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虫帝的攻略指南[虫族]   作者:山有影   文案:   骚话连篇腹黑·人类攻宁丹臣x高冷傲娇·雌虫受夏玄   ——   男大学生宁丹臣意外下载一款以虫族为社会背景的高沉浸式养成恋爱手游。   游戏主线任务是将夏玄送上帝位,支线任务是攻略夏玄。   小雌虫漂亮冷艳还傲娇,宁丹臣可耻地心动了,自此走上氪金养成老婆的不归路,玩到最后甚至自己抢笔写剧本。   于是所有欺负阻拦夏玄的家伙都倒了大霉,通通成了宁丹臣送小雌虫上位的垫脚石。   游戏等级不断升高,宁丹臣看着自己养成的纸片老婆心满意足,下一秒,腰细腿长的冷艳雌虫从手机里冒出来,掉进了他的怀里。   宁丹臣:“纸片老婆成真了??”   ——   生活凄惨的夏玄在某日忽然得到了神明的眷顾,虫生来了场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神明看似玩世不恭,对他却是千般万般好,成了他苦涩生活中唯一的甜味。   于是他向神明奉献自己的所有,从泥淖之中捧出唯一的真心,成为了神明的忠实信徒。   ——   小剧场:   “我们家的小怪物不会哭了吧?”   生死关头,夏玄延续了十八年的坏运气终于终结,他猛地转过头,看见男人闲适地站在他身后。   宁丹臣的精神力外化罩在他身上,在异兽遍布的赛场上构筑起坚韧的防护罩,替他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你怎么……”   宁丹臣揉揉他的头发,挑眉笑道:“这不是,有只漂亮的小雌虫许愿了嘛。”   “不过没有心软的神,只有心软的宁丹臣哦。”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对你有求必应。”   ——   纸片恋人成真/单向救赎/强强联手   【一些阅读预警】:   1.有大量私设,特别多   2.攻受都不完美,受会一步一步成长   3.前期较慢热   ​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穿越时空 星际 虫族 纸片人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丹臣,夏玄 ┃ 配角:好多虫好多人 ┃ 其它:跨越次元来爱你   一句话简介:我的爱人是只小怪物   立意:爱是拯救溃烂的良药 第1章 游戏   “谢女士,你觉得把时间再拉长一点怎么样?”   “不怎么样,学长你赶紧把活动策划案审批了吧。”   学生会秘书长谢之桃面无表情看着趴在桌上冲她眨眼睛试图拖延工作的宁丹臣,冷酷无情道。   “你心如磐石冷酷拒绝我的样子真的很帅气。”宁丹臣缓缓坐直,长叹一口气翻开了策划案。   宁丹臣,原海大学校学生会执行主席,金融系大三在读,长了张一看就很花花公子的容貌,为人在正经和不正经之中摇摆不定,是薛定谔的靠谱。   此刻正求着谢之桃给点时间宽限文件提交时间。   谢之桃不为所动:“多谢夸奖,不过还有两份表格要填写,别忘了。”   学生会副主席周若明在旁边改报告,闻言抬眼嘲讽宁丹臣:“你少看点有的没的,一天到晚讲烂话,现在都没点长进。”   他翻出旁边的策划案继续补充:“还有,我这边建议你是找个游戏玩,把你那无处散发的口嗨全发泄到游戏里,少来祸害小谢。”   宁丹臣从善如流,欢呼一声后接受了周若明的提议,顶着秘书长的死亡眼神摸出了手机开始翻应用商店的游戏排行榜,在一众花花绿绿的图标里发现了一个别具一格的图标。   黑色背景,印着蓝紫色渐变的蝴蝶翅翼。   游戏名《虫帝养成攻略》,他翻开游戏简介,高沉浸互动恋爱养成手游,立志给玩家带来最真实的游戏体验。   游戏背景是虫族社会,养成攻略对象是只虫,还是人外。   宁丹臣翻了翻评价,多数好评,他点击下载,在等待过程中被谢之桃镇压,乖乖批复了文件。   等他处理好工作,游戏也下载完成。   他打开游戏,开头是一段导入动画。和宁丹臣想象的虫族不一样,游戏里的虫族分为雄虫和雌虫,遵循一雄多雌制。   雄虫大多身体柔弱,数量稀少,因此被全社会捧在手心,生怕他们被吓到基因纯度降级,继续降低帝国连年走低的生育率。各个被惯得傲慢嚣张,按宁丹臣的说法,叫做被惯坏的废物。   雌虫大多身体强壮,战斗力强悍,是帝国的中流砥柱,虫纹与虫化能力依据基因觉醒等级显露,有发.情期,需要雄虫信息素抚慰。   两者外观与人类男性别无二致,除开瞳孔呈竖针状像是兽类,以及雌虫会生蛋。   “诶,还挺有趣的啊。”宁丹臣举起手机,按了倍速,对这种雌虫出力雄虫享乐,雄虫雌虫极度不平等的制度抨击一番后,毫不犹豫进了游戏主界面。   游戏的UI设计简洁明了,很符合宁丹臣的审美。   游戏主人公是一只出身底层贫民窟的雌虫夏玄,玩家的主线任务是养成夏玄,辅佐夏玄推翻赫格拉斯帝国荒淫残暴的雄虫皇帝克烈来并登上皇位。   中间还有攻略恋爱系统,随着主线任务推进逐步开放。   宁丹臣打开夏玄的立绘建模,被小小惊艳了一把。   夏玄面容清冷,黑发茂密带点自然卷,眼瞳是松石绿,左眼下有颗泪痣。   眉眼间有种隐藏的艳丽,而这抹艳色又被冰冷的眼神冲淡。嘴唇有些肉感,唇珠艳红。   他打开夏玄的个人资料面板,雌虫,年龄十八岁——比他小三岁,体重九十来斤,身高175,轻飘飘的瘦弱麻杆。   宁丹臣继续往下看,粗略阅读了夏玄的档案表:出身莱尔星底层贫民窟,雄父不详,雌父已故。   D级雌虫,无虫纹,无精神力,身无长处手牌稀烂,目前定居在十九区破楼的地下室中。   宁丹臣退出档案表,进入游戏。   一上来就是极具冲击力的场面,整个场景制作地极为精细,仿佛现实存在。   他这种不怎么玩游戏的都知道这要花极大精力去建模,游戏公司真是大手笔。   宁丹臣拉动场景,在阴暗的小巷内见到了养成对象。   夏玄被一群身高马大的雌虫围堵在小巷里,一只娇贵雄虫在后方傲慢地指指点点,神情嚣张。   “畜牲啊。”宁丹臣看着夏玄跌进污水沟,浑身是伤,还断了条腿,忍不住骂道。   他已经全然忘记这是个恋爱养成游戏,怀揣拳拳慈父怜爱之心,立志做夏玄最大的金手指,磨刀霍霍预备把这群围攻夏玄的雌虫和雄虫都打一顿。   游戏助手此时弹窗发布任务。   【任务内容:请玩家帮助夏玄逃离被围攻的困境。任务奖励:星币1000,灵券2,经验值100点】   不用任务发布,宁丹臣就已经动手了。他伸出食指划拉其中一只雌虫的后衣领,没提动,被游戏助手提示等级不够,无法采取本措施。   他换了个思路,开始观察小巷,四处看了半天,终于给他找到一块废弃砖头。   游戏NPC动不了,板砖这个群架必备利器倒是好用。他颠了颠废弃砖头,随机挑选了一只倒霉蛋,往他头上不轻不重砸了下——   这只倒霉雌虫晕得很迅速,晕得很彻底。   头顶还跳出来个经验值+3。   打NPC还能加经验值?这不得多打几下赶紧升级开放陪伴系统?   他刚观察游戏界面就发现了,陪伴系统十级开放,依据下载界面的介绍,他可以给夏玄换装送礼,还能听夏玄说话。   沉浸式养成漂亮雌虫,谁会不心动?   宁丹臣再接再厉,读完NPC头顶时不时跳出的文本框内的剧情,就举起板砖框框砸虫,毫不拖泥带水。   **   “我并未偷他东西。”   夏玄嗓音嘶哑,被打断的左腿传来剧痛,他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是从喉间挤出,含着痛楚争辩。   “夏玄,劝你还是乖乖交出察来大人的东西,你难道想要去警署吗?”   为首的雌虫是雄虫察来的守卫长,曾和夏玄一同居住在破楼,与夏玄有几分交情。   但在雄虫察来面前,他没流露出半分求情的态度。   夏玄的视线落在他身后嚣张跋扈的察来身上。   无由来的恶意面前,所有的争辩都显得徒劳。可他仍旧要一字一句重复:“我并未偷他东西。”   察来从他的守卫长身后踱步走出,扭曲的脸上是不曾掩饰的恶意。   他憎恶夏玄那双过分明亮的双眼,在那里面看见了夏玄不屈燃烧的灵魂。   明明只是个劣等雌虫!   “你这卑贱的雌虫,竟还敢对我无理……”察来充满恶意地盯着夏玄,被娇纵着长大的雄虫不会懂得尊重。   他用力踩上夏玄被打断的左腿,满意地看夏玄额上冒出冷汗。   “真应该让你去惩戒所体验一下不尊重雄虫的后果!”   夏玄的双手紧攥成拳,他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强忍着被践踏的剧痛,他抬起右腿,一脚蹬开了面色狰狞的察来。   “你怎么敢!”   雄虫的身体素质天生若于雌虫,被夏玄蓄力一踹,察来直愣愣跌进泥潭。   守卫长急匆匆要扶他,被他一把拍开。察来怒吼道:“把他的另一条腿给我打断!”   “察来大人!”   察来还想说些什么,转过头,便看见一块脏兮兮的板砖气势汹汹直冲他脑门。   他甚至能从一块板砖上读到愤怒的情感。   下一秒,察来被利落地砸晕了过去。   巷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这块板砖的出现实在叫人意外,守卫长转过头,发现身后倒了几只被砸晕的雌虫。   他猛地转过身盯住夏玄:“你觉醒了精神力?”   夏玄还倒在泥泞里,冰冷苍白的面容终于出现漏洞:“我的评级只有D,怎么可能觉醒?”   板砖还浮在半空,收敛了砸虫时的凶神恶煞,夏玄甚至能从一块脏污的板砖上看出耐心。   它在等夏玄和守卫长聊完天,很讲礼貌,没有一通乱砸。   守卫长明显不信夏玄的话,他满脸失望,带着怒意道:“夏玄,你怎么敢出手对付尊贵的察来大人?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休明大人的雄子吗?”   夏玄冒着冷汗,强撑着站起来应付对方的质问,被打断的左腿扭曲着:“我出手?我只是个废物D级,我哪来的能力对付他?”   守卫长指着他,还想说些什么,浮在半空的板砖一改耐心礼貌,哐当一下砸晕了他。   板砖又巡视一圈,发现该砸晕的都砸完了,砰的一声摔落在地,变回平平无奇的灰扑扑废弃砖头。   留下夏玄一脸茫然。   **   “叫你踩他,你这不活该?”宁丹臣戳戳昏迷的雄虫后,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   学生会主席团办公室内只剩他一个人,他坐在转椅上转来转去,休息片刻后决定继续玩游戏。   他用板砖还给夏玄清净世界,任务完成,奖励却迟迟不到账。   宁丹臣看着游戏界面不断加载中的提示框,猜想系统是在评测他这番骚操作的合理性。   未响应半天,系统还是不情不愿判定他任务成功,发放奖励。   【恭喜玩家成功解除夏玄被围殴的困境,奖励已发放,等级升为3级,商城系统开启,欢迎玩家进行采购。】   夏玄大概是撑不住了,身体摇摇欲坠,将要摔倒前,宁丹臣眼疾手快,尝试操纵手掌控件托住他,成功了。   浑身是伤的雌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住,缓缓坐到地上,并没有狼狈地重新倒在泥坑里。   已经是只小脏虫了,不能再继续摔泥坑了。   宁丹臣扶完夏玄便打开商城,想要了解了解有什么道具,还没翻几页,就看见游戏助手的警告:【养成对象生命值低于百分之二十,有生命危险,请玩家采取医疗措施!】   他退出商城,便看到夏玄倒在巷子口,处于昏迷状态,头顶冒出一个生命条,只剩一点点的红色血量,病危。   “不是,怎么还没开始玩他就要挂了?”宁丹臣看着生命垂危的养成对象,开始心痛,打开商城就要兑换医疗用品。   游戏助手好心给他打了箭头,指向5灵券兑换的药品。   宁丹臣想也没想按下兑换,却被提示“余额不足,请进行充值”。   好家伙,在这等着他!   养成对象要挂了,氪不氪金救他?   作者有话说:   看看预收《仙尊被迫吃软饭》!   正经古板仙尊攻x暴娇钓系雌虫受   玄明宗仙尊谢长留飞升之际,一道雷劫将他劈到了万年后星际未来的虫族联盟。   还绑定一个无用穿书系统,要求他改变大反派赫佩斯的命运,维护即将崩坏的世界和平。   谢长留:“我拒绝。”   窝囊系统下一秒就把他交给了雄虫保护中心,让他以纯血雄虫的身份与匹配雌虫们成婚。   匹配第一顺位正好是赫佩斯。   系统:“宿主选他!选了赫佩斯你就能吃一辈子软饭安心修行!”   不愿成婚吃软饭的仙尊转头就走,却意外闯进战火连天的虫族战场,他一身白衣飘飘,御剑飞行,抬手一挥,将无数星舰光炮劈成了两半。   手还没收回来,一只脏兮兮的漂亮雌虫落进了他怀里。   谢长留:“……下来,脏。”   赫佩斯:“……???”   谢长留一战成名,震慑四方,成了联盟知名战神,好消息是工资够他不吃软饭,坏消息是保护中心匹配之心不死,他最后还是得和赫佩斯成婚。   不愿麻烦缠身的仙尊松口同意,却不知赫佩斯才是最大的“麻烦”。   这只艳丽黑心的漂亮雌虫似乎对撩拨他极有兴趣。   “仙尊,你脸红了。”   赫佩斯勾住谢长留的衣领,拖长音狡黠笑他。   ——   赫佩斯知晓自己是一本书的反派,无数所谓玩家前赴后继只为改变他的命运,而他对此只觉得厌烦。   直到那一日,他落进了谢长留的怀中。   他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攻略玩家”。   “在他黑白的世界里,赫佩斯是唯一的色彩。”   先婚后爱/古穿星际 第2章 逃亡   宁丹臣一改心疼夏玄的口吻,不怎么正经地说:“哎呀,好可怜哦。”   游戏助手忍不住弹窗:【玩家难道忍心看养成对象如此可怜吗?】   “嗯?怎么还有语音交互?”宁丹臣扒拉游戏助手,对能与它语音交流这件事起了点兴趣。   游戏助手发出警告:【请不要戏弄游戏助手!养成对象生命垂危,请玩家采取治疗措施!】   他托着下巴,漫不经心道:“玩个游戏而已,这么认真做什么?”   宁丹臣嘴上这么讲,手还是诚实地按下充值键,氪金买了5灵券的药品。   他最是怜香惜玉,实在看不得夏玄这样漂亮的美人,或者说美虫就此早逝。   被围殴死在泥泞里,这个死法可不衬夏玄。宁丹臣心想,给夏玄喂了口药,生命值总算上升点,到了百分之三十五。   伤口包扎不好在脏污的环境里操作,他决定先把这只小雌虫送回家。   夏玄的档案表里写着他的现居地,破楼的一间地下室。宁丹臣打开地图,上面就两块区域开放,一个是破楼,一个是他平时做工的斯特港口。   他被察来带虫围堵的地方就是斯特港口回破楼的一条小巷。   破楼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楼,而是无数间小平房堆积挤压而成的一片居住区,地如其名,又破又烂,和下水沟似的小路遍布。   宁丹臣虚空抱着夏玄,在原地打圈圈迷路了五六回都没找着雌虫住的地下室,最后求助游戏助手,终于到达夏玄陈旧腐朽的住所。   这也太烂了。   二十一岁的男大学生没见过这种场景,他看过的影视剧等文艺作品中都没这么凄惨的环境布置。   环境入眼的那一刻宁丹臣不由发出感叹,夏玄住的地方说是废墟都算夸赞,阴阴沉沉半点阳光都透不进来,有些像被刨出来的一个地下坑。   连“室”都称不上。   他一言难尽盯着过分逼真糟糕的游戏场景,开口问游戏助手:“我能给他换个地儿住吗?”   游戏助手:【如果玩家意愿强烈的话。】   宁丹臣暂且不清楚后续剧情发展,但看主线剧情发展以及今天的剧情推断,夏玄应该不会在这间地下室待太久。   他估计很快就会开启新地图进行全新的养成任务了。   不大改,但还是得添置点生活用品。宁丹臣环视四周,辨认半天才看出一个某个疑似床铺的东西。   宁丹臣咋舌,进商城用星币买了一床最便宜的被褥,又多买一条床单垫在那玩意儿上,这才小心翼翼放下昏迷的夏玄。   夏玄伤的太重,左腿还是断的,身上还全是污水,得先把衣服脱了,擦干净脏污才好上药。   宁丹臣操作控件尝试脱下纸片人破破烂烂的外衣,扣子才解了一颗,整个游戏场景一变,只剩下简约的线条。   漂亮的雌虫如今只是一个火柴虫。   宁丹臣:“……我不是禽兽好吗?”   游戏助手的回复冷淡平静:【我们不会考验玩家的人性。】   宁丹臣:“……”   火柴虫的上方跳出一个选项:【是否选择一键清洁上药?是/否】   宁丹臣点了是,几秒后,游戏场景重新加载回真实状态,夏玄梳洗得干干净净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左腿被接好打了石膏。   帝国有医疗舱治疗,但目前宁丹臣等级不够没开启陪伴系统,也就没有医疗舱,只能给夏玄用最普通的治疗方式,不过商城5灵券的药剂起效快,他脸上的伤口淤青都消散了。   宁丹臣欣赏了一会儿夏玄的睡颜,又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地下室,再次打开了商城,开始找吃的。   夏玄一米七五就九十来斤,麻杆一样的身材,不用多想就知道营养不良。宁丹臣看着都觉得可怜,再加上受伤了,一定要吃点好的补一补。   “怎么都是营养液?”翻了两页食物栏都是营养液,宁丹臣疑惑开口。   游戏助手:【赫格拉斯帝国土地曾被诅咒,绝大部分土地无法种植作物,营养液为最便捷常见的食物来源。】   宁丹臣总觉得它这番话还有隐情,于是试探性问道:“我加钱怎么样?”   游戏界面重回登入界面加载,最后跳出“更新完成”四个字,宁丹臣重新进入游戏,发现商城里多了面包和牛奶。   游戏助手:【感谢玩家对本游戏的支持与建议,现已满足玩家要求更新完毕。】   宁丹臣看着需要8灵券的面包与牛奶,忍不住说:“这是在抢钱吗?”   游戏助手:【我们竭诚为玩家服务。】   灵券和现实货币一比一兑换,八灵券就是八块钱,可以在现实便利店里买袋面包和瓶牛奶。   这游戏助手欠欠的,让宁丹臣有种遇到同类的感觉。   他看了看昏睡的夏玄,料想对方应该没吃过面包这种东西,看身体素质推断,估计平日里都是吃低级营养液补充身体所需元素。   宁丹臣并非容易心软的人,对一个数据构成的纸片人产生怜惜情绪都觉得神奇,但现在就是意外心疼夏玄,满腔慈父之心。   他将之归结为男大学生热衷给人当爹的奇怪癖好。   宁丹臣买下面包和牛奶,还买了几支高级营养液,给夏玄充分选择的机会。   将面包和牛奶放到砖石堆起来的桌子上,他就退出了游戏。   游戏内时间流速和现实相等,到中午饭点,宁丹臣把活动策划案理好走出了办公室。   **   夏玄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   床铺柔软温暖,有种日光的味道,身上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伤口上了药,断腿被打了石膏。   他猛地坐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很显然这些变化和小巷里那块揍虫的板砖一样,都出自同一只虫之手。   身上的衣服是全新的,甚至还洗了澡。夏玄神色难辨,那只虫是变态吗?   他转过头,在床边的桌子上看见一袋面包与一瓶牛奶,以及几支高级营养液。   对方甚至送了他珍贵的食物,这是贫民窟的虫绝对享受不到的东西,对方一定出身贵族。   贵族为什么要关注他一个普通D级雌虫?   夏玄在脏污遍布的贫民窟中长大,见惯了恶意与高高在上的怜悯,本能对不知来源的陌生“善意”抱有敌意,下意识揣测对方的行为动机。   他最终还是没动面包和牛奶,营养液检查过后,倒是毫不犹豫送进了嘴里,现下身体虚弱的他需要进食恢复。   察来的雄父休明是十九区区长,一旦知道他的爱子被虫打晕在泥泞的小巷,必定怒火中烧要查明罪魁祸首。   纵然动手的虫不是他,他也必定是替罪羊。   夏玄将营养液一饮而尽,他需要立马离开十九区,运气好点还能逃离莱尔星。   只要离开莱尔星,休明虫脉再广也没办法处理他。   说不准还能趁这个机会摆脱那个暗中出手援助的贵族虫。   他翻出一块破布包住面包和牛奶,又翻出行李包将地下室内少的可怜的东西打包好背上身。   最后看了眼那床柔软的被子,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向破楼中央的一家黑店。   店主是只已至中年的雌虫,满脸横肉,身躯庞大,堆坐在躺椅里,就像块肉砧板。   横肉中冒出的一双眼露出锐利叫人反感的目光。他上下打量狼狈不堪的夏玄,拖长了声音,用某种刺耳的语气道:“怎么了小雌虫,今天挣到了几个子儿?”   夏玄在破楼有点名气,基因劣等,明明该认命却有一双不服输不肯低头的明亮眼睛,容貌也是漂亮的惊人,通身的气质也与破楼格格不入。   他是从烂泥里挣脱出来的钻石。   夏玄靠近砧板,他做不来谄媚的表情,说话时也是冷冷淡淡的:“我有东西要卖。”   砧板舒舒服服陷进躺椅,随口道:“你想卖什么?   作为一家黑店老板,砧板嘴严实,还有点关系,最擅长处理没有来源的物品。他这儿是夏玄处理面包和牛奶最便利的地方,卖了食物,夏玄就能拿着星币立马离开莱尔星。   夏玄打开了破布,下一秒砧板从躺椅里弹坐起身,眼神锐利四处探视,以某种和他身形完全相反的速度矫健地盖住那块破布,把夏玄拉进了店,迅速关上了店门。   “这东西你是从哪来的?”   砧板压低声语速极快问道。夏玄拿着面包和牛奶,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别多问,收不收?”   砧板睨了他一眼,从鼻腔中喷出一道气,嗤笑道:“收,怎么不收?”   不多嘴是他能把生意做大的诀窍。他走到柜台后,从保险箱里摸出满满一袋星币和一小袋星罗石:“小雌虫,掂量掂量吧。最多的价格了,再多可就说不好了。”   夏玄粗略看了眼袋子里的星币和星罗石数量,砧板压价压的厉害,但也足够了。   一颗星罗石抵得上一千星币,两袋子合起来大概有个几万星币。   夏玄把面包和牛奶递给砧板,将星币袋子装进包里,自己则从货架上拿了三盒低级营养液和一罐止痛药,往柜台扔了几个热乎没多久的星币后转身离开。   砧板眯起眼看他的背影,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夏玄戴起面罩遮住脸,只露了一双眼睛,警觉查看四周,他已经在虫群里发现几名休明手下的卫兵,察来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他加快脚步,穿过七拐八扭的小巷,顺着斯特港口西南方向的旋梯往下走,穿过地下隧道疾步走到隧道出口左侧的偷渡口。   “希尔星,现在出发。”夏玄没摘下面罩,眼神并未看着售票员。   “六十星币。”对方没注意他,低着头给文件盖章。   夏玄有些疑惑,眼神瞟向售票员手里的那叠文件,压低身子贴在售票口低声问:“今天是折扣日?”   这个价格对十九区有名的高收费安全偷渡口实在是低了。按照往日的价格,前往希尔星应当是一百二十左右星币。   售票员从成堆的文件里抬起头,随意道:“老板心情好。”   夏玄不再多问,他没有时间等待下一班星船,摸出六十个星币丢给售票员,换来一张希尔星的星船票。   他拿着星船票迅速进入船舱。舱门被关闭,他暂时安全了。   希尔星和莱尔星之间相距三个星球,休明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船舱里是众多想要离开莱尔星的雌虫,比往日里要多出不少。   大概是因为今日偷渡费用降低,不少虫都借机会掏出积蓄上船了,希望能在其它星球找到生存的机会。   夏玄乏力地闭上眼,忽略周边的碎语。星船启动的轰鸣带动舱壁震动,没过多久又忽地停下,星船熄火了。   他猛地睁开眼,侧过脸贴近舱壁窗户,透过有些脏污的玻璃,看见星船外休明手下的卫兵正在盘问售票员,还有几个卫兵往他所在的星船的方向走。   夏玄收紧面罩的细绳,垂下头,开始紧急思考对策。   被抓住就完了! 第3章 虫纹   宁丹臣吃完中饭后就赶去教室上课,下午泡在学术的海洋里抬不起头,上完课又被周若明拉走去看校友会的现场布置,直到晚上六点多才空下来吃晚饭。   “隔壁医科大又出事了。”谢之桃说这话时宁丹臣正试图通过专心干饭的方式逃避周若明对他不思进取拖延工作的批判。   她话音刚落,宁丹臣就找到岔开话题的方法:“他们上回是什么事?”   周若明也停下讨伐,好奇地看向谢之桃。   谢之桃有些惊讶地说:“学长你们不看消息的吗?隔壁医科大这个月死了两个学生,全是自杀的。”   “有人看到了他们跳楼前的样子,感觉像是鬼上身了。”   她压低声道。食堂内声音嘈杂,三个人坐在餐桌上,无端被阴风碰了碰。   周若明正色道:“我们要落实社会主义核心观,坚信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做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要鼓吹封建迷信。”   宁丹臣咬着筷子接过他的话茬:“要相信科学。”   谢之桃又继续说:“可自从第一个学生跳楼之后,医科大那个实验楼的天台就上锁了。第二个人离奇地穿过上锁的铁门,站在和第一个人跳楼的同一个位置,也跳下去了。”   “现场查过监控,第二个人就是很神秘地出现在了天台。”   餐桌上突然陷入诡异的沉寂,周若明干笑一声,后严肃道:“还是不要随意讨论人家了,我们等医科大和警方的通报吧。”   谢之桃突然换了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   宁丹臣撇撇嘴,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哥们,别扯我胳膊啊。”   他吃不了饭了啊!   周若明悻悻松开他的手,埋头吃饭。宁丹臣往嘴里扒了口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摸出手机给他们看自己今早打游戏的战果:“我给你们看看我家漂亮崽崽。”   他玩了一早上虫帝养成攻略,没有犹豫氪了十几块钱,现在已经发自内心把夏玄当儿子看了,选择性忽略了游戏自带的恋爱标签。   餐桌上两人一脸迷惑。宁丹臣打开虫帝养成攻略,却看见主场景又换了,夏玄不知道在哪,看样子像是在一艘星舰里,穿了一身黑色斗篷,戴着黑色面罩。   他调出夏玄的档案表,给谢之桃和周若明夏玄的立绘,语气骄傲:“是不是很漂亮!”   谢之桃被精致的建模惊到,认真点了点头:“是很漂亮,学长这个游戏叫什么,我下一个玩玩。”   她摸出手机,根据宁丹臣所说的名字,在应用商店里搜索。   “嗯?该应用暂不支持下载。”   宁丹臣说道:“可能暂时下架了,你可以过段时间再下。”   “但是我们家崽,真的很漂亮。”他感慨似的夸赞。   周若明对游戏不感冒,对他荡漾的语气感到有点不适:“宁丹臣,你稍微正常一点。”   宁丹臣没回应他。他饭吃完了,索性继续他的养成大计。游戏界面左侧跳出一个长文本框,记录了他不在线的时间里,夏玄都做了什么。   【夏玄苏醒,出于忌惮,将面包和牛奶卖给黑店老板,担忧自己会被察来的雄父即十九区区长休明报复,购买偷渡票离开莱尔星,前往希尔星。】   【偷渡舰起飞前曾被休明的手下截停,夏玄躲进下层走私货舱,逃过一劫。】   夏玄的智能度超出了宁丹臣的认知,对道具有自我判断,有复杂的情绪,甚至还会主动跑剧情。   “现在游戏都这么高级了?”宁丹臣嘀嘀咕咕,就见游戏助手弹窗:【我们立志给玩家提供最真实的沉浸式游戏体验。】   “不用重复那么多次。”宁丹臣都快把这句话背下来了。他看向夏玄,小雌虫缩在斗篷里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很是可爱。   谢之桃坐他对面,忽地看见他痴汉的表情,有些理解不能:“学长,你稍微收敛一下。”   宁丹臣摆摆手:“虽然他不是人,但真的很可爱。”   这句话听着像骂人,但事实如此,他和夏玄,人虫有别。   游戏内的夜色无垠浩渺,原海市是见不到这么清澈的黑夜。   宁丹臣索性看了个够,又回到星舰视角,见夏玄睡的迷迷糊糊,脑袋要撞到窗户时赶紧垫了垫,之后手指就放在原地不动了。   他怕松开了夏玄要撞上窗户。   面罩虽然遮了夏玄大半张脸,宁丹臣也看得出来他状态并不好,神色很憔悴。   任谁早上白白挨了顿打,之后又收拾行李,拖着病躯奔波,都会憔悴。   宁丹臣轻轻松开手指,去商城买了个u型枕,他甚至没思考过为什么游戏里有这种东西,直接买下垫在了夏玄脖子上。   还搞了条毯子盖在夏玄膝上。   好在周边的偷渡客们都没有注意到这里,不然横空冒出的东西会吓坏无辜虫的。   大概是有了枕头和毯子,夏玄的睡眠舒服许多,头顶冒出带着小呼噜的精神状态+1+1。   宁丹臣看看界面,在右下角找到了夏玄的个人状态面板,生命值80/100,精神状态58/100,资产值10/100,虫际交往0/100,智谋点70/100,武力值20/100,基因等级D级。   虫际交往那还补充了结仇对象,察来与休明。   还有个神秘的没显示数值的好感度,宁丹臣估计这个要十级陪伴系统开启才会开放。   总之夏玄只有尚未完全开发的,堪称直觉的聪明,甚至只接受过帝国的基础教育,按宁丹臣的理解就是高中都没读,要什么没有什么。   宁丹臣握拳,坚信他这个拥有游戏系统的金手指老父亲能填满所有的数值。   “学长走了。”谢之桃和周若明端起餐盘,宁丹臣收起手机,跟着他俩去倒食物残渣。   三人在食堂门口就分开了,谢之桃往操场走,周若明去图书馆,宁丹臣则回宿舍。   寝室里三个舍友都不在,宁丹臣打开游戏连上耳机,刚戴上耳机就听见炸耳的爆炸声。他手机音量没控制好,刚才那声耳朵差点聋了,倒吸一口冷气匆匆忙忙摘下耳机揉耳朵。   他看向手机屏幕,原本平稳穿越时空隧道的星舰此刻像是被某种外力掀翻,被迫停降在一颗荒星上。   本在沉睡的夏玄猛地被惊醒,扶着窗户眉间紧皱。   “这什么发展?”   宁丹臣话音刚落,任务跳出。   【任务:星船遭到星盗袭击,请玩家给予夏玄援助。】   老实说,自从见识过这个游戏的高智能与高自由度,他就对夏玄的行动产生了好奇,想知道这个游戏角色还能智能到什么程度,他要怎么不在玩家的帮助下解决本次危机?   这个念头一出现,他就自动对游戏助手的警告视若无睹。   宁丹臣脸上挂上有些轻佻的、跃跃欲试的笑,说的话却又那么点温柔认真的意思:“我想看看他要怎么解决。”   **   夏玄躲休明的守卫耗费了所剩无几的精力,在下层走私货舱待了会儿后又躲开把守的卫兵回到上层舱,那时精力已经告罄,意志力都没法撑住他缓缓阖上的眼皮。   睡梦中似乎有虫托住了他,温柔的动作让他想起了已逝的雌父夏初。   他还没睡多久,就被爆炸声惊醒,船舱内怒骂此起彼伏,等他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身上为什么会有枕头和毯子,就听见身旁一个木讷的年轻雌虫低声絮语:“是遇到风暴流了吗?”   星舰被迫停降,夏玄看向窗外,是荒星。   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抱住柔软的毯子,兜帽下的双眼紧紧盯着前舱入口——咔哒一声,舱门开启。   有虫踏进船舱,皮靴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夏玄听见旁边的木讷雌虫低声喃喃:“卡明莱星盗……”   赫格拉斯帝国皇帝克烈来对帝国的掌控松垮,由此滋生出众多黑暗,星盗组织便是其中之一,。“卡明莱”更是星盗组织中最猖獗的一个,恶名连出身底层贫民窟的夏玄都有所耳闻。   “卡明莱”在虫族的文化中象征智慧与力量,一个星盗组织将其称为己名简直是讽刺。   “最好都别动哦。否则我手里的枪可就不留情面了。”   为首的雌虫脖颈上有明显的灰色虫纹,这是他觉醒的象征。   船舱内的偷渡客大多数为D级,有少数的C级看见他身上的虫纹也不敢轻举妄动,更别提对方还隶属“卡明莱”。   星盗们在船舱内巡视,发现某只虫想偷摸起身时,毫不客气给了他一颗子弹。   杀鸡儆猴,有了第一个被打死的虫后,再没虫敢轻举妄动了。   夏玄的注意力都在星盗身上,他注意到有几名星盗去了下层舱,大概是为了劫掠那批走私物。   卡明莱奉行劫掠留名的嚣张法则,搬了货物之后他们这群偷渡客就会被放行。   他眉间紧蹙,仍旧觉得有些不对劲。   夏玄看向星盗们搬运的货箱,黑色金属箱,正面刻印了标识,是半边虫化后的红色骨翅,被钉上一根银色棱锥。   标识熟悉,夏玄飞速在脑子里搜寻记忆,终于记起在哪里见过。   下午去偷渡口买票时,那个售票员处理文件的盖章就是这个纹样,那是偷渡口背后大老板的象征。   这批黑色货箱的货物要走私到哪里?里面是什么东西?   “嗯?都运完了吗?那这儿就可以清理了。”为首雌虫说这话的音量并不高,夏玄的耳朵开始刺痛,他将这段话听得一清二楚。   清理什么?   “兰鹰那家伙要是知道……估计会火冒三丈吧……毕竟是贵重的武……”   “毕竟需要……”   这是谁的声音?   夏玄低下头,重影之下他似乎看见手腕上浮现隐约的虫纹,耳朵像是被铁钉狠狠钉了进去。   他受不住这般痛苦,在大脑里哀嚎着叫这些声音全部滚出去。   一片寂静。   几分钟后,疼痛减缓虫纹消失,那些细小的声音他听不到了。他抬起头,看见前舱为首的雌虫摊开了手,耸耸肩开口。   “真是遗憾啊,谁叫你们不走运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呢?”他的语气里有几分无奈,夏玄却在这几分无奈后听懂了他不加掩饰的恶意。   “只好让你们去见亲爱的虫母了。”他说。   电光火石间,夏玄想通了所有关窍。 第4章 阳谋   卡明莱星盗团行事张狂,这次选择灭口必定是因为劫走的东西不能被第三方知晓。   星船迫降的星球荒芜,很可能是已废弃地区,卡明莱的星盗们在这毁尸灭迹根本就不会被泄露出去。   夏玄的头开始隐隐作痛,甚至产生了幻听。   是他雌父的声音。   十岁那年雌父夏初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想起过那只长相明艳的雌虫,每日游走在各种各样的工作中挣取口粮,拼了命朝活下去的目标前进。   如此紧张的氛围里,夏玄听见夏初有些温和的声音对他道:“再强大的包围圈也会有漏洞,只要抓住那一点就足够了。”   这句话是什么时候和他说的?他为什么记不起来?   “那就到此为止吧各位,祝愿你们的旅途愉快。”   为首的雌虫笑容明媚,甚至和满船的偷渡客们行了个礼,欣赏够他们惊恐的表情,他倒退着跳出舱门——   “等等。”夏玄撑着舱壁吃力地站起身。   毛毯从身上滑落,他摘掉脖子上有些滑稽的u型枕,眼神清清冷冷望向为首的雌虫。   快要跳出舱门的雌虫脚步一顿,重新进入船舱,讶异的视线落在夏玄身上。   他戏谑笑道:“是遗言环节吗?”   “不,”夏玄淡淡道,“你不觉得这里的偷渡客太多了吗?”   为首的雌虫挑起眉,道:“那又怎么样呢?偷渡客一向是只多不少。”   “可今天不是折扣日,却能以低价票登上星船,”夏玄顿了顿,面罩下的嘴角勾了勾,“看来对囊中羞涩的偷渡客们是个好日子。”   他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雌虫眯起眼,上下打量他,神色不明道:“看来是这样。”   船舱内有一瞬的寂静,一阵刺耳的铃声戳破沉默,雌虫抬起手接通通讯器:“先生。”   “霍森,让那只雌虫出来,把其他偷渡客守好。”   “卡明莱”的首领年龄性别通通不详,只知道一个代号“厉鸮”,从头到脚都写着“神秘”二字。   他和霍森的交流音量并不高,夏玄的听力重回普通水平,根本没办法听清楚。   霍森挂断通讯器,冲夏玄扬扬下巴:“小雌虫,请吧。”   他又看向船舱内瑟缩的其他虫,做了抹脖子的动作,恶劣地笑了笑:“看来美好的旅途要中止一段时间了。”   “守好这里。”霍森拍拍下属的肩。   夏玄背起包,默不作声跨过一旁木讷雌虫的腿,其他偷渡客望向他的眼神带了希冀,纷纷自觉曲起腿收拾行李给他让一条道。   他跟在霍森身后,打了石膏的左腿实在不便行走,吃力的动作被霍森看进眼底,问了句:“腿有问题?”   夏玄坦然点头:“受伤是家常便饭。”   霍森并不在乎他的伤,反倒维持了自己糟糕的个性,毫不客气加快脚步,先上了战舰。   卡明莱所乘坐的与普通星舰并不相同,而是自带了军火武器的战舰。夏玄不动声色打量这艘装备精良的庞然大物,踏上了阶梯。   舰内的氛围不像夏玄认知中的星盗那般,随意轻浮,松松垮垮,倒像是军队,纪律严明,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夏玄心下怀疑,眼神却乖乖看向地面,紧跟住霍森。   霍森将他带到了战舰的总控制室门口,而后收敛通身轻佻做派,躬身敲响了金属门,对着门一旁的监视器说道:“先生,我把他带来了。”   “让他独自进来吧霍森。”   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不低沉,反倒有清亮质感。   霍森掌心朝上,手指朝向不知何时开了道缝的金属门,做了个“请”的动作,对夏玄挑眉道:“请。”   没有搜身没有要求放下行李,就这样轻易地让夏玄去面见势力最大的星盗组织首领。   霍森似是看出夏玄的疑虑,低声道:“先生可是很强的。”   潜台词是夏玄根本没可能伤害到对方。   夏玄理理斗篷下摆,坦然走进了主控室。金属门在他身后悄悄合拢,咔哒一声上了锁。   主控室面积颇大,窗明几净,光线明亮。卡明莱的首领厉鸮就坐在操作台前的座位上,听见脚步声,转过座椅,柔声道:“欢迎。”   出乎夏玄意料之外,厉鸮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雌虫,一头银发柔顺披在肩后。   他并未戴面具,将自己秀丽的容貌堂而皇之展示在夏玄面前。身材清瘦,半点没有黑恶星盗组织首领的凶神恶煞。   若不是他脖颈上环绕着藤叶状的暗紫色虫纹,夏玄在第一眼会将他认成文弱的雄虫。   厉鸮的精神力很强,觉醒等级必然在C级以上。   夏玄下了判断后摘下兜帽和面罩,平静地和厉鸮打招呼:“您好。”   厉鸮眼里闪过惊讶,似乎也没料到这位敢出声打断卡明莱星盗的雌虫只是个没有觉醒能力的D级,一副脆弱模样,生了张艳丽容貌,还有头在帝国并不常见的纯黑头发。   若不是他的脖颈上没有强制要求雄虫佩戴的保护颈环,厉鸮也会将他当做文弱雄虫。   “那么小雌虫,你的名字?”厉鸮温和道,态度有礼,没有表露出任何高高在上的意思。   夏玄心下划过一丝了然。他正色道:“夏玄。”   到这个时候,说假名已经没意义了,依靠厉鸮的手段,在他开口阻拦的那一刻,卡明莱的虫们估计已经把他的信息查了个底儿朝天。   “夏玄,是个很有趣的名字。”厉鸮揣摩地说。   他起身走到夏玄面前,低吟道:“不是折扣日……兰鹰可不是什么大方的家伙……”   厉鸮的唇角忽地上扬,他看向夏玄沉静的双眼,说:“夏玄,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夏玄平淡地回答:“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   “有什么可高兴的?”   “高兴过了头,连安排都出了漏洞,守卫都能随便应付了事。”夏玄似是没听清楚厉鸮的意思,顺着他的话冷淡地说道。   厉鸮笑了笑,没计较夏玄这番话把他和兰鹰一同讽刺了。   他保持着始终如一的温和笑容,问夏玄:“你觉得他们应该被留下吗?”   夏玄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荒芜星球上迫降的星舰。   那里有一群将期待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偷渡客。   他收回视线垂下眼:“留下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只不过……未免有些太浪费了。”   后半句话的尾音轻飘,像是将那些偷渡客的生命当做筹码加注在赌桌之上。   夏玄无法担负他们的期待。   厉鸮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有些过分爽朗。   这个时候夏玄才从他身上察觉到几分恶贯满盈星盗组织首领的疯劲与癫狂。   夏玄保持了那副冷淡的表情,嘴角连轻微的勾起都欠奉。   厉鸮大概是笑够了,重新恢复成文雅的模样,另起一个毫无相关的话头:“夏玄,如果我想要一只雄虫永远依靠我,那我能做什么呢?”   夏玄似乎没理解话题为何会从交涉变成两性关系,还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回答他:“让他孤立无援,身边唯有你能依靠。给他戴上项圈,拉住自由的绳索,适当一松一紧,形成条件反射。”   这在雌虫将雄虫视若神明的帝国文化里极为叛逆,完全是异端言论,倘若被雄虫保护协会听见,夏玄会被处以极刑。   可惜在场的只有两个对雄虫毫无尊敬信仰态度的雌虫。   厉鸮满意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用过分轻柔的语气问道:“夏玄,你要来我身边做事吗?”   他的问话莫名其妙,夏玄却有种“终于来了”的轻松感。   厉鸮终于将獠牙露了出来。   “乐意之至,先生。”   夏玄屈身向他行礼,姿势有些生疏。   厉鸮拍拍他的肩,带着笑道:“那么,外面那艘星舰就当是卡明莱送给你的礼物了,你可以自由支配。”   夏玄不动声色应道:“谢谢先生。”   时空外,将夏玄所有行动纳入眼底的宁丹臣笑着说道:“夏小玄的天赋真是惊人啊。”   这场卡明莱的劫掠行动,游戏助手给他这个游戏玩家提供的信息也不够完全,夏玄得到的信息只会比他更少。   夏玄就像个赌徒,将自己寥寥无几的筹码放在桌上,用障眼法迷惑荷官,半赌半猜测给自己创造了一条生路。   宁丹臣靠在床头复盘自己与夏玄的推断:“兰鹰以偷渡客和守卫做遮掩,在前几日放出消息交易信息,用这批真假不知的军火做饵引诱卡明莱上钩。”   “卡明莱什么都能抢上一抢,唯独这批与政府息息相关的军火不能动,可出于一些不可告知的命令,卡明莱必须去抢,还要做的隐秘。”   兰鹰一箭数雕,加剧厉鸮与帝国的矛盾,收剿星盗流贼,离间厉鸮与背后的势力,同时扩大加深首都星各方势力间的利益争夺,他还能拿到官方的走私经营证明,获得政府保护。   怎么想都是笔合算买卖,一个明晃晃的阳谋。   他甚至在星船上安装了信息安全装置,一旦厉鸮选择毁尸灭迹,就算在荒星这场案件也会传遍帝国。   同时还帮兰鹰处理掉了证据。   如果厉鸮不动手劫取,他也有办法拱火让计划进行。   夏玄仅靠价格异常的偷渡票就推断出这是个陷阱,开口阻拦了卡明莱试图毁尸灭迹的行动,延缓了信息泄露的速度。   只是他手里的牌实在少,不会预测到兰鹰还设了一层隐秘保护,消息最终仍会在政府与贵族间扩散开来。   好在这张牌捏在了宁丹臣手里。   他是夏玄最大的金手指。 第5章 意外   信息安全装置被兰鹰安装在星舰主控操作台的底层,需要输入升降台的开启密码。   等装置从底层升起后还要输入关闭装置的纹膜,只能由兰鹰本虫控制。   但这玩意儿对宁丹臣一个屏幕外的游戏玩家根本算不上困难。   他玩了一天,已经充分把游戏助手反复重申的游戏理念记住了,因此他毫不客气指示游戏助手给他□□。   破解密码和纹膜,游戏没有给他任何提示,唯一的突破点是兰鹰,但他现在接触不到对方,如果没有游戏助手的帮助,这就是个死局。   “请牢记你口中的游戏理念,让玩家有点体验感。面对这个没有任何线索的解密装置,我没有一点体验感。”   宁丹臣义正言辞索要密码纹膜,游戏助手给他念得无语,商城紧急上新。   “这次这么好心?不骗氪了?”宁丹臣看着商城里2灵券的□□,他的余额刚好就有2灵券,购买应用一气呵成。   咔的一声后,信息安全装置从底层升起,闪烁着绿灯,很显然还在工作当中。   界面内大段数据开始运算,几秒后,绿灯黯淡,装置从机关里脱落。   宁丹臣伸了个懒腰,声音含糊道:“这样就结束了吧。记得给任务完成奖励哦小助手。”   游戏助手:【……援助任务完成,1000星币、2灵券已发放。】   它眼睁睁看宁丹臣的灵券余额从0又跳回2,游戏等级升至6级。   宁丹臣盘算了一下升到10级需要的经验值,估计再做几个任务就行了,提高夏玄个人数值面板的事情应该都能做。   像初始任务殴打围堵夏玄的那帮雌虫,宁丹臣就从中得到不少经验值奖励。   游戏助手这时又弹窗:【玩家等级升至6级,点券系统开启,玩家可凭借现有点券点亮地图,获得更多事件触发点。】   宁丹臣看着这个新的兑换货币,揣测道:“哪里都能解锁,我不是可以解锁个荒星,给夏小玄开个农场了?”   游戏助手:【玩家目前点余额为0,点券获取唯一渠道,完成主线或支线任务的奖励。】   “生怕玩家迅速通关卸载游戏吗?”宁丹臣躺在床上举着手机,他室友张思逸一进宿舍就见到他有些诡异的姿势,忍不住开口问道:“宁丹臣,你在干嘛?”   宁丹臣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在玩游戏。”   “真难得,你也有玩游戏的时候。”   张思逸放下包,随口说道。宁丹臣把场景调换到夏玄身上,卡明莱那个星盗霍森的手搭着夏玄的肩,他有点不快,忍不住戳戳对方,把对方戳了个踉跄。   他漫不经心回答张思逸:“因为被若明嫌弃太会口嗨,让我把精力发泄在游戏上,废话少点,所以就开始玩了。”   “不得不说,养成游戏很有体验感啊。”   宁丹臣感慨道。他某些时候的反应就很稚气,在周若明眼里纯纯一个小学生。   周若明多数时候评价他为人不正经像个弱智。   但张思逸倒是觉得宁丹臣是个相当靠谱的人,大概是嘴上讲笑话,手里工作紧抓不放还能完成得尽善尽美,相当不错的那种人。   张思逸摘下眼镜,对宁丹臣道:“总感觉很久没有见过于琛了,他最近在干嘛?”   宁丹臣翻了个身,意识到的确很久没见到室友于琛后,他问道:“他有和我们说他在实习吗?”   张思逸摇摇头:“没有,这么说来,他是不是夜不归宿好多回,他这个学期一直神出鬼没。”   于琛在宿舍里话少,存在感不强,相处起来有层壁障。   平时做事一板一眼,很守规矩,夜不归宿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们两个在讨论时,宿舍门被打开,于琛没有戴着那副粗笨的黑框眼镜,反倒换上了隐形眼镜,整个人形象大变样。   他站在门口,对望向自己的宁丹臣和张思逸疑惑问道:“你们怎么这么看我?”   宁丹臣一挺身盘腿坐在床上,先夸人:“这身很帅嘛,如实招来,最近怎么老是夜不归宿?”   于琛的表情有些僵硬:“谈个恋爱而已。”他似乎不愿多说,随便含混过去。   张思逸见状好心提醒他:“不要再夜不归宿了,宿管有时候会查寝,被查到要扣分的。”   “知道了知道了。”于琛敷衍地应和他,坐下的动作有些奇怪。他的手上似乎藏了什么亮的东西,日光灯反光到宁丹臣身上异常刺眼。   宁丹臣不适地眨眨眼,不再盯着于琛不放。他对于琛一百八十度大变的性格心有疑虑,又不好随意多问,便决定再多观察一阵。   宿舍里陷入诡异的沉默。忽地,宁丹臣的手机震了震,他解锁打开,发现是游戏助手的消息:【警告!养成对象生命值低于百分之三十!请玩家采取措施!】   “啊,怎么又要死了?”宁丹臣惊道。   小雌虫又干了啥把自己百分之八十的命折腾到百分之三十以下的啊!   他刚不还是和那个看起来很蠢的银发雌虫霍森相处的很愉快吗?   场景换成了一个陌生房间,应该是卡明莱分配给夏玄的卧室。此刻夏玄正躺在床上,身体蜷缩。   宁丹臣看见他露出的所有肌肤上逐渐浮现蓝紫色的纹样,按设定来讲估计叫虫纹。   可夏玄是D级,莫非还有什么关键信息被游戏隐藏了?   虫纹缠着他的身体,他的皮肤开始皲裂,五官齐齐流下血。夏玄本来就白,艳红的血和隐约的蓝紫色虫纹在他身上更显妖异。   头顶的生命值逐渐逼近零,宁丹臣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一边伸出手指摸摸夏玄头发,一边打开商城找药。   虫纹和精神力挂钩,宁丹臣看夏玄那副虫纹爆发的模样,猜测是否是因为夏玄被精神力攻击而采取反抗的代价。   首先要对暴走的精神力进行梳理治疗,还要找出攻击夏玄的那个家伙。   “宁丹臣,发生什么了吗?”张思逸问道。   “不知道哪个混蛋在攻击我儿子,我白天才喂了药让他活下来,晚上又要挂了。”   宁丹臣“啧”了声,夏玄的个人面值就该加一条倒霉值,绝对满点,怎么会有主角这么倒霉,接二连三遇到祸事。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张思逸平静的脸上被他这句话惊到出现裂痕,决定还是收回他夸赞宁丹臣的话。   抚摸似乎起了效用,夏玄痛苦的神色有所缓解,生命值缓缓回升稳定在了百分之三十,还是处在病危状态。   游戏助手趁火打劫,推出精神力治疗礼包,极力怂恿宁丹臣购买:【精神力梳理礼包,内含一次性精神力防护罩一个,高级精神力梳理一次,有一定概率提高养成对象精神力等级,礼包上新,限时折扣。】   说实话,宁丹臣觉得这个游戏是故意的。   他家里不缺钱,怎么说他都是个二代少爷,但虫帝养成攻略就像个骗氪的垃圾游戏,处处都是bug,如果不是因为夏玄吸引他,他绝对要投诉举报卸载一条龙服务。   宁丹臣付款了,毕竟有限时折扣。   夏玄被莹白色的光芒包裹,皲裂的皮肤开始愈合,鲜血被擦拭干净,虫纹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他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紧皱的眉心也被抚平。   光芒散去,他乖巧地蜷缩在床上,呼吸清浅稳定。由于断腿没愈合的缘故,生命值回升到八十便停下了。   宁丹臣刚松了口气,又觉脑袋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游戏界面内光一闪,夏玄的脖子上凭空多出一条吊坠,金属制的变异蝴蝶翅翼上镶了颗和夏玄眼瞳同色的宝石。   游戏助手:【一次性精神力防护罩已送达养成对象手中。】   宁丹臣懒懒散散倒在床上,阴阳怪气黑心游戏策划:“这游戏还挺大方。”   游戏助手:【感谢玩家的夸赞。】   真诚才是必杀技,宁丹臣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   他这次给夏玄的治疗让夏玄的精神力数值增加了一点,游戏经验随之增加,距离10级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宁丹臣打了个哈欠,他明天早八,再不睡明早爬不起来。   养成对象大半夜只要安生睡觉应该不至于倒大霉,好歹也变成了穷凶极恶星盗组织的一员。   宁丹臣退出游戏,洗漱完睡觉,坚决不熬夜。   游戏内,夏玄在上刑般的折磨中熬过剧痛,迎来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能察觉到自己破碎的精神识海在被慢慢复原,干涸荒芜的暗色中被点亮了一束光。那束光带着万千丝线连接滞涩的精神力,他的世界开始明朗。   夏玄放松绷紧的身体,温暖的怀抱里安静睡去。   卡明莱战舰主控室内,厉鸮的精神力猛地四散开,温和的笑被正色取代,他的秘书秦川柏与霍森匆匆赶来,脸上难掩焦虑。   “先生!”   霍森喊道,被一旁的秦川柏打断:“先生在查探情况,不要打扰他。”   半晌后厉鸮收回试探的精神力,眉间紧皱:“镜源种……”   他是A级,对精神力的遗留追踪不会出错,战舰上有镜源种用精神力攻击的痕迹。只是中间夹杂的两股陌生精神力又是什么?   如果他没感知错,这团混乱的精神力来源是夏玄的房间。   D级也会产生精神力反击吗?   在他说出“镜源种”后霍森和秦川柏的脸色齐齐一变,连秦川柏这等山崩于前,一丝不苟的雌虫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可镜源种不是已经……”霍森喃喃道。   厉鸮重新挂上儒雅的笑容,视线却无比冰冷:“也许有虫知道这个情况。”   夏玄会是绝佳的谈话对象。 第6章 颈环   夏玄醒来时天还未大亮。   昨晚被千刀万剐又被拥抱的触感太过真实,他醒来后还有印象。   他抬起手,手臂肌肤光滑,没有留下任何伤疤。   忽地,脖子上被细绳挂住的感觉引起他的注意,他从迷茫的状态中挣扎出来,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一枚陌生的吊坠挂在他脖子上,金属制的变异蝴蝶翅翼,上面镶了颗绿色的宝石。   这是什么东西?   还未等他思考明白这东西的来历,房间门被敲响,他匆匆将吊坠塞回衣领里,套上外套下床开门。   门外是一名穿着板正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雌虫,行事作风如同机器一般严谨。他开口对夏玄道:“我是秦川柏,先生在医疗室等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夏玄关上卧室门紧随其后。   “川柏,守好门。”   厉鸮一身工作服,正在擦拭医疗舱。   战舰还停留在荒星上,医疗室窗外的天空灰蒙蒙,压抑的暗色浓郁地要滴下来。   载满偷渡客的星舰离战舰不远,夏玄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对厉鸮道:“先生,早安。”   “不必这么局促地站在那里。”厉鸮放下抹布,拍拍身侧的治疗舱,“过来躺进去,你的左腿打着石膏也不像话,要影响生活了。”   夏玄一瘸一拐走上前,躺进治疗舱。   厉鸮并没有贸贸然提及昨日的问题,反倒关心起夏玄伤口的来由:“怎么受的伤?”   他调整好医疗舱数据,摁下开关键。   断腿治疗的感觉不太好受,夏玄昨晚又承受了一场精神力攻击,整个虫脸色苍白,磕磕绊绊回答厉鸮的话:“莫名……其妙被找了……麻烦而已。”   厉鸮指尖轻敲治疗舱外机,可惜道:“不太走运。”   夏玄望向他,笑容惨淡:“的确不太走运……也许要向虫母祷告……换一个转运的机会。”   “愿虫母保佑你,可怜的孩子。”厉鸮垂眼为他祈祷,面上却不带一丝虔诚。   夏玄听得出来那是一句讽刺。   厉鸮这般祷告完,对夏玄说道:“昨晚我在战舰上感知到了镜源种的精神力遗留。夏玄,遗留值最高的地方在你的房间。”   夏玄瞳孔放大,就算他只接受过帝国的基础教育也知道镜源种早在二十年前的长星之战后销声匿迹了。   “镜源种,不是早就消失了吗?沉霄上将在长星之战里把他们逼进了星际旋涡……”   镜源种与虫族外观上差距并不大,但身上长着类似镜子的鳞片,是拥有智慧的高等生物,有自己的文化传承,曾组建过国家,险些吞食帝国,给帝国造成了重创。   极其擅长精神力攻击。   “我昨晚是感受到自己被精神力攻击了,但后来好像有虫的精神力保护了我……”   一旦涉及到镜源种,夏玄再防备厉鸮也要实话实说。   “真是不走运……”厉鸮沉思道,“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被攻击,但接下来自己要注意点,你是D级,对精神力没有防护,感知到精神力入侵时立马发警报。”   治疗结束,他开启医疗舱,递给夏玄一个光脑。   夏玄盯着光脑神情难辨。他的情绪起伏不太好看出来,常年都是那副冷冰冰模样,厉鸮却准确读出他的心思,笑着说:“我一个星盗头子,没必要这么关心一个小喽啰?”   “第一,你可是我看好的卡明莱预备高层。”厉鸮说,“要是真死了,我会很难过的。”   夏玄面无表情看着他,并不相信这番说辞。   “第二,镜源种绝对不能再次出现。”厉鸮的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红月事件的重现将会带来灭顶之灾。”   后半句话说的轻之又轻,夏玄什么都没捕捉到。他握紧光脑点头道:“知道了。”   “哦对了。”厉鸮坐在转椅上,脚一蹬移到药柜前,取出六只支医用营养剂递给夏玄,“早晚各一支,喝三天,你身体小毛小病太多,得慢慢补回来。”   他又指指窗外那艘属于兰鹰的星舰,对夏玄说:“今天要启程回基地,你记得好好处理‘礼物’。”   “你很聪明,应该能处理干净。”厉鸮十指交叠搭在膝头,笑容温和,看向夏玄时,就像个温柔关照迷茫晚辈的长辈。   夏玄站在医疗室门口,神色平淡:“您谬赞。”   他紧紧抓着医疗营养剂,转身回到自己房间。脖子上的吊坠紧贴锁骨,夏玄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有个麻烦没解决。   这个由来不明的吊坠到底是什么?   昨晚救了他的精神力又属于谁?会是小巷里的那个神秘虫吗?   夏玄满肚子疑虑,决定先把吊坠摘下来,却发现这玩意儿像是长在他脖子上,根本动不得。   他不信邪,尝试扯掉,万没想到吊坠收紧,最后形态发生变化,变成一个项圈紧紧束缚住他的脖颈。   十八岁的雌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还没有完全熟练,平时惯爱用冰山脸示虫,现下冷酷无情却碎了一地,他走进卫生间,咬牙切齿看镜子里的自己。   那个神秘虫最好不要给他逮到,他就算是D级那也是只能打的雌虫,绝对要把对方打一顿!   “阿嚏!”宁丹臣揉揉鼻子,“谁在骂我?”   张思逸递给他一张纸巾,眼睛没离手机:“骂你的人,太多了吧。”   宁丹臣擦擦鼻子,摸出手机说:“不至于吧,我平时也没那么欠啊?”   张思逸缓缓将视线移到他身上,难以言喻道:“你对自己的定位,有些模糊啊。”   隔壁宿舍一哥们准备和喜欢的女生表白的时候,他人从预备小情侣之间穿过;电影专业的同学拍片时他乱入,导致人家那一段要重来,虽然他事后同意出镜赔罪,还是给学弟学妹们造成困扰。   除此之外还有最倒霉的周若明,在他压迫下提前进入社畜生活……   张思逸不敢细想,决定继续刷手机。   宁丹臣不在乎外人对他的评价,对自己有清醒的自我认知。   他打开游戏,昨天奄奄一息的小雌虫今天就生龙活虎了,连断掉的左腿都被治好,生命值恢复到90,宁丹臣这才知道还有医疗舱这个高级玩意儿。   他打开事件回顾,夏玄一大早和星盗头子厉鸮的谈话全被如实记载。   “怎么感觉这个养成游戏越来越复杂了……还有新设定……”宁丹臣小声嘀咕,退出剧情回顾,却发现霍森指着他家小雌虫的脖子大笑。   他氪金送的吊坠有那么可笑吗?   宁丹臣放大场景,却发现夏玄脖子上压根不是吊坠,而是换成了choker。   他打开输入框问游戏助手:【吊坠怎么变了?】   游戏助手:【养成对象试图摘掉,为保护玩家的氪金权益,系统采取了措施。】   宁丹臣:【那倒不至于。】   虽然夏玄戴着还挺好看,但他阴阴沉沉的脸真挺吓人。虫族的眼瞳本就像猛兽,宁丹臣总担忧下一秒夏玄会撕裂手机屏幕出来掐死他。   宁丹臣问游戏助手:【能给他换个他喜欢的样式吗?】   游戏助手:【形态更改次数已耗尽,无法做出更改。】   潜台词是强买强卖。   宁丹臣:【……】   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自己要为游戏助手的混账行径承担代价。   不过承担归承担,他还是很诚实地截图了,截完图设锁屏动作流畅自然,连游戏助手都被惊讶了,跳了条消息出来:【玩家真是令人意外。】   宁丹臣异常坦荡:【毕竟夏小玄戴项圈真的很好看。】   他趴在桌上,继续看夏玄忙活。   游戏设定里,虫族的精神力有攻击型、辅助型、治疗型三大类。   霍森的精神力是辅助型中的催眠属性,夏玄让他给偷渡客们催眠,模糊卡明莱截停星舰的记忆,之后再让星舰起飞。   一旦星舰成功穿越隧道在不同星球停留,尤其是在兰鹰的交易对象面前出现,兰鹰的所有算盘都会落空,卡明莱还能趁势恶心他一把。   兰鹰不把偷渡客的命当命,险些让夏玄身死,夏玄就一报还一报,挖坑还回去,让兰鹰信誉扫地,生意做不成。   “小狐狸啊。”宁丹臣转着手机,游戏助手这时又弹出任务框:【任务:帮助夏玄结识若泽。任务奖励:星币1000,灵券3,点券2,经验值1000点。】   看来关乎夏玄的虫际关系。   不过若泽是谁?   宁丹臣点点名字,若泽的档案表跳出来,十八岁,雌虫,C级,精神力免疫者,是个天生搞科研的好苗子。   旁边是若泽的立绘,戴了副黑框眼镜,看着有些木讷,眼瞳深红,头发银白。   样子很熟悉,他感觉自己应该在游戏里看见过对方。   宁丹臣抓抓头发,总算从自己满是夏玄的游戏记忆里翻出有关若泽的印象。   这只雌虫应该和夏玄一样是偷渡客,在星舰上坐夏玄旁边。   星舰在卡明莱的星盗指挥下即将起飞,荒星上夏玄和霍森正准备往战舰走,若泽估计就在那辆星舰上,没有虫关注。   这可不行。宁丹臣在心里想,夏玄和若泽要是分道扬镳,他的任务怎么做?看夏玄这个当星盗当的极为熟练的样子,以后这俩雌虫相见全靠虚无缥缈的缘分了。   他调换视角到星舰内,进入主控室,手指狠狠摁住了驾驶键。   先逼停星舰,再引诱夏玄和若泽见面。 第7章 养成   宁丹臣的方法粗暴但有效。   驾驶星舰的星盗刚启动,星舰往前飞了几步,又卡顿停住,他不信邪,又重开一遍,结果被宁丹臣掐住驾驶键熄火,和撞鬼了似的。   宁丹臣看他那副茫然怀疑表情没忍住笑出声。下课铃响起,他眼睛没离手机,拿起平板和课本顺着人流走出教室。   差点撞墙时被张思逸扯住后衣领拉到一边:“网瘾少年,走路看路别盯手机。”   宁丹臣抬起头拍拍他的肩表示感谢:“多谢。”   同样的动作重复几遍,那名星盗下了星舰,向夏玄和霍森报告驾驶问题。   这样能争取一点时间。宁丹臣又把注意力放在昨晚他处理掉的信息安全装置。   若泽搞科研的,应该会研究这个东西吧?   宁丹臣不负责任地想,把信息安全装置拆出来,找到若泽后扔进了若泽怀里。   **   戴着黑框眼镜的木讷雌虫看向窗外。   卡明莱的战舰停在不远处,若泽百无聊赖地想刚刚那个银发雌虫的催眠精神力。   能力很酷,但对他这个精神力免疫者无用。   他打了个哈欠,庆幸自己靠演戏逃过一劫。他大致能猜出卡明莱想要做什么,几日前兰鹰放出的交易信息足够他推出所有情况。   那只黑发雌虫也很让他意外。   总之活下来了,若泽打了个哈欠,决心到达希尔星后吃顿好的,犒劳自己被吓坏的灵魂。   忽地,他怀里多出一个陌生的东西。若泽推了推眼镜——帝国科技发达,近视了做个矫正手术即可,但他偏爱眼镜架在鼻梁的感觉。   稍微让他看起来像个正经虫。   他举起那个不知是谁丢给他的东西,仔细观察了一下,神情越来越严肃。   精神力悄无声息深入他手中的信息安全装置,几分钟后,他猛地站起身。   星舰在此刻停下,主控室负责驾驶的雌虫冲了出来,舱门开启,对还未走远的夏玄霍森喊道:“星舰的发动出了问题!”   不远处,夏玄皱了皱眉,和霍森重新回到星舰之上,还未问明白原因,昨天那只坐他旁边的木讷雌虫便冲了上来。   “这个信息安全装置是你解开的吗?”   他手里举着样式奇怪的东西,应该是他口中的信息安全装置。夏玄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有星盗去检查主控室,星舰内不是谈话的好场所,夏玄带着那名雌虫下舰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木讷雌虫一摆手:“我是若泽,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是谁解开的?”   霍森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耐烦道:“说虫话。”   若泽兴奋道:“这个信息安全装置被上了两道秘钥,第一道是密码,输入就可,第二道是纹膜,只有唯一控制者的纹膜才能开启。”   “帝国现在没有研究出破解纹膜的方法,你们卡明莱内部有虫居然能做到吗?”   他实在过分兴奋,夏玄止住他喋喋不休的话头,冷声问:“这东西有什么用?”   若泽有某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没读过书吗?”   “这是个发送信息的装置,意思是,兰鹰把这东西安在星舰上,就是为了把卡明莱截停政府军火的消息传遍帝国。”   他这段话信息量太大,霍森率先跳脚:“你居然没受精神力影响?”   若泽稀松平常地说:“你难道不知道有精神力免疫者的存在吗?”   在场的两个星盗,都给他嘲讽了遍。   霍森撸起袖子,咬牙切齿:“我想把你打一顿……”   夏玄拦住他:“别冲动。”   若泽眼里闪着狂热的光,激动地问:“那只虫在哪里?”   和夏玄初见他时的木讷完全两样。   这时检修星舰的雌虫出来和他们汇报星舰没问题,完全可以出发。   霍森到一旁下令让他们把若泽的行李拿出来后,按照原计划继续执行。   夏玄思索几秒,大致能猜出来逼停星舰,还拆除信息安全装置的家伙是谁了。   他摸了摸脖子上死活摘不掉的项圈,左手捏紧成拳,对若泽道:“我暂且不知道他在哪里……”   夏玄话还未说完,若泽脸一下垮了,失落道:“那你没什么用啊。”   夏玄闭上眼,呼出一口气后又睁开眼,面无表情道:“老实说,我现在也想打你。”   嘱咐完手下的霍森匆匆赶来拦住他:“忍耐,忍耐。”   夏玄摸摸项圈上的绿宝石,将不爽的情绪全发泄给送他这玩意儿的虫后冷静道:“我暂且不知道他是谁,但我可以联系到他,你要不要考虑加入卡明莱?”   卡明莱内部有严格的等级制度,每个成员都会有一张身份卡。   身份卡等级分为低中高特四个等级。基层成员都是低级卡,中级卡是预备高层,高级是高层持有,特级身份卡在首领手中。   厉鸮给夏玄是中级身份卡,卡面黑色,背后印着振翅欲飞的银色骨虫。   身为卡明莱的预备高层,夏玄拥有的权限额度还是较大的,无需经过审核部核验就能拉虫进入卡明莱。   当然后果也要他承担。   霍森的手肘顶了顶他,戏谑道:“你这才加入没多久,就开始替先生招揽员工了?好敬业。”   夏玄面无表情回复他:“并没有。”   他加入卡明莱第一天已经想叛逃了。   拉若泽入伙,也只是因为对方的能力。察来、兰鹰与厉鸮已经充分让他认识到想要活下去,必须要往上爬。   永远待在贫民窟只会被当成蝼蚁一脚踩死。   夏玄想活。   若泽还拿着信息安全装置,闻言对夏玄说道:“你会帮我联系他?”   夏玄笃定点点头:“对。”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家伙是谁,但他就有种强烈的预感,对方一定会来找他。   “走吧!”若泽捡起自己的行李,以不符合他木讷模样的自来熟姿态大步朝卡明莱的战舰走。   霍森瞥了夏玄一眼说道:“你这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夏玄平静道:“他有用处。”   **   【帮助夏玄结识若泽任务已完成,任务奖励已发送,请玩家注意查收。】   宁丹臣回宿舍后接了个母亲张颂龄的电话,唠了几句家常,挂断电话后就收到游戏助手的提示信息。   他拉开椅子坐下,看着脱缰野马般的若泽冲进战舰之中,被霍森一把扯住后衣领,安分不动了。夏玄不紧不慢跟在他俩身后,让他们安分点。   载满偷渡客的星舰起飞,逐渐消失在星际之中。   游戏左上角跳出剧情回顾,宁丹臣打开草草看了眼,却没想到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夏玄骗虫居然眼睛都不带眨,对着若泽说可以联系他,张口就来。   宁丹臣托着下巴,结识若泽的任务完成,夏玄虫际值加了5点,游戏等级到9级了,就差一点点陪伴系统就能开了。   说不定夏玄真能借此获得与他交流的方式。   毕竟这个高自由度的游戏能做出什么来都不意外,按他猜想,游戏公司应该采取了什么先进AI技术。   反倒是手头的点券可以试着开辟新地图,给夏玄搞个根据地出来,作为以后和现任虫族皇帝干仗的大后方。   夺帝位,要钱要地要军队资源,夏玄白手起家,现在就一个若泽属于他的人脉……虫脉,厉鸮看起来对他好,和他却不是同一立场。   宁丹臣打开地图,决定给自家养成对象挣个家业。   “2点券能解锁哪块区域啊?”宁丹臣戳戳游戏助手问道。他背过身坐在椅子上,下巴搭着椅背,左手拿手机右手划拉屏幕,两条长腿没事儿干似的瞎划拉。   游戏助手:【2点券可解锁该区域。】   宁丹臣在地图上看半天,终于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发现一块比小拇指甲还小的亮点。   他放大地图,发现这是颗小星球,有少部分帝国公民居住,周边没几颗大星球,孤零零的在帝国地界内。   偏僻荒芜的小星球就算了,亮的地方甚至只是小星球的一个小片区。   宁丹臣:“还能更抠门一点吗?”   游戏助手:【玩家可选择在点券积攒一定数额后再来开放地图。】   宁丹臣比较眼馋几颗大星,打下来给夏玄玩多有意思。他戳戳游戏助手:“其他地区需要多少点券?”   地图上亮起众多光标,每块区域对应所需兑换点券。   起步价一万。   宁丹臣怒道:“这猴年马月才能解锁啊!”要每次任务只发2点券,他要做五千次任务,等他做完夏玄早登基了!   游戏助手大概对游戏内的不合理之处也有些心虚,弹窗都有些示弱:【玩家可跟随养成对象逐步解锁地图……】   宁丹臣看着小亮点,思索后还是选择了解锁。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偏僻小星球也有偏僻的好处。不会引人……引虫注目,做点什么事容易隐匿。   先给夏玄创造一个家,让他有个落脚点。   小星球没有名字,宁丹臣可以自己起一个。他四处看了看,随便挑了三个数字——113星。   潦草中透着认真,有种别样的取名美感。   113星一共只有五个片区,宁丹臣解锁的是一区,也是公民数最多的地方。   他看着这片要啥啥没有的落后地区,百废待兴的热血油然而生。   从零开始构建一个繁华的城市!   宁丹臣翻出备忘录,准备做个城市规划,写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玩的是一个高沉浸式养成恋爱游戏。   划重点,养成,恋爱。   宁丹臣输入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很愉快地决定把这个标签抛之脑后。   他对夏玄,只是满腔的老父亲慈爱之心罢了!   爱孩子,就要把最好的给他!   作者有话说:   2023.6.10修改了一下113星的起名原因   一个小bug,不影响阅读。 第8章 歉意   宁丹臣忙着做城市规划时,夏玄还在思考要怎么和神秘虫取得联络。   把若泽骗进卡明莱后,夏玄带着他去审核录入成员信息,充分利用了自己的预备高层权限,把若泽划拉到他名下,成为他的下属。   谁拉进的成员谁负责,夏玄还要给若泽申请宿舍。他忙前忙后,若泽就跟在他身后,怀里抱着废弃的信息安全装置,当宝似的在那碎碎念些夏玄知识盲区的东西。   碎碎念这些也就罢了,还要阴魂不散附在他耳边问那只破解了秘钥的虫到底是谁。   夏玄稳如老狗的情绪多次在若泽身上破防,多次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想着动手,一定要注意忍耐。   脖颈上束着的项圈时时刻刻提醒他到底是哪个混蛋给他带来了麻烦。   夏玄尝试性扯了扯,项圈立马收紧,他松开手,项圈也松开,看碟下菜,很是智能。   “你的房间。”夏玄把录有若泽ID的低级身份卡递给他,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房间。   夏玄在战舰上住的房间区域是给预备高层准备的,但现在只有他和霍森两个,其他预备高层都在卡明莱的基地里,他用点特权把若泽调到身边再简单不过。   见若泽又要开始念叨,夏玄立马止住他话头,面不改色扯谎:“停,他比较怕生,不大喜欢见陌生虫,你要是有什么疑惑的话,我可以代为转告。”   今天是他十八年来话最多的一天。   若泽这才意犹未尽停下嘴,重新回到木讷的壳子里。   虫母在上,世界一下清静了。   夏玄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还没等他彻底放松,若泽又突然贴着他,盯着他的脖子。   他不适应和虫贴那么近,往后仰了仰头。若泽盯着他的项圈,摩挲下巴道:“你是雌虫吧?”   夏玄天生就讨厌雄虫,听他这么说,拳头蠢蠢欲动。他冷声道:“我是D级,所以没有虫纹。”   若泽若有所思点点头,他是C级,颈后有小片虫纹。他推了推眼镜,眨眨眼说道:“你脖子上的项圈挺有意思的。”   听他的意思,项圈有用途,夏玄把好奇掩藏,平静问道:“怎么有意思?”   “这是个精神力保护罩啊。”若泽和他拉开距离,回到正常社交距离,“如果遇到精神力攻击,保护罩会自动触发,让你免于伤害。看这个制作,给你这东西的虫精神力绝对不低。”   夏玄的拳头渐渐松开,手指轻轻弹了弹。   “而且保护罩很难制作的,要从精神识海里抽出精神力,光是听听就觉得很痛苦了。”若泽慢慢吞吞地说,“这还是个一次性的。对方很重视你哦。”   夏玄在贫民窟艰难求生的经历意味着他根本没时间去学习了解这些东西,因此对脖子上的项圈只有恶感,却没想到项圈的实质作用。   他莫名对之前在心里骂神秘虫是混蛋感到一丝抱歉。   但抱歉还没维持多久,若泽又继续说道:“不过精神力保护罩有很多形式,怎么偏偏给你做了个雄虫保护颈环一样的,对方不会是雄虫吧?”   “帝国现有的高精神力雄虫应该不多……都没多少纯血。”   夏玄决定收回歉意。他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没搞明白随意动吊坠导致吊坠变化成项圈,恶趣味还是给神秘虫担着吧。   听到若泽对神秘虫的性别判断,夏玄思索后笃定反驳:“他不是雄虫,一定是雌虫。”   无论是出于他对雄虫的天生恶感,还是帝国雄虫混账恶心的行事作风,他的这个推断都站得住脚。   对方绝对不会是雄虫。   若泽点点头:“你说得对。”   **   “宁丹臣!你计划书写到哪了!”周若明拿着电脑进学生会办公室时,宁丹臣正乖乖坐在椅子上敲键盘。   他开了两个窗口,一边做汇报PPT,一边写创业大赛的计划书,一心两用,用到了极致。   “快好了快好了。”宁丹臣头也没抬拼命打字,不怎么走心地敷衍周若明。   周若明几乎是用惊恐的表情看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奋。”   宁丹臣抬了抬眼皮:“不是要ddl了吗,早做完早结束。”   活干完继续他的养成大计,老拖延着天天挨周若明说,他也会头疼的。   他本人对竞赛一类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写计划书纯粹是因为平时压迫周若明太久,良心发现想要补偿一下还没毕业就开始脱发的校园社畜。   宁丹臣把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写完,检查确认无误后发给了周若明:“写完了,你看着办。”   还有个小组汇报的PPT,下周的专业课上他来做pre,思路逻辑理顺后他填充内容,保存关闭文档。   学生会该处理的工作都处理了,确认没遗漏后他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终于自由了。”   周若明还在奋笔疾书,宁丹臣打开了手机。   这两天忙学业忙工作,他压根没工夫登游戏。一上线前情回顾就跳出来一大段,宁丹臣一目十行,看到夏玄笃定地说他是雌虫时嘴角抽了抽。   这小朋友怎么回事?他身上的老父亲气息还不够重吗?   宁丹臣想到这表情一僵,忘了游戏里的虫族,雄父有跟没有似的,雌父当爹又当妈。   那他被误会成雌虫也正常。   宁丹臣如此宽慰自己,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压根就不是虫族。   他是人!他为什么要纠结自己是雌虫还是雄虫啊?!   虫族外形再像人,也改变不了他们是虫的事实,会虫化,会厮杀。   宁丹臣摸着下巴琢磨夏玄如果虫化会是什么样子,根据现有的情况来猜测,应该是蝴蝶,再根据虫化的设定,可能会有很酷炫的钢铁蝴蝶骨翅。   像一只漂亮的小怪物。   游戏界面内的夏玄在一个疑似训练场的地方,坐着喝水休息,他没别的活动,宁丹臣也就把注意力放回剧情回顾里。   夏玄这几天在战舰上的日常内容都是重复的,训练,自学高中课程,训练,偶尔出个不沾血的任务。   即便是枯燥的日常宁丹臣也看得起劲,里面最有意思的应该是卡明莱为夏玄这个预备高层开的迎新会。   看描述,夏玄喝醉酒了。   宁丹臣在输入框内问游戏助手:【有没有迎新会的场景回顾啊?】   游戏助手仿佛就等他问这句话,立马回复:【商城上新!剧情回溯礼包限时六折出售!内含剧情回溯之钥x1,星币3000,灵券2。】   宁丹臣:“……”   宁丹臣:【你们游戏想钱想疯了?】   他看起来那么像冤大头吗?一直被宰?   “我感觉我要打12315消协电话投诉。”宁丹臣垮起一张脸说。周若明从工作中抽空问他:“怎么?你被坑了?”   “对啊,我——”   “还有你被坑这种好事?”   宁丹臣放下手机,心痛地说:“周若明同志,我们的友谊难道这么脆弱吗?就这么经不起考验吗?”   一不小心说出大实话的周若明假咳几声,把错误掩饰过去:“不,我是说,就该好好投诉这些无良商家,侵害消费者权益,真该被消协惩治一番!”   “不过你在买什么啊?”他问道。   宁丹臣举起手机晃晃:“游戏氪金。”   老实说周若明希望宁丹臣对这个游戏的热情维持时间再长一点。这段时间宁丹臣除开学习工作时间就是抱着手机玩游戏,他已经很久不用忍受宁丹臣的烂话攻击了。   这段时间简直是最幸福的时候。   就算他和宁丹臣是多年好友,他也受不了宁丹臣那个不正经的性格。   为了避免他等会儿发动戏精攻击,周若明假意劝诫了一句:“不要在虚拟游戏中投入太多金钱成本——”   “啊,付款成功!”   周若明:“……”   宁丹臣吐槽完游戏抠门,最后还是心甘情愿掏钱,四十块钱没的轻轻松松。   “诶,你刚刚说什么了吗?”他付完款,总感觉刚刚周若明说话了,于是抬头,露出纯良的笑容问了句。   周若明冲他冷笑:“你玩游戏吧。”   能不能来个人制裁宁丹臣?!周若明在心里哀嚎。   游戏界面上,小助手听完宁丹臣的吐槽,回了句官话:【感谢玩家对我们游戏的大力支持,玩家的建议我们会酌情采取( ^_^ )】   还带了个纯良的微笑。   宁丹臣怎么刺激周若明,游戏助手就怎么刺激他,一报还一报。   他打开礼包,使用溯回之钥,终于看见了迎新会的场景。   每个虫头顶都有对话框,方便了解事情经过。   夏玄进宴会厅时因为身形瘦弱,又戴着项圈,被一大堆健壮的雌虫嘘寒问暖,问他是不是雄虫,柔声问需不需要照顾。   在夏玄垮着一张厌世脸回答自己是雌虫时,这帮雌虫星盗就换了副嘴脸,纷纷拿起酒要给夏玄灌。   夏玄脑子聪明但武力实在没练出来,拦住这个没拦住那个,多方夹击下被迫喝了好几杯。   他活了十八年没接触过酒,几乎称得上一杯倒,到后面晕晕乎乎靠在窗边装晕。   其他NPC在宁丹臣眼里都是一团色块,唯有夏玄的面容清清楚楚映入他眼底。   夏玄喝了酒,酡红爬上苍白的脸,眼神不复清明冰冷,眉眼间的艳丽也就一并带出来,有点撩拨的意味。   宁丹臣没见过这等场面,手的动作比脑子快,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截图设置完壁纸了。   夏玄已经醉醺醺,那帮雌虫也没放过他,坚持要灌酒,宁丹臣就见他耍小聪明,用假动作骗劝酒的,酒杯里的酒悄无声息洒出大半,没喝过的就偷偷倒进别虫的杯子里。   无所不用其极逃开喝酒。   后来索性装睡,小小一只倒在一堆身形比他大的雌虫身边,确认其他虫真醉倒后,又偷摸爬起来,脚步打飘溜回房间。   缩成一小团窝在床上睡觉。   怎么和小狗一样?宁丹臣哑然失笑,戳戳屏幕想给他拉上被子,剧情回溯却到这就截止了。   时间线回到正轨,夏玄坐在训练场内拉伸。   宁丹臣趴在桌上,给游戏助手发消息:【氪金也不全是浪费嘛。】   游戏助手:【玩家的满意,就是我们制作的最大动力。】   宁丹臣:【……】   作者有话说:   其实每次都是设置了晚九点发送,但是审核好慢……   后来才发现没开存稿提前进审,我是傻子。 第9章 梦境   大概是宁丹臣解锁了地图,虽然是很小很小一块区域,但也聊胜于无,因此触发了支线任务。   之前看夏玄用一袋面包和一瓶牛奶就换了几万星币,还是压价后的,宁丹臣就想能不能在113星上种田开食品加工厂。   后来被游戏助手告知清除诅咒需要付出很大代价,不仅是氪金那么简单后他就放弃这个念头了。   种地不行,换个别的产业。经济都没有谈什么根据地建设。   113星要什么没什么,当地居民虽然挂着帝国公民的名头,但基本不受帝国管辖,五个片区各管各,没有星长,生活与信息流通落后,连星网都没有。   是个真正与世隔绝的地方。   这也意味着他搞什么都可以。支线任务甚至都没给出明确布置,只要做了能提升夏玄个人属性面值,经验奖励会自动发放。   毕竟这段时间没有主线任务跳出。   夏玄这几天不是训练就是跟着出较为简单的任务,好像已经准备好做一辈子星盗了,最好是干掉厉鸮自己上位。   宁丹臣看他那个杀气,总感觉他会这么做。   在卡明莱好吃好喝——换了更高级的营养液,以及变换成食物形态本质却没变的营养液,再加上霍森的训练,模拟舱智能的围殴,夏玄的身体素质有了显著提升。   原先麻杆一样的身材都练出薄薄一层肌肉了。   只能说雌虫的身体素质好的惊人,不愧是虫族帝国的中流砥柱,能上战场的猛士。   夏玄也因此迎来迟到的生长痛。   宁丹臣列了一堆城市规划,发现实践操作有困难后就从113星一区回卡明莱的战舰上看夏玄去了。   夏玄白天训练的多,晚上就睡得早,明天是周末,这个点宁丹臣他一大学生还在享受熬夜时间,夏玄已经乖乖上床睡觉了,还是蜷缩起来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宁丹臣看他时他不自觉捂着腿,神情痛苦扭曲。   游戏助手给他弹窗:【养成对象生长痛,玩家不必担心。】   它这话说的,生怕宁丹臣跑路不玩了。   宁丹臣伸出手轻抚夏玄的双腿,通过按摩的方式来缓解夏玄的生长痛。   他自己青春发育期没经历过,按摩的方法还是现搜现学。只是夏玄这个状况,接下来要减少剧烈运动,好好休息才是。   宁丹臣小心翼翼按摩夏玄的双腿,决定接下来拦着他进行超额训练,点到即止。夏玄自己不心疼身体,他这个玩家心疼。   夏玄在安抚下逐渐平静,蜷缩的身体慢慢放松,终于有了场安稳的睡眠。   宁丹臣替他盖好被子退出了游戏。   他打了个哈欠,夏玄睡得熟,把他的睡意也勾了出来。他眼睛刚闭上,又被对面于琛床上的声响扰到睁开眼。   原大宿舍都是四人间,张思逸早早就睡下了,另一个室友这学期申请了外宿,床铺空荡荡。   宁丹臣用气音说道:“于琛,你还好吗?”   于琛在床上辗转反侧,回答的声音粗哑僵直:“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失眠。”   最后两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尖利刺耳,简直不像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宁丹臣皱皱眉,掀开被子坐起身,看向于琛的床铺:“你听起来状态不太好,真没有身体不舒服吗?”   于琛没有装床帘,黑暗中宁丹臣只隐约看见于琛缩成一团,不知道在被子里做些什么,蠕动了一下后开了手机手电筒,亮光刺眼,宁丹臣抬手挡了挡。   于琛从被子里冒出头,灯光下的脸苍白恐怖,宁丹臣一晃眼,还以为看见一只虫。   他最近游戏玩多了?   “真没事,你快睡吧。”于琛慢吞吞道。   这位室友近来浑身上下都是疑点,但面对宁丹臣和张思逸的关心时,却对自己的问题闭口不言。   “遇到什么困难要说出来啊,又不是不会帮忙。”宁丹臣难得讲了句明晃晃含着关怀的话,于琛却像是撞见什么可怖的东西,瑟缩着钻进了被子。   寝室又暗了下来。   宁丹臣揉揉眉心,躺下睡觉。   他不是个多梦的人,今晚却陷进了梦里。混乱弥散的光影背后,他听见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他被人带着站在天台边缘,双眼被蒙蔽,金属冰冷的触感拢住他的脸颊,触须一样的东西爬进他的双眼,耳边有道喑哑低沉的声音,推动他往前走。   宁丹臣察觉到自己向前迈开的腿,声音里满含的鼓励与怂恿让他坚定了这一步。   腿收回了。他听见自己冰冷的警告:“滚出去。”   他从未在现实里用过这么冷酷的语气。   眼前的蒙蔽消散,脸颊的桎梏退去。宁丹臣猛地清醒坐起身,窗外天光大亮,他喘着粗气,这才发现自己贴在床沿,差一点就要摔下去了。   坐在书桌前写报告的张思逸听见声响转过头问道:“你醒了?”   宁丹臣抿抿干涩的唇,擦了把脸后沙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张思逸看了看时间:“九点半,怎么了吗?”   宁丹臣重新坐回床中央,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他的喉结动了动,用说笑的口吻道:“没什么,做了个被人怂恿跳楼的噩梦。”   张思逸停下打字的手,转过身对他说道:“都是假的,想开点。”   宁丹臣摆摆手,缓过那阵窒息后他又是平时吊儿郎当的状态:“没事,就是睡相太糟糕,险些从床上翻下去。”   张思逸目测了一下上铺的围栏高度,一本正经道:“要和校方提下建议,对门不是有个已经摔下来过了吗?”   宁丹臣脑子在想做的梦,回答他时却毫不费力:“那哥们不是自己欠的慌想要挑战人体极限,自己从上铺跳下去的吗?”   张思逸沉默了几分钟:“我记错了。”   于琛的床铺凌乱,人却不在床上了,宁丹臣收回查看的视线,随意问道:“于琛呢?”   张思逸重回报告的怀抱:“他很早就出去了。还穿了很多,今天没那么冷吧?”   宁丹臣倒回床上,梦里的天台有种熟悉的感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他的手在床上摸索一阵,终于从床尾摸到卡在床缝里的手机。   和睡醒的他一样,再差一点就要掉下去了。   才九点半,他的手机里就塞满了未读消息,大多来自工作群班级群。   他人缘挺好,列表人数快上千,但真正私交好友只有周若明和孟采宜。   后者近期在赶稿,闭关状态压根找不到人。   周若明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别忘记中午的聚餐。学生会招新结束,要给新加入的学妹学弟开一场迎新会,聚餐时间定在了中午。   宁丹臣随手给他发了个“知道了”,又把工作群的消息一条条回复,才习惯性登游戏打卡。   这段时间看夏玄已经养成习惯了,他玩虫帝养成攻略,跟上班似的,准时上线。   最近游戏还更新了一遍,加了个日常打异兽任务,每天打一只,稳定增加经验值,随机掉落材料道具。   材料道具有些有用有些没用,稀有点的他能拿来搞星球建设,没用的比如送祝福语。   有次的奖励是【祝你一天幸运】,那一天宁丹臣不是差点平地摔,错过高铁,就是自行车掉链,很是鸡肋,还加了反向buff。   打异兽的小游戏操作有些困难,上手之后倒是很有趣。宁丹臣照例打了一只有六双眼睛一对尖利翅膀的畸形异兽,掉落【苌溪草种子x50】。   暂时没用的奖励。宁丹臣把种子收进背包,打开了剧情回顾。   看完后游戏助手的任务框跳了出来:【任务:帮助夏玄结识路棋峥。任务奖励:星币1000,灵券3,点券2,经验值1000。】   任务完成就能开陪伴系统了!   路棋峥的具体信息还没放出来,宁丹臣看了眼界面,夏玄还在跑主线过程中。   战舰在星际跑了快一周,今天终于往基地返航。   卡明莱的基地位于437星上,这颗星球不在赫格拉斯帝国的管辖范围,是一颗无主星球,被卡明莱占据建设了一个庞大的基地。   说是基地,在宁丹臣看来更像一座巨大的城市,建筑高耸入云,大厦矗立,卡明莱总部设立在最中央的浮空城里,目标极其显著。   是攻击者看一眼就知道往哪打的显眼程度。   游戏档案里描述卡明莱只有一句话:平平无奇的星盗组织,背后另有其虫。   但看城市繁华程度,宁丹臣是不信这句鬼话的。437星的产业庞大,仅仅作为流窜的星盗可掌控不了这些资源。   他操纵控件把浮空城一圈看过来,113星的建设可以参考参考它。   战舰在港口停泊,夏玄走出舱门,他身上是一套宁丹臣没见过的黑色制服,上有隐约的银色纹样,在437星晴朗日光下泛着内敛的光。   夏玄长了肉,板正的制服也能撑起来,穿着皮靴身高腿长盘靓条顺,怎么看怎么好看。   一张脸冷若冰霜,兽类般的松石绿眼瞳直视前方时有种残忍的美丽,与脖子上项圈镶嵌的绿色宝石相得益彰。   宁丹臣截完图后给游戏助手发消息:【游戏的陪伴系统能给夏玄换装吗?】   游戏助手:【如果玩家希望的话,可以有。】   宁丹臣懂了,要氪金买衣服。   那不是可以看到夏玄穿小裙子?   游戏助手像是读懂他的想法:【请玩家克制自己的想法。】   宁丹臣迅速住脑。   夏玄迈开大步和霍森并肩往浮空城走,两只虫带着下属走了地下通道,宁丹臣翻了个身,看夏玄走路,突然想到他表妹以前给他发的混剪视频。   那个视频的标题是“xx走路杀人事件”,这里替换成夏玄也契合。   的确戳到他了。   夏玄维持穷凶极恶星盗组织的预备高层应有的冷酷外表,伸出修长但满是茧的手指按下电梯的关闭按钮,霍森勾住他的肩,揉了揉他的头发。   宁丹臣看不过去,戳了霍森一把,帮夏玄逃离魔爪。虫虫有别,怎么能老动手动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霍森脖子后的虫纹就在提示他,这两只虫性别相同。   虫族的婚姻制度与性别制度是他完全不能理解的存在。雄虫的权力来源于雌虫的让渡,一旦拥有绝对力量的雌虫对他们这种空中楼阁式的权力不满,雄虫的下场就是被囚禁。   但雌虫的生理本能阻止了权力的收回。   宁丹臣握着手机的手绷紧,这个游戏最好不要给他搞什么把夏玄和帝国某个垃圾雄虫配对。   他绝对要下载投诉刷差评!   作者有话说:   游戏助手:【感觉玩家是变态。】   夏玄:【项圈就能说明一切了吧?】   宁丹臣:【我不是我没有。】 第10章 爆炸   “谁戳我?”霍森收回勾住夏玄的胳膊,捂了捂后脑勺:“真邪门。”   他正拉着夏玄扯废话,忽然就被用力推了把,强行和夏玄拉开距离。   夏玄脑子里还在想怎么联系那只神秘虫。若泽这几天不念叨他了,但一天到晚用幽怨的眼神盯住他,阴魂不散凄凄惨惨。   他这才发现原来还有这等折磨虫的手段。听见霍森的抱怨,他随口道:“虫母也看不惯你了。”   霍森正想反驳他,夏玄的光脑却响了,他接通,是厉鸮。   “先生。”夏玄喊道,电梯内忽地安静下来,只有机器运转的声响。   厉鸮大概已经在浮空城内,夏玄能听见他那儿传来瓷勺与瓷杯相碰撞的声音。   “已经在来浮空城的路上了么?”厉鸮说道,“到了之后,让霍森带着你,来首领办公室。”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你来处理。”   他下完命令后光脑自动挂断,夏玄看看霍森,后者耸了耸肩:“你这段时间任务完成的很不错,“十三”的凶名已经打出去,先生找你做事也很正常。”   十三是夏玄给自己起的代称,用真名太容易暴露。   兰鹰那批真假军火事件之后,夏玄加入卡明莱,直接被厉鸮点名为预备高层,压根没从底层做起。   有不服气的虫在见过夏玄完成任务的手段之后纷纷闭嘴,闭口不言夏玄。   一个什么都敢拿来做筹码,什么都敢算计,心狠手辣的虫他们招惹不起。   年纪轻轻,比他们还像星盗。   电梯通往浮空城最高层的首领办公室需要输入预备高层及以上成员的纹膜,夏玄暂时还没录入,是霍森带着他上去的。   “先生。”霍森敲了敲门,示意夏玄进去。   办公室内有一整面落地窗,能俯瞰整座城市,夏玄进来时厉鸮正站在这面落地窗前,仰望透蓝清澈的天空。   霍森出去带上门,夏玄向厉鸮行礼问好:“先生好。”他的礼仪在战舰上特训过,不再生涩。   厉鸮转过身,指指小圆桌旁的椅子,“坐吧,不用这么拘谨。”   夏玄半点没在怕,很是自然坐下。厉鸮捧起茶杯,抿了口温水:“那艘星船还未到达希尔星,在半途就爆炸了。”   夏玄瞳孔放大,眉心跳了跳。   厉鸮放下茶杯,瓷质茶具落在托盘上是清脆的声响。他笑道:“他可比我要狠心,被反将一军后那些东西说炸就炸。”   夏玄沉声道:“一枚有隐患的棋子,被处理掉也在情理之中。”   厉鸮叹了口气,话里是虚伪的怜悯:“只是可惜你辛苦救下的那些虫了。”   两百来条命,夏玄想。   “只是没想到兰鹰还会有后手。”夏玄抬起头,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平静的,双眼里连酝酿一场风暴的可能性都没有。   两百来条命。   厉鸮的十指交叠,听见夏玄冷淡的回话,浅笑说道:“兰鹰那家伙,如果没有后手,我可不相信。”   “夏玄,你要知道,像这种阴险狡诈的家伙,不一击毙命,可是会后患无穷的。”   夏玄神色冷淡,情绪波动少得可怜,厉鸮却像是有读心术,精准看穿了他的心思:“是不是觉得我没必要和你说这么多?”   年轻的雌虫还是修炼不到家,至少在厉鸮这样的老姜面前无所遁形。   “的确有这个疑惑。”夏玄索性顺着台阶下,承认了自己的不解。   厉鸮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毕竟你给我很熟悉的感觉,多说几句也无妨。”   夏玄内心疑惑更重,现下的场合他没有太多信息,和厉鸮掌握之间的信息差过大,并不好判断做出合适的选择,只能保持惯来的沉默。   厉鸮不再紧抓这个问题不放,起身从办公桌上拿来一个光脑,递给夏玄。   “不提这个了。里面有份文件,你先打开看看。”   夏玄打开光脑查阅文件,越看疑心愈重。   “卡明莱并非纯粹的星盗组织,这点你在进入基地时应该已经看明白了。”   厉鸮站起身,缓缓踱步到落地窗前:“卡明莱更像一个非法武装部队与非法企业的集合体,而非流窜的盗贼。”   “尽管帝国政府总喜欢以‘星盗’来称呼卡明莱。”   卡明莱如同一个小型政府,远程掌控了一部分帝国的经济与政治。   而文件里的部分核心机密并不是夏玄一个预备高层可以知道的。   夏玄皱了皱眉,抬起头问厉鸮:“先生,并不需要给我这么详细的资料吧?”   厉鸮在看漂浮的云层,闻言挑眉道:“你可是卡明莱的预备高层,有什么不能看的?”   夏玄翻到最后几页,是卡明莱对外展示的组织形象“塔佩亚”的介绍,以及塔佩亚明启星八区分部A线走私品物事故。   知晓他已将文件看完,厉鸮又继续道:“明启星八区的A线走私物出了点问题,之前在忙着处理兰鹰带来的小麻烦,没空关注,这次就由你来处理吧。”   “不是什么很难的任务,川柏会陪着你,不必担心,我相信你会做好的。”   他坐进皮质沙发,笑意盈盈望着夏玄。   一身黑色制服的年轻雌虫颔首道:“是,先生。”   这场任务的优先级不高,但厉鸮设了任务时限。   夏玄并不是喜欢拖延的虫,和秦川柏商量后立马回自己的预备高层公寓打包行李,提了个精简小包,又去基层成员公寓把若泽拉出来,去437星的星舰口。   秦川柏比他更快,就提了一个公文包。   “到达明启星大约需要四个小时,请注意休息,保证执行任务时精神状况良好。”   他打开工作用的光脑,界面在眼前升起,夏玄看了眼,任务行程安排并非密密麻麻。   看来在堪比机器的秘书先生眼里,本次任务的确轻松。   他闭上眼,索性遵从秦川柏的提议,闭目修养,为接下来的任务做准备。   四个小时后,星舰停在明启星的某处私家舰港口。舰港大厅内,接应虫在等着他们。   “各位好,我是塔佩亚明启星分部后勤组的负责虫,西尔。”一身黑色西装的年轻雌虫对他们鞠了一躬。   塔佩亚,帝国著名黑色组织,地下势力遍布多个星球,实际隶属卡明莱。   卡明莱将两者间的关系隐藏得极深。   夏玄不动声色打量西尔一眼,D级,但身手应该很好。   秦川柏拿出先前准备好的塔佩亚身份卡递给西尔:“身份报备。”   西尔接过他的身份卡,谨慎地在随身携带的机器中录入后,重新还给秦川柏:“各位随我来。”   若泽跟在夏玄旁边神游天外,险些撞到前方的秦川柏,还是夏玄出手拉了他一把。   “回神。”夏玄冷声道,跟在西尔身后上了飞行器。   “A走私线问题在两周前就有端倪,一开始只是组织内部有叛徒在占用A线私自进行交易。经查实与审讯,后将那名成员处决。”   “大约在六天前,‘昆图特’插手了A线,并与我方产生武力冲突。”   西尔谨慎地看着前方路况,正色道。   塔佩亚的势力庞大,但对明启星的掌控并不如其他星球,归其原因,在明启星的特殊地理位置与复杂繁多的组织势力。   明启星位于多颗大星的交界线上,是帝国最大的货物中转站点,拥有众多星船、星舰港口,一旦占据某条物流线,带来的经济利润是极为庞大的。   本次任务的A线则是塔佩亚重要的走私线之一。   来明启星前夏玄只是将资料看了个大概,更详细的信息要西尔提供,他拿着光脑,打开了塔佩亚信息组发来的明启星地下势力关系网。   与塔佩亚发生武装冲突的昆图特是近些年才开始在明启星暗世界里活跃的,早期靠虫口贩卖与出售成瘾性药剂,如今不知搭上谁的大船,转型军火走私的生意。   夏玄这次来明启星,要在尽可能不引起注意的条件下将A线收回,有余裕的话,瓦解昆图特。   厉鸮吩咐时话语隐隐透露的对他的信赖,什么“相信你会做到的”,都是一通鬼话,本质就是对他的威胁。   不是会,是必须,潜台词是必要时刻一个不留。   厉鸮想让他把明启星的暗世界搅到天翻地覆,最好仅剩塔佩亚一家独大,卡明莱吞掉明启星。   仅仅是个八区地下势力就这么复杂,遑论整个明启星一共有十三个区。   夏玄揉揉眉心,仔细查阅分部信息组给他的信息,脑子里则迅速搭建一张任务执行图。   他一目十行地看过去,飞行器却像是被猛烈撞击,让他一个没坐稳,额头差点磕前座上。   夏玄还未问发生什么,驾驶的西尔神色一凛,猛打方向盘换了一条道开。   “怎么敢直接尾随?”秦川柏沉下脸道。夏玄看向窗外,有两架飞行器对他们穷追不舍。   夏玄关上光脑:“昆图特?”   若泽打了个哈欠,呆呆愣愣道:“胆子真大。”   飞行器颠簸,西尔对他们说道:“抱歉先生们,可能还要加速了。”   一刹那夏玄有种灵魂被强扯出躯壳的感觉,他瞥向若泽,对方已经完全呆滞了。   他按按太阳穴,正想说什么便被秦川柏和若泽扑倒在地。   “趴下!”他听见秦川柏毫无优雅风范的嘶吼,看见若泽一瞬放大的瞳孔。   爆炸声接踵而至,飞行器剧烈震颤,在空中因爆炸的热浪而翻滚。   昏迷前,夏玄难得动怒,咬牙切齿地骂厉鸮。   是哪个混蛋说这次任务很简单的! 第11章 借刀   宁丹臣没把中午聚餐忘了,他抓抓头发下床洗漱,换了件黑衬衫,重新打开游戏,就见到游戏界面内炸开剧烈的火光。   中央行道的飞行器被气流炸翻,游戏界面内只剩灰茫的尘雾。   他连衬衫扣子都没扣好,就匆匆找游戏助手:【发生什么了?】   这什么意外的开展?   游戏助手:【夏玄遭到昆图特的武装袭击,目前陷入昏迷,在秦川柏精神力保护下暂无生命危险。】   【请玩家尽快完成结识路棋峥的任务,解救被昆图特绑架的养成对象。】   宁丹臣:【好大一个惊喜。】   小雌虫多灾多难的一天又开始了,怎么出个任务也这么倒霉?   宁丹臣想起厉鸮和夏玄说的“任务简单”,啧了声,阴险狡诈的家伙嘴里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他丢开手机,将剩下的衬衫扣子扣好,挽起袖子露出精练的小臂线条,重新拿起手机往卫生间走。   游戏助手在弹信息框,与此同时紧跟着的是之前的任务详情。   夏玄开始跑地图,剧情也跟着显现。宁丹臣刷着牙,没忘记任务对象,那个叫路棋峥的重要NPC。   他打开路棋峥的档案表,雌虫,C级,在明启星经营一家医疗制品公司,财力鼎盛。   雄主已逝,有一个重病之中昏迷四年的雄子赵兰泽。   看来这个重病的孩子就是路棋峥的弱点。宁丹臣手指滑滑往下页翻看。   赵兰泽的病症是精神识海污染,污染源是镜源种。   虫族历史上,长星之战后镜源种就已被彻底歼灭,只剩小股势力逃窜至帝国外,此后便销声匿迹。   路棋峥用了无数方法都不能清除赵兰泽的精神识海污染,某次险些置赵兰泽于死地,自此后路棋峥再不敢随意采用治疗方案。   开医疗制药公司也有赵兰泽的原因。   镜源种造成的精神污染对虫族帝国而言是无法被治愈的病症,对宁丹臣这个高一维度的游戏玩家却算不上困难。   他在游戏内的权限再少,提供一个治疗方案也算不得难事。   宁丹臣吐出牙膏沫漱口,左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有治疗赵兰泽精神污染的方案吧?】   游戏助手像是死机了,游戏界面内冒出一大堆乱码,好半天才恢复正常,回复他:【商城药品栏中有提供治疗方案。】   宁丹臣怀疑是游戏更新不完善,才出现bug。他洗了把脸后擦干手,打开商城翻治疗方案。   翻到最后才看见一个有关镜源种精神污染治疗的方案礼包。   将近四百的灵券。内含镜源种精神污染治疗药剂,特级精神力治疗两次,灵券六十,星币三十万。   宁丹臣瞟了瞟自己的灵券余额,还是决定氪金搞定一切。   还没和夏玄聊上天,他已经为夏玄砸了一大笔钱进去了,毫不心痛,毫不手软。   美色误人。   宁丹臣指纹付款,礼包到账。   他关掉手机,游戏助手既然没给他设置任务时限,只说是“尽快”,就说明夏玄的虫身安全尚在可控范围内。   再加上夏玄不是傻子,还是个颇为智能的角色,应该会想方设法逃出去。   他这个玩家不需要太着急。   “你要出门?”张思逸在报告末尾打上句号,转过身看换鞋准备出门的宁丹臣,问道。   宁丹臣系上鞋带道:“学生会迎新,中午聚餐。说实话我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把时间定在周末中午。”   “晚上回宿舍就太晚了吧。”张思逸晃晃手机,“我跟你一起出去,要去校外快递站拿个快递。”   两人结伴往校外走,到学校东门时周若明和谢之桃已经在等宁丹臣了。   他俩身后还跟了一串学妹学弟。   张思逸冲宁丹臣挥挥手直接出了校门,留下宁丹臣被一群人围着。   “学长好!”   宁丹臣听见问好立马套了层皮,笑容内敛温润,完全不符合他花花公子的容貌,看得周若明和谢之桃一阵牙酸。   周若明压低声道:“我真的看不惯他这个样子。”   谢之桃点点头:“欠揍的样子太深入人心了。”   宁丹臣和周若明勾肩搭背,对周若明低声道:“能不能在学弟学妹们面前给我留个面子。”   周若明冷笑一声,扒拉开他的手:“走了走了,饭店不远,走个几百米就到了。”   他们订了两个互通的大包厢,人都到齐后自由落座。   周若明男妈妈的形象太深入人心,点餐都是他来负责。   他忙昏头,看见打游戏的宁丹臣脸一垮,还没等他开始念叨,宁丹臣就精准猜出他的想法,举起手机晃晃,拖长音解释:“我买单——”   周若明闭嘴了。   少了念叨,宁丹臣安心玩游戏,他见夏玄的跳转按钮被单方面关闭,游戏助手的说法是只有他完成了结识任务才会重新开启。   他看了看灰色的跳转按钮,转过头尝试联系路棋峥。   游戏界面现在是路棋峥的办公室,这只雌虫相貌端正的雌虫正举着光脑眉间紧皱。   宁丹臣看见他头顶冒出的文本框:【兰泽的情况又恶化了?】   赵兰泽可不能死,要是死了,最轻松结识路棋峥的突破口就断了,他再找个新方法要麻烦的多。   他在游戏里没有实体,只能借助星网,以数据流的形式穿梭联络留下信息。   游戏助手不局限他和NPC的交流,但在十级陪伴系统开启前,他无法和夏玄进行信息交流。   宁丹臣打开聊天框,给路棋峥发消息。   【有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做不做?】   光脑叮的响了一声,路棋峥神情憔悴,疲惫地拿过光脑打开,便看见这么一条充满诈骗意味的信息。   他删除消息,扔开光脑,并不想回应对方无厘头的话。下一秒,又是消息提示音。   他不耐烦地斥责无良骗子:“帝国真该好好管管星网诈骗了!”   路棋峥打开未读消息,瞳孔不自觉睁大,猛地从座椅上站起身。   【知道你不会信,只好先拿出点诚意。】   【赵兰泽的镜源种精神污染——】   最后一条消息只有一半,像是匆匆忙忙发送,并没有完整信息,也足够让路棋峥震惊。   他从未对外说过赵兰泽的精神污染来源,疗养院是他名下的产业,医疗师全都签订最高级别的精神力保密协议,一旦泄露精神识海会被粉碎。   给他发消息的虫是什么来历?!   消息没再继续,却传来了疗养院的通讯。   路棋峥接通,医疗师震惊喜悦道:“路总,少爷的情况好转了!”   他捏紧光脑,几乎遏制不住内心的喜意,一连说了三个好,又迅速调回信息界面,庆幸自己没有把后两条消息删除,立马给了回复:【什么生意?我做!】   **   宁丹臣放下手机,举起杯子干杯。桌上统一橙汁和可乐,决不允许出现酒精,真有人醉了搬回学校太麻烦。   “按你们周副主席的意思是我要发表欢迎你们加入学生会的感想,但你们知道,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宁丹臣被周若明强行提起来走仪式,看着学弟学妹们青涩的面孔,张口就是胡扯。   他要不善言辞,原大都找不出第二个能说会道的。   “所以吃饭最重要。”宁丹臣晃晃装满橙汁的杯子:“欢迎你们加入原海大学校学生会。”   包厢内热热闹闹,周若明的手肘怼怼他:“我还以为你会有很多感想。”   宁丹臣撇撇嘴:“我才不要,搞得好像我今年四五十,是个废话连篇的中年男人。我今年才二十一,青春貌美男大生懂不懂。”   “你闭嘴吃饭吧。”   一大帮年轻大学生聚在一块,就算先前陌生,聚餐吃个饭所有的距离都能消弭,宁丹臣饭还没吃饱,旁边一桌已经开始玩游戏了。   很热闹,热闹到他想把周若明丢进去,这样就能看周若明在学弟学妹们面前丢脸了。   不知道夏玄在大学里会怎么样。   一定是最漂亮最受欢迎的那个。宁丹臣的勺子在瓷碗里叮当作响,脑子里想的却是夏玄身着休闲服的模样。   赫格拉斯帝国的敌对势力不仅有叛党、镜源种,还有各式各样的凶险异兽,因此高等教育的校园设置只有军事学院。   每一位雌虫都要为成为军雌上战场做准备,课程多是偏向实用战斗,管理体系也是军队的方式。   宁丹臣是不会见到休闲自由风格的夏玄的。   