   “这个季浮沉听说不仅是长得好看,还会识文断字,在凤鸣寨颇有些名望,村里人也都很看重他。”那汉子道:“只是有点太弱了,我今日都没怎么动手,人就晕了。”   那头领一挑眉,目光落在季浮沉紧闭的眼睛上,笑道:“四当家,别装睡了。”   季浮沉见自己被识破,只能睁开了眼睛,一脸惶恐地看着眼前这人:“你是谁?”   “我是谁你早晚会知道的。”那头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为了你可是费了不少周折,这些日子给你准备的见面礼,你还喜欢吧?”   “什么见面礼?”季浮沉问。   “这要从何说起呢?”那人起身走到一旁坐下,眼底带着点轻佻,“清风寨遇袭,庄子里的火,还有村子里那些被下了毒的小孩子。”   季浮沉拧了拧眉,心道果然都是一伙人做的,看来他所料不错。   “我听他们说你很聪明,那你应该猜到了今日之事是个陷阱吧?”   “你捉了我来想要做什么?”季浮沉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难道你们这里也有人生了重病,需要大夫?”   对方闻言噗嗤一笑,“你倒是挺有趣,也难怪周岸喜欢你。换了是我,估计也得对你动心思。”   “你不会是边城大营逃回来的人吧?”季浮沉问他。   “人都来了,告诉你也无妨。我等此番来祁州乃是为了粮草一事,偏你凤鸣寨多管闲事,将我们的计划弄得乱七八糟。依着我的意思,直接一把火灭了你们更好,但我们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与其除了你们凤鸣寨,倒不如招揽了你们为我所用。”   季浮沉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恍然大悟。   “你们招揽人就是这么招揽的?”   “没办法,此前你们的做法太过火了,我也没耐心先礼后兵。”那头领道:“周岸这人我也了解过一些,据说他规矩很大,从不允许手下滥杀无辜,好好一个山匪窝让他搞得比官府的人还像样。我想他若是知道我们的目的,应该不会老老实实合作。”   “所以你抓了我做人质,想逼迫大当家?”季浮沉道:“你太高看我了,大当家不可能为了我和你们合作。”   那人一笑,目光在季浮沉身上逡巡了一圈,语带调笑地道:“周岸这人旁的都好,就是色.心太重,硬生生长出了你这么一根软肋。若不是你,我还真是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季浮沉心中暗道,你若知道我和大当家的传言都是假的,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   “你且先在这里住上两日,让周岸急上一急。两日后,我会让人给他传讯,届时你就会知道他会不会为了你放弃他所谓的原则,跟我等同流合污。”   头领说罢便让人将季浮沉带走了。   季浮沉也不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关到了一间临时的囚室里。   这囚室只有一个木板床,连被褥都没有。   不过他并不担心会冻死,因为他的空间里什么都有。   季浮沉抬手轻轻摸了摸额头,发觉那里被撞破了一块,但他怕人看出端倪,所以并未敷药疗伤,只用了一颗止疼的药丸。   其实今日在村子里的时候,他是可以逃脱的,有系统的加持,只要他不愿意没有人能伤害他。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被抓走,因为他知道,这次躲在背后的人十分谨慎,若他们自己不露出破绽,此事便会一直僵持下去。   长此以往,不仅会消耗凤鸣寨的士气,也会像这次一样将更多无辜的人牵涉其中。   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个人能顺利潜入其中,弄清楚这些人的来路和藏身之处。而做这件事情最合适的人,非季浮沉莫属。   他从空间里取了一床被子裹在身上,而后开启了系统的地图功能,在这个地方做了一个标记。在被掳来的路上,他就一直用系统记录着他们进山的路线,所以他现在若是出去,可以让周岸拿着这份地图直捣这伙人的老巢。   只可惜系统没有瞬移的功能,不然他现在就能回去报信了。   另一边,众人已经从张平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小季先前就说过要引蛇出洞,他这分明就是故意的。”赵路道。   侯东:“从他给张平药的时候应该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周岸一手抵在桌面上,面上没什么表情。自从季浮沉被抓走之后,他就是这个样子,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走神。   “他们这么大费周折就为了抓走小季?”赵路不解。   “我猜想,他们要么是有事情需要四当家解决,要么就是另有所图。”侯东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这么千方百计地抓人,肯定不是为了要一具尸体,所以小季现在是安全的。”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赵路道。   “自然不能干等着。”侯东说罢看向周岸,却见他依旧没打算开口。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有人来传话,说段青来了。   大伙儿这才明白,周岸原来是在等段青。   “大当家,人我给你带来了,我们大当家说了,让你省着点用。”段青道。   “什么人?”赵路一脸不解。   周岸一把拿起长刀,开口道:“赵路侯东守着寨子,没有我的吩咐,不得擅动。”   “大当家,你要做什么?”侯东问他。   “把季浮沉救出来。”周岸语气平淡,仿佛此事并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一般。   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要想救出季浮沉,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连贼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周大当家,你想□□虎寨吗?”段青问他:“我们如今并不能判断四当家是否在黑虎寨里。”   周岸目光微沉,冷声道:“既然不知道他在哪儿,就全打了。”   众人:……   周岸这是要把其他寨子一锅端了?   与此同时,季浮沉也在不断收集着这里的信息。   根据那个头目所说,对方的人是因为庄子里的事情和凤鸣寨结下的梁子,那就意味着这伙人肯定是边城来的散兵流寇。   清风寨曾经招揽过一个在边城逃回来的人,据那人所说,流寇占领庄子是为了将来朝占领祁州的叛军输送粮草。若是以此推断,他们招揽周岸是想把凤鸣寨和清风寨一并拖下水。   那伙人已经和黑虎寨有染,若再招揽了他们,必定是如虎添翼。届时他们在祁州之事非但不会再有阻力,反倒会有这些当地的山匪作为助力。   只可惜他没有摸清对方的兵力。   若是知道他们的部署情况,就可以让周岸带人一举将此地灭了。   他心中暗自盘算,等下一次再与那首领见面时,定要试探一二。   当夜无事发生。   次日一早,季浮沉就被人带到了那头领面前。   第一次见面时季浮沉心中忐忑,并未来得及细看此人,今日一打量,发觉这人看着也不过三十四五岁的样子,肤色黝黑,是行伍之人特有的那种气质。   “我原想着让你安安生生在这里先住上两日,没想到周岸这么沉不住气。”那人冷笑道。   季浮沉一怔,问道:“大当家带人打过来了?”   “呵呵,你觉得就凭他能找到这地方?”那人道。   周岸不是带人打过来了,而是趁着昨晚一宿的功夫,将峦县境内除了黑虎寨之外的山匪窝都端了。   “那帮乌合之众本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周岸带人一上门还未及打他们就先怂了。不过这样也好,这些人若都成了周岸麾下,届时我们倒可一并收拢,也省了别的功夫。”   季浮沉一脸震惊,没想到周岸为了救他竟会如此大动干戈。   “我记得黑虎寨和你们是一伙的,你就不怕他带人和黑虎寨硬拼?届时折损了人,吃亏的不还是你们吗?”季浮沉道。   “黑虎寨和那帮喽啰们可不一样,你以为周岸自己不知道吗?”那头领道。   季浮沉咂摸了一下他这句话,心道此人承认黑虎寨实力不错,这就意味着他们这伙人目前的人数,可能和黑虎寨不相上下。否则以他们这帮人的做派,定要在言语上贬损几句才是。   这么一想也是,若他们不缺人手,就不至于想着拉拢周岸了。念及此,季浮沉心中的一块石头便落了地。   “你今日叫我来干什么?”季浮沉问他。   “怕你那相好的等急了,先同他打个招呼。”   对方取出一把匕.首来,在季浮沉衣袖上割了一块,命人送去了凤鸣寨给周岸。不过他并未留意,在他割衣袖的空挡,季浮沉在那截衣袖上悄悄捏了一下,像是把什么东西抹在了上头。   因为把人抓来时他们已经搜过身,所以对季浮沉并未多加提防。左右不过是一截衣袖,还能暗藏什么玄机不成?   “你不是说让他先着急两日吗?”季浮沉问他。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懊恼,看向季浮沉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恶意。   他原本心想握着季浮沉这个筹码,可以任意拿捏周岸,却没想到周岸不按常理出牌。眼看他若是再不阻止,对方就会带人和黑虎寨拼上了,届时两寨人都死光了,他还招揽谁去?   方才季浮沉问他的时候,他嘴上说着不在意,但今日的举动却出卖了他。只要周岸得知了季浮沉的下落,就会停止对黑虎寨的攻击。   “要不我与你谈一笔买卖吧?”季浮沉主动开口。   那人一挑眉,眼底带着点好奇:“你说。”   “其实我也有点本事,你干脆别招揽周岸了,你招揽我吧,我来给你们做四当家。”季浮沉说。   那人闻言轻蔑一笑,“你会什么本事?讨男人欢心?周岸这么在意你,想来你在这上头应该是有点本事的。”   那人说着目光在季浮沉身上一扫,“可惜我没周岸那么大的雅兴,不会为了一副皮囊就不管不顾。若是此番招揽他不成,我倒是不介意把你留下来暖暖.被.窝。”   季浮沉拧了拧眉,却没多说什么。他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万一在嘴皮子上占便宜惹怒了这人,对他来说没有好处。   另一边。   季浮沉的那截衣袖很快送到了周岸面前。   对方定好了谈判的时间和地点,并要求周岸只身前往。   “大当家,不能去,这肯定是个圈套。”赵路道。   “他们若有心想谈判,大可以派人来谈,何故让大当家只身前往?”   “四当家已经被他们挟持了,若大当家此番也落入贼人之手,咱们寨子可就真的完了。”   周岸将那截衣袖塞入了贴身的衣袋里,而后继续缠裹着手臂上的伤口,一言不发。   一旁的段青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当家此番要三思。”   “是啊,如果你也被他们抓了,那可就真没人能救出小季了。”赵路也劝道。   “他们想谈判,无非是为了招揽合作,所以他们的目标是整个凤鸣寨,而不是我。”周岸将伤口裹好之后,又取过布巾擦了擦长刀上的血迹。   昨晚那一夜,虽大动干戈,却并不惨烈。   凤鸣寨的名头太响,周岸带了人打到人家山头时,多数寨子里的人都不敢应战。   所以他们忙活了一夜,与其说是铲平了那些杂牌寨子,倒不如说在某种程度上将他们多数寨子都收拢到了凤鸣寨麾下。其中不少人巴不得找机会投到凤鸣寨,只是平时不敢造次,此番正好如他们所愿。   “我去赴约,段青和赵路带人去黑虎寨。”   “去黑虎寨做什么?”赵路不解。   “若我没有回来,你们便攻下黑虎寨。”   周岸料定躲在背后之人如此谨慎,定是实力空虚。   届时他们攻了黑虎寨,便如断了对方一臂,定能让他们受挫不小。   “大当家觉得此番是黑虎寨所为?”侯东问他。   “昨晚那么大的动静,若黑虎寨不知内情,今日定会遣人上门求和。”毕竟凤鸣寨如今联合了清风寨,实力已经远远大于黑虎寨。   他们只要不想同归于尽,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所以周岸几乎可以肯定,黑虎寨背后与这伙人定有勾结。   另一边。   季浮沉被带回那囚室后,便琢磨着该跑路了。   那头领割了他的衣袖送给了周岸,肯定是约周岸谈判。届时若周岸只身前往,说不定会有危险。这些人的目的虽然是招揽,但季浮沉了解周岸,他那性子只怕不会给对方好脸。   万一到时候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周岸一人岂不吃亏?   所以他必须赶在周岸赴约之前逃走。   季浮沉从系统商城里购置了一桶火油,然后激活了一张隐身卡。这系统为了避免宿主金手指太大,设置的各类道具大都是保护的作用,几乎没有什么攻击力,所以季浮沉想要逃脱,只能自己制造混乱。   这隐身卡的时间只有一炷香,激活后人可以毫无阻隔的穿墙而过。季浮沉便借着这个机会,将那桶火油在一整排屋子里都浇了一些。   这庄子因为是临时建的,所以他们为了省时省力,盖的房屋都是一整排的这种,这为季浮沉放火提高了很大的便利。他将那排房子点着以后,想起先前那个头领对他出言不逊,便跑去将其他成排的房子也一并浇上火油点了。   他们的房子并非如凤鸣寨一般是石砖房,多为木结构,大火一着起来,便有铺天盖地之势,压根控制不了。   季浮沉眼看着庄子里四处火起乱成一团,借着尚未失效的隐身卡,悄悄溜出了庄子。   临走之前,他还去马厩偷偷牵走了一匹马。   有人看到有马奔出了庄子,但见上头没人,便以为那匹马是受了火势的惊吓跑了,因此并未急着追赶。就这样,季浮沉有惊无险地顺利逃出了庄子。   另一边。   周岸正欲去赴约,便有人来报说黑虎寨后头的某个山坳里,着火了。   如今正值寒冬,天干物燥,山上偶有山火倒也不奇怪。   只是这处的火着得非常突兀,且火势极大,看着便让人觉得不寻常。   “派人去探查一下。”周岸说。   “大当家,赴约一事我还是劝您三思。”段青说。   他认可周岸的分析,知道背后之人的目的不是要人性命,而是要拉拢周岸。但周岸就这么依着对方的要求只身前往,还是太被动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必多说,你们带人去黑虎寨便是。”周岸说罢翻身上了马朝着约定的地点急奔而去。然而不多时,他便隐约看到了那处着火的地方,看火势的方向,正与他要去的地方相隔不远。   那一刻,周岸心中忽得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了季浮沉那半截衣袖,而后凑到鼻间嗅了嗅,是火油的味道。   他心念急转,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火……不会是季浮沉放的吧?   就在一刻钟之前,季浮沉纵马顺着系统地图上标注的路线一路急奔,没想到经过一处关隘时,竟是中了陷阱。马踩到陷阱顿时发狂朝着山下摔去,季浮沉控制不住身形,只能跟着马一起滚到了山下。   好在他有庇护卡,倒不至于受伤。   只是这路远迢迢,他没有交通工具,要走回凤鸣寨估计得把两条腿走断。   他仰头看了一眼摔下来时的山路,果断放弃了再回去的打算。那伙人很谨慎,在山路上埋了陷阱,他若是继续沿着那条路走,难保不会重蹈覆辙。   念及此,季浮沉只能重新规划路线,朝着靠近大路的地方行去。   但他很快发现,仅靠着一己之力从山上走出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地方久无人至,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他要想出去得开个路才行。   无奈,他只能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弄了个窝。   他想,周岸也不知有没有留意到他抹在衣袖上的火油,若是不出意外,对方应该会顺着大火找过来吧?   到时候等周岸收拾了这帮人,肯定会来找他的。 第61章   季浮沉先是在藏身的地方躲了一会儿, 怕有人追上来发现,他又去将来时踩过的地方弄乱,直至一眼看不出破绽这才重新躲回去。   他自从被抓来到现在已经有近一天一夜的功夫, 这期间一直没好好吃过东西,这会儿总算是逃出了那个地方,心情放松了不少, 便从空间里挑挑捡捡弄了些吃的出来。   他从前什么都爱往空间里放的习惯,在这一刻充分体现了价值。他的空间里不止有干粮糕点,甚至有新炸好的丸子和酥肉。空间有着极强的保鲜功能, 食物在里头是不会腐坏或变质的, 所以那些丸子和酥肉现在吃起来,还和刚放进去时的口感一模一样。   季浮沉一边吃着一边想,以前自己的思路还是太受限制了。他应该做点面条馄饨之类的放进去,这样等断粮的时候,随时就能吃到热乎的饭,岂不美哉?   他躲在自己临时搭出来的小窝里饱饱吃了一顿,待吃饱喝足后又开始犯愁别的事情了。自己此番被人掳来此地, 又放火烧了贼窝,还全身而退,这事情说出去任谁都会忍不住怀疑吧?   若是换了旁人, 他还可以说是侥幸趁乱逃脱, 但周岸只要看了那截衣袖, 就会知道火是他放的。这种情况下,他要怎么朝周岸解释, 才能显得合情合理呢?   季浮沉苦思冥想, 编了好几套理由出来,但他觉得无论哪一套说辞只怕都很难让周岸信服。   念及此他又忍不住有些犯愁, 心道不会自己刚逃出贼窝,紧接着又得跑路吧?他心底其实挺不想离开凤鸣寨的,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周岸能被他的说辞糊弄过去。   就在季浮沉为如何糊弄周岸发愁之际,山上的火越烧越大。那帮流寇费尽心思,也只能保证火不殃及到别的地方,已经被浇了火油的房子早已无力回天。   偏偏季浮沉挑的房子都是重点,此处存放物资的仓库和众人的住处都被付之一炬,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换句话说,哪怕剩下了几间没烧的房子,也不足以支撑他们继续盘踞此地。   “头儿,现在怎么办?”一个手下朝他们的头领问道。   “怎么办?你教教我还能怎么办?”   那头领立在关押季浮沉的囚室前,那里如今已经被烧了大半,房顶都烧塌了,只剩一些断壁残垣还兀自烧着。热浪滚滚,将立在不远处的人脸照得通红。   季浮沉来的时候被搜过身,所以他们并不会将这一场火联系到对方身上。这样大的火势,且是好几处房屋一同着火,明显就是浇了火油,外人根本做不到。   谁能搞到那么多的火油,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众人?   尽管他不愿承认,但没有别的解释——他们之中出了内鬼。   “把今天值守的人都叫来问话。”头领道。   “是。”手下应声便要离开。   他又改口道:“今日着火的时候,除了你们几个正准备跟我去见周岸的人,其他人都在做什么?”   “大部分弟兄都在演武场。”那手下又道。   “你去摸清楚当时不在演武场的人有谁,全杀了。”头领道。   “头儿……这……”属下一脸震惊:“巡守的弟兄得有一二十个呢?都杀了?”   “火都烧到我脑袋上了,不杀留着过年吗?”头领怒道:“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这个内鬼不除,将来咱们怎么做事情?”   那手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转身去了。   不多时他便回来,说事情都办妥了。   “头儿,接下来怎么办?去黑虎寨吗?”那手下又问。   “一场大火烧了咱们的栖身之所,还烧死了季浮沉,咱们与凤鸣寨的梁子算是结下了。”那头领冷笑一声,“今日出了这地方,周岸定会像条疯狗一样咬着咱们不放。你觉得此事,谁的收益最大?”   “头儿,您怀疑是黑虎寨的人动的手脚?”   “咱们与凤鸣寨一旦联合,黑虎寨的地位便会一落千丈。只有挑拨了咱们与周岸的关系,他们才会成为祁州这地界咱们唯一可以联合的人。”   “我这便去烧了他们的山。”那手下道。   “算了。”这头领显然是个能沉得住气的,尽管认定了今天这把火是黑虎寨所为,竟也能忍下这口恶气,“咱们接下来还要依仗他们,不可撕破脸。这笔账且替他们记着,待往后将军事成之后,一并和他们清算。”   那手下闻言也只能生生咽下了这口恶气。   另一边。   周岸在意识到这把火是季浮沉放的之后,立刻便改变了部署。   他撤回了先前派往黑虎寨的人,转而带着段青的人及凤鸣寨的人直奔着着火的地方而去。此地他们虽未来过,但有了远处浓烟的指引,很容易就找到了上山的路。   他命段青带人埋伏在山下,以防有人前来策应山上的人,而后便弃了马带着其他人顺着山路而上。   “大当家,我打头阵吧。”赵路道。   以往这种时候周岸都是冲在前头,众人倒也习惯了,但他今天挂念着季浮沉,心神不宁的,赵路怕他心有旁骛遇到危险。   “无妨,你带人跟在后头,让张平跟着我。”周岸道。   张平闻言忙提着刀跟了上来,倒也没多说什么。   周岸之所以这么安排,一是因为他实在挂念季浮沉,想第一个见到对方。二是担心季浮沉此番放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会不会现出原型什么的?   所以他安排张平和自己打头阵,是不希望季浮沉的秘密被旁人知晓。   大概是他的心思确实太杂乱,一时竟是未留意到山路上提前铺设的陷阱,一脚便踩了上去。若是不出意外,他踩中陷阱中的兽夹,一只脚定会鲜血直流。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兽夹竟是在即将夹住他的脚时弹开了,确切的说兽夹不仅仅是弹开了,而是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拧到一起,直接报废了。   周岸:……   他俯身盯着那只兽夹看了看,眼底满是疑惑。   这绝不是一只坏了的兽夹能呈现出的姿态,那拧到一起的夹子更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外力破坏掉了。   “怎么回事?”周岸不解道。   “会不会是……”张平看了周岸一眼,小声道:“四当家做的?”   张平这人思维比较简单,却也比较容易切中要害。在他看来,四当家既然会妖法,那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情,首先往四当家头上想,尤其今日这兽夹自毁救了大当家一只脚。   “什么意思?”   “大当家还记得当初我被前任二当家殷齐清指使去欺负四当家一事吗?”张平朝他解释道:“那晚我弄了热水想去浇死四当家的菜苗,没想到热水倒出去,菜苗没事,我差点被烫死。后来多亏了四当家的药,我才捡回一条命。”   周岸闻言有些惊讶,心道原来张平是因着此事才知道了季浮沉的秘密?   “后来我想过,四当家那晚并不知道要来烫死菜苗的人是我,所以他的妖法肯定不是施在了我身上,而是施在了那些菜苗上。”张平道:“一旦有人去伤害那些菜苗,就会遭到报应。”   张平说得云里雾里,周岸却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若今日之事确是季浮沉所为,那就说明季浮沉为了保护他,在他身上也施了法术。   季浮沉竟会为了保护他,特意在他身上施法?周岸一时之间又是惊讶又是欣喜,可所有的情绪最后都化成了对季浮沉的担心和思念。   尽管理智告诉他,对方既能施法保护他,定然也能施法保护自己,可他还是无法安心。只要一刻见不到季浮沉囫囵个儿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心里的煎熬就一刻也不会停。   “此事不要对旁人提起。”周岸说。   “大当家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张平道。   周岸往山顶的方向一看,见上头的浓烟越发浓重,眸色也跟着阴沉了些。   “告诉大伙儿,山道上有陷阱,所有人潜入山道两侧,隐蔽前进。”周岸吩咐道。   张平当即将他的话传了下去,很快所有跟着他的弟兄便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山道两侧的树丛里。   这种行进方式虽然让他们的速度减慢了不少,却也让他们由明变成了暗。   当初寨子里演练时,段青就是用这一招埋伏在山道两侧,一举把赵路的人“杀”了个干净。自那以后,周岸特意派人将山道两侧都清理且重新布了防,可惜这伙贼人并没有这么高的警惕性,只在山道上埋了陷阱,却忽略了山道两侧。   就这样,周岸带着人潜行了不到一刻钟,便闻不远处的山道上传来了脚步声。他转头朝张平比了一组手势,张平会意,悄悄退回去给后头的赵路传了话。   不多时,山道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密。周岸透过树丛打眼一看,发觉这一行人加起来得有七八十人之多,竟像是倾巢出动似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些人老巢被季浮沉点了,继续留在山上只怕难以容身,更何况他们的位置也暴露了,那地方早就不安全了。   只是他们仓惶逃离,并未想到季浮沉通过那半截衣袖提前和周岸通了气,更不会想到此时本该方寸大乱的周岸竟会带人埋伏在此。   于是,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周岸他们包了饺子。   周岸埋伏在队伍的最前头,一直等着最后的人经过之后,才从树丛里跳出来。他持着长刀从队伍的背后一通劈砍,眨眼间便撂倒了四五人。前头的人觉察到异样转头来战,却不料山道两侧一窝蜂涌出了一堆人。   他们今日先是被一把火烧光了盘踞之地,又眼睁睁看着头领命人不分青红皂白斩杀了数十位弟兄,如今人心惶惶,便如一盘散沙,遇上士气正盛的周岸等人,哪里有招架的余地?   不过片刻功夫,他们死的死,伤的伤,所剩无几的人直接举手投了降。   赵路命人将投降的都搜了身而后绑起来送到了山下给段青,剩下的人中若有继续反抗的则就地格杀。反正这些人都是视人命如草芥不惜拿孩子的性命算计人的亡命徒,且大都是从前线逃回来的散兵,送到官府也无一可免死罪。   “那个人,拖过来。”赵路提刀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人,对方正是这伙人的头领,“你们应该多和咱们山匪学学,别穿得那么讲究,生怕旁人认不出你是头目似的。”   那人腿上被砍了一刀,被人拖过来时疼得龇牙咧嘴,看向赵路的目光满是愤恨。   “你就是周岸?”头领问道。   “说,我们四当家在哪儿?”   “他……跑了。”头领道。   “放屁!”赵路提刀在他另一只腿上扎了一刀,问道:“他在哪儿?”   那头领疼得冷汗直冒,竟是忍住了没改口。   一旁的周岸见状直接提起长刀抵在了一个人的心口,冷声道:“你来回答。”   “我……不知道。”那人心虚地道。   周岸丝毫没有迟疑,手中长刀一送便了结了对方性命。   “你来。”他说话间将长刀抵在了另一人心口。   那人早已被吓破了胆,心知此番肯定逃脱不得,便颤抖着声音道:“烧……烧死了。山上着了一场大火,关着他的那间囚室被烧光了……屋子都烧没了……”   周岸闻言心中一凉,长刀险些脱手,那人见自己捡回了一命,忙往后挪了挪,一脸死里逃生的表情。   “你亲眼看到他被烧死了吗?”赵路一把将那人拎了回来,问道。   那人没想到死到临头这事儿也能梅开二度,带着哭腔道:“人在屋里我怎么可能看得到?但那囚室着火的时候门窗都是锁死的,一直到火烧完都没打开过……好汉,真不关我的事,火太大了我想救也救不了啊……’   赵路拎着他的后颈,在他后背上一推,冷声道:“在前头带路,把你们埋的所有陷阱都指出来,我保你一命。”   那人虽然害怕,但听赵路说要保他一命,当即深吸了口气,带人朝着山上行去。   薛承举带人收拾了残局,张平则陪着周岸跟在赵路他们后头上了山。   一路上周岸都没开口说话,自从那人说季浮沉被烧死了之后,他就沉着脸没再出声。众人都不敢惹他,就连赵路都没敢出声安慰,只自觉地在前头带路。   谁也预料不到,一会儿若是真看到季浮沉的尸体,周岸会是何反应。   不多时,众人顺利到了那浓烟四起的庄子。   赵路逼着那个人带他们找到了先前关押季浮沉时的那间囚室。   这时房子都已经烧完了,但余烬还哔剥作响。   周岸见状便想上前查看,被赵路从身后一把抱住了腰。   “冷静!你现在进去会被烫死的,烫不死也得烫个半死,万一小季在里头,你大不了跟他一起殉情,可万一小季不在里头呢?等咱们找到他,你让他怎么办?”赵路道。   张平倒也机灵,见状忙招呼着众人弄了水往余烬上浇,还找了几根木棒将烧塌的横梁往外拨了拨。待他们一番忙活,总算是勉强将那间屋里的余烬清理了个大概。   赵路这才让人浸湿了自己的大氅,想披在周岸身上。没想到这会儿功夫周岸已经大步走了进去,无奈他只能跟在后头。   不出所料,那房子里没有任何烧焦的尸体。   周岸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自嘲,心道既然早就知道这把火是季浮沉放的,怎么还会担心对方被烧死呢?他的小季又不是傻子,既然会放火,岂会不知道逃命?   随后,他亲自带人在庄子里搜寻一遍,确保没有留下任何能供人藏身的地方。可奇怪的是,整个庄子都搜遍了,也没搜到季浮沉的身影。   周岸立在满目的废墟中深吸了口气。   他心道,以小季那样的性子,若是当真有法子逃脱,逃走后会先去哪儿呢?   肯定会先回凤鸣寨。   哪怕对方舍得自己,也不可能弃荣宝与不顾。   念及此,周岸便收拢了众人,决定先下山。   大概是因为确认了季浮沉还活着,回去的时候周岸的理智又回来了,所以下山的路上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山门下的第一处陷阱有些异样。   他们一路走来的陷阱都是人为触发的,唯独这个陷阱像是被人或马蹄踩过,而且从陷阱触发的边缘判断,这个陷阱是从山上的方向触发的。   “你们下山的时候有人误踩陷阱吗?”周岸问那个指路的人。   “没有……着火的时候山上的马惊了,跑了好几只,估计是马踩的。”那人道。   周岸眉头一拧,转头看向了一侧的山道,若是仔细看去,的确能看到一道不大明显的重物跌落的痕迹。只是山上这些人逃跑时走得急,再加上并未怀疑过季浮沉的死活,所以看到这处陷阱也未多想,当真以为是惊了的马误踩的。   “你们在这里候着,我下去看看。”周岸道。   “我跟你一起去。”赵路说。   周岸转头看了他一眼,朝张平道:“你跟我去。”   张平明白他的心思,忙快步跟着他一起顺着那道坡滑了下去。   周岸下去之后,很快看到了马的尸体。   季浮沉故意没有处理马的尸体,就是为了给自己打掩护。   周岸目光在地上搜寻了片刻,很快看出了异样。尽管有人极力掩盖过,但地上的痕迹依旧能看出端倪,他顺着那痕迹一路向前,不久便看到了一大块可供人藏身的山石。   “大当家……”张平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握,那意思让他留神一些,万一躲着的人不是四当家呢?   周岸提了口气,慢慢走到了那块山石后头,便见那背风的地方窝着一个瘦削的身影,对方身上裹了毛毯,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周岸慢慢走过去,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直到他慢慢蹲下身,看到少年心口还在微微起伏着,那颗悬了许久的心才第一次正式落了地。   季浮沉额头上的伤一直忘了处理,这会儿血迹已经干涸,看着很令人心疼。   周岸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脸颊,这才发觉自己手上在那余烬中沾了不少灰,于是只能将手转而覆在了他手背上。   季浮沉昨夜一直心有不安没能好好睡觉,今天窝在这地方又等了太久,到了后来便忍不住睡着了。再次醒来时,是因为他收到了系统的提示,有人在触摸他。   因为对方丝毫没有敌意,所以庇护卡只做出了安全提示,并未攻击对方。   季浮沉猛地睁开眼看,映入眼帘的是周岸那张憔悴不堪的脸。   明明只隔了一天多没见,他却觉得周岸像是被人折磨了数天数夜一般,眼底透着青黑。   “大当家!”季浮沉一喜,目光在对方身上一扫,“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有没有受伤?”周岸开口问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是有些嘶哑。   “我没受伤,你没事吧?”季浮沉道。   周岸握着他的那只手慢慢收紧,而后忽然倾身将人揽在了怀里。   周岸力气极大,像是怕人跑了似的,勒得季浮沉几乎有些窒息。   “大当家……”   “先回家。”   周岸很快收敛了情绪,一把将人连同身上裹着的毛毯都抱了起来。   “大当家我没受伤,我自己能走。”季浮沉忙道。   周岸却不理会他,自顾自抱着人便往外走,季浮沉怕自己摔下来,只能揽住了他脖颈。   候在上头的赵路等人看到周岸抱着人出来心中不由一凉,但很快便发觉他抱着的是个大活人,这才松了口气。   “小季受伤了?”赵路忙想把人接过来,周岸却没撒手。   “那个……”季浮沉想和赵路他们打个招呼,但周岸脚下根本没停,径直抱着人朝山下走去。   赵路忙跟上,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你吉人天相肯定没事。”   “弟兄们呢?”季浮沉趴在周岸肩膀上朝赵路问道。   “都在山下候着呢?段青也把清风寨的人带来了。”   “啊?”季浮沉一听山下那么多人,当即又想挣扎着下来,却被周岸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很快明白了过来,大当家这是在发脾气呢。   因为他擅自去做了诱饵,还上了山……   只是他不理解大当家发脾气的方式为什么这么奇怪!   念及此,他不敢再忤逆周岸,索性扯过毛毯盖住脑袋开始装死,他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活蹦乱跳地被周岸抱下去。   “四当家……四当家……”山下候着的人见周岸抱下来的人蒙着脸,当即就要开始哭丧。   赵路怕他们被周岸揍,赶忙快步上前捂住了那个人的嘴,示意众人不要瞎叫唤。   众人一见赵路这神色,总算松了口气,心道四当家应该只是晕倒了而已。   周岸取了马将人放到马背上,而后翻身上马,带着人便朝着凤鸣寨奔去。   季浮沉一路上也不敢吱声,老老实实窝在周岸怀里。   到了山脚下,他动作极快,闪身躲了一下,没让周岸抱他。   周岸倒也没硬来,一把攥住他手腕,将人带上了山。   季浮沉一路上不住胡思乱想,心道大当家生了这么大的气,到底要怎么惩罚自己啊?不会是怀疑他的身份,要直接把他绑到祭台上逼他现出原形吧?不对,凤鸣寨没有祭台。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周岸带着人径直进屋,一把甩上了门,而后便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大当家!你要干什么?”季浮沉大惊失色,一把攥住了自己领口,   周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沉声道:“脱了……”   “我不脱!”   “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季浮沉:…… 第62章   季浮沉听说周岸只是要检查他有无受伤, 顿时有些惭愧,暗道自己方才到底在想些什么龌.龊东西啊?竟会将大当家往那上头想?   他心存愧疚,再加上知道周岸本就心中有气, 不敢再忤逆,所以十分配合,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 只留了一条亵裤。   周岸目光在他身上一扫,心中松了口气。   他的小季没变形,也没长出尾巴之类的东西。   先前他在话本上看过, 一些精怪若是受了伤, 或者法力使用过度,会现出原形,或者身体的一部分会现出原形,比如长出毛绒耳朵或者尾巴之类的。周岸也拿不住季浮沉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是担心对方身体会有异,所以回来的路上才会一路抱着人不撒手。   当然,他抱着人不撒手也有点别的心思, 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阿嚏。”屋里今日没点暖炉,季浮沉冻得打了个喷嚏。   周岸忙帮他披上衣服,又去点了暖炉, 回来的时候, 手里多了一罐药膏。   “他们打你了?”周岸先是将药膏放在一旁, 取了布巾帮季浮沉清理了一下额头的伤口。   “没打我,他们把我绑回去的时候, 我怕挨打就装晕, 结果到了地方把我往地上一扔,磕了一下脑袋。”季浮沉说。   周岸目光一凛, 眼底满是心疼,问道:“哪个人?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季浮沉知道那些人多半已经让赵路处置了,不想再节外生枝,便道:“没看清。”   周岸帮他清理完伤口后,沾了点药膏,轻轻涂在了他额头的伤口处。   “嘶。”季浮沉轻轻缩了一下脖子。   “疼?”周岸问他。   “不是,有点凉。”   “娇气。”   周岸嘴里抱怨着,却还是将那罐药膏捂在手里,待不那么凉了之后才重新帮他涂。   季浮沉也不敢吱声,等着周岸抹完了药教训自己。他想,这次自己确实有点冒险,而且下山之前谁也未曾知会,他被掳走害众人担心,周岸心里有气也是情理之中。   但他等了许久,一直到周岸帮他抹完了药,也未曾开口。   季浮沉心中忐忑,想主动说点什么,可面对这样的周岸,他又有点犯怵,不敢主动开口。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季浮沉转头看去,就见荣宝迈着小短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小家伙进门后愣怔了一下,立在原地缓了一小会儿,像是在确认屋里的人是不是季浮沉。待他确认完之后,便不顾一切冲过来,一头扎到了季浮沉怀里。   “哇呜呜……”   荣宝哭声响亮,一口气也不知憋了多久,像是打算把一肚子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这孩子素来听话,哭的时候极少,所以季浮沉哄孩子的经验并不算特别丰富,只能将他抱在怀里,一手在小家伙背上轻轻拍着。   “这两天我也顾不上他……可能是不高兴了。”周岸说。   “荣宝昨天一整天没见到公子,我跟他说你下山办事了,他一开始还信,后来天黑了就闹着要找你。”小暑朝季浮沉道:“入夜后他一直不睡,我没办法只能带他来了这里,他一看大当家和你都不在,就哭了一会儿。”   后来小暑好说歹说,终于用明天就能见到季浮沉和周岸的理由说服了他,没想到他早晨起来又没见着他。小家伙心思简单,见不到两人,便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自是伤心欲绝。   “荣宝乖,不哭了。”季浮沉抱着他走到一旁坐下,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在他耳边低声哄着什么,直到许久之后荣宝才慢慢停下了哭声。   “不……丢下我……”荣宝仰着小脑袋问他。   “当然不会丢下你,永远都不会丢下你。”季浮沉道。   荣宝这会儿见着了人,那股委屈和害怕已经慢慢散了许多。   可他抬头时冷不丁看到了季浮沉头上的伤,瘪了瘪嘴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不疼。”季浮沉忙道:“大当家已经给我上过药了。”   荣宝像是不信似的,伸出小手想摸摸他的伤口,却又不敢,只能摸了摸他的脸颊。   季浮沉心中一片熨帖,对荣宝又是心疼又是亲近。   这时赵路从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朝着周岸挥了挥手。   周岸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便将目光从那一大一小两人身上收回来,提步去了外头。   “怎么样?”赵路拉着周岸走远了些,问道:“你没骂他吧?”   周岸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事情处理好了吗?”   “头领和几个管事的都被段青带走了,他说审问完了会详细与你说。剩下的那帮喽啰,一并交给了汪县丞,这种前线逃回来的散兵,他们最喜欢收了,这次又给咱们记了个大人情。”   周岸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口的方向,而后径直转了个身,以便让自己的视线一直能关照到门口。   “你这是怕他又跑了?”赵路无奈道。   “这次的事情你找人放出风去,让人都知道他们本欲和咱们结盟,被一场大火搞砸了。事情传到其他流寇耳中,他们定会以为此事是黑虎寨所为,将来轻易不敢再与他们合作了。”   赵路点了点头:“这样一来,黑虎寨就等于被彻底孤立了。”   如今峦县乃至大半个祁州的黑白两道都和凤鸣寨有了或多或少的关系,黑虎寨再也不可能找到任何盟友,除了向凤鸣寨投诚示好,就只能苦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坐吃山空。   屋内。   荣宝总算是哭完了,倚在季浮沉怀里跟个小可怜似的,泪眼汪汪。   “公子你是不知道,自从昨日你被掳走后,大当家就跟疯了似的,连夜带着兄弟们把几个寨子都给平了。那些人倒是识相,听说是大当家的带人打上了门,大都非常配合,有的主动缴了械,有的干脆说要投到咱们凤鸣寨。”小暑说。   若是放在周岸刚接任凤鸣寨寨主时,让他们投靠或许有些难度,因为周岸规矩太大了。   但这段时间在周岸的约束下,凤鸣寨的规矩越来越像样,他们和清风寨结盟后,又共同订立了一些新的规矩。再加上他们还和官府的人有来往,时间一久,其他寨子都跟着收敛了不少,渐渐也接受了周岸的规矩。   所以现在他们归顺凤鸣寨没有什么难度。   更何况有了周岸这个靠山,对他们来说肯定是利大于弊。   “不过还是有个别的寨子动了手,我听说大当家好像还受了伤。”   “他受伤了?”季浮沉问道。   “我也不知道伤到了哪儿,但是看起来好像没有大碍。公子,幸亏你好好的回来了,要不然……”小暑说着眼眶也有些泛红,季浮沉失踪的这一天一夜,他也是这个寨子里最担心的人之一。   只是他还得顾着荣宝,不敢表现出来担心罢了。   “放心,我有九条命,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季浮沉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   话音刚落,周岸拎着个食盒进来了。   他和赵路说完话之后,想着季浮沉被掳走后应该没吃过东西,就去厨房让李叔煮了碗面。   小暑估摸着两人还有不少话要说,便起身先走了。   周岸把食盒放到桌上,将里头的面端了出来,又递给季浮沉一双筷子。   季浮沉躲在山上的时候早就大吃过一顿了,但那一顿饭折腾到现在,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多谢大当家。”季浮沉接过筷子开始吃面。   荣宝见状这才挪到了周岸身边,扒着周岸的胳膊让他抱。   周岸抱起荣宝,走到了桌边挨着季浮沉坐下了。   季浮沉刚吃了两口面,感觉到周岸的气场后稍稍有些紧张,忍不住打起了嗝。   周岸忙伸出一只手给他拍背,没想到越拍他打得越凶。最后周岸直接拉起他的手,在他手上捏了捏,他的嗝才慢慢止住。   半晌后,季浮沉轻轻抽了抽手,周岸这才意识到什么,赶忙松开了手。   季浮沉吃过饭后又陪了荣宝一会儿,小家伙昨晚就没睡好,今天又哭了那么一场,有些犯困。季浮沉正好也觉得困了,便去冲了个澡,搂着荣宝睡了一觉。   等他一觉醒了的时候,已经夜深了。   他见荣宝还在睡着,但是榻边并没有周岸的身影。   季浮沉慢慢起身披上外袍去了外间,见周岸似乎是刚沐浴完,正在给自己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大当家,你受伤了。”   “小伤。”   周岸见他起了,便想随便弄一下,却被季浮沉拦住了。   “没有抹药?”季浮沉问。   “忘了。”周岸说。   季浮沉去取了治外伤的药,帮他敷在了手臂的伤口上。   “怎么伤着的?”   “没留神,让人擦了一下。”   想来伤他之人武艺不精,连反弹卡都未触发,但这样的拙劣武艺都能把他弄伤,可见他当时心思有多乱。   季浮沉帮他敷完药,又将伤口仔细包扎好,心中内疚更甚。   “对不起。”他见周岸一直没有责怪自己,索性自己主动认起了错。   “对不起什么?”周岸问他:“你此番立了功,帮咱们除了心腹大患,寨子里本该褒奖你的。侯东甚至主动提出来,要让你来做这个二当家。”   周岸一直没说这些话,是怕他下回还敢这么干。   “我下山之前应该先打个招呼的……不该让大伙儿那么担心。”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要完成这个计划,需要的是系统的加持,提前和旁人商量时没法说实话,必定会漏洞百出。   他当时做出那样的决定,是因为别无他法。   但站在周岸他们的立场,他也知道自己此举会让人多担心。   “对不起,大当家。”   “事后张平去村子里问过,中了毒的孩子加起来共有九个,若不是你他们肯定都死了。你这样的性子,当时若是不叫你下山,你定会自责,将孩子们的死归咎到自己身上。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拿捏了你的性情,设好了局逼你出手。”   就像他们也拿捏了周岸的软肋,知道绑了季浮沉就能威胁他。   季浮沉没想到周岸竟会这么说,当即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周岸会骂他一顿,发泄心中情绪。   他偷偷看了周岸一眼,心道大当家会不会问他此番具体是怎么动的手,又是怎么逃脱的?他先前虽然已经编好了几套说辞,但这会儿还是有点紧张。   但出乎意料的是,周岸什么也没问,只抬手在他手臂上重重一握,开口道:“平安回来了就好。”   季浮沉闻言不知怎么的,鼻子竟是有些发酸。被掳走的这一遭,他虽有系统加持,心中却并非没有恐惧,周岸这话就像是在他的心上轻轻抚了一下似的,令他心中踏实又安稳。   他想,周岸并不是没有情绪,大概只是没舍得骂他而已。   后半夜,季浮沉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   他发觉,怀里抱着荣宝,身旁躺着周岸,这样的日子竟是这么值得珍惜。   次日一早,他吃过早饭后便带着荣宝去鸡棚捡了鸡蛋。   经过这次分别,荣宝变得更黏人了,像是生怕一不留神他又会不见似的,自睁开眼睛就黏在季浮沉身边,像个小跟屁虫。   昨天季浮沉没来捡鸡蛋,小暑也只顾着荣宝没想起这茬,今天鸡窝里的蛋非常多,甚至被踩坏了几只。季浮沉有些心疼,一边清理了碎鸡蛋,一边往空间里又收了不少。   收完鸡蛋后,他带着荣宝去了厨房,打算煮点馄饨。   这次被掳走的经历,让他意识到在空间里弄点热乎饭是多么的重要。   这会儿寨子里众人正好刚吃过早饭,厨房也没人用,他便带着小暑一起帮忙,和了好多面。正好这时赵路来了,他又指使赵路帮忙剁了肉。   “你这一趟回来恢复得倒是挺快。”赵路笑道。   “怎么,你还盼着我哭哭啼啼?”   “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赵路和季浮沉关系好,对方失踪他也着急得很。只不过当时周岸的状态太差了,他把心思都放在了周岸身上,生怕周岸出了事情,那样季浮沉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如今看到季浮沉安然无恙,他比谁都高兴。   “一会儿包了馄饨还是包子,我可得吃第一锅。”赵路洗了手挽了衣袖,一边剁肉一边道:“对了,刚才段青来了,正和大当家在你们屋里议事呢。”   “是说昨天的事情吗?”季浮沉问。   “有可能吧,昨天人是他们带回去审的,他们都是行伍之人,知道怎么审自己人,今天说不定是有了结果。”   季浮沉点了点头,心道很快就到十五了,这次侯东要在寨子里筹备婚事,也不知道最终周岸决定派谁去清风寨。   “段青来议事,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季浮沉问赵路。   “对啊。”赵路一皱眉,“大当家把我打发走的,他们议事为什么要避着我呢?”   他拧着眉苦思冥想了半晌,恍然道:“我知道了,段青今天来只怕是为了和大当家商量另一件事。”   “什么?”季浮沉问道。   “先前清风寨的人朝大当家提了一件事,但大当家一直没有松口,看起来是不想答应。后来得知你被掳走后,他当场就让人传话说是答应了那件事。这件事情一直神神秘秘的,他们避着我八成是为了说这个。”   “你是说,大当家为了我接受了清风寨的要求?”   “对啊。”赵路道:“大当家之前可以打定了主意要一举把黑虎寨也端了的,但当时又不确定掳走你的到底是不是另有一股势力,只怕单靠着咱们寨子里的人不好收拾,就朝清风寨借了人马。你别看清风寨整日跟咱们称兄道弟的,真到了这种时候,也还是亲兄弟明算账。”   季浮沉手上动作一顿,一时间心绪极为复杂。   他没想到周岸会为了自己一再妥协,竟是做到了这个份儿上。   “你知道他们朝大当家提了什么要求吗?”   “我要知道还用避着我吗?”赵路苦笑:“我觉得挺复杂的,若是简单的要求,大当家也不至于一再推辞。”   听了这话,季浮沉越发焦虑了起来。   他原想直接去看看段青和周岸在聊什么,但想起两人连赵路都要避着,只怕是不想让旁人知道此事。但越是如此,他心中便越是百爪挠心似的。   后来,他总算耐着性子包完了一锅馄饨。   当着赵路和小暑的面,他也不好往空间里放,便悄悄将一部分弄好的面和剩下的馅儿先收进了空间,想着改日得了空再继续,今天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心思再包馄饨了。   一锅馄饨给赵路和小暑分了,又给荣宝弄了一小碗,他自己都没吃。   “你干什么去?”赵路问他。   “我去看看,这么长时间该聊完了吧?”季浮沉道。   “你别空着手去啊,多煮点带回去你和大当家一起吃。”   季浮沉想起来周岸确实挺爱吃这口,便又包了些煮出来给周岸带了回去。   他回到住处的时候,正巧遇到段青从屋里出来。   段青应该是急着回去复命,关心了他几句,便告辞了。   季浮沉拎着馄饨进去,周岸果然十分高兴。   不过他听说季浮沉也没吃,硬是分出了半碗来,自己只吃了小半碗。   “人审完了?”季浮沉问。   “嗯,没什么新鲜的,无非还是先前那些筹谋,只是这一次想拉拢咱们一起入伙。”   季浮沉点了点头,好几次想开口询问另一件事,但想起此事要保密,又觉得贸然询问不太好。周岸和赵路这么亲近的关系,都要瞒着对方,何况是他呢?   他想,若是周岸不想瞒着自己,应该会主动说才对。   可他等了大半日,直到入睡前,周岸也迟迟没有提起此事。   或许是因为有心事,季浮沉这天晚上迟迟睡不着。   不知为何,周岸说是去洗漱,一直去了大半个时辰也没回来。   见荣宝已经睡熟了,季浮沉便披上外袍去了外头,却发现周岸正立在廊下。   “大当家,你怎么不睡觉?”季浮沉问他。   周岸转身看向他,见他只披了一件外袍,便将身上的大氅也脱下来给他穿在了外头。   “在想一些事情,你怎么起来了?”   “我见你一直没回来……”   季浮沉目光在旁边一瞥,见周岸身侧的围栏上放了一只酒壶,对方竟然在喝酒?   “大当家,我回来后你一直没问我这次被掳走后经历了什么……你是不想问还是有别的打算?”季浮沉道,“我也不知道你的困扰是什么,但我总觉得可能是和我有关的。”   周岸借着月色看向他,忽然很想亲他。   不是因为酒力,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想亲他而已。   “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周岸开口道。   “你说……”   “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能不能都不要不辞而别?”   “好。”季浮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就好。”周岸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季浮沉以为他做这个铺垫是为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可周岸却什么都没问,仿佛方才从他这里要的那个“承诺”不是为了铺垫什么,就仅仅是为了“承诺”本身。   那一刻,季浮沉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猜测。   他觉得周岸应该早就猜到了什么,只是没有戳破而已。   如果周岸能忍住不寻根究底,或者自己找一套逻辑来自洽季浮沉的种种异样,那季浮沉也就不必担心系统暴露的事情,他也就能安心待在凤鸣寨了。   若当真如此,就说明周岸对他的信任已经远远超出了怀疑。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周岸说。   “哦。”季浮沉点了点头,又问:“去哪儿?”   “清风寨。”   “是说这次的事情吗?”   “不是。”周岸轻轻叹了口气,“我去了以后,段青依旧会过来。”   季浮沉闻言一怔,“什么意思?”   “这次换我去清风寨。”   “为什么?”季浮沉一脸惊讶:“你是大当家,怎么能让你去?”   他话音一落,很快反应过来了什么:难道清风寨帮他们,为的竟是这个?   “你答应了他们什么?”季浮沉问。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同你说。”   季浮沉一把攥住他手腕,“为什么不能同我说?”   周岸盯着他看了半晌,妥协道:“清风寨背后也有人,目的与那伙人差不多……”   “祁州?他们也想拿下祁州?”   “嗯。”周岸点了点头:“但他们背后的人不是前线叛逃的人,也不是敌国。”   季浮沉脑袋里闪过许多念头,却迟迟不敢下定论。   “段青先前就旁敲侧击地朝我提过,我一直没答应。如果答应他们就意味着,将来整个凤鸣寨都得……和他们一起辅佐他们背后那个人。”   季浮沉心中一跳,隐约猜到了那个人是谁。能在这样的关口,提前想到拿住祁州,这份魄力不是普通人会有的。周岸一直不愿答应,无非就是不愿卷入这些事情,也不想沾上这些人。   但如今……   “大当家,都怪我。”季浮沉小声道。   周岸反手握住他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两步,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到了一起。   “怎么一直同我说这样的话?”   “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必被迫答应他们。”   “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都不知道将来该往哪里走。”   