但是有军装制服。   宁丹臣摁下手机开关,锁屏是身穿黑色制服的夏玄,身高腿长,脚踩长靴,冷若冰霜向前迈步。   他把碗里的牛肉汤喝了,胃里饱了,也就有心思看美人……美虫了。   打开游戏,还是路棋峥。   “唉。”他叹了口气,靠着椅背,把路棋峥的消息看完继续做任务。   周若明和谢之桃在回答学弟学妹们的问题,他窝在角落给路棋峥的光脑发消息:【只是做个简单的游说而已,路先生难道不想要昆图特彻底消失吗?】   昆图特的起势直接破坏了明启星地下世界各方心照不宣维持的平衡,路棋峥公司近期的经营问题就有他们的手笔。   宁丹臣托着脸,耐心等待路棋峥头顶旋转的圈圈变成带有详细文字的文本框。   路棋峥:【该怎么称呼您?】   有戒心,但不多,宁丹臣还以为他会直接问要做什么。他在输入框里打下“夏”字,却迟迟不发送。   夏玄在卡明莱的代号是“十三”,作为塔佩亚总部预备高层出现时却透露了自己的姓氏。   宁丹臣轻敲手机外壳,最后还是选择了发送:【我姓夏。】   路棋峥:【夏先生,您想要怎么做?】   游戏助手提供的信息里,宁丹臣能知晓夏玄这次来明启星的行程是秘密行动,中途飞行器位置暴露遭袭只会是内部走漏的消息。   塔佩亚的叛徒名单还是未知信息,估计只有他推进任务进度后才会显现。   从塔佩亚入手并不明智,宁丹臣要借刀杀虫。   他在发送栏中逐字输入:【听闻科里奇家族近期和昆图特有点武力冲突?也许可以请他谈谈,怎么平息这些小矛盾。】   不管怎么说,先拉个盟友来。   昆图特背靠明启星八区区长奥维奇,光靠路棋峥还不够。   他要把所有的“可能”全部拉进局里。 第12章 读心   宁丹臣左手握拳抵唇,右手握着手机,手指无意识滑动屏幕,脑子里将得到的信息全部拆解划分。   周若明从学弟学妹们的热情之中脱身,抽空看了深沉的宁丹臣一眼,背后汗毛直立。   通常宁丹臣露出这副作态,就是有人要倒霉的意思。   只希望倒霉的家伙不是我。周若明腹诽道,开口问宁丹臣:“你在想什么?”   宁丹臣回过神,对着周若明嬉皮笑脸:“放心啦若明,倒霉的人不是你哦。”   周若明:“……你是有读心术吗?”   宁丹臣:“不是啊,你的心思也太好猜了。”   他捏住手机的一角晃荡,手臂搭在椅背上,背过身看向窗外。   “诊所”、“科里奇”、“古董店”、“代鹤盟”、“塔佩亚”、“昆图特”……   明启星各大势力在他脑中闪过。   “诊所”是暗世界里消息来源最多最准确的地方,一个情报搜集所,缺乏武装力量。   “古董店”有一条销赃线,内部藏了武器库,可以一用。   科里奇内部近期腥风血雨,几大高层之间互相较劲,在暗自内斗。二把手马洛里与科里奇的首领之间也有龃龉,估计在盘算怎么把对方拉下来自己上位。   塔佩亚也并非铁板一块,这一块信息游戏档案并不齐全,宁丹臣需要推测。   他像是给他们绑上了看不见的细线,操纵明启星各方势力中的关键角色在棋盘中游走,不放过每一个,直至形成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惹出了乱子,才好让他浑水摸鱼。   先让路棋峥私联马洛里,借塔佩亚之势提出结盟的意愿,把作壁上观的科里奇拉进棋局,再去塔佩亚代表科里奇寻求合作。   只要利润足够,也能让叛徒反水。   还要留后手,谨防被捅刀,表露些许诚意,引诱鱼上钩。   宁丹臣给路棋峥留了游说的方案,分了点注意力给他,自己则把大部分重点放在了明启星八区副区长允采舟身上。   给允采舟递把刀,制造一些丑闻,把昆图特的靠山奥维奇拉下台,不留任何余地。   行贿罪、虐杀罪、贪污……林林总总加起来,够奥维奇喝一壶了。证据毁尸灭迹又如何,他照样有手段整理出来。   宁丹臣理出文件,决定定时定量发给允采舟。   剩下的,他只要继续做个幕后推手就好。   宁丹臣不仅是执棋人,也是棋局中的棋子。他关掉手机,对一旁的周若明道:“我去结账,你们继续吃。”   周若明摆摆手,他手里头又多了工作,正忙得不可开交。   宁丹臣走出包厢去前台结账。这家饭店评价高,周末客流量大,前台结账的人也多。他排在队伍里百无聊赖,索性打开浏览器搜索游戏攻略。   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找到什么攻略,反倒是看见一条提示:【请玩家自行思考进行游戏,以便获得最佳体验。】   意思是不要耍小聪明走捷径。   游戏制作方是把所有攻略都处理了吗?这么狠?   宁丹臣撇撇嘴,退出浏览器,背后却叫人猛地撞了一下,手一滑手机落到了脚边。   “对不起。”他转过身,排在他身后的是个头发杂乱的男人,有些局促地和他道歉。   宁丹臣捡起手机,页面壁纸上夏玄的睡颜带着点孩子气的天真。他摁下锁屏键对人说道:“没事。”   对方的眼神有些奇怪,宁丹臣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手机上,还当他是怕手机摔坏要赔偿,好心解释了一句:“我手机没事,不用担心。”   男人缓慢点点头,声音像是延迟了那般:“那就好。”   他给宁丹臣某种不太愉悦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别扭在哪里,宁丹臣也就不好抓着人不放。   队伍正巧到他,他打开付款码,将包厢号报给收银前台:“304包厢,结账。”   **   “咳咳咳……”夏玄在猛烈的咳嗽中惊醒,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在类似审讯室的地方。   审讯室里只有他一个,秦川柏和若泽应该被关在另外的囚室里。他轻咳几声,身上从各处传来程度不一的疼痛。   但伤的不严重。夏玄想起昏迷前看到的那点光芒,项圈还好好戴在脖子上,那阵光芒应该是秦川柏的精神力,叫他免受一场皮肉之苦。   啧,怎么还没用掉。夏玄咂舌,有些不悦地想。   冲他们飞行器扔炸弹袭击的稍加思索便知道是昆图特,只是他没料到袭击来的那么快。   在夏玄的计划里,他和秦川柏应该在后方坐镇,而非像现在这样直接被强制拉进两大组织抗争的棋盘。   昆图特的袭击来的太早了,有虫在把他和秦川柏的消息往外传。   夏玄靠着墙,他来明启星是保密行程,只有塔佩亚明启星分部的几个高层知晓。但他们没办法准确掌握他和秦川柏的动向,唯一有可能传消息的只能是那个后勤组组员西尔。   他本来就是一张冰块脸,现下情绪不好,一张脸也阴阴沉沉。   按原有安排,他解决事情的时间不会太长,结果现在……   他环视四周,昆图特的审讯室就像一个铁笼,将他彻底束缚。   “塔佩亚的先生,午安。”金属门开启,阴暗的环境登时亮堂起来,夏玄在黑暗里呆久了,眼睛不适地眯起望向门口。   “午安。”夏玄冷声道。   对方一身挺括黑风衣,是张笑意盈盈的脸。脖颈上环绕着虫纹,目测是个B级雌虫。   夏玄曲起腿,脚踝上的控制环滴滴作响:“是来聊天的?”   B级雌虫右手搭在左肩,浅浅向他行礼致意:“或许‘审讯’要更为合适。”   “那我想你可能找错虫了。”夏玄转转手腕,遭遇袭击时似乎不慎扭到了,现下总是觉得不太舒服。   “看来要先自我介绍。我是乔亦贞,昆图特的审讯员。”乔亦贞坐到夏玄面前,笑容像是贴在他脸上,完全没有变化的地方。   夏玄盘腿坐好,对面前这个自来熟的家伙说道:“乔先生想从我这知道什么呢?”   “我只是个无用的D级,不过是总部派来跟在秦先生身后打杂的小跟班罢了。”   他不擅长装可怜,此刻面对乔亦贞表现出来的委屈害怕完全流于表面,眼里写满了无动于衷,口中说着是秦川柏的小跟班,气质却完全不像。   乔亦贞并不在乎他的信口胡诌,压低声贴近夏玄道:“夏先生虽然是D级,却比我见过的大多数虫都要聪明呢。”   “那么,夏先生愿不愿意告诉我塔佩亚这次的武装安排呢?”   夏玄的眼皮跳了跳。   乔亦贞知道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夏玄微微后仰头,避开乔亦贞过近的面孔,他并不喜欢和其他虫近距离接触。   乔亦贞坐直身体,眨眨眼说:“塔佩亚总部的预备高层,未来统治组织的领导之一,说不知道,未免太可笑了。”   他的笑容是经过精密计算,恰到好处展示出来的,和厉鸮那种把笑浸润到骨子里,天生的笑面虎不一样。   但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让虫恶心。   不知为何,夏玄看到这样的笑,已经生理性反胃了,想撕了他们那张脸的凶残念头总是忍不住要冲破冷静自持的皮囊。   他叹了口气,继续用平淡的语气回答:“毕竟我只是被挂了个名头而已。”   夏玄天生就是这副脾气,身为D级面对B级的威胁仍旧四平八稳,没有丝毫动容。   乔亦贞笑容不变,指尖轻点膝头,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   囚禁室内沉默片刻,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对夏玄说:“很抱歉,塔佩亚的先生,上头希望我交出一份让他们满意的答卷,我只好动用一些别的工具了。”   别的工具,那就是精神力了。夏玄看向乔亦贞脖子上的虫纹。对方不在卡明莱的调查资料之中,自然也没有他的精神力能力。   要么是卡明莱的确废物,敌对组织的审讯员都查不出来,要么就是厉鸮坑他,嘴里说着简单任务,便将一切流程都简单化,没给他提供更重要的资料。   不管是哪个都让他火大。   夏玄虽是D级,但也能感受到他者精神力的入侵。   蛊惑与记忆搜查同时在他的精神识海中进行,乔亦贞柔和的声线贴在他耳边,引诱他开口,乖乖说出塔佩亚的武装安排,接下来的计划布置。   正常情况下,低等级雌虫在面对高等级雌虫的精神力入侵时,会陷入恍惚茫然状态,精神识海有大概率会被掌控。   夏玄已经觉得自己陷入了恍惚的精神状态之中。脖子上的精神力保护罩完全没起作用,总不至于要他被精神力攻击到生命垂危才会起效吧?   “武器库在……”   夏玄眉间紧皱,卡明莱的训练内容也包括精神力审讯,他能纯靠自己的意志力撑上一段时间,因此透露的信息全是无效内容。   但乔亦贞的审讯手段太过狡猾,他只觉自己要被剖析得干干净净,露出血肉模糊的内里。   那只神秘虫这次不出现了?   夏玄的思绪开始混乱,竟对自己先前异常防备的家伙产生了依赖,他喘着粗气,试图将这点软弱从自己的脑子里丢出去。   乔亦贞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唇角的笑意有些动容:“原来你——”   他在尝试窥探夏玄精神识海的最深处。   夏玄猛地清醒,精神识海内冷风呼啸,最深处传出对乔亦贞的冰冷警告:“滚出去。”   囚禁室内环境昏暗,空气带了丝冷意,他睁开眼,看见了漂浮的微末粒子。   背后全是冷汗。   “噗!”乔亦贞吐出一口鲜血,咳嗽声撕心裂肺。他捂着胸口,从容不迫的笑脸终于出现裂痕:“你怎么可能是D级!”   最初之时他分明感受到夏玄D级的精神识海等级,怎么会在审讯的最后关头猛地变成A级,向他反击?   夏玄额上全是汗,他自己也在状况外,仍要冷淡地说:“现在惊讶的应该是我。”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精神识海会对入侵者发出警告,难不成是夏初的保护?   乔亦贞从口袋中取出手帕擦净唇边的血迹,收敛了笑意:“既然如此,那就用刑讯工具吧。”   夏玄在卡明莱待了一段时间,好歹长了些肉,没那么麻杆样了,可依旧是个不能打的脆皮。   “虽然我的痛阈值还算高,可一想到无用的折磨还是会厌烦。”   夏玄十指交叠,看向乔亦贞:“乔先生,请问有兴趣代表昆图特和我做个交易吗?”   他的情绪波动少,不代表没有,被厉鸮戏弄让他火气上来,不报复回去都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我想把塔佩亚毁了。”   他说。 第13章 轰鸣   “毁了?”乔亦贞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您不是隶属于塔佩亚么,难道还要背叛自己的组织?”   夏玄换了个坐姿,以一种更游刃有余的姿态面对乔亦贞:“跳槽换岗可不是难事。”   乔亦贞轻咳一声,放松僵直的身体笑道:“我真是对您的忠诚感到怀疑。”   听见他讽刺的夏玄面不改色:“小小的投入能得到巨大的回报,只要利益足够,那么忠诚也算不得什么重要之事。”   他性子冷,看着是个寡言的样,满嘴跑火车的技能却是点满了,胡扯张口就来,毫不犹豫。   乔亦贞表情一滞,似乎在考虑他提出建议的合理性。片刻后,他站起身对夏玄道:“我需要通知上层。”   夏玄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您随意。”   乔亦贞走出审讯室,半晌后,他拿着光脑重新坐回椅子上,唇角勾起,琥珀色的瞳孔直勾勾盯着夏玄,眼底是不曾掩饰的笑意:“夏先生,高层对您的生意很感兴趣。”   他蹲下身,解开了夏玄脚踝上的控制环,做了个请的动作:“那么您是否愿意给出确切的方案呢?”   夏玄转转手腕,松石绿的双眸冰冷:“悉听尊便。”   他拍拍身上的灰,西装是卡明莱基地里定制的,店主手艺极佳。   衣服才上身没几天,他不大希望现在就报废。   “科里奇内部最近不大太平,你们就没想过把这块松动的铁板彻底撬开吗?”夏玄站姿端正,面无表情道。   昆图特的高层大概把权限全部交给了乔亦贞。这个长相清秀的雌虫闻言只是笑了笑:“看来夏先生知道的确实很多。”   这是在回敬之前夏玄同他信口胡诌,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那番话。   夏玄不动声色转移话题继续道:“昆图特无法单方面吞下科里奇,但带上塔佩亚便不一样。还有代鹤盟,只要利益足够,就能说动他们动手。“   “息兰会议将在五日后举行,千载难逢的时机。”   息兰会议是明启星暗世界各大组织为维持平衡、交流与合作而开展的大型会议,每两年举行一次,与会成员由各组织首领及二把手构成,对以暴力与掠夺为行为准则的暗世界而言是很微妙的存在。   会议当日,所有对抗必须停止,违者将受到来自息兰会议主持者的最严厉的报复,这是初代会议就定下的规矩,这么多年来,违反规矩的组织皆受到了程度不同的惩罚。   昆图特作为新生力量,是第一次收到与会邀请,纵然有心思,但也没有在息兰会议上造次的念头。   夏玄是要毁了息兰会议的规矩。   乔亦贞嘴角的弧度慢慢抻平,他对着这位过分年轻的雌虫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要在息兰会议上造次?”   夏玄加入卡明莱都是迫不得已,本次任务又是厉鸮坑他,压根不在乎暗世界的规矩。他似是没听清乔亦贞话里的不悦,平静道:“一家独大之后,哪来的惩罚。”   “暴力才是我们这群家伙的唯一行动准则吧。”   他冷笑着说道。   套了身板正西装,乖乖坐在会议桌上饮茶交流,就都把自己当正经虫了,手上沾血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呢?   夏玄面无表情地想,吐出符合他年龄却不符合他性格的过分狂妄的话。   乔亦贞眼里闪了闪,以沉默做回应,同意了他的看法。   五日后的息兰会议上,昆图特将会联合塔佩亚,一举歼灭科里奇,瓜分科里奇的所有产业,利益三七分,昆图特占大头。   与此同时,夏玄作为合作的负责方,会在最后将明启星塔佩亚分部全权送上,满足他把塔佩亚毁了的小愿望。   **   宁丹臣结完账后回包厢,精力旺盛的后辈们还在兴奋当中,有几个走路都打飘,让他疑心可乐是不是含高度数酒精。   怎么喝个饮料都能醉。   他回到周若明身边坐下,戳了戳周若明道:“什么时候结束?”   周若明看了看时间:“估计还要个二十分钟,反正是迎新会,让他们多闹会儿也没关系。”   宁丹臣摸出手机,路棋峥已经和科里奇的二把手马洛里联系上了,正在友好洽谈之中。   作为一个从商者,路棋峥的口才不是随便说说,结合了宁丹臣给他的资料,寥寥几句就勾动了马洛里的心思。   宁丹臣看着他们两个头上不间断冒出的文本框,敏锐捕捉到了游戏没有在最初提供的信息:息兰会议。   他打开资料,发现是新增的,是最初任务档案里被隐去的关键点。   宁丹臣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档案还有诸多地方被黑色笼罩,全是推进任务才会显现的资料。   大概是对玩家的一个考验,依据已有信息解密布局,完成任务。   游戏界面内,路棋峥和马洛里起身握手,马洛里笑着和路棋峥道别,看得出来是场叫双方都满意的谈判。   宁丹臣算了算时间,路棋峥接下来要去找塔佩亚,利诱合作,钓出叛徒。他想到了刚出现的“息兰会议”,决定在这场正式会谈上玩把大的。   “不知道夏小玄喜不喜欢看烟花……”他低声喃喃,把昆图特基地炸了,给夏玄报个仇。   反正只是NPC,又不是他的养成对象,炸了不心疼。   路棋峥走出和马洛里商谈的酒店,登上了回公司的飞行器,宁丹臣也收到了他的消息:【夏先生,接下来要立刻和塔佩亚分部高层商谈么?】   宁丹臣切换视角到明启星八区副区长允采舟的办公室,他给允采舟发了点八区区长奥维奇贪污行贿的证据,对方的态度决定他接下来的安排。   很显然允采舟对这份证据很感兴趣,纵然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但急促敲击桌面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的兴奋。   这只雌虫大概早就对奥维奇这等吃白饭不做事的家伙心怀不满,又困于对方雄虫的身份不敢轻易将他扯下台。   他不轻易动手,不代表东西送到面前还不知晓利用。   宁丹臣看着他几个深呼吸后,给路棋峥发送了消息:【先生,是否能邀请您共进一餐?】   他给允采舟留的是路棋峥的联系方式。   允采舟既然选择接下这把刀,那就后续安排就能按照他的原计划进行。   宁丹臣重新调回路棋峥所在的场景,给他发送了消息:【不着急,允副区长不是想请你吃顿饭么?先吃个饭再说吧。】   路棋峥:【好的。】   宁丹臣收起手机,反身坐在椅子上透过窗户远眺。他的身后是群魔乱舞,身旁是回复导员消息的周若明和谢之桃,两个周末还要被压榨的倒霉蛋。   他反倒是全场最闲的那个人。   “若明,你说有没有NPC能够自如和玩家沟通交流的游戏?”宁丹臣摩挲手机壳问道。   周若明头也没抬:“应该有吧,现在人工智能不是很发达吗?不然就是背后有人操控。”   和路棋峥过分顺畅的交流还是让宁丹臣起了疑心,听完周若明的解释,他点了点椅背,最终还是把这点狐疑重新放回心底。   “也是。”他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和窗外一双漆黑的眼眸对视了。   那双眼里含着泪,眼底有血丝,他甚至能在刹那间看出绝望与欣喜若狂交杂的情绪。   宁丹臣忽地陷入了剧烈的耳鸣之中。身旁的话语如潮水般退去,他仿佛置身台风眼,在轰鸣之中急遽安静下来。   几秒后,楼下传来重物落地的坠响。   身旁骤然发出一声尖叫,强行将他从恍惚的状态里拉出,所有的声响海浪般涌了上来。   他疲软地搭在椅背上,不停地喘着粗气,这才发现自己背后满身冷汗。   记忆开始回溯,坠亡者的面孔他有些熟悉。   是他下楼结账时,排在他身后的头发杂乱的男人。   吵嚷热闹的聚会被摁下终止键,包厢内的这群大学生都是头回近距离碰到命案,各个都慌了神。   谢之桃率先冷静下来报警,周若明放下手机安抚紧张的后辈们,包厢内彻底安静下来后,他才走到宁丹臣旁边,压低声问:“丹臣,你没事吧?”   那人跳下去时他正背对窗户,反倒是宁丹臣对着窗远望看清了整个过程,说不准还看见了坠楼者的面孔。   宁丹臣抓抓头发,喉结动了动:“没事,事发突然还没反应过来。”   警察来的很快,楼下现场被迅速封锁。聚餐到此为止,所有人按例接受问询。   来给宁丹臣做笔录的是个中年男警,相貌有些严肃,有两条深深的法令纹。   “一个简单的问询,不用紧张。”他大概很少笑,语气软化都显得尴尬。宁丹臣下意识观察对方,闻言点点头:“好的。”   基本信息录入后民警问道:“你看见死者坠楼了吗?”   那双漆黑的瞳孔实在叫人心惊,现下回忆起来,宁丹臣甚至能准确描述出对方的五官。他点点头道:“我当时坐在窗边,伸个懒腰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人掉了下来。”   民警记录的笔尖顿了顿,还未等他记录完毕,宁丹臣又说道:“他的脸朝向了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但我的的确确和他对视了。”   他开始叙述,整个人便冷静下来,剥离所有不必要的情绪,回忆十几分钟前发生的情况。   这番详细的叙述容易叫人汗毛直立,民警认真记下后问道:“认识死者吗?”   宁丹臣摇摇头:“不认识。”   他解释了一番今天聚餐的缘由,抿抿唇,对上民警那张严肃的面孔,又继续说道:“但我在楼下见过他。”   “见过他?怎么见的,他当时在做什么?”   “我去前台结账,他站在我身后,大概没站稳撞了我一下,和我道歉之后就继续排队没说话了。我结完账后就回包厢了,期间也没有和他有交流。”   “他那个时候情绪看起来怎么样?”   宁丹臣皱皱眉,迟疑道:“他说话有些迟缓,看我的眼神感觉……有点奇怪。”   “奇怪?”民警敏锐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点,问道:“怎么奇怪?”   “说不上来,我还以为是他怕我手机摔坏了。”宁丹臣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撞到我的时候我手滑了一下,手机掉地上了。”   民警对手机不甚了解,但看见宁丹臣手机背后的品牌标识也知晓价格高昂,死者担忧也在意料之中。   “他很紧张吗?”他问。   宁丹臣再次想起死者坠楼前与他对视的那一眼,与前台结账时奇怪的对视,他摇摇头:“我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紧张或者担忧。”   他只感受到了“奇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的收藏支持!   *最近做梦都是魔音穿耳的快写稿……很疯狂   可以要个评论咩_§:з)))」∠)_   (一些厚颜无耻的卖萌) 第14章 息兰   民警眉间紧皱,笔尖停留在笔录的上方。该问的都问完了,他对宁丹臣道:“感谢配合,现在去做个心理辅导吧。”   亲眼看见陌生人的死亡,阴影还是比较大的。   宁丹臣被他带着去做了心理辅导,结束后周若明和谢之桃过来接他离开。   “他们在饭店外面等着了,你状态还好吗?”周若明道。   宁丹臣露出他惯常用的笑容,长臂一伸搭在周若明肩上笑道:“周若明同志,你是在担心我吗?”   谢之桃看了他一眼,在周若明的忍耐即将告罄时开口:“学长不用装了,你脸色不大好看。”   她有时候颇为善解人意,在某些时候又过分耿直。宁丹臣叹口气道:“谢女士,给我留点面子吧。”   周若明拍拍他的肩,沉声道:“不想笑可以不用笑,刚才那个笑容太恶心了。”   学生会迎新聚餐就这样草草结束,一帮人回到学校,辅导员已经收到了信息,全都被压着又做了一次心理辅导。   宁丹臣辅导的时长远比其他人要长。   等一切结束后他是真的笑不出来了,倦怠席卷大脑,只想回宿舍躺着。他从口袋里摸出宿舍钥匙,开门后衣服都没换,脚步打飘爬上了床。   张思逸在搜索考研院校的信息,听见他进门的响动问了句:“你还好吗?”   宁丹臣趴在被褥里,声音沉闷:“好累,完全没力气了。”   身体倒是还能出去跑个几圈,体力仍有余裕,大脑却是半点精力都无,精神上的倦怠才是最要命的。   他的手伸向手机,摸出来也不解锁,就单纯对着锁屏穿制服的夏玄放空大脑发呆。   虫帝养成攻略跳出消息提示,他也没管,只是盯着夏玄那双冰冷的松石绿眼瞳。   他紊乱的心跳慢慢平稳,无序的思考也一并安分下来。   “好累……”宁丹臣哀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他醒来后外头天色早就暗了下来。他坐起身,手机时间显示晚间八点。   张思逸不在,他隔壁床的于琛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行动迟缓无力。   大概是听见他苏醒的动静,于琛转过身,对着宁丹臣露了个笑:“你醒了?”   他的唇角像是被贴上两块巨大的透明的鳞片,被日光灯照亮透出刺眼的光,宁丹臣揉揉眼睛,看见了他黑色爬虫包裹的头部。   “你醒啦。”套着于琛皮的东西卡顿着说道。   宁丹臣被吓得冒出一身冷汗,瞳孔放大,指节不自觉弹动一下,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猛然清醒过来。   手机时间显示晚间七点十三。   宁丹臣坐在床上喘着粗气,刚刚见到的只不过是一场噩梦。他的视线缓缓外移,张思逸不在宿舍,于琛坐在座位上,听见他醒来的响动,问道:“你醒了?”   他转过头,宁丹臣右手握拳,平稳的心跳声疑似有再次狂飙的趋势。   于琛的脸是正常的。   宁丹臣不动声色松了口气:“对,醒了。”   他感觉自己得去蹭个大一的马原课,坚定一下自己唯物主义者的身份。   连着几天做噩梦水逆,需要一点物理驱魔法。   于琛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手上的动作有些急躁。宁丹臣不免开口问他:“你在做什么?”   这名形象大改的室友闻言尴尬道:“给女友的手工作品。”   他这么回答,宁丹臣也不再多问,拉上床帘打游戏。   游戏内的各方势力谈判进展极快,游戏助手还给他发了任务进度提示,只剩下百分之五十没做了,宁丹臣看了看路棋峥和允采舟进行的对话,明白“结识”这件事要在最后的息兰会议上才能揭开。   接下来几天他本想尽可能多掌控谈判进程,但他忽略了自己身份带来的工作压力。   以及课程正式推进后带来的诸多作业。   现实生活开始忙碌后他就将游戏抛之脑后,尽管作为摸鱼的个中高手,宁丹臣还是免不了被四处抓壮丁,能者多劳的结果便是被工作缠身。   “我想跑路。”宁丹臣猛地一拍桌面,把旁边的周若明和谢之桃吓得够呛。   周若明有气无力:“先别跑……就一点点了,早点弄完早点结束,拖到期中周更烦,还要考试和论文,压根没空闲。”   宁丹臣趴在桌面哀叹:“哪来这么多事情。”   谢之桃的键盘要搓出火花:“学长,以后当了社畜更辛苦。   宁丹臣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着下巴,骄傲地说:“我是富二代,可以不用工作。我已经做好当纨绔子弟的决定了。”   周若明冷冷道:“别这样,张阿姨和宁叔叔会难过的。   死线是工作的最大动力,宁丹臣在ddl的压力之下交完策划报告作业等一系列文档,终于能从繁杂沉重的事务中喘口气。   他看了看日期,上次打开游戏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   但不得不说,生活一旦充实,也就没空想东想西,至少他这几天没再做噩梦,也不会老是撞见异常案件。   宁丹臣回想了一遍自己这几天的平静生活,打开游戏时才想起检验自己的布局成果与任务进程。   息兰会议开始了。   **   “会议会持续两日。”乔亦贞将一支营养液丢给夏玄,“这两日所有虫都不能出入公馆。”   息兰会议在息兰公馆的四楼会议厅内举办,各组织跟随而来的守卫被公馆的拥有者限制只能在一楼行动。   夏玄接过营养液,只是单纯摩挲外管,并没有打开喝的意思。他抬头,遥遥望向四楼会议厅。   塔佩亚分部的与会虫是秦川柏和分部的负责虫。   秦川柏身为总部预备高层,还是厉鸮的心腹,权限要远大于分部的一帮高层。   夏玄作为昆图特与塔佩亚合作的质子被乔亦贞牢牢看住,还有个若泽到如今还在昆图特的囚房里关着。   塔佩亚分部的叛徒名单已被圈定,这件事上他还要感谢西尔,那只被他怀疑泄露行踪给昆图特的后勤组雌虫。   作为双面间谍给他和秦川柏提供了不少有力信息,比如将分部总负责虫排除叛徒名单。   他看了眼时间,昆图特和塔佩亚对科里奇的武装部署已经到位,十个小时后混战将拉开序幕。   “您确定没问题?”乔亦贞凑近他,压低声道。   夏玄皱了皱眉,一脸冷淡:“离我远点。”   乔亦贞叹口气,和他拉开距离。夏玄这才肯回答他,嘴唇几乎没什么动作:“不会有问题。”   运气好的话……他说不准能看见塔佩亚炸了。   他们两个站在公馆一楼大厅东南方位的两盆假植株背后。帝国种不出粮食,只有无城市的异兽区域才有点植物生长,还全部带着毒,连军雌也不敢随意进入。   因此市面上的观赏性植株大多数是假的。   “乔先生?”   有虫前来打招呼,夏玄立马保持缄默,往旁边退了几步给乔亦贞留出谈话空间。   “路先生,您好。”乔亦贞的笑容焊死在脸上,无可挑剔极完美的问好表情。   前来打招呼的雌虫气质很温和,没有常见的凌厉气场,说话也不强势:“乔先生近来可好?”   乔亦贞的对外模式启动:“我近来很好,不知路先生的生意最近如何呢?”   夏玄清清楚楚看见那名路先生听见他这番话后跳动的额角。   看来与昆图特有矛盾,但迫于昆图特压力不得不忍受。   路先生笑了笑,巧妙转了话题:“生意。也就那样,不过……这位是?”   他的视线落到夏玄身上。夏玄警告的眼神还没给出,乔亦贞已经颇为自来熟地开始介绍。   “这位是塔佩亚总部的预备高层夏先生。”他对着路棋峥说道,又对着夏玄介绍路棋峥:“这位是通明公司的掌权虫路棋峥先生。”   “您好。”夏玄微微颔首,路棋峥对待他的态度却有些奇怪。   一种很微妙的欣喜与猜测。   他来明启星不久,短短的六天一直被乔亦贞监视,根本没机会认识路棋峥,那么对方的这种微妙态度是哪里来的?   因为他姓夏?   他的姓氏有什么问题?和他雌父有关?   夏玄没错过路棋峥的态度,乔亦贞不傻,自然也不会错过。他看着路棋峥,好奇道:“路先生难道认识夏先生?”   路棋峥摇摇头:“并不认识。”他并没有多说,乔亦贞也不多问,反倒问起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路先生怎么来参加息兰会议了?”   “别看我这样,早先也是明启星数一数二的医生呢。”路棋峥笑了笑说,“科里奇的马洛里先生近来有些不适,我来为他提供药剂。”   是个一眼能看穿的谎话。科里奇有自己的专用医疗团队,压根不需要路棋峥一个医疗公司老总充当医生角色。   怕不是和科里奇达成了某种商业协议。   夏玄瞥了眼乔亦贞,对方的唇角仍在上扬,眼底却流露出一缕对路棋峥的嘲讽。   昆图特实力强劲靠山庞大,路棋峥竟然选择和自顾不暇的科里奇合作,真是愚不可及。   夏玄在心底嗤笑着将他的想法补充完整。   路棋峥并不在乎乔亦贞那点嘲讽,好像真的只是单纯来和乔亦贞打个招呼,便要离开:“乔先生,夏先生,回见。”   “回见。”乔亦贞摆摆手,夏玄冲他点点头,却因他转身前的眼神与语气蹙眉。   路棋峥在夏字上落了重音,回见也有种约定好不见不散的意思。   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他眉间紧皱,乔亦贞问道:“怎么了,路先生有问题?”   夏玄摇摇头,冷声道:“胃难受。”   乔亦贞看了眼他装在西装口袋里的营养液,无奈道:“那您可以把营养液喝了,我没下毒。”   夏玄没理他,手指轻敲大腿,动作幅度不大,不能让乔亦贞看出端倪。   问题出在哪里?   他想了想路棋峥从开始到最后说的几句话。   科里奇,夏。   路棋峥和科里奇之间的合作有问题。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宁丹臣送定情烟花! 第15章 烟花   厉鸮曾对夏玄说,他虽为D级,却有其他虫都没有的、未经雕琢的绝对天赋。   夏玄听完只觉得厉鸮在胡诌。   他没有什么天赋,只是对活着执念过重而已。求生的欲望逼着他敏锐,练就出对危险超出平常的直觉。   现下也是如此,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计划有变,科里奇会成为最大的变数。   路棋峥做了哪几个组织和科里奇的联系虫?以他和昆图特的龃龉,对方一定打着一样的目的——在息兰会议召开之日联合其它几家将昆图特一网打尽。   十个小时后,昆图特半数以上的武装精锐会离开基地潜伏科里奇,那是昆图特防备最薄弱之时。   到底是谁做了那只黄雀?   夏姓又能作为怎么样的突破口?   公馆内钟声响起,时间到了,息兰会议正式开始。   乔亦贞拍拍他身旁的座位问道:“您不坐吗?要守两天。”   夏玄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还是选择坐下。   “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本以为您会和秦先生一起坐在会议厅内,听老家伙们的长篇大论呢。”   乔亦贞的敬语落在夏玄耳里全是虚伪的礼貌,他对乔亦贞的话不置可否,以沉默回应他不知从何处来的过分旺盛的好奇心。   “您如果有这个闲心,倒不如实时追踪计划进度。”夏玄特意加重了“您”。   进入息兰公馆前所有虫的通讯设备都已上交,但乔亦贞和夏玄用了点小手段带了袖珍通讯器进来。   以便能随时掌控外面的进程。   乔亦贞饱含歉意地笑了笑,他在面对成年不久的夏玄时总喜欢露出一副长辈做派:“我可是很信任您的。”   “相信您的计划不会出错,毕竟这是您亲口承诺的。”   夏玄只是回敬平静的眼神,一言不发。他闭上眼睛,靠在软椅内小憩,为接下来的恶战做好充足的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期间也有会议中场休息,各方大佬休息两个小时后继续与利益相关的拉扯战。   夏玄在一楼大厅从最初思考布局到尚有余裕模拟行动再到最后的无力,困乏即将袭来时,四楼会议厅传来异动。   一楼大厅内所有虫在那瞬间作出戒备姿态,气氛剑拔弩张。夏玄脑子里的弦立马绷紧,他身旁的乔亦贞脸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几分钟后,他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科里奇的首领在会议上忽然猝死,现场无精神力使用遗留。   这只已至中年,身子骨勉强称得上健壮的雌虫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暴毙了。   夏玄的视线缓缓落到不远处的路棋峥身上。   对方帮着科里奇的二把手马洛里先下手为强,把这块松动的铁板彻底撬开了。   路棋峥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对他露了个温和的笑。   夏玄眼皮跳了跳,他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如果路棋峥和那个家伙有关系……他不自觉摸上束缚脖子的项圈。他思来想去,以路棋峥的身家能力,他身后都不会彻底站着某个组织。   但如果是神通广大,被他私以为是雌虫的那个家伙,那现下的意外都能说得通了。   夏玄知道自己不该对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虫怀有信任,但他就是无法克制自己联想到他。   对方这段时间没出现就是为了布置息兰会议?   他还在思考,秦川柏却已经从会议厅走出下楼来到大厅。   事发突然,会议被迫中断,他下楼时神色莫辨,身旁的分部负责虫言笑晏晏,甚至和路棋峥打了个招呼。   看情况,他们两个有私交。   乔亦贞对秦川柏笑了笑:“秦先生,会场情况如何?”   秦川柏摇摇头,公事公办回复:“不太好。不过尚且在可控范围内。马洛里先生处理得很妥当。”   乔亦贞道:“真是令虫难过。”   秦川柏引走了乔亦贞的所有注意力,夏玄的关注点却在路棋峥和分部负责虫身上。   那只神秘虫不会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让路棋峥牵头,促成科里奇和塔佩亚分部的合作,要在今晚对昆图特动手吧?   他要怎么处理昆图特背后的八区区长奥维奇?   夏玄心底闪过一丝急躁,对方的行径太乱来,稍有不慎就成死局,在场的所有虫一个都逃不了被报复。   但如果他有办法呢?   夏玄抿了抿唇,拍拍乔亦贞的肩,打断他和秦川柏的无意义的聊天。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提前行动。   原本晚间十点的武装突袭被提前到八点。息兰公馆位于八区的一座矮山之上,向下俯视能将整个八区纳入眼底,   夏玄和乔亦贞悄无声息走到观景台,在夜色中打开了通讯器,确定成员的位置,远程操控战局。   这场胆大包天、冒犯息兰会议的武装对抗持续半个小时后引起了消息滞后的与会大佬们的关注。   神秘的公馆拥有者也终于在骚乱中现身,派出卫兵抓捕违反规定的元凶。   “麻烦。”夏玄瞥向一身斗篷的管理者,皱了皱眉。   息兰会议的主持者是公馆的拥有者,极其神秘,什么资料都没有,违反规矩之虫的惩罚也由他来施行。   科里奇内部尚未被完全制服,缺时间,不能让对方就这么控制住场面——   “砰!”   是枪声!   夏玄收起光脑,枪声从一楼大厅传来,他和乔亦贞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底的惊疑。   他们冲下观赏台,绕了小路,悄然混进了大厅之中。   继科里奇的首领之后,昆图特的首领命丧当场。   开枪发难的虫是马洛里。   精神力攻击发动需要时间,还有可能被在场的觉醒虫拦下,反倒是热武器成了最好的攻击方式,所有虫都难以置信地看着马洛里,似乎没料到他竟然越过了重重防守将武器带了进来。   “马洛里,你……”   乔亦贞冲了出去,再也维持不住笑脸,咬牙切齿地嘶吼。他是辅助型精神力,无法做到攻击对方。   斗篷遮住全身的管理者刹那间精神力全开,制住了在场所有虫。   他是A级。   夏玄身形一僵,A级觉醒者与B、C级之间有天然的沟壑,倘若B级是江河,那么A级就是大海。帝国所有虫里,精神力A级者寥寥无几。   明启星八区里竟然有一个A级!   夏玄总算能明白为何有息兰会议两日内不得进行武装斗争的规矩,有这么一个A级的管理者维序,任谁都不会去对抗违反规则。   大意了。   “息兰会议自初代起,已举办二十九次,期间小有动乱,也被轻松镇压。如今第三十次会议,竟出现如此大纰漏,是我之过错。”   斗篷虫躬身道歉,态度极其诚恳。而后他话锋一转,对上在他的精神力威压下不得不双膝跪地的马洛里:“科里奇的先生今日坏了规矩,当罚!”   他话音刚落,马洛里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窒息而亡,死相极其难看。   夏玄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接下来,是造成本次动乱的元凶了。”   斗篷虫的视线穿透所有障碍,直直落在了夏玄身上!   是极其凶悍的杀招,A级觉醒者的精神力猛然入侵大脑,夏玄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扭曲燃烧,五官开始出血,精神识海似乎传来破碎的声响。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掐住了自己的脖颈,用力之重甚至让项圈上的松石绿宝石刺穿了掌心。   鲜血流淌染红宝石,瞬息间清凉舒缓的气息在他体内流淌,耀眼的莹白色光芒包裹住他,A级精神力攻击被保护罩彻底拦下,毫不客气还给了管理者。   “噗!”一身斗篷的管理者吐出一口鲜血,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地。   在场所有虫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公馆外遥遥传来一声巨响。   夏玄在保护罩内意识朦胧地转过头,在血色中向窗外看去,远处火光滔天,看位置是——   昆图特的总部所在地。   **   “我在玩浪漫这件事上真有天赋啊。”宁丹臣突然开始夸耀自己,惹得周若明拳头硬了:“你又在干什么?”   宁丹臣看向他笑容灿烂:“没什么,给小美人送了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烟花表演。”   谢之桃看看窗外平静的夜色,忍不住吐槽:“学长你送哪儿了。”   快晚上九点,他们三个还在学生会主席团办公室里“打工”,不过换上了学习资料,谢之桃在备考六级,周若明在背单词。   宁丹臣在打游戏。   他四六级高分过,作业也全部搞定,没有考研考公打算,毕业直接回家继承家业,生活压力远小于谢之桃和周若明,这才能耗费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老实说息兰会议开始后他在公馆场景里再次看到夏玄,心里还蛮惊喜。   下一秒就知晓夏玄准备把明启星所有势力一锅端了,联合昆图特要吃掉科里奇,搞定科里奇之后反水弄死昆图特,完了再狠狠重伤塔佩亚,他的逆反心上来,真正做到了敌我不分,大杀四方。   宁丹臣却不能由着他这么做,塔佩亚得留下,这是他和八区副区长允采舟的协议。   塔佩亚为允采舟上位提供资金与扳倒奥维奇的证据,而允采舟要成为塔佩亚的助力。   明早九点的早间新闻,八区区长奥维奇被逮捕的新闻将会传遍整个明启星。同时,其他几家元气大伤,昆图特与科里奇直接消失,塔佩亚会是最后的赢家。   虽然现在还在厉鸮手里,但保不齐未来就是夏玄的。   就当是他送给夏玄的一个小礼物。   只不过还有个麻烦。   宁丹臣的视线落到死性不改重新站起来想要继续攻击夏玄的息兰公馆管理者身上。   一次性精神力保护罩使用时限快要结束,夏玄浑身是血,精神识海碎了三分之一,对方一旦再次攻击,夏玄必死无疑。   “没完没了。”他咂舌,给游戏助手发了条信息:【那个管理者怎么处理。】   他在明晃晃向游戏助手要攻略和道具。   游戏助手回复迅速:【平时小游戏怎么打异兽的,现在就怎么打。操控键已经给你放出来了。】   宁丹臣:【了解。】   平时小游戏打异兽,就是长按输出键,抓住峰值迅速放出攻击,通俗来讲就是放大招,只有这一种攻击模式。   宁丹臣长按输出键,将攻击的箭头对准管理者,抓住时机在峰值松开了手。画面内没有什么血腥场景,被攻击的NPC只是软软倒地,再无声息。   游戏内,所有虫只感受到一股凌厉、不知来源的精神力席卷全场,那名A级管理者在这样的攻击之中,连反抗都做不到就被一击毙命。   夏玄现在看什么都是一片血雾,但就是这么朦胧的视线下,他看见那名重伤他的管理者在瞬息间失去了性命。   精神力气息很熟悉。   那只神秘虫再次救了他。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我真是玩浪漫的天才,把敌对组织的总部炸了给夏小玄看烟花!   夏玄:…… 第16章 好感   场景内的所有虫都呆呆愣在原地,界面上方跳出任务进度百分之九十五。宁丹臣转转手机,给路棋峥的隐秘通讯器发了条消息。   【过来扶一下我。】   懒得采取迂回战术了,就这么粗暴完成任务好了。临近结束,绕是宁丹臣也被这场小型游戏活动搞得心累,不想继续动脑了。   只想快点升到十级,给他把陪伴系统开了。   至于赵兰泽的治疗方案,等他任务完成时游戏助手会自动发放给路棋峥。   游戏内,收到消息的路棋峥看向不远处的夏玄,匆匆忙忙赶至他身边,低声道:“夏先生,果然是你。”   夏玄茫然,什么是我?   他受了伤,精神识海又碎了,整只虫浑浑噩噩,露出茫然表情也不会叫路棋峥生疑。   路棋峥身为鬼话连篇擅长脑补的经商者,自动把他的表情解读为受了伤太严重以及你这次间谍游说工作做的很不错的夸赞。   秦川柏也匆匆赶至他身边,三只虫在公馆内大乱时伴着夜色迅速离开。   飞行器由秦川柏驾驶,路棋峥在后座为夏玄疗伤。他是治疗性精神力,虽为C级,简单修复梳理夏玄的精神识海并不算特别困难。   “只是回到塔佩亚后还要更专业的医生对夏先生进行全面治疗,我现在只能算作应急。”路棋峥说。   秦川柏的飞行器开得稳,他看着路况,问道:“你是路先生吧?”   路棋峥点点头:“是。”   “你游说了塔佩亚和科里奇合作?今晚这出是你做的?”秦川柏问道。   路棋峥否认他的问话:“是夏先生的吩咐。”   秦川柏抽空看了眼昏迷的夏玄,眼皮跳了跳。   虫母在上,他可没听过夏玄会闹那么大!   还有公馆里莫名其妙出现的强大精神力到底哪里来的,能秒杀A级,已经远超A级了吧?   这些只有夏玄本虫才知晓了。   等他们赶会塔佩亚分部基地,若泽和西尔已经在等他们了。   “你们俩怎么出来的?昆图特不是炸了吗?”   秦川柏匆匆问道,若泽盯着基地门口的塑像发呆,是西尔解释:“有虫把我们放了出来,还指了逃出去的路。”   今晚的事故全都不在秦川柏和夏玄商量的计划之内,他不清楚夏玄到底为了什么在最后关头换了行动方式。   夏玄被送到医疗室进行治疗,精神识海的病症医疗舱无用,只能由精神力治疗医生出手。   夏玄是D级,精神识海被震碎三分之一,有大片废墟,按理来说治疗会花费大量时间。   但五分钟后,医生便神情古怪地走出了医疗室:“结束了,他的精神识海现在很健康。”   秦川柏有些讶异他的高超医术,拍拍他的肩说道:“辛苦了。”   医生缓缓摇了摇头:“不是我治疗的。我还没开始,夏先生的精神识海就被修复好了。”   秦川柏:“?”   秦川柏:“那是谁治好他的?”   时空之外,宁丹臣操作控件擦拭干净夏玄脸上的血迹,笑容有些无奈:“怎么老是多灾多难的。”   夏玄破碎的精神识海他本想在商城买个治疗礼包,游戏助手却在此时让他玩小游戏。   连接丝线治疗破碎精神识海。宁丹臣不仅眼睛要看瞎,手指也酸的要死,重复了十几遍这才搞定治疗。   年轻雌虫痛苦的神态总算放松下来,安然躺在病床上进入休眠状态。   宁丹臣放下手机揉了揉太阳穴,任务终于完成,等级到达十级,陪伴系统开放。   他看向那个神秘的图标,手指戳了戳。   “时间到了,宁丹臣你回不回宿舍?”周若明敲敲他的桌面,问道。   宁丹臣熄屏手机,背包起身:“走走走。”   回到宿舍后,他继续研究陪伴系统。   老实说走这玩意儿给他很熟悉的感觉,好像他表妹玩的乙游里和男主角们的恋爱模块,换装送礼、提高好感度、查看男主们的档案秘闻。   陪伴系统里甚至充满了粉红泡泡。   宁丹臣:【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能不能把粉红泡泡去掉,看着眼睛疼。】   游戏助手:【左上角设置-界面动效-关闭动态效果】   宁丹臣把晃的眼睛疼的粉红泡泡动效关了,整个界面清清爽爽,很是令人愉快。   陪伴系统的界面与游戏主界面不同,场景显示夏玄的卧室,不是卡明莱基地的那套公寓,左上角有一行小字显示这是专属于玩家与养成对象相见的地方。   右下角三个图标,一个是衣柜,一个是送礼,还有个是约会,宁丹臣选择性跳过。   左下角三个图标,分别代表夏玄此时的生理心理状态,夏玄的秘闻以及“去见他”。   右上角则是夏玄对玩家的好感度。   宁丹臣对着夏玄-5的好感度罕见地产生了不解。   他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让小雌虫对他好感为负啊?   游戏助手大概是对他长时间停留界面不动有些奇怪,于是补充说明:【点击好感值加号可查看养成对象最初到现在的好感度变化。】   宁丹臣怀着满腔疑问点开加号,就看见夏玄大起大伏的好感度变化,满五十减一百,减成负数后又加一加一的升高点。   变化最大的两段数值,-100到50又到-20。   宁丹臣回忆了那天他在游戏里做了什么,惹得夏玄的好感度如此波动,片刻后总算记起游戏助手造的孽。   把精神力保护罩从吊坠模式变成了项圈。   宁丹臣:“……”   夏小玄一定想揍他。他不负责任猜测夏玄如果真见到他,会不会揍他的可能性。   在他唉声叹气思考补救措施时,好感值又往前跳了几格,变成了0。   这个时间夏玄还在昏睡之中,好感值波动,不会在想他吧?   宁丹臣那点忧愁烟消云散,甚至喜出望外。   他打开左下角夏玄的状态按钮,身体状况不大妙,但总体而言还算健康,心理状态则是警惕与放松的交界点。   游戏还给这个状态标注了一条:【养成对象目前虽保持惯性警惕,但仍怀有被保护的放松之感。】   宁丹臣翻译过来就是夏玄本能警惕但因为有他在所以又觉得很安全不用这么紧张。   他自我攻略脑补向来很有一手,完全把秦川柏被夏玄信赖的可能性抛之脑后。   一腔老父亲心态得到了极大满足。   宁丹臣到现在仍旧固执认为自己这是对夏玄的父爱,完全不愿意往恋爱养成的方向靠拢。   游戏助手对他莫名其妙发出的笑声感到不解,最终选择忽视他,尽职尽责继续介绍陪伴系统:【养成对象好感度提升,玩家所拥有的权限也会逐渐扩大。】   【例如交流权限的开放,养成对象的语音解锁,相处模式的变更解锁,设置养成对象对玩家的称呼等。】   【好感度到达一定值,约会支线开启,玩家可与养成对象一同约会,从紧张的主线剧情之中抽身放松。】   【提升好感度的方式众多,请玩家自行探索,祝玩家游戏愉快。】   它发完这么一大串就安静了,给宁丹臣留下探索的空间。   可以设置夏玄给他的称呼,宁丹臣脑子里闪过众多昵称,最后决定老老实实让夏玄喊他名字。   这条只需要好感度5就可以做到。交流分你画我猜、打字、精神力语音和面对面四个方式,所需好感度逐一增加,最后一个高达90。   他四处戳按钮,目前来看比较直白的增加好感方式是送礼约会,以及装修这间卧室,看样子这里最后会成为属于夏玄的“家”。   根据好感度变化过程,较为隐秘的方式就是他完成主线任务,夏玄感知到他的存在,好感度会做出反馈。   他看了眼右上角,好感度又掉到-2了。   宁丹臣疑惑不解,这好感度起幅智能到也太随意了吧!   被他念叨的夏玄还在昏睡当中,按理来讲接受过精神力治疗后的患者不会做梦,但他就是罕见地陷入梦境。   夏玄的脑子里魔音环绕,总有虫在絮絮念叨,简直要被烦死,头痛欲裂还要忍受这等酷刑折磨。他在梦里拳头紧捏,一会儿是锁在脖颈上的项圈,一会儿是息兰公馆里震撼磅礴的精神力。   他的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无法承受碎碎念,强行把自己叫醒了。   “你醒了?”秦川柏听到他醒来的动静,走进病房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夏玄摇摇头,声音沙哑:“没有,我现在挺好的,除了做了场噩梦。”   秦川柏也是第一次见精神力治疗后还能做梦的虫,一时间有些惊讶。他没忘记自己来找夏玄的原因:“你是怎么和路棋峥搭上线,还说动对方当联络虫的?夏玄,你今晚的行动太冒进了!”   病房隔音效果强,若泽和路棋峥都是C级,西尔则是D级,秦川柏也不担心他们会听见,便没控制住音量。   息兰公馆里那道熟悉的精神力已经让夏玄明白是谁在背后策划了,但他却不好对秦川柏说明,因为他连那只神秘虫是谁都不知道,压根说不出口,只能自己把所有事情揽下来。   夏玄面无表情回答他:“有时候也可以玩把大的。”   他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头上冒出了显示好感度-5、他看不见的文本框。   秦川柏皮笑肉不笑:“年轻气盛对你的身份工作而言算不得什么好事。”   夏玄没再说话,放在被子下的手死死抓住床单。   别让他逮住那只虫,要是抓到,他绝对要打他一顿! 第17章 晚安   宁丹臣在看陪伴系统里的衣柜功能,很多衣物只有剪影,他只能通过轮廓看个大概。   制衣要布料,布料要氪金,收集到布料后游戏会自动制作成衣送给夏玄。   他还在琢磨,就看见右上角好感值又掉了5。宁丹臣退出陪伴系统,决定看看夏玄到底在做什么,才触发了他的好感值变化。   游戏场景是夏玄的病房,年轻的雌虫已经醒来,脸色不大好看,阴阴沉沉的,旁边站着秦川柏,两只虫似乎刚结束对话,路棋峥在另一边,关心夏玄的身体状况。   宁丹臣翻开前情提要,没错过夏玄那句背锅似的“玩把大的”。   小雌虫没办法说出他的存在,只能自己担下来,咬牙切齿说话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他的嘴角上扬,如果此时照镜子,就会发现他的表情和他表妹玩乙游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但宁丹臣仍要固执嘴硬认为这不是心动与喜欢。   秦川柏走出了病房,给夏玄和路棋峥留出谈话空间。   两只虫头上开始冒文本框,夏玄含糊其辞,根据路棋峥的话倒推线索,而路棋峥表达了自己对夏玄的充分感激。   宁丹臣之前将陪伴系统的夏玄身心状态设置成在主界面显示,现在就能直接看到夏玄目前处在一种“茫然但是我应该知道”的心理状态中。   平时没什么表情,现下就有好处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异常轻松。   宁丹臣看了看时间,游戏助手给赵兰泽的治疗礼包也应该发放完成。几秒后,他看着路棋峥接起了电话。   对话框跳出,赵兰泽精神识海污染驱除,已能对外界做出明显反应,估计第二日就能彻底苏醒。   路棋峥挂断电话喜极而泣,到最后直接抱住了夏玄,头上文本框狂跳感谢话语,夏玄在他怀里一声不吭,动都不敢动。   本来宁丹臣还挺满意自己完成任务,看到夏玄被抱忍不住吐槽:“不要动手动脚啊……”   怎么一个个都喜欢和夏玄贴来贴去的!   【游戏助手:成就·千金难得达成!恭喜玩家获得意外奖励,路棋峥的资金支持!】   路棋峥似是觉得自己这次游说任务与获得的报酬不对等,大方加码,为感谢夏玄,直接送了一家营养液生产公司给他。   很是大手笔,比宁丹臣大方。   宁丹臣那荒芜的113星至今没开始基建,压根送不出手。   他有种被NPC嘲讽的错觉。   莫名其妙的斗志燃起,他给游戏助手发了一条消息:【113星的土地诅咒如何清除?】   再麻烦也要搞定,他要开个食品加工厂,以一己之力改变虫族社会的饮食结构,给夏玄挣份家业回来。   游戏助手像是拗不过他,沉默许久后给出了方案:【将113星的异兽密林区域全部清理干净,玩家可在密林区域进行种植。】   之前档案里说明过113星荒芜偏僻,虽在帝国管辖地域内,却基本与帝国隔绝,生活的虫族公民稀少,只有五个片区,剩下未开发的区域全是毒素遍布的密林与异兽。   真正的凶险之地。   游戏助手给了他一个耗时间还麻烦的方案,但总归比之前所说的“极大代价”要好了。   接下来除了主线任务和提高夏玄的好感度,宁丹臣决定将剩余的游戏时间分配给杀异兽砍植株。   做个淳朴的种田人。   夏玄和路棋峥还在私聊,路棋峥甚至连股权转让合同都写好了,只要夏玄签上字,那家公司就是他的了。   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公司老总,一夜暴富。破楼地下室,在泥泞里挣扎求生的那个雌虫似乎彻底失去了踪影。   宁丹臣在看见夏玄拒绝路棋峥时没有意外。年轻雌虫的设定从最初到现在都没变,疑心重防备心强,走一步看三步,轻易接受了路棋峥的赠礼,反倒会让宁丹臣觉得不像夏玄。   即使宁丹臣以他之名行事,获得的奖励也全部都归他头上,他也不会随意接受。   路棋峥并不失望夏玄的拒绝,告诉夏玄以后若有困难,随时可以找他。   金钱回报换成了更珍贵的资源。夏玄个虫属性面板的虫际交往增加了五个点,宁丹臣游戏经验也随之升了一格。   病房内现在只剩夏玄,应付完路棋峥的他没什么精力地躺在病床上,头顶冒出好感度+1-1+1-1的小标签,看的宁丹臣好笑。   他脖颈上的项圈已经损毁,皮革破破烂烂,轻轻松松就能拽掉。宁丹臣点点手机,问游戏助手:【能再送夏小玄一个保护罩吗?】   夏玄目前还是D级,面对精神力攻击没什么自保能力,保护罩仍有存在必要。   商城里没有上新保护罩礼包,游戏助手也没有进行补充,反而给他发了条意味不明的信息:【可以,但玩家会有一点疼。】   这话什么意思?宁丹臣自信回复:【我送个游戏道具怎么还会疼——】   他的脑袋像是被锤子猛地砸了一下。   “好疼!”宁丹臣倒吸一口冷气,张思逸抬头看了他一眼关怀道:“你怎么了?”   宁丹臣揉揉额头:“手机砸脸上了。”   这游戏怎么回事,还咒人?言出必行吗?!   他是仰躺着玩手机,那一刻手好像不受控制发软,松了松,手机就这么啪嗒砸脸上了。   宁丹臣:【你们这个游戏,很邪门啊。】   游戏助手:【给玩家的一个小玩笑罢了。】   小玩笑过后一次性精神力保护罩也送达夏玄手中。这次游戏助手没有作妖,安安分分做成了项链,绿宝石镶嵌在吊坠里。   原来的项圈在项链送达后就化成了灰烬消散。   宁丹臣能感觉夏玄的心情很好,因为好感度给他重新恢复到0了,状态栏里也标注了夏玄的愉悦。   终于又从零开始了!   忽地,夏玄的头顶冒出了一个文本框:【谢谢。】   他说这话时低着头没露出表情,手却死死抓着那枚吊坠,又别扭又直率。宁丹臣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来表示不客气。   他的游戏等级升高后触碰游戏角色都不是难事。夏玄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温柔触碰,小声说道:【你还在吗?】   宁丹臣戴着耳机,游戏音效开着,只能听见背景音乐,角色的语音是听不到的,他了解故事发展都是通过角色头顶的文本框。   他摸了摸夏玄的脑袋当做回答。好感度不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和夏玄交流。   真的很智能啊……宁丹臣在心里想。他对游戏的智能程度早有预料,和路棋峥的交流也感受到了这一点。   但这种沟通模式一旦放在他与夏玄身上,就显得神奇无比。他就像是没见过世面,这戳戳那戳戳,最后成功把好感度戳掉了。   夏玄好感度-1。   夏玄:【请不要戳我了。】   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样,但略微发红的耳廓却暴露了他的心。宁丹臣一边为他的不好意思感到新奇,一边盯着游戏场景思考该怎么道歉。   想了半天,他拎起被子一角,上下慢慢掀动被角,来代表磕头认错。   他在游戏里就是个哑巴,不能通过夏玄的光脑发信息道歉。   和路棋峥能这么做是因为游戏助手开了主线任务权限,现在任务结束,权限自然被收回。   夏玄看出他的道歉意思,松开抓住吊坠的手:【你在塔佩亚的基地里面吗?】   宁丹臣想了想,他在游戏外,所以要回答“不在”。很显然这个回答比较高难度,不是掀被子能表达出来的。   他罕见犯了难,病房里也没啥东西能用来传达。   长久沉默让夏玄有些疑惑,他又问了一句:【你还在吗?】   宁丹臣碰碰他的手指。   夏玄:【你只有精神力在这?是的话掀一下被子,不是掀两下。】   虫族应该没有精神力能单独遗留在外的设定吧?宁丹臣没在游戏里看过这个设定,轻轻掀了两下被子。   夏玄抬起头四处看了一圈,再次问了一遍宁丹臣的位置:【你在塔佩亚基地里吗?】   宁丹臣掀了两下被子。   紧接着他就看见夏玄露出一个呆呆的茫然表情,冷淡的面容外壳出现了裂痕。   他严重怀疑夏玄是不是在想自己遇到鬼了。   夏玄:【你是虫吗?】   宁丹臣对此表示否认,他一个人类男性,和虫族压根搭不上关系。   游戏内场景如同静止,夏玄像是一尊雕像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宁丹臣能理解这种心情,他如果是夏玄,也会被吓到,莫名其妙出现能沟通的对象,还见不到实体,询问对方身份,对方说他不是人。   怎么想怎么惊悚。   好在夏玄加入卡明莱之后眼界和心理状态又有了显著提升,发愣几秒后立马回神:【下次如果要闹这么大,可以提前和我说吗?】   宁丹臣勾勾他的手指,但游戏不按套路出牌,他也不能百分百做到提前通知夏玄。像这次离间借刀反水炸基地,他单方面联系夏玄的通道被系统切断,压根没法联系夏玄。   这番话说不出口,他也只能对夏玄表示“尽量”。   时间已至深夜,夏玄几个小时前精神识海碎过一次,治疗后还在虚弱状态,宁丹臣不愿打扰他休息,便拉扯被子想要盖住他,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夏玄睡觉。   夏玄:【你要离开了吗?】   宁丹臣明天早八,再不睡,明早昏迷的得是他。   他摸摸夏玄头发,无声说了句“晚安”就退出了游戏。手速极快,直接错过了夏玄被他摸头发后的小动作。   年轻的雌虫自雌父去世后,再次体会到被关心的感觉。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尝试用这种方式去触碰不存在的温度。   夏玄抬起头,小声道了句“晚安”。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这是什么?老婆,戳一下! 第18章 喜欢   宿舍闹铃响了三回,才有只手从被窝里探出来四处摸索手机关闹钟。   宁丹臣顶着鸡窝头爬起来,下床洗漱赶早八。   每个早八都是对大学生的无情毒害。   冷水洗脸后人彻底清醒,宁丹臣拿上课本和平板,又从柜子里翻出一袋面包,赶去教室上课。   他到教室时老师还没来,上课的同学也坐得零零散散。时间一看,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他开始啃面包,顺带上游戏做日常任务。   夏玄这个点已经起床整理行李了,昨夜秦川柏他们忙了一个晚上,才将塔佩亚分部彻底肃清干净,又将其他元气大伤的组织纳入势力范围,各个眼底下都挂了黑眼圈。   宁丹臣先去把每日一只的异兽打了,得到特殊但没用的祝福奖励:【祝你今天开心~】   他看见这条背后直接起鸡皮疙瘩,上回一天幸运实则倒霉的祝福他记忆犹新。   今天得注意不能太高兴了。   他怕乐极生悲。   异兽打完去打113星上的,一区隔离带外就是一整片密林,够他打几个星期。   他拿着游戏助手名为福利实则还是他氪金送的电锯割毒草,砍被打上标签可供砍伐的树木,以及拿电锯和异兽干架。   上课铃响时,他才割了一株毒草。   劳动效率极其低下。   早上就四节专业课,下了课到中午饭点,宁丹臣点了饭,收拾好东西去校门口拿外卖。   夏玄刚完成任务,回到卡明莱,有一段时间的假期,他也跟着停歇主线任务。   好感度还是不尴不尬的0,宁丹臣提着外卖,思索要不要送点礼物给夏玄加一加好感。   他翻开商城的礼物一栏,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还有鲜花。   宁丹臣:【假花还真花?】   游戏助手:【真花假花都有,价值并不对等。】   赫格拉斯帝国送礼的花卉大多是假花,但宁丹臣想送真的,他不缺钱,一束真花买得起。   游戏助手告诉他在第二页,全是针对第一页假花的真花。   宁丹臣翻了几页,看中一束蓝紫色渐变的花束,名字也好听,叫璃思花,颜色则契合夏玄的虫纹。   他想也没想直接购买结算。   夏玄已经回到卡明莱,现下正在和厉鸮述职,他索性把花束放在夏玄公寓客厅的茶几上。   小雌虫的个人风格很鲜明,在房子的装修上如出一辙,是无比冷淡空旷的极简风,蓝紫色的璃思花束为房子添了抹亮眼的色彩。   宁丹臣花都送了,后知后觉又有些忐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游戏助手给他发了个加油的表情。   他只是单纯看上璃思花的颜色,从不考虑花语,也就没看到花束下方的详情描述。   【璃思花:观赏性花卉,代表长久的思念与无声告白。】   宁丹臣送个花的功夫,也走回宿舍了,他打开外卖,手机放在支架上,耐心等候夏玄看到花束的反应。   **   明启星事情闹太大,八区区长下台,副区长上位,地下势力全部洗牌,塔佩亚牢牢掌握了最大话语权。   这也让夏玄的述职报告变得捉摸不定起来,花费的时间也拉长了。   “夏玄,我原以为你是个稳重的,没想到也有年轻气盛的时候?”   厉鸮坐在办公桌后,促狭道。   夏玄面无表情继续汇报工作成果,选择性忽视了厉鸮的打趣。他这次把明启星收拢到手,让厉鸮很满意,他的名声也在卡明莱内部又上一层楼。   疯子一样的雌虫。   计划疯狂大胆,把所有虫统统算计了,在昆图特的监狱里都能远程操控局势,玩弄虫心的恶劣的家伙。   夏玄有苦说不出,他一开始只是想用个简单的离间与借刀杀虫,谁能料到那只虫突然出手,他的计划全线崩盘,自己的命也差点搭上。   硬要比起来对方才是疯子,还把昆图特基地炸毁,整个明启星都知道那天的恶劣暴行了。   夏玄内心没绷住自己的冷面形象,几乎咬牙切齿,可一想到对方后来还救了他,良心又在拉扯他。   “以上,是关于本次明启星八区A线走私线的所有任务汇报。”他放下光脑,喉管被捋直了似的,声音平淡不带一丝起伏。   厉鸮夸了他一句做的不错,转了话题道:“夏玄,你加入卡明莱多长时间了?”   夏玄算了算时间,快一个月了。   厉鸮也没有等他回话的意思,继续道:“这次任务是不是在背后念叨我不给你详细信息?”   “说不准还觉得我在坑你?”   夏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想的全是“不然呢”,他差点被厉鸮半遮半掩的任务信息坑死。   厉鸮看着他的眼神能猜出他在想什么,摆摆手笑道:“你没猜错,我确实是在坑你,我是故意的。”   真敢说啊。   夏玄捏紧拳头,他真的很想往厉鸮这只恶劣的雌虫脸上狠狠打两拳。   “因为想锻炼锻炼你啊。”厉鸮站到落地窗前,似是低声喃喃,又像是对他说话:“并行的旅途时间快不够了,不抓紧点,来不及了啊。”   夏玄歪歪头,并不明白他的谜语。   “好了,任务辛苦,回去休息吧。”厉鸮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夏玄道别后往公寓走,楼下又碰到了出完任务回来的霍森。   “夏玄,你厉害啊。”霍森勾出他的肩,被夏玄冷酷无情打掉手。两只虫一起上了电梯,他俩住对门,楼层都一样,这意味着夏玄还要忍受霍森再讲几十秒废话。   “不要再和我讲任务了,头痛。”   电梯门开了,夏玄摆摆手,率先出电梯开家门。   大门一打开,他就看见茶几上一大束的璃思花。   蓝紫色,极为冷艳的色彩,盛开得绚烂,单调的客厅都因这束花明亮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把房门关上了。   霍森背对着他,听见他开门关门的声响,好奇地探过头问了句:“夏玄,你在干嘛?”   夏玄深呼吸一口气,平静回复:“没什么。”他推开霍森的脸,打开家门,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进去关上大门。   动作之快压根没给霍森查看的机会。   花肯定是神秘虫送的,夏玄也不去探究对方到底怎么做到这件事,昨晚他和对方的谈话已经让他充分明白对方像是神明一类的存在。   送束花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弯腰拿起花束,甚至是极其稀有珍贵的真花,并非虫工制造的科技产物。   夏玄先是问了句“你在吗”,没得到反馈后便知晓对方不在,于是放下心观察这束珍贵的璃思花。   花束离夏玄的生活太远,狭窄的小巷,低矮的平房,临期低级营养剂与落雨后的泥潭构筑了他过去的全部生活。   但他不是没见过花,尽管是假的。   破楼三十九号巷的最深处有一家小小的花店,店主是个性格温和的雌虫,他曾在送货的时候见到花店老板将一小束璃思花递给顾客,从对方口中得知璃思花的花语。   长久的思念与无声告白。   夏玄能在面对敌方时轻而易举筑起防备的高墙,一身尖刺,却对一捧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璃思花束手无策,高筑的城墙在绚烂的花里轰然倒塌。   他通身的硬骨都因这束花而软化。   夏玄捧着花,不知道该如何安放它。他家里没有花瓶,也没有任何照料真花的经验,在客厅转悠来转悠去,他还是放进了卧室。   发觉自己把花放在最明显的地方后,他又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把花束往柜子里推了推,稍加隐藏。   欲盖弥彰的行为到最后还是让他选择将花束放在最显眼的桌上,正巧对着床铺,无论是入睡还是苏醒,都会一眼看见,搅乱他的内心。   “只是因为不好丢,而且还是稀有的真花,所以我才放在桌上的。”   没有别的意思。   夏玄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   **   夏玄到公寓门口时宁丹臣吃饭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内心略带忐忑观察雌虫收到花的反应。   “开门又关门是什么意思?看到脏东西了妄图麻痹自己?”宁丹臣放下筷子,总觉得自己心上被扎了一箭。   年轻的雌虫迅速开门进公寓,对着璃思花束手无策,整只虫在游戏场景里就显得小小一只。宁丹臣放大场景,看见了他泛红的耳朵。   头顶还时不时冒出好感度+1的弹窗,冒了六次。   宁丹臣心上的箭又干脆利落被拔了出去,填满了粉红泡泡。   接下来夏玄欲盖弥彰藏花束的动作更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有那句傲娇发言,最后甚至小声嘀咕了一句谢谢。   他的额头磕住桌沿,用受不了的口吻说道:“败给他了,怎么会这么纯情……”   怎么能可爱成这个样子啊!   游戏助手接收到他的语音,滴滴两声跳出弹窗,宁丹臣耳朵发红,抬头看了眼弹窗内容。   是公事公办语气的抬杠:【请玩家谨记,这是一个养成攻略游戏。】   【致力给玩家带来养成的满足感与恋爱的幸福感。】   宁丹臣的指尖噼里啪啦敲桌面,如同他现在像是被碳酸饮料浇灌的心脏。   他自己是个口花花的家伙,本质却没有任何恋爱经验,对纯情直球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他想通过送花的方式攻略夏玄,提高夏玄对自己的好感度,反倒被夏玄无意识的举动攻略了。   宁丹臣强行脱离自己给夏玄施加的没必要的慈父滤镜,终于愿意从游戏的恋爱标签入手,去观察这个游戏主角。   夏玄的设定无疑是吸引他的,甚至在他审美点与性.癖点上狂踩。更别提过分智能的设置,他像是在进行一场真正的恋人养成计划。   宁丹臣脑袋里的那根弦突然动了。   作者有话说:   状态调整好了!再接再厉! 第19章 动心   【我恋爱了。】   周若明收到宁丹臣消息的时候正在吃饭,看到他发了这么一条差点把饭喷出来。   作为宁丹臣多年好友,这句话一看就是他在抽风。   周若名淡定自如给他回了一条:【你正常一点。】   收到他回信的宁丹臣也不气馁,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他自己发疯也没人会管他。   对纸片人动心简直太正常不过,他也没有见一个爱一个,坚定了1v1原则不动摇。   夏玄对他的好感度因为这束花加到了十点,解锁了打字交流的最低权限,意味着宁丹臣可以通过光脑给夏玄发送不超过十个字的消息,一天只有三次机会。   年轻的雌虫现下正坐在书桌前看光脑学习精神力相关的课程,宁丹臣没准备在这个时候使用三条信息的发送功能。   夏玄刚收到花没过多久,问他在不在的时候他也选择了装死,现在要是给夏玄发消息,保不齐好感度就跌回去,一夜回到解放前。   宁丹臣根据夏玄的性格做出了精准分析,把剩下的几口饭吃完,收拾好外卖盒子后在心里盘算要不要隔段时间再送个花加点好感度。   他打开商城的花束一栏,蓝紫渐变的璃思花送过就不送了,他挑来挑去,才看中以浅粉花朵与白花为花材扎起来的花束。   颜色搭配还挺好看,宁丹臣想着,才发现下面有描述栏。他点击描述栏,玉夷香和莲詹草的搭配组合,花束名“沉默群星”,帝国热门送礼花束之一,象征情有独钟。   宁丹臣:……   他愣了愣,倒回去看璃思花的描述栏。   花语是长久思念与告白。   他在无意间用花束对夏玄表白了。   “意外之喜。”宁丹臣一摊手,坦坦荡荡地说,完全没有不好意思或是羞耻。   夏玄比他更害羞,那他有什么好怕的,做人要无耻一点。   他心态上的转变速度之快令游戏助手都感到震惊,弹窗都冒出了惊叹的颜文字。   宁丹臣打开陪伴系统,还有些功能他没弄明白,他戳戳“去见他”,就发现在书房学习的夏玄突然就被转移到陪伴系统的卧室里了。   他和夏玄同时冒出问号。   夏玄:【是你吗?】   这玩意儿是安全屋吗?宁丹臣问道:“这个功能和在游戏里见他有什么区别?”   游戏助手:【“去见他”内的时间停滞,随着好感度增加,见面时间增长,在养成对象遇见突发情况时玩家可通过“去见他”召回养成对象,保证其安全。】   【玩家也可在该功能中与夏玄进行低级面对面交流。】   安全屋加伪视频通话,宁丹臣懂了,他碰碰夏玄的头发,示意自己在看他,没有主线任务,也没有作业的日子是快乐的。   他就当自己在谈一场简单的网恋好了,只不过是虚拟恋人。   夏玄放下光脑,翻出了纸笔。   纸和笔在虫族帝国里已经算不常见的东西,夏玄在学习的时候还是更加偏好纸和笔。他开口说话,头顶冒出文本框:【你叫什么名字?】   【能用纸和笔写出来吗?】   昨天掀被子的方式只适合单调的回答,夏玄明显不满足于此,想要从宁丹臣身上获得更多信息。   宁丹臣试着提起笔,笔在空中浮了一半,还没开始写,啪嗒一下掉落。   游戏助手表示这种行为不可行:【玩家无法采取该方式与养成对象进行交流。养成对象与玩家间的语言并不互通。】   虫族有自己的官方语言,不用中文,宁丹臣就算写了中文夏玄也看不懂。   “你们这个游戏,在某些设定上就不必这么较真了吧。”宁丹臣无语道。   卧室里的夏玄意识到他不能动笔,便换了个方式:【那还是昨天的方式吧。是的话拿一下笔,不是不拿。】   宁丹臣叹口气,还是决定把三次十字以内交流用了。   标点符号算字数,他要用最简短的话表达自己的核心诉求。   【宁一,三次,喜欢花吗】   十个字,刚刚好,剩下的交给夏玄理解。宁丹臣没在游戏里输入真名,再怎么说也太奇怪了。   夏玄的光脑振动,他打开,眼睛看着那条没有来源的信息,歪了歪头。   宁丹臣输入的中文,在他眼里看来就是虫语。   他的头顶冒出文本框:【你叫宁一,信息一天只能发三次?】   果然是聪明的人工智能,宁丹臣拿了下笔,夏玄没回答最后的问题,他举起笔指了指。   夏玄抿抿唇,眼神有些躲闪:【一般。】   脸好红。   宁丹臣没去拆穿他别扭的心思,兴致勃勃地看他灵动的表情。   动效做的真好,太灵活了,那个闪躲逃避的眼神。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他这么逗夏玄,夏玄的好感度也没掉,甚至给他加了二十。   现在好感度已经是三十了。   真正的意外之喜,打字交流的权限突然就全开了。   “他好爱我。”宁丹臣一本正经道。游戏助手跳了弹窗,省略号,显然听不下去他莫名其妙的发言。   还有养成对象,好感和不要钱似的乱加。   游戏助手:【好感度降低,权限便会收回,请玩家注意维持好感度。】   宁丹臣在输入框内给夏玄发消息:【现在没限制了。】   这句话没有什么地方被模糊打码,夏玄看得一清二楚,立马就猜到他之前被限制了发送信息。   夏玄:【是因为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所以才减少限制了吗?】   他稍加揣测,推理宁丹臣被限制的原因,虽然不正确,但立马反应过来的能力的确很突出。   宁丹臣尝试在输入框里输下有关好感度的内容,但无一例外失败被系统屏蔽。   他不能和夏玄透露有关“游戏”的一切信息。   “怕他知道自己在游戏里,像一些科幻作品里的人工智能那样觉醒反过来统治人类吗?”   宁丹臣戳戳游戏助手问道。   游戏助手选择了装死不说话。   【是,也不是。你可以猜一猜为什么。】宁丹臣被迫当谜语人,给夏玄发了条有效信息少的可怜的回复。   夏玄的手指轻点床铺,陷入了沉思,一刻钟后,他回道:【限制和我有关。】   是肯定句,夏玄很确定这个回答。   宁丹臣看的好笑,还想继续逗他,就见到夏玄紧接着给他发了新一条短信:【我对你反馈了正向情绪,所以你和我交流的限制减少了。】   这脑子怎么长的?   游戏设定的智能程度也太恐怖了吧!   宁丹臣完全没料到夏玄能在这么短时间逼近了正确答案,他的心里也久违燃起兴奋的情绪,在一个虚拟游戏里找到了自己时不时会期待渴望的乐趣。   一个挑战。   于是他给夏玄回了一条,承认他是对的。这个时候游戏助手又不出来阻拦了,和死了一样一言不发,任由玩家和养成对象随意聊天透露机制。   夏玄露出了极其罕见的、有些自得的小表情,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与宁丹臣相处时,他的神态会异常活跃。   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才像是只有十八岁,还是个应该在享受青春的年轻雌虫。   宁丹臣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不经意流露的青涩稚气,才真正记起夏玄比他小了三岁。   年轻雌虫有时过分聪慧的头脑与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总让人忽略他的年纪,下意识将他当作成熟稳重的长者,也就没看见严肃外壳后的柔软内里。   【你什么时候会来?】   夏玄这么问道。他收敛好所有不经意泄露的情绪,重新戴上冰冷的面具。   宁丹臣算了算时间,给他报了个大致范围。   夏玄看见那段时间范围,忽地愣住了。   而后像是关注到什么重要的事,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你能完全看到我吗?】   宁丹臣眨眨眼,夏玄在问他是否完全窥探了“他的生活”。   不能直白讲。   他开始考虑每种说法可能会出现的结果,最后选择了讨巧的回答:【只有你产生“需要”的情况,我才会出现。】   “需要”有很多种解释,看夏玄怎么去理解这个词的含义。他不点明“需要”背后的“我”,不带宾语的说明,给了夏玄大范围可供思考的空白空间。   他不能让夏玄产生被操纵的感觉,这对夏玄而言是一种“打击”。而夏玄被打击,对他的反馈便是好感度降低,游戏也就失了趣味。   宁丹臣暂时不想让夏玄带来的有趣消失。   他现在还是很喜欢这个游戏的。   讨巧的回答明显戳中了夏玄,年轻的雌虫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左下角游戏设置的养成对象状态却明显暴露了他的心情。   他在输入框里打下文字:【谢谢。】   宁丹臣并不客气地收下了他的感谢,回复却是勾动了年轻雌虫的心弦:【不客气,毕竟你是最优先。】   他的付出理所当然,游戏给他带来了情绪价值,让他满意,那么他对夏玄援助也是顺理成章,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宁丹臣是很看重自我情绪价值满足的人,他会习惯性寻找能够满足情绪价值的人与事物。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是个很恶劣的人。   就如同现在,他想氪金给夏玄送衣服的手就蠢蠢欲动,想送衣服给夏玄,丰富一下夏玄的衣柜。   小雌虫这么漂亮当然要穿好看的衣服啊!   宁丹臣终于明白了换装游戏的兴趣。   他打开衣柜,对着未解锁的衣服叹气,尝试点击一套衣服的剪影,跳出来氪金选项,三百,不贵。   正当他准备付款的时候,夏玄的信息跳了出来:【你明天会来吗?】   【会的。】   宁丹臣退出氪金窗口,给了笃定的答案。   下一秒,他就看见夏玄头顶冒出好感度-1。   宁丹臣:???   哪来的小傲娇啊! 第20章 攻略   由于夏玄的好感度随机变化,宁丹臣享受了一天的开放交流又被游戏系统强制关闭。   他目前也没有太多话和小雌虫聊,索性倒回去看衣柜,一口气买了五件衣服所需要的布料,丢进了游戏系统的制衣板块,时间到了,就能送衣服给小雌虫了。   宁丹臣选的都是青春气息很重的衣服,夏玄穿上就会有明显的活泼感,是西装制服不能展露的明快。   虽然他觉得夏玄穿制服真的很性感。   安全屋的时间到了夏玄就被放出去做自己的事情,他在任务完成后的短暂假期里压根没怎么出过门,有出去也是去浮空城的训练基地训练。   宁丹臣干脆把游戏当成学习陪伴系统,夏玄在学习训练,他也跟着学习,顺便除113星上的荒草毒株,砍杀异兽。   以及收获每日无用祝福洗礼。   晚间的时候宁丹臣买下沉默群星,送给了夏玄。   大概是他白天都没出现,夏玄便知晓自己没有对他表现出正向反馈,于是收到花时给宁丹臣加了点分,掉下三十的好感度再次回升,宁丹臣的权限也跟着开放。   【可以不用每天送花。】   夏玄轻轻抚摸“沉默群星”,玉夷香和莲詹草有很清幽独特的香气,淡雅之中又包含一丝霸道。   他在见到花时就迅速查了花语,情有独钟,宁一送这花想表达什么意思?   宁丹臣没什么想表达的,按照他简单的直男审美,“沉默群星”的颜色搭配很好看,所以选它。   不过也不排除他故意为之,挑选了一个刻意的花语。   他从单词的海洋里抬起头,抽空给夏玄回了一句:【你不喜欢吗?】   游戏里的夏玄一身训练服,样子有些纠结,在光脑里打出的回复却是坦荡自然:【没必要这么破费。】   宁丹臣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像是被猫爪挠了下,口嗨的毛病也克制不住冒出来了:【送你花很值得,它们很衬你。】   夏玄似乎宕机了,盯着光脑上的回复一声不吭,状态栏里只有四个字,呆若木鸡。   “噗嗤。”宁丹臣毫不客气截图,下一秒好感度就跌了。   夏玄正色回复:【我觉得,我们接下来一段时间还是不要联系比较好。】   宁丹臣:“……逗太过火了啊。”   但他下次还敢。明知道这种行为找骂,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对着夏玄说烂话的念头。   夏玄嘴硬还纯情,羞耻度还高,无意间说出最简单的直白话语就够脸红心脏狂跳了。   “欺负”他会很有意思,宁丹臣心底里不为人知的小癖好由衷感到满足。   虽然再次被强制禁言,但也拦不住他偷看夏玄。单词背完了,看会漂亮雌虫放松心情再正常不过。   下一秒,游戏画面突然变成了黑白简笔画,中央跳出一行字:【养成对象洗漱中。】   宁丹臣总觉得自己在无意间又被游戏助手当成了禽兽。   他的人性很坚定,不会被考验到。   游戏和玩家之间的信任太过脆弱了!   宁丹臣干脆挂机,自己也跑去洗澡,等他洗完出来,却发现室友于琛站在他桌前,一动不动死盯着他的手机。   他皱了皱眉,自然地伸出手拿过手机关掉,后腰抵着桌沿,双手撑住桌面:“怎么了?”   于琛的笑容假模假式,问道:“没事,就是好奇你在玩什么。”   宁丹臣的直觉有时准确到不可思议,他下意识收回到嘴边的游戏名,笼统地概括了一句:“一个恋爱游戏而已。”   没有恋的恋爱游戏。   于琛的眼神还是止不住往他手机瞄,听他这么说尴尬笑道:“你还需要玩恋爱游戏吗?我记得学校里有很多喜欢你的人吧?”   “那可不一样。”宁丹臣挑起眉,眼神意味深长,完全没有闪避于琛瞪大的眼睛。   直至把人看到被迫避开眼神,他才敛下眉眼,重新变回学校里“温柔学长”的形象,方才施加给于琛的压力顿时消弭无形。   “晚安。”他对于琛摆摆手,上床拉上了床帘。   宁丹臣重新打开手机,夏玄已经洗漱完毕,穿着居家服都是冷硬的风格,沾着水汽的柔软是一分也没有。   他去洗澡时留下的手机页面是夏玄所在的场景,于琛按他以往的印象来看,并不是喜欢偷窥他人手机的性格。   夏玄身上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吗?   他知道得太少,疑点又太多,根本没办法进行推理,合理的猜测都没有。   宁丹臣揉揉眉心,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他戳戳夏玄脑袋充当道别,关掉游戏开始睡觉。   翌日早上,他醒来时,锁屏上有五六条消息提醒,全是游戏发来的。   宁丹臣打开一看,主线任务又推进了:【任务:帮助夏玄叛逃卡明莱。】   夏玄当星盗当了一个多月,也该从卡明莱叛逃了,当一辈子星盗抢皇位难度太大,他想上位就得先把厉鸮打倒。   但厉鸮一看就不是普通NPC,夏玄现在这个还未彻底成长的水平去挑战他无异于找死。   宁丹臣作为游戏玩家,是个氪佬但不是肝帝,游戏等级也没升多少,能发挥的作用也有限。   只有游戏等级提升了,他在游戏里的权限才会扩大,进一步为夏玄的成长保驾护航。   宁丹臣看了看本次任务详情,游戏给的经验奖励足够他升到十五级。   他给游戏助手发了消息:【这次这么大方?】   游戏助手:【本次任务难度较大,请玩家不要忽视叛逃卡明莱的下场。】   宁丹臣记性不差,想了半天,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叛逃卡明莱的下场。   死无全尸。   夏玄还是预备高层,被抓到的后果更惨烈,有骨灰留下来都算好的。   宁丹臣伸了个懒腰,懒散道:“那就别叛逃,把厉鸮弄死。”   游戏助手:【……】   它不想管玩家了。   宁丹臣也就随口一说,他看得出来夏玄对厉鸮的感情很复杂,想把厉鸮刀了是真的,想赶紧跑路也是真的,感谢厉鸮也是真的。   干脆利落杀了厉鸮对夏玄而言并不算帮助。   当然后期必要时候宁丹臣还是会狠心下手,毕竟威胁到夏玄的存在他会一个不留全部清除。   玩个游戏,最重要是快乐。   他关闭游戏助手的弹窗,夏玄正在扣腰带,长靴的鞋带也没系上。宁丹臣放大画面,尝试给鞋带打蝴蝶结。   单手打打不起来,他翻了个身,手机平放,人趴着伸出两根食指打蝴蝶结。   打成功了。   宁丹臣满意地看自己打出的精致蝴蝶结,把场景上滑,就看见了夏玄惊讶茫然的小表情,头顶还有文本框:【你在做什么?】   显而易见在打鞋带。   宁丹臣没回他,只是戳了戳他的小腿。   夏玄对他的好感度似乎就卡死在了三十左右,滑动变阻器似的。   好感度的数值决定的宁丹臣今天是否被禁言。   几秒后,夏玄的头顶冒出好感度+2,宁丹臣可以说话了。   很像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聊完又放回去。   夏玄:【你为什么要给我系鞋带?】   年轻雌虫打开了光脑,本想打字,似乎是想起他直接说话对方也能听得见,于是开口说道。   宁丹臣没有听语音的权限,只见他嘴巴动动,获取信息还是看文本框。他打开输入栏:【你鞋带松着就给你系了,没有别的意思,不要多想哦。】   夏玄的耳廓猛地红了大片,恼羞成怒撇开视线:【没有多想。】   宁丹臣撑着脸,嘴角的弧度仍有扩大的趋势:【行行行,是我多想了,我该停止幻想。】   夏玄别别扭扭道:【……没关系】   聊了会儿宁丹臣才想起主线任务,他问夏玄:【夏玄,你在卡明莱开心吗?】   夏玄的情绪决定了宁丹臣的做法。   小雌虫是“最优先”。   夏玄脸一下垮了,漂亮的眉眼皱起:【说实话我很想叛逃。】   【那就叛逃吧。】   宁丹臣毫不犹豫发送信息,又补了句:【那个若泽,你要不要带上他?要叛逃建议把他也带上,是个很有用的虫哦。】   随着游戏等级的升高和游戏任务的推进,角色档案也随之更新。   若泽是天生的研究奇才,能在未来给夏玄提供研究助力,医药武器什么的,都是若泽的研究方向。   是个科学研究狂魔。   夏玄皱眉,还在思索叛逃的可行性,计划粗糙不完善,后果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心有顾虑,宁丹臣却是他世界里bug一样的存在,闲适地打下一句话:【不用考虑那么多,你要是想叛逃,我就帮你,也可以选择相信一下我的。】   话是这么说,他也知道信任这个东西对夏玄而言太稀缺珍贵,贫民窟里苟延残喘着挣扎长大的雌虫对所有事情都怀抱百分百的疑心。   但夏玄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姑且信你一回。】   好感度三十也会有“信任”这个东西吗?   宁丹臣笑了笑,估计是二八开的信任,二分信,八分留后手。   【我要去首领办公室接任务。】   夏玄面无表情地说,像是仅仅通报一声,说完就关掉光脑出门了,没给宁丹臣回复的机会。   以他的别扭性子,肯定不止表面意思,还有“所以你可以跟着我”的潜台词,他同意宁丹臣“观看”他的生活。   宁丹臣之前对他说他有需要才会出现,以他的聪慧不会不清楚是句修饰后的美话。   他的日常在宁丹臣眼里是透明的。   夏玄把这句话摆在台面上,是隐晦的同意,允许宁丹臣插手他的生活与工作。   宁丹臣脑袋里弯弯绕绕,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对自我攻略很有一套,他勾勾夏玄的手指,就好像牵住了夏玄。   437星晴空万里,是能带来好心情的天气。   作者有话说:   好想开新坑!!!! 第21章 叛逃   夏玄短暂的假期结束,厉鸮的新任务接踵而至——前往希尔星,以塔佩亚预备高层的身份促成一桩投资合作,扩大塔佩亚的经济实力。   这次任务是他独立出行,没有秦川柏陪同。   宁丹臣刷个牙回来,厉鸮已经说到,等夏玄拿下合作平安回来,就让他升职。   骗小孩呢。   在卡明莱这么庞大的黑色组织里,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给夏玄开绿灯,让一个加入组织才一个多月的年轻雌虫升任高层。   就算夏玄是劳模,拼命出任务都不该这么快。   快到想让人不怀疑有猫腻都难。   夏玄眼里满是狐疑,厉鸮坑过他一回,他对厉鸮的信任已经跌至谷底。   不过厉鸮这次倒是坦荡承认任务很难,夏玄要有心理准备。   【那个叫若泽的雌虫你这次把他也带上吧。】   厉鸮说道。   如果不是宁丹臣确信他和夏玄的聊天内容不会暴露,他都要怀疑厉鸮是不是已经知道夏玄准备叛逃。   不对。   如果这次任务本身就是厉鸮给夏玄做的局,被迫让夏玄叛逃呢?   厉鸮这种雌虫的脑子不能以常理来论,宁丹臣几乎是立马开始推测厉鸮行为的动机。   不过即使是做的局,利用好也能发挥大用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宁丹臣站在全知视角,内心也没多少慌乱。   游戏内的夏玄也是神色不明,对厉鸮的话语还有其他考量,但犹疑一瞬后,他接受了任务,和厉鸮告退后离开,回公寓收拾行李开始新的任务。   合作会谈在两日后,夏玄今天就要出发,提前去希尔星一区踩点。任务的资料秦川柏都发给他了,他在收拾行李时就能查阅,思考合作洽谈方案。   【你看资料吧,我帮你理行李。】   宁丹臣给他发消息,紧接着取出夏玄的衣物,细致耐心叠起来。   他打异兽和砍有毒植株都没这么耐心认真,保证每个角都是方正。   夏玄并没有真放手全部丢给他,反倒把光脑放一边,跟着收拾:【不用,我自己也可以。】   他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盒子,黑色包装,没有文字标识。   宁丹臣在叠衣服的热情中抽空看了眼,好奇问:【那个黑色盒子是什么?】   夏玄愣了愣,轻描淡写道:【抑制剂。】   宁丹臣沉迷推主线之后总是会忘记游戏的最初设定,比如雌虫十八岁以后会有发.情期,平均三个月来一次,需要雄虫分泌信息素抚慰。   夏玄幼年营养不良,发育也比其他雌虫差,加入卡明莱后好吃好喝养着,身体素质逐渐提高,不仅迎来迟到的生长痛,还有迟到的发.情期。   卡明莱的医生已经提前告知,他的发.情期大概在一周之后。   任务时长尚不清楚,他最好还是带上抑制剂。   宁丹臣眨眨眼,他再次意识到夏玄在未来,有可能会被匹配成某个雄虫的雌君或是雌侍,甚至那些该死的雄虫还有可能对夏玄说三道四评头论足。   他心里莫名其妙燃起火,最开始想到这件事,他只觉得自己孩子独美最好,现在,他像个毒唯,把要把所有的可能性全部扼杀。   好在现下夏玄身边没有出现雄虫这种生物,唯一出现过的是游戏一开始欺压他的那只炮灰。   而且夏玄的档案里明明白白写着他很厌恶雄虫。   宁丹臣立马做了等式,他是人类等于不是雄虫等于夏玄会喜欢他。   很离谱却又在情理之中的逻辑等式。   为保等式成立更加可信,他给夏玄发信息悄悄摸摸试探:【你应该没有想和雄虫结婚的想法吧?】   夏玄猛地抬起头,露出宁丹臣认识他以来五官动作最大的表情,简直写满了厌恶:【我为什么要和那些混账结婚?】   宁丹臣附和他:【说得好!小白脸有什么好的!】   夏小玄是个脑子清醒的好孩子。   理好行李,夏玄对着已经半枯萎的璃思花和“沉默群星”陷入了沉默。   宁丹臣看出他的不舍,把花全部做成了干花,找了个盒子装起来递给夏玄。   【真不舍得就做成干花吧,不过以后你还会收到更多,不必留恋这一束。】   夏玄摇摇头:【第一束花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不是恋旧的个性,可第一束花的意义实在不一样,这是他能够接触美好世界的证明。   行李收拾完毕,夏玄看着几乎空当的公寓,没有留恋离开,去基层公寓找若泽。   若泽提着行李箱出来时神色憔悴,不知道是不是半夜做贼去了。他还对解开信息安全装置的家伙念念不忘,见到夏玄例行问对方在哪。   宁丹臣饶有兴致看两只年轻雌虫打打闹闹,到最后夏玄不堪其扰,把他拉进了战局:【你现在有什么话直接说,我转告给他。】   若泽两眼放光,问了一连串研究问题,夏玄打开光脑看信息,他面上不显,游戏界面左下角的状态却显示他也很好奇。   宁丹臣的回复就两个字,保密。   他才不会说那么多,保持神秘才能深刻吸引夏玄,把小雌虫的注意力与好奇都紧紧勾住。   一上来把底牌露光,兴趣就容易败干净,故事还怎么发展。   两只雌虫已经坐上前往希尔星的飞行器,他们这次没有带卫兵,希尔星有卡明莱的成员,夏玄和若泽到了会有虫安排他们。   驾驶员则是若泽。   夏玄靠在椅子里,继续查阅任务资料。这一段旅途会很枯燥,宁丹臣看了眼时间,准备先去吃个饭,吃完饭继续推主线。   等他回来继续游戏时,飞行器距离希尔星还有三四个小时的路程。若泽手动开了会儿飞行器,精力耗空,直接开了自动。   一直盯着同样的画面也会疲劳,宁丹臣把手机放在支架上,打开电脑看电影。   **   “你想离开卡明莱吗?”夏玄关掉光脑,忽然提问若泽。   若泽缩在座椅里走神,听见他的问话,有些疑惑:“你要跑路了?”   夏玄看向窗外变换的景色,沉声道:“这叫合理跳槽。”   若泽用“你在说什么疯话”的眼神看着夏玄,最后慢吞吞地说:“那就逃吧,我对那个地方也没什么归属,在同一个地方呆一个月也不是我的习惯。”   夏玄最初加入卡明莱本就是无奈之举,他从来没忘过自己险些命丧卡明莱的残暴之下。   再加上厉鸮时不时的威胁恐吓,以及那艘被兰鹰炸毁的星舰上,枉死的两百多条命。   他铁石心肠也无法无视的残忍。   在卡明莱里呆久了,他怕自己会彻底忘记夏初的教导。仅仅只是一个多月,他已经对鲜血炮火习以为常,对地下世界里的阴暗暴虐甚至称得上适应良好。   贫民窟的恶与卡明莱中的恶,不是一个量级的。   任务行进途中叛逃显然不合适,夏玄决定结束任务返程后拉着若泽卷铺盖跑路,制造点“意外灾害”,用死遁的方式。   他仰起头,飞行器顶盖是透明窗,映出四四方方明净的天,透蓝清爽。   倏地,夏玄眯起眼,透蓝之中似乎有什么暗流在涌动。   若泽的手肘碰碰他,说话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我们好像遇到风暴流了。”   夏玄收回视线,冷着脸:“不仅有风暴流,还有趁火打劫的星盗。”   厉鸮嘴上说着不坑他,行动上仍旧把他往坑里踹,航线内出现的风暴流与星盗压根不在任务计划内!   天空晴朗,却无端卷起了风暴流,夏玄和若泽所在的飞行器距离风暴流仅仅千米,再往前一点就要被卷入风暴流之中,   往后往左右是虎视眈眈的星盗,不必夏玄制造意外情况,麻烦就找上他们了。   这些星盗的战舰精良,看不出隶属哪一派势力。   若泽还在暗自低语:“晴日怎么会出现风暴流?”夏玄不管他的思考,生生拎起他与自己换了个位置,全程操控主控台。   卡明莱的飞行器装配的武器都是上乘,但有个极其致命的缺点,那就是燃料 。   夏玄操控驾驶键躲开星盗的一发攻击,他今天要么和若泽被星盗围攻死在这,要么被卷进风暴流,要么飞行器燃料耗尽坠机,还是一个死。   “这群星盗手里为什么会有军用光炮?帝国部队是废物吗!”夏玄调转飞行器方向,先前的普通光炮还好说,和军用武器对着干是真的找死。   若泽整张脸要贴在窗户上,呆呆望着远处星盗的战舰,眼里闪着火热的光。   “啧。”夏玄咂舌,飞行器左侧机翼被光炮擦过失衡,武器库弹药即将告罄,主控台已出现警告,飞行器燃料殆尽,将在十分钟后迫降。   夏玄拉动驾驶杆,瞄准风暴流与星盗战舰之间的缝隙,毫不犹豫拉下驾驶杆,将飞行器速度拉至最高!   他不清楚这群“星盗”为什么连喊话都没有,只是纯粹攻击,这副架势看起来完美遵守反派不必多话的优秀品质,冲着灭口来的。   宁一估计掉线了,夏玄的脸上像是凝了一层霜,整个虫像一柄出鞘的刃,从头到尾都泛着寒芒。   燃料舱轰鸣,失衡的飞行器以超出常理的速度冲了出去,直直刺入战舰与风暴流之间,硬生生撕开一道裂隙。   夏玄头痛欲裂,那一刻他听见了精神识海深处传来像是锁链断裂的声响,他的脸颊、手腕、脖颈,裸.露在外的皮肤骤然爬上蓝紫色渐变的虫纹,松石绿的眼瞳紧跟着充血。   若泽盯着他不要命的模样,眉间紧皱:“你还要不要命了?快点停下!”   夏玄的手死死抓住驾驶杆,喉间猛地喷出一口血,他沙哑着说道:“不行,现在停下我们都得死在这。”   “那你也不能强行突破觉醒!”   若泽用力握住他的手腕,试图拦下他。   夏玄是D级,但现下却是突破精神识海限制,将精神力强行提到A级,外化为保护罩,逼迫自己震慑四方,为他开路。   “抱歉,来晚了。”   夏玄在恍惚中似乎听见有虫说了句道歉,他缓缓松开紧握驾驶杆的手。   光炮带来的震颤与巨响在一瞬间消弭沉寂,星际间骤然安静下来,他只能看见一阵猛烈的白光席卷周遭,连风暴流也不能幸免。   所有的攻击都消失了。 第22章 祸害   白光来的猛烈,消失的也快,攻击夏玄和若泽的那几艘战舰凭空消失,连点灰都没留下。   天际恢复透蓝,气流状况重新平稳,航线回归和平。夏玄将飞行器调转到自动模式,靠在座椅上大喘气。他身上繁复冷艳的虫纹消退,只给他留下了身体上的剧痛。   他整只虫都在发抖。   但精神力A级全开的滋味太过美妙,能叫虫上瘾。和这种滋味比起来,强行越级的痛苦都在忍受范围内。   雌虫的精神力等级和基因觉醒挂钩,而基因等级是天生的,绝对不会有D级却能爆发A级精神力的可能。   夏玄揉了揉眉心,他有这种状况出现,说明他的雌父夏初在他最初的基因觉醒测试中动了手脚,强行把他变成了D级。   但现下不是思考夏初为什么这么做的好时机。   控制台发出连串警告,飞行器要迫降了。   “滴——”   夏玄神色一僵,毫不犹豫抓住了一旁的把手,绑上了安全带。   飞行器急速下坠,坐他旁边的若泽表情平静地无声尖叫,做出了异常诡异的表情。   坠落没多久又被一股外力重重托住,强行中断了坠落进程,飞行器的控制台突然亮起,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没事吧?”   声音很熟悉,和夏玄在爆炸轰鸣声中听到的“道歉”音色相仿。   “宁一?”夏玄声音嘶哑,试探开口。   控制台滋滋作响,咔一声后重新黑屏罢工。   几分钟后,他们成功降落某颗陌生星球上。   也不知道宁一是怎么做到的。夏玄按压额角,试图缓解精神力暴涨后的痛苦。   因为一场意外事故,他和若泽算得上误打误撞叛逃成功,也不用接着给厉鸮打工,那破任务谁爱干谁干,他不管了。   剩下的就是处理飞行器的信号发送,以及卡明莱生产的所有东西。   他的所有财产都在行李箱里,光脑内没有其它重要信息,可以直接销毁,预备高层ID卡也要销毁,万一被反追踪很麻烦。   连身份都要重新伪造。   他叹了口气,瞥见旁边座椅,才发现若泽已经开启舱门跳出飞行器查看迫降地点了。   夏玄摇摇晃晃站起身,手腕上的光脑响了响,是宁一的消息:【其他问题我帮你解决,你只要开启新生活往前走就好。】   有一瞬间宁一是可以说话的,而现在又只能单纯发信息,大概是他的正向情绪反馈不够。   他的脑海里闪过那道低沉的嗓音,看着宁一的消息喃喃自语:“什么叫你全部解决……”   **   战斗发生的时候宁丹臣还沉浸在电影里,直到游戏界面内出现一大片光污染似的特效,他才摘下耳机查看发生什么。   等他从掉线回归时夏玄要被打成残血了,连精神力都强开,满身虫纹,还吐血,看电影的心思跑的一干二净,匆匆忙忙上线帮夏玄打怪,嘴上无意识和他道歉。   说着在夏玄有需要的时候出现,关键时刻又掉线。   但老实说宁丹臣有点恶趣味在,夏玄战损也是漂亮的,想看夏玄战损和心疼夏玄的情感占比二八开。   真受重伤心痛的还是他。   把星盗击退后他拎起没燃料下坠的飞行器,提小猫似的提着飞行器直达地图上新点亮的星球可索星上。   只是他没想到他无意间的问话竟然被夏玄听见,提前享受了和夏玄语音交流的快乐。   夏玄的声音带着受伤后的沙哑和虚弱,但仔细听是能听出其中带着的几分少年气,很清透。   虽然只有两个字,宁丹臣也能夸出一朵花来。   配音老师的业务能力超群。   他还想继续和小雌虫交流,却被游戏助手强行卡掉权限,并严重警告。   宁丹臣不服,冷笑一声斥责游戏助手为什么要把游戏的bug推给玩家,玩家不会承担责任。   游戏助手被他怼得哑口无言,什么回复都没有,给他发了5灵券当补偿。   突然变得大方。   夏玄的虫身安全保证后,宁丹臣就继续推进帮助他叛逃的主线任务,处理后续情况。   所有能让卡明莱反追踪到夏玄和若泽的东西他全部要销毁,还有这架飞行器,到时候他直接扔进黑洞里,扔不了就丢他的游戏背包内。   站在高维的世界去处理问题明显更加方便。虫帝养成攻略又是高自由度的开放世界,宁丹臣处理这些小问题信手拈来。   后续问题有处理方案后,紧接着就是调查围攻夏玄的那群星盗。   这是临时的支线小任务,只要了解这群虫受了谁的指使就好。   他开技能后并没有消灭他们,游戏系统将他们全部“收纳”进了背包。   宁丹臣的游戏背包里都是些打异兽掉落的奇怪道具,还有些没送给夏玄的礼物,如今又多出两个格子,描述栏里写着“不知死活的星盗”。   很会起名。   他打开背包,点击“不知死活的星盗”,场景跳转到星盗所在的战舰之内,一共五艘战舰,可以点击画面左右设置的箭头按钮切换。   星盗数量并不多,每艘战舰也就三四只雌虫,毕竟是对付没有武器装备的夏玄和若泽,有能维护战舰的最少数量便足矣。   审讯是个技术活,宁丹臣决定先从战舰本身入手,观察有没有能表明来源的身份特征。   宁丹臣看了一圈又一圈,只觉这几艘战舰太干净了,线索像是凭空消失,没半点遗留。   除了装备的武器来源军队,其他一概不知。   按理来说只要调查哪个军区部队有武器遗失就好,但宁丹臣苦于点数稀少,开不了地图,这条解决路径只能放弃。   接下来要从星盗上入手。   战舰内的控制台可以进行广播,宁丹臣只需要调出智能语音,就能文字转语音和雌虫星盗们进行交流,做个简单的询问。   他从第一艘战舰开始播报,听完他的讲稿,那三只雌虫没有任何反应,眼神呆滞,像是被抽走了精神。   宁丹臣只当他们装聋作哑不愿回答。   他又跳到第二艘战舰,如法炮制,还是收获一堆木头脸。   紧接着是第三艘和第四艘,每艘战舰上的雌虫全散发着将死之虫的气息,给人很不快的感觉。   宁丹臣撑着脸,懒散想还好是支线任务,不必强行完成。   他调到第五艘,照例先放机械音的讲稿,再不理会,他要动手了。   手指随意在屏幕上滑动,他的视线乱飘,最后汇集于一点,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之后,眉间紧皱。   脑袋里的那根线突然绷紧,鸡皮疙瘩猛地遍布全身,连冷汗都不自觉冒出。天气不算热,宁丹臣却觉得如坠冰窟。   他看见了两张熟悉的脸。   一张是上次学生会聚餐,在饭店跳楼的那个人,还有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是于琛。   在游戏里看见室友与一张已死之人的面容,还是过分逼真的模样,不是亲切,完全就是惊悚了。   宁丹臣像是想起什么,匆匆忙忙关掉电影,打开聊天软件给谢之桃发消息。   宁丹臣:【谢女士,隔壁医科大跳楼的那两个学生你知道是谁吗?】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没由来的联想出自哪里,但他下意识觉得这些事情之间必定有联系。   谢之桃先发了个问好,紧接着转发了她和医科大好友的聊天记录。里面有两张打了马赛克的照片,宁丹臣放大,拿起手机重新查看前四艘战舰里的雌虫星盗。   麻木的脸一张张闪过,最终在第三艘上找到了与相片相对应的脸。   谢之桃还在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却没心思回复了。   游戏这么做显然是在侵犯肖像权,可如果是他们本人授权呢?   宁丹臣扔开手机,打开网页搜索《虫帝养成攻略》,一个养成游戏为什么要加入惊悚悬疑元素,这不是祸害玩家?   网页加载的速度极其慢,到最后只跳出来“网页无响应”五个大字。   他长呼一口气,扬颈看灰白的天花板,看见那几张脸的冲击力实在太大,脑子不可避免陷入十几秒混乱。   深呼吸过后他不再管网页,重新捡起手机,准备找游戏助手要客服联系方式,给游戏公司扔差评,游戏界面却是雪花屏,断线了几秒,画面频闪后才恢复正常。   战舰内的雌虫纷纷以诡异的姿态抬起头,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同一个地方。宁丹臣刻意滑过前四艘,将画面定格在第五艘内。   有于琛脸的雌虫也是一样的神态动作与表情,叫人看了就心底发毛。宁丹臣移动画面,试图找出他们在看什么东西,找了半天,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们在看他。   那些诡异的视线透过时空次元,隔着一个屏幕紧紧落在了他身上。   或者说,是他身后。   宁丹臣突然感觉后颈传来沉重又轻盈的呼吸,一下一下,轻轻飘飘,仿佛不存在那般。   宿舍内一片死寂,阳台窗帘半遮半掩,暗夜忽地降临笼罩。今天不算好天气,外头乌云低压密布,倾盆大雨即将泄下。   一阵轰然雷鸣。   宁丹臣一张脸冷若冰霜,褪去了所有的无措与犹疑,缓缓转过头,距离那张贴近他的人脸只有几厘米。   他的话语伴着雷声,显出几分压抑与严厉:“……‘于琛’。”   电脑的网页发着幽幽的光,还是那五个字。   “网页未响应。”   作者有话说:   我不是有天赋的那种人,也没啥写作能力   写文的时候其实每天都在内耗里,情绪崩溃已经是常事,感觉自己总有一天会斩获写文内耗大师的成就   稍微发点牢骚,然后继续写文   感谢各位的支持!!! 第23章 于琛   疯狂的猜测一股脑涌了上来,游戏的真实性在宁丹臣眼里忽然变得捉摸不定。他后仰了仰身体,与于琛拉开距离:“你今天没专业课?”   于琛唇角上吊,拉出了极大的弧度,连耳侧似乎都出现了鳞片似的东西。   他抻平喉管,发出高频尖利的声音:“我以为你会问‘那是什么’之类的问题。”   ‘于琛’身上的非人感太过强烈,宁丹臣根本没办法忽视,原想糊弄过去,好找时间调查,偏偏对方硬是没给他后退的余地,直直掀开了隐瞒的黑布。   宁丹臣从善如流,耸耸肩,游刃有余问道:“好吧,那你是什么呢?”   ‘于琛’的脸似乎维持不住形状,五官狰狞乱飞,显出几分兽类的模样,发丝似乎化作了触须,在空气之中勾缠。他的嗓音变得粗哑:“当然是于琛。”   “于琛”这两个字加重,之间还带了停顿。   宁丹臣抓着手机的手紧绷,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抬眼,紧紧盯着对方竖针状的瞳孔,轻笑道:“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这么‘吸引’你。”   “你总会知道的。”‘于琛’说。   窗外还在下雨,浓稠的雨水呈现某种粘腻的黑色,将天际吞噬得一干二净。宁丹臣紧紧盯着他,像是反应到什么,手一伸就要去抓‘于琛’:“等等——”   ‘于琛’机械性地和他挥挥手,身形如同粒子那般溶解分散,消失在阴影之中。   宁丹臣迅速打开手机,虫帝养成攻略的游戏图标不知在何时已经从印着蓝色翅翼的纹样变成了透着艳红血滴的样式。   他眼皮一跳,打开了游戏场景,还是那几艘战舰,上面的所有星盗无一例外,全部身亡。   包括有着于琛容貌的。   死去的姿态也异常诡异,灰白色的脸,畸形虫化的身躯,连五官也变得狰狞。   他退出游戏,打开软件给张思逸打了语音通话,问他能不能联系到于琛。   “你等等,我问问。”张思逸挂断语音通讯,几分钟后给他发来了消息:【他不是休学了吗?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前段时间那个陌生非人取代于琛的记忆似乎从张思逸脑中被刨除,宁丹臣根本想不起来于琛是什么时候办理休学的。   他的记忆也被篡改过吗?   宁丹臣给张思逸回了“没事”后重新回到游戏。   再看不出来游戏有问题,他这个脑子可以不要了。   他打开聊天框,给游戏助手发消息:【你们这个游戏,还真是邪门啊。】   游戏助手最擅长装死,直接装作掉线不回复。   宁丹臣现在被一堆谜团缠身,再也不能忽视玩游戏以来诡异的真实感。   游戏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逼真智能,真正的于琛在哪里,现实里这个假于琛又是谁,夏玄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统统亟待解决。   他教养再好也没法在唯心主义困难面前保持风度。   宁丹臣:【别装死,我知道你在。也别装信号不好的ai,把人当傻子。】   游戏助手安安静静,半点跳弹窗的意思都没有。惹得宁丹臣“啧”了声,手指不耐烦在商城里点了点,输入支付密码,强行将氪金档位全部拉满。   他记得这破游戏氪金到一定值会有个专属对接客服。   游戏界面内弹出盛开的花朵,一条来自游戏小助手关于他成为万氪玩家的祝贺也紧随其后,在界面内炸开绚烂花火。   砸钱开路,反正钱都花到夏玄身上了,宁丹臣倒不怎么心疼。   他比较想知道花出去的钱在游戏助手身上够不够本。他轻敲桌面,饶有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可游戏助手在此期间只是持续保持默然。   宁丹臣的指尖停了停,长久的无响应……只能是游戏助手出问题了。   不是拒绝回复,而是禁止回复。   背后的“游戏公司”做了什么手脚?   游戏界面卡顿几秒,战舰与那些星盗通通消失不见,场景重新切换回夏玄降落的可索星。   正当他准备重新在网页搜索有关游戏的新闻时,他的专属对接客服出现了。   宁丹臣:【请问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们这个游戏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我很好奇。   宁丹臣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四个字。   专属对接客服发消息的口吻腔调也很熟悉,那种正经里隐约带着杠精气息,和他认为是人工智能的ai小助手如出一辙。   客服:【很抱歉给玩家带来困扰,我们正在调查,还请玩家不要急躁。】   宁丹臣:【行,我给你点时间找找借口。】   在这时夏玄的信息跳了出来:【宁一你还在吗?】   宁丹臣点点键盘回复他:【我有点事要处理。】   客服的借口似乎也想好了,在界面内弹出一段解释:【游戏出现漏洞,原因尚且不明,玩家可继续游戏,进行主线任务。】   解释和没解释一样。   宁丹臣:【你们游戏公司的地址在哪里?】   客服又掉线了,好半晌才机械性回了一句:【请玩家注重游戏本身。】   它像是被限制住,不能透露过多信息,挣扎着反复重申“游戏”的重要性。   游戏本身才是线索。   宁丹臣沉下脸,假于琛很明显能看出是超现实的生物,畸变的五官兽类的模样,很难不让他联想到虫族的设定。   本应该属于游戏内的生物却跑到了显示里来,游戏成为了虫族世界与现实世界的通道。   虚拟游戏在某种意义上直接影响到了现实。   如果这个猜测正确,那他在战舰上见到有着于琛脸的虫,就是真正的于琛。   他看向于琛的床铺,那些寝具与生活用品,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消散,变得空空荡荡。   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室友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再看看张思逸被影响的记忆,关于“于琛”的真实记忆也总有一天会彻底消散。   游戏里的角色在逐渐替代现实。   窗外雷鸣已停,只有淅淅沥沥的雨,电脑应长时间未用屏幕暗下。   时间在慢慢流逝,宁丹臣仍旧在沉思。   他回忆起假于琛的所有话,试图在这些话里找到自己身上的特殊点。   为什么他成为了游戏玩家?   他还能记起谢之桃找他要游戏名字,结果应用商店不予下载的提示。搜索引擎上一开始还能搜出几条关于游戏的评论,现在连网页都无法响应。   有某种力量在强行将他往游戏玩家的身份上推,并刻意让他注意到现实与游戏的异样。   这些异样稍加细想就能发现,最关键的问题仍然在他自己身上。他对自己被选中成为玩家的原因依旧毫无头绪。   手机振动了一声,屏幕紧跟着亮起,是游戏内的消息提示。   夏玄发来的,对方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不然不会在短时间内频繁给他发信息找他。   宁丹臣打开游戏,之前让他满意的UI设计都显出几分诡异。逼真的场景内,夏玄和若泽一虫一把枪,对缠上来藤蔓疯狂射子弹。   这是植株类型的异兽,宁丹臣在113星上也砍过,拿着电锯来来回回砍了将近半个小时。   飞行器迫降的地点选的不好,宁丹臣没注意环境,只保证降落地点是可索星上就没多管,竟然把他们俩扔进了密林边缘。   密林是军雌进去都得脱一层皮的地方。   若泽的精神力辅助型,用来研究是一大利器,但对上密林的异兽什么用都没有。夏玄在对抗星盗时强行开了大,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   这片密林还有针对虫族的毒气,宁丹臣看到界面左下角夏玄的状态栏,夏玄生命值快掉光了。   他立马开始翻背包,前面为了逼出专属客服,他几乎把商城搬空了,全部储存在背包里。   从里面翻出小型光炮,宁丹臣操纵控件,拎起夏玄和若泽往密林之外扔,把虫扔到安全范围内他对着死咬不放的藤蔓异兽狠狠开了几枪。   小型光炮的威力不如战舰光炮,但好歹对付一只异兽够用。宁丹臣硬生生在密林和夏玄若泽所在的地方之间划出一道安全线。   按理而言精神力攻击明显更便利,但他没在界面内找到精神力峰值攻击的操作键,游戏助手又被强制禁言卡下线,只能用游戏道具处理状况。   被他扔出密林的夏玄疯狂咳嗽,咳出一大滩血。若泽比他稍微好一点,但也没能好到哪里去,两只接受过训练但仍是普通虫的雌虫,身体素质再好也挡不住密林的威胁。   宁丹臣翻出灵药给他们俩强行喂下,见夏玄生命值重新回复到稳定状态后才安下心。   游戏叫虫帝养成攻略,整个养成计划都是围绕主角夏玄发生。   夏玄死了,宁丹臣的所有线索都会断,再也没办法探寻游戏与现实之间更深刻的联系。   如果说游戏是联络通道,那么夏玄便是保证宁丹臣能稳定接触游戏的锚点。   他因为夏玄和虫族世界产生了联系。宁丹臣闭上眼。他站在高维的角度审视虫族社会,那会不会有更高维的存在观察他去玩游戏?   以往阅读过的科幻作品一股脑冒出来,他揉揉眉心,有些头痛。过了几秒他又把猜测全部打包踢出大脑。   想有的没的不如好好玩游戏,把时间放在调查游戏与现实的置换条件。   离他最近的线索就是于琛。   他记得于琛是原海市人,家就在本地。要于琛的家庭住址对他而言算不得困难,找导员以探望的借口要就够了。   宁丹臣有预感,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不会太平静了。 第24章 病危   “阿姨,我是于琛的大学室友宁丹臣,找他有些事情,请问他现在在家吗?”   宁丹臣提着上门礼,对于母问道。   于琛母亲平日里大概并没有时间保养自己,整个人显出几分操劳过度的倦怠。她有些局促地用围裙擦擦湿漉漉的手,干干巴巴道:“阿琛几天前说他要去旅游,现在还没回来呢。”   宁丹臣今天出门前特意把自己太招摇的容貌修饰一番,戴了副黑框眼镜。他推了推眼镜,自然问道:“他有说去哪里吗?”   于母摇摇头,眼神不住往墙上的时钟瞟:“他没有和我们说。这孩子自从休学后就很少和我们说话了,我和他爸爸都很担心他,想着出门散散心会好点,就同意他一个人去旅游了。”   于琛家虽小,打理地却很齐全干净,有种别样的温馨感。宁丹臣的视线不动声色落到玄关上放着的全家福。于琛戴着眼镜,笑得有些腼腆傻气。   一左一右分别是他的父母,应该是很幸福的普通家庭。   于母估计手头有很多事情要做,宁丹臣也不好继续打扰她,放下上门礼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阿姨,于琛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于母苦笑了一下:“没说,那孩子的话本来就少。不过你找阿琛有什么事情吗?等他回来我和他说。”   宁丹臣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我一时间联系不到他,又刚好要去市中心,途中经过就想着直接来找他。这样看,我帮他做了吧。”   于母像是想起什么,匆匆跑到厨房给他拿了瓶饮料:“那要麻烦宁同学了,也没招待你,让你站在这里说了这么久,你拿瓶喝的,啊?”   “啊好。”宁丹臣推拒不过,只好乖乖接下,才和于母告别。   从于琛家离开后,宁丹臣站在路口,看着倒计时的红灯,心里在想接下来的要做的事。   电话铃响起,宁丹臣接通电话:“喂?”   “宁先生,你托我们找的资料都齐全了。”   “你们发我邮箱。”数字从0变1,绿灯了,宁丹臣大步向前:“尾款我等会儿打给你们,多谢。”   他挂断电话,背后似乎有人推了他一把,让他一个踉跄往前多迈了两步。   宁丹臣将将站定,身后忽地擦过一阵疾风,伴随刺耳急促的刹车声。   他站在人行道上回过身,一辆货车突兀地停在了斑马线中央。   “神经病啊闯红灯?车速还那么快,是要撞死人吗!”   有路人指着货车破口大骂,围聚的群众越来越多,絮语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急躁与怒意。   在吵嚷的环境之下,宁丹臣盯着那辆货车,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躲过了一劫。   看车辙痕迹,那辆货车是冲他来的。他过这段马路的时候离奇地只有他一个人,其他路人像是凭空消失了。   如果没有多迈那两步,现在的他应该横死街头,死相极惨,第二天的新闻头条就是明琛集团董事长宁哲骁独子车祸身亡,明琛继承人竞争大战了。   他摘掉用来装乖的黑框平光眼镜,冰冷地望向货车的驾驶位,司机靠在驾驶位上,五官狰狞,显出几分扭曲。   那副模样和假于琛见他的时候完全一致。   “那个司机是不是死了?”   “真假?怎么会开着车……是疾病吧?”   “警察呢?有人报警了吗?”   现场的的气氛升温,十月的原海市仍旧充满躁意,意外事故吸引了太多视线,已经有人在拍短视频上传到互联网。   警察来的很快,除了交警还有刑警,大概是报警人说明了司机忽然猝死的情况。   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屏幕亮起,是周若明发来问他在哪。下方还有条几分钟前游戏发来的提示:【恭喜玩家获得幸运buff加成。】   货车从他身后擦过去时,他被推了一把的感觉不是他的臆想,游戏里有东西跑出来替他躲了一次死劫。   人越来越多了,宁丹臣并没有多留现场的意思,他转身挤出人群,坐上回学校的地铁。   地铁在昏暗的隧道里穿行,他先是给私家侦探打了尾款,才打开邮箱查看收到的资料。   离他相近的意外自杀事件有三件,医科大两个,饭店那个男人,他找了私家侦探去调查这三个人的资料与生前行为轨迹,以及并没有在现实里出现自杀新闻的于琛一个月前在做什么。   他们四个人的共同相交点能用来缩小“选人”的范围与条件。被置换到游戏里面一定有什么特殊条件,不然都不用斟酌,直接把现实和游戏来个对调就行。   进行置换的那个家伙,能力是被限制的。   宁丹臣要在对方获得更多权限之前找到漏洞,不然真让虫族世界出现在现实里,麻烦就大了。   尤其是那些不加限制的异兽。   他打开文件,从第一个人开始看起,关键的地方全部做了标记,看到最后,相交点也出来了。   这四个人在一个月前都去过同一个地方。   原海市西名区大学城的创业园。   就在原海大学附近,地铁坐两站就到了,那里有很多创业公司,大学生创业占了半数。   他给钱大方,私家侦探做事也认真,连他们的行动路径都调查出来了。   把一些杂七杂八的多余信息剔除,宁丹臣终于看见最终的目的地,创业园东南方向一家游戏工作室。   宁丹臣打开游戏,再次给客服发了问题:【你们游戏公司地址在哪?】   客服一直是输入中,令他惊喜的是它的限制似乎减少了,加载半天终于给他发了个地址,正巧就是于琛他们去的那家游戏工作室。   客服发完这一条又补充了一句:【玩家注意安全。】   这条发完它彻底掉线,宁丹臣怎么戳都出不来了。   客服被掌控,但现在却能对他做出明确提示,而游戏助手至今都是哑火状态。   他还在念叨,万没想到下一秒游戏助手跳出来了:【警告!养成对象病危!请玩家及时采取治疗!】   宁丹臣:“???”   小雌虫又病危?   他玩游戏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夏玄不知道病危了多少次,总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坑害搞得全身是伤。   这次也是如此。他被一只类似牛一样的异兽顶飞出去撞到树上,又被树上蛇形异兽咬了一口,最后被藤蔓异兽捆着来回乱砸。   就此病危。   那些异兽似乎只盯着他,若泽在一旁跃跃欲试发出攻击都没能让它们的注意力从夏玄身上转移。   宁丹臣紧急把夏玄从异兽口中救下来,灌了一大堆的珍贵药剂,将他放到安全区域后,用再次出现的精神力峰值攻击键,将异兽全部斩杀。   他原以为夏玄和若泽应该去城市了,居然还在荒郊野外瞎晃悠,是怕自己贸贸然出现,消息泄露吗?   不过他俩该庆幸可索星是颗落后的低等星球,军队实力远不如大星,因此驻扎的部队距离密林就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们在荒郊野外晃悠完全不会被发现。   营养液也充足,不必担心饿死。   除了烦虫的异兽。   宁丹臣这几天在忙这调查游戏,上线时间都很不定,早上就只打了个异兽日常任务就下线了,也就没见证夏玄在砍杀异兽中的急速蜕变。   实战和理论完全不相同。尽管夏玄在他面前还是被异兽殴打的样子,但已经具备和异兽厮杀的战斗能力。   作为一个暂且还没办法使用精神力攻击的D级普通雌虫,这种进步可谓是相当明显,称得上飞速。   夏玄想多留在密林一段时间估计也有这个念头。   宁丹臣擦干净夏玄身上的血迹,看着他那身破破烂烂的制服,打开陪伴系统,点击去见他,直接把小雌虫拉进卧室了。   尽管游戏有问题,但功能模块都能正常使用就行。   他从衣柜里找出自己先前给夏玄氪金定制的衣服,挑了件天蓝色的卫衣和灰色的运动裤。   在上手解开夏玄制服纽扣时,画面突然简化,画风变成了火柴人,又是熟悉的意识流场面。   游戏助手的台词无比令人熟悉:【我们不会挑战玩家的人性。】   这个时候又像个正经游戏了。   宁丹臣撇撇嘴,却见游戏界面的右上角挂着一小串字,还是他早上打异兽掉落的幸运祝福,后面补充了一个“已生效”。   这次的幸运buff是真的触发了,他之前收到幸运祝福全都在倒大霉,今天居然中了小概率情况。   宁丹臣看着粗糙的火柴小人,莫名其妙觉得是夏玄替他挡了灾。   哪里会有虫被三只异兽刻意盯着打的?   若泽站旁边看都不看,明明若泽一个C级,精神力很吸引异兽,夏玄一个被封锁的D级有什么好关注。   一旦猜测,宁丹臣就开始调出前情提要,看他获得幸运祝福的那几天,夏玄发生了什么。   无一例外不是逃过坑害,免受皮肉苦,还有中奖,总之怎么幸运怎么来。   夏玄是他与游戏的锚点,已经和他成为命运共同体,连死劫都能互相挡,互相给对方幸运buff。   宁丹臣的神情有些难以言喻。   几分钟后画面恢复正常,又是那副逼真场景,夏玄撑着床铺坐起身,头顶冒出文本框:【宁一?】   夏玄的光脑报废,宁丹臣又只能和他打字交流,一时间竟找不到和他沟通的媒介,只好揉揉他的头发,示意自己在。   年轻雌虫意识到他没有发消息的媒介,于是问题也变得简单:【你最近很忙?】   小雌虫在关心他。   宁丹臣因为这句话,难得从紧绷的状态里放松出来,调查有了进展,和夏玄聊会儿天也挺好。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瓶牛奶和面包放到夏玄面前,示意他把东西吃了。   夏玄和他认识时,把牛奶面包全卖了,现在看见牛奶面包,反倒没有太过警惕,还对他说了声谢谢。   年轻雌虫打开包装,享受他虫生第一次的真实食物。   如果夏玄能从游戏里出来应该会很有意思。   宁丹臣看他小口小口吃东西,突然想到。 第25章 浅薄   夏玄如果出现在现实里,应该能吸引一大群人的视线。   无论是稀有的松石绿眼瞳,还是与D级雌虫完全不相匹配的漂亮容貌,和训练厮杀中锻炼出来的好身材,都会完全将注意力吸引过来。   宁丹臣已经开始想他和夏玄的约会,原海市有很多地方值得一去,他要带小雌虫去见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完全没想到夏玄可能没法出来的事实。   他看着夏玄小口吃东西,夏玄战斗算计时的凌厉都没了,只剩下可爱。年轻雌虫的动作有些谨慎,又是细嚼慢咽,一小口面包能嚼很久,对食物是异常珍重的态度。   手指不自觉违背他的控制轻抚上夏玄的头发,一点点将夏玄的头发捋顺,又替他整理卫衣帽子与衣领,贴心得不像话。   按夏玄慢吞吞的吃法,宁丹臣还以为要吃个一小时,结果没过多久用餐时间就结束了,游戏界面上方跳出游戏内的时间,现实与游戏的流速变化了。   最初他玩游戏时,游戏与现实的时间比速是一比一,现在游戏内的时间流速是现实的三倍,假于琛的出现让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流速变快对他而言好坏参半,好的是他能花最短时间推进主线,坏的是他没办法完全掌控游戏情况。   地铁还有两站到原海大学,宁丹臣从座位上起身走向出口。   夏玄大概是吃了东西心情好,给他加了点好感度,让三十这个数字多了点,没有继续卡在不上不下的界限里,很是尴尬。   游戏助手时灵时不灵,宁丹臣有话和夏玄说却没有沟通媒介,给助手发消息问还有没有除了光脑外能让夏玄接收信息的东西。   该有的权限没有就太过分了。   宁丹臣面对游戏助手时还是那副爱抬杠的模样,反而让游戏助手有了亲切感。   它先前被强制禁言,现在发消息就显得话多,还有点想找宁丹臣诉苦的意思:【对玩家反馈的游戏问题我们感到万分抱歉,现特地采取补偿。】   灵券余额增加,113星上的部分密林与土地诅咒被清除,宁丹臣可以在113星上开发的区域种地了。除此外,游戏助手还补发了特殊光屏,只有夏玄能看见,用来和宁丹臣交流的道具。   宁丹臣:【你大方的有点恐怖。】   话里话间还有种找到组织的激动。他也不能继续把游戏助手当成人工智能来看待,情感太过充沛了。   夏玄坐在床上戳着那块光屏,宁丹臣关掉游戏助手太热情的弹窗,给小雌虫发消息:【现在不用光脑也可以了,只有你能看见这块光屏。】   【我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比较忙。】   宁丹臣有事情要做,不会经常上线,也就没办法时刻关注夏玄,夏玄找他的时候他也不会立马出现。   夏玄:【你的工作,很多吗?】   宁丹臣不清楚夏玄把他当成什么了,估摸着把他当普通无性别的虫看待相处了,偶尔发来的消息里会试探他的生活,就像现在这样。   他走下地铁,乘坐电梯去出站口,顺带给夏玄回消息,用问题回避了问题:【你是在关心我吗?我好荣幸。】   轻浮。   夏玄在心里腹诽这条消息,和宁一交流的这段时间,已经够他想象出对方的形象。   容貌不够明确,但性格却是鲜明。宁一比起骄纵的雄虫,个性上反倒更像是雌虫。虽然不着调,时不时流露出轻浮的气质,但在正事上从来没掉过链子。   意外地是个很稳重成熟的人。   而且,夏玄仔细想了想对方的一切行为言语,有些轻佻的话全都是只针对他。   只有他能“听得见”宁一的声音,他是唯一被选中的虫。   虫母似乎看不下去他过往凄惨的经历,亲自送给他一份珍贵万分的成虫礼,借此告诉他并非孤身,他转过身,便能看见宁一的身影。   夏玄低声说道:“并不是关心。”   他知道宁一听得见,说话便隐瞒了自己的小心思。他抬头环视这间卧室,被褥柔软,窗明几净,地上奶黄色的毛绒毯子给冷色调的房间添了暖意。   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家。   他曾失去再也回不来的家。   夏玄抚摸着柔软的被褥,抬眼对着光屏说道:“宁一,你会陪着我吗?”   交付信任对他而言太过困难,从其中支取几分就叫他怯懦的心开始害怕。他想自己用错方式了,他不该这么直白地说,   宁一是自由的,他对自己的援助随心所欲,就像是一时上头,选中了在眼里觉得可怜的他,随手施舍自己的怜悯心。   夏玄对自己是唯一的想法产生了动摇,宁一久久不回复,给冷下来的气氛又添了几分凉意。   年轻的雌虫头一次尝到患得患失的味道,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明明没有喝酒,大脑却像是被酒精浇灌,变的昏昏沉沉,所谓的能操纵虫心的那颗心脏也变得脆弱不堪。   实在不像他的性格。   他移开盯着光屏的视线,转头看向卧室门。这个地方是宁一“创造”出来的,每次进来都出其不意,他甚至不知道宁一用了什么方法把他“拎”进来。   宁一不是虫,不是异兽,不是镜源种,就像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明。   夏玄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爬下床打开了床边的衣柜,里面被各式各样的衣服塞满,什么款式都有,全是他的尺码。他不用便知道这些做工精良的衣服全是宁一准备的。   他和宁一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悬浮的光屏飘在他眼前,闪烁一下后迎接了新消息。   【会陪着你。】   没有花言巧语,没有修饰过后的借口,没有用反问回答问题,出乎意料的郑重。   宁一很认真地对待了这个问题。   焦躁不安的气氛忽地平静下来,夏玄的羞耻心后知后觉冒上来,白净的脸红了一大片,视线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看光屏,他刻意换了问题:“你很忙的话,可以不用理会我,刚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宁一一贯的善解虫意突然不起效,在这个时候选择了的不解风情:【你害羞了?】   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没有必要点出了!   夏玄回了一句:“并没有。”   声音冷淡,耳廓通红,说服力并不强。   他似乎能听到宁一的笑声,笑他的故作正经与刻意掩饰。   宁丹臣这个时候的确在笑,但只是勾勾唇角。   收到夏玄“陪着他”的消息时他正忙着刷卡出地铁站,人潮拥挤,没工夫回复,出了地铁口,又被人缠上推销,他花了点时间躲开,这才有余裕回消息。   夏玄在陪伴系统里打转,问出问题后的焦躁不用看状态栏的描述就能看得出来。   明明是问问题的,反而先害羞,他这个回答问题的都没觉得羞耻。   宁丹臣在繁华的城市街头,伴随嘈杂的环境音,认认真真敲下“会陪你”三个字,点击了发送。   那一瞬间就像是在教堂宣誓,他无端出现这种幻想。   宁丹臣收起手机刷脸进学校,他现在忽然就无法定义他和夏玄之间的关系了。   最初是游戏玩家与游戏内的养成攻略对象,但假于琛的事情出来后,宁丹臣不能再草率的去定义,夏玄可能在另一个时空世界真实存在,那他的养成计划中的玩乐态度要全部剔除。   他怎么能随意轻慢夏玄的未来。   宁丹臣对爱没有具体描述与定义,也就无从解释心里百转千回,丝线缠绕的状态。说他喜欢夏玄也对,可远达不到爱。   是浅薄的、轻飘飘的喜欢,仅此而已。   宁丹臣轻率地下了定论,不愿意再去细想。他往宿舍走去,由于想得太过沉迷,周若明叫他都没听见。   “宁丹臣!”   “啊?”他被周若明的动作震回神,呆呆应了声。周若明往他后背拍了一掌:“想什么这么入神?”   宁丹臣扬眉道:“当然在想事情啊,不然想什么?”   周若明翻了个白眼:“你少讲废话。对了,发给你的各部门预算表你看了没?”   宁丹臣神色一滞,他忙着调查游戏以及和夏玄聊天,压根没想起周若明的工作叮嘱。   好像是收到信息了……   他冲周若明笑笑:“看完了。”   没做也要说做过了,周若明絮絮叨叨太可怕了,宁丹臣无法忍受的程度,就像周若明无法忍受他说烂话一样。   周若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最好是,别一直玩游戏了,赶紧把工作做完。”   宁丹臣现在对游戏两个字异常敏感,听见周若明这么说条件反射问了句:“什么游戏?”   周若明撇撇嘴:“那个什么虫帝的,拯救我和谢之桃逃离你的烂话攻击的救命游戏。虽然很希望你能继续玩下去,但不要耽误工作啊!”   他一个人操心工作很痛苦的!还没当上社畜头发已经要掉光了,为学生会压榨了自己最后一分光,堪称原大第一劳模。   宁丹臣耸耸肩:“我也有工作的好吗!这几天准备去创业园做点小投资。”   他漫不经心问了周若明一句:“若明,你最近有去西名区那个创业园吗?”   周若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还未开口又像是想到什么说道:“我没去过那地方,但下周六我们专业课老师要带我们去参观创业园。”   “这么认真的实践啊?”宁丹臣还带着笑,眼底却全是冷意。他要赶在周若明他们去创业园前把情况摸清楚。   他手里的牌太少,没办法一举击溃,只能徐徐图之。   如果游戏里有人愿意帮他调查,应该很方便……   宁丹臣拳头敲击掌心,恍然大悟。   找夏玄就好了! 第26章 军校   夏玄有思考能力,智谋点甚至是他所有属性里最高的,宁丹臣和他商量计划都不用多讲,他能立刻明白宁丹臣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夏玄在游戏里是主角,一切中心,按照一般游戏策划的设定,所有的资源一定是围绕夏玄的。   宁丹臣想起到现在都没继续的主线任务,当夏玄的眼界拓宽地位上升,他也能跟着接触更大的信息面,借机推断背后捣鬼的家伙是谁。   但他该如何说服夏玄又成了新的问题。让世界的主角意识到世界是个假象,他怕游戏直接崩盘,连带着现实出故障。   说服的度就很难把握。   宁丹臣敲敲手机,身为鬼话连篇优秀选手,他在短时间内迅速想了几个方案,既不会让夏玄意识到游戏的存在,又不会损害自己在夏玄心里高大上的形象。   他原先以为夏玄只把他当成普通虫看待,没想到后面看到了夏玄的心理状态,居然把他视作无所不能的神明。   宁丹臣扯了扯嘴角,他算什么神明,一个拿着好牌都能打烂的普通人。   鉴于这样的形象实在不够高大,宁丹臣决定暂时伪装一下神明。   除此之外还有好感度提升。   打字交流的方式效率太低,还得一直开着手机,说实话他更希望能和夏玄精神力交流,直接脑内对话。   他之前看好感度权限时,记得看见了精神力语音交流所需要的条件。   好感度六十。   夏玄现在对他的好感度三十七左右,还是自己给他送吃送喝送穿的,才努力赢来这么点。   他走进宿舍,打开了游戏,便看见夏玄已经离开安全卧室,换了身新衣服和异兽厮杀,他一旁的若泽则是追问他去哪儿了。   夏玄并没有回答若泽一连串的问题,自顾自拿着武器和异兽互殴。   宁丹臣看他俩闹腾一会儿后,才发现夏玄对他的好感值已经到四十二了。   是因为面包和牛奶吗?   还是因为自己承担了那几分少得可怜的信任?   夏玄在十岁那年失怙,乍然从温室之中离开,茫然面对来自无数贫民窟低等雌虫的恶意。欺骗,折磨,殴打,侮辱,这些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稚嫩的肩过早承担生活的压力,几乎是飞速褪去性格里柔软心善的那一面,睚眦必报心狠手辣,防备心极重,像只被人类伤害过无数次的流浪猫。   宁丹臣只不过因为无聊,才下载游戏打发时间,见到一只漂亮的流浪猫,于是动了恻隐之心,动动手指花点钱,对他施以援手。   对夏玄而言却不是那么简单。   小雌虫从警惕到勉勉强强接受,再到同意,是宁丹臣一次次危急关头出手,不求回报换来的奖励。   夏玄的信任是比爱还要重要的东西。   宁丹臣何其有幸得到了那几分的信任。   宿舍内只剩下他和张思逸住了,于琛消失,另一个室友外出实习,床铺都是空空荡荡,平时看起来拥挤的宿舍,这个时候竟然显出几分空荡。   连带他心里都觉得空落落。   宁丹臣大概知道自己要对夏玄做什么了。   夏玄的好感度与信任挂钩,他能让夏玄托付信任,好感度也就会上升。   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与夏玄的命运相互交缠,单一身份风险高,太薄弱,多重复杂关系的叠加才能让他和夏玄之间出现牢不可破的可能性。   宁丹臣后腰抵着桌沿,手机在他掌间转动,恋人,老师,搭档,好友,共犯……太多了。   顺其自然吧。他想,打开游戏,顺手踢开压住夏玄的异兽。   【攻击它的下颚,那地方是它的薄弱点。】   宁丹臣每天打异兽也不是白打,虽然是精神力峰值攻击,但总会遇到残血,放大招也有冷却时间,后来就学会扛武器普攻,对着游戏助手提供的信息挨个找薄弱点一击致命。   夏玄眼前冒出光屏,也没碍着他的视线,就地滚了身,盯紧异兽的下颚,千钧一发之际抬起等离子光剑,狠狠刺穿了它的下颚!   艳红的血溅了他满脸,一身换好的干净衣服又脏了。   异兽软软倒地,就此丧命。   他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白净的脸鲜红的血,抬眼看向光屏时又是冷冰冰的双眸。战斗后他针状的瞳孔更加明显了,带着厮杀后的残忍。   宁丹臣含着金汤匙出生,送到他面前的东西精致、漂亮、干净……都是包装过后的。   但却他格外钟情夏玄身上不加掩饰的野性,血淋淋,极为残忍的凶狠。   与那无时无刻对生存的渴望,那旺盛的生命力。   虫族和人类的价值观并不一样,好战好斗,凶狠残忍,对开疆拓土有着万分的热情,低等级的雌虫解决问题的方式大多是暴力。   夏玄会把自己伪装的很好,在不可避免时也会流露出本性。   宁丹臣整理他的碎发,把背包里的手帕拿出来替他擦拭血迹。拇指触碰到夏玄的眼尾,夏玄的眼神也跟着飘来,就像是和他隔着次元对视。   这可比之前和那群战舰上的雌虫星盗对视来的美好。   尽管夏玄的眼神看上去想要吃了他。   宁丹臣将手帕放到他手里,给他发了消息:【训练这么久,也该去城市了吧?】   总不能真在荒凉的密林附近天天打异兽,夏玄身上精神力不能完全自如使用的问题还没解决。   精神力的使用教授只有军校才有专业的课程,星网上都找不到几本教材,也没有网课这个东西。   夏玄的嘴唇动了动,大概是顾忌若泽在身边,说话的动作并不大:【进入城市的身份证明暂时没有。】   帝国各大星球之间穿梭是需要签证以及身份证明,夏玄和若泽原有的身份证明不能用,都是卡明莱帮办的,直接留了案底。   严格意义上来讲夏玄和若泽都是违法犯罪分子,帝国最大星盗组织卡明莱成员,有个还是预备高层,抓了都能加进各星球政府的工作考评重大成果里。   宁丹臣看着他头顶冒出的文本框,想了想回道:【我帮你伪造,你先去收拾行李。】   这两只雌虫在密林外安营扎寨,离密林内的毒气和有毒植株很远,却没办法躲开活动的异兽,天天打异兽当锻炼。   再打要成野虫了。   宁丹臣刚刚帮夏玄擦血迹就发现了,雌虫的皮肤已经开始变粗糙。   而且看他之前做的衣服尺寸来看,小雌虫还长高不少。   他打开档案看了看,夏玄营养跟上来后雌虫的基因就发挥了作用,身高过一八五,直奔一米九大关。   一个多月暴长十厘米,简直怪物一样的生长速度,身上的肌肉也变得明显。   宁丹臣本人就一米八五,目测来看以后就比夏玄矮,还比夏玄瘦弱。   对此表示很心酸。   看到他消息的夏玄乖乖拉着若泽去收拾行李,他则去伪造信息。   宁丹臣在游戏里是数据流的存在,能在星网里任意穿梭。夏玄到达可索星后可索星就对他全部开放。   他调换场景去了可索星一区的政府中心。   每个星球都划分了片区,有各自的区长,但一区是整个星球的政治经济中心,其它片区的区长要每个月月初前往一区进行汇报工作。   宁丹臣去的是一区中心的市政大厅,动了点手脚给夏玄和若泽做户籍身份证明,把原先他俩有案底的那份彻底销毁。   再去星球出入境管理局替他俩伪造乘舰记录和入境书,最后去移民窗口替他俩办理了长居证。   整个流程精密周全,毫不犹豫做了在现实里完全就是犯罪的行为。游戏助手期间多次冒出来,看着这位玩家往虫族社会违法犯罪分子的道路上狂奔,最后只是发了一连串省略号。   宁丹臣拿着入境书长居证和身份证明重新回到密林附近,对游戏助手的无语理直气壮道:“我又不是虫族的,我也没在他们世界,我这么守规矩做什么?”   守规矩的就夏玄一个足够,一家里两个守规矩的还怎么玩,生活都失去乐趣了。   雌虫整理行李的速度很快,宁丹臣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等了。   宁丹臣觉得自己动作很迅速,看手机时间也就过了没几分钟,看到游戏时间才反应过来他们等了快半个小时,游戏与现实的流速比是三比一,他险些忘了。   他把东西交给夏玄和若泽,在他们确认信息身份时看了看可索星各片区的入境管理程度。   可索星一共有十个片区,每个片区都有舰港口和星舰停靠站,一区的入境管理太严格且排队的虫太多不做考虑,二区三区这段时间在检修,不开放入境。   一圈看过来,他在六区和十区之间犹豫,两个片区管理松垮,夏玄和若泽能轻而易举混进去,但六区似乎有什么动荡。   宁丹臣想了想,最后敲定了十区的入境港口。   十区里有可索星上唯一一所军校,契索军事学院。   夏玄也该接受正规的教育了。   主线任务在这时也动了动:【主线任务:夏玄成功入学契索军事学院。任务奖励:经验一万点,灵券5,星币10000,点数5。】   奖励似乎多了点。   宁丹臣不清楚游戏助手和那个祸害现实的家伙之间有什么关系,但看情况游戏助手是站在他这一边,通过增加奖励的方式给他拓宽权限。   只要他乖乖完成任务。   他拿着积累下来的星币,去商城买了架小型的飞行器送到夏玄手上。   密林距离城市太远,走过去都到明年去。   商城出品的东西都有点特殊在身上,像这架飞行器,宁丹臣特意挑了能隐藏的款式,让夏玄和若泽安全躲开军队的视线,安然到达十区入境站。   到时候他再把飞行器收进背包就好。 第27章 遗忘   飞行器从天而降送到夏玄和若泽的面前,凭空出现。若泽还在惊叹飞行器的神奇,夏玄已经转过头看光屏的消息。   宁一:【你们坐飞行器去十区的入境口,混进虫群,三号出舰口。】   【不用太担心,相信我就好。】   夏玄在心里默念他的信息,有些生疏地用意念关闭光屏。   居然这么快就使用了“信任”的权力。他将行李搬上飞行器,心想宁一的大胆行径。   “对方很厉害嘛。”若泽拍拍飞行器外机,感慨道。   “什么?”夏玄大概没意识到自己现下的表情神态都软化了,流露一丝温和,尽管还是副冷冰冰的样子,却明显添了点暖意。   若泽歪歪头,笑容含蓄,多了分不可言说:“没什么。”装傻也是学会做虫的必要课程,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要说。   他率先进入飞行器,又探出头对夏玄说:“你来驾驶哦。”   “你很会使唤虫啊。”夏玄抓住把手跳进驾驶座,瞥了他一眼道。   若泽从手腕上摘下光脑,继续进行他的实验:“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他手里的电子笔敲敲夏玄的手背:“你把我拐进卡明莱,又把我拐出去,你要负责的。”   夏玄由衷对把若泽带到身边的自己感到痛恨,生平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捡一个大麻烦回来。   他启动飞行器,对若泽的话不置可否。   飞行大约一小时后,夏玄小心将飞行器停靠在某艘星舰旁,在那辆星舰开启舱门走出乘客时,带上行李和若泽一起混进了乘客里。   走出去没几步,他又担忧地回头看,怕宁一没处理好。   结果只是看见了一片空气,那艘飞行器消失得干干净净。   若泽瞥见他偏过头的动作,拍拍他的肩调侃他:“英雄是不会让自己出错的。”   他这诡异的样子让夏玄心生恶感,没忍住问:“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泽扬起笑容,故弄玄虚,笑里有分明的促狭意味。他是个看乐子的,不负责给提示和改变故事发展方向。   “什么都不知道哦。”他伸出一根食指在夏玄眼前晃晃,坐在行李箱上呲溜一声滑了出去。   夏玄:“……”   “不要乱跑!”他提上行李追上若泽,从一群虫中间挤出去,毫不在意身后的谩骂斥责。   到出站口时两只虫成功利用手头伪造的星舰票和身份证明出了闸机,站在可索星十区的土地上时还有种不真实感。   “真是自由的空气啊。”若泽伸开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   夏玄沉默着往旁边挪一步远离他,这只雌虫自从叛逃落在密林后,性格大变,习惯性抽风,有时候的慢吞吞发言也消失,留下个行动力敏捷的神经质科研员。   还是以前那个正常,虽然会逮住自己狂热地问宁一在哪里。   他们站在舰港大厅外的行道上,来来往往皆是分离再遇的虫们,步履匆匆赶着航班。远处是悬浮与扎根并存的城市。   可索星尽管在帝国内是个经济落后资源稀少的低等小星球,远比不上中高等级大星球,城市建设依旧让虫震撼。   夏玄盯着不远处发达的城市,对卡明莱产生更深层次的疑惑。   厉鸮到底是什么家伙,能在437星上建造出一座不亚于帝国星球的城市?   星盗也是一样,看着不着调行事野蛮粗鲁,很符合星盗的刻板印象。但和他们共事一个月后夏玄就明白这群雌虫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有时候表现出来的状态和军雌没有任何区别,像是军雌再就业,下了部队战场来做臭名昭著的星盗。   还有厉鸮,这次他和若泽能成功叛逃估计就有厉鸮一心布局的手笔。   松石绿的眼瞳暗了下来,夏玄抿抿唇,被虫摆了一道的烦躁让他很不快。   “别想那么多了,上飞行器吧,还是你驾驶哦。”   肩膀被拍了拍。夏玄这才发现宁一之前回收的飞行器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安静等待他们上去。   两只雌虫上了飞行器,夏玄敲着驾驶杆,调出了可索星十区的地图。   想活下去就得变强,只有往上爬才不会被当做尘土,连自己的命都不在自己手里。他自己把自己的性命当做筹码摆上赌桌,与别虫利用他当筹码完全不同。   他要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十区地图上,契索军事学院的标识闪烁,不过地理位置并不优越,离市中心很远,几乎称得上偏僻。   夏玄启动飞行器,往军事学院开。   几十分钟后,他们停在了契索军事学院的门口。   透过飞行器前窗,契索军事学院破破烂烂的学校建筑凄凄惨惨立在不远处,门口还有个学生坐在那儿百无聊赖刷光脑。   若泽扭头看夏玄:“你准备上学了?”脸上带了点不可置信,显然是没想到夏玄当完星盗后居然想当军雌。   夏玄面无表情回敬他:“跳槽换岗而已。”   从厉鸮设计把他赶出去甚至没留余地这件事来看,他在卡明莱没有出头之日,留着也是浪费时间,倒不如换个起点。   只不过这个起点有点太低了。   他的眼前忽然冒出光屏,宁一的消息在他停下飞行器后送达:【先在这里好好学习。】   【其它的学院有些“危险”,可索星因为偏僻还安全一些。】   夏玄思索后,的确这里是最适合他的地方。帝国一共有二十五所军校,其中有五所在低等落后星球上,其他二十所在中高等的大星上。   他俩目前是叛逃状态,虽说宁一销毁了所有卡明莱能反追踪他们的设备,但保不齐会有因为被卡明莱成员撞见暴露的情况出现,因此大星球不能去。   剩下的四所偏僻军校离可索星十万八千里,等他俩搞定证件,招生季都过了。   他大可向宁一继续寻求帮助,但夏玄将这个念头摁了下去。   不能太依赖对方。   软弱可以一时出现,却不能长久存在。   “总之我不想读书。”若泽耸耸肩,查看光脑上的实验数据,反抗夏玄的□□。   夏玄没给他反对的意见,冷声道:“他让我们在这里学习。”   这个“他”不作他想,必定是那个解开信息安全装置的虫。若泽立马换了副嘴脸,开开心心道:“现在正好招生季,我们去报名吧。”   夏玄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喜欢他?”不然怎么会这么心心念念牵挂对方?   这种问题完全不符合他的个性,若泽一脸惊恐看着他:“虫母在上,你在说什么鬼话!”   把一个无神论者吓到祈祷神明,夏玄也算达成了某种成就。若泽见夏玄别扭的样子,郑重其事道:“你不能质疑我对科研的真心。我对情情爱爱不感兴趣,不要把那些往我身上套。”   夏玄冷笑一声:“我想也是。”   两只雌虫提着行李下飞行器,踏上地面的时候飞行器就被收走了。坐门口军校生趴在桌上,身旁是一台机械手,拿着一沓报名表晃来晃去。   玩光脑正起兴时看见了不远处的虫影,于是极其兴奋地挥挥手,大喊道:“你们是来报名的吗!!!!”   喜气洋洋铁定有诈。夏玄的直觉动了动,还在犹疑就被若泽拖了过去,对方毫不犹豫从军校生手里拿了两份报名表,递了张给夏玄。   这个年代还有用纸质报名表的?契索军事学院的落后程度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夏玄拿着笔,写下个人资料,在基因等级那一栏顿了顿。   “诶,你是D级?”负责招生的雌虫晃晃椅子,看见夏玄干净的脖子犯了难。   军校不招D级是约定俗成之事。   夏玄的生活轨迹异于常虫,一些很普通平常的俗世规则有时根本记不住,现在才想起来军校不收D级雌虫的规定。   “没事没事,可能还没有完全觉醒,也有这样的案例,到十八岁再次基因觉醒测试,结果是D级以上之类的。”   军校生摆摆手,脖子上暗色的虫纹缠绕,是个C级。他从招生桌底下捞出了觉醒测试的仪器,示意夏玄把手伸出来。   “这玩意儿虽然不够精确,但测个大概还是可以的。”他拍拍仪器,“手指伸出来,要采血样。”   夏玄半信半疑:“一定要采血吗?”   血液样本流落在外容易留下风险,夏玄经不起查验,能不留下痕迹就不留。   军校生皱眉看他:“你在说什么傻话,觉醒测试都要采血样啊?放心好了,血液样本做完测试就会被销毁,这是规矩。”   仪器的结果出的快,夏玄看着显示器上的等级从D级到C级,又重新跌回D级。   军校生抓抓头发:“这就难办了,虽然契索现在很拉胯,但D级真没办法招进来。”   “已经是条铁律了,没有虫会违背。”   夏玄盯着“D级”眼也不眨,若泽和那个军校生还当他是失落,他自己却清楚知道并不是。   先前和那群围攻他的星盗对抗时他的精神力等级明显开到了A级的程度,这点若泽也能证明。   可现在基因测试依旧是D级,与他有的精神力实力完全不相匹配。   夏初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觉醒被限制?   夏玄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是自信,却对夏初去世前的所有记忆都是朦朦胧胧,偶尔能想起零星碎片。   如果要他全部说出又不可能。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记忆,整理到最后头痛欲裂,像是一柄锤子用力敲他的脑袋,逼迫他停止记忆回溯。   他的脸色苍白,全身冒冷汗,痛苦的模样让若泽都褪去懒散,扶着他正色道:“夏玄?夏玄!不要再想了!”   若泽的声音穿透重重迷雾,强行将他的神智从囚笼里拉了回来。夏玄发着抖,抓住若泽的手臂低声喃喃:“我忘了什么……”   军校生抓抓头发无奈道:“别太伤心了啊,这样我帮你问问招生办老师,能不能通融通融,当个旁听生什么的。”   他摸出了拨通招生办老师的光脑,等待接通时,身后却传来一道令虫厌烦的声音。   “夏玄?” 第28章 哀悼(倒v开始)   夏玄脸色还没恢复, 仍旧惨白惨白。他的视线移到军校生身后。   是察来,那只在莱尔星将他腿打断,后来被宁一敲晕的混蛋雄虫。   “真是好久不见啊。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废物D级也想成为军雌吗?”   察来的声音像是糊了一层粘腻的污水, 脏兮兮地从夏玄的小腿爬上他的发梢, 阴险恶心得夏玄要把昨天吃的牛奶面包全部呕出去。   他的视线从夏玄的脸滑到小腿,最后落在了夏玄干净的脖颈:“一个D级雌虫, 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还是乖乖去做个雌奴吧。”   手上的动作也称得上下流, 那是虫族经典的羞辱手势。   连一旁的军校生都看不下去, 眉间紧皱,却又出于对雄虫的尊敬不敢开口。   夏玄慢慢直起身, 断过一回的左腿在隐隐作痛。   在面对察来时根本不需要愤怒的情绪。   他只是很平静地推开搀扶着自己的若泽的手,一双松石绿的眼瞳里闪过冷光:“能在此处见到你,还真是毕生有幸。”   一句话里全是嘲讽, 偏生察来挑不出他的言语错误, 若是雄虫保护协会在这, 也不能因这一句话就惩罚夏玄。   察来的现状可怜, 被夏玄戳中要害, 当场怒火中烧:“你这无礼下作的雌虫, 居然敢对我这么说话!我要叫雄虫保护协会的虫来逮捕你!”   休明虫崽虽多, 雄子却少, 怎么会舍得把察来送到可索星这颗低等星球上?只能是因为休明自顾不暇,所以把雄子送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   看察来身上那身制服, 和军校生一样, 是契索军事学院的制服。   “我无礼在何处?这不是, 已经向您问好了么?”   夏玄神色平静, 半点没有被威胁到的意思。按他之前还在卡明莱的做法,察来没喊完他名字之前就会被他一枪毙了,哪来那么多机会让他说废话。   现在却不行,轻易动手会惹祸上身,夏玄只能忍。   察来喘着粗气,活像只磕了药的垃圾虫,面目憎恶丑陋,全然不符合世俗想象中俊美雄虫该有的模样。   他举起光脑,恶狠狠道:“别以为你能逃得过去,打伤我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他输入的那串号码不用多想就知道是雄虫保护协会,他是雄虫,证言天然就被偏信,更别提事情还是真的,察来估计手里也会有什么验伤证明。   夏玄只觉得不耐烦。军校的事情还没解决,这里又添了一桩麻烦,以他的手段解决察来一只等级算不得高的雄虫不算困难,更别提休明现在没有时间报复他。   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他只要付出行动。   下一秒,察来态度大变,对着光脑平静地说了声“没有什么事,只是拨错了”,便收起光脑,迈着机械的步伐,规规矩矩走到夏玄面前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说出那种失礼的话!”   夏玄清清楚楚看见他的腿在发抖,眼神是恶毒的,态度是恐惧的,声音在发颤,夏玄甚至能听出哭腔。   招生办的军校生脸色大变,几乎称得上惊恐,对夏玄能让一个高贵的雄虫低下头颅道歉感到万分震惊,几乎是结结巴巴指着夏玄说:“你……他……你?”   夏玄躬身附在察来的耳边,压低声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下次开口前记得,自己有没有命说话。”   他看察来那副畏缩的模样便知晓是宁一动的手。宁一的行事风格便是如此,在对待敌方的态度上多少会有点恶趣味。   夏玄站起身,罕见地露了个笑:“多谢察来大人的体谅。”   军校生似乎从震惊中回过神,给招生办老师的电话还没打通,他又打了一遍:“赛因老师,来报名的雌虫里有一名D级……”   他口中的赛因老师在光脑另一端大声嚷道:“让他报名吧!今年的招生指标没满,学院也不用开了!”   听见这番话的若泽对上夏玄的眼睛,意思是真的要在这个地方入学吗?   都快倒闭了吧!   夏玄在报名表上填写信息,在专业方向选择上去了指挥系。   “你认真的?没有精神力去精神力指挥系?”   负责招生的军校生看着他写下的方向选择,难以置信。夏玄抬眼看他:“指挥不是一定需要精神力,有脑子就够了。”   一旁的察来表情扭曲,看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苦于某个命令紧紧闭上了嘴,因此是一副痛苦的模样。军校生看见他的挣扎,好心问道:“察来大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察来绝望地摇摇头。   **   “你还是乖乖把嘴巴闭上吧。”宁丹臣点点察来的嘴巴,毫不在意对方被强制禁言的痛苦。   察来刚冒出来的那会儿他还挺意外,这炮灰一样的家伙居然还没死,坚持燃烧生命蹦跶到最后。   他要是没那么张扬宁丹臣或许会放过他,顶多把他打个半残扔回莱尔星。但那张嘴巴说话实在难听,宁丹臣可忍受不了这种被惯坏的渣虫借着性别肆意羞辱夏玄。   正巧游戏助手提供了精神力使用按钮,宁丹臣便对这只并不听话的雄虫用了点小手段,下了暗示。   “敢轻举妄动就杀了你。”   他是这么下命令的。   语气轻飘飘,没留一点仁慈,全是残忍。完全没把察来放在眼里。   他是在认真“玩游戏”,没有用的NPC还留着做什么?   包括那位负责招生的赛因老师,为了让主线任务进展顺利,他彻底握住反派剧本,威胁完这个再去威胁那个,强迫要挟一套玩得特别顺畅,再不行就用精神力。   洗脑催眠无所不用其极,反正在他眼里全是无用的NPC。   身为游戏玩家严格贯彻夏玄是最优先的原则,就像他对夏玄说的那样。   宁丹臣揉揉太阳穴,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走到阳台看了看远处澄澈的天空缓缓眼睛。   他刚才按下游戏助手提供的精神力使用按钮时,脑袋像是被针刺了下。   联系之前给夏玄做精神力保护罩的时候,他也产生了痛感,第二次虽然是手机砸脸,但也与游戏助手的提示相契合了,说明他有精神力这个东西,且能够通过游戏媒介应用到游戏里。   目前强度如果开大,按照他处死妄图置夏玄于死地的息兰公馆管理者时的程度,再根据那些NPC的话,他应该比A级要高点。   察来和赛因的精神力等级都是C,他能轻松压过他们,再不济也是B级。   他的身上再添疑点。   宁丹臣能确信自己是纯正人类,他甚至能提供自己出生的影像,充分印证自己是人类的事实。   “这是我被选中成为玩家的原因之一?”   宁丹臣疲惫地叹了口气。   夏玄已经顺利通过军校报名,成功入学契索军事学院,从恶名远扬的星盗“十三”摇身转变成军校一年生,还是以D级身份就读帝国倒数第一的军校。   任务完成,奖励到账,宁丹臣见夏玄目前处在安全状态就关掉了手机,靠着窗放空大脑。   他们宿舍紧邻生活区里一条为学生准备的商业街,这个点店铺都在营业当中,他站在阳台,能听见楼下学生的聊天声。   宿舍门开了开,张思逸提着包坐到位置上,见他站在阳台问道:“你看起来很累啊。”   宁丹臣手肘靠着窗沿,仰起头看被窗户防护栏切割的天空:“处理了几个比较棘手的‘人’而已。”   张思逸愣了愣,放包的动作都有点僵硬:“你不要说的那么恐怖好不好,会造成误解啊!”   哪有对人用处理这个词的啊!   宁丹臣挥挥手:“太累了,抱歉。”   张思逸把英语试题放回书架打开了电脑,随口说道:“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像你。”   “哪里不像?不还是一样散漫随意。”宁丹臣偏过头看他,打趣似的说。   张思逸右手搭着椅背,抓了抓头发,做了个沉思的模样:“感觉现在更符合大集团继承人的样子。”   “老实说你平时那个状态,完全看不出来要继承一个集团吧,简直自由过了头。”他煞有介事给出评价,在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刚刚那个处理,很有铁血总裁的模样。”   宁丹臣对他这位室友的脑回路理解不能,难以言喻地开口:“你要不要念念我们国家的全称,再想想治国政策。法治社会国家能不能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家是正经合法企业,不干触犯刑法的事情,依法纳税,每年坚持做慈善,不要把我说成是什么黑恶势力。”   张思逸耸耸肩:“最近被妹妹洗脑了,接触到了全新的知识,不可避免。”   宁丹臣转转滞涩僵硬的肩膀,拿着手机走进宿舍。他打开平板,把私家侦探发来的信息重新做了整理,将自杀者的个人资料贴好,于琛被单独拎出来放一边。   于琛出现异状的时间比那三个跳楼的人要早,说明在此之前已有相似的案件发生,不可能只有这么几起。   躲在幕后的家伙把现实里的人置换到游戏中,再把游戏里的角色置换出来,现实里的人关于被置换对象的记忆会慢慢扭曲,是为了给置换对象的取代做准备?   如果他的推测没有出错,于琛大概已经真正消失了。   不是他之前假设还活着的情况,而是真正死亡。□□的死亡,精神的死亡,以及社会面上的慢慢被遗忘。   他看向于琛原来的床铺,竟没有产生任何悲哀的情绪。   只是很平静地为于琛哀悼。 第29章 无援   “宁学长最近很忙啊。”谢之桃将各社团的活动预算表审核完毕后放进了文件夹。   坐她旁边的周若明手里的笔停了停, 若无其事道:“他那个家伙不是每天都很忙吗?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你们找我?”宁丹臣突然从门口探个脑袋进来,眨眨眼看向谢之桃和周若明,一脸无辜相。   周若明叫他吓得够呛, 说话的声音都变形了:“宁丹臣!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突然冒出来说话的习惯!”   宁丹臣委屈脸, 为自己辩解:“是若明你在背后讲我坏话才没听见我的问好吧!我都打招呼了!”   周若明轻咳一声, 问道:“你最近在做什么,学生会的工作都没处理。”   学生会执行主席慢悠悠走到座椅边坐下, 手里拿着一串钥匙瞎晃:“拯救世界去了。”   周若明无语地看着他,谢之桃则以玩笑回应:“那学长要对付我了啊, 毕竟我每天都在想着让世界爆炸, 是个大恶人呢。”   “好阴暗的念头。”   “这种垃圾一样的生活,想让世界爆炸很正常吧!每一天都那么累。”   谢之桃瘫在桌上, 秘书长又要负责学习又要负责学生会工作,还要面对形形色色离谱的人,压力大到每天都想毁灭世界。   宁丹臣接过她手里的工作, 若无其事道:“其实最近在投资, 看中了几个项目, 准备试试水。”   “你居然不是开玩笑。宁叔叔和张阿姨知道会很高兴的。”周若明头也没抬, 对他终于要对生活认真的态度表示鼓励。   宁丹臣没有回应他, 眼神却有些冷。他过来帮谢之桃和周若明减轻完工作压力后就拿着平板离开, 整个人的背影都显出几分冷肃。   谢之桃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背影, 手肘戳了戳周若明:“学长, 宁学长最近是有点问题吧?”   周若明抬抬眼,安抚似的回答她:“想开点, 宁丹臣是那种全世界都死光了他都能苟下去的变态, 不用担心他。”   “学长。”   “怎么了?”   “没想到你有时候也这么刻薄啊。”谢之桃感慨道, 对着周若明的表情颇有“人不可貌相”的意思。   周若明冷笑一声:“那你是不知道我以前给他折腾的有多惨。别真把他当成什么温柔好人, 性格那么恶劣,还喜欢恶作剧。”   “我小时候给他背了不知道多少黑锅。”   被评价是个性格恶劣的混球宁丹臣离开学生会主席团办公室后就去了自己近期在校外租的房子。   学校宿舍虽然就只有张思逸一个室友,但还是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像他现在做的调查一件都不好对外透露,在外租套房子更加便利。他打开客厅的灯,密密麻麻的资料贴满了整面墙壁。   近一个月内原海市发生的自杀与意外死亡案件绝大数在这面墙上了。他没有把谋杀案件列进来,是因为暂时判定幕后者还没有消除所有证据的能力。   如果他是对方,扭曲记忆洗脑自杀,或是□□,远比策划一场谋杀案要来的便利简单。   手机屏幕亮了亮,是宁丹臣找的私家侦探发来的补充资料。   他抛着手机,经济富裕代表他能花最短的时间搞定他需要的东西,一整面墙的资料便是证明。   所有死者并非都和游戏相关,他根据死者信息进行筛选后确定了六十多起。   这个数字还是宁丹臣极力缩小范围后得出的,依旧叫他触目惊心。近一个月非自然死亡人数多到异常的程度,警方没有起疑心吗?   宁丹臣手托着下巴,将手里的飞镖扔了出去,正中靶心。   他倾向警方有所察觉,但记忆被修改过。张思逸对于琛的态度是实证,除了他之外,所有人的记忆都有被篡改的痕迹。   处于被动位置的感觉令他不怎么好受。对他这种有点控制欲的人来讲,自从接触到游戏后他的生活如同脱缰野马一般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狂奔,这种情况让他很不适应。   不适的同时还有兴奋。   是棋逢对手的兴致盎然。他直觉自己会和一个很有趣的家伙进行博弈。   宁丹臣将手里的最后一支飞镖扔出去,先去西名区的创业园,再去那六十多个死者行动轨迹交汇过的几个地方。   周六周若明他们要去创业园,他周四没有课,正好可以提前去踩点。   既然他是不受影响的那个人,行动也会更自由,唯一要做的就是给自己的一切行动找好合适的理由。   人傻钱多的纨绔富二代进行玩票性质的投资就很不错,反正他长了张很能唬人的花花公子脸。   他打开手机,给私家侦探结尾款,习惯性打开游戏看夏玄情况。   小雌虫已经在宿舍里了,由于契索军事学院的倒数排名,学生少设施差,夏玄和若泽不是一个专业的都能分到一间宿舍里。   夏玄在整理行李,若泽坐在他对床晃荡腿悠哉悠哉,很显然负责维持住处环境舒适干净的必定是夏玄。   宁丹臣朝若泽脑门用力一戳,把虫直接戳倒了才觉得自己帮夏玄出了口恶气。夏玄贤惠心善不是这家伙能拿捏的理由。   他的时间不怎么容许他继续逗夏玄,确保夏玄接下来一段时间在安全之中他退出了游戏,打开平板完善策划书。   去投资装也要装的像一点。   周四那天,宁丹臣起了大早,衣着穿搭很是花哨,驱车去了创业园。   他提前查了那个游戏工作室,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就不知道了。宁丹臣停好车,径自朝创业园的东南方向走去。   “请问是宁先生吗?”待他走到棱镜游戏工作室门口时,负责人已经在等他了,见到他兴奋道。   “对,是我。”宁丹臣扯扯领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从他进入工作室的范围内就觉得有些胸闷气短,空气压迫着不让他好好呼吸,强行抑制他的呼吸节奏。   他深吸一口气,晃了晃手里的平板:“可以带我参观一下吗?”   负责人朝他微微躬身:“应该的。”   宁丹臣跟着他,不动声色打量整个工作室。工作环境很自由,员工看起来也很轻松的样子。   “宁先生有玩过我们工作室制作的游戏吗?”负责人在向他介绍中途见缝插针问道。宁丹臣好奇地凑到一个员工身后观察对方工作,漫不经心道:“有,那个虫帝养成攻略,画面做的是真的很精美。”   “本来想着打发打发时间,没想到就被彻底吸引了。”   他在员工露出不适应表情前起身离开,和负责人并肩行走。   负责人推了把眼镜,想偷偷瞥他,眼珠轻转正巧对上宁丹臣那双明亮的眼眸。   年轻的集团继承人生了双含情桃花眼,瞧人时眼尾总会不经意露出点温柔,应当是个好脾性的人,但负责人对上那双眼时无端冒了一身冷汗。   他像是在宁丹臣面前无所遁形,失去了所有伪装与掩藏,将并不算干净的内里暴露出来。负责人擦了擦额头,笑容称不上自然:“那真是荣幸能得到您的喜欢。我们也在努力用心做游戏。”   宁丹臣环视一圈,另起话题:“你们还有别的投资方吗?那种精细的建模与动效,没钱撑不起来的吧?”   负责人步履匆匆,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说话的语速也跟着加快:“我们是还有几位投资人,不过今天都在忙,只能由我来接待宁先生,负责这次投资工作了。”   宁丹臣闲适地坐在沙发上,坐姿极具侵略性,光看他的姿态便知晓他是个习惯主动攻击的类型。他不怎么客气地打量整间办公室,开口道:“虽说投资是玩票性质,但不做好准备工作老头子肯定要念叨我,所以来之前勉强看了些。”   “他们不来看,真的保险吗?全部交给你来做。”   负责人拘谨坐下,点点头道:“那几位先生将权限交给我了。”   宁丹臣的指尖轻点平板,他刚才一路过来,这位负责人并没有刻意拦着他,不让他去看员工的日常工作内容,反倒是员工对他表现出了不明敌意。   他一个人傻钱多的投资人能产生什么威胁,送上门的冤大头,第一反应居然是敌视。   简直是把我们有问题明晃晃写在脸上,生怕宁丹臣看不出问题。对方设置了一个宁丹臣无法拒绝的阳谋,勾着他不得不往坑里跳。   负责人局促不安,他自从进入办公室后就不再是门口见到的那副口齿伶俐模样,反而换了个人似的,对着他都说不出几句话。   宁丹臣十指交叠,脑子里飞速思考把人支开他去查探情况的方案,却没想到空寂的办公室忽地响起电话铃,负责人拿着手机,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宁先生,我要先去接个电话。”   “请自便。”宁丹臣冲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负责人接通电话,捂着听筒匆匆走出办公室,顺带合上了门,留下宁丹臣一个人在空旷的办公室内。   办公室的装修倒是很契合这个游戏工作室的名字“棱镜”,处处都显出简约精致,带着如同棱镜那般清晰的线条,是鲜明的几何美学。   他瞟了眼头顶的监控,左手轻抚过书架的书,全是精装未拆封,用来做装饰的书籍。宁丹臣根据影视剧里常出现的书架开关试探一番,什么都没有。   这些书都是真的,没有和什么机关相连接。   宁丹臣有些玩味地笑了笑,对方千方百计引诱他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算准他的疑心,算准他会为舍友的死亡心软,对朋友的关照孤身前来调查,又支开所有人,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间办公室里,是想要和他“谈谈”吗?   办公室内骤然间变得明亮,宁丹臣不适地皱起眉头,手臂下意识横挡眼前,以他为中心开始升腾起白雾,直至将他彻底包裹。   白雾之外是浓重的暗色,大楼在阴影内逐渐坍塌。   宁丹臣孤立无援。 第30章 杀机   思绪像是被这层白雾彻底包裹, 宁丹臣眼前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清东西。混沌侵蚀理智,他察觉自己的记忆已经初步陷入紊乱。   “别装神弄鬼, 滚出来。”他终于褪去那层玩世不恭的表象, 寒芒毕露对着飘忽不定的白雾。右手则握拳, 指甲死死扣住掌心烙印月牙痕迹,用疼痛逼迫自己清醒。   白雾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他周围浮动, 不言不语,一味地将他推向深深处, 宁丹臣面上似是挂了霜, 望向浓雾深处,没有迟疑迈开大步走去。   坐以待毙并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对方既然这么想给他一个下马威,那他便不能入对方所愿。   勾缠他的白雾消散在他身后,他到达了最深处。周遭场景变换, 耳侧传来猎猎风声, 脚下是密密麻麻的高楼, 紧紧相连构成了某个神秘图腾。   宁丹臣眯起眼, 在模糊的视野间勉强辨认出那是半边蝴蝶翅翼, 钢筋铸就而成的尖锐凌厉狠狠刺入土地, 在灰白的天空下挣扎着破土而生。   他环视四周, 在高得异常的天台上发现了陌生背影。   对方坐在轮椅上, 背对他贴近了天台边缘,似乎下一秒就要滚落下去, 拥抱重力带来的死亡。   宁丹臣本以为对方会选择继续躲在幕后装聋作哑, 没想到直接出现和他对峙了。   “本来以为你是甘居幕后的类型, 没想到胆子这么大, 敢只身前来找我。”   他扬起眉,方才进入白雾时的冷肃消失得干干净净,半点尖刺都未留下,现下的模样甚至能说一声轻佻。   坐在轮椅上的人发话,声音飘忽不定,从四面八方围绕而来,听得宁丹臣揉了揉眉心,内心全是对这种装神弄鬼行径的不喜。   “宁先生不也是只身前来?”   轮椅动了,往后滚了几十厘米,彻底远离了天台边缘。宁丹臣看着在安全范围的轮椅,可惜地叹了口气:“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做谜语人也没有意思。”   对方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反而用了个问题:“宁先生知道我为何选择孤身而来吗?”   “这种原因,不用想也知道吧?”宁丹臣抓抓头发,从轻佻的状态中沉淀下来:“当然是来制服你的。”   话音刚落他便冲了出去。宁丹臣并非体弱大学生,相反他常年健身锻炼,防身术经过特训,对他而言制服一个残疾人并不算困难。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那道声音离他很近,他甚至能听见轻盈的呼吸声:“只不过我和你有一点不同——”   “我是来杀你的。”   声音贴在宁丹臣耳边说出,瞬息间杀机毕现,飞镖正中靶心!   宁丹臣悚然一惊,握住轮椅扶手的那一刻便明白自己踩坑了,对方很有可能是游戏内的家伙。   轮椅上空无一物,他见到的只不过一个虚影。   他的脚下,建筑开始坍缩断裂,白雾骤然散尽,大片浓厚深沉的暗色如海浪般涌来,彻底将他淹没吞噬,他的脖颈被狠狠掐住,氧气在一点点耗尽。   他在窒息之间如同失去翅翼的蝴蝶,像具尸体般从高楼坠落。   **   胸前的绿色吊坠在暗暗闪着光,夏玄察觉到一片滚烫,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千万钢针扎入血管,血液的流通都显得滞涩。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哪里出了问题。   “你怎么了?”若泽碰碰他的肩膀小声问道。   他们两个入学成功的第二天就是军训,此刻是军训的休息间隙。夏玄摇摇头,捂住了心脏:“没什么,只是有不太好的预感。”   契索军事学院今年招收的学生少的可怜,因此是新生集体军训,不根据专业,打乱分配成几个连。   其中甚至混进来一个D级。雌虫教官看着夏玄白皙毫无虫纹的脖颈,只能得出夏玄是超强关系户的结论,竟然成为打破军校不接受D级学生规矩的例外。   其他雌虫或多或少都有傲气,根本不屑与D级为伍,休息间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唯独夏玄和若泽身边留了真空带。   夏玄撑着草地站起身,冷着一张脸和教官告假去卫生间。   “还剩两分钟,速度快点!”雌虫教官不悦地看着他,沉声道。   夏玄干脆大步往卫生间跑去,到门口,却被察来堵住了。   心头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没工夫和察来扯皮,周边没有监控没有其他虫,他也收敛先前在校门口见到察来的那副装模作样,冰冷道:“有事?”   察来的笑容粘腻,他大方袒露自己的目的:“来找你茬。”   夏玄眉头皱了皱:“我没空。”他推开察来就要进卫生间,心脏的震颤反复昭示并不愉快的可能,吊坠的温度再不断升高。   是宁一出事了吗?   对方已经很多天没有联系过他了,光脑不在身边,他要用光屏联系对方——   “这么急着是去找谁?”察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个被惯坏的体弱雄虫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实在出乎夏玄意料之外。   夏玄的情绪难得有起伏,异常暴躁,他盯着自己被攥住的手腕,只觉得恶心,内心怒火升腾,恨不得当场把察来砸晕。   无奈还得顾忌雄虫保护法和雄虫保护协会,不能轻易出手。   “松开。”夏玄冷声道,用力挣脱察来的束缚,却没想到下一秒察来又贴上来盯住他,还是用那副下水道似的恶心语调说道:“他已经死了。”   夏玄神色一凛,反手攥住察来的衣领:“你知道什么?”   察来怎么会知道宁一的存在?宁一对他的惩罚只是精神力,他断然不应该知道宁一的真实身份和现状。   察来的笑容恶劣,嘴角几乎咧到耳根,他身上散发出并不让夏玄好受的信息素气味,一字一句道:“我只知道你的发.情期到了。”   “如果你求我,我也许会让你做个雌奴。”   夏玄猛地松开他的衣领,呛口气后大喘气地后退几步,精神识海深处在发出严厉的警告,警告他并不妙的现状,束缚禁锢他的铁索发出断裂的悲鸣。   他的眼睛开始出血,在血雾中先是看见察来自得丑陋的笑容,紧接着便是惊恐的表情。   耳朵开始出血,察来的尖叫被断绝在外。   夏玄低下头,看见了手腕上爬升蔓延的蓝紫色虫纹。他早把自己要来发.情期这件事遗忘,也就没有注射抑制剂。   他不清楚察来在信息素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的发.情期来的猝不及防,但唯一清楚的是,自己的精神识海在破碎边缘,身后的蝴蝶骨传来剧烈疼痛。   D级没有精神力自然不会有精神力暴走的状况,但他清楚自己是伪D级,暴走状态是必然的。   他摔倒在地,全身蜷曲抱住自己,就像一只茧。   破碎的光屏在他眼前显现,吊坠滚烫,在他的精神力刺激下发出耀眼的绿光,一如他眼瞳的色彩。   短短几秒内,绿光消弭无形,夏玄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朦朦胧胧听见走廊上传来的呼喊声响。   他轻声喃喃宁一的名字,在意识消退前抓住了吊坠。   **   “医生怎么说……”   “会没事的……医生都说……”   原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张颂龄紧紧攥着丈夫宁哲骁的手臂,满脸的担忧。   宁哲骁状态并不好,身上西装皱皱巴巴,精神也显得倦怠,他搂过妻子的肩膀,用拥抱宽慰她濒临崩溃的心。   他接到张颂龄电话时人还在梁津市开会,听闻在原海市读书的儿子从十八层高楼的天台坠落,生死未卜,急慌慌买了最近的航班飞来原海。   张颂龄已经哭过几回,眼眶通红,神色憔悴不堪。宁哲骁的秘书带了晚餐回来,这对夫妻也没心情吃了。   “青阳,丹臣坠楼前都发生了什么查明白了吗?”   宁哲骁看向秘书徐青阳,他的相貌周正严肃,看一眼就能叫人心生胆怯的“正义面孔”。   宁丹臣的长相随张颂龄,更加柔和明丽。   徐青阳将紧急查出来的资料递给宁哲骁,口中解释:“少爷今天的行程是前往西名区创业园查看投资项目,期间还和接待方参观了工作室,只是后面的行动就有些……诡异了。”   他的声音顿了顿,将平板监控打开给宁哲骁:“少爷中途像是被什么牵着往工地走,徒步走上了未建筑完全的大楼天台……“   徐青阳的汇报还没结束,病床上的宁丹臣传来一阵响动,张颂龄匆忙起身喊道:“阿臣?”   宁哲骁示意徐青阳稍后再说,按响了床头铃。   宁丹臣的手指动了动,沉重的眼皮挣扎着睁开,视野内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后脑勺剧痛,全身上下像是被车碾过的痛苦。他抿抿干涩的唇,听见张颂龄带着哭腔的喊声,下意识抬手要去安慰她:“妈……”   他记得自己先是去棱镜工作室查游戏的问题,再然后在办公室里陷入白雾中,和那个置换游戏现实的家伙对话,最后被推下了高楼。   所以这里是医院?   “阿臣,你听得见妈妈再说什么吗?”张颂龄握着他的手,试探性问道。   宁丹臣缓慢眨动眼睛,灰蒙蒙一片终于消失,视野逐渐恢复清明,他的耳朵没聋,听得清张颂龄再说什么。   只不过嗓子干涩发不出多少音,只好勾勾她的掌心,示意自己听得见。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宁哲骁扶住激动地快昏倒的妻子,对迅速赶来的医生问道。   对宁丹臣一番检查后,主治医生说了能叫张颂龄和宁哲骁放松的诊断。   他有些稀奇地打量宁丹臣,像是看见一个制作精密的仪器:“真是奇迹,从十八楼摔下去也只是断了条左腿和脑震荡,福大命大。”   如果不是顾忌患者家长还在,他估计就要把手底下的学生都叫过来研究了。   宁丹臣摔下去时并不是全无意识,至少到最后他能察觉到有股外力将他包裹,在他摔成肉泥前捞回他一条小命。   救命的方式他很熟悉,毕竟他对着夏玄用过无数次。   精神力外化防护罩,替他减去绝大多数的冲击。   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是游戏里的夏玄救了他。 第31章 失联   宁丹臣清醒没多久就重新昏睡过去, 等到第二天才彻底清醒,精神头也恢复许多。不再像昨天那样说话都费劲。   张颂龄和宁哲骁推了所有工作陪床看护,等他精神好了, 盘问也开始。张颂龄人看着性格好, 实际上真动怒全家两个男人都不敢招惹她。   她开口问话后宁哲骁自动闭嘴保持沉默, 专心听宁丹臣胡说八道。   “阿臣,你先和我说说, 你最近压力很大吗?”   张颂龄决定先以柔和方式进攻,上来就责骂孩子不是好家长该做的事。   宁丹臣左腿吊起, 脑袋上缠纱布, 一脸病弱相都拦不住他那张蠢蠢欲动的嘴。   看向张颂龄的时眼里也写满莫名其妙:“爸妈为我创造了这么优渥的家庭条件,我能躺在金山上当纨绔一辈子, 我为什么要有压力?”   他一个立志做贻害千年混蛋的家伙怎么可能想不开玩自尽。宁哲骁听他这么说很显然有看法,被张颂龄拦住了手。   既然他还有精力乱讲,张颂龄也维持不住温和表象, 一脸严肃问他:“那你无缘无故去建设中的工地参观做什么?还爬到十八楼。爬高点风景更好看吗?”   “工地有监控, 警方也查过了, 没有第二个人出现, 你是自己脚滑掉下去的, 幸好中途被雨棚拦了拦, 没彻底摔死。”   张颂龄说到这松了口气, 她只能庆幸宁丹臣命大走运, 好在这几年她和宁哲骁坚持做善事积福了。   宁丹臣语气轻松:“意外而已,不用那么担心, 我心里有数的。”甚至扬起笑容, 对张颂龄比了个大拇指。   他转过头看窗外, 迅速变脸, 佯装的轻松不见踪影。所谓的游戏工作室只是一个陷阱,发生在他身边的所有死亡案件全都是为了引诱他前去那个地方。   宁丹臣不由自主想起很早之前做过的一场梦。梦里有道不断引诱他跳楼的声音,和这次在天台对峙的声音极其相似。他垂眸,盯着缠满纱布的双手。   纱布之下是血肉模糊的擦伤。   对方站在高处织下重重蛛网,隐匿黑暗中,紧盯他的一举一动,待他踏入陷阱,便收拢所有蛛丝,将他紧紧锁住。   首次交锋就差点身死,以性命做赌注的游戏,不是一般人能玩的。他要有将自己当做筹码的决心,就像夏玄在卡明莱执行任务时那样,不留任何余地将性命扔上赌桌,大胆且疯狂。   宁丹臣嗤笑一声,他现在还活着,说明未来被追杀的情况只多不少。对方在梦中引诱他跳楼被他警告,暗示他到所谓的游戏工作室却成功让他在高楼坠落。   对方不能控制他的精神这点已经明了,只有他的行动合乎逻辑常理,才会让他受到生命危险,反之,他的行为如果并没有因果链,对方再想杀了他也不行。   就像这次。宁丹臣扯动纱布,指尖捻过一角,他因为于琛的事情对游戏起疑心,自然而然寻找侦探调查。   从被动过手脚的游戏助手和侦探那得到信息反馈后锁定棱镜工作室,以投资人的身份前往,途中被某样东西吸引,义无反顾奔向工地正在修建的大厦,脚滑坠落。   整个事件都很流畅,前提是他真的死了。   他一旦身死,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冠上富二代寻求刺激坠楼自尽,或者磕了药精神涣散的名头。虽然计划粗糙,但只要他死了,后续就会像处理于琛那样简单。   只可惜他活下来了,夏玄的精神力保护了他。   他一身伤靠在床头,神情变换莫测,引得张颂龄和宁哲骁互相对视,生怕这个儿子真傻了。   宁哲骁咳了声,开口说:“丹臣,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你妈妈知道你坠楼的时候嗓子都哭哑了,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知道吗?”   宁丹臣点点头,乖巧应道:“不会有第二次了。不过爸,我的手机呢?”   张颂龄从包里摸出一个屏幕碎得稀烂的手机递给他:“报废了。”   宁丹臣看向手机尸体陷入了沉默,一分钟后,他对着张颂龄道:“妈,能给我买个新的吗?”   夏玄还在手机里啊!   半小时后,被嘱咐去买手机的徐青阳打开了病房门,将新手机递给宁丹臣。   宁丹臣从报废的手机里掏出电话卡放进新手机里,登录账号后,他庆幸自己平时有在云端上传备份的习惯,旧手机的数据能全部迁移到新手机里。   整个数据迁移花了将近一小时,等他解锁新手机,翻遍所有应用也没有找到虫帝养成攻略。   宁丹臣不死心打开应用商店,回顾自己第一次下载的场景,翻遍了游戏排行榜都找不到这个游戏。   他和游戏的联系断了。   “青阳哥,你能不能帮我把旧手机送去维修?里面有个很重要的东西没有备份。”   宁丹臣叫住徐青阳,将报废的旧手机递给对方,脸色阴沉的可怕。   “东西很重要吗?”张颂龄道。宁丹臣向来是随心所欲的处事法则,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是没见过他认真的模样,但今天这么阴沉的状态实在少见。   宁丹臣抓着新手机,瞥见张颂龄的表情,语调一转,又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甚至开了个玩笑:“您儿媳妇在那里头,不找回来我怕您儿子这辈子要孤独终老了。”   他并不想对父母透露一切有关游戏和他调查的事情,他并不清楚这些东西会对张颂龄和宁哲骁产生什么恶劣的后果。   “真假?你肯谈恋爱了?什么时候带回家给我看看?”张颂龄一听还以为那旧手机里有什么儿媳妇的重要东西,丢了对方怕是要和宁丹臣分手,因此难掩好奇连发三问。   数据找不回来可就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分手”了,倒时候他还真变不出一个“儿媳妇”给张颂龄看看。宁丹臣冲她笑了笑:“开玩笑的。”   张颂龄一脸失望,还以为这个挑剔对恋爱不敢兴趣的儿子真有心动对象了:“没意思,还以为你铁树开花了。我白给你生了张漂亮脸蛋,连对象都勾不到。”   宁哲骁:“……”   宁丹臣:“……”   宁家父子双双陷入了沉默。最后是徐青阳的电话打断了病房内的寂静,宁丹臣接起他的电话:“少爷,手机没法修了,数据也全部损毁。”   宁丹臣抿了抿唇,虽然早有预料,但真发生的那一刻他还是陷入了沉默。安静几个呼吸后,他对徐青阳道:“那就不用修了,麻烦你了青阳哥。”   他和夏玄唯一的沟通渠道消失了。   **   “检测出来了吗?”   “不行,还是D级,基因测试也是毋庸置疑的……”   夏玄头痛欲裂,精神识海搅起千重浪,暴虐因子在体内游走,破坏的念头疯长,背后的蝴蝶骨仿佛腰刺穿单薄的皮肉,支出嶙峋的骨,在狭窄的室内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精神力数值超了!但基因等级还是D级……”   “罕见的D级高精神力……这是怎么回事……”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夏玄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平日里平稳成一条直线的情绪在此刻被彻底点燃,一点小小的响动就能叫他彻底崩溃发狂。   他在滞涩的淤泥中挣扎着上游,和宁一用来交流的那块光屏碎的一干二净,在他的大脑里发出破裂的哀鸣。他咬紧牙关,终于在燃烧的怒火中睁开了双眼。   双眼睁开后并不意味着理智的回笼,他的发.情期伴随着暴走的精神力啃噬神志,金属制的拘束带将他彻底捆缚在病床上。观察窗外,两名雌虫医护正对着数据实时监测。   思绪缠成乱麻,夏玄似乎看见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数据流飘过,汇聚成庞大的汪洋向天际流去,他是被汪洋淹没的其中一行字符串。   他的身上是密布的虫纹,蓝紫色渐变冲淡他眉眼间的冰冷,显出几分妖异。夏玄咬破舌尖,血腥气充盈口腔,疼痛终于让他的理智回笼。   胸前的吊坠温热,紧贴着他的心脏供氧,暴动的精神力缓缓被安抚,震荡的精神识海也趋于平静,夏玄嘶哑地低声喊道“宁一”,慢慢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禁闭室的门被打开,有虫在他的手臂上注射了强力抑制剂,像是冰水流进血管,升高的体温也跟着降下。   夏玄看着灰白的天花板,嗓音沙哑问道:“这里是哪里?”   医护雌虫举着打空的针管,不带什么感情回复:“禁闭室。”   他看着夏玄逐渐消退的虫纹,多说了几句:“发.情期结束后你大概要被送去拘禁所。医疗室那名雄虫被你的精神力攻击到精神失常,雄虫保护协会已经来了。”   一般情况下雄虫的精神力对雌虫有天然制压安抚作用,雌虫的精神力攻击很少会对雄虫起效。   夏玄偏偏是个特例,基因等级为D,精神力等级又能到达A级,攻击力对雄虫也起效。   雄虫保护协会听闻察来被攻击到精神失常后便迅速赶来可索星,现下已经在契索军事学院外等候。   不出意外那帮严格执法的家伙会将夏玄带走审讯,并下达死刑的指令。   虫族战士众多,有天赋者更甚,并不缺夏玄一个,因此从特殊的才能方面而言,他没有脱罪的机会。   医护雌虫看了眼死期将至的夏玄,并没有什么怜悯的念头,只是很平静地遵循了雄虫是第一位的优先原则。   夏玄没有应答,他的精神力暴走有绝大部分原因是察觉到宁一出事。现下内心平静,说明宁一已经脱离危险,这点让他稍微好受了一点。   他唯独后悔的是,没有提早杀了察来,反倒留下这么一个祸害。   当初在卡明莱尚有余力时就应该动用权限处理掉对方的。   他闭上眼,尝试召唤光屏给宁一发消息,但几分钟后还是一片空白,连接未响应。   夏玄尝试了十几遍,无一例外都是失败。   他和宁一的连接结束了。 第32章 预感   阳光透过窗框镶嵌的玻璃面映亮地面一小片方块, 微尘在光线下飘荡,落在皱皱巴巴的病床上。   “哥们,天气那么好就不要阴着一张脸了吧?”孟采宜扎着松垮的丸子头, 手里的电容笔一刻不停在平板上画来画去。   作为宁丹臣常年行踪诡秘的知交好友, 他终于结束自己的闭关赶稿大业, 从周若明那得知某个轻浮男坠楼住院的消息后,马不停蹄来原海市看宁丹臣笑话。   宁丹臣已经连着两天没有见到过夏玄了。   被算计的时候他没有暴躁, 只是觉得不快,现在游戏从他手机里消失后他反倒开始火大, 恨不得把算计他的家伙拉出来揍一顿。   “老婆没了不能阴着一张脸?”   孟采宜来医院纯属找茬转换心情, 找点有意思的事儿做,听见宁丹臣说这话开口就道:“你被绿了?”   宁丹臣转过头, 一张脸阴阴沉沉:“孟小桃,不要仗着我腿断了就揍不了你。”   孟采宜像只炸毛的猫:“不要叫我那个羞耻的小名!”   宁丹臣耸耸肩,人家不好过他就高兴了, 眉眼间的不爽都少了几分。他躺在病床上, 没由来的烦躁让他处在随时随地讲烂话犯欠的状态。   周若明早就知道他这个毛病, 头天趁张颂龄和宁哲骁两位大家长还在时来探望过, 后几天一直避着医院走, 只在手机上表示关切。   这段时间又是期中周, 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宁丹臣那里找骂, 于是把稳定宁丹臣精神状态这项困难任务光荣交给了孟采宜。   孟采宜赶稿人精神状态也不怎么样, 正好和宁丹臣中门对狙。   “不是我说,病人就好好休养, 你到底在烦躁什么?”孟采宜放下平板, 画布上赫然是断腿宁丹臣的表情包。   刚才画那么拼命就是在恶搞宁丹臣而已。   宁丹臣行动受限, 举着手机百无聊赖滑动屏幕, 桌面翻来翻去,就是没有那个黑底的游戏软件。   他的手臂垂落,难得有些茫然:“不知道。”   “你也有不知道这个答案?”孟采宜挑眉,两个浓重黑眼圈挂在眼眶下方,在白净的脸上异常突兀。   宁丹臣偏过视线:“我又不是神,有不知道的东西很正常吧。”   孟采宜认识他十几年,宁丹臣从小到大都是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不知道”这三个字对他而言实在难得。   他看着玩世不恭什么都不在意,其实最要强,每时每刻都在逼自己掌握一切,做个什么都知道的全知者。   孟采宜低头戳着平板,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也是,所以你就好好放松一下吧。世界不是你眼里的棋局,不要老是想着掌控全部。”   “掌控欲太强不是好事。”   他不清楚这段时间宁丹臣发生了什么,但宁丹臣现在这个某种事态超出控制范围的不悦暴躁状态实在难搞,是连和宁丹臣抬杠多年的他都没法解决的毛病。   孟采宜也只能让宁丹臣放宽心,少想那么多。   张姨和宁叔也不是什么掌控欲强的人啊,怎么轮到宁丹臣就基因变异了?   孟采宜撇撇嘴不自觉地想。   “老实说我现在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宁丹臣的表情中没多少温良。现实里发生的事情他基本上能解决,那对他而言说不上“不好”。   唯有他现在没法观察保护夏玄的情况才能被他说一句“不好的预感”。   游戏彻底消失,他不再具备掌控另一个时空的条件,羁绊被切断,夏玄安危不明,这才是他暴躁的根由。   所以幕后者是打着害死他切断联络的目的吗?退而求其次,如果他没死,但干涉游戏的条件丧失,似乎也算达成了目的。   说白了,就是向他传达少管闲事的命令,过分又傲慢。   “啊,真不爽。”宁丹臣啧了声,缓缓坐起身,动作僵硬,活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   孟采宜见他这副样子灵感喷发,重新打开平板开始画新的表情包,嘴上也没停:“你怎么又不爽了。”   宁丹臣瞥了他一眼:“因为你在画我的黑历史,不爽很正常吧。”   天气的确如同孟采宜说的那样很好,他现在行动不便,出门都麻烦,于是把挪动自己这件事交给了孟采宜:“小桃,我要出院。”   “说了不要叫我那个名字。还有你脑震荡好了?”孟采宜收起平板,口中说着劝诫的话,手上动作又是另一套,对带断腿宁丹臣出院这件事有很大热情。   “不好也得好了。有个小美人还等着我去救命啊。”宁丹臣叹口气,周若明第一天来探望他时还贴心给他带了换洗衣物。   等他换好衣服,孟采宜也帮他办完出院手续,还推了辆轮椅回来了。   “上车吧宁大少爷。”孟采宜搀扶着宁丹臣,“医生说让你再住几天,但我觉得你给出的理由很浪漫,于是毅然拒绝了他的建议,完美让你避开医生的告诫快乐出院。”   “谢谢你啊。”宁丹臣呵呵一笑,自食其力推动轮椅,他脑袋上还缠着纱布绷带,但他不管了,现下最重要的是,去案发现场转一转。   半个小时后,宁丹臣和孟采宜出现在创业园的棱镜工作室所在地。   工作室自然只在宁丹臣的记忆里,在孟采宜看来就是一个建筑工地:“你口中的小美人在这?”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脚滑’的。”宁丹臣沉声道。孟采宜读艺术,本身就有点幻想浪漫因子,听他话里有话,迅速脑补了一个悬疑故事。   “你是不是被灭口了。”他煞有介事道,宁丹臣缓缓转动眼睛看向他,略带了点惊愕:“你信吗?”   孟采宜垂眼,反问他:“为什么不信?世界上未知的事物众多,奇妙际遇降临在某个人身上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吧?”   “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奇迹降临的家伙呢?”   宁丹臣抬头望向尚在建设当中的办公大楼,十八层高楼数,是对他的嘲讽和诅咒。   他笑了笑,算作回答孟采宜。   “走吧。”他推动轮椅,并不打算再次爬到高处,而是在一层找线索。   他能确信自己当时的确进入了棱镜工作室参观员工们的工作环境,那名负责人也是真实的。   现在员工和负责人全部消失,游戏工作室变成了建筑工地,就像是有人修改了世界的运行代码,重新编了一条新的描述,暗示所有人宁丹臣就是来到一个建筑工地发疯跳楼。   这种修改方式他已经在于琛身上见到过了。   说不定那个家伙也像他一样下载了有关现实的游戏,成为玩家修改现实的规则,就像他身为虫帝养成攻略的玩家,修改虫族社会规则一样。   宁丹臣的脑子里突然冒出猜测,指尖相点的动作突然一顿。这也解释了他先前在医院推测而出的那一串奇怪因果链,换言之,他的行动是被牵引着的。   他们也许互为彼此世界的游戏玩家。   如果假设成立……宁丹臣在空旷的场地里,清风拂过的那一瞬间有了答案。   既然是游戏玩家,最重要的是游戏通关。他们两个,谁先游戏通关,意味着谁先抢占先机,得到最高权限,反过来就能制衡对方。   “小桃,如果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个游戏,你觉得你的设定是什么?”宁丹臣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楼里显出回音,孟采宜终于没力气计较他的称呼,反而认真思考自己的定位:“我身上没什么主角必备条件,感觉会是NPC。”   夏玄为什么会成为游戏主角?   小概率事件的光顾与充满磨难的悲惨虫生,这两个条件构成了夏玄的主角要素。   宁丹臣伸出手,他的掌心还缠绕着绷带,下面是结痂的伤口。成为虫帝养成攻略的游戏玩家是小概率事件,被设计谋杀也是小概率事件。   他的人生顺遂没有磨难,这个条件达不到,但看这一个月来的所有案件,也足够宁丹臣确定自己是这部有关现实游戏的“主角”了。   不过目前的他被剥夺了游戏资格,从主角降级为NPC。   幕后者眼里的“游戏任务”是什么?他的游戏任务是送夏玄登上帝位,那幕后者与他相关联的游戏任务会是什么,拯救被虫族游戏破坏的现实吗?   “你发现了什么吗?”孟采宜打开平板画下这幢废弃大楼,随口问他:“比如你被灭口的真相?”   “稍微确认了一下那种感觉。”宁丹臣拿出手机,对准建筑大楼的上方,手机镜头里,是模糊的半张蝴蝶翅翼的图案,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他的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痛,耳边似乎出现了回声,就像是有人在轻声呼唤他的名字。那道声音是苦痛绝望的,沉重压在他的肩头,迫使他垂首忍受。   痛楚捻成细细的线,从他的心脏出发延伸到另一位主角身上,他们隔着时空,却意外共享了彼此的命运。   宁丹臣想起游戏里打异兽掉落的祝福。他死里逃生,这是幸运的祝福,与之相对,夏玄必定在忍受苦难。   这是厄运的转移,也是命运的馈赠。他和夏玄的羁绊在无意之间逐渐加深,他所听到的呼唤不是幻想,而是实打实地存在。   他的精神力能够联通到夏玄身上,就算没有游戏也一样能做到。   孟采宜见他脸色突然苍白,还以为他脑震荡没好全头痛,一时间精表露出几分关切:“你还好吧?头又痛了?”   宁丹臣摇摇头,笑得满意:“找到思考很久的问题答案了。”   他的气色看起来不大好,左腿打着石膏,脑袋缠着纱布绷带,病气缠身的狼狈模样,孟采宜却看出他重新变回以往的游刃有余。   “是吗,那恭喜你。”孟采宜说。   作者有话说:   苟上签约了!   超级感谢各位的支持!!!!!!!!! 第33章 回归   命运女神并不会多次眷顾, 又一次尝试连接失败后,宁丹臣揉了揉刺痛的额角,倦怠地靠在轮椅里仰起头, 没有聚焦的视线飘忽不定, 似乎要透过天花板重现蝴蝶翅翼的图腾。   孟采宜坐在一边画画, 一瞬功夫已经画了几张速写。他抬眼,对像是打了场仗回来的宁丹臣评价:“你现在很虚啊, 不要太操心了。”   宁丹臣活动十指,先前听到关于夏玄的呼唤仿佛梦幻泡影, 他在重重白雾之间触碰到一点踪迹, 却也仅限于指尖轻点,连一丝一毫的温度都接触不到。   坠楼之后脑震荡还没好全, 仍有疼痛的后遗症,集中注意力尝试找到精神力连接的感觉更是加重了病情,他现在脑子里像是在炸爆竹, 噼里啪啦的疼。   他们两人现在在宁丹臣校外租的房子里。宁丹臣那满墙的信息资料孟采宜无动于衷, 看了眼后作出“你是不是疯了”的诚恳评价, 被当事人用轮椅警告后闭上了嘴。   “没办法找到连接的感觉, 若即若离却碰不到。”宁丹臣终于愿意放过自己的脑子, 让它安生休息会儿。条件不允许, 他勉强自己也没办法。   孟采宜奉行随遇而安的处事原则, 听完他的低语, 在新开的画布上画了个拐杖:“连接这种东西不是要双向吗?你剃头挑子一头热有什么用,也得等对面信号送达吧。”   宁丹臣和夏玄的联络, 建立在夏玄对宁丹臣的好感度之上, 只有好感度增加了, 沟通的方式才会逐渐增多。   他拨弄轮椅扶手的边缘, 有些后悔自己没多送礼物贿赂夏玄,谈生命谈理想谈未来还是谈少了,以至于到现在,他成了被掣肘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变成了反向控制。   游戏内的时间与现实时间流速三比一,他坠楼到出院这段时间,游戏都过了十几天了。   巨大的信息差让他没办法准确把控幕后者的下一步行动,他甚至隐隐察觉自己因为游戏而产生的,对世界异常面的敏锐度在下降。   这意味着再过不久,他会成为被世界代码慢慢修复的bug,修复成功,他就是个无多大用处的NPC,被随意修改记忆,随意拨弄命运,像一个傀儡。   “游戏公司卷钱跑路了怎么办……”   宁丹臣推动轮椅到窗边,孟采宜在他身后搭话:“打给消协投诉举报一条龙服务。你氪了多少?”   “好像满氪了,我不知道多少万。”听见消协,宁丹臣的耳朵动了动,他转过头难得真心实意夸了夸孟采宜:“小桃,原来你不是傻子啊。”   “宁丹臣,你再讲烂话我就把你的轮椅抽走让你在地上乱爬。”孟采宜笑容灿烂放下平板,对看宁丹臣笑话这件事跃跃欲试。   “开个玩笑。”宁丹臣摸出手机,翻动银行流水账单,暗自喃喃,“一个月都没玩到,是不是太过分了,游戏玩家的体验感极差啊。”   他的账号里有氪金流水,轻松追踪收款账户,上面明晃晃写着棱镜工作室。   游戏工作室是存在的,只不过是个壳子,真实的游戏制作方仍旧未知。宁丹臣把证据打包录好,很认真采取了孟采宜的意见,向消协投诉举报了。   虫族社会肯定没有消协,也就无从得知他的解决方案。他晃荡手机,幕后者骗他到游戏工作室,差点让他摔个半死,他就用欺诈消费者的理由报复回去。   游戏能不能下回来另说,主要是给对方添麻烦。   投诉发送成功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滴的一声,某个齿轮对应卡上,一切重新运转。   怎么向消协投诉还真有用啊?   宁丹臣惊奇地看着手机页面,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氪金数额已经庞大到可以立案的程度。半个小时后,他难以言喻地打开邮箱查阅新收到的邮件。   【发信人:《虫帝养成攻略》游戏制作组   游戏自发行以来就得到了玩家的大力支持,制作组不胜荣幸。又因游戏系统的不完善,给玩家带来并不美好的游戏体验,因此制作组紧急开会受理玩家的投诉,优化游戏系统,并发放游戏补偿。   我方再次诚挚道歉,望取得玩家的原谅。制作组将与玩家同在。】   给消协的投诉最终拐了十万八千里,绕回游戏制作方的身上,甚至给出了丰厚的补偿意见。   宁丹臣只希望那个联合幕后者一起坑害他的游戏小助手出来磕头赔罪。   邮件下面还附带一条游戏下载链接。他看着那串网址,浏览器跳转,页面内是黑底映着蓝紫色蝴蝶翅翼纹样的背景。   是最初的游戏图标。他点击下载,几乎是几秒内游戏重新回到他手机桌面,连图标都恢复了正常,不再是黑底红色血滴。   似乎暗示着游戏的优化完成。   宁丹臣打开游戏,登录账号,继续走他的主线任务。   一进入界面,他就收到了大堆炸开的烟花,庆祝玩家的回归。游戏助手的信息比蚂蚁还小,夹在一堆光污染里面试图蒙混过关,被眼尖的宁丹臣抓了出来。   孟采宜在旁边不好直接聊天,他看见熟悉的聊天输入框还有点怀念,明明才过了一周不到。   宁丹臣:【你接下来有五秒时间思考解释。】   这回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游戏助手可以含糊其辞,可以和客服联手对他讲瞎话,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但这回是真真切切触碰到宁丹臣底线了。   其实他大可以将游戏卸载,在世界的运行下被悄无声息调换记忆,继续做个万事不知的NPC,就像其他人那样。   虫族世界又如何,夏玄的命运又如何,本来就没有人能够将他者的一生承担在肩上。可他偏要接手这份不必承担的责任,回敬对方傲慢的命令。   游戏助手滑跪得很迅速,再也没有以前和宁丹臣抬杠的锐气,整个系统怎么看怎么虚心:【游戏程序被入侵,是制作方的失误,给玩家带来不好的游戏体验。】   “你是自动道歉机吗?”宁丹臣就差翻白眼,游戏助手气弱,也不敢反驳他,乖乖解释前因后果。   它先前被程序里不知何时多添加的代码强制禁言,只有发布任务的功能还能使用,出现的时机也受限,因此只能对宁丹臣的行为干着急。而客服也是如此,一会儿被限制,一会儿又有权限。   不能否认的是,当时的客服处在被掌控的阶段,才会让宁丹臣身陷杀局。   宁丹臣硬是从它那一大段颠三倒四的解释话语里提取了重要信息。一是幕后者在游戏里,能够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修改现实的运行代码,但有因果限制,即修改后的“代码”运行要符合前后因果逻辑,无理由的修改不会成功。   二是,游戏系统已被优化完成,不会再出现对方操纵游戏助手和客服来和宁丹臣对话的情况。还有些尚未被补全的漏洞,目前对方也没有权限对那些漏洞动手,给宁丹臣留了突破口。   大段的解释弹窗在提取完重要部分后便被毫不留情关掉,重复的道歉话语宁丹臣更一眼没看,立马翻到游戏主界面找夏玄。   游戏优化后整个界面更加整洁,显示的场景也变成了浩瀚的宇宙。他打开地图确认夏玄的坐标。标签上方写着可索星拘禁所,印证了他住院期间产生的不好预感。   夏玄的确出事了。剧情的发展一变再变,他点击前情回顾,几乎是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了他掉线这几天的所有事件。   NPC就保持沉默不好吗?眼见又是察来那个蠢货,宁丹臣一口气没上来,对炮灰反复跳脚的剧情已经彻底腻味了。这一刻,他和夏玄的想法是一致的。   为什么当初不早点把他处理了!   **   这是夏玄在拘禁所的第十五天。   他的发.情期持续了四天,精神力暴走的情况也反复出现了四天。抑制剂只在刚进拘禁所那一天提供,让他短暂远离一遍发狂的痛楚。   四天时间里他一直保持被拘束在病床上的姿态。他的精神力等级远超觉醒等级,在暴走期间就像是上刑,千刀万剐的折磨。   他的精神识海被反复打破重组,如同铸剑那般,在上万次的捶打锻炼中彻底重塑。   夏玄这才知道世界上原来还有这种折磨的方式。   如果不是胸前那枚含了宁一精神力的吊坠在缓缓释放能量安抚他,他大概会因为精神力暴走干脆利落死在拘禁所的禁闭室里。   发.情期结束后他身上的拘束带就拆了下来,连带病床一起被推了出去。给他留了个空空荡荡的禁闭室。   四面皆是铁墙,他再次成了囚笼里的鸟。   第十五天。   夏玄在心里计数,不出意外,雄虫保护协会针对他的审判要开始了。   宁一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他尝试努力表现出对宁一的正面反馈也无法从碎裂的光屏中接收来自宁一的信息。   就像是被放弃了。   相较于身体的痛苦,精神上的无望等待更让他难以忍受。理智上他认为宁一不会出事,也许对方只是短暂离开,很快便会用那招牌的轻佻口吻祝他今日心情愉快。   他却独独不敢往宁一是彻底与他离别的方向上想。   短短一个月就够他对宁一积累起这么深厚的情谊吗?夏玄靠着墙面,自嘲地笑了笑。他低下头,手臂肌肤苍白,隐隐泛出蓝紫色的纹样,只不过隐匿在血管之中,看的并不真切。   一场发.情期下来,他的精神力情况愈发复杂,已经无法用只言片语描述,连他自己都无法从混乱的记忆中找到正确答案。   夏玄在心里默念倒计时,沉默着闭上了双眼,将那双松石绿的眼眸彻底遮掩。 第34章 重逢   五岁那年觉醒测试结束后, 夏初带着夏玄回破楼。   