季浮沉一怔,问他:“什么意思?”   “人人都知道我的意思,只有你始终不懂。”周岸一手慢慢点在他眉尾,指尖带着点微微的凉意,惹得季浮沉想要后退,却被拉得更近了些,近得两人呼吸都快交错到了一起。   “你知道我选房子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最东边的那一间吗?”   “因为……东边那间多开了一扇窗户,早晨可以晒到太阳。”   周岸一笑,“你就没有想过,并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喜欢早晨能晒到太阳的屋子?”   “什么意思?你不喜欢?”季浮沉问。   “我只知道,你喜欢。”周岸说。   季浮沉心口猛地一悸,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怪不得大当家一直说要成婚,却迟迟没有行动……   原来他不是没有行动,而是早就有了目标。   “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若我对你无意,又怎会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你是凤鸣寨的压寨夫人?”   “我……我以为……”他以为周岸只是不想被逼婚才拿他做挡箭牌。   “我会在清风寨待一段日子,待二月十八众人成婚之前,我会回来。届时你得给我一个答复……让我知道我选的新房能不能用上?”周岸说。   “大当家……”   “现在不许拒绝,我喝了酒,若是太伤心可能会忍不住对你做出不好的事情。”   季浮沉:…… 第63章   季浮沉听了他这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周岸感觉到了他的不安,慢慢松开了他的手。   “不早了,去睡觉吧。”   “哦。”   季浮沉乖乖点了点头, 偷偷看了周岸一眼,这才转身要进屋。不过他刚走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 朝周岸问道:“你……明天一早就要动身吗?”   “嗯。”周岸应道。   “那……你不睡?”   周岸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下。   季浮沉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奇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邀请周岸一起回去睡觉呢?念及此他也没再等着周岸回答, 转身匆匆进了屋, 还欲盖弥彰地顺势把门关上了。   回到榻上以后,季浮沉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方才周岸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现在他都还不太能正常思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周岸怎么会对他有那种意思呢?   不是都说大当家不喜欢男人吗?   季浮沉翻了个身,心道周岸到底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因为想结婚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才挑中了自己想将就一下?   早知道刚才他应该问清楚的。   不对,他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季浮沉揉了揉脸颊,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活了两辈子, 还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问题!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 偏偏这个人还是周岸……   周岸明天就要去清风寨了, 对方若是走了凤鸣寨怎么办呢?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心中越发纠结难安。   不多时, 外头传来动静, 是周岸回来了。季浮沉十分紧张,忙屏住了呼吸装睡。   周岸很快就躺下了, 不多时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像是睡着了。季浮沉慢慢转头看了他一眼,心道他应该是喝了酒所以睡得比较快。   念及此,他便放松了许多,慢慢转过了身体偷偷打量起了对方。从前两人一起住了那么久,他还没这样打量过周岸。   男人的侧脸轮廓极为分明,高挺的鼻梁像是刀刻出来的一般。他记得从前听人说过,鼻子高挺的男人,某些部分也会比较惊人……   季浮沉皱了皱眉,心道自己怎么会联想到这个?   他又没答应和周岸在一起,对方惊人不惊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肯定是因为今天晚上被周岸的话吓到了,所以脑子才会变得这么不正常。季浮沉红着脸深吸了口气,努力摒除那些杂念,过了许久才慢慢平复了心情。   现在该怎么办呢?   季浮沉又开始有些发愁了。   大当家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若是狠心拒绝,总觉得有些不应该。但他对大当家又没有那个意思,怎么能随便就成婚呢?那样若是两人过日子过不到一块去,岂不是更对不起大当家?   幸好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慢慢想想对策。   虽然他并不希望周岸离开凤鸣寨,但同时又有点庆幸周岸要离开一阵子,不然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   季浮沉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有了点睡意。   临睡前,他伸手慢慢按在周岸手腕上,又给对方叠了一张反弹卡。   待季浮沉呼吸渐渐平稳,周岸才睁开了眼睛。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腕上方才被握过的地方,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他想,季浮沉还是有点舍不得他。   第二天早晨,季浮沉醒来以后发觉床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周岸和荣宝都不知去向。   他匆忙穿好衣服出门,才得知周岸已经出发了。那一刻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是有些空落落的。明明这个时候见了面也只有尴尬,可没能送送周岸,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失望。   这时,他看到侯东抱着荣宝从寨子门口的方向回来了。   “荣宝今天起得早,我就抱着他一起去送了送大当家。”侯东说:“此番大当家去清风寨的事情,不宜太过张扬,咱们对外便说他有些事情要去办,不必说太多。”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接过了侯东怀里的荣宝。   待告别了侯东之后,他朝荣宝问道:“大当家跟你说什么了?”   荣宝皱着小眉头想了想,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那意思周岸亲他了。   “没说别的?”季浮沉问。   “嘻嘻。”荣宝一笑,没有回答,而是搂着季浮沉的脖颈撒起了娇。   当天上午,季浮沉闲着无事,便去厨房将先前没包完的馄饨都包好煮好了。他在空间里但独辟出了一块地方,用来存放热乎饭菜。这块地方又被他分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空间,这样就能保证这些热乎饭菜之间不会互相串味儿。   大概是因为他心思有些乱,煮馄饨的时候还不小心烫伤了手腕。后来荣宝看到后很是担心,抱着他的手帮他吹了好久。   周岸不在的第一天,一切都还算正常。   只是他晚上睡觉时翻身看到身边是空的,会有点不大习惯。   直到第二天早晨,季浮沉发现荣宝醒来后盯着周岸睡觉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爬过去趴在周岸的枕头上蹭了蹭脑袋。   荣宝这是想周岸了。   这天两人在饭厅吃早饭的时候,荣宝也有些闷闷不乐。他只要听到脚步声,就会转头去看,待发现来人不是周岸后,就会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荣宝,大当家出去办事了,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季浮沉朝他解释道。   荣宝闻言点了点头,小嘴巴瘪了瘪倒是没哭,就是看起来有点可怜。   季浮沉知道荣宝在分离这件事情上有“心理阴影”,尤其前两天刚被刺激过,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呢。为此他好生安抚了荣宝许久,荣宝像是听懂了,也没哭闹,只是晚上睡觉时又会忍不住趴在周岸的枕头上蹭了蹭脑袋。   季浮沉实在担心荣宝,这天便特意去找了一趟段青,想着能不能打听一下周岸在那边的情况。   “大当家在清风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段青道。   “我没有不放心,就是问问那边的情况……”季浮沉也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便解释道:“不是我要问的,是荣宝……他有些惦记大当家。”   段青一挑眉,开口道:“那你告诉荣宝,清风寨吃的住的都还行,可能吃的会比凤鸣寨略差那么一点点吧。”   “吃得不好啊?”季浮沉道,那大当家在那边待一个月恐怕是要瘦了。   “我估计他头一个月可能会有点不适应,慢慢就习惯了。”   季浮沉一怔,“他不是二月十八就回来了吗?”   “那几天会回来一趟,住几日,后面还会回去的。”   “啊?”季浮沉拧眉道:“那他要在那边待多久?”   “不好说,快则三五个月,多则……我也不知道。”   季浮沉一脸惊讶,他还以为周岸区清风寨只是待一个月,没想到竟需要这么久?   “四当家若是不放心,呃……我是说荣宝要是不放心,你可以带他过去看看嘛。”   季浮沉想了想,问道:“你是说让我……我们去清风寨看他?”   “对啊,我们大当家一直都挺想见见你的,你若是愿意去,他定然很是欢迎。”段青道:“去的时候让我的亲随跟着你一起,这样到了地方方便说话。”   季浮沉原本还有些犹豫,他怕见了周岸尴尬,但想到荣宝,他便下定了决心。让荣宝知道周岸在什么地方,小家伙心里肯定能踏实一些。   于是,次日一早季浮沉便带着荣宝坐马车去了一趟清风寨。   凤鸣寨到清风寨这一路上都很安全,他便只带了张平和段青的亲随。   马车到了清风寨的山门口,段青那亲随上前与守山门的人低语了几句,随后季浮沉他们便被带上了山。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清风寨,准确的说这其实是原来蟠龙寨的地方,只不过现在归清风寨所有了。不得不说,这地方确实不错,山势易守难攻,再加上被清风寨改造过,防卫看起来十分严密。   一行人刚进了山门,周岸就匆匆赶了过来。   他从张平手里抱过荣宝,目光却毫不掩饰地落在了季浮沉身上。   “你怎么来了?”他问。   这是周岸表白后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季浮沉心中十分别扭,连带着脸颊都有些泛红,“我……荣宝说想见你,我怕他又哭,就带他来看看你。”   周岸伸出另一只手要去接季浮沉手里拎着的食盒,“给我带了吃的?”   “嗯……”季浮沉没把食盒给他,“我拎着吧。”   这食盒里其实是空的,若是在凤鸣寨煮好馄饨带过来,放马车上一路颠簸只怕全都要洒光了。所以季浮沉打算等到了地方之后,再从空间里取出馄饨,然后做个假动作,假装是从食盒里取出了的。   他这么做一是听说这边伙食不好,想给周岸改善一下,二是想看看周岸的反应,试探一下对方是不是真的已经知道了什么。若是确认周岸已经知道了,那就说明这种不直接暴露系统的行为,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什么影响。   此外,若周岸也能坦然接受他身上发生的不寻常之事,那他往后再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就不必再刻意避着对方了。   进了寨子后,周岸直接带着他去了自己的住处。   清风寨对周岸还挺客气,给他安排的住处比在凤鸣寨的住处还好。   “这边没有银碳,没法烧暖炉,屋里稍微有些冷。”周岸取了件毯子来给季浮沉披上,“下次再过来提前让人带个话,我托他们买些银碳,到时候把炉子给你点上。”   “不用这么麻烦,我不冷。”季浮沉忙道。   他说着打开食盒的盖子,从里头端出了那碗刚从空间里取出来的馄饨。   “是馄饨?”周岸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就收敛了情绪,一脸惊喜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馄饨了?”   “荣宝让我带的。”季浮沉道。   荣宝闻言扬起小脑袋盯着季浮沉看了一会儿,眼底满是疑惑。   周岸眼底染着笑意,却也没戳穿,高高兴兴将那碗馄饨吃了。   季浮沉见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一碗馄饨能从凤鸣寨带到清风寨里来,且一点都没洒,甚至还是烫的,周岸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异样。若他没有表现出来,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故意装傻。   “手怎么了?”周岸一把拉起季浮沉的手,看到了那处烫伤。   “前两天不小心烫了一下,都快好了。”季浮沉说。   周岸很是心疼,攥着他的手半晌没舍得松开。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季浮沉忙缩回手,周岸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来人是清风寨三当家派来的,说是请季浮沉去前厅一叙。不等季浮沉回答,周岸便替他拒绝了,还说让人别再来打搅。   “这样会不会不太礼貌?”季浮沉问。   “不用管他,他们大当家今日不在,这个三当家本事跟赵路差不多,没什么可见的。”周岸说罢起身道:“你第一次来,我带着你在寨子里转转吧。”   季浮沉早就对清风寨好奇不已,闻言忙点了点头。   周岸找了个披风给季浮沉穿好,又抱起荣宝,带着他们出了门。   “这地方地势绝佳,但是原来蟠龙寨那帮人不怎么会弄,搞得乱七八糟的。清风寨的人来了以后,将这里的防卫重新部署了一遍,几乎把整个寨子都翻修了一次。你看,那边还修了箭塔……”周岸指了指不远处的箭塔,“我跟段青都说好了,今年让他也带人给咱们弄上两座箭塔,平日里既能瞭望,又漂亮。”   季浮沉闻言便想到段青说周岸要在这里待很久,忍不住有些走神。   “你知道原来的清风寨现在如何了吗?”周岸问他。   “如何了?”季浮沉忙回过神来。   “养了一批边城来的流寇。”   “流寇?”   没想到他们先前的设想,清风寨的人竟真的做到了。   边城逃散的流寇越来越多,这些人中除去比较极端的,大部分只要加以引导,都能成为可用之人。若是寻常的山匪做这些事情可能没有意义,但清风寨背后的人身份特殊,养这样一批人则非常有必要。   “这些事情回头再与你细说。”周岸道。   “大当家在这边还习惯吗?”季浮沉问他。   “还行吧,谈不上习惯,吃不惯也睡不惯。”周岸说着转头看向季浮沉,问道:“你呢?我走了,你……习惯吗?”   季浮沉想了想,开口道:“荣宝不太习惯,他每天都要抱一会儿你的枕头。”   周岸闻言一笑,附在荣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荣宝也不知听懂了没,乖乖点了点头。   当日,季浮沉并未在清风寨待太久。   周岸有些不舍,却也没硬留人,只默默将人送到了山门外。   “我此前找人朝刘管事那边交代过一些事情,这几日他可能会去找你。届时不管他问你什么事情,你尽管自己拿主意便是,不必来问我。”周岸道。   季浮沉有些茫然:“庄子里的事情?”   “嗯。”周岸说:“我想在这些事情上,你比我擅长,便打算都交给你去办,届时你多费费心。”   季浮沉听他这么说,也不知具体是什么事情,便先都应下了。   果然,他回到凤鸣寨的第二天,刘管事就亲自找上了门。   “先前大当家不是吩咐过说要把粮食都存下吗?我与庄子里的管事算了算,若是要继续存粮,咱们的粮仓就得扩建。但这粮仓要不要建,建在哪儿,建多大,咱们都没个主意,还是得请教四当家。”   季浮沉闻言不由心念急转。   他心里清楚,这粮仓无论放在哪里,其实都不安全,有心人只要一把火点了,就能让他们前功尽弃,只有放在自己的空间里最稳妥。   从前他怕暴露空间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却不一样了。周岸把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办,给他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和操作空间。   “庄子附近有合适建粮仓的地方吗?”季浮沉问。   “有,都在咱们自己的地,想在哪儿建都行。”刘管事道。   “这样,你在庄子一里远的地方选个合适的位置,叫人盖一个存粮的地方。这两日我会画一个图纸,到时候让人给你送过去,粮仓就照着我画的样式盖就行。”   “好嘞四当家。”   刘管事忙点头应下。   当日,待刘管事走后,季浮沉便动手画了一份粮仓的图纸。   他将这粮仓分成了好多间屋子,准备届时让人将庄子里的余粮都搬过去储存。等粮食搬运完,他就都挪到自己的空间里,届时把门一锁,钥匙全都在他手里,谁也不会知道里头是空的。就算真有人破门而入发现了,肯定也不敢声张。   待让人把图纸送去庄子里后,季浮沉又带着荣宝去了一趟清风寨。   他将自己的安排都朝周岸说了一遍,周岸听后只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还有件事情我也拿不定主意,你说这粮食都存着的话,存多少合适?”季浮沉问他。   “肯定是越多越好。”   “多少才算是多呢?是只存咱们庄子里的,还是其他庄子里的也……”   季浮沉如今已经知道了清风寨背后的渊源,他们将来既然要拿下祁州城,甚至要做更多的事情,那养着的人马只怕都是以万计的。届时他们需要的粮草,体量会非常庞大。   周岸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问道:“你觉得能弄多少?”   “这就要看咱们有多少银子了,旁人的粮食,总得花银子买吧?”   “这样,你让刘管事先找他们估个价格,银子的事情不必你我操心。”   “行。”   两人正说话间,外头进来了两个人。   季浮沉转头看去,隐约认出了前头那个是清风寨的大当家,去年他和周岸来报信时见过对方一面,这人后头跟着的应该就是他们的三当家了。   “四当家,别来无恙。”两人朝季浮沉拱手行了一礼。   季浮沉忙起身回礼,“今日上门叨扰大当家了。”   “咱们之间不必这么生分。”清风寨大当家道:“我听周大当家说过,你们家这孩子一日不见他就想念的紧,小孩子嘛,总是希望一家人能聚到一起的。”   “呵呵。”季浮沉尴尬一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而且他总觉得这清风寨大当家的话有点怪怪的,只是一时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上回四当家过来,我不在寨子里,回来后好生遗憾。”对方道:“段青经常和我提起四当家,说四当家不仅生得相貌堂堂,且才华横溢,满腹诗书。上懂天文地理,下知柴米油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大当家谬赞了,那都是段二当家抬举我罢了。”季浮沉被他夸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若对方是个赵路那样油嘴滑舌的人,季浮沉也就当句玩笑听了,偏偏这清风寨大当家长得一本正经,说起话来极为真诚,一点也不像是奉承之言。   “四当家往后若是无事,定要常来走动,在下有好多事情想请教呢。”   “大当家客气了,我……在下也要多多向大当家请教。”   “要不这样吧,四当家干脆带着小公子也搬过来一起住些时日,省得来回奔波。”   “不……”   “这……恐怕太叨扰了吧?”周岸抢先道。   “这有什么叨扰的?四当家可是我一直想请的贵客!”清风寨大当家看向季浮沉,“就是怕四当家会嫌弃我们清风寨。”   “怎么会呢,大当家说的哪里话?”季浮沉忙道。   “既然不嫌弃,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对方笑道:“你们先聊,我这便让人去安排。”   这清风寨大当家不愧是行伍之人,做事雷厉风行,说罢也不等季浮沉开口便带着身后的三当家走了。   “不……”季浮沉看着他的背影,拒绝的话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一旁的周岸看向荣宝,问道:“荣宝,你愿意住在这里吗?”   荣宝闻言小声问道:“一起住吗?”   “那当然。”周岸道。   荣宝一听顿时高兴得蹦了起来,蹦了几下后想起了什么,忙拉着季浮沉的手摇了摇,问道:“好不好?”   季浮沉:……   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要是不愿意,也不必勉强。"周岸朝季浮沉道:“但我想着你下个月既然要给我答复,是不是也该多与我相处一二?成婚毕竟是人生大事,也不能太草率了对吧?”   季浮沉:……   好像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64章   季浮沉话到了嘴边, 也想不出拒绝的由头。   尤其方才清风寨大当家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他若是扭扭捏捏好像也不大好。   再一看荣宝那一脸期待的模样,他就更不忍心拒绝了, 只能点头应了。   荣宝见他点了头,特别高兴。   周岸见状直接将小家伙拎起来顶在了肩膀上,逗得荣宝咯咯直笑。   不多时, 清风寨大当家和三当家又匆匆回来了,两人身后跟着几个杂役,推了个小木车, 上头装了不少东西。   “这是上回周大当家托人采买的银碳, 昨天就到了还没来得及送呢,正好今天让人一并推过来。”三当家道:“这是新做的被褥,让人先放客房里吧。回头看看还有什么缺的,让人告诉我,我来安排。”   “有劳了。”季浮沉忙道。   “四当家可莫要客气,你这样的贵客能来咱们清风寨做客,咱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就怕怠慢了你。不过我们一帮行伍之人,平日里都活得糙,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一定要知会一声, 千万别不好意思。”对方又道。   清风寨这三当家名叫尤成, 看起来性子的确和赵路有些像, 很自来熟。他们的大当家名叫章卫廷,看着更干练稳重。   “其实先前咱们一直有件事想请教四当家, 只是这段日子忙于别的事情, 一直没有机会。”大当家章卫廷朝季浮沉说。   “大当家请说。”季浮沉道。   “我听闻四当家在凤鸣寨不仅种了菜还养了鸡?”章卫廷道:“咱们清风寨现在也有不少地方都空着,我一直想让人弄点东西, 但弟兄们都是行伍之人,没人懂这些。不知四当家能否指导一下,帮忙出出主意?”   “当然。”季浮沉道:“寨子里的空地,能带我去看一眼吗?”   “四当家请。”章卫廷和尤成忙在前头带路。   季浮沉下意识看了周岸一眼,周岸朝他一笑,肩上扛着荣宝跟在了他身后。   他第一次来清风寨时,周岸曾带着他参观过一遍,不过当时他们只看了比较重要的地方,后山那些空地什么的并未涉及。今日一见,季浮沉才发现清风寨后山这块地方竟这么宽敞。   “其实这地方原来都是荒着的,来了之后我派人收拾出来了。但是我们寨子里没凤鸣寨那么多人,弄出这些地之后我一直没想好要干什么。”章卫廷道。   季浮沉四处看了看,像是打算找什么东西。   周岸见状猜到了他的意图,抽出自己的长刀直接在地上探了探。   “土很薄,种地不大合适。”周岸说。   “我看看。”尤成也抽出了自己的刀,在那片空地上到处戳了戳,并没找到土厚的地方,“确实,这的确不好种东西。”   “那不如就先养鸡试试?”季浮沉道:“养鸡比较容易上手,也没那么麻烦。将来养大了既能吃肉,又能收鸡蛋。”   章卫廷点了点头,道:“四当家做主就行,你看看需要怎么弄,告诉尤成,让他吩咐人去做就是。”   “先搭鸡棚吧,鸡棚搭好了天也渐渐暖和了。到时候弄一批小鸡仔来,你们安排几个固定负责鸡棚的人,我会教他们怎么喂怎么收拾。”   “太好了,那就先谢过四当家了。”章卫廷说着朝季浮沉一拱手。   一旁的尤成问道:“若是我们养鸡,能养多少只?”   季浮沉粗略一算,这地方比他们那地方大了数倍,哪怕把鸡棚弄得宽敞稀疏一些,养上千只鸡也不成问题。   “上千只应该是可以的。”季浮沉说。   尤成闻言不禁两眼放光,心道往后寨子里吃鸡不用愁了。   不多时到了午饭的时间。   章卫廷招呼着季浮沉一起去了他们的这里的饭厅。   路上季浮沉便听说今天为了欢迎他,厨子特意加了菜。他原本还挺期待的,可到了饭厅坐下后他就明白了当初段青为什么会说这里“吃得不太好”。   这岂止是吃得不太好,简直就和当初的李叔不相上下。   季浮沉一边吃着桌上的饭菜,一边感慨清风寨的弟兄们不愧是行伍出身,忍耐力就是不一般。要知道凤鸣寨当初换了厨子的时候,前任二当家可是差点因为伙食的问题带人造反。   可他看这里的人都吃得挺高兴的,也没人挑三拣四。   一顿饭,季浮沉吃得没滋没味。   荣宝最可怜,捧着自己的小碗只喝了一碗米粥,菜都没吃几口。   “大当家,你在这里天天吃这个啊?”回到周岸住的小院后,季浮沉朝他问道。   “也不是,今天是你来了加了菜,以前都是一锅煮。”周岸说。   季浮沉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禁有些同情了起来。   “我们……天天吃吗?”荣宝小声问道。   季浮沉捏了捏他的小脸问,“你是不是没吃饱?”   “嗯。”荣宝点了点头。   小家伙在凤鸣寨时天天吃好的,嘴都养叼了。   季浮沉悄悄从空间取了一块点心出来,塞到了荣宝手里。一旁的周岸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挑了挑眉,什么都没问,假装没看到。   “我看你这院子里也有个厨房,能用吗?”季浮沉问周岸。   “应该可以。”周岸说着起身去检查了一番,发现灶台和烟囱都是好的。   “能不能弄一套炊具,咱们自己做饭啊?”   “能是能,就是……你会有点辛苦。”周岸说。   季浮沉心道,跟吃到可口的饭菜相比,做饭这点辛苦简直不值一提。他宁愿辛苦一些,也不想再去吃大锅饭了,不然等住到下个月,别说是他了,荣宝估计都能饿瘦。   当天下午,周岸就去和尤成打了个招呼。   不多时便有杂役送来了一套新的炊具、几捆木柴,以及一些基础的食材和佐料。   季浮沉检查了一下,发现东西虽然不丰富,但也勉强够用。反正他空间里什么都有,不愁做不出饭来。   “这柴火有点太粗了,烧大锅好用,咱们这灶台小,用不了这么粗的。”季浮沉看了看那几捆柴火道:“能不能找他们借个斧头?”   “等着。”周岸匆匆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把斧头,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工具和物件。季浮沉没来之前,他在这地方只是住着而已,什么东西都不曾添置,今日他才想起来弄这些。   随后,趁着季浮沉归置那些炊具和食材的时候,周岸把那几捆柴火都劈了一遍。劈玩柴火后,他又把院子里的水缸挑满了水。   把能干的活都干完后,周岸立在厨房门口看着往小盐罐里装盐的季浮沉,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他忍不住想,寻常人家夫妻过日子,是不是也如这般?   季浮沉弄完了盐转头撞上了他的视线,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周岸一笑:“就是觉得这样……挺那个的。”   “挺哪个?”   “挺幸福。”   季浮沉:……   他不是很能理解周岸的幸福,劈柴挑水怎么就幸福了呢?   收拾完厨房后,天色还早。   季浮沉想起答应要帮他们张罗养鸡的事情,便让周岸找来纸笔,打算先给鸡棚画一副图纸。   因为先前过去看过,这会儿他轻易就利用系统调出了那地方的占地面积和轮廓。他根据那块地方的形状,规划了十座鸡棚。这些鸡棚建起来后,甚至比凤鸣寨的都要略大一些,届时每个棚养一百只鸡都绰绰有余。   “大当家,我突然有个想法。”季浮沉手中的笔一顿,抬眼看向了周岸。   周岸一边陪着荣宝画小兔子,一边偷看他,这会儿猝不及防被他撞了个正着。   “啊?什么?”周岸问道。   季浮沉一脸无奈地道:“我想着能不能从咱们寨子里弄一些母鸡过来,让它们孵小鸡仔,这样就不用去县城买鸡苗了。咱们寨子里的公鸡吃得差不多了,鸡棚也空出来了,等小鸡仔在这边孵好以后再送回去一些咱们自己养着。”   他原计划就打算过了年张罗着弄小鸡仔的事情,现在人虽然在清风寨,但依旧可以进行。正好一边帮清风寨解决养鸡的问题,一边把他们自己今年要养的小鸡仔都孵出来。   “可以啊,不过……会不会很辛苦?”周岸问他。   “又不用我孵蛋,到时候让他们的人盯着就行了。”季浮沉道。   季浮沉计划好之后,便在系统里搜索了一些母鸡孵蛋的信息。根据系统提供的信息显示,母鸡孵蛋最好选在春季天气稍微暖和一点再进行,这会儿还没出正月,温度有点太低了。   不过现在清风寨的鸡棚还没建,等他们十个鸡棚建好了之后估计天气也就慢慢暖和了。念及此,季浮沉便让周岸先把鸡棚的图纸交给了清风寨的人。   这天的晚饭,他们没再去饭厅,而是在小院里自己做的。   季浮沉想着周岸一连吃了好几天的大锅饭,便决定今晚做点好吃的。   周岸搬了个小椅子让荣宝坐在旁边玩,自己则在一旁帮季浮沉打下手。   “你陪荣宝玩儿就行了,我自己可以。”季浮沉说。   “做饭是挺麻烦的事情,往后日子长着呢,总不能一直叫你一个人忙活吧?你早晚都得教我,还不如快些让我学会,说不定将来等咱们……咳……将来我就能做饭给你吃了。”   季浮沉听出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却没有接茬,只将手里的刀递给了他。   “我先弄哪个?”周岸问。   “先把鸡剁块,切小一些,好入味。”   周岸闻言拎着刀一阵猛剁,不多时就把半只鸡剁成了小块。季浮沉烧了热水将鸡肉焯了一下,又让周岸把蘑菇掰好洗了。   周岸看到盆里的鲜菇,想起上次自己试探季浮沉给他做鲜菇面的事情,心中十分感慨。他想,小季现在完全不瞒着他了,当着他的面又是给荣宝点心,又是弄鲜蘑菇,是不是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这个念头闪过时,他唇角便忍不住勾起了笑意。   “笑……什么?”荣宝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歪着脑袋朝他问道。   “你猜。”周岸抬手在他的小鼻子上轻轻一点,惹得荣宝直皱眉,“凉。”   “什么凉?”季浮沉转头问。   “不凉。”周岸忙道。   一旁的荣宝也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附和道:“不凉。”   季浮沉一脸狐疑,心道这一大一小怎么越来越像了?   当天他们三人的晚饭算不得十分丰盛,却很可口。   季浮沉做了一道小鸡炖蘑菇,又炒了个青菜豆腐,还煮了清水面拌在了炖鸡的汤里。   光是荣宝就捧着小碗吃了大半碗面。   周岸就更不用说了,一开始他还挺悠着,怕自己吃多了季浮沉不够,待季浮沉和荣宝都吃完了之后,他几乎把剩下的菜和面都包了。   季浮沉在一旁看着,也不知该担心他吃多了难受,还是担心他没吃饱。   入夜时,周岸就提前在屋里点了暖炉。   等他们吃过晚饭后,屋里已经十分暖和了。   荣宝已经好几天没在晚上和周岸待在过一起了,小孩子入夜后总是更黏人,所以今晚他一直赖在周岸怀里。   “晚上你们在这屋里睡吧。”周岸突然开口道。   季浮沉一怔,眼底闪过了一丝犹疑。   “这屋宽敞一些,床睡着也舒坦。隔壁客房一直没住过人,你们俩去睡夜里只怕会冷。”周岸道:“实在不行的话,我过去睡那屋就行了。”   荣宝一听说周岸要去那屋睡,忙看向了季浮沉,目光带着点不安,那意思像是在央求季浮沉劝劝周岸陪他们一起睡。   在荣宝的观念里,他们一直都是住在一起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他听周岸说要去隔壁的时候,便觉得应该劝劝周岸,而不是季浮沉。   季浮沉皱了皱眉,看起来有些纠结。   周岸这会儿没说什么,而是抱着荣宝去洗漱了一番。等他们俩洗漱完之后,周岸又抱着荣宝给他讲了会儿故事。若是换了从前,小家伙听着故事早就睡着了。   但今天不知为何,他一直强撑着睡意不肯睡,像是生怕自己睡着了就看不到周岸了似的。   “要不我先假装在这边睡,等把他哄睡了我再悄悄去隔壁?”周岸捂着荣宝的耳朵朝季浮沉道。   季浮沉想了想,开口道:“别折腾了,要不就一起睡吧。”   反正和周岸一起睡还能省庇护卡!   “那……也行。”周岸忍着笑道。   当晚,季浮沉洗漱完回来时,看到周岸正躺在床的里侧。见他回来,周岸便抱着荣宝翻了个身,挪到了床的外侧,将里头给季浮沉让了出来。   “你想睡里边就睡里边,我睡外边也行。”季浮沉说。   “我不想睡里边,我给你暖被窝呢。”周岸道。   季浮沉:……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大当家眼里这么有活儿?   季浮沉钻到被窝里以后,便觉里头暖呼呼的,一点都不凉。不过他很快想起来,从前在凤鸣寨时,他的被窝好像也经常暖呼呼的。   似乎只要周岸比他早进被窝,他的被窝里就都会是暖的,只不过当时他一直以为那热乎是从周岸那边传过来的,从未想过竟是对方主动帮他暖的。   “你以前……也经常这么做?”季浮沉问他。   “你怕冷,我怕你冷。”周岸说。   季浮沉闻言一怔,便觉心里某个地方跟着这被窝一般暖乎乎的。   “其实这样的生活还不错,对吧?”周岸开口问道。   “嗯。”荣宝抢答道。   季浮沉不由失笑,“你不在寨子里的这几天,荣宝每天晚上都会问起你。”   “若是换了你,他晚上见不到人就不止是问一问了,肯定会哭闹。”   荣宝确实对季浮沉会更依赖一些。   季浮沉躺在床上,慢慢也明白了周岸的用意。   从前他们虽然日日住在一起,可他从未有过别的心思,对周岸也没有过任何乱七八糟的念头。但这一次不同,他已经知道了周岸的想法,两个人再相处时,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来变了,只是感觉有所不同。   周岸今日所做的一切,是想让他从另一个角度审视一下他们一起时的生活,也是在告诉他,若是他们将来成了婚,生活大概也就是这样的。   所以周岸刚才才会问他那个问题:   这样的生活还不错吧?   季浮沉不得不承认,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长久以来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很多默契,所以生活在一起时很融洽。   许多话他不必说周岸就能猜到,他也会自然而然地知道周岸的很多念头。   季浮沉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这种还不错的生活难道不更像是搭伙过日子吗?如果他们只是要搭伙过日子,像以前一样就可以,何必要成婚那么麻烦?   他忍不住看向周岸,想问问周岸的想法。他到现在都不确定,周岸究竟是真的对他有那种想法,还是只想找个人成婚,而他恰好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很快就到了上元节。   季浮沉原以为他们这天会在清风寨度过,但周岸这日午后却带着他和荣宝去了县城。   今日过节,县城里非常热闹,张灯结彩的。   周岸先是带着他们在街上逛了一圈,给荣宝买了些玩具,然后便去了酒楼。   这家酒楼他们先前便来过,周岸都不必看菜单,便点了一桌季浮沉爱吃的菜。   “一会儿到了傍晚再带你们去街上逛,这会儿先填饱肚子,免得晚上饿。”周岸道。   “今天怎么想到来县城?”季浮沉问他。   “我从书上看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周岸别别扭扭地拽了几句文,“这是咱们认识以后的第一个上元节,我想应该留下一些回忆。”   季浮沉有点不太习惯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岸本来想搞点浪漫的氛围,见季浮沉一笑就泄了气。   必须承认,他确实不是很擅长这些。   看来书上那些东西,也不可尽信!   三人吃过饭之后,天色就有些擦黑了。   这会儿街上的花灯都点了起来,看上去十分热闹。荣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一时之间只觉得眼花缭乱,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季浮沉见他喜欢,便给他买了一只花灯拎着,那花灯是兔子形状的,看着很是可爱。   “公子,买个面具戴着吧,难得过节凑个热闹。”路边一个卖面具的摊主道。   “好。”周岸看向季浮沉问道:“你喜欢哪个?”   “我不要,给荣宝买一个吧。”季浮沉说。   周岸看了一圈,买了三只面具,一只兔子面具给了荣宝,一只狼面具给了自己,另一只狐狸面具给了季浮沉。   季浮沉看着那只狐狸面具,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周岸给荣宝讲过的那些离谱的精怪故事。当时他只当对方是想成婚想疯了,找不到人连妖精都不放过。   如今仔细一想,仿佛隐约明白了什么。   周岸那些故事,原来竟是讲给他听的吗?   “我帮你戴上。”周岸戴好自己的面具后,便伸手帮季浮沉将面具戴在了面上。那小狐狸画得并不算特别传神,但戴在季浮沉的脸上后,还挺可爱。   “你们是一家三口吧?看着可真幸福。”那摊主奉承道。   周岸听了这话还是高兴,又额外赏了对方几个铜板。   季浮沉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情,稍稍有些走神。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岸已经带着他到了县城的城楼上。   “来这儿做什么?”季浮沉不解。   “一会儿有烟花。”周岸在他耳边道。   城楼上人很多,季浮沉怕不安全,便想和周岸商量着还是别凑热闹了。但他没想到周岸将他半圈在怀里,轻轻松松便挤到了城楼边缘的位置。   那处有很高的护墙,倒是不必担心安全的问题。   周岸提前将荣宝绑在了自己胸前,空出的两手在城墙边缘一撑,将季浮沉牢牢护在了自己怀里,不仅替他挡住了夜里的寒风,也替他挡住了拥挤的人潮。   这一刻,周岸胸前的这一小块地方,就像是个独立的小天地一般,温暖又安全。   “你挤不挤?”季浮沉问他。   “你不挤就行。”周岸道,他语气随意,就仿佛护着怀里这人早已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他话音一落,便闻不远处传来砰得一声,随即天空炸响了一束烟花。   “快看烟花,别看我。”周岸提醒怀里的季浮沉。   季浮沉目光落在周岸的面具上,那一刻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看看对方的脸。 第65章   这天晚上的烟花不算特别漂亮, 只放了一会儿就停了。   围观的人在城楼上等了一会儿,最后离开的时候都不大尽兴。   “还想看吗?”周岸问季浮沉。   “你不会也买了烟花吧?”季浮沉一脸惊讶。   周岸笑了笑,“没有, 我是想着你若是还想看,明年再带你来。”   季浮沉闻言不由失笑,而后看向荣宝道:“荣宝肯定喜欢, 明年带他来看。”   荣宝听了高兴不已,问道:“明年是……什么时候?”   “明年就是……”周岸想了想,解释道:“等天气暖和过完春天和夏天, 再到了秋天冬天, 在过完年就到上元节了。”   荣宝扒着手指头不得其法的算了算,感觉还挺久的。   三人下了城楼后,街上依旧很热闹。   街边不少商贩,有卖花灯和各类小玩意的,也有卖小吃的。   周岸走到一个烤地瓜的小摊旁边,买了一大一小两只烤地瓜,大的给了季浮沉, 小的给了荣宝。   这地瓜烤得很透,掰开以后香味扑鼻。尤其这会儿天气冷,热腾腾的地瓜拿在手里又暖和又好吃, 令人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季浮沉先是帮荣宝把烤地瓜扒了一半的皮, 又裹了块布巾防止他烫手, 这才顾得上自己吃。   “别烫着了。”周岸一手帮季浮沉把面具摘下来,又帮他掖了掖围巾。   “你吃吗?”季浮沉朝周岸问道。   周岸原本想摇头, 不知想到了什么, 转而道:“你先吃。”   季浮沉闻言便咬了两口,这才递给周岸, 周岸见状低头在他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大口。   “好吃吗?”季浮沉问他。   “嗯。”周岸咂摸着嘴里的烤地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微微有些泛红。   他们沿着街边往前走,不多时又遇到一个煮馄饨的摊子,周岸便拉着他坐下要了两碗馄饨。   “你说人家上元节出来,都干什么呀?”周岸朝季浮沉问道。   “人家?哪个人家?”季浮沉不解。   “就是……人约黄昏后那些。”   “他们大概也是看看烟花吃吃东西吧。”   季浮沉也没有谈过恋爱,怎么会知道那些谈恋爱的人都干什么?想到这里,他趁着等馄饨无聊,顺手打开了系统的问答功能,在里头输入了这个问题。系统给出的搜索结果非常简短,但信息量却很大。根据系统的回答,大部分小情侣都会做的事情包括但不仅限于牵手、拥抱、接吻、吃饭、逛街以及……   他对照这个回答带入了一下,发觉自己和周岸只做到了“吃饭”和“逛街”这两条。不过他们还不算是情侣,这个回答不适合应用到他们身上。   “想什么呢?”周岸见他表情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季浮沉收回思绪,偷偷看了一眼周岸。   周岸这会儿已经把面具摘了,桌上油灯的光线将他的脸勾勒得轮廓分明,看上去还是挺赏心悦目的。季浮沉心道,若自己喜欢男人的话,其实周岸真的是个不错的对象。可他在性.取向一事上毫无头绪,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喜不喜欢男人,就更无法判断自己对周岸的情感了。   “大当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想跟我成婚啊?”   “这哪有为什么,就是想啊。”周岸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我知道你待我很好,但是我不知道……算了。”季浮沉觉得这个话题有些难为情,也不好意思继续聊下去了。   周岸却听出了他话中的犹疑,开口道:“我想一辈子待你好。”   他这话说得郑重,季浮沉听了只觉得脸颊发烫,几乎不敢抬眼看他。   荣宝不大能听懂两人在说什么,一脸满足地倚在周岸怀里啃他那个没啃完的地瓜。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我啊。”   “我没什么……”季浮沉闷声道。   就在这时,店家将两碗馄饨端了上来。周岸又找对方要了个小碗,打算从自己的碗里舀出来两个给荣宝,却被季浮沉将那个碗拿走了。   “我吃不完一碗,烤地瓜都快吃饱了。”季浮沉说着从自己碗里舀了两个给荣宝,又舀了小半碗给周岸,自己碗里只剩下几个。   周岸坐在一旁一脸笑意地看着他,眼底满是不加掩饰地温柔。   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其中夹杂着咒骂和惊叫。荣宝听了这动静吓了一跳,赶忙往周岸怀里钻,看起来有些害怕。   “怎么回事?”季浮沉抬头看向了嘈杂传来的方向。   但夜里光线本就暗,再加上街上人太多,他离得有些距离什么都看不到。   “别管他们,估计是吵架呢,先吃馄饨。”周岸道。   季浮沉闻言便点了点头没再理会,可他刚吃了一口,就听到那边又传来了几声尖叫。   这一次,周岸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   他起身望向嘈杂传来的方向,一手将荣宝护在怀里,另一手按在了长刀的刀柄上。   就在这时,他借着街上灯笼的光影,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个喝得醉醺醺的人手里似乎是握着一把刀,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手里的刀则毫无目的往路边的人身上招呼。   “你在这里等我……算了,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吧。”周岸将荣宝递给了季浮沉,而后朝那个摊主道:“馄饨给我看着,一会儿再回来吃。”   那摊主听了连连点头。   随后,周岸一手护着季浮沉和荣宝,一手拎着未出鞘的长刀,大步走到那个醉汉身边,一刀柄砸在对方后颈,将人直接砸晕了过去。   “好!”众人齐声叫好。   周岸上前检查了一下那人的状况,朝两个围观的壮汉道:“劳烦两位兄弟找条绳子捆上,把人送到县衙吧。”   那俩人闻言忙应声照做,绑了人后便拖着送去了县衙。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人喝成这样。”季浮沉道。   “他手里拿着的刀是军中制式,我此前在流寇手里见过。”周岸说。   季浮沉一怔,“你说这人是流寇?”   “如今只怕这城中有不止一个这样的人。他们若是不犯事,伪装成百姓,只怕谁也认不出来。”周岸道。   季浮沉叹了口气,心道往后县城只怕也不安全了。随着边城战事越来越吃紧,不止是祁州这地界,只怕所有地方都会渐渐显露出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两人回去吃完了馄饨,没继续在街上逗留,而是回了客栈。   周岸订了一间上房,房间看起来还算不错,而且里头烧了地龙,很暖和。   荣宝晚上太兴奋,这会儿累过了头,回来的路上就趴在周岸肩膀上睡着了。回到客房后,周岸帮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便将人放到了榻上。   “还在想街上的事情?”周岸看了一眼季浮沉。   季浮沉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不安。   “放心,外头再怎么乱,我也会护好你们的。清风寨现在那地方,是所有寨子里最安全的,哪怕有人打过来,要想攻下那里也不容易。”周岸说。   季浮沉闻言有些惊讶,问道:“你是因为这个,才让我去的清风寨?”   “算是,但不全是。”周岸走到榻边坐下,牵住了季浮沉的一只手。   季浮沉稍稍有些不自在,却没躲开。   “我要在那边待很久,我想见到你,只能把你哄过去。”   “哄过去?”   周岸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我就是处心积虑,这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他话说得这么坦诚,季浮沉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待洗漱完躺下后,季浮沉还在想他方才的话。   “你今天晚上问我的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季浮沉说。   “就是说到成婚的时候,你说你不知道什么?”周岸问。   季浮沉有些不好意思同他聊这个话题,便道:“算了。”   “怎么就算了呢?你什么都不说,我会胡思乱想。”   季浮沉犹豫了一会儿,问他:“你是……你怎么会想和男人成婚的啊?”   “因为你是男的啊。”周岸理所当然地道。   季浮沉听了这话,面颊又止不住有些发烫。   “他们都说从前你不好男.色……”   “我从前就不好.色,男.色.女.色我都不好!”   “那你怎么突然……”   “突然想跟你成婚?”   “嗯。”   “也不是突然,我想了很久,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周岸认真回忆了片刻,又道:“你刚来凤鸣寨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有趣,总想逗你,时不时就想见到你。后来看你和赵路他们走得近,心里还会酸溜溜的……”   季浮沉想了想,心道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看到对方和旁人在一起会吃醋,会不高兴。可他对周岸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啊,周岸和旁人走得近,他好像也不怎么介意。   “还有呢?”季浮沉问。   “还有就是……总想和你亲近。”   “亲近是哪种亲近?”   “就是……想接近你,想……那个……咳……”周岸被他这么直愣愣地当面问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个?”   “也不是那个……咳。”周岸生怕季浮沉觉得自己是个好.色之徒,忙解释道:“就是想和你离得近一点,偶尔会……偶尔会想亲……亲你。”   周岸最后那两个字说得含含糊糊,但季浮沉还是听出来了。他思考了一会儿,心道如果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那肯定会想做这些事情吧?   他从未对周岸生出过这样的心思,那是不是证明他确实不喜欢周岸呢?   季浮沉心情有些复杂,很想从混乱中理出一些头绪,却觉得一颗心反倒更乱了。   “要不……你亲我一下试试。”季浮沉突然开口。   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反感周岸这样的亲近,那就说明他们之间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你说什么?”周岸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浮沉转头看向他,小声道:“你亲我一下,试试看。”   周岸闻言脸唰的一下红了,几乎不敢去看季浮沉的眼睛。   “我……”   “算了,当我没说。”   “别,我亲。”   周岸两手抓住季浮沉的手臂,慢慢凑近了对方。   季浮沉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知为何便觉心跳有点快。眼看周岸越靠越近,近得连呼吸都与他交缠到了一起,他便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然而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贴到一起时,周岸却忽然放开了他,起身夺门而出。   季浮沉:……   周岸这是怎么了?   他摸了摸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口,只觉这感觉还挺陌生的。   门外,周岸捂着鼻子在走廊上踱了几步,却没离开太远,他不放心把季浮沉和荣宝仍在房里,哪怕一会儿也不行。好在这时有个伙计经过,他便让对方去给他弄了点凉水来。   伙计不明所以,把水送来之后,才发现周岸流鼻血了。   “公子,你是不是上火呀?”那伙计问道:“要不要让厨房给你煮一碗清火茶?”   “不必麻烦。”周岸摆了摆手,神情十分尴尬。   待打发走了伙计之后,他在廊下又待了许久,直到心情慢慢平复下来,鼻血也彻底止住了,他这才推门进屋。   然而此时季浮沉已经搂着荣宝睡着了。   周岸立在榻边懊恼了半晌,心道小季好不容易主动这么一回,他竟然这么不中用!   躺下后,他迟迟没有睡意,满心都是那个没能成功的吻。他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季浮沉,目光在对方漂亮的侧脸上描摹良久,最后忍不住倾身上前,打算在对方脸颊上偷偷亲一下。   可他没想到睡梦中的季浮沉不经意间翻了个身,他那一下毫无防备地亲到了对方的唇上。   于是,后半夜周岸几乎就没怎么睡着,脑袋里炸成的烟花比今晚看到的那些还灿烂。   次日用过早饭后,周岸带着季浮沉和荣宝去找了一趟汪县丞。   他们原本只是想随口打听一下昨晚送来那人是怎么处置的,却意外从汪县丞那里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此事外间尚未传开,县令有个小舅子在京城有熟人,我也是从他那里辗转得知的。”汪县丞特意屏退了家中的小厮,压低了声音朝周岸道:“京城那边都在传,说陛下得了急症,已经连着许多日没有上朝了。朝廷不想事情传开影响边城的士气,所以对外一直都瞒着,未曾公布。”   “这急症有多急?”周岸问。   “你问我我也没法朝你说,我听来的也不过是边角料,真假都没法确定。”汪县丞道:“但陛下这几年沉溺酒色,听说还吃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会有这一天并不让人意外。”   周岸拧了拧眉,神情有些凝重。   皇帝那边一旦出了事情,朝廷必定会乱,朝廷一乱,边城首当其冲。   “若陛下真的……只怕会天下大乱。”汪县丞道。   “依你之见,假如此事成了真的,咱们能做什么呢?”周岸问。   “我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上头的人先动,再随波逐流。但可以预见的是,那位不管是这次挺不过去,还是再撑个一两年,眼下都定然会影响边城的战局。若是边城破了,朝廷再派援军,届时粮饷就会成为大问题。”