他们的经济状况并不良好,只能在贫民窟租一间房子勉强居住。   不过夏初是个很会生活的雌虫,用温暖的色彩填补了夏玄匮乏的童年。   布满茧子的手牵着夏玄回家, 粗糙但有力。   夏玄尽管有关十岁以前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却对夏初手心的温度却记得很牢靠。   莱尔星并不以晴日而出名, 反而阴雨密布,一年之中大半时间都在雨日当中。   那天也是如此, 幼年的夏玄和夏初走过大雨的街道,遇见水坑时, 还踩了几脚。   幼年的夏玄热衷踩水坑, 对污水溅起一事乐此不疲。   被溅了一身水的夏初也不恼,撑伞蹲下, 拿出手帕替他擦干净小腿的水渍,顺带弹了弹夏玄的脑门,无奈似的说, 以后只有他一个虫时要怎么办。   夏玄还记得自己过分天真的回答, 自己擦掉就好了。   现在回想起来, 夏初的话总是带了层深意。   每一句话都是教导, 却又像是在赶时间, 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倾囊相授, 一股脑地教给他, 好让他可怜的虫崽能够在一瞬长大保护好自己。   夏玄的确有在认真履行他和夏初的承诺, 努力活下去。   但意外总是先来,跨出温室后四面碰壁, 稚嫩的肩膀扛起自我生命的重量, 被迫打断骨翅再生长。   跌跌撞撞跑出污水遍布的小巷, 却因微不足道的身份险些身亡。   意识到活下去的那一刻, 活着这件事就变得极为困难。   年轻的雌虫看向禁闭室上方开的小窗,铁栅栏围着,只有零星的光束挤进缝隙,砸落地面荡起灰尘。   这段枯燥的拘禁时间里,他时不时会想起夏初,拂去模糊记忆上的阴霾,雌父的形象也逐渐清晰。   一个温柔寡言的雌虫,和很多好斗热血性格的雌虫并不相同。   他也会想起宁一,只不过断联太消耗精神与期待,长久等不到回应,夏玄便选择了放弃。   自我嘲讽已经成了常态,反复告诫自己也是常有的事。   离别并非稀奇事,他经历过太多次离别,应当早就习惯。   禁闭室的电子锁响了响,夏玄偏过头,一名身着军装的中年雌虫大步走进来,身后的副官将椅子搬到他身后,他从容不迫坐下,摆摆手示意副官离开。   大门再次关上,电子锁滴的一声上锁,在静寂的禁闭室里显得有些诡异。   “审判开始了吗?”即使成了阶下囚,夏玄对维持自己的尊严一事仍旧没有疏漏。   他换了坐姿,明明神色苍□□神不佳,面容也憔悴的可怜,偏偏就有种在谈判桌上商谈的气势。   身着军装的雌虫笑了笑,笑容里甚至带了点欣慰。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夏玄,感慨似的说道:“已经长这么大了。”   话里有怀念的意思,他澄黄的双眸一错不错地盯住夏玄松石绿的眼瞳,恍然大悟道:“差点忘记自我介绍了。初次见面,小玄,我是德怀特,埃尔维斯·德怀特……”   他顿了顿,继续说,“是你雌父的好友。”   夏玄脸上并没有在拘禁所见到雌父故交的欣喜,反倒警惕地盯着德怀特,对他一番不明真假的叙旧式话语存疑:“如果要审判,按你的等级应该能轻松解决我吧?又何必在这里对我回忆往事,临终关怀?”   “全身是刺,和你雌父年轻时一个德行。”军雌架起腿,手指抡动,骨刺从手腕开始蔓延,直至整只手虫化为坚硬的利爪。   划开空气一声厉响后,利爪又重新恢复成皮肤包裹的五指。   他俯身贴近夏玄,竖针状的眼瞳冰冷,嘴角却勾起一点弧度:“我一直以为夏初十八年前就死了,直到无意间看见你的资料,这才发现他的死亡时间比我预估的要迟,还生了个虫崽。”   夏玄后仰与他拉开距离,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不管怎么说,我不会害你。”德怀特一字一句道,而后话锋一转,“雄虫保护协会对你的指控不成立。那位精神失常的雄虫恢复了正常,并强烈要求撤销对你的指控。”   “与此同时,一名精神力等级为B级的雄虫赵兰泽先生为你做了担保,声称作为你帝国优秀的军事人才,不应该就此被埋没。”德怀特似笑非笑,对他不知何时结识了一名雄虫感到万分好奇。   赵兰泽?   夏玄眉头皱了皱,他并不认识这个家伙——对方又何来为他做担保。   不对,他认识。   夏玄的日子过的浑浑噩噩,感知上出了差错,卡明莱时期的事情仿佛是上辈子发生过的。   宁一曾假借他的名义,以治好赵兰泽为条件与明启星一家医疗制药公司老板路棋峥做了交易。   赵兰泽是路棋峥这位雌虫的雄子,曾深陷镜源种精神力污染,成为植物虫多年。   夏玄是承了路棋峥的恩情。   德怀特站起身理理军装:“这也是你为什么被关禁闭这么长时间的原因。谈判太磨人了,稍微动了动军部的权限才让那群恪守百年规矩的老古董松动。”   “本来要被判处死刑,不过你逃过一劫。只是永远不会有与各位尊贵的雄虫先生们约见匹配的机会了。”他向夏玄伸出手,将年轻的雌虫从地上提起来。   帝国雌虫与雄虫配对需要进行申请,过程极为复杂繁琐,要求也十分严格。   夏玄是被彻底剥夺与雄虫匹配的机会了,一辈子只能靠抑制剂来度过发.情期及其带来的精神力暴走。   电子档案上会永远留下他精神力攻击雄虫未遂的标注。   “随便,我本来就不需要。”夏玄神色冷淡,对是否能成为某位雄虫的雌君或雌侍压根不感兴趣。   他更在意的是,既然宁一为他联络了路棋峥,为什么不给他发消息?   路棋峥远在明启星,再关注雄虫保护协会也不可能发现他正忍受牢狱之灾,更何况他没有和任何虫透露说明路棋峥。   他的消息动向只能是知晓一切的宁一透露给路棋峥的。   “不管怎么说,刚才还是忘了说一句话。”德怀特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道:“小玄,恭喜结束拘禁。”   禁闭室的拘禁已经结束,雄虫保护协会对他的监察依旧进行中。夏玄只要熬过这一个月的监察,就能恢复自由身。   这已经是德怀特为他争取过后的结果,想要在攻击雄虫后半点惩罚不受就恢复自由是不可能的事,雄虫保护协会再妥协也不可能退让执法尊严。   “多谢。”夏玄冲他点点头,半晌后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军校那里……”   “不必担心,你的学籍保留,回校后就能继续上课。只不过议论会比较大,还可能有各种各样的暴力针对。”德怀特不无担忧地说。   夏玄受过的针对与白眼早就让他练就了金刚不坏的屏障,他面无表情道:“习惯了。”   德怀特摸摸他的头,叹气道:“要不是你的身份敏感,我可以带你去首都星的军校。”   夏玄闪躲他的动作并没有成功,一个A级的军雌反应力不是他一个目前等级D级的军校生能挑战的。   他敏锐捕捉到德怀特话里的关键词,抬眼尖锐问道:“我的身份敏感?雌父当年做了什么?”   德怀特给了他一个凿栗,并没有多说的意思:“小虫崽还是乖乖训练学习吧。”他摆摆手走出禁闭室,"你以后会知道的,全部。"   一切交由时间决定。时机到了,夏玄自然会知道一切。   等所有流程盘问都结束后,夏玄换了身衣服重新回到学校,他的手腕上被扣了一枚拘束环,一个月的监察期结束后会自动脱落。   德怀特将他送到学校后就离开了,临走前给他留下了联系方式。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联系我。”他说着,踏上了飞行器。   回宿舍的这段路上夏玄并没有被围观,按理来说他这件事闹得很大,事态扩散是必定的事。   但并没有虫关注他,或是盯着他手上的拘束环。所有军校生步履匆匆,完全不在乎他。   他敲敲宿舍门,若泽的脸从门后露出,还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恭喜。”他干巴巴地拍拍手,祝贺夏玄又一次死里逃生。   夏玄站在宿舍里只觉恍若隔世,他打量一圈,环境竟然算不上脏乱,相反很干净整洁。   他狐疑地看了看若泽:“你会打理宿舍了?”   若泽垮着一张脸:“你觉得呢?被压着干活一点都不爽。”   是宁一的要求。夏玄想,他不自然地扯扯衣袖,尽可能用四平八稳的语气问道:“他呢?”   若泽坐回书桌前调出光屏进行实验,漫不经心道:“不知道,他出现的时间很随机,和我又没有直接联络,我不清楚,估计很忙吧。”   “毕竟你的事情还是很难解决的,控告方还是那个雄虫保护协会。”   他后仰头倒着看夏玄,喉咙抻直,嗓音紧绷:“怎么,他没有联系你吗?”   夏玄没有回答他的话,双手紧握成拳,在几秒后缓缓松开,拉开椅子坐下:“没有。”   若泽瞥了他一眼:“这样吗。”   游戏外,宁丹臣急匆匆做完助手发布的主线任务来见夏玄,兴高采烈调换场景,只看见了低落状态的夏玄,以及小雌虫头顶不断冒减号的好感度。   这个场景游戏还换成了Q版,小小一只的夏玄坐在椅子上脑袋低垂。   宁丹臣眼疾手快在场景恢复正比前截了图,尝试给夏玄发消息时,重新变成负数的好感度让他一下陷入了沉默。   前面攻略竹篮打水一场空。   宁丹臣:“……” 第35章 糖果   被打成负数的宁丹臣有自知之明, 他在现实里才过了一周不到,游戏里十几天一晃而过。   夏玄心理最脆弱崩溃的时候他没有趁虚……温柔安慰刷高好感度,反而一声不吭玩失踪断联, 不被攻略对象踢出好感名单都算幸运。   尽管他依旧把夏玄称作游戏人物, 但他很清楚夏玄是活生生的“人”, 有自我思想的虫,会给他真实的反馈。   “小桃, 别画了,问你事儿。”宁丹臣调转轮椅方向, 朝着换了个姿势继续摸鱼的孟采宜问道。   孟采宜抬起茫然的脸, 对他莫名其妙的提问感到疑惑:“问什么?”   宁丹臣琢磨琢磨说辞开口:“把人惹生气了,送什么赔罪比较合适?”   孟采宜摸鱼都把自己累个够呛。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挂着黑眼圈的眼睛突然亮了,敏锐嗅到宁丹臣话里有话,一定有猫腻。   于是点燃他莫名其妙的积极性:“年龄性别, 这些都是送礼的必要条件,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给你提建议?”   坐在轮椅上的宁丹臣上下打量他, 挑眉慢悠悠道:“男生, 十八岁。”   孟采宜大惊失色, 两秒后沉重点头, 又过三秒叹气表示体谅。   情绪转换衔接流畅, 表情神态精彩绝伦, 是能拿来做范本的表演教材,他去学美术真是暴殄天物, 浪费天赋了。   宁丹臣冷笑道:“孟小桃, 你不去当影帝吃亏了。”   孟采宜咳了两声, 正色道:“你怎么把他惹火了?如果不是很大的原因, 送点人家喜欢的就行了吧,球鞋之类的?或者请客赔罪。”   他说了听起来很正确但没有用处的建议。   “我觉得你也没有什么用。”宁丹臣毫不留情转过轮椅背对他,对孟采宜只想听八卦却提不出任何有效建议的行为给出差评。   游戏内夏玄坐在书桌前自习,他被拘禁这段时间落了课程,精神力指挥系的课程本就困难,他的精神力时而有用时而无用,在实际应用上掣肘颇多,只能依靠想象补充。   再不学习这门专业直接报废。   宁丹臣盯着他认真学习的背影,又看见夏玄头顶跳出来加加减减的好感度,摸着下巴思考,一时间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于琛的事件里证明游戏内的角色生物能穿越进现实,那反过来,现实里的东西能不能透过这一个通道传送到游戏之中?   他先确认游戏商城内没有自己想送的东西,才点开和小助手联络的聊天框提问:【游戏商城没有巧克力的吗?】   小助手不出意外这段时间都会在他面前低声下气,他不赶紧提出要求,过段时间硬气了就没机会了。宁丹臣这个人,最擅长得寸进尺,顺杆子往上爬。   游戏助手:【……制作方已收到玩家建议,资源包安装中。】   半分钟后资源包安装成功,宁丹臣打开商城,发现加了一栏,全是现实里存在的货品,以灵券计价,和现实货币价格等同。   就像是一开始他问游戏助手有没有牛奶和面包,游戏助手迅速商城上新。这从侧面证实,游戏是能够提取现实的东西进入游戏的。   宁丹臣买了两盒价格惊人的巧克力,又买了束满天星当做赔礼。   他暂时被禁言,只能戳戳夏玄示意自己出现了。   夏玄从课程中抬起头,眼神下意识追寻他的踪迹。年轻的雌虫并没有察觉自己眼里的惊喜,往日里冰冷的容貌透着融化的气息。   宁丹臣隔着手机屏幕,夏玄的反应清楚映入眼底。连他都被这份惊喜感染,期待小雌虫收到礼物后的反应。   直接将满天星放在桌上并不算惊喜,送花的方式一点也不浪漫。宁丹臣摸着下巴,费劲儿想爱情电影里的经典桥段,脑袋里四处扒拉记忆。   在他思考送花方式期间,夏玄因他的沉默还努力给他加点好感度让他说话,加完发现没用,好感度又掉了回去。   如果绘制成图,将会是滔天巨浪的形状。   波澜壮阔的好感度数值。   推演了各种方案后,宁丹臣终于敲定一个,并且强制要求游戏助手配合他进行这一环节。   游戏助手敢怒不敢言,憋屈同意配合,给宁丹臣开放一小点权限,让他圆满完成讨虫欢心的小惊喜。   **   肩膀又被碰了碰,夏玄明知道可能是错觉,仍旧选择了转过身。   是花。   一小株绽放的花朵出现在他眼前,色彩轻快明媚清新。他迟疑地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谢,下一刻便又出现了一小株花朵,特意推到他眼前晃晃。   夏玄暂时不明白宁一要做什么,但花朵是无辜的,新鲜真实还能观赏触摸的植物在帝国本就是稀缺资源,他个性冷淡也抵御不了花的魅力。   接过花朵后又是新的一株,如此循环重复了四遍后,夏玄正想拒绝宁一,叫他不要再送,一大捧灿烂如星的花束伴随着烟花炸开的声响突然到来。   若泽离开繁杂的实验数据,窗外黑夜降临,夜空中却炸开绚烂花火,一束接着一束。   意外的烟花让他打开光脑查看日期,确认是否是某个节日。   “啊,是秋兰节,怪不得。”   秋兰节在每年的九月十九日,是为了歌颂爱而设立的节日。   夏玄愣愣地看着那如同外面升腾烟火的花束,烟花炸裂的声响直直闯入心脏,在他的心上盛开了一朵花。   小小的,色彩明快的,替他扫清了所有阴郁,用温和的嗓音告诉他“我在这里”。   就像是宁一。   花束中央是一张小卡片,没有多余的修饰字眼,只有一句简单的“原谅我”。   夏玄的唇角微微上扬,他接下这捧不知名字的花束,心跳加速跳动,默默对着花束的方向再次道谢。   他一旁的若泽对此见怪不怪,照例飘来一句“恭喜”后重新回归学术的海洋。   若泽对夏玄这副春心萌动的样子没什么好评价的,只能祝福一句恭喜。不过偶尔多嘴肯定很有意思,他想了想,还是接着恭喜又问了夏玄一句:“你很喜欢那束花?觉得很浪漫?”   夏玄偏过头,以一种极其别扭羞耻的语态回复:“并没有。”   若泽了然似的点头:“那就是很喜欢。”   夏玄咬牙切齿:“能不能不要随意脑补我的想法并配上台词。”   戴着黑框眼镜的雌虫挥挥手,示意他不要急眼:“不要羞耻啊,多正常的事情。”   焰火在夜色里留下一瞬的鲜明色彩,市区逛街的虫们都见证了那一刻绚烂的浪漫。   契索军事学院内,军校生们从宿舍里探出头凑热闹,夏玄甚至能透过密闭的窗户听见他们的细碎低语。   如同星空的花束被他放在桌上,除此外,宁一还送了两盒很陌生的东西。   纯黑色包装,扎着金色丝带,散发着浅淡的香气。   “若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夏玄从盒子里取出一枚形状精致的固体,问若泽。   若泽推推眼镜,凑近闻了闻:“吃的吧?我还是第一次见真的食物。”   指尖的温度融化了手里的东西,在指尖留下暗棕色的痕迹。夏玄把东西放到纸巾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   他的面前光影闪了闪,宁一的消息跳了出来:【巧克力,能吃的。不低温保存会化掉,快点吃完吧。】   夏玄局促地拿起那块稍有融化的巧克力放进口中。   甜的。   纯粹丝滑的甜意从舌尖扩散,溢满了口腔。他第一次感知到真实猛烈的甜味。   帝国的营养液口味众多,总归还是虫工制造,满足填饱肚子的第一需求后,味道就显得不尽虫意,有种虚假的感觉。   牛奶和面包的甜度并没有那么大,远不如他尝到巧克力的滋味。   他的脑袋像是竖起两根触须,摇摇晃晃表示自己并不外露的喜悦。   连日的苦难似乎消弭在舌尖的甜味当中,成为了他微不足道虫生里最值得庆祝的滋味。   “谢谢。”他说道。   **   放烟花是蓄谋之中,宁丹臣磨着夏玄送花,在花束送出前和游戏助手打好配合,满天星砰的一声绽放在夏玄面前,窗外游戏助手敢怒不敢言地炸开烟花。   氛围感很重要,气氛营造到位,普通的礼物也能玩出花来。   宁丹臣还特意放大屏幕观察夏玄的反应,动摇的表情,发懵的神态,微颤的眼瞳,无一不在表示夏玄内心的不平静。   玩游戏玩久了,宁丹臣都能出一本夏玄观察手册,根据小雌虫面无表情的反应解读出多种含义。   每一个面无表情都是不一样的。   事实证明他的观察总结的确没问题,夏玄收到花的那一刻头顶也跟着炸开烟花,冒出大大的加六十分,好感度和不值钱似的往外冒,而后似乎觉得不太矜持,又磨磨蹭蹭地减掉一点,最终稳步停在了五十。   被关禁言小黑屋的宁丹臣终于能张嘴说话,熟悉的聊天光屏回来时还有点兴奋,再聊一段时间,等夏玄的好感度升到六十,他就不用打字,反而可以直接通过夏玄的精神识海和年轻雌虫对话。   一旦精神力链接成功,之后出现游戏消失的情况他也能通过这种方式,勉强和夏玄维持联系。   除了满天星,送的两盒巧克力也是他挑的,送出去前他还特意查了昆虫能不能吃巧克力,搜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夏玄又不是真的虫子,外观和人差不多,加上雌虫的身体素质超出想象的强悍,应该不至于吃个巧克力就过敏。   他索性大胆送了,也借此见到夏玄呆愣的表情。   大概是能尝到甜味的日子时间太少,甚至能算得上几乎没有,吃巧克力时夏玄明亮起来的眼眸很能吸引宁丹臣。   他托着下巴,脑袋也不疼了。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喜欢写他俩互动   剧情线写的稀烂好痛苦 能不能让他们俩无脑恋爱一百章(胡说八道) 第36章 于母   两盒巧克力, 除了已经开封的那一盒被夏玄拿来和若泽分掉了,剩下那盒,他连动都没动, 就放进了冷藏柜里低温保存, 看架势显然不准备吃。   宁丹臣看他这副把巧克力当宝贝的样子就觉得有意思, 突然想起自己开荒半天没种出一个子儿的113星,才明白巧克力这种新奇的真实食物对夏玄而言有多么贵重。   毕竟夏玄当初可是拿着他送的牛奶面包转手就卖钱, 挣了一笔巨款。   他戳戳游戏里小雌虫的脑门,手指飞速敲打键盘:【真不需要藏这么严实, 还是吃了吧。你们学校不是会检查宿舍么, 一盒真实的食物出现在你手里应该很危险吧?】   小雌虫像是才反应过来宁丹臣能看得见他的所有动作,神情僵硬的不像话, 抚摸冷藏柜的手指都顿了顿,尴尬地收到背后。   夏玄:【宁一……】   宁丹臣通过他头顶的注释框明白了他的未竟之言,意思是给他一点隐私空间。   他这个时候倒是善解虫意:【懂了, 我不看, 你自便。】   夏玄的头顶冒出一个好感度-1, 还有句别扭的话:【我并没有感到羞耻!】   还带了感叹号, 看得出来情绪很激动了。宁丹臣笑了笑, 对自己能够轻而易举拨弄夏玄冷静自持的情绪防线感到兴致盎然。   他像是安抚孩子那样安抚夏玄:【好, 你没有羞耻。】   宠溺口吻的效果适得其反, 夏玄偏过脸不去看光屏, 最后索性收回光屏,坐到书桌前学习课程下定决心不搭理宁丹臣。   状态栏里直白地挂上“讨厌的对象:宁一”的标签框, 还是加粗字体。   宁丹臣试探性碰碰小雌虫, 见对方真不搭理他, 才反应过来夏玄玩真的, 准备和他来一场小孩子似的冷战。   夏玄脸皮薄,逗起来就很有趣。宁丹臣并不准备修改自己逗弄小雌虫的行动方针,反而会变本加厉。   脸皮太薄可当不了政客。   他是在给夏玄做特训。男人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行动方针正式化,全然没有想过他对夏玄说的一些玩笑,太过亲昵了。   超出了正常社交距离,更多偏向亲密关系。就算是攻略游戏,说出的台词也该是界限分明。   他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旧保持着原有态度对待夏玄,颇为自然地将小雌虫划分进自己人的领域内,将恶趣味的一面展示出来,并不会在夏玄面前刻意维持温柔绅士的形象。   被他视作朋友的周若明与孟采宜,在他只对亲近人展露内里一事上便有诸多证词。   夏玄忙着学习,宁丹臣也不好打扰,便指使孟采宜推他出门。他左腿还是断的,坐着轮椅也不影响他作妖。   孟采宜本来只想来原海市看他笑话,结果被迫当了两天保姆,跟在宁丹臣身后鞍前马后,周末约周若明出来聚餐,他才有喘息的机会。   “若明,你绝对是故意把他丢给我的。”   孟采宜坐在餐桌前,拿双筷子指着无辜的周若明:“说什么让我来围观百年难得一见的倒霉宁丹臣,结果最后倒霉的人又是我。”   周若明赔笑道:“没办法,他太烦了。”   “你们两个讨论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当事人的感受吗?”宁丹臣前后晃动轮椅,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幼稚,看着互相吐苦水的周若明和孟采宜,他心里那点作弄人的心思又冒出头了。   孟采宜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   三个人在包厢里聚完餐,已经是下午,宁丹臣和周若明做东,带着孟采宜出去逛景点。   这位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拼命赶稿的苦命赶稿人终于能享受一次正儿八经的旅途,手上提了一堆小吃后决定启程回家。   “我晚上七点的飞机,现在赶到机场也差不多了。”孟采宜看看时间,挥挥手和两位好友道别。   坐轮椅的宁丹臣显然不方便送行到机场,因此三人是在原海大学东校门分别的,孟采宜临行前还对周若明吐槽宁丹臣百分百有喜欢的人。   周若明大惊失色,坚持宁丹臣不会找到老婆这一结论,被他身后宁丹臣阴恻恻的威胁强行闭了嘴。   孟采宜离开,跟在宁丹臣身后的工作重新交还给周若明。周若明认命地替他拿东西推轮椅,一边问他期中周怎么处理。   宁丹臣打开课程群一条条确认:“这学期的课没有期中考试,都是小组作业和论文,我是腿摔断了不是把脑子和手砸坏了,还能写作业。”   说完他抬起头仰视周若明:“说起来,若明你的发际线是不是又后移了?好好对自己啊,年纪轻轻就秃顶可不好看。”   周若明反复告诫自己这是一个病号才忍下将将爆发的怒火,他牙关紧咬道:“宁丹臣,不要逼我动手。”   宁丹臣点到即止,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他的锁屏还是一身制服的夏玄,腰细腿长很漂亮。   周若明瞥见他的锁屏,挑眉道:“你居然还没腻味。”   宁丹臣在夸夏玄这件事上一向不遗余力:“当然,那么有趣的游戏当然要一直玩下去。”   周若明照例要和他抬杠,还没开口就被校门口的场景打断了。   “那个阿姨在干嘛?”   他皱起眉看向吵嚷的人群。宁丹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名中年妇女正抓着一名男生问话,她的动作称不上有力,甚至摇摇欲坠,脸上挂着茫然与哀求。   被抓住的男生一脸为难,反复摆手,是拒绝的意思,却又不好真的推开对方,只好尴尬地向四周求助。   宁丹臣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双眼却清晰辨认出那名中年妇女是谁。他还和她有过交集,见过面聊了会儿天。   那是于琛的母亲。   他眉间紧皱,于母现下的精神状态显然算不得正常。他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距离上次和她见面还过了没多久,怎么今日就是这副憔悴的模样,头发甚至白了大半。   宁丹臣自己推动轮椅到于母身边,被逮住问话的男生道声谢后迅速走人,将这场小麻烦交给他来处理。   “阿姨,您有什么事吗?”他收敛身上的过分张扬的气质,将自己套进温润的壳里。   于母仿佛认不出来他,疑惑地问道:“你是……”   下一秒,她握住宁丹臣的胳膊,哀求道:“同学,你认不认识我儿子?他就在原大读书的!”   宁丹臣心下一沉,于母的记忆出现了错乱,他们明明不久前见过,却认不出他的脸。   他安抚地拍拍于母的手,用尽可能温和的口吻问道:“您儿子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专业的学生?”   于母愣了愣,憔悴的脸上浮现短暂的空白:“我儿子名字……我想不起来了。”   宁丹臣放在大腿上的手紧握成拳,他的思绪因于母的反应出现中断,几秒后才重新连接:“您要不要再仔细想想?不说出名字我也不好帮您找。”   上次于母还和他说于琛出门旅游了。他趁于母还在思考,拿起手机给张思逸发了消息:【张思逸,你还记不记得于琛?】   之前回答“于琛休学了”的张思逸回复他:【是谁?我们专业有这个人吗?还是别的专业的?】   宁丹臣:【我们专业的,还是我们室友,你不认识?】   张思逸:【啊?我们宿舍没有这个人啊。】   于母眼眶里团着泪,她抓着宁丹臣的手臂,再次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儿子吗?”   世界真的把于琛遗忘了。   当这件事真实出现时,宁丹臣再也做不到所谓的平静哀悼,他的手开始颤抖,伴随着心烦意乱。   赶到他身边的周若明对于母道:“阿姨,您不说名字,我们真的没法帮您找人啊。”   “哎呀,麻烦你们了。”一道沧桑的男声传来,中年男人搂过于母的肩膀,不住和宁丹臣道歉:“太不好意思了,我爱人她,”他点点自己的额角,“有些不清楚,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曾出现在于琛家的玄关处的合照上,宁丹臣记得他,于琛的父亲。   于母还在念叨着儿子,宁丹臣喉咙发紧,嗓音干涩地问道:“阿姨的儿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于父叹了口气,压低声道:“我们夫妻俩哪有个读原大的儿子。那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没了,之后就再也没要过孩子了。”   于琛做事板正,话少,实际上是个脾气好的老好人,宁丹臣和他一个宿舍,交流的时间并不多,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   宁丹臣抿了抿唇,干巴巴道:“节哀。”   于父摇了摇头,拍拍妻子的背:“玉珍,回家了。”   于母停止絮语,跟在他旁边,走了没几步,忽地停下来折返,不死心地又问了宁丹臣一句:“同学,你真的不认识我儿子吗?”   一旁的周若明有些无奈,正欲开口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宁丹臣抬手打断他,对怀有期待的于母摇了摇头,话语像是从喉间挤出来:“很抱歉,阿姨,我不认识您儿子。”   于母失落道:“这样啊。”   于父牵起她的手离开,宁丹臣沉默地看着这对夫妇有些佝偻的背影,平静地对周若明说:“我们回学校吧。”   周若明推了推眼镜:“那位阿姨也是可怜。”   宁丹臣低下头,应声道:“嗯。” 第37章 甜蜜   原海市入了十一月, 傍晚就与白日有了温差,晚风刮过掀起丝丝凉意,宁丹臣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 沉默许久后忽地开口说道:“天气变冷了。”   推着他去宿舍的周若明并不理解他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 但自然地选择了包容, 没有像往日里似的抬杠:“这段时间降温,记得多穿一点。”   “若明, 真的是妈妈一样的角色呢。”   “随便你说吧。我要学习采宜,不动如山过滤掉你的废话。”   宁丹臣的宿舍在二楼, 这是周若明庆幸的点, 摔断腿的宁某人能自己拄拐上去,轮椅则由好心的周同学帮忙抬。   “不是我说, 你直接住外面不就好了,你租的房子有电梯,很方便吧, 住学校还要爬来爬去的。”周若明喘了口气, 费劲地替宁丹臣打开宿舍门。   宁丹臣笑得纯良, 周若明看了背后发麻, 立刻要求他闭嘴:“停, 我感觉你会说让人火大的话, 闭嘴吧。”   把人送到宿舍他就离开。宁丹臣把拄拐放到宿舍角落, 自己推轮椅到书桌前。手机在振动, 全部是消息提示,他却没什么心思看。   于母最后的眼神太令人难受, 记忆被深渊吞噬后, 整个人表露出来的缺失空白往他的心上扎了一针。   他不敢对于母说自己认识于琛, 万一触发某个特殊点, 对活着的人而言,又是一次重创。   回答记得,于母的记忆恢复,她的下半辈子将会永远在吊唁思念逝世的孩子,回答不认识,那她有关于琛的记忆便会慢慢淡化,直至以后,她不会想起自己生育过的痕迹。   这对她疼爱的孩子残忍,但的确是宁丹臣会选择的最佳答案。   那种精神上的倦怠又来了,他长呼一口气,仰头闭上了眼。   无论如何,他想,一定要抓出那个幕后者。   笼上阴霾的黄昏惫懒地穿过玻璃窗落在他脚边,并不符合高饱和度的橘红黯淡,一如他下沉的心情。   宁丹臣动了动那条断掉的左腿,为自己的幸运感到庆幸。虽然觉得张颂龄心眼大,但她要是真的像于母今天那样,他怕是要怀着愧疚死去。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给张颂龄发了条消息:【妈,我爱你。】   张颂龄发了个省略号,然后高高兴兴地发了句我也爱你。   接下来再也没理会过她的便宜儿子。   宁丹臣失笑,退出了聊天软件,打开游戏。他记得于琛所在的那几艘战舰依旧被存放在他的背包里,这意味着于琛的尸体还在。   他能作为友人安葬于琛。   其他地方都不安全,唯有他开辟的113星是稍微安全的存在,毕竟是他本人的地盘。宁丹臣挑了块地方,把毒草植株异兽都打光了,才安葬了于琛。   他的头顶是纯净的夜色与浩瀚的星空,身侧围绕着温顺的植株,就当是宁丹臣送的祝福,希望他开心一点。   游戏内已经是深夜,宁丹臣回到契索军事学院的学生宿舍,若泽早早入睡,夏玄还坐在书桌前自学功课。   聪明又勤奋,他不成功,宁丹臣都想不到谁还能成功。   他来时,就像是一缕风停驻在夏玄肩上。年轻的雌虫从沉重的课业中抬起头,伸手抓住了这缕风。   好感度升高大概真的有点玄妙的东西掺杂,至少宁丹臣发现夏玄能感知他的情绪了。   夏玄:【发生什么事了吗?】   宁丹臣盯着这个问题,犹豫良久,还是选择了掩饰:【什么事都没有,只不过左腿断了很痛而已。】   夏玄:【你怎么受伤了?!】   话尾的标点符号充分表示了他的震惊与关心,冷淡的脸都流露出几分担忧。   宁丹臣自然而然开始卖惨,也不知道他这些装可怜的技能哪里学来的:【被一个混蛋从楼顶推下去了。】   夏玄的头顶立马冒出了注释框,一大段的心理描写充分表达了他对推宁丹臣的家伙的不满愤怒,以及一些阴损的报复方式。   宁丹臣对夏玄能在短时间内罗列报复方案感到惊奇,心下怀疑他是不是早有计划表,分等级出了本报复方法大全。   夏玄:【那个家伙抓住了吗?】   宁丹臣勾了勾唇角:【没抓住,所以要麻烦你帮忙了。】   夏玄放下光脑专心和他聊天:【你说。】   【希望你努力学习,认真上课,做好身体管理,好好照顾自己。】   这段话全是宁丹臣的真话。夏玄身上的精神力与觉醒问题还没解决,他不能贸然把还没有完全自保能力的夏玄卷入这场跨时空的棋局。   夏玄自己扩大与世界的接触面,就能为他触发更多主线任务,获取更多信息。   整个游戏就是围绕夏玄的成长,这才是最重要的点。   宁丹臣推断对方置换的行为,带着某种保护色彩,或者是观察的意味,总之逃不开利用,每一个条件都在帮助完成那神秘的计划。   夏玄对他的回答似乎有些意见:【你是认真的吗?】   他不高兴了,对宁丹臣的隐瞒和不能参与宁丹臣的生活感到不快。从这点上看又像个孩子。   宁丹臣打开陪伴系统,将他转移进了安全卧室,给了夏玄自由发挥的空间。   他细致梳理小雌虫的头发,诚恳打下一顿文字做解释:【当然是认真的。坠楼的时候还以为肯定要死了,没想到你的精神力突然出现,托着我降落,让我尝到了死里逃生的美妙滋味。】   【这和你的能力分不开干系,所以你只要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了,我随时等着你来保护我。】   夏玄:【原来那个时候真的救了你啊。】   他头顶上的心理描写忽地爆发出来,宁丹臣讶异地看着那一大串文字,疑惑一个接着一个,看的他眼花缭乱。   “宁一是什么等虫来拯救的柔弱雄虫吗”“他原来不是什么神明啊”“宁一好脆弱”“宁一究竟是什么”……   宁丹臣想了想,硬要说的话,他只是等夏小玄这个骑士来拯救的“柔弱公主”而已。   全然忽略了他能徒手掰断钢管,撂倒几个壮汉强健体魄。   违和感极其强烈。   宁丹臣回复了肯定的话语:【那是自然,救命之恩永生难忘。】   夏玄瓷白的耳朵挂上红,还让宁丹臣捕捉到他眼角眉梢的一点骄傲自得,偏偏要装出一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的模样来。   因而宁丹臣选择了截图。   他手机相册里一大堆夏玄的照片,保守估计有上千张。每一张都漂亮的能拿来做壁纸,每一张都很鲜活灵动,要是被孟采宜看到,估计会评价他是个痴汉。   宁丹臣今天难得透露了个人信息,夏玄也就选择了刻意深挖,不动声色试图套宁丹臣的话。   他费尽心思套话的样子可爱,宁丹臣也就选择性眼瞎,假装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挑点无伤大雅的东西和夏玄聊。   说到课业,他也分享了原大期中周可怕的论文量。每一门课都不简单,写到心累还折磨人。   说到黄昏,他会用细碎的话为夏玄拼凑出一副晚霞来。   他们明明隔着一个次元,两颗心脏却好像在不断贴近。   聊到后面,张思逸进宿舍的关门声才让宁丹臣从游戏中回神,注意到游戏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再聊会儿夏玄觉都不用睡,可以直接去上课。   宁丹臣:【你该去睡觉了,时间不早,不要熬夜,对身体不好。】   夏玄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张张嘴对宁丹臣说了句晚安。   宁丹臣回了他一个晚安,正准备下线,夏玄的消息弹窗又跳了出来:【难过的话,要不要吃点巧克力?】   夏玄一直记挂着他的低落情绪。   【甜的东西应该能安慰自己吧。】   巧克力这个词还是宁丹臣教他的,现下便用上了,尽管还有些生涩。   夏玄吃过太多苦,次数多了也就不在意难过这种情绪,他所能想到的最笨拙的安慰方式,也是宁丹臣教给他的。   巧克力的甜味或多或少抚平了他内心的沟壑。   宁丹臣心像是被挠了一下,开出一朵稚嫩的花,小小的立在心尖,颤颤巍巍迎风见长。   他从最初到现在,永远都没办法抵抗夏玄发自内心的纯情回应,每一次都是对他的一种暴击。   意见被采纳是必然,宁丹臣退出游戏点开外卖软件,买了块巧克力蛋糕才重开游戏返回安全卧室。   宁丹臣:【听取你的意见了,快点去睡觉吧,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可不好。】   夏玄起身走向卧室门口,他按下门把手,宁丹臣也跟着退出陪伴系统。   年轻的雌虫对宁丹臣的情绪感知异常敏锐,上床睡觉前还给宁丹臣送了句祝福:【宁一,我希望你能开心。】   柔软又美好的祝愿,比打异兽掉落的奇怪祝福要靠谱许多。   我也希望你快乐,能看见你更多的笑脸。宁丹臣想。   明明笑起来那么漂亮却总是把自己活成不近人情的古板小老头,沟通交流上严重受阻,年纪轻轻的还是多点活力好。   大概是真的困倦,夏玄沾枕头没几秒就陷入了深度睡眠状态。宁丹臣截了几张图,全方位欣赏夏玄的睡颜。   不过游戏助手向来没有浪漫的天分,最暧昧的氛围它都能突然出现一拳干碎。在这个时刻宁丹臣万分讨厌它读不懂气氛的个性设定。   停留在“帮助夏玄脱离雄虫保护协会指控”的主线任务再次有了进展。游戏这段时间发布主线任务的频率在逐步提高,仿佛在赶时间。   宁丹臣知晓系统是被游戏中的bug搞怕了,故而优化后采取了这种措施,尽可能帮助玩家。   希望玩家不要一言不合搞投诉。   但投诉这个东西,宁丹臣被打破和夏玄的温馨气氛后,念头愈发强烈起来。   游戏助手的任务框带着怨气,透露出不近人情的冷硬:【主线任务:调查夏玄精神力问题,并帮助其恢复精神力到C级。】   【主线任务:夏玄联合军事训练排名前十位。(注:不得使用精神力帮夏玄作弊。)】   一连发布两个任务,看得出来是气疯了。   就这么见不得浪漫吗?   宁丹臣接下任务,毫不留情吐槽了游戏助手后心满意足关上手机。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一个热衷泥塑自己的猛男。   宁哥是真的能面不改色徒手掰断钢管的凶猛人士。   游戏助手:见不得人恋爱的单身战士   各位大人考虑看看我的预收吗!   《仙尊被迫吃软饭》,高冷天然呆仙尊和钓系暴娇美人(虫)的先婚后爱史   《成为邪神的储备粮》,白莲病弱美人攻和他家一言不合就掀桌的邪神受,在线看纯爱战士大杀四方 第38章 蛋糕   夏玄的精神力问题遗留已久, 只是在他十八岁成年后才彻底爆发出来。   宁丹臣见过许多回夏玄使用超出他现有觉醒等级的精神力,大多数是被动触发,遭受攻击时的自保。   唯一的例外应该是他坠楼那天夏玄主动逼迫自己打开了“开关”, 磅礴的精神力甚至能跨越一整个时空送到他身边, 化作巨型保护罩救下了他。   他打开游戏的档案表, 里面记录了大部分出场角色的信息与某些事件。夏玄的精神力问题和他的雌父夏初逃不开关系。   夏初在夏玄的觉醒测试里动了什么手脚,他对夏玄的记忆又做了什么改动, 全部都是关健信息点。   然而等他查看夏初的信息表时,才发现对方的资料匮乏的可怜, 只有一些基本信息。   大概是夏玄和那位自称是夏初同窗的德怀特有过谈话, 夏初的毕业院校那一栏里多了“首都军事学院”。   其他信息不是被模糊了就是空白。   宁丹臣皱了皱眉,调出聊天框问游戏助手:【角色信息缺失得太厉害了吧?】   游戏助手自觉配合他放烟花已经算是还了差点害死宁丹臣的债, 现在腰杆直了,系统也硬气起来:【游戏设定要求,请玩家自行完成主线任务寻找线索。】   狗策划。宁丹臣暗骂一句, 索性用现有信息推断。他思考时习惯用纸笔记录, 这点倒和夏玄的习惯一样, 一人一虫都偏爱纸张的质感。   夏初曾就读首都军事学院。按他的出生年龄推算, 再加上事件表, 他毕业之后的那几年正是叛党与镜源种大肆对抗赫格拉斯帝国的时候。   身为军雌, 以及夏玄平时在心里对他的描述, 夏初不大可能选择庸庸碌碌结束虫生。   加上帝国雄虫雌虫的匹配律法, 夏初作为一名普通雌虫诞下夏玄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概率小之又小。   因此夏初从军事学院毕业后应该加入了军队, 甚至在战场上出过力, 精神力等级又是B级, 升军衔应当很快。   可为什么夏初最后是在莱尔星这颗低等星球的贫民窟里被谋杀了?   宁丹臣指尖轻点轮椅扶手, 夏初做的某件事影响到自身,甚至威胁到夏玄,所以才让这位誓死效忠帝国的军雌选择了流亡叛逃。   甚至躲在偏远星球的贫民窟里,不敢让自己唯一的孩子展露出一丝一毫的天分,唯恐夏玄性命有失。   那他有没有算到自己会提前身亡,留下夏玄以稚子之龄面对世间的恶意?就算是保护未免也太过头了。   宁丹臣叹了口气,对夏初的保护方式难以评价。如果夏玄有自保能力,他成长到现在经历的绝大数苦难都可以避免。   虫族社会的历练有时在他看来真是复杂扭曲。   空白的本子写满他自己才能看得懂的线索。他捏捏眉心放松眼睛,刚放下笔,就听见了敲门声。   宁丹臣推动轮椅去开门,门外一名男生提着他先前买的蛋糕:“学长你的外卖。”   “多谢。”他接过蛋糕,慢悠悠回到书桌前。张思逸从床铺上探出头:“你还没吃饭?”   宁丹臣拆开包装,巧克力蛋糕精致小巧,很有小资情调。他取出叉子回答:“吃过了,是饭后甜点。有人建议我不高兴的时候吃点甜的换换心情。”   张思逸若有所思点点头,甜食能促进多巴胺的分泌,还能补充能量,情绪低落体力倦怠的时候的确适合来上一份甜品。   不过他记得宁丹臣不是喜欢吃甜食的人啊?   一个平时对某个事物根本不在意的人突然产生尝试的兴趣,大概率是接触了某个信息源。   张思逸看向被蛋糕齁到的宁丹臣,嘴角勾了勾,欣慰地笑了。   宁丹臣挖了一勺巧克力蛋糕塞进嘴里就明白这完全不是自己的口味。   他平时不怎么吃甜食,甜咸之争里绝对的咸党。夏玄喜好的巧克力味,在他看来齁得发慌,从舌尖腻味到喉咙,感觉嗓子眼都被糊住了。   但宁丹臣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蛋糕,到最后一口时,才从发腻的甜味里察觉到了丝丝愉悦。   也不算太折磨人,他想。   宁丹臣将垃圾打包收拾好,重新打开本子,手机的界面停留在游戏中,正是夏玄的睡颜,也算一种变相的陪伴。   他早日找出夏玄精神力被束缚的原因,趁早解除束缚,夏玄就能在危机重重的环境里活的更好一点。   宁丹臣不可能永远都护住夏玄。   毕竟他给自己的定位是需要骑士拯救的柔弱人士。   综合信息到现在,他已经能大致推断夏玄的精神识海应该有“束缚”这个东西,可能事实有出入,但大差不差。   那么他需要找到一个辅助型精神力者,最好有治疗能力。   在帝国里找个优秀的精神力治疗师,宁丹臣亲身上阵自学都比找虫快。   宁丹臣看着夏玄恬静的睡颜,心里的天平不断摇摆。   除了找治疗师当然还有第二个方法,只不过夏玄要经历极深的痛苦。   小雌虫的精神力既然可以在自保条件下被动触发,那他只要对夏玄施加足够的压力,在极限情况夏玄自然而然就会冲破那层束缚,摆脱D级的限制。   宁丹臣在犹豫。   到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把第一个主线任务往后挪一挪,专心陪夏玄参与军事训练升排名。   游戏助手已经提前把相关信息发给他了,包括本次的任务完成标准细则。   所谓的军事训练其实是对军校生的一次模拟演练,保证他们能够在毕业后迅速适应战场环境,成为真正的军雌。   军事训练分学院训练与联合训练,前者由军事学院自行安排,大多是在学院所在星球上划分出一块训练区域,分为个体赛与团队赛,以存活的时间和斩杀异兽数量作为评判积分标准,积分越高排名越高。   后者则是几所军事学院互相联合敲定训练场,各自安排校内积分前二十名出来训练,个体与团队皆有,是一个展示军校力量的好时机。   契索军事学院这稀烂的学生与教师水平,宁丹臣很担忧它连参与联合训练的资格都没有,剩下那四所低等星球的军校估计都看不上它,更别提那些中高等级星球上的军校了。   愁人。   当初挑降落地点没挑好,换到另一颗低等星球上都比可索星强。   他看了下校内训练开始时间,游戏内的四天后,其实还早,给了他充足的时间思考怎么样才能在不使用精神力的情况下帮夏玄作弊。   又不是只有精神力这一个攻击方式,他到时候拿训练场里的东西砸虫也行,就像他最开始拿板砖敲炮灰那样。   办法总比困难多。   宁丹臣收起手机,艰难地完成了顶着一条断腿洗漱,并在张思逸的帮助下艰难爬上床的壮举。   “所以你为什么不直接住外面。”张思逸扶着他上床,无奈问道。   宁丹臣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在校门口和于母短暂会面后,他就直接让周若明推他回学校。   他还记得周若明似乎也问过他为什么不住外面,结果不等他回复就让他赶紧闭嘴。   “明天早上有课,我上课比较方便。”宁丹臣随口胡扯,就见张思逸同情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轮椅上:“明天早上的课,教室在五楼。”   宁丹臣脸色一僵,他似乎能预料到自己明天艰难爬五楼的悲惨情景了。   他沉默许久,才憋出来一句:“我能投钱,让学校安装电梯吗?”   张思逸思索片刻:“你可以试试,我觉得广大同学都会感激你的,尤其是搬行李的时候,很需要电梯。”   宁丹臣倒也没真的准备安电梯。第二天早上,他艰难爬下床后选择了网课,连早餐都是好室友张思逸给他带的。   他就上午有课,下午倒是空闲,打开游戏先去做了日常任务,今日打异兽掉落的祝福是【运势不佳,多多注意个人情绪管理。】   居然真有直接点出运势不佳的祝语。宁丹臣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祝福,一时间竟对不装模作样的系统感到惊奇。   他稍微预测了一下今天可能会发生让他情绪失控的事情,思来想去,都觉得应该不会有。   毕竟他的情绪管理一直做的很到位,大多数情况能保持冷静。   游戏内早就是傍晚时分,夏玄正在上晚课,一只虫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听讲台上的雌虫教授讲述精神力指挥的重点要义,光脑上已经记了大片的笔记。   宁丹臣放大讲台看讲义。他先前推断过自己有精神力,这门课也许能帮助他更好理解精神力的使用方法。   有但是不会用,跟没有一样。   当教授讲到D级雌虫的精神力推论时,宁丹臣将转过头打量夏玄的那群虫看得清清楚楚。   夏玄先是D级身份入学,又以D级攻击了一只雄虫的精神识海被拘禁,最后居然被撤销指控安然离开拘禁所,已经成为学院一大热点雌虫——不过是负面的。   宁丹臣虽然入侵了星网,控制夏玄相关事件的流出,还用精神力模糊了几个亲眼见证者的记忆,但对契索军事学院的学生而言,传闻完全没法禁止。   他的精神力暂时还没到能控制全部学生的地步,只能委屈夏玄忍受这些不必要的视线。   讲台上那位教授的课程也接近尾声,即将下课时,学院的校长带着一群虫乌泱泱涌进了教室。   夏玄起身的动作一顿,坐了回去。   宁丹臣有些讶异地看向这群声势浩大的雌虫,无一例外脸上带着小心翼翼,说话柔声细语的,动作更是多加温柔尊敬。   雌虫这副模样,他只在与雄虫见面的时候看过。   宁丹臣扒拉屏幕,在一群高大的雌虫间看见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的确是雄虫,长相清俊身材文弱,行动间都有股弱柳扶风病美人的味道。   如果不是有张熟悉的脸就更好了。   被一群军雌护着走进教室的雄虫是路棋峥唯一的雄子,赵兰泽。   宁丹臣的表情突然垮了。   作者有话说:   张思逸:磕到了。 第39章 醋意   “介绍一下我们的新同学, 来自明启星的雄虫阁下,赵兰泽先生。”   介绍赵兰泽的是招生办的负责老师赛因,他和校长有如出一辙的红光满面, 显然对一所落后军校能招到一名精神力等级为B级的尊贵雄虫感到兴奋不已。   教室内陷入诡异的沉寂, 夏玄却看得分明, 他的雌虫同学们并非不欢迎赵兰泽,相反, 是欢迎过了头。   但为了在雄虫面前保持形象,不约而同选择了无声兴奋。   夏玄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不能理解路棋峥为什么把他的宝贝雄子送到可索星这么一个落后星球上来。   以赵兰泽的等级, 在首都星落籍有些困难,但在比首都星次一等级的星球上完全能不付出任何代价轻松落户。   帝国精神力等级为B级的雄虫数量都不算多, C级与D级占了绝大数,S级与A级更是凤毛麟角,只存在于首都星的贵族与皇室里。   更何况还有专门为雄虫安排的学院, 又何必跑来雌虫众多的军事学院学习。   他百无聊赖打开光屏, 宁一居然没有对赵兰泽入学契索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 真是奇怪。   “各位好, 我是赵兰泽, 接下来还要请各位多加关照。”赵兰泽在一众鼓励狂热的视线下温和地自我介绍。   他并不符合社会刻板印象里对雄虫的描述, 倨傲自负无所事事, 正相反, 他是个很谦逊有礼的雄虫,温温和和如同春风, 给一帮五大三粗的雌虫同学们带来轻柔暖意。   属于稀有品种。   夏玄昨夜先复习, 又和宁一扯皮, 拌嘴绊到凌晨, 睡觉还做混乱的梦,一晚上没睡好,以至于现在哈欠连天。   他还不能直白将哈欠打出去,得遮住脸躲在角落里打,否则视为对雄虫的不敬。   身边那群临时组成的赵兰泽后援会一定会手刃他。   夏玄厌恶这无意义的旧规则,有时却也不得不遵守,毕竟麻烦缠身不是好事,察来的教训足够他深刻记住这条结论。   时间不早,几个领导也不愿耽误赵兰泽的休息时间,陪着赵兰泽做完介绍后,就准备带着这只雄虫去宿舍。   “等等。”赵兰泽拦下他们的动作,音量不大,态度也不蛮横,可偏偏就震慑到了那群军雌。   他迈开步伐走到夏玄身边,认真道谢:“夏先生,谢谢你。”   夏玄知道他说的是镜源种精神力污染治疗的事,明明是宁一做的,却要他来接受所有谢意。   周边军校生锐利的视线纷纷落在他身上,似乎要把他盯出几个洞来。夏玄并不喜欢被死命盯着,便迅速开口想着快点解决麻烦离开:“不用,你也帮我作证了,扯平。”   他的手上还带着拘束环,跟在赵兰泽身后的校长也意识到他到底是谁了,压低声对赵兰泽道:“阁下,这……”   赵兰泽抬了抬手,示意无事,他对夏玄笑道:“今日时间不够,希望未来有机会能和夏同学叙个旧。”   说完叫夏玄迷惑的发言后,赵兰泽转身离开前往雄虫宿舍,留下一个班的雌虫面面相觑。   夏玄在议论声变大前赶紧跑路,动作极快跑回了宿舍。一落座就看见面前光屏闪动出现,宁一的消息跳了出来:【叙旧,呵呵,叙什么旧。】   短短几个字,年轻的雌虫看出了其中的阴阳怪气与不快。夏玄有时候敏锐,有时候又是糙汉钢铁直虫思维,他看见宁一这句话一头雾水。   夏玄:【不是你救了他吗?要叙旧也是你和他叙旧,关我什么事。】   他这么无辜,不给宁一背锅。   赵兰泽一个雄虫本来就是大麻烦,来找他聊天叙旧,直接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攻击察来被关拘禁所没引起骚动,他怕明天因为赵兰泽他被围攻。   校内军事训练即将开始,个体赛被针对很麻烦。他精神力的问题至今没解决,顶多是个抗揍的D级,还是个精神力指挥系的,被围攻怕是要拿倒数了。   宁一半晌没回复,最后给了他六个点。   夏玄自觉那段话没问题,见宁一沉默的反应,他又倒回去看,仔细品了品宁一的话,品完后他也陷入了沉默。   难不成宁一喜欢赵兰泽,赵兰泽说和他叙旧,宁一吃醋了?   夏玄抿了抿唇,这个结论并不叫虫开心,他大条无所谓的心态里突然后知后觉冒出一点酸涩。   就像是某家营养液公司推出的变态涩橘口味营养液,那玩意儿是夏玄喝过最酸最恶心的营养液,绝对不能碰第二口的苦涩酸味。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隔着屏幕,宁一都能感受到,猜出他想法似的迅速反驳:【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给我打住,不准再想了!没有的事!】   一连两个感叹号,宁一和他聊天时第一次情绪这么激动。夏玄跑偏的思绪脱缰野马似的,拉都拉不回来。   宁一似乎放弃反驳,认命又无奈地发了条信息:【传闻流言我会解决,你好好学习提升能力,其他问题不用担心。】   一如既往的靠谱,夏玄只负责往前跑,其他的事情全部交给他来解决就好。   若泽躺在床上看光脑,看了会儿后对夏玄道:“夏玄,你今晚和一位雄虫阁下聊天了?”   夏玄抬起头看向他,也没心思揣摩宁一,皱眉问:“你怎么知道?”   若泽取消光脑的隐私设置,将校内星网的界面展示给他看:“你和雄虫的交谈照片。”   赵兰泽还被贴心打了码,夏玄整只虫毫无保护措施暴露在外,帖子的标题是【这个戴拘束环的D级雌虫哪里来的资格和雄虫阁下交流?】   夏玄:“……麻烦。”   帝国雌虫对雄虫的渴望超出认知,再加上雌多雄少,每一只雄虫都异常珍贵,更别提还是赵兰泽这种优质雄虫。   他能预料到明天由赵兰泽掀起的腥风血雨了。   帖子他根本没细致看,扫了几眼后,整个界面便消失了。   “有虫骇掉校内星网了。”若泽刷新半天刷不出来,对夏玄道:“看来真的是某虫出手了。”   不仅仅是这一个帖子,所有与夏玄相关的全消失了,找都找不到。   大手笔猜都能猜到是谁做的。   契索军事学院再落后,校内星网管控这一块还是严格,普通的手段无法攻陷,特殊方式才能做到。   对宁一一个轻松掌控帝国星网的“神明”而言是极其简单的事。   面前光屏消失了,夏玄倒在床上,知晓宁一是为了让他能够专注参与训练赛,马不停蹄去解决麻烦了。   宁一对他而言是什么呢?   夏玄翻了个身,心里犹豫着,给不出确切答案。宁一从来没有向他索要什么东西,口中所谓的保护,也更像是哄虫崽的玩笑话。   说是搭档也不够确切,更多时候是宁一在帮他,将各种资源送到他面前。   他们之间的关系要如何去定义?   夏玄睁着眼,白墙上似乎出现旋转的花纹,他看的并不真切,集中思考下产生的幻觉他辨认不清。   游戏外,被误会的宁丹臣先去帮夏玄处理传闻了。   捂嘴只会让议论的虫更多,好奇心更旺盛,不捂嘴事态会发酵,夏玄被挂在首页持续不掉,更麻烦。   因此宁丹臣快刀斩乱麻,直接遏制他们发言。做完这一切,他又倒回去找路棋峥。   这只雌虫怎么舍得把自己的宝贝雄子送到契索去的?他还记得路棋峥看赵兰泽看的有多紧,居然舍得把虫送出去了。   天知道他在看到夏玄觉得他喜欢赵兰泽的心理活动时内心有多么炸裂,恨不得钻进游戏把小雌虫脑袋里奇怪的想法倒一倒。   还有赵兰泽这小子。一来就找夏玄叙旧,他俩之间有什么旧好叙的?   宁丹臣心烦意乱到能不拄拐站起来,当场给张思逸表演一个医学奇迹。   同类相斥的预感太强烈,赵兰泽很明显给他留下一种很会装可怜的绿茶男形象。   他和路棋峥的聊天内容停留在上回让对方出手帮夏玄解除指控,接下来便没有任何联系。   路棋峥这个点在可索星十区的一家酒店内,忧心忡忡满脸都是对雄子的不放心。   宁丹臣给他的光脑发消息:【怎么舍得把赵兰泽送到契索来了?】   路棋峥忧虑归忧虑,回信息倒是快:【阿泽想要,我也拗不过他,和雄虫保护中心打过招呼后他强行要来。】   宁丹臣:【……】   赵兰泽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   路棋峥还是满脸忧愁,问宁丹臣:【夏先生,能否麻烦你多关照关照阿泽,他身体弱,我怕他在军校熬不住。】   宁丹臣寻思这有什么熬不住的,契索军事学院一共就十个不到的雄虫,每一个都被当成宝,更别提赵兰泽这种稀有种,供起来都算正常。   游戏助手在这时还要火上浇油:【赵兰泽是重要角色,玩家记得保证赵兰泽的安全。】   宁丹臣:“你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品质真是让人着迷。”   着迷到想揍你。   “谁哪壶不开提哪壶?”听见他说话的张思逸摘下耳机问道。   宁丹臣摆摆手,故作无事:“没,随口说说。”   如果是重要角色,那么赵兰泽后续的戏份只多不少,再加上夏玄被雄虫保护中心记录在档,完全被排除在和雄虫匹配的行列。   因此赵兰泽对夏玄的事业有很大帮助。   宁丹臣一拍掌,最后推理出来的结论很是让他满意。   一时间对赵兰泽的脸倒没那么看不惯,虽然在他眼里除了夏玄外的游戏角色通通都是一张空白脸,五官都不屑想象。   他对NPC不在乎,他一个玩家只用关注主角夏玄就好。   不过赵兰泽倒是没有机会找夏玄叙旧了。   校内训练赛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互相吃醋以示敬意   小赵是无辜的好孩子,和这俩家伙没有情感纠纷 第40章 开局   校内训练赛为期十五天, 前五天是个体赛,以存活时间与斩杀异兽数量为计算标准,代入公式后所计算出的积分是排名的基础。   全体一至三年级雌虫军校生强制要求参与训练赛, 雄虫无要求, 但赵兰泽还是选择了参加, 成为唯一的参赛雄虫,站在一堆雌虫中间, 毫无例外会被怀疑躺赢。   这种怀疑揣测来自掐时间登游戏的宁丹臣。   二十一岁的男大学生一登游戏查看主线剧情,就发现夏玄在广场上听校领导们宣告校内军事训练开始, 其发言之冗长, 让他一度怀疑虫族的好战果决程度,一开始写的设定去哪里了?   尊贵的雄虫赵兰泽阁下则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享受各种温柔对待,离他近点的雌虫仔细看看似乎都快要兴奋到昏厥。   宁丹臣注意力都在夏玄身上,对契索军事学院的可取之处——校服发表称赞, 毕竟夏玄穿这一身实在好看。   又分了点神给最前方的领导, 看这些军雌头顶的文本框补充训练赛事的规则。   训练区域是模拟出来的, 有各式各样的自然环境。里面会投放不同种类的中低级异兽, 基本是军校生们努力挣扎能打残打死的程度。   训练全程监控, 但抢夺他者斩杀的异兽不触碰规则, 在许可之内。   进入区域前每只虫都会得到一个装备包, 里面有武器、睡袋与维持两天生存的营养液, 除此外,出现的任何问题都由军校生自行解决。   之所以设定训练区域而非采用真实密林, 是因为真实的密林对一帮尚未完全成长的军校生而言太过危险。   虫族再奉行斯巴达教育, 也不会将年轻一辈的未来将士当做随意消耗的薪柴。   每一位战士都是珍贵的, 尤其在叛党与镜源种隐隐起势的现在。   宁丹臣看见领导宣言里的“镜源种”三个字, 就像是被一根针扎住游走的神经。他在某些方面上的直觉能称作毒辣。   他曾在游戏多个地方见到过这个种族。   无论是夏玄在卡明莱时被镜源种的精神力攻击,还是赵兰泽的镜源种精神力污染,那时他并没有特意关注,直到今天他从校长这位NPC口中知晓镜源种复起的信号。   宁丹臣也不是没看见过镜源种的设定介绍,身上有棱镜式的纹样,外观与虫族大差不差。   他重新打开档案表,镜源种的角色图没有,空白一片,但他的记忆强烈告诉他,他一定知道镜源种长什么样。   记忆开始回溯,宁丹臣暂时顾不得训练赛,专心搜查记忆。他一页一页翻过,最后记起自己曾在假于琛身上见到过诡异的反光。   那是镜源种的标志。   宁丹臣打开帝国星网搜索镜源种精神力污染,翻阅无数资料才找到一张患者照片。临死前的状态和于琛在游戏里死亡时的惨白脸色完全一致。   证据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置换现实与游戏的家伙是镜源种。   能让这么多镜源种同意置换,说明地位很高,在种族内是受尊敬的存在。   最不济也是个小领导。   宁丹臣啧了声,有关镜源种的问题游戏系统到现在都没有对他全部开放,说明他的等级不足以支撑情报代价。   总不至于真要他将夏玄送上帝位,才能和对方决一死战。   但这段时间的确太安静了。   没有诡异的自杀案件,他也没有被带着跳楼,什么都没有。自他坠楼受伤后,所有的诡异事件全部人间蒸发。   于母的记忆消退也只是先前那些案件的后续影响。   那位镜源种先生又在打什么主意。   宁丹臣揉揉僵硬的肩膀,夏玄站在队伍后排大概觉得无聊,打开了光屏找他聊天:【宁一,你在吗?】   【在,怎么了?】   夏玄微微低着头,露出发梢隐藏下的白皙脖颈。一条黑色的细绳环住,终点延伸向他分明的锁骨,那条宁丹臣送的吊坠还安然挂在他的脖子上,从未摘下过。   不知道是因为上次吊坠变项圈,还是因为他不舍得,总之那枚吊坠紧贴着他的胸口,与跳动的心脏相互供养。   他盯着脚尖撵开一颗石子,光屏上发给宁丹臣消息一个字一个字跳出来:【你今天很空吗?】   宁丹臣挑了挑眉:【你嫌弃我了?】   夏玄踢石子的动作一顿,又想说是,又想反驳的模样看得他好笑。年轻雌虫并不知晓自己的心理活动在某人面前暴露无遗,斟酌许久才换了个安全的回答:【我以为你很忙。】   他这话给了宁丹臣发挥的空间:【再忙陪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在说情话这件事上宁丹臣无疑是满分。   夏玄的反应照例,尴尬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光屏,没过几秒索性连光屏都关了。   宁丹臣和他认识快两个多月,游戏里的时间换算可能更长,夏玄从头纯情到现在,没有一次能面不红心不跳地冷淡对待他突如其来的情话,反应永远是脸红反驳不敢看三件套。   但好玩也是真的,宁丹臣乐此不疲。   他陪夏玄聊天这会儿个体赛宣布正式开始,所有虫领过装备包走到传送站,前往训练区域。   若泽和夏玄不是一个专业,分配到的传送口也就不一样。   宁丹臣跟随夏玄的视角,在光怪陆离的传送隧道中穿梭,几秒后场景变化,夏玄的脚踏上了湿润的土地。   界面内被高大繁茂的植物填满。宁丹臣将场景大致看过,对标现实,就是热带雨林环境,甚至比现实的热带雨林还要旺盛。   校内个体赛的赛场只有这一个,且不分专业,意味着夏玄一个精神力指挥系学生很可能会和精神力战斗系学生对上。   训练才开始,宁丹臣只能希望夏玄幸运一点,随机降落地点的附近是和他相似的辅助型能力学生,而不是那群攻击性极强的战斗狂。   契索军事学院是四年学制,大四学生不参与训练,大部分已经在各军区就职。参赛学生共计五千多名,C级大概占了百分之七十五左右,剩下百分之三十五是B级,没有A级学生。   B级里面战斗系的占了百分之六十,再看看训练区域的占地面积,开场就撞到的战斗系B级学生的概率其实不是很大。   给宁丹臣做出推断的勇气来源于他今天打异兽掉落的祝福,暗示他会倒霉,根据他和夏玄命运共同体这个结论,夏玄第一天比赛会很幸运。   事实也是如此,夏玄顺风开局,降落地点方圆十公里内都没有其他军校生。   鉴于宁丹臣的精神力被禁止用来帮助夏玄训练,他只能以玩家身份手拿地图,为夏玄提供异兽的具体方位。   游戏助手倒是没有在这点上限制宁丹臣,甚至用不同颜色贴心标注了异兽与军校生。   宁丹臣:【九点钟方向,有一株低级藤蔓异兽,你之前在密林打过的。】   夏玄从包侧口袋拿出短光刀,一步步朝宁丹臣指的方向贴近。   精神力受限避不可免带来慢半拍的预警,藤蔓异兽抢先他出手,攻势凌厉直直朝他的小腿抽去!   但他在卡明莱和入学前在密林的训练也不是无用功,夏玄的身体率先反应过来闪开攻击,后翻几步,双脚蹬上一旁的树干借力飞了出去,手中光刀翻转利刃朝外,狠狠扎入藤蔓异兽的正中央。   低级藤蔓植株异兽的弱点在根部,毁坏根系杀死异兽轻而易举。   夏玄另一只手上戴的计分器跳动了一下,数字从零变为十。   个体赛的训练区域内只有中低级异兽,一只低级十分,一只中级三十分。   低级异兽对接受过训练的夏玄而言并没有多大难度,他甩掉光刀上的绿色粘液,收紧装备包后开始独自观察四周环境。   几次被动防御开启精神力,对他而言除了痛苦,其实还带来些许好处,至少他的五感比以往要增强不少。   宁丹臣预估他的实力水平后,便放心给夏玄指明中级异兽的方位:【三点钟方向,花苞最多的那棵梨樟树上有只中级曼蛇异兽,有毒素,避开它的头部。】   夏玄瞄了眼光屏点点头,戴上作战手套,朝宁丹臣指明的方向走去。   虫族不愧为擅长战斗的种族,宁丹臣看着夏玄以几乎能称得上飞的轻盈姿态跃上那棵梨樟树,再次清楚认知到夏玄的确是只蝴蝶。   他记得夏玄的档案里,关于小雌虫的种族做了模糊处理,大概在夏玄开启虫化后才会显露。   不过猜也能猜到是蝴蝶,是什么品种就不清楚了。   夏玄和曼蛇对峙几个回合,最终以他小手臂被抽肿的代价掐住了曼蛇七寸。   夏玄的右手小臂肌肉线条紧绷,宁丹臣目测一番,小雌虫一定又背着他偷偷训练了。   等他腿好了就加练。   曼蛇挣扎的力道极大,好在并非成年体,夏玄尚有余力钳制,光刀沿着骨骼划开,这只中级异兽便鲜血飞溅地从树上直直掉落。   曼蛇的脊骨能用来做武器和入药,宁丹臣提醒夏玄:【曼蛇的骨头有用,你记得收好。】   夏玄听话照做,梨樟树属于阔叶类树木,他摘了张叶子,将曼蛇剥皮抽骨,擦干净血后用叶子包了包装进背包的夹层里。   手腕的计分器数字再次跳动,夏玄的积分从十分变成了二十分。   宁丹臣疑惑地看着那个数字,重新倒回去看助手标注的异兽等级。   被夏玄杀死的曼蛇标注仍是代表中级的黄色,而不是变灰。   真正的中级在哪?!   夏玄:【宁一,这只曼蛇真的是中级吗?】   宁丹臣:【不出意外应该是,但出意外的话……】   他消息没发完,便在隐匿的丛林里发现了伺机而动,真正的中级曼蛇。   宁丹臣:【夏玄,在后方,躲开!】   作者有话说:   上榜了! 第41章 袭击   宁丹臣发消息的手速称得上生平之快, 连错别字都没有,准确将消息发给夏玄。   但还是比那只深绿色中级曼蛇慢了一步,夏玄直接被足有成年男人粗壮的蛇尾抽飞几十米远。若不是被树干拦下, 怕是要飞到另一端去。   夏玄的手臂打着颤, 他在蛇尾抽来时紧急交叉双臂横挡, 千钧一发之际护住胸腹,反应极其迅速。   宁丹臣不悦地咂舌, 顾不得那条曼蛇,问夏玄:【夏玄, 你还好吗?】   夏玄连光刀都拿不稳, 双臂抖成筛子,蛇尾的冲击力让他站起来都显得费劲。他咳出一口血, 抬手擦掉嘴边的血痕,摇摇头说:【没事。】   成年体的中阶曼蛇贴着地面匍匐前行,三角状头顶镶嵌的双眼通红, 紧紧瞄准夏玄, 而后全身逐渐绷紧, 如同钢尺那般——这是它攻击的前奏。   夏玄加大握力, 仿佛要将光刀死死融进掌心。曼蛇行动的那一刻, 他也做了万全准备, 将自己化作兵器冲了出去!   光刀与曼蛇坚硬头骨相触的瞬间变形延长, 刺入了曼蛇大张的口中, 拦死异兽的獠牙。夏玄借力在空中翻跃转身,骑在了曼蛇身上。   他的动作对曼蛇而言称得上挑衅。中级异兽的蛇尾高高扬起, 脊骨上隆, 翻身就要绞住他。刹那间夏玄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扭身, 堪堪避开即将贴近他腰侧的蛇尾尖。   光刀往异兽口中再次延长, 他握住刀柄,狠狠刺入!   吃痛的异兽痛苦挣扎,全身剧烈扭动,撞击四周,力道之大,将周边的梨樟树都抽断几棵,地面更是震裂开。年轻的雌虫在震颤中被狠狠甩了出去,如同一颗炮弹般砸向了地面。   宁丹臣这个玩家现在和夏玄比起来就是手无寸铁的秀才,帮都不知道从何帮起。他打开背包,坚信自己之前搬空商城时买了类似加农炮之类的武器。   冷兵器打架一点都不好使啊!   背包里的确有诸多武器,但全是灰色——游戏助手把他的武器禁了。   精神力不让他用,武器也不让他提供,宁丹臣见夏玄被甩出去,一时间也顾不得找游戏助手质问,先操作控件把雌虫护下来,避免夏玄没有任何缓冲砸落地面又摔出内伤。   光刀还卡在那条滚动抽搐的曼蛇口中,夏玄受了伤,先前刺中曼蛇就耗光了他大部分力气。宁丹臣把雌虫送到安全区域,自己折返回去给曼蛇最后一击。   宁丹臣透过屏幕看,没有与夏玄做对比,他其实看不大出来这条曼蛇有多恐怖,他那双眼睛自动把凶神恶煞的异兽识别成简笔画,嘴巴里横出来一条的直线就是夏玄那柄学院分发的光刀。   光刀不在禁止使用行列,宁丹臣也没有用精神力操控,抽出后直接扎在曼蛇的七寸,将异兽钉死在地面上。   曼蛇垂死挣扎几分钟,通红的双眼不甘地暗淡下去,蛇头轰然坠地宣告死亡。   夏玄还在不远处喘着粗气恢复体力。身为雌虫的强悍身体素质足够他在宁丹臣处理曼蛇的那几分钟里恢复体力,撑住树干自己站起来走向巨大的曼蛇尸体边。   他暂时脱离危险,宁丹臣也就有时间找游戏助手对线:【不是只有精神力被禁止使用吗?背包里的武器为什么也不能使用?】   游戏助手老神在在:【校内个体训练赛旨在锻炼单体作战能力,禁止使用学院分发外的武器。】   【玩家一定没有认真看NPC发言。】   那几位校领导居然还是重要NPC,专门提供信息的。宁丹臣不信邪,重新打开前情提要,这才发现规则里的确有这一条,只是那个时候他在想镜源种的问题,没有多加关注。   因此这回的主线任务要关注两条规则发布来源,一条是游戏助手分发,一条是剧情规则。   宁丹臣关掉游戏助手的弹窗,借了点力气给夏玄,让他走的更轻松一些。   曼蛇的尸体就留在原地,会有专门的雌虫前来处理。夏玄打开计分器,七十分,以一身伤为代价。   宁丹臣的任务是让夏玄冲到联合赛积分前十,而夏玄自己也有争前排的意思,第一天断不可能对这点分数满足,但中级异兽夏玄暂时没有能力对付,宁丹臣接下来给他规划的前进路线上多是低级异兽。   大多数低阶异兽的体型远没有中级达到恐怖,夏玄一柄形态可变化的光刀就能轻松解决,也不必费尽心思找弱点。   等到夏玄的手臂完全抬不起来,宁丹臣给他精心挑出来的扎营地也到了。游戏内天色已暗,视野受限,并不适合继续砍杀异兽。   夏玄取出一支营养液喝了,又打开睡袋,预备直接躺下来休息。   鉴于个体赛全程监控,且宁丹臣并不能入侵监控器修改影像,他并不方便给夏玄开小灶送食物,只好尽可能在四处搜查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   训练区域是模拟密林,按理来讲应该是有可食用的植株。   异兽的肉大多带有毒素,给夏玄吃了怕是要当场命丧黄泉。宁丹臣滑动屏幕,在可食用植株的地方做好标记,明早夏玄就能直接去摘。   他将场景重新调回夏玄所在的营地,正想给小雌虫发消息,屏幕内场景又变成简笔画,还打了马赛克。   中央一行小字:【养成对象正在换衣,请玩家稍安勿躁。】   熟悉的场景,防他和防贼似的。宁丹臣放下手机,推着轮椅准备去倒杯水,没推几步轮椅似乎卡住,他整个人从轮椅上摔了下来,面朝地板。   宁丹臣:“……这个倒霉可以来的不用这么快。”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俊秀脸蛋没有受到伤害,顶多丢人。   不过宿舍只有他一个人,丢脸丢的倒不是很厉害。他挣扎着爬起身,重新坐回轮椅上,一个转头,就看见学生会督察部的学弟们来查寝,站在门口尴尬地看这位学生会主席从地上爬起来。   有一个呆呆愣愣,甚至伸出了双手不知所措,大概在犹豫要不要帮他一把。   宁丹臣无话可说,温声道:“你们不是要查寝吗?进来吧,没事的。”   笑容和煦,两个学弟却无端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说了句“打扰了”,便进来查寝,查完临走前,呆呆的那位还好心帮宁丹臣倒了杯水。   并衷心祝愿学生会主席早日康复。   宁丹臣笑着送别了他们,转头就决定以后不给狗游戏氪一分钱,十几万砸进去收获了什么?   他喝了口水,游戏场景已经恢复正常,夏玄缩在睡袋里,就露个头顶,手上还紧抓光刀不放,瞧着小小一只,但看过他档案的宁丹臣知道这只雌虫已经一米九了。   已经是很大一只了。   这片营地挑得隐蔽,附近一片的异兽基本被夏玄屠了干净,其他参赛学生离得也远,一天下来,位置移动变化并不大,夏玄的安全尚有保证。   游戏内的时间和现实不同步,宁丹臣也不可能长时间投入在游戏里,确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夏玄有能力保护自己后,他退出游戏,打开电脑处理周若明发给他的文件。   原海大学名气再高,也逃不开一些形式主义。行政办发给学生会的工作表格是宁丹臣最讨厌的那一批文书,处理起来重复繁琐还无趣。   周若明:【你记得全部看了,不要遗漏。】   宁丹臣:【完全没有干劲做啊。】   周若明在工作上的信息只有两类,通知和催促,宁丹臣的情绪不在他的工作处理范畴内。   睡前宁丹臣又登了次游戏,给夏玄留言食物所在地以及异兽所在的大致区域,以防他下线的期间夏玄找不到能补充能量的东西。   翌日凌晨,宁丹臣还在睡,夏玄的世界已经天光大亮,年轻的雌虫收拾行囊,走出营地,抬手横挡住自树枝罅隙间流下的日光。   他伸了个懒腰,打开光屏查看留言。   “宁一也太操心了。”夏玄低声嘟囔道,却毫不犹豫给对方加了好感值。   他独自战斗也算不得太困难。   夏玄屏息,尝试回想起自保时精神力释放的感觉,试探性从束缚中放出一丝,刹那间所有声响一股脑涌进了他的耳朵。   冲击太大,他毫不犹豫断掉了精神力的联系。仅仅开了几秒,他的头就开始发痛。   夏玄要保证自己“活到”个体赛结束,贸然突破束缚对他而言不是件好事,他索性只用加强过的五感。   这足够他用了。   夏玄顺着宁一指明的可食用植株方向走去,期间斩杀了几只低级异兽,他的计分器上显示的分数是个很不错的数字,但在他心里远远不够。   战斗系的参赛者可以用精神力攻击,且有虫化能力,开启战斗状态,低级异兽死一大片小事一桩。夏玄一个D级和他们相比,实力上实在不够看。   但存活时间也在积分计算内,加上参赛者之间可以互相争夺积分,足够把一大群参赛者踢出局。   夏玄摘下宁丹臣指明的栗果,塞了三分之一进包里。将将收紧背包,他的耳朵动了动,脚步声,不是异兽的声响!   那一刻他展现出了绝佳的战斗天赋,抓过栗果树的枝干,手臂绷紧翻上树,俯视攻击他的那名军校生。   虫纹蔓延程度不深,C级。胸前徽章深红,精神力战斗系的,年级不明。   “身手还挺敏捷的。”对方抬起头看他,仅仅只是出了一招,却没有后续动作。夏玄眼皮一跳,心间闪过一丝强烈的预感,手中光刀干脆利落地向后上方挥了出去!   铮!   短兵相接发出刺耳的鸣响,夏玄纵身一跃落地,警惕地看着树上树下两名雌虫。   在树上攻击他的看样子也是C级,胸前徽章深蓝色,和他一样是指挥系。   “本来以为是D级,又是指挥系的,应该是个很文弱的家伙,没想到反应还挺快,战斗能力也很突出嘛。”   战斗系的C级雌虫双臂抱胸,优哉游哉看向夏玄,似乎只是来试探夏玄的实力。   “直接让他出局吧,你废话太多了。”指挥系的C级雌虫灵巧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很平静地对同伴说道。   “楚瑛,哎呀你的名字太难念了——我是说,不要这么急躁,也许这位夏玄同学愿意和我们好好聊聊,乖乖交出他的积分呢?”   被称作楚瑛的雌虫眉间皱了皱,对同伴的话接受无能。他沉声道:“赛尔斯,没有必要。”   他大概是那种对不战而降者极其厌恶的家伙。   夏玄不动声色将大拇指扣在刀柄的机关上,一旦对方有所动作,他能立刻将光刀对准对方的脖子。   “那好吧。”赛尔斯耸耸肩,他没有用刀——那对他而言是累赘之物。   下一刻,夏玄的精神识海仿若掀起了千排浪!   作者有话说:   各位大人看看隔壁预收吧!   《仙尊被迫吃软饭》《成为邪神的储备粮后》   (不会卖萌(?;︵;`)) 第42章 黑心   精神识海陷入震荡, 夏玄身形晃了晃,也不过是几秒间的事。他吐出一口血,嗓音沙哑道:“你真的觉得这种程度的精神力攻击对我起效吗?”   息兰公馆A级觉醒者的精神力攻击他都承受过, 现下不过是C级的攻击力, 他完全熬得住。   甚至不用开宁一给的保护罩。   他在精神识海仍处于海啸状态时压低身形冲了出去, 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光刀延展, 刀尖直指对方喉间。   赛尔斯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拔出身侧光刀挑开他的攻击, 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   夏玄对精神力攻击有抗力, 用兵器相抗衡反倒更加迅速。两只雌虫手中的光刀几乎要挥出残影,战斗几乎没有能插手的间隙。   楚瑛抬起短刀准备履行与赛尔斯的承诺, 将夏玄击败出局,却在挥出去的那一刻被完全阻拦,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拦在他和夏玄之间。   他的攻击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楚瑛加重手上抗争的力道, 军靴在泥土上留下刻痕, 他还没有彻底推拒回去, 脚下一轻, 紧接着就被弹飞了出去, 数十米远后才借力堪堪停下。他的后背在飞出去的那一瞬间展露骨翅, 双手也化作了镰刃。   骨翅之上遍布似眼纹样, 突出尖锐的棱刺。这种屏障太像精神力构筑而成, 但他却没有在接触中感受到精神力的存在。   “别装模作样,滚出来!”楚瑛环视四周大吼道。忽地, 他的肩膀被拍了拍, C级雌虫转过头, 一根粗壮的树干对着他晃了晃。   楚瑛一愣, 对世界最后的印象便是那根耀武扬威的树干。   他被砸晕了。   战斗系雌虫的精神力不一定全部用来进行攻击,也可以外放查探情况。   赛尔斯死死拦下夏玄劈向他的光刀,咬牙切齿道:“我和楚瑛断联了,看来又有新的家伙冒出来,预备来个黄雀在后啊。”   夏玄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手下的攻击一刀比一刀狠。   他的战斗方式是从卡明莱还有与异兽的搏斗中学来,自成一套狂野体系,比赛尔斯学院派的打斗技巧更加凌厉血腥,招招都是冲着要害。   赛尔斯只在星网与同学的口中见识过夏玄,起先只当他是个普通D级,再加上敢对帝国尊贵的雄虫动手,他便想着在个体训练赛时好好折磨对方,把夏玄狠狠踩在脚下,却没想到现在自己落了下乘。   夏玄架住他的光刀,右腿绷紧,悍然踢上赛尔斯持刀的右臂。赛尔斯只觉手臂像是被千斤重的巨石砸中,登时发麻,光刀脱手飞了出去。   “你输了。”夏玄掐住赛尔斯的脖颈,直至将对方抵住树干,手中光刀缩回匕首长度,寒芒紧贴C级雌虫的颈部。   那双松石绿兽瞳紧盯着他的猎物,似乎听见不满意的回答便会将赛尔斯的脑袋拧下来。   他身上的狠意和血气叫赛尔斯都胆颤,C级举起双手,极其识时务:“积分给你,你赢了。”   让好战的虫族认输无比困难,帝国的有句谚语“败者即亡”,足够展现他们以战死为荣的信念。赛尔斯迅速认输自保,反倒让夏玄起了疑心,光刀在脆弱的肌肤上又深入几分:“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赛尔斯诚恳道:“我一向信守承诺。”   他维持着被威胁的别扭姿势,在计分器上操作,输入夏玄胸前的编号,将积分全部转让给夏玄。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他的积分清零,自动出局,夏玄缓缓松开手,却没有松懈。   赛尔斯拍拍身上的草屑灰尘,捡起装备包轻快道:“只是想邀请你在之后的团体赛组队,不必这么警惕。”   夏玄神色不明地打量他,似乎在判断他提出建议的可行性。年轻的雌虫内敛了杀意,平静道:“团体赛再说。”   还有个C级没处理。   赛尔斯出局,夏玄积分数值暴涨,排名往上蹿了一大截。他背起包。沿着楚瑛被攻击的方向走去。   其他人感觉不出来,但夏玄知晓楚瑛和赛尔斯断联是因为宁一。他接受过太多次宁一的救援,即便没有释放精神力,他也能凭借玄而又玄的“气息”将宁一认出来。   他走到昏迷的楚瑛身旁,完全没有趁虫之危的羞耻。战场上要道德没用,夏玄还记得楚瑛攻击他时的狠辣。他又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虫,趁火打劫对他而言再正常不过。   夏玄取下楚瑛的计分器,将对方的积分全部转给了自己。   临走前还要对着楚瑛道谢,秉持着把虫再气一回的目的。   **   宁丹臣醒来上线时正巧撞上夏玄干架,楚瑛准备动手,他想也没想就把虫拦住,精神力不让使用,纯粹用手指顶着光刀也行,对准C级雌虫手指一弹,再拿树干把虫砸晕,夏玄轻松捞到积分。   他看着夏玄暴涨的分数排名,对偷袭其它参赛者这件事产生了浓厚兴趣。   宁丹臣:【夏玄,要不要试试把其它参赛者踢出局?】   夏玄内心好歹保持了一丝正直,其他虫不犯他,他也不会上赶着揍对方。宁丹臣比他心黑,窥见巨大利润回报后,全场都成了可狩猎对象。   比赛的公平公正全都不存在。这种时候追求正直,相当于把脖子洗干净递到敌人刀下,任由宰割,还得夸一句对方下手真干脆。   夏玄脚步一顿,想到比异兽好处理的同学,眨眨眼,一时间竟有些动心,被宁丹臣提出的建议打动了。   他和宁丹臣一拍即合。   宁丹臣将目标从低级异兽转向中阶异兽和参赛选手。   他对着地图上的标注模拟作战方案,夏玄则是继续前行,顺手砍死几只低级异兽开路。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宁丹臣低声喃喃,手指在屏幕上画了一个小三角,夏玄只要藏在小三角外的丛林里,借着异兽掩藏身形气息,不被精神力探测出来,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他给夏玄指明具体方向,让雌虫在那里等待,他自己则去布置陷阱,引诱附近的参赛学生。   宁丹臣一圈地图看过来,选中了五个倒霉蛋,全是C级,有三个是工程系,还有两个是战斗系。无论战斗水平如何,总之在他看来全是送分的好虫。   他驱赶低级异兽吸引五个学生的注意力,这几只雌虫看面相也不大聪明,白送异兽也没起疑心,被直勾勾引诱过去,有只冲在最前面,兴奋异常,拿着光刀就要砍。   剩下四个雌虫跟在他身后,嘴巴居然还能空出来闲聊夏玄的八卦。   话里话外把夏玄贬低得一无是处。   “下去吧,废话这么多。”宁丹臣示意夏玄动手,自己则把磨磨唧唧的倒霉虫全推进了坑里。   深坑估计是某只大型异兽刨出来,坑壁上还留有爪痕。模拟雨林可利用的条件诸多,宁丹臣看了一圈,骗虫跳坑最轻松,雨林里的植株还大多数有毒,找棵能迷昏虫的植物完全没有困难。   宁丹臣对甚至打开星网百科确定了灌兰藤的作用,虫族吸入量过大会致死。   效果等同现实生活里的杀虫剂。   他将灌兰藤的根系切断,取了点在深坑处来回晃晃,把五只雌虫全迷晕了。夏玄还没动手,站在不远处,捂着鼻子不敢接近一步。   宁丹臣突然反应过来夏玄也是杀虫剂的扑灭对象之一。   他匆匆取出防毒面罩递给夏玄,这不算武器,也不算食物资源,游戏助手倒没有限制宁丹臣使用。夏玄从善如流戴上,他的抗毒性不强,站老远闻到灌兰藤根系的刺鼻味道就头晕眼花。   防毒面罩的隔绝效果有限,但聊胜于无,这也是密林无法被开发的原因之一。   虫族没办法和天然能对抗他们的杀虫剂相抗争。在科技发达的星际时代也不行。   宁丹臣将倒霉雌虫们的计分器全部取出来刷了个干净,夏玄盯着自己计分器上的数值,心里头最后一点纯白也被染黑,他对宁丹臣道:【宁一,接下来选谁?】   小雌虫适应良好,宁丹臣计算了一下比赛日程,今天收割的积分足够稳定排名,再去坑积分估计要引起其他参赛者的疑心,他对夏玄发了暂时停止的信息:【今天刷的够多了,再来几个有去无归的参赛学生,你大概真的要陷入围攻之中。】   夏玄所在的这片区域连个异兽影子都看不到,大多数已经被他杀了精光。其他异兽也不是傻的,知道有他这个凶神在,想都不用想不会窜出头。   精神力探测范围广一点的学生估计能推断出这里发生了什么,追踪到夏玄轻而易举。   能用来掩饰的屏障近乎于无,宁丹臣看着地图,夏玄往异兽多的地方前进是必然,意味着他在半途遇见参赛学生的概率大幅增加。   有他作为信使,其实不必太过担忧。他定下夏玄今日的营地,让夏玄先去休息,顺带给夏玄直播其他参赛者的情况。   宁丹臣今日选的营地在一棵梨樟树上。枝繁叶茂,没有异兽,很适合蹲点。他甚至用平板打开荒岛求生的纪录片,教夏玄怎么在一棵树上搭房子。   其他军校生累死累活没饭吃还被异兽撵着跑的时候,宁丹臣和夏玄在研究怎么搭简易木屋,以及讨论栗果怎么吃更好发挥风味。   游戏信息里说栗果口感沙质绵软,宁丹臣猜测倾向于板栗冰淇淋的味道。星网百科对栗果的介绍就几条,还是车轱辘废话来回说,他全靠游戏助手补充,给夏玄科普。   一日赛程到此结束,宁丹臣陪着夏玄搭完木屋吃了栗果,看着太阳西沉,雨林在温暖的黄昏与晚风中逐渐步入夜色。   几千米开外,被异兽追杀的若泽蹭地一下爬上了树。   作者有话说:   一个段子:   夏玄后来和宁丹臣见面住在宁丹臣的公寓里,某天出门回来闻到对他而言异常刺鼻的味道,险些昏厥,站在大门口质问宁丹臣在做什么。   宁丹臣无辜脸:夏天到了虫太多,在喷杀虫剂。   夏玄:“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也是虫这件事。”   宁丹臣:“……”   若泽:两位看星星看月亮约会的时候能不能想想我? 第43章 强大   “你拼命撵我也没用啊。”若泽小声道。   作为常年甚少训练, 专注实验研究的科研虫,精神力还是辅助型,他在对抗异兽上脆弱不堪。   唯一擅长的就是逃命。他是孤儿, 靠着维修设备研制药剂等等方式在不同星球上流窜苟活, 精通活命之道。其中最熟练的就是跑路。   此刻也是一样。   若泽拼尽全力, 在那头中级犀角兽土红色的长角将他捅个对穿前迅速窜上了树,动作之敏捷迅速, 若是叫夏玄看到,怕是会惊讶他爬树的好身手。   这个书呆子似的家伙往日里更喜欢瘫着, 多动几分都和要了他命似的。如今面对中阶异兽从容不迫的模样像是被夺舍了。   犀角兽用力顶撞若泽所在的树干, 倔强坚定,不把他晃下来不罢休。   若泽抱着树枝不撒手, 繁茂枝叶里晃落一条幼年体曼蛇,他抬手,附着甲鳞的手背直接将曼蛇击打出去。   树下的巨兽喘着粗气, 前蹄焦躁不安地刨挖地面, 几秒后再次蓄力, 狠狠撞上树干, 土红色的长角深深陷了进去。   若泽低下头看这头脑容量不大的蠢货异兽, 平静地从背包里取出他自制的烟雾弹, 用力砸向地面。   白雾骤然升腾, 彻底拢住异兽视野。继长角受困后, 视线无法捕捉猎物的异兽发出低沉的怒吼,生生让掉落在地的幼年体曼蛇抽搐而死。   若泽仿佛聋了似的接收不到声波攻击, 特制的校服背后, 裹着透明薄膜的骨翅挣脱而出。他一脚蹬在树干上, 借力滑行飞向远方。   离开异兽攻击范围后, 他收回骨翅,手背上的甲鳞缓缓退化,恢复成柔软的肌肤。他抬起头看天色,再过不久彻底入夜,最佳选择是找个安全的地方乖乖休息。   黑夜的雨林危险系数直线上升,还在外面瞎跑等于找死。若泽转转肩胛骨,脚下却像是踩到某种柔软的活体生物。   光线昏暗,他低下头,是一只昏迷的虫,不知道哪个系的参赛选手。   若泽不太礼貌地用脚尖把虫翻身正面朝上,看清对方是谁后吓得后退几米远。   那只执意参赛的B级雄虫赵兰泽。   若泽性子古怪,他不感兴趣的虫或事物压根懒得管,但地上这个不是他懒不懒得管的问题。他刚一脚踩在赵兰泽身上,估计被监控捕捉到了。   比赛结束必定挨罚。   不过一只雄虫居然会昏迷在赛场之中,没有任何负责老师带着医疗师急匆匆来救治,本就是件不同寻常的事。若泽心间闪过一丝预感,小心翼翼释放出一丝精神力查探。   精神力感知不到信号发送的迹象,意味着赵兰泽所在区域的监控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效力。   若泽眼皮一跳,某种堪称诡异的直觉警告他这里不能久待!   他身材高挑,体格远称不上健壮,却能轻轻松松捞起赵兰泽,展开骨翅向其他区域飞行。   年轻的雌虫带着雄虫将将飞离地面,他们原先所站的区域便发出轰鸣,地面在扬起的尘土间塌陷,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土雾后,内里似有活物耸动。   若泽按下眼镜的录像功能,录了短短几秒后活物上涌,录像被迫终止,他扛着赵兰泽往上升,直线飞了出去。   坚持飞行几千米确定彻底离开塌陷区域后,他缓缓停下,随机挑了棵砮榕树降落,赵兰泽被他挂在坚固的树枝上,他坐在一旁喘气恢复体力。   赵兰泽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若泽抬起头,天彻底黑了,只有几颗星球闪烁着光,他推断位置,估计是几个偏远低等小星球。   呼——   邻近的树冠间传来轻呼声,若泽拿出光刀,全身在一瞬间绷紧,另一只手则护住昏迷的赵兰泽,警惕地望向对面。   虫族的夜视能力并不糟糕,更别提若泽还是个C级雌虫,轻而易举看见了对面树冠间隐约的怪异东西,看形状像是个巨大的盒子,盒子旁似乎还有某个生物的身影。   若泽皱了皱眉,打开眼镜的灯光,对面那奇怪的东西和生物也彻底暴露。   一栋房子,以及房子旁手持光刀的夏玄。   若泽:“……”   夏玄:“……”   两只雌虫面面相觑,忽地一同开口:“若泽你怎么在这?”   “我在逃命你居然在搭房子?”   夏玄眨眨眼,他和宁一搭完木屋后就坐在里头闲聊,若泽来前几分钟他正在和宁一道别。   对方有工作在身,陪了他一天,夏玄也不好要对方继续留下来。结束和宁一的联络,他走出木屋扔栗果外壳,正巧和满脸防备的若泽对上。   两只雌虫不约而同收起光刀,交流比赛基本情况后,夏玄冲赵兰泽的方向抬抬下巴:“他怎么回事?”   若泽一摊手,示意自己并不清楚:“我躲中阶犀角兽时踩到他,躺在泥泞里昏迷不醒,身上也没什么外伤,估计是饿的,等会灌点营养液。”   夏玄点点头不再多问,若泽像是想起什么继续说道:“我带他离开地面没多久,他待的地方就塌陷出深坑,里面还有活物在动。”   他的后半句轻而又轻,只够夏玄听得见的音量。赛场上雄虫附近的监控器损毁已经引起这只年轻雌虫的注意。他指指眼镜,又点点头。   夏玄明白他的暗示,缓缓眨了两下眼皮。   这是他和若泽确定的暗号,赛场出了问题,他们秘而不宣,个体赛结束后才好继续查探。   若泽伸了个懒腰,换坐姿坐好,两条长腿交叠极其闲适搭在树干上,他本想就这么直接睡觉,望见挂在一边的赵兰泽,才想起来要给虫喂点营养液。   他自己还剩下半管,雄虫的装备包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若泽捏着虫脸颊,用异常粗暴的方式把营养液喂了进去。   赵兰泽细皮嫩肉,给他掐完脸颊两道红痕。   夏玄没工夫搭理他们俩,和若泽打完招呼就回临时居所休息。   明日第三天,赛程过半,周边区域的异兽数量逐渐减少,赛场中央的异兽数量还保持着可观数字,最后几天和其他参赛选手对峙的情况只不多不少,更需要养精蓄锐做准备。   比赛第三日,率先醒来的不是夏玄和若泽,而是被挂在树上的赵兰泽。   年轻的雄虫像根腌菜一样挂在树干上迎风招展,醒来时活像被虫殴打了几十个来回,骨头都要散架。发现自己晾在树干上的姿态,没忍住用沙哑的嗓音喊了一声。   将和他待在同棵树的若泽以及对面树上木屋里的夏玄一同惊醒了。   赵兰泽全身僵硬翻不了身,脑袋又因长时间朝下昏胀,说话声音有气无力:“劳驾两位帮我捞起来。”   夏玄站在远处不动手,那意思分明是叫若泽自己解决。若泽叹口气,认命似的粗暴地将雄虫捞了起来。   赵兰泽现下也能明白是谁将他的小命捞了回来,郑重对若泽道谢。戴黑框眼镜的雌虫摆摆手:“对你一只落单昏迷雄虫见死不救,我怕自己被拘禁。不必多谢。”   夏玄望向不远处的天际判断时间,打断两只虫之间的客套话:“不早了,我要离开这里,你们怎么安排?”   “跟你。”若泽前两天比赛不是在逃窜就是在上树,他对积分要求不大,跟在夏玄身后对只想安安稳稳混到最后的他而言是个绝佳选择。   赵兰泽有些犹豫,嗫嚅着就是开不了口,沉默半晌才在夏玄理好装备包准备离开的时候大胆道:“夏先生,我和你一起!”   “随你。”夏玄瞟了他一眼,视线轻轻飘飘没什么重量,就像是在看一团微不足道的空气。   若泽早已习惯他的态度,毕竟夏玄一向如此,对谁都是那副冷淡脸,嘴角移动一毫米都欠奉。赵兰泽愣了愣,最后在若泽的帮助下站回让他安全感爆棚的地面。   **   宁丹臣怀疑赵兰泽躺赢不是没有根据胡乱揣测,至少他现在能明晃晃举出证据。   个体赛跟在两名战斗力并不弱的雌虫身后,雌虫们出于对雄虫的尊敬还会送点分数给他,让他安安稳稳,以一种温和轻松的方式度过赛事。   前提是这两名雌虫不是夏玄和若泽。   他面无表情看着走两步就要若泽捞一把的赵兰泽,还是对赵兰泽参赛的选择难以理解。   雄虫先前因为镜源种精神力污染躺病床躺了好几年,身体状况恢复没多久,在危险密布的雨林内进行为期五天的比赛,体力根本撑不下来。   饶是如此也仍要选择硬撑,宁丹臣实在想不到是什么原因支持他。   夏玄一只雌虫走在前面,步子迈得极大,对落后的若泽和赵兰泽熟视无睹,有异兽冒出来他便砍杀,相当于给身后的两个家伙开路。   宁丹臣:【西北方向一公里外大概有十几个参赛者,你们继续沿这个方向走会和他们撞上。】   比赛的包围圈在逐渐缩小,最后的参赛者们都往赛区中央异兽最密集的地方去,宁丹臣有些担心夏玄和B级撞上。   夏玄:【都到这里了,没什么好怕的。】   他回消息时还是那副八方不动的冷淡表情,话里话外却透露着让宁丹臣安心的意思。   宁丹臣的唇角勾了勾,为自己过分维护的举措感到好笑。   年轻的雌虫已经扯掉自己身后的所有累赘,没有犹豫大跨步向前。   大概游戏一开始瘦弱麻杆样的夏玄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到现在夏玄明明成长为一个颇具危险性的雌虫,宁丹臣还是把他当成需要一直保护的对象。   他切换视角去看夏玄的背影。一米九的雌虫肩背开阔有力,击杀异兽时,作战制服下的肌肉绷紧漂亮又性感。双腿跨步前进,每一步都沉稳坚定。   宁丹臣撑着下巴,被夏玄身上纯粹的力量彻底吸引,他似乎能透过夏玄的背影望见未来站在帝国最高位上那名皇帝的容貌。   美丽与强大,总是能抓住人的眼球,让人沉溺在那份力量之中。   在宁丹臣看来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游戏内时间已过去十几分钟,夏玄停下脚步,与前方行来的几名雌虫撞上。   说是个体赛,其实在比赛途中合作再正常不过,合作处理异兽,积分平摊,最后一天分道扬镳。   当然前一秒的合作对象也可以被当做猎物击杀。   宁丹臣扫视了一眼,用他对虫族贫瘠的知识初步判断没有B级。几只C级,战力比低级异兽强点,比中级异兽要弱。   而且只有两个战斗系学生,虫化战斗能力也不过最基础水平。为首的雌虫见到夏玄两眼放光,似乎是为自己幸运撞见一个无用的D级感到兴奋。   他指着夏玄,头顶冒出来的文本框全是些嘲讽侮辱的话:【真是走运,居然遇到唯一的D级。】   他身后的雌虫们跃跃欲试,利爪与骨翅被刻意释放,像是在炫耀他们无可比拟的强大,与夏玄此等没有觉醒的低等雌虫没有任何可比性,高等雌虫在D级面前就是有雄厚的力量资本。   气氛变得胶着,宁丹臣噗嗤一笑,看游戏发展的心思都没有了。   夏玄手里的光刀挽了朵凌厉的银花,他冲出去的那一刻若泽极有眼力见的拎起赵兰泽往上空飞,给夏玄留下打斗的空间。   那几名雌虫的反应速度也并非是随口夸耀,夏玄刀尖逼近时迅速后仰,脖颈堪堪避开寒芒。虫化后的手钳制住夏玄的手腕,与此同时,精神力全开,形成了偌大的包围网将夏玄彻底包围。   被夏玄击败的C级们都有个特点,自认为有精神力就能碾压低他们一级的夏玄,让他跪地求饶。   这种觉醒制度蒙蔽他们的双眼,让他们过分依赖所谓的觉醒天赋,却忘了总会有那么几个特例彻底无视制度,狠狠将“制度”踩在脚下。   宁丹臣漫不经心地想,他家的小怪物向来不在乎规矩与制度,给他一柄刀就能深深扎进坚硬的岩壁之中向上攀爬,没有任何家伙能都拦下。   他推着轮椅,慢悠悠地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几个蠢货带来的无趣戏剧他并没有继续观看的心思。   原海市今日天气算不得好,云层厚重低垂,遮蔽本该灿烂的日光。他看过天气预报,接下来一周都是阴雨天,秋季即将迎来末尾,冬日要来了。   宁丹臣的手机就放在桌上,游戏内的夏玄一双松石绿眼瞳锐利明亮,那是捕猎的前奏。   年轻的雌虫对待猎物时总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势在必得与游刃有余。   宁丹臣看完风景回来战斗已经结束,那几名挑衅夏玄的雌虫已经倒了一大片,手腕的计分器一个不落到了夏玄手中,所有积分被蛮横地搜刮干净。   夏玄甚至有余裕,随便拿了两个丢给若泽和赵兰泽,让他俩自己加分。   宁丹臣开始思考把赵兰泽扔出赛场的可能性。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我家小怪物是不是很帅?   *已经想不出二字标题了,但是又有点强迫症,不想破坏字数的和谐…… 第44章 声音   清静的日子在前两天比赛里全部耗光, 剩下的三天里,宁丹臣就看着夏玄被各方雌虫挑衅,上赶着送积分。   小雌虫机械性揍虫的动作看得宁丹臣都觉得累, 男人在游戏外都不用怎么动手, 就见夏玄切西瓜似的来一个切一个, 菜场大甩卖,到后来一些听闻消息的C级选手都直接避开夏玄, 碰上面就跑路,以免底裤都输个干干净净。   但奇怪的是, 和夏玄对上的雌虫全部是C级, 一名B级都没有。   宁丹臣摸着下巴,今天是比赛第五天, B级参赛学生不算多,但也没稀少到接近中央赛区都碰不到的程度。   他打开地图,前几天四处分散的B级在今日全部集中在赛场的最中央。他看着密密麻麻的红点, 皱了皱眉。   游戏助手给宁丹臣开的权限只够他确定其他学生和异兽的位置, 并不能让他掌握整个赛场的具体情况。现下未淘汰的B级全部集中在赛场中央, 只能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妙的情况。   宁丹臣:【夏玄, 赛区中央有问题, 你小心点。】   夏玄:【明白。】   宁丹臣放下手机, 揉揉僵硬的肩部, 长舒一口气。   他的电脑页面还停留在作业文档, 这几天陪着夏玄,他的报告还剩收尾, 趁夏玄跑地图时, 他将剩下的部分完成, 赶在截止日期前提交。   几十分钟后, 宁丹臣给报告打上句号,游戏界面内夏玄却消失了。   不光是他,连带着若泽和赵兰泽都失去了踪影。模拟雨林内空空荡荡,地图上赛区中央多了三个黄点。夏玄已经到达中央,但他的游戏视角却没有跟着一起转变。   游戏像是卡顿,半天都在未响应状态。宁丹臣尝试退出游戏无果,尝试重启手机还是失败,新买没多久的手机在这时完全不受控制。   他盯着地图上的黄点良久,明白某个消停几天的家伙又出现了。   ???:【宁先生介意来一场谈话吗?】   宁丹臣看着跳出来的信息框,面无表情按下唯一选项“不介意”。对方没有给他输入的地方,但给了唯一选项,提供自由但不多,走了形式主义的自由选择。   ???:【感谢宁先生的理解。聊天的时间不会很长,不会影响到您进行‘游戏’。】   不知姓名来源的对方终于愿意给宁丹臣弹出输入框,让宁丹臣有更多回答的余地。   宁丹臣:【藏着掖着多没意思,要不要来个自我介绍?】   ???:【如果这是宁先生的希望,也未尝不可。】   宁丹臣嗤笑一声,对方的客套话一句接一句不停,仿佛搜罗了一整套礼貌用语大全。无奈在他看来,更像是阴阳怪气,而不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消息又弹出一条,对方将自己的姓名大方公布,并不介意宁丹臣知晓后会不会影响他的计划安排。   祢虹。   两个字在宁丹臣舌尖滚了一圈,最后无声咽回喉间。他的指尖轻点手机屏幕,将斟酌后的语句发送出去:【祢虹先生有何贵干?单纯的聊天应当不能满足你旺盛的好奇心吧?】   祢虹回消息的速度堪称龟爬,宁丹臣甚至猜测对方是否已至耄耋之年,不然反应与打字速度为什么会那么慢?   往键盘上撒把米,鸡打字都比祢虹快。   宁丹臣靠着轮椅打了个哈欠,手指百无聊赖滑动屏幕,终于在困倦袭来后收到祢虹的信息。   祢虹:【我是来和宁先生道歉的。】   宁丹臣扬眉,并不清楚祢虹口中道歉的代表含义,回复的口吻异常冷淡:【你是为了什么道歉?】   是为了如于琛那般枉死的人,或是失去孩子被迫痛苦遗忘的于琛母亲,还是险些被害死的他?   众多人命,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解决,宁丹臣可没见过这么轻而易举一本万利的“生意”。他生了双含情桃花眼,冷着脸时眼神还是带笑的,此刻眼睫微敛,所有的温和柔情假象都被封在那小片的阴影之中。   他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祢虹的回复速度依旧慢慢吞吞,好一会儿才成功发出消息:【宁先生坠楼险些身亡是我的过错,没有约束好下属,让他们肆意行动,这件事我需要道歉。】   宁丹臣:【你的能屈能伸真是叫人惊讶。】   祢虹身为镜源种并不在乎人命,现实里能用作交换的人类全部是合适资源,他来找宁丹臣道歉,更像是一种求和信号。   宁丹臣冷漠地分析他身上值得祢虹利用的地方。对方的道歉不见得真心实意,有利可图却是实打实存在。   他和镜源种的唯一联系只有他手中的游戏。游戏中的漏洞成为对方在现实搅弄风雨的基础,此次支开游戏系统,将赛区内B级聚集吸引夏玄,强制切开他和夏玄的联系,大概就是为了和他有个谈话空间。   宁丹臣将祢虹的意图猜了大半,下一秒,祢虹的回复送达,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毕竟想要同宁先生合作,诚意是必要的。】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雨水落在玻璃窗面留下蜿蜒的痕迹。雨声并不大,寂静的公寓内,宁丹臣神色莫辨盯着祢虹的短信,暗自思考“合作”的深意。   这是他第一次与祢虹对话,短短几个来回便能判断出对方并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对象。   祢虹的危险性透过文字信息满溢出来,宁丹臣明白接下来的每一句回话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   和棱镜工作室对话的家伙并不同,祢虹要更加难缠。   宁丹臣:【愿闻其详。】   他现在处于被动位置,无法掌控夏玄的情况,也就无从得知祢虹究竟在赛区里做了什么手脚,将夏玄连带整个区域变作天平上的筹码。   筹码的分量影响着宁丹臣的回答与决定,他需要在短时间内从祢虹的计划之中判断事态发展。   游戏界面白屏,只有黑色的文字按照一定时间依次跳出来,最终组成祢虹的回答:【宁先生难道不愿意给那只漂亮的雌虫一个全新的世界么?由你所创造的,从里到外都只有你的印记的乐园。】   【这是我为宁先生开出的条件,只要宁先生愿意同我们合作,成为两个世界的“交流锚点”。】   赫格拉斯帝国在慢慢走向落日,昔日威名显赫震慑星际的虫族帝国因皇帝克烈来的昏庸无能管理逐渐松懈。   表面上歌舞升平,公民生活安逸富足,但平静的海面下是暗流涌动,旋涡已在最深处浮现,迟早有一日风暴会席卷整个帝国,带来混乱时期。   宁丹臣想起游戏的设定描述,他一直跟随夏玄的视角进行游戏,对整个世界观的了解难免有局限之处。   夏玄成为虫帝的事业才刚刚起步没多久,眼界直接开拓到整个帝国的局势的确在为难年轻的雌虫。   未来的帝国千疮百孔,还会有混乱时期的黑暗,这对夏玄而言是个巨大的牢笼,而非新世界。   宁丹臣清楚祢虹在说什么,他也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祢虹开出的条件的确让他难以拒绝,对方看得出来他在某些方面对夏玄的控制,“圈养”这个词对他而言有更深刻的意义。   为夏玄打造一个全新的乐园,这是游戏系统不会给他提供的权限,但篡改过程序,能在两个世界来回游走的祢虹可以,只要他同意成为两个世界的锚点,帮祢虹稳定两个时空。   宁丹臣:【听上去是个很难拒绝的条件。】   祢虹似乎看出他的动摇,又加了码:【如果宁先生想和他见面的话,也未尝不可。】   他能让宁丹臣见到夏玄,活生生的,不是隔着一个屏幕的纸片人。勾起人心中欲念的能力值得夸赞,给出两个好处都是宁丹臣难以拒绝的。   宁丹臣的神情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在敲击键盘回复祢虹的过程中,那层玩世不恭的面皮也跟着回归,缓缓贴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回答恶劣,假意同意与转折后的拒绝,一种很经典的拒绝套话。   宁丹臣:【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他对我很重要呢?】   【一个‘游戏角色’,投入太多心血可是会吃亏的。】   祢虹明白他的意思,话语里并没有多少失落的意思,好像他一开始就知道宁丹臣并不会同意合作,因此无比坦然地面对毫不留情的拒绝。   只是交还游戏控制权时,他留下了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希望宁先生能坚定地履行下去。】   黑色文字粒子般消散,白屏紧随其后,如同潮水般一点点逝去,游戏场景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失去踪影的夏玄满身土灰从山坡上滚落,身上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一张漂亮的脸被划出诸多条血痕,血液渗出狼狈不堪。他身后的若泽和赵兰泽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半空中滑行,猛地被裹挟石块泥土的巨大气浪掀翻。   宁丹臣提起夏玄的衣领,将雌虫拎到安全地带,地图缩小,他终于看清掀翻夏玄的气浪来源何处。   赛区正中央原本是一座不高的矮山,此刻矮山内部崩裂,爆炸带起的冲击力直接冲翻了这几只虫。   浓厚的土雾下,似有活物耸动,轻轻摆尾斩断一大片的树林,地面再次震颤,夏玄受了重伤,站都站不稳,两腿发软半倚在一棵砮榕树背面,躲开第二次的冲击。   原先聚集的B级军校生此时都躲在另一侧雨林之中。宁丹臣在看见地图上左下角一群标注,还当他们全被埋在山崩之下,没想到一个个都活蹦乱跳。   十几分钟后,土雾才慢慢散去,赛场中央留下巨大的深坑,耸动的活物不见踪影,消失得安安静静。   夏玄状态不好,宁丹臣顾不得继续分析现场,转头回去给夏玄送药剂。   年轻的雌虫捂住心口猛地吐出一口血,他的伤在内脏,皮肉上远没有内伤来得严重。   赛场出事,个体赛提前结束,已经有负责教师乘坐星舰来带学生回学院。