汪县丞朝周岸道:“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条,多囤点粮食,免得乱起来把自己饿死。”   季浮沉闻言不解道:“真到了那一天,会闹饥荒吗?”   “天下一乱,饥荒是肯定要闹的。就怕届时朝廷为了粮饷会加重税。”   “如今这世道老百姓都快吃不上热乎的了,还要加重税?”   “要打仗就要粮饷,朝廷如今哪还有钱?除了加重税,还能做什么?”汪县丞道:“再说了,那帮庸徒但凡有点本事,也不会搞得国将不国。”   汪县丞看起来很沮丧,但沮丧中更多的则是麻木。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逆天改命的勇气,大部分人哪怕意识到问题,也依旧会选择共沉沦,因为在这种人心里,坏的去处好过没有去处。   从汪县丞的住处离开后,周岸和季浮沉都心事重重。   只有荣宝不知烦恼,拿着一块点心吃得津津有味。   “如果那个人真的不行了,边城很快就会溃败,届时祁州城也会沦为战场。”   “那你会跟着他们一起……上战场吗?”季浮沉问道。   “或许吧。”周岸说。   若是换了从前,他会告诉季浮沉自己定会守好凤鸣寨。   可如今他的身份已经不同了……   “章卫廷称呼那个人叫九爷,我见过他一面,还是有些王者气度的。”周岸道:“这位九爷人很沉稳,不是贪功冒进之人。若边城真的破了,我想他应该会拿下祁州,带人守住这里。至于边城,只能暂时放弃。若是这样的话,我就算为他卖命,也不过是在祁州城内外,不会走得太远。”   周岸想了想,又道:“到时候若情况不算危急,你就留在清风寨里。若情况比较复杂,我会派人安排你和荣宝去投奔我的故交……”   “上回不是说好了不走的吗?怎么又要送我走?”   “若真到了那一步,你留在这里我反倒不安心。”   “谁都可以走,唯独我不能走。”季浮沉说。   “为什么?”周岸拧眉看向他。   季浮沉心道,他囤了那么多吃的喝的,就是为了这一天让大伙儿都不饿死。若是他走了,这些岂不是都白费了?   “你让我走,那咱们还成亲吗?”   “你……答应婚事了?”   “你不是说下个月再让我决定?”   “我……”周岸有些无奈,“往好处想,说不定那位死不了呢?”   季浮沉早就查看过原书的设定,当今这位皇帝确实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他缠绵病榻接连罢朝之时,朝廷就已经开始乱套了,宫变也是在这不久后就发生了。   按照原书的时间线,这一切本该再往后推个一两年,但这一次的时间线显然不同了。   “先想点实际的问题吧。”季浮沉说:“回去以后就让人给刘管事带话,屯粮的事情得抓紧一些。”   他们提前把各个庄子的余粮都买过来,可以最大限度让各处庄子都能保持基本的实力和稳定。否则一旦到了强制征粮的那一步,庄子里肯定是最先被找上门的,到时候他们损失太大,很可能支撑不住今年的生产,那就真的要饿死人了。   在这件事情上,周岸和季浮沉的看法出奇地一致。   当日他们离开县城后,周岸便回了一趟凤鸣寨,安排侯东带了几十号弟兄去帮刘管事建粮仓。有了这些人手,粮仓应该很快就能竣工。与此同时,周岸也示意刘管事可以着手去和各个庄子里谈收粮的事情了。   “粮仓的图纸我看了,能装下多少?”周岸问季浮沉。   “有多少装多少。”季浮沉道。   周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我就让章卫廷那边准备银子了。”   “都用他们的银子吗?”季浮沉问。   “那肯定的,我只出人,可不给他们出钱。到时候留够了咱们凤鸣寨自己的存粮,剩下的必须全让他们付钱。依着我说,不朝他们要辛苦费就不错了。”   “那位九爷算是个有本事的,将来应该会成为一位明君,你若是跟着他混,等事成之后,你和章卫廷也算是有从龙之功了。”季浮沉道:“到时候你跟着他去京城,必能加官晋爵。”   周岸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想做官夫人吗?”   “什么官夫人?我说的是你。”季浮沉无奈道。   “我又不想做官,我听说男人做了官就容易变坏,官越大人越坏。你看汪县丞,官小,人还勉强算是个好人,那县令也不过是个芝麻官,就已经不怎么干人.事了。再往上到了祁州城的知州,除了贪银子什么都不管,朝廷里那帮昏官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比一个昏庸无能。”周岸说着看向季浮沉,道:“我想你肯定不会喜欢那种当官的人,所以我不会去做官。”   “噗……”季浮沉被他这歪理逗得不禁失笑,“那你跟着他出生入死,最后官也不做,岂不是亏了?”   周岸看着他漂亮的眉眼,心中一动,开口道:“只要你答应跟我成婚,我就怎么都不亏。”   话音一落,周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季浮沉唇边亲了一下。   季浮沉便觉唇上一热,等他反应过来时,周岸已经跑没了影。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心道周岸的嘴还挺软的。 第66章   周岸跑走之后, 并未径直离开,而是绕回来躲在了暗处,偷偷看了一眼季浮沉。   他见对方立在原地愣怔了片刻, 而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表情并没有丝毫的嫌恶或者愤怒。周岸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小季并不讨厌他的亲近, 这是个好消息。   “偷看什么呢?”背后忽然传来了赵路的声音。   周岸吓了一跳,一把捂住赵路的嘴,将人扯着走远了些。   “啧……你干什么呀?大白天拉拉扯扯的。”赵路推开了他的手。   “你今天又没事儿干了?”周岸瞥了他一眼。   “怎么就没事啊?你抽调了人去庄子里建粮仓, 剩下的一部分人都被侯东张罗了着弄山石去了, 到了二月开始就得继续盖房子。”赵路道。   季浮沉先前规划的房子,目前只盖了第一批,后头还得继续。   “段青在这边怎么样?”周岸问。   “还是那副德行呗,整日一本正经的,看着就烦。”赵路没好气道,“清风寨那边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章卫廷现在做什么事情都要带着我,摆明了就是不想给我退路, 我现在连他们将来怎么造.反都知道了。”周岸一脸无奈。   “这说明他们还是很欣赏你的。”   “那位九爷正是用人之际,能招揽的自是不会放过。”   赵路知道这些事情他不能说太多,也没继续问, 转而换了个话题道:“你跟小季的事情怎么样了啊?下个月十八能赶上不?”   “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就看他的意思了。”   “有没有把握啊?别搞了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岸抬脚在他屁.股上一踢, 嫌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真没戏啊?”赵路躲远了些,却还不死心。   周岸想了想季浮沉方才的神情, 笑道:“肯定有戏。”   另一边, 季浮沉带着小暑去鸡棚里看了一下情况。   他抓了几只母鸡,用系统检测了一下它们的身体状况, 系统显示情况非常好。   “公子你就放心吧,你不在寨子里的时候,鸡可是我亲手喂的,肯定饿不着它们。”小暑道。   “清风寨那边也要养鸡,我寻思着这次就不去买鸡苗了,让咱们的鸡自己抱窝。”   “那应该怎么弄啊?”小暑问。   “现在还有点冷,等到了二月初,单腾出一个鸡棚来,抓几只漂亮个头大的公鸡和母鸡关在里头一起养。养在一起后,过个两日,再捡鸡蛋的时候就单独留出来,等鸡蛋攒够了就让它们抱窝孵小鸡。”季浮沉从前也不知道怎么孵小鸡,这些都是在系统里学的。   小暑一听还挺有意思,问道:“那孵小鸡的时候怎么弄?”   “你只管先把鸡蛋挑出来留着,后头的事情我再教你。”   “那咱们要留多少鸡蛋?”小暑问。   “第一批先弄个五六百只吧,清风寨的鸡棚建得多,他们能养上千只呢。”季浮沉道:“咱们这些母鸡留着下蛋,回头再养些公鸡吃肉。”   小暑干活向来挺细致的,季浮沉把事情交代给他也放心。   “公子,有件事情……他们都说你要和大当家成亲,是真的吗?”小暑忽然问道。   季浮沉一怔,问他:“你听谁说的?”   “好多人都在说,自从上次大当家把你救回来之后,大伙儿就在猜测,说大当家想让你当压寨夫人。”小暑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季浮沉的神色,见他没不高兴,便道:“他们说上回大当家从山上一路把你抱回来的。”   “嗯。”季浮沉没有否认。   “你们真的要成婚了啊?”   “我说的是抱回来那件事。”季浮沉道:“成婚的事情我还没想好呢。”   “要我说大当家人又厉害,长得又英俊,待你又好,公子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小暑读过的书不多,懂的道理都是最简单的。在他看来,人到了一定的年纪都是要成婚的,既然必须要成婚,公子选大当家那肯定是最好的,旁人谁还能及得上大当家呢?   季浮沉闻言思忖了片刻,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人和人成婚,要互相喜欢才行。小暑,你说我若是因为这些跟大当家成婚,对他来说是不是也不公平?”季浮沉道。   “公子不喜欢大当家吗?”小暑问。   “我也说不上来。”季浮沉叹了口气,心中颇为纠结。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成婚过,不懂这些。”小暑道:“公子何不找那些准备成婚的弟兄问问?他们肯定懂啊。”   小暑这话倒也不假,但让季浮沉去问这样的问题,他终究是张不开嘴,这也太难为情了。   这日过后没多久,刘管事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粮仓已经建好了。   因为季浮沉并未真的打算把粮食存在那里,只是将那里作为一个中转的地方用来掩人耳目,所以他将粮仓的建筑要求降得很低,甚至到了有些敷衍的地步。   刘管事派人来说时,还在担心这粮仓建得太仓促,只怕不顶用。   “让人在屋里点上炭盆尽快烘干,过几日就把粮食挪过去吧。”季浮沉说。   “这么快?”传话的伙计道:“庄子里的粮仓还没满,不如等到下一季粮食打出来再挪也不迟。”   “你就按我的话转达,过几日我会去庄子里,亲自和刘管事解释。”   “是,四当家。”   那伙计没敢再多说什么,心里却十分不解,回到庄子里之后,就把自己的疑问朝刘管事说了。   刘管事心中也充满了狐疑,但此事是周岸亲自知会过的,说不管季浮沉说什么都要依着照做,所以就连他也不敢置喙什么。   他想着,回头等见到了大当家,还是亲自问问吧。   到了正月底的时候,季浮沉去了一趟庄子里,亲自盯着人将庄子里的粮食都搬到了新盖好的粮仓里,只留了众人的口粮。   “夫人,咱们这次为何这么匆忙啊?这粮仓建得本就粗糙,搬过来之后又要额外派人看守,倒不如放在庄子里更稳妥。”刘管事道。   “大当家在县衙的朋友说,朝廷很可能在近期加征重税,届时这些余粮若是放在庄子里,只怕存不下多少。”季浮沉看着那些搬运粮食的伙计,又道:“此事不要声张,免得给大当家惹来麻烦。”   “是。”刘管事忙点了点头,又问:“去岁已经加征了一波,今年怎么又加征啊?咱们庄子里到还好,地多余粮也多,再加征百姓哪里受得了?”   “放心吧,有大当家在,不至于让官府的人逼死百姓。”   “是。”刘管事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道:“此事咱们庄子里提前做了筹谋,是否要知会其他庄子?”   他自己做了多年管事,深知加征重税会带来的恶果。庄子里每年虽然余粮都不少,可这其中还得扣除七七八八的支出。一旦加征的量超过了某个平衡点,庄子里就要亏钱,那样一来明年就得撵走一部分长工,长工走了庄稼无人料理,收成就会降低……   长此以往,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上次让你询价,结果如何?”季浮沉问。   “所有的庄子我都问过了,与去岁这个时节的价格差不多。”   “等咱们的粮食都搬完,你就去他们的庄子里买,把所有能买的余粮全都买回来。”   “全买?”刘管事道:“夫人……咱们吃得下那么多吗?”   “这是大当家的意思,你只管办就是,银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   “是。”刘管事表面上应下了,心中却有些不太踏实。   只是周岸这些日子一直不露面,他心里也没个主心骨。   当日,待庄子里的余粮都搬完之后,季浮沉便亲手给粮仓的大门小门都上了锁,并嘱咐刘管事,除了自己和周岸,旁人不可以未经允许擅入或接近粮仓。   因为一旦有人进去查看就会发觉,前脚伙计们刚搬进去的粮食,早已凭空消失了。现在的粮仓根本就是个空壳,所有的粮食都在季浮沉的空间里。   随后的几日,刘管事依着季浮沉的吩咐买粮运粮。   季浮沉则不断将粮食转移到自己的空间里,没过多久他便将那几个庄子里的粮食都收拢得差不多了。   这日,小暑攒的用来孵小鸡的鸡蛋差不多有五六百只了。   季浮沉特意回了一趟凤鸣寨,带走了五百只鸡蛋,又抓了二十多只母鸡。   怕这些母鸡受了刺激会影响健康状况,季浮沉还特意在系统里兑换了一种用来安定情绪的药,兑到食物里喂它们吃了下去。因着这些药物的作用,母鸡们到了清风寨的新鸡棚里,很快就适应了环境。   季浮沉已经提前让人布置好了鸡窝,待母鸡们都认了窝,就把攒好的鸡蛋匀开放到了鸡窝里,每只窝里大概有二十来只鸡蛋。   母鸡抱窝一般都是根据鸡蛋的数量来决定的,如果有人每天捡走鸡蛋,它们发觉鸡蛋的数量少就不会主动抱窝。一旦它们发觉窝里的鸡蛋够数了,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始抱窝。   再加上母鸡抱窝并不像某些动物一样会辨认自己的蛋,所以哪怕窝里放了别的母鸡的蛋,它们也不会察觉到。   “这样真的能孵出小鸡仔?”周岸问季浮沉。   “应该可以吧。”季浮沉道。   反正他每个步骤都是按照系统的指示来做的,甚至还特意检查过每只母鸡的身体状况以及每颗鸡蛋的情况。不出意外,这些鸡蛋应该都能被孵出来。   “约莫二十天小鸡仔就能破壳,这期间一定要照顾好母鸡,给它们吃的喝的都预备足,其他时间不要让人来惊扰它们。”季浮沉朝清风寨负责鸡棚的弟兄道。   对方闻言忙应下了,又朝他问了许多问题,这才作罢。   “大当家,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从鸡棚回来后,季浮沉朝周岸道。   “什么?”周岸问他。   “天气渐渐暖和了,学堂得开课了,我想明日就回凤鸣寨。”季浮沉道。   周岸对他这想法似乎并不意外,“早就知道你会提这茬。”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做,但不能在这里做。”季浮沉道:“我想到了一个不用母鸡孵小鸡仔的方法,但在这边人多眼杂怕是会引起怀疑,所以想回凤鸣寨试试。”   “不用母鸡孵小鸡仔?难不成让小黄和小馄饨来孵?”周岸问。   “不是……”季浮沉想了想,朝他解释道:“母鸡孵蛋靠的是恒定的温度,只要把所有混养后收集的鸡蛋放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并让那个地方保持和母鸡一样的温度,鸡蛋就会自己孵化出来。”   季浮沉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孵化器已经非常普及了,专业养鸡的地方几乎没有人会再让母鸡亲自孵蛋。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孵化器,但季浮沉在系统空间里找到了一种道具卡,可以设定恒定温度,所以他想试试看能不能行。   “行吧,明天我亲自送你回去。”周岸道。   季浮沉见他答应得挺痛快,忙道:“等段二当家或者赵路给他们上武术课时,我可以来清风寨看你。”   “你要去学堂够累了,不必来回跑,不然我也不放心。”周岸道。   反正离二月十八也没多少日子了,周岸咬咬牙也能忍过去。   次日晌午,周岸便亲自将季浮沉和荣宝送回了寨子里。   这两日,小暑又攒了不少鸡蛋。   季浮沉从中挑出了两百只,打算用道具卡孵化试试。   他先是找了几个浅口的竹筐,在每个竹筐里都铺上了厚厚的干草,然后便将那两百只鸡蛋分开放到了几只竹筐里,并单层铺开。   随后,他把几只竹筐挨在一起,在上头盖上了厚厚的毛毯,又取出设定好的恒温卡调到适合孵化鸡蛋的温度,激活了卡片。   “好了。”季浮沉说。   “这就好了?”周岸一脸疑惑。   他看不到季浮沉激活卡片的步骤,只能看到对方前头的操作,所以误以为就这么铺上草盖上布就能孵化小鸡仔,不由觉得十分稀奇。   季浮沉猜到了他的疑惑,拉着他的手腕,靠近了恒温卡覆盖的范围。周岸一怔,便觉自己那只手像是伸到了灯下一般,十分暖和,可他抽回手时,温度立刻又变低了。   周岸一脸恍然,心道原来如此。   这是小季施了妖法啊!   当天下午,季浮沉便让张平去村子里通知了村长,说学堂明日正式开学。   次日一早,他早早就下了山。   本以为年后第一天开学,孩子们会不齐或者迟到,没想到他到了学堂时,却发现孩子们比他来的还早。不仅如此,他们还提前打扫了学堂里的卫生。   季浮沉见状十分欣慰。   第一天开学,季浮沉没有教他们太多东西,只检查了他们假期的功课,又和他们聊了会儿天。孩子们许久没见到季浮沉,都一肚子话要朝他说,一个个踊跃又热情。   当天下午,他提前给孩子们放了学。   从学堂出来后,他便在门口遇到了张平。   如今周岸不在寨子里,张平便每日担负起了送他上下学的任务。   “刚才云姝来了一趟。”张平手里拎着个盖了笼布的篮子,朝季浮沉道:“她蒸了些米糕,说让你带回去和荣宝一起吃。”   季浮沉凑近闻了闻,便觉米香扑鼻,闻起来就很好吃的感觉:“好香啊,替我多谢云姝。”   “四当家客气了。”张平道:“云姝说了,回头四当家若是中午不想回山上,提前知会一声,她多做两个人的饭,让咱们一块儿过去吃。”   “好。”季浮沉并未推脱,转而道:“算起来,快到你们成亲的日子了。”   “是啊,我现在可是日日盼着呢。”张平道。   季浮沉想起了先前小暑的话,斟酌了半晌朝张平问道:“对了,我一直都没问过你,你和云姝怎么认识的?”   “四当家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张平笑道。   “就是好奇……你当初是怎么决定想与她成婚的呢?”   张平想了想,满脸幸福地道:“这我也不知道咋说,我一见着她吧,就觉得心里很踏实,就想跟她一起过日子,照顾她。”   “这么简单?”   “可不嘛,两个人过日子哪有什么复杂的,能过到一起去,愿意待在一块,那不就成了吗?”   能过到一起去,愿意待在一块?   季浮沉忍不住琢磨了一番这句话,心道自己和周岸好像也挺符合这句话的,他们住在一起之后,除了最初有点不习惯之外,后头还真挺和谐的。   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不适应的习惯,周岸睡觉也挺老实的,不打呼噜,也不会半夜踢人。尤其是秋冬季节,对方身上暖呼呼的,挨在一起非常舒服。   “四当家,你和大当家到时候也要成婚了吧?”张平问道。   “呃……或许吧。”季浮沉道。   “大当家挺在意你的,大伙儿都知道。”张平说:“那日你失踪的时候,他上山时一路都只带着我在前头,就是怕你的秘密被旁人知道。”   季浮沉一怔,问道:“他与你说起过……我的秘密?”   “他没说,只是问了我。当时我见他都知道了,就没隐瞒。”张平道:“但是大当家特意叮嘱过我,不可朝旁人提起,怕对你不利。”   季浮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我知道,你也挺在意大当家的。那日我们一起上山找你时,大当家因为太心急,没留意脚下的陷阱,一脚踩中了兽夹。若非你在他身上施的妖法,只怕他当时就会受伤。”   季浮沉此前检查过已经激活的反弹卡,知道周岸那张卡被触发了,可他并不知道具体触发时的细节,没想到竟是因为踩中了陷阱。   当日回到寨子里后,他特意去了一趟新房。   周岸挑的那间新房是最靠右的那处小院,如今里头早已布置好了。   这段时间周岸不在,便将事情委托给了侯东和赵路,所以他这新房里头的家具、摆设都一应俱全。院中特意弄了个小厨房,虽然不大但很精致,院内靠近门口的地方盖了个狗屋,是给小黄和小馄饨准备的。   外屋摆了一张书案和一个书柜,上头放着新的笔墨纸砚。东边的主屋装饰成了新房,西边的小屋里则摆了一张小床,应该是给荣宝准备的。   季浮沉在那新房里坐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心中竟慢慢变得安稳了下来。前些日子的犹疑和不安,仿佛都消散了。   他想,感情这种事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只要他和周岸能过到一起去,成婚就成婚吧。   想通了此事之后,他瞬间就轻松了,甚至还有点想见周岸。   他想,周岸若是知道自己的决定,也不知道会如何表现?   可能会像那天那般亲他吧?   季浮沉想起那个吻,面色稍稍有些发红。   他并不是很喜欢那样的亲近,却也并不反感。真要让他去形容的话,大概更多的情绪是不太习惯,往后亲多了,可能就习惯了吧?   日子一晃而过。   眼看距离二月十八只剩三五日了。   周岸先前说会回来看季浮沉和荣宝,但他这两日事情太多,一直没顾得上回来。   直到这日,季浮沉正在学堂里的时候,发觉有一张激活过的庇护卡被触发了。他心中咯噔一下,登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的庇护卡激活过很多张,不止周岸身上有,赵路、张平甚至那些在庄子里的弟兄们都有。可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季浮沉便直觉被触发的是周岸身上那一张。   后头的大半日,季浮沉心中都有些不安。   待到下学后,他刚出了学堂,就看到薛承举匆匆赶了过来。   他目光在对方身上一扫,看到了零星的血迹,心中那不安更甚。   “大当家呢?”季浮沉问。   “大当家在清风寨呢,有点事情要四当家过去一趟。”   “他没事吧?”季浮沉问。   “没事。”薛承举道:“只是有事情要找四当家说。”   “你身上的血是谁的?”   薛承举低头一看,忙道:“今日在城外遇到一伙贼人,险些糟了暗算,不过人都料理了,血是沾了他们的。”   季浮沉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想着那张反弹卡已经帮周岸挡了一劫,便安慰自己周岸肯定不会有事的。否则他们肯定会直接将人抬来凤鸣寨,而不是只让薛承举回来叫自己过去。   季浮沉跟着薛承举策马急奔,不过对方并未带着他去清风寨,而是去了另一处地方。   那地方严格来说也算是清风寨,只不过是过去的清风寨,周岸说过如今那里养着的是一批流寇,都是那位九爷的人。   他跟着薛承举一路上了山,被人带到了一处小院中。   进了院门,章卫廷便亲自迎了出来,季浮沉心中一沉,忍不住拧了拧眉。   章卫廷朝他说了几句什么,但他一句都没听清,而是径直大步进了屋。刚踏进门他就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循着血腥味往里头,便见周岸浑身是血地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唇色泛白。   季浮沉心口一窒,那感觉便如做梦一般。   他头重脚轻地走到榻边,伸手按在周岸手腕上,开启了系统的生命监测功能。   有那么一瞬间,季浮沉几乎怕得有些想哭,他不敢去想若周岸死了会如何?他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要和这个人成婚……他无法想象若是失去周岸,他该怎么去面对将来。   在他所有对未来的设想中,都是有周岸存在的啊!   系统显示,周岸的生命值非常微弱。   这让季浮沉稍稍安心了些,微弱并不可怕,只要不是清零就还有办法。   他紧紧攥住周岸的手腕,先是兑换了一张急救卡,暂时稳住了周岸的生命值。   他这会儿太慌了,很容易出错,所以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然而就在这时,他手上一紧,被昏迷中的周岸反手攥住了手腕。   他抬头看向周岸,见对方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打算说什么。   “周岸……是我。”季浮沉说着将耳朵凑到了周岸唇边。   “别……救我……”周岸的声音太微弱,季浮沉不得不动用系统分析才听清了对方说的话。   “你说什么?”季浮沉一脸难以置信,他不明白周岸为什么不让自己救。   “别让九……怀疑你……”周岸那声音像是强撑着一口气说出来的,季浮沉怀疑他一直没有彻底昏迷,就是在等着自己的到来。因为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季浮沉转头看去,这才发觉厅中立着一个陌生男人。   周岸是担心他会在这个未来的君王面前,暴露过于离奇的“医术”,从而惹来麻烦。 第67章   季浮沉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到了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周岸满心惦记的竟只有他的安危,   那一刻, 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情绪,将脑袋贴在周岸手背上,眼泪夺眶而出。   季浮沉心中害怕不已, 他几乎不敢想,若周岸的伤再稍稍重一些,他可能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周岸, 他已经答应了成婚的事情。   想到周岸当初是为了他才会为那个九爷卖命, 他越发难过。   “四当家……”薛承举上前单膝跪在榻边,想要安慰他。   季浮沉闻言转头看向他,质问道:“你不是说大当家没事吗?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离开凤鸣寨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我是怕四当家担心才那么说的……是我没保护好大当家。”薛承举一脸内疚地道。   一旁的章卫廷上前几步,朝季浮沉解释道:“周大当家受伤一事是个意外,他们路上遇到了埋伏,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小薛他们回来的路上, 周大当家昏昏沉沉中一直叫你的名字,我就让他把你带了过来……怕你路上不安,才特意叮嘱小薛先不要告诉你实情。”   季浮沉擦了擦眼泪, 双目通红地看向章卫廷, “我不知道什么埋伏, 也不知道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大当家离开凤鸣寨时说好了是去你们寨子里,如今他变成这样, 都是你们的责任。若他醒不过来, 我凤鸣寨必会找你清风寨讨个说法。”   “是,你说的对。”章卫廷忙道。   他也听出来了, 季浮沉这话与其是说给自己听的,倒不如是说给在场的另一位听的。   季浮沉守在周岸身边抽泣了一会儿,直过了许久才勉强整理好心情。   随后,他慢慢解开了周岸身上的衣服,检查了一下对方伤口。周岸那道伤在小腹,伤口应该很深,上头裹着的布巾都被血沾湿了。   “伤口怎么处置的?”他问薛承举。   “当时血流得太多,便找东西堵住伤口包上了。”   季浮沉一手隔着染血的布巾轻轻按在伤口上,用系统的检测功能检查了一下伤口的情况。随后,他转头朝章卫廷道:“劳烦去找些针线来。”   “你是想……”   “他流了这么多血,伤口肯定不小,要缝合。”   章卫廷闻言转头看向了一旁立着的男人,对方朝他略一点头,他便依着季浮沉的话去让人准备了针线。   “有没有参汤?”季浮沉问。   “有。”章卫廷忙把早就准备好的参汤端了上来,“你来之前找人喂过他,喝不进去。”   季浮沉接过参汤,先抿了一小口试了试,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便含了一口凑到周岸唇边,一手捏住对方的下巴,将那口参汤渡到了周岸口中。   旁人不知道的是,他在这口参汤中偷偷混入了止血的药。   待确定周岸将这口参汤咽下去之后,季浮沉又含了一口,在里头混入了具有麻醉成分的药,再次渡到了周岸口中。   “总算喝进去了。”章卫廷见状松了口气。   季浮沉将碗递还给他,然后深吸了口气,解开了周岸身上裹着伤口的布巾。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那道伤口时,季浮沉还是吓了一跳。那么深的一道口子,若是换了底子稍差一些的人,恐怕早就没命了。也就是周岸常年习武,身体状况较一般人都要好,这才勉强撑到了现在。   好在那止血的药发挥了作用,伤口现在的血已经止住了。   他取了干净的布巾,帮周岸把伤口附近的污血清理干净,这才拿起针线。给活人缝针这样的事情,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只怕很难做到,但季浮沉心里清楚,这伤口若是不处置,拖下去只会变得更麻烦。因为握着针的手抖得太厉害,他不得不在系统中兑换了一颗药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旁边的章卫廷大概是怕影响季浮沉,主动后退了两步。季浮沉则借机将手里的针和线,换成了从系统中兑换来的那一套,并按着系统的指导帮周岸缝合了伤口。   因为药物的作用,他做这一切时看起来非常冷静,直到伤口缝合完重新包扎好,他才发觉得自己身上早已被冷汗浸湿了。   “幸亏我和小暑学过针线。”季浮沉凑在周岸耳边低声道:“给你缝得很整齐。”   周岸因为服用了他偷偷喂的麻醉药,这会儿早已不醒人事,根本听不到他的话。   季浮沉攥着周岸的手,再次检测了一下对方的生命值,确定急救卡一直在发挥着作用,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他一直记着周岸昏睡前的叮嘱,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以免惹人怀疑,那样周岸的隐忍和担心就白费了。既然不能用太见效的药,那他就要时时关注着周岸的状况,以免出现任何意外。   随后,季浮沉又朝人要了温水,帮周岸擦了擦身体。   整个过程中,他始终一言不发,只偶尔和昏迷的周岸说几句话。   章卫廷见状朝一旁的男人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对方会意,带着他离开了那间屋子。临出门前,章卫廷还不忘叮嘱薛承举,有任何问题随时让人知会他。   待两人离开后,屋内除了周岸和季浮沉,便只剩下薛承举了。   季浮沉收敛了方才的神色,朝薛承举道:“屋里太冷了,你去把门关上。”   薛承举会意,忙去关上了房门,又借机趁关门的功夫在外头扫了一眼。   “门口没人看着。”薛承举低声道。   “去找我的时候是章卫廷让你瞒着我的,还是大当家让你瞒着我的?”   “是大当家……他怕你担心。”薛承举道。   既然是周岸叮嘱的,方才章卫廷却说是他吩咐的,那就说明章卫廷是有意在那个人面前替周岸遮掩。   季浮沉“医术”了得一事,在村子里本就不是秘密,段青肯定也有所耳闻,章卫廷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周岸让他不要救自己,仅仅是在忌惮那个所谓的九爷而已。   想通了这一层,季浮沉便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章卫廷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便不难。   “你现在把大当家受伤时的情况,仔仔细细朝我说一遍。”季浮沉道。   “三日前九爷要去祁州,章大当家因为忙着别的事情腾不出身,就让大当家带人护送九爷。去的时候还挺顺利,没想到回来的路上中了埋伏,对方人不算多,但各个都是高手。大当家原本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他为了保护九爷……这才不小心被人刺伤了。”   季浮沉目光一凛,但担心隔墙有耳,并未说什么。   他原本对于周岸跟着九爷一事还没有太多想法,如今却觉得必须想办法结束这件事情。那个九爷将来是要上位的,身边肯定少不得各种刺杀和危险。   “我不想让他留在这里,我想带他回凤鸣寨。”季浮沉说。   薛承举一怔,“可是大当家伤得这么重,来回奔波怕是……”   “留在这里有什么用?他们清风寨又没有大夫!我不管,我要带他回去。”只有把人带回凤鸣寨,他才好给周岸疗伤,这里人多眼杂,他什么都做不了。   薛承举似是有些犹豫,却在对上季浮沉的目光后,隐约明白了什么。   与此同时,院中。   章卫廷正和身边那个男人说着什么,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周岸口中提到过的那位九爷。   “周岸是为了救我才伤成这样的,此番是我欠他一条命。”九爷道。   “周大当家素来值得托付,若非如此当初我也不会放心让他护送九爷。”章卫廷道。   “这少年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说他是凤鸣寨的四当家,我以为会是个武人,没想到看起来竟这么文弱。”九爷看向章卫廷,“怎么从前没听你和周岸提起过他?”   章卫廷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没朝你提,是因为周岸不让提。但他深知九爷心思敏捷,既然问了这话若他回答不好,很容易引起对方怀疑,只能解释道:“这位四当家是周岸的夫人。”   “原来如此。”九爷点了点头,“长得文质彬彬,倒也有些气势。”   “呵呵,周岸这人醋意大,平日里我们很少接触。”章卫廷道。   就在这时,后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来报说季浮沉要带周岸回凤鸣寨。   “这不胡闹吗?这种时候把人带回去,路上颠簸只会增加伤势。”九爷道。   他方才看季浮沉帮周岸处理伤口,原本还对对方的沉着冷静有些刮目相看,听说对方竟急着带人回去,便觉得这少年实在是太莽撞了些,先前自己难道是看走了眼?   章卫廷闻言忙道:“九爷有所不知,他们二人原是打算要成婚的,婚期就在几日后……我想他那位夫人是想把人接回去,借着婚期一事看能不能让周岸求生的欲.望更强烈一些。”   九爷闻言面色有些动容,开口道:“过去看看吧。”   两人一道回去,远远就看到薛承举被季浮沉从屋内赶了出来。   “我今日说什么都要带他回去。”季浮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周岸就是死也要死在凤鸣寨。”   “章大当家,您快劝劝我们四当家吧,他非要把大当家带回去。”薛承举一脸焦急地道:“我们大当家伤得这么重,哪经得住如此折腾?”   说话间,季浮沉从屋内出来了。   他一张脸本就生得漂亮,如今双目通红,看上去脆弱又执拗。   “章卫廷,你找人帮我把他抬下山,你若不帮忙我就自己把他拖下去。”季浮沉道。   “来人。”章卫廷吩咐道:“找个门板,再找些布巾来,把周大当家绑在门板上往下抬,路上定要小心,不可颠簸。”   他话音一落,手下当即便依着吩咐去办了。   季浮沉吸了吸鼻子,也没道谢,只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似是依旧带着些怨恨。   随后,章卫廷又让人准备好了宽敞的马车,在马车里铺了好几层被子,以免路上颠簸。待准备好之后,他亲自带人将周岸抬下了山。   九爷念着周岸是因为自己才伤成这样,派了自己的两个亲随护送,并让人将那株数百年的人参也一并带上了,以便危急关头帮周岸吊着命。   这一路上,季浮沉一直握着周岸的手,生怕对方的生命值出现波动。   好在一切还算顺利,直到到了凤鸣寨时,周岸的生命值都很稳定。   待将周岸台上凤鸣寨之后,季浮沉便将人都撵了出去,只把自己和周岸关在了屋里。   “大当家……”季浮沉急忙取出早已兑换好的药打算喂给周岸,却被对方偏头躲开了。   他急忙凑上前,小声问道:“你醒了?”   “我就知道……你沉不住气……”周岸有气无力的道。   季浮沉在清风寨时,确实没忍住给周岸喂了一粒补血的药,不过他很谨慎,选的那粒补血药是最低能量的,所以旁人肯定看不出来。   “你不该带我回来……”周岸依旧闭着眼睛,声音听上去十分沙哑。   “我很小心,还冲章大当家发了一通脾气,那个九爷不会怀疑的,他现在肯定把我当成了那种没什么脑子只会胡来的笨蛋。”   周岸无奈一笑,“难为你了……明明这么聪明,为了我装笨蛋。”   “现在怎么办,那个九爷派了两个亲随跟来了凤鸣寨。”   “不要给我喂药……让我慢慢恢复,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也都受过伤,别弄巧成拙……”周岸太虚弱了,不得不歇了半晌才继续道:“答应我,别乱来,我不会有事的……”   见季浮沉不吱声,周岸摸索着攥住他手腕,“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季浮沉道:“那你也得答应我,快好起来。”   “嗯……”周岸应了一声,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似的,再次陷入了昏迷。   他自受伤的那一刻起,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怕季浮沉会出手救自己。九爷心思深沉,敏锐过人,若是让他觉察到自己恢复得太快,定会起疑。   这样的人身在高位,一旦得知季浮沉“医术”了得,难保不会动私心。到时候轻则两人被迫分离,重则对方可能会将季浮沉当成一个用来续命的工具豢养在身边。   周岸自己都不愿去蹚浑水,又怎么可能让季浮沉卷入这样的漩涡中?所以他必须让季浮沉保持冷静,不能引起九爷的注意。   待周岸昏迷之后,季浮沉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既然答应了周岸,便不能露出端倪,免得前功尽弃。   念及此,他起身匆匆打开了房门,一脸焦急地朝门口候着的人道:“参汤,快让人去弄参汤!”   门外的人闻言手忙脚乱地去准备参汤去了。   侯东和赵路等人早都得到消息赶了过来,这会儿纷纷进了屋查看周岸的情况,这一看不要紧,众人各个吓得魂飞魄散,都以为周岸快不行了。   季浮沉怕跟来的那俩人看出端倪,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跟着众人一起“失魂落魄”。   “参汤呢?快弄参汤来给大当家喂下去!”侯东指挥道:“咱们先前从地主家里抢来过一只五十年的老山参,快去找出来炖了……”   “二当家,清风寨那边给了一支数百年的参,已经让人去弄了。”薛承举忙道。   “不会有事的,大当家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侯东素来沉稳,这会儿也有些慌了神,一直忍不住抬手去掐自己人中。   赵路则化悲愤为冲动,冲上去就去质问九爷那俩护卫,大有拿他们的性命给周岸陪葬的架势。幸好薛承举死死抱着他,才勉强将人劝住了。   不多时小暑端着参汤送了过来,季浮沉又嘴对嘴给周岸喂了几口参汤,场面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随着季浮沉他们一道回来的,除了九爷那俩亲随,还有一个清风寨的人。对方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朝段青说了一遍,段青得知前因后果之后,代表清风寨朝凤鸣寨的众人解释了一番。   当然他不可能说是周岸是因为保护九爷才受的伤,只说是他们外出巡防时遭遇了流寇袭击。侯东隐约猜到事情有蹊跷,但念及此时情况复杂,并未多说什么,打算等周岸醒了再问。   这会儿夜已经深了,季浮沉便将众人都打发走了。   赵路放心不下,便带着小暑一起留在了外间,以便半夜有个照应。   “怎么……还不醒?”荣宝趴在榻边看着周岸,小声问道。   他被人带过来时,季浮沉已经帮周岸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所以荣宝并不知道周岸受了伤,但他隐约能感觉到,周岸一直闭着眼睛不太正常。   “荣宝不要怕,大当家过几日就能醒过来了。”季浮沉哄道。   “好吧。”荣宝抱着周岸的一只手,将小脸埋在对方掌心蹭了蹭,动作十分亲昵。   季浮沉想了想,朝荣宝道:“咱们去放个孔明灯,替大当家祈福好不好?”   “什么是……孔明灯?”荣宝一脸不解。   “孔明灯就是一种灯,点着了之后会飞到天上去,只要咱们许愿,它就会帮咱们实现愿望。”季浮沉说着从系统兑换了一只孔明灯,带着荣宝去了院中。   荣宝虽然没太听懂季浮沉的意思,但还是很配合。   两人找了个空旷的地方,一起点燃了孔明灯,而后看着它冉冉升到了空中。   孔明灯这种东西有安全隐患,若是遇到风或者质量不佳,很容易提前坠落,引起火灾。所以季浮沉在放飞时特意给孔明灯加了个防火卡,确保在适当的时候,里头的火就会主动熄灭。   他其实不太信这些,今晚放这个灯是为了给九爷派来的那两个人看。一般来说,人只有在无望的情况下,才会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灵,所以放这个灯,是为了让两人相信周岸的情况真的非常糟糕。   果然,不出季浮沉所料,那俩人当晚目睹了季浮沉放灯后,险些当场就回去朝九爷通报情况。他们都知道周岸救了自己主子的性命,所以不敢有丝毫大意,唯恐传递消息不及时被九爷怪罪下来。   次日,周岸依旧昏迷不醒。   季浮沉几乎一刻都没离开他的身边,一手始终攥着他的手腕。   旁人看在眼里,都感慨没想到四当家待大当家竟如此深情,却不知季浮沉此举是为了随时监测周岸的身体状况。   尽管答应过周岸不会随意给他喂药,可一旦对方是生命值开始降低,他就顾不上这些了。   眼看就要到二月十八了,这日侯东特意找了一趟季浮沉。   “我想着众人大婚一事,不如往后延期吧?等大当家醒了再说。”侯东与他商量道。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黄道吉日,再拖下去又不知会等到何时。大伙儿都盼了那么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季浮沉道:“大当家如果醒着,肯定也会这么想的。”   侯东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季浮沉问。   “嗯,都备好了。”   “婚服呢?”季浮沉又问。   “婚服也都弄好了,大伙儿都试穿过了,很合身。”   “大当家和我的婚服呢?”   侯东一怔,有些意外。此前周岸确实让他准备过两套婚服,且给了他自己和季浮沉的尺寸,但对方一直没有确切的说两人的婚事是否确定,所以侯东便没把婚服拿给他们。   “我去给你取来。”侯东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不多时,他取了两套婚服,亲自捧着送到了季浮沉和周岸的住处。   季浮沉接过那两套婚服看了看,一手在上头轻轻摩挲着,双眸略有些泛红。   “没事,我再给你们挑个更好的黄道吉日,等大当家恢复了,热热闹闹给你们办一场。”侯东说。   “不必了。”季浮沉道。   “啊?”侯东有些惊讶:“你又改主意了?”   “没有。”季浮沉说:“不用改日子,就和他们一起。”   “可是大当家如今这样,只怕没法成婚啊……”   “就是因为他这样,才更不能改日子。”季浮沉握着周岸的手,开口道:“我要嫁给大当家,帮他冲喜。”   侯东一怔,便闻对方又道:“劳烦二当家亲自写一封帖子发给清风寨,届时邀请章大当家来吃我们的喜酒。”   既然要做戏,那就做全套好了。   周岸这伤不能白受,经过此番,他们当初欠清风寨的也该还清了。 第68章   当日, 侯东就拟了一份喜帖,九爷的一个护卫亲自拿着喜帖送到了清风寨。   “我就知道四当家硬要接周大当家回去肯定是有别的安排,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冲喜。”章卫廷看了那喜帖后, 忍不住感慨道:“四当家对周大当家,也算是用情至深了。”   “冲喜一事不过怪力乱神罢了。”九爷不以为意。   传话那手下道:“昨晚四当家还带着一个孩子在院中放了孔明灯。”   “周岸伤势如何了?”九爷问。   “人还昏迷着,来之前我特意检查过他的伤势, 似乎不大好,一直用参汤吊着命呢。”   九爷叹了口气,朝身边的另一人道:“让人去祁州请的大夫到了吗?”   “今天应该就能到了。”那手下忙道。   “等大夫到了一并带去凤鸣寨吧, 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保住周岸的性命。”九爷说着思忖半晌, 又道:“去将我让人备好的贺礼取来,一并送去凤鸣寨给周岸和他夫人做贺礼。”   “是。”手下闻言忙依言去办了。   当天晚上,九爷的亲随便带着大夫和贺礼一并又去了凤鸣寨。   季浮沉看到那大夫后不由有些后怕,心道幸亏自己听了周岸的,没有贸然用药,否则这大夫一出手,定能看出端倪来。   那大夫替周岸诊了脉, 又检查了伤口,末了开了一副方子。因为提前已经知道周岸的伤势,他此番带了一些药材来, 当场就配了药让人拿去煎了。   “大夫, 他伤势如何?”季浮沉问。   “有些凶险, 此番失血太多,伤得又深。庆幸的是, 他身体底子过硬, 再加上用了数百年的参汤吊命,这才撑到了现在。”那大夫道:“我看了伤口, 处置得还算不错,如果他能挺过这两日,应该就能脱离凶险了。”   季浮沉闻言抹了抹眼角,朝大夫道了谢,又让人给对方安排了住处。   “这是什么?”他转头看到门口放着的箱子时问道。   “这是九爷送给大当家和四当家的贺礼,还望四当家笑纳。”九爷那手下道:“章大当家托我传话,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待两位大婚当日亲自来道贺。”   “待我谢过九爷。”季浮沉朝他一拱手。   对方朝他回了一礼,这才退下。   季浮沉关好门之后,打开箱子一看,发觉里头是一百两黄金。他也没客气,将那一百两黄金都收到了自己的空间里。反正周岸的钱现在都是他在管,此事等周岸醒了告诉对方一声就行。   随后季浮沉心念一转,又去找了一趟侯东,让对方给黑虎寨和其他寨子都去了一封喜帖。侯东一脸惊讶,但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   既然是办喜事,借机朝旁人收点贺礼不过分吧?   尤其是黑虎寨,如今和他们关系微妙,这喜帖一去,够对方纠结半天的。   于是侯东又写了几封喜帖,让人分别送去了各个寨子里。   婚礼的头一天晚上,季浮沉特意试了试婚服。   这婚服是周岸趁他睡觉时偷偷量了尺寸做的,没想到竟意外地合身。   他五官本就生得好看,皮肤也白皙,穿上大红的衣服后衬得整个人越发明艳生动。   “好看……”   “嗯?”   季浮沉转头看去,这才发觉昏迷多时的周岸不知何时竟是醒了,也不知偷看了多久。   “你什么时候醒的?”季浮沉问他。   “你换衣服之前。”周岸道。   季浮沉面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忙转移话题道:“九爷让人从祁州城给你找了个大夫,我看了他开的药,医术似乎还可以。”他甚至怀疑周岸现在醒了,就是那个大夫的功劳。   “嗯……昏迷时隐约知道一些事情。”周岸将掌心翻过来朝上,季浮沉见状握住了他的手。   “幸亏我没给你乱吃药,不然就麻烦了。”季浮沉道。   周岸认真地看着他,“你穿这身真好看。”   “你穿肯定也好看的,我还没见你穿过红色呢。”季浮沉说。   “我都没听你……亲口说要同我成婚……”   “你现在知道了。”季浮沉道:“这样也挺好的,正好借着冲喜的由头,这样九爷他们就彻底不会怀疑什么了。”   周岸听他说冲喜,目光稍稍一黯,但很快掩住了情绪。   “你先别睡,我给你煮了小米粥,稍微喝两口,饿久了身体受不了的。”季浮沉从空间里取出此前熬好的粥,喂着周岸喝了小半碗。   周岸喝了粥恢复了些许力气,慢慢抬手在他脸颊上摸了摸。季浮沉有点不大好意思,但还是握住周岸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免得对方觉得累。   “真的想好……要同我成婚了吗?”周岸问他。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我想过了,和你生活在一起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辛苦,成婚无非就是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一些嘛。”   周岸一拧眉,“你不会以为……成婚只是这些吧?”   “我当然知道不是。”季浮沉略垂下脑袋,小声道:“成了婚还会做很多事情……”   “那你愿意吗?”   “我只是还不太习惯,咱们成婚后你能给我一些时间吗?”季浮沉问他。   周岸拇指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季浮沉顿时松了口气,心道周岸可真好啊,什么都愿意依着自己。   这会儿周岸精神还算不错,季浮沉想让他试试婚服,但他却说想先沐浴。明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他不想这样带着一身血气和季浮沉拜堂。   “我已经给你擦过很多次了,没有血。”   “全身都擦了吗?”周岸问他。   季浮沉听出他这话在揶揄自己,便没理会他,只说自己得去问问大夫才行。   依着大夫的话,周岸刚醒,沐浴肯定是不行的。但他听说周岸明天要成婚,出于某些“迷信”的缘故,还是同意了让周岸沐浴,不过再三叮嘱伤口不能沾水。   季浮沉怕自己应付不来,特意叫了赵路来帮忙。   赵路一看周岸醒了,激动了半天,差点老泪纵横。不过他素来没心没肺,只心疼了周岸一会儿,就开始揶揄人了,一会儿问周岸明天怎么洞房,一会儿问要不要自己替他拜堂,说到最后周岸没急,季浮沉先听不下去了。   周岸到底是重伤未愈,尚未沐浴完就不醒人事了。   好在季浮沉提前给他用了张卡,所以不必担心人出什么问题。   赵路把不省人事的周岸抱到榻上,朝季浮沉道:“穿衣服要帮忙吗?”   “当然,他那么沉,我一个人弄不了。”   “那你先给他擦擦。”赵路递了块干净布巾给季浮沉。   季浮沉接过布巾,帮周岸把身体擦干,又取过了一套干净的里衣。   “啧,不愧是大当家。”赵路目光在周岸身上一瞥,语气非常复杂。   季浮沉当然知道他这话针对的是什么地方,拧眉道:“他都这样了你还说他?”   “什么说他,我这是夸他,哪个男人不想被这么夸?他要醒着不知道多嘚瑟呢。”赵路道:“你俩这还没成亲了,你就处处护着他,忘了咱俩的情分了吗?可真叫我伤心。”   季浮沉一脸无奈,帮周岸穿好衣服就把赵路撵走了。   “等会儿,有件事二当家让我问你,差点忘了。”赵路一把按住即将合上的门,朝季浮沉问:“明天怎么拜堂啊?要不要我替他?”   “你……”   “开玩笑的,你同意我也不敢,我怕他好了追杀我。”赵路道:“二当家说依着老规矩,新郎官生病或者因为别的缘故不能拜堂的,可以找个大公鸡……”   “不要。”季浮沉道:“我要和周岸拜堂,不用旁人替,也不用大公鸡。”   赵路点了点头,道:“行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明天就是抬也抬着他跟你把堂拜了。”   他说着伸手在季浮沉肩膀上一拍,道:“放心吧,有我们呢,你今晚就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嗯。”季浮沉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周岸没再醒过。   季浮沉攥着他的手,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次日一早,小暑早早就过来了。   他先是帮季浮沉束好了发,特意绑了一条红色的发带,又帮他将婚服穿好。   不多时赵路也来了,众人一起帮周岸束好发,换上了婚服。   周岸当初让侯东做婚服的时候,顺便给荣宝也做了一套大红的衣服,所以荣宝今天也穿得喜气洋洋。   “章大当家他们都到了,其他寨子里也都着人送了贺礼。”赵路朝季浮沉道。   “黑虎寨送了吗?”季浮沉问。   “黑虎寨的人最大方,送了一千两银子,其他寨子大都是一、二百两。”   “可以。”季浮沉一挑眉,对此十分满意。   经历过上次的事情后,他们和黑虎寨虽然没有正面起冲突,但暗中却已经结下了梁子。他这封喜帖送过去,其实是想探探黑虎寨的态度,没想到对方这么上道。   一千两银子的贺礼,黑虎寨这是在主动求和呢。   待到了吉时后,寨子里那几个成婚的弟兄便要下山,去将新娘都接上山。在他们出发之前,季浮沉带着他们一起在聚义堂里先给风老寨主上了香。   不出半个时辰,下山的弟兄便将人都接了上来。   几对新人一起,在聚义堂里拜了堂。   由于周岸尚不能起身,所以主婚的侯东待主持完其他人的仪式后,特意去了一趟周岸和季浮沉的新房,单独让两人拜了堂。   大夫提前给周岸施了针,周岸勉强醒了一会儿,强撑着拜完堂便又昏睡了过去。   “闹洞房的事情先攒着,等大当家好了一起补上。”赵路说。   “什么是……闹洞房?”荣宝一脸天真地问道。   季浮沉一脸无奈地看向赵路,那意思让他解释。   “闹洞房就是……大家一起捉弄新郎官。”赵路说。   荣宝闻言看向季浮沉,一把抱住他道:“我不许……”   赵路被他那小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一把将荣宝抱起来出去凑热闹去了。   季浮沉走到榻边坐下,慢慢执起了周岸的手。   他想,从今日起,他和大当家就算是正式成婚了。   “不出去陪他们喝酒吗?”周岸忽然开口。   “你醒着呢?”季浮沉一喜。   “怕赵路那小子胡闹,故意装晕的。”   周岸这会儿身体依旧十分虚弱,说话时有气无力的。   “我让二当家给黑虎寨他们都发了喜帖,咱们收了好多贺礼。光是黑虎寨就送了一千两。”季浮沉一脸得意地朝周岸道:“我现在才想起来,忘了给汪县丞发喜帖了,不然还能多收一份。”   周岸一笑,“无妨,等我好了带你去通知他,让他补上便是。”   “好。”季浮沉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要不要再喝点粥?”   “我想吃馄饨。”   “馄饨等你好了再吃。”   周岸闻言一脸失望,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季浮沉起身出去一看,发觉来人是章卫廷。   “恭喜你们。”章卫廷朝季浮沉道。   “多谢章大当家,那日在清风寨还没谢谢你呢。”   当时若非章卫廷帮忙,周岸只怕没那么容易回来。   “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周大当家此番会受伤,我至少有大半的责任,是我对不住他。”   “这是我们当日欠了清风寨的。”季浮沉道:“凤鸣寨有恩必报,只是如今经此一事,不知咱们两寨之间是否能算是扯平了?”   章卫廷听出了季浮沉的弦外之音,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我知道,当初周大当家答应辅助九爷是迫不得已,哪怕到了现在他也并不是真心想投靠九爷。”章卫廷道:“坦白讲,对我来说若是没有周岸,我在九爷身边反倒会更受重用,周大当家可是抢了我不少风头。”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处心积虑一再拉拢他?”   “因为我在意的不止是我自己的仕途,还有祁州,还有整个家国的将来。我不知道你对周大当家了解多少,就我所见,他在用兵一事上远比我有魄力才能,就连九爷都说他堪当大任,守着区区一个凤鸣寨太委屈他了。”   季浮沉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周岸嘴上说着不想走仕途,可他为百姓、为你口中的家国做的事情一点都不比那些拿着朝廷俸禄的贪官少。整个峦县能有今天的太平,他是出力最多的人,若不是他,谁也不知道祁州会变成什么样。他做得够多了,如今半条命都没了。”   “我知道,我口口声声报效家国,但我确实做得不如他。”   “如果他不愿意跟着你那位九爷,你们会放过他吗?”   章卫廷沉默了半晌,开口道:“现在的事情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边境破城在即,祁州危在旦夕。我且问你,若我回答你是,待到了祁州被攻破的那一日,你们会什么都不做吗?”   季浮沉一拧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周岸跟我说,屯粮的事情是你的主意,当初提议收拢边城来的残兵,其实也是你先想到的。你说让我放过周岸,可你自己都放不下祁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祁州的安危不止关乎我和九爷,也关乎你和凤鸣寨。”章卫廷道:“九爷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甚至比他更早对祁州之危有所作为。”   季浮沉目光微闪:“你别给我戴高帽。”   “四当家,我今日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待祁州之危解了,只要你和周大当家坚持全身而退,我必倾力相助,绝不叫你们失望。”章卫廷道:“也请你给周大当家带个话,我知道他担心你,在九爷面前我会尽力替你们遮掩,绝不会叫你陷入险境。”   “成交。”榻上的周岸忽然开口道。   章卫廷闻言朝屋内一拱手,又朝季浮沉一颔首,这才转身告辞。   季浮沉关上了房门,走到榻边坐下。   周岸牵住了他的手,哄道:“其实你知道他说的没错,不管怎么样,祁州不安定下来咱们也没法过自己的太平日子。”   季浮沉没有开口,只不做声。   “你在担心我,怕我会像这次一样受伤?”   “我们能为祁州做的事情有很多,帮他们屯粮,帮他们稳住后方,甚至帮他们协调官府,这些事情都是旁人做不了的,可他们只想让你上战场。”   “我哪怕上了战场,只要我不想,也没人可以伤我的。”   “那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季浮沉看向周岸,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薛承举说你是为了救九爷受的伤……你不会是为了想和他谈条件,故意让他欠你一条命的吧?”   “没有,当时刀正好刺过来……我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季浮沉将信将疑地看向他,心中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放心,等祁州之事了了,咱们一定能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我朝你保证。”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总是对周岸的承诺莫名地有信心。   周岸这么说,他就相信对方一定可以说到做到。   不多时,赵路一身酒气地来了,非要拉着季浮沉去喝几杯。   今天毕竟是他们大喜的日子,周岸有伤不能露面,若季浮沉也一直躲在屋里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大伙儿都担心大当家的伤势,你一直不出去,他们只当大当家病情太重,喝酒都放不开。”赵路说。   “去吧,我正好睡一会儿。”周岸说。   季浮沉点了点头,握住周岸的手给他激活了一张用来稳定生命值的卡,这才去了聚义堂。   周岸受伤的这几日,寨子里的众人没少惦记,尤其听说季浮沉要给他冲喜后,更是忧心忡忡。直到这会儿见到季浮沉,才稍稍松了口气。待见季浮沉面色还算不错后,他们才相信大当家性命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季浮沉不想让大伙扫兴,陪众人喝了几杯酒,待酒宴快散了才回去。   待回房之后,他检查了一下周岸的状况,确认一切正常才去洗漱。   赵路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荣宝给哄走了,说要给他们两个“洞房花烛”留点空间。周岸咬牙切齿地谢了他,并表示等自己伤好后,新仇旧恨一起算。   “就算我没受伤,你今晚是不是也没打算和我洞房?”周岸忽然朝季浮沉问道。   季浮沉一怔,红着脸问道:“你……很在意这个吗?”   周岸心说,哪个男人能不在意这个啊?   但他想了想,却答道:“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嗯……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季浮沉躺在他身边,一手习惯性地搭在他手腕上,“咱们都没好好相处过呢……”   “咱们相处的还不够久啊?”   “我说的是以现在的身份。”   周岸闻言就懂了,季浮沉是个读书人,肯定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两人互通心意之后得先“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一阵子,最后才能水到渠成。   “你不是答应了我说可以一步一步来吗?”   “第一步是什么?”周岸问。   季浮沉想了想,握住他手腕的手往下移了移,牵住了周岸的手。   周岸想了想,第一步是拉小手,第二步应该就是亲嘴了吧?   这样算下来,很快就能到第三步了。   当晚,周岸睡得不太好,做了一宿的梦。梦里他一步一步地往后数,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和季浮沉进行到了第三步。   那个梦做得还挺美,只可惜一觉醒来就尴尬了,不仅要面对季浮沉“异样”的眼光,还要麻烦对方帮自己洗裤子。   “等我好了,也会帮你洗的。”周岸闷声道。   “不用。”季浮沉自己也有点尴尬,倒是没怎么揶揄周岸。   本以为此事到此也就结束了,没想到那个大夫医术高明,不知怎么竟是发现了端倪。   “大当家重伤未愈,定要把持住自己,莫要泄了纯阳之气,那样对身子有损的。”大夫道。   周岸有心反驳,却找不到托辞,只能一脸尴尬地装晕。   “他的身体已经在慢慢恢复,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往后不必继续喝参汤。”大夫见周岸晕了只能朝季浮沉道:“大当家火气太旺,估计是补得太多。这些时日就慢慢调理吧,切忌再行亲近之事。”   “大夫,您误会了,昨晚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他都伤成这样了,我……”   “不必觉得难为情,年轻人血.气.方.刚,你们又是新婚,可以理解。不过往后定要克制,他养好了身子,你们才能有将来的放纵之乐,千万莫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季浮沉:……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第69章   周岸装了半晌的晕, 一直到大夫走了才睁开眼睛。   “你……”   “我……”   两人四目相对,神情一时都有些尴尬。   “九爷从哪儿找来的大夫?怎么什么都能号出来?”周岸一脸无奈。   “谁让你伤成这样还……”季浮沉本想说他,但一想这种事情又没法控制, 哪个男人做梦的时候没经历过呢?念及此他只能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周岸这人脸皮也不算太薄,尴尬完之后便坦然了许多,尤其在看到季浮沉那副模样后, 心中竟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伤成这样又没伤着要紧的地方,咱们洞房花烛夜,你就躺在我身边, 我做个这样的梦也是人之常情吧?”周岸说。   “你……”季浮沉也不知该如何接茬, 只能闭了嘴不理他了。   “季浮沉,小季。”周岸见他不说话,开口道:“你别不理我啊。”   “我要去看看荣宝。”季浮沉起身就要出去。   就在这时,侯东带着人将昨天各个寨子送来的贺礼搬了过来。   “昨天这些贺礼都是点名送给你们的,理应算在你们的私账上,我就让人送过来了,这是礼单。”侯东指挥着人将东西放到屋里, 又递给了季浮沉一份礼单。   “多谢二当家。”季浮沉忙道。   “客气什么?”侯东笑道:“如今你和大当家总算是成了婚,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这几日学堂那边我安排赵路和段青去教孩子们武艺呢,你就安心陪着大当家养身体,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我说。”   “好。”季浮沉点了点头。   侯东又询问了周岸的情况, 得知他已经好转了, 这才放心离开。   “这么多贺礼啊?”周岸开口道。   季浮沉将礼单打开看了一眼,又拿过去给周岸看了看。   “光是黑虎寨就一千两, 清风寨章大当家送了五百两, 再加上别的这些七七八八能凑将近三千两呢。还有九爷送的一百两黄金……啧。”季浮沉数着银子,高兴地两眼放光, “原来成亲这么赚钱啊?要是能多成几次就好了。”   周岸闻言一脸无奈,开口道:“你还想和谁多成几次婚啊?”   “嘻嘻。”季浮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其实仔细算起来这也算是我第三次成亲了吧?不对,和地主王老爷那次只是纳妾,不算成亲,和窦三那次才算……”   “你故意翻这些旧账来气我是吧?”周岸道。   季浮沉看向他,“怎么,你嫌弃我啊?”   “我哪里嫌弃你了?季浮沉,你就是看我起不来故意想气死我!”   “我没想气你。”季浮沉生怕周岸重伤没好气晕过去,走到榻边坐下道:“我虽然不是第一次成婚,可只有这一次是我自己愿意的。前头那个什么王老爷,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至于窦三……其实我也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好像肥头大耳的。”   周岸听他这么说,气总算顺了不少,问道:“那我长得如何?”   “你嘛……”季浮沉认真盯着他看了半晌,“很英俊,武艺又好,是个良配。”   周岸听他这么说,心中又喜又酸,喜是因为季浮沉说他是个良配,酸则是因为他始终觉得对方并不是因为真的喜欢他才答应与他成婚,而是觉得他还不错,被动的接受了他而已。   每次想到这些的时候,周岸便会觉得有些沮丧。可一想到季浮沉都不喜欢他,还愿意跟他成婚,他心里又觉得很满足,至少他们现在是一家人了。   “快把银子都收起来吧,藏好,免得被贼偷了。”周岸说。   “都让我收着吗?”季浮沉问。   “废话,我的月钱都给你了,咱们的贺礼自然也都归你。”   “那好吧。”季浮沉也没推脱,反正他们现在是两口子了,钱由他来管取用方便又安全,没有比他的空间更好的“保险柜”了。   季浮沉将那些银子全都收到了空间里,然后又重新整理了一下空间。   他的空间里现在物资齐全,最缺的就是即食的东西。先前他包过一些馄饨,也煮过一些面放了进去,但他觉得这远远不够。所以他决定接下来这段时间,在照顾周岸的空挡,要抽空多做一些饭菜放进去。   那样即便他们将来被困在不通人烟的地方,也饿不死。   “你盯着我干什么?”季浮沉抬头时撞上了周岸的目光。   “你现在可是我夫人,我盯着你看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季浮沉一想也是,随即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周岸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掌心朝上,季浮沉一脸无奈,只能走过去牵住了他的手。   “做什么?”季浮沉问他。   “不做什么,你不是说要一步步来吗?多摸摸手,你习惯了,才好进行下一步。”   季浮沉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颊不禁有些泛红。   周岸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中一动,开口道:“我能亲你一下吗?”   “不……”季浮沉本想拒绝,但想到周岸现在还伤着挺可怜的,便点了点头道:“好吧。”   他说着慢慢凑近周岸,只觉一颗心跳得极快,然而就在两人双唇即将触到的瞬间,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季浮沉忙站起了身,心虚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周岸忍着笑,心道他们连嘴都没亲到,小季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洞房了呢!   这时,门被人敲了两下,随后赵路抱着荣宝进来了。   “我看你们院子的门没关,就直接进来了。”赵路探头在屋里扫了一眼,“没打扰到你们吧?”   “打扰到了。”屋内的周岸沉声道。   “哈哈,那可太好了,我孤家寡人最见不得人家恩爱。”赵路说着将荣宝放到了地上。   荣宝迈着小短腿先是跑到季浮沉身边抱着他的腿蹭了蹭,而后又哒哒跑到了周岸身边,见周岸醒着这才放心。   “我送的贺礼你们看了吗?”赵路问道。   季浮沉一笑,开口道:“一套新的锅碗瓢盆?”   “是,寨子里原是有给你们每对新人准备的,我特意掏了银子换成了一套最贵的。”赵路道:“小季往后开小灶的时候,可不能吃独食呀,一定要想着我的赠锅之情。”   “往后我们家开小灶先锁门。”周岸说。   “切。”赵路一手搭在季浮沉肩上,“小季,咱俩最好,是吧?”   不等周岸开口骂人,他忙放开了季浮沉,走过去又抱起了荣宝。   “荣宝,你现在已经是个三岁的大孩子了,你爹爹搬家的时候,特意给你留了一个小房间,我带你看看。”赵路说着把荣宝抱到偏房看了看,道:“喜欢吗?”   荣宝看了看,开口道:“不要……我要住一起。”   “可是你长大了,你两个爹爹也成婚了,他们将来要……”   “三当家!”季浮沉见他越说越离谱,上前接过荣宝道:“他还小,别跟他说这个。”   赵路嘿嘿一笑,“这不早晚的事儿吗?要从小培养荣宝独立勇敢的性情!”   荣宝搂着季浮沉的脖颈,看起来有些不安。   季浮沉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三当家的意思是,等你长大了成了小男子汉就可以搬到自己的房间住了。所以我们荣宝要好好吃饭,快快长大,这样将来就再也不用去旁人那里借住啦,可以住自己的屋子。”   荣宝听说不用再去旁人那里借住,小眉头总算舒展开了。   他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但他记得自己时不时就要去小暑叔叔那里借住,昨晚还去了赵路叔叔那里借住。虽然只是一晚上,他可以忍受,可他还是希望能一直留在这个家里和季浮沉、周岸一起生活。   周岸的身体恢复得非常稳定,没过几日就能起身了。   虽然他现在还很虚弱,走路都要季浮沉扶着,但他似乎很喜欢这种状态,因为总算是有正当理由整天黏着对方了。   婚后他们有了小厨房,季浮沉白天闲着无事,得了空就做各种好吃的。周岸和荣宝可高兴了,每天都能大饱口福,赵路也经常厚着脸皮来蹭饭。   这日晌午,段青来了一趟,说是有件事情想找季浮沉帮忙。   “周大当家的身体已经稳定下来了,后头慢慢将养便是,所以九爷那两个亲随让我打发走了。”段青说:“这些日子九爷那边要忙的事情太多,需要人手。”   “多谢段二当家,那俩人留在凤鸣寨跟两尊大佛似的,我早想把他们清走了。”季浮沉说。   “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段青道:“不知道周大当家有没有和你说过,九爷此前养了一批私兵,如今想把人安置在峦县,所以前些日子吩咐我们大当家帮他寻了一处山坳,打算在里头建一个私兵营。”   先前就是因为章卫廷忙于此事,才会让周岸护送九爷去祁州,否则周岸也不会受伤。   “建私兵营这种事情,你们比我在行,我能帮上什么忙?”季浮沉问。   “因为是私兵营,平日里不好来往进出,所以九爷的意思最好在营中开一片地出来,种些菜,养些家禽、家畜,这样能解决他们一部分饮食问题。咱们两寨之中,最懂这些事情的人就是你了,所以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帮忙筹划一下?”   “他的私兵营有多少人?”   “目前应该是两千人,但过了端午人数可能就会增加到五千,最终……可能会有几万人吧。”   季浮沉一脸震惊,没想到九爷竟有本事弄来这么多人?不过他转念一想,对方既然能当上皇帝,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几万人得吃多少东西,让他们自己算吧。不过目前只有两千人的话,应该不难养活。”季浮沉道:“我不知道你们找的山坳有多大,能不能种地。不过我可以大概把需要的种植面积和养殖所需用地画出来,你们自己衡量。”   “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段青道。   “我不去,看了你们的秘密基地,万一将来被灭口怎么办?”   “怎么会?”   “我可以帮忙,但说好了,我只支招,具体的事情你们自己去办。”季浮沉道:“上回我给你们清风寨画的做鸡棚的图纸,你们可以拿去继续用,那上头我标注了鸡棚的大小,养殖的数量,以及清洁、喂养的细则,找个识字脑子又机灵的人照着做,问题不大。”   “好。”   “他们人多,只养鸡应该不够,最好再养点猪什么的。不过养猪我也没研究过,你去找村长让他给你问问,我记得村子里有人家养猪。”   段青点了点头,又问:“若是养鸡的话,你能再帮忙弄些小鸡仔吗?九爷那边都会付银子的。”   “可以。”季浮沉想了想,“你们自己去看能建多少鸡棚,我按照鸡棚的数量给你们弄小鸡仔。”   段青闻言朝他道了谢,便起身告辞了。   季浮沉算了算时间,发觉之前用系统的恒温卡孵化的那些鸡蛋应该快破壳了,便打算过去看看。周岸和荣宝一听说要去看小鸡破壳,自然是要跟着的,于是三人一起去了“孵化”小鸡的地方。   这地方之前一直锁了门,只有季浮沉和小暑有钥匙。季浮沉忙得顾不过来时,叮嘱了小暑时常过来看着些,所以这边看起来一切都挺正常,没有异样。   “怎么样?能孵出来吗?”周岸问。   季浮沉拿起一颗鸡蛋,用系统探测了一下,开口道:“不出意外的话,它们今天就会陆续破壳。”   “当真?”周岸十分惊讶。虽然他早就见识过季浮沉的“妖法”,可对方就这么轻轻松松孵出小鸡来,还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等等看就知道了。”季浮沉搬了把椅子来,让周岸坐下。   两大一小三人就那么围在一堆鸡蛋旁边等着小鸡破壳。   就在他们等着的时候,小暑来了一趟。他此前每天都数着日子,知道鸡蛋会在今天破壳,所以特意过来了一趟,还带了提前准备好的水和食物,以免小鸡仔出了壳饿着。   “你想得还挺周到。”季浮沉笑道。   “都是依着公子先前交代的东西准备的。”小暑说。   “对了,这段时间鸡蛋又攒了不少吧?”季浮沉问他。   “嗯,差不多得有将近两千颗。”   季浮沉想了想,开口道:“如果这些小鸡仔能顺利破壳,就把那两千颗鸡蛋都孵化了。”   “那么多,咱们养得了吗?”小暑问。   “咱们自己留一些,剩下的给清风寨。”   如果九爷那些私兵真想自给自足的话,两千只小鸡仔都不算什么,可能需要更多。   当日,众人守着那堆鸡蛋等了许久。   临近中午时,第一只鸡蛋破壳了。   最先发现这只鸡蛋的人是荣宝,他看到小鸡啄破蛋壳时,大气都不敢出,只小声招呼着众人来看。   就见那小鸡仔在蛋壳里头啄啊啄,过了许久才撑破蛋壳,又过了许久才慢慢从蛋壳中完全剥离出来。刚出壳的小鸡仔绒毛都没长齐,身上湿哒哒的看着十分弱小。   季浮沉小心翼翼将里头的蛋壳碎片捡了出来,免得小鸡仔踩在上头扎得难受。   就在第一只小鸡破壳的过程中,又有好几只小鸡开始啄壳了。一整个下午,都有小鸡不断破壳而出,到了当天黄昏时,就有半数的小鸡都成功破壳了。   在等着其他小鸡破壳的过程中,季浮沉和小暑一起又搭了一个更大的孵化窝。随后他们将这段时间攒的近两千枚鸡蛋都放入了这个新的孵化窝中。   待一切准备就绪,季浮沉便兑换了新的恒温卡,并设置好了温度和范围。   “这两百只小鸡破壳后,咱们自己养着。”季浮沉道:“剩下这些一起孵化,孵化完之后咱们再养上十天就可以送走了。”   至于这两千只后头还要不要继续孵化,就看段青那边的需要了。   这两百只小鸡,一直等到第二日黄昏才全部破壳,其中有三个蛋不幸夭折了,没能孵化成功。   这两天荣宝可忙坏了,恨不得吃住都在这屋里,晚上睡觉都在惦记着小鸡破壳的事情,早晨爬起来第一件事也是先去看看又有多少小鸡破壳。   待所有小鸡仔都能正常吃东西的时候,季浮沉又从系统里兑了预防鸡瘟等疾病的药,混在饭食里喂给了它们。他还将这些药改变了一下外观,交给了段青,让段青吩咐人给清风寨那些孵出来的小鸡也喂药,免得将来鸡得了病一个传染俩。   “这些小鸡孵化出来还得将近二十天,我也不必天天守着,新孵出来的小鸡有小暑照顾。我看你伤也恢复了不少,现在走路吃饭都没问题了。”季浮沉朝周岸道:“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就下山回学堂。”   周岸一怔,“这么快?”   “不算快了,我都好些天没去了。”   “咱们刚成婚没多少日子呢。”   “反正我下了山咱们也还是能日日见面。”季浮沉道:“男人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哪怕成了婚不缺银子,也不能懈怠,否则很容易沦落成吃软饭的。”   周岸无奈一笑,“你去学堂里赚束脩,我天天在家好吃懒做,我现在就很像是吃软饭的。”   “等你养好了伤,就不一样了。”季浮沉说。   “没关系,吃你的软饭,我也挺乐意的。”   “……”季浮沉一脸无奈,心道成了婚之后,周岸的脸皮好像就比以前厚了。   次日用过早饭后,季浮沉便下了山。   周岸本想下山送季浮沉,但对方担心他身体尚未恢复,坚决不许他跟着,他这才作罢。   周岸在山上一边喂小鸡仔一边带荣宝,感觉自己特别像是季浮沉的“贤内助”。不过他终究是有些耐不住寂寞,一想到季浮沉就在山上学堂里自己却见不到,就忍不住抓心挠肝的。   于是到了对方下学的时候,他便带着荣宝下了山。   季浮沉从学堂出来后看到他十分惊讶,忙一脸担心地迎了上去。   “谁让你下来的?我不是让你在山上养伤吗?”季浮沉握住他手腕用系统检测了一下生命值,确定他没有大碍这才放心。   “想你嘛,等不及想见你。”周岸挽着季浮沉的手道:“正好锻炼一下荣宝,他现在自己能下山了。”   季浮沉闻言在荣宝脑袋上揉了揉,夸赞道:“我们荣宝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了。”   荣宝仰着小脸十分高兴:“我也可以……自己上山。”   “好!一会儿你在前头帮我们带路。”周岸说。   荣宝闻言重重点了点头,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   “今天在山上喂小鸡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自己很像个贤内助。”周岸说。   季浮沉闻言噗嗤一笑,转头看向他:“往后喂鸡的事情是不是可以交给你了?”   “可以啊,我不止可以喂鸡,还能给你洗衣服做饭……不过我做饭一般,肯定是没你做的好吃。”周岸一边牵着季浮沉的手,一边假装柔弱地靠在季浮沉身上,“但是我可以慢慢学,只要你偶尔给我做一次,让我过过嘴瘾就行了。”   “你看你现在走路都没力气了,就跟你说了不要下山你又不听,万一伤口再破了怎么办?”   “我伤口早就长好了,不会那么容易破的。”周岸往他身边蹭了蹭道:“而且我不是没力气,我只是想跟你挨得近一些而已。”   季浮沉看了一眼在前头带路的荣宝,别扭道:“荣宝还在呢。”   “我又没做什么小孩子不能看的事情。”周岸笑道。   “反正明天你不许再下山了,如果真想下山,至少再养上十天半个月才行,不然落了病根就麻烦了。”季浮沉道。   “十天半个月那也太久了,你都说了要一步一步来,我若是不主动一些,整日见不到你的人,咱俩什么时候才能进行到下一步啊?”   季浮沉面颊一红,开口道:“你好好养伤再说……”   “那你总得给我个盼头吧?”   “你别再贸然下山,今天就可以进行到下一步?”   “当真?”周岸一脸惊喜。   季浮沉四处看了看,小声道:“不是在这里。”   “我知道……嘿嘿。”周岸精神一阵,再也没了方才那副“柔弱”模样,上山的步子都大了许多。   季浮沉看着周岸英俊的侧脸,想到那天被打断的那个吻,心口忍不住一悸。他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于和周岸之间的这种过于亲近的接触,好像接受度越来越高了。   难道这就是成婚的力量吗? 第70章   回到寨子里之后, 季浮沉先去看了一眼小鸡仔。   刚破壳的小鸡仔身体状况比较差,会怕冷,所以他继续给它们设置了恒温卡。   “我亲自喂的, 还行吧?”周岸一脸得意。   季浮沉抓了几只小鸡仔用系统探测了一下生命值,发觉非常平稳,便朝周岸投去了一个肯定的目光, “不愧是大当家,喂鸡比我喂得还好。”   周岸听出他在揶揄自己,也不着恼, 甚至还挺骄傲。   “小鸡……有娘亲吗?”荣宝趴在装小鸡仔的篮子旁边问道。   “当然有, 咱们鸡棚里那些母鸡,就是它们的娘亲。那几只漂亮的公鸡,是它们的爹爹。”季浮沉说。   荣宝闻言一脸疑惑,似乎没太弄明白这其中的究竟。他的小脑瓜只能理解到,这些小鸡仔是从鸡蛋里孵出来的,鸡蛋是母鸡生的,所以母鸡是小鸡仔的娘亲。   可这和公鸡有什么关系呢?   公鸡又不会下蛋!   “当我们把大公鸡和母鸡关到一起的时候, 它们就等于是成婚了,所以就会有小鸡仔。”季浮沉耐心道:“你还小,这个问题估计理解不了。所有的小动物, 不管是小鸡还是小兔子、小狗、小狐狸, 都会有爹娘的。”   “小兔子也会生鸡蛋吗?”荣宝又问。   “小兔子会生小兔子, 不会生鸡蛋。”季浮沉道。   他话音一落,旁边的周岸突然想起了什么, 开口道:“我今天帮荣宝喂兔子的时候, 感觉有一只兔子好像胖得挺厉害,不会是要下崽了吧?”   “他的兔子是一公一母吗?”季浮沉问。   “不知道啊, 没仔细看过。”周岸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有了一个猜测。随后三人一同去看了那两只兔子,果然发觉里头的一只肚子比另一只大了许多。季浮沉伸手在那只兔子的身上一摸,借机用系统检查了一下,表情登时十分复杂。   “怎么样?”周岸问。   “荣宝的兔子……快要生了。”   这只兔子不仅怀了崽,而且已经快足月了,估计还有七八天就得下崽。   “小兔子……要生小兔子!”荣宝激动得够呛。这两只兔子是他专属的宠物,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得知小兔子要生崽,他自是十分兴奋。   “它们……也成婚了?”荣宝问季浮沉。   “算是吧。你把它们养在一起的时候,它们就算成婚了。”   荣宝闻言伸手摸了摸小兔子,高兴地合不拢嘴。   “你们也会生小宝宝吗?”他忽然开口问道。   季浮沉和周岸俱是一怔,而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傻荣宝,只有女子成婚后才会生小宝宝,我们俩都是男的,不会生小宝宝。”周岸在荣宝头上揉了一把,“我们俩有你一个小宝宝就够了。”   荣宝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女子才能生小宝宝,但他听说周岸和季浮沉只有他一个小宝宝,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这样,他们三个人就能永远生活在一起了。   三人从养兔子的地方出来后,遇到了云姝。云姝如今和张平正式成了婚,就搬到寨子里住了。   “大当家,四当家,我给荣宝缝了一双小靴子,你们拿回去让他试试合不合脚?要是不合适告诉我,我再拿回去改改。”云姝说。   “多谢。”季浮沉接过鞋子,朝荣宝道:“快谢谢婶婶。”   “多谢婶婶。”荣宝拱着小手朝着云姝一揖,模样十分乖巧。   云姝没再多说什么,把鞋子给他们之后就走了。   季浮沉看着云姝的背影,感慨道:“一转眼咱们寨子里已经有这么多成婚的人了。说不定到了明年,又得添丁加口呢,到时候可就更热闹了。再有了小孩子,咱们荣宝可就是哥哥了。”   周岸看向季浮沉,问道:“你羡慕他们吗?”   “你羡慕他们?”季浮沉反问道。   “我不羡慕。”   “我也不羡慕。”   周岸一笑,“不过我也不是完全不羡慕。”   “怎么?你也想生孩子?”季浮沉问。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羡慕他们别的。你说整个寨子里除了咱们俩,还有哪对夫妻到现在还没圆房的?”周岸道。   季浮沉听他提起这个话题,并未搭茬。倒是一旁的荣宝忍不住问道,“什么是圆房?”   “你怎么什么都问啊?”周岸俯身要去抱他,却被季浮沉一把拦住了,“你伤还没好呢。”   荣宝也知道周岸伤没好不能抱自己,便道:“我自己走!”   他走了没几步,又不死心地问:“什么是圆房呢?”   “圆房就是……”   “一个……圆的房子。”   荣宝皱着小眉头暗自琢磨,圆的房子是什么样的?   当天晚上,周岸沐浴完之后一直没睡觉,而是先把荣宝哄睡了。待荣宝睡熟之后,他就凑到了季浮沉身边,表情既期待又兴奋。   “干什么?”季浮沉不解道。   “你忘了?”周岸道:“上山的路上你说了什么?”   季浮沉压根就没忘,只是因为不好意思在装傻罢了。见周岸记得这么清楚,他也不好再推脱,只能别别扭扭地往周岸身边挪了挪。   周岸拉住他一只手,另一手慢慢将他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随即顺势捏住了他的下巴,慢慢凑了上去。   季浮沉闭着眼睛,紧张地睫毛不住轻颤,呼吸都快忘了。   “不要憋着气,会窒息的。”周岸低声道。   季浮沉闻言快速呼吸了两下,就在这时忽觉唇上一热……   周岸的吻比他想象中更温柔,先是轻轻的试探,耐心又克制,直到他慢慢适应了这种碰触,对方才加深了这个吻。   感觉到对方温.热的舌.尖后,季浮沉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退。   “你不喜欢这样?”周岸问他。   “我……有点不习惯。”季浮沉说。   “没事,慢慢就习惯了。”周岸说着一把将他拉近,再一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季浮沉没有再躲避,只被动地微仰着头迎合着他的吻。   周岸颇为情.动,翻身将他按在了榻上。季浮沉吓了一跳,低声道:“你的伤口……”   “你帮我缝得很好,没事。”周岸说着又要凑过去亲他,就在这时身体却不由一僵。   “怎么了?”季浮沉问他。   “没什么。”周岸慢慢放开他,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季浮沉,“大夫说的是对的,我可能确实参汤喝多了。”   季浮沉很快猜到了什么,在系统中翻找了半晌,兑换了一颗药丸递给了周岸。   “什么?”周岸接过药丸问道。   “吃吧,可以让你冷静下来。”   周岸俯身看了自己一眼,问道:“吃了这个不会变太监吧?”   “当然不会。”季浮沉道:“大夫不是说了吗?你现在不能泄.了阳.气,你老这么擎着多难受,吃吧。”   周岸犹豫了好半晌,最后一咬牙将那枚药丸吞了下去。没想到这药丸那么管用,他刚吞下肚,立刻就冷静了下来,一点反应也无了。   “这个不会影响我以后吧?”周岸问季浮沉。   “当然不会,我能害你吗?”季浮沉道。   “那就管当天?”   “也不是当天,一阵子吧。”   “一阵子是多久?”   “没多久,放心吧。”   虽然季浮沉这么说,但周岸还是有点不大放心,生怕自己这颗药丸吃不好断送了他和季浮沉今后的幸福。   随后的日子,季浮沉依旧每日下山去学堂。   周岸则一边养伤,一边带荣宝,一边喂鸡养兔子。   没过几天后,那只小兔子果然下了崽。   荣宝特别高兴,待安顿好小兔子之后,便迫不及待要和季浮沉分享,于是当天下午周岸便带着荣宝下了山。   自从上次下山被季浮沉说了之后,周岸这几日一直老老实实在山上养伤。他身体底子本就好,一旦度过了最初的危险期后,恢复得很快,今日面上已经看不出病态了。   季浮沉下了学后,就看到了等在学堂门口的一大一小两人。   荣宝一见到他,飞奔过来抱住他的腿道:“小兔子生小小兔子了!”   “是吗?”季浮沉问道:“生得顺利吗?”   “大的小的都很好,生了五只。”周岸说。   “荣宝,以后你可就要养七只兔子喽。”   荣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看上去信心十足。   “兔子长得快,这样一窝一窝的生,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得单独盖兔笼子了。”周岸说。   季浮沉看了一眼荣宝,笑道:“他把兔子当成宠物养的,肯定不舍得做别的。依我看回头不行就分开养吧,别再让他们下崽了。”   “那多可怜啊,刚成婚就要分开,这不棒打鸳鸯吗?”周岸道。   “那我回头想想,不行就给他们喂点药,让他们别生了。”   周岸一听他说喂药,就想起了自己那晚吃的那个药。不得不说,那个药的药效是真的好,时至今日他都还没缓过来,每天早晨起来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变太监了。   他有心想问问季浮沉,又怕对方觉得自己不信任,于是只能憋住了。再等个几日吧,若是迟迟没有恢复,他说什么也得问个清楚。   他们俩到现在都还没圆房呢,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了此残生吧?   回去后荣宝便拉着季浮沉去看了刚出生的小兔子。五只小兔子身上都还没长毛,眼睛也没睁开,看上去就像是粉红色的小肉球。   “没想到还挺可爱。”季浮沉道。   “张平他媳妇养过兔子,她说刚出生的小兔子一天一个样,慢慢身上就会长毛,不出三五日身上就会有一层小绒毛,再过个几日毛就长满了。”周岸说。   小兔崽和小鸡仔不大一样,小鸡仔破壳以后身上就会有一些毛,但小兔崽却是光的,就跟小孩没穿衣服一样,所以那种慢慢长大的感觉更直观。   那日之后,季浮沉每天回来都要陪着荣宝看一会儿小兔子。   不知不觉间,第二批用恒温卡孵的蛋也破壳了。这一次共孵了两千多只鸡蛋,所以破壳的小鸡仔有近两千只,一眼望去十分热闹。   前几日段青带回来消息,说九爷的私兵营中鸡棚已经建好了,约莫能容纳五千只鸡。所以这批小鸡仔孵化完送过去之后,季浮沉下一批会再帮他们孵化三千只小鸡仔。   “五千只小鸡仔的银子九爷已经派人送过来了,四当家当时不在,是侯东过的手。”段青朝季浮沉道。   “好。”季浮沉道:“十日之后让人来拉走这一批就行,剩下的三千只,待一个月后给你们。”   “寨子里事物繁忙,我们大当家顾不过来,我打算回去给他帮忙了。凤鸣寨的箭塔我已经带人修好了,四当家得空可以过去看看。”段青道:“周大当家此番受了重伤,且得将养些时日,九爷说让他过了端午再去便可。”   季浮沉一算日子,距离端午还有一个多月呢,应该够周岸养好身体了。   “还有一事,先前托你们囤的那些粮食,过几日劳烦弟兄们帮忙送到清风寨,九爷这边会付车马费。”段青道:“私兵营现在已经建得差不多了,届时我们的弟兄会直接把屯粮给他们送过去。”   “好说。”季浮沉心道这个九爷做事还挺敞亮的,虽然爱使唤人,但银子给的一点也不含糊,估计身家应该挺好。   段青走后,凤鸣寨就没有外人了。   九爷先前找来的那个大夫,也已经回了祁州。   不过眼看到了运粮的日子,季浮沉却犯起了难。   这些粮食明明都在他的空间里,他完全可以直接送到私兵营的粮仓里,省去所有不必要的人力物力。可他理智上却知道,不能这么做,因为这会引人怀疑。   “咱们的粮食要怎么运过去呢?”季浮沉问周岸。   “就按部就班地从粮仓里运到清风寨。”周岸说。   “这可太麻烦了,咱们又没有那么多马车,若是就用那几辆马车运,得奔波好几天才能运完。”季浮沉道。   “那也不能偷懒,九爷那么聪明,万一被他看出来你怎么办?”   “让我想想有没有更省事的法子。”季浮沉琢磨了许久,而后开口道:“凤鸣寨和清风寨之间不是有一个联络点吗?明天把联络点的人都调走,只把张平调过去。然后把粮食直接放到那边,届时从那里往清风寨运,就省了七八成的功夫。”   回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他们为了掩人耳目,雇了人从粮仓运到了联络点。   “到时候我再偷藏一些,到清风寨候着。他们卸车的时候,我趁机多往车上卸一部分,这样还能省不少功夫呢。”反正清风寨的人又不可能数着他们拉了多少车,届时很难看出破绽。   周岸仔细想了想这个法子,确认没有任何隐患,这才点了点头。   次日,他便将那处联络点的人都撤走了,只带了张平一起过去。季浮沉估摸着选好了放粮食的地方,便先将粮食卸了一部分在那里。   到了约定好送粮的日子,周岸带人准备好了马车,直接去那处联络点运的粮。众人只当粮食是这两日运过来的,都没起疑,纷纷将粮食装上马车,运送到了清风寨。   季浮沉让周岸在联络点盯着,自己则跟着运送粮食的弟兄们一起去了清风寨。他趁着众人卸粮的时候,不断往马车上加粮食,让一辆马车愣是“运”了翻倍的量。   但是因为搬粮食的人是流动的,他们压根发觉不了马车上的粮食减少得非常慢。   就这样,凤鸣寨的人忙活了大半日,待到黄昏之时,终于将最后一车粮食也运完了。依着季浮沉最初的计算,若是没有他的“暗箱操作”,这些粮食少说得运上足足两日功夫。   事情进行得颇为顺利,原本季浮沉还挺高兴的。可他没想到,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竟是在清风寨的山门下,遇到了九爷。   九爷得知是季浮沉亲自来送粮食,十分惊讶。   季浮沉则一脸无奈,心道这九爷怎么到处乱跑?好好的私兵营不藏,竟大摇大摆地在清风寨晃悠,是真的不怕被抓吗?   “九爷。”季浮沉看到人了也不能不打招呼,硬着头皮朝对方行了个礼。   “没想到四当家竟亲自跑了一趟?”九爷目光落在季浮沉脸上,看上去带着几分审视。   “这粮食得来不易,不亲自盯着我不放心。”   “四当家有心了。”九爷道:“你们周大当家恢复地如何了?”   季浮沉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人不是说好让周岸等到端午后再去清风寨吗?怎么现在突然开始问起周岸的事情了?不会是想提前把人叫过去吧?   念及此,他忙道:“多谢九爷关怀,我夫君他还在将养身体。想来端午之后,应该能顺利回去替九爷办事吧?”   他这一句话就堵死了九爷后头的话。   九爷眉毛一挑,笑道:“那就好好让他养伤吧,务必要把身体养好。”   “是。”季浮沉道。   “当日你们成婚,未能亲自道贺,今日也一并祝你们百年好合。”   “多谢九爷。”季浮沉说着又朝他行了一礼,随后便退了几步,转身上了马车。   九爷一直目送着季浮沉的背影,直到对方的马车走远才收回视线。   “怎么了?九爷。”一旁的属下问道。   “没怎么。上回见过这个少年之后,我只当他是个有勇无谋之辈,并未将他放在眼里。但今日一见,似乎是我小看了他。”九爷道:“冷静又沉着,不像是个没脑子的。”   “九爷的意思是说……上回见面他是装出来的?”   “不好说,也许是关心则乱?”   但得知此事后,九爷心情还算不错。   他想,周岸那样的英雄人物,能看上的本就不该是个等闲之辈。如今知道季浮沉并非他以为的那般平庸,他心中只觉十分有趣。   他心道改日得了空,定要让周岸带着这位四当家来私兵营喝个茶什么的。   另一边,季浮沉回到那联络点时,周岸已经牵着马候在门口了。   “你怎么等在这儿?”季浮沉问道。   “这趟怎么晚了?”周岸道:“若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找过去了。”   “嗨,临走的时候遇到了九爷。”   “他去清风寨了?”周岸拧眉道:“跟你说了什么不曾?”   “也没说什么,寒暄了几句,问你的伤好了没?”   “你怎么说的?”   季浮沉想了想,将自己回答九爷的话原原本本朝他说了一遍。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季浮沉见他面色不大好,问道。   “不是不对,是太对了。他那个人那么聪明,你在他面前滴水不漏,反倒是个破绽。”   季浮沉闻言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若他要维持先前的无脑人设,见了九爷应该紧张地说不出话来才是。但他当时表现地太冷静了,甚至还没忘了给对方挖坑,堵得对方没话说。   “我当时只想着他会提前召你回去,就说了那番话。”   “你当真说了我是你夫君?”周岸问他。   “你本来……不就是吗?”季浮沉道:“我们已经成婚了。”   周岸听了这话心情极好,拉着他上马道:“别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还能吃了咱们不成?”   季浮沉一想也是,一直以来他都把九爷妖魔化了。   实际上在这个阶段,对方应该是很器重周岸的,他们完全没必要太担心。   回去的路上,两人共骑了一匹马。   距离周岸受伤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他的伤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只是需要再将养一二,所以骑马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尽管如此,季浮沉还是让他放慢了速度。   “这匹马是不是有点小啊?”季浮沉问周岸。   “不小啊?就是咱们之前经常骑的那匹。”   “那我怎么觉得有点挤得慌?”季浮沉道。   “哦,我故意的。”周岸说着从背后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路上也没什么人,倒是不必担心被人看见他们这般亲密。但两人毕竟是在马背上,季浮沉被他这么抱着还是稍稍有些不自在。   “别抱那么紧,你往后坐一点。”季浮沉说。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周岸问他。   “什么问题?”   “咱们俩挨得这么近,但我的身体特别冷静,冷静得过了头。”   季浮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明白周岸这话指的是什么。   “四当家,你当初喂给我的那粒药丸,不会真让我变成太监了吧?我这都冷静了多久了,一点恢复的迹象都没有。”周岸凑到季浮沉耳边,又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不想圆房,故意给我喂的药?”   “不是。”季浮沉忙道:“我是真忘了,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这种事情还需要提醒吗?咱们成婚这么久,你就从没往这上头想过?”   季浮沉闻言心中十分内疚。   “我回去就给你解药。”   “真的有解药吧?”   “真的有,肯定有。”   “那你现在就给我。”   周岸说罢勒停了马。   “你确定吗?一会儿上山你见了人怎么办?吃了解药可能会比较……”   “好吧,那你把药先给我,我回去再吃。”   季浮沉闻言只能给了他一粒药丸。   当晚,回到住处后,周岸便将那粒药丸吃了。   吃过药之后,他一直垂着脑袋观察自己,半晌也没吱声。   “怎么样了?”季浮沉小声问道。   “好像不太管用。”周岸说。   “不会吧?”季浮沉一脸担心,心道系统的药也能出错吗?他这么想着,忙凑到周岸身前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他的脸就腾得一下红成了一片。   季浮沉:……   这人怎么骗人呢?明明就很管用! 第71章   季浮沉大概是受到的冲击太大, 气呼呼地走到一旁不理人了。   周岸原本只是想逗他一下,见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忙小心翼翼收敛了笑意, 问道:“生气了?”   “你故意吓唬我。”季浮沉闷声道。   “我不是吓唬你,就是逗你一下。”周岸道:“我想着我昏迷那些日子,你天天照顾我, 给我擦身,应该没少见……怎么今天就生气了?”   “那能一样吗?”季浮沉听了周岸这话,脸更红了。   “别生我气, 往后不逗你了。”周岸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问道:“你……很不喜欢是吗?”   “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看我的……那个。”   季浮沉想了想,心道自己倒也不是为这个生气,他更多的其实是不好意思。尤其是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了第二步,再往后就要走到最后一步了,一想到这个他就更不好意思了。   “你真的不喜欢啊?”周岸见他这神情,顿时有些急了。   季浮沉可是他的夫人,若是不喜欢, 那他们往后可怎么办?   “我没说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   周岸一听这话,眼底顿时染上了笑意。   季浮沉被他纠缠得很是难为情,一手挡在他眼睛上道:“你别老盯着我看。”   “我喜欢看你还不行?”周岸牵住他那只手, 凑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   就在这时,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赵路抱着荣宝走到了院内。   “没打扰你们吧?”赵路揶揄道。   季浮沉忙抽回了自己的手,面上红意尚未褪去。   “把荣宝放下, 你走。”周岸笑道。   “你这人太狠心了, 我好心来叫你们去吃饭。”赵路说罢朝怀里的荣宝道:“荣宝你看你爹,将来你长大了可别像他这么狠心, 得对叔叔好点知道吗?”   荣宝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玩笑之意,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走吧,你们两口子。”   赵路说罢抱着荣宝便走,周岸拉着季浮沉走在了后头。   众人一起进了饭厅,正好赶上饭点,今日去帮着运粮的弟兄们也刚回来。   今日侯东特意嘱咐厨房加了菜,今天的伙食十分丰盛。周岸坐在季浮沉身边,一直给季浮沉夹菜,那模样看上去十分殷勤,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多恩爱似的。   “你吃你的,别管我了。”季浮沉凑到他耳边道:“他们都在看呢。”   “咱们都成婚了,还怕他们看啊?”周岸大言不惭地道。   两人婚后这段时间,周岸一直在养伤,所以季浮沉经常给他开小灶,两人一起在饭厅吃饭的机会很少。周岸今天这是终于逮到了机会,自然不肯轻易罢休。   这顿饭季浮沉吃的“如坐针毡”,直到出了饭厅耳尖都还是红的。   饭后,两人带着荣宝在寨子里逛了逛。   季浮沉则特意去看了看段青着人建的箭塔。   这箭塔视野极好,若是视力好的人站在上边,能清晰地看到寨子里的整体情况。   “能看到咱们住的院子。”季浮沉道。   “嗯,所以往后有什么事情,可千万不能在院子里办。”   季浮沉闻言瞥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这话听着不太正经。   次日学堂里休息,季浮沉一早就去了菜园子。   这会儿天气暖和了,正是种菜的好时候,他可不舍得浪费一点时间,早早就规划好了用地,把那块菜地种了个满满当当。他不止种了青菜,还特意划出一小块地种了草莓。   周岸带着荣宝把小鸡仔和兔子都喂了一遍,然后便来了菜园子。   “你还种了草莓?”周岸一边帮他拎水一边问道。   “嗯,这次多种了一些,说什么也得让弟兄们都尝尝。”   “这好东西,我估计皇帝都没吃过呢,咱们倒是尝了鲜了。”周岸笑道。   季浮沉听他提起皇帝,眉头一皱,问道:“上回汪县丞说皇帝病重了,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应该没死,如果他出了事情,消息早就传过来了。”   “也是,宫里那么多太医,应该多的是续命的法子。”   季浮沉倒是不在意皇帝的生死,但他心里清楚,一旦皇帝出事肯定会引发很大的乱子,届时遭殃的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了。   “过两日我想去庄子里一趟。咱们寨子里的地太少了,种了菜自己吃都勉勉强强,根本留不住。”季浮沉道:“我想着让刘管事划出一块地来专门种菜,到时候多囤一些菜。”   “好啊,反正闲着无事,不如明天就去。”周岸道。   “过几日清风寨要派人来接那些小鸡仔了,咱们都不在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让侯东去张罗便是。”   周岸说罢去找了一趟侯东,朝他交代了一番。   第二日,两人便带着荣宝去了庄子里。   刘管家一见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对了,有件事情忘了让人知会你,粮仓里那些粮食我已经让人都运走了。”周岸说。   “啊?”刘管事闻言一脸惊讶,“近来没见有人去粮仓啊,大当家何时找人运的粮?”   周岸压低了声音道:“这次要粮的主顾身份特殊,我特意避开了人弄的,此事千万不可声张,若是有人问你你想个合适的由头遮掩过去。若是事情败露,你我都得倒霉,知道吗?”   “是,大当家只管放心。”刘管事一听此事这么棘手,忙应下了。他说罢打算引着人进庄子,季浮沉却摆了摆手,目光往不远处的田地里扫了一眼。   “夫人,四当家,您是想去田里看看?”刘管事问。   “这田里种的都是小麦吧?”季浮沉问。   “是,冬小麦,入夏之后就可以收割了。”刘管事道:“此番我已经和各个庄子里的管事都说好了,这茬小麦收了咱们都囤起来,有多少要多少。”   季浮沉点了点头,又道:“有空着的地吗?”   “有一片要留着提前打场用的,种了点猪草。”   “把猪草提前清了吧,种菜。”季浮沉道:“选一两种长得快的,争取别耽误打场就行。”   每年小麦和水稻收割以后,都要在打谷场里晾晒脱粒,所以庄子里都会留出一块地不种,或者借由这几个月的空挡种一些生长期短的作物。   “这个好说,不过咱们留的地可不少,四当家是让都种上吗?”刘管事确认道。   “都种,有多少空地就种多少,一点也别浪费。”季浮沉道。   刘管事虽然不解,却也没多问什么,依着季浮沉的话便吩咐了下去。   随后,季浮沉又去看了庄子里单独的菜园,吩咐刘管事在菜园里种些生长期较长一些的蔬菜。虽说他此举是为了囤菜,但也得讲究个饮食搭配,多种几样总是没错的。   当天下午,季浮沉正陪着荣宝在后院看小猪崽时,突然下起了雨。   荣宝躲在雨棚下头,看着外头的雨幕道:“怎么办?”   “没关系,雨一会儿就停了,咱们等等。”季浮沉道。   “为什么要下雨呢?”荣宝一脸疑惑。   “因为庄稼和其他的植物都要喝水,春天喝饱了雨水,它们才能茁壮成长,收成才会好。”   “什么是收成?”   “就是收获。”季浮沉道:“春天种下种子,夏天或者秋天种子长出的那些东西,就是收成。”   荣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些太深奥了。   “咦?伞……”荣宝忽然朝着不远处的人影指了指。   季浮沉透过雨幕看去,发觉是周岸撑着伞来接他们了。   “走吧,春天下雨外头冷,别待太久了。”周岸一把抱起荣宝,另一手撑着伞示意季浮沉靠近一些。   “你就不能再多拿一把伞?”季浮沉有些无奈。   “故意的,就想跟你撑一把伞。”周岸说。   季浮沉闻言一怔,抬手抱住了他的胳膊,这样两个人离得近了才不至于淋到雨。周岸一脸得意,将大半张伞都倾到了季浮沉那边,生怕对方淋到一点雨。   当日这场雨下了小半日,一直到黄昏时才停。   周岸怕他们着了凉,吩咐厨房的人煮了些姜汤来。   “咱们在庄子里多住几日吧,让刘管事给赵路传个信,这几日让他先带着学堂里的孩子们习武。”季浮沉道。   “你想住多久都行。”周岸笑道。   “今天下了这么一场雨,蘑菇肯定要猛长,过两日咱们进山一趟,去捡菌子。”   周岸想起去年他们一起捡菌子的事情,又想起那晚鲜菇面,眼底忍不住浮起了笑意。   “你笑什么?”季浮沉问他。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吃鲜菇面了。”   “回去再吃吧,难得来庄子里,还不趁机多吃点好的?”   “行,都听你的。”   周岸嘴上这么说,心中却道对他来说最好的只有季浮沉做的。   他们在庄子里住了两日,这日等到一个大晴天,便一同进了山。   季浮沉有系统的搜索功能,所以捡菌子的时候特别容易,上回和周岸一起来时他还有些放不开,怕暴露了系统,这次则不用藏着掖着了。   “你等会儿。”周岸去折了一小把树枝,然后将荣宝的发带弄断,绑在了树枝的顶端,“你拿着树枝往地上插,我来挖蘑菇。”   季浮沉一想这法子不错,周岸体力好动作又快,这样能有效地提高他们的速度。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个找一个挖,配合得天衣无缝。不到半日工夫,那装蘑菇的篮子就满了好几回。   “歇一歇吧。”