游戏系统的限制暂时解除,背包里的药剂终于不再是灰色。   宁丹臣根据药效取出药剂,给半昏迷的夏玄喂药。   对他而言,药剂凭空出现给虫喂药这幅场景再正常不过,若泽看得多了习以为常,在场的只有赵兰泽会对诡异场景震惊。   他扯扯若泽的袖子,头顶的文本框带着惊恐的颜文字,被若泽四两拨千斤敷衍过去。   宁丹臣决定没事干可以帮若泽解决一下研究上的小问题。   吃过药后,夏玄涣散的意识稍稍回笼,呼吸轻而慢,缓解内脏灼烧似的痛。   宁丹臣:【先前被一个麻烦的家伙缠上,来迟一步,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信息从光屏上冒出来,夏玄眼皮轻颤,有些吃力地读完,手指动了动给他回复:【还好,尚在忍受范围内。】   游戏系统的药剂要高出虫族现有的医药水平,夏玄喝完后痛意舒缓不少,他的痛阈值高,现下并不算难以忍受。   宁丹臣发出一声叹息,夏玄脸色苍白,十指紧紧扣住地面,渗出血都没工夫关注。   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实在难受就说出来,不用忍着的。”   手机里传来的回答沙哑卡顿:“不必担心。”   宁丹臣猛地坐直了身体。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是有点恶趣味在身上的。   *都能听到声音了见面还远吗!!!!!   剧情你快点走啊啊啊啊啊啊 第45章 疼痛   刚才那道声音他在游戏系统出bug时听见过, 明明沙哑也掩盖不住清亮的本质。   宁丹臣甚至夸过配音老师业务能力超群,但现在游戏非游戏,夏玄自己的声音就是如此。   他和夏玄能够在精神识海进行语音交流了。   宁丹臣打开陪伴系统, 夏玄对他的好感值在不知不觉中满六十分, 到达及格线了。   忙着比赛, 好感值的变化并不在一人一虫的考虑范围内,现下个体赛提前结束, 好感值无声无息的变化便引起宁丹臣和夏玄的注意。   游戏内的雌虫下意识回答他的话,过了几秒钟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精神识海中传出一道陌生又熟悉的低沉男声, 一时间不适的表情换做惊讶, 声音干涩问道:“宁一?”   他的音量不大,但若泽还是听见了, 讶异地四处张望。   宁丹臣神色复杂,欣喜意外……各种情绪糅杂在一张脸上,显得他的神态并不清晰。他应答道:“是我。”   “以后不用看文字了。”直接沟通比文字要来的迅速, 某些时候夏玄根本腾不出手回复宁丹臣, 精神识海相连, 对他而言更加方便。   气氛突然尴尬沉默, 这是宁丹臣和夏玄第一次正式对话, 一人一虫不自觉就收敛发信息时的自然熟稔, 彼此重回陌生状态。   宁丹臣想到张思逸大一的失败网恋经历, 那会儿张思逸和人网上聊天态度自然轻快, 后来第一次语音聊天,整个宿舍都能感觉到张思逸外溢的尴尬。   他现在和那个时候的张思逸不相多让。   紧张的情绪从大脑爬遍全身, 往日惯用的甜言蜜语突然卡壳, 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用不恰当的比喻而言, 他现在就像青春期见到心上人的毛头小子一样不知所措, 心间兵荒马乱。   宁丹臣看向已经完全僵住,比他还要不知所措,两边耳廓在苍白的脸色下映衬得无比通红的夏玄,刚才还爬遍全身的紧张突然间消失干净。   在见到有人比他还要紧张后,他的心情一下放松。   绷紧的身体缓缓舒展,他坐在轮椅上,终于夺回对情绪的掌控权,率先开口打破他和夏玄之间的沉寂:“身体还很难受吗?”   夏玄被他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脸色没先前那般难看,听见他问话,五脏六腑的疼痛再次冒出头,脸色又苍白一个度。   他回答的声音有些抖,偏偏要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还好,不是很难受。”   “夏玄,”宁丹臣喊他姓名,“你可以喊疼的。”   可以不用故作无事,把所有的痛苦打碎往肚子里咽。   夏玄靠着砮榕树,微微仰起头。蝴蝶的翅翼被利剑捅穿,轻飘飘从枝叶间坠落,可怜地蜷缩在树下。他颤抖着轻声说道:“宁一,我好难受。”   时隔八年,他再次迎来愿意听他抱怨诉苦的对象,喊疼会有回应,难过会有安慰,他不必再去羡慕其他虫的幸福日常。   夏玄得到了那颗“糖果”。   宁丹臣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捧起他伤痕累累遍布茧的手,温柔道:“比赛结束就好好休息吧。”   契索军事学院的赛事负责老师们抵达赛区,率先送走了所有B级学生。夏玄、若泽和赵兰泽三只虫由于所处的地方实在偏僻,那几位老师险些把他们忘在危险不明的模拟赛区了。   更别提其中还有名尊贵的雄虫。负责老师看见赵兰泽那副狼狈模样大惊失色,表情称得上惊恐。宁丹臣很恶劣地把对方的表情截图,预备做个表情包出来。   个体赛结束,受伤的学生全部打包送去校医院。   夏玄待在治疗舱待了几分钟就因校医口中“少占用医疗资源”的话语被赶出来,他的内伤外伤好了大半,只留下细碎的伤口没处理。   治疗舱的作用强大,宁丹臣低下头看自己断掉的左腿,对治疗舱产生莫大兴趣,思绪不自觉跑偏,考虑从游戏里弄一台治疗舱出来的可能性。   只需要躺在里面就能治疗大部分病症的医疗用品,放在现实里大多数人必定趋之若鹜。   夏玄脸色尚未彻底恢复,整只虫处在虚弱状态,回宿舍还是宁丹臣扶着他回去。   宿舍内若泽并不在,宁丹臣托起夏玄将他放到床铺上,拉窗帘盖被子一气呵成:“你先睡一会儿。赛场出现问题,再加上赵兰泽受伤,那帮领导暂时不会把学生叫去开会。你有一整段时间好好休息。”   他原先想和夏玄讨论断联那几分钟赛区中央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显然夏玄这个状态并不适合解决问题,病人还是好好休息为妙。   夏玄任由他摆布自己,盖好被子都没有任何异议,松石绿的眼瞳有些暗,眼底写满了倦怠。   他望着天花板问宁丹臣:“宁一,那东西是什么?”   宁丹臣那时忙着去捞他,事实上并没有看清巨大深坑里破坏力超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生物。   再加上游戏画面被土雾笼罩,一片模糊。   游戏助手在那一刻意外沉默,他料想是祢虹在其中动了手脚。   游戏系统所谓的修复bug就是个笑话,照样让祢虹钻了空子,漏洞甚至越来越大了。   他手指点着膝盖,半开玩笑似的回答他:“我要是说不知道,你会失望么?”   夏玄沉默片刻,对他的问题做了否定:“并不会。”   年轻的雌虫闭上双眼,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一开始只是按照你指出的路线往赛区中央走,到达时我和若泽才明白有问题。”   “若泽先前救赵兰泽时就遇到了相似的情况,他的眼镜有录像功能,把场面录下来了。我们到达中央后看见了所有B级,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神情憔悴,或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他在回忆和宁丹臣断联那几十分钟内骤变的情势。   原以为撞见B级雌虫们,夏玄会遇到一番苦战,但他唯独没想到他面临的是一群伤势较重,神情憔悴的军校生。   看向他一个D级的眼神无比平静,连找茬的力气都没了。   但也没有愿意和解释情况的雌虫。   夏玄本想转身离开,那群雌虫受伤也是素质强悍的B级,完全能靠自己结束比赛。   但在他准备踏出那片区域,一名B级雌虫开口让他停留在原地。   对方的脸出名到连他一个入学没多久的新生都认识。   那是学院护卫队的队长格雷加里·诺艾尔,已经蝉联两年学院军事训练个体赛第一,带领参与的团体赛也是第一,在联合训练里个体排名也能冲进前十,是目前所有在校军校生中实力最强劲的雌虫。   “进来就没法出去了。”诺艾尔支起右腿,小腿上的伤口被粗糙包扎,还渗着血。夏玄皱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诺艾尔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夏玄去尝试印证这句话。   黑发绿眸的雌虫没有犹豫按原路返回,几分钟后,他再次回到了诺艾尔面前。   “鬼打墙?”听到这宁丹臣问道。   夏玄寻找出口那段时间他和祢虹应该才开始对话没多久,围困夏玄就为了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宁丹臣断然不信祢虹会做这么直白的事情。   夏玄的声音含糊不清,疲倦从四肢开始缓缓延伸,最后裹住了大脑,让他清明的思绪拢上一层薄雾:“那是什么?”   虫族文化里没有鬼打墙的说法,宁丹臣说:“没什么,你继续说,我不打断你了。”   “我试了大概三次,无一例外回到诺艾尔面前。”夏玄打了个哈欠,“那时候我就明白诺艾尔并没有说假话,我和他们一起被困在了那片森林里。”   若泽和赵兰泽落后他一步,反而幸运避开了限制。   相较于夏玄在中央区域外逗留抢积分,在最后一天才来到中心,这群直奔中央争夺中级异兽的B级雌虫们已经被围困三天。   营养液都是强行省下来才维持住生命,夜间还有不知从何而来,无法被精神力检测到的异兽袭击。   诺艾尔就是在某个深夜为了保护同伴而受伤。   夏玄发现出不去后,自己随意挑了棵树待着。   他对这些自傲自负的高等级雌虫没有多少好感,对方不屑与他为伍,他也不愿和他们待在一块。   就算他是在场唯一能轻松活动的雌虫,那些B级仍旧用轻蔑的眼神打量他,似乎在评估他身上的特质是否与传闻相契合。   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没力气,夏玄想他们大概会立马打起来。   到最后是诺艾尔开口向他请求帮助。   身为契索军事学院护卫队队长,诺艾尔勇猛不好斗,个性相较于他的伙伴更加温和圆滑。   他拿来做谈判的条件让夏玄心动,夏玄思考过后同意动身找出口,甚至给他们摘了栗果。   “这是什么?”诺艾尔看着夏玄从树上摘下的黑色毛刺球,一脸茫然。   夏玄看他茫然的样子不似作伪,便清楚有关密林学院的课程隐瞒了诸多。   他平静地复述从宁一那儿听到的有关栗果的解释,反复重申“这是可以吃的”。   “我说的话记得就那么清楚吗?夏小玄?”宁丹臣挑眉打趣夏玄的讲述。   年轻的雌虫困到上下眼皮打架,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宁丹臣喊他的称呼,迷迷糊糊反驳他:“这算重点知识了,以后进入军区工作,总会进行和密林有关的任务,出现意外,至少能保证一个食物来源。”   他继续保持困倦迷糊的状态给宁丹臣讲之后的发展。   那群雌虫半信半疑,实在饿得受不了,才愿意接下夏玄递给他们的栗果,学着夏玄的样子剥开外壳吃果肉。   恢复大部分气力后他们互相搀扶,结伴同行——这对一群自傲的家伙们而言实在太不可思议,可见共患难的确能培养感情。   夏玄打头,诺艾尔紧随其后维护秩序,一行虫继续原地打转,直到夏玄察觉不对劲。   “有东西在震。”年轻的雌虫停下脚步,在他身后,所有雌虫都一脸茫然,包括诺艾尔。   那是只有夏玄能感知到的存在。他蹲下,五指撑住地面,用指尖去感受神秘的震动来源。   判断大体方位后立马让身后那群B级雌虫往西南方向跑,他来断后。   他的判断并没有出错,逃离那片区域后,刹那间天崩地裂,震动排山倒海般袭来,一座矮山自内部开始爆炸。   浓雾骤然升腾,他被气浪掀出去,尘土中某种生物的尾巴狠狠砸向他胸腹,如同千斤重的巨石。   “痛死了。”夏玄已经快睡着,嘟囔出一句抱怨,很是孩子气。他讲述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个字停在了舌尖没发出声。   年轻的雌虫慢慢将自己蜷缩成茧状,沉沉睡去。   似乎只有这种姿势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宁丹臣轻拍他的背,哄一个孩子那般哄着睡着的夏玄。   夏玄虽然困到口齿不清,但讲述清晰,只不过缺乏一些细节信息。   睡醒再聊吧。宁丹臣看着夏玄乖巧安静的睡颜,近乎温柔地想。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他撒娇了,他心里有我。(确信)   夏玄:并没有。(假的)   *下次再也不要假期边旅游边码字了,属于一个严重不安 第46章 猜测   夏玄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游戏内的深夜, 宁丹臣也陪着他从日头正高的午间,度过落日晚霞来到夜色覆盖的傍晚。   他的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里显示公司的文件。   宁哲骁大概是觉得他太闲了才会跑去施工中的大楼玩极限挑战, 趁他养伤这段期间将公司的部分事务分给他, 让他上手熟悉, 让生活忙起来,省得再没事找事。   宁丹臣反复向他爹妈重申自己有专业课作业, 生活很充实,被吓个够呛的张颂龄依旧选择无情镇压, 强制要求他开始学着处理公司的工作。   二十一岁的男大学生从他们坚定的、不容变更的口吻里, 猜测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工具人而已,只要他开始工作, 他们就能够早日退休环游世界。   大堆的文件看得他心烦,核心工作宁哲骁暂且不会让他接触,分给他的都是些无伤大雅但繁琐的小工作。   宁丹臣看着一大片文字头痛欲裂, 他甚至不能像对待周若明那般对宁哲骁。   薄膜键盘敲击的声音似乎传到了夏玄那里, 年轻的雌虫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在精神识海中喊宁丹臣:“宁一?”   宁丹臣带着蓝牙耳机, 夏玄迷迷糊糊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我这边声音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他放下手头的工作, 拿起手机, 将夏玄转移到陪伴系统里的卧室中。   夏玄慢慢坐起身靠在床头, 轻微摇了摇头:“是我自己醒的。”   他微微低头, 后脑勺的黑发张牙舞爪横出,发梢翘起, 白皙的后颈暴露无遗, 颈骨突出一小节弧度, 惹得宁丹臣的手不自觉放了上去。   睡得时间太长, 醒觉也就花了点时间,宁丹臣耐心等待夏玄回神,手指轻轻摩挲他的后颈与凌乱的发梢,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动作太过亲昵。   “你刚刚在做什么?”夏玄咳了几声,有些迟疑问道。暗淡的松石绿眼瞳终于恢复色彩,漂亮的不像话。   年轻的雌虫并没有察觉到后颈与发梢的抚摸,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后颈,像是与宁丹臣牵手,感受男人掌心的温度。   宁丹臣一愣,手指勾了勾夏玄的指尖:“在工作。文件太多了完全不想处理。”   “那就别做了。”夏玄理直气壮道,他在这些事上总是顺着宁丹臣,纵容宁丹臣愈加过分的摸鱼性格。   被比自己年纪小的夏玄支持,宁丹臣哑然失笑,眉宇间的倦意都驱散不少。   他打开商城买了份便当给夏玄,将餐具换成方便使用的勺子和叉子。   小桌板搭在床上,夏玄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自然而然问宁丹臣:“宁一,你吃过了吗?”   宁丹臣给他顺毛的动作一顿,他忙工作忙了整个下午,直接把饭点饿过去,现在被夏玄点出来,才察觉胃里空荡,饥饿感慢慢冒了出来。他诚实回答:“还没吃。”   临近冬日,天黑的愈发早,六点多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窗外浓黑一片。   宁丹臣推动轮椅打开客厅的灯,蓝牙耳机里传来夏玄不赞同的话语:“不按时吃饭对身体不好,宁一你还在修养当中吧?”   口吻还是平淡无感情的,但宁丹臣听得出来雌虫对他的担忧。   夏玄很少有话特别多的时候,大部分时间能一两句敷衍过去就一两句结束话题,对话中充当的永远是话题终结者的身份。   面对话多的宁丹臣,他也被影响着愿意开口表达,尤其在表示对宁丹臣的关心上。   “听你的,我现在吃饭。”   平和宁静的气氛实在难得,只想将时间拉长,就这样慢悠悠走到终点。   无奈尚未解决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再有闲心也要被打破。   一人一虫用完不在饭点的晚餐后,话题重新回到个体赛时中央区域的问题。   宁丹臣能确定那只活物是祢虹弄出来的东西,和若泽见到的是同一个类型。   如果夏玄没有提早发现异样,很可能他结束和祢虹的对话,见到的就是雌虫的尸体。   无论他和祢虹的商谈情况是愉快还是翻脸,夏玄都深陷险境。   祢虹一开始就没有给夏玄留活路,也没有给宁丹臣留选择。   所谓的合作更像是一个借口,冠冕堂皇分开夏玄和宁丹臣的借口。   夏玄与他都会成为祢虹未知计划的阻碍,是整个计划里最大的两个变数。   也是最需要被根除的对象。   “夏玄,你对镜源种了解多少?”   游戏助手再次消失,游戏档案里有关镜源种的消息少得可怜。   宁丹臣一开始以为信息匮乏是因为游戏等级的问题,现在看来,祢虹怕是在里面做了手脚。   夏玄眉间紧蹙,视线带了冷意:“这次又是他们做的?”   上次险些致死的精神力攻击他还记在心上。   “如果推断没问题,那就是他们做的。”宁丹臣倒了杯水,“我先前坠楼也有镜源种的手笔。”   现实究竟被侵入多长时间,有多少人因祢虹丧命,宁丹臣一概不知,异样在他坠楼后统统无声无息消失。   先前委托私家侦探调查的案件与镜源种相关的案件他筛查出几十例,到最后甚至又加了一件,因为那个私家侦探也丢了性命。   对方估计很早之前就被置换,千方百计引诱他去棱镜工作室也有私家侦探提供误差信息的原因。   “置换……”宁丹臣呢喃道,他想过很多回这个词的意义,反复去分析于琛与那些自杀案件。   祢虹将镜源种与现实人类置换,镜源种穿越游戏漏洞进入现实,取代了被置换者的身份地位,但没过多久就会出现与被置换者相关的自杀案件,置换的镜源种消失去哪儿了?   那个镜源种不会无缘由进行得不到效果的置换行为,除非他在通过守恒的方式保证置换行为的安全。   有一个被置换者死亡,就会诞生拥有全新身份的“人类”来填补空缺,所谓的被置换者大概率是一个跳板,帮助镜源种适应生活的“容器”。   他陷入长久的沉默,夏玄便清楚他在思考。   半晌后,雌虫回忆起有关镜源种的信息,一条条讲给宁丹臣:“帝国与镜源种的国家有过和平建交时期,不过那是三百年前的事情。”   战争爆发的导火索是赫格拉斯帝国第四百八十三代皇帝下令屠杀首都星上镜源种居民。   这些曾被授予赫格拉斯帝国荣誉公民称号的镜源种在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   镜源种帝国派遣来使要求说法,无一例外被杀了个干净,全部有来无回。   第四百八十三代皇帝拒绝给出答案,并挑起了战争。   此后三百年,两国间仇恨愈演愈烈,战火未曾停歇。   镜源种的公民数量远不如虫族,他们精神力再强大也经不起车轮战。   “直到二十年沉霄上将出现。”夏玄低声道,宁丹臣接上后半句他所知晓的内容:“长星之战。”   虫历1082年,帝国上将沉霄以最高指挥官的身份出任,带领虫族军队彻底结束战争,将败退的镜源种彻底驱除。   该战被称作长星之战,虫族帝国在星际间彻底确立地位,再无他者敢置喙挑衅帝国的尊严。   镜源种自此消失,再无踪影。   这些是夏玄基础教育时期在学校历史课上听来的,当他复述给宁丹臣时,他也意识到过去随意听的史实充满漏洞:“这未免太过儿戏。”   两国战争就用毫无来由,仅仅是统治者心情好坏的原因挑起,两岁的虫崽都不会信。   “镜源种的领土原先是哪几个部分你知道么?”宁丹臣问道。   夏玄报出几个关键星球的名字,起点到终点相连,就是镜源种曾经的国土范围。   里面包括了莱尔星,夏玄的出生地,雌父夏初的死亡之地。   当然也可以视作偶然,流亡的夏初随意选定了一个偏远星球安居,并在此生下夏玄,带着虫崽度过了清贫躲藏的十年。   “总觉得三百年前那位暴君隐瞒了什么事情。”宁丹臣若有所思道,“比赛结束后我去莱尔星查探一下。”   夏玄抬起头,沉声道:“我陪你。”   他大概真的把宁丹臣是个柔弱雄虫的说法记在心里,又不紧不慢补了句:“我怕你出事,至少我能保护你。”   年轻的雌虫眼里写满认真,他说这番话不是没有根据夸海口,他现在的实力有保护宁丹臣的底气。   被人许下“要保护你”的承诺宁丹臣还是头一回,一时间有些新奇地盯着夏玄的脸,试图从那张艳丽的脸上找到点不一样的情感。   无奈夏玄冰块脸已经修炼到家,任凭宁丹臣盯出花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平静地许下叫人惊喜的承诺的确是夏玄的风格。   “暂时不用。你在镜源种那里挂了勾,在赛场中央设置不知名生物威胁你性命,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对你下手的可能,反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一些。”宁丹臣说。   祢虹今日和他商谈,暂且不会对他下手,对方话语里又表现出对他的一丝微弱忌惮,尽管很快纠正改口,但宁丹臣还是读取到了不同的信息,说明他手中的游戏会成为关键道具。   他揉了揉眉心,所有繁杂的信息在大脑里交织穿行。   依据帝国与镜源种间的仇恨,祢虹的一切行为出发点大概率源于复仇,让战火在赫格拉斯帝国的国土上燃烧,三百年的血债血仇要虫族一笔一笔还。   那么现实在其中充当的功能就是缓冲安全区。   祢虹的置换行为变相上来讲就是保护,保护镜源种剩下的国民不受伤害。   宁丹臣手掌撑住下巴,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找出那些没有“过去”的人。   被置换到现实的镜源种先是成为某个人,再用一个全新身份占据被置换者的存在,祢虹再怎么伪造改变现实的记忆,也不可能做到创造记忆,让所有人的记忆全部完美合乎逻辑。   他篡改记忆的基础建立在被置换者的记忆之上,且有因果限制。   而且……宁丹臣闭上眼,大概是他和夏玄是游戏内外锚点的原因,他们身边的问题发生更多。   所有的事件线索慢慢沿着一条无形长线相连,让他终于窥见迷雾背后的一点真实。   “我知道了。”夏玄将毯子叠成方块,应答他,“你单独真的没问题?”   他还是害怕宁丹臣出事。   宁丹臣抓抓头发,坚定回答他:“没有问题,你放心吧。”   “反倒是你,这两天抓紧休息,团体赛第三天就开始了吧?”他算算时间表,夏玄开始第二场比赛也没剩多少天了。   还有一天要用来宣布个体赛积分结果,以及后续赛事安排,夏玄再不休息就没多少机会了。   宁丹臣摸着下巴,突然想到什么,对夏玄道:“夏玄,如果有条件,要麻烦你稍微关注一下你的同学们。”   夏玄眨眨眼,脸上罕见有些不解:“他们身上有问题?”他脸色一变,眼神紧跟着锐利起来:“他们之中有镜源种?”   宁丹臣无奈道:“不用这么紧张,关注那些和气氛格格不入的家伙就好,不是性格方面的问题,而是本身存在突兀。”   雌虫捏紧被子,沉声应答:“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好喜欢摸人家后颈啊(指指点点)   *反正我一直觉得摸后颈这种行为带有点钳制的意思在里面……很性感……   一款我的xp   就喜欢看攻摸受的后颈,指尖顺着颈骨一点点下滑 第47章 组队   “本次学院训练个体赛积分排名结果已得出, 可登录校园星网查看本次排名,团体赛将于后日上午九点正式开始,赛程为期十天。”   “团体赛十虫为一小队, 请自行组队并在校园星网——学院训练入口进行登记。赛场设置为模拟克鲁星石斑山林, 具体环境指标将在开赛前一小时放出。”   赛事总负责教师站在高台之上神情严肃, 一张脸不苟言笑,暗黄色的眼瞳扫视下方的军校生, 声音冷的可怕。   校内模拟赛场出现纰漏,险些让一名B级雄虫出事, 校管理层自上而下开了一夜的会, 本次团体赛管控更加严格,安全性大大提升。   往年赛事是不会提供环境指标, 今年赵兰泽的加入让规则发生了变动。   “团体赛评分标准,异兽斩杀数量,队伍存活时间, 以及雄虫的保护, 评分细则稍后将在校园星网公开。”   台下走神的军校生纷纷将视线落在赵兰泽身上。   容貌清秀的雄虫眼下青黑, 眉眼间疲倦清晰可见。   他身上的伤口泡在医疗舱里泡了一天, 又被医生拉着上下检查, 若不是路棋峥不能进校, 怕是检查规格要再上个档次。   经过严谨的检查后确保他安全无虞, 校领导层上上下下才松口气。   模拟赛区的监控当时损毁, 他们也无法查明赵兰泽受伤的真相,抓真凶就只能作罢, 把原先和他组队的雌虫全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反倒害得赵兰泽一身外伤的若泽因他说好话被夸了, 还拿了奖励。   “团队成员低于三名自动退赛, 请注意团队合作。积分计算公式将在计分器上显示, 同时,本次团体赛新增规则。”   负责教师停了停继续说道:“计分器上会显示团队排名实时变化,赛区所有队伍皆可见排名。”   “祝各位比赛顺利。”这名中年雌虫宣布完规则后将光屏收起,满意地看着底下一帮神态各异的军校生。   团体赛排名实时可见,意味着团队间厮杀的概率大幅提升,再加上成员低于三名自动退赛,抢积分这件事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今日开会并没有安排各专业所在位置,若泽缩在夏玄旁边,压低声道:“我们一队?”   夏玄沉默地点了点头,队伍还有八个空位。他和若泽平日习惯独来独往,连同班同学的脸都不熟悉。   他不是在宿舍就是训练室训练,若泽则整天捣鼓实验研究,尽管至今都不清楚他在研究什么。   大会结束,一大群身材高大的军校生们三三两两往教学楼与宿舍走,里面平日来往多的已经自发组成队伍,在校园星网上做好登记。   夏玄看了看时间,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去组队,到最后一刻总会剩下一队缺少队员的。   深夜用完饭后他和宁一各自休息,今早醒来他的精神识海就是一片安静,宁一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和他打招呼。夏玄料想对方是转去莱尔星调查情况。   说着比赛结束尘埃落定后抽空调查,实际上宁一和他都放不下那颗心。   镜源种并不是好相与的种族,他们的精神力污染至今是虫族未被攻克的绝症。   “夏玄!”不远处,一个雌虫大声喊道,拉着另一个面瘫脸的军校生向他奔来。   夏玄视力好,认清对方的脸转身就要走。   赛尔斯一个飞扑,压到他肩膀上,搂着夏玄寒暄:“不要这么冷酷转身就走嘛。”   松石绿眼瞳的雌虫面无表情拨开他的手,声音冷得掉冰碴子:“有什么事?”   楚瑛站在赛尔斯身边杀气腾腾,若泽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我们招惹你了?”   “楚瑛平时就是那副样子不必在意,虽然是有夏玄抢他积分的仇在里面。”赛尔斯摆摆手,语速极快道。   他说话时每个字尾音都是轻轻扫过去,话语之间不带停顿气息粘连,就像有虫在后面撵他跑似的说话方式。夏玄费劲听完他的废话,再次问道:“有什么事?”   赛尔斯一脸讶异:“我们不是要组队吗?我和你说过的。”   没有任何用处的记忆夏玄压根不会放在脑子里,及时清除,给重要的事情挪位置。他站在原地,沉默地回想自己与赛尔斯相识的全过程,终于在无用记忆的分类之中找到一点删除的痕迹。   想起来赛尔斯的确和他说过要组队。   算上楚瑛一共有四个,还差六个。夏玄想着队员空缺,开口对赛尔斯道:“你随意。”   若泽在一旁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用手肘碰碰夏玄,下巴朝着不远处抬抬:“赵兰泽怎么样?”   夏玄瞥了他一眼,眼神落到不远处被雌虫克制围住的赵兰泽,冷酷无情反驳:“他很麻烦。”   个体赛第五天他和若泽带着赵兰泽往赛区中央走,已经充分意识到赵兰泽身为雄虫有多麻烦,赛场之上完全是拖后腿的存在。   团体赛加入一名身娇体弱的娇贵雄虫,不如直接认输。   尽管夏玄知道赵兰泽不是察来那等出门需要所有虫供着伺候的废物点心,敢于报名参赛本身就能体现他的不一般。   但身体素质不是一朝一夕能提升上来,有心无实力照样没用。   夏玄自认不是喜欢大发善心的虫,因此拒绝起来没有任何犹豫阻碍。   若泽倒也没有被拒绝的不快,听完夏玄的拒绝理由后点点头表示自己的有失考虑。   赛尔斯震惊道:“夏玄,你未免对雄虫大人太过苛刻。”   “你喜欢战斗的时候有虫拖你后腿?”他们开会地点在学院的大会堂,夏玄往会堂出口走,平淡地用问题回答赛尔斯的话。   楚瑛紧随他,正色道:“夏玄说的没错。”   两个不解风情的钢宇直雌虫先他们一步离开,赛尔斯低声嘟囔几句,搭着若泽的肩膀问道:“我是赛尔斯,精神力战斗系的。你和夏玄是室友?”   “若泽。的确是室友。”若泽一推眼镜,指指前方,“那个雌虫你认识吗?他好像冲我们走过来了。”   赛尔斯正想拉着他控诉夏玄的不近人情,望见向他们走来的诺艾尔,眯眼道:“护卫队队长诺艾尔,多么知名的一张脸。”   夏玄步速并不快,毕竟身后还跟着赛尔斯和若泽,他们还要讨论之后的作战方案,前后之间的距离相差并不大。   诺艾尔走到他身边,和他打了声招呼:“夏玄。”   夏玄停下脚步,不解问:“你有什么事吗?”   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找上他了?   诺艾尔微笑道:“我们是来和你组队的。”   他并不是只身前来,身边还跟着三名雌虫,胸前深红色的徽章在会堂内并不明亮的光线下都显出几分血色,脖颈上的虫纹缠绕,一名B级,两名C级。   全部是精神力战斗系,看年纪应该是大三年级。   大概是诺艾尔给他们做过思想工作,找夏玄组队时轻蔑与不悦的神情隐藏的很好,但还是因为眼神暴露些许。   夏玄移开打量他们的眼神,语气四平八稳:“我不记得交易里有后续组队这条附加项。”   他曾在个体赛的赛区中央答应救诺艾尔,为此对方和他做了交易。不过交易里并不包括组队这一条,对方也没有表现出这一点。   诺艾尔思索后耐心回答:“你在个体赛里排名第十,再加上赛区中央的你表现出很强的战斗能力,选择和你组队在情理之中。”   他的解释有理有据,夏玄给出回应赛尔斯一样的答案:“随你。”   “那等会儿要制定作战方案么?”   诺艾尔得到他的应答后问道,夏玄点点头:“需要。”   十分钟后,夏玄面无表情看着侵占他宿舍的一群虫,冷声道:“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全部聚在这里?”   “还有——”   赛尔斯和楚瑛各占一个角落,诺艾尔和跟着他的三名雌虫站在中央,若泽站在另一个角落,身边是把自己全部捂起来的赵兰泽。   “赵兰泽。”夏玄嘴里像是含了块冰,挂霜似的声音让被点到名的赵兰泽吓得打了个哆嗦:“在。”   “你一个雄虫为什么会在雌虫宿舍?”   夏玄总觉得自己有天要被这群没有边界感的家伙折腾到神经衰弱。   若泽举起手,慢吞吞道:“我带他进来的,他身上有很有趣的东西,值得研究。”   他当时对夏玄的点头表示,实际上是更换说服夏玄的理由的意思。   夏玄揉揉眉心,不再讨论雄虫是否应该出现在雌虫宿舍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他打开光脑,先在校园星网进行团体赛登记,输到赵兰泽时,手指犹豫几秒还是输入了雄虫的名字。   “还差一名。”他看着光脑道。   赛尔斯盘腿坐在地上,身体左右晃动:“到时候在赛区入口捡一名落单的,反正九点之前都能输入成员名字。”   夏玄调转椅子方向坐下:“你们对克鲁星的石斑山林了解多少?”   星网上只能查到克鲁星的基本情况,但石斑山林属于密林之一,所有的密林信息都在军区的管控之下,普通民众没有机会知道与密林相关的资料。   而石斑山林是全新的模拟赛区,他们的课程暂且没有与之相关的内容。   若泽举起手:“以前在克鲁星流浪的时候远远见过外圈。”   他常年在外流浪,遇到夏玄后才有了较为稳定的生活。去过不少星球,了解不同信息对他而言算不得难事。   “植被景观,阔叶林灌木丛雨林都有,比这次的雨林赛区环境要更干净一些,湿度较低,山多,适合伏击的地形。”   雌虫一推黑框眼镜慢慢道,异兽种类他并不清楚,外围大概的植株类型能分辨个大概。   “夜间气温差较大,建议做好保暖工作。”他靠着墙,将最后一点他清楚的东西说出口。   与比赛相关的核心问题也不是他能知晓的。   夏玄的额头抵在椅背上,闭眼思考,下一秒,精神识海“叮”了一声,光屏卡顿过后加载出巨大的压缩包。   “一个关于石斑山林的小小礼物,你自己先看。我还在莱尔星处理问题,之后再聊。”   宁一简明扼要与他说明文件内容,并报备行程后再次下线消失,来去匆匆,像是一阵风。   夏玄直起身子,手肘搭在书桌上,神色平静道:“有资料了,等会儿整理好后发给你们。”   在场的雌虫不约而同用惊讶的眼神盯着他,只有坐在角落的若泽若有所思,而后冷不丁道:“你很高兴吗?”   诺艾尔和赛尔斯不明所以,自发替夏玄补充说明:“知道赛场情况,高兴是很正常的事吧?”   若泽的笑容有些暧昧不清:“是该高兴。”   夏玄冷冰冰地盯着他:“多嘴。” 第48章 翅翼   莱尔星自从夏玄离开后在游戏地图上就是一片灰色。   大概是因为主线任务中包括寻找夏玄精神力受限的真相, 系统再次开放地图,莱尔星从灰色变为亮光。   宁丹臣前往莱尔星去查探情况。夏玄旧日居住的破楼地下室已经迎来新的住客,失去了原有的调查价值。   不过看夏玄卷铺盖离开时就没带多少东西来看, 破楼地下室也只是他一个暂居点, 压根没被视作“家”。   重要信息少得可怜。   他更应该去寻找夏初流亡至莱尔星和夏玄居住的地方。   旧居地址因他推进主线任务, 从马赛克中显露出来。宁丹臣对着地址,一点点翻地图, 到达后才发现并没有必要。   因为夏初和夏玄的旧居已经被拆了一干二净,一座商业大楼平地而起, 来往虫族熙熙攘攘, 热闹的气氛早已埋葬当年夏初流亡生子时的压抑紧张。   宁丹臣滑动屏幕四处观察这座大楼,好半晌后才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夏玄从来没有祭拜过夏初。   夏初的坟墓在何处至今是个谜题。游戏角色档案中完全没有提到这一点, 甚至包括夏初的死因,病故还是谋杀,什么信息都没有提及。   夏初整个虫就是一团疑云。   宁丹臣来莱尔星一是准备调查镜源种曾经生活过的土地有何异样, 二是调查夏玄身上的精神力限制问题。   关于镜源种, 他并不相信所谓的皇帝发疯挑起战争。赫格拉斯帝国第四百八十三代皇帝是名雄虫, 意味着这位皇帝手中的实权受到限制。   这也是他长时间玩游戏以来看出来的问题。   雄虫享有尊荣, 权力大到不可思议, 被雌虫奉为珍宝, 在政治经济文化各个领域的尖端都有他们的位置。   但与此同时, 他们身边至少会有三名以上的雌虫以保护的名义掌控实质权力。   尤其在政治上。   那位皇帝自以为掌握了权力, 实际上真正把持朝政的还是那群雌虫大臣。   第四百八十三代皇帝想要挑起战争,必须要经过雌虫大臣的同意, 否则手中没有军队的他只是在玩过家家。   政治敏锐度极高的雌虫大臣们同意发动战争, 必定看中了镜源种所拥有的某种东西。   收回的利益还要大于战争付出的代价。   宁丹臣的手指无意识缩放游戏场景, 手指的动作幅度大了点, 游戏场景骤然缩小,街景消失,只剩下大概轮廓。   他叹了口气,准备把场景调换回去,却在看清画面内容皱起眉头。   画面上显示的是莱尔星十九区的外轮廓,与一旁的十八区相连,构成一段熟悉的弧度。   宁丹臣再次缩小画面,让十九个片区尽量全部出现在手机画面内。弧度慢慢延展,熟悉的图样浮现他眼前。   那是一副蝴蝶骨翅的纹样。和他在棱镜工作室坠楼向下望见的图腾一模一样,振翅欲飞的蝶翼,骨翅突出,蝶翼的中央形成两对酷似眼瞳的形状。   十九区则是一对翅翼的连接点。   又是蝴蝶翅翼。从游戏的图标,到夏玄虫化后的可能模样,幻象中的高楼相连形成的轮廓,最后是莱尔星的城市布局。   宁丹臣把手机左右上下颠倒看了一遍,很难不产生这是某种封印的联想。   将星球布成一座巨大的阵法,十九区则是阵眼,为了镇压底下掩藏的东西。   为证实莱尔星的特殊性,他倒回赫格拉斯帝国的地图页面,缩放画面查看其它几个原本隶属于镜源种帝国领土的星球。   那几颗关键星球上的城市布局都很正常,并没有显出诡异的地方,看来只是虫族帝国顺便收入国土范围的存在,并不具备强烈的特殊性。   宁丹臣摸着下巴,又觉出一点不对劲。   假如三百年前莱尔星上有值得帝国首都觊觎的东西,莱尔星的管控应当会更加严格。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鱼龙混杂,发展落后,沦落为一颗边境低等星球。   他更倾向挑起战火并打了胜仗的虫族帝国并没有如愿以偿,也没有给后世留下一点线索,费尽心思打下来的莱尔星就成了一颗并无多大用处的废星球。   夏初当年应该是知道点什么才选择流亡到莱尔星上。   帝国边境荒星不说上千,也有上百颗,莱尔星算不得最安全的偏僻星球,毕竟有星舰港口来往,还时不时有军队驻扎,暴露的风险比另外几个星球不知道大多少。   如果莱尔星有关封印的猜测成立,夏初来到莱尔星难保不是为了控制那个东西。   祢虹是否会为了封印之下的东西现身?   宁丹臣的笔尖在白纸上点出一团黑点,他的手腕不自觉移动,大张的蝴蝶翅翼跃然纸上,翅翼上镶嵌的眼瞳纹样也跟着被复刻。   他放大十九区的地图,夏玄前十八年的虫生都没有离开过这个片区,和夏初待在一块的十年尚且过得不算清贫,后八年一直在贫民窟的破楼居住没挪过窝。   那些与夏初相关的记忆他只能找夏玄了解。   宁丹臣看了眼左下角夏玄的状态栏,小雌虫正忙着团体赛组队,心情是不耐烦,看样子是遇到叫他烦心的虫。   团体赛设置的赛场是克鲁星的石斑山林,帝国星网对密林信息掌控严格,根本没多少关键信息泄露。   宁丹臣直接入侵校园星网和克鲁星军区的信息库,把石斑山林的环境指标看了一遍,整理一份完善的资料发送给夏玄。   他一没用精神力帮夏玄代打,二没有破坏比赛,连游戏助手都不能出来扣他权限。   小助手只是憋屈地发了一句“玩家收敛一些”。   它这段时间出现的次数少,只有发布任务时才现身。宁丹臣许久未见它,一时间倒有些稀奇,不过也没忘记质问它为什么祢虹还能入侵游戏。   “你们的漏洞压根没修复好吧?”宁丹臣戳着游戏助手的对话框,讥讽道。   游戏助手一上线就挨骂,还是嘲讽差评,忍不住委屈巴巴回复:【上次的漏洞的确修复完毕,但游戏内有神秘磁场在影响游戏,系统对游戏的控制力大幅降低,主线故事很有可能发生偏离。】   宁丹臣神色一凛,收敛玩闹的心思:“发生偏离是什么意思?”   游戏助手现下也明白不能再装聋作哑欺骗玩家,只好向宁丹臣解释:【游戏发展变成了未知状态,主线故事中发生什么情节都有可能。】   【原本任务是送夏玄登上帝位,但现在随机性增强,未来没有定数。】   翻译过来就是这游戏后面会有什么情况都不在游戏系统的控制之内,后果玩家自负。   宁丹臣冷着脸道:“你还真敢说。”   游戏助手唯唯诺诺不敢说话,他又说:“那你为什么还能发布任务?”   这个问题小助手回答的上来,答案也不会得到玩家的恶评:【任务内容与发布机制无法被篡改。】   宁丹臣将它的两段话结合起来,养成夏玄的主线任务不会更改,但主线任务完成后附带的结果不在系统的控制范围内,即最终目的可能会因为中途不同的选择产生偏差。   年轻男人没忍住“啧”了声,这破游戏本来就乱,现下更是加了一堆bug麻烦,全然是个筛子游戏。   制作方甚至和他说打补丁做不到,因为有个最大的病毒在游戏系统里兴风作浪。   “我说真的,你们的程序能交给我吗?”宁丹臣吐槽道,“就你们这个系统,我自己修改程序补漏洞都比你们快。”   游戏助手保持了沉默,几分钟后游戏界面里跳出弹窗:【也不是不可以……】   宁丹臣:“……”   他一把扔开手机无语凝噎,实在不能理解当初为什么是他被选中成为玩家。   九月份那会儿他因为在学生会办公室口嗨摸鱼被周若明建议找个游戏玩,他翻遍游戏排行榜,《虫帝养成攻略》就这么好巧不巧出现在他眼里,借着突出的图标将他骗进了坑里。   谢之桃想要下载时关闭了下载渠道,他后来将游戏截图发出去的时候,对方收到的无一例外是黑屏,游戏只在他的手机里显示。   坠楼后旧手机报废,换了新手机,游戏助手也能准确找到他,让游戏重新出现在他的手机里。   一直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再次冒出头,宁丹臣的质问就显得格外凌厉:“你们选中玩家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他之前思考过很多次,但答案永远隐藏在迷雾背后。   游戏助手安安静静,而后只给出了他一句话:【游戏系统目前不稳定,游戏助手无法给出答案。】   宁丹臣只觉自己被困在一个又一个谜团里,迷雾将他重重包裹。他认为夏初浑身是谜,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困惑满身。   游戏助手少有给出详尽答案的时候,永远都是语焉不详地回答他所有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将胸腔内的郁气全部呼出去,将话题放在权限谈判之上:“我要怎么取得游戏的修改权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有心改剧本,手上一枚棋子都没有,又要如何去更改既定的棋局?   游戏助手喜欢装死,戳一下才弹一下的性格设定实在适合用于低血压的治疗,至少宁丹臣现在觉得自己需要吃点降压药,不然迟早有天被气死。   这一刻他和远在宿舍的夏玄意外同频了,一个神经衰弱一个高血压,活得都不是很健康。   游戏退回登录界面,下方更新进度条持续推进,几分钟后更新结束,资源包解压完毕,宁丹臣重新登入,游戏界面发生了变化。   游戏内基础交易货币仍旧存在,部分按键合并,有关夏玄的档案状态位置等信息全部折叠到一个标签里,游戏的左上角多出一个“后台”。   游戏助手现身解释:【游戏更新完毕,新增后台功能,玩家可通过完成主线任务,获取后台程序修改权限。】   【修改方式为精神力的使用,玩家本人的精神力可输入进“后台”中,精神力输出值受权限影响。】   宁丹臣打开后台,大片的数据代码出现在他眼前,下方的修改框内有一行小字:【玩家目前权限:可对普通事件选择进行修改,精神力输出值为D级。】   精神力是他手里的笔,输出值就是笔里的墨水,他能用这支笔在原有的架构上进行修改,强行扭转故事的发展方向。   修改的最高权限是架构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可以将整个虫族世界颠覆,为夏玄创造一个完整的、干净的帝国。而不是现在这个满目疮痍全是筛子的国家。   和祢虹提出合作时对方给出的条件一模一样。   尽管目前修改的空间并不大,对宁丹臣而言,一点小偏差就能让事件走向发生大变化,蝴蝶扇动翅翼也能引起巨大的风暴。   他将有关莱尔星的问题全部记下,返回可索星时去询问夏玄与夏初相关的印象,如果信息不明确,他需要进入夏玄的精神识海,寻找那道将夏玄禁锢的“锁”。   作者有话说:   我一开始只想写个小甜饼。   一不小心摊子铺太大了…… 第49章 乱想   架构一个全新的世界, 就像是打造一个黄金制成的宫殿给夏玄,颇有金屋藏娇的风范。   宁丹臣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怎么联想到金屋藏娇,虽说这个“娇”掺了水分, 但他瞧见夏玄那张漂亮脸蛋, 又觉得小雌虫一米九的身高也算不得什么, 顶多是个型号较大的“娇”。   他在这瞎脑补,对着手机屏幕傻乐呵, 走进办公室的谢之桃一脸疑惑,还以为看错人了:“你真的是宁丹臣学长吗?”   笑得好蠢。   周若明拿着电脑, 皱眉道:“他不一直那个样子, 间歇性发疯。”   “也不知道那群姑娘喜欢他什么。”他撇撇嘴,只觉宁丹臣此人从头到脚都写着不合时宜与毫无用处的碍事。   谢之桃端详宁丹臣片刻, 点点头:“学长长得好看啊。”   周若明瞬间熄火,默不作声坐到位置上赶作业。秘书长的话实在扎心,宁丹臣靠那张脸去要饭都比别人要的多, 说不准还有长期饭票心甘情愿被他骗个底裤全无。   宁某人在周若明眼里就是这么恶劣的存在。   宁丹臣笑意盈盈, 一双含情桃花眼潋滟:“若明, 你是在嫉妒吗?”   周若明要吐了。   “学长, 你之前看什么笑那么开心?”谢之桃不理会他俩之间的交锋, 想到自己进门前宁丹臣灿烂的笑容, 好奇问道。   轮椅在办公桌后晃来晃去, 原海大学学生会执行主席倒霉催的坠楼后那条断腿还没痊愈, 此刻仍旧打着石膏。他拿着手机认真说:“突然掌握了给老婆打造一个美好世界的技能。”   老婆是纸片人。在场的两个人在心里替他补全等式,游戏角色夏玄是宁丹臣口中的老婆, 谢之桃和周若明不知道听他念叨过多少回, 对他保持近两个月的热情感到稀奇。   宁丹臣此人擅长找乐子, 但三分钟热度, 某些有趣的东西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倒腾来倒腾去,别人花一年甚至更长时间学会的东西,在他手里轻而易举。   周若明因此隔三差五就要对他在夏玄身上保持长时间热情这件事感到稀奇。   知道是谁后这两人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心思,话题戛然而止。   宁丹臣虽然在现实里管夏玄喊老婆,他的朋友们也当他是在喊纸片人,管纸片人叫老婆实在太正常不过,但他从来不敢在夏玄面前喊。   能在精神识海语音交流后他连夏小玄都很少喊,叫虫都是正儿八经喊大名。   虫族文化与人类文明之间有较大的差距,夏玄不一定听得懂他口中的“老婆”是何意,可宁丹臣也不会乱喊。   更别提夏玄真真切切在另一个世界存在,喊了宁丹臣总感觉自己下一秒要被小雌虫殴打。   他现在这个坐轮椅的柔弱样,毫无还手之力。   “突然想起来我室友最近在玩乙游,每天都在念叨要是能在现实里见面就好。”谢之桃喝了口水,好奇地问宁丹臣,“学长,如果你能和你推见面,你会做什么?”   “推?”宁丹臣疑惑脸,不大能理解谢之桃口中的话。   “就是你喜欢的人物角色。”谢之桃解释道。   宁丹臣挠挠眉心,思索道:“大概会送他一束花。”   还得是璃思花,送给夏玄的第一捧花束,特别具有纪念意义。   他上回送的璃思花被夏玄晒干后做成了干花装在盒子里保存,那个盒子小雌虫至今当做宝贝放的极好。   这种恋旧的保存行为让宁丹臣认定有机会见面,第一份礼物一定是一捧与夏玄的翅翼颜色相近的璃思花。   隔着距离送和当面送是有区别的,前者总归少了那么几分正式感。   周若明和谢之桃的表情如出一辙的惊讶,宁丹臣的答案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你们为什么要用看珍稀物种的眼神看我?”宁丹臣想好自己的计划,回过神就看见他俩不约而同的惊奇眼神。   谢之桃难以言喻摇摇头:“……只是没想到学长是纯爱人。”   她刚入学没多久就听闻宁丹臣的大名,后来加入学生会,和当时还是学生会干部的宁丹臣见了一面,光看容貌一直以为这位学长是花花公子,后来知道对方是个恋爱都没谈过的母胎单身就觉得惊奇。   今天一听对方青涩纯情的发言,没想到还是个铁血纯爱战士。   宁丹臣的脸上写满无语两个字,他抓了抓头发,几次开口都没想到该怎么回复谢之桃的惊天发言,最后很认真地说道:“谢女士,我对感情一向认真尊重。”   “不要把我和那些随意玩弄他人情感的家伙相提并论。”   他都不屑于提及玩弄他人情感的家伙。   谢之桃为自己对他的刻板印象诚恳道歉,并发誓自己会将宁学长是纯爱战士的个性标签宣扬出去。   宁丹臣觉得他亲爱的秘书长在找他茬,他转动轮椅背身对着周若明和谢之桃,取出手机继续打游戏。   他又摸索出精神识海语音交流的全新使用方式,即文字转语音。他现在这个状态并不适合语音直接输入和夏玄交流,便可以通过打字,信息会被游戏系统自动转化为语音传入夏玄的精神识海。   夏玄的语音倒不会被限制。   宁丹臣打开《虫帝养成攻略》,年轻的雌虫精神头不错,已经休息结束,以良好面貌面对即将到来的团体赛。   如果忽略他的队友在后面上窜下跳,单看他一虫,还是很稳重的。   他先前去莱尔星了,也就没有陪在夏玄身边看他组建一支队伍,现在一个个看过来,实力都不错,不过精神状态看起来全部堪忧。   跟在夏玄身后的三个他有点印象,瞧着稍微稳妥的是夏玄在中央赛区捞出来的,应该是护卫队队长诺艾尔;诺艾尔后面两个,一个疯疯癫癫傻乐的是赛尔斯,一本正经犯蠢的是楚瑛。   还有三个不认识。   落在最后的是若泽,以及和他并排走的赵兰泽。   精神识海内文字转语音是机械音,宁丹臣发送信息:【你居然愿意让赵兰泽加入队伍。】   他记得小雌虫一向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带着一个赵兰泽应当会拖后腿。   夏玄先是被突然响起的机械音惊了一惊,而后才反应过来是宁一在和他说话,嘴唇上下抬了抬:“他的精神力有用。”   这点也是他登记完赵兰泽的名字,对方私下找他说明才知晓。   赵兰泽是罕见的精神力治疗者。   宁丹臣了然地点点头,队伍里的奶妈,是很重要,还得好好保护起来。   一时间对赵兰泽的偏见消失地一干二净,他回了一句:【看来也不是真的娇弱啊。】   “你喜欢他?”   夏玄顺口问出问题,惊得宁丹臣险些从轮椅上滚落,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连忙找补:“我随口乱说。”   宁丹臣一时间也顾不得办公室还有别人在,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喜欢他的?我记得我上次就和你说了,没有喜欢他!”   小雌虫到底是怎么从他一句普通的感慨引申到他喜欢赵兰泽这个离谱结论的?   上次也是如此,一个虫在那里东想西想,用沉默狠狠攻击了他的心。   办公桌后,谢之桃和周若明对视一眼,耳朵纷纷竖起,就等着听宁丹臣的笑话。   无奈宁某人是个眼尖的,和小雌虫拌嘴,注意力还能分点给看热闹的两个家伙,当下就放下手机,推着轮椅出了办公室,临走前还要留个微笑:“还请两位认真工作。”   周若明等他出去带上办公室大门才压低声对谢之桃说:“他那个笑容是如果我们敢偷听,接下来倒霉的人就是我们。”   谢之桃深受其害,听见周若明这番表述,忙不迭点头:“看戏也不是一般人能看的啊。”   周若明心有戚戚焉:“我等会儿就回去和张姨讲宁丹臣有情况。”   他被宁丹臣折腾已经闻名整个原大,听见他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怒吼就知道宁丹臣又在招惹他,甚至还有学生开局猜测他能安全度过几天。   有苦说不出,于是全在假期的时候跑去找张颂龄告状。   不愿让人听笑话的宁丹臣挪着轮椅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手机里,年轻的雌虫默不作声,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歉意。   只不过他全然不知宁丹臣能看见他一大串的心理描写,内心戏暴露个精光还在装沉稳淡定。   宁丹臣被他的惊天发言震得眼前一黑的状态已经消退,此刻震颤的心平复,平静地对夏玄说:“子虚乌有的事情不要再说了。也不要想着把我和他凑对,我对雄虫不感兴趣。”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直接把我当雄虫就好了。”   省得一天天想东想西。   现实世界不好和夏玄说明,就算解释也会被系统屏蔽,禁止向养成对象透露游戏的存在。宁丹臣干脆入乡随俗,直接让夏玄把他看做雄虫,从源头切断夏玄的神秘脑回路。   夏玄的状态栏里立马换上了震惊二字。   宁丹臣仔细回忆他过去和夏玄的交流,确信他之前并没有很明确和夏玄说明他的种族性别。   这次算是把模糊的形象彻底确定下来。夏玄难得对他的形象有了更准确的描绘,一时间陷入震惊倒不算奇怪。   小雌虫在队伍前排,往赛场传送站走去,好半晌才给了宁丹臣反应:“知道了。”   宁丹臣看着和若泽相谈甚欢的赵兰泽,毫不客气转移危机:“你不觉得若泽和赵兰泽走的太近了吗?”   夏玄转过头看落在最后的两只虫,脑子还没转过来,直愣愣地回答:“若泽说赵兰泽身上有值得研究的地方。”   谢之桃和周若明说宁丹臣纯情,好歹对于感情也知道一点。夏玄是真的半点情窍都没开,天天猜他喜欢谁,自己的情感是半点都不准备思考。   宁丹臣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夏小玄,我们讨论讨论怎么拿到团体赛积分前十吧。”   聊什么情情爱爱的。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每回都要被老婆的神秘脑回路惊到。 第50章 不适   团体赛粗暴概括就是抢积分杀异兽, 比谁存活的时间更长。   宁丹臣心眼全黑,只想着坑蒙拐骗,把其他队伍的底裤都骗个精光, 计分器最好都剥削得干干净净一分不留, 全扒光给夏玄。   夏玄欣然采纳他的建议, 一人一虫都做好在赛区内做劫匪的准备。   诺艾尔在夏玄身后,见夏玄露出几不可察的笑容, 一时间汗毛直立,没忍住拉过赛尔斯说话:“夏玄是不是不太对劲?”   赛尔斯并不喜欢这位耿直的护卫队队长, 见他凑过来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个位, 听见他提到夏玄,一时间也顾不得远离他, 下意识问道:“哪儿不对劲?”   “有种要去当星盗的感觉。”诺艾尔压低声道。   赛尔斯对他的奇思妙想感到无语,顺着他的视线打量夏玄,并没看出多少匪气。   正准备拍拍诺艾尔的肩让他不要想太多, 又记起自己在个体赛积分被夏玄抢了干净的事, 卡在嘴里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你说的对。”赛尔斯同意夏玄的观点。   他们这支队伍只有九个虫, 还缺了一名队员。   宁丹臣问起夏玄, 对方只是和他说找落单的骗进来就好。   坑蒙拐骗的招数和宁丹臣学了十成十, 半点不带羞愧。   宁丹臣对此很满意。   前往赛区的传送点类似一个巨大的方盒, 所有队伍根据抽签结果决定进入赛场的先后顺序。   夏玄今日运气不佳, 抽到的顺序偏后, 在场队伍走了将近三分之二才轮到他们。   “你们还差一名成员。”   负责教师坐在传送点前的办公桌后,核对信息说道。   他们的队伍在一群军校生间格外突出。D级的队长夏玄, B级的学院护卫队队长诺艾尔, 赛尔斯和楚瑛也是大二战斗系排名前十的优秀学生, 赵兰泽是尊贵的B级雄虫, C级雌虫若泽则是大一工程系的天才。   低觉醒等级与高等级的组成队伍,队长还是个体赛抢积分杀进前三十的家伙。   虽说本次个体赛遭到破坏,排名掺了水分,但身为一名D级,能斩杀众多异兽本就是值得钦佩的事。   虫族崇尚武力,夏玄展示了自己的力量,一时间闲言碎语都少了不少。   此刻他们缺了一名队员,其他队伍里的成员或多或少都有些意动,无奈已做好登记,不能现场反悔更改,只好悻悻作罢。   宁丹臣一直在关注传送点的情况,夏玄他们视野受限,临时看不到落单的,他却能掌控全局。   看遍一圈,才让他找到一个缺队伍的。   脖子上的虫纹代表他是个B级雌虫,作战制服前的蓝色徽章表明他是精神力指挥系。   宁丹臣看准他的方位,对夏玄道:“夏玄,往东南方向走两百米左右,会堂西侧的墙角有个落单的B级雌虫。”   夏玄听见宁丹臣的声音后快步往那名B级雌虫在的地方走去,诺艾尔和赛尔斯不明所以,乖乖跟在虫身后。   落单未组队的B级雌虫名叫默里,是大二精神指挥系,按理而言应当很受欢迎——实力强劲的队员谁都喜欢,无奈组队的时候只有他被剩下。   夏玄大一入学不久,先前还被雄虫保护协会关进拘禁所,并不清楚其中有什么内幕,还是赛尔斯同他解释默里的古怪之处:“默里,比较懦弱胆小。”   B级雌虫缩在墙角,全身上下都透露着阴沉恐惧的气息,他的身材健壮,一掌下去估计都能打死一只低级异兽。   夏玄看向赛尔斯,眼里明晃晃写着质疑。   赛尔斯抓抓头发,默里就是这样一只雌虫,他也没必要编谎话。   时间不等虫,夏玄也不在乎对方是不是真的懦弱胆小,把虫拉进来凑出一支队伍才是正经要事。   他走到默里面前,道明自己的来意,得到了轻的不能再轻的回复。   夏玄:“……”   他现在相信赛尔斯说的话了。   队伍艰难成型,夏玄迅速带着成员回到传送点,几秒后,他们站在了石斑山林内。   组队是夏玄的事情,宁丹臣并不会过多插手。他们进入赛区后才是他上线帮忙的时候。   团队赛和个体赛一样,游戏助手还是将地图做好标注展现给他,唯一不同的是,团体赛赛区内,学院增加投放了高阶异兽。   高阶异兽也分成四个等级,契索军事学院在石斑山林里投放的高阶异兽都是四级,三级以上是军雌们才能解决的难度,高阶四级异兽军校生只要团队协作,勉勉强强能成功斩杀。、   忽略砍杀异兽时的受伤程度。   刚进赛区就去斩杀异兽并不合适,观察环境才是要紧之事,   宁丹臣给夏玄发的环境指标远比学校发的详尽,还有配图。年轻的雌虫环视四周,将情况与资料一一对应。   石斑山林地如其名,山陵森林遍布,气候较之先前的雨林赛区更干燥,植被也没有过分旺盛,对虫族而言是容易适应的环境,异兽的模样也没有丑得惊虫。   赛场分为四个圈层,第四圈是中央赛区,高阶异兽占据大部分,危险性远高于其他三个赛圈,但获得积分也很可观,能在中央赛区坚持到比赛结束,最后的团队排名不会低。   诺艾尔已经参加两届学院军事训练,带领队伍连夺两年冠军,在中央赛区抢分,是他过往的经验之谈。   其他三个赛圈中低级异兽平均分布,可以先把中低级异兽都杀光后再往中央赛区推进。   进入赛区前他们已经定好大致的作战计划,入场后倒也没有手忙脚乱。夏玄的精神识海随时保持集中状态,仔细看他的身体,能明显察觉他在备战当中。   宁丹臣调出地图。夏玄他们所在的位置在赛场边缘,即第一赛圈,几乎往后退一步,就能走出赛场了。   离中央赛区十万八千里远。   绝大多数的队伍都降落在第一赛圈内,离他们也有大段距离。   少数落地成盒,直接掉进中央赛区的高阶异兽堆里,还没开始比赛,当场受重伤被负责老师紧急拖回学院了。传送站传送位置的不确定性也会影响到比赛结果,这几支开赛就淘汰的队伍,运气着实糟糕。   宁丹臣看着地图上的不同颜色的标注,脑内勾出不同的行动路线,逐一报给夏玄:“你们现在位于第一赛圈的赛场边缘,周边无异兽和其他军校生队伍。十点钟方向、一点钟方向、三点钟方向是比较合适的前行路线,前两条中阶异兽较多……”   他讲的详细,就差直接把地图画出来给夏玄看了。夏玄的脑子不是摆设,听他描述,几乎是在短短几分钟内搭出赛场的简陋模型。   “往十点钟方向走。”他开口道。这条线上路障少,中阶异兽数量多。一支队伍两名B级,五名C级战斗系,夏玄虽然没有精神力,体术却是数一数二,应付中阶异兽绰绰有余。   鉴于赵兰泽身为雄虫也在评分标准之内,他和若泽被其他队员护在队伍中间,前后各有一名战斗系的学生。宁丹臣也分了点注意力给他,免得真一不小心叫异兽叼走。   他身份特殊,路棋峥要知道自己的雄子出事,估计会发疯,他那份家业给了他折腾的底气,真闹大了麻烦难处理。   除此外他还在游戏助手那里挂了名,是个身负重任的神秘NPC,未来对夏玄的事业有助益,光是这点宁丹臣就不能真对他不管不顾。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后,队伍总算离开第一赛圈的边缘,走进赛区的中部位置。   这一片区域没有其它队伍,但异兽众多,简直是攒积分的好地方。   “夏玄,地下!”土黄色的标签接近夏玄,宁丹臣立即喊道。   夏玄毫不犹豫取出光刀,不过比他更快的是诺艾尔——这名战斗技术老练的护卫队队长已经将光刀狠狠扎进泥土之中。   刀柄转了三圈,诺艾尔提起光刀,刀尖扎着一只低阶蝎子异兽,蝎尾挣扎扭曲摆动片刻后不动了,原本光滑明亮的外壳突然暗淡枯萎,迅速成了具干枯尸体。   他将尸体甩掉,指指自己扎出来的刀口:“黑背重蝎,死后立即干枯,弱点在颈后第三节的位置,刀下的准一击毙命。”   诺艾尔参加过联合训练,排名也算靠前,早被可索星军区的军雌们记录在档案之中,得到过和军队一同上前线的机会。毕业之后无例外,会顺利进入军区工作。   战斗经验比队里的小年轻不知道高出多少。   有这么一位战斗猛士在队伍里,宁丹臣甚至不用操心夏玄的安危,一时间的作用只剩下了导航。   但导航的地位很快就被夺走了,因为诺艾尔的精神力探测反应速度比他通知给夏玄还要快,甚至更加详尽。   宁丹臣很早就知道这个破游戏没什么游戏体验感,玩家不是当工具人就是纯看热闹,没有半点代入感,现在甚至剥夺了他参与比赛的快乐,把他硬生生按在了咸鱼的位置上不动摇。   如果是他自愿摸鱼他会很高兴,但被迫摸鱼和主动是两回事。   他突然陷入沉默自然引起了夏玄的注意。年轻的雌虫走到一边,压低声呼唤他:“宁一?”   宁丹臣左手握拳抵着唇,右手滑动手机屏幕,重新观察整个赛场——他总觉得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东西。那玩意儿分了他的注意,将他从乐趣被剥夺的不悦中扯出来。   听见夏玄的呼唤他才收起疑心,问道:“怎么了?”   游戏的雌虫皱了皱眉,抿唇说:“无事。”   学院的石斑山林赛场,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和夏玄,一款黑心肝的夫夫   *两个字章节标题不好想,下次换成三个字的 第51章 异兽   十点钟方向的行进路线的确是最优解。一只低阶黑背重蝎只是开胃小菜, 前方是众多能化为积分的中阶异兽。   诺艾尔的精神力能准确查探捕捉异兽气息,但也有出错的时候。   宁丹臣在夏玄的精神识海里修订指出准确方位坐标,辅助夏玄建立完整的赛场模型, 总算找回一点玩游戏的快乐。   “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他嘀嘀咕咕游戏的不合理之处, 还开着和夏玄的精神力联系, 这声吐槽似的话语自然落在雌虫耳里。   “宁一,你今日不高兴?”夏玄手中的光刀挽出银花, 刀锋凌厉将意图缠住他的低阶藤蔓切割成好几段。   他甩掉光刀上的绿色粘液,兽瞳锐利, 紧盯藤蔓异兽的根系中央, 而后光刀以巧劲甩了出去,正中红心, 低阶藤蔓异兽挣扎了一瞬,长了吸盘的藤蔓软软散落满地。   藤蔓异兽他已经没什么兴趣了,在个体赛的雨林赛场杀了太多, 如今轻松掌握一击致命的技巧, 半点力气都不耗。   他们途经的路线上, 这片区域正好适合藤蔓异兽生存, 随便走几步都有藤蔓冒出来缠着他们。   好在他们队伍整体战斗水平都还算不错, 赵兰泽甚至被若泽教着举起光刀, 眼不花手不抖, 亲自杀了一只低阶异兽。   除了默里。   这只B级指挥系雌虫身材高大, 表情惊恐,对上扭曲抖动的藤蔓几乎要缩成一团。   求救声几不可闻:“救命……让它们离我远点……”   楚瑛硬生生把光刀玩成了回旋镖, 站在前方冷脸替默里斩杀了他面前的所有藤蔓。   “默里, 你是名雌虫军校生, 面对异兽的时候不要这么怂!”赛尔斯站在楚瑛身边大喊道。   默里看起来要哭了。他拿着光刀的手在颤抖, 嘴巴一撇崩溃道:“我受不了扭来扭去的东西啊!”   夏玄眼里的嫌弃要溢出来了。宁丹臣拿着手机,神色难以言喻,好半晌才对夏玄道歉:“夏玄,我好像给你挑了个大麻烦。”   本想对方个性懦弱,身为军校生好歹有点血性,却没想到面对低阶的藤蔓异兽都不敢动手,全身僵硬站在原地等待队友来救,战斗能力实在太弱。   宁丹臣看中他是B级,却没想到是掺了水,一时间也被等级迷惑,为夏玄招来一个拖后腿的队友。   他想到这,还是决定打开档案看一看,万一默里拿的是扫地僧的虫设呢?   虫帝养成攻略的档案内容一直是跟随任务剧情实时更新,和夏玄相关角色登场,该角色的信息档案就会出现。   宁丹臣翻到最后,最新更新里果然有默里。他直接跳过所有基本信息,看向描述栏。   【力量受限中,解开束缚后是一名不好对付的对手。】   束缚?   这两个字让宁丹臣敏锐察觉到,默里很可能有和夏玄一样的情况,精神力的使用有开关要求。   不过默里的觉醒等级并没有受到限制,说明他身上的束缚应该只是针对精神力的使用,可以输出的量值有限制。   而不是像夏玄的束缚,从觉醒等级到精神力等级全部上锁。   “没关系,这并不是你的问题。”夏玄跨过一地藤蔓异兽尸体,轻声安慰同他道歉的宁丹臣。   他的声音素来符合他的个性容貌,一直是冷淡的,尽管带了点清透的少年音色,仍旧像是挂了霜一样冷冰冰。   不过现下安慰宁丹臣倒是缓和了语气,显出几分不一般的温柔来。   被安慰到的宁丹臣唇角上扬,神神秘秘对夏玄说:“刚才发现他身上也有秘密。”   “希望他能发挥出真正实力来。”   他说的话夏玄从来都是放在心上。精神识海里听见那道低沉嗓音,年轻的雌虫转移视线,看向那名瑟缩的雌虫。   一些懦弱的表现都有了可供解释的来由。   低阶藤蔓异兽的小插曲过后,夏玄他们继续前行。诺艾尔的精神力四散开来,刻意引起中阶异兽们的愤怒情绪,将异兽们从掩藏的山林中勾出来。   这是战斗系的专业课程,指挥系也有教授,只不过指挥系的操控要更加精细,不会如同战斗系那般粗糙。   宁丹臣和夏玄在精神识海里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赛尔斯和楚瑛勾肩搭背,把默里搂在中间,若泽和赵兰泽跟在诺艾尔后面的安全区域前行,他俩身后是断后的几只战斗系雌虫。   整支队伍像是来春游,整体气氛轻松融洽,却在异兽被全部勾出来,兽瞳紧紧盯住他们的那一刻,全员进入战斗状态。   夏玄不能使用精神力,是和宁丹臣协作砍杀,宁丹臣点明异兽弱点与方位,夏玄上刀,一击不毙命,宁丹臣举起旁边石块补刀。   一人一虫默契十足,就像一对执行任务工作数十年的老搭档。   夏玄身为雌虫,又在训练上下了狠手,反应力极快,宁丹臣给出的行动方针几乎立马能反应过来并高效准确实行。   叫宁丹臣给出了可惜的评价:“夏玄,你应该去战斗系的。”   指挥系屈才了。   不过夏玄未来要做皇帝,这么一看指挥反倒更为重要,毕竟要操纵帝国这盘棋局。   夏玄骑在一只中阶獵狮背上,背部肌肉紧绷鼓起,在獵狮疯狂晃动身躯的动作下硬生生用光刀捅穿獵狮坚硬的背部,强行让自己停留在獵狮背上。   光刀扎出伤口后沿着脊骨下拉,刀刃与骨骼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异兽的咆哮响彻山林,夏玄恍若未闻,手里的光刀仍旧不停。   蓝黑色的异兽鲜血爆出,溅了他一脸。獵狮终于不再动弹,轰然倒地。   厮杀猎物时的野性永远是宁丹臣对夏玄沉迷,无法动摇的一点。   他无比钟情夏玄身上燃烧野蛮的生命力,与纯粹的野性力量,那对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夏玄抽出光刀,抬手擦去脸上腥热的血。部分血痕留在脸上,像是古老的图腾,恐怖,却意外添了几分性感。   他因为精神力的问题,斩杀异兽时一向采用狂放粗暴的方式,有种别样的干架美感。等他粗暴斩杀异兽后,回过身,诺艾尔他们全都是目瞪口呆的模样。   这几个有精神力攻击能力的家伙身上连点血都没沾到。   夏玄瞧着斯斯文文,斩杀异兽时意外凶残。   赛尔斯尴尬地鼓了鼓掌:“好……好酷?”   夏玄:“……”   宁丹臣:“……”   在场无虫在意他的尴尬发言,纷纷望天望地,假装无事发生。   宁丹臣在夏玄的精神识海里说悄悄话:“老实说我觉得他们都不太聪明。”   夏玄面无表情擦掉脸上的血痕,语气平淡地说:“随便,能打就行。”   诺艾尔用精神力引诱出来的中阶异兽一共就四只,九只雌虫分配合作后斩杀得轻轻松松,甚至轻松过头了。   夏玄摩挲刀刃,修长的手指抚摸刀面时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他的指尖轻点刀尖,眉间却不自觉皱了起来。   “宁一,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低声道。   宁丹臣不在现场,也就无从验证夏玄不明由来的直觉。他缩小赛区地图,游戏界面内没有任何异样,标注正常,也没有如同个体赛时出现的那只怪物。   “赛区没有任何问题,但你自己要小心些。”他回道。游戏系统至今存在祢虹可随意入侵的漏洞,地图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不代表赛区里不存在。   个体赛已经充分验证了这一点。   再加上祢虹身为“置换”的执行者,他只有在游戏里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能完全彻底观测夏玄的世界与行动轨迹的只有宁丹臣一个人。   对方如果现身现实,性命反而会受到威胁。   宁丹臣家大业大,找一个“不属于现实”的家伙并不算难事。   因此祢虹必然在游戏里找茬。   夏玄应了声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对这片山林保持高度警惕。   他的队友们显然没有察觉到若有似无的异样,仍旧是有异兽就打,没异兽就当春游的闲散态度。   连往日赛事中高度警惕备战的诺艾尔都跟着松懈。   这条行进路上的中阶异兽虽多,但实力与等级并不匹配,战斗所需的力量远不如夏玄在密林对战的中阶异兽。   其中有他长时间训练脱胎换骨的结果,也有学院刻意降低难度的原因。   “没经历过这么轻松的学院训练。”诺艾尔感慨道。赛尔斯一巴掌拍在默里背后,把虫拍了个趔趄,一脸无所谓地说:“训练也要奉行快乐教育啊。”   “你就是因为太快乐才会被抢走所有积分。”楚瑛冷冷道,夏玄抢他积分他能记一辈子。   赛尔斯拍拍他的肩:“放轻松啦。”   “来了。”   夏玄忽地开口。   方才闲适的气氛荡然无存,全员进入戒备状态。诺艾尔双瞳放大,除了夏玄,他们的表情无一例外是惊惧。   一帮虫看似打打闹闹在掐架,半点没把比赛放眼里,实际上精神力一直在戒备四周,有什么异动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那么眼前这只巨型黑背重蝎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宁丹臣漫不经心道:“精神力还是会受限啊。”   一只高阶异兽骤然出现,率先发难的是诺艾尔,他的全身爬满甲鳞,双手也化作利爪,骨翅从背后挣脱作战制服展开,骨刺突出尖锐,就像杀伤力极高的武器。   几名战斗系学生进行过虫化训练的纷纷虫化,若泽冷着一张脸,左手捞着赵兰泽,右手捞着尖叫一声后昏过去的默里,扇动骨翅费劲地飞到半空,给下方让出战斗空间。   作战计划一直如此,若泽在紧急时刻保护赵兰泽,默里只是捎带。   夏玄按下刀柄上的按钮,光刀猛地变化形态,攻击力比个体赛时又上了一个台阶。   宁丹臣和他研究过武器改造,写出方案后由动手能力极强的若泽替夏玄改造光刀。   “黑背重蝎的蝎尾摆动频率有限制,庞大的身躯让它不能时刻用蝎尾抽击。”宁丹臣的声音沉稳有力,无形之中给夏玄添了几分力量。   赛尔斯的光刀在高阶异兽的壳上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刀刃与金属似的硬壳相撞发出锐利的声响。   黑背重蝎似乎被挑衅的攻击行为惹怒,蝎尾狠狠抽向他,将赛尔斯砸落在地,硬生生砸出一个坑来。   异兽的攻击不止,口器中喷出带毒的汁液,赛尔斯来不及躲闪——他的右腿因蝎尾的抽击断了。   一旁猛地窜出一道身影,几乎快出残影。夏玄抓起赛尔斯的手臂,以不可思议的力道将他甩了出去。两只雌虫双双滚落一旁躲开带毒汁液。   夏玄落地姿势稳当,没受什么伤,反倒是赛尔斯吐出一口血,还要捂着断腿,五官狰狞和夏玄道谢:“多谢救我一命。”   “你淘汰了很麻烦。”夏玄抛下一句冷淡的话,整只虫如同上弦的利箭,蓄势后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网恋要面基了。   宁丹臣xp之一:看老婆打架。 第52章 昏迷   诺艾尔的额头冒出冷汗, 精神力的输出并非无限大,会有耗空的时候。他能对高阶异兽的进行精神力攻击,高阶异兽反过来也能攻击他。   他的精神识海在震荡, 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嘶吼。   双耳流出鲜血, 异兽的嘶吼夹杂着声波攻击, 让他陷入耳鸣之中。   他一个身经百战的B级都承受不住,更别提承受能力比他弱的其他虫。   诺艾尔利爪紧紧勾起, 他怒吼一身,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夏玄冲了上去, 他要为夏玄争取机会。   夏玄手背青筋暴起, 握住光刀的力道之大让他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见血的痕迹。他的精神识海有宁丹臣在不断提醒的缘故, 受到的震荡程度并没有诺艾尔那般严重。   他踩在树干上借力在半空中翻身,瞬间变形的光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入黑背重蝎的颈后第三节!   刀尖只扎入了几厘米便难以前行,高阶异兽的致命点全都经过层层保护, 单单光刀根本无法扎穿。   夏玄的眼前一片血雾, 手臂肌肤开始皲裂腐烂——黑背重蝎的毒液在他扎入光刀时喷在了他的手臂上。   “夏玄, 右边避开!”宁丹臣慌张道。   他是喜欢看夏玄打架, 但不意味着喜欢看夏玄受伤。   趴在异兽背上的雌虫, 左手臂蔓延深紫色的腐烂伤痕, 伤口严重几乎能看见森森白骨。   黑背重蝎的前螯深深刺入地下, 脊背高高隆起, 蝎尾毒针竖起泛着寒芒,头顶四双眼睛紧紧盯住夏玄。   夏玄的眼前被血雾笼罩根本看不清东西, 毒素在体内游走, 他开始头晕干呕, 耳鸣阻碍听力让他无法准确判断现状, 连精神识海里宁丹臣的话都听不清。   “夏玄,躲开!!”宁丹臣的声音和诺艾尔同时响起,黑背重蝎猛地暴起,毒针狠狠扎向被扔出去的夏玄!   宁丹臣一拍轮椅扶手,手指打滑影响他拎起夏玄躲开攻击。   夏玄脖颈上的精神力保护吊坠爆发出白光,将雌虫彻底笼罩。   与此同时,保护罩内含的精神力攻击狠狠威胁了意图再次暴起发出攻击的黑背重蝎,高阶异兽怒吼一声后倾倒翻滚。   霎时间天地震颤,一大片山林倒塌,浓厚尘土飞扬,形成巨大的阴霾,将这片区域彻底笼罩。   赛场内只余模糊,游戏外,手机界面也不遑多让,宁丹臣完全看不见游戏内发生了什么。   祢虹有千百种方式拦着他去救夏玄!   三个方向的前行线路都是合理抉择,重来一次宁丹臣也会毫不犹豫告知夏玄该选哪一条路。   每一条路祢虹可能会布下什么样的陷阱宁丹臣多少有所预料。   突然冒出的远超学院安排异兽等级的黑背重蝎足够让他瞬间推演出祢虹的行动方案。   他看不清游戏内具体情况,但仍旧能感知到夏玄的生命体征尚存,没有病危警告,所有情况都在可控范围内。   可他心急了。   慌乱并不能解决问题,他五岁就懂得的道理,二十一岁却抑制不住紧张。   夏玄对他而言,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宁丹臣清楚察觉到自己的心脏颤了颤,那些敏捷清晰的思绪突然杂乱无章,一枚不在预料之中的飞镖正中靶心,将所有的线勾得一团乱。   他没有功夫去梳理自己的情感,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从高阶异兽的利爪之下将夏玄救出来。   宁丹臣打开后台,他不能在比赛中使用精神力帮夏玄夺得积分,但让赛场内刮一阵风却不是件难事。他现在的权限正好够他对程序动手脚,掀起一阵小小的风。   他看着后台备注的使用说明,沉默地闭上眼睛。   一瞬间世界暗淡,他置身数据汪洋之中,所有的信息尽数向他倾泻,大脑在重负下运转,他看见自己浩瀚的精神识海冒出轻飘飘的一缕,融进了数据海中。   宁丹臣猛地睁开眼。他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冷汗冒了一身,头痛欲裂。   初次使用不存在于现实之中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没有像夏玄强行越级使用精神力那般凄惨已经是游戏系统对宁丹臣格外开恩了。   游戏内掀起一阵大风,尘雾散尽,露出近乎惨烈的现场。   黑背重蝎倒在地上挣扎,颈后第三节插入的属于夏玄的光刀,只剩个刀柄在外面。   一支队伍被冲的七零八落,诺艾尔跪在地上尚且留有一丝气力,赛尔斯因为提前退出战场反倒成了在场最安全的那个。   其他虫昏迷的昏迷,重伤的重伤,连一早逃开飞到半空的若泽默里和赵兰泽都被尘土掀了下来,三只虫被挂在树上意识不清。   宁丹臣看了一圈,唯独没有夏玄的踪影。   高阶三级异兽尚未身亡,仍有力气挣扎,预备给这群军校生最后一击。   生命力实在顽强。   宁丹臣死死摁住黑背重蝎的脑袋,他每日的日常任务里一直有打异兽,打得多了,再加上星网与游戏助手提供的档案指引,他自己记忆力又好,几乎轻轻松松看出这只高阶异兽真正的弱点。   低阶异兽的致命点往往一眼就能看出,而高阶异兽,致命点会进化得更加隐秘。缺乏经验便直面高阶异兽,就会像诺艾尔他们一样,战斗到最后搭进去半条命。   宁丹臣抽出那柄属于夏玄的光刀,契索军事学院教学水平师资力量一般,制造分发给学生的武器着实一流,对着黑背重蝎坚硬的盔甲又砍又捅居然都没卷刃。   光刀被抽出的那一刻异兽扬起头颅,口器大张,暴露了他真正的弱点。   宁丹臣举起光刀,毫不犹豫刺进了即将喷发毒液的口器之中。   他操纵控件,摁下刀柄上的按钮,光刀延长,顺着口器将高阶异兽的头颅砍了个对穿。   异兽尖利嘶吼——对宁丹臣一个及时按下手机静音键的人并没有多少影响。   光刀被抽出,发出哀嚎的异兽彻底迎来死亡,重重倒地,庞大的身躯爬满灰烬,在短短几秒内枯萎干瘪。   游戏内,亲眼见证一柄光刀无虫操作直接行动扎穿高阶异兽的诺艾尔满脸震惊,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宁丹臣也不在乎他的震撼,他打开陪伴系统,点击“想见他”,准备把失踪的夏玄强行找回来。   按键像是失灵了,他点了三次,一次回应都没有。   游戏助手突然上线解释:【想见你功能在养成对象意识清醒的状态才能使用。】   夏玄现在昏迷不醒,生命值又吊在邻近病危的边缘,无法响应玩家。   宁丹臣揉揉眉心,点开整个地图寻找夏玄的坐标。   游戏内除非系统刻意,一般情况而言他是跟着夏玄的视角进行主线剧情。因此夏玄的坐标会在地图上特意标注出来。   宁丹臣盯着屏幕上的一大片红红黄黄,眼睛快花了才找到唯一一个绿色。   第四赛圈,在赛场的正中央。   他点击标注,场景切换旺盛的山林里,夏玄的身影显得极为渺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游戏只会提供大概的方位,准确的位置要宁丹臣自己找。   他操纵控件,把山林翻来覆去地看,总算在一棵几个成年男人合抱都圈不住的巨树下找到了夏玄。   他摔落在巨树的背面,还被草丛灌木遮挡,正巧是宁丹臣视觉盲区,因而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   雌虫的半边身子都呈现深紫色腐烂的中毒状态,双眼紧闭,全身都是伤。重伤程度与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状态栏的生命值还没到警戒值。   很显然长久的训练的磨练很有效果。   宁丹臣匆匆打开背包翻找药品,不管有没有用先一次性给夏玄灌进去,该包扎的包扎,该擦干净的擦干净。   高阶黑背重蝎的毒素是能住进军区医院住院部,并且被一大群专家医师轮番检查的危险病症,落到宁丹臣手里也就是花点钱能解决的事。   选择用氪金解决问题后,宁丹臣抱起夏玄,将雌虫放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则一错不错盯着他。   生怕祢虹再次出现,而他来不及保护夏玄。   夏玄服过药,伤口处理后呼吸逐渐平稳,状态肉眼可见好了起来,生命值回了一半。   契索军事学院的老师们在团体赛赛场费尽心思,就为了不出现个体赛时的临时意外状况。却没想到团体赛危机重现,只不过土雾中耸动的不明生命体换成了一只高阶三级异兽。   这两者也没什么区别。   高阶三级异兽对尚未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军校生而言,一个不察就容易丧命,能活下来也是代价惨重。   第四赛圈内全部是高阶四级异兽,意外的是,宁丹臣陪着昏迷的夏玄将近二十分钟,游戏内度过快一个小时,一只高阶异兽都没有出现。   “他到底要做什么……”大动干戈引起骚乱,就为杀了夏玄吗?   宁丹臣低声喃喃,被石膏包裹的左腿发痒,像有千百只小虫爬过的不适。痒意不是停留在肌肤表面,而是深藏内里,沿着骨骼啃噬。   细密的疼痛从断腿处传来,他推着轮椅重新回到办公室,从包里取出止疼片。   “左腿很痛?”   见到他吃止痛片的周若明问道,谢之桃放下手里的文件,担忧地看向他。   “莫名其妙开始痛,不过还好。”宁丹臣就着水吞下止疼片,尚未反应过来,左腿像是被尖锐的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剧痛叫他倒吸一口冷气,弓身捂住了左腿。   “丹臣!”周若明匆忙起身,金属的椅脚与地面摩擦,尖利的声音让宁丹臣完全无法忍受,左腿的疼痛也应和这一声,他似乎能听见自己的腿骨与刀尖相撞的声响。   宁丹臣抬起颤抖的右手拦住周若明的动作,声音嘶哑断续:“没……嘶……没事……我缓缓……”   似乎仍旧嫌事不够大,他的大脑也跟着泛起疼痛,痛觉神经像是被狠狠抓住,用利刃划到稀碎,无形的长箭刺穿太阳穴,红的白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宁丹臣在轮椅上缩成一团,额角冒出青筋,全身是冷汗,没过多久,整个人就像刚从水中被捞出来。   他控制不住呼吸,左手死死攥住轮椅扶手,能徒手掰断钢管的力道硬生生将扶手捏断。   眼前开始出现重影,他似乎能看见自己狼狈的身影。   宁丹臣的手机砸落在地,他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最终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说:   倒霉夫夫……   后面宁丹臣全都要报复回来。   下章见面!!! 第53章 相见   夏玄是被冷醒的。   石斑山林的昼夜温差远超星球其他地方的差异, 夜间温度能下降到零度以下。   夏玄挣扎着起身,按下腰间作战制服隐藏的温度调节按钮,几乎快冻僵的身体有了回暖迹象, 他才有余力查探四周环境。   天色早已暗下, 他受了伤, 夜视能力也跟着下降,视野受限, 入眼一片漆黑。   “宁一?”他试探性地喊道,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夏玄摸了摸左手臂, 黑背重蝎毒液侵蚀的肌肤如今安然待在纱布之下, 他很清楚重伤还能活下来,一定是宁一给他喂过药。   可现在宁一去哪儿了?   年轻的雌虫默默计算时间, 他根据宁一在的时间来推算对方与自己之间的时间差。   按平常来看,现在这个点,他的问询宁一都会逐一解答, 而不是一声不吭地沉默离开。   石斑山林内刮起一阵风, 树木繁茂的枝叶摩擦发出可怖的声响, 像是蛇信吞吐的声音, 又像是异兽咀嚼吞食的异动。   毛骨悚然。   装备包没有丢失, 还安然待在夏玄的身上。   他取出照明灯, 调节到最弱的光线。五脏六腑时不时传来阵痛, 对环境的感知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夏玄难以抑制咳嗽, 走出几步路就要停下缓气。   肺部收紧,他捂住心口, 缺氧的窒息感攫住喉管, 与浓厚的夜色一同降落, 似乎要将他吞食殆尽。   夏玄不再勉强自己前行, 他倚靠一棵树坐下,强行冲破精神识海中的禁锢放出一缕精神力探测四周环境。   鼻血自破坏的鼻腔中流出,他不甚在意地抹去。   这片区域安静地诡异,一点生物活动的气息都没有。   他仿佛是唯一一只虫,一只异兽都没有。   夏玄缓缓躺下,几乎蜷缩成一枚茧。   陷入昏迷前他清醒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带离高阶黑背重蝎身边,那股力量散发出的气息与宁一相差甚远,反倒像是他尚在卡明莱,某个夜晚接受过的镜源种攻击。   将他与队友分别,又断开他与宁一的联系是镜源种。   夏玄的脑子里反复滑过宁一曾和他说过的话语,有关镜源种,有关帝国叛党,有关他的雌父,有关他的未来。   精神识海中的锁链隐隐有加固的迹象。荆棘样的锁链狠狠扎进大脑最深处,不断发出警告,逼迫他禁止使用那股力量。   他的眼皮沉重,上下缓缓亲密接触片刻后,便不舍地粘连,再也没睁开。   几个小时后,刺眼的日光降落,毫不客气打在夏玄的双眼上。   年轻的雌虫翻身坐起来,瓷白的脸上挂着青黑的痕迹,眉眼间是难以洗净的倦怠。   他扶着树干挣扎站起来,对自己随便找了块地方安心躺下睡一晚上感到难以置信。   夏玄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昨夜挑的地方除了一棵树,没有其它能做掩体保护的东西。   明晃晃给异兽做靶子,成为异兽的盘中餐。   就像他潜意识里觉得会有虫保护他。   一夜休息虽说不够充足,但也让他恢复部分气力,不至于像昨晚似的走两步路就喘不上气。   左臂被毒素侵蚀的皮肤似乎在愈合,内伤也痊愈部分。   除了精神识海传来的轻微刺痛以外,夏玄对着自己现下的身体状况能称得上一句不错。   诺艾尔他们受了重伤,不会离开太远,估计要在原地修整半天。   他需要判断自己的位置,尽早赶回队友身边。   夏玄迅速定下接下来的计划,抬起头观察周边环境。   宁一给他的赛场情况里有一条特殊的规则。为了区分赛圈,学院特意做了不同的植株标记,每一赛圈的代表植株都是不同的。   这也是除异兽等级外,参赛军校生最易分辨队伍处于哪个赛圈的方法。   竺荼树的枝干嶙峋,繁茂的窄叶间是浅白色的小花。   赛场设置的气候正好是竺荼花盛开的时间,清淡的香气能缓和虫族的好战因子,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一种特殊的镇定剂。   浅白色的花迎风轻颤,足够引起怜惜,夏玄的神色却不大好看。   他仰起头环视,竺荼花繁盛,似是察觉到他凌厉的视线,对着他轻轻晃动,在劝慰他急躁的心。   但夏玄并没有被安抚虫心的花香劝慰。   他被带进了第四赛圈——赛场的正中央,高阶异兽们的囚笼。   距离诺艾尔他们所处的第一赛圈十万八千里。   精神识海里一片安静,宁一仍旧没有出现。   夏玄猜测对方应该出事了。   每一次,他只要出事,紧接着宁一就会失联。   就像有某种力量强行将他和宁一的命运捆绑在一起。   他们两个是命运共同体。   夏玄露出一个苦笑,他并不期待这种方式的命运体。   如果可以,他宁肯自己承受所有伤害。   宁一本来就没有必要帮他,又何必与他一同承担不该有的痛苦,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只“雄虫”。   受伤痛苦,可他好歹是雌虫,身体恢复力足够强悍,生命顽强,完全不担心。   咔——   枯木断裂的声响,草叶破碎的嘶鸣。   昨夜的寂静实在非同寻常,今日现身反倒在预料之内。   夏玄抽出光刀,慢慢转过身,看向压迫力十足的高阶异兽。   这头异兽身上散发的气息与黑背重蝎相仿,等级必然高于高阶四级。   异兽生了八双眼睛,并没有规规矩矩长在脸上,反而生在身体的各个部位上,八条足的前端都有锋利的爪勾,在地面划出深深的痕迹。   夏玄上过与密林相关的部分专业课,自己也和密林的异兽有过接触,清楚明白密林的异兽大多丑得千奇百怪。   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还有比教科书上标注的异兽更丑的。   那十六只眼睛骨碌转动,直勾勾又粘腻的视线紧紧打量夏玄,似乎在评估他的可食用性。   夏玄重伤未痊愈,打一只中阶异兽都费劲,更别提独身对高阶四级以上的异兽动手。   那不叫勇猛,那叫愚蠢。   将活着的念头刻入心底的夏玄并不恋战,他评估异兽的动作,以非常缓慢的速度逐步后退。   退出战斗范围,尽快回到队伍里才是最优解。   下一秒,异兽与夏玄同时动了!   尖利的吼声响彻山林,竺荼花散落一地,剧烈的气浪猛地向夏玄袭来,硬生生将一米九的雌虫击飞出去。   夏玄如同一粒石子,毫无还手之力撞上竺荼树,冲力击打全身,他吐出一口血,蹭着深棕的树干滑落倒地。   后脑勺的伤口蹭着树皮,留下深浅不一的血迹。   雌虫不间断地咳嗽,咳出零星的血。   他全身都在抖,痛楚将他吊起,对他施以凌迟之刑。夏玄拔出光刀,刀尖扎进树干,借力慢慢站起来。   好在雌虫的身体经过军事化训练后就是铁皮铜骨,至少夏玄没有骨折,于行动无碍,能够在高阶异兽面前挣扎,不至于死的太难看。   不幸中的万幸。   在精神力称霸的赛场上,光刀作为武器只是捎带。   学院设置训练赛,更多是出于锻炼军校生们的精神力使用与虫化能力,因此分配武器时只发了一柄光刀。   即使夏玄是D级也不能更改规定。   又因个体赛的事故,为了降低学生受重伤程度,各配备了三枚小型粒子炮。   数量有限,夏玄并不愿意浪费。   他拔出光刀,延缓呼吸,与顺势而至的高阶异兽厮打在一起!   夏玄无法使用精神力与虫化,这场战斗注定是痛苦漫长,并且代价惨重。   他的光刀尚未碰到异兽,就被视线捕捉,爪勾直接扎穿他的肩胛骨,异兽提起他,眼神讥诮将他甩了出去。   夏玄滚落在地,右肩的伤口鲜血直流。   这是异兽并不想直接杀了他,反而像是找到了一个经摔耐打的小玩具,颇有趣味进行折磨。   痛死了。   他想。   异兽逼近他伸出爪勾的那一刻夏玄的动作出现迟疑,也就没能及时避开攻击。   他的迟疑不是因为受伤无力,而是惧怕。   能将所有东西,包括性命扔上赌桌的夏玄面对高阶异兽时退缩软弱了。   夏玄自己都不敢相信。   明启星执行息兰公馆的任务,被A级觉醒者的精神力攻击到险些身亡时,他都没有退缩一步。   是因为被宁一保护过头了吗?   “真丢脸。”夏玄嗤笑道。他提起光刀,右肩的伤,左臂腐烂的肌肤都影响不了他冲出去的速度。   他踩着异兽伸出的利爪,在空中飞跃,如同一只灵巧的蝶,躲开细针状的攻击。   手中的光刀延展变成长刀,他双手握住刀柄,捅进异兽的一只眼中。   先前第一次攻击时他就发现这只异兽的十六只眼睛并非全部有用,能一起转动只是为了营造压迫威慑的感觉。   十六只眼睛里只有四只是真正的有用的。   夏玄刚刚捅穿的就是其中一只。   他暂且看不清楚异兽的致命点在何处,但眼睛受伤足够重创它。   疼痛让异兽发狂,它似乎没预料到自己摔个半死的玩具还有力气重创他,爪勾肆意乱舞,夏玄的身上登时多出十几道划伤。   夏玄抽出光刀,异兽剩余的十五只眼睛齐齐盯住他,燃烧的怒火若是能化为实质,夏玄怕是已经被烧成灰烬。   高阶异兽动真格的攻击如同暴风雷雨,年轻的雌虫难以还手,只能麻木地抵御躲开。   全身传来不堪重负的痛苦嘶鸣,他的精神识海如同被粒子炮侵袭,炸开剧烈震响。   滔天火光在眼前浮现,双手酸软无力的夏玄出现幻影,后知后觉发现火光只是一片血雾。   那双清透的松石绿眼瞳中流出暗色的血,在脸上留下蜿蜒的痕迹,与破裂的皮肤划开的伤口融为一体。   他是破碎的雕塑,是被泼了红油漆的艺术品。   痛觉神经像是被硬生生切断,他听不见声音,看不清东西,痛到极致是麻木,他察觉不到痛楚了。   夏玄跪倒在地,光刀被击飞,他手无寸铁。身前是逼近的异兽,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破损只剩白骨的尸体。   “异兽与镜源种还是不同的。”有一道温柔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他耳边。   夏玄的意识逐渐下沉,全身慢慢变得轻快。他踩在柔软的地面上,手上没有伤口与血迹,周身是一片荒芜的田地。   他抬起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夏初。   “傻站那儿做什么,过来吧。”夏初对他招招手,笑容温柔。他生了一张比雄虫还要明艳的脸,天生就是微笑唇,夏玄的漂亮容貌就是继承了他。   夏玄跌跌撞撞奔向夏初,嗓音喑哑:“这是哪儿。”   他原以为自己再次见到已经逝世的雌父内心会充盈感动与思念。   实际上并没有那种情绪。   甚至隐约有恨意。   他恨夏初。   “你可以当做是战斗时停。”夏初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比如战斗的时候总要来点回忆杀,才会突然升级一下打败对手这样。”   他笑得自然灿烂,甚至还有点少年气,与夏玄记忆里的雌父完全不同。   夏玄停下靠近他的脚步,戒备地看向他,对他的话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信任感。   “让自己的虫崽戒备,我还真是一个失败的雌父啊。”夏初叹了口气,失望道。   他生的漂亮,做出有些娇气装可怜的表情与动作也不显得突兀。   “是临终关怀吗?”夏玄冷不丁道。他方才不动声色打量一番周遭的环境,大概能推测出是他自己的精神识海内部。   原来D级雌虫的精神识海长这样,干涸的,荒芜的,没有一丝生气的。   空空荡荡,只有皲裂的大地。   夏初惊讶地望向他,似乎没能预料到自己昔日乖巧可爱的虫崽变成了这副冷冰冰生虫勿近的锋利模样,像一柄无鞘之刃,用已开锋的刀刃对准所有意图接近他的虫。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干涩地问道,夏玄声音平静地与他对峙:“很正常吧,已经逝去的雌父莫名其妙出现。”   父子俩明明站得不算远,之间却仿佛隔着千沟万壑。   那是十八年的隐瞒,八年的离弃。   夏初长叹一口气,看向夏玄的眼神里全是怜爱。   他看起来很难过。   夏玄冷不丁想到。   他突然就不清楚自己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位雌父。八年太长,早已将他对雌父的记忆消磨干净。   可当夏初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会回忆起过往的生活,不多,就一点点。   夏初展开双臂,给他可怜的虫崽一个温暖的拥抱,附在夏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夏玄双瞳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初。到嘴边的问询全部被迫咽回,他被夏初推了出去。   “去吧。”夏初笑道。   他从轻飘飘的状态重新坠回地面,疼痛再次席卷全身,骨骼吱呀作响,他喘着粗气,呼吸急促,后背的蝴蝶骨被挤压发出悲鸣。   异兽的两只爪勾穿透了他,大张的口中獠牙密布。他能嗅到异兽口中腥臭的气味,恶心得能让他吐出前几天喝的营养液。   精神识海发出破碎的声响,千万柄重锤敲击重塑,夏玄能感知到自己正在经历一场进化。   藏在最深处的锁终于暴露,他抓住了锁链,手中的光刀狠狠砸向它,直至束缚破碎成千万片。   磅礴的精神力彻底释放,开裂的大地被填平,干涸荒芜的世界降下甘霖,大雨所经之处生出幼嫩的绿芽,在瞬间长成参天大树,万千花朵绽放,绚丽的花海与葳蕤的草木覆盖了整片精神识海。   新生的稚嫩骨翅自夏玄身后挣脱而出,在算不得明亮的日光下映出绚丽的蓝紫色光芒。   “蝶若是要进化,破茧之痛是必经之路。”   夏初的声音沉闷,却让荒凉的精神识海平地起惊雷。   属于A级觉醒者的精神力在这一片区域内爆发出来,夏玄虫化后的双手斩断刺穿他的异兽爪勾。   他毫不在意将爪勾从自己身体里拔出来,带出破碎的血肉。   稚嫩的骨翅展开带着他飞向高处,精神力彻底毁坏高阶异兽的精神识海。   充满怨毒的十五只眼睛紧紧盯着他,异兽翻滚咆哮挣扎,最后凄惨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夏玄缓缓降落,骨翅收拢在背后,双手也从虫化状态恢复正常。他脱力倒地,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冲破精神识海的禁锢,又使出精神力攻击,将异兽一击毙命已经耗空他所剩不多的力气,若是再来一只高阶异兽,他大概真得交待在这。   他仰躺着,手臂横陈眼前,挡住刺目的光。精神识海中出现夏初在他的意料之外。   现在想来,应当是夏初遗留的部分精神力。   就为了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告诉他的孩子,只有经历了阵痛,才能真正从囚笼中逃脱。   宁一应该也知道这点。   夏玄不自觉想到对方低沉稳重的声音。宁一有进入过他的精神识海找寻问题,结束后也只不过同夏玄说了句“万事有他”。   对方大概清楚只有惨烈的磨难才能让他解开那道锁,可仍旧没舍得。   一拖再拖,最后还是夏初推了夏玄一把。雏鹰在悬崖边被推下,不飞就得死。   夏玄的骨翅张开飞了起来,所以他活下来了。   “……好痛。”年轻的雌虫长舒一口气,感慨都是从喉间挤出去。   他难得产生需要依靠谁的想法。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夏玄想到的是宁一。   对方教他可以软弱,可以退缩,可以喊痛,不必逞强。   因为“万事有他”。   “还真是安全感来源啊……”自觉能站起来的夏玄双手撑地,双腿打颤挪到了附近的树下。   他预备再休息一会儿就动身离开,第四赛圈还是太危险了。   然而意外总是先来,情况急转直下,他在沉寂之中听见踏地轰鸣。   夏玄的精神力探测全开,他的觉醒等级高,帮他准确辨认了来者的情况。   三只高阶三级异兽,十只中阶异兽。   算得上小型的异兽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玄罕见地倒吸一口冷气,扶额感受到了绝望。   身上的伤口勉勉强强止住了血,精神识海还在不稳定状态,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办法使用精神力攻击。   他脚下发软,刚迈出几步路就被绊倒。   异兽们嘶吼着冲了上来。夏玄刚才爆发的精神力吸引了它们,让它们一窝蜂涌到他面前。   夏玄从装备包里取出粒子炮,发着抖将粒子炮发射出去,轰倒了几只中阶异兽。   可还是不够,后方又涌出来不少中阶异兽。   他孤立无援。   如果宁一在就好了。他想。   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在他绝望之际像神明一样降临。   精神识海没有任何回应,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他低着头,强行从精神识海中压榨出精神力,用来大范围攻击异兽。   只要争取到几秒的时间,他就能展开骨翅飞离这片战区。   只需要几秒。   异兽还在逼近,他看见了自己戛然而止的未来。   “我们家的小怪物不会哭了吧?”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夏玄延续了十八年的坏运气终于终结。   他猛地转过头,看见陌生的身影闲适地站在他身后。   对方手里拿着一束蓝紫色的璃思花,笑意盈盈,一双桃花眼情波潋滟,眉目间皆是柔情。   他的精神力外化罩在夏玄身上,在小型异兽潮来袭的赛场上构筑起强大坚韧的防护罩,替他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夏玄不认识那张脸,却记得那道声音。   是宁一。   “你怎么……”   夏玄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完全没意料到没给他任何回应的“雄虫”会突然出现在赛场之上,以一种极其意外浪漫的方式登场。   猛地换了个地方的宁丹臣也没反应过来,不过维持形象已经刻进骨髓。   他揉揉夏玄的头发,挑眉笑道:“这不是,有只漂亮的小雌虫许愿了嘛。”   “听见许愿还不来的话就太过分了。”   精神力保护罩外是异兽嘶鸣,如暴雨般的攻击。保护罩内是全然寂静,夏玄只能听见他与宁一的呼吸声。   宁丹臣单膝跪地,替小雌虫擦去脸上的血污。   他身上洗衣液的清淡香气像是某种神秘的信息素飘进夏玄的鼻腔,惹得年轻的雌虫露出茫然的神情。   “不过没有心软的神,只有我哦。”宁丹臣替夏玄拨好刘海,温柔道。   夏玄的大脑像是掀起了与战斗时不同的风雨,松石绿的眼瞳动摇,一片寂静中,是震响的心跳声。   十八年来,他头一次尝到这种无法言说的滋味。   他的声音沙哑,颤抖着回答:“这样就够了。”   怕宁丹臣没有听清,他重复了一遍。   “这样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试图以最帅的姿态登场俘获夏小玄的芳心。   夏玄:心动了但不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终于写到这个场面了,脑补过很多回他俩要怎么见面,现在想想还是救命的时候最帅啊。 第54章 温暖   “本来想和你聊一聊, 但现在看来,暂时没这个机会。”宁丹臣直起身,将璃思花束放进夏玄怀里, “一份礼物, 恭喜我们的夏玄同学脱胎换骨。”   夏玄呆呆地看着那束璃思花, 蓝紫色的绚丽花朵,如同他新生的骨翅。   但夏玄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带一束花上战场。   “宁一……”他开口, 声音沙哑的可怕。宁丹臣纠正他,将假名从夏玄的记忆里删除:“宁一只是为了好叫才用的假名, 我的真名是宁丹臣。”   宁丹臣。   三个字在夏玄的舌尖缓慢滚了一圈, 最后化作无声的呼唤。   他看着宁丹臣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才发现对方打理得干干净净, 和他浑身伤口,鲜血遍布的狼狈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黑色内搭,外罩灰色的毛衣, 下装是一条黑色长裤, 从发梢精致到鞋子, 从头到尾都透着内敛的俊秀。脖颈上干干净净没有虫纹, 的确是个爱漂亮的“雄虫”。   与宁丹臣相比, 夏玄像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流浪汉。   还是捡垃圾捡了几十天, 又在泥地沙坑打滚, 最后被暴雨浇头淋了满身的狼狈。   十八岁的雌虫长叹一口气, 粗鲁地抹掉脸上的血迹。   我是一个雌虫,不精致也是可以的。夏玄如是想到。   精神力的防护与攻击其实没有花里胡哨的的外在表现, 顶多会有刺目光芒, 通常而言都是在瞬息间结束战斗。   高阶异兽对低阶异兽使用精神力攻击时便是直接在低阶异兽的精神识海倾泻大数额的精神力值, 震碎低阶异兽的精神识海。轻轻松松结束一场战斗。   现下对宁丹臣而言也是如此。   他回忆起打异兽时的操作, 游戏系统跟着到他身边,给他提供全部地图与资料,让他能在脑里构筑起完整的赛场模型与战斗模拟方案。   在游戏世界内使用精神力与在现实里使用精神力是两回事。   现实里使用非现实的东西会被某种力量制裁钳制,而在游戏里,精神力回归本来设定,加上他认真完成平时的日常任务,如今使用起精神力毫无难度。   开防护罩抵抗所有异兽攻击在其他B级看来难度极大,但宁丹臣使用地得心应手。他在混乱危险丛生的赛场之上为夏玄开辟出绝对安全的空间。   下一刻,精神力全开,宁丹臣的额角冒出冷汗,攻击却是一刻也不间断地落到异兽群身上,从根源破坏它们的精神识海,让异兽彻底失去行动力。   大额输出对他本人还是有影响,他强撑着站在夏玄面前,坚决不把软弱的一面露给夏玄看。   开玩笑,第一次见面来了场英雄救美,结果没救成功在夏玄面前丢脸,他后半辈子都得怄死。   宁丹臣抱着这种不能明说的小心思,展现了他的强大。   他身为游戏玩家,又是氪金党,再加上身体的某些原因,精神力等级比照虫族的设定,实际上远超A级,威压不是一般异兽能承受的。   异兽群在保护罩外发出悲鸣,尚有余力的统统狼狈逃窜,只留下来过的混乱痕迹。   攻击如潮水般退去,天地重归寂静,一大片的异兽尸体凄惨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盯着天空。   夏玄在他的保护下仿佛回到了幼年时期,安心感油然而生。   宁丹臣这三个字似乎就代表了安全感。   他总能在最后一刻赶到,恪守他对夏玄的承诺。   宁丹臣撤去保护罩,他的精神力在攻击的同时也在发出探测与威慑,方圆百里不会再有异兽出现了。   他和夏玄终于安全。   宁丹臣不动声色舒口气,眼神打量着四周。他能来到游戏里是一场意外,虽然夏玄的呼唤占了绝大部分。   他说的“夏玄许愿所以他来了”这句并不是假话。   夏玄在面对异兽潮时的情绪值远超平常水准,满分一百分他得超过二十几分才能引起游戏系统的注意,把宁丹臣从现实里拉进游戏。   一日前,宁丹臣因莫名其妙的疼痛陷入昏迷,被周若明和谢之桃紧急拨打120送进了医院。   医生查不出任何问题,给他安排了住院。   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他陷入黑暗,却清楚知道他被送进了医院。   宁丹臣醒不过来,就在黑暗里逗自己玩,一边想念夏玄,一边推测祢虹的计划发展,并思考报复祢虹的千百种方式,到最后思绪信马由缰,如果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张颂龄和宁哲骁要怎么办。   所有的想法全部化作沉重的叹息。   就在这时游戏助手突然冒出头和他道歉,没有手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意识里。   机械音很滑稽,话里的内容却不怎么叫人满意,至少宁丹臣听了能当场表演医学奇迹,给气醒过来。   游戏助手:“很抱歉为玩家带来困扰。但养成对象陷入危机之中,生命值低于警戒值,还请玩家迅速采取措施,拯救养成对象于异兽潮中。”   宁丹臣:“你在说什么鬼话,你让我醒过来拿到手机我就能做到,我现在醒不过来,动也动不了,你告诉我解决方案。”   游戏助手陷入沉默,最后给出了绝佳的解决方案。   把他送进了游戏里的安全卧室之中。   连断掉的左腿都神奇地痊愈了。   医院那边因他凭空消失这件事闹出多大骚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当他看见只存在手机里的场景真实出现在他眼前,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游戏助手见到他罕见的呆愣模样,欣赏过后直接出言提醒:“养成对象的好感度因特殊情况达到高峰值,提前解锁相见交流的权限。但鉴于高峰值会回落并不稳定,请玩家抓紧时间——”   它话还没说完,宁丹臣已经换好衣服抓好头发,拿着一束璃思花整装待发:“走吧!”   游戏助手:“……”   他手里的花哪里来的?身上的新衣服又是哪里来的?   ——自然是花钱买的。   宁丹臣都到虫族世界了,游戏还是跟着他一起进来,只不过操作屏从手机换成了他面前的光屏,商城地图等等模块一应俱全,银行卡之类的结账方式也能使用。   游戏与现实之间有通道,他先进入后台在权限范围内扩大商城售卖商品的种类,再进行购买,在游戏助手扯废话的时候达成拾掇自己的成就。   去见夏玄穿着一身病号服气色苍白怎么行?   游戏助手直接将他带到了石斑山林的第四赛圈,他也得以看见夏玄对战异兽的代价有多么惨烈。   半虫化的身体,新生的骨翅可怜巴巴地拢在背后,整只虫成了即将碎裂的塑像。   见到夏玄这副模样他就知道小雌虫精神识海中的锁被砸开了。   用痛苦的磨难,硬生生冲破了囚笼。   是他不舍得用在夏玄身上的方式。   宁丹臣也在那一刻推测是夏玄的雌父夏初给夏玄设置的考验。   小雌虫的亲生父亲可比他要来的心狠。   “有没有地方骨折?”宁丹臣手里突然出现一条被温水打湿的毛巾,他沥干水,用湿毛巾温柔擦拭夏玄脸上的脏污。   夏玄抱着花坐着,整只虫还在发懵状态。他乖巧地摇摇头,生涩回答他:“好像没有骨折……”   “没有骨折就还好。骨翅能收回吗?”宁丹臣的动作细致,夏玄脸上的边边角角都擦得干干净净,脏污褪去,明艳的脸蛋总算回归。   夏玄松石绿的眼瞳一眨不眨盯着宁丹臣的双眼,在深棕色的瞳孔里他看见了自己茫然的表情。   宁丹臣抬起他伤痕累累的手,毛巾折了一折,用白净的一面替夏玄擦去血污。他的动作像是在进行文物修复,轻柔的缓慢的,生怕弄碎宝物。   他的掌心温暖,捧着夏玄的手,温度顺着腕骨游走全身,引起指尖轻颤。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宁丹臣问道:“很痛吗?”   夏玄嗫嚅着,在斟酌回答。一个“不痛”就要脱口而出,瞧见宁丹臣垂眼时,张扬容貌中隐含的怜意,将答案换作了几不可闻的反义词:“嗯,好痛。”   宁丹臣抬起头,眉眼间有小小的讶异——他对傲娇的夏玄敢于坦率说出内心想法,甚至用上能被称作撒娇的语态感到惊喜。   他的眼神直白,夏玄再想尝试忽略也逃不开,只好别扭地偏过头不去看他,留下泛红耳廓面对宁丹臣,还要欲盖弥彰:“也不是很痛。”   宁丹臣手里的毛巾又消失了,他的手臂穿过夏玄的腋下与腿弯,将年轻的雌虫打横抱起。   “等等——”夏玄试图阻拦他的动作,怎么能让一个“雄虫”屈尊抱他?   “你的体重在我的承受范围内,不必担心,不会摔着你的。”夏玄已经恢复意识,宁丹臣要带他回安全卧室处理伤口。   游戏助手在提醒他剩余的相处时间。游戏系统尚未完善这个功能,宁丹臣不能在游戏里多逗留。   尽管夏玄的好感值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又加了几十分,隐隐有直逼两百的趋势。   “我不是这个意思……”听完宁丹臣的话,夏玄不敢挣扎,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自己的动作大了,连带他和宁丹臣一起摔跤。   他现在全然没有以往冰山雌虫的模样,像只被拔了牙齿的老虎,乖顺异常。   宁丹臣拖长音,话里像含着蜜,笑眯眯道:“抱好花哦。”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计划通。 第55章 治疗   夏玄下意识搂紧怀里的璃思花, 双眼不自觉睁大,下一秒就发现宁丹臣带着他瞬移到了熟悉的安全卧室中。   “我拿个药,你先躺一会儿。”宁丹臣将夏玄放到床铺上, 商城的光屏出现在他眼前, 他抬手点了点, 取出药剂和包扎用的绷带纱布。   他的动作自然,落到夏玄眼里就是虚空取物, 很是神秘的操作。   年轻的雌虫没见过这副景象,一时间松石绿的眼瞳紧紧盯住宁丹臣的动作, 脸上写满了好奇。   宁丹臣拿着药剂, 安全卧室没有医疗舱,他准备买一个放进来, 现在暂且用药剂替代一下。   一低头就看见夏玄亮晶晶惊奇的眼神。   年轻的雌虫生了双松石绿的眼瞳,此刻如同宝石般闪着清透的光,漂亮夺目。   “怎么了?”他对上夏玄有些孩子气的表情, 不由得失笑问道。   “没什么。”夏玄口中这么说, 眼睛还是一错不错看着宁丹臣的脸。   “雄虫”看着年纪不大, 生了张好容貌, 夏玄很容易将他之前的情话发言和他的脸对应上。   但到现在为止, 宁丹臣没有表现出一丝轻浮, 反而稳重靠谱, 行为举止没有丝毫越过界的地方。   他盯着宁丹臣发呆, 被他紧盯的男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不太自然地摸了摸后颈, 刻意起了新话题:“先把制服换下来吧, 要上药。”   宁丹臣从小到大就对“视线”习以为常, 大大方方任由人随便看, 他甚至还能回敬一个笑。   偏生面对夏玄时,“视线”就显得格外突出猛烈,他在这样的注视下溃不成军,只能选择落荒而逃。   还要给自己找个借口掩饰自己慌乱的内心。   他一句“换制服”直接让夏玄懵了,陷入沉默之中。   主卧里的空气突然就变得沉闷,宁丹臣四处张望,试图让自己忙起来:“你先把衣服脱了,我去给你找换洗的。”   硬要从生理角度讨论,他俩根本没有需要避讳的地方,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大概是夏玄换衣服的时候,游戏助手自动开火柴人模式开多了,久而久之宁丹臣都适应夏玄换衣服切换至火柴人的模式,乍一见到真实的场景还有点尴尬。   他走到卧室门口,在意识里悄悄摸摸问游戏助手:“你为什么不能现在把场景变成火柴人?让我的视野变成简笔画也成啊。”   游戏助手有些无语:“玩家已进入游戏。”   意思是少想点有的没的,乖乖享受和养成对象的约会时间就好,游戏对玩家的人性很信任。   “说着我是禽兽不能对我的人性做出考验的也是你。”宁丹臣冷笑一声,视线却落在眼前光屏显示的夏玄的衣柜上。   他在给夏玄挑衣服。   宁丹臣给夏玄买了一大堆衣服,结果小雌虫进了军事学院后再也没有穿常服的机会。   一天到晚就是校服军事制服训练服和作战服四套来回穿,看多了容易审美疲劳。   好不容易让他逮到机会,不挑件好看的给夏玄穿都对不起这一柜子的衣服。   他的眼神在几十套衣服里游移不定,最后还是跳了最规矩的黑色制服。   游戏助手噗嗤笑出声:“玩家不是要打扮养成对象吗?”   宁丹臣在打嘴仗这件事上就没输过,闻言冷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花里胡哨么?”   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只有个好看的壳,里头空空荡荡。   沾沾自喜的游戏助手当场哑火,缩进他的意识底层不说话了。   宁丹臣拿着黑色制服转过身,夏玄青青紫紫血痂遍布的肌肤暴露在他眼前。   雌虫光着上半身,露在外面的肌肤没一块好肉。不严重的青青紫紫,严重的皮肉外翻,道道血痂,露出森森白骨。   他身上还有几个异兽利爪捅出来的窟窿,能清醒到现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用雌虫强悍的身体素质强撑出来一场惊喜的意外。   宁丹臣的人性都不需要考验,他一把将换洗的衣服丢到床上,皱着眉看夏玄身上那几处最严重的伤口。   只差一点,夏玄的心脏就会被捅个对穿,别说他来救夏玄,大罗神仙来了都捞不回夏玄那条小命。   “祢虹……”他咬牙切齿念出策划一切的幕后者姓名,像是要将其生吞活剥了。   这些伤口显然不是简单的药剂能处理,他打开商城,直接买了一台医疗舱。   夏玄一脸震惊:“医疗舱……也可以变出来吗?”   他抬起头,看向浮在半空之中的医疗舱。   医疗舱缓缓下降,停在了卧室的空地上,正好将那片空出来的地方填满。   宁丹臣压根没多想,弯腰打横抱起夏玄,掌心与伤痕累累的肌肤相接触,掌根则紧贴雌虫凸起的蝴蝶骨,像是抚摸到隐藏在这之下的那对蓝紫渐变骨翅。   他在这具破碎的身躯上见到了最坚韧的灵魂,希冀已久的蝴蝶从囚笼之中破茧而出,振翅欲飞。   虫族的虫化分成两个阶段,半虫化阶段与完全虫化阶段。   宁丹臣最开始见到夏玄的状态顶多勉勉强强够得着半虫化,完全虫化的边都没摸到。   完全虫化的雌虫远远达不到“美丽”的标准,是狰狞的兵器,能将丘陵夷为平地的怪物。   宁丹臣稍微想象了一番,坚定认为夏玄就算是小怪物也是最漂亮的那一只。   他的标准就是这么弹性。   年轻的雌虫短时间内被抱起两次,第二次甚至没穿上衣,若有似无的清浅香气飘进鼻腔,惊得他一动不动,全身僵直。   他能感受到宁丹臣的体温,感受到那双抱住他手臂多么沉稳有力。   ——能感受到宁丹臣的怀抱多么叫虫安心。   宁丹臣自然能感觉出他的紧张,温声宽慰他:“医疗舱的治疗不会太难受,不舒服的话和我说一声。”   夏玄躺进医疗舱,他则凭空抽出一把转椅,脚一蹬移到医疗舱的操作台边,极其熟练地开始使用机器。   按理来讲,宁丹臣在现实世界,尚且没有医疗舱这样高科技的发达产物,上手使用还是有难度。   但他在主线任务停发的时期里没事干就爱探索游戏,了解虫族世界的大背景,钻研钻研高科技产物,还是无聊就跑去113星开荒。   这颗本来准备送给夏玄当礼物的星球,已经开荒五分之一了,至今仍旧在开荒中,一点粮食都种不出来。   宁丹臣怀疑有人在破坏他的种田大计。   但他暂且找不到证据,只好继续闷头开荒种地。   伤口缓慢愈合,夏玄看着暖色调的天花板,磕磕绊绊开口问道:“你……工作不忙吗?”   他知晓宁丹臣的姓名,却不知道要用怎样的称呼,只好生疏地用了“你”。   宁丹臣正将医疗药剂倒进液舱,闻言漫不经心回答:“很闲哦。”   他的人生规划清晰明了,大三阶段其他同学还在为实习和考研考公做准备时,他意料之外很闲,时间极其自由。   “所以才有时间来陪你啊。”   他修长的手指在操作台上调节数值,态度随性散漫,脱口而出的话却轻易撩拨到夏玄的心。   躺在医疗舱里的夏玄当场咳出声,没见面前的熟悉感莫名其妙回归。   此刻年轻的雌虫心里闪过诡异的熟稔——会口嗨的宁丹臣才是正常的。   “不要想奇怪的东西啊。”   宁丹臣忽地开口。   他人进入了游戏,界面也没有消失,依旧能看得到夏玄的心理状态栏和好感值。   操作医疗舱和他分神看夏玄两件事并不冲突,他也得以看见小雌虫头顶内容奇怪的文本框。   文本框是游戏系统自带的,玩游戏的时候没感觉,亲眼看见他才发现这东西的尺寸大得惊人,他不想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宁丹臣暂时还没法关掉,只能委屈夏玄少一点内心戏了。   看着是个高冷寡言的雌虫,心理话多的能刷屏。   夏玄瓷白的脸猛地红了,他挣扎着要坐起身,被宁丹臣摁了回去:“又出血了,别乱动。”   “你怎么……”   “我不知道,看你的表情猜的。”宁丹臣挑了挑眉,决定好心隐瞒他能看见夏玄心理戏的事实,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夏玄隐秘地松了口气。   一番玩笑话后一人一虫之间的气氛融洽不少,他话不多,宁丹臣便有一搭没一搭起话头,缓解夏玄治疗时的不适感。   “宁丹臣,你是雄虫吗?”   夏玄明显对“宁丹臣”这三个字很不熟悉,发音有些许偏差。   宁丹臣没立即给出答案,在意识里问游戏助手能不能讲,被禁止后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算是吧。”   医疗舱的治疗快到尾声,他降低液舱数值,握住夏玄的手腕慢慢将雌虫扶起来,说话的语气又轻又柔:“头晕不晕?”   夏玄缓慢地摇了摇头,觉醒后过度使用精神力倒没有给精神识海带来严重创伤,最多是疲倦。   他暂且没办法行走,依旧是宁丹臣抱他回床上。   沾了血污的床单被褥换了套新的,夏玄被摆弄着换上睡衣,陷入柔软的床铺之中。   宁丹臣遮住他的双眼,示意他闭上眼睛:“先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再解决所有事情。”   夏玄干干巴巴问他:“你会待多久?”   宁丹臣读懂他话里的潜台词,唇角勾了勾:“放心,你醒来我还在的。”   睫羽在他掌心颤了颤,苦战之后的雌虫终于愿意闭上眼睛,几分钟后呼吸平稳,安然入眠。   宁丹臣低下头,在那一刻仿若鬼使神差般,隔着自己的手背亲吻了夏玄的眼眸。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一款铁血纯爱战士,绝对的纯情人   夏玄:这辈子都不知道有人偷亲他 第56章 欢喜   双唇贴上自己的手背, 抬起身后宁丹臣才意识到干了件什么离谱的蠢事。   亲吻是不自觉的动作,他在那一刻被夏玄吸引,心甘情愿变成为蝴蝶停驻的风。   宁丹臣背对夏玄坐着, 耳廓通红。他就像青春期突然意识到自己喜欢某个人的少年人, 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半点没有往日里游刃有余的镇定模样。   他弓着背,手肘抵在双膝上, 脸颊发烫,脑子里是游戏助手的阴阳怪气:【看来不能考验玩家的人性。】   它自觉找到了恰当的抬杠时机, 预备一鼓作气打好腹稿, 一雪被宁丹臣羞辱的前耻。   【本以为玩家会直接亲吻养成对象,没想到有贼心没贼胆。】   “发乎情止于礼,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装满黄色废料,别人还是要思考的。”宁丹臣顿了顿,阴恻恻道, “不过你要是再继续废话, 我就让你彻底闭嘴。”   这个冷酷的家伙绝对做得到!   游戏小助手遭到此生最大威胁, 一雪前耻的热血也没了, 只想赶紧跑路不找宁丹臣的不快。   以防直接进入享年状态。   恶劣的游戏助手闭嘴, 大脑里重新回归沉寂。宁丹臣混乱的内心被它一打岔也平复下来, 他想起使用精神力的感觉, 直觉游戏助手就藏在他的精神识海里。   他闭上眼, 沉下心思,放任自己在精神力中缓缓坠落。片刻后, 他听见海潮的声音。   宁丹臣的眼皮抬了抬, 入眼是望不到尽头的碧蓝汪洋。海天一线, 他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清透的蓝几乎要滴落下来。   他的精神识海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海,和他自我认知有极大出入。   “还以为会是一片漆黑,结果这么健康稳定的么?”   海洋环境保护做的还挺好。   宁丹臣低声评价自己的精神识海。忽的,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转过身,只看见一闪而过的银光。   年轻的男大学生扬了扬眉,大步追上那道银光。   银光抱头鼠窜的速度越来越快,宁丹臣的脚步也越来越快,他是常年锻炼的人,身量又高,一步迈出去抵别人好几步,提速后追上银光轻而易举。   “跑什么呢?”他长臂一伸直接抓住了银光来源,拖长音问。   语气不凶,那道银光还是在他的掌中瑟瑟发抖,叽里咕噜吐出一串卡顿的机械音。   “抖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宁丹臣拎起它,找了半天,终于在这造型奇特的东西身上找到了勉强像是五官的玩意儿。   银光像一只飞虫,他拎住的就是银光背后的机械翅翼,身上又有许多金属材质的鳞片。   丑中又带着诡异的机械美感。   “好丑。”宁丹臣如此感慨,银光当即在他手中挣扎,叽叽咕咕怒斥他的过分羞辱:“玩家不要太过分了!”   “还真是你啊,游戏助手。”   游戏助手眼珠子似的东西紧盯宁丹臣深棕色的瞳孔,在那里能看见它死到临头的身影。   宁丹臣不再说话,只是微笑,游戏助手从他诡异的沉默中明白了命运,壮士断腕般地说:“报复的程度可以轻一点吗?”   “当然可以。”   下一秒,它怀着宁丹臣的怨念,夏玄的伤口与痛苦飞了出去,又被宁丹臣的精神力牵回来,七上八下四处乱飞乱撞,直到摔出机械质感的呕吐音后宁丹臣才放过它。   “解释一下吧。”精神识海内凭空出现一张椅子,宁丹臣拎着游戏助手坐下,唇角勾起的弧度拉平,眼皮漫不经心地撩了撩。   他一旦冷下脸,桃花眼带着的隐约笑意不见丝毫,眉眼间皆是冷意。   “先说好,我可没功夫听你道歉。”   游戏助手打了个哆嗦。   它现在命门被宁丹臣捏在手里,想躲或者装死都没机会,敢装卡机宁丹臣就会把它拆了,五马分尸,零件通通扔进大海顺洋流飘到无影无踪。   “玩家是刻意被选中的,具体原因,玩家身上有重复次数的锚点!”   游戏助手生怕被拆,语速极快地说道。   “还有!这次异兽投放不是祢虹做的,是另外的家伙!来自首都星!”   “夏初身份有隐情!这个不能说玩家自己猜!”   宁丹臣挑眉,他只是想听游戏助手怎么处理这次的异兽问题,没想到一抖搂,抖出来不少东西。   他身上有重复锚点是什么意思?   宁丹臣换了个更放松的坐姿,晃了晃瑟瑟发抖的游戏助手:“还有呢?”   游戏助手大吃一惊,金属制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很显然不明白还有什么要和宁丹臣解释。   代表大脑的系统飞速运转,它小心翼翼道:“漏洞其实没有彻底修复好?”   “玩家能进入游戏不是意外?”   宁丹臣的脸黑了。   “没有了!真没有了!”游戏助手凄惨哭喊,机械音还伪装出可怜巴巴的语气,而后像是注意到什么,兴奋大喊:“养成对象苏醒了!在找玩家!”   宁丹臣一分神,手头松了松,游戏助手当即跑路,连影儿都没了。   “……跑真快。”他嗤笑一声,踏出精神识海。   安全卧室里的时间停滞,如果没有限制,夏玄可以睡到天荒地老。   但实际上他只是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清醒过来。   醒来时宁丹臣正站在卧室窗前,向外远眺。   安全卧室的外景夏玄一直没看过,他每回进来,窗帘都是紧紧拢上,彻底遮住外界景象。   宁丹臣对安全卧室有直接控制权,窗外的景色取决于他的喜好。此刻正是灿烂晴日,阳光下是熠熠生辉的花海。   “宁……丹臣。”夏玄生疏地喊出他的名字,黑发青年转过身,又是那副温柔的神态,精神识海中面对游戏助手的冷脸无影无踪。   宁丹臣坐回转椅,掀起他的袖子看先前感染中毒的伤口:“幸好,很快就能恢复完全,感染没有加深。”   “吃过药又用医疗舱治疗了,伤情加重应该不至于。”夏玄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左臂,眨了眨眼睛。   宁丹臣收回触碰他肌肤的手,将卧室的窗帘彻底拉开。   日光倾泻而入,细碎光影跃动,如蹁跹的蝶。昏暗的环境彻底明亮,旧日的阴霾驱散,夏玄深陷泥淖的身躯似乎也被这束光托起,抖落了满身污泥。   “精神力恢复之后应该会显示虫纹吧?”宁丹臣撑着下巴疑惑道。   夏玄的脖颈白皙干净,一点点蓝紫色的虫纹都没有显示。   他记得雌虫先前用精神力反抗时全身都会冒出虫纹,这次彻底觉醒后反倒不再显示。   “我的虫纹是可控的。”   夏玄轻声道,他话音刚落,磅礴的精神力便被释放出来,笼罩了整个卧室。   他的脖颈与裸露在外的肌肤缠上妖冶的花纹,左脸颊也有,是半只蝴蝶翅翼的纹样。   一旁的床头柜上,大捧的璃思花在玻璃花瓶里盛放,与虫纹相映衬。   宁丹臣注视那片繁复冷艳的纹样,用视线去勾勒轮廓,整个人如同陷进虚幻的梦里。   等他回过神,他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点在夏玄的左脸颊上。   艳丽的虫纹自温暖的皮肤下浮现,宁丹臣的指尖触碰到它们时,他忽地感知到手下脸颊的柔软。   宁丹臣猛地缩回手,磕磕绊绊和夏玄道歉:“抱歉,冒犯了。”   他转过身刻意避开夏玄的脸,暴露在外的耳廓却是通红。   大概只是为了让他看一眼,夏玄的精神力释放时间并不长,没多久就全部收了回去,身上的虫纹紧跟着消退,慢慢隐入皮肤之下。   他下意识对着宁丹臣的背影摆手:“没事。”   顶多是惊讶,算不上冒犯。   望见宁丹臣发烫泛红的耳廓,他紧张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却没发现自己的脸颊更是红透,比宁丹臣还要严重。   一人一虫半斤八两。   玩逃避的宁丹臣正在无声唾弃自己。   他怎么敢对夏玄做出那种莫名其妙的动作?   隔着手背鬼鬼祟祟亲夏玄眼睛就算了,怎么敢看出神直接上手!   他是哪来的小流氓吗!   全然忘了他先前在游戏外时没事干就摸夏玄头发,戳戳夏玄脸的小动作。   被戳了脸颊的夏玄抿了抿唇,头顶上好感值和过山车似的一起一伏,波动极大,但数值唯独没有下过一百。   他的好感纯粹真实。   宁丹臣扶额深呼吸几个来回,听见夏玄好感值变动的叮当响声,没忍住打开光屏看了看,生怕夏玄给他打个负分。   望见明晃晃的满点以上,眨了眨眼。   好感值一百背后的含义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毫不夸张地讲,他是这个世界夏玄最信赖最愿意依靠的人。   或者说“雄虫”。   夏玄向他交付了百分之百的信任。   宁丹臣一时间竟不知承担某个人的全部信任与喜欢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他清清嗓子调整情绪,正视刚才的问题,回过头却看见夏玄整只虫红成了煮熟的虾。   “怎么了?”宁丹臣当他身体不适,哪还管得上方才的小意外,右手下意识摸上夏玄的额头,用最原始朴素的方式感知体温。   左手已经从虚空掏出体温计,甚至还能拿住一杯温水。   他不正经归不正经,照顾人时从来没掉过链子,妥帖又细致,方方面面都顾得周全。   夏玄结结巴巴回应他:“没……没有不舒服。”   他只是在望着宁丹臣发红的耳廓与懊恼的背影时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便突然意识到赛场之时不可言说的滋味是什么,意识到自己为何遇险时会想起宁丹臣,意识到自己过往为何会对赵兰泽产生名为“酸涩”的情绪,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脸红,为什么会不愿宁丹臣离开。   十八岁这年,夏玄从困顿的茧中挣脱而出,彻底觉醒。   也在这一年,他终于明白自己对宁丹臣抱有的,不是基因本能告知的感情该称作什么。   那是“喜欢”。   作者有话说:   夏玄!你终于完全意识到你喜欢宁哥了!!   宁丹臣:夏玄喜欢我!   与此同时的石斑山林第一赛圈:诺艾尔、若泽和楚瑛正在把队友拖到安全的地方。   若泽:雌虫的命也是命。 第57章 家属   他喜欢宁丹臣。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夏玄向来理智清醒的大脑成了烧开的热水壶, 发烫发懵蒸汽狂冒,思绪都开始混乱。   惹得宁丹臣愈发担心,又问了一遍:“真的没问题?”   年轻的雌虫笃定摇头, 斩钉截铁回答:“没有。”   他现在身体状态很好, 雌虫身体本就强悍, 经过军事化训练后更上一层楼,受了重伤躺个医疗舱就恢复了七七八八。   只有宁丹臣把还把他当成脆弱的虫崽, 需要悉心照料。   要知道雌虫幼年都是经历过“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的斯巴达教育。   夏玄因为夏初要隐瞒某些事情, 没受过太严苛的训练, 但该学的半点没落下。   更别提这次受重伤就是夏初强逼他潜能的教育方案。   能为他的伤口露出心疼表情的估计也就宁丹臣一个。   年轻的男大学生对虫族的幼崽教育有所了解,总归没那么细致, 只是粗糙浮于表面,因此并不知晓夏玄那身伤只能算作稀松平常,反正没死, 捞了条命回来, 怎么算都不亏。   他将水杯递给夏玄, 示意雌虫喝了, 又打开光屏查看病号餐, 预备买点清淡好消化的食物给夏玄。   游戏助手在他的意识里提醒安全卧室剩余使用时间, 宁丹臣加快速度, 在夏玄惊异的眼神下端出一整盘出锅没多久的病号餐。   白菜肉丸汤, 煮得极软烂的白米饭,还有一碟水煮青菜。   热食和面包牛奶又是不一样的东西, 赫格拉斯帝国的土地受到诅咒, 只有少部分土地种的出仅供皇室贵族食用的食物。   其他虫族公民只有喝营养液的份, 夏玄头一次见到有别面包牛奶的真实食物, 忍不住问道:“你是贵族吗?”   只有出身贵族的高等级雄虫才有资格得到一定份例的食物,按照标准来看,宁丹臣其实每一条都对的上。   宁丹臣心说他还能搞出满汉全席给雌虫开眼,但现在没到透露身份的时机,他随口胡诌道:“差不多,以后带你去吃别的。”   喜欢谁就给谁投喂吃的,这是本能行为了。   他在床上弄了张小桌板,把病号餐放到夏玄面前,将勺子和筷子递给夏玄。   十八岁的雌虫会用刀与枪,武器的使用炉火纯青,会用半虫化后的利爪撕碎对手的脖子,唯独在用筷子这件事上犯了难。   他有些别扭地持住两根木棍,直觉这东西削出尖头后很适合用来暗杀,不尖圆润的也可以,毕竟按照雌虫的力气,甩出去应该能轻而易举刺穿对手心脏,异兽的壳太硬,估计会断。   “不要把餐具当成暗杀的工具,脸上的杀气露出来了。”宁丹臣屈起指节轻轻敲了敲夏玄的头顶,无奈道。   他多取出一双筷子在夏玄面前晃了晃,特意放慢持筷的动作,一点点演示给夏玄看。   夏玄不是傻子,手指又是特别灵敏的类型,看一眼就记住了动作,夹了两筷子菜后已经能自如使用,熟练地完全不像第一次接触筷子。   他安安静静吃饭,宁丹臣就坐在一边观察赛场。   第四赛圈契索军事学院投放的高阶四级异兽有二分之一被替换成了高阶三级,这二分之一的高阶三级异兽并没有被圈定在第四赛圈内,而是在整个石斑山林赛场内乱跑。   比赛刚开场就掉进第四赛圈被高阶四级异兽围殴的那几只队伍提前淘汰反倒显得幸运起来,好歹留了一条命,能为以后的战场发挥自己的一份力量。   夏玄他们是在第一赛圈就撞见流窜的高阶三级异兽,险些连命都丢了,别提以后的发展。   他拖动地图,诺艾尔他们因为和夏玄一支队伍,都被游戏系统打上了标记,在第一赛圈靠近第二赛圈的边缘发现了这支伤痕累累的倒霉队伍。   地图放大,宁丹臣看清楚地形后挑了挑眉。   石斑山林山地众多,他们躲藏的地方在某个山坡背面的拐角山洞里。后方有一条小道能逃出,前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能遮掩气息和视线。   这种绝佳苟存地形应该是那名护卫队队长诺艾尔找到的。与夏玄分离后他自动承担起队长的责任。   不过这八只雌虫的状况都不怎么样,反倒是最娇弱的雄虫赵兰泽精神头正好,一只虫肩负起照顾所有伤员的任务。   “宁丹臣,你不吃饭么?”夏玄放下筷子,看向正对着虚空发呆的宁丹臣。   宁丹臣从赛场收回视线,虽然让夏玄休养很重要,但夏玄再不归队,团体赛的排名必定会受影响,后期的联合训练主线任务都没办法顺利完成。   “我不是很饿,你先吃。”他说,“吃完休息一会儿就要回归赛场了。”   “团体赛还剩下七天,总不能直接放弃了。”   宁丹臣滑动光屏,看了看现在排名。   夏玄一支队伍斩杀了一头高阶三级异兽,被算成高阶四级异兽的分数,目前排名不高不低,一支队伍十只虫,结合先前个体赛的排名积分,能进学院前二十参加联合军事训练的也就夏玄和诺艾尔。   不过排在他们下方的队伍隐隐有赶超的趋势,不多斩杀几只异兽,能进前二十都得被挤下去。   夏玄通身的懒散迅速收敛,肩背登时挺直进入备战状态,他放下筷子,皱了皱眉:“若泽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暂时没有淘汰。诺艾尔带他们藏起来了。”宁丹臣朝他小桌板上用到一半的病号餐抬抬下巴:“你先吃饭。”   问题再严重饭也得吃完。   夏玄的进食速度加快,两三口就将剩余的饭菜全部扫光。他的作战制服宁丹臣在他睡着的时候换了套全新的,此刻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   宁丹臣撤掉光屏,就看见夏玄已经换好黑色的作战制服与军靴,正在将腰带扣好。   宽肩窄腰长腿,他的手机壁纸出现在他的面前。宁丹臣看着比他高了一个额头的夏玄,终于生出几分见到自己口中纸片人老婆的实感。   他穿越时空,与隔着一个次元的游戏角色见面了。   “现在去赛场。”夏玄说,他顺着宁丹臣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带,“腰带有什么问题吗?”   宁丹臣摇摇头,笑容温和:“没什么问题,出发吧。”   话音刚落,安全卧室如同粒子般消散,宁丹臣带着夏玄直接到达诺艾尔他们所在的位置。   不过是地图传送功能而已。   他比夏玄快了一步,也就没看见夏玄探究的眼神。   年轻的雌虫并不相信宁丹臣口中“贵族雄虫”的身份,对方有不可言说的理由,夏玄也就跟着装傻,假装不知道,顺着宁丹臣的意思。   相比在宁丹臣照顾下干干净净的夏玄,诺艾尔等虫的形象不可谓不糟糕。   宁丹臣见到赵兰泽时险些没认出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人……野虫。   清俊的脸全是脏污,身上制服都划拉出几道口子,头发更是被爆炸过似的。   宁丹臣不由得想到路棋峥,那个雌虫要是知道自家宝贝雄子成这副模样,估计会当场发疯。   他探头看了眼山洞里,和几双明亮的眼睛对上了。   “雄虫?”问话的是诺艾尔,他拿着光刀,警惕站起身。   宁丹臣的形象符合虫族刻板印象里的雄虫相貌,脖颈上也没有虫纹,被雌虫们当成雄虫再正常不过。   他没有穿制服,而是一身休闲常服,诺艾尔神色一凛:“你不是契索的军校生。”   宁丹臣耸了耸肩:“我当然不是。”   他抬手向后挥了挥,一身黑色作战制服的夏玄出现在山洞口:“我只是来送位雌虫进入赛场。”   “夏玄!”喊话的是赛尔斯,这名在第一天就倒霉被异兽摔断腿的雌虫挣扎着站起身,惊喜万分,“原来你没死啊。”   夏玄面无表情看着他,脸上明晃晃写着“你是傻子吗”几个大字。他不光脸上要表现出来,嘴上也不留情:“你是傻子吗?我死了计分器会显示队伍淘汰一名成员。”   “对哦。”赛尔斯抓了抓头发,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你还活着就太好了。”   旁边的宁丹臣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这孩子看起来智商不太高。   夏玄归队,队伍多出一名体力尚存,受伤不严重的参赛者,比赛能继续进行下去。   诺艾尔的视线落到宁丹臣身上,问话却是对着夏玄:“夏玄,他是……”   “宁一,夏玄的好友。”   宁丹臣抢现在夏玄之前开口,率先替他解决了称呼关系问题。   坐在不远处的若泽抬起头,悄无声息打量起他。   其他成员或多或少看着宁丹臣这名不知从何冒出来的“雄虫”,一时间不太明白他站在这片赛场的原因。   “宁先生,赛场危险,你要——”诺艾尔还没说完,旁边一道声音强势插入:“夏玄,没想到你背着我们和这么优秀的雄虫在一起了!”   赛尔斯的表情认真,他的确对夏玄一个进过拘禁所,档案上写着永远不能与雄虫相匹配的家伙找到一名雄虫恋人感到震惊。   夏玄的手上还带着拘禁所的控制环!   夏玄:“……”   宁丹臣:“……噗。”   夏玄有些紧张地扫了宁丹臣一眼,而后咬牙切齿对赛尔斯道:“你的脑子是和你的腿一起摔断了吗?”   “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赛尔斯看他和宁丹臣的态度,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讪笑道歉:“对不起。”   “宁先生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宁丹臣挑眉轻笑道,“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勉强算是夏小玄的家属。”   他玩游戏那会儿,可是把夏玄当儿子养了一段时间,养崽,也是一种家属关系吧。   在场的雌虫瞳孔地震,赵兰泽一只雄虫更是难以置信。   宁丹臣瞟见他难以置信的眼神,意识到自己无形间击退了一名他单方面认为对夏玄别有所图的家伙。   夏玄默默扶额,在这一刻,产生了名为绝望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把夏玄当崽养那不就是家属吗?   宁哥,一款有贼心没贼胆的纯爱战士。 第58章 察来   宁丹臣眼神澄澈真挚, 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暧昧的意思。   夏玄相信他不会乱说话,一时间竟开始思考夏初的亲戚关系里有没有宁丹臣这号雄虫。   他的手肘轻轻碰了碰宁丹臣,压低声问:“你是我雌父那边的亲戚?”   宁丹臣缓缓转过头, 惊奇地看着他, 完全没想到夏玄的脑回路会神秘如此。   夏玄读懂他眼神隐藏的含义, 默默把锅全部推给了赛尔斯:“你没事干就出去打异兽,少胡思乱想。”   赛尔斯:“???”   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啊!   在场雌虫沉默不语, 赵兰泽不再难以置信,反而和若泽一同用欣慰的眼神看着宁丹臣和夏玄。   最后是诺艾尔打破了尴尬的沉寂, 这名护卫队队长在此刻展现了惊人的成熟与稳重:“我们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路线与规划吧。”   “赛场出现高阶三级异兽在意料之外, 接下来的赛圈估计也会随机冒出来。赛事负责老师到现在没有通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角落的若泽幽幽开口:“比赛监控出问题了哦。”   夏玄看向宁丹臣, 宁丹臣点了点头。   游戏里面的监控全部做了手脚,赛场外的负责老师只会看到他们在正常与异兽战斗,却不会看见高阶三级异兽现身。   军校生们的求救信号也发不出去, 只有到比赛结束赛场开放那天才能离开赛场。   宁丹臣试过恢复信号和监控, 很显然他遇到了阻碍。   按他能在帝国星网乱来的能力, 无法修复只能是因为权限受阻。   游戏助手和游戏系统都站在他这边, 居然还能叫其他家伙钻了漏洞, 卡住了他的权限。   宁丹臣滑动光屏, 料想是这段时间自己的主线任务没有进展, 连带着权限都不能开放的缘故。   “各位接下来要自行判断了, 遇到高阶三级异兽,不要逗留, 直接跑。”宁丹臣看着地图里四处乱窜的高阶异兽, 叮嘱道。   “第二赛圈暂时没有, 越深入中心越要注意。其他队伍, 估计有几支遇到高阶异兽了。”   他的视线落在虚空,夏玄已经看习惯,其他雌虫则是一副疑惑。   “宁一的精神力是A级,能探测到异兽踪迹。”夏玄解释道。   一个A级精神力雄虫!   诺艾尔脸色一变,帝国的A级雄虫少得可怜,全都有名有姓登记在册。他虽然就读契索军事学院,家里也勉强算得上贵族,对那些高贵的雄虫有所耳闻。   首都可没有一家姓宁的贵族!   这名雄虫究竟从何而来?   宁丹臣站在夏玄身后,手伸向他的装备包,从里面摸出一堆药剂和营养液扔给狼狈憔悴的雌虫们:“打理好自己,比赛还在进行中。”   装备包里有什么夏玄一清二楚,这会儿摸出一大堆的药剂营养液,想都不用想是宁丹臣奇妙的虚空取物能力。   宁丹臣见诺艾尔他们乖乖处理伤口进食,又看向夏玄,视线落在年轻雌虫空荡的脖颈上。   那枚精神力保护吊坠在夏玄面对高阶异兽时用掉了,一次性的东西不长久,宁丹臣要再给他一个。   尽管夏玄已经是A级觉醒者,他仍旧不放心,就像第一次送孩子出远门的家长那样操心,生怕夏玄在外头又被欺负。   却全然不考虑只有夏玄欺负别人的可能性。   脑袋传来熟悉的刺痛,片刻后,一枚蝴蝶样式的吊坠出现在他手中,中央镶嵌一颗松石绿宝石。   宁丹臣脸色发白,将保护罩戴在夏玄的脖颈上:“我要去处理别的事情,你们先继续比赛。”   雌虫们整装待发,夏玄却满脸忧虑:“你要……去哪儿?”   “只是去处理一个无关紧要的家伙,很快回来。”   宁丹臣拍拍他的肩,往山洞外走去,没过多久,身影便消失在繁茂的山林之中。   “夏玄,”诺艾尔走到他身边,“首都星没有一家姓宁的贵族。”   高等级雄虫都是珍惜物种,全都保护在首都星上,享受最高等级的待遇。   他们的婚姻对象名单上,全部都是财力实力过硬的高等雌虫。那些雌虫们前赴后继,只为博得高等级雄虫们的欢心。   宁丹臣这等能力突出基因优异的雄虫,就算身份是最高级别保密,也不可能不走漏一丝风声。   诺艾尔敢确定首都星没有一名姓宁的A级雄虫。   “我当然知道。”夏玄低声回应他,“宁一他不属于这。”   诺艾尔只当他认为宁丹臣应该在首都星生活,但夏玄清楚字面意义如此。   宁丹臣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的漏洞太多,夏玄想不猜到都难。   可年轻的雌虫只当自己不知道。   **   契索军事学院。   雄虫的宿舍是整所学院装修最豪华的地方,全部都是单间,帝国严苛的雄虫保护法没有雌虫愿意挑战。   上了年纪们的军雌更是明白这一点,对待雄虫的问题上慎而又慎。   尽管有些雄虫的基因低等,对于帝国的生育率没法做出更大的贡献,但他们仍旧被契索军事学院的校领导们当成了宝。   察来也是如此,不过他比其他C级雄虫更有优势的地方在于他的雄父是莱尔星十九区的区长,雌父则是莱尔星军区的一名高级士官。   大三及以下的雌虫们都去参加军事训练,学院内空空荡荡,只有几名雄虫在。   察来在校外花天酒地一番后晃悠悠打开了宿舍大门,他身上还带着混乱的雌虫信息素,整只虫透着淫.靡的气息。   他睁着迷迷瞪瞪的眼,却看见一个黑发的虫坐在他的书桌前,饶有兴致地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弄他书桌上的崭新教材。   察来粗鲁地甩上门,大着舌头质问这只陌生虫:“你是……是谁?为什么在我的宿舍?”   他身上酒气四溢,直扑黑发虫的脸,对方神色不变,那双漂亮的含情眼里眼波流转,说话像是含了蜜似的:“当然是来找你的。”   “下午好,察来先生。”   察来睁大眼,才发现对方的脖颈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虫纹。   学院唯一没虫纹的D级雌虫夏玄去军事训练了,看来这位黑发虫是只雄虫。   察来紧绷的心一下放松——他实在叫夏玄的精神力攻击吓怕了,甚至对所有黑发无虫纹的虫都产生了阴影。   却仍乐此不疲找黑发D级的普通雌虫寻欢作乐,只有这样,他似乎才能达到了报复夏玄的目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都是雄虫,大方点。”   察来四处张望,随后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姿态歪歪斜斜。   他打量着面前这只黑发雄虫,对方的等级评估不出来,没有释放任何信息素和精神力,但看情况不会低于C级。   黑发雄虫生了张漂亮脸蛋,衣着休闲,看模样就知道是锦绣堆里富养出来的,想来基因等级也差不到哪儿去。   察来忽地生出一种厌烦嫉恨的情绪,这种嫉恨没由来,他可是第一次见到这只黑发雄虫。   “你到底有什么事?”他的耐心告罄,粗着嗓子发问。   黑发雄虫闲适地坐在书桌前的软椅上,神情没有变化,通身气质却一变,仿佛身下那张椅子是张王座,而这间宿舍成为了他的王国。   他仍旧带着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察来的背后蓦地冒出冷汗,在不算冷的温度里打了个哆嗦。   “不必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黑发雄虫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   察来悚然一惊,酒意尽数消退,他终于想起这道熟悉的声音来源何处。   夏玄入学那日,他去羞辱那只D级雌虫时,精神识海陡然传出的威胁话语就是这个声线。   “你……你想做什么?”   他哆嗦着往床角缩去,色厉内荏大吼:“离我……离我远点!”   “老师呢?他不会不管的!”   “你一个C级,而我是A级,你觉得雄虫保护协会会保谁呢?”黑发雄虫终于动了,他从那张软椅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察来。   察来下意识拿起枕头砸向他,将威胁换成了哀求:“夏玄那种雌虫有什么好的?你放过我,我给你介绍更多漂亮的雌虫!”   黑发雄虫轻而易举接下他软绵绵的攻击,像是拿住什么脏东西,他露出几不可察的嫌恶,将枕头拍落在地。   “你要从哪儿找到一个独一无二的‘夏玄’呢?”他问道,不再继续维持那副虚假的甜腻笑脸,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冷意。   察来对夏玄的龌龊念头,他看见一个字都觉得恶心。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一个NPC而已,还不值得大动干戈。”   黑发雄虫慢悠悠道,深棕色的双瞳望进察来惊恐的眼底。   “毕竟有时候活着可比死了要痛苦。”   察来的精神识海发出令他牙酸的吱呀声,像是电锯切割骨头的声响。   他从床上滚落在地,不断发出哀鸣,挣扎抬起头,在发黑的视线里看见黑发雄虫平静而又冷酷的神情。   几秒后,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黑发雄虫跨过他,走出了宿舍。   “玩家还真是残忍。”游戏助手的机械音伴随察来的哀嚎,显出几分阴森。   宁丹臣抽出一张湿巾,仔细擦拭十指,“啧”了一声:“脏死了。”   十指来回擦拭两遍后,他丢掉湿巾。那张湿巾在空中轻飘飘打着旋化成灰烬,消失在空气里。   宁丹臣的眼皮掀了掀,声音平静冷酷,和夏玄交谈时的温和表象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游戏NPC,何必这么重视。”   “他们对我而言都是无用的数据而已。”   游戏助手沉默了片刻,语气音调成了一条直线:“那夏玄呢?”   它总是用游戏玩家称呼宁丹臣,不断地加深这是一个游戏世界的设定,那么宁丹臣会想些什么?   宁丹臣沉默了一瞬,方才冰冷的双眼里多了一丝动容:“他总归是不一样的。”   “这样么?玩家真的这么想吗?”   游戏助手锲而不舍地追问,察来发疯的尖叫被关在门后,宁丹臣眼里的动容消失了。   他冷漠地警告游戏助手:“不要随意试探我。”   作者有话说:   中二男·宁丹臣   坐在王座上什么的,真的好羞耻   *感觉这也算是宁丹臣性格恶劣的一面,他自始至终就没有把除夏玄以外的角色当成真正的存在   宁丹臣,个性超糟糕 第59章 包围   “打得真激烈。”处理完察来的宁丹臣坐在树上, 晃荡一双腿,悠哉悠哉看夏玄持着光刀在中低阶异兽群中游走。   小雌虫精神力全开,手上光刀斩杀不停, 片刻间倒下大片异兽。   他觉醒之后身体素质又上升一个台阶, 比原先更加凶猛, 治愈没多久的伤根本拦不住他战斗的行动。   诺艾尔和楚瑛他们配合他,一同将剩余的异兽屠杀殆尽。   最后一只中阶异兽的尸体倒下, 夏玄收回半虫化状态,骨翅一并收拢在背后。   赛尔斯在战斗结束后才有时间为夏玄的精神力与虫化能力感到震惊:“夏玄, 你不是……D级吗?”   夏玄甩掉手上粘腻的血, 忽地,一张湿巾飘到他掌心, 他抬起头,宁丹臣坐在树上冲他挥了挥手。   他拿起湿巾慢条斯理擦拭手指,淡淡道:“意外而已。”   “你这意外得也太快了吧!”赛尔斯滋哇儿乱叫, “哪有从D级直接窜到A级的啊!”   他看起来是个嘴欠瞎撩拨虫的家伙, 组队近距离接触后夏玄将他归在了傻大个的队伍里。   卡明莱的霍森都比他聪明一点。   夏玄闭上眼缓了缓, 尝试将赛尔斯的噪音踢出脑海, 深吸一口气道:“所以是‘意外’。”   他明显不愿多谈, 赛尔斯也不会不识趣地继续追问, 转过头看夏玄的骨翅猜他的种属。   “看样子是蝶属诶。”赛尔斯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的骨翅, 摸着下巴煞有介事评价, 被夏玄用刀柄敲了下脑袋:“专注比赛,别猜了。”   “好疼。”他看样子是真的摔断腿也一并把脑子摔坏了, 初见夏玄时的倨傲都没了影儿。   若泽推了推眼镜, 手肘戳戳一旁发呆的默里:“成年后也会有二度觉醒的情况, 那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清醒?”   默里因他的动作缩了缩身躯:“我什么都不会……”   赵兰泽冲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视线落到他的虫纹之上,还是不能理解一只已觉醒有虫化能力的B级雌虫哪儿来的脸说自己什么也不会。   若泽沉默地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跑向清理战场的夏玄,提出无比过分的要求:“夏玄,比赛结束后让我研究一下你。”   黑发雌虫面无表情盯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用光刀捅穿他的脑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出来,在若泽眼前晃了晃。   是宁丹臣。   “同学,好奇心不要那么重,”男人不知何时跳下树,晃到夏玄的身边,粗粗看过去几乎是将夏玄护在怀里的强势姿态,“不该研究的少探究为妙。”   若泽眼里闪过异样的光,他故作玄虚,压低声道:“没办法,就像当初的信息安全装置,我对现在的夏玄可是充满好奇心。”   宁丹臣挑了挑眉,歪过头思考了一阵后耸耸肩:“你不要后悔就是。”   “当然不会。”若泽笑容灿烂,他的个性与木讷的外表完全相反,此刻锋芒毕露,被黑框眼镜遮挡的试探性眼神全数暴露。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夏玄出言打破宁丹臣与若泽间的交锋,皱眉问道。   这两个家伙间的气氛太过古怪,从若泽提出“研究”后宁丹臣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   夏玄能很清楚感知到他身旁,宁丹臣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   那双眼在笑,但绝对没有愉悦的意思。   若泽摇摇头:“只是宁一不想我‘研究’你。真是一只占有欲很强,超爱吃醋的‘雄虫’啊。”   研究与雄虫两个词他特意加了重音。   像是刻意打趣他们两个,他并没有发挥自己往日的情商水平,揶揄脱口而出不带停顿。   宁丹臣的手搭在夏玄的肩膀上,手指缓慢敲了敲他的肩峰,强行将黑发雌虫调换了方向,推着他离开:“什么哑谜也没有哦,我就是单纯‘吃醋’而已。”   男人嘴上还在讲些促狭话,却转过头对若泽留了个警告的眼神。   不、要、轻、举、妄、动。   他的嘴唇无声动了动,缓慢吐出几个字。   若泽看懂了,冲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赵兰泽默默打量他们三个之间的机锋,半晌后对若泽道:“还是不要随意挑衅高等雄虫比较好。”   “就算是雌虫,戏弄雄虫的雌君也是越界行为。更何况……宁先生不是什么好惹的虫。”   若泽一脸无所谓道:“正因为他不好惹,所以我才要挑衅他。”   他转过头,忍俊不禁,“再说了,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两个是一对?”   赵兰泽无语地看着他:“……你的逻辑好古怪。”   他停了会儿,望着宁丹臣和夏玄的背影,低声道:“你们雌虫应该看不出来,但对雄虫而言其实很显眼。”   若泽正在摆弄他的眼镜,尝试调高清晰度,闻言问了声:“什么?”   “宁先生的精神力,将夏玄全部包裹,变相成为了信息素保护。”赵兰泽道。   “很少有雄虫会选择这么做。常日里用精神力去梳理雌虫的精神识海,让他们在发情期能稍微好过点,降低精神力暴走的概率。”   “雄虫毕竟高贵嘛。”若泽吹掉眼镜上的灰,平淡地说。   赵兰泽看着他的侧颜,话里有些失落:“不是因为高贵。”   见到若泽讶异的眼神,这只年轻的B级雄虫不甚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是因为太多了啊。”   “要付出太大代价了。”   他的声音逐渐变轻,最后几不可闻。   若泽瞥了他一眼,摘下黑框眼镜的雌虫其实有副很英俊的眉眼,深红的瞳孔压迫感十足,更别提与深红相配的银白发色。   “减少数量不就行了。”银发雌虫重新戴上黑框眼镜,压下过分外露的锋芒,随口说道。   赵兰泽笑了笑,“要是能选择就好了。”他说。   若泽像是没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对前方催促他们的诺艾尔大喊道:“来了!”   “走吧。”他对赵兰泽说。   **   宁丹臣并不清楚自己的精神力无时无刻不在保护夏玄,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精神力一直处在外放的状态,形成铺天盖地之势,将年轻的雌虫彻底拢在羽翼之下。   游戏助手选择了沉默,并没有对他无意识的精神力使用发出警告。   他的手还搭在夏玄的肩上,黑发雌虫并没意识到他的包围,反而看向他,一张脸认真正经:“现在可以说了。”   宁丹臣轻敲他的肩峰是个暗号,潜台词是“之后会说明”。   夏玄明白暗号,于是乖乖保持了沉默,直到离队伍有段距离才开口,让宁丹臣给他解答疑惑。   “嗯……”宁丹臣沉思了一会儿,有些不正经道:“难道我就不能是真的因为吃醋吗?”   夏玄蓦地陷入沉默,像是被他噎住一般无奈地说:“你不会。”   他盯着宁丹臣的双眸,笃定地重复答案:“你不会。”   “不要把我看的太高尚,觉得我是个不会吃醋的圣者。该有的情感我可是一分不缺。”宁丹臣扬眉道,“只不过确实不是因为这个。”   夏玄的眼里划过了然,古井无波略带僵硬的脸不动声色放松下来。   宁丹臣哑然失笑,知晓他方才的笃定是装模作样。   他收回还搭在夏玄肩膀上的手,指了指自己的额角。   下一秒,他的声音出现在夏玄的精神识海里。   “若泽大概已经猜出我到底是谁了。”宁丹臣沉声道。   夏玄在精神识海回应他:“他……一直给我很奇怪的感觉。”   宁丹臣心说搞不好是个手里有剧本的家伙。   方才与若泽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次交锋,所谓的好奇与探究,都是对他不属于本世界的一种猜测揣度。   他是借着夏玄来试探他。   夏玄早先与宁丹臣交流并不避讳若泽,但若泽从未有过异样表现,只是把宁丹臣当做了夏玄的网友。   但今日,很显然他起了疑心。   若泽的档案里写着是个搞科研的天才,在提出疑惑并解决问题一事上,他有太多的可供选择方案。   头脑就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准确推演出各种结果,最后用看起来木讷实际上锐利的眼神揭穿所有漏洞。   宁丹臣眼睫微垂,若泽在试探他,他何尝不是在试探对方。   甚至询问了游戏助手。   游戏助手为他做出了解释:“若泽是普通雌虫,玩家大可放心。”   这只C级雌虫没有被替换,没有被洗脑,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有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时间加持。   宁丹臣打开游戏内若泽的档案,细细翻阅,片刻后收起了光屏。   虫族世界里有祢虹这样奇特的角色,多一个若泽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更何况还是少见的识时务的聪明虫,能为夏玄带来助力。   尽管他怀疑对方知道什么,关于游戏,关于祢虹。   若泽这只雌虫从头到脚都写着古怪两字。游戏助手对他的评价却是普通,值得信赖。   精神识海被各式各样的资料信息包围,宁丹臣暂时将那些东西放一边,转而去引导夏玄的问话,让黑发雌虫说出自己的看法。   “奇怪在哪里?”   “那种洞察一切的感觉,很恶心。”夏玄耿直地说。   小雌虫在某些时候嘴巴毒的可怕。他的寡言不代表不善言辞,正正相反,他很会说刻薄话。   这点意外与张扬明艳的容貌对应上。   “噗嗤。”宁丹臣忍不住笑出声,“这样看我岂不是也很恶心,‘洞察’一切。”   他身为游戏玩家,掌握了夏玄的绝大多数情况,说句“洞察一切”不为过。   夏玄愣了愣,迅速改口:“若泽很恶心。”   队伍后方无辜的若泽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一个占有欲超强的醋坛 第60章 结巴(倒v结束)   “你还好吗?”赵兰泽担忧地看向连打两个喷嚏的若泽。   银发雌虫揉揉鼻子, 带了点鼻音说:“雌虫的身体素质你不用担心,反倒是你自己,多注意一点。”他停了停, 神色莫名, “估计是夏玄在骂我。”   赵兰泽:“?”   队伍最前方, 被他指责的夏玄打了个喷嚏,宁丹臣转过头递给他一张纸巾, 笃定道:“肯定是若泽。”   “这怎么判断出来的?”夏玄擦了擦鼻子,对宁丹臣的奇妙发言感到疑惑不解。   宁丹臣摆摆手, 告诉他只是一个没有多少用的都市传闻而已。   “打喷嚏, 除了感冒,就是有谁在想你, 或者在骂你。”提到没有根据来由的判断,男人笑了笑,极其顺口地继续说:“你现在在我旁边, 我不用想你, 那就是某个家伙在骂你, 随便一想, 估计是若泽。”   他朝队伍后面偏了偏头:“你可以看。”   若泽和赵兰泽并肩行走, 视线时不时飘到他们身上, 嘴里念念有词。   宁丹臣极其霸道地告诉夏玄这个世界只有他会想夏玄, 其他家伙的“想”都不作数, 全都得归到“骂”的行列里去。   他自己口嗨习惯,从不会倒回去解释, 当然也不排除是有故意为之的因素。不过对着夏玄, 所有的话大部分都是出自真心。   夏玄不甚自然地转过头, 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若泽, 迷茫的双眼却暴露了他尚在震惊之中的思绪。   他至今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宁丹臣能那么平静地说出无比羞耻的话。   宁丹臣敲敲他脑壳:“我没有羞耻心那种东西。”   厚脸皮才能活的更好,脸皮薄的人容易吃亏。   夏玄被他逗了这么多回,再迟钝也该起疑心了。他盯着宁丹臣的双眸,声音有些冷:“宁丹臣,你全部都知道吧。”   见他这副样子,宁丹臣知道自己逗小雌虫逗过火了,点头慢吞吞说:“对哦,我全都知道。”   夏玄心里在想什么,他全部都知道。   夏玄的脸上闪过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他面无表情和宁丹臣对视,维持自己的冷淡,几秒后,这只年轻的雌虫整张脸猛地通红。   瓷白的脸红透,耳廓烫的能煎鸡蛋,头顶快要冒出水蒸气。   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宁丹臣时都没有这么害羞过。   大抵是下意识逃避行为,夏玄突然蹲下,整张脸埋在□□,把自己缩成菇状,死活不肯动了。   宁丹臣强忍笑意,逼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那张俊秀的脸五官便显出几分狰狞。   他勾勾夏玄的衣领,尝试安慰小雌虫:“夏小玄,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也没有什么尴尬的对吧?”   他的声音因笑意打着颤,到最后实在憋不住,偏过头捂住嘴强行禁言自己,整个人抖出了波浪号。   游戏助手在他的精神识海里鬼叫,完全没克制住吐槽的想法,不断对宁丹臣做出个性恶劣的评价。   “你是小学男生吗?!”它最后阴阳怪气道,被宁丹臣摁进了汪洋大海,强制闭嘴了。   夏玄脸更烫,整只虫像是泡进了岩浆。他这个时候才显出几分符合年纪的青涩与稚气,话音沉闷:“我缓一缓。”   宁丹臣知道,意味着他在心里想的所有羞耻念头原封不动全都暴露给了当事者。   包括他喜欢宁丹臣。   夏玄猛地站起身,结结巴巴问宁丹臣:“那个……我……那个……不是……”   他要说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我喜——   “夏玄!”诺艾尔冲上来打断宁丹臣和夏玄之间若有似无的尴尬气氛,学院护卫队队长神色凝重,喉间像是被什么挤压,声音显得无比滞涩。   夏玄收起所有旖旎想法,方才还极其羞耻,脸红尴尬的年轻雌虫重新回到冷硬军校生的壳子里,冷声问:“发生什么了?”   诺艾尔正色道:“情况不对。似乎出现了某种威压,像是高阶一级异兽,我怀疑——”   一旁的宁丹臣皱起眉,话语与诺艾尔的重叠在一起:“个体赛的怪物又出现了。”   夏玄神色一凛,那只怪物在个体赛中给他带来多大麻烦他至今记忆犹新。   宁丹臣打开游戏光屏,军校生的队伍在地图上四散开,代表异兽的标注四处逃窜,连高阶四级异兽都在试图逃离。   不远处传来杂乱无序的踏地声,那是异兽逃亡的声响。   游戏助手从精神识海中冒出来,带着湿气的机械音删除了所有打趣语态,正式又谨慎:“建议玩家迅速离开本区域。”   “地图具体方位不受控制。”   宁丹臣打开后台,他加了一串时间延迟的代码,借机拖延时间。   在与游戏息息相关的浩瀚数据之海中找到漏洞简直天方夜谭,更别提漏洞还有可能做了伪装。   他并不准备现在去处理那只怪物bug。   精神力迅速外扩覆盖整个第二赛圈,尝试追踪那只怪物的具体位置。   宁丹臣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的笑意被冷峻尽数取代。   山林开始震颤,地面出现裂痕。身体不受控制开始晃动,追踪已久的恶兽就在他们的脚下!   “夏玄!”黑发青年大喊道,下一刻,蓝紫色的骨翅展开,在日光下发出绚丽夺目的色彩。   夏玄长臂一捞将宁丹臣拦腰抱起飞至半空。   地面土雾翻涌,一只巨大的异兽在大地的裂隙间翻滚,脊背上深灰色的鳞片反射无机质般的光。   宁丹臣驱散土雾,那只怪物的身形得以全部显现。   诺艾尔扇动骨翅,话里满是惊异:“那是什么东西……”   迄今为止的教学中从未教授过那样的异兽,军部也不一定有相关资料。   在场的军校生有一个算一个,对着怪物庞大的身躯目瞪口呆,全然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石斑山林模拟赛区,会有一只高阶一级异兽。   甚至可能远超一级。   “就一所来自低等星球的倒数军校举办的学院军事训练,何必大动干戈,用一只高阶一级异兽来做我们的对手,是要让我们死吗?”   队伍里一只C级雌虫说道。上回一支队伍十只虫打一只高阶四级异兽都险些小命不保,更别提今日直接对上高阶一级异兽。   诺艾尔神色不明,大概在思考是否是个体赛出现的那一只。   宁丹臣垂眼看地面翻身的异兽,低声喃喃:“祢虹看山海经了?”   半空风大,夏玄只听到他零碎的话,偏过头问道:“山海经是什么?”   “逃出去以后再和你说。”宁丹臣说。   赵兰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了良好心态,他缩在若泽怀里,弱弱道:“那只异兽看样子也没有攻击我们的意图……”   他话音未落,异兽翻滚盘旋后抬起生了四只眼的脑袋,冲着他们大张嘴,露出漆黑的喉咙与血色的獠牙,毫不犹豫嘶吼出声。   高阶异兽的咆哮自带精神力攻击,精神识海抵御能力弱的直接双耳出血,身形也跟着一晃,在半空摇摇欲坠,骨翅颤颤巍巍扇动,强撑着躯干。   若泽晃了晃,险些带着怀里的赵兰泽一起摔地上。他咳出一口血,无奈道:“赵兰泽,你在赛场还是少说话为妙。”   净说些触霉头的。   夏玄自身突破精神识海的禁锢后精神力等级一跃A级,虽然不能发挥出绝境时的全部力量,在与高阶异兽的精神力对抗中也有一定的防御能力。   更别提宁丹臣还在护着他,给他的精神识海又上了一层保护罩。   骨翅扇动,他又向上飞了一段距离,直到和异兽构筑的精神力场边界相碰,他才放弃飞离的念头。   他的手搂着宁丹臣的腰,免得这只漂亮“雄虫”一个不稳从半空掉下去。   被保护的宁丹臣还有点新奇,搂着他腰的那只手夏玄做了虫化处理,钢铁般坚硬稳固,最大程度上保护了宁丹臣。   就是箍得紧,扎肉,有点疼。   宁丹臣的手指轻抚过利爪,和夏玄打商量:“夏小玄,我们松下力道怎么样?”   他的腰向他发出求救信号。   夏玄的注意力稍稍从战斗中抽出一点,慌张和他道歉:“抱歉。”   手上力道跟着一松——差点把宁丹臣丢下去了。   宁丹臣暂且没给自己加会飞的能力,尽管对他而言停留在半空不是难事,但很麻烦。   还是让夏玄继续带着他比较合适。   气氛紧张,在场十只虫加宁丹臣一个人全部被地面这只高阶一级异兽展开的精神力场彻底包围,成了瓮中之鳖,往哪里逃都是死路。   倘若周若明在这,大概会拼命和异兽厮杀,借此逃开宁丹臣的气氛调节环节,以免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烂话。   对他而言,宁丹臣可比异兽恐怖。   但现在这里只有一堆被异兽的精神力攻击得七荤八素的虫族们,因此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离宁丹臣最近的夏玄自然成为第一个,同时也是最后一个享受轻松气氛的雌虫。   “夏玄。”宁丹臣喊道,他想起被诺艾尔打断的话题,于是决定以这个为切入点,分散注意力,缓解夏玄的紧张心情。   “诺艾尔没来前,你要和我说什么?”   夏玄有些错愕,之前说着遇到高阶一级异兽赶紧跑的也是宁丹臣,如今在异兽前神色淡然的也是他。年轻的雌虫懵然:“说什么?”   宁丹臣在异兽下一波攻击到来前加快语速,再次问道:“诺艾尔没来前,你要和我说什么?”   刨根问底,好学精神极其强烈。   夏玄耳廓通红,不敢在心里透露任何想法,眼神乱飘就是不愿看宁丹臣。他磕磕绊绊地说:“没什么。”   “真的?”   宁丹臣摆明不信,夏玄当时支支吾吾,一定有话同他说。   “没——糟糕!”夏玄话到嘴边急促收回,抬起手击开不知从何而来的石块。他带宁丹臣躲开异兽的攻击,竖针状的瞳孔带着几分凶性。   问话第二次被打断,宁丹臣厌烦地看着地面翻滚的异兽,恨不得亲自动手攻击。   他马上就能问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一个竞猜:请问宁哥知不知道夏小玄喜欢他?   答案随机,前三名有奖励(bushi)   入v三更,山山不骗人! 第61章 呼吸(三合一)   似乎老天也拦着宁丹臣追问到底, 接下来的时间他根本没功夫和夏玄谈及战斗以外的东西。   异兽的攻击一刻也不带停歇,它就像不会疲倦的永动机,对可怜的军校生们施以威压。   夏玄带着宁丹臣迅速躲闪开异兽的攻击, 装备包剩余的一枚粒子炮发挥了作用, 远程投掷砸向异兽。   无奈高阶一级异兽都是铁皮铜骨, 一枚粒子炮根本不起效,甚至惹怒了异兽, 叫它的攻击愈发凶残。   宁丹臣被夏玄搂着,体验了一把天地颠倒的感觉, 整个人像是滚筒洗衣机里的猫, 又是炸毛又是犯恶心。   他不能使用精神力攻击,被夏玄勒着又不好拿武器, 一双潋滟桃花眼都黯淡无光,失去了神采,还要费尽心思在冷风与土雾中维持自己的形象。   夏玄战斗的身姿闪耀, 他没事干就会安安静静坐着欣赏。今天在最佳观众席, 但他只想跑。   地面翻滚的高阶一级异兽生了大约百对足, 头部呈现三角状, 顶部有两双眼, 全身覆盖深灰色的坚硬鳞片, 身体的中段是两对嶙峋狰狞的骨翅, 尖刺如同混乱的树枝那般横生, 骨翅之上覆盖一层薄膜。   宁丹臣的视线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夏玄空中翻跃飞旋的动作让他在看清楚异兽模样这件事上实在有心无力, 开了放大场面的光屏都不行。   两对骨翅半拢在异兽的背后, 看不出大小, 直至被这帮发动攻击的军校生惹怒之后, 异兽拱起脊背,像一座跨越海面的大桥,骨翅如同主塔与悬索那般彻底张开。   与他相比,虫族背后的骨翅只能算作虫崽玩闹的小玩具。   异兽抬高半身,在骨翅的帮助下直立。夏玄搂着宁丹臣,险险避开突出的尖刺,贴着其中一对骨翅的尖端飞过。   他眼尖,赛尔斯和楚瑛他们被击落了,若泽不知踪影,懦弱的默里老早就昏迷,掉落地点未知。   异兽光是从土坑中“站”起,就将他们一支队伍冲得七零八落,半空如今只剩他和诺艾尔。   还有快吐了的宁丹臣。   他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虚无缥缈:“夏玄,精神力……力场会耗费大量精神力,就算是高阶一级异兽也有耗空的时候。”   “力场会出现一刻波动,抓住时机在那一刻攻击异兽的精神识海,收束力场。”宁丹臣如同溺水的人一般,费劲伸出一只手滑拉光屏找资料。   游戏助手怕夏玄没命,也怕宁丹臣命丧黄泉,异兽现身的瞬间就对它进行了数据分析。   这只非自然情况诞生的怪物兼具异兽与战舰的特点,一只抵得上千军万马,攻击也非无的放矢,而是抓住机会,用巧妙的方式释放力量。   它明明是纯粹力量本身,居然生出了智慧将这份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夏玄咬牙挡下异兽的骨翅,右臂发麻连光刀都握不住。宁丹臣大吼道:“夏玄,放我下去!”   “我在这只会碍事!”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现在不能使用精神力帮夏玄忙,暂时又拿不出武器,就是单纯的阻碍,会影响夏玄发挥。   年轻的雌虫抱住他的力道,像是要把他融进骨血里。方才挡下那一击让夏玄的右臂肌肉撕裂,鲜血洇湿黑色作战制服,他咬牙道:“现在不行!”   下方异兽的攻击形成天罗地网,还有扰乱视线升腾的土雾,上方是精神力力场,他无法使用精神力形成屏障,将宁丹臣送到合适的安全位置。   异兽咆哮声中,夏玄似乎听见赛尔斯的鬼叫:“疯了吗!这只异兽怎么还会发射光炮!”   黑发雌虫瞪大双眼,身后的骨翅打颤。诺艾尔失去踪影,面对光炮的只剩下他和宁丹臣。   “真的疯了。”夏玄低声喃喃,对契索军事学院的疯狂感到震惊。   这种投用于战事的东西用在他们这群军校生身上真是大材小用,说不准在场所有虫的价值加起来都不如它一个。   现在他们直面战斗武器,一时间只剩下震撼。   宁丹臣忽地意识到不对,这道白光有问题,不仅是光炮那么简单。   光屏上信息模模糊糊跳出来,他只捕捉到了“精神力污染”几个字眼。   他攥住夏玄搭在他腰间的利爪,厉声道:“夏玄,闭眼!”   世界忽然陷入沉寂,只余刺眼白光,笼罩整片山林。   夏玄在这片白光中思绪忽然变得混乱,精神识海中花海逐渐枯萎,枯骨从地底浮现,鲜血从泥土中上涌。   到处都是异兽的嘶鸣。   下一秒,他又站在雪白的宫殿之内,上方传来恢宏的回音,他听不真切,唯有“夏初”二字最清晰。   场景再次转换,他站在十岁以前居住的房子客厅内,看六岁的自己搭着一副积木,将积木筑成高楼后伸出食指推倒,在废墟之上重复盖楼推楼的动作。   他头痛欲裂,尖刺似乎捅穿了他的眼球与大脑,不断重复愈合刺伤的环节。   混乱白光里,又传来夏初的指责。   “你诞生后我就该杀了你,怎么会有如你一般懦弱无能的雌虫!”   明明是你先懦弱抛下我离开!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夏玄只能听见如同污染般重复的噪音,他在幻境中面对枯萎的花海,鲜血乱麻似的缠在他身上。   他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记不起来,一切都开始模糊,所有的色彩混进一只桶里,变成污浊的黑。   世界颠倒变换,他脱离花海,进入了昏暗的宫殿卧室间。宫殿窗外是黑色雨夜,电闪雷鸣,暴雨咆哮。   他站在帷幕之后,眼前一片血雾,血雾前方,有只虫举起长刀,狠狠刺入了另一只虫的后心。   凶手抬起头,瓷白的脸上全是飞溅的血液,冲他露出诡异疯狂的微笑,犬齿上沾染血肉,手中的长刀鲜血淋漓,一滴一滴汇入下方尸体。   血液流淌成泊,暗色之中泛起诡异红光。尸体抬起流着血泪的脸,那双熟悉的桃花眼不含任何情意,只余怒火,薄唇张合吐出怨言,指责他的懦弱无能。   “你为什么要杀我。”   窗外雷电闪过,映亮宫殿一角,他看清了凶手与受害者。   那是他自己与宁丹臣。   他杀了宁丹臣。   夏玄颤抖着丢下不知何时到他手上的长刀,他的掌心全是从宁丹臣伤口中流出的粘腻的血,糊在肌肤上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他尝试用作战制服的下摆擦拭,鲜血却越擦越多,从他的指缝间流淌而出。   会给他递湿巾的宁丹臣倒在血泊中,望向他的双眼充满怨恨。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不是我做的!   夏玄想要对着他大喊反驳,双唇却像是上了胶水紧紧粘连,稍稍张开便会血肉模糊。   声带被切断,他说不出话,只能跌跌撞撞膝行到宁丹臣的尸体旁边,捂住后心伤口的手止不住发抖。   血仿佛流不干净,源源不断涌出,将他的制服洇湿。   伤口撕裂得越来越大,尸体在他的怀中蜷缩破碎,腐肉掉落红白相间,只给他留下支离破碎带着血肉的枯骨。   他突然很想吐,酸水从胃里涌上来,眼前是一片暗红,血腥气冲进鼻腔,让他抑制不住反胃。   耳边似乎出现幻听,他在自己的干呕声中听见宁丹臣的质问,听见夏初的指责,听见察来的羞辱,听见莱尔星十九区贫民窟那群雌虫的讥笑。   他什么都听见了,却又什么都听不见。   宫殿突然变得明亮,血雾枯骨,尸体腐肉统统消失了。   看不清脸的家伙坐在最高位的轮椅上,质问声空灵轻飘:“做了那么多错事,你为什么不选择赎罪?”   赎罪?   手里的血化作幽深的泥潭,所有不知何处的怨恨成了束缚他的枷锁,将他拖入泥淖。   周身是不停歇的指责,宁丹臣捧着他的脸,温柔地问他为什么不赎罪。   “犯了错就要道歉,你该赎罪的,夏玄。”   夏玄像是被蛊惑了,泪眼朦胧地看向宁丹臣。   “我有什么罪?”他开口质问对方,声音沙哑,“我有什么罪!”   他一字一句说出口,全身都在用力,松石绿的眼瞳死死盯住那张脸:“他不会那么和我说话。”   “绝对不会。”   夏玄是宁丹臣的最优先。   他低下头,肩膀不停耸动,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笑意,到最后几乎称得上放声大笑。   “宁丹臣”疑惑不解,还在尝试说服他拿起光刀扎进自己的心口,用血肉性命赎罪。   夏玄却从泥淖里抬起虫化后的左手,利爪毫不客气挥向“宁丹臣”,将那张俊秀的脸打成破碎的烂泥。   黑影从这具伪装的躯壳中脱离,宫殿最上方,白光围绕的身影发出沉重怜悯的叹息。   遥远距离之外,看完全程的祢虹关掉了光屏。   “殿下,就这么放他离开么?”神殿禁卫军总领莲沉将祢虹推出神殿,低声问道。   “污染失效,他逃出去也在情理之中。”   祢虹坐在轮椅上,抬起指尖接住飞向他的光明女神蝶,清透如琉璃的双瞳中浮现孩子般的天真,“就这样放他走也很好。”   “我想看看,蝴蝶还能不能再次飞起来。”   他弹动指尖,目送那只光明女神蝶飞向远方,最后在日光中燃烧成灰烬。   **   夏玄重新回到噩梦环绕的枯萎花海中,一道刺目白光伴随呼唤将他硬生生从黑暗中扯了出来。   “夏玄!”宁丹臣使了巧劲掐住夏玄搂住他的手臂,将他们的姿势对调,换成他搂住夏玄。   黑发雌虫喘着粗气,力气如同涨潮涌向四肢百骸,他挣脱幻境,神志一并回笼,视线落到一旁的宁丹臣身上,下意识将头埋在对方的颈间。   活着的,温暖的,有生气的,不是鲜血淋漓的。   他们几乎忘了这是在半空,用极其别扭的姿势拥抱。宁丹臣不知道夏玄在精神污染中看见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抬起另一手放在夏玄的背上,哄孩子似的轻拍年轻雌虫的后背,口中念念有词:“全部都是假的,都是不作数的,没事了。”   夏玄紧紧抓住他后背的衣服,在他温柔的安抚中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下方异兽蠢蠢欲动,队伍其他成员生死不知,气氛紧绷,现下算不得什么谈话的好时机。可夏玄情绪不好,天塌下来都得为他让路。   游戏助手大约猜测出宁丹臣在想什么,在他的精神识海里弱弱发声:“玩家请注意任务限定规则……”   “这玩意儿可不在比赛范围内,别拿它来要求我。”宁丹臣沉声道,几乎算得上威胁,“我劝你最好还是安分一点。”   不然我把你撕了。   游戏助手自动补全后半段话,机械身体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只手,对着嘴巴的位置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借此告知宁丹臣自己绝不会多嘴。   史上最没尊严的游戏助手。   一次精神力攻击不成,异兽并不肯放弃。三角状头部的四只眼睛紧紧盯着相拥的宁丹臣和夏玄,精神力立场大幅波动,发出第二次的精神污染——   风忽然停了,时间静止,一切动静消失,白光再也无法前进分毫,硬生生停留在原地不动。   万籁俱寂,宁丹臣的双瞳呈现竖针状,隐隐闪过一丝红光,凶性十足朝那只异兽抛下极具威慑力的一眼,   他升起一道精神力构筑的屏障,搂着夏玄从半空降落,温柔细致梳理雌虫被汗濡湿的黑发。夏玄还埋在他的颈侧,身体微微颤抖。   “你在污染里看见了什么?”他贴在夏玄耳边问道,声音很轻,近乎气声。   夏玄仿佛听见了什么恐怖事件,惊得打了个哆嗦。   他对上白光后陷入精神污染,宁丹臣怎么呼唤都叫不醒他,甚至不能闯入他的精神识海将虫拉出来。   精神污染中的精神识海不予开放,他也就无从得知夏玄究竟看见了什么恐怖的场景,能让素来坚韧的夏玄害怕成这样。   “不愿意说关系,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什么都没发生。”宁丹臣轻抚他的骨翅根部,像是要将那绚烂的色彩完全记在心里。   夏玄还埋在他颈侧,摇摇头话音发闷:“不是……我……我杀了你。”   他语无伦次地为宁丹臣描述混乱的幻境,到最后只有一句委屈的“我没有杀了你”。   “是没有,要是有的话我坟头草都比你高了。”宁丹臣失笑道,毫不在意开起自己的玩笑。   他低下头,双唇擦过夏玄的发梢,抬手给小雌虫一个凿栗,“我活得好好的,不必那么担忧。”   “你没有错,也没有罪,少听他们废话。”他的手搭上夏玄的后颈,“再说了,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你是最优先,不要害怕,只管往前走。”   幻境里夏玄用来驳斥虚假宁丹臣的话,被他认真说出,在静止的时间里,如同宣誓般。   夏玄噗嗤笑出声,身体状态恢复稳定。宁丹臣摁住他的肩膀将他摆正,有些惊奇地看他唇角的弧度:“很少看你笑。”   黑发雌虫平时都是一副冰块扑克脸,五官稍稍移动都欠奉,拒绝给出任何弧度变化,露出笑容的时刻少之又少,更别提纯粹的笑颜。   宁丹臣对他稀有的微笑极其珍惜,上下打量都不够,还要切换镜头,远景近景中景都看一遍。   夏玄叫他看得脸发红,别扭地撇过脸不给看了,生硬地转移话题:“那只异兽要怎么处理?”   宁丹臣在后台修改数据静止时间,往下看,异兽的嘴巴张着,露出上下四排密布獠牙与黑黢黢的食道。异兽旁边是面目狰狞的诺艾尔,再往远处看是赛尔斯和楚瑛痛苦的表情。   就像是截图,刚刚好把所有角色最丑的模样截下来了,而他把夏玄拉到和他一个位面之中,脱离了时间的掌控,能随意行动。   时间静止有期限,他思索后说道:“我们去异兽体内解决。”   兼具异兽与战舰的特点,结合游戏给出的信息,宁丹臣并不相信怪物身体内部仅仅是异兽那么简单。   从外面无法攻击,精神力对抗也有限制,不知从内部入手,进入怪物体内进行大战。   夏玄应了声好,牵住宁丹臣的手直直往异兽口中飞去。   “好恶心。”异兽口中味道并不好闻,腥气很重,就像是有死鱼死蟹的厨余垃圾放置十天后混合泔水的味道。   宁丹臣摸出两个防毒面具,一个给自己戴上,一个给夏玄戴上,顺便释放精神力包裹住他与夏玄,免得顺着异兽食道滑落时,身上沾满恶心难处理的黏液。   他大少爷出身,生活喜好算不得挑剔,真叫他睡大街他也能睡。但不讲究归不讲究,一定要舒服,在细枝末节上很会吹毛求疵。   现下能用精神力挡开脏兮兮的黏液,就算浪费他也会做。   夏玄憋屈地缩在精神力保护罩里,低声问他:“直接滑下去也没关系。”   他活的粗糙,倒不在意这些。   宁丹臣侧过头看他,一脸严肃:“黏液会粘在头发和衣服上,很难处理,再加上黏液有毒素,我并不希望出去后我们两个成了筛子。”   他说粘头发会脏夏玄并不能感同身受,提及黏液有毒,这只生活粗糙并不精致的雌虫瞬间明白,点头认可了宁丹臣奢侈用精神力开保护罩的行为。   异兽内部像是看不到尽头,宁丹臣与夏玄不停下滑,许久后才触到底停止坠落。   脚下并非想象中的柔软触感,而是坚硬的地面。   异兽的身体内部真的安置了一艘战舰,他们正站在战舰的外围甲板上,往后看是鲜红跳动的异兽内壁。   “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宁丹臣环视四周感慨道。   在一只巨型异兽身体里安装战舰,将异兽的精神识海与战舰相连,简直是天生的战斗机器。   他很难不想到过往看过的机甲类作品,将人的神经与甲胄连接,发挥出甲胄的最大威力。   和当下异兽与战舰的组合有异曲同工之妙。   战舰上干干净净,又戴了游戏系统特制的防毒面罩,异兽体内的毒气并不会妨碍到行动。宁丹臣解除他和夏玄身上的精神力防护罩,走向战舰入口。   舱门处于上锁关闭状态,秘钥纹膜全部缺失,夏玄在战舰上寻找线索,宁丹臣则在精神识海里和游戏助手交涉。   机械虫形象的游戏助手移到他的瞳孔之中,对着上锁状态的舱门解析,好半晌后才憋屈地说:“最初几道密门的解锁方式是秘钥和纹膜,但最后一道锁的钥匙是血液,游戏系统无法解析。”   这艘战舰的加密方式超出了科技的范畴,牵涉到血液问题,宁丹臣没有提供血液样本,已经不是游戏助手能够解析的领域。   要想进入战舰内部切断与异兽间的精神连接,只能由宁丹臣和夏玄自行处理。   “你们的游戏设定里没有说明吗?”宁丹臣在精神识海里问道。   机械虫的表情在生产时已经固定好,此刻他竟然在它的脸上看出为难与尴尬的神情。   游戏助手磕磕巴巴道:“游戏也不是我们能全权掌控的……”   宁丹臣叹了口气,虽说早就知道游戏助手作用有限,还是免不了对这个筛子游戏的无奈:“你们游戏烂成这样,收入在哪儿?之前的那些玩家有没有对氪金表示出想法?”   游戏助手的机械眼盯着他,在诡异的沉默之中,宁丹臣读懂了他的意思。   游戏最大的收入来源,是宁丹臣这个被夏玄蒙蔽双眼的冤大头。   小助手的嘴巴动了动,还没出声就让宁丹臣堵了回去:“不用说了,我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他思索过后又对它说:“你先把前几道锁解了——对你们的重氪玩家好一点。”   游戏助手委屈巴巴解锁去了,舱门咔哒一声响,露出最后一道锁。   宁丹臣凑近看舱门左侧的血液槽,问道:“我要是随便放血进去,会发生什么?”   小助手诚恳道:“你会被炸飞。”   “这个玩笑可没有意思。”宁丹臣直起身子,撇撇嘴说。   甲板上,夏玄将四周全部检查过后,对宁丹臣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   男人指指血液槽:“前几道都解开了,就剩最后一道,要用血。”   “血液放错了,我们估计就得交代在这。”   “血液?”夏玄皱了皱眉,“什么线索都没有,怎么知道是谁的血液样本。”   宁丹臣伸了个懒腰,不着痕迹揉了揉后腰——夏玄先前勒得太紧,他总感觉腰间肌肉拉伤了。   他随口道:“那就随便输入一点血,把战舰引爆,让异兽和战舰同归于尽,我们迅速躲进安全卧室转移位置。”   他算了算,主线任务游戏助手先前发布了两个,一个是找到夏玄精神力问题的原因,并帮他将精神力恢复到C级。   精神力问题的原因很显然是夏初为了保护夏玄,以及一种历练。   至于恢复到C级,小雌虫甚至超额完成任务,直达A级,还能自由控制虫纹扮猪吃老虎。   二是帮助夏玄在联合军事训练中夺得前十名,暂且没发完成。   第一个任务超额完成,奖励到账安全卧室的使用时长会增加,他和夏玄只要在安全卧室里争取到那一段时间的机会就行。   之后再转移到安全区域。   夏玄问:“那诺艾尔他们呢?”   “这艘战舰等级序号不会低于二级,与高阶一级异兽一同爆炸,其威力至少能毁掉一整个可索星。如果引爆,除了我们,可索星上的其他公民都会死。”   帝国战舰依据威力与毁灭程度进行登记,等级越高杀伤力越高,这些在基础教育时期的课本里都有说明。   夏玄看着性子冷淡,设定里说他冷心冷性,不通情理利益优先,但宁丹臣知道他其实是个情感细腻的雌虫,感情要远比其他雌虫充沛,只是不愿意表达出来而已。   他与夏玄不同,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对虫族帝国没有归属感。   从最初到现在,包括察来的事件也一样,他从来就没有将除夏玄以外的任何角色放在心上。   夏玄是最优先,宁丹臣只保证夏玄能够安全活下去就够了。   NPC的死活关他什么事?   他极其冷漠地想到。   那一刻,他和夏玄相对而立,一道昏暗的光切分了他们之前的位置,他站在阴影中,不发一言,神情难辨。   夏玄站在亮处,望见了宁丹臣平静的神态。   他很少,或者说相见以来从未见过宁丹臣那副冷漠的神情。   其实那远称不上冷酷,那双桃花眼里依旧带了点笑意。只是他见惯了对方温柔的双眼,一时间竟无法适应。   夏玄不可避免想到幻境之中那双顶着宁丹臣脸的尸体,对他露出冷漠怨恨的表情后化作了腐肉枯骨。   在安全卧室里吃过的病号餐仿佛在胃里打架,绞痛传入大脑,喉间压抑滞涩,他克制不住反胃恶心的念头,扶住防毒面罩干呕。   胃部的绞痛又逼迫他弓腰。   视野发白,眼前似乎出现杂乱无序的光斑。他手脚发麻,呼吸不再受控制。   他的状态实在不对劲,宁丹臣踏出暗色,一脚踩上亮面,将夏玄揽进了怀里,担忧几乎满溢出来,急促问道:“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想到什么了?深呼吸,把呼吸放缓,慢慢来,不要心急。”   “刚才的方案我随口一提欠考虑,是我的问题,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你先放缓呼吸,呼,吸,呼,吸……对,就这样慢慢来……”   他的声音平缓低沉,夏玄强制压下急促的呼吸,放慢呼吸频率,却仍旧透不过气,全身无法控制地发抖。   宁丹臣放出精神力,摘下了他脸上的防毒面罩,抬手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揽进怀里,反复说安抚的话语平复他的心情。   十几秒后,夏玄的过呼吸症状才好转,双手冰冷全身发软缩在宁丹臣怀里。   他看似从异兽的精神污染里逃了出来,实际上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加上先前与异兽战斗耗费了太多体力与精神力,前几天与高阶异兽厮杀的重伤也才愈合不久,身体总归不在巅峰状态。   与宁丹臣陷入一时的沉默将那点紧张焦虑全部勾了出来,精神污染里见到的幻境直接将他卷进应激状态,出现过呼吸的症状。   宁丹臣将他揽进怀里,手掌扣在他的后颈,掌心的温度传达给他,放松他过度紧绷的情绪,另一只手则揽着他的后腰。   他没有说话,连呼吸声也刻意放轻,为了给夏玄一个完全安静的环境放松。   片刻后,雌虫才脱离无力的状态,从软弱中挣脱。他的眼尾还留了点红,双颊则是宁丹臣捂住他口鼻留下的红痕。   他一天出现两次症状直接把宁丹臣吓到了,玩世不恭的外壳完全没绷住,夏玄缓过来之后他几乎是手忙脚乱把雌虫放出怀抱。   确定小雌虫没问题后,黑发青年彻底松了口气,举起双手做向夏玄做投降的动作:“我道歉,是我的问题,你刚刚真的吓到我了。”   夏玄咳了咳,他又紧张兮兮盯着,生怕出现第二次过呼吸的症状。   “没事了。”夏玄重新将防毒面罩扣在脸上,“只是又想到幻境里的东西了。”   他的眼神躲闪,刻意不去看宁丹臣,走到战舰的舱门前,低头去看血液槽。   先前的意外状况让一人一虫都没有认真去观察血液槽的形状,如今气氛尴尬,正需要一个由头转移注意力,便纷纷观察起舱门来。   宁丹臣看了半天,缓缓道:“这个形状,像不像蝴蝶翅翼?”   夏玄半蹲,平视血液槽,根据他的猜测仔细辨认:“是很像。”   “蝴蝶要素出现过多了啊。”宁丹臣说,“夏小玄,你们家不会有什么神秘的来历吧?”   夏玄摇摇头,他的精神力突破禁锢后一些模糊的记忆也逐渐恢复,但关于种属问题,夏初的确没有和他提过。   “雌父只和我说过,我想要觉醒,就必须破茧。这算一个来历么?”   “蝴蝶的必经之路。”宁丹臣说。   夏玄将手放到血液槽上,试图通过抚摸纹理的方式找到一点线索。   很显然是徒劳,唯有指尖传来一点刺痛——   “夏小玄。”宁丹臣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压抑,“血流进去了。”   黑发雌虫看着自己放在血液槽上的手,不知何时舱门上冒出了一根针,刺破了他的手指,几滴鲜血流出,落进了血液槽中。   夏玄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宁丹臣,后者冲他尴尬地眨了眨眼。   宁丹臣:“……”   夏玄:“……”   刹那间宁丹臣反应极快揽过夏玄的腰,将雌虫带离舱门前,精神力屏障迅速开启,光屏中连进入安全卧室的通道都准备好,能在瞬息逃命。   血液落到尽头,与某种深蓝色的液体相混合,冒出沸腾的气泡,溶液的颜色缓缓变成了紫色。   咔哒——   料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气压收束后,舱门在冷风中缓慢开启。   宁丹臣与夏玄面面相觑,显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状况。   舱门彻底开启,露出战舰黑暗的内部,宁丹臣松了口气道:“看来不用一起死了。”   “为什么我的血……有用?”夏玄还在发懵中,一艘出现在高阶一级异兽体内的二等以上序列战舰用他的血能开启舱门。   这种情况下不是惊喜,完全是惊恐了。   宁丹臣解开精神力屏障,从背包里摸出一只手电筒照亮战舰内部。   “里面暂时没什么危险,先进去吧,这个问题在里面找找线索。”他抓住夏玄的手腕,拉着小雌虫一同进入战舰。   宁丹臣说:“先去主控室,异兽与它精神力的连接设备应该都在那。”   夏玄借着手电筒的光去找电源,以便能打开战舰的照明设备。   卡明莱的战舰大多是等级序号三级,三级以上的战舰被军部严格把控,民间根本不可能见到。   军事学院的课程教授也很少会对二级战舰进行分析,最多粗糙地提一提基本构造。   夏玄摸索半天没找到,最后是宁丹臣在舱门入口处发现的。   他手里拿着一张通用身份卡,在明亮的战舰内部,对着夏玄晃了晃。   黑发雌虫沉默不语,跟在他后头去主控室。   这艘战舰内部设施保存良好,根本没出现想象中蛛网遍布的废弃模样。   宁丹臣关掉手电筒,和夏玄沿着走廊经过乘员舱走到尽头。   普通军雌的宿舍在战舰前舱,而高级军官的宿舍则在战舰的尾部。   宁丹臣和夏玄进入舰舱前经过的是普通军雌的宿舍,如今到升降梯前,两侧便是高级军官的宿舍。每扇门紧闭,上方挂着军官的姓名。   “沉霄……”夏玄脚步慢慢停下,站在一间宿舍门前,低声念出门牌上的名字。   宁丹臣正在输入升降梯的秘钥,闻言头也没回道:“长星之战那个?”   “对。”夏玄应答。   沉霄,赫格拉斯帝国最负盛名的战神,一生未有败仗,无数军校生眼里的榜样与梦想。   虫族好斗也善战,却没有多少虫能担得起战□□头,沉霄就是其中之一。   不光是因为长星之战彻底驱除镜源种,控制了镜源种造成的精神污染。   还有他曾以一己之力扫荡了帝国半数以上的密林,将难以处理的高阶异兽斩杀了大部分。   不仅为帝国提供了和平生存环境,同时也为研究院的科研活动和军事学院的教学内容增添大笔宝贵资源。   他是赫格拉斯帝国当之无愧的保护神。   只不过英年早逝。   夏玄望着写了“沉霄”的名牌发呆。他身为军校生,怎么可能不憧憬沉霄。   宁丹臣停下输入秘钥的动作,走到他身边问:“想要去看看吗?”   黑发雌虫有些局促地说:“不了。时间紧,还是先去解决精神力连接的问题。”   宁丹臣挑了挑眉:“为你争取几分钟参观偶像过往虫生的时间还是可以的。”   他们在战舰内部探索的时间对异兽和其他军校生而言其实是静止状态,但时效有限,已经是他权限内最高时长。   不过再挤出一点时间也不算难事。   “虽然不清楚这艘战舰为什么会出现沉霄生活过的痕迹,不过迅速看一眼没问题,进去之前和他先说道歉也不算冒犯,对吧?”   他晃晃万能身份卡,在金属门上刷了一下,滴的一声,门开了一条细缝。   “看看吧?”宁丹臣蛊惑似的说,“我也很好奇。”   他把夏玄的性格吃的死死的。小雌虫有时拉不下脸,他就自动给虫台阶下,还顺带铺上红毯,很是贴心。   宁丹臣甚至朝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夏玄在他的鼓励下推开了那扇门,小声念了句“上将冒犯了”,就进入了房间。   宁丹臣跟在他身后,替他按下房间内灯光的开关。   昏暗的宿舍登时明亮,不远处的书桌前,一个陌生背影对着他们,发出了僵硬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一天把老婆吓到两回的男人。   虽然第一回他不是故意的() 第62章 沉霄   陌生背影戴着军帽, 身上套了黑色军装,颜色与制式都来属于赫格拉斯帝国,不过与现在的军装样式有较大出入。   帝国军服在虫历1084年进行过改制, 夏玄初步判断陌生背影身上的军装应该是改制之前的款式, 大概是虫历1030年到1083年期间的。   身影脊背挺直, 并没有动,却传来咔吱的声音, 像是某类啮齿动物在啃咬骨头。   游戏助手在宁丹臣的精神识海里尖叫一声,被宁丹臣摁进海里:“不要一惊一乍。”   自从在他面前暴露外观后游戏助手就跟发癫似的, 性格一天一个样。   这个时候又对突然出现的陌生背影感到惊恐, 连分析检测都不敢做。   “像是尸体。”夏玄摘掉防毒面罩,放出精神力感知那道身影。   战舰内的空气没有被污染, 尚在安全范围内,不必担心摘下面罩后吸入毒气。   他将宁丹臣护到身后,自己上前查探。   还未接近, 座椅忽地调转方向, 那道背影转向正面对着他们, 军帽之下是白骨。   一具枯骨套了军装, 坐在椅子上吓唬闯入者。   方才的吱呀响动只是因为他们打开门, 空气流通后带动了军服与枯骨摩擦而已。   “有什么身份标识吗?”精神屏障拦在他们与枯骨之间, 宁丹臣凑近去看军装肩膀的位置, 银色肩章, 兰藤缠绕尖锐的骨翅,中校军衔。   毫无疑问是来自赫格拉斯帝国的军虫。   军服衣领上有枚军徽, 黄铜制成, 燃烧的焰火包围十字架, 和赫格拉斯帝国兰藤缠绕骨翅的军徽并不同。   “我记得不同军区军徽都是一致的吧, 领章上会标注来自哪个军区。这枚军徽来自某个特殊军团?”   宁丹臣问,游戏助手只给出军徽来自首都某支军队,具体信息不明。   他甚至在短时间里去星网与帝国军部星网中搜查一圈,什么相关信息都没有。   夏玄打量那枚军徽,缓缓摇了摇头:“学院只提及了三十个军区,其他的东西一概没提过。”   他们对这具枯骨最肯定的推断,那便是他并非战神沉霄。   沉霄的尸骨至今保存在首都星中心城莫缇市圣殿内的水晶棺里,不可能出现尸骨流落在外的情况。   再者,尸骨没有虫化的痕迹。   这是具雄虫的尸骨。   “一艘出现在异兽肚子里的战舰上有一间写着沉霄姓名的军官宿舍,打开之后却出现一具来自帝国陌生军团的雄虫尸骨……”宁丹臣直起身,打量这间宿舍。   沉霄身为一名上将,生活异常清贫,宿舍内部空空荡荡,什么装饰物都没有,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单人床边有一个柜子,一看就是热衷苦修锻炼自我意志类型的军雌。   他的个虫经历也异常单薄,只有军功荣耀,事业栏内满满当当,私生活却一片空白,没有和雄虫缔结婚契,也没有孩子。   “帝国的军衔不会随意授予,雄虫也是一样。除非真的立下与中校地位相等同的军功。”夏玄说。这名身份不明的雄虫中校很有可能和沉霄一同共事,甚至可能是沉霄的下属。   宁丹臣望着骷髅空洞的眼眶,若有所思道:“夏玄,他这个姿势,像不像在写东西?”   军装完全僵硬,将枯骨生前的动作固定。夏玄点点头,绕到书桌前查看,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层灰。   他又走回骷髅面前,眼神下滑,在尸骨的左手食指上发现一枚戒指,银戒上刻有铃兰花的样式。   “手上戒指的款式,他是一名贵族?”夏玄问。   宁丹臣看了一眼:“像是贵族的身份证明,戒指上的图案应该是家徽。”   带有雕刻纹样的戒指既可以作为文件签字的印章,也可以作为身份象征。虫族帝国在某些事上保留了传统,出身贵族必拥有一枚类似的戒指,材质虽不同,但上方都会雕刻家徽。   他环视四周,最后将视线放在床头柜上。他走上前拉了拉抽屉,纹丝不动。   游戏助手在他的精神识海提醒道:“抽屉里有相关线索,建议玩家采取措施取得抽屉内的物品。”   抽屉是老旧传统的上锁方式,他也是头回在科技发展的星际发现非电子锁。   “科技高度发达的星际还有这样的上锁方式吗?”宁丹臣敲敲床头柜,有些想暴力拆除。   夏玄走到他身边有些尴尬道:“拆了……不太好吧,毕竟是上将的宿舍。”   黑发雌虫对偶像抱有百分百的尊敬,连冷脸都维持不住,表情神态灵动不少,对着宁丹臣说话时有些像恳求。   宁某人看看他,又想到沉霄的功绩。   他把除夏玄外的虫族都当做NPC,无论是谁都一眼,但对沉霄这样的英雄总是宽容些。   宁丹臣从善如流放弃暴力拆锁,反而找游戏助手要了根铁丝准备撬——他一个富家少爷,少年中二病时期对做纨绔不感兴趣,偏偏喜欢铁丝撬锁的技能。   为此还学了几招,撬锁技术极其娴熟。   他家里不是电子锁的地方都给他撬了个遍,最后喜提张颂龄的扫帚追打,强行禁止他继续这个很伤大雅的小爱好。   成年后技术还算到家,尚且没忘光。他拿着铁丝,插进锁孔拨弄转动。   在夏玄惊奇的眼神里,抽屉咔啦一声响,解锁了。   他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一份纸质档案袋。   在科技发达的星际时代,宁丹臣看着撬开的老式锁与纸质档案,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在地球上哪家密室逃脱馆里玩解密。   档案袋材质较硬,呈现暗紫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隐约的金色纹样。中央是焰火包围十字架,和枯骨军装上的陌生军徽同源。   宁丹臣和夏玄席地而坐,拆开档案袋,里面是一份个虫资料表与几份实验报告。   资料表上记载的全是沉霄的基础信息,照片栏空空如也。宁丹臣瞥了眼夏玄,不出意外在那张明艳的脸上看见了隐秘的失望。   沉霄的样貌在帝国公民心里一直是谜团,他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也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资料。   必须要露面的场合也是戴着面具,死后也是如此。遵循他的遗嘱,将他的容貌封印在面具之下。   有幸被选中前往圣殿的水晶棺瞻仰他遗容的那些虫也从未见过沉霄的真实相貌。   游戏档案里,沉霄、祢虹、夏初三个角色,全部是极其神秘的存在,宁丹臣一个重氪玩家也不清楚沉霄到底长什么模样,游戏立绘没给他。   他继续往下看,游戏助手也在精神识海中提示他【档案·沉霄】的更新。   他穿进游戏找线索,连带补充了设定,从养成游戏一下进入亲身解谜游戏。   “原来沉霄上将也有不及格的课业……”夏玄认真看着那份资料,视线滑到沉霄的成绩时有些惊讶。   交际舞是F评级。   军事学院课程不仅仅与军事政治相关,还有些较为轻松的选修课,成绩分为A-F档,F为最差,即不及格,需要来年重修。   宁丹臣拍拍夏玄的肩,替这位交际舞不及格的战神宽慰了他的小粉丝:“夏小玄,你要知道,不是所有虫节奏感天生就好的。”   沉霄战斗能力强悍,肢体协调能力出众,但不代表他一定能跳好交际舞。   资料信息表过后是实验报告,内容则是针对沉霄的“二度觉醒”,时间是虫历1058年。   尾页还有实验负责员的签名:托兰·林德伯格。名字上方是一个印章,像是一枚铃兰。   看来那具雄虫尸骨的姓名就是托兰·林德伯格。   “帝国会允许战神的身体数据流落在外?”宁丹臣翻阅所有的实验报告,越看越觉得奇怪。   上面标注了沉霄在“二度觉醒实验”中的身体数值,血压心率高得惊人。虽说雌虫身体强悍,但这个数字范围,分明到了死亡的临界线。   精神力峰值也是,从负数波浪状上升,等级从D级一跃到超A级,和战神时期的精神力水平相当。   一大堆的数据后是实验记录,应当是名叫托兰的雄虫实验员所记载,将整个实验流程全部记录了下来。   宁丹臣并没有仔细看,而是一目十行,越看眉间越是紧皱。夏玄倚在他身边,声音发冷:“这究竟是什么实验?”   实验期间,沉霄的身体数次被拆解重铸,肌肤与骨骼都做了改造。以及在半虫化、完全虫化状态下接受过高压电流的刺激,精神识海被不断打破重塑,在输入药剂的同时挖掘觉醒潜能。   档案的最后一份内容像是托兰的个虫记录,带有很强烈的情感色彩。   【他的坚韧与果敢远超帝国所有军虫,我将代表坎伯兰,向他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我一直以为雌虫都是粗蛮无礼的存在,但沉霄少校是例外,实验中他的表现太让我意外,生活中也是。】   【实验的强度应该下降……他的身体承受不住。】   【圣殿那群虫真是疯了!他们是要让一个百年难出的觉醒天才去死么!】   ……   【他对我说谢谢,我有什么可谢的,我是圣殿的帮凶。】   记录到此为止,“帮凶”上还有水痕,托兰·林德伯格在撰写这份记录时大概流泪了。   宁丹臣将资料和实验报告重新放回档案袋,低声道:“沉霄当年只是少校,‘圣殿’主导了一场以他为实验体的二度觉醒实验,他熬过了痛苦实验,成功觉醒。而托兰·林德伯格应该出身首都坎伯兰家,是这次实验的监测员。”   “实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战舰内的空气似乎冷了下来,刮起一阵阴风。夏玄双手握拳,与宁丹臣对视时,突然意识到这场实验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他们借着托兰·林德伯格的实验记录,跨越时空,仿佛站在了实验场,听见沉霄的痛苦嘶鸣,亲眼见证了一场杀机密布的“二度觉醒实验”。   作者有话说:   夏玄的交际舞是A+,肢体协调能力和节奏感都很突出。教授交际舞的老师认为他应该去当个舞者,而不是军雌   宁丹臣不会跳舞,他的交谊舞被亲妈张颂龄女士评价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丧尸出笼,看过之后会怀疑是在西方地狱还是在东方阴曹地府的程度   感谢在2023-05-18 09:05:17~2023-05-19 20:5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抱走望仔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圣殿   一份实验报告透露的东西实在太多, 光是圣殿就有太多谜团。   赫格拉斯帝国政治结构游戏设定有所提及,只不过都是一句话简要概括,详细信息半点没透露。   主要的政治权力机构是皇室、议会、教廷、军部与雄虫保护协会。   保护协会由于地位特殊被单独拎出来, 事实上背后由教廷与议会掌控。   帝国的政治制度更像介于君主立宪与君主专政之间, 皇帝有权力处理国家政治事务, 有决策权,但仍受议会辖制。   在宁丹臣看来, 更像是贵族世家与皇室的权力争夺。议会内部的大部分议员都出身贵族,或是与贵族沾亲带故, 找出纯粹出身民间的普通身份议员难之又难。   教廷则是宗教相关, 与虫族的信仰密切相连,圣殿便是属于它。   宁丹臣对它知之甚少。而夏玄身为帝国公民, 也不见得知道多少东西,总归都是课本上那些——作为神明使者传播教义,将恩泽降于世间。   宁丹臣轻敲硬质的档案袋, 说:“实验应该不止沉霄这一例, 此前一定还有相似的。这种带有选拔养蛊性质的实验必然是为了建立什么东西。”   “打造一支拥有绝对力量的军队……圣殿要将这只军队用到哪里?虫族是天生的战士, 普通的战争根本用不到‘二度觉醒’实验体。”夏玄推测道。   A级虽然稀少, 但虫族帝国基数大, 总能找到A级觉醒者组建军队, 费劲心思挑选D级雌虫并投入实验, 强行将D级觉醒到超A级, 多此一举。   本想简单参观沉霄当年可能的生活环境,没曾想卷入一场迷雾重重的阴谋中。   宁丹臣托着下巴, 游戏助手语焉不详, 他的消息源不准确, 入侵星网的搜索结果也不尽人意。   “这艘战舰要比我们想象的更古怪。”他说。   出现在异兽体内, 开启舱门的血液钥匙,托兰·林德伯格的尸骨与他来源不明的军团身份,沉霄早年的实验报告,圣殿的实验机关。   “你的血液能解锁,说明战舰认可你是权限者。但这艘战舰的等级序列与布局安排应该是几十年前的制式。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宁丹臣看着夏玄道。   “总不可能是血液的继承。”   