季浮沉递给周岸一块手帕,示意他擦擦汗。   周岸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他的手道:“带你去个地方。”   随后,周岸便带着季浮沉和荣宝去了上次他们躲雨的那个山洞。   “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周岸走到山洞里侧看了看,发觉这里的东西几乎都没有被动过,想来这段时间没有人再来过。   “煮汤的罐子还在,要不要再煮点蘑菇汤?”周岸问他。   “好哇。”季浮沉道:“不用这里的罐子,用我的,正好试试。”   季浮沉说着从空间里取出了一个煮汤用的瓦罐,周岸在瓦罐里装了些干净的山泉水,架好瓦罐和柴火,又用火折子点着了柴火堆。   “回头让人在这儿弄个炉灶。”周岸道。   “弄个炉灶我随身带着吧,别放这里方便。”   “我倒是把你给忘了,你还缺什么,咱们找机会一并购置齐全都备上,将来万一需要逃难的什么的,也不至于饿肚子。”   “那东西可多了,衣食住行都缺。而且有些东西不是备上就行的,而是越多越好。”   “那就往多了备,小到你爱吃的点心,过冬要用的银碳手炉,大到炉灶……要是马车能备,也可以一并备上。”   季浮沉一想到要在空间里塞一辆马车,顿觉有些可笑。不过系统的规则是放入动物要支付额外的高额积分,所以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马车不行,车可以,马不可以。”   “是有什么……规矩吗?”周岸小心翼翼问道:“不说也行,我就是随口问问。”   季浮沉想了想,道:“活物需要扣除我的……寿命。”他不知道该如何朝周岸解释积分的事情,便直接说成了寿命,本来积分就是用他的存活时长赚来的,这么说也勉强能说得通。   周岸听了这话眉头一拧,问道:“你当初救我不会也……”   “不会……我只是给你用了一点药,没什么影响的。”   “往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千万不可用你的寿数开玩笑。”周岸一脸认真地道。   季浮沉没想到他竟这么在意,忙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不一会儿功夫瓦罐里的汤就煮开了,罐内蘑菇的鲜香一阵阵飘来,令人食指大动。   “想吃鲜菇馄饨吗?”季浮沉问道。   “在这里包馄饨?会不会太麻烦了?”   “包肯定会麻烦,不过我这里有现成的。”季浮沉的空间里,既有煮好的馄饨,也有包好了没煮的。他取了些包好没煮的放到了瓦罐里,然后又取了三只碗,在里头倒入了佐料,又放了虾皮和香菜。   待他准备好之后,锅里的馄饨也煮开了。   周岸往里头浇了水,待水再次沸腾后,便将馄饨捞了出来。   荣宝在一旁馋得直吞口水,小模样看着十分可爱。   “冷一冷再吃,别烫着嘴。”周岸叮嘱道。   荣宝手里拿着小勺子点了点头,一边往碗里吹气一边咽吐沫,惹得季浮沉忍俊不禁。   “我记得你刚去寨子里那会儿,就喜欢包馄饨,包了馄饨给这个吃给那个吃,唯独不给我吃,可把我急死了。”周岸说。   “后来我送给你吃了,你说不要,还说让我别讨好你。”   “我那都是气话,你也当真?”周岸想起当初的事情,依旧有些气闷,“你说你长得这么乖顺,怎么性子就那么倔呢?”   季浮沉无奈道:“明明是你故意为难我。”   “我可从没为难过你,否则怎么会让你一直安安生生在原来那个小院住着?”   季浮沉一想也是,其实从他第一天见到周岸开始,对方就一直在“关照”他。先是留了他的性命,又允许他一直住在那个单独的小院里,后来他做的诸多事情,也都是在周岸的默许下做的。   “感动了?”周岸问他。   季浮沉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没有做声。   “那你奖励我一下呗。”   “奖励什么?”   周岸瞥了荣宝一眼,见小家伙正埋头吃着馄饨呢,压根没心思理会他们,便凑到季浮沉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季浮沉面颊一红,也埋头吃馄饨不理他了。   “我现在伤都养好了……”   “你再不吃,馄饨都凉了。”   周岸知道季浮沉容易害羞,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只唇角不自觉扬起了几分笑意。他能感觉到,小季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亲昵了,从最开始牵手都会不自在,发展到现在每晚睡前都愿意和他亲嘴。   这么一想,周岸心里便美滋滋的。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便能得偿所愿。   当日下午,两人又去捡了不少蘑菇,直到天快擦黑刘管事派了人来找,他们才一起回去。   “大当家,筐子给我拿着吧。”刘管事伸手便去接周岸手里的筐子,这才发觉里头竟然只有薄薄的一层蘑菇,估摸着也就炒个一盘菜,“怎么……就这么点?是不是不好找啊,明日我派几个人过来帮着大当家和四当家捡吧。”   今天早晨太就说了要派人跟着,周岸非说不用,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刘管事心中十分无奈,心道干这种活儿还是他们庄户人在行!   “不用麻烦,够炒一个菜就行了,你让厨子今晚就做了。”周岸说:“对了,明天找屠户杀几头猪,我把猪肉带回寨子里。”   “好嘞。”刘管事忙点了点头。   他从前就提过好几回说要给凤鸣寨送猪肉,但周岸都拒绝了。   今日大当家亲口提出来,明日他定要去猪栏里挑几只长得好的猪宰了。   两人在庄子里这几日,周岸不仅让刘管事找人宰了猪,还让厨子做了不少点心。为了掩人耳目,周岸还特意着人传了张平来拉猪肉和点心,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些东西出了庄子就进了季浮沉的空间。   除此之外,周岸还带着季浮沉去了一趟庄子里的库房,让他把看中的东西都挑了一遍,且故技重施地将东西都给了季浮沉。   “这些东西放庄子里一直挺稳妥的,你这是不放心?”季浮沉问周岸。   “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我的,如今成了婚就都归你了,合该放在你那里。”   周岸说这话时特别理直气壮,仿佛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季浮沉,对他来说是一件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   季浮沉没有推脱,是因为知道空间里确实安全。但抛开这一层意味,他心里还是隐约觉得很满足,不是因为这些东西,而是因为周岸毫无保留的态度。   待庄子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周岸又带着季浮沉去了一趟县城。   这一次两人将县城里大大小小的铺子都逛了一回了,买了不少东西,几乎涉及到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季浮沉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心中那滋味十分复杂。   两人带着荣宝疯狂买了一堆东西后,又去见了汪县丞一面。   他此前早已听说了周岸和季浮沉成亲一事,甚至还提前给两人备了贺礼。季浮沉只当他的贺礼又是银子之类的,可见了以后才发觉,那竟是一批兵器。   “私造兵器可是死罪,你胆子够大的。”周岸道。   “这可不是我私造的,这是州府拨给县衙的,县令大人觉得衙差们的兵器都还好好的不必换,便吩咐人将这批兵器都藏了起来。”汪县丞道:“我只是给你们通个气,我想这些兵器到了你们手里,总比不知道跑哪儿去更安全吧?”   周岸一笑,“你这份贺礼我收了,明晚告诉你相熟的衙差,当值的时候别拼命,我可不想伤着官府的人。”   “放心。”汪县丞道:“今日你也算是来着了,我刚得了京城那边的新消息,说是那位不行了,最多撑不过三日,这会儿说不定人已经没了。”毕竟消息从京城传到祁州也需要时日。   周岸和季浮沉闻言俱是一惊,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懵。要死的可是本朝的一国之君,他一个人死了,得牵动多大的变数,谁也说不准。   “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这边,估计用不了几日边城那边也会知晓,届时……”   “我们必须想个法子组织,否则一旦消息传过去,边城定会大乱,说不定破城就是一眨眼的事儿。”季浮沉说:“只要消息晚一些传过去,边城就能多坚持一日……”   九爷那边就会有更多部署的时间。   “只怕很难办到,总不能把去边城的路都拦上不让人走了吧?”汪县丞道。   季浮沉:“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还有一点时间。”   “只有两三日的时间了,没那么容易的。”   “难也要试一试,祁州是我们的家,城破家就没了。”   周岸闻言转头看了季浮沉一眼,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他和季浮沉苦心经营的一切,他们在乎的所有人都在祁州,祁州一旦出事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在这件事情上,汪县丞显然很悲观,他在官场混迹太久,对这些人毫无信任和依赖可言。他甚至觉得真到了国破的那一天,也没人能扭转乾坤,若真有那样的能人,早就出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但他还是给了周岸一封通关的文牒,叮嘱道:“你们若是想给边城的大营或者官府传信,拿着这个兴许好招呼一些。但我劝你们别蹚这个浑水,边城要破,不是靠着你我这样的蝼蚁就能左右的。”   周岸早就知道汪县丞为人处事的风格,这人素来是尽一点点人事,剩下的全交给老天爷,所以他没再与对方多说什么,拉着季浮沉便告辞了。   “你有办法?”从汪县丞的住处出来后,周岸问他。   “应该是有的,不过……”季浮沉看向周岸,“可能得去一趟边城才行。”   如今周围人多眼杂,所以周岸并未继续追问他的详细计划,而是拉着他走远了些。   “行,我去。”周岸说。   “我说的是我要去一趟边城。”   周岸闻言顿时拧了拧眉,不容置喙地道:“不可能。”   “我答应你说的那个奖励,你放我去一趟边城。”   “不可能,就算你现在跟我圆房,我也不可能让你去边城!”周岸沉声道:“别说是边城,祁州我都不放心让你去。”   季浮沉很想说服周岸,他身上有庇护卡,可以避开所有的危险。但他的庇护卡没办法给别人,所以这一趟换了谁去都不安全。   而且他的计划需要配合系统来完成,别人根本没法代劳。   “若是不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情,可能到不了端午,祁州就会生灵涂炭。”季浮沉道。   “你别用章卫廷那套说辞说服我,我不是皇帝,也不是天王老子,没有拯救苍生的使命。如果我保护不了你,其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季浮沉闻言心中一悸,倒是不忍心再坚持了。   他拉住周岸的手道:“那你陪着我,咱们一起去办。”   周岸听他这么说,神色总算缓和了不少。   “我可以考虑一下。”周岸想了想,又道:“方才你说答应我那个奖励的事情,还算不算数?”   季浮沉闻言险些被他气笑了。   这人方才还说就算圆房都不松口,这会儿倒是想起奖励的事情了? 第72章   当日, 周岸带着季浮沉和荣宝去了一趟酒楼,待吃饱喝足后才离开县城。   因为此事情况紧急,不能耽搁太久, 所以两人决定明天一早就动身。   回到寨子里之后,周岸便将侯东和赵路都找来,将事情简要同两人说了一遍。两人得知周岸和季浮沉要去边城, 都颇为惊讶,一致认为此举太过凶险。   “祁州现在都不安全,更别说边城了。万一你们路上碰到流寇怎么办?万一你们到了已经破城了呢?你们还能回得来?”赵路道。   “我也认为此去太过凶险, 既然清风寨养了那么多流寇, 他们理应是对边城最熟悉的人,为什么不找他们去办呢?”侯东说。   “我现在巴不得能和清风寨撇清关系,此事一旦知会他们,他们必定会追究事情的来由,届时汪县丞就会被扯进来。还有,这主意是小季想出来的,若是让……他们知道此事, 届时要去清风寨的可能就不是只有我一人了。”周岸最怕的事情就是让九爷注意到季浮沉,所以此事他宁愿亲自去一趟边城,也决计不想和九爷他们掺和。   “我跟你们一起去, 多个人多个照应。”赵路说。   “你和侯东留在寨子里, 否则我不放心。”周岸说:“我带着张平和薛承举一起去, 如果事情顺利,加上来回路程, 应该五六日就能回来, 寨子里就交给你们俩了。”   赵路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岸抬手制止了。离开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不愿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之争上。   与此同时,季浮沉带着小暑将剩下的三千只鸡蛋安置好,然后又开了张恒温卡。   此前的两千只小鸡仔已经被段青派人弄走了,剩下的这些现在开始孵化,等二十天之后破壳,破壳后再养上个十来天就能交给清风寨了。   季浮沉现在也是巴不得赶紧把这些事情弄完,免得还要和清风寨或者九爷那边有牵扯。此番他和周岸去边城来回数日,只希望九爷那边别突发奇想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些蛋暂时只能交给你照顾了,不过它们破壳前我肯定会回来,所以你不必担心,只要在这段时间看好它们就行。有任何事情可以去找赵路,我会知会他一声。”季浮沉道:“还有荣宝,我和大当家不在的时候,还是要麻烦你带着他。”   “公子放心吧。”小暑忙道。   好在现在寨子里不止有荣宝一个孩子,小家伙有人一起玩,应该不至于太寂寞。   当晚临睡前,季浮沉特意给荣宝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此番他和周岸要离开好几天,若是不解释清楚,荣宝肯定会崩溃。   “我和大当家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从明天开始你会连着几天见不到我们两个,晚上也只能和小暑叔叔一起睡觉。”季浮沉抱着荣宝道:“不过在那些新的鸡蛋孵出小鸡仔之前,我们肯定会回来的。”   “那要很久。”荣宝红着眼圈道。   “不会很久的,说不定五六天,七八天就回来了呢?”   荣宝想了想,五六天或者七八天,那也太久了。他最多只和季浮沉分开过一晚,就是对方被掳走的那日。至于周岸,哪怕对方去清风寨时,他们也没有连续那么多天不见的先例。   “我想你……怎么办?”荣宝眼泪汪汪地问。   “想我你就去找小暑叔叔,让他抱抱你。”   荣宝闻言瘪了瘪嘴,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周岸从荣宝的玩具堆里找出了一只小木狗,两手捧着拿到了荣宝面前,朝荣宝说道:“还记得这只小木狗吗?一共有两只,你一只,我们带走一只。如果想我们了,就对着小木狗说话,我们就能听到。”   “真的吗?”荣宝问。   “当然是真的,不信等我们回来了,你可以问问我们听到了什么。”   荣宝闻言眼睛一亮,将那只小木狗抱在了怀里。   为了安慰他,季浮沉只能将周岸送他的那只小木狗找了出来,当着荣宝的面放到了随身带着的行囊里。   他和周岸这趟出门,需要带的东西并不多,因为空间里什么都有。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两人还是收拾了一个小包袱,里头随便塞了点东西。   当晚荣宝窝在季浮沉怀里一直不舍得睡觉,生怕睡着了第二天就见不到人了。后来季浮沉再三朝他保证,说明早会让他送到山门口,他这才睡了。   次日一早,不等季浮沉叫,荣宝自己就醒了。   早饭后,他抱着那只小木狗,跟着小暑、赵路一起,将季浮沉他们送到了山门口。   此番去边城,周岸和季浮沉带了薛承举和张平同行。张平知道季浮沉的秘密,办起事情来可以省掉很多麻烦,而薛承举是除了赵路之外,周岸最信任的人。   四人一行骑马先去了一趟峦县近旁的驿馆,这驿馆就是此前周岸带季浮沉来过的那处。周岸拿着汪县丞此前给他的令牌,假借汪县丞的名义把他熟识的那个驿卒叫了出来,交代了几句。   虽说他不确定将来皇帝驾崩的消息会不会通过驿馆传到边城,但还是要提前做点部署,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待交代完事情之后,他们才继续朝着边城的方向而去。   祁州和边城离得不算太远,快马加鞭两日就能到。他们一路上几乎不敢休息,只到饭点时在路边停下吃了点东西。   考虑到出门在外要吃饱了才好赶路,季浮沉没让众人吃干粮,而是直接在系统里取出了几碗热汤面。张平倒是很有数,接到面后问都没问,只找了块石头坐下便开始埋头吃面。   但薛承举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端着那碗面表情十分复杂,问道:“这……哪儿来的?”他们明明没有生火,也没带锅碗瓢盆,怎么会平白无故冒出来热汤面?   “少问,赶紧吃。”周岸道:“再多话往后几日你就吃干粮。”   薛承举见张平一碗面都吃了大半,忙埋头跟着对方一起吃了起来,只是一碗面吃完他心中的疑虑也没有打消,看向周岸的目光透着十足的疑惑。   直到再次出发前,周岸揽着薛承举将他叫到一旁,朝他交代了几句。薛承举一脸惊讶,缓了好久才缓过来,看那模样似乎是收到了极大的震撼。   “你怎么跟他说的?”季浮沉问周岸。   “没说你,说我学了妖法。”周岸道。   “他能信吗?”   “多吃几碗面就信了。”   周岸虽然很信任薛承举,但他本能地认为季浮沉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所以他宁愿自己跳出来替季浮沉打个掩护。   季浮沉自然知道他的用意,心中十分熨帖。   当天下午,他们又快马加鞭赶了半日的路,总算是在天擦黑的时候赶到了一个镇子上,找了一处落脚的客栈。   那客栈虽然看着有点寒酸,却是这镇子上唯一的一家。季浮沉与客栈的伙计搭了几句话,得知他们近一年多来生意都不怎么好,勉强维持着生计而已。   “我们在路上看到有很多来往的人,他们都不住店吗?”季浮沉问。   “公子您一看就不怎么出门行走吧?您在路上见到的要么是无家可归的流民,要么是逃难去投奔亲戚的,这些人哪有银子住店啊?从前那几年,来往的货商还挺多的,我们生意还算不错,但如今一年到头也遇不到几个货商,边城乱成这样,谁敢没事儿往那边跑啊?”那伙计道。   季浮沉自从穿到这个世界以来,就没离开过峦县,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了。虽然一直都知道边城情势紧迫,但他一直没有直观的感受到,直到这一次出来,他才算是见到了外面的世界。   “原来咱们路上遇到的那些人,都是流民和难民?”待伙计走后季浮沉朝周岸道。   “打了这么久,百姓都知道边城早晚要破,但凡能跑的都跑了。”周岸道:“就怕不跑将来破了城他们会屠城,届时边城大营要么溃逃要么被俘,哪有精力管百姓的死活?”   季浮沉现在有点明白,当初周岸为什么想送他和荣宝去豫州避避风头了。   其实原书中就有提及,本朝的敌国北殷,一举破了边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屠城。这场仗打了这么多年,两国的军队都很疲惫,在上位者看来,把一座城池奖励给将士们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不用付出任何东西,就能给将士们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   胜利者忙着庆功,百姓就是待宰的羔羊,没有人会在乎羔羊的死活。   “别想了,满朝文武都改变不了这一切,你我之力能做的就更有限了。此番我们若是能稳住边城的军心,多拖一日就等于为祁州多争取了一天的时间,届时祁州就能少死很多人。”周岸牵住季浮沉的手道:“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季浮沉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清楚,蚍蜉注定无法撼树。   在历史的进程中,此消彼长是一种自然规律,一个王朝经历盛世到衰败再到兴起,这里头混杂的因果太多。若不是当今天子昏庸无能,九爷也不会有机会取代对方上位,进而开创另一个盛世。   但也正是眼下的乱世和低谷,造就了下一个帝王。   “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季浮沉很快收敛了思绪,他不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也不会为了注定无法改变的事情伤春悲秋。   “骑了一天的马,腿怎么样?”周岸问他。   “没事,还行。”季浮沉说。   “我记得上回这么奔波了一日,你腿都被磨破了,让我看看。”   “不用。”季浮沉忙道:“我检查过了,没磨破。”   周岸目光在他腿上一扫,知道他不好意思让自己看,便也没勉强。   第二日,两人一早便再次出发了。   这一路上,他们见到的流民越来越多,只是百姓大都没有车马,只能挑着行礼拖家带口的赶路,估计他们骑马一天能到的路程,这些百姓要走上数日甚至更久才能到。   当日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才到了边城城外。   本以为这里盘查会比较严格,没想城门口乱得跟一锅粥似的,进来出去都没什么人理会,守门的士兵只随便拦住几个人问问,大部分都只是瞥一眼就放行了。   “难怪那些流寇那么容易就跑得满祁州都是。”季浮沉道。   “流寇到哪儿都是作乱,跑到祁州去作乱,边城这边就能少一些麻烦,你以为他们傻吗?说不定就是故意把人放走的。”周岸道。   众人在城门外等着进城时,旁边有个阿婆带了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孩子大概是饿了挺久,看起来面黄肌瘦的。季浮沉朝那两个孩子看过去时,其中那个女孩冲他笑了笑。季浮沉有些心软,便取出几只馒头塞给了他们。   阿婆见状忙带着两个孩子朝季浮沉不住道谢。   “旁人都往城外跑,怎么你们要回来?”季浮沉问那个阿婆。   阿婆叹了口气道:“本来是想去投奔亲戚的,到了地方才听说他们一家都被流寇害了,没处可去,只能回来了……边城虽然乱,好歹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在外头我一个老太婆带着两个孩子,只怕活不过几日哟。”   季浮沉原是想问问这两个孩子的父母呢,但转念一想却又忍住了。能放着两个半大孩子和老母亲不管的,估计要么是身不由己,要么是人已经不在了。   “边城也待不住了,仗打成这样,估计挺不了太久了……”旁边一人摇了摇头,眼底满是麻木。   不多时,四人便顺利进了城。周岸在城外时提早打听过了城内的情况,进城后直接带着季浮沉他们住到了边城最好的一家客栈中,因为在乱世中最好也就意味着最安全。   “几位客官是来边城访友的吧?”客栈的伙计问道。   “是啊,来了才发现老友家中已经空了,只能先住你们这里,明日再去打听一下。”周岸说。   “哎。”那伙计叹了口气,似乎对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忙道:“你们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知会一声,千万别客气。”   “多谢了。”一旁的季浮沉取了一块碎银子赏给了那个伙计。   待伙计走后,季浮沉从空间中取出了一沓纸,交给了张平和薛承举。这沓纸上头都写了几个大字,字迹潦草随意,是临出发前那晚季浮沉拉着赵路、侯东一起帮忙写好的。   “一会儿吃完晚饭后,你们从后门溜出去,别让人看见。到了街上挑人少没人注意的地方把它们都贴上,千万别让人注意到。贴完了以后绕个圈子再回来,防止被人跟踪。”季浮沉趁机在他们手臂上一拍,确认两人身上的反弹卡都还在,这才放心。   两人忙点头应了,然后将那沓纸接过收好。   当日晚饭后,四人都让伙计弄了热水,待洗漱完之后便假装熄灯睡下了。确认没有留意之后,他们悄悄溜出了客栈,没入了夜色中。   张平和薛承举去城中张贴那些东西,季浮沉则跟着周岸去了城南的老城区。根据他们提前打听到的情况,边城城南的老城区是最乱的地方,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都聚集在这里空置的民房或寺庙中。   “好黑。”季浮沉走在周岸身后,一手拽着周岸的衣袖,看起来有些紧张。他胆子本来就不算特别大,知道自己不会遇到危险和不害怕完全是两码事。   周岸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   季浮沉感受到周岸掌心的温度,情绪总算稍稍放松了些。   “站住。”两人刚拐过一处巷子,便被人喝止住了。   周岸将季浮沉护到身后,看向了声音的来处。   “干什么的?”黑暗中,一个声音问道。   “找人。”周岸说。   “找谁啊?黑灯瞎火的出来乱窜,一看就不是好人。”   “你才不是好人呢,你不也黑灯瞎火出来乱窜。”季浮沉躲在周岸背后道。   那人果然不经激,闻言便从黑暗中蹿了出来,手里拎着块板砖就要往周岸身上招呼。只是没想到他这一板砖砸下去,连周岸的边儿都没挨到,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季浮沉的庇护卡发挥了作用。   “敢暗算老子!给我上!”那人话音一落,黑暗中跳出了四五个壮汉,手里都拎着家伙往周岸和季浮沉身上招呼,然而他们的结局与先前那人一样,人没打着自己却摔出了老远。   有人不信邪爬起来再次出手,结果自然是“梅开二度”。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首那人开口,这次声音倒是没那么嚣张了,他们也不是傻子,都看出了这俩人本事不一般,今晚他们是遇到硬茬了。   “放心,我们不是来找茬的,是来跟你们做生意的。”周岸道。   “做生意,什么生意?”那人十分警惕。   周岸甩给了对方一锭银子,那人接过后很是惊讶,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再问割了你的舌头。”季浮沉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道:“拿了钱老老实实替爷爷办事,事情办好了还有赏钱,办不好明天就是你们最后一次见到太阳!”   周岸第一次见到季浮沉这副模样,只觉十分可爱,又想笑又想亲。不过当着这帮人的面他还得演戏,只能按捺住了情绪。   “你……你让我们做什么?”   “你们一共多少人?”   “我们……”   “别撒谎,不然也要割了你的舌头。”   “这片跟着我混的十来个弟兄,但我认识的人不少,你……”   “三十人,有没有?”   “有,有。”   “明天的事情办好,一人一两银子,到时候都给你,你想怎么分随你。”周岸道:“你手里的是定金,明晚这个时间,去前头那条街的十字路口取剩下的银子。”   那人闻言双眼都忍不住有些放光,三十个人那可就是三十两银子啊!到时候他拿出一两分给其他人,在场的亲信一人一两,剩下的不就全是他的了?   周岸见他心动,便朝他交代了让他去办的事,随后带着季浮沉离开了那地方。   他们出门时特意乔装过,说话时声音也刻意压低了,所以不必担心这些人记住他们的特征。回去的时候,他们又特意在外头绕了几圈,确认没有异样才返回客栈。   次日一早,边城就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乱子。   季浮沉他们从客栈的楼上下来时,就听到伙计正在大堂里和掌柜的讨论此事。   “是出什么事了吗?”季浮沉问道。   “嗨,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在边城大街小巷都贴了告示,说是大将军暴毙了。”   “哎呀?怎么会这样?”季浮沉假装一脸震惊。   “不是真的,大将军好好的呢,怎么可能突然暴毙?今早大营已经派人在城内缉拿造谣生事之人了。”伙计道:“你说背后这人多缺德,不止贴了满城的告示,还找了好多乞丐,一大早跑去大营门口给大将军哭丧,差点没把大将军真气死。”   季浮沉点了点头,“的确很缺德。”   “我都好久没见边军的士兵这么士气大振了,我看缉拿生事这人的架势若是去打北殷,说不定能打个大胜仗。”   季浮沉一边附和着一边说了几句缺德,这才与周岸等人坐下,用了早饭。   用过早饭后,四人以打听亲戚消息的名义出了客栈,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发现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在看热闹。这谣言因为太离谱,根本没有人信,所以大家都在讨论此事可能是北殷人干的,目的就是给大将军添堵。   原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又传出了新谣言,这回暴毙的对象换成了边城的知州。   那伙乞丐一大早就跑到知州府门口披麻戴孝地哭丧,差点把知州气得厥过去。这知州本就不受百姓待见,如今被人咒说他死了,百姓都乐得看热闹,甚至心中还有点畅快。   松懈了许久的边城,因为接连两日的谣言,竟莫名其妙紧张了起来。   边城大营和知州府也难得通力合作了一回,誓要抓住背后这个造谣的“缺德小人”。   “这叫狼来了。”季浮沉看着手里新的告示,上头写着皇帝暴毙的谣言,或许现在已经不算是谣言了,“谎话说得多了,真相也就没人信了。”   “贴完这个就走吗?”周岸问他。   “我刚想起来,边军那位副帅的妹妹是贵妃娘娘啊,明天再给贵妃娘娘也贴一张吧,这样大将军和他那位副帅就能同仇敌忾了。”季浮沉道。   周岸看着季浮沉,眼底满是笑意。   他心道,小季使坏的时候,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第73章   这两日, 季浮沉把边城搅和得“热闹非凡”,百姓们乐得看戏,但被造谣暴毙的边城知州可就不大好了, 气得够呛。   知州府。   年过五旬的边城知州,头上敷着布巾倚在软塌上,看上去气色极差。   厅内立着一个属下, 正在朝他汇报:“哭丧的乞丐抓了二十多,都问过了,没人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只说给了他们银子, 让他们来哭丧。”   “废物,衙门里这么多人,就问不出点有用的?人家哭丧都哭到我门口了!”   “大人您别生气,大夫说了您不能再动气了。”那属下安抚道。   “我能不生气吗?”知州将额头上的布巾往对方身上一甩,怒道:“再去查!”   “大人,属下猜想这背后肯定是北殷的人,他们故意散播这样的谣言, 就是想让大将军和您气坏身体,他们好借机进攻边城。”那属下分析地头头是道:“散步谣言之人特意乔装打扮过,事后便隐藏了行踪, 他们若是连夜潜回了北殷, 咱们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人啊。”   那知州闻言似乎觉得颇有道理, 除了北殷的狗贼,他实在想不出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和闲心花钱雇人来给他和大将军哭丧。   “大营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回大人, 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他一个边城大营的主帅, 竟也咽得下这口气?他咽得下,我咽不下!”知州目光一凛, 朝属下道:“北殷的人让我不痛快,我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当晚,季浮沉原以为衙门里会派人在城中大肆搜捕他们,没想到竟是猜错了。城中巡防的人虽然增加了,但看上去并没有那么严防死守。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多加了几分小心。为了防止衙门里的人埋伏,季浮沉和周岸特意换了一批人,没再去找先前合作过的那帮流浪汉。   次日一早,整个边城便传出了新的“谣言”,说皇帝驾崩了。   这次季浮沉没让乞丐们去衙门里哭丧,而是让他们走街串巷,去散布这个流言。再加上城中各处地方都贴了告示,不过晌午这个流言在边城就人尽皆知了。   正如季浮沉所料,百姓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只当是先前的谣言升级了,没有人会相信皇帝真的驾崩了。   原以为今日这个热闹已经够大了,谁也没想到晌午城中就出了另一个新热闹。   薛承举和张平在城中逛了一圈,回来后就把此事告诉了季浮沉。季浮沉一听有热闹可看,拉着周岸便出了门,直奔城中的茶楼而去。   边城近来不太平,茶楼的生意原是很惨淡的,但今日却十分热闹。两人进去之后,才得知今日喝茶吃点心价钱都减半,而且有人请了说书先生来说书,说的便是今日的第二个热闹。   “这北殷大营的主帅,昨夜得了马上风,死状极惨……”   “噗!”季浮沉一口茶刚喝下去,闻言忍不住喷了出来。   便闻那说书先生又道:“要说这北殷也是祸不单行,主帅半夜暴毙,国君次日一早便一命归了西。这君臣二人倒也默契,此番能共赴黄泉,也不枉一世君臣情谊。”   季浮沉听了这话差点被笑死,低声朝身边的周岸道:“是谁这么缺德啊?”   周岸顾忌着周围人多口杂,只忍着笑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此事不用猜就能知道,肯定是知州或者边城大营的主帅所为。他们被人造谣暴毙,将这笔账算到了北殷头上,为了出气索性张嘴咬了回去。   “真是想不到这出戏会发展成这样,哈哈哈哈。”季浮沉越想越觉得好笑。   这样一来,水搅得更浑,倒是为他的计划添砖加瓦了。   当日下午,他们去了边城最好的一家酒楼,要了一桌好菜庆祝。此番事情进展地非常顺利,他们明日一早就可以安心地返回祁州了。   至于边城接下来会如何,就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   几人从酒楼出来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季浮沉和周岸并肩走在边城的街上,心中不禁都有些惆怅。   “你说若是边城一直不破,该多好啊。”季浮沉道。   “若是朝中上下一心,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如今我朝自上而下就如一盘散沙,别说是北殷了,就是换成五年前的边城大营,也能轻而易举地攻下这里。”   季浮沉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夕阳,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一匹马疾驰而过,马上坐着一个边城大营的士兵。   “出什么事情了?”季浮沉拧了拧眉。   “你看那边。”周岸指了指方才那人来时的方向。   季浮沉这才发觉,后头跟了几辆马车,马车上不知道拉了什么,只能看到上头盖了几件衣服。在马车经过他们身边时,他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车上是什么?”季浮沉问。   周岸将季浮沉往自己怀里揽了一下,开口道:“应该是尸体吧。”   “谁的尸体?”   “不知道。”   周岸转头看向薛承举和张平,吩咐道:“你们俩去打听一下,注意安全,别引起旁人的注意。”   “是。”两人齐齐应了声,转身跟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回到客栈之后,季浮沉就有些不安。   他想起那满是血腥味的马车,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不多时,薛承举和张平就回来了。   “如何?”季浮沉忙问道。   “马车上是北殷派人送回来的俘虏。”张平道。   “都死了吗?”   “是,说是五十个俘虏……”   “五十个?看着不像那么多啊。”   “因为只送回了脑袋。”薛承举道。   只送回了脑袋?   所以他们遇到的那几辆马车上,装着的是五十颗脑袋!   季浮沉只觉一阵恶寒,登时有些想吐。周岸上前攥住他的手,另一手在他后背上轻轻顺着气:“北殷怎么在这个节骨眼杀俘虏?早不杀,晚不杀……”   “会不会是今天的事情,激怒了他们?”季浮沉问。   “不像。如果他们真的派了人随时盯着边城的动向,那他们应该知道流言不止是针对他们的,而且这也太快了。”周岸想了想,又道:“杀了战俘砍了脑袋,命人送到边城城外,这不像是临时起意。”   言外之意,此事应该和茶馆里那个说书的没关系。   “那是为了什么呢?挑衅边城大营?”   “挑衅,激怒……”周岸拧了拧眉:“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我也想到了。”季浮沉看向周岸,“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看来他们在京城也安插了细作,陛下驾崩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北殷。他们此举是想激怒边城大营,而后借着朝中大乱之际,一举拿下边城。”   季浮沉他们忙活了几日,虽然暂时稳住了边城的军心和民心,可真打起来,双方的实力还是存在着无法逾越的差距。   “只要边城不是即日破城,咱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边城大营只要能沉住气,拖延上一阵子,九爷那边的部署就会更缜密。”周岸朝季浮沉安慰道。   季浮沉也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便也没再纠结,决定次日一早便回祁州。   这天晚上,季浮沉睡得不太踏实。   他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想起了那几辆马车上的血腥味。   想到那些衣服下头盖着的头颅,想到边城的未来,想到城中那些将来不知会如何的百姓,这一切都让他寝食难安。   “睡吧。”周岸将他揽在怀里,一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那动作和哄荣宝时很像。   季浮沉将脑袋埋在周岸颈窝里,情绪总算是稍稍安稳了些。不过后半夜他睡得也不算很好,睡梦中总觉得隐约有哭喊声传来,直到后来周岸感觉到他的不安,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次日早晨,四人用过早饭,便退了房打算启程。   客栈那伙计一直很喜欢季浮沉,毕竟很久没遇到长得这么好看,出手又大方的人了。所以得知季浮沉他们要走之后,他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早些离开也好,这亲戚寻不见,若不是遭遇不测,多半就是逃难去了。这边城是待不住人了,昨晚听说死了不少人。”   “昨晚死了不少人?”季浮沉问道:“什么意思?怎么死的?”   “北殷的人呗,派了刺客混入城中,一夜杀了几十口,一大早尸体都横在街上呢。”   季浮沉一惊,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季浮沉看向周岸,眼底满是怒意。   周岸攥住他的手道:“大概是觉得五十个俘虏的脑袋不太够吧……”   北殷想激怒边城大营,想逼他们主动出击。两方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边城大营守而不出还有点胜算,一旦主动出击,必死无疑。这个道理太过简单,谁都能想到,就看边城主帅能不能沉得住气了。   从客栈离开之后,四人便朝着城门而去。   他们途中恰好路过北殷人杀人横尸的地方,那处满地的鲜血还没清理,看上去触目惊心。季浮沉只看了一眼,便被周岸纵马跟上挡住了视线。   他们没再停留,一路直奔城门口。大概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今日出城的人比上一次还要多。几人下了马排在出城的队伍之后,等着守城的官兵一一放行。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推着一辆木板车要出城。守城的官兵显然早已认识他们了,都未盘问便直接放了行。排队出城的人群见了那木板车都纷纷避让,显然知道上头拉着的是什么。   昨晚死了几十口人,衙门里派了几个拖尸体的用木板车往城外运,已经运了好几趟了。   “怎么尸体直接让官府的人掩埋?”张平不解道。   “这些都是没人认领的,估摸着家里没人了吧。”旁边的一个百姓道。   季浮沉闻言转头朝那辆木板车上看了一眼,恰在此时车子稍有些颠簸,盖在上头的席子被掀起了一个角,露出了一具尸体的半张脸。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的脸,季浮沉进城那日在路上刚见过,还给了对方馒头……   “那是……”季浮沉身体一僵,转头看向周岸,想确认自己是否看错了。但周岸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他没有看错,车上的确有那孩子的尸体。   周岸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怀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那个孩子……他们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手……”季浮沉想到先前那孩子鲜活的模样,只觉心中愤懑不已,眼圈霎时便红了。   “什么都不要想……我们该做的都做了,这不是我们的错。”周岸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马上就要回祁州了,荣宝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季浮沉将脑袋埋在周岸肩膀上,只觉悲从中来。   他只能安慰自己,好在边城大营如今士气高涨,哪怕真有一战也未必毫无胜算。等将来九爷上了位,北殷欠下的血债,都会一一还回来。   守城的士兵似乎没什么耐心了,加快了盘查的进度,不多时季浮沉他们便被放出了城。   四人一行朝着祁州的方向纵马疾驰,沿路都是从边城逃出来的百姓。季浮沉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们,可路边一个佝偻的身影,还是撞入了他的视线。   那佝偻的身影旁边,带着一个瘦弱的孩子,正是他们进城时遇到过的那对婆孙。只不过两个孩子中的另一个,已经被草席卷走拉去埋了。   季浮沉突然勒住了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那阿婆只当是挡了路,拉着手边的孩子往路旁又让了让。   “你们不是说投奔的亲戚已经走了吗?”季浮沉问她。   阿婆转头看去,似乎没认出季浮沉,喃喃道:“边城待不住了……”   她的一双孙儿、孙女已经没了一个,剩下的那个不能再死在边城了。老人家双目有些浑浊,看上去神智有些不大清醒,应该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所致。   “走,赶紧走……不能再待了……”   她只知道必须带着另一个孩子逃跑,别的一概顾不上,甚至连另一个孩子的尸体都没认领。   一旁的孩子想到惨死的手足,呜呜地哭了起来。老人见状忙将孩子搂在怀里哄,哄了几句又拉着人要赶路,嘴里念叨着:“待不住了……待不住了……”   季浮沉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其实,我还能再多做一些事……”季浮沉看向周岸,眼底满是难过,他想如果就这么回去,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记得马车上散发出的血腥味,记得边城夜半的哭喊声,还有那草席下裹着的孩子的尸体。   很多东西见到了,再想忘记就难了,所以他必须再做点什么,为了边城,为了那个孩子,为了更多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你不管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周岸说。   季浮沉闻言一怔,没想到周岸竟是没再劝他回去,还愿意无条件地支持他。   “我可以自己去的。”季浮沉说。   “说什么傻话呢?”周岸道:“我与你成亲,可不是为了让你做什么都自己去。”   季浮沉闻言心中一悸,明白了周岸的心思,便也没再坚持。   “张平,你们回祁州吧,顺路将婆婆和那个孩子带回去,找个地方安置好。”季浮沉道:“如果十日后我和大当家还没回去,你就去找段青,将边城的事情告诉他。”   “四当家……”   “走吧。”周岸一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说。   不等两人再说什么,季浮沉便翻身上马,和周岸一起朝着来时的路奔去。   两人又回到了那家客栈。   店里的伙计看到他们去而复返,又热情又担心。   “客官怎么又回来了呢?”那伙计问道。   “还是有点不死心,想再寻两日吧,万一寻到了呢?”   “客官与要找的这家亲戚感情一定很好吧?”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还行。”   那伙计又将两人安排在了原来的上房里,还给他们送来了茶果。   “你想怎么做?”周岸问季浮沉。   “打仗的事情我是不会,我也不懂,但是我能做点别的。“季浮沉道:“北殷给边城大营送了五十颗人头,给边城百姓送了几十具尸体,我想也送点东西给他们回个礼。”   周岸目光落在季浮沉面上,便见对方双目带着少有的凌厉,看上去像个被惹急了的小兽,随时准备咬人一口。   他暗道,季浮沉不是一只无害的小兔子,相反对方看似乖顺的外表之下,其实藏着比任何人都要致命的利爪。   他应该做的不是把人挡在自己身后,而是坚定地站在对方背后。   当晚,知州府。   知州大人这两日遭受了不小的刺激,这晚临睡前还特意拜了佛,祈求佛祖保佑他平平安安。没想到他刚要睡着,屋内便闪过一阵白光,随后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呃……”知州眼睛一翻,当即就要厥过去。   那少年却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一枚药丸。   “你、你、你……是何方妖孽?”   “我乃太乙真人坐下第九十八代弟子,名唤浮游真人。”对方说着手中拂尘一挥,沉声道:“听闻你治下枉死冤魂甚多,特来替人伸冤。”   “你、你、你……”知州想晕,但因为吃了那个药丸根本晕不了,只能惊恐地结巴道:“你别装神弄鬼……你、你到底是谁?”   对方手中拂尘一挥,忽然消失了。   知州吓了一跳,忙四处张望,这时白光一闪,对方又出现了。   “现在信了吧?还不跪下磕头拜我?”   “真人在上……真人饶命啊。”知州说着便跪下哐哐磕头,脑袋都磕青了。   其实此事也不怪他好忽悠,任谁眼睁睁看着面前一个大活人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也很难不相信是神仙下了凡。更何况这“浮游真人”乃是季浮沉特意乔装过的,看着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我此番下凡的目的,是助你守住边城。”季浮沉道。   “真人请指示,下官、下官……无有不从。”   这知州一直是个昏庸之辈,此番生怕神仙来是收他性命,所以听说对方要帮忙守城,自是万分殷勤。只要对方肯饶他狗命,让他干什么都成。   次日一早。   边城的知州大人便带了人马以及一堆东西亲自去了边城大营,说是要犒军。   大营的主帅素来不待见他,听说知州来了连面都不想见。但如今情况特殊,边城危在旦夕,他思忖良久还是去见了对方一面。   “知州大人有话快说,我军务繁忙,没功夫寒暄。”   “呵呵。”知州干笑两声,“请将军派几个得力的探子给我,我要去北殷大营中,给他们放一把火。”   “哈哈哈哈。”边城大营这主帅被他气笑了,“知州大人是被气糊涂了吧?北殷大营是你家后院?给你几个探子你就能给人放火?”   “这有何难?若非我自己找不到北殷大营的位置,也不必来劳烦你。”   “北殷大营的位置,我的人也给你探不到,否则不必等你去放火了。”   “你只管给我几个得力的人,我只要让他们帮我探到大营附近,旁的事情我自会料理。”知州自认为得了天上神仙的帮助,今日说话时底气十足,看着倒是挺糊弄人的。   但边城大营的主帅也不是吃素的,不至于被他的气势唬住,冷笑一声道:“知州大人请回吧,我营中得力的探子各个都是宝贝,我不可能让他们跟着你去瞎胡闹。”   “你不就是不信我有本事点了北殷大营吗?行,今日我先朝你展示一下。”知州指了指西北方,朝对方道:“将军请看大营的西北方,是否有火光?”   对方闻言有些不屑一顾,甚至都不愿走出营帐去看。然而就在这时,立在门口的士兵却忽然开口道:“将军,营房里好像……着火了。”   随即,外头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主帅快步出去一看,果然看到了火光。   “放心,只是给你展示一点,没烧什么要紧东西。”知州一脸得意地道:“现在将军肯相信我了吧?给我几个得力的探子,明日此时,着火的便是北殷大营。”   知州身后伪装成亲随的周岸,目光在屋内众人面上一扫,便知事情应该是稳了。   季浮沉这隐身卡用来放火简直是太方便了,而且他一回生两回熟,放起火来毫无难度。 第74章   边城大营这主帅显然没料到知州竟会有这样的本事, 面色十分复杂。   他们军中再不济,也不至于连个知州府的衙差都防不住吧?   “你怎么办到的?”主帅看向知州冷声问道。   “将军只管说这人给还是不给。”知州道:“你只给我几个探子,我替你烧了北殷的大营,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你赚了啊!”   对方闻言一手握住腰间的刀柄,将腰上挂着的长刀拔.出了一半,“是何人所为?如何办到的?”   “你要这么聊天的话, 那你有什么证据是我的人办的?”知州是个老油条,论起耍无赖一事,他可比这边城大营的主帅要老道多了, “怎么, 本官带着东西来犒军,你们大营着了火还能赖到本官头上不成?事情真要传出去,整个边城都知道你们大营防守空虚,别说北殷了,我一个文官都能轻易带人点了你,届时丢的还不是你的脸?”   他这副模样摆明了就是不愿承认,边军主帅再怎么不高兴, 也不可能直接对朝廷命官动手。   “不给算了。”知州冷哼一声,起身便要走,却被叫住了。   “我给你十个人。”边军这主帅倒也能屈能伸, 方才还气得面色铁青, 此刻便恢复了冷静, 看向一旁的亲随道:“去挑十个探子,让知州大人带走。”   “不必那么多, 你给我挑好的, 五个便够了。”知州道。   季浮沉早先就与他说过,只带四五个人就成, 人多了没必要,且目标太明显。   亲随闻言看向他们大将军,见对方略一点头,忙去点了五个探子。不多时,知州便带着那五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边城大营。   待他走后,边城大营彻彻底底排查了一遍着火的地方,可无论他们怎么推演,始终没有找到任何放火之人的线索。他们大营守卫还算可以,怎么大白天就让人点了火呢?点火的还是那个昏庸无能的知州!   今日边城大营这一桩小小的纵火案,彻底成了“悬案”。不过此事也不是全无好处,自那日起他们痛定思痛,加强了大营的防卫和防火。   离开边城大营之后,知州便将五个探子带回了知州府,交给了季浮沉。   其实这知州还有一肚子疑问,他心道这浮游真人既是神仙,守城或者给北殷放火不过是施个法就能完成的事情,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但他不敢问季浮沉,怕冒犯了对方。后来他自己琢磨了半晌,真人如此定是有自己的考虑,他一介凡人只管依着吩咐行事便可,不该操这份心。   知州府的书房里,季浮沉穿了一身雪白道袍,看上去确有几分谪仙之气。不过这几个探子并未见识过他的“厉害”,因此只将他当成了一个绣花枕头,眼底丝毫没有“敬畏”,甚至还带着点戏谑。   “你们谁会画舆图?”季浮沉问道:“将边城以北你们探过的地方给我画出来。”   “呵呵,这位小道长,我们会画,你会看吗?”有一人笑问。   “那就是你了。”季浮沉并未与他拌嘴,而是将手里的毛笔递给了他。   那名士兵略一犹豫,接过了他手里的毛笔,走到书案边在上头草草画了几笔。   季浮沉目光落在他画的舆图上,问道:“你画的是几里地的范围?”   “十里?”那人一挑眉道。   “十里地三条河?还有一条是穿山而过的?”季浮沉一笑,“你们边城大营的探子不会压根就没出过城吧?是怕出了城被北殷人当成老鼠抓了?”   “你……”那人想要回嘴,却有些不占理。   他这幅所谓的舆图确实是瞎话的,为的就是敷衍季浮沉,想让对方闹笑话。可他没想到季浮沉真看得懂,一眼就看出了他在作假。   “我来吧。”另一人接过了他手里的笔,换了一页新纸。不多时,一副简易的舆图就画好了,季浮沉拿过来一看,提笔在上头添了几处。   在场的诸人都是内行,一见他添的那几笔,便知方才轻看了他。他们虽不知眼前这小道士的底细,但可以断定,此人定然不是个草包。   “你们从未探到过北殷大营的位置吗?”季浮沉问他们。   “探到过几次,不过他们很狡猾,驻扎的营地经常换,而且喜欢在路上设陷阱,我们的人每年都要折在里头不少。”方才画舆图的那人拿手在图上一指:“开春的时候他们的大营驻扎在此地,与我们接连交战过几回,不过不久前他们就撤兵了,近日我们的人一直在探,但毫无线索。”   “他们此番行事张狂,想激你们出战,所以离得肯定不远。”季浮沉目光落在那张图上,开口道:“今日傍晚我与你们一同去探,争取明日天亮前,探到他们大营的所在。”   “哪有那么容易。”先前那人嘟囔道。   “你若是觉得不行,只留他们四人也可。”季浮沉瞥了他一眼。   对方讪讪住了嘴,看起来对季浮沉的安排并不满意。   “道长,不知你想怎么探呢?”画舆图那士兵问道。   季浮沉一手在舆图指了指,“北殷与边城之间共有三条路,你们兵分三路去探,一个时辰的马程,肯定能探到他们的大营。”   季浮沉昨晚做了许多功课,花了不少积分求助了系统。系统为了限制宿主的金手指,不打破现有世界的平衡,所以在这种事情上不会给予季浮沉太直接的帮助。   但适当的局势分析,还是可以有的。   结合着系统的结论,季浮沉和周岸讨论了许久,一致认为北殷主力现在驻扎的地方,距离边城不会超过一个时辰的马程,甚至更近。他们早已知道了本朝皇帝驾崩的消息,做足了准备要对边城一击得手,所以不可能离得太远。   否则他们进攻的时候,长途行军会大大消耗士兵的体力和耐力。   “我们五个人,兵分三路,说明至少有一个人是要落单的,若是遇到埋伏怎么办?”   “遇到埋伏便不必探了,直接回来找我便是。”季浮沉道。   “遇到埋伏还能回得来?”   “我说能回得来,必然回得来。”   季浮沉没再同他们多说,让知州安排他们五人去歇息,自己也回了客房。一直躲在暗处的周岸,悄悄从书房出来,溜到了季浮沉的房间。   “趁着天色早,你也睡一觉。”周岸说。   “入夜后有得忙了。”季浮沉走到榻边躺下,然后往旁边让了让,给周岸腾了个位置。   周岸和衣躺在他身边,看起来有些紧张。   “你在担心?”季浮沉问他。   “你不担心吗?”周岸道。   季浮沉很想告诉周岸,系统的分析只会保留,但绝不会出错。因为系统是全知的,所以它给出的分析并非推测,而是从事实反推出来的。换句话说,季浮沉问系统北殷大营在哪儿,系统碍于限制不能朝他明言,但也不能乱编。   所以季浮沉借由这个漏洞投机取巧了一回,他先是问了系统北殷大营的远近,又问了北殷大营为了阻止探子,会做什么措施掩人耳目……这样一来,他只需要派人探出哪条路上有陷阱,就能确定大营的大致位置了。   但季浮沉没法朝周岸说得太具体,一旦那样就等于主动暴露了系统。   “放心吧,你忘了上次放火的时候,我一个人都能全身而退。这次还有你陪着我,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季浮沉道。   周岸并未给他压力,点了点头将他揽在了怀里。   当日傍晚,季浮沉便同周岸一起,带着五个探子出了城。不过这次出城他们没有往南朝祁州的方向走,而是选择了另一个方向,朝着北殷而去。   出城不远便是岔路口。   季浮沉派出三人兵分了三路,并给他们的人和马都激活了反弹卡,“若是一路通畅,一个时辰之后便折回来。届时你们耳边会听到“叮”得一声。”这时季浮沉给他们额外激活的计时卡。   “若是中途遇到陷阱或埋伏,掉头便回,千万不要犹豫,也不要恋战。你们只有一次机会,只要跑得够快,就不会有危险。”   三人只当他这话是安慰,并未放在心上,纵马急奔而去。   季浮沉吩咐剩下的两人守着路旁,自己和周岸则在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坐下。哪怕知道事情会很顺利,可他依旧克服不了紧张的情绪,毕竟去烧北殷大营和上次可不一样。   那回在山上他面对的不过是几十口流寇,可这一次北殷大营少则数万人,多则数十万。季浮沉这辈子见过的人,加起来恐怕也没有那么多。   “咱们若是摸到他们大营,能把他们全烧死吗?”周岸问。   “不能,我的法力有限,只能烧一部分。”系统在道具的使用上是有限制的,无论是火油还是隐身卡,他一次能使用的量都有限,否则以他一人之力将北殷大营都灭了,对这个世界会造成过大的冲击。   系统会帮助他,但前提是不能过度打破这个世界的平衡。所以季浮沉只能在系统的规则之内,尽量找到漏洞加以利用。   两人在那处等了近一个时辰的时候,第一个探子回来了。   “如何?”季浮沉问道。   “我跑了不到半个时辰的马程,就撞上了他们的陷阱。”那人道:“这条路我半个月前探过,那里当时还是没有陷阱的……”   这士兵显然还有些兴奋,他遇到了陷阱,本以为必死无疑。可不知为何,他连人带马竟是一点皮毛都没伤着,他心中只觉不可思议,却也不敢久留,纵马便奔了回来。   “很好,再等一会儿。”季浮沉道。   几人又等了近一个时辰,另外两人才回来。   不出所料,他们探的那条路一路畅通无阻,并未布设任何新的陷阱,而从前那些陷阱早已被他们的探子都踩过了。   “他们太托大了,自认为你们自顾不暇,竟是连伪装都省了。”季浮沉道。   “骄兵必败,这道理连孩子都懂。”周岸笑道:“如此倒是给咱们省了不少时间。”   眼看快到午夜了,季浮沉没再犹豫,带着人朝着那条被探出了陷阱的路急奔而去。   待差不多快到了那处陷阱之时,他们便下了马。两个探子悄悄上前查看了一番,那处陷阱被踩中之后并没人动过,还是先前的样子。   季浮沉让他们带路在附近找了个高点,然后在系统中兑换了一只眼镜。这眼镜并没有实体,但激活以后在四个时辰之内,可以探测到一公里以内的热源。   也就是说,他现在举目朝附近看去,所有隐藏在黑夜中的人和动物,都会因为体温的缘故而呈现出红色。   “他们在附近安排了哨卡,一共四个人,不过放哨的士兵好像睡着了。”季浮沉说着朝几人比划了一下视野中那几个人的位置,而后众人悄悄靠近,摸到了那哨位旁边。   那几人也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当真抱着必胜的决心,觉得边城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派人出来,竟是扎堆在一起睡熟了。不过可惜,这是他们这辈子睡的最后一觉,很快他们在季浮沉视野中呈现的红色,便慢慢暗淡了下去。   “两里地之内是安全的,走吧。”季浮沉道。   周岸一个呼哨唤来了马,众人翻身上马,朝前继续行去。   “道长,你是如何找到他们的?”一个探子好奇道。别说是午夜,就算是白天,让他这么一眼望去,只怕也未必能一眼看到做了伪装的哨卡。   “我修道时练过火眼金睛。”季浮沉道。   “……”几个士兵闻言表情十分复杂,知道他不愿说,便也识趣地没再问。   经过此番,他们对季浮沉可算是心服口服了。   众人往前走了约莫两里地,季浮沉又找了个高点看了看,依旧没发现大军的踪迹。他们就这么一直往前推进了约有六七里地,季浮沉终于看到了不远处那红压压的一片。   不得不说,北殷的人还是挺会找地方扎营的。他们藏身的那地方在一处山坳里,虽然离路边不算特别远,但地势十分隐蔽,若是没有系统助力,哪怕换了白天季浮沉都未必能发现他们。   黑暗中,周岸等人什么都没发觉。   但季浮沉的视野中,却满是红色的光点。因为离得远,若是换成一个人,他看去约莫只能看到一个红点,可因为北殷大营中人太多,无数个红点聚到了一起,看去便有些壮观。   “把马藏好。”季浮沉因为紧张,声音都不自觉地有些发颤。   周岸无声攥住了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留一个人在这里看着马。”季浮沉道:“一会儿火着起来以后,带着马往前走一里地,迎我们一下。”现在他们靠近时带着马容易引起注意,但一旦放完了火,北殷大营必然乱成一锅粥,到时候就没人会注意外头的动静了。   随后,季浮沉和周岸带着另外四个探子一起朝着那片红色光点行去。   在靠近大营附近的地方,北殷人还设了好几处哨卡。季浮沉靠着那副眼镜,带人将那几处哨卡一一端掉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道长,进去之后咱们怎么烧啊?我们没带火折子啊。”一个士兵问道。   “你们把我们送进大营便可,后头的事情我们两人去办。”   “你们俩?”   “嗯。”季浮沉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一会儿放完了火我们会从原路回来。”   那几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而后开口道:“道长,我们几个此前多有得罪。但今日之事,咱们既然来了,没有让你们二人去冒险的道理,道长只管吩咐,咱们几个陪道长一起。”   “不必。”季浮沉道:“我并非是同你们客气,这种事情你们凡人跟着帮不上忙的,安心等着便是。”   几人对季浮沉的话将信将疑,他们都见识了对方的本事,但对于神仙下凡一事只当是玩笑话。   “隐蔽起来,等着贫道回来。”季浮沉说罢挥了一下拂尘,带着周岸进了大营。   几人见他坚持,也不敢再磨叽,老老实实在原地找地方隐蔽了起来,心道若是道长失手了,他们再出手也不迟。   季浮沉带着周岸靠近大营之后,并未着急开隐身卡。这隐身卡有时间限制,也有次数限制,他不敢浪费。但因为有眼镜的助力,再加上现在是深夜,他们想要避开营中人的耳目,并不难。   就这样,两人一路配合,很快就混入了大营之中。他们并未急着放火,而是先探查了一下营中各处,大概确认了将帅们住的地方,以及士兵们住的地方。   “烧哪些?”季浮沉问周岸。   “从中军帐烧起吧,士兵们太多,烧不完,把领兵的人烧了,他们就乱了。”   中军帐周围的防卫更严密,季浮沉只能开了隐身卡。这隐身卡和庇护卡的作用范围相似,不能给旁人用,但只要他和周岸身体接触,周岸就能和他一起隐身。   于是两人合作,季浮沉负责一手抓着周岸,另一手从空间中取出火油。周岸则负责将火油倒在各个营帐中。两人从中军帐开始,一路将周围的营帐都洒了火油,而后晃亮了火折子。   一旁的守卫便见黑暗中忽得亮起了一个光点,那光点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他尚未反应过来,便见那光点触到了营帐,紧接着一道火光亮起,那营帐迅速着了起来。熊熊的烈焰像是长了腿似的,从一个营帐朝着另一个营帐蔓延,不过片刻周围的几处营帐便陷入了火海之中。   周岸拉着季浮沉快速后退,离开了着火的地方。   “等等。”季浮沉见隐身卡还有一些时间,开口道:“去一趟他们存粮草的地方。”   方才两人一番探查,已经将大营存放粮食的地方找出来了。   “还有火油?”周岸问他。   “没了。”季浮沉摇了摇头。   他没打算继续放火,那么多粮食,烧了多可惜啊!   与此同时。   中军帐中的主帅在营帐着火的第一时间就醒了。   他们行伍之人本就警惕,稍有动静便迅速恢复了清醒。他匆匆从帐中冲出去,勉强捡回了一条命,身上却被大火灼伤了,一张脸熏得黑乎乎,眉毛头发也早已烧焦了,看上去十分狼狈。   而周围那些营帐中的人,并不是各个都这么好运,有逃过一劫的,也有不少在睡梦中葬身了火海。整个北殷大营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而且是烧开了的热粥。   “将军,军医来了……”一个亲随道。   “死了多少人?”男人开口问道。   “还不清楚,左将军没来得及跑出来,池将军伤得很重……”这亲随说的两个人是北殷主帅的左右手,而今死了一个,重伤了一个,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打击。   今晚唯一值得他们庆幸的就是,季浮沉的火油有限制,他们的士兵营烧得不厉害。   “储存粮草的地方没烧到吧?”主帅问道。   “没有,只有中军帐和附近的营帐着了火。”   对方听说粮草没着火,面色总算稍缓了些。他们行军在外,最重要的东西便是粮草,一旦粮草出了问题,大伙儿饿上一顿饭,士气便会受挫,连着饿上三顿,就要出大问题,饿上三天便不用打了。   然而不等他高兴太久,很快便有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慌什么?”男人厉声喝道。   “将军,粮库……”   “粮库怎么了?不是说没着火吗?”   “粮库空了。”那人道。   “什么叫粮库空了?”   “粮库里所有的粮食都没了,就连喂马的草料都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不见了,消失了,空了……”   男人一脸迷惑,仿佛听不懂对方说的话一般,好好的粮库怎么可能没了?   若说营帐着火,还可以归咎于他们的人大意,让人混了进来。可那么大一个粮库,里头的粮草哪怕是着人搬运,也要搬上许久才能搬空,更别说还有喂马的草料了?   他们营中夜里也有人巡守,周围还有哨卡,不可能任人搬空了粮库都发现不了。   北殷大营的主帅显然不愿相信,拎着刀便直奔粮库而去。然而事实正如先前那人所说,他们的粮库里一粒粮食都没有了,空空如也。   “方才属下进来时……只看到地上摆着这张纸。”那守粮库的士兵将一张纸递给了对方,那主帅接过那页纸一看,便见上头写着几个大字:   【杀业太重,必.遭.天.谴】   季浮沉和周岸趁乱悄悄溜出了北殷大营。   他们回到来时那地方,几个探子已经将马备好了。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季浮沉道。   众人闻言翻身上马,朝着边城的方向急奔而去。   待到了城门口时,天色尚未大亮。   几个士兵看上去都颇为兴奋,虽然忙活了一夜没休息,可他们亲手了结了好几个北殷的哨兵,又亲言目睹了北殷大营着火,心中都觉十分畅快。   “道长,还有什么需要咱们做的吗?”   “贫道与诸位的缘分到此便尽了。”   季浮沉朝其中那个踩过陷阱的人身上一拍,又给他补了一张反弹卡。   “此番你们助我成事,将来会有福报的。”季浮沉道。   几人闻言下马朝着季浮沉行了一礼,态度都颇为恭敬。   “我们两位的身份不宜张扬,若是旁人问起,劳烦诸位就说此事是知州大人所为。”   “道长放心,我们晓得的,天机不可泄露。”   季浮沉听他们这么说,这才放心,与周岸一同纵马急奔而去。   两人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去了一趟边城的粮库,将从北殷大营弄来的粮食,分了大半出来,放入了粮库中。随后季浮沉又去见了一趟知州,提点了对方几句,言明这粮食一部分可用于犒军,另一部分只能用于百姓,若边城有百姓饥饿惨死,每死一人都会折对方的寿。   这知州听了连连点头,指天发誓绝不敢再枉顾百姓。   此时外头天刚蒙蒙亮,季浮沉和周岸回了一趟客栈吃了早点,而后便从另一个城门出了城,踏上了回祁州的路。   时隔不久,这一次出城之时,季浮沉的心情比上次好多了。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当英雄了,知道许多人会因为自己保住性命,活久一点,那种感觉确实不赖。   不知为何,经历了此番之后,季浮沉对祁州反倒越发依恋了。回去的路上,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归心似箭,直恨不得能长出翅膀飞回去。   但天不遂人愿,偏巧他们回去的第二天,下起了大雨。两人无奈,只能中途找了家客栈,在那处多住了半日。   “你这么急着想回去,是想荣宝吗?”周岸问他。   “是,也不全是。”季浮沉道。   周岸一挑眉,“那我若是在祁州的话,你会急着回去见我吗?”   “你不是在我眼前吗?”季浮沉笑道:“怎么会这么问?”   “随便问问。”   周岸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他发觉,自己和季浮沉越亲近,心里那种占有欲就会越强烈,想要从对方身上得到的也会更多。若是换了从前,季浮沉给他做顿饭就能哄得他高兴好几天,再后来对方对他说一句好话,能让他心里乐开花。   可现在,他想要的越来越多。   “离开边城时,你就有点怪怪的。”季浮沉说。   “你这么关心我?竟然还能留意到我怪怪的?”   季浮沉立在客栈的窗边,周岸从背后抱着他,将下巴抵在了他肩膀上,那动作十分亲昵。   “我有时候猜不透你的心思,你想什么得告诉我才行。”   “也没什么,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罢了。”   季浮沉扭头看向周岸,由于两人离得太近,他这么一转头险些亲到了对方脸上。   “什么小心思?”季浮沉将他推开些许,认真地看着他问道。   周岸将脑袋转向窗外,开口道:“不知道为什么,你带着我在大营里的时候,我总感觉你像是随时会消失似的。从前我总觉得你是不会离开凤鸣寨的,这样的乱世你走了能去哪儿?但我现在发现,你只要想走,这天地广阔,任何地方都能容得下你。”   “你是怕我跑了?”   “我是怕自己栓不住你。”   周岸拉住他的手,语气带着点挫败,“我知道你与我成婚并非全然是因为喜欢我,而是为了给我冲喜掩人耳目。若是当时我没受伤,你应该不会答应我吧?”   “我……”季浮沉垂着脑袋,目光落在周岸修长的手指上,“我没想过答应你,但也没想拒绝你。你真的很好,我是愿意和你一起生活的。”   周岸闻言苦涩一笑,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当初成婚时,季浮沉朝他这么说,他其实是高兴的,高兴对方愿意和他将就。可到了此时,他变得贪心了许多,他不止想要季浮沉接受他,他还奢望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一点爱慕。   就在这时,客栈的伙计过来说热水烧好了,问他们要不要沐浴。   两人都赶了一天半的路,这会儿身上很是疲惫,便先后去泡了个热水澡。   周岸泡完澡回来的时候,见季浮沉正坐在榻边,腿上盖了块布巾。   “怎么了?”周岸问他。   “没事。”季浮沉面上有些泛红,似乎不大好意思。   周岸往他身上一瞥,见他布巾下头似乎没穿衣服。   “腿疼?”   “有点……”   季浮沉没再逞强,主动开口道:“去的时候还不太厉害,这两天应该是骑马太快了。”   周岸去关了门窗,然后走到榻边,掀起布巾看了一眼。   季浮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拿自己的手捂住了要紧的地方。   “昨天就该检查一下的,都磨破了。”周岸只顾着心疼,倒是没别的心思,忙取了药膏来帮他涂药。   “我自己来吧。”   “我来。”   季浮沉这会儿两手捂着呢,若是硬要自己来就得撒开手,于是只能依了周岸。   周岸将药膏在手上抹开,这才帮他轻轻涂到了身上。药膏带着点清凉的感觉,抹到伤处并不疼,还挺舒服的。再加上周岸动作很轻,耐心又仔细,季浮沉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疼吗?”   “好多了。”   “你往后还是得少骑马,后头的路坐马车吧。”周岸说。   “唔……”季浮沉不知怎么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你说人跟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怎么旁人的皮那么厚,你的皮就这么薄呢?”周岸揶揄道:“骑个马,腿都能磨破,亲得厉害了嘴巴就会红……”   周岸手上的动作一滞,目光在季浮沉白皙漂亮的手上瞥了一眼。   虽然对方两手捂着呢,可他还是看出了端倪……   “不许看。”季浮沉道。   “你都看过我,不许我看你?”周岸一手在伤口处轻轻揉着,而后抬眼看向季浮沉,“我帮帮你吧,憋着不好。”   “不用。”季浮沉红着脸道:“药涂好了……”   “没有呢。”周岸一手覆在季浮沉的手上,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声音带着点蛊惑道:“离开祁州前你就说要奖励我,一直还没兑现呢。不如就奖励我……帮你一回。”   季浮沉垂着脑袋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周岸慢慢起身,坐在他旁边,将他按在怀里,安抚道:“没什么难为情的,你忘了吗?我可是你夫君……我又不会笑话你。今日我帮你,来日你也会帮我的,好不好?”   季浮沉将脑袋埋在他肩膀上,一直没有做声。   周岸极有耐心,一手抱着人不住安抚,另一手覆在他手背上,温柔又坚定。   过了许久,季浮沉终于小声开口道:“好吧……”   周岸眼睛一亮,唇角慢慢勾起了笑意,方才的沮丧也一扫而空。 第75章   季浮沉虽然嘴上答应了, 身体却不怎么配合。   他双手一直挡着自己没有挪开,明知徒劳无功却倔强地想多坚持一会儿。   周岸沿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下,握住了他的手腕, 将他两只手慢慢抬起来捉在了手里。周岸的手很大,且有力气,一只手便能轻轻松松拿捏住他。   季浮沉并没有挣扎, 只埋在周岸肩上没有抬头,露出的耳尖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似的。   “放松一点,没事的。”周岸凑近, 在他耳尖上轻轻啄了一下。   季浮沉便觉耳尖一热, 呼吸登时就乱了……   ……   上一世季浮沉生活的那个世界,信息科技很发达,所以他虽然未曾谈过恋爱,但成年后就或主动或被动地接触到了很多恋爱相关的知识。他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在一起之后两个人都会做一些什么。   可他从未切实地想过,这一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种超越了安全距离的亲近,令他有些不安。   但因为那个人是周岸, 所以那点不安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难受了?”周岸附在他耳边问道。   “没有。”季浮沉侧过脑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是流出了眼泪,泪水将周岸肩膀的位置沾湿了一小块。   “不难受, 那就是还不错?”周岸又问。   “你……去洗洗手吧。”季浮沉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周岸稍稍退开些许, 凑到他唇边亲了亲, 而后用衣袖帮他擦了擦眼睛。   “睡吧。”周岸说着起身出了房间。   季浮沉见对方离开,这才长出了口气, 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他想起周岸方才问的那个问题, 不由又有些难为情。他没好意思回答周岸,但答案确实像对方说的那样, 那感觉并不差,一点都不难熬,甚至让他觉得很惬意。   大概是因为方才情绪起伏太大,这会儿他躺在榻上倒是犯起了困意。但不知为何,周岸出去了许久迟迟没有回来,后来季浮沉都等得有些着急了,对方才进门。   季浮沉睡眼惺忪地看了对方一眼,问道:“怎么这么久?”   “很久吗?还行吧。”周岸钻到被窝里抱住他,“我真的去了很久吗?”   季浮沉有些不解,心道这人只是出去了很久,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为什么周岸这神情和语气那么嘚瑟呢?   “困了就睡吧,明天雨停了就能回家了。”周岸攥住他一只手,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季浮沉感觉到手背上的温热,想到周岸指腹上的薄茧带来的触感,心跳便忍不住又快了些许,方才的睡意都淡了不少。   “不睡?”周岸低声问道:“还想要?”   “没有。”季浮沉急忙闭上眼睛,没再任由自己胡思乱想。   当夜,两人都睡得很安稳。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大半夜,直到黎明时才停。   两人用过早饭后,周岸便去雇了辆马车。他们现在离祁州已经很近了,哪怕是乘坐马车也花不了太多的时间。   大概是因为昨晚的经历,季浮沉在回去的马车上面对周岸时态度稍稍有点别扭。周岸也感觉出来了,但并未点破,只不住暗中观察,想确定一下对方这转变是好还是坏。   “困吗?”周岸问他。   “有点。”季浮沉只要坐马车,就容易犯困,今天也不例外。   “困就睡一觉吧,等你醒了咱们就到凤鸣寨了。”周岸说。   季浮沉点了点头,将脑袋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   周岸目光落在他侧脸上,试探道:“要不我去外头坐着?这样里头还宽敞些,你睡得舒服。”   “不用,又不挤。”季浮沉道。   “那你靠着我睡。”周岸将他揽到了自己怀里。   季浮沉丝毫没有抗拒,调整了一个姿势,倚着周岸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周岸心道,看来小季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情抗拒自己,今日的别扭应该就是不好意思罢了。想通了此节,他便觉身心舒畅,对两人未来的婚姻生活越发充满了期待。   马车进了祁州境内之后,周岸特意吩咐车夫拐去了驿馆附近的那个茶肆,想先打听一下近来祁州的动向。没想到马车刚到了茶肆外头,他就看到了薛承举。   “你怎么会在这儿?”周岸惊讶道:“出什么事情了?”   “没出什么事情,我和张平回来后一直担心你和四当家,就每日轮流来这里候着了。”薛承举想起了什么又朝季浮沉道:“先前四当家让我们带回来的那对婆孙,已经找地方安置下了。”   “进去说吧。”周岸带着季浮沉进了茶肆,要了壶茶,这才开口问道:“寨子里没什么事情吧?”   “寨子里一切安好,不过这几日清风寨的大当家派人来找过你们两回。”薛承举道。   “章卫廷?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还找了两回?”   “传话的人什么都没说,二当家朝他们说你和四当家去了庄子里,他就回去了。”   季浮沉和周岸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些复杂。   “京城那边有传来什么消息吗?”季浮沉问。   “没听说有什么消息啊。”   没听说,那就意味着皇帝驾崩的“官方”消息还在路上。   “这种节骨眼上,那位应该已经回京城了吧?”季浮沉道。   “按理说他应该比咱们先得到消息,但祁州距京城的距离不算小,就算他星夜兼程也不可能赶在旁人前头。待他到了之后,朝中是何局面都未可知,只怕不是那么好控制的。”周岸说。   这么说来,章卫廷那么着急地找周岸和季浮沉,说不定是和此事有关。   待一壶茶喝完,他们便启程直接回了凤鸣寨。   此番他们离开虽有数日,但并未朝旁人提及去向,寨子里大部分弟兄都只当他们又去了清风寨或去了庄子里,并不知道他们这几日竟是去了边城。   只有荣宝隐隐约约知道他们去了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特殊到连他都没带着一起。   两人回到凤鸣寨时,荣宝正和几个孩子在后院挖土,听到有人说大当家和四当家回来了,小家伙扔下手里的铲子便朝着前院奔去。   这几日他每天都要去孵化小鸡仔的地方看那些鸡蛋,盼着它们早日破壳。因为季浮沉临走前告诉过他,自己和周岸一定会赶在鸡蛋破壳前回来。   远远看到季浮沉和周岸后,荣宝哇得一声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跑,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季浮沉快步上前将他一把抱起来,心疼得不得了。后来他才知道,他们不在的这几日,荣宝从未哭闹过,只夜里睡觉前会默默掉几滴眼泪。今日终于见着了人,小家伙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总算是哭了个痛快。   与此同时,侯东和赵路听说他们回来,也匆匆赶了过来。   直到确认两人安然无恙,他们心里那颗悬着的石头才算彻底落地。   “你们俩是真行,那天我看到薛承举和张平俩人回来,我心都凉了半截啊,魂儿都快吓掉了。“赵路一脸后怕地道:“他俩跟我们说你们还有事情要办耽搁了,我一度怀疑是为了安慰我,不敢告诉我真相。”   周岸瞥了他一眼,“你可真是一点不盼着我们好啊。”   “快说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赵路问。   周岸将此行做的事情朝两人简要地说了一遍,有意弱化了季浮沉使用“妖法”的那部分。但尽管如此,侯东和赵路听说他们烧了北殷大营时,依旧惊得够呛。   “这么大的功劳,真的不认领啊?”赵路道。   周岸:“你要是喜欢,你可以去认领,到时候我帮你搞个匾挂在你住的地方。”   “那感情好,我认了你这功劳,朝廷怎么也得给我封个官什么的吧?到时候我做了大官,咱们凤鸣寨肯定也会跟着鸡犬升天。”他玩笑道。   不过赵路这个玩笑刚开了没几日,他的“大官”梦就碎了。因为没过几日,皇帝驾崩的消息便传到了祁州。   在接到消息后的当天,周岸快马加鞭去了一趟县城,找到汪县丞朝对方询问了一些情况。   “汪县丞说,陛下驾崩,太子登基,四王爷和九王爷一同辅政。”周岸回到寨子里之后朝季浮沉道:“看来咱们这位九爷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如愿了。”   “未必,太子年幼,这江山最终落在谁的手里还未可知。”季浮沉道。   按照原书里的时间线,皇帝并不是在这个时候驾崩的,而是在九爷积攒了足够的实力后,才一命呜呼。当时九爷提前回了京城,再加上部署周密,最终成功让自己坐上了那个位置。   这一次事情并未按照原书发展,九爷错过了皇帝驾崩后最宝贵的那段时间,也没来得及部署那么多,所以才被迫接受了辅政一事。   但季浮沉知道,以九爷的野心,这个辅政王爷恐怕做不了太久。   “别想了,睡觉吧。”周岸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玩玩具的荣宝,小声朝季浮沉说:“一会儿我哄荣宝睡觉,等他睡了我给你上药。”   季浮沉脸颊一红,周岸最近老是拿这个当借口帮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晚哄睡了荣宝之后,对方就要找借口说看看他的伤,看着看着就要抹药,抹完了药就……   “我腿早就好了。”季浮沉说:“不用上药了。”   “不想让我帮你了?”周岸问。   “今晚算了吧。”太频繁了对身体不好。   “那行,今晚换你帮我。”周岸理所当然地道。   季浮沉:…… 第76章   周岸说完这话, 也不等季浮沉反应,便跑过去哄荣宝睡觉去了。   荣宝正玩儿得高兴,看起来毫无睡意, 但周岸让他躺下他倒也听话,乖乖钻到了被窝里。周岸一手轻拍着他的背,嘴里低声讲着早就滚瓜烂熟的狐狸精的故事, 荣宝听着听着便觉无聊至极,竟是真的生出了困意。   不多时,小家伙就呼呼睡着了。   周岸帮荣宝掖好被子, 起身朝季浮沉道:“我先去里头等你。”   “我……”季浮沉想说什么, 可周岸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自己一溜烟跑到了里屋。   这里屋原是给荣宝准备的房间,但荣宝现在太小不能自己睡,只能跟他们一起睡在大床上。所以每回遇到需要避着荣宝的时候,周岸就会拉着季浮沉来小屋。   当然,过去的每一次季浮沉都是被周岸哄进去的。对方一开始找的理由都挺冠冕堂皇,先是说要给季浮沉抹药, 说是外头药味太大怕熏着荣宝,可那药膏根本没什么味道。   后来的事就不必说了,每回都是走向同一个结局。   季浮沉立在外头看着那小屋的房门, 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有点紧张, 毕竟这是周岸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 而他也从未有过给人帮忙的经验。   万一他做得不如周岸好怎么办?   万一周岸不满意怎么办?   “怎么还不进来?”周岸从里头探出了脑袋问道。   季浮沉闻言深吸了口气,慢慢腾腾地进了屋。   他本以为周岸会做好准备在里头等他, 可他进了屋才发觉, 对方甚至连寝衣的衣带都未解开。   “来吧。”周岸两只手往旁边一伸,摆出了一副任君施为的架势。   季浮沉几乎不敢看他, 别开视线道:“要不……改天?”   “你不想帮我?”周岸问。   “也不是……我只是没准备。”   “那还是我帮你吧。”   “不……还是我来吧。”   季浮沉终于松了口,一手伸到周岸的上衣衣带上,将带子解开,露出了对方漂亮劲实的胸腹。他目光在上头一扫,心跳忍不住加快了几拍,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上衣的衣带根本不用解开。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   季浮沉手里捏着周岸的衣带,从耳尖到脖颈都迅速漫上了红意。   “你不先亲我吗?”周岸问他。   季浮沉想起周岸每次帮忙之前都会先亲他一会儿,便凑上前在周岸唇上亲了亲。   过去两人亲吻时都是周岸主动,季浮沉总是被动配合的那一个。如今两人的处境对调,季浮沉便显得有些生疏。偏偏周岸就跟故意逗他似的,一点也不主动,只任由他笨拙地亲吻着自己。   “好了吗?”半晌后,季浮沉气喘吁吁地问他。   周岸被他这副样子惹得很是情.动,终于按捺不住,一把将人抱到榻上,而后握住季浮沉的手,放到了自己身上……   夜风透过半开的窗子吹进来,吹动了角落的烛火,引得屋内火光摇曳。   周岸的一颗心,也跟着摇晃的火光悸动不已。   ……   这晚之前,季浮沉对于某些事情的想象力一直十分有限。在他看来,大家都是男人,在很多事情上虽然会有差距,但那差距应该不至于大到离谱。   直到这晚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大错特错。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可以大到离谱。   比如他和周岸的体力,再比如他们各自的“时间”。   这种差距造成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晨起来时,季浮沉的手腕还有些发酸。他躺在榻上,冷不丁想起了回来路上在客栈躲雨的那一晚,那是周岸第一次帮他。   他记得那晚周岸出去净手时,待了好久才回来,久到他都要睡着了。当时他就有些纳闷,周岸出去洗个手,为何会待那么久?   直到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那晚周岸出去是在干什么……   “醒了?”周岸从外头进来,十分自然地上前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然后握住他的手腕,一边帮他揉捏,一边道:“手还酸吗?”   “好多了……”季浮沉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神清气爽,自然起得早一些,你睡觉的时候我已经去喂过鸡和兔子了。”   这时荣宝从外头哒哒跑了进来,季浮沉忙抽回手,顺势起了床。   用过早饭后,周岸抱着荣宝送季浮沉去学堂,他这一路上每次遇到人都要主动打招呼,那模样看着像是捡了钱似的,就差把“老子很高兴”写脸上了。   “哟,大当家今天怎么这么高兴?”赵路在山门口遇到他时忍不住揶揄道。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周岸笑道:“毕竟你是光棍儿一条。”   赵路闻言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去吧,中午下了学我来接你吃饭。”周岸一直将季浮沉送到了学堂门口。   荣宝朝季浮沉挥了挥手,然后撅着小嘴朝他要了个亲亲。   周岸见状也想要,被季浮沉伸手轻轻推开了。   他也不恼,一直目送着季浮沉进了学堂,这才抱着荣宝离开。   不过他刚走到村口,就遇到了一个村里的管事,对方一溜小跑着,看上去有些着急,但看到周岸后还是停下来打了个招呼。   “出什么事了吗?”周岸问道。   “村外的土地庙里又住进了几个流民,我正想着去和村长他们商量一下,看看此事如何应对。那土地庙又不是住人的地方,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在那里待着吧?”那管事道:“最怕的就是往后流民越来越多,届时只怕就不只是土地庙的问题了。”   周岸拧了拧眉,问道:“你方才说又住进了几个,是说之前就已经有人住进去了?”   “是啊,约莫半个月之前,就有从边城逃难来的一家五口,他们也没地方去,大伙儿就暂时答应了让他们在那边暂避,还给他们弄了些粮食。但这短短的半个多月里,那里已经住了十几口人了,要是继续这么下去,人越来越多,日子久了我们也接济不起他们了啊。”   “附近其他村子有遇到这种情况吗?”   “都有,那些流民一开始来了都是在官道的沿线找一些能落脚的地方。现在估计是那边落脚的地方挤满了人,他们不得已只能走远些,这才找到了土地庙。”   周岸想起他和季浮沉这一路上见过的那些流民,心情十分复杂。   那些人路远迢迢地从边城走到祁州,无非是想避祸,想远离战争,想多活些时日。可他们就这么背井离乡,哪怕真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也未必能顺顺利利地活下去。   当日季浮沉下学后,周岸便将流民的事情朝他说了。   “我听说了。学堂里有个孩子,住得靠近村边,他说这几日老有流民去他们家敲门要吃的。”季浮沉道:“村子里现在是凑了一些米粮在接济他们,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粮食的问题还是其次的,只怕日子久了流民和当地的百姓会起冲突,一旦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就不好控制了。”周岸说。   人在极端的环境之下,行为难免会脱离固有的思维方式和道德标准。先前杀人的那些流寇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原本也是普通人,但遭遇了一系列的问题后,行为准则就变了,道德的约束感极低。如今的流民,难保不会出现个别极端的人。   再加上他们的人数多了以后,容易形成一定的群体意识,一旦有别有用心的人潜入其中煽风点火,激将他们和当地的百姓起冲突,那事情的发展将会越发难以控制。   “你想怎么做?”季浮沉问他。   “我们暂时什么也做不了,总不能强行把人赶走。他们都没有去处,离开了这里也会有新的流民再找过来。若是仗打不完,往后外逃的流民只会更多”   季浮沉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眼下这局面,恐怕就连官府的人都应付不了。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段青来了一趟。   “九爷知道流民的事情吗?他有没有想过解决的法子?”季浮沉问段青。   “眼下这局面,九爷要顾及的事情太多,顾不上这边。不过现在天气暖和,流民随便找个地方落脚都不至于冻死,只要有人给他们一口吃的就行。”段青道:“这几日我也正和大当家商量对策,想着能不能筹措点吃的给他们。”   “我们这边倒是还有点粮食。”季浮沉道。   他在北殷大营卷走的粮食给了边城一部分,剩下的被他直接装进空间带走了,如今的流民都是边城跑出来的,这批粮食若是给他们倒也合适。   “不过只有粮食怕是解决不了问题,治标不治本。”周岸说。   “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让边城恢复安宁。一旦边城不打仗了,他们自然会回去。”季浮沉道。   大部分人对故乡都会有着与生俱来的依恋,尤其是古代社会,这种依恋更为明显,不到万不得已人们不会愿意背井离乡。哪怕离开了故乡,一旦有了机会也都会选择落叶归根。   所以只要边城恢复和平,大部分的流民一定会选择返回故里。   “想让边城恢复稳定,只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除非有神仙帮忙。”段青说着看向季浮沉和周岸,意味深长地道:“边城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有人帮着那个昏庸无能的知州,只带了五个探子,就烧了北殷的大营。”   周岸闻言拧了拧眉,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凌厉。 第77章   季浮沉强忍着冲动没有和周岸对视, 生怕段青看出端倪。   但他心底隐约有个感觉,段青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说不定早就有了怀疑。   “我们又不认识边城的人, 怎么会听说边城的事情。”周岸道。   “陛下病重时九爷就担心边城会乱,提前在边城安插了自己的人,所以他对边城的事情了如指掌。有人在边城散布谣言说大将军和知州死了, 后又说陛下驾崩了,谣言闹得沸沸扬扬,待陛下驾崩的消息被有心人传过去时, 已经无人相信了。”段青道:“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没想到隔日就有人烧了北殷的大营。”   季浮沉手心有些出汗,当初决定去烧大营时,他就知道事情会闹到九爷面前,可他没想到这么快。   “这对边城的局势而言,是好事啊。”周岸道:“看来我朝有的是忧国忧民之人。”   “能做成这样的事情,可不是空有报国之心就行的。这几日九爷的人一直在边城探查,试图把幕后之人找出来, 好收为己用。”段青道。   周岸看向段青,略一挑眉,问道:“你同我们说这些, 莫不是想让我们帮忙找人?”   “我只是突然想到先前四当家被掳走时, 那些流寇的营地也着了一场火。”   “你这话什么意思?”季浮沉拧眉道。   “知道此事的除了你我两寨的人之外, 还有当时活捉的几个流寇,我已经寻了个由头, 将他们几人都灭了口。所以当时他们营地着火一事, 九爷不会知晓。”   季浮沉一怔,一时之间拿不准他的意思, 便没吱声。   “段二当家有话直说吧,不必再兜圈子了。”周岸冷声道。   “边城谣言四起时,你们两个人消失了一阵子,是去边城了吧?”   “段二当家的意思,我和大当家是帮着知州烧北殷大营的神仙?”季浮沉笑道,“我们若是有这个本事,何不把北殷京城直接点了?”   段青道:“我今日来并非是要证明什么,也不是要质问二位,而是有几句话想告诉你们。在边城的事情上,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们不信任九爷,也不想为他卖命,所以一直在他面前试图隐藏自己的实力,这样一来,无论将来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   季浮沉和周岸都未做声,心中却都转过了许多念头。   “咱们联手吧。”段青又道。   周岸和季浮沉短暂地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怎么联手?”周岸问他。   “边城的事情,我和大当家会帮你们遮掩,保准九爷的人不会查到实质的线索……”   “我们可没承认去过边城。”季浮沉道。   “薛承举从边城带回来的婆孙两人……”   季浮沉一惊,没想到他竟连此事也知道了。   “此事是巧合,不过你们也该庆幸发现此事的是我们的人。薛承举还算谨慎,没有把人安置在你们寨子周围的村子,可他不知道的是,峦县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被九爷安排了人盯着,为了确保所有逃到祁州境内的人中没有散兵和细作。”   薛承举安置那婆孙俩的村子,正好是清风寨的人在盯着,所以事情并未传到九爷那边。   “那婆孙俩见过你们的长相,我去询问的时候,老人家将你的样貌说得很是仔细。我怕节外生枝,已经让人暗中将他们送走了。”段青道:“我同你们说这些不是威胁,也不是邀功,只是想告诉你们,若是咱们联手,将来你们想做什么都会更容易,也更安全。除非将来你们能忍住再也不插手任何事情,否则九爷那边迟早会发现端倪。”   段青心里清楚,眼前这两人不可能做到对外间的事情不闻不问,否则他们今日也不会主动提起流民的事情。   “丑话说在前头,若我真如你所说能烧了北殷大营,将来自然也能烧了你们清风寨,甚至是九爷的王府。”周岸说这话时特意没牵连季浮沉,试图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段青道:“我明白,若我清风寨违背盟约,段青必不得善终。”   事已至此,两人也没有再推脱的必要了。   此前,清风寨不止一次对他们出手相助,甚至周岸受伤那次,也是他们大当家帮了忙,才让季浮沉顺利带走了周岸,且没引起九爷的怀疑。   往后若是他们真能联手,有清风寨从中周旋遮掩,季浮沉再想做什么事情就容易多了。   当日段青走后,留下了一个亲随在凤鸣寨,以便季浮沉和周岸有什么事情时让对方帮着传信。   这次结盟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端午之后周岸不必再去清风寨了,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过去帮忙就行。如今九爷在京城,祁州私兵营的事情他安排了人在打理,剩下的事情则交给了章卫廷。   先前季浮沉和周岸在边城所为,令边城进入了短暂的安稳期。但北殷迟迟没有休战的意图,也没有提出和谈,所以众人都清楚,这一仗只是推迟了,但迟早还是会打。   近来,九爷的私兵营还在不断扩充,祁州府的人则奉了朝中的旨意,忙着加固祁州的城防。   越来越多的流民聚集在祁州境内各处,早已人满为患,官府虽在尽力维持秩序,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光是凤鸣寨附近这几个村子的流民都已经多的没地方安置了。   “得给他们找些事情做,不能让人就这么待着。”季浮沉朝周岸问道:“你说这仗要打多久?边城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安宁?”   “最快也得数月吧?最迟就不好说了。”周岸道。   “既然这样,干脆在村外划出一块地,让他们动手盖房子吧。”季浮沉道:“反正盖了房子也是他们自己住,等回头仗打完了,人都回去了,这房子也可以合计着做点别的用处。”   周岸一想觉得此事倒是可行,反正流民们闲着也是闲着,且他们能一路从边城逃到祁州,体力都不会太差,干活的力气肯定都有。   当日,周岸便和侯东下山去找了一趟村长。对方正为了流民的事情烦恼,听了此事自是不会反对。他们此前也不是没想过这个主意,只是觉得此事不好推进,怕组织不起来,反倒引起流民不满,但如今有凤鸣寨作保,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季浮沉则用了一日的功夫,设计了一副图纸。   “这些房子不用盖得太精致,主要就是要宽敞一些,这样住的人才多。”季浮沉朝周岸解释道:“到时候若有拖家带口的可以先按户分配,人少的就几个人合住,分开男女就行。回头若是人多了再重新分配,搞成集体宿舍那种也行,总之尽量让他们都有地方落脚。”   除了住处之外,季浮沉还在图纸中设计了几间宽敞的空房,打算等前一批房子弄好了之后再建。万一将来人多了可以分配过去,若是没有多余的人,就把那些房子当成仓库或工坊,回头可以安排流民做一些简单的活计,例如给兵营做衣服、被褥、鞋袜之类的。   这样一来可以抵消一部分养活他们的成本,二来也能让他们有事情可做,不至于整日闲散。   季浮沉又列了一份清单,道:“明天我带几个识字的弟兄下山,把所有流民的名单统计一下。咱们根据他们的年龄,性别,身体状况给他们分配要做的事情。力气大的去弄石头,盖房子,力气小的可以帮着干一些杂活,还有简单的木工。”   他们盖房子的同时,还要做一些床、桌椅、被褥等基本的生活用具。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周岸道。   如今山下比从前更乱,他可不放心让季浮沉离开自己的视线。   这日段青带人来接剩下的小鸡仔,周岸便将他们的打算朝他说了一番。段青最近也正和章卫廷讨论此事,看过季浮沉的图纸后便请他帮忙多画了一幅,又抄了一份他列的那份清单,说是可以考虑一下,让祁州境内都效仿这个方法安置流民。   “能不能让九爷和祁州官府打个招呼,给大伙儿拨点银子,建房子的石头和木料咱们可以想想办法,但这么多流民要吃要喝总不好一直让老百姓出血吧?”季浮沉道。   段青叹了口气,“朝廷现在哪还有银子啊?”   “朝廷没有,贪官肯定有啊。”周岸道。   段青看了他一眼,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的老本行就是干这个的,逼着那些贪官污吏吐银子,那可太容易了。   这些年那些蛀虫们从百姓那里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也是时候该往外吐一吐了。   当日段青走后,周岸便叫来赵路他们商议了一番,决定当晚就下山搜罗银子。赵路他们也都很久没动过手了,看起来都挺兴奋,先前顾忌着官府的面子,他们一直未曾动过那些贪官,如今可算是有机会了。   “能不能带着我。”季浮沉待人都走后,朝周岸问道。   “又不是什么好事。”周岸笑道:“再说了,哪有山匪打家劫舍还带着压寨夫人的。”   “我想去看看……”季浮沉在周岸手上轻轻捏了捏,那模样像极了是在撒娇,惹得对方眼底笑意更深了些。   说起来,周岸自从当了大当家之后,还真是没怎么再干过这些事情,毕竟他们一直不怎么缺银子。周岸仅有的几次出去“工作”,季浮沉也都没机会跟着,所以他一直没怎么见过周岸作为山匪时的那一面。   他想,周岸拎着刀时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应该也挺有趣的。 第78章   “想去也行。”周岸一脸笑意地看着季浮沉, “给我点好处就带着你。”   季浮沉抬眼看向他,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那我得好好想想……”周岸眼珠子一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季浮沉没等他开口, 略一踮脚,凑到他唇边亲了亲。   周岸顺势将人搂住,毫不犹豫地加深了这个吻。   “唉哟你俩……”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了赵路的声音。   季浮沉闻声忙推开周岸, 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周岸倒是坦然,将人往自己身后一挡,看向门外的赵路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方才只点了人, 没说去哪家啊, 我想着来问问你,谁知道你们这大白天的还……啧。”   “去哪家,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周岸略一思忖,道:“你带着人先准备吧,一会儿我去找一趟汪县丞问问他,入夜后在城门口汇合。”   “行,你们继续吧。”赵路说罢转身走了。   周岸转头看向季浮沉, 就见对方一张脸涨得通红,看上去让人特别想做点什么。只可惜现在不是时候,他得趁着天没黑进城一趟。   “你现在要去县城?”季浮沉问。   “带你一起去。”周岸抬手在他唇角轻轻一抹, 又快速凑上去亲了一口。   季浮沉闻言眼睛一亮, 当即便跑去安顿荣宝了。他们这一趟出去得半夜才能回来, 若是不提前打个招呼,荣宝会担心, 所以他特意去朝荣宝解释了一番, 又将小家伙托付给了小暑。   随后,他便跟着周岸一起下了山。   两人去联络点取了马, 不过周岸故意只取了一匹马,这样两人就可以共骑了。   这一路上颇为顺利,待进了县城之后,周岸便勒马放慢了速度,沿着街道慢慢悠悠朝着汪县丞的住处行去。   季浮沉坐在周岸身前,目光时不时落在街边的小摊上,那模样看上去像个难得进城的大孩子似的。周岸望见他左顾右盼的模样,只觉十分可爱,便往前靠了靠,借着牵住马缰的姿势将他圈在了怀里。   “别这么近,旁人会看的……”季浮沉小声道。   “咱们都成亲了,还怕人看不成?”周岸故意逗他,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季浮沉拿胳膊轻轻推他,却也没有真的不高兴,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别动。”周岸忽然在他耳边道。   季浮沉一怔,紧张地四处看了看,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过他很快明白了周岸为什么让他别动,因为他感觉到了身后周岸身体的变化。   “你怎么大白天就……”季浮沉想往前挪一挪身体,却被周岸按住了肩膀。   “你越动我越厉害。”周岸无奈道:“让我冷静一会儿就好了。”   “下次我坐你后边。”季浮沉说。   “呼……”周岸深吸了口气,这会儿哪还顾得上下次啊。   季浮沉扭头看向他,问道:“要不要给你一颗药丸?”   “算了。”周岸道:“我宁愿扎自己一刀冷静一下,也不想吃你那劳什子药丸了,不然又要当太监。”   “我上回是忘了。”季浮沉心虚地道。   “多重要的事啊,你都能忘了。”   两人又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周岸总算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两人将马停在汪县丞家门口,去敲响了汪家的门,不多时便有人开门将两人迎进了门。   汪县丞这会儿还在衙门里,他家的管事特意过去叫了一趟。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天都快黑了。”汪县丞道。   “天黑了才好办事。”周岸喝了一口茶,道:“今日来找你是想让你帮个忙,你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的县丞,衙门里谁贪的银子多,你心里应该都有数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汪县丞道。   “我的目的,你还是不问的好。”   汪县丞早已习惯了他这做派,开口道:“贪银子最多的自然是知县大人,其次就是与他走得最近的主簿和巡检。尤其是巡检,仗着职权经常盘剥县丞的商户,逼着他们在朝廷规定的税收之外多缴一份银子,美其名曰会对他们特殊照顾,商户们怕他报复不敢不缴,只能忍气吞声。至于他拿到的银子,则会和知县大人四六分。”   季浮沉拧了拧眉,心道原来古代也有保护费一说,只是没想到这收保护费的不是地皮流氓竟是官府的人。   “把他们的住处给我列个条子。”周岸道。   汪县丞着人取了纸笔来,特意用左手将几人的地址都写在了纸上。   “祁州城内的官员你熟吗?”   “略有耳闻,不过他们的住处我就不晓得了。”   汪县丞又提笔在那页纸上写了几个官职,均是祁州衙门里的官员。   “你们是想今晚动手?”汪县丞问。   “今晚先光顾一下这几位,祁州这几位改日吧。”周岸说着将那页纸折好收了起来。   汪县丞想了想,开口道:“你们若是今晚动手,朝你的人知会一声,也来我家一趟吧。”   “怎么?你也贪了不少?”周岸笑道。   “银子我是没多少,届时弄些粮食给你们。今晚这么大的动静,那几家你们都光顾了,唯独不来找我,那明天我还怎么去衙门里点卯啊?”   “你想得还挺周到。”周岸道:“晚上我亲自带人来你家。”   汪县丞听他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现在缺银子了?”   “不是我们,是那些流民。祁州境内涌入了多少流民,你们心里应该清楚吧?那么多大活人,要吃要喝,你们官府是一粒米都不给,我总不能看着人饿死在凤鸣山下。”   汪县丞想了想,又提笔在纸上写了两处地址。   “这是什么?”周岸问。   “知县大人偷偷置办的产业,一处布庄一处米店。”   周岸接过那页纸朝他一挑眉,便带着季浮沉离开了。   这会儿天色尚未擦黑,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两人便找了个饭馆吃了点东西。季浮沉想到一会儿就要和周岸一起去打劫,稍稍有些兴奋,饭都吃得不大安稳。   “你这么高兴?”周岸问他。   “我就是好奇,而且是去知县大人家里,我想看看他家到底有多少好东西。”   