黑发雌虫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舱门机关扎出来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一个浅淡的红点。   他低声道:“如果是我雌父呢?”   夏初曾是一名军雌,在二十七军区服役过,沉霄也曾在二十七军区就任过,不排除夏初做过沉霄的下属,见证了这场实验的可能性。   如果他曾在这艘战舰上执行过任务,那么夏玄血液有权限也在情理之中。   血液样本的解锁模式,存在最高权限者亲属血液解锁的可能。   因为这个缺陷,帝国后来不再使用血液上锁的方式,除非是为了保护家传财产,需要直系亲属验证。   “如果真的是你雌父,事情就更麻烦了啊……”   宁丹臣无奈地说。夏初也是个档案空白的雌虫,线索追踪到他身上通常意味着追查走进死胡同。   夏玄望向托兰·林德伯格的尸体,那身已被帝国取消的军装历经几十年仍旧保持着别样的美感,象征沉霄时代的自负与骄傲。   火焰与十字架的黄铜军徽在灯光下燃动,像是要以燎原之势席卷荒野。他出神地看着橙色火光,仿佛回到过去,在昏暗灯光下见到稚嫩的火苗。   好半晌后,他缓慢开口说:“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这个军徽……”   宁丹臣正在推几十年的情况与关系网,闻言顺口道:“不会是你雌父给你看过吧?”   黑发雌虫缓缓转过头,松石绿眼瞳发懵地看着宁丹臣。   宁丹臣:“……不会真给你看过吧。”   夏初到底隐瞒他的虫崽多少事,还模糊了夏玄的记忆。   要不是夏玄冲破禁锢彻底觉醒精神力,他这辈子都得失去过往记忆,像个傻子一样过完虫生。   “只是很模糊的印象……”黑发雌虫皱了皱眉。   他的记忆宫殿如同废墟,近段时间一直在慢慢重建。   好半晌后,他才从角落里翻出一点印象,用不太肯定的语气说:“阿斯纳亚……应该是这个?还是皇廷禁卫军?”   “阿斯纳亚?那是什么?”这游戏玩到现在已经完全超脱掌控,成了脱缰野马在草原狂奔,还得是连着大漠一起跑。   宁丹臣对夏玄口中的话没有任何印象与概念,还是沉寂已久的游戏助手给他科普。   “阿斯纳亚是虫族神话中掌管生死的神明,相传死亡九次便可转生开始新一段生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每一次死亡,都可为下一次的生积蓄力量。”   “听起来真像个诅咒。”宁丹臣道,游戏助手顿了顿继续解说:“虫母是至高主神,在莫缇——首都星中心城市——也是圣殿之所孕育了虫族,莫缇成为虫族的降生地,也是虫母赠予的乐园。”   宁丹臣在心里将莫缇与伊甸园化为等号,按照一般神话故事的套路,他大概能猜到后续发生了什么:“这群虫族触犯了虫母的规则,被惩罚了?”   “虫族诞生之初是与时间概念相等同的生灵,他们在莫缇启智,逐渐不满足在莫缇的虚无生活,妄图查探莫缇之上的兰虚之地,窥视虫母的智慧与力量。”   “阿斯纳亚是虫母的第四子,还是虫母的忠实拥趸,对不知天高地厚挑战至高神威严的虫族降下生死诅咒,剥夺了虫母对他们的恩泽……”   宁丹臣轻声说:“‘时间’开始流动,他们迎来了死亡。”   机械虫弯弯脊背,那是一个代表同意认可的动作:“没错,体验过永生滋味的虫族意识到犯下了何等大错,莫缇成为诅咒之地,从乐园变为地狱。他们开始祈祷与忏悔,恳求阿斯纳亚收回神罚。”   “在无食无水的诅咒之地流亡忏悔百年之后,当年妄图闯入兰虚之地的虫族都已消亡,阿斯纳亚终于在于心不忍的虫母的教诲之中,步入莫缇,降下了神谕。”   精神识海中,冷淡的机械音与夏玄飘忽茫然的声音重合:“你们当脚踏实地,在有限中供养主神,步出莫缇苦修赎罪,于圣殿追寻无限的生。”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身前还是一具穿军装的枯骨,饶是宁丹臣都觉得诡异。   黑发雌虫视若无物,嘴唇张合,代替游戏助手成为解说:“得到神谕的虫族建立了兰虚教,将阿斯纳亚所转告的话语记述编纂为教义,在莫缇建立圣殿后,他们步出了莫缇,踏入尘世苦修。几千年后,将教义传遍了星际。”   “圣殿归属于教廷,阿斯纳亚军团也来自圣殿,代表神明的使者,向世间传达神的旨意。”   “尽管教廷如今没落,但他们掌管的军团仍旧是帝国最恐怖的一支军队……”   游戏助手的信息源终于更新,它在宁丹臣的精神识海里为他补充:“阿斯纳亚军团选拔军虫的要求极其严苛,他们是神明的使者,必然要保持绝对纯洁干净的灵魂。年龄则要在十六岁与二十四岁之间,多一天少一天都不可以。除此之外,还要熬过圣殿的圣礼,将精神识海打碎重塑,并在圣器的辅助下,获得真正的觉醒与纯粹灵魂。”   “熬不过去的,全都死了。”   沉霄参与的“二度觉醒实验”,即圣礼,实际上是一场来自阿斯纳亚军团的选拔,为了筛选出最强的军虫。   而沉霄应当是这次选拔中天赋最高的一个,否则选拔实验报告不会特意将他的情况单独记录在册,甚至加上最高级别保密的标识。   “供奉神明精神状态还这么堪忧,神明不会害怕吗?”宁丹臣无语凝噎,说着要选拔侍奉神明的使者,实际不过是披了层外壳的军队选拔,为了扩充军事实力,借机获得政治力量的一种手段而已。   教廷没落,选拔出最优异的战士无可厚非,利用某种技术让这些选拔者二次觉醒,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为了权势奔波的家伙,会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游戏助手发出滴的一声,已经习惯宁丹臣时不时的毒舌,并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免得战火转移,它成了挨骂的蠢货。   夏玄松石绿的眼瞳逐渐明亮,他猛地抓住宁丹臣的衣袖,用近乎兴奋的语气说道:“这些全部是雌父和我说的,他以前和我说过阿斯纳亚与圣殿的军徽标识。”   宁丹臣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兴奋。   教廷圣殿,阿斯纳亚军团,这些统统属于帝国最高机密,敢泄露消息的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杀了。   他甚至无法在帝国的资料库中搜到,而夏初却轻易把最高机密告诉了自己的虫崽。   那只雌虫不怕年幼的夏玄无意泄露出去么?   “我的记忆在十岁那年就像是进入了长期的空白阶段,之后经历的一切就像是在经历截然不同的生活。”夏玄的眼神还是落在中校枯骨的衣领军徽上。   “这些东西都是我十岁以前他同我说的。”他继续说,“就好像我以后会用到。”   “你若是没有彻底觉醒,这些东西会要了你的命,所以他将你的记忆刻意封存。可你觉醒了,有了自保能力,那么这些信息将在未来某一日成为必需品。”宁丹臣拎着档案袋站起身,揉了揉他微微蜷曲的黑发。   夏玄并没有在意宁丹臣突如其来的摸头动作,平静的面容上是一丝迟疑:“可雌父的死因我依旧没想起来,包括他的葬身之地。”   这个问题在夏玄毫不留情离开莱尔星,甚至没有去祭拜夏初时就让宁丹臣感到困惑,他那时只以为虫族兴许没有祭拜文化,但后来查看其它剧情,存在祭拜的习俗,虽说与现实并不同。   现在想来,当时的夏玄记忆并不清晰,遗忘也在常理之内。   “你今天能想起阿斯纳亚与圣殿,未来也能记起有关他的一切,只不过需要一个契机而已。”宁丹臣向他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参观时间结束,我们该去断开精神力连接了。”   后台增加的时间静止代码要失效了。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叛逆嚣张第一人。   520小剧场,一些婚后pa,发点糖:   夏玄结束朝会刚回寝殿,就被宁丹臣拉进了现实世界,降落地点还是男人的大腿。他坐在宁丹臣腿上,手里拿着若泽交给他的科研经费补贴申请表,茫然地冲宁丹臣眨了眨眼。   宁丹臣抱着他,下巴搭上他颈窝,冲他撒娇:“好累哦,不想上班。”   夏玄无奈地敲敲他脑壳:“那你就不让我工作呀?”   宁丹臣大学毕业没几年后就继承了家里的公司,整日忙得连轴转,夏玄也不遑多让,政务繁忙,一人一虫几乎没什么相见时间。   要不是今日宁丹臣把他从帝国里扯出来,两人未见面的时间就要满一个月了。   虫族帝国的皇帝军雌出身,过往常年训练征战,手上全是茧子,皮肤也算不得细嫩,宁某人偏偏不知何时养成了捏手指的习惯,把虫抱怀里一定要握着雌虫的手:“你就不想我啊,见面第一句话居然是工作。”   他是年纪越大心智跟着退化,夏玄低下头和他接吻,含含糊糊地说:“想你想你,你是小孩子吗?”   怎么会这么幼稚。   帝国的皇夫选择性忽视夏玄的后半句话,耳朵里只听见他想听的。他咬了下皇帝的下唇,抬起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道:“我们翘班出去约会吧!”   夏玄心头一紧,迅速回忆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把所有稀奇古怪的纪念日都想了一遍后,他淡定自若道:“520?”   “对啊,早上来公司听到前台小姑娘们说今天是520,得和恋人出去约会。”   *后来夏玄对同意约会这件事感到后悔,因为他凌晨才真正结束,约会完发现还有一大堆的工作没处理。   *宁丹臣心满意足,但他发现自己还有一堆文件没批的时候,是崩溃的。   *神话故事是真难编,全部都是我胡扯的,胡说八道 第64章 抱抱   通用身份卡出自游戏系统, 权限堪比最高指挥官。宁丹臣带着它和游戏助手,将升降梯的权限拉满,直接到达总主控室。   升降梯由某种不知名的银白色金属制成, 估计是游戏自带设定, 极其坚硬牢固。   整个样式像是方方正正的笼子, 仿佛制造者在害怕某些东西会破坏战舰,因此刻意设计出一个牢固的囚笼来做升降梯。   入口左侧有一数列的操作栏, 上方亮起绿灯,代表正在工作中。操作栏最下方有一小行雕刻的花体签名, 并标注了时间:1058。   “五八制式的二级序列帝国军用战舰。”夏玄看着那行签名与数字, 轻声说道。签名有些花里胡哨,他一时间判断不出来。   毕竟他没接受过贵族教育, 辨识不出来太正常。帝国贵族除了使用官方通用文字外,还有一套专用的文字系统,在某些特殊场合会用到。   对宁丹臣而言, 无论虫族的文字多花里胡哨, 落到他眼里都会被系统自动转化为中文。   升降梯往上层舱上升, 他看着那串签名, 念了出来:“梅尔·坎伯兰……和那个托兰·林德伯格同出一族?”   夏玄有些懵地看着他。   贵族秘辛有时连高等军事学院都不敢随意提及, 更别提契索一个低等星球上的落后军校了。   夏玄从小生活在落后星球的贫民窟, 夏初也不是出身贵族, 很少和他讲述, 他压根就不清楚首都星的贵族们传奇跌宕的故事与势力布局。   通用身份卡在宁丹臣的手指间来回转动,他用其中一角点点操作栏下的签名, 一点点将贵族秘辛讲给他听:“坎伯兰是首都星六大家族之首, 帝国议会中有三分之一的议员出自坎伯兰, 或是与坎伯兰沾亲带故。”   虫族的觉醒分三六九等, 贵族也不例外。   小贵族与大贵族间的差异如同天堑,坎伯兰更是号称贵族中的贵族,帝国诞生之初就已存在,甚至于初代皇帝登基成功都有他们的一份助力。   首都星六大家族,坎伯兰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近些年虽有没落的迹象,仍旧是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掌握皇廷禁卫军的皇室都要避其锋芒。   帝国星网有出现过当今皇帝克烈来·阿德莱德已被坎伯兰家族掌控的阴谋论。   毕竟克烈来早年间也算兢兢业业,性格再大变,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将国家往末路上推。   赫格拉斯帝国强盛,虫族战士骁勇善战,并不代表毫无敌人。   从帝国脱离出去的叛党是一个,不知隐匿在何处的镜源种又是一个,再加上还有其他种族国家,群狼环伺,全都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肥肉。   这种情势下克烈来性格大变,星网出现与坎伯兰相关的阴谋论再正常不过。   “托兰·林德伯格在实验报告里写,他代表坎伯兰向沉霄献上最崇高的敬意,说明他应该出身坎伯兰。姓氏不同,应当是旁支,或者是用了化名。我更倾向后者,毕竟是一只雄虫,坎伯兰不会让雄虫流落在外享受不到家族荣光,他手上那枚有家徽的戒指就是佐证。”   操作栏的绿灯亮了两次,总主控室到了。升降梯门传出刺啦的气流音后缓缓开启。   宁丹臣踏出门后用通用身份卡解开主控室的限制,左瞳内游戏助手伪装纹膜骗过了系统。   他在主控室舱门开启的过程中继续说道:“梅尔·坎伯兰出身旁系,是帝国有名的学者,在战舰的建造与精神力觉醒研究上的造诣很高,你以后应该会用到他著作的教材。”   夏玄安安静静地听着,思索道:“这艘战舰是梅尔·坎伯兰制造的,他与圣殿也有关联?会不会参与了阿斯纳亚的实验?”   主控室内环境阴冷,灯光亮到要瞎眼。正前方是一整面硕大的光屏。   本该是休眠状态的操作台如今指示灯全开,大片的数据流与精神力场环绕相缠,将异兽的精神力与这艘战舰紧紧连接在一起。   “有关联正常,毕竟贵族对每个权力机构都有渗入。不过参与实验……他是坎伯兰家的雌虫,这艘战舰要用来做什么他应该心知肚明。”宁丹臣说。   贵族秘史暂告一段落,宁丹臣和夏玄走到主控台前,对着大片的操作键眨了眨眼。   “乱按,我们俩会不会一起被炸飞?”宁丹臣看向精神力场环绕的光屏正色道。   战舰的操作夏玄在卡明莱学过,倒不如说他现在有的技能,大部分都是厉鸮教给他的。   契索军事学院的师资力量实在一般,入学到现在其实也没过多少时间,但他的确没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五八制式的二级军用战舰,他是今天才见到,会操作就离奇了。黑发雌虫看向宁丹臣,期望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宁丹臣一个人类,生活在科技水平远远落后于虫族帝国的现实世界,叫他立马找到断开连接的方法,他也做不到。   不过他有游戏系统,机械虫模样的小助手已经开始解析数据,帮他们找到正确的断联方法。   “需要一点时间。”宁丹臣看向操作台说。解析需要时间,一秒得出答案的答题方式不存在。   虽然他不能理解,明明是游戏系统自行将这个世界设置为游戏,却对游戏设定极其生疏,还要花时间来分析。   精神识海里冒出进度条,下方小字写着解析进度,数字在缓缓往前爬。   游戏助手还在叽叽歪歪,扬言宁丹臣预支收费道具,结束后要补交款项。   宁丹臣任它讲,转手打开光屏对游戏账单付款。钱进袋的游戏助手当即闭嘴,高高兴兴为玩家解决麻烦去了。   游戏助手解析的空档,宁丹臣继续给夏玄讲帝国贵族。   之前阿斯纳亚与虫族所信仰的兰虚教在档案里其实都有提及,在背景介绍那一栏里。   但他压根没打开看过,游戏助手解说后他就紧急补课,连带把帝国贵族的事迹与关系网看了一遍。   “首都星六大家族——老实说这个名号好傻。”宁丹臣后腰抵着操作台,没忍住吐槽一句。   装着沉霄实验报告的暗紫色档案袋放在他的左手边,中央焰火与十字架的标记在刺眼的灯光下燃烧,“按照现在的实力排名,分别是坎伯兰、莫尔拉、柯家、雅勒斯,还有赵家和周家。”   夏玄听得认真,对宁丹臣口中的话记得牢靠。他未来会进入军部工作,总归要知道这些,免得不知什么时候,在还未彻底成长之时丢了性命。   “坎伯兰已经说过,议会议员三分之一出自他们,教廷之中,圣殿十名圣衣主教有三名是‘坎伯兰’。更别提各大星球的星长与区长,还有军部。”宁丹臣从商城里摸出两瓶水,递给了夏玄一瓶。   他喝了口水继续道:“莫尔拉的实力范围没那么广,但在雄虫保护协会和帝国科研所内有很多要员。”   “柯家不如前两家,但现在的教廷教皇出身柯家,是柯家嫡系。”   他一个个说过,到赵家时停了停,神情有些古怪:“赵家的产业遍布帝国,家族财产应该是六大家族里最丰厚的。你应该认识他们家的虫。”   夏玄平静的面容有了一丝裂痕,一个名字几乎不用思考就从他脑子里跳了出来:“赵兰泽?”   宁丹臣也没想到。   游戏助手先前只和他说赵兰泽是重要角色,需要好好保护,而路棋峥看着也不像是势力极为庞大的家伙,他们的来历应当一般。   却没想到随着新剧情点推进,赵兰泽的档案更新,居然出身首都赵家。   游戏光屏上是赵家与赵兰泽的档案。   这只曾染上镜源种精神力污染的B级雄虫是赵家旁支,目前和首都赵家处在关系破裂的阶段。   “路棋峥和赵家的关系并不融洽,连带限制了赵兰泽和赵家的联系。”宁丹臣的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夏玄方才流露的一丝惊讶已经收回:“怪不得他会流落在外。”   B级及以上的雄虫已经是帝国的珍贵存在,更别提赵兰泽还拥有治愈系精神力。   首都赵家无论是为了争夺政治资源,还是为了提升家族荣光,都不可能放任他在一个低等落后星球上生活,甚至就读一所倒数军校,和一群雌虫一起参与学院军事训练。   如果是路棋峥刻意控制信息传递,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宁丹臣收起光屏,沉声说:“路棋峥和赵家的矛盾看来很深。他以前在首都星生活过,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贵族对族中雄虫的宠溺,赵兰泽回到赵家,就算是旁支也会享受最好的待遇。”   “能让他选择和赵家断绝关系,会不会是赵兰泽之前的精神力污染。”夏玄道。   路棋峥把赵兰泽放在第一位,雄子是他的最优先,他不愿让赵兰泽回归赵家,夏玄能想到最合理的原因,就是赵兰泽的镜源种精神力污染是赵家做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宁丹臣道。   矛盾光屏内暂且没有透露,甚至打上了马赛克。他不由得想到赵兰泽入学当日对夏玄说“想和他谈一谈”。   学院训练后,夏玄若是和对方有所交流,这段马赛克大概也会跟着消除,露出底下的真相来。   游戏助手的解析进度条终于走到尽头,从九十九一跃至一百。   宁丹臣放下水瓶,转身看向操作台:“时间到,能切断精神连接了。”   游戏助手久违地模拟一声放烟花的声音,说出断联方法的机械音都透着愉快。   宁丹臣跟着它的指挥,加强整艘战舰的能量数值,将精神力力场拉到最强,数据流在瞬息间如同汪洋般涌了上来。   夏玄皱了皱眉,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双手无意识进入半虫化状态。   连接数值出现波动,异兽的精神力明显受到影响,刹那间尖锐的嘶鸣从战舰的更深处传来,宁丹臣专注手上的工作,却忘了保护自己的精神识海,双耳登时出现两道血痕。   那道嘶鸣带着精神力化作具象化的攻击,划伤了他的耳廓。   夏玄眼皮一跳,下意识要在他身前构筑精神力屏障。   “小伤而已,我没事。断联的时候不宜出现第四个精神力来源,你先收回去。”宁丹臣没抬头,眼神往夏玄身上瞥了瞥,柔声说:“放宽心,没事的。”   夏玄精神力冒出头的那一刻战舰的力场数值受到影响,险些惊动异兽的精神识海。这种情况下实在不适合使用精神力屏障。   黑发雌虫乖顺地收回精神力,离宁丹臣却近了一点——以便他能及时拦下攻击。   操作台上亮起的红灯越来越多,绿灯一个个熄灭,光屏上所有数值在迅速减少,穿梭的数据流速度越来越慢。   断联进度到达百分之九十,最后一步是用精神力找到两个力场的主连接点,在能源数值急剧下降接近零点前进行切断工作。   高度集中的操作耗费脑力,宁丹臣额上冒出大片冷汗,唇色也跟着发白。   精神力高额输出的滋味并不好受,更别提要在几千万个连接点中找到核心的那个。   游戏助手还在不断提醒后台时间静止的权限还有一分钟就失效,无疑在给他增加压力。   一分钟后异兽与战舰的精神力连接如果没有成功断开,不只是他和夏玄会死在这,急遽回升的能源值会完全充盈这艘战舰与异兽体内,力场不平衡引发爆炸,半个可索星都得跟着一起遭殃。   宁丹臣眉间紧皱,双手死死抓住操作台边缘,几乎要将边缘的合金硬生生掰下来。   他头痛欲裂,眼前是大面积类似神经网络一般的存在,千万连接点闪烁光芒,他一连切开几万个,全部都是普通型。   再找不到核心点,别说爆炸而死,他自己先得精神力衰竭变成傻子。   宁丹臣沉下心,将自己完全置身数据流中,沉入汪洋,在眼花缭乱里终于找到核心连接点。   精神力化作一柄细细的长刀,毫不犹豫断开连接!   操作台上,所有的指示灯在一瞬间全部变为红色,数据流入同潮水般退去。   战舰发出轰鸣,与异兽精神识海深处的哀嚎混合在一起。   光屏上的数值尽数归零,伴随机械运转的声音,操作台与光屏一并暗下,主控室内灯光熄灭。   战舰与异兽的精神力连接彻底断开,宁丹臣喘着粗气,将档案袋丢进游戏背包后对夏玄道:“还有二十秒,快出去!”   连接断开后,异兽会陷入短暂的暴走状态,他们如果还逗留在这里无异于找死。   除此外,赛场内诺艾尔他们没办法解决暴走状态的高阶一级异兽。   他们需要出去拦下异兽的攻击,在它暴走后进入最虚弱的状态时解决它。   宁丹臣话音未落,夏玄的身体已经快于思考先一步行动。   蓝紫色的骨翅挣脱制服在后背展开,他搂住宁丹臣的腰,半虫化后的手冲着操作台前方的窗户用力一挥,裹挟着精神力的攻击将窗户彻底砸烂。   升降梯无法使用,他们只能走这条路。   夏玄搂紧宁丹臣,全身呈流线型飞了出去。   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飞行速度到了极限。   飞出战舰时他还记得开精神力屏障围绕他和宁丹臣,以免被异兽体内的毒素侵蚀。   宁丹臣在心里倒数时间,预估他们所处的位置。   五。   大概在异兽的腹部位置,夏玄咬紧牙关,再次提速。   四。   胸腔阶段,距离出口没有多少距离了。夏玄额上滑落几滴汗水。   三。   咽喉部位,宁丹臣能看见出口的亮光。   二。   异兽的下颚,外面是被横生枝丫切割了后的石斑山林青灰色的天空。   一。   下方是异兽的獠牙,宁丹臣偏过头眯起眼,躲开刺目的光,夏玄带着他彻底冲了出去。   下一秒,静止的时间开始流动,万物复苏,凄厉的嘶吼从异兽口中爆发,赛尔斯和诺艾尔的咆哮淹没在响彻天地的狂啸中。   清醒能活动的军校生被气浪震了出去。他们抬起头,在空中看到了两道身影。   那应当是极其震撼的场景。   伴随异兽咆哮而来的是爆炸,滔天火光像是要把青灰色的天燃烧殆尽,那一瞬间周遭环境骤然暗下,唯余半空庞大的橙红色。   夏玄和宁丹臣在火光与气浪前调转位置,精神力外化的白光夹着蓝紫色席卷这一片赛区,将爆炸的火光与异兽彻底包裹。   所有的声响蓦地消失,山林间只剩沉寂,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消弭。   赛尔斯睁大了双眼,嘴巴大张看着空中的两道身影,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白光之下,异兽颓然倒地,重重摔落,扬起大片的尘土。   爆炸带起的热浪将宁丹臣和夏玄轰了出去,飞了几十米远才撞到树上停了下来。   夏玄将宁丹臣护在怀里,自己充当肉垫替宁丹臣承下大部分的冲击。   他是雌虫,身体强度远超宁丹臣。   若是不护着对方,被热浪轰出去后就该收获一个重伤的宁丹臣了。   宁丹臣猛地咳出一口血,四肢百骸传来剧痛。   他被夏玄搂在怀里,全身都在抖。   本是一片碧蓝海洋的精神识海彻底干涸,露出光秃的海床,甚至开始绞痛,像是有柄刀在他脑子里搅动,利刃切割神经,逼得他完全无法控制躯体。   身后传来夏玄的体温,稍稍让他失温的身体回暖,他咬牙道:“痛……死了……”   声音打飘嘶哑,完全没有平日低沉磁性的感觉。   游戏助手似乎被方才的那阵热浪击飞,直接下线无声了。   年轻的雌虫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攻击性的精神力竟然也有发挥治疗功能的一天,拼命给他的精神识海输入精神力,嘴巴一刻也不停发问:“还有哪里受伤,精神识海有好点吗?我……这样会不会好点?”   说到后面完全是语无伦次的状态。   爆炸来袭时宁丹臣气力恢复不少,让夏玄一个虫来抵挡异兽攻击难度太大,他便想着由自己动手,好歹也是个氪金玩家,磅礴到恐怖的精神力输出值还是有的。   没想到还是低估了游戏系统的混账特性。   他现在全身都痛的要死。   夏玄像是想到什么,单手从装备包里摸出一大堆宁丹臣准备的药剂,试图全部给他灌下去:“是这个药吗?还是这个,我认不出来。”   宁丹臣的耳朵动了动,敏锐察觉到小雌虫的话里带了哭腔,于是费劲转过头,忍着全身痛楚看夏玄现在的表情。   黑发雌虫松石绿的眼瞳通红,眼眶里已经有眼泪在打转,差点点就能掉下来了。   宁丹臣缓缓眨动眼皮,眼里全部是惊奇。   夏玄要强,还是个小傲娇,在贫民窟被欺压着长大,从未有流泪时刻。   对他而言流泪等同于软弱,而他又绝对不会接受软弱。   所以把所有痛苦打碎往肚子里咽,一滴眼泪都不容许出现。   但他现在哭了。   那么要强的雌虫在宁丹臣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软弱。   宁丹臣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心里像是瞬间被酸涩填满,饱胀,堵得慌。   气氛愈沉重,他性格里那点乱来的成分就蠢蠢欲动。   他看向夏玄,苍白的脸露出一个有些戏谑的笑:“哇,能见到夏小玄哭,我这伤也算值了,没白挨打。”   夏玄撇过头躲开他的视线,吸了吸鼻子,粗着嗓音道:“才没有哭,你看错了。”   “真没哭?”   “没有!”   再逗下去夏玄要恼羞成怒,宁丹臣没忍住笑,全身是伤,一笑就剧烈咳嗽。   夏玄听见他咳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没命,哪还管自己会不会被看到通红眼眶,慌忙安抚宁丹臣,将所有药剂的瓶盖都打开递给他。   他不敢把药随便喂给宁丹臣,怕自己失手喂错,真让宁丹臣交待在这。   “咳……咳咳咳……绿色……绿色包装的给我……”宁丹臣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夏玄手忙脚乱将绿色包装的药剂递到宁丹臣嘴边,一口一口给他喂下去。   游戏系统的药剂见效快,喝下去没多久宁丹臣体内火燎似的痛慢慢平息,不再像是有几百个拳击手围殴他。   精神识海也因为有夏玄的治疗安定,不再是剧烈的绞痛,而是换成了更容易承受的温和痛感。   他们在这休息恢复体力,队伍里的其他成员匆匆赶到了。   时间静止期间发生了什么诺艾尔他们并不清楚,他们只知道自己仿佛陷入了茫然走神状态,像是被彻底剥夺意识与身体的控制权。   回过神后就看见异兽爆炸,夏玄和宁丹臣在半空释放精神力包容异兽与攻击,最后高阶一级异兽死亡,他们两个被轰飞出去。   诺艾尔看着狼狈的宁丹臣和将他护在怀里的夏玄,神色有些难看:“我感觉我们要被雄虫保护协会带走审判,顺便关进拘禁所,直接死刑。”   竟然让宁一一只雄虫受了如此重的伤!   宁丹臣颤颤巍巍举起手,声音还是带了点抖动:“没关系……我会为你们求情的……”   最多求情,把他们从拘禁所捞出去不可能。   夏玄握住他的手,将他抱了起来。   年轻的雌虫在爆炸下被宁丹臣的精神力护着,相对宁丹臣而言并没有受太重的伤。   靠着树休息一会体力已经恢复大半,此刻已经能抱着宁丹臣自如行走了。   他的脸上一派平静,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宁丹臣悄摸偷看他,心里只有可惜。   没截图,人生一大损失。   高阶一级异兽的尸体还留在原地,身形庞大,完全将这一片的山林压在身下,占据了大片的空间。   宁丹臣的手搭在夏玄的肩膀上,看着异兽尸体时,脸色有些冷。   夏玄注意到他并不愉快的心情,压低声道:“会把他抓出来的。”   赛场内,哑火许久的监控似乎也恢复了正常。   若泽的精神力大面积释放,片刻后迅速收回,对在场的所有队员说道:“监控恢复正常了。”   赛尔斯“啧”了一声,说话的口吻不快混合着幸灾乐祸:“负责老师会疯掉吧?”   雨林赛场出大纰漏,却没有造成太大伤亡,这次石斑山林可是险些要了军校生们的命。   还有位雄虫受了重伤。   宁丹臣拉过夏玄的左手,打开计分器查看情况。   地上那只超出范围的高阶一级异兽被算进分数,夏玄这一支队伍从中游的位置分数暴涨至第一。   这意味着联合训练,他们全都能出线,宁丹臣的主线任务进度终于能再往前推进。   山林上方传来飞行器运行的声音,诺艾尔等虫抬起头,契索军事学院的教师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忙来接学生出赛场了。   宁丹臣不能露面,便贴在夏玄耳边低声道:“我不能暴露,先回安全卧室了。”   夏玄点点头,手上一轻,宁丹臣已经离开了。   安全卧室内,宁丹臣龇牙咧嘴脱掉上衣躺进医疗舱里。他身上全是淤青和血痕,有些地方的伤口甚至是青黑。   他是冷白皮,受了伤的痕迹异常明显,他自己看着都觉得恐怖。   被热浪轰掉线的游戏助手终于上线,望见宁丹臣废墟似的精神识海尖叫了一声:“玩家的精神识海为什么会干涸成这样?”   宁丹臣吃了药,全身还是痛,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精神力用太猛了。”   游戏助手沉默了一会儿,他不清楚它在沉默的瞬间都想到了什么,但依据他往常的经验来看,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于是他在机械虫要说话时强行切断:“你能不能帮我启动医疗舱,我没力气。”   机械虫冷冰冰的金属眼睛似乎多出几分无奈,操控医疗舱对宁丹臣进行治疗。   宁丹臣今天算是遭了罪,他一个富家少爷,放着悠闲自在的富二代生活不过,来大战异兽,要让和他同圈子的纨绔二代们知道,怕是要笑他一整年。   他倒是甘之如饴,多体验体验不同人生经历也挺好。   医疗舱运转进行的声音低频缓和,他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上下眼皮缓缓相贴,最后直接睡了过去。   安全卧室能保障他的人身安全,叫他能安心入眠。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医疗舱运转的声音。这种低频的音效逐渐缥缈,化作了细密的雨声。   宁丹臣在雨声里,只觉得自己仿佛在下坠。   他的意识轻柔地浸入黑暗,慢慢往下掉落,轻飘飘地着地,双脚最终踏上了柔软的地面。   根据触感判断,是地毯。   宁丹臣在黑暗中行走,轻飘的雨声逐渐变大,从小雨变成滂沱大雨。   远处传来隐隐雷声,片刻后,沉闷的雷声愈发尖锐,如剑般的雨雾中劈下一道闪电,映亮整片的黑暗。   他不必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看清了自己身处何方。   这是某个陌生宫室。   宁丹臣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做如此奇怪的梦,胸腔内传来滞涩的感觉,像是心脏被某人的手紧紧攥住,压抑了他的呼吸。   忽地,一阵风飘过,他被雨雾蒙了一脸,发梢都沾染上黑沉的雨珠。   宫殿的窗户大开,裹挟着雨水的风灌进来,扑了宁丹臣满脸。   他抬手拂去脸上的水汽,关上了窗户。   雨声被彻底关在窗外,宫室内只余寂静。压抑沉闷的气氛中,突然传来一阵钝响。   宁丹臣皱了皱眉,朝发出钝响的地方走去。   穿越大片的帷幕后,他亲眼目睹了一场谋杀案。   一道身影高高举起长刀,狠狠扎进地上那人的后心。   鲜血飞溅,染红地毯,有几滴血甚至溅到他脚边,他才发现原来地毯是纯白的。   凶手踉跄着跨过地上的尸体,转过身看向站在帷幕中央的宁丹臣,冲他露了个笑。   黑色微微蜷曲的头发,明亮的松石绿眼瞳,在黑夜中也清透的像是世间最顶级无价的珍宝。   宁丹臣太熟悉那双眼睛了,他在不久前甚至见过那双眼浸满泪水的模样。   窗外电闪雷鸣,一道雷电劈过,他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的尸体。   双颊凹陷,全身发僵,脸色是死亡许久的灰白。   “你不害怕吗?”夏玄弯下腰,将长刀从“宁丹臣”的尸体里抽出来,带出一大片血肉   宁丹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阴森诡异的氛围下,他看见自己的尸体甚至有些想笑。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完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夏玄歪着头,有些不解:“为什么要笑?”   宁丹臣叹了口气,手搭上自己的后颈,漫不经心道:“如果要被夏小玄杀死的话,”他指指尸体穿着的睡衣,“我是不会穿那么寒酸的。”   拿着长刀的“夏玄”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不过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就是了。   “被爱人杀死是件很幸福的事哦。”黑发男人随手抓了抓头发,随口道,可“夏玄”偏偏从他的随口一言中察觉到涌动的暗流。   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不过……”宁丹臣继续道,“我是没想到,夏小玄会被这种场景吓到。甚至连过呼吸都吓出来了。”   他看向“夏玄”,带了那么点炫耀,却又温柔的口吻说:“我家小雌虫胆子挺小的吧?”   “夏玄”不理解他先前的话,同样也不能理解现在这个场合,对方的炫耀语气从何而来。   “所以啊,你们还是不要吓唬他比较合适。”宁丹臣的眼皮抬了抬,他是桃花眼,天生就显得多情温柔,此刻却是收敛了所有柔情,杀机毕露。   “夏玄”悚然一惊,恐惧自脚底升腾,在瞬息间爬至天灵盖。   意识到杀意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宁丹臣比他更快。   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冲到他面前,夺刀踹他心口的动作一气呵成。   宁丹臣对着他晃晃鲜血淋漓的长刀,毫不犹豫踩上“宁丹臣”的尸体和一地血泊走到他面前。   “你们还真当他没人护着啊。”他听见宁丹臣的讥讽,以和“宁丹臣”同样的姿势,被宁丹臣用长刀捅穿了后心,彻底失去了意识。   宁丹臣弹掉衣服上的血,伸了个懒腰,神色平静又坦然地走出了宫室,穿越一片白光后,他从医疗舱内坐起,脸上还挂着愉悦的笑。   游戏助手见他这副模样,总觉得不该搭话——黑发男人身上有种自内而外散发的血腥气,像是在血池里泡了一圈。   再根据经验,宁丹臣露出这种笑容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机械虫瑟缩一下,更不敢说话,乖乖闭嘴安静当摆件。   它想装鹌鹑,宁丹臣偏偏不给它这个机会。   他这人就喜欢和游戏助手对着干,游戏助手要说话,他打断人家,游戏助手不想说,他偏偏要上赶着搭话。   名为绝望的情绪充盈了游戏助手的全身,它像失去能源一样,被宁丹臣抓在手里,被迫听黑发男人叽叽歪歪。   “怎么会有蠢货用那么蠢的方式来吓唬我,装也不装的像一点,我有那么丑吗?”宁丹臣疑惑不解,游戏助手刚想开口,又被他打断了,“祢虹手底下要都是这样的家伙,他可以收拾收拾卷铺盖跑路了,猪脑子的下属会把他坑进地核的。”   游戏助手沉默不语,想在他停歇的间隙插一句话,又被堵了回去。   来回几次后,就明白宁丹臣并不是想要一个聊天对象,他只是单纯想要抓个家伙来折磨。   周若明在的时候,这个角色由他承担,周若明不在,游戏助手担此重任。   机械虫没有闭眼功能,但它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修改代码加一个了。   听宁丹臣絮絮叨叨游戏助手听麻了,到后面索性进入休眠状态,却又在听到宁丹臣“啧”的一声后强制从休眠状态里脱离,吓得打了个哆嗦,金属眼望见他和善的眼神磕磕巴巴道:“您……您继续?”   宁丹臣用过即丢,撇撇嘴惫懒道:“没劲,不说了。”   游戏助手:“……”   别以为我看不到你勾起的嘴角,你分明是已经说完了!   宁丹臣打了个哈欠,一觉醒来身上的伤基本好全,精神识海大概是游戏助手出了一份力,已经恢复到原来状态。   他打开光屏,发现夏玄已经在宿舍了,索性换好衣服,准备去找小雌虫。   去之前他还很有礼貌询问了夏玄自己能不能去,得到许可后直接点击光屏上夏玄的坐标,从安全卧室抵达夏玄的宿舍。   若泽坐在书桌前,开着光脑不知道在和谁聊天,看见他出现,冲他眨眨眼问好:“你好。”   宁丹臣冲他点点头,就见这位银发雌虫站起身,拿着光脑拍拍夏玄的肩膀走出了宿舍。   “不客气。”若泽对着夏玄说,收获黑发雌虫冷脸一张。   宿舍内安静下来,夏玄已经换下作战制服,穿了件黑色T恤衫和黑色长裤,将赛场上锋芒毕露的气场全部内敛。   他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宁丹臣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后,在心里做出了评价。   夏玄看着精神头还好的他,就知晓他已经用过医疗舱治疗,将椅子搬到他身后,开口说:“你身体还好吗?”   宁丹臣乖乖坐下,手肘撑着书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说:“都好了哦。”   夏玄正在给他倒水,闻言动作一僵——现下宁丹臣说话的口吻叫他背后发痒,鸡皮疙瘩疯狂往外冒。   他对活着有执念,因此练就出对危险超出平常的直觉,而这种敏锐的直觉多次救他于水火之中。   现下,他就从宁丹臣的笑容里察觉到某种隐秘的危险。   他冰块脸习惯了,因此面对宁丹臣时还是那副八方不动的态度,用四平八稳的语气说道:“那太好了。”   脑子里却在疯狂思索复盘自己做过的事情。   他有哪里惹到宁丹臣了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暗道一声不好,迅速看向宁丹臣。   “没有惹到我哦。”宁丹臣还是那个笑容,却拖长音说,语气极为甜腻。   三岁虫崽都不信你这话啊!   夏玄没忍住在心里吐槽。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试探性地问:“我做错了什么吗?”   宁丹臣摇摇头,柔声道:“没有哦。”   表情语气一个都没变,活像人工智障客服,夏玄问地他答天。   夏玄索性蹲下来,抬头仰视他——将自己放在了弱势地位,降低防备,以及引起怜意。   明明是一米九几的雌虫,在赛场杀异兽毫不犹豫,几乎能称作屠杀。   现下在宁丹臣面前,却又是全然乖顺安分的姿态。   他有些笨拙地扯出一个笑——对他而言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耳廓通红一片,轻声对宁丹臣说:“拜托了,告诉我吧。”   这其实是下意识的行为,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要对宁丹臣说些什么才是正确的。   却忘了其实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需要解释太多问题,也不需要去刻意哄着对方。   但夏玄就是做了,甚至放下了平时的别扭和冷脸。   宁丹臣看着他清透的眼睛,又想到梦境中那个“夏玄”看似清透实则如同藻类与垃圾混合的黑绿色眼瞳。   他突然很想抱抱夏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很帅的宁哥和很乖的夏小玄。   *这俩明明不是情侣,连表白都没有,气氛融洽像是结婚几十年……好神秘…… 第65章 担忧   拥抱。   宁丹臣一直将肌肤相贴体温交换的拥抱当做很浪漫的事, 在他看来,有时亲吻都抵不上一个拥抱。   好像所有的想法与思考都能在双手搭上对方后背,呼吸声贴近交缠时毫无阻隔传达给对方, 没有误会, 不会理解困难。   于是他抓住夏玄的手腕一把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夏玄先是懵了下, 而后反应极快地绷紧全身,维持住虚虚撑在宁丹臣上方的姿势。   宁丹臣坐在椅子上, 他要真不知轻重摔进对方怀里,会压到对方。   “不必太担心, 我的身体还没有那么脆弱。”宁丹臣轻拍他的背, 察觉到他的迟疑,又可怜兮兮地说:“我现在很需要一个拥抱, 真的不愿意安慰一下我大战异兽后的疲倦心灵吗?”   夏玄低下头,宁丹臣微微抬着下巴,俊秀的脸近距离落进他的眼底。   他再次意识到宁丹臣的长相有多出众, 那双桃花眼有多能扰乱雌虫的心弦。   被这样温柔的双眼注视着, 就仿佛自己在被他彻底偏爱着。   他能察觉自己的耳廓与脸颊烧的慌, 视线不住左右漂移, 就是无法在宁丹臣装可怜的脸上停留片刻。   某个黑发人类知道自己的脸有多少优势, 也将优势发挥到极致这门学问用得炉火纯青。   至少现在夏玄虽然偏过了头不去看他, 但还是慢慢松开撑着椅背的手, 缓缓下沉, 任由他自己陷入温暖的怀抱中。   身体僵硬,不过已经算得上一大进步。   他的掌心贴着夏玄结实干练的脊背, 稍稍偏移一寸, 便是骨翅延展的位置, 也是凸起的蝴蝶骨。   但宁丹臣要是真敢摸, 估计会收获一只恼羞成怒的雌虫。   那是雌虫的重要部位,不可能任由他者肆意触碰。   因此宁丹臣只是将掌心置于夏玄的脊背上,手掌之下是肌肉与脊骨。   他们之间的拥抱其实并不带太多柔情蜜意的色彩,更像是一种安慰与安抚。   宁丹臣的颈侧是夏玄平稳略带紧张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宿舍内,连心脏跳动的响声都震耳欲聋。   他忽地开口:“为什么害怕?”   话说的没头没尾,可夏玄却立马反应过来宁丹臣在说他从幻境里挣脱后的焦虑恐慌反应。   他撑起身子,神色一变,冷淡的面容浮现愠怒:“幻境居然影响到你了。”   话里话外都是对宁丹臣看见脏东西的不快,恨不得把制造幻境的祢虹拖出来打一顿。   宁丹臣将他视作最优先,他又何尝不是把宁丹臣当做自己的最优先。   “我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你。”宁丹臣满不在意道,抬手又将夏玄搂紧,“夏小玄,你在害怕什么?”   怀里的雌虫一怔,他在害怕什么?   是与宁丹臣的离别与死亡,还是自己的无能与懦弱,又或是被放弃?   他没有答案,内心一团乱麻,于是给宁丹臣的回答便是空泛简洁的“没有”。   高阶一级异兽精神力污染制造出的幻境勾起虫内心的恐惧惊惶轻而易举,更别提幻境的制造还有祢虹的手笔。   祢虹几次动手,宁丹臣都能从事件里察觉到若有似无的狠意,上一回的简短交流,已经让他明白对方是个棘手的敌人。   心思敏捷情绪稳定,擅长操纵人心,必要时绝不心软,大人物应具备的因素他全都有。   这次幻境也是如此,在他看来极其拙劣的戏码,居然能把夏玄吓成那副狼狈模样。   只能说明祢虹把握住了夏玄的软肋,说不准还在某个地方,恶劣地欣赏夏玄挣扎的可怜模样。   他不是不知道夏玄在想些什么,也不是不清楚夏玄在恐惧害怕什么,他只是希望夏玄能够自己说出来。   闷在心里并没有任何好处,它会变成一个不定时爆炸的炸弹,谁也不清楚这根刺会在什么时候生长冒头,然后重伤夏玄。   宁丹臣叹了口气,忽地换了个态度,低声正式喊道:“夏玄。”   年轻的雌虫抬起头,脸上还留着茫然。   他向来是沉稳笃定的,不允许出现怀疑,坚定地朝既定目标大步前进。   生活上也是如此,很少会有摇摆不定之时。   可他总是会在宁丹臣面前茫然,像是荒芜旷野上失去方向的旅者,又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学不会嚎啕大哭,只会用茫然的表情对待世界。   宁丹臣想,他不该心软的,就像夏初对待自己唯一的虫崽那样。明明只有狠心才能让雏鹰往高处飞,不会坠崖即身亡。   可当他看见夏玄的表情时,还是选择了等待。   下一次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和夏玄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去解决问题,这一次就先轻拿轻放吧。   “老实说看到自己的尸体还是很惊悚的。”宁丹臣叙述的语气平静低沉,像是在讲一个温馨的睡前童话,尽管童话内容血腥暴力,不宜儿童倾听。   夏玄不可避免回想起手中流逝的腐肉触感,过分真实的回忆让他开始反胃,喉间涌上强烈的干呕念头,又被他生生忍了下去。   宁丹臣敏锐察觉到他的不适,将场景的叙述方式换成更模糊的语句:“不过也就一秒的愣神而已,因为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那个‘夏玄’的眼睛太浑浊了。”   他看向夏玄清透的眼珠,怀着纯粹的欣赏与赞美。   “就像你相信我会来救你一样。”他说,“我也信你会保护我。”   “我与你如果真有离别的那一天,不会是那种惨烈的场景。”宁丹臣想了想,又连忙找补,“当然只是一个假设。”   他提前打好预防针,构想应该有离别场景,浪漫的描述甚至让夏玄产生“如果这就是离别,似乎也不错”的想法。   可见宁丹臣在浪漫这件事上的确有点天分,和他那张会说情话的嘴遥相呼应了。   “你看,离别也不是什么件悲苦的事。”宁丹臣道。   他很少有这种把自己的壳子全部脱掉,只留下纯粹温情的时刻,在夏玄的宿舍里,简单平淡的拥抱中。   更深层次的东西他并不准备说出口。   他对自己与夏玄之间的关系把控自有一套标准,什么时候适合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安排的清清楚楚。   现在并不是最佳时机。   夏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低着头,仍旧固执地说道:“没有害怕。”   “好,没有害怕。”宁丹臣像是个溺爱孩子的家长,夏玄说什么他都能哄上一两句,用郑重其事的语气附和小雌虫。   夏玄靠在他的怀里,始终没有抬起头。   他将低头视作保护自己的方式,如同恐惧的人用装腔作势来喝退敌人,没有武器,只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也就没有看到宁丹臣略显担忧的神情。   听见附和的夏玄望向宿舍窗外,他的眼神落不到实处,没有焦点,只不过是为了让眼睛找点事情做。   他略带沉闷的声音响起:“我只是……”   他话还未说,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宁丹臣很沉重地叹了口气。他今天受了伤,虽说痊愈了,还是会受点影响,连吐槽都没精力了。   上回也是一样,总是在关键时刻被打断,像是有人拦着,刻意不让他们往更深层次进行沟通交流一样。   敲门的家伙似乎有点强迫症,一下一下,很规律,很有节奏感。   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敲门声停顿片刻,换上了语音:“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声音极其熟悉,和夏玄那位叫若泽的室友一模一样。   若泽很是善良地选择了出宿舍自己找地方待着,给夏玄和宁丹臣挪出交心空间。   只是接下来要开会,他没穿制服,到会议地点得被记过,一旦记过对他的毕业势必产生影响。   他还想早点从这地方跑路,绝对不会让任何因素阻碍他的毕业大计。   因此再不情愿,明知道可能会被夏玄或是那位神秘的宁先生削,他还是义无反顾,坚定地敲响了宿舍大门。   夏玄匆忙从宁丹臣的怀里离开,去给若泽开门。他离开后,丝丝冷意贴上宁丹臣的胸腔——被夏玄捂热的身体又冷了。   他想从椅子上站起来放松放松,双脚刚踩实地面,针扎的刺痛与千万只蚂蚁啃咬般的痛苦让他的五官狰狞了一瞬。   宁丹臣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是完全麻了的状态。   方才拥抱夏玄的姿势,更应该说是夏玄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小雌虫虽然刻意卸了力道,尽可能让他轻松点,但抱了那么久不麻就奇怪了。   若泽从门后探了个脑袋,眨眨眼,很是纯良地说:“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他的头发丝儿出现在门边时宁丹臣已经将自己狰狞的表情与别扭的走姿完全掩饰,重新坐回椅子里装高深,只为了维持形象。   也不知道他如此沉重的偶像包袱究竟是怎么培养而成的。   若泽没敢在夏玄和宁丹臣面前瞎逗留,拿着制服就钻进浴室换衣服了。   谈话的氛围被他冲的七零八落,夏玄也没心思继续将先前的未竟之言说出口,对宁丹臣道:“我晚上要开会。”   潜台词是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宁丹臣自动翻译,摇摇头道:“我在宿舍等你。”   夏玄应了声好。   今年的学院训练可谓是多灾多难,个体赛赛场出现围困军校生,不知从何而来的异兽。   团体赛的赛场内,监控全部失效,高阶四级异兽全部被换成高阶三级,甚至出现一只高阶一级异兽,让宝贵的未来战士们身受重伤,甚至还有十几名在赛场内直接失去了性命。   校领导层的军雌们已经完全不能保持铁血冷峻的面具,一个比一个疯。   会议室的长桌不知道被拍烂几张,抬出去的时候桌面全是掌印和深沟,有些地方直接被掰弯成直角。   他们从团体赛军校生入场,监控突然失效时就开始拍桌吵架,有些虫甚至是可索星政府要员,或是在某军区就职,照样吵得耳红脖子粗。   连吵四天,什么援救的章程都没有,光顾着推卸责任去了。   直至第五天,监控突然恢复正常,他们才急慌慌派出飞行器救援,带回经过惨烈战斗的军校生们,以及十三具军校生尸体。   五名大一生,六名大二生,以及两名大三生。   训练闭幕大会被安排在契索军事学院的大会堂内,所有的军校生们穿着最正式的礼仪制服站在台下。   台上是十三具同伴尸体。   经过绝望痛苦的厮杀后精神必定疲倦无力,这种情况下学院只给了他们三个小时休整,晚上直接召开大会,烦闷在情理之中。   可没有虫发出一句怨言。所有军校生神情肃穆,在教礼的带领下,为逝去的同伴祷告。   “他们是英勇的战士,理应咏唱激昂的颂歌……”   “他们高傲如星,陪伴塔佩亚身侧……帝国的荣光照耀于身,虫母降下恩泽……”   祷告的声音飘的越来越远,夏玄望向前方被红布盖着的十三具尸体,沉默地哀悼。   肃穆沉重的气氛里,他与在场所有军校生,都是幸运的生还者。   祷告结束,校领导为他们颁发荣誉,以此来铭记十三个尚且年轻却陨落的英勇灵魂。   夏玄突然想起契索军事学院的校训,就刻在学校广场的塑像上。   “意志为不屈的荣耀。”   闭幕大会的第一流程已经结束,接下来是校领导冗长的发言。   很显然这个环节并没有任何吸引力,会场内的军校生们看天看地发呆走神。   站在夏玄身后的若泽已经开始打哈欠,仿佛下一秒就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站在原地拥有虫崽般的良好睡眠。   夏玄索性放空大脑走神,脑子里回放傍晚宁丹臣抱着他的场景,对方低沉温和的问话不断循环播放。   他在害怕什么?   那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乱麻一般的情绪。他耻于向宁丹臣开口,选择怯懦地逃避,反复向宁丹臣说明并不害怕。   何尝不是一种洗脑自己的方式。   走神的时候其实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等夏玄回过神,大会已经是最后的流程了。   宣告参与联合训练的前二十名选手。   名单里有他,有诺艾尔,有楚瑛,有赛尔斯,有默里,有若泽,甚至还有赵兰泽。   唯一参赛的雄虫凑够了积分,卡在第二十名的成绩成功入选。   夏玄虽然在赛场内彻底觉醒到A级,但在校内登记册上仍旧是D级,更何况他还有个隐藏虫纹的能力,他今晚不想暴露,脖颈上便干干净净。   落到其他军校生眼里,便是他凭借D级身份跻身联合训练参赛成员名单之中。   他的积分甚至是这二十名参赛者里的第一位,连护卫队队长诺艾尔都位居他之下。   四方打量的眼神惊异不善,这帮从异兽口中挣扎活下来的军校生们都褪去了身上那点天真和生涩,杀气包裹的他们终于有了点军雌的影子。   “我请求检查夏玄的积分!”   一道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将意识还有些混沌的军校生们彻底惊醒。   这句名为请求实则是质问怀疑的话语点燃了现场沉闷的气氛,越来越多的雌虫要求检查夏玄的赛场表现,还比赛一个公正。   其实这是没有必要的行为。   所有军校生进赛场前会被搜查,不允许带除学院装备包外的任何东西进场。   赛场规则里又有可争夺积分这一条,换言之,夏玄的高积分可以是斩杀异兽,也可以是从其他选手处抢夺而来,并不存在“作弊”这种说法。   宁丹臣的存在又被他自己隐瞒,现场的失效的监控恢复后他就检查过,将自己的身影全部消除。   他甚至刻意模糊了除若泽外,夏玄队伍所有成员的记忆。   积分只属于夏玄。   质问的军校生说是质疑比赛公正,不如说是暗示夏玄在同伴死亡中有嫌疑。   瞬间成为风浪中心的夏玄八方不动,一张脸冷若冰霜,压根没有任何感觉。   若泽哈欠也不打了,凑到他耳边有些贱兮兮地问:“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感觉怎么样?”   夏玄睨了他一眼,那意思是滚。   和他待久了若泽也能看出一点他的情绪变化,“诶”了一声后麻溜滚回原位置,继续打哈欠入眠。   赛事总负责教师格里温神情严肃,暗黄色的眼瞳扫视一圈,抬手向下压了压——那是安静的命令动作。   吵嚷的会堂慢慢安静下来,教师的声音严厉,只说了两句话:“学院不会轻视每一位学生,也不会放任破坏比赛公平的虫逍遥法外。”   “比赛录像会上传校园星网,各位可自行判断。”   这是变相告诉所有军校生,夏玄的成绩没有任何问题,若有怀疑自行查看证据判断,学院的名誉不允许被诋毁。   格里温不是好脾气的教师,学院内大部分军校生都怕他,他一旦开口给这件事定了性,质疑声再大都无用。   恢宏的礼乐响起,大会流程走到最后一章。   学生宿舍内,宁丹臣站在窗前,眺望可索星并不清澈的夜空。   大抵是今日天气不好,连干净的夜色都挽留不住。   远处的大会堂传来隐约的礼乐,既是为了歌颂军校生的勇气,也是为了哀悼已逝去的年轻灵魂。   他虽然参与了训练,其实并没有多少感触。他无法融入这个世界,始终在边缘游离,听见悲鸣钟声,内心也是毫无波动。   游戏助手陪着他不发一言,沉默过后开口道:“玩家的心情很平静。”   宁丹臣打开光屏,上方是夏玄与若泽并肩行走的场景。   他看着若泽单方面引起吵闹的场景,唇角勾起几不可察的弧度:“对于NPC的死亡,我向来是平静的。”   “对于离别也是。”   夏玄离开去参加会议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左手出现几秒钟的频闪状况,指尖甚至开始粒子化。   虽然只持续了几秒,后面左手就恢复了正常,但也足够让他意识到自己即将离开回归现实世界。   “玩家会不舍么?”游戏助手今晚难得没有抬杠吐槽,每一个问题都是认真问出。   宁丹臣也难得没有对它说刻薄话,只是用异常轻松明快的口吻回答:“我既然能进来一次,那就有第二次。再不济,还有手机,和他的联系不会断开,那有什么不舍的。”   他没有在精神识海里,视线一直跟着夏玄,也就无从得知机械虫全身透露出的犹豫气息。   “玩家要和养成对象道别吗?”   游戏助手问。   宁丹臣想到傍晚对夏玄描述的浪漫离别场景,摸了摸鼻尖:“其实我想过分地不告而别,说不准能看看夏小玄难过的样子。”   “会不会掉眼泪啊?”   游戏助手心说按夏玄的性格不会哭,但有可能把你打一顿。   想完又发现夏玄对着宁丹臣就心软,压根下不去手,任宁丹臣捏扁搓圆,面团似的没什么脾气。   “算了,离别还是叫人难过,亲自道别我怕是要千方百计让自己留下来了。”   宁丹臣低声道,还是选择给夏玄留了封信,字数并不多,只是让夏玄期待下一次的见面而已。   游戏助手耐心等他写完信,又留下一束璃思花,这才通知没有时间了。   宁丹臣敷衍地应了几声,左右打量花束与信的摆放位置,总觉得哪哪儿都不满意。   宿舍外传来吵嚷的声响,他似乎能听见夏玄军靴踏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他叹了口气,在第十三次摆弄信件位置时,游戏助手的倒计时终于跳转为零。   他的身体化作了粒子,慢慢消散,最后彻底消失在宿舍内。   宿舍楼走廊上,若泽压低声对夏玄道:“察来疯了。”   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夏玄的耳朵动了动,瞥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不明所以。   周边还有其他军校生,若泽含含糊糊地说:“大概是我们比赛期间,他从校外回来,在宿舍里待了几个小时,晚间宿管老师查寝,就发现他倒在地板上,翻白眼发疯,全身都是自己用刀划出来的伤口。”   “学院直接把他送去治疗中心,雄保会调查了原因,是精神力污染。”   “精神力源压根追查不到,而你当时在赛场,监控与队员都能证明,所以他们并没有来找你。”若泽说道。   夏玄和他对视一眼,自然能想到察来疯了的那天,说要去办点事后就离开了赛场的宁丹臣。   “宁先生,真狠啊。”若泽感慨道。   夏玄对此只是平静地说:“他只在特定情况下心狠。”   若泽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两虫走到宿舍门前,夏玄掏出身份卡解锁打开了门。   宿舍内空空荡荡,他悄悄释放出一缕精神力查探,什么都没有。   身后的若泽似乎在说什么话,但他听得并不清楚。   宁丹臣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先让他俩回去网恋……一天到晚腻在一起不像话…… 第66章 信件   “嗯?宁先生离开了?”若泽四处张望, 没有在宿舍里发现宁丹臣的身影,开口问道。   夏玄收回查探的精神力,冥冥之中某个念头划过心间, 他似乎意识到宁丹臣并非短暂离开, 而是长久的分别。   说着在宿舍等他, 结果还是先离开了。   他的表情一向匮乏,从来都是张平静面容。   若泽大概也从他的沉默中明白某种事实, 将问询咽回嘴里,转而观察起他的表情来。   可夏玄的情绪控制管理实在太到位, 他甚至读不到一点起伏。   “你不会觉得难过吗?”若泽眨了眨眼,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要是对离别感到难过,可以哭出来的。”   夏玄摘下军帽, 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刻薄话似乎在下一秒就要说出口。   “‘你在说什么鬼话’。好吧,真是平和的气氛。”若泽耸耸肩, 摊了摊手说。   黑发雌虫的视线落到书桌上, 那里有一束璃思花和一封纸质信件。   他看着这两样东西, 淡淡道:“他留了信。”   若泽并不想再对他俩之间的事情作出评价, 刚刚的关心已经充分暴露他就是个不会看眼色的电灯泡。   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乖乖闭嘴进行实验数据分析远比看夏玄的感情发展来的有意思。   不过……银发雌虫瞟向打开信件阅读的夏玄, 黑发雌虫没什么表情, 可他还是能感受到那股轻松愉悦的气息。   宁先生可真会哄夏玄。他想, 夏玄也是真的好哄。   宁丹臣写信很有自己的风格,通常都是一大段不正经话里偷偷摸摸藏一句正儿八经的解释。夏玄看了好多遍, 才迟钝地从字里行间窥见他写信时的隐忧与挂怀。   他的温柔永远藏在皮囊之下, 惯爱设立重重机关, 只有全部通过才能看见那少的可怜的真心。   对夏玄倒是没舍得设置太难关卡, 夏玄迈开一步,他都要把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好在夏玄也没有傻乎乎地看不明白。他将信上的每一句话反复咀嚼,每一个字都能尝出不同滋味。   若泽经过他身后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夏玄呆站在桌子前快两个小时了。   璃思花依旧娇艳欲滴,花瓣上甚至还带着澄澈的水珠。   蓝紫色的花束是他与宁丹臣彼此心领神会的暗语。他知道宁丹臣想表达什么,宁丹臣也相信他会读懂花束背后的含义。   他收好信件,将璃思花放在花瓶里,乍然与宁丹臣离别的隐约不安被冲淡不少,他的内心完全平静下来。   夏玄开始期待与宁丹臣的下一次见面。   游戏外,像是坐了二十次过山车,又坐了八次海盗船,还坐了十四次跳楼机的宁丹臣晕晕乎乎跌跌撞撞冲进了公寓的卫生间,跪在地上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他靠在墙边,全身发软指责游戏助手:“你们这个……这个传输的功能……能不能……做的好点……”   他穿进虫族的时候因为意识在昏迷当中,其实并没有产生任何剧烈反应,安安稳稳降落安全卧室,还有余裕打扮自己。   没想到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回来,居然是这等惨状。   游戏助手心虚地说道:“只是一个小意外……”   宁丹臣脸色发白,胃里酸水直往上冒。他没什么精力地摆摆手,摇摇晃晃站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水喝。   穿越前他住进了医院,回来后游戏助手将降落地点选在他租住的公寓,大概是怕他失踪后突然出现吓到别人,也怕他社死。   宁丹臣开了瓶水,他不清楚自己离开多长时间,热水瓶里的水早就冷透了。   烧水壶工作的声音在厨房响起,他开窗通风,问游戏助手时间。   “十一月二日下午三点二十七分。”游戏助手说。   他住院那天是十月二十九号,也才过了不到四天时间。宁丹臣倚靠流理台,又问:“我手机呢?”   游戏助手让他去客厅茶几找。   按理来讲他的东西应该还在医院,但游戏助手用了点小手段,把他的个人物品全都送回了公寓。   在某些时候展现意外的贴心。   手机尚在关机状态,宁丹臣一面等它开机,一面和游戏助手聊天:“这三天祢虹有对现实动手吗?”   他和游戏助手的关系从一开始玩家与游戏厂商的爱恨情仇逐渐转变为关系稀烂,时不时想互撕对方的合作伙伴。   宁丹臣需要保证现实安全,游戏助手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需要他来达成,他们互相掣肘互相为对方提供帮助。   尽管宁丹臣一开始并没有必要那么做,他完全是被游戏助手硬生生拖下了水。   机械虫在他的精神识海里换了个圈:“并没有,现实很安全,暂且没有出现不安定要素。宁先生和张女士也很安全,包括你的朋友,他们都是。”   “毕竟还要处理我和夏玄,没精力置换现实与游戏也在情理之中。”宁丹臣喝了口水,总算将喉间的滞涩干燥压了下去。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游戏助手扭捏的机械音也一并响起:“就是你可能大难临头了……”   宁丹臣还未细想它话里的意思,就见手机上各路信息与未接电话狂轰滥炸一拥而来,直接将手机卡成了死机状态。   在虫族世界浪的飞起的宁先生,总算明白小助手口中的“大难临头”是何意。   他是整个人穿越进虫族,压根不是什么意识进入,身体还躺在病床上当植物人的情况。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是他离奇失踪,莫名其妙从病房里消失了。   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他的朋友和父母不着急就奇怪了。   报警问人派人找,一个流程都没落。注意到他手机一并消失的周若明毫不犹豫选择给他打电话。   但那时他正在赛场里处理异兽,接收不到信息太过正常,后来又没有任何与现实联通的方式,报不了平安。   三天时间杳无音讯,积累的信息量是恐怖的。   宁丹臣咬牙切齿道:“你不早说?”   游戏助手战战兢兢:“你也没问呀。”   气得宁丹臣又把它摁进海里。喝了一堆海水的机械虫挣扎着爬上岸,委屈巴巴道:“游戏会为玩家提供补偿。”   毕竟宁丹臣的确是被意外扯进游戏中,这是游戏系统的失误。   宁丹臣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你最好是。”   手机还在转圈圈,提醒他腥风血雨逃不掉,乖乖做好风暴中心,迎接即将到达战场的狂风暴雨。   宁丹臣沉重地叹口气,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迎接第一波挑战。   价格高昂的东西有时也有贵的好处。方才还死机的手机现下迅速乖顺地修正,重新复苏。   尽职尽责替宁丹臣接收了所有消息,耐心地跳出提醒,示意宁丹臣尽快查阅,不要放到最后一拖再拖,成了图标右上角的小红点。   宁丹臣先看的未接来电,张颂龄和宁哲骁各占三百多个,周若明和谢之桃,还有孟采宜一共占了一百多个,除此外,辅导员班主任电话若干,甚至还有警局来电。   未接电话不必说,还有几千条的未读信息,红彤彤的提示看得宁丹臣心慌意乱。   他还在编辑解释措辞,张颂龄的电话就杀了进来,来电人那一栏里的备注“张女士”是能叫他回忆起少年时期撬锁被张颂龄追着打的悲惨往事。   游戏助手罕见陷入沉默,几秒后又憋出来一句鼓励:“玩家,相信自己——”   他还没说完就被宁丹臣打断:“你的补偿在哪里?”   游戏助手登时变成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没声儿了,乖乖潜入大海漂流远去。   宁丹臣放下水杯,郑重地接通了电话,并早有预料地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在茶几上离自己大约三十厘米外的地方。   “宁丹臣!!”张颂龄的声音以极高分贝输出,宁丹臣挺直脊背,正色应道:“在!”   “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爸都很担心你?小明说你住院结果人突然消失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我们找了你三天,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警也报了,警察那边根本找不到你。”张颂龄的情绪过于激动,宁哲骁先接过电话,边安抚妻子边询问宁丹臣。   尽管他的情绪也没稳定到哪里去。   宁丹臣无法解释他穿越进游戏这件事,说完怕是要先去精神科走一遭,被怀疑是妄想症。   再者游戏系统也不会让他说出口的。   这个秘密只能在他身上封存,决不能泄露分毫。   知道的越少,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保护。   于是宁丹臣面不改色胡说八道,满嘴跑火车:“住院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某种神秘召唤。那道声音对我说,‘勇敢的少年啊,该到你出马的时候了,去屠杀恶龙拯救公主,做英勇无畏的魔法少年……骑士吧’,于是我就响应召唤前去拯救世界了。”   宁哲骁:“……”   张颂龄:“……”   电话那头陷入诡异沉寂,连游戏助手都发出了“嘎”的机械音。   宁丹臣也发现自己扯的东西仿佛有大病,于是干巴巴笑了声:“开个玩笑。”   他失踪一趟回来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一跃成为最要紧的事。   张颂龄也不追问他失踪的原因和失踪期间去了哪儿,转而忧心忡忡地说:“哲骁,阿臣这个脑子是不是被人砸坏了呀?”   宁哲骁不无担忧道:“看来是。我现在就去联系国内顶尖的精神科专家。”   虽说儿子变傻子家里也养的起,不过能抢救一下是一下,还没真的死到临头,总该努力挣扎。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宁丹臣的胡说八道技能有大半继承自父母,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   眼见电话那头张颂龄和宁哲骁的话题逐渐从国内有哪些顶尖精神科专家变成宁丹臣真傻了得送去疗养院还是住家里,现在这个阶段合不合适投资疗养行业,和脱缰野马似的朝前狂奔时,宁丹臣赶紧开口打断。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柔声道:“爸,妈,不用担心,什么问题都没有。”   “我还不至于年纪轻轻真把自己折腾死了。”   张颂龄和宁哲骁的讨论停歇,电话那头沉默一瞬后,是张颂龄先开口:“好吧,儿子长大了有秘密,我这个做母亲的了解。你能承担起人生的责任,我们也不好说你什么。”   宁哲骁在一旁搭话道:“你不如早点来公司实习。”   张颂龄噗嗤笑出声,将宁丹臣失踪的问题轻拿轻放,挂断电话前还特意调侃宁丹臣:“既然你没事就行。妈妈祝你成为最伟大的骑士,早日成功从恶龙口中拯救公主,维护世界和平!”   宁哲骁低声提出质疑:“你确定他不会自己成为恶龙把世界砸的稀烂?”   “你稍微相信一下你儿子好不好。”   “他有前科,我不太敢信。”   宁丹臣:“……”   电话挂断,他靠在沙发里,低着头看通话记录,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的父母向来很开明。从小到大教育他和放羊似的,原则性问题严格把关,其他事情任他自由成长。   最终让他变成枝繁叶茂,未经过度修剪的参天大树,也让他拥有了保护别人的力量。   游戏助手似乎没见过这么奇妙的人类,一时间有些新奇:“玩家的父母很有趣。”   “他们的性格一直很脱线。”宁丹臣笑了笑,打开未读信息列表,根据紧急程度一条条回复,几千条消息回完,他放下手机放松手指。   “不知道夏小玄在做什么。”宁丹臣仰起头看天花板,机械音在他脑海内响起:“在宿舍复习功课。”   游戏助手说着,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不用手机做媒介,能直接在我精神识海里说话了?现实里不是不允许使用精神力吗?”宁丹臣猛地问道。   在现实里使用超现实的技能要付出代价,这还是游戏助手和他说的。   他之前为了给夏玄做保护罩,就付出了头痛的代价。   如今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照例能在现实里感知游戏设定才存在的精神识海,未免太过可疑。   宁丹臣并不信无由来的好意,所有的东西必然在暗中明码标价,只是收取时间或早或晚的问题。   游戏助手很平静地回复他:“玩家早已付出代价。”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玩家都已经付出了代价。”   机械音在此刻剥离了幼稚疯癫的色彩,语音语调如同宣誓,极为肃穆庄严。   那一刻宁丹臣的记忆仿若出现片刻错乱,几秒后,纠缠在一起的丝线重新变回稳步前行的平行线。   他不由得想起他身上神秘的锚点,冷笑道:“我可不记得我有和你签过卖身契。”   肃穆也只出现那一分钟,游戏助手继续不着调:“你就当任务完成的奖励,以及补偿好了。”   “补偿?你确定这句话不是你刚刚想出来的?”宁丹臣并不信它口中的话,“脑瓜子转的还挺快,不愧是人工智能。”   游戏助手支支吾吾,最后破罐子破摔道:“还有一个补偿!”   机械音刚落,宁丹臣的面前就浮现出一面光屏,这回是真的直接将他的精神力与游戏世界彻底相连。   只要他没死,手机砸烂游戏消失,他都不会和夏玄失联。   他和夏玄只是换了个方式继续陪伴彼此身边。   宁丹臣盯着光屏有些失语,突然觉得自己在游戏里搞那么煽情的道别完全没有必要。   夏玄对他的好感度目前稳定在九十到九十九,不在满分是因为游戏系统刻意扣掉了,以免夏玄再次出现情绪激动把宁丹臣从现实“召唤”进游戏的意外。   九十以上一百以下的好感度,除了见面,其他权限全部开启,宁丹臣要和夏玄视频也好,聊天也好,并没有任何限制。   就像是因为工作暂时没法见面的异地恋情侣。   宁丹臣思绪乱跑,想到这时,游戏助手幽幽道:“目前有个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告知玩家。玩家与养成对象目前不是情侣关系。”   “一个类比也不可以?”宁丹臣撇撇嘴,反呛它。   光屏内,璃思花被好好放进花瓶内,蓝紫色的花瓣干净明艳,花语虽然是长久的思念与告白,像是沉默的类型,盛开的姿态却是张扬的,一如夏玄战斗时的模样。   黑发雌虫坐在书桌前,光脑上正在播放兰虚教的教义讲解。   沉霄的实验报告还是让他念念不忘,宁丹臣离开得又突然,没有和他继续深入讨论教廷圣殿与阿斯纳亚,他便试图从兰虚教入手寻找线索,尝试从其中窥见些许端倪。   宁丹臣看着他认真学习,甚至乖乖跟着念教义的身影,整个人像是沉进水里,透着平和的气息。他晃着手机,心底有道声音在直白地问自己。   他喜欢夏玄吗?   这道声音与游戏助手的机械音合在一起,像是过年时候七大姑八大姨问他和对象相处怎么样,媒婆上门问他对相亲对象是什么感觉。   夏玄在做笔记,从教义中引申出的暗喻众多,似乎都能套用到圣殿与阿斯纳亚军团选拔上。   “当然是喜欢的。”宁丹臣说。   他一旦想隐瞒什么事,说话的语调就会变得轻飘,连尾音都跟着上扬,将真实念头装进盒子,还要打包上锁。   “那玩家——”   “还没到时间,不合适说出口。”他率先接过游戏助手的话头回答。   猜一个傻乎乎人工智能的心思实在简单,他都不需要动脑。   “时间——”   “也不是什么时间都行,随意说出口会被当做轻浮的家伙处理的。”宁丹臣随手回复周若明充满愤怒的信息,“夏玄认真,我总不能太轻浮吧?”   石斑山林赛场上,夏玄被不停打断没能同他说出口的话,他当然清楚。   游戏助手有些惊讶:“还以为玩家不知道。”   “我知道啊,我为什么会不知道。”宁丹臣笑了笑,看向光屏上夏玄的身影极其温柔,“他那么明显,我又不是他,傻乎乎地看不出来。”   “玩家还真是恶劣。”游戏助手说道。   宁丹臣失笑道:“你就不能换个评价吗?每次都是这个。”   他停了会儿,又慢吞吞地说:“而且这可不是恶劣,真正的恶劣是随意玩弄他的真心,看他一步步沉溺,最后轻飘飘走人,很平淡地告诉他,你的情绪并不值得我花费多少精力,所有的陪伴只是因为有趣可以一试而已。”   只有珍视才会产生胆怯,才会不舍得随意侵染。   夏玄的喜欢闪闪发光,他想看那颗心始终明亮。   宁丹臣并没有打扰夏玄的意思。小雌虫认真寻找偶像当年实验的线索,他冒出来打断思考并不合适。他伸了个懒腰,声音在空旷的公寓内有些孤寂:“联合训练在什么时候?”   游戏助手说:“现实时间十一月八日,游戏内十五天后。”   这半个月内,契索军事学院会对参与联合训练的前二十名军校生进行特训。   尽管是与其他低等落后星球上的四所军事学院一同联合训练,特训也是必不可少的。   “还真是辛苦。”光屏上,游戏助手将契索军事学院的特训课程表放了出来,密密麻麻一大片,宁丹臣看着那些字就觉得累。   “与此同时,”游戏助手说,“本次联合军事训练将分为两场,三个赛道。”   宁丹臣皱了皱眉,不妙的预感滋生。   “帝国二十五所军事学院将一同参与联合训练。按照学院地处星球分为高中低三个赛道。第一场比赛从各赛道筛选出第二场比赛的名单。低等军事学院由于数量较少,出线名额只有一个,高等军事学院与中等分别为三与五。”   “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宁丹臣揉了揉眉心,高等星球上的军事学院下赛场,如果按照先前游戏助手发布的【让夏玄的精神力恢复到C级】任务,让夏玄进联合训练前十名难之又难。   游戏助手认真回答:“玩家超额完成任务,主线任务随之更新。”   宁丹臣的脸上写满“无语”二字。   说是主线任务更新,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大概率是蝴蝶效应。他和夏玄屠杀高阶一级异兽的行动改变了发展轨迹,联合训练的模式也跟着发生变化。   他滑动光屏跳转到主线任务,提前查看联合训练的规则,问道:“奖励是什么?按照高等星球上那些军事学院的傲气,帝国拿出什么才让他们心甘情愿参加比赛?宣扬名声可没什么必要,他们的名气够盛了,星际里其他国家都有所耳闻。”   “三十个军区与禁卫军。”游戏助手说,“以及,圣殿。”   宁丹臣的脊背缓缓挺直了。   作者有话说:   一个小剧场:   夏玄第一次见宁丹臣父母的时候很紧张,紧张到焦虑的程度,于是宁丹臣就安抚他,说张女士和宁先生是很开明的家长,不会为难你的。   夏玄还是很紧张,他局促不安地说,他和宁丹臣不是一个种族的,这也可以吗?   宁丹臣说没有问题,我五岁的时候想体验当新郎是什么感觉,但是找不到‘新娘’,就说要和拼的乐高结婚。我爸妈同意了,他们甚至在家里给我办了一场“婚礼”,让我体验做新郎是什么感觉。   夏玄瞬间不紧张了。他觉得自己好歹还有个人样,并对幼年宁丹臣炸裂的奇思妙想感到震惊。   正式见家长的时候,张颂龄和宁哲骁的确很开明,欣然欢迎夏玄作为新成员加入。   夏玄吊着的心放了下来。   *宁哥其实什么都知道~   这孩子打小脑回路就不一般。   张颂龄和宁哲骁也是真的很顺着他。 第67章 禁卫   “军衔。”宁丹臣挑了挑眉, “帝国怎么开始大方了?”   游戏助手欠了欠身,开始具体说明奖励内容:“第一场比赛为团体赛,第二场比赛分为个体赛与团体赛两个部分。”   “军衔奖励只有综合评分前十名可得, 帝国给出的禁卫军与军区军衔, 少校一名, 中尉一名,少尉两名, 一级准尉两名,二级准尉四名。二场团体赛获得前两名的军校内的队员可各获得一封军区举荐信, 免选拔进入心仪军区。”   这对军校生们何止是一大块肥肉, 简直就像是把满汉全席摆在饿了半月的他们眼前。   虫族帝国军队升职并不容易,军雌基数大, 如今也不是战时,立军功的机会少之又少,每天打异兽打到死都不一定能往上升一级。   镜源种帝国已覆灭, 周边其他国家全都安安分分与虫族签订贸易与和平协议, 军雌们想打架挑起战争都没地儿给他们。   贵族的年轻一代需要军衔光环给自己镀金, 以便获取家族更大的助力。   无论是与雄虫缔结婚契, 还是在政府中担当要职成为掌握这个庞大帝国的一员, 联合训练的军衔奖励对他们都有着莫大吸引力。   平民出身的军校生更不用提, 一个跨越阶层的机会摆在眼前, 他们只会疯了一样往上爬, 刻在基因里的好斗好战将会被完全激发。   宁丹臣完全能想得到这届联合训练将是帝国设立军校训练以来最腥风血雨的一场。   “我记得禁卫军有三支吧?”宁丹臣摸着下巴,“隶属皇室的皇廷禁卫军, 负责中心城莫缇市安全的中央禁卫军, 以及教廷掌控的圣殿禁卫军。”   “帝国给出军衔奖励, 也给他们自由选择军团的权利么?是禁卫军还是三十军区?”   游戏助手的机械音冷静平和:“事实上, 前五名会直接进入禁卫军,后五名与其他二场团体赛获得军区举荐信的军校生加入三十军区。”   光屏上,游戏档案内有关首都星的设定变作关系网展开。   众多角色的姓名与担任职务以及家世背景毫无保留展示在宁丹臣眼前。他的手指轻点膝盖,陷入了思考当中。   片刻后,他低沉的嗓音在客厅内响起:“禁卫军是最接近权力中心的军队,选拔极为严格。一场军校联合训练的前五名军校生,再厉害,也不过是没上过战场的普通虫,连新兵都算不上。”   “除非这场训练的具体内容有猫腻。帝国要从这批军校生中选拔出最‘特殊’的那几名进入禁卫军。”   宁丹臣呼出一口气,他的大脑迅速运转工作,敏锐抓住了这场联合训练的异样。游戏助手认可了他的意见,点明训练内容与以往有所不同。   但帝国最高决策者们并没有‘透露’。对宁丹臣而言,便是主线剧情线索上的刻意隐瞒。   他面无表情看着光屏,大量的推测思考过程仿佛化作实质的数据流在他面前穿梭。   这场带了选拔性质的军校联合训练由首都星发起,观测者就不止学院领导,还有那些最高决策者们。   他们借着训练的名头,用特殊的方式选拔特殊的军校生,仅仅是送到禁卫军中,付出的代价未免太过高昂。   除非军校生们的真实付出担得起军衔的含金量。政客们爱用最小的付出获得高回报,与此相对,军校生的优异表现无疑是与恶魔做交易。   “圣殿……阿斯纳亚……”沉霄实验报告中所提及的两个关键势力猛地跳了出来。宁丹臣咬牙道:“这是一场觉醒实验体的选拔大赛。”   圣殿的“阿斯纳亚”选拔实验体年龄在十六岁至二十四岁之间,军校生们的年龄正好在区间内。   他们甚至把年轻的贵族后代算了进去。首都军事学院的参赛名单并非机密文件,也没有任何权限限制,游戏系统很是大方,允许宁丹臣查阅。   排行首位的埃德希·伯莱·坎伯兰赫然是坎伯兰家族未来的嫡系继承者。   “虫族这么疯的么?连嫡系继承人都能丢进很可能有去无回的实验之中。”宁丹臣轻声道。   游戏助手的声音像是冬日挂了霜后浇上鲜血的利剑:“埃德希如果无法在实验中活下来,这意味着他没有资格成为坎伯兰的继承者。”   “弱肉强食才是真正的生存法则。”   虫族的幼崽教育都无比残忍,更何况是对一只已经成年的雌虫。   夏初在石斑山林赛场对夏玄的心狠手辣早就体现了这一点。   宁丹臣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后背柔软的布料让他不自觉联想到夏玄的拥抱。   虽然这种联想很不切实际。   他将右小臂横挡在眼前,有些倦怠地说:“真残酷啊。”   静默过后,他在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倦意消失无影,连精神识海都是一派风平浪静。   游戏助手知道它这位玩家,又戴上了那层面具。   “夏玄的成绩必须要在前十内前五外,才能保证主线任务完成,而不被选中加入禁卫军参与圣殿的觉醒实验。”宁丹臣说。   觉醒实验他并没有亲眼见过,游戏助手也对此三缄其口,更不会将可能有的实验录像发送给玩家观看。   他唯一的了解渠道是沉霄的实验报告。而那薄薄的几张纸,背后是沉霄濒死与痛苦的事实。   更别提祢虹在暗处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他要是想在实验中动手,把夏玄送上死路轻而易举。   宁丹臣有些烦闷地抓了抓头发,抢分容易压分难。祢虹估计还会从中作梗,拼命给夏玄送人头。   让他家小雌虫光荣登上榜首,在瞩目之下成为欢快的小白鼠,一头扎进恶魔的笼子里。   他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又是烦闷又是忍不住笑出声。   和他们对着干的家伙要给他们送帮助,还送的心甘情愿,心满意足。   祢虹自己必然不会亲自到场。他对游戏内的控制并没有对现实的影响大,动动手指就能做到并不可能。   从他专注制造高阶一级异兽在石斑山林赛场对付宁丹臣和夏玄便看得出来他耗费了大量精力,才会连置换都困难。   宁丹臣料想他会派下属混进军校生中,借此给夏玄放水。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军校的学生了。   “游戏助手,联合训练的赛制更改是谁敲定的?”他伸了个懒腰问道。   游戏助手“滴”了一声后道:“主要由教廷与议会做出决策,皇帝克烈来并不参与讨论。不过,据说最初是由克烈来给出更改赛制的意见。”   “克烈来称帝国许久未有热闹的赛事,应当让年轻虫走进大众视野,让所有虫看看帝国的未来。”   “据说?”宁丹臣皱了皱眉,游戏助手准确复述了一次:“据说。”   克烈来是一名傀儡皇帝,他手里所拥有的政治权力早就被议会教廷瓜分殆尽,皇室彻底被贵族踩在脚下。   那他提出更改赛制的勇气来源何处?真正让他传达意见的是谁?   议会?教廷?还是祢虹?   “头痛……”宁丹臣揉了揉太阳穴,“如果祢虹也在里面做了推手,仅仅为了杀死夏玄完全是笔亏本买卖。”   大费周章不说,还浪费时间。   如果是他,绝对不会花费太多没必要的精力设置一个麻烦的死局,还不一定能一击毙命。   宁丹臣左手握拳抵住唇,尝试代入祢虹去思考对方的行动路径。   游戏助手在他思考期间保持了安静,乖乖闭嘴不发出一点声音,免得打断宁丹臣的思考进程。   “夏玄身上有什么吸引他的……”宁丹臣这个时候开始庆幸张颂龄女士给了他一个还算好用的脑子,不然应付祢虹够呛。   依据战舰上的东西,他和夏玄猜测夏初曾见过沉霄的二度觉醒实验,很有可能做过托兰·林德伯格的副手,从旁协助记录。   他身上谜团密布,连带夏玄也身世成谜。   牵涉帝国最高机密的“圣殿觉醒实验”,夏玄大概率会在联合训练中被最高决策者们注意到。   再加上夏玄那奇怪的觉醒体质……祢虹大概率要利用夏玄的体质去对付帝国。   “加个祢虹就够头疼了,还有一群老狐狸。”宁丹臣叹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联合训练开始之后再说。”   他向来将摸鱼当做人生一大宗旨,又是个能轻松解决大部分问题的人。很少,或者说基本没有能让他特别认真对待的事情。   玩个游戏真是头一回了。   祢虹有计划与决策,就不会过早对夏玄动手。宁丹臣很清楚这一点,祢虹也赌他这段时间会安安分分不来找麻烦。   他与这个镜源种一直保持着某种警惕的平衡状态。   宁丹臣从沙发上站起身,决定理个衣服晚上回宿舍住。课表上明晃晃写着他明天是早八。   更别提他还要和导员与老师们解释失踪的原因。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提着包回到宿舍,张思逸坐在书桌前背单词,听见他进来的关门声,抬起头愣了愣。   “你还活着啊。”张思逸摘掉耳机道。   宁丹臣的语气有些夸张:“我感觉你在攻击我。”   张思逸眨眨眼:“周若明说你凭空消失,我以为你被黑魔法带走了。”   “你也是魔法少年?”   “也可以是。”   宁丹臣放下包,却发现对床原来属于于琛的床位铺上了被褥,藏蓝色,整洁干净。   他转过头问张思逸:“哪个专业的换寝换到我们宿舍了?”   张思逸戴耳机的动作停了停:“好像是新传的?”他身体往后仰了仰,对着门口打招呼:“连哥你今天这么早下课?”   宿舍门响动一声,一个穿了身白色衬衫的男生拿着书走了进来。   “后半节老师没上。”连慕青将书放到桌上,同宁丹臣打了个招呼:“连慕青。”   “宁丹臣。”宁丹臣的视线不动声色打量他——这已经是他的习惯性行为,以观察者的视角观测陌生人。   连慕青身材颀长,长相偏冷,大概属于冰山男一类,是很能唬人的形象。   身上散发着很浅淡的气息,像是某种香料浸泡过全身。   这种香气让宁丹臣的眼皮跳了跳。   他感觉到一缕若有似无的古怪,却说不上来古怪在哪里。直觉只告诉他连慕青并不好相与,建议远离。   对方还站在原地任由宁丹臣打量,他平静而坦然地与宁丹臣对视,似乎也在观察他。   “你们傻站着干嘛。”张思逸似乎看出两人之间尴尬紧张的气氛,索性开口打破对视,“连哥很好骗的,丹臣你别吓唬他。”   “我是那种会欺负新舍友的人吗?”宁丹臣收回视线,语气轻快地回复张思逸,将他与连慕青的交锋轻描淡写带过。   并非他太紧张,只是先前发生过太多次游戏内的角色到现实之中的情况。   宁丹臣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总是多抱有几分审视的态度。   张思逸冲他摆摆手:“你应该不是。”   “什么叫应该啊,本来就不会好吗?”宁丹臣撇撇嘴道,却发现连慕青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不眨眼。   宁丹臣挑了挑眉:“我脸上有东西吗?”   连慕青摇了摇头,冷淡道:“最近出门小心点。”   宁丹臣一怔,开玩笑似的说:“血光之灾?”   连慕青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宁丹臣搬过椅子,横跨坐下,双臂交叠搭在椅背上,右脸贴着小臂歪头看连慕青:“慕青,你还会看面相?”   他忽然温柔的语调让张思逸多看了他一眼。   和他做快三年室友,张思逸或多或少能摸准一点宁丹臣的脾性。   宁丹臣对外有好几副面孔,温柔学长型,疏离正式型,冷漠忽视型,还有一种,就像现在这样,食人花型。   通常表现为笑容和蔼可亲,语调温和,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看似无害纯良,但眼睛里是暗的,全身透露着我要杀人的气息。   张思逸打了个哆嗦,并不清楚连慕青这位新来的舍友哪句话戳到了宁丹臣。   可宁丹臣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并不会因为他人一句简单的话就发火——虽然连慕青这句话是挺得罪人。   气氛紧张,他下意识想要说点什么来调节氛围,尚未开口,连慕青先说话了:“不是现在,也会是未来。”   宁丹臣回望连慕青冷淡的眼神,那双黑漆漆的眼瞳什么都没有,只有沉静的黑,眼周缠绕着特殊的线,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他的唇角勾起笑,一双眼笑意盈盈,方才食人花似的气势骤敛:“这样吗?那我最近可要小心一点,毕竟……”他拖长音,眼睛一错不错看着连慕青:“这条命,还要留着去见一个‘朋友’呢。”   连慕青还是那副平静的神情,连声音都像是被削成了一根直线:“是吗?那祝你顺利。”   “借你吉言。”宁丹臣摆摆手,挪回自己的位置,和张思逸哥俩好似的交换他缺课三天的课堂笔记了。   连慕青依旧站在原地没动,绷紧的身躯以几不可察的幅度慢慢放松,后背的白色衬衫,被冷汗洇湿大片。   他不该冒险试探宁丹臣的。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其实是美人攻   原海美1(乱讲话)   *整理大纲过渡一下。   想了想后面的剧情,都是些难写的场面……好痛苦…… 第68章 慕青   连慕青似乎只是回来放个书包, 和宁丹臣打了声招呼后就出了宿舍。   等他离开后,张思逸摘下耳机,手肘怼了怼宁丹臣:“你刚为什么要吓唬他?”   宁丹臣正在看他缺席三天课的课程作业, 张思逸的笔记放在一边, 孤零零的。他转过头, 开玩笑似的说:“这不是看他有意思,逗一逗。”   张思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这招猫逗狗的性格什么时候改一改。”他说完, 又忧心忡忡地说:“连哥不会被你吓着了吧?他那人心思单纯,给你这霸王花吓一次还不知道心里会想什么。”   这次轮到宁丹臣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他了。宁某人心说也就你这傻子能给人装出来的样子唬住。他拍拍张思逸的肩, 沉重道:“思逸, 你以后不要随便信别人的话。”   张思逸一脸天真:“为什么?”   宁丹臣无语凝噎:“我怕你底裤都被骗个一干二净。”   “我感觉只有你会骗我。”张思逸诚挚道。   “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形象啊!”宁丹臣抓了抓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张思逸笑笑, 不说话了。宁丹臣也转道换了个话题:“这都大三了,慕青怎么会想到换寝?”   宿舍里键盘噼里啪啦响,宿舍外是学生的吵嚷声。张思逸往论文上添砖加瓦, 随意地说:“连哥搬过来是说他神经衰弱, 室友打游戏打到半夜受不了, 辅导员过来解释也差不多的理由。”   “神经衰弱不是在外面租房子更合适吗?我们学校附近的房子房租也不是很高。”宁丹臣疑惑道。原海大学附近有专门为学生提供的学生公寓, 房租并不高, 一般水平的生活费也能承担得起。   更何况他看连慕青那个样子也不像是“家里”缺钱的。   张思逸耸耸肩说:“我也问了, 他说自己还是更喜欢集体生活, 不孤独。”   宁丹臣没忍住, 噗嗤笑出声:“这理由挺有意思。”   “可不是。”张思逸头也没抬,眼睛全神贯注盯着电脑屏幕。   宁丹臣在转椅上转圈, 还没想多少东西, 张思逸疑惑的视线就落在他的左腿上, 像是想起什么, 惊讶道:“你断掉的左腿好了?”   这个问题石破天惊。宁丹臣一僵,他穿越虫族一趟把断腿诡异地治好了,又躺过医疗舱,重新回到现实就是一副生龙活虎的强健体魄。   很显然这个治愈速度已经超出常理了。   “我说我是魔法少年你信吗?”宁丹臣伸直腿,面不改色和张思逸胡扯,甚至不愿意换个新的理由。   张思逸打字的动作一顿,眼神难以言喻:“巧了,我也是。”   “其实本来就没有那么严重,养养就好了,我天生治愈速度异于常人。”宁丹臣摆摆手,轻描淡写道。   这个理由明显比之前的魔法少年更站得住脚,也更能被接受。   张思逸了然似的点点头,真心认为隔壁医科大应该很喜欢宁丹臣的体质,论文都有着落了。   和室友胡天扯地结束后的宁丹臣像小朋友似的前后挪动转椅。游戏助手则在他精神识海里游泳。   它被宁丹臣淹海里淹多了,竟然也喜欢上大海,今天一天都在瞎游泳,顺便解答宁丹臣疑惑。   “我没猜错,他应该是从游戏里的角色吧?”宁丹臣撑着脸问。   外人看只能看出他在放空大脑走神,了解精神力的虫会知道他的意识此时正在精神识海之中。   机械虫在海里吐泡泡,叽里咕噜回复他:“对哦,身份尚且不明。”   宁丹臣讥笑道:“这有什么不明的?”他往沙滩上架了把躺椅,意识体慵懒地躺在上面。   “虫族除了夏玄和若泽,暂且还没有别的虫知道的存在,诺艾尔他们的记忆我动了手脚,也不会是他们,算来算去,连慕青最有可能是祢虹的人。”   精神识海内天空一碧如洗,日光有些过分灿烂。   宁丹臣抬手压了压,四周环境暗了下来,他继续说:“连慕青顶替的是于琛的位置,填补了现实超自然死亡后出现的空位。”   “镜源种身上都有那种很诡异的香气吗?”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精神力化作的长柄网兜,直接伸进海里把游戏助手捞了出来,“别游了,问你问题。”   游戏助手和鱼似的在网兜里弹了弹,甩掉金属外壳上的水后说:“只有雌镜会有。”   宁丹臣拖长音应了声,又把它丢进了海里:“他是真的不经吓,随口诈一下就把自己的身份透露了干净。”   “玩家深谙吓唬之道。”游戏助手如此评价他。   宁丹臣和它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精神识海里聊接下来的主线任务,以及补充设定说明,重新查阅了一遍虫族帝国自上而下的所有机构简介,把关键信息都记了下来,被屏蔽模糊的地方用代号表述,最后理出了一张表格和清晰的关系网。   “这样……应该就没有问题了。”他看向那张巨大的信息表,声线一如既往平静。   繁杂的姓名化作一个个棋子,逐步摆列在棋盘之上,棋盘的另一端,是至今没有露面的祢虹。   他与祢虹都在等一个时间,看谁更沉得住气。   在合适的时间点出棋,才能保证条件有利于己方。   宁丹臣伸了个懒腰。他从游戏里回来后也就几个小时不到,却感觉全身惫懒,大概是秋末快入冬,某些神秘的冬眠特性冒出头了。   他在精神识海发呆到晚上六点,还是连慕青回宿舍的响动才让他回过神。   连慕青不知去做了什么,全身都湿透了,黑发湿哒哒垂落贴在两颊,露出发根隐约的银色。   宁丹臣没有对他的行踪表示好奇,隐秘地打探他头顶暴露的银。后者像是捕捉到他的视线,迅速抬起手,尴尬地抓抓头发,借着张思逸关心的话头回答:“路过湖边,踩空掉下去了。”   连慕青拿着换洗的衣服急匆匆进浴室,水声响了很久,才带着一身水汽出来。   他似乎很不适应吹风机,吹头发的时候动作笨拙得离谱,被热风烫到好几回。   期间宁丹臣瞟向他的眼神一直保持“一言难尽”的状态。   他还是那个问题,祢虹到底都招了什么下属来替他做事情,一个比一个天真莽撞。   他这是准备用天真感化虫族帝国,从此建立真善美星际,各种族相亲相爱如同一个大家庭?   心里头是这么想,宁丹臣对连慕青仍旧保持了警惕。   镜源种最擅长的是精神力攻击,一次性把他弄死有难度,长久施压让他精神崩溃变成疯子,最后一刀了断可要轻松得多。   大概是为了照顾连慕青的健康作息以及神经衰弱,他们整个宿舍今晚都熄灯的早,十点多已经上床准备睡觉。   宁丹臣白天耗费的精力多,晚间就异常困,临睡前确认了夏玄的安全后就安分入眠,整个精神识海迎来黑夜,他的意识也在暗色中不断下沉,慢慢悠悠沉到底。   宿舍外的走廊上,还有学生走动的声响。宁丹臣的宿舍像是被保护罩彻底包裹,一点动静都传不进来。   连卷王张思逸都没熬到十二点,十一点刚过没几分钟,一歪头便睡了过去。   宁丹臣睡的沉,却仍旧能听见某种嘀嗒嘀嗒响动的声音,像是一个倒计时。   他仔细听辨,察觉到最后一声的异样。与之前清脆的提示音并不同,而是沉闷的重响,更像是山顶的钟声。   宁丹臣在钟声响了三回后,费力地睁开眼皮——他实在想知道是谁半夜不睡在放大悲咒。   听得他清心寡欲,睡意全无。   凌晨的宿舍应该是昏暗的,这个时间点却出现一点摇摇晃晃的灯光。宁丹臣借着那束光,在朦胧中看见某个扭曲的物体。   半夜醒来的眼睛实在不够用,缓缓眨眨眼,终于分辨出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手,五指微曲遮在他面前。   宁丹臣在心里叹了口气,他默默转过头,一张冰山脸正对着他,面无表情。   “我说,有什么问题就白天再问,半夜扰人清梦,过分了吧?”他无奈地用气声说。   连慕青站在他床边,眼珠一眨不眨,活像是镶嵌进眼眶里无生命的珠子。他身量高,宁丹臣睡上铺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沉默半晌后,移开了自己的手和过分紧逼的脸,声线低沉沙哑:“你是怎么发现的?”   宁丹臣没回答他,反而坐起身去看张思逸的床铺。连慕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神色平淡道:“他在做梦,不会醒来,不用担心我们的谈话会泄露。”   “整幢宿舍楼里的人,除了你,现下应该都在做梦。”   宁丹臣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将枕头当做靠背,抱着被子闲适问:“你想知道哪一个?你的身份,还是关于祢虹?”   连慕青的脸色变了。   眼前的人类看模样实在想象不出他斩杀异兽,随意处理虫族的凶狠形象。   他就像个最普通不过的男大学生,仔细看看说不准还能在那双眼睛里看见清澈的愚蠢。   此刻也是如此,他就那样平静地坐在床上俯视他,脸上还带着睡不够的困倦,眼角还有打哈欠流出的生理泪水。   可连慕青还是感觉到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和他在神殿参见祢虹时,别无二差。   “全部。”他笃定地说。   他实在不是个谈判的好手,一上来就先把底牌亮了干干净净。   宁丹臣挠挠头,大概是没见过如此憨直的生物,一时间竟有些新奇。   他慢悠悠问:“我和你说了,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并没有义务解答连慕青的问题。   连慕青皱着眉思量片刻,那张很能吓唬人的冰山脸也显出几分独有的清澈愚蠢。   沉默几分钟后,他才严肃道:“不要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宁丹臣扶额闭上了眼,无奈叹了口气。   怪不得张思逸说他好骗,这何止是好骗,连糖都不用拿出来,给根绳自己就拉着跑了,心思比小孩还单纯,他套话都觉得在以大欺小。   这个点夏小玄不知道醒没醒,宁丹臣想。游戏内估计是早上,联合训练还有十四天,夏玄应该起床参加特训了。他在精神识海里打开光屏,夏玄刚结束一期训练。   他给夏玄发了消息,诚邀黑发雌虫来看戏。   虽说隔着一个次元,宁丹臣和夏玄的精神识海仍旧可以相互连通,通过精神力直接交流。   刚结束拉练,气还没喘匀的夏玄还没反应过来,精神识海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下一秒,面前浮现光屏,背景是昏暗的环境和一身睡衣的宁丹臣。   宁丹臣在他的精神识海里语气轻快道:“夏小玄,来看笨蛋!”仔细听那语气里还有点炫耀的意味。   仿佛笨蛋是什么新奇的玩具似的。   夏玄喝了口水,问他看什么,宁丹臣只让他专注看戏,不必思考太多。   宁丹臣忙着把夏玄拉进来看戏,在连慕青眼里就是保持沉默拒不回答。   于是他凶狠地重复了一遍:“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噗。”宁丹臣笑了出声,他看向连慕青,哄小孩似的说:“我可没有用问题回答问题。求人办事不得先付出点好处么?等价交换这个道理都不懂,我可没办法解答你的问题。”   连慕青眉间紧皱,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凶神恶煞。他咬牙道:“我完全可以杀了你。”   精神识海内,宁丹臣安抚住语气骤然阴森,试图冲出光屏杀了连慕青的夏玄,哑然失笑:“一言不合就掀桌的习惯是谁教你的,祢虹?”   连慕青的脸色阴沉,五指已经化作利刃,周身精神力场隐约波动,宁丹臣仿若未见,继续说:“那他有没有教过你,不清楚敌人后手时,不要轻举妄动?”   他的声音一寸寸冷下,睫羽微敛,半遮住深棕色的瞳孔,垂眼看向连慕青。他与祢虹到目前为止的交锋都是浮于表面,平淡简陋,甚至称得上粗糙。他摸不清祢虹的底细,祢虹也不清楚他作为游戏玩家到底掌握了多少权限。   他们都在小心翼翼试探对方。   这时候棋局上突然冒出一枚横冲莽撞的车,站在交界线上叫嚣要把棋盘掀了,实在很有意思。   连慕青被他轻飘飘扫过的一眼惊得全身僵直,五指的利爪不知何时恢复正常,波动的精神力场也跟着平静下来,跟随主人的意志委屈巴巴缩成一团。   他说话的语气也跟着软和,别别扭扭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宁丹臣冷冰冰的气场撤去,看向他的眼神写满孺子可教。他笑眯眯地说:“比如,你来自哪里?”   连慕青被冻住的五官终于有了回暖的迹象,他的嘴唇张张合合,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看样子是在天人交战当中。   宁丹臣本就没准备从他口中得知这个问题背后真实疑惑的答案——祢虹在哪里,于是他故作好心,换了个问题:“你来难道就是为了吓唬我?”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好回答,连慕青冷着一张脸说:“当然不是。”   夏玄在训练场上找了个角落坐下,光屏另一端,宁丹臣所在的环境昏暗一片。   他其实看不清和宁丹臣交谈的家伙是谁,却独独看得清宁丹臣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就像是逗虫崽。   “不是吓唬我啊。”宁丹臣了然地感慨一句,却让连慕青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宿舍内又是一片沉寂,他在精神识海问夏玄:“夏小玄,你觉得这位天真的镜源种先生是来做什么的呢?”   夏玄一板一眼回答他:“过来监视你。”   宁丹臣笑了笑,语气很温和,与对待连慕青的态度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半一半。光是监视就太浪费了,用能力制造出一个空位可不简单,不物尽其用怎么行呢?”   夏玄的语气有些无奈,他对镜源种与祢虹知之甚少,与宁丹臣手里有的信息相比,就像是对着白板猜题目是什么,一头雾水。   训练过后的肌肉正在慢慢放松,他换了个姿势拉伸全身,顶着一张冷酷无情的脸,温柔地问玩心大起的宁丹臣:“所以他把这个蠢……这个家伙派到你身边是为了什么?”   差一点就要将蠢货说出口了。   宁丹臣看着光屏那头夏玄漂亮的脸,一双桃花眼在昏暗的环境里也显得亮晶晶。   他现在心理年龄退化至三岁,和夏玄说话时兴奋又骄傲:“除了监视,还有去找什么东西,以及处决吧?