周岸一笑,满眼宠溺,“等到了地方,我带你去他家库房看看,让你看个仔细。”   “你从前……去过的人家多吗?”季浮沉问他。   “还行吧,过去风老寨主当家时,我年纪还不大,他只偶尔带着我下山。后来窦三当家以后,我与他一直不对付,所以十次里大概只有那么两三次我会去。”周岸道:“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那你们去……的时候,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也没什么好玩的,凤鸣寨名头响,我们上门时大部分人家都不怎么反抗。尤其是我挑的那些富户,都是缺德事儿没少干的主儿,他们做贼心虚,见了我们掏银子都很痛快。”周岸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猜咱们这位县太爷肯定也怂得很。”   季浮沉听他这么一说,越发好奇了,想看看这位知县大人究竟会如何反应。   两人用过饭后,差不多就到了约定的时辰。周岸带着季浮沉去了城门口,赵路已经领着人等在了那里。   周岸并未与他多说,只将纸条给他,让他带人去巡检和主簿的家里。自己则带了一队人,直奔知县大人的住处而去。   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县城的街上没什么人。   周岸骑着马,季浮沉坐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乍一看去两人很是温馨,不过仔细一看会发觉他们身后还带了一众山匪,大伙儿气势汹汹,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一行人停在了知县大人门口,周岸一挥手,薛承举便下马上前敲响了知县府的大门。   “谁啊?大晚上的!”门房听到动静后有些不耐烦,待打开门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就想关门,却被薛承举一脚踹出了老远。   “叫你们家老爷出来见客,就说凤鸣寨的爷爷们来喝茶了。”薛承举道。   门房闻言屁滚尿流地朝着后院奔去,一刻都不敢逗留,生怕跑慢了自己脑袋分家。   门外的众人留了两个在门口守着,其他人则径直进了门,而后在院中分列两侧。周岸带着季浮沉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站在了院子中央,他手里的长刀在地上一戳,那模样看着十分潇洒。   季浮沉躲在周岸背后,伸着脑袋往院子里看,就见几个家丁手里拿着棍棒,但那架势并不像是要反抗,反倒像是要随时逃跑似的。   就在这时,知县大人挺着个油腻的肚子,慌慌张张地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不知各位好汉深夜到访……”   “峦县的流民太多,吃不起饭了,来找知县大人讨一些银子给他们买米粮。”周岸淡淡开口,打断了对方的寒暄,“你家中银钱,取六成出来,让人装好搬到马车上。若是我的人动手,取走的可就不止是六成了。”   季浮沉看了周岸一眼,没想到对方还挺客气,竟给这贪官留了四成。不过他转念一想,凡事留个余地,确实很符合周岸作势的风格。   那知县一听说周岸要取走他六成的家业,顿时有些着恼。他害怕凤鸣寨,可此刻面对即将损失的银钱时,他的愤怒竟是盖过了恐惧。   “你……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我堂堂峦县知县……”   “啧。”   不等知县将话说完,周岸手里的长刀一挥,刀柄在对方脸颊上结结实实甩了一记耳光,打得对方摇摇晃晃险些没站稳,幸好一旁的管家扶住了。   “你……你……”   “谁?”   周岸手里的刀虚提了一下,吓得对方连连后退了两步,面色涨得通红。   “多问一遍加一成,现在是七成了。”周岸状似随意地道。   “我……你们别欺人太甚!”知县捂着自己的脸道。   “八成。”   “你们愣着干什么?”知县朝他家里的家丁道,“养你们这么多年,都白养了?”   “九成。”周岸刀柄在知县脖颈上一劈将人砍晕了,而后朝薛承举道:“让管家带着你们去取吧,哪个支支吾吾的就割了舌头断了手脚,让他们知道给贪官当狗腿子的下场。”   那管家一看这架势,当即就怂了,主动在前头带起了路。说到底,知县家里再多的银子又不是他的,除了知县没人会为了这些银子枉顾自己的性命。   周岸留了几个人看着这些家丁,剩下的人则跟着管家去了库房。   “走带你去看看。”周岸朝季浮沉道。   季浮沉闻言便乖乖跟在他后头去了知县家里的库房。   尽管来之前季浮沉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知县家里这一箱箱的金银珠宝时,他还是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县令,竟能贪这么多银子,也难怪本朝能变成今天这样。   如今这些银子能再用到百姓身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从知县家里出来之后,季浮沉都还有些恍惚,他没想到事情竟会这么顺利。除了周岸震慑人时朝那知县动了一下手,整个过程中几乎一点冲突都没有爆发。   “这也太容易了吧?”季浮沉道。   “没看够?”周岸从队伍中点了五六个人跟着自己,朝薛承举道:“你带人和三当家汇合先回去,我换个地方再取点银子,今晚让四当家看个够。”   不等季浮沉开口,周岸便纵马掉了个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不多时,他们便停在了一处看起来十分气派的大宅子前,这地方看着比知县住的地方还要好上许多,门口挂着“图府”两个大字。   图府?   季浮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直到大门被敲开,季浮沉才想起来,这峦县是有一户姓图的人家挺气派。上回招惹自己被周岸吩咐人阉了的那个图六,便是图家的公子。   这图家的家丁显然比知县府里的顶事,见到周岸他们之后,便有十数人从府中鱼贯而出,手里执着刀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间。   “你不是嫌方才没意思吗?现在让你看点有意思的。”周岸朝季浮沉道。   不等季浮沉反应过来,周岸便拎着长刀一跃下了马。   许是他气势太足,那十数人竟是被他吓得不由后退了一步。   “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十数人齐齐冲着周岸一拥而上。   季浮沉心口一紧,不由便有些担心,可他这担心只持续了不到片刻,便见周岸一手执着长刀,刀都未曾出鞘,便将那十数人砍瓜切菜一般打翻在地。   一旁凤鸣寨的弟兄看出大当家要耍帅,都默契地立在一旁没插手。   “够看吗?不够我再叫他们起来打一遍。”周岸冲季浮沉道。   季浮沉:…… 第79章   “你是什么人?”地上的家丁捂着心口半躺在地上, 朝周岸问道。他们先前未曾与周岸打过照面,因此并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凤鸣寨大当家。   “去朝你家老爷知会一声,凤鸣寨来讨些银子去安顿峦县的流民。今日我马车装不下了, 明日午时之前你们把银子送到凤鸣山下,若是过时未给,我可就亲自带人来取了。”周岸说着扫视了地上的家丁们一眼, 又道:“记得提醒你家老爷,别太小气,不然我再来一趟只怕又要扰了你们府上的清净。”   那些家丁一听到凤鸣寨顿时老实了不少, 好几个本来要爬起来的, 闻言都再次躺了下去,生怕周岸再朝他们动手。   当初他们家公子就是被凤鸣寨给阉了,而他们的靠山黑虎寨面对周岸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自那以后他们就知道凤鸣寨不是好惹的了,哪怕心中有怨气,也不敢有丝毫表露。   图家人也是懂自我安慰的,当初那件事过后没再怨怪凤鸣寨阉了图六, 转而开始庆幸图六尚留了一条性命……当然周岸并不知道这些事,他也不需要在乎。   “走了。”周岸翻身上马,带着人绝尘而去。   临离开县城之前, 他又想起了汪县丞的事情, 带人去对方家里“骚扰”了一番。   回去的路上, 周岸终于让季浮沉坐在了后头。   夜里风略有些凉,季浮沉怕冷, 便从背后搂着周岸取暖。周岸忽然发觉, 自己坐在前头也挺好,这样就能让小季主动抱着自己了。   “冷吗?”周岸问他。   “还行。”季浮沉胳膊抱得更紧了些, 随后他便觉手上一热,被周岸攥住了。   后头的路,周岸就一直那么单手控着马缰,另一手握着季浮沉的手。季浮沉将脑袋埋在他背上,不由便想起了方才在图府门口时那一幕,周岸一人拎着把未出鞘的长刀,以刀做棍,在那十几个家丁之中辗转腾挪,或劈或砍,将那十数人收拾得服服帖帖,那场面堪称碾压。   不得不承认,那时的周岸的确挺帅的。   仔细想想,两人自从相识以来,周岸就很少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这样的一面。季浮沉记得,从前周岸当着他的面动刀时,都会先蒙住他的眼睛。   想到这个,季浮沉便觉心中一热,唇角也不自知地染上了一点笑意。   回到凤鸣寨以后,周岸便将后续的事情都交给侯东去处置了,自己带着季浮沉回了住处。   “今天荣宝不在呀。”周岸一进门便将季浮沉抵在了门后,倾身吻了上去。季浮沉微微仰着头,任由他亲.吻着自己,两人唇.舌.交.缠,呼.吸交错,一时都有些忘.情。   “知县大人的布庄和米店还没去……”季浮沉道。   “非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周岸惩罚似的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又道:“明天让赵路带人去。”   季浮沉被他搂在怀里,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每一处变化。   “你又……”   “嗯,一亲你就会忍不住。”周岸将脑袋埋在他颈窝处,低声问道:“咱们今天圆房吧?”   季浮沉闻言身体一僵,半晌没有做声。   “我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好久,不过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只要你高兴,我也可以一直忍着……”周岸说。   季浮沉沉默许久,小声道:“好。”   周岸一时没明白他这句“好”是回应的什么,又抱着人亲了亲便松开了手。   “我说好。”季浮沉拉着他的手道。   周岸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惊喜:“你答应了?”   季浮沉有些不敢看他,别开视线道:“我想……先沐浴,你也要沐浴。”   “好,今晚去了图家,正好洗个澡去去晦气!”周岸说罢便一溜小跑去烧了热水。   他们这小院里灶台小,烧不了太大的锅,所以周岸只能先烧了水让季浮沉沐浴,待季浮沉沐浴完之后,才轮得到他。   不过想到今晚就能圆房,别说是让他沐个浴,就是让他扒一层皮他也绝无二话。   周岸收拾好一切回到屋里的时候,季浮沉早已躺下了。他立在榻边看着盖了薄被只露出了一颗脑袋的人,便觉满心欢喜,一颗心跳得极快。   “我上来了。”周岸伸手去掀被子,掀到一半才发觉季浮沉身上没穿衣服。他心中一跳,忙又将被子放了下来,紧张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被子里的季浮沉一张脸涨得通红,显然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明明已经有过那么多亲昵的举动了,但到了这一刻,还是会忍不住害羞。   “你先把烛火熄了。”季浮沉道。   “噢!”周岸闻言忙去将屋子里的烛火都熄了,回来的时候因为过于紧张,他还踢到了桌角。   “你没事吧?”季浮沉问。   “没事没事。”周岸抹黑到了榻边,忽然觉得有些遗憾,熄了烛火他就看不到小季的模样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亮着烛火,小季肯定不好意思。反正来日方长,他想看可以等以后慢慢看,也不急于这一时。   周岸小心翼翼爬上榻,轻轻掀开被子,凑上前抱住了季浮沉。   他原本还有些茫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当他将人搂在怀里时,便像是无师自通一般……   然而这样的亲昵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季浮沉的质问声打破了。   “嘶……你没准备东西吗?”   “什么东西?”   “就是,要用的东西啊。”   “什么要用的东西啊?”   黑暗中,季浮沉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极力压抑某种情绪。   “你是不是不会啊?”   “啊?我看话本上写得就是这……”   “周岸!”季浮沉的声音带着些恼意,“你不会怎么不早说?”   “我……”周岸支支吾吾想去哄人,季浮沉却裹着被子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小季……”   “我困了。”   周岸:……   怎会如此?为什么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周岸还想哄人,但他能感觉到季浮沉已经不高兴了,便也不敢再多嘴,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旁边睡了。   次日一早,周岸早早就醒了。   他去打好了水,又取来了早饭,一直守着榻边。   待季浮沉醒了之后,他便殷勤地将对方的衣服递上前,还十分自觉地扭过了头。   “一会儿我去接荣宝回来一起吃早饭。”周岸非常聪明地没有提昨晚的事情。   季浮沉没有吱声,穿好衣服起身,周岸见状忙递上了布巾让他擦脸。   “早饭你自己吃吧,我去找荣宝一起吃。”季浮沉说。   “还在生气啊?”周岸小心翼翼问道。   季浮沉想到昨晚的事情,又忍不住有些气恼。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决定和周岸圆房,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期待,结果周岸竟然什么都没准备,就打算那么用蛮力,幸好及时打住了,不然他非得疼死不可。   “是你天天嚷嚷着要圆房,结果你……”季浮沉有些委屈,想抱怨几句,但看到周岸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只能又忍住了。   理智上他觉得这事儿也不能怪周岸,对方毕竟没有成过婚,也没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不懂也是人之常情。可理智和情感完全是两码事,尤其他和周岸成婚以后,总是会下意识依赖和信任对方,对周岸的期待和要求自然会超越所谓的“人之常情”。   换句话说,若他对周岸还是从前的感情,今日之事多半不会放在心上。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早已将周岸当成了自己的夫君,免不了脾气便大了些。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今日的情绪与其说是生气,实则更像是在撒娇。   “怪我怪我。”周岸忙道:“我肯定好好学,争取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你快吃吧,饭凉了。”季浮沉放下布巾要走,到了门口又想起了什么,朝周岸道:“我要下山,你别忘了喂鸡。”   叮嘱完之后,他才气呼呼地走了。   周岸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心道,小季生气时怎么也这么讨人喜欢呢?   季浮沉去小暑那里接到荣宝后一起吃了早饭,而后便一同下了山。   如今情势紧张,学堂里的大半的课程改成了习武,所以季浮沉不用每日都去学堂,今日他是打算去工地上看看。   “公子,你今日怎么没和大当家一起吃早饭?”下山的路上,小暑朝他问道。   “他自己吃的。”季浮沉这会儿气倒是消了大半,忍不住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朝周岸发脾气。   可他昨晚是真的很疼,不然也不会那么委屈。   这往后可怎么办呢?周岸要是没地方学,他总不能手把手教着对方怎么欺负自己吧?要不干脆不圆房算了,反正他也怕疼。但一想到周岸,他又有些犹豫了,昨晚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很期待能和周岸更亲近一些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哪怕知道自己可能会疼,可能会不舒服,可他还是愿意和周岸更近一步。不是为了让周岸高兴,也不是为了尽什么夫夫之间的本分,就是单纯的期待那一刻。   季浮沉忽然顿住脚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是不是爱上周岸了啊?   他心口猛地一跳,一时之间只觉十分茫然,但茫然过后却又觉得一颗心满满当当的。   另一边。   周岸并不知道自己拥有了什么,正暗自发愁。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谁能想到,圆房这事儿竟然还有学问呢?   早知如此,他成婚之前就该先去搞清楚! 第80章   周岸思前想后, 觉得此事或许真该找个人请教一番。   他们凤鸣寨还真有合适的人,先前寨子里成婚的人中,就有一对是两个男子, 宗明与柴七。那俩人成亲之前就被周岸撞见过在后山厮混,想来对于圆.房这种事情应该很熟悉。   周岸特意去找了一趟宗明,想朝对方请教一二。可他看到宗明之后, 不由便想起了此人从前曾偷偷觊觎过季浮沉,虽说对方后来已经“改邪归正”,成婚后日子过得也不错, 但周岸想起此事还是有些不大痛快。   他若是朝对方询问此事, 对方便会知道他和季浮沉至今仍未圆房。人的想象力都是无限的,谁知对方会不会顺着此事,联想到一些不该联想的东西?   念及此,周岸便收了朝对方请教的心思。他可不希望自己和季浮沉的房中之事,沦为其他的人的谈资,尤其是宗明这种本就好男色的人。   “大当家,您找我是有何事?”宗明问他。   “没事。”周岸目光在他身上一瞥, 道:“我看你成了婚之后,怎么穿得都比从前讲究了?”   “嘿嘿。”宗明一笑:“今年刚做的新衣裳,柴七挑的料子。”   “不错, 挺好的。”周岸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心里却有些酸溜溜的。   不就是新衣服么, 回头他和小季做上个十套八套的。   周岸刚拐过屋角,迎面撞上了赵路。   赵路一见他那面色, 登时来了兴致, 上前一把揽住他肩膀问道:“吵架了?”   “你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听他们说,昨晚你带着小季一起, 跟花孔雀开屏似的,是真的假的?”   “他喜欢看我打架,你管得着吗?”   “他要是喜欢看你打架,那你们昨晚应该挺恩爱的吧?怎么一大早我看你脸色就不大好,像是在地上睡了一宿似的。”赵路一脸虚假的同情。   周岸懒得与他多说,更何况自己的烦恼赵路也帮不上忙,于是一把甩开对方的胳膊便要走。   “你去哪儿?”赵路问他。   “下山,小季在山下,我不盯着不放心。”   赵路无奈一笑,心道这人可真是夫人奴,离了小季活不了。   “对了,图家今日午时之前会派人来送银子,到时候你盯着点。若是送得多就对他们客气点,若是送得少就让他们拉回去。”   “多少是多啊?”   “你自己看着办。”周岸不耐烦地道:“还有知县大人的两处铺子,晚上你带人去看看,有什么能拿的挑点,拿不了让他们派人来送。”   赵路一脸无奈,心道知县大人非得让他们气死不可。   山下工地。   季浮沉带着小暑在工地上巡视了一圈,发觉流民们干活还挺卖力的。   大概是挤在土地庙实在太难受了,如今得知能在此地亲手建一处容身之所,所以众人都很积极。流民中年轻力壮的都被分配了做一些力气活,体弱的则干一些杂活,大部分人都挺卖力,只有一小撮懒洋洋地倚在一旁晒太阳。   依着规矩,除了老幼病残孕可以休息,其他有劳动能力的流民,只有干了活才有资格吃大锅饭。因此到了中午放饭的点,那几个晒了小半日太阳的人,便没有领饭的资格。   “凭什么不给我们吃饭啊?”为首的一个青年质问道。   “老幼病残孕,你占了哪一条啊?一条不占还不干活,凭什么给你吃饭?”   “我们背井离乡就够可怜了,你们这帮人还想让我们当苦力,不干就不给饭,想饿死我们?”那人道:“说是这房子给我们住,谁知道辛辛苦苦盖好了你们会用来干什么?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对啊,凭什么不让我们吃饭?”旁边另一人道。   “干活才给饭吃,你们这就是压榨,不把流民当人!”   几人推推搡搡,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就在这时,季浮沉怒喝道:“住手。”   众人闻言果真住了手,但闹事的那几人看到季浮沉后,很快又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显然没将季浮沉放在眼里。   “你问凭什么不给你饭吃,我来回答你。这里的每一粒米,都是我们凤鸣寨弄来的,给你吃是情分,不给你吃你又待如何?我们又不是官府的人,不欠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更没有义务管你的死活。”季浮沉道:“规矩是我定的,你想吃就守规矩,不守规矩就闭嘴滚蛋。”   那人盯着季浮沉看了一会儿,没再做声。   然而就当季浮沉转身要走之时,他却忽然暴起,朝着季浮沉扑了上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人群中忽然有个身影飞身而出,一脚踹在了那人腰侧,将人踹翻在地且滚出了老远。   季浮沉听到动静转头一看,便见来人竟是周岸。   “你什么时候来的?”季浮沉问他。   “很久了。”周岸转头看向一旁的薛承举,吩咐道:“把这人带走审一审,这几个与他一起闹事的,也一并抓起来,问清楚他们是什么来路。”   “是。”薛承举应声便带人将几人抓了。   那几个还想反抗,被凤鸣寨的人一顿胖揍,这才老实了。   “下次再遇到闹事的,直接拿人就是,不必和他们废话。”周岸道。   “你怀疑他们有身份?”   “不是怀疑,而是确定。”周岸道:“这几个人一看就是习过武的,只怕不是流民那么简单。”   季浮沉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察出了异样,这几个人的行为确实有点不太正常。但季浮沉今天有点心不在焉,所以方才并未多想。   待避开人群后,周岸朝季浮沉道:“我跟了半个上午,你都没发现,也不知道一直垂着个脑袋在想什么。还生我气呢?”   “也不是。”   “那就是不生气了?”周岸一把拉住他的手,哄道:“昨晚的事情怪我,我本该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该那么莽撞,圆房不成还让你那么疼……”   “你别说了,让人听见。”季浮沉四处看了看,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朝你保证,一定会好好学……”   “还说!”季浮沉恨不得去捂他的嘴。   周岸不敢再惹恼他,忙转移了话题道:“走,去看看薛承举能问出个什么来。”   另一边,薛承举带人将他们几人绑上又蒙了眼睛,而后带到了凤鸣寨最近的联络点。   周岸并未参与审问,陪着荣宝在外头挖了一会儿土。不多时薛承举就从里头走了出来,看那神情应该是问出了什么。   不出所料,这几人果然不是普通的流民,而是和先前混入庄子里的那帮流寇如出一辙,都是边城来的。周岸甚至怀疑他们背后之人都是同一个。   “原以为新帝登基,他们能放弃先前的筹谋,如今看来似乎是不太可能了。”周岸说。   “他们先前做了那么多小动作,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季浮沉道。   他甚至觉得这伙人藏在暗处,比北殷的大军要更麻烦。   当日,周岸便找人去唤了段青那个手下过来,将事情朝他说了一遍,让他回去通知段青,务必派人多加留意流民的情况,免得被人浑水摸鱼生出事端。   流民中若有闹事者,必须立刻拿下。   否则一旦他们煽动流民闹事,就麻烦了。   这天晚上,季浮沉早早就洗漱完搂着荣宝睡了。   周岸怕他还在介意昨晚的事情,也没敢上前亲近。   待季浮沉睡着后,周岸便下了山,去联络点取了一匹快马,直奔县城而去。没想到刚进了城门口,他竟是撞上了赵路他们。今晚赵路带人来“光顾”知县大人的那两处铺子,这会儿刚到。   “你怎么也来了?”赵路失笑:“不放心我?”   “我办点别的事情,你只管忙你的。”周岸说罢策马疾驰而去,只不过去的是另一个方向。   “那边有什么好办的事情?”赵路有些好奇。   一旁的一个弟兄小声道:“这大半夜,开着门的估计只有花楼了。”   “呵呵。”赵路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他可不觉得周岸会去那种地方。   但一旁的张平闻言却忍不住皱了皱眉,朝周岸离去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张平素来对季浮沉忠心,见周岸行踪神秘少不得就上了心,在铺子里的时候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好不容易待事情办完之后,他便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到了花楼附近,想暗中观察一番。   谁知他刚靠近,就见周岸骑着马急奔而来,看方向正是从花楼的方向来的……   张平心中很是不忿,却没当面揭穿。回到寨子里后,他思前想后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便将此事告诉了妻子云姝。   “你说大当家从花楼里出来?你看清了?”   “我没看到他出来,但他确实从那个方向来的。你想这大半夜的,他一个人背着四当家还能去干什么?那个时辰城里别的铺子也不开张啊。”   云姝想了想,“可我觉得大当家不像是那样的人。”   “我也希望他不是,但万一他真对不起四当家呢?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此事还是要慎重。要不这样,你先去找大当家问清楚,万一是误会也就解开了。若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你再朝四当家说也不迟。”云姝道。   张平闻言点了点头,心道只能如此了。   次日一大早,张平就去找了一趟周岸。   怕季浮沉听到,他还特意将人叫得远了些。   “怎么了?”周岸一脸疑惑。   “大当家,昨晚我看到你了……”   “你……你跟踪我?”周岸拧眉道。   张平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恼意,心下不由一沉,暗道大当家这神情,像是真的做了亏心事。   “我并非有意,我不明白,你与四当家不是一直很恩爱吗?你为何要如此?”   “我……”周岸神色尴尬,“我犯不着朝你解释,你管好自己的嘴。”   “你这样对得起四当家吗?”   “我怎么对不起他了?”   “你们刚成婚不久,你就去花楼……”   “我何时……”   周岸一句话尚未说完,就看到了张平身后的季浮沉,对方一大早去看了一眼荣宝的兔子,这会儿刚好回来撞见了两人的对话。   “小季!”周岸一看到他顿时慌了。   “你昨晚去花楼了?”季浮沉问道。   “不是,你听我解释。”周岸狠狠瞪了张平一眼,上前想拉季浮沉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了。   季浮沉转身就走,周岸见状只能快步跟上。   “我没去花楼,我只是去……”周岸支吾了半晌,从怀里取出了一本画册,塞到了季浮沉手里,“白天不好意思去,特意挑了晚上没人的时候去买的。”书肆的老板半夜被吵醒气得够呛,直到他走了都还骂骂咧咧。   季浮沉打开那画册看了一眼,就见那画册上画着一个人,手脚都被绑着,整个人呈现出“大”字模样,那画面简直是……不堪入目,他忙将画册合上又塞回了周岸手里。   这买的是什么东西? 第81章   “我昨晚着急忙慌的, 也没仔细看,估计是拿错了。今晚我再去找那书肆的老板,让他给我换一本。”周岸今日也看了那画册, 上头画着的场景看起来确实有点奇怪。   关于那件事,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也知道应该不是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把小季像那样绑起来呢?就算对方愿意, 他也不舍得啊。   “你还是别去了。”季浮沉道。   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周岸要是真学了去,那还不要了他的命?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有些知识未必是越多越好, 若是不小心把知识学杂了,将来肯定是要出事的。   “你走慢点。”周岸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季浮沉转头看向他,“这种事情你……可以跟我商量一下,为什么要藏着掖着的?若是搞出了不必要的误会怎么办?”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怕你笑话我。”   “我笑话你做什么?”   季浮沉一看周岸那副伏低做小的模样,气瞬间消了大半,甚至有些想笑。堂堂凤鸣寨的大当家, 半夜跑去县城就为了买那种画册,不仅被人书肆老板忽悠买错了,还被自己的手下误会是去了花楼。   这种事情说出去谁信啊?   “我是你的夫君啊, 连圆房都不会……”周岸难得露出了有些沮丧的神情, 看起来像只失意的大狗:“我怕若是迟迟学不会, 你一气之下不跟我圆房了。”   季浮沉听了他这话,心中不由一软。   “要不……我教你吧, 你别到处乱学了。”季浮沉说。   “当真?”周岸一喜, “那咱们就今天。”   “不是今天。”季浮沉红着脸道。   “明天如何?”周岸又道:“实在不行后天。”   季浮沉有些难为情,转了个身将他甩在身后, “改天……不许着急。”   “你去哪儿?”周岸还想跟着他。   “我去找张平解释一下,你别跟着我。”   “哦。”   周岸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满是笑意。   小季要亲自教他,这世上竟有这么好的事儿?   这事儿若是换了旁人,兴许会有些觉得丢脸。但周岸这人向来豁达,他在和季浮沉的关系中,虽然处于更主动更强势的一方,可他在任何事情上都不介意让季浮沉处于上风。   在他心里,季浮沉可是个得道仙子般的人物,懂得东西自然比他多。所以季浮沉要教他,他一点都不会觉得丢脸,反倒有些期待。尤其是想到对方届时那副害羞别扭的模样,他心中便期待越甚。   与此同时,季浮沉找了一趟张平,将事情与他解释清楚了。   他并未说具体的缘由,只说是他托周岸去书肆买几本书,没想到周岸怕他着急,竟连夜去买了。正好那书肆和花楼离得不远,这才让张平误会了。   张平闻言恍然大悟,忙道:“我昨晚确实没有亲眼看到大当家从花楼出来,倒是我误会了大当家,还害得你们差点生出了嫌隙。”   “无妨。你能替我着想,我倒是要多谢你。”季浮沉道。   “四当家言重了,既然是误会,说清楚了便好。”   张平朝他一揖,转身走了。   季浮沉淡淡一笑,心中还是挺感动的。   虽说只是个误会,但张平能为了维护他不惜和周岸对质,这份情谊他还是心领的。   这日午后,段青亲自来了一趟凤鸣寨。   周岸他们一连两晚的行动,对峦县那几个贪官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偏偏他们自己就是官府的人,连报官都无门。哪怕知道事情是凤鸣寨干的,他们也奈何不了周岸,只能气得捶胸顿足。   “知县将事情报到了祁州,请求祁州府派兵来峦县剿匪。祁州的知州哪有精力理会他啊,这会儿正忙着倒腾自己那些家底呢。”段青道:“安置流民需要的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且后头流民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待手头的事情了结之后,我们大当家便会亲自带人去祁州一趟,把他们搜刮的那些民脂民膏都取回来。”   他一个取字说得轻描淡写,但祁州的贪官们只怕又要气得呕血了。   “上回着人提醒你的事情,安排了吗?”   “放心吧,各处流民聚集的地方,我们都派了人盯着,一旦发现煽动流民挑事的人,会就地格杀,绝不留情。这种时候稳住流民至关重要,我们绝不会在这种地方大意的。”   段青抿了一口茶,从怀中取出了一封文书递给了周岸。周岸大致扫了一眼,便将文书递给了一旁的季浮沉。   “九爷要在祁州征兵?”季浮沉惊讶道。   “不止是祁州,而是附近的六个州府,一同征兵。”   周岸拧了拧眉,道:“战事在即,这种时候征兵,且不说粮饷的问题,真招上来的这些人都来不及训练,到了战场上不就是送死吗?”   “祁州征兵重在驻防,只要新建的大营中,有三成以上的兵士受过训练,这支队伍就不算废物。”段青道:“这次招兵,九爷会将自己囤的那些私兵都编入新兵营里,再将原有的祁州大营和新兵营进行整编。”   “高明啊。这样一来,整编后的祁州大营,就算是九爷的了。”季浮沉道,不管这支部队表面上归属如何,但实质上它已经被九爷的人马彻底渗透了。   将来无论进退,祁州大营都会成为九爷的底气。   “他可真够狡猾的。”周岸冷笑道。   不过他并不在乎将来的祁州大营归谁,只要这支部队能在战时尽到本分就够了。   那日之后,祁州大营的征兵便正式开始了。   说是征兵,但实际上也不是全凭自愿。九爷让人以朝廷的名义下了公文,公文下放到六州之后,州府便会根据大致的征兵人数,在各个县城和村子拟定名额。若是自愿报名的人数不足,村子里就要想办法来补足空缺。   所以此次征兵实际上等于是在各村原本的兵役名额之外,再增加一定的兵役人数。好在有九爷那批私兵充数,所以分发到各个村子里的名额倒不至于太离谱。   “我今天听说了一个新鲜事,你要不要听?”周岸凑到季浮沉身边问道。   季浮沉刚沐浴完,正坐在书案边整理着一份记录,闻言头也不抬地问道:“什么?”   “黑虎寨所有人都去投军了。”周岸道。   季浮沉一怔,停下了手中的笔,“你听谁说的?”   “段青的亲随说的,不信你问他。”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黑虎寨与流寇们已经算是彻底分道扬镳了,他如今被咱们和清风寨压得大气都不敢出,山匪当着也着实没意思了,去投军也好。”   “这倒是。”   “不过还是要提醒段青,要提防着点。”   “放心,他们在这种事情上很谨慎的。”   “嗯。”   季浮沉闻言又提笔开始忙活了。   他刚沐浴完,身上穿着寝衣,半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有一缕头发沿着锁骨一路向下,发尾没入了他半开的领口。周岸目光在那处流连许久,迟迟不舍得挪开。   “你还有事?”季浮沉问他。   “荣宝已经被我哄睡了。”   季浮沉抬眼看过去,见周岸上半身没穿衣服,胸.腹上的肌肉线条分明,很是赏心悦目。   觉察到季浮沉的视线后,周岸便又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在他唇角亲了亲,“你上回不是说教我的吗?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今晚荣宝睡得早,你看要不要……择日不如撞日?”   季浮沉几日前便有这个打算了,但周岸一直不提,他也不好意思主动说。他不知道的是,周岸这几日早就急得够呛了,只是怕太心急惹他不高兴,这才憋到了今日。   两人就这么一个着急,一个忍着,生生把事情拖到了今日。   “好吧。”季浮沉状似随意地道。   周岸闻言大喜,上前就要去抱他,却被季浮沉按住了手臂。   “我要先给你普及一些理论知识,你别着急,先坐下。”季浮沉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抽出一张空白的纸,提笔沾了墨,在纸上画了个很小的圈,“咳……这个能看明白吗?”   周岸盯着那个圈看了半晌,小心翼翼问道:“这是你的……”   “不必说出来。”季浮沉脸颊一红,又在旁边画了另一个形状,这个形状看起来明显比那个圈要大上许多,“能看明白吗?”   “这个我懂,图册上看到过。”周岸忙道。   “当它们不匹配的时候,就会出现那天晚上的情形,所以你要借住一些东西,来帮你……”   季浮沉随后给他科普了两人圆房需要用到的某种必不可少的东西。   “等等。”周岸灵光一闪,开口道:“上回去庄子里,刘管事给的那盒香膏,你还留着呢吗?”   “嗯,一直没用呢,怎么了?”季浮沉不解道。   “拿给我看看。”周岸说。   季浮沉闻言从空间中取出了一罐香膏递给了他。   周岸拧开那盖子在手上沾了些,朝季浮沉问:“你说的不会是这个吧?”   季浮沉愣怔了半晌,忽然明白了什么,那表情别提多复杂了。   “我就说,刘管事当时给我这盒东西的时候,那个表情很不对劲!原来竟是这种东西?”周岸将那罐子拿在手里:“怎么你也认不出这东西来呢?”   “我又不曾用过,怎么会知道。”季浮沉红着脸道。   他的理论知识都是上一世看小电影学的,那个时代用的东西和这个时代又不一样,他见了自然不会往别处想。   想到当初他还信誓旦旦说这东西是防冻的香膏,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幸好这东西一直收着没用过,不然就尴尬了。   “还有要教我的吗?”周岸问他。   “我会的就只有这些了。”   周岸闻言拿着那盒小瓷罐,拦腰将季浮沉抱起来便奔了里屋。他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把季浮沉教他的这些东西,都在对方身上亲自试一试。   “你……”季浮沉拉住周岸的手,小声道:“轻点。”   “嗯。”周岸凑到他唇边,深深地与他接了一个吻……   ……   然而今晚事情的发展依旧不太顺利。   不过这一次问题不在周岸,而在季浮沉。   今晚,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理论上的巨人,实践上的矮子。   “我不行……太疼了。”季浮沉窝在周岸怀里,看起来十分委屈。   周岸抱着他亲了亲,安慰道:“要不今晚还是算了吧,我舍不得看你哭。”   “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呢?”   “可能是我太生疏了。”   周岸把人揽在怀里,哄道:“睡吧,来日方长,咱们不急于这一时。我多练习练习,日子久了兴许就好了。”他是实在不舍得让季浮沉难受。   虽然今晚依旧没成功,但周岸心里却很满足。   不止是因为他已经学会了方法,还因为季浮沉今晚对他的态度。   他能感觉到,小季虽然不舒服,却并不抗拒与他亲近。   他的小季还是挺在意他的……   当夜,两人相拥而眠,睡得都挺惬意。   然而次日一早,他们却收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边城破城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众人依旧颇为沮丧。   “先前咱们那一趟,已经拖延了不少时日,这段日子里祁州有了更充分的准备,边城也有更多的百姓逃了出来……这一天迟早都要来的,我们都尽力了。”周岸揽住季浮沉,一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带着安抚的意味。   “边城破了之后,会有更多流民逃出来吗?我们是不是要多做些准备?”季浮沉很快平复了心情,朝周岸道:“幸好先前房子建得多,再来一些流民应该也装得下。”   周岸目光一黯,他心里清楚,到了今日能离开边城的百姓多半都已经离开了,剩下的都是离不开的,所以破城以后,不会再有更多人逃出来了。   但他不忍心将这话告诉季浮沉。   “嗯。”周岸点了点头,“城破以后还会有许多溃兵,不过祁州大营应该会派人去收拢边城残部,这件事情不必我们操心。我担心的是随着溃兵而来的还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也会有不愿被收拢的逃兵,甚至北殷的细作,所以这段时间咱们必须多加小心。”   当日,两人便召集了凤鸣寨的其他几位当家人和管事,加强了寨子和附近村子的布防。这段时间学堂里一直在教孩子们和村民们习武,所以村子里的布防也比从前更严密了一些。   不出周岸所料,边城破城后不过几日,巡守的弟兄便活捉了好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周岸连审问都懒得审,直接让人将他们送到了清风寨,让段青他们处置。   次日,祁州大营的人便在城门口处决了几个骚扰百姓的逃兵,同时还在城门口贴了告示:凡前线残兵,主动接受祁州营归拢的,一律从宽处置 ,不计较出逃、怯战等责,让他们在后头的战事中戴罪立功。   否则,就地处决。   边城破城的危机和焦虑,在祁州蔓延了一些时日。   直到近半个月后,众人才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着力准备祁州的防卫。   而这些日子,季浮沉几乎一刻都没闲下,一直在张罗流民工坊的事情。   先前他的提议在祁州境内得到了很广泛的推进,如今大部分地方的流民都被安置好了,且设置了一些工坊。新整编的祁州大营中用到的一些武服、被褥等物,很多都是出自这些流民工坊。   这样一来,既能解决了大营的物资供给,又能让流民维持生计,可谓一举两得。   而祁州境内各个工坊的分工和信息汇总工作,则交由了凤鸣寨来统筹,季浮沉便成了这条流水线上最重要的一个人。   “你说北殷大军真的会攻过来吗?”季浮沉问周岸。   周岸翻了个身将他揽在怀里,低声道:“该来的总会来。”   “我有点害怕……不知道届时祁州会变成什么样。”   “有我呢,不怕。”周岸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季浮沉反手抱住周岸,将脑袋埋在对方颈窝道:“我们今晚再试试吧。”   “啊?”周岸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你确定吗?这几天你太累了。”   “我想。”   他心里有太多不安,急于想从周岸这里找到一点实质性的安慰。   周岸凑到他唇边亲了亲,而后起身抱着他进了内室。   ……   ……   得益于前段时间的反复试探,这一次事情总算顺利了许多。   最初,季浮沉还是清醒的,但到了后来,他就有些迷糊了,任由周岸摆弄,只觉得受不住了才抱怨两句。   一直到后半夜,周岸见他眼睛都快哭肿了,这才作罢。   这晚,季浮沉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他梦到自己被海浪掀翻,而后在水中溺得呼吸困难,是周岸从背后抱住他,将他从冰冷的水中拖了出来。   梦中,周岸的胸膛又温暖又坚实,将他的恐惧都驱散了大半。   他转过身去想抱住对方,伸手却扑了个空。   “周岸……”季浮沉迷迷糊糊地道。   “我在呢。”周岸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随后他便觉手上一暖,被对方握住了。   季浮沉只觉眼皮发沉,努力睁开眼睛,对上了周岸着急的目光。   “我好像有点累。”季浮沉说。   “你发烧了。”周岸一脸自责地道:“我昨晚帮你清理之后仔细检查过,我以为你没有受伤。但是早晨醒来的时候,你还是发烧了。”   季浮沉这才感觉到,自己额头上敷了块凉帕子。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他说着眼皮一沉,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82章   季浮沉大概是因为发烧的缘故, 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周岸有些担心,想问问他有没有药丸吃上一粒, 但他这会儿又累又难受,连眼睛都不想睁。无奈,周岸只得给他换了块凉帕子, 又拿布巾沾了温水帮他擦身。   昨晚两人都有些忘形,尤其是周岸,一开始还克制着, 到了后来确认季浮沉已经慢慢适应了之后, 便有些不管不顾。直到今天早晨,在季浮沉身上看到自己留下的那些痕.迹,周岸才知道昨晚他有多放肆。   他心疼不已,取了药膏来在季浮沉身.上青.紫的地方都抹了药,末了又检查了对方身.后那处,虽没见着伤口,但还是细心地抹了药膏, 这才放心。   “你做什么?”季浮沉迷迷糊糊中被他弄醒了,扭过头睡眼惺忪地道:“别来了,我不行了。”   “我给你抹了点伤药, 还难受吗?”周岸问他。   季浮沉扯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可怜巴巴地看着周岸, “难受。”   “哪里难受?”周岸忙问。   “我饿了。”   “我一早给你煮了粥,这会儿怕是凉了, 你等我去热一热。”   周岸说着要起身, 却被季浮沉拽住了衣袖。   “不想喝粥,想吃馄饨。”季浮沉说。   “那我让李叔包点馄饨去。”   “不用, 我有。”季浮沉说着坐起了身,不小心牵动了某处,忍不住皱了皱眉。   “疼?”周岸紧张地问道。   “有一点。”季浮沉道。   因为周岸前段时间做足了准备,所以昨晚季浮沉伤得并不厉害。但他们毕竟是头一回,再加上周岸体力等各方面都比较惊人,季浮沉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疼的。   周岸见他要起床,忙去净了手,而后扶着他走到了外间的桌边坐下。怕他坐着椅子难受,周岸还特意取了个软垫,垫在了椅子上。   “荣宝呢?”季浮沉问。   “一大早送去给赵路了,我要照顾你,顾不上他。”   周岸说着去拧了个干净的湿帕子过来,帮着季浮沉擦了手和脸,又弄了水让他漱口,伺候得那叫一个体贴入微。   “还烧吗?”周岸凑上前,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还是有点烫。”   “没事。”季浮沉的系统里有药,也有自我修护卡,只是他昨晚太累了忘了用,“你吃过饭了吗?”   “没呢。”   小季烧成这样,他哪有心思吃东西?   季浮沉随即在空间取出了两碗馄饨,将其中的一碗推给了周岸。周岸看着眼前这碗馄饨,又看看眼前之人,一时间只觉满足不已。   “你昨晚整理的簿子我已经趁你睡觉的时候帮你整理好了。”   “那太好了,一会儿我可以再睡一觉。”   季浮沉胃口欠佳,只吃了小半碗,剩下的半碗都进了周岸的肚子。吃过早饭后,他又睡了一觉,直到过午才感觉身上没那么累了。   后头的几日,周岸一直很安分。   但估摸着季浮沉彻底恢复之后,他便又开始腻歪人了。   季浮沉并不排斥与他亲近,有时候甚至会偶尔主动一回。而周岸在这件事情上天赋异禀,一旦学会了方法,技巧便突飞猛进,甚至还会无师自通地搞出许多新的花样。   后来季浮沉无意中撞见他在偷摸看之前在书肆里买回来的那本图册,吓得立刻将图册没收了,生怕他学会什么奇怪的花样来折腾自己。   有时候季浮沉会忍不住期待,若是生活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可天不遂人愿,该来的总要来……   不久后,北殷兵临祁州城下的消息,就传到了凤鸣寨。   “他们已经拿下了边城,难道真要一路打到京城才满足?就不怕吃多了撑着!”季浮沉怒道。   “北殷破了边城,士气大盛,自然不愿就此罢休。况且这几年我朝国库空虚,边城一站早已耗尽了实力,在北殷看来,祁州营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周岸道:“这段时间祁州营招募新兵外加整编,共有四万人之众。但只有咱们知道,这四万人并非是不堪一击,其中至少有近万人都是精兵,必要时可以一当十。”   如今想来,九爷先前的举动不仅为自己在祁州组建了一支名正言顺的“私兵”,还成功迷惑了北殷。   “北殷大军士气如何?会在什么时候朝祁州城进攻?”季浮沉问。   来传话的是段青的亲随,他开口道:“他们士气高涨,直接将大营扎在了祁州城北不到十里的地方,非常嚣张。但他们会在什么时候进攻,不好说。”   “探子没有探到别的消息吗?”周岸问。   “尚未有详细的消息传过来。不过他们这次好像吸取了粮仓被烧的教训,将粮草分开存放了,不仅如此每个士兵身上还挂了像是粮袋的东西。”   季浮沉:……   北殷人倒是挺聪明,知道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他们若是身上带了粮,行军只怕会不便吧?”季浮沉问。   周岸:“不便也比饿肚子强,换了我粮仓莫名其妙被烧,我也得用这个法子。”   “上回我给他们留了字说是天谴,看来他们没信。”   “四当家有所不知,他们先前曾在营中开坛做过法事,听说出征的时候营中还带了巫师。”   季浮沉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这北殷人挺有意思啊,既找了巫师做法,又将粮食分开存放,看样子是防人也防天谴,两手准备都做足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这次再想故技重施怕是不成了。   今日来传话的人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通知周岸去祁州。   祁州大营如今管事的都是九爷的人,整个祁州城差不多也都是九爷的人说了算。他们在祁州城内特意设立了一处临时联络点,章卫廷和周岸等人,都会被安排在那里。   “我陪你一起去。”季浮沉朝周岸说。   “那边都是九爷的人,我不想让你掺和进去。”周岸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   “我可以乔装一下,扮成你的亲随。再说了,九爷身边见过我的人并不多,他们多半都跟着九爷守在京城呢。就算真有见过的,我乔装之后他们也未必能认出来。”   周岸闻言有些犹豫,显然不愿季浮沉跟着自己蹚这个浑水。可战事不知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真要和对方分开那么久,对他来说也有点难熬。   “不是还有段青他们帮忙吗?肯定不会露出马脚的。”季浮沉拉住他的手道:“我不想跟你分开,如果你自己去了,我肯定会日日提心吊胆。”   周岸想了想,妥协道:“你要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露出马脚。”   “好,我跟着你,一切都听你的,绝不自作主张。”   见周岸点了头,季浮沉忙去找了身武服穿上,又学着周岸的样子将头发全都束起来,打扮成了武人模样。   季浮沉长得太白净,无论怎么看都很惹眼,无奈之下他只能又在系统里兑换一盒易容粉,在脸上和身上其他露出皮肤的地方都扑了一遍粉,将肤色改成了小麦色。   最后周岸还是嫌他太漂亮了,又让他在脸颊上贴了一条假的伤疤,这才作罢。   临出发前,周岸特意去叮嘱了赵路一番,让他和侯东一起守好寨子和附近的村子。季浮沉则将荣宝又托付给了小暑,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荣宝懂事了许多,这次倒是没怎么闹。   待安顿好寨子里的一切,他们才出发去了祁州。   周岸这次除了季浮沉之外,只带了薛承举一个人跟着,反正祁州不缺人手。   他们到了祁州之后,有清风寨的人守在城门口,直接将两人带到了祁州那处临时的联络点中。这联络点是九爷的人征用的一处园子,里头十分气派。   “周大当家……”段青听说周岸来了便亲自迎了出来,待看到一旁的季浮沉后不由一愣,半晌才认出他来,“那个……咳,都来了。”   “嗯。”周岸平静地应道。   “放心,从前跟在九爷身边的人都去了京城,祁州没人认识他。”段青道:“不过他如今这样也好,免得太惹眼。有新名字吗?”   “叫周暮沉,我取的。”周岸说。   段青一挑眉,“名字不错。”   说话间,段青便将三人引到了内厅,这会儿祁州营主帅的副将刘斌正带着人在厅内和章卫廷议事。章卫廷也注意到了周岸身后的季浮沉,但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并未表现出异样。   众人见了面之后略做寒暄,便又回到了正题。   朝廷的钱粮在这几年耗费巨大,边城的战事早已将国库拖垮了,所以祁州营的粮草并不宽裕,哪怕加上先前九爷托他们囤的那些,也维持不了太久。   所以九爷的命令是速战速决,绝不能重蹈边城的覆辙。   “怎么速战速决?”周岸问。   “正面进攻的事情,祁州营自有打算。但是另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拜托周大当家和章大当家费心。”刘斌道。   “刘将军的人探得了消息,说北殷军中除了士兵们随身带着的粮袋,并没有多余的存粮。若是这消息可靠,也就说明北殷军中的粮草,能维持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月。”章卫廷朝周岸道:“所以刘将军希望咱们能绕过北殷的军队,摸到他们后方,伏击他们后续运粮的车队。”   北殷人从上次的事情中汲取了教训,学会了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而是分成无数小份,一批一批地往祁州运。反正祁州距离边城也不算太远,而且这一路早已是他们北殷的地盘了。   而他们这样做唯一的缺点就是,运粮的队伍需要隔三差五往祁州跑。   “绕过北殷的队伍,只怕不容易吧?”周岸道。   北殷此番驻扎在祁州城北的军队共有数万人之多,而且他们这一路早已将所有通往边城的路都控制了,一个两个人溜过去还好说,人多了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确实不大容易,所以才会拜托你们。凤鸣寨和清风寨的本事九爷都同我们说过,祁州这地界,没有人比你们更熟悉,若是你们都做不到,就没有人能做到了。”刘斌道。   他这话倒也不是在给他们戴高帽,周岸等人做了这么多年山匪也不是白做的。祁州城附近有多少山,每座山大致是什么情况,他们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至少比祁州营那些人要熟悉得多。   “运粮的队伍有多少人?”周岸问。   “若以北殷大军的人数来算,一次运送十日口粮的话,运粮的队伍至少也得有个三四百人。”刘斌道:“再加上其他物资补给,还有战马的草料,人数应该能到五六百。”   一旁的章卫廷朝周岸道:“你我二人同去,各带几十个自己人,再让刘将军从军中挑五百人给咱们,如何?”   “五百人太多了,既是偷袭,那么浩浩荡荡的只怕不好隐蔽。”周岸想了想,开口道:“运粮的队伍不会安排精兵强将,咱们挑能打的带着,一百人足矣。”   刘斌闻言看向了章卫廷,目光带着询问,相对于周岸而言,他还是更信任章卫廷一些。   “我想周大当家的判断应该没有问题。”章卫廷说。   “那就这么办吧。”刘斌道:“回营后我亲自挑一百个能打的,三日后你们便出发。”   一旁的季浮沉闻言拧了拧眉,心道这也太着急了吧?不过他转念一想,战事在即,确实也拖延不得。   待刘斌走后,章卫廷便将身边的其他人都遣走了,厅内只剩下他们几人。   “这位……”章卫廷将目光转向了季浮沉。   周岸抢先道:“我的亲随,周暮沉。”   “呵呵,不错,不错。”章卫廷从季浮沉身上收回视线,又道:“周大当家觉得此事可行吗?”   “可行不可行的都答应了。”周岸道:“若他们的情报属实,此举确有釜底抽薪之效。一旦北殷的人断了粮,他们这仗也就不打先败了。”   段青找出了一幅祁州到边城的舆图,将其铺在了书案上。   众人围着那舆图看了半晌,选定了两处适合伏击的地点。一处是峡谷,道路又长又窄,届时队伍前头动了手,后头的人一时都发现不了。还有一处路的两侧是密林,很容易潜伏。   “我觉得峡谷比较好,地势高,容易观察,打起来的时候人也不容易逃窜。密林这里是容易隐蔽,但届时一动起手来,他们可能会往林子里钻。”季浮沉道。   周岸点了点头,“就这里吧。”   季浮沉一怔,没想到他竟是这么轻易就做了决定。   不过一旁的章卫廷和段青都未提出异议,看来他的判断应该没什么问题。   “依着探子来报,从祁州城往北,官道是都不能走了,这几条小道他们也派人封死了。咱们要想绕过北殷大营不和他们起冲突,只能选择一条舆图上没有的路。”段青道。   周岸一手在舆图上比划了一条线,开口道:“从这两座山上翻过去,到了这边离所有路口都远,他们的布防肯定会松懈,届时可以沿着这条小路走一段,到了这里再翻山,后头就是那道峡谷了。”   “这两座山上有隐蔽的小路?”季浮沉问他。   “没有小路,但地势还行,咱们可以开一条路。”周岸道。   季浮沉:……   不愧是周岸,开路到了他嘴里未免也显得太容易了些。   章卫廷和段青又讨论了一番,两人虽然都觉得开路一事太过离谱,但眼下确实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他们既然要绕后断北殷的粮,就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北殷有了防备派人回去迎接粮队,他们就更难得手了。   而要想不被北殷的人发觉行踪,他们就不能走任何一条路。   最终,所有人都认可了周岸的提议。   “明日我去知会刘将军一声,让他选人时挑一些壮的。”章卫廷道。   “不必,用咱们自己的人。”周岸说:“我们寨子里挑六十个,你们人少挑四十。”   见章卫廷和段青不解,他又道:“麻烦章大当家挑人的时候,找可靠嘴严的。若是途中有什么异样,我不希望传到九爷的耳朵里。”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北殷大营的那场大火。先前周岸就说过,不希望这件事情被九爷知道,念及此两人便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愿带九爷的人。   当日,周岸便吩咐薛承举回了一趟凤鸣寨,传话让赵路选了六十个弟兄。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让赵路跟着,而是让对方留下继续守着寨子,以防不测。   待三日后,他们便会和清风寨的人一起出发。   章卫廷在这园子里给周岸安排了住处,是个还算僻静的小院。为了不惹人怀疑,周岸让季浮沉和薛承举分别住到了东西厢房里,自己则住了主屋。   不过当夜沐浴完之后,周岸就偷偷溜到了季浮沉住着的东厢房里。   “你会带着我一起去对吧?”季浮沉问他。   “若真的开战,祁州城也未必安全,把你带着身边总好过整日提心吊胆。”周岸抱着他亲了亲,又道:“不过你放心,爬山的时候我可以背着你,不叫你受累。”   季浮沉闻言不由失笑,“那旁人该笑话我了。”   “我背着自己的夫人,谁敢笑话?”周岸说着凑到季浮沉耳边问道:“香膏给我。”   “今晚算了吧。”季浮沉刚搬到新的地方还有些不大适应,“三天后就要出发了,你应该养精蓄锐。”   “我养精蓄锐的方式就是与你亲近。”周岸将人禁锢住,笑道:“不给也没关系,我随身带了一罐。”   季浮沉又好气又好笑,心道周岸对这事可真是热衷,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丝毫打扰不到他的雅兴。   当夜,季浮沉没再拒绝他,任由他胡闹了半宿,两人直到后半夜才相拥而眠。   次日章卫廷便去朝刘斌说明了情况。   对方虽然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认可了周岸的计划。   其实他本人对这些山匪并不是特别信任,但他知道,九爷很看重他们,自然不敢怠慢了。   三日之后,周岸便带着人出发离开了祁州。   此番章卫廷并未同去,只派了段青带人跟着。   因为要翻山,所以众人不能骑马,只能徒步。季浮沉怕自己拖后腿,提前在系统重兑换了增强体力的药丸,那药吃了之后能让人精力充沛,但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除此之外,他还使用了系统的寻路功能,让系统在周岸划定的路线上,帮他规划了一条最省时省力的路。所以众人翻山时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阻力,一路都特别通畅。   直到三日后,在距离目的地尚有近半路程的地方,他们遇上了一队北殷士兵。这队士兵只有不足百人,也不知是要去做什么。   “他们这是往什么方向去呢?”季浮沉问。   “不重要,等他们过去,咱们就继续往前。”周岸道。   季浮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从系统中调出地图看了看,发觉北殷士兵们是朝附近的一个村子去了。   “前边有个村子,他们去村子里干什么?”季浮沉问。   “你怎么知道前边有个村子?”段青不解。   “我带他来过。”周岸道。   季浮沉看向周岸,眼底带着点不安。   如今祁州和边城之间都已经沦为了北殷的地盘,可他们这个时候去村子里能干什么呢?   不知怎么的,季浮沉不由便想起了先前听说的北殷人打赢了仗会屠城一事。他原来以为北殷人这一举动只会涉及边城或者祁州城这样的地方,毕竟这些地方能抢掠的东西多。   难不成他们连这种不起眼的小村落也不放过吗?   虽然只是个猜测,但季浮沉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你说……他们去那边能干什么?”季浮沉朝周岸道。   周岸觉察到了他的担心,转头看了段青一眼。   段青猜到了他的心思,忙道:“咱们的任务是截住他们运粮的队伍,这里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既然撞见就有关了。”周岸道:“人多了不方便行事,你带人在此地候着,一个时辰之内我定会回来。”   “周大当家!”   段青还想再劝他,却见他已经带着季浮沉朝着那对士兵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尾随那队士兵,见他们果真进了村子。   他们找了个地方躲着,就见士兵们一脚踹开了村口那户人家的门,不多时里头便传出了哭喊声。   季浮沉心底一沉,随后便见身旁的周岸已经抽.出了长刀。 第83章   “你在这里等着。”周岸朝季浮沉道。   季浮沉却拉着他的衣袖没松手:“我跟你一起去。”   周岸略一沉吟, 便点了点头,留在此地也未必安全,将人带在自己身边也好。   “你打算怎么做?”季浮沉问他。   “先看看他们做了什么。”周岸道。   季浮沉闻言激活了一张隐身卡, 一手拉住周岸道:“别放开我,不然他们就能看见你了。结束之前我会提前告诉你。”   “嗯。”周岸点了点头,一手牵着季浮沉, 两人快步朝村口那户人家行去。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便见其他北殷士兵已经慢慢散开朝着其他人家行去。   周岸从门缝往里一瞥,见院中躺着一男一女, 两人均是腹部被刀刺中, 看着不知死活。他和季浮沉对视了一眼,心中很快确定这队士兵此行的目的是杀人。   眼看其他士兵已经踹开了另一户人家的门,周岸不敢再迟疑,抬起长刀便削掉了一个北殷士兵的脑袋。   尽管季浮沉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杀人的场面,可他看到滚落在地的那颗脑袋时,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翻涌。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免得让周岸分神。   在场的其他士兵不禁大惊, 一时都如临大敌。他们压根就没看到外人靠近,怎么会平白有人掉了脑袋?不等他们反应,又有数人中招, 且招招毙命。   这时士兵们已经慌了神, 先前去往其他百姓家的人也都回来了, 他们眼见同行的士兵或死或伤,一时间又是惶恐又是绝望, 不少人连戒备都忘了, 只面色惨白地傻站在那里。   周岸心知若是自己不能将这些人制住,整个村子的百姓都会遭殃, 说不定连季浮沉也会有危险,所以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就在这时,他感觉季浮沉扯了扯他的手。周岸转头看去,见季浮沉指了指那户人家的院内,他随即会意,牵着季浮沉快步进了院中。   季浮沉俯身在院中那两人颈间一探,发觉两人虽脉搏微弱,但并未死透。于是他匆忙兑换了两颗急救丸喂给了两人,这才起身。   周岸带着他重新回到院外时,外头的士兵正执着刀乱砍乱劈,有几个反应快的已经拔腿朝着村外跑去,看样子是想逃跑。   两人快步朝着逃跑的士兵追了上去,季浮沉因为服用了能让人精力充沛的药丸,所以跑起来并不吃力,与周岸一起很快便追上了那几人。   “人太多了,来不及杀,弄瞎他们的眼睛。”季浮沉低声道。   周岸会意,上前横刀一拉,便弄瞎了一个士兵的眼睛,对方捂着眼睛倒在地上哀嚎,另外几人见状吓得屁滚尿流,很快也得到了同样的下场。   “说,你们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周岸冷声问道。   对方这会儿已然崩溃,闻言机械地回答道:“屠村……防止祁州营的人混入村子里偷袭……顺便缴了他们的粮食,以充军粮。”   “还有哪个村子?”周岸问。   “所有……”   周岸心中一凛,一刀抹了那人的脖子。   季浮沉气得双目通红,心中悲愤交加。祁州营并未有混入村子里偷袭的打算,北殷人竟然为了这样的目的,就不惜屠杀村民!   周岸将他揽在怀里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抚了抚。这时后头又有不少士兵逃了过来,周岸故技重施,直接弄瞎了他们的眼睛。   作为一名士兵,眼瞎了便等于失去了战斗力,不仅如此,他们若是回到营中,还需要有人照料,并消耗药材和粮草。从这个角度来说,弄瞎他们比杀了他们更有意义。   “留下两个别弄瞎,让他们把人带回去。”季浮沉提醒道。   周岸点了点头,留下了两个人没弄瞎,只是挑断了他们的手筋,这样一来他们也与废人无异了。   那两个士兵倒在地上一阵哀嚎,半晌后才发觉周围“那股神秘的力量”好像消失了,没有人再继续被攻击,只剩那些被弄瞎了眼睛的士兵趴在地上乱爬。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竭力想要冷静下来。其中一人拔腿想跑,却被另一人叫住了,最终他们俩人果然如季浮沉所料,颤颤巍巍将那些瞎了眼的人都叫起来,众人一个摸着一个的肩膀,就那么朝来时的路跑了。   “他们到了此时,竟还能如此有序……”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一路打到祁州城下。”   周岸攥着季浮沉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开口道:“他们……你想怎么处置?”   “先去看看那对夫妻。”季浮沉没再理会地上那些尸体,而是和周岸快步回了院中。   他兑换了药丸给那两人服下,不多时两人便悠悠转醒了。   “方才杀你们的人是北殷的士兵,他们来是想屠村。”周岸朝那男人道:“我们已经将他们赶走了,但难保他们不会再回来。你们全村人若是想活命,便尽快收拾东西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男人看了一眼身旁妻子,又检查了一下对方的伤口,发觉那处刀伤竟是奇迹般地愈合了。   “我们替你夫妻二人治伤的事情,不可朝任何人提起。”周岸道。   “多谢恩公。”男人朝着周岸和季浮沉便要磕头,一旁的女子见状也跟着磕头。   季浮沉拉起他们,开口道:“别浪费时间了,快去找你们村子里管事的,全村无论老小都要立刻转移。”   “恩公,我们转移去哪儿呢?”男人问道。   周岸闻言不禁想起了先前那人的话,若北殷人要把这一片的村子都屠了,那此地便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派一个人带他们从咱们来的路走……流民工坊里可以安置他们。”季浮沉道。   周岸想了想,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便道:“你们准备三四日的干粮,半个时辰内我会派人来接你们。”   两人不敢有丝毫迟疑,小跑着去通知了村长。村长起初还不信,待出来看到满地北殷士兵的尸体后,吓得险些瘫倒在地。   “快去通知村民,半个时辰后出发,只带干粮和水,迟了你们恐有性命之忧。”周岸冷声道。   村长闻言连连点头,回去便取了铜锣出来……   周岸则叫了两个壮汉过来帮忙,将那些北殷士兵的尸体,在村口摆出了“天谴”二字的模样。以北殷人的做派,出了今日之事必会回来一探究竟,届时也算是给他们一个震慑。   “希望他们能停止屠村吧。”周岸道。   “我们能不能……”   “不能。”周岸猜到了他的心思,开口道:“截住后续的军粮,釜底抽薪,才能帮着祁州营守住祁州城。否则一旦祁州城破,死的将会是更多人,他们越过祁州,还会继续向前,届时……”   “我知道了。”季浮沉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们说到底并不是真正的神仙,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救一个是一个。   最好的结果就是,北殷人因着此事会有所收敛。   周岸和季浮沉快速回去和段青他们汇合,并简要说明了事情的经过。段青对于他们要安排村民回去一事不大赞同,但这毕竟是几百口性命,他到底无法置之不理。   于是他们商量过一番后,只能选了两个人,让他们带着村民沿着来时的路回祁州。好在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一次,回去时应该会好走一些。   待所有村民转移后,季浮沉又去所有村民家里走了一遭,将他们家中的粮食都收到了空间里,免得北殷人回来时顺手牵羊。周岸带人将村里养着的一些家禽和牲畜一并宰了,都让季浮沉收了,一丁点也没给北殷人留下。   众人继续赶路,三日后便到了那处峡谷。   众人躲在峡谷高处,段青带人去下头侦查了一番,从地上车辙的痕迹来看,近几日并未有车队经过,也就是说,北殷新一批的军粮尚未路过这里。   “若是先前探子所料不错,三日之内运粮的队伍便会出现。”段青道。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季浮沉道:“若他们……屠村的计划一直没有终止,从附近村子里收缴的粮食,是不是也可以供他们支撑一些时日?”   段青想了想,道:“支撑不了太久,但确实有这个可能。”   数万人的大军,需要的粮草数目太大了,附近村子里的粮食都集中起来,也支撑不了多少时日。   “你带人在这里守着,我俩去附近的村子转一转。”周岸道。   “周大当家。”段青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不忍心看着那些村民被屠,想救他们。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条路若是走得人太多暴露了,我们就回不去了。”   周岸看向段青没有开口,但目光十分凌厉。   “我不是怕死,你心里清楚,我们活着能为击退北殷大军做更多的事情。”段青道。   “我不是行伍之人,顾不了你们的大局,我只是个山匪。”周岸道:“你若是怕回不去,今日便带着你的人原路返回,这运粮的队伍交给我来办。”   段青闻言一脸无奈,只得妥协道:“多带几个人一起去吧。”   “带上两个人便可,若是有需要转移的村民,让他们带人回去。”周岸道。   如今天快黑了,运粮队应该不至于趁夜赶路,所以他们只要天亮之前赶回来就行。   他们离开那峡谷不多时,季浮沉便根据系统地图的提示,找到了附近的一个村子。不过他们来晚了一步,此时村子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北殷人屠村洗劫之后,便一把火将村子烧了。   “看样子不是近几日烧的,咱们就算早两天来也阻止不了。”周岸朝季浮沉安慰道。   “这边还有两个村子,一并去看看吧。”   季浮沉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和周岸他们一起朝下一个村子赶去。几人脚程都很快,赶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路,就到了下个村子的村口。   “怎么样?”周岸问他。   “有活人,而且一直在附近走动,像是在巡防。”季浮沉戴了从系统中兑换的眼镜,因此只要一公里之内有活物,他都能透过眼镜看到。   “巡防?”周岸一拧眉,心道莫非北殷人将这村子占了?   “过去看看再说吧。”季浮沉这次并未着急激活隐身卡,因为那卡的时间很短且有次数限制,在非必要的时候他不敢随意浪费。   几人慢慢靠近村口,季浮沉透过眼镜在众多移动的光点中,选中了一个落单的,并告诉了周岸具体位置。周岸只身悄悄靠近,上前直接将人制住拖走了。   待将人带到隐蔽处,季浮沉晃亮火折子凑近一看,发觉这人是村民打扮。   “我问你答,若是敢随意叫喊,就让你脑袋分家。”周岸道。   那人点了点头,吓得一声不敢吭。   “为什么会在村外巡防?”周岸问。   “北殷人前几日屠了附近的两个村子……我们担心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周岸扯过他的手看了看,发觉不是常年握刀枪的手,且这人口音听起来也不像是北殷人。   “那两个村子分别是何时被屠的?”季浮沉问。   “一个七日前,一个三日前。”那人道。   “两个村子离得不远,为什么要间隔数日?”季浮沉问。   “或许是不缺粮食,分两次洗劫,或许只是将屠村当成消遣,所以不必一蹴而就。”周岸将那人放开,沉声道:“你们附近还有别的村子幸免于难的吗?”   “你……你是何人?”那村民或许感觉出来了他们没有恶意,但还是不敢轻易相信。   “我们是峦县县衙的衙差。”周岸将先前汪县丞给的那块令牌拿给他看了看,“你们的村子已经不安全了,今夜就让所有人收拾东西,带上……七八日的干粮,我会派人送你们去祁州。”   “去祁州的路都被封死了,不然我们早就跑了。”   “我们有别的路。”   那人似是有些犹豫,周岸直接带着他返回了村子。   那村长是见过些世面的,他早些年在峦县住过,还和县衙的人打过交道,所以认得周岸手里的令牌。   他朝周岸问了些峦县的情况,见周岸一一答了,便放下了戒心。这种时候,只要不是北殷人,多半不会害他们。   况且此地确实不宜久留,若非没有去处,他们早就想跑了,大部分村民甚至连行囊都备好了,只是无处可去罢了。   “附近还有那些没被屠的村子?”周岸问。   “算上我们还有三个。”村长问道:“能带着大伙儿一起走?”   “能。”季浮沉道:“只是要快,我们必须趁夜赶路。”   最好能在天亮前越过那处峡谷,免得人太多惊动了北殷的人,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村长办事很利索,当即派了几个村民去另外两个村子里通知。想来几个村子早就合计过许多次了,且经常通气,所以他派去的人很快就带回了消息,说半个时辰后,另外两个村里的人会在这里汇合。   这几日村民们都很警醒,随时做好了逃难的准备,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   季浮沉趁着大伙儿在外头集合的功夫,在村子里快速转了一遍,将他们留下的粮食都收了,又将牲畜也一并宰杀放到了空间里。   只可惜另外两个村子他们来不及去,只能暂时作罢。   当晚,他们便连夜带着村民离开了那处。   周岸命那两人带着村民们沿原路撤离,自己和季浮沉则在黎明前返回了峡谷。   段青见他们带走的两人没回来,便知道他们多半又转移了一批村民。不过这次他并未多说什么,只示意两人峡谷中一切如常。   他们在原地等了两日,直到第三日,段青派出的探子才匆匆来报,说运粮的队伍出现了。   “通知大伙儿,准备行动。”周岸沉声道。   薛承举闻言便将消息传了下去,不多时潜伏在峡谷中的所有人都已做好了准备。   众人约莫等了两刻钟,粮队才缓缓逼近。   正如他们先前所料,这支队伍运送的除了粮草之外,还有一些物资,加上护送的小队,人数确有近五六百人之多。   季浮沉伏在崖边,光是看着领头的运粮车走到他们设置的陷阱处,就花了不少功夫。   待第一辆运粮车掉入陷阱之后,周岸一声令下,潜伏在暗处的弟兄们纷纷将早已摆好的大石撅入峡谷中。下头的北殷人来不及躲闪,也避无可避,慌乱中被落石砸死了不少。   段青则带着一队会射箭的弟兄,朝着崖底一通乱射,不少人纷纷被射中倒地。   这么一来二去,运粮队的人便折损了近半。   不等他们缓过劲来,周岸便带人杀了过去。北殷人这会儿早已乱了阵脚,再加上运粮队中很多人都是杂役,武艺比常人好不到哪儿去,遇到凤鸣寨和清风寨这些常年习武的好手,压根没有招架的余地。   不多时,北殷人便死的死伤的伤。   “你们后头一批粮什么时候运过来?”周岸将长刀架在一个马夫的脖子上问道。   “半个月之后……”那人颤声道。   半个月,足够让北殷大营的人都饿死了。   “剩下的这些人怎么办?都杀了吗?”薛承举问周岸。   周岸闻言看向段青,那意思让他处置。   “挑断手筋,割去一只耳朵,放他们去祁州。”段青道:“得让北殷大营的人知道,他们的粮食来不了了。”   这些人徒步赶往祁州,速度会比从前慢上几日。北殷人多等这几日,定会煎熬不已,待等到人之后发现来的只有一帮被挑了手筋的废物,连一粒粮食都没有时,多半会疯掉。   待将这些俘虏都处置过之后,段青便命人将那些马都收拢了。   “粮食怎么办?”段青问周岸。   “我来处置,你带人先往回走。”周岸道:“我们最好在这些人之前赶回祁州。”   段青并不知道季浮沉有空间的事情,他其实也挺好奇周岸会如何处置这些粮食。但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截获北殷的粮队,只要确保粮食不落在北殷人手里便算是完成任务了。   知道周岸有忌讳,段青并未多说什么,给周岸和季浮沉留了两匹马,便带人离开了那处。   待众人走后,季浮沉便将车上所有的粮草和物资全收进了空间。   不过,众人回去的路上并不顺利。   北殷先前被周岸弄瞎的那些人,在营中确实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可众人没有亲眼看见,并不相信什么鬼魅之说,只当是这些人遇到了顶级的刺客,受到了惊吓或者是不愿面对现实,才将刺客神话成了鬼魅一般的人物。   再加上他们的人去屠村时,发现了那几个空了的村子,所以誓要找出背后之人。   为此,他们不惜派了一支近千人的队伍,想要找出周岸和季浮沉的踪迹。而这支队伍派出来不久,就撞上了粮队那些被挑断了手筋割了耳朵的人。   北殷人自攻入边城以来,还没受到过这样的打击,一时间又是气恼又是忐忑。但他们对抗忐忑的办法,不是躲避,而是试图将敌人找出来。   “如何?”周岸朝段青问道。   “探子去探了,所幸他们没找到咱们那条路。但是他们在咱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了一道卡,那道卡一直延伸到河边,咱们绕不过去。”段青道。   周岸和季浮沉先前就猜测过可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他们预想的结果其实更差,如今看来只是被困在这里,倒还不算太糟糕。   其实段青心里也清楚,以北殷人的做派,一旦发觉村子里有异样,不可能毫无反应。但事情既然被他们遇到了,真要放着村民的死活不顾,他们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儿。   “他们不敢进山找人,是想将咱们堵死在这里?”季浮沉问。   “大概是想饿死咱们吧。”段青道:“大伙儿带的干粮已经快吃完了,但咱们没法生火,一旦生火就会暴露行踪。可是不生火,只靠着在林子里找些野果子什么的,只怕撑不了太久。”   季浮沉和周岸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些复杂,他们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怎么了?”段青问。   “我们这里带了不少吃的,可以分给弟兄们。”周岸道。   “别闹,咱们近一百号人呢。”段青道。   “我说真的。”周岸道。   “那你倒是说说,咱们这么多弟兄,靠你多带的那点吃的,能吃多久?”   周岸看了一眼季浮沉,开口道:“保守估计,一个月?”   其实他本来想说一年,但是怕吓着段青,就改口说了一个月。   段青:……   这人脑子没事儿吧? 第84章   段青对周岸和季浮沉最大的认知就是——这俩人有点一般人类没有的本事, 毕竟能轻易烧了北殷大营,还能干掉近百人的北殷小队。   但他实在无法想象,他们怎么能带够近百人一个多月的口粮?   直到周岸将一个软乎乎的馒头塞到了他手里, 这馒头是季浮沉在它刚出锅不久时放到空间里的,所以拿在手里和放进去时的感觉差不多。   “这是什么?”段青问。   “馒头。”周岸状似随意地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只带自己人来了吧?”   周岸是一个会把所有事情都考虑周全的人,所以来之前他就设想过他们会遇到了的各种问题。为了保护季浮沉, 他必须保证来的人里没有九爷的人,否则很容易露出马脚。   段青听了他这话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忙道:“你放心, 我带来的人嘴都很严, 信得过。”   “我会保证大家不被饿死,但这些吃的是怎么来的,我希望你别太好奇。”   段青心说这事儿换了谁能不好奇啊?   但他好奇归好奇,却也能忍得住。   “我只问一句,真的够吃一个月?”   “放心吧,堵到过年也饿不着你。”   段青一脸惊讶,再看向周岸时眼神都变了。   “别让他们看出来东西是你给的。”待无人之时, 周岸朝季浮沉叮嘱道。   “嗯。”季浮沉原本还有些担心,若是自己的举动太过明显,别人怀疑起来说不定会暴露系统的存在, 届时万一引起系统的警觉, 说不定会引起什么后果。   但有周岸帮他做掩护, 旁人的怀疑都只会对着周岸,不会牵扯到他身上, 这样就安全多了。   季浮沉趁着这会儿功夫清点了一下空间里的食物, 馄饨和粥、面之类的,肯定是不够这么多人吃, 只够他和周岸偷偷开个小灶。但馒头、肉干、菜团子、鸡蛋什么的,足够近一百号人吃上一阵子了。   每日到了放饭的功夫,季浮沉就将食物取出来放到干净的布袋子或竹筐子里,周岸则拿着这些东西交给薛承举,让他分发给其他人。   众人不知其中究竟,一时也有些好奇,但段青再三叮嘱让他们别多问。众人心中纷纷猜测,大部分人只当是周岸跑到附近的村子里搞来的。   毕竟他们被堵在此地,只是不能回祁州,其他方向北殷的人没有那么多精力布防。   他们在此地一待又是数日,北殷人一直不死心,迟迟没有撤退。   周岸倒是不急,他知道没了那批粮草,北殷的军队撑不了太久。以目前的情势来看,他们先前推测北殷粮草的余量应该有误,北殷人在每个人的粮袋之外,应该还预备了一些备用粮,否则现在早就饿死了。   不过哪怕有备用粮,他们也支撑不了太久,否则不会急着让人送第二批粮草。周岸甚至忍不住想,若是再让他们在此地多待些时日,说不定他们连下一批粮草也能一并劫了。   这日夜半,周岸带着季浮沉去溪边洗了个澡,没想到洗着洗着,周岸就有些不安分了。   “你干什么?”季浮沉一脸戒备地四处看了看。   周岸将他圈在怀里,低声在他耳边道:“好久没亲近了,让我多抱一会儿。”   季浮沉也有些想周岸,便主动窝在对方怀里蹭了蹭。不过他很快发现,周岸说的抱一会儿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不行,荒郊野外的,万一被人看到。”季浮沉道。   “你不是能看到人靠近吗?”周岸道:“你盯着人,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季浮沉有点不安,但被周岸一亲,他便有些迷糊了。   “香膏给我。”   “哦。”   季浮沉稀里糊涂地将香膏给了周岸,等他意识到什么想反悔的时候,已经晚了。   溪边有几块大石头,由于溪水常年冲刷,石头表面很是光滑。周岸将自己的外袍铺在了上头,抱着季浮沉坐在了大石头上。   季浮沉趴在周岸肩膀上,一直留意着四处的动静,生怕有人过来看见他们,整个人又紧张又乖顺。   ……   “等,等会儿……”季浮沉紧张地抓住周岸手臂,开口道:“有人过来了。”   “几个人?”周岸问他。   “两个,不,三个。”季浮沉说着就要起身。   周岸却一把揽住他,直接站起了身。   “你放我下来。”季浮沉道。   “嘘,别让人听见。”周岸一手将石头上铺着的外袍捡起来,然后直接抱着季浮沉躲到了一旁的树林里。   因为夜路看不清,他们并未走远,若是凝神甚至能听到河边那几人的动静。这几人是清风寨的人,半夜醒了搭伴过来洗澡。这处溪水清澈又干净,且是活水,这几日不少弟兄都过来洗过澡,只是白天人多,所以他们才选了半夜过来。   季浮沉靠在周岸怀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周岸故意使坏,偏过头便去亲他,还故意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直到那几人回去,周岸才抱着他走出树林。季浮沉这会儿早已筋疲力尽,伏在周岸肩膀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   那日之后,周岸每天晚上都要拉着季浮沉去溪边。   季浮沉有时候不大想去,但他们整日待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也没别的乐趣,所以他每次都耐不住周岸的软磨硬泡,最终以妥协告终。   原以为他们在此地等不上太久,没想到直到又过了近半月,北殷的士兵才撤退。   在此期间他们也没闲着,一直在探查下一批粮队的动向。果然在距第一次粮队被埋伏半月后,第二批粮队如约而至。但这一次北殷人吸取了教训,派了近千余名护卫护送,周岸他们再想伏击是万万不成了。   眼看粮队不过几日就要送入北殷营中,若此番顺利,那他们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季浮沉和周岸筹谋良久,决定入夜后偷袭粮队。   当然,不是偷袭粮队的人,而是偷袭他们的粮食。   护送的北殷士兵非常警觉,入夜后也一直轮流值守。周岸从随行的弟兄中选了二十来个机灵的,让他们入夜后藏在粮队两侧的山上,时不时弄出些动静来,护卫们听到动静都很紧张,却又担心有诈不敢贸然上前。   他们全都持械守着运粮车,但注意力却集中在了附近的山上。   季浮沉用了隐身卡,带着周岸一起靠近运粮车,将里头的粮食收进了空间,又将提前准备好的砂石放入了装粮食的袋子里,这样一来粮队的人只要不打开袋子,就不会发觉里头的粮食被掉了包。   直到他们将装满了砂石的运粮车送入北殷大营,才会发觉异样。   不过因为隐身卡的时间有限,再加上周围戒备森严,季浮沉前半夜只来得及调换了一半的粮食。等到过了午夜之后,他重新激活了隐身卡,将剩下的粮食也一并调换成了砂石。   季浮沉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亲眼看到北殷人打开粮袋的那一刻。   那日后不久,堵在半路拦截他们的那队北殷士兵便撤走了,   段青派人去探查了一番,待确认人真的撤走之后,才组织众人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因为怕有埋伏,这一路上他们十分小心,好在先前系统指的那条路非常隐蔽,哪怕他们撤走了不少百姓,依旧没有暴露。   众人约莫快到祁州城外时,遇到了带人前来接应的张平。   “大当家,四当家。”张平目光往众人身后一瞥,见回来的弟兄人数不少,这才放心,“章大当家那边的人传了话,说北殷人要有大动作,从昨日起我就带人来守着了。”   季浮沉他们被困了太久,前前后后加起来过了近一月,不少人都怀疑他们此行凶多吉少。但祁州营的探子来报,说北殷派去围剿他们的那队人马迟迟未归,这就说明他们并未暴露踪迹,哪怕有危险也只能饿死。   但张平知道有季浮沉在,他们肯定能撑过来。   “先前那些村民都安置了吗?”季浮沉问张平。   “都安置在了流民工坊,还有一部分被派去修工事了,四当家放心。”   “寨子里都还好吧?”   “寨子里……”   见张平略有迟疑,季浮沉不禁有些担心,问道:“有话直说。”   “四当家还记得先前那帮流寇吗?边城破了之后,他们一直在暗中很少露面,但就在半月前,他们突然出现,直接投奔了北殷大营。”张平道。   季浮沉当然记得这帮人,他们先是谋划侵占峦县那些庄子,试图储备粮草。而后又在山中建了兵营,并试图绑架他要挟凤鸣寨合作,后来更是暗中煽动流民试图引起乱局……   “我还当他们这辈子都要做缩头乌龟呢,没想到竟是露了面。他们做了这么多事,深知归顺朝廷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又没有实力和祁州营抗衡,只能狗急跳墙,选择和北殷人合作了。”周岸冷笑道。   当初若是没有季浮沉他们从中作梗,这些人慢慢归拢边城的散兵,说不定真能成气候。可季浮沉和周岸三番两次搅和了他们的计划,后来祁州营又大肆收拢前线溃兵,以至于他们的阴谋最终化为了泡影。   “他们共有近两千人,一起投了北殷。”张平又道:“这点人相较于北殷的数万大军,原是算不上什么,可没想到他们竟是给北殷人提供了不少粮草。”   “怪不得北殷大军被咱们截了两批粮草竟还能撑到现在。”季浮沉道。   “他们哪里弄来的粮草?”周岸问。   张平道:“章大当家那边着人去查了,说他们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在隔壁的长阳县屯粮了,只是他们做得隐蔽,无人发觉。”   也就是说,那帮人并没有将宝押在峦县,而是分头行动的。季浮沉他们再怎么警惕,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到头来只能挫败他们在峦县的计划。   “北殷人那么容易就信任了他们?”周岸问。   张平拧了拧眉,这才说到重点:“他们为了投奔北殷,不只给了他们粮草,还放火烧了凤鸣寨和清风寨……”   “什么?”季浮沉大惊。   “四当家放心,咱们的防火带一直有人维护,火并未烧到寨子里,也没有人受伤。”张平道:“大火过后,章大当家觉得寨子里暂时不安全,就将两寨的人都安置在了祁州城内。”   季浮沉闻言不禁十分后怕,若是当初他们未曾搞那条防火带,那凤鸣寨里的人,荣宝,赵路,侯东,小暑……所有人只怕都难逃一劫。虽然如今知道众人无恙,可他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这帮畜生,叛国投敌,放火烧山……”季浮沉气得眼睛都红了。   周岸一把攥住他手腕,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安抚。   “四当家,先别动气,这笔账咱们且给他们记下,总有一天讨回来便是。”段青道。   季浮沉没再多说什么,只下意识攥紧了周岸的手。   当日,他们回到祁州后,便先行去了城内那处联络点。章卫廷见众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一时间也颇为感慨。   众人顾不上寒暄,而是先了解一番祁州如今的情况。   投敌那伙人给北殷提供了一批粮草,但北殷大军有数万人之多,他们在长阳县囤的那些粮食虽多,供给北殷大军也撑不了太久。   “北殷这几日一直蛰伏未出,我们猜测他们应该是想对祁州城来个最后一击。若成祁州就是他们的了,若败他们必将士气大挫,只能狼狈撤回边城。”章卫廷道。   “那祁州营如今有把握一击必胜吗?”季浮沉问。   “北殷士气高涨,且存了破釜沉舟的勇气,这一仗只怕不好打。”   季浮沉闻言不禁有些沮丧,不得不说,北殷大军确实是有些实力在身上的。先前在那村子里的时候,那些人目睹了那样的场景,还被周岸弄瞎了双眼,临走时依然能够维持秩序。   这样的一支军队,力量确实不容小觑。   当日,季浮沉和周岸回去匆匆洗漱了一番换了身衣裳,而后便去了城中安置凤鸣寨众人的地方。   大伙儿这些日子没少担心他们,见到他们平安回来都高兴不已。   荣宝从未和两人分开过这么久,见了季浮沉和周岸便抱着两人呜呜地哭了起来,小家伙委屈得够呛,直哭得打嗝,小暑也在一旁忍不住抹眼泪。   李叔今日带着厨房的人烧了好几道硬菜,算是给大伙儿接风。   凤鸣寨经此一番,大伙都不禁生出了点劫后余生的感慨。   “这帮孙子,差点把咱们都烧死。”赵路道:“我一直等着你们回来商量呢,回头我也想跟着他们一起上战场,亲手将那帮叛国投敌的东西砍了。”   周岸喝了一口酒没说话,目光中却满是凌厉。   季浮沉也心事重重的,整晚都拧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好久没好好睡个觉了,怎么一直皱着眉头?”当晚躺在榻上,周岸一手抚过季浮沉眉心,柔声道:“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季浮沉一手在荣宝身上轻轻拍着,开口道:“你还记得在那个村子里你砍掉那个北殷士兵脑袋时,他们的反应吗?”   “他们当时很慌乱,好多人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没错,他们当时都吓坏了。”季浮沉先前只是想到那些人离开时很冷静,可仔细想想,他们其实也与常人无异,也会害怕慌乱。只不过长期训练的作用以及求生欲,令他们强行恢复了理智。   “你想做什么?”周岸问他。   “我在想,他们先前在营中找了巫师,就说明对怪力乱神一事并非没有畏惧。此番咱们先是灭了他们一支屠村的百人小队,又两次袭击了他们的粮队,营中的士兵对此事难道就没有丝毫不安吗?”   “你的意思是,如今他们的士气高涨,只是强弩之末?”   “人的情绪就像一根弦,绷得住一时,绷不住一世。而且他们这一路,绷得够久了,咱们何不试试一刀斩断他们这跟弦?”   周岸闻言思忖了许久,像是在权衡什么。   “你想做什么?”他问。   “北殷营中许多士兵肯定都听说过咱们做的事情,却未亲眼见过。我想,既然咱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何不再故技重施,让他们也见识一下?”   “你若这样做,很容易暴露自己。”周岸道。   “我们可以让章大当家帮忙遮掩。”季浮沉道:“我想过了,事到如今成败在此一举。仅凭我们之力虽无法扭转战局,却能助祁州营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若九爷硬要追究,我们死不承认便是。他如今尚未登上大位,总不至于这么急着兔死狗烹吧?”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季浮沉已经想明白了,若战事不平,他和周岸荣宝乃至整个凤鸣寨都不可能过上安稳日子。之后若周岸担心九爷怀疑,他们大不了带着荣宝远走高飞,去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当夜,周岸辗转反侧。   但最终,他还是决定支持季浮沉的计划。   一路走来,他早已熟知季浮沉的性情,对方看着乖顺,骨子里实则执拗得很。许多事情若是硬拦着不让做,对方只怕会一直耿耿于怀。   既然如此,季浮沉想要做什么,他就只能陪着一起。   次日一早,两人去找了一趟章卫廷和段青,几人关在书房里小半日,将季浮沉的提议推演了好几遍。当天下午,章卫廷便去找了一趟刘将军,说服了对方配合他们的计划。   这日之后,凤鸣寨和清风寨的一百多号人,便被集中起来安置到了城南的一处庄子里。除了零星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   直到数日后,两军对阵。   北殷人发觉祁州营中多出来了一支队伍。   那支队伍不过百余人,但身上穿的并非祁州营的军服,而是黑白配色的宽袖大袍,看上去有些晦气,倒是和他们营中的巫师打扮有些像。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身上都没有佩戴武器,而是每人前头摆了一面鼓。   不等北殷人多做猜想,便闻一声鼓点响起,随后一百多面鼓同时响了起来,鼓声在空旷的天地间荡开,强行灌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阵前擂鼓造势,这些早就是他们玩儿剩下的了。   北殷人不以为意,担任先锋的将领甚至露出了嘲讽的笑意。   若他们仔细听,就会发觉这鼓点像极了马蹄声,咚咚、咚咚,一声又一声,就像是有无数匹马结伴朝着他们阵前奔来了一般。那声音压迫感极强,还带着点不祥的意味。   忽然,鼓声节奏一变,咚咚、咚咚的拟马蹄声,变成了“砰”地一记重锤。   伴随着这一击,北殷先锋营阵前的三位将领,先后捂着眼睛跌落了马下。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咚咚、咚咚的鼓点再次响起。   不多时,鼓点再次变换,“砰”地又响起了一记重锤。   伴随着这记重锤,北殷另一阵中又有数人捂着眼睛跌落马下。   咚咚、咚咚的鼓点,像是带着某种诅咒一般,不断敲响,不断变幻,每一记仿佛都敲在了北殷人的心脏上,直敲得他们心胆俱裂。与此同时,不断有人捂着眼睛倒下,阵前的士兵强忍着恐惧,却早已没了士气……   他们忍不住回头想寻找巫师在踪迹,却见象征着巫师权威的那面长幡被一只沾了火油的箭射中,早已熊熊燃烧了起来。   伴随着长幡燃烧后残余的浓烟,那咚咚、咚咚的鼓点彻底变成了“砰”“砰”的重锤……   下一刻,祁州营朝着北殷发起了进攻。   季浮沉和周岸共乘一骑,逆着祁州营冲锋的大军,径直离开战场。在鼓声的遮掩下,没有人发现这早已隐了身的两人一马。   周岸纵马带着季浮沉穿街过巷,最后停在了城外的某处高地上。   远处,两军正在厮杀。   秋风一过,仿佛将战场上的血腥味都带到了这里。   但他们都知道,此战之后,北殷必将大败。   “你在想什么?”周岸坐在季浮沉身后,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语气亲昵又温柔。   “我在想你这种时候怎么也行啊?”季浮沉想往前挪一挪离周岸远点,奈何马背上地方太小,他逃无可逃。   反倒是因为他的挣扎,令周岸越发嚣张了许多。   “别动。”周岸一把揽住他,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低声道:“我冷静一会儿就好了。”   季浮沉无奈一笑,放松身体倚在了周岸怀里。   他想,下次两个人骑马时,他还是坐在周岸后头比较稳妥…… 第85章   今日一战, 祁州营大捷。   北殷先前的士气不过是一种假象,这些时日一连串的打击,粮草被劫、一整队士兵或死或瞎、上千人去搜捕罪魁祸首一无所获……再加上在边城时遭遇的那场大火, 每个人心里都早已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这段时间,季浮沉他们所作的一切,就像是在给这粒种子不断浇水。今日阵前那一幕, 令北殷士兵心中那粒种子彻底破土而出,极速疯长,顷刻间就将他们伪装的士气击垮了。   两军对垒, 士气向来是此消彼长。   北殷士兵大溃, 祁州营反倒士气大振。   后头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当日,北殷大军溃败撤退,却不知祁州营早已派人在他们回去的路上设了埋伏,因此他们撤退的路上又折损了不少人。祁州营乘胜追击,将北殷打得丢盔弃甲。   两国交战至今,今日是北殷最狼狈的一日。   战后的庆功宴, 周岸和季浮沉找了个借口躲去了庄子里。   最后是赵路和侯东代表凤鸣寨接受了嘉奖。   “我听段青说,九爷打算让祁州营将养些时日,明年开春一举打回边城, 将边城再夺回来。”季浮沉坐在桌边吃着刚出锅的点心, “到时候咱们再去一趟边城, 偷偷把从北殷粮队里弄来的这些粮食送给祁州营做军粮吧。”   周岸伸手抹去了他唇角的点心渣,点头应道:“都听你的, 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如今祁州算是太平了, 找机会让大伙儿再搬回寨子里吧?”   “嗯,我看他们在城里住着也不自在。”周岸说。   “回头见着章大当家朝他提一句, 就说此番凤鸣寨有功,让他给大伙儿请功,将衙门里那些被冤枉的案底都消了,免得将来寨子里有孩子考科举受影响。”   “行。”不管他说什么,周岸都只管耐心应了,丝毫没有异议。   “荣宝呢?”季浮沉问道。   “刘管事带他去后院看猪崽去了。”   “不行这次回去,咱们也养上一窝猪崽。”   “咱们现在可不愁吃了,你就不能清闲一点?”   “也是。”季浮沉一手撑着下巴道:“往后寨子里的事情都交给他们去干吧,咱们干脆带着荣宝出去游山玩水,玩上个几年再回来。”   季浮沉语气轻松,语气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但周岸能感觉到,自从来了庄子里之后,他其实一直有些不安,尽管他努力想把这种不安隐藏起来,可还是没躲过周岸的眼睛。   “行,不如咱们明天就出发。”周岸拉住他的手道:“你想先去哪儿?要不要去豫州,拜访一下我之前朝你提过的那位故交。”   当初周岸并不知道季浮沉的本事,怕自己护不住他,便想着将他送到豫州避开乱世,不过季浮沉拒绝了。   “我去收拾东西。”季浮沉起身道。   可他很快想起来,他们根本不用收拾东西,空间里什么都有。   周岸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他,开口道:“从前都是我担心此事,怎么现在换成你提心吊胆了?”   “你跟我不一样,早知道如此,当初你就不该挡在我前面。”   从前季浮沉不担心九爷的问题,是因为仗着有系统庇护,大不了他一走了之,谁也捉不住他。可这段时间,周岸为了保护他,一直在替他打掩护,如今在旁人眼里,身份有问题的人不是他而是周岸。   所以他总担心周岸会因此遇到危险。   “说的什么傻话?”周岸笑道:“咱们是两口子,互相扶持保护不是应该的吗?你也一直在用你的方式保护我啊。”   季浮沉将脑袋埋在他怀里,闷声道:“走吧,咱们今天就走。”   “好。”周岸话音一落,便闻外头传来了刘管事的声音。   他走过去打开门,便见刘管事抱着荣宝立在门外,看起来有些紧张。   “衙门里来人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衙门,说有旨意给你。”刘管事道。   季浮沉闻言快步上前,问道:“来人穿的什么衣服?”   “看着挺气派,领头的那个身上绣了金线,后头那俩像是侍卫。”   “是九爷的人。”周岸道。   季浮沉攥住了周岸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好。”周岸牵住他,两人一起去了前厅。   来人看着是个武将,身后跟了俩亲随,周岸和季浮沉并未见过对方,便只拱手行了个礼。那三人态度倒是客气,齐齐朝他们还了礼。   “这是你们的孩子?”那武将看着刘管事怀里的荣宝问道。   “是。”周岸点了点头,“叫荣宝。”   “跟谁的姓?”那武将又问。   “孩子还小,等他长大了让他自己选呗,愿意跟谁就跟谁,都不喜欢随便在百家姓里挑一个也好。”季浮沉道。   对方闻言一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将军,请吧。”周岸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进了厅内,刘管事让人上了茶点,便抱着荣宝又退了出去。   “此番九爷命我来召你二人进京领赏。祁州一战,你二人功不可没,凤鸣寨更是立了大功。九爷已经知会了祁州府,恢复你们山寨所有人的清白,消去案底。”那人道。   “多谢王爷厚爱。祁州一战,我们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不敢邀功。对凤鸣寨的赏赐,我们待弟兄们谢过王爷,但入京领赏一事就不必了。劳烦将军代我二人朝王爷赔个不是。”周岸道。   “周大当家,九爷将来要做的事情,你们二人心中想必比谁都清楚。你们若死心塌地为九爷效力,将来便是从龙之功,封将拜相指日可待。”   “我二人只想留在祁州。”周岸道。   那武将看向周岸,目光带着威压。   奈何周岸丝毫不惧,只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气势上甚至远远盖过了对方。   “周大当家可想好了?”那人又问。   “是。”周岸道。   “好吧。”那武将神情忽然松懈了下来,笑道:“王爷果然没有猜错,他早就料到你们不愿进京,所以给了你们别的旨意。”   他说罢将一份文书递给了周岸和季浮沉,两人打开一看,发觉那是一份委任文书。   “左右都尉,放在京城只能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但在祁州足够你们横着走了。”那人道:“王爷说了,祁州很重要,必须交给得力又稳妥的人守着。待边城收复后,祁州营会留一万兵马在此地,剩下的驻守边城,改为边城大营。届时你们二人主理祁州军务,并与祁州营主帅一同协理祁州营。”   周岸正想开口,却被那武官抬手打断了。   “在下只是传令,两位若有异议,可去京城找九爷,或者等他来祁州巡察时,你们当面提出。”   “我们都不会做官,更不会料理军务。”周岸道。   “放心吧,琐事下头的人自会替他们料理,你们必要的时候摇个头或点个头,就算是做主了。”那人说罢起身道:“九爷体恤你们,特意留了口谕,两位的俸禄自今日起就开始算,但你们可以等明年开春祁州营收复边城后再去祁州衙门里上任。”   周岸和季浮沉对视了一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人都有些意外,没想到九爷竟会让他们做祁州的都尉。   先前他们主要是担心九爷看出“妖法”的端倪,将他们召入宫中,逼迫他们为自己所用。但如今看来,对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甚至毫不猜忌地将祁州都尉这样的要职直接交给了他们,这等于是将半个祁州直接塞到了他们手里。   如此看来,他们此前倒是多虑了。这个九爷心思深沉是真,但心胸同样也不小。   他们之前不想沾染九爷,无非是怕被对方控制。但若是在祁州做个都尉,离京城山高皇帝远的,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做不做?”周岸问季浮沉。   季浮沉想了想,问他:“俸禄多少啊?”   “应该不少,这上头写着,还会赐宅子呢。”   “多大的宅子?”季浮沉凑过去看了看,“这不是咱们在祁州时住的那处园子吗?”   那园子可不小啊!   两人一时并未决定,反正要等明年开春才上任,这会儿他们答应还是拒绝都不重要。   几日后,段青着人送来了消息,说他们要启程去京城了。与周岸和季浮沉不同,段青与章卫廷的选择正好相反,他们会带着清风寨的亲信一同进京,成为九爷府上的亲兵。   段青他们离开祁州那日,周岸和季浮沉特意去送了一程。   “知道九爷为什么会选择你们留在祁州吗?”章卫廷道。   “因为我们不愿去京城?”周岸问。   “也对,但不全对。边城往后会由现在的祁州营接管,他们都是九爷的人。祁州是除了边城之外的第二道门户,很重要。这地方给任何有野心的人,他都不会放心,满朝武官,也就只有你们没有旁的心思,换了我也会选你们。”章卫廷一笑,又道:“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你们本事大,放你们去寨子里种田,他觉得亏了。”   “没道理打仗的时候出生入死,论功行赏却没你们的份儿,这官儿不当白不当。”段青翻身上马,又道:“想清楚,这都尉你们若是不当,会交给什么人可就不知道了。换了我,好不容易保住的地方,我可不愿随便让旁人来嚯嚯。”   他说罢一夹马腹,朝着京城的方向绝尘而去,其他人朝两人一拱手,相继跟了上去。   周岸带着季浮沉上了城楼。   城外,章卫廷等人的身影已经变成了远远的几个小黑点,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你说九爷上位以后,一切会变好吗?”周岸开口道。   季浮沉想了想原书中的情节,点头道:“他会是个还不错的皇帝。”   “若是这样,世道变好了,凤鸣寨便也不必再干老本行了。”   乱世才会出山匪,若往后本朝真会成为盛世,也就不需要有人劫富济贫了。   “要不,试试?”季浮沉问他。   “试试就试试。”周岸笑道:“大不了再干回老本行呗,反正做山匪这事儿我熟。”   他说着牵住了季浮沉的手,道:“只有一条,到时候你还得做我的压寨夫人。”   “怎么?必须让我给你镇宅是吗?”季浮沉笑道。   周岸一怔,这才想起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季浮沉说的话。   那晚,穿着大红婚服的少年,嘴里被鸡腿塞得满满当当,看上去可爱又有趣。周岸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怎么想的,就是想把人留下来,所以随口胡诌了那么一个“镇宅”的借口。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随口胡诌的话,竟成了真。   现在想来,或许他见到季浮沉的第一眼,就已经存了私心。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未来的每一步,都朝着季浮沉越走越近。   直至两人近得再也不分彼此……   【正文·完】   番外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