把我手里的东西拿到手,然后一刀了结我。”   这副样子也就夏玄会无条件包容他,换成周若明或是孟采宜,第一句话必然是让宁丹臣闭嘴。   被折磨多年的好友就是这么绝情。   听见他口中“处决”二字,夏玄的脸色更冷了,充满杀意的视线几乎要穿透光屏直直对准连慕青。   连慕青抖了抖,总感觉一阵阴风刮过。   宁丹臣抱着被子,晃了晃头。他现在心情出乎意料的很好,提及自己可能的结局时,语气也是明快的:“毕竟我现在手无寸铁,他想杀了我轻而易举。”   他说完,瞥见光屏上小雌虫阴沉沉的表情,又随性道:“不过现在可不能杀了我……连慕青。”   被点到名的连慕青下意识站直身体应了声在,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宁丹臣不是祢虹,他无需用最高礼仪对待他,于是绷紧的身体又放松了。   宁丹臣看着他,眨眨眼:“祢虹让你送的东西呢?”   作者有话说:   天天吓唬人的宁哥。 第69章 预言   祢虹送的东西?   光屏那端夏玄一脸惊讶, 现实里,连慕青一张脸写着茫然二字。   他有什么东西可送的?   连慕青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口:“殿下并没有让我送东西。”   殿下。   宁丹臣眼皮抬了抬, 祢虹大概是镜源种的皇室后代, 说不准还是领导人。   镜源种内部极重礼仪, 称呼全都有规定,不得随意使用。连慕青口中的殿下, 足以表明祢虹的身份。   他没有立即回话,连慕青眼珠转了一圈, 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称呼上犯了错, 不敢再开口随便说话了。   “他有叫你送东西,你大概率是忘了。”宁丹臣瞄了眼疑惑的夏玄, 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夏玄从善如流恢复平静,连慕青却看不出他和宁丹臣之间的哑迷,冰块脸上写着呆愣。   看那副样子就知道他并不记得祢虹叫他送什么东西了。   皱眉思索片刻后, 他的声音带着抖:“我罪该万死……竟然将……任务忘记了!”   宁丹臣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百无聊赖地拨弄被角, 并没有开口给他提示的意思, 只让连慕青呆站在原地冥思苦想。   夜色愈发沉郁,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水一下又一下撞上纱窗, 裹挟无数灰尘滚落成一道绵延水痕。   宿舍内一派沉寂, 张思逸在床铺上睡得正熟,眉目舒坦, 似乎在做什么美梦。连慕青一脸苦相, 冰块脸显出几分滑稽, 眉眼间的忧虑散都散不干净。   他让整幢宿舍楼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自己却仿佛要坠入黑暗。   等待的时间太长,宁丹臣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水。   光屏里,教官催促夏玄归队训练的声音洪亮,黑发雌虫看了眼不自觉打瞌睡的宁丹臣,忍不住说:“实在太困就睡吧,不必等他。”   宁丹臣抓了抓头发,摇摇头:“没事,快了。”   快什么?   夏玄还没反应过来,奔赴训练场的脚步一顿。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像是某种不详的征兆。   宁丹臣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面的困倦,再到现下连慕青终于开口,又恢复兴致盎然的模样。   连慕青站在离他几十厘米远的地方,微微抬着下巴,冷冽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这个时候的他终于褪去方才天真憨直模样,一张冰块脸发挥出该有的效果,在暗色中紧紧盯着宁丹臣,像是猎手对猎物穷追不舍的抓捕。   宁丹臣饶有兴致地回望他,眼里满是神采:“他让你送什么?”   连慕青缓慢眨了眨眼皮,漆黑的眼瞳呈现竖针状。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一则预言。   “翅翼将在暴雨凋零,错误将被抹杀,时间逆转,黑色降临。”   “宁先生,你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究竟在哪里?”   宁丹臣目光沉沉,对连慕青口中阴森不详的预言并无特殊反应。他对祢虹的礼物早有料想,自然也不会觉得惊讶。   夏玄似是连慕青那段话中联想到了什么,神色极为难看,声音也有些冷:“他这是诅咒吗?”   “应该吧。”宁丹臣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冷淡的程度和夏玄往日的表情有的一拼。   雌虫教官还在催促夏玄,他冲夏玄挥挥手,示意无事,让他回去训练:“等你训练结束。”   他在夏玄担忧的眼神里断开连接,居高临下俯视连慕青:“祢虹就这一句话吗?”   连慕青冷酷地看着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宁先生,你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究竟在哪里?”   他的额角冒出冷汗,在摇晃的灯光下脸色苍白,像是一尊冰雕。高大的身形无法支撑他维持挺直的脊背,全靠意志才能保证不在宁丹臣面前落下风。   宁丹臣松开被自己折磨的被角,平淡地说:“当然在我自己身上。”   连慕青全身抖了抖,再也撑不住,重重倒地。他昏迷后,整幢宿舍楼像是从死寂中活了过来,梦境再也无法产生影响。   张思逸翻了个身,磨牙声在宿舍内清晰可闻。   祢虹并不是要送给宁丹臣一个惊喜的礼物,反而更像是找茬,极为恶劣地准备看宁丹臣的热闹。   游戏档案内,连慕青的信息表展露在光屏上。宁丹臣靠在床头,看见信息表的末端栏里,写着连慕青的能力,梦境与预言。   置换游戏与现实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既要遵守规则,又要在权限之内,还要讲求因果逻辑,否则祢虹只需要将两个世界颠倒就够了。   不可能费那么多心思,挑选置换对象,一步一步抹去他生活的痕迹,只为制造出一个空位跳板来。   能进入现实的镜源种或多或少有特殊技能,也有特殊任务在身。   连慕青与宁丹臣直接接触,又是刻意换寝室,宁丹臣不做他想,他就是连慕青的任务对象。   至于任务内容,监视、处决、搜查……太多了。   祢虹本应该派出更隐秘老练的任务执行对象,他不可能不清楚宁丹臣会轻松察觉异样,却仍旧选择了笨拙的连慕青。   宁丹臣在半梦半醒间并没有从连慕青身上察觉到杀意,对方也没有给他制造梦境,而是唤醒他,在夜深人静之时营造绝对安静的谈话环境。   连慕青承担的主要任务只会是信使,可能还有部分后勤扫尾的工作。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雷声滚滚,漫长的黑夜完全包裹所有景象。宁丹臣翻了个身,耳边是连慕青的预言。   连慕青的游戏档案里写着只有见到被预言对象,才能将唯一一次的预言说出口。   他不清楚祢虹是否在监视刚才的场景,但把下属送过来恶心他,料想对方应当知道什么,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或者预言应验就是祢虹亲自动手。   游戏助手在他的精神识海里沉默不语,海面没有一丝风浪。预言中的凋零与抹杀,无疑是针对夏玄与他。   血光之灾。   白日里连慕青暗示的那句话再次浮现,他抿抿唇,被反复告知在不久后就会死亡的未来并不会让他觉得愉快。   他对死亡没有恐惧,却对固定的结局感到异常不爽。   宁丹臣逆反心上来,所有的既定都要靠边站。   **   十一月份白昼的时间已经开始缩短,早上亮的也迟。   张思逸爬上床早,也没拉宿舍窗帘,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直直落在连慕青身上,惹得他不适地眨动眼皮,费劲睁开眼睛。   眼睛一睁开,他就感觉自己全身发冷酸痛,活像挨了打,坐起身后才发现他躺在宿舍地板上。   他抬起头看看整齐的床铺,又看看隔壁床睡的正香的张思逸,满脸茫然。   他记得自己是要找宁丹臣谈话,记忆却断在“忘记任务”这句话。之后发生了什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彻底断片儿了。   连慕青痛苦地晃了晃头,便听到一旁传来道亲切和蔼的男声,还带着笑。   他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见宁丹臣坐在书桌前,冲他笑眯眯地问,脸上的平光镜反射出一道锐利的光,吓得他打了个哆嗦。   “你对我做了什么?”连慕青大声问道,宁丹臣伸出食指抵在唇上,是个噤声的动作。   他压低声道:“还有人在睡觉,打扰室友休息可不好——以及,不要说那么暧昧的话。”   连慕青面色铁青,被他噎到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可没有对你做什么。”宁丹臣悠哉悠哉道,“是你自己从床上摔下去的。我们学校上铺的围栏做的一直不怎么样,你应该知道的吧?”   连慕青没说话,戒备的姿态却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宁丹臣见他这副模样就知晓昨夜的预言他并不清楚,   “不必这么戒备。昨晚我们可是聊了很多,我很感激你提供的帮助。”他对连慕青说,连慕青却像是听见什么魔鬼发言,惊恐地看着他。   宁丹臣托着下巴,继续装模作样:“只是没想到你会如此慷慨大方,连你的联络——”   “等等。”连慕青打断他,五官有些扭曲,“你为什么会知道?”   猜对了。连慕青的预言是他无法自控的行为,进行预言的记忆他是缺失的。   镜源种在现实里有专门的联络员,负责联通任务执行对象与游戏内,像是假于琛,能随时粒子化消失。   宁丹臣的目光深沉,面上却没有暴露任何其它情绪,只是不断给开始焦躁的连慕青施压。   “我为什么会知道?当然是你和我说的。”他坐在转椅上,轻巧地转了个圈。   昨晚他休息得并不好,现下居然还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他停顿一下,又继续说道:“只是没想到祢虹居然这么信任你,愿意让你出来做事。”   面前的镜源种脸色发白,如同失去了希望般倒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的反应足够宁丹臣推出大多数的东西了,祢虹无法时刻监控现实,执行任务的镜源种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多。   而连慕青,大概在镜源种里的身份也算高的那一批。   游戏助手早上清醒后围观了宁丹臣欺压小白菜的全程,照例在精神识海里鬼吼鬼叫。   评价宁丹臣话大同小异,没有变化,总归概括来就是一个“恶劣”。   宁丹臣把它丢进海里,物理禁言了。   连慕青死死盯着他,眼里全是杀意,恨不得现在就摸出长刀把他杀了。   “不要用这么凶的眼神嘛。”宁丹臣摆摆手,他是舟杨市人,不刻意控制的时候说话会暴露一点口癖,尾音轻飘飘上扬,听起来有点软。   配上那张脸,整个人就是大写的无辜纯良。   可偏生心肝全是黑的。连慕青昨天给他骗了一回,今天照例傻乎乎上钩,同个套路跌两次,脑子不带转一下。   听见宁丹臣的话只能恨恨冷哼一声,将半化的利爪悄咪咪收回去,装作无事发生。他冷笑道:“你想要什么?”   宁丹臣同个套路用两次,两次都能钩到鱼,还是觉得祢虹很有意思。   这么好心送菜过来,不能吧?   “你要和祢虹汇报什么,将话原封不动告诉我。”他的指尖一下一下敲着转椅扶手,连慕青用好了会是枚可靠的棋子,用不好——丢掉也不算费事。   “我不可能——”   “那就把祢虹的位置告诉我。”宁丹臣笑容灿烂,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和这个相比,上面那个要求是不是更容易接受了?”   “并没有!”   “那好吧,”宁丹臣手一摊,脚蹬地转回转椅,打开了电脑,“镜源种应该看虫族帝国的星网吧?毕竟和虫族有血海深仇,总归要掌握敌人动态才行。”   他偏过头轻飘飘扫了连慕青一眼,语气也是同样的轻飘飘,甚至带了点玩乐性质:“这个时候他们看见有关镜源种东山再起的信息会怎么想呢——”   尾音拉长,似乎在等待连慕青的话自动填上。   连慕青当场就炸了,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热水。他艰难爬起身钳制住宁丹臣的手腕,五官狰狞道:“我同意了,前面的要求。”   “作为交换,你不能将任何信息透露出去。”   “这可不是交换。”宁丹臣掀了掀眼皮,抬手弹了弹连慕青的手背,“这是要求。”   他动手弹的那一下力道不大,对连慕青却是而言重若千钧。他松开钳制宁丹臣的手,咬牙切齿道:“你是人类吧,为什么要帮虫族?”   “你是小孩子么?还讲帮不帮这一套。”宁丹臣转了转手腕,挑眉看他,“在做某件事前,要有承担后果的意识。”   “你们那位殿下有承担后果的觉悟,不巧的是,我也做好觉悟了。你总不能没礼貌地来掀棋局吧?”   连慕青皱了皱眉,对他的话隐约有些苗头,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宁丹臣瞧他那个傻样就无话可说,啧了声后用特别慈爱的语气说道:“乖,想不出来别硬想,对脑子不好。”   他和夏玄待久了,黑发雌虫和他的思维基本同频,一人一虫之间自有默契,解释都不用说太多。乍然对一个半天都反应不过来的连慕青,一时间有些心累。   “少在那里装模作样!”连慕青的冰山脸完全没绷住,冲宁丹臣龇牙咧嘴怒骂。   “你们俩干嘛呢?”张思逸顶着鸡窝头,睡眼朦胧地看着床下两位室友,懵懵提问。   宁丹臣和连慕青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响,如今也没有梦境做加持,他被吵醒简直太正常不过。   “没事,只是慕青半夜睡觉从床上滚下来,这会儿脑子大概有点不好使,发疯呢。”宁丹臣笑意盈盈对张思逸解释。   张思逸当场就被吓醒了,掀开被子,哆哆嗦嗦套了个外套,就下床把连慕青一圈看过来:“连哥你没事儿吧?学校这床够高的。”   他向来是个热心的人,连慕青又恢复成一张冰山脸,言简意赅道:“无事,不用担心我。”   宁丹臣在一旁乐不可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疯狂抖动的肩膀,就是在偷笑。   连慕青的眼里全是杀意,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给杀了。   宁丹臣不光自己笑,还要分享给夏玄。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夏玄那儿估计是中午,也该到午休时间了,正好让训练一上午的小雌虫听笑话缓解缓解特训的心情。   然而他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回应。   夏玄如今自顾不暇。   作者有话说:   幸灾乐祸宁丹臣。 第70章 特训   “你就是用这种软绵无力的攻击杀了异兽的?一个A级雌虫精神力攻击这么脆弱?”   雌虫教官拦下夏玄的精神力攻击, 猛地夺过他手上的光刀,抬腿当胸一踹,毫不留情将他踢飞出去。   夏玄只觉得自己肺部被彻底挤压, 他费劲咳了几声, 低头看了眼胸前黑色训练服上的灰色鞋印。   训练服下方估计已经留了青紫痕迹。他撑着地面在教官的催促中站起来, 手有些发软接过对方抛来的光刀。   “再来!”   负责特训他们这帮雌虫的教官叫贝拉伦,是一名B级军雌, 由契索军事学院外聘而来。   校领导们似乎意识到再不下狠心,学院排名只会在帝国倒一的位置停滞不前, 未来还有没有“契索军事学院”都成问题。   于是大方拨出大笔资金, 聘用了目前在第二军区就职的贝拉伦。   贝拉伦长相凶悍,脾气是与容貌等同的火爆。虽然觉醒等级为B级, 照例能将夏玄一个A级摁在地上打。   他多年的战斗经验弥补了精神力等级的缺憾,是一帮没上过战场的青涩军校生无法比拟的。   他来契索前听过夏玄这支队伍在异常赛场中的表现,心里对他们的评价不免高几分。   却没想到实际上手训练, 一个比一个不经打。   夏玄被贝拉伦摁着打了一个上午, 宁丹臣呼唤他时他的精神识海都在嗡鸣, 压根听不见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 尽可能控制精神力给教官造成判断干扰。   光刀换了个方向, 整只虫脚蹬地轻盈地飞了出去, 手上出刀, 刀刃险险擦过贝拉伦的鬓发, 紧接着就被钳制住手腕,拎起来换了个方向。   贝拉伦朝他膝弯踢了一脚, 直接让他跪地上了。   一旁鼻青脸肿的赛尔斯吓得打了个哆嗦, 不敢再看, 心里在为夏玄默哀。   刚刚那一脚光看着就疼。   “速度太慢了!蝶属速度这么慢, 白瞎一副好骨翅!”贝拉伦重重往夏玄脑袋上敲了个凿栗,“你和你——”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不说了。夏玄顶着五彩斑斓没有表情的脸,在心里替他补全后半句:你和你雌父相比真是差远了。   和贝拉伦第一次见面时夏玄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只当他是普通训练教官而已。   直到若泽和他说贝拉伦来自第二军区,夏玄才冒出点微妙的疑惑——契索军事学院的水平实在太落后,他不大相信落后星球上的校领导们有关系能联络上负责首都星附近几颗大星安全的第二军区军雌,并聘请他来做军校生们的特训教官。   等到他和贝拉伦介绍自己时,从对方眼里看见怀念,他才确认对方大概和夏初有点关系。   再加上贝拉伦时不时暴露信息,夏玄想猜不出来都难。   训练教官的位置,还有可能是将他从拘禁所捞出来的德怀特介绍给他的。   贝拉伦在训练场内转悠,已经开始逮着诺艾尔操练,赛尔斯一瘸一拐走到夏玄身边问道:“夏玄,你干嘛不站起来?”   夏玄冷漠道:“站不起来。”   赛尔斯有些急了:“腿受伤很严重吗?”   黑发雌虫的手抖了抖,有些羞耻道:“……腿麻了。”   贝拉伦踢他膝弯不知道还踢到了什么,他现在双腿发麻完全动不了,只能维持双膝跪地的尴尬姿势。   一动就感觉腿消失了。   赛尔斯看看自己的腿,干脆坐到夏玄身边,两只虫原地待着休息。   直到身后传来鬼吼鬼叫。   他们动动僵硬的脖子转过头,看见被追的上蹿下跳的若泽。   这名擅长跑路的雌虫终于遇到了克星,弹簧似的跃动几秒后就被贝拉伦抓住,摁在地上狠狠打了一顿。   赛尔斯沉默地转回脑袋不去看朋友的惨状,转道问起夏玄:“赵兰泽呢?”   夏玄瞥了他一眼:“在参与温柔的精神力治疗训练。”   和赵兰泽一起作战后,赛尔斯对待他也不再小心翼翼,毕恭毕敬的态度也没了,大多时候都是轻松随意。   队内其他成员也是如此,不再因为赵兰泽的雄虫身份束手束脚,而是将他视作真正的战友。   “真好啊,我也不想挨打。”赛尔斯叹了口气,冲夏玄比了比自己精壮的胳膊。   十二点多上午训练才算告一段落,贝拉伦大发慈悲给了他们一个半小时去吃饭和午休。   夏玄坐在书桌前叼着营养液,就见面前闪了闪,光屏跳出来,宁丹臣眨了眨眼。   “夏玄,脸上的伤……很别致啊?”   宁丹臣吓唬完连慕青,精神力没联络上夏玄,打开游戏看了才知晓他在训练,趁他结束上午训练才再次用精神力联系他。   一跳出来就是夏玄颜色精彩的脸。   夏玄把营养液喝了,尴尬地摸了摸全是伤的脸:“躲不开教官的攻击。”   他身上还有更多,脸上已经算好的了。   鉴于是不严重的皮肉伤,医疗室的老师随便发了点药膏就让他们赶紧离开,医疗舱又不是不要钱,哪能让他们这么挥霍。   “我还算好,他们……比我更惨。”夏玄开了支新的营养液说。他好歹能躲开一次,若泽他们是一次都躲不开,被揍的更惨。   还能看出虫样的也就他和诺艾尔。   特训还剩十四天,夏玄至少还要挨几十场的打,后期能躲开贝拉伦的十招都算走运。   “下午还要和他对战吗?”宁丹臣问道。夏玄摇了摇头说:“不用,负重拉练。”   前三天的特训课程,全是早上挨打下午拉练,晚上赛场知识恶补。   后十二天则是跟着贝拉伦进入模拟赛场,和异兽打架,纠正战斗时的问题。   “宁丹臣。”夏玄道,被呼唤的宁丹臣抬起头应了声:“怎么了?”   “那个诅咒……”他低声说。   如果只是普通的预言夏玄其实并不会放在心上,但那时气氛诡异,做出预言的家伙严肃冷酷,内容又与宁丹臣相关,他不记住都不可能。   宁丹臣摆摆手,并没有将预言放在心上:“没事的,只是一个预言。”   黑发雌虫的眉间还是紧皱,半点没有放松的意思。他抬手,轻轻拂过夏玄眉间:“没有问题的,稍微相信一下我?”   夏玄只感觉到眉心像是有一阵风拂过,抚平所有的忧虑。他沉声说:“不要随意将性命做赌注。”   宁丹臣闻言讶异地盯着他,眼神似乎再说我们两个半斤八两彼此彼此,就不要互相给忠告了。   夏玄也反应过来经常玩命的自己没资格说这句话,摸了摸鼻子问宁丹臣:“他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宁丹臣想了想,给出了大概的时间范围:“大概在联合训练中吧。”   他托着下巴,手指在空中无意义地打着圈:“比赛规则发生变化,首都星下场,你们会和大星球的军事学院一同训练。”   夏玄手里的营养液包装被他捏的皱皱巴巴,他大概能猜出来宁丹臣之后的话。   “联合训练综合排名前五名的军校生能获得帝国禁卫军内的军衔奖励。要不要猜猜看他们这么大方的原因?”宁丹臣看着夏玄,脸上写着跃跃欲试。   夏玄将不成样子的营养液包装放到桌上,冷声道:“实验。”   选拔难度高于军区的帝国禁卫军大方拿出军衔给没有立过功上过战场的军校生,必定要这批军校生去执行某些特殊任务。   沉霄的实验报告还在夏玄印象里,他实在不能不联想到阿斯纳亚的选拔。   帝国基因等级稍微优秀一些的年轻雌虫都在各大军校内就读,首都星的决策者们想启动实验,选拔实验体,各大军校就是最好的资源。   像沉霄那样以D级雌虫总归是稀少的。   “参加这次联合训练的军校生们,只不过是能随意宰割的小白鼠。在实验中动手脚也轻而易举。”宁丹臣还戴着那副平光镜,神情专注。   夏玄盯着他的眼镜愣了愣,神情不太自然地说:“是要控分吧?”   宁丹臣并没注意到他短暂的走神,点了点头:“只不过具体的比赛内容没有透露,和模拟异兽对打,大概率行不通。总之先认真特训吧。”   夏玄的休息时间短暂,一人一虫聊天的时间并不长,谈完联合训练后宁丹臣结束链接,夏玄取出医务室老师药膏给自己上药。   “嘶——”药膏里不知道放了什么成分,上完药伤口难受的要命,眼睛也被刺激的酸痛。   夏玄闭上眼避开刺激,宿舍门响了响,若泽挪到他身边疑惑道:“你在做什么?”   他眼睛都没睁开一下:“药膏刺激眼睛。”过了小半会儿,他紧闭的眼皮才能略微动一动,睁开一条缝。   透过一道缝,瞟见若泽泪眼汪汪的脸时,吓得直接睁开了眼:“你哭什么?”   “赵兰泽给我做了精神力治疗,现在就是很绝望想死的状态。”若泽吸吸鼻子,眼泪控制不住哗啦啦往下掉,“他的治疗水平堪忧,我控制不住。”   精神力治疗者的水平还在初学者阶段,大多时候治疗过程就会出现类似若泽一样的反应——精神识海内某条连接治愈错误,产生副作用。   患者的情绪或者神志会短暂受到影响不受控制。   若泽目前处在过度悲伤的情绪之中。他的眼瞳是红的,哭过后眼眶也跟着红了大片,眼睛更红了。   夏玄默默把眼睛闭上了,若泽长相不粗犷,甚至称得上俊秀,但现在他的脸色彩斑斓,哭的时候眼泪鼻涕糊作一团,实在不堪入目。   午休时间结束,下午拉练赛开始。到训练场时若泽还是没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又被贝拉伦一脚踢了出去,被迫哭哭啼啼拉练去了。   从夏玄那儿得知原因的其他雌虫不敢去找赵兰泽进行治疗了。   风险实在太大,痛着总比被迫哭哭啼啼丢脸好。   现实内,失踪回来的宁丹臣在周若明的怒吼下乖乖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工作。   “没有人权,太过分了。”他趴在桌子上,无聊滚动水笔,“活动管理不是社联在做的吗,怎么交到主席团这里了。”   谢之桃凑上去看了看:“他们那边太忙了,秘书处最近也有点管不过来,文件混到一起了吧?”   她眼下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作为证言,证明她所言非虚。   宁丹臣眼珠往上望,看见她憔悴的脸色,劝说她:“谢女士,注意休息,你气色不是很好啊。”   谢之桃撑住桌子摆了摆手:“工作还好,和学习都能应付过来,我就是纯粹没睡好。”   “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整宿整宿做噩梦,明明很早就睡了,凌晨三点又会惊醒,然后睁着眼睛到天明。去医院开了点安眠药也不管用,还是睡不着。”   谢之桃用力眨眨干涩的眼,指了指人快钻进电脑的周若明:“周学长比我还拼。”   一旁的周若明与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更憔悴,脸色发青。   宁丹臣惊了一惊,完全没意料到他只不过进游戏三天,出来后两个好友一个比一个凄惨。   “若明,你不会也做噩梦吧?”他试探性问道。   周若明烦躁地抓抓头发:“我倒没有噩梦,最近压力太大,撑不住了。”   他是第一次明确对宁丹臣说“撑不住”。   宁丹臣皱了皱眉,他和周若明是发小,两人做好友做了十几年。   周若明是个很能抗压的人,很多回宁丹臣以为他会崩溃,结果他全都咬牙撑下去了。   他的心里像是有个无底洞,能吞掉所有压力。如今明确表示出撑不下去,宁丹臣既觉得欣慰,又有点不妙的预感。   “学生会的工作你先放放,我来处理。”宁丹臣站起身走到周若明身边,看见电脑上跳出自动保存四个字后,合上了周若明的笔记本电脑。   “现在你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他拍了拍周若明的肩膀。   “怕我猝死是吧?”周若明还有心情开了个玩笑,他想了想,还是和宁丹臣说:“噩梦倒是没做,只是有幻听。”   “幻听?”宁丹臣沉声问。   周若明点了点头:“对,总有人在我耳边叽叽歪歪,问我要不要去天堂。神经病啊,我去什么天堂,我只想投胎当猫。”   “学长你这和我做噩梦有啥区别啊。”谢之桃笑了声,却止不住咳嗽,看那咳嗽的架势,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宁丹臣匆忙倒了杯水给她,身后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他转过头,方才还清醒的周若明不知何时昏了过去,从椅子上滑下去滚到了地上。   “婴……婴儿般的睡眠?”谢之桃止住咳嗽,望着滚落在地的周若明有些傻眼,还以为周若明是睡着了。   宁丹臣快步上前扛起他,严肃道:“他昏过去了。”   两个人急匆匆将昏迷的周若明带到校医务室,校医看了半天,很认真对他们两个解释:“睡眠不足,昏睡过去了,没事。”   宁丹臣:“……”   谢之桃松了口气:“吓死了。”她话音刚落,就一阵头晕目眩,昏倒前扒住了宁丹臣的衣袖:“学长,我感觉我也不行了。”   她的声音直接飘了,到最后和周若明一样直接快乐昏睡。宁丹臣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校医,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宁丹臣把人扶到病床上,沉重地叹了口气。校医注意到他沉重的情绪,安抚似的说:“睡一觉就全好了。”   “估计睡多久?”他问道。校医看看周若明又看看谢之桃,试探性地说:“这个,还是不清楚的,睡够了就会醒吧。”   宁丹臣索性搬了把椅子坐中间,左右都是很平稳的呼吸声。   “老师您是新来的吗?”校医有些面生,大学快三年,宁丹臣来医务室来的勤,校医都有哪几位他记得一清二楚,对这位却是陌生。   “嗯,上个星期才调来的。”校医说。他是个年轻男人,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看模样有些木讷。   宁丹臣了然似的点点头,眼神却在不动声色打量他,扫过几眼后迅速收回,拿出了手机:“老师,他们两个我看着就行,也不能耽误您工作。”   “行,他俩有问题你找我。”校医推推眼镜,转身走进药房。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宁丹臣的视线直至他的身影消失才彻底收回。   校医身上只有消毒水的气味,并没有连慕青身上若有似无的诡异香气。   周若明和谢之遥两人一个比一个睡得安详,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缺的觉一次性补足。   宁丹臣打开手机处理工作,将未读消息全部回复,又接过周若明要解决的事情,一点点审批后移交给其他负责部门。   还剩三分之一时他关掉手机,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医务室内消毒水的气味很重,重到刺鼻,隐隐约约勾动他心上那根敏感的弦。   近期流感高发,消毒也没必要如此过度。   宁丹臣闭目养神,却突然听见一道女声:“我菜刀呢……”   他睁开眼,谢之桃不知道梦见什么,全身都在挣扎,肢体乱扭的样子他都担心她下一刻会不会直接变异。   还没等她安静,旁边的周若明中气十足大喊:“去什么天堂,都下地狱去!”   还是梦话。   “这都梦到什么了啊……怨气真大。”宁丹臣无奈道。   他到饭点时出去吃了顿晚饭,回来周若明和谢之桃还在昏睡当中,压根没有醒的迹象。   配上发白发青的脸色,如果不是还在呼吸,宁丹臣险些要把他们当做尸体。   好在八点多的时候这两个人终于肯从混乱的梦境里出来,专注处理文件的宁丹臣被突然坐起的谢之桃惊了惊,周若明也紧跟着坐起来。   “你俩终于肯醒了?”宁丹臣合上笔记本电脑,无奈道。   周若明还是满脸茫然,脸色总算没有那么难看,只是血管很明显,在五官之上爬升似的:“我睡了很久吗?”   “下午一点睡到晚上八点,你觉得久不久。”宁丹臣没好气地看向他,却在看清楚他脸的那一刻神色一凛:“别动。”   周若明睡多了有点晕乎,闻言问道:“怎么了?”   宁丹臣紧盯着他脸上的不明纹路,一寸寸看过去,看得周若明头皮发麻:“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工作没做完?”   “没什么。”宁丹臣和他拉开距离,玩笑似的说:“看你脸色不大好。”   “你看完我才更不好。”周若明翻了个白眼,让他少来这套。   宁丹臣看向右手边的谢之桃:“谢女士,你还好吗?”   盯着女士的脸看并没有礼貌,他只是迅速扫了一眼,确认谢之桃脸上也有与周若明一样的纹路就收回了视线。   谢之桃点点头:“好点了。”   “好点了,那我就走人了,你俩自己回宿舍吧。”宁丹臣提起电脑和手机,冲周若明笑了笑,毫不留情离开医务室。   他上扬的嘴角在转过身后寸寸拉平,直至变成单薄的一条直线。   作者有话说:   剧情越到后面越难写,怎么写都感觉不对味……   好绝望!!! 第71章 开赛   周若明与谢之桃脸上的纹路实在太过熟悉, 熟悉到看见线条他就能记起于琛死亡时灰白的模样。   那是游戏与现实的置换反应,周若明和谢之桃将被慢慢取代。宁丹臣眉间紧蹙,拿出手机给张颂龄打了个电话:“喂, 妈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张颂龄对这倒霉催儿子的话都有点反应过度, 闻言警惕道:“你做什么了?”   宁丹臣却不像平时用玩笑应答回去, 沉声问道:“没做什么,近期流感高发, 提醒您注意身体防护。您最近身体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吧?”   宁哲骁大概也在张颂龄身边,夫妻俩低语了几句, 张颂龄有些欣慰道:“我和你爸爸身体都舒服的, 睡得好吃得好,不用担心家里。反倒是你, 大三开学就水逆,要不要去拜拜驱驱邪呀?”   宁丹臣总觉得这话很熟悉,仿佛很早之前张颂龄也和他提过似的。不过这种错觉实在太常见,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从善如流应答张颂龄:“知道了, 我周末去拜拜。”   “你俩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啊, 不要瞒着。”周若明和谢之桃的情况已经引起他的警惕, 张颂龄和宁哲骁不能再出事。   张颂龄笑道:“和你说有什么用啊, 我直接找医生就好啦。好了不说了, 家里有什么事会和你说的啊, 不要太担心了。”   宁丹臣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宿舍门,挂断了电话, 又给孟采宜发了消息:【小桃, 你最近身体有没有不适的地方, 比如脸上突然出现奇怪的斑痕?】   孟采宜除了赶稿时间一般都是秒回信息, 他先是对宁丹臣莫名其妙的关心感到害怕,祈祷宁丹臣能够正常一点,又没好气地发了条消息:【我一破画画的身体好才怪了。】   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搞艺术创作的或多或少都这样,人品实力精神状态三者不能全部拥有。孟采宜实力人品够硬,精神状态常年在发疯边缘。   宁丹臣从他一连串消息里完全确信他没有事了。   熟悉的疯癫味道,没被掉包。   这种神经质的语法只有孟采宜用的出来。   宁丹臣:【你发疯去吧,没事儿了。】   孟采宜痛斥宁丹臣是宁世美,连发了几十条消息斥责他的不怀好意,全被宁丹臣屏蔽了。   宁丹臣走进宿舍,一张冷脸还没完全放松。他放下电脑,忽略了张思逸的晚间问好,直接走到连慕青身边冷声道:“有事找你,出来。”   连慕青有把柄在他身上,生怕宁丹臣发疯要拖着他到祢虹面前一起死,听见宁丹臣的命令半点不敢拖延,一脸不爽跟在人身后出了宿舍。   原大男生宿舍一共六层,天台有高围栏拦着,学生跳楼基本不可能,除非自己带着电锯把围栏拆了跳下去。因此天台常年处于开放状态,中间还有几张桌子,供学生晚间聚会。   宁丹臣带着连慕青上天台,大概是因为周五晚上,大多数学生出门过周末了,天台空无一人,只有几张孤零零的桌椅。   凌晨下过雨,天台地面还是湿漉漉一片,头顶夜空被雨水洗刷过后澄澈清透,几颗明亮星子微微闪烁。   入冬后夜间风大,连慕青出来急,并没有套外套,身体素质再好也经不住在一身单薄站在冷风中,更别提他现在就是普通人体质。   他看着冷脸的宁丹臣,不悦道:“你有什么事?”   “置换要多久?”宁丹臣道,冷风刮过,他的声线还要更冷几分。连慕青一怔,别扭道:“看情况,顺利的话一个星期就好了,不顺利一年半载也是有的。”   宁丹臣沉思几秒后问道:“置换如何中止?”   对这个敏感的问题连慕青并没有吝啬,笃定道:“精神力。”   他知道宁丹臣无法在现实里使用精神力,将答案如实告知也有祢虹的意思。   “最后一个问题,置换成功会有什么征兆吗?”宁丹臣问。很显然这个问题比上一个要敏感,已经触及到核心机密,连慕青再傻也不可能如实告知:“这怎么可能告诉你?”   他皱了皱眉:“透露传话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你要是还想从我这知道别的东西,我们同归于尽。”   “和你一起死太晦气了,不要想这么恐怖的场面。”宁丹臣面无表情道,他的眼神是冷的,口中的话又是玩笑。   连慕青木着脸道:“你真是个疯子。”   “多谢夸奖。”宁丹臣说,“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了。”   “被取代者前期会进入精神污染状态,精神恍惚,身体状态异常——这是在为剥离自我意识做准备。”宁丹臣盯着连慕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连慕青叫他逼得错开眼神不敢对视。这名镜源种倔强地挺直脖颈,拒绝表示正确与错误,脑袋像是被铁水熔在脖子上,动都不动一毫。   宁丹臣见他的表情与反应就知道自己的推测并没有问题,他又继续道:“第二阶段是幻视或者幻听,因为多出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自我意识在消失阶段。”   “脸上可能会出现黑色纹路,或者没有,这个需要结合情况来判断。”   “被取代者的自我意识被置换成功后,身躯会表现出某些镜源钟的生活习性,比如畏光,比如带着诡异的香气。与此同时被取代者周边人的记忆也会出现短暂错乱,记忆混淆过后,镜源种取而代之。”   随着宁丹臣话语的推进,连慕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到了惨白的程度,那张冰块脸控制不住浮现某些黑色纹路,单薄的衣着下透出一点刺目的光。   “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就要现原形了?这不好吧。”宁丹臣又露出那张独属于他的招牌笑容,双眼在颜色里明亮的惊人。   连慕青深呼吸几个来回,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暴怒,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喉间挤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宁丹臣挑挑眉,用某种大无畏的语气一摊手说:“有趣啊。”   他这个时候的笑容像个恶魔:“给你们添堵,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不可以么?我还是那句话,祢虹做好觉悟了,我也做好了,他既然不遗余力给我找麻烦,也不会介意我给他添堵的。”   连慕青的声音阴沉,像是夜间暴躁的倾盆大雨:“我能看到你的未来。”   “同样的戏码就不要再来一遍了,经典桥段可以重温,索然无味的东西只会让人觉得厌烦。”宁丹臣道。   然而连慕青并没有理会他,漆黑的眼瞳在夜色中忽地变换颜色,紫色的瞳孔盯着他,面上还残余着原本的天真与憨直,声音又全然像是昨夜的冰冷:“你在循环之中。”   他的紫色瞳孔内景象流转,无数个微小的身影在如同万花筒的景象中穿梭,形成一张叫人眼花缭乱的网,罩住了所有夜色,也罩住了宁丹臣的未来。   宁丹臣盯着那双紫色的眼睛,精神识海像是被吸入难以描述的未来,巨大的古树腾空而起,数千个标本瓶内,闭目的怪物在刹那间睁开双眼,深红色的瞳孔紧紧凝视意外的闯入者。   头顶是大张的蓝紫色蝴蝶翅翼,异兽的咆哮声响彻丛林,下一刻是浮空的实验室,泡沫般的记忆腾空而起,透明的那一面里是他所有的成长轨迹。   轻微的电流刺激精神识海,他从混乱污浊的光里清醒,忽然意识到他窥见了自己的未来。   连慕青的眼瞳已经变回漆黑,双眼却流下血泪,艳红两道痕迹沿着面颊的黑色纹路,构成了古老的图腾。   他的额角似乎要冒出什么东西,五官也开始不受控制狰狞。   在虫族世界打异兽打多了,宁丹臣明显觉得自己的精神识海强度有所增加,至少在面对这种低级的精神污染没什么波动,还有余裕回想欣赏一遍。   “这就是镜源种的精神污染么?算哪门子未来?”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连慕青,无奈道。   连慕青咳出一口污血,扭曲变化的五官总算恢复原样,他抬起头,留着血泪的脸紧盯宁丹臣,露出一个苦笑:“那不是精神污染,只是我的能力而已。”   “你看到的,是你的未来。”   他停顿了一会儿,胸腔急剧收缩舒张两下后继续说:“你难道从来没有对自己身处的世界产生疑惑吗?你真的确定,你的记忆完整无误吗?”   宁丹臣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并没有和他讨论哲学的意思。他看了眼手表,平静道:“很迟了,回宿舍吧。”   连慕青和他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就算从祢虹那里得到了有关宁丹臣的描述,依旧无法看透他,无论是污染与未来,似乎都不能让他动摇。   强制使用“窥视之眼”给他的身体带来严重负荷,他的喉间被污血浸染,只能看着宁丹臣的背影逐渐离开天台,消失在楼梯口,而他跪在原地,喊不出一声质问。   “宁哥,你从哪儿回呢?”穿着黑色长裤的男生提着袋泡面哆哆嗦嗦和走下楼的宁丹臣打了声招呼。   宁丹臣笑了笑:“去天台吹吹风。”   “这么冷的天,您是这个。”男生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抱着泡面打着战栗回宿舍了,“宁哥我回去了啊。”   宁丹臣冲他挥挥手,还是那副温和的微笑,眼底却是冷的。   他并不认识打招呼的男生,回应是礼貌,装作熟稔也是习惯。他惯来爱用一个又一个面具包裹自己,连慕青看不透他,再正常不过。   尝试去剥离他的面具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尤其面具已经和他本身黏连在一起。   “连哥呢?”张思逸看见他一个人回来,纳闷道。   “他觉得天台吹风还挺好,就留了一会儿。”宁丹臣轻描淡写地说,将外套脱了挂在椅子上。张思逸回想起连慕青出门时的单薄衣装,表情难以言喻:“这么冷的天,他穿成那样吹风,爱好挺别致的。”   宁丹臣打开电脑处理学生会剩余的工作:“谁知道呢。”   周若明和谢之桃目前已经靠近自我意识逐渐消亡的边缘,下一步就是完全置换,置换成功后是慢慢抹除原有人物的存在,现实中的人进入游戏,存在又被抹除,就会在游戏中迎来死亡。   “我还是不能在现实里使用精神力吗?”宁丹臣在精神识海中询问游戏助手。   他现在的光屏与精神力直接连接夏玄的能力是特定权限,实际上精神力并不能作用在现实当中。   “玩家无法将精神力作用于现实。”机械虫说,“玩家身上的锚点也出现了波动。”   它提到了锚点,宁丹臣避不可免想到连慕青口中的循环与记忆,以及那片精神污染似的未来。   线索的短缺让他无法完整推出整个过程,他索性解决优先级第一的置换反应。   “现实里不能用,但游戏里可以。我可以等他们两个进入游戏后再用精神力把他们换回来吧?”   他的手指有规律地敲击桌面,游戏助手应了声“可以”,对他的方法可行性提供佐证。   **   “我说你,要不打会儿游戏吧,不要再盯着我了,很恐怖。”周若明从电脑后探出头,无语地看着宁丹臣。   宁丹臣这两天游戏也不打了,净逮着他和谢之桃折腾,吓得他恨不得当场召唤出宁丹臣的纸片人老婆,赶紧把人骗走,少来祸害他们两个无辜群众。   纸片人老婆夏玄宁丹臣也在看,只不过小雌虫正忙着训练,实在没法从挨打中挪出时间和宁丹臣聊天,只能委屈周若明和谢之桃承受折磨。   “这不是出于我那慈悲心肠,怕你倒地不起,我没法和李阿姨交待嘛。”宁丹臣耸耸肩道。   他这两天都在盯着周若明和谢之桃,方便通过他俩的身体状况推算出置换完成的时间,及时进游戏里把两个人捞出来。   “你算哪门子慈悲心肠啊!”周若明朝他扔了支水笔,被他稳稳接住。   谢之桃抱着一大堆的书坐下,气色明显比前天昏倒时要好。   宁丹臣对她明显对周若明客气:“谢女士,看来你这两天休息的很好。”   谢之桃点点头:“对,虽然还是做噩梦,但有人在梦里给我递武器了,扛着大炮把所有妖魔鬼怪一炮轰死,神清气爽,梦里直接安静了,睡眠质量有了很大提升。”   周若明忽地说道:“我的幻听没那么严重了,但是最近有道阴魂不散的声音,很像宁丹臣,我现在觉得还是之前的好。”   窗外大晴天,冬天里的太阳不刺眼,反倒很是温和。日光爬下窗框映在宁丹臣小半张脸上,更能衬托他那张装无辜的脸:“被你排挤,我了解。”   “魔音穿耳,太恐怖了。”周若明心有余悸摇摇头,“有什么比宁丹臣在耳边碎碎念大悲咒更恐怖的事情吗,没有了。”   宁丹臣并不清楚他们状态好转的具体原因,但隐隐猜测是因为自己的接近。   “我在现实里无法使用精神力,那他们的置换反应为什么中止了?”他问道。游戏助手解释道:“你的精神力场会产生一定影响。”   “似乎是一个意外,并不受现实法则排斥,很有可能是因为在游戏内使用次数多了,自动成为你身体里的一部分了。”机械音冷静地说。   置换反应中止对宁丹臣而言是意外之喜,直至夏玄开始联合训练,周若明与谢之桃身上都没有出现进一步的副作用。   **   再次正经见面时夏玄的身形都有了变化,眉眼间也在贝拉伦的压迫下只剩冷峻。他穿着契索军事学院的制服,戴着军帽,微微抬眼面无表情看向宁丹臣时全然是一副军雌做派。   略微泛红的耳廓却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思。   他在特训期间压根没有多少时间与宁丹臣见面,匆匆看一眼都是贝拉伦善心大发,多给了点休息时间。   宁丹臣倒是有功夫看他,只不过镜源种的置换与听连慕青的消息占据了大部分思考,仔细观察的机会少之又少。   也就只有特训结束后才有空余面对面打“视频通话”。   联合训练的开幕大会在上午举行,帝国所有军校都已接收到训练内容与规则更改的消息。第一场比赛,低等星球军事学院的赛场在利贝星冈坦戈地密林,属于二十七军区的管辖范围。   “我知道他们疯,没想到会疯到这种程度。”听完夏玄对赛场的介绍后,宁丹臣冷声道。   为了一场选拔实验,将所有军校生丢进军雌都难以处理的密林之中进行并不算严肃赛事的联合训练当中,嘴上说着保护帝国未来的战士,在群狼环伺敌手遍布的如今。   是嫌军雌太多了?   这是在逼着这帮军校生厮杀。   夏玄掀了掀军帽透气,语气风轻云淡:“习惯了,石斑山林杀的异兽够多了。而且他们……”他想起大会堂内死亡的十三名军校生,平静得近乎冷漠,“应该已经适应死亡了。”   “虫族是天生的战士,不必担心。”他松石绿的眼瞳透过时空看向宁丹臣,坚定又正式。   被他略带恳请的眼神注视着,宁丹臣再铁石心肠也提不出异议。他看着夏玄日益冷峻的面容,低声提示道:“小心无缘由的分数。”   上次进入游戏是意外,自那之后他尝试进入游戏的方法无一例外失败。游戏助手只给出时机尚未成熟的答案,它也在等待宁丹臣身上锚点出现波动的情况。   联合训练开赛,便在各方都按兵不动、安静诡异的气氛中到来。   作者有话说:   我现在就是只能维持住人品了……   实力和精神状态暂且没有…… 第72章 暴雪   现实时间十一月八日, 游戏内十五日后,赫格拉斯帝国军事学院联合训练在上午九点正式开赛。   利贝星冈坦戈地密林外,低等星球赛道五所军事学院参赛队伍已经全部到齐, 赛区负责虫站在入口处, 示意其他负责老师将装备包分下去。   契索军事学院入场顺序在第四位, 抽签的虫是赵兰泽。拿到序号牌时整支队伍都有些遗憾,不过不在倒数, 也算慰藉。   诺艾尔是队伍队长,由学院训练负责老师格里温钦定。这位严肃的教师认为夏玄在领悟指挥的真谛之前, 并不适合担任联合训练队伍的队长。   夏玄有时候太“独”了。   对此夏玄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连宁丹臣都少见的没有做出评价。   他后知后觉发现夏玄和好友们的交心时间实在太少,大多数时候都和他在一起, 他的空余时间好像被宁丹臣填满。   “你该多交些好友。”宁丹臣看不得夏玄太过孤独,趁他还没正式进场前,没忍住在他的精神识海里碎碎念。   这个时候他一点都不像年轻貌美男大生, 反而像个唠叨的中年家长, 操心来操心去。   夏玄站在队伍的第五排, 算是靠前的位置。   他低头无聊撵开脚下的几颗灰色石子, 在精神识海里敷衍应答宁丹臣叫他多交些好友的建议, 转而用正式甚至称得上天真的语气说道:“我有你就够了。”   用这个答案回应宁丹臣时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还是那个冷若冰霜的铁血雌虫, 无动于衷, 连耳朵都没红一点点。   宁丹臣叫他突如其来的坦率一惊,思维中断了几秒。   夏玄惯来口是心非, 对表达内心想法一向别扭, 叫他说句真心实意的话比登天还难。   如果有时坦然说出真心话, 那便是他将这句话认作无法更改的既定事实, 而不是自身的情感状态。   说出事实并不需要脸红,这就是他的思考逻辑。   可对宁丹臣而言,他的事实有时更让人招架不住,这种时候往往是他会被夏玄认真的发言惊到害羞。   只不过他的情绪管理和表情管理实在优秀,夏玄从来,或者说基本没有抓到过他脸红害羞的那一瞬间。   “夏小玄,我也不一定能陪你一辈子啊。”宁丹臣有些无奈道。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奇妙,既有几十年相伴白头偕老永不分离,也有短短时间相遇便别离。   更别提他与夏玄之间有千重万壑,在多变的未来中又增加了不确定性。   夏玄已然经历过与他的一次分别,对他的话有了抗性,于是很是平静回答:“没关系,我可以等。”   等什么,自然是等宁丹臣。   他向来是有耐心的,常常能为完成某件事坚持不懈追踪到底,对线索不急躁地抽丝剥茧。连夏初都夸过他的好耐性。   况且他已经习惯了等待,等待永远不会回来的夏初,等待不知结果的未来。   对宁丹臣他更是抱有百分之两百的耐心,进行长久的等待,并不算难事。   “还是不要等了,被留下还要等待的那个,会很难过的。”宁丹臣说,“我不希望你难过。”   夏玄平时在情感上迟钝得很,在这种时候倒是异常敏锐,直接回他:“你可以陪着我。”   “哇,好霸道哦。”宁丹臣笑道,又是带了点撒娇的语气。   夏玄很喜欢宁丹臣用有些软的口吻与他说话,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宁丹臣需要的。   他和宁丹臣隔着太远,心脏像是在不断贴近,可他总是无法真切地触碰到宁丹臣。   与宁丹臣的拥抱是真,劝慰是真,离别是真,每一句忧思与指点全是真,可他还是会感到不安与害怕。   联合训练的老师还在宣告赛事规则,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夏玄在那一刻忽然明白自己隐隐约约的不安,与不愿诉诸于口的胆怯。   道别那日宁丹臣问他在害怕什么,他并不清楚。了解自己是件困难的事情,准确描述内心的真实情感更是难上加难。   于是他怯懦地选择回避,选择了避而不谈。而宁丹臣并没有紧追不舍,他的温柔在面对夏玄时总是足够的,大方包容了夏玄那一刻的软弱。   宁丹臣总是习惯告诉夏玄时间尚有余裕,并不用过分担心未来。   却又在有时匆匆忙忙落下一句假设,如同山野间的沉雾,隐匿所有光亮,只剩下暗沉沉的一片。   夏玄只能在时有时无的假设中窥见宁丹臣隐藏极深的忧虑。   “宁丹臣。”夏玄喊了声他的名字。他已经明白自己要与宁丹臣说什么了。   作为许久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怎么了?”宁丹臣的声音很轻,抬眼看向光屏中的黑发雌虫。他不会在与夏玄聊天时特意照镜子,所以从来都没发现过他对着夏玄时的表情柔和到过分。   不是对外的温柔模样,而是真切的,像是剥离面具一角,露出微小又珍贵的柔软内里。   “我想和你说,你上次并没有从我这得到的答案。”夏玄深吸一口气道。宁丹臣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他的记忆力超常,自然记得“问题”是什么。   夏玄局促地移开了视线,这会稍微让他有对着宁丹臣说出“非事实真心话”的勇气:“我——”   “契索军事学院入赛场。”联合训练赛事负责老师大声喊道,将他的话语彻底湮没在杂音之中。   方才寂静消失的声响在这一刻重新回归,他与宁丹臣单独的真空环境被抽走,他站在冈坦戈地密林的最外围,茫然地接收来自万物的声音。   和宁丹臣的每一次谈话似乎都会被打断,从来没有得到一个完整的结局。   夏玄面无表情看着宁丹臣,在对方的笑容里平静地跟随队伍进入赛场。   松石绿的眼瞳中不可避免染上一丝失望。   “比赛结束再说吧,不着急。”宁丹臣怎么可能读不出他的失望,轻声宽慰他。   山野间的沉雾散去了。夏玄似乎又看见了那片澄澈的天空与明媚的日光。他压低军帽帽檐,低声应了句好。   契索军事学院进入赛场,宁丹臣的光屏内视角切换成了夏玄的背影。   夏玄和他说坦诚话时总会刻意躲开他的眼神,不敢仔细看他的脸,军帽帽檐又遮挡视野,也就没看见被打断后,他不动声色的放松。   宁丹臣在听见夏玄同他说那个答案时,心里担忧与喜悦并存,高兴夏玄愿意说出口,担忧却是为了连慕青的预言。   他性格里强势的部分叫他要时时刻刻掌控全局,对自己的控制更是到了严苛的地步。   强制定性的未来并不符合他的期待,他更愿意做刽子手,砍下既定结果的头颅,而不是皱着眉去分析连慕青的每一句话。   但某种不知名的预感让他选择了分析。   确认周若明与谢之桃短暂时间内没有问题后他就减少了盯着那两人的时间,后来和张颂龄宁哲骁视频过后确认了他们没有问题。   孟采宜他不放心,强行拨打视频电话后确认安全。   将周边人的情况确认后,宁丹臣自己却陷入了古怪之中,他的梦境开始混乱,像是在连慕青窥视之眼中望见的未来一角。   那些场景重复循环播放,清醒之时,也有神秘的声音在吟诵。   他自己能确认身体并没有进入置换状态,那就是连慕青所做出的预言的影响。   那几句短短的预言,让他短暂的平静生活再起波澜。   询问游戏助手时,游戏助手的讳莫如深更是让他察觉到山雨欲来的不安感。   宁丹臣看着夏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密林入口处,终于意识到他身上那个神秘的巨大锚点启动了。   两个世界的锚点波动,自然会带来无法预知的结果,这是游戏助手都难以准确形容的情况,宁丹臣与祢虹也无法预料。   宁丹臣深吸一口气,将游戏视角切换至夏玄所在的位置。   利贝星是一颗气温常年在零度以下的星球,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虫族耐寒性远超帝国其他星球公民。   冈坦戈地密林的气温要远低于利贝星城区温度,参赛的五所军事学院队伍,没有一名成员出身利贝星,进入密林时统统倒吸一口冷气。   赛尔斯打了个哆嗦,发着抖躲到了楚瑛身后:“不是,怎么会这么冷?这冷过头了啊!”   他冷,楚瑛比他还要怕冷,毫不客气提起他的后领,将他从自己身后提出来:“别粘着我。”   “抱团取暖不行吗?”赛尔斯嘀咕道。   虫族更偏好温暖的环境生活,利贝星的环境对这批军校生而言的确是不可思议的地方。   夏玄一身特制的契索军事学院黑色作战制服,身高腿长,盘靓条顺,直接大迈步从互相纠缠的赛尔斯与楚瑛身边走过,目不斜视,也没发抖,看模样完全不怕冷。   “夏玄,你是蝶属,居然不怕冷吗?”赛尔斯挣脱开楚瑛的手,炮仗似的冲到夏玄身边勾住他的肩膀,“我记得蝶属都很娇贵,超怕冷。”   夏玄斜睨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拎下去。   赛尔斯这才注意到夏玄脸色发白,触碰他的手和冰块没差别。   夏玄不是不怕冷,只是强忍住没打颤而已。   赛尔斯瞬间心理平衡了,诺艾尔在前方催促,让他们动作快些。   赵兰泽身为队伍里唯一的雄虫,气色看着比雌虫要好上许多。联合训练的赛事老师对雄虫多有优待,特意给了他制暖仪。   雄虫身娇体贵,不比雌虫的身体素质,照顾不精细,死亡概率大幅飙升。   赵兰泽一名B级雄虫,负责赛事的绝大多数军雌都不希望他有事。   被特别照顾的雄虫走到若泽身边,偷偷将手递给脸色发白的若泽:“应该……很冷吧。”   若泽一张俊秀的脸毫无血色,配上黑框眼镜,整个虫就像冻傻了那样木讷。他轻飘飘捏了捏赵兰泽的手,又迅速收回:“多谢。”   仿佛单纯的碰一碰就足够温暖。   夏玄走在最前面,宁丹臣也跟着夏玄的视角走,忙着给夏玄科普冈坦戈地密林,压根没功夫注意后面几乎能被叫做罗曼蒂克的偶像剧桥段。   若要看到,宁丹臣大概率会吓唬赵兰泽和若泽,借机一次报复两个虫。   赵兰泽是没必要的接近,若泽是轻举妄动尝试破坏游戏规则。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注意到。   冈坦戈地密林并不像石斑山林与雨林那般绿色繁盛,到处都是纯白色。   霜雪覆盖了每一寸角落,让一身黑色制服的契索军事学院军校生无比明显,也让异兽留下的痕迹无比鲜明。   只不过大雪终究会覆盖所有痕迹。   “学院分发黑色作战制服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诺艾尔叹了口气道。   夏玄拖着半死不活的赛尔斯走到他身边,四平八稳地说:“你进入学院这么久以来,见过几次学院的明智决定?”   诺艾尔看了眼忽然尖酸刻薄的夏玄,无奈笑道:“说的也是。不过上一次的同伴哀悼祈祷,应该算是一个明智决定。”   一只队伍二十名军校生,诺艾尔的精神力一直在悄无声息释放出去探测四周环境,低温严寒影响,他的脸色要更加难看。   夏玄瞟了他一眼,无声无息大范围释放精神力。   A级别的精神力压迫着诺艾尔收回了自己的探测。黑发雌虫冷声道:“我是指挥,探测交给我。你身体不适,不必勉强自己。”   他对同伴向来话少,今日倒是愿意多说几句,大概是将宁丹臣的交友建议听进去了,很认真地选择了执行。   诺艾尔拿他没办法,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顺着年幼弟弟的兄长。   宁丹臣倒了杯水后重新回归游戏,见到的就是诺艾尔和夏玄之间很是奇特的兄弟氛围。   他喝了口水,继续和夏玄交流比赛的后续计划。   冈坦戈地密林的危险程度其实要低于中高等星球赛道设置的赛场,至少二十七军区对它有所控制,这次比赛为军校生圈定的范围中不会出现碰见就得死的异兽。   军校生的小命好歹能捞回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不在军雌们的保障之中。   赛事规则也很简单,杀异兽,将其他军校踢出局。   因此整个赛场最危险的反而不是异兽,而是与他们同级别的其他学院军校生。   装备包中有地图,夏玄却是用不到这个。   宁丹臣直接将地图展示在光屏之上,与夏玄一同确认异兽与其他军校队伍的位置,方便定下击杀点。   他们还在讨论,夏玄的左肩却猛地被撞击了一下,往一旁趔趄飞出去。   他转过头,在暴雪中看见诺艾尔怒睁的眼。   作者有话说:   晚上十二点前可能还有一章,也可能没有…… 第73章 出局   “诺艾尔!”夏玄吼道, 骨翅在身后展开,利爪将呆愣住的成员拎起丢到一边,冲进暴雪中将受伤的诺艾尔捞了出来。   雪崩来临之际诺艾尔只顾得上将夏玄推出去, 却没来得及展开骨翅避开暴雪, 他刚跃起地面几寸就被满目的白尽数遮掩。   视野中空旷, 一点黑色闯入将他扯了出来!   “咳咳咳咳……”夏玄挥开雪雾,似是钢筋铸就的利爪捂住了诺艾尔冻得发白的脸, 指尖轻轻拍了拍他:“诺艾尔,清醒!”   诺艾尔打着战栗, 口中呼出一道白气, 打转升到一半湮没在白雪之中。他费力抬起眼皮,为反应不及时先道歉:“抱歉……”   “我的问题, 不必道歉。”夏玄截住话头,率先道歉,“我没注意到。”   他和宁丹臣在商量后续的计划, 精神力探测出了纰漏, 身为指挥系学生, 出现这种问题该道歉的是他, 而不是反应及时将他推出去的诺艾尔。   宁丹臣的声音在精神识海之中响起, 夏玄将诺艾尔扶到一边, 顺着宁丹臣的指示看向风雪停歇后的山陵顶部。   雪崩维持的时间并不长, 像是被刻意操控, 刚刚的猛烈状况只为了冲散整支队伍与重伤诺艾尔。   但好在所有虫都有预警,雪崩降落后的几秒内自己强行挣脱出来了, 此刻围在诺艾尔身边。   “丹特兰军事学院, 来自帕尔星, 学院在帝国之中排名二十三位。”   宁丹臣沉声道。山陵顶峰, 身着深棕色作战制服的雌虫背后是暗绿色的骨翅,半透明的薄膜被嶙峋的骨架支撑,透出凛冽的光。   他身后是一整支学院队伍,兽瞳对着山陵之下零散的契索军事学院队伍,虎视眈眈。   初入赛场,丹特兰军事学院并没有选择直接击杀异兽,而是选择伏击帝国排名倒数第一的契索军事学院。本场比赛的规则无比简单,五天之内斩杀异兽获取积分,或者从其他军校处抢夺,成为最后赢家就好。   因此对实力水平在中游的丹特兰而言,先将后两所军事学院踢出局,再去和前两所争夺积分是比赛的大体方针。   “他们有什么秘密武器在身上么?”宁丹臣说,“明明把你们留下来做诱饵,或是趁你们有积分之后再来争夺明显更划算,一上来就开抢,真不怕为前两所军事学院做嫁衣。”   夏玄单膝跪地俯撑,隆起的脊背身形像是一只矫健的猎豹。骨翅他已全部收拢,身上也未显露半分虫纹。   他的觉醒等级在契索军事学院官方档案里修改过后变成了C级。   测试时他的精神力水平不知为何只停留在C级,而没有往前进几格到达A级。即便队伍成员与比赛监控都证明他是一名毋庸置疑的A级,觉醒测试依旧不改数值,仍旧是C级。   而联合训练即将开赛,参赛成员的名单上传时间到达截止日期,没有办法,契索军事学院只能让夏玄以C级雌虫身份参与赛事。   此刻,将骨翅与杀意全部收敛后的他,在赛场上就像个无辜路过的普通D级雌虫,全然无害。   如果没有看见他身上的黑色作战制服。   “可能。”夏玄压低声说。他身后的诺艾尔在队友的帮忙下终于从寒冷中缓过神,喝了两口营养液和小半支药剂后满血复活。   他走到夏玄身边,透过刺眼的白雪去看丹特兰的军校生们。   双方就隔着山与雪遥遥相望,暗绿色骨翅的丹特兰军校生有一双深蓝色的眼,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暗流之上是涌动的海潮。   海潮穿透风雪与松石绿眼瞳对视,在所有虫尚未明了之际,对方与夏玄齐齐冲了出去!   夏玄全身肌肉调动,大张的蓝紫色骨翅在雪原上如同绚丽的银河。他像是一架精密的小型战舰,半虫化让他突破雌虫身体极限,武力值爆发到新的高度。   铮!   利爪相撞,夏玄死死卡住对方纤长的手,企图用蛮力掰断,力道却被轻巧化开。   暗绿色骨翅雌虫脖颈上的虫纹呈现墨绿色,整体是有藤叶缠绕而成的颈环,点缀一两朵微小的花朵。   这是一名A级雌虫。   难怪丹特兰有信心从伏击军校入手,他与排行第二十一名的萨基纳军事学院的代表队队长厄尔狄是本次比赛明确记录在档案的两个A级。   游戏光屏刷新了一番,宁丹臣在此刻成为了远程指挥官,所有战况清晰明了地呈现在光屏之上。   赛场上所有军校生的姓名,觉醒等级,能力水平被游戏系统整理归纳后变成一个个单元格,从高到低依次列下来。   暗绿色骨翅的雌虫名为索耶,单独作战能力排行第二,在夏玄之上。   但也有很显然的弱点。夏玄是蝶属,飞行速度要快于大多数军校生,身体轻盈,力气却比普通蝶属要大出几倍不止。   大概是宁丹臣养的精细,能把蝶属虫族养成力大如牛的猛虫。   他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夏玄和索耶的战斗过程,通过观察索耶的出招习惯,比照能力数值来指挥夏玄战斗。   索耶深海般的眼睛流露出对夏玄的嘲讽,声音在凛冽的冷风之中有些失真:“你就是那个D级?”   他猛地推开夏玄,一脚踩在夏玄胸口,将黑发雌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半空踹到了地上,带起大片白雪与尘土,雾气之后,年轻的雌虫们野兽般恶狠狠对视。   夏玄的利爪死死扣在索耶的脚踝上,咬牙切齿道:“D级又如何?”   肋骨可能断了,胸腔微微凹陷,他的手臂绷紧,精神识海中宁丹臣沉稳的指挥终于送达:“脚踝上移三个指节的位置,抓住那里,拇指用力,像是扔球一样把他扔出去。”   夏玄半虫化的手听从指挥迅速上移三个指节,高傲俯视他的索耶登时脸色一变,立马要倒退抽回踩在夏玄胸口的脚,仍旧慢了一步。   黑发雌虫猛地掐紧他的脆弱部位,抬起手臂,反弓腰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躲开他另一条腿扫过来的攻击,扣住另一条腿的脚踝将他用力甩了出去!   那一刻他几乎是用了极限的力道,摔出去的索耶像一枚无法停止的炮弹,直直往山陵中央飞去。   朔朔寒风中索耶的五官几乎成了极易塑性的橡皮泥,被捏成了极其诡异的形状。   他的脚踝往上三个指节的位置是他的麻筋,夏玄紧扣住的力道让他整条腿连带着所在半身都麻透了,身体一半不受控制,半边骨翅摇摇欲坠,他压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形让自己迫降。   索耶咬牙,勉强偏过头看向后方,肩颈缩起,预备用半虫化来躲开身后的山陵与暴雪。   他不能撞上去,一旦撞到再次引发雪崩,下方对战的两所学校都得结束比赛。契索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们丹特兰。   四肢开始半虫化,他的瞳孔却猛然缩紧,黑发雌虫忽地逼近他,在瞬息之间利爪成拳,重重朝他左脸落下一拳,彻底打歪他的半张脸。   索耶的半虫化进程被打断,骨翅也歪歪斜斜控制不了,飞行方向从山陵转向为地面,坠落速度却是一点没变。这个高度和速度,尽管下方是厚实雪原,坠落也是非死即重伤。   夏玄头脑本就清醒,寒冷的环境下更添几分冷酷。   精神识海中是宁丹臣平静的指挥,他将所有的数值转化为攻击手段,用粗糙直白的语言告诉夏玄弱点在何处,攻击的时机都把控的分毫不差。   索耶尚未反应过来,视野内就只剩下炫目的蓝紫色,将苍白的天空彻底遮掩,黑发雌虫声音沙哑:“你速度太慢了。”   这句话让索耶怒火中烧,嘲讽夏玄的话以另一种内容换给了他。他半虫化的手嵌进夏玄的手腕,暴起脱离钳制,巧劲卸去全身力道,仅仅依靠半边尚且良好的骨翅在半空中支撑住自己的身形。   他在这片赛场内单兵作战能力排行第二,仅仅位居厄尔狄之下,又是一名A级雌虫,本就不是善茬。   夏玄的优势只维持了片刻,情势再次逆转。   “我觉得,有必要使用精神力了!”索耶五官狰狞,吐出一口血沫,精神力场全开,攻击逼至夏玄面前,堪堪擦过发梢就被躲开了。   夏玄冷冷地盯着他,眉眼比白雪寒风还要冷几分。他的声音像是挂了冰,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后落到索耶耳边:“没必要。”   “结束了。”   寒风中似乎传来一道缥缈低沉的嗓音,索耶还未能理解这道如同吟诵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对夏玄口中的没必要嗤之以鼻,张扬的笑容还未保持几秒,就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声势浩大的精神力场释放,精神力攻击直接穿透所有屏障在索耶的精神识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海潮般的双眼不再掀起波澜,几秒过后变暗淡了下去,张扬的笑容已然换做了难以置信。   和夏玄单纯比搏击,也许索耶还有几分胜算,尽管后期在劣势地位,但凭借轻巧的身手,暗算夏玄不算难事。   但偏偏要与精神力成迷的夏玄比拼精神力场。   黑发雌虫虽然觉醒测试中精神力等级被固定在C级,进行测试时释放的精神力时准时弱,在赛场之上,他的精神力却是标准的A级,甚至还要高出一点点,碾压索耶便轻而易举。   夏玄抹去嘴角的血痕,抬起索耶的左手,点开计分器后摁下了弃权键。   队长确认弃权,丹特兰军事学院出局。   契索军事学院的对手还剩下三所。   天地白茫茫一片,几乎没有其它色彩。夏玄疲倦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回到队伍所在点。   昏迷的索耶倒在雪地中,丹特兰宣告弃权,自有赛事负责老师带他们出去,安危实在不必担心。   宁丹臣担忧夏玄雪盲,抬手轻轻蒙住了他的双眼,倒没有彻底拦住视线,而是降低了视野的可见亮度。   他人在现实里,照映到游戏之中,夏玄只会察觉到一阵暖风轻轻捂住了他的眼,让他略微有些不适和开始模糊的双眼稍稍好过了一点。   “我带你过去。”宁丹臣道。游戏系统把他的道具和精神力使用全都束之高阁,传送的功能还保留,不必麻烦夏玄疾行回到同伴身边。   几秒后,夏玄出现在契索军事学院队伍所在地。   契索军事学院这群牲口一样的雌虫把丹特兰学院的军校生打得满地乱爬,脸上还带着谜一样的快乐笑容。   他们被贝拉伦折磨太久,特训的日子生不如死,每天都期盼着联合训练开赛,只为逃离恶魔的掌控,如今练出一身腱子肉被放出笼,一个比一个兴奋。   虽然到特训结束他们都没能躲开贝拉伦两招,但一身技巧对其他没经过特训的军校生而言够用了。   丹特兰的雪崩虽然让他们失神片刻,但反应过来后丹特兰的优势荡然无存,精神力攻击又被拦下,只能被摁在地上打,还手都困难。   夏玄回来时战斗已经到尾声了,他看向没有阻止队员胡闹的诺艾尔,眨了眨眼睛:“你不管管他们吗?”   宁丹臣看见满地乱爬的军校生就皱眉,在夏玄的精神识海中狠狠吐槽,顺带吐槽诺艾尔还是那副纵容弟弟的长兄样,居然为揍虫的军校生们开启精神力屏障,只为了让他们打得尽兴。   “你们学院负责老师会疯掉吧。”他说。   夏玄沉默不语,充满威压的精神力却席卷了这一片区域,警告他们不要再动手了。   “看来他不用疯了。”宁丹臣坐在光屏前,耸耸肩快速改了口风。   诺艾尔走上前拍了拍夏玄的肩膀:“开心比赛,也很重要。”   夏玄默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场地中央被震慑仍旧死性不改挤眉弄眼的雌虫们。   眼神里的意思很清楚:你觉得这像话吗?   诺艾尔接收到了他眼神里的意思,温和地笑了笑,压根看不出满肚子坏水。   “丹特兰去年将契索踩在了脚下。”他说,简单解释了一番今天报复的原因。   去年契索对上丹特兰是惨败,还被狠狠嘲讽,还是大二的诺艾尔力挽狂澜,也没挽住被索耶踩在脚下的颓势。   今年有夏玄这个实质上的A级,最难对付的索耶叫他解决,剩下的,他们经过特训也能应付了。   “我按下了索耶的弃权键。”夏玄轻描淡写道,完全没有干了一件大事后应该有的兴奋感。   诺艾尔看了眼他,噗嗤笑出声。   他们将丹特兰踢出局,与丹特兰亲口提出弃权,可不是一个量级的。   夏玄这是把丹特兰的脸面放在脚下踩了一遍还不够,还碾了一遍又一遍。   丹特兰出局,诺艾尔和夏玄走在队伍前方,参加过去年联合训练的契索军校生无一例外朝丹特兰的学生比鬼脸。   势必要让他们气到最后。   期间宁丹臣一直在透过光屏看戏。   虫帝养成攻略在他手里已经从恋爱养成游戏变成战略游戏了。指挥契索军事学院和其他npc学院大战,夏玄是他的将军,也是另一位指挥官。   公寓内安安静静,他看着队伍前进,打开了地图,给夏玄提供其他三所军事学院的动向:“萨基纳在新普河附近,西北方向大约二十千米左右。他们大概遇到某只生活在新普河的高阶异兽,在战斗之中。”   “迪塔佩被困在德内峡谷了,东南方向,暂且不用担心。”   “堪密学院的……在树上?”宁丹臣眨眨眼,对这所学院意料之外的地点只觉得离谱。夏玄听见他们的方位也是无语,问了距离。   宁丹臣看向系统给出的数字:“在你们西南方向十公里外,你们往东北方向前行其实能避开三所学院。”   冈坦戈地密林并没有刺激虫族的毒气,但有看不到尽头的雪原。无论是森林还是山脉,全部是白色,待久了,会雪盲。   而这次的装备包里没有任何保护眼睛的措施,军校生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处理。   除此外还有纯白色的异兽。   这些异兽与白雪合为一体,伪装在密林之中,吞噬了一批又一批的部队。   皮糙肉厚,极其耐打,战舰开进来都不一定能处理掉,只能依靠精神力。然而对这批白色异兽而言,使用精神力攻击,只会让使用者反噬受到精神力污染。   它们像镜子,将所有的攻击反噬回去。   “往东北方向走。”夏玄看了眼地图,听完宁丹臣的话后当机立断对诺艾尔道。   契索军事学院队伍调转方向,往东北方向走,前去杀异兽获得积分。   路途中遇到几只低阶异兽,几个精神力战斗系的毫不犹豫用出了精神力攻击,却遭到了轻微的反噬。   “这什么玩意儿……”赛尔斯晃晃脑袋,摇摇摆摆走向楚瑛,只看到一片晕晕乎乎的颜色,像是虫崽保育园中那群虫崽把各种颜料画在一张纸上的脏乱色彩。   赵兰泽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他有特意学习过,低阶异兽造成的精神力污染他已经能轻松治疗了。   还未等若泽拦下他,他已经对赛尔斯使用了精神力治疗。   整支队伍齐齐倒吸一口冷气,连夏玄都不能免俗,面无表情却紧张地看赛尔斯,问宁丹臣要怎么办。   宁丹臣见过若泽为爱被赵兰泽治疗后的悲惨情况,闻言也只能对夏玄说句爱莫能助,并告诉小雌虫赶紧跑。   夏玄的眼皮跳了跳,前行的速度越来越快,惹得诺艾尔一脸不解。   下一秒,先前还和牲口一样欺压丹特兰的雌虫们连滚带爬四处逃窜。   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们,被迫听了一路赛尔斯用幽怨口吻讲述自己无疾而终的超长暗恋史。   赵兰泽看见若泽绝望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   宁丹臣坐在书桌前,打了一个很沉重的哈欠,默默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养老婆养孩子都这个德行,吃好喝好第一要义 第74章 童话   被赛尔斯一打岔, 联合训练的紧张气氛荡然无存。   又臭又长对心爱雄虫的暗恋史听得所有虫面如死灰。   而若泽在这个时候只会性格极为恶劣地打开眼镜的录像功能,将赛尔斯的丑态全部录下来,预备以后拿来威胁赛尔斯。   关注他动作的其他雌虫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安安静静往旁边迈步, 远离他和赵兰泽。   这俩虫, 一个谋财一个害命,实在不好相处。   “赛尔斯对雄虫猖狂的发言真的不会被抓吗?”宁丹臣看了眼不仅说, 还要哭哭啼啼的赛尔斯,疑惑道。   夏玄面无表情往后看了赛尔斯一眼, 冷声说:“特殊原因, 雄虫保护协会不会严格对待他。”   再加上低等星球的军校联合赛并没有多少看头,外界关注的全是中高等星球赛道。   他们在赛场里做出什么举动都不会被注意。   包括赛尔斯这番发言。   契索军事学院的老师们会帮忙删除的。   最后忍不下去的楚瑛。   这只倒霉雌虫在赛尔斯发癫前离他最近, 成了最佳受害者,赛尔斯挂在他身上,和他勾肩搭背遥想未来要生几个虫崽。   鼻涕眼泪统统蹭到楚瑛的衣服上, 为他黑色的作战制服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楚瑛的表情极其难看, 几乎是快要吐了的程度。   他转过头阴沉地盯着赵兰泽:“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恢复神智吗?他智商本来就不高。”   若泽的脸上写着你也差不到哪去, 顺带微微侧身替赵兰泽挡住楚瑛有些凶恶的眼神。   赵兰泽乖巧摇摇头, 略带天真地说:“没有, 过几分钟就好了。”   几分钟, 度日如年。   队伍里冒出此起彼伏的哀叹, 纷纷堵住耳朵往前走。   有虫走到夏玄和诺艾尔身边时, 对两虫不变的脸色感到钦佩,比了个大拇指:“队长, 夏玄, 你们真厉害。”   诺艾尔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虫, 闻言好脾气地笑了笑:“年轻虫, 闹腾点正常。”   事实上他也就比赛尔斯大了一岁。   夏玄一张脸冷若冰霜埋头赶路,对夸赞不发一言,表面上看的确很稳重成熟。   但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宁丹臣将他的双眼双耳捂住,双眼能看的清东西,不过是为了避免雪盲症出现。   双耳,那是全被捂住了,捂得死紧,保证半点乱七八糟的故事都进不去夏玄的脑子,给他一个纯净安宁的世界。   因此他听不见队友的夸赞,只能看见一个莫名其妙的点赞。   而脑子里是宁丹臣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讲睡前故事。   “这时候真的适合讲睡前故事吗?”夏玄无奈地说。   冰冷纯白的雪原之上,冷风像是刀子一般刮过所有虫的面庞,利刃仿佛要将那张面皮割成千万片,一块块从血肉骨骼上剥落。   天地间的光刺目,白色的树木枝叶上挂着尖锐的冰棱,远处依稀传来异兽呜呜嚎叫,风雪越来越大。   杀机密布,情况紧急的赛场上,睡前故事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虫族也有睡前故事,不过基本上都取材兰虚教的教义,大多数是讲述神明创世的传说,落到最后都是说教。   浪漫的童话少之又少,虫族似乎根本就没有浪漫这根筋。   夏玄更是个中翘楚,压根没有浪漫细胞,就是个铁血直雌。   但他对宁丹臣感兴趣,也就连带对宁丹臣口中的童话感兴趣,一边赶路,一边听精神识海里宁丹臣柔和的声音。   对方不知道从哪儿搞了背景音乐,听得他昏昏欲睡。   “快乐王子说,燕子,燕子啊,你能帮我把眼睛里的蓝宝石送给那位剧作家吗……”宁丹臣翻了一页书,继续将稍加修改后,更加贴合虫族的故事说下去。   他靠坐在柔软的沙发里,整个人气质温和而无害。   给夏玄讲童话故事纯属心血来潮。他有时候便会这样,没由来突然想做某一件事,于是立刻采取行动完成。   通常没人受的了他那过分高效的执行力,如今机会难得,竟也有人愿意陪他了。   虽然夏玄是雌虫,与他种族有异。   “市政厅的官员将雕像扔进熔炉,那颗铅心烧不化……”赛尔斯走失的理智终于回归,爆发出一阵绝望的惨叫,快乐王子的故事也走到尾声。   宁丹臣合上书:“故事结束,看来终点也到了。”   夏玄沉默着,问道:“他又何必将身上的宝石金片送出去。”苦难是解决不完的,快乐王子倾尽所有也无法拯救被苦难缠绕的世界。   “总要有一个角色去做英雄嘛。”宁丹臣笑眯眯地说。   他只是为了讲一个故事而已,手边刚好有王尔德的童话集,便想着讲给夏玄听。   “漂亮的理想可没法让脏污的水沟干净。”夏玄轻声说。宁丹臣“唔”了一声,“你会直接把世界炸掉吧。”他说。   他对夏玄的了解已经很深透了。   黑发雌虫默默点点头,算是同意他的说法。   夏玄不会是快乐王子,宁丹臣也不会是爱他的那只燕子。   他们俩只会开着战舰,像星盗那样,一炮炸光所有脏东西,然后在废墟之上重建新的秩序。   “童话时间结束,现在是战斗时间。”   宁丹臣放开封闭夏玄听力的精神力,雪原里细碎的声音,呼啸的狂风涌了上来,两只高阶四级异兽与低阶异兽群在茫茫白雪中现身。   夏玄同诺艾尔对视一眼,各自朝着一只高阶四级异兽奔去,其他虫则去应对低阶异兽群。   赛尔斯振臂高呼:“不能抵抗精神力污染的,尽量少用精神力攻击!”   “见过你那副蠢样子,谁还敢被污染?!”   “赛尔斯你闭嘴!你最好不要让兰泽阁下再一次使用精神力治疗!绝对不能再劳累他了!”   楚瑛鬼魅般的身影闪现到赛尔斯身后,利爪灵巧摁住他的肩膀,阴恻恻威胁:“你要是再敢把鼻涕眼泪蹭我衣服上,我就把你脑袋拧掉送到那个雄虫面前。”   赛尔斯嗷了一声,委屈大喊:“做虫不带你这样的!”   若泽搂住赵兰泽的腰将他带离战场,小心翼翼使用精神力干扰异兽的判断,用屏障保护他们两个虫。   自从赵兰泽加入队伍之后,肩负起保护任务的一直是若泽。   这只活的平淡的雌虫竟然没有说过一次麻烦,让赵兰泽安安稳稳度过了所有比赛。   “我的治疗真的这么糟糕吗?”赵兰泽丧气道。   若泽想起自己的哭啼哀嚎,又看到赵兰泽低落的表情,最后还是违心夸了一句:“没有,很好。”   赵兰泽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真的吗?”   若泽痛苦地偏开眼神,嘴角抽搐道:“当然。”   瞥见赵兰泽狐疑的表情时,他咬牙补充:“是赛尔斯那个蠢货享受不来。”   他承认他也是个蠢货,雄虫阁下厉害的精神力治疗他也享受不来。   赵兰泽忽地笑了笑,笑容简直比雪原的日光还要耀眼,若泽愣了愣,就听见下方一道怒吼:“若泽!在半空中发呆疯了吗!”   高阶异□□给诺艾尔和夏玄两个对精神力污染有抗性的虫,其他雌虫对付的都是低阶异兽,打地鼠似的压根打不完。   真实密林中的高阶异兽与模拟赛中学院投放的并不是一个量级,更像是与高阶三级异兽相对抗。   夏玄有些吃力挥开异兽羽翼扇动发出的沉重风刃,踩着另一只风刃跃到异兽头顶上。   这只高阶四级异兽生了两对羽翼,全身纯白色,唯有一双眼睛血红。四肢雪白的蹄子生长利爪,在雪原上留下深深刻痕。   它露出獠牙,精神力场包裹住夏玄,羽翼挥动的风刃裹挟精神力攻击到达夏玄面前。   黑发雌虫一时不察,瓷白的脸浮现一道极长的伤痕,眼角自下巴,险些就要划伤一只松石绿的眼瞳。   他抬手粗暴地抹去血迹,眼里闪烁着兴奋野性的光,像是要将异兽吞食干净。   贝拉伦的揍没白挨,夏玄的战斗更加灵活机动,结合了野路子与学院派,搏击技巧炉火纯青,不再像以往单方面被异兽碾压,最后拼死抵抗。   他不需要绝境发狂也能和密林之中的高阶四级异兽打得有来有回。   异兽的精神力污染更不必说,他能从一只货真价实的高阶一级异兽的精神力污染中逃出来,高阶四级的并不算困难。   几十分钟后,宁丹臣端着一杯水,在光屏之中见到了夏玄将羽翼异兽翅膀撕裂的胜利场面。   战斗姿态极其狂野粗暴。他从来没想过原来有异兽可以死的那么惨。   高阶异兽的尸体也是宝贵资源,夏玄倒也没有真将异兽肢解了,稍微留了具全尸,方便赛事工作虫来回收。   相较于他,诺艾尔并不是很轻松。   那是只纯白色犀角兽,力大无穷,诺艾尔次次被顶撞至死角,实在不好动手。余光瞟见夏玄已解决羽翼异兽,便大喊道:“夏玄!”   夏玄疾行到诺艾尔身边,手中光刀变换形态,在诺艾尔控制住异兽时,听从宁丹臣告知的位置,以诡异刁钻的角度将光刀狠狠扎进了犀角兽长角与嘴巴中央的位置。   最后补上一道精神力攻击,确保死的干净利落。   一场战斗下来,夏玄身上除了多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作战制服有划破的地方外,几乎没受什么伤。诺艾尔则是留下一身淤青,跌坐在树边。   夏玄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身后的低阶异兽群也已全部解决,队伍里除了若泽和赵兰泽,剩下的雌虫都像是泥地里滚了一圈。   “你们?”夏玄扫视一圈,不太能理解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被队友趁乱报复的赛尔斯咬牙切齿道:“有个混蛋被污染了,在那儿乱吼乱叫,给击杀异兽添加难度。如果不是他,哪会这么狼狈。”   夏玄无语地看着他们,用脸嘲讽所有脏兮兮的雌虫。   他说话毒,用脸嘲讽虫的时候也充满刻薄意味,宁丹臣没忍住笑出声,精神力连接也跟着一卡一卡,信号不好似的。   现场安静下来,不约而同望天望地,不去看夏玄嘲讽的冷脸。   宁丹臣笑够了,也想起来要安排他的队伍往哪去。他打开赛场积分表,场上还剩下三所军校。   在契索对抗异兽的过程中,方位显示西南树上的堪密学院不知何时窜到了萨基纳学院所在地,帝国倒数第二的水平被一窝端了干净,一点积分都没留下,灰溜溜退出赛场。   目前排名,契索在第三位,还是倒数,但砍杀异兽获得的积分和迪塔佩学院相差不大,再解决一只高阶四级异兽便能追上。   比赛第一天,就有两所军事学院被淘汰。   “场上只剩下三所,萨基纳,迪塔佩和契索,契索最后一名,与迪塔佩积分相差不大。”   宁丹臣轻点光屏上另外两所军事学院的位置:“迪塔佩还在德内峡谷,萨基纳还在新普河猎鱼,和你们还有大段距离,暂且不必担心会和他们碰上。”   游戏内刺目的日光逐渐暗淡,黑夜即将笼罩冈坦戈地密林,纯白的雪原被覆上浓稠的暗色。   冰棱在冷风中摩擦敲击发出刺耳声响,像是亡魂哭啼。契索军事学院二十只虫在空旷的雪原中央抱团瑟瑟发抖。   夏玄问道:“还剩四天……先暂且远离吧。”   宁丹臣缩小整张赛场地图,所有的地形清清楚楚标注,与夏玄那赛事负责虫分发的地图不同,游戏系统出品的上方还标注了几所学院的状态。   迪塔佩仍旧在苦战之中。   这是被什么困住困了一整天?宁丹臣不解地看向德内峡谷,并不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能把迪塔佩的军校生围困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学院训练已经让他充分意识到赛场上任何一个变动都是致命的,德内峡谷围困迪塔佩学院的异兽或者某种事物,也有可能反过来围困契索。   他决定给夏玄安排好扎营地点后就去德内峡谷查看情况。   “天色不早,要尽快找到地方扎营,夜间冈坦戈地密林危险系数升高,你们的作战会比白天更加困难。”宁丹臣拨弄地图,圈定他们所在的范围之后,比照地形选了合适的地方。   夏玄盯着光屏上宁丹臣圈出的位置,和诺艾尔说了一声,得到同意后整支队伍一同向既定扎营点走去。   装备包中不像学院训练给的简陋,帐篷一支队伍有六个,到达扎营点后身强力壮的雌虫们以极快的速度搭好帐篷,赵兰泽一个雄虫住在最中间的帐篷,周边被雌虫们保护起来。   雄虫的特殊性是一个原因,赵兰泽在积分评判标准内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也是裁判一员。   好在他性格好,身为雄虫也不娇气,和队伍的雌虫们都相处的很好,不会在生活细节上挑刺,也不会在战斗中妨碍队员,反而认真履行治疗责任。   契索军事学院的雌虫军校生们都相信队伍能从他身上拿到高分。   不过宁丹臣也不会让他打得出低分就是了。   扎营地选在地势较高的背风处,周边三面环林。水源对虫族而言并不是很重要,密林之中的水源不要轻易饮用,进赛场前负责老师都已经点明。   误饮怕是要丢命。   赛尔斯先钻进帐篷,屁股一沾地就和炮仗似的窜了起来:“怎么会这么冷!”   他们今天一天都在异兽对抗,全身因运动发烫,脚上军靴又是加厚版,完全感觉不到雪原的冷意。   现下身体机能恢复正常状态,没调节好制服的温度,直接坐下去会感到冷是正常。   夏玄蹲下用手摸了把雪,精神力缓慢飘出一小缕感知空气,沉声道:“夜间气温降低。”   冈坦戈地密林白日冷,夜间只会更冷,宁丹臣注意到光屏左上角标注的环境指标,气温已经下降到零下十五度了,再过几个小时进入深夜只会更低。   “轮流守夜,四只虫一族组,两小时换一次,最后一组三个。”诺艾尔迅速定下守夜的安排,并将时间告知给需要守夜的雌虫。   赵兰泽只要负责休息。   他的武力值守夜,诺艾尔怕他自己把自己守没了。   于是当他望见赵兰泽跃跃欲试的眼神时,沉默且坚定地撇过了头。   夏玄负责后半夜,先进了帐篷。当他躺下后,后背接触的不是冰冷,而是适宜的暖意。   “我动用了一点小道具,快睡吧。”宁丹臣道。   本来提高帐篷温度不在游戏助手的许可范围内,事实上它允许宁丹臣对异兽和其他参赛选手动用手指戳弄大法已经是最大权限了,却没想到宁丹臣手里还有个更改后台数据的功能。   这个功能无法被禁止,游戏助手就眼睁睁看着宁丹臣用作弊代码给夏玄提供温馨舒适绝对良好的比赛环境。   不能帮忙打架,那总能送吃送喝照顾考生了。   宁丹臣的逻辑一向如此,还要摆出一副“退而求其次,拿你没办法”的无奈态度来,把游戏助手一只机械虫气到高血压。   他替夏玄将被子掖好,声线低缓温和:“还需要睡前故事吗?”   夏玄白天听过一个,现下实在没有任何需求:“已经听过了。而且,”他顿了顿,有些羞耻,“我今年十八了。”   意思是自己已经是虫族里的成年雌虫,不需要睡前童话来哄睡了。   宁丹臣摸了摸下巴:“你十八岁……比我小三岁,那还是小。”   放现实里,读书迟一点,还在读高三。   不过游戏里也没什么区别,还是学生,尽管军校生已经与普通学院学生泾渭分明。   “二十一……”夏玄小声念出宁丹臣的年龄,有些惊讶。   他之前猜测宁丹臣至少二十五岁以上,只是长得年轻了点。   宁丹臣眯起眼,对夏玄隐含的惊讶问道:“夏小玄,你之前觉得我多大了?”   夏玄乖巧地向他道了声“晚安”,迅速闭上了眼睛,假装无事发生。   宁丹臣无奈摇摇头,对夏玄少见的逃避行为感到有些好笑。   诺艾尔轻手轻脚掀开帐篷帘,一踏进来就察觉到里面与其他帐篷并不同的地方,压低声疑惑道:“这里怎么比他们的要暖和?”   夏玄在装睡,不方便回答他的问题,就让他一个虫纳闷到入睡。   后半夜,夏玄和诺艾尔帐篷里另外两个雌虫起来换班守夜。   深夜的寒风果然与白日不同。   白日里是千刀万剐,深夜已经是千刀万剐的升级版,夏玄刚踏出帐篷,就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吹飞。   狂风夹杂硕大坚硬的雪子砸向天地,传来幽怨的哀鸣与凄厉的嚎叫。   利贝星的天空只有深黑色,一点亮光都看不见,如今又有风雪,连夜色都看不真切了。   诺艾尔打了个哈欠,灌了满嘴的风雪,整只虫彻底清醒,再也不敢随意张开嘴了。   “那边是什么东西?”夏玄呼出一口白气,眼神却精准捕捉到不远处树林中晃动的身影,松石绿的眼瞳像是野兽捕猎。   诺艾尔的懒散一扫而空,正色道:“我们不能离开营地,只要它不轻举妄动。”   他参加过联合训练,知道赛场中会有东西专门引诱参赛学生,只要军校生落单,就再也找不到了。   这次又在真实的密林之中,风险系数大,诺艾尔不会冒险。   直觉告诉夏玄那个东西绝对危险,是需要处理的存在。堪称天赋的直觉多次救他于水火之中,他这次也信任自己的直觉。   “那东西,要处理。”夏玄神情肃穆,声音很冷。诺艾尔看了他一眼,摁住了他的肩膀,慢慢摇了摇头。   这是一个温和的拒绝。   夏玄倒不是无比固执,固执到死也拉不回的虫,他收回视线,选择相信有参赛经验的队长。   在精神识海中去开始召唤宁丹臣。   他和宁丹臣的连接是宁丹臣单方面的行为,通常他是找不到宁丹臣的,只能被动接受宁丹臣的联系。   但也有极少的时候可以连接宁丹臣的精神识海,以他来发起“通话”。   他入眠后宁丹臣就下线了,可怜的二十一岁男大学生还在熬夜处理家里公司的文件,从摸鱼大王硬生生变成可怜社畜。   他的脑子里都是表格和数据,自然接不到夏玄的精神力连接。   连接失败三次后,夏玄默默就停止了继续连接,猜测宁丹臣有要事在身。   或者是他的连接并没有到能直接联系宁丹臣的程度。   黑发雌虫站在帐篷旁,风雪在他身上打着旋,坚硬的雪子落在他肩上就成了柔软的雪花,半点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他抬起手,接起了一捧雪,就像是提前迎来冬天。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六一!写个宁哥和小夏的小番外,放作话里! 第75章 雪仗   昏暗的卧室内, 一只手从被褥中伸出四处摸索,终于在地上摸到了凄惨尖叫的手机,将闹钟关掉后, 年轻男人顶着杂乱无序的黑发打了个哈欠。   宁丹臣还没彻底清醒, 眼睛都睁不开, 一张脸明晃晃写着呆滞困意。   他昨晚处理文件作业到凌晨,今天又是早八, 几乎花了所有力气才让自己从魔幻的梦境里清醒过来。   自从玩游戏以来,宁丹臣的梦境就时常发生变化, 全是诡异的剧情和人物形象。中间有段时间恢复正常, 后来就没怎么做过梦。   昨晚熬夜迟睡,邪祟又入体, 净让他看些精神污染的东西。   宁丹臣抓了把头发,本就和鸡窝似的脑袋愈加凌乱,总觉得自己应该去把连慕青打一顿。   预言像根刺, 莫名其妙在某些时刻出现扎他一下, 逼迫他去琢磨每一个字背后的含义, 不愿想, 不愿听, 都要强行把脑袋撬开, 所有的话语海潮般彻底淹没他。   他醒了会儿觉, 闭眼将脑子里没必要的东西清理打包丢进回收站眼不见为净。   思绪清理之后他下床洗漱去上课, 刷牙时打开光屏看游戏情况。   契索军事学院夜间并没有遇到古怪现象,所有成员在密林之中有了场好眠。此刻面对异兽精神头都很足。   不过遇上的全是低阶异兽群, 高阶异兽一只都没有。   宁丹臣看了一圈, 在夏玄往日冰冷的面容上观察到一点不对劲。   读懂夏玄的表情含义对他而言实在算不上难事, 甚至轻松简单。他戳了戳夏玄的脸, 精神力连接上夏玄的识海:“发生什么事了?”   夏玄手里的光刀像是活了,和他融为一体,削掉异兽的一只利爪。鲜血飞溅,甫一接触就冻成了鲜红的冰棱,窸窸窣窣落了一地。   异兽尖叫着躲开,被他用精神力彻底钉死在树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昨晚在营地的树林里看见一个古怪的影子。”   “像是活物,但分辨不出来是异兽还是虫,或者只是单纯的被风吹动的死物。”   宁丹臣听完他说的话漱了个口,游戏助手已经很上道将昨晚的场景回溯放到了正中央。   他边换衣服边看昨夜营地的录像。夏玄从帐篷中走出后,他口中的古怪身影就一直朝着他不曾动过。   等夏玄察觉到不对劲之处,似乎是注意到有东西在观察他,他转过了头,视线落到那片树林之中,那个古怪身影才动起来往树林深处跑。   黑发雌虫打探的动作与念头被诺艾尔阻拦,古怪身影跑到半路,没发现夏玄跟在身后,逃亡的动作都慢了半分。   之后它跳进了一旁的雪白丛林之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的确有东西,是活物,不是死物。”宁丹臣皱着眉看录像,抬起手重新拖回进度条。   夏玄一脚踹开一只低阶犀角兽,翻身骑到另一只偷袭他的异兽背上,沉声问:“那东西在刻意引诱我,诺艾尔说的没错,密林之中果然有东西。”   “只不过会是谁派出来的?”   宁丹臣换好鞋,手里拿着课本和平板往学校走。他和夏玄的交流全部在精神识海中进行,倒不会出现他在大街上自言自语的诡异情况。   “暂且不清楚。有可能是密林自带,也有可能是赛事主办方投放的。”他说,“祢虹计划有变,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你动手,那玩意儿的来源不会是他。”   宁丹臣关掉光屏,盯着前方红绿灯,从红灯跳到绿灯,醒目的光像是某种信号,他走过斑马线后才继续对夏玄说:“没去追是对的。总觉得它很邪门。”   他的录像看的并不真切,等到教室才能更进一步观察,确认昨晚一直盯着夏玄的是什么东西。   夏玄砍杀低阶异兽和切西瓜似的,听宁丹臣说话的间隙已经砍死三四只。   他的利爪和光刀瞧着比其他虫要更加好使,难处理的异兽外壳都能轻松切除。   “直觉告诉我,我要处理掉那东西。”他将光刀收好,闪到一边给赛尔斯腾出空间。   赛尔斯打架一向大开大合,不给他足够的空间,能把队友一起拖下水。   夏玄的骨翅大张,脚尖轻点地,向上一跃跳到了树上。   “我今晚陪你把——”宁丹臣还未说完话,身后就猛地传来爆炸巨响,热浪扑上他的背,如同朝他大张嘴露出獠牙的猛兽。   他转过身,脸上还有与夏玄聊天时未消退的轻松。在看清发生什么后,那点轻松被冷肃逐渐取代。   马路中央是一辆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的汽车,完全被大火包围。周边没有接近的路人和靠近的车辆。   这辆燃烧的汽车像是凭空出现,孤零零地燃烧。   宁丹臣环视四周,地面没有车辙,一旁路人的反应也是茫然,萦绕心头的古怪让他意识到这辆车可能真的是凭空出现,像是被什么人丢了下来一样。   “这车从哪儿冒出来的?”   “感觉不像是从哪儿窜出来的啊……这也没有其它路口……”   宁丹臣突然停下说话自然引起夏玄的注意,黑发雌虫坐在树上顺手用精神力处理掉一只接近若泽和赵兰泽的蛇形异兽,担心道:“宁丹臣,你那里发生了什么?”   “一场小爆炸,不用担心。”宁丹臣说,往前走了几步,将距离控制在能模糊看清驾驶位的范围。   橙红的火光伴随深灰色的浓烟中,他看见一只手贴上玻璃窗,最后是一张全是血的脸。   寒意像是从脚跟疾行,在瞬息间爬到了天灵盖。他整个人仿佛被丢进冰冷的湖水里,腿上还绑着石块,连上游都显得无力痛苦。   身侧人声鼎沸,不远处警笛鸣响,消防车紧跟而来,现场被迅速控制,宁丹臣也看不清那辆车与驾驶位上的驾驶员。   他攥紧课本和平板,转身离开往学校走去。   夏玄还在问他是否安全,但他的心思彻底混乱,回答夏玄时都显出几分不清楚。   为什么那辆燃烧的车中,驾驶位坐的人是他自己?   宁丹臣其实已经习惯在不同场合看见自己的死状或者尸体,玩游戏以来他见得够多了,连害怕这种情绪都约等于没有。   方才看清楚驾驶位上的他自己后,他却出了一身冷汗,再次感觉到了“恐惧”。   他不会觉得恐惧的根本原因在于他能准确判断出看见的东西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对劣质仿制品感到害怕,说出去都要被周若明和孟采宜嘲笑到死。   但对那辆车里的自己,他有种极其强烈的预感,那的确是他本人。   而不是谁制造出来的幻境。   他在这个时空,见证了某个时间节点死亡的他自己。   就像是在那个瞬间,两个不同时空的他忽然命运相交汇,让他提前知道了支线的结局。   机械音在嘈杂的街头响起,宁丹臣听见游戏助手冷酷的声音,毫不留情宣告他的猜测成立。   那辆车的确是凭空出现的。   到达教室上课铃正好响起,游戏内,契索军事学院也解决了所有异兽,正对着地图确定接下来的行进方向。   夏玄还在担忧宁丹臣突然的沉默,因此又将自己往上挪了点距离,几乎是浮在树冠之上,蓝紫色的骨翅展开维持住他的身形。   他眺望远方,雪原与天际相接壤,两处皆白,天地似乎完全融为一体,重新回到天地混沌之始。   “宁丹臣,你还好吗?”夏玄问。好半会儿,宁丹臣才从诡异的直觉中完全回神,翻开课本平静回复他:“没事,刚刚遇到幻境了。”   夏玄神色一凛,回想起之前在石斑山林和他一同经历的幻境,语气有些急促:“真的没事?”   他听不出宁丹臣的语气变化,和他说话时宁丹臣的情绪伪装一向很到位,几乎没有破绽可言。   宁丹臣揉了揉眉心,用四平八稳的语气安抚夏玄:“没有问题,不用担心。我不会隐瞒自己,幻境对我而言反倒起不了多少作用。”   夏玄半信半疑,可继续追问也不会得到更详细真实的答案,只好保持沉默,僵硬地重新提起深夜的陌生黑影。   早上的课程主要还是上周实训内容的汇报,宁丹臣挑了后排位置坐下,没准备听课。   他打开光屏,重新将昨晚的录像调出来,当做转移注意力的一种方式。   否则他的脑子里真的只剩下那辆燃烧的汽车与浑身是血的他自己。   宁丹臣将录像倒带放大,将场景定格在陌生身影所处的范围,重新按下播放键。   环境音他已经屏蔽掉,场景回溯就像在播放一部默片。   霜雪积压的矮灌木丛略微晃了晃,枝叶罅隙间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不远处帐篷前守夜的夏玄,监视器般忠实记录一切。   夏玄打探的视线落到它身上,它才反应过来需要动一下,于是抖动着身躯,往旁边挪动几寸。   它挪动身形,也得以让宁丹臣看清它的全貌。   大约有百千对足安在鳞片覆盖的躯体上,尾部是一道长长的勾针。   如果单单是异兽,宁丹臣还能接受,但随着鳞片的延伸,起始部位连着一颗人头。   他不清楚这玩意儿在虫族世界应该称作人头还是虫族的脑袋,后脑勺是森森白骨,头皮被撕开,只留了前半张脸的一半。   正面挂着脸皮,漆黑的眼珠嵌在眼眶里,透出无机质的光。   嘴巴被全部缝上,看得出来缝纫技术不佳,针线歪歪扭扭。几根黑色的头发零散贴在额头上,两根狰狞的触须下垂。   宁丹臣闭上眼深呼吸几个来回才敢继续睁眼看——实在是太恶心,看不下去。   录像还在继续播放,夏玄紧紧盯着怪物所在的树林,松石绿的眼瞳似乎有些松动,腿刚迈出去就被诺艾尔按住了肩膀。   护卫队队长拦下了他,坚定拦住了他前行的动作。夏玄收回视线不再看那片树林。   怪物的眼珠终于动了动,向上翻了一百八十度后跳回原位,深深望了夏玄一眼后蠕动全身,悄无声息往树林深处爬行,在雪地里蜿蜒出极长的深痕。   暴雪一夜后,这些痕迹在天亮之际,再次被覆盖,什么都没留下来。   场景回溯到此为止,光屏上只有静谧纯白的树林。   “那怪物没有对你出手的意思,更像是监视。”宁丹臣低声说。怪物仅仅是盯着夏玄,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的意图,像是只为了将夏玄的情况记录。   夏玄仍在眺望远处混沌的边际线,滚滚浓雾急遽升腾,他从树冠一跃而下,迅速道:“监视我?”   “对,监视。”宁丹臣缩小场景,在离夏玄几十公里外的地方看见了升腾的浓雾。   浓白色裹挟风雪笼罩了天地,如同魔神降世,怒号着撕裂所有景象,树林被层层剥离地面,在空中痛苦地旋转。   连天色都暗了下去。   宁丹臣愣了愣,游戏助手深红色的警告框突然跳了出来:【暴风雪侵袭,请注意防护!】   “夏玄,暴风雪。”他冷声提醒,夏玄已经往队伍里狂奔:“看见了。”   他们不再交谈,将注意力全部转向那行动速度极快的白色浓雾。   “快找地方躲起来!”诺艾尔大吼道,“暴风雪来了!”   密林内的暴风雪在旷野升腾起,短时间内席卷了整个赛场,赛尔斯在狂风中咆哮:“不是说比赛期间没有暴风雪吗?!”   “密林的天气谁说的准!”   “那帮负责老师把我们当傻子玩呢!”   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们兵荒马乱找躲藏地点,无奈周边只有一小片树林。   如果他们还停在昨天的扎营地内,躲藏并不困难,如今却是堪堪接近平原,找不到合适的藏身地。   夏玄转过头预估距离,猛烈的风雪吞食了他的吼声,所有的提示音都被淹没了。   二十个军校生索性牵手抱团迅速躲进树林内,祈祷能躲开这场暴风雪,下一刻却被一阵强风打包送进了雪洞之内。   上一秒还在树林的军校生们,下一秒面面相觑全都在发愣。   有虫傻乎乎地问了句:“神明看不下去了?”   不然怎么会帮他们死里逃生?   若泽看了看夏玄,冲黑发雌虫眨眨眼。后者只回敬一个冷淡的眼神,表示他想得没问题。   夏玄靠在雪洞的出口处,精神力屏障开启,挡住往雪洞内灌的大雪。   虫生安全得到保证后他才继续和宁丹臣讨论监视。   宁丹臣抬眼看看讲台黑板,还有两组要汇报,并不用担心其他状况。   他在平板上写下监视二字,触控电容笔的笔尖在钢化膜上点了点:“有虫在监视你,引诱可能也有这个意思,查看你的身体状况。”   “如果是为了选拔不会只关注我一个,我身上有什么吸引他们的地方。”   夏玄双手环胸,加大精神力的输出,加固屏障,将所有的狂风暴雪彻底拦死。   信息不对等让宁丹臣很难掌控全部情况,夏初的身世谜团使得夏玄也成了一个谜,这让他们处于被动位置,无法主动应对祢虹的谋划。   只能临时见招拆招。   “目前能知道的,你雌父和圣殿阿斯纳亚有关,很有可能是当年的实验成员之一。剩下的全是模糊的信息,没办法用来推断。”宁丹臣说。   夏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像是在说一个不可外传的秘密:“我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在整理记忆的时候,我总感觉我忘记了什么东西,在精神识海的最深处,我打不开那道锁。”   “我感觉……那道锁的气息很不一样,没有雌父的味道。”他说。   他的精神识海最深处的记忆被上了“锁”,而那道锁背后的记忆可能与夏初有关,但上锁方式却全然不同之前一开始的禁锢。   “还有第二个虫对你的记忆做了手脚。”宁丹臣道,“你当年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被重重封印住记忆。”   距夏玄所说,他的记忆是在十岁那年出现问题的,一个十岁的虫崽,到底接触到了什么,才会被封印了所有与雌父相关的记忆,茫然地成长到十八岁呢?   “这说不通……如果你是因为接触某些极为机密的东西被封印了记忆,那应该有虫在不停监视你,确保你一直处于记忆丢失状态。”宁丹臣皱了皱眉,突然发现异样。   他放下触控笔对夏玄说:“可你记忆觉醒的时候,并没有监视你的存在。”   刚开始进行游戏时,宁丹臣不会注意到有没有虫在监视夏玄,那时的情况无从得知。   但石斑山林内夏玄觉醒过后结束学院训练,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力量在监视。   游戏助手能够提供佐证,夏玄并没有受到关注。   但现在夏玄再次被“监视”了。   如果监视的推论成立,许久未出现的监视者再次出现,说明夏玄的情况被告知给了当年封印他记忆的虫。   对方要确保夏玄仍旧处在不知情的安全范围内。   “‘他’要保证你想不起来,却不好杀了你。”保证秘密不被说出去的最佳方式还是灭口,直接让知情者从世界上消失,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夏玄当年还是个十岁的虫崽,后续工作处理就更简单了,在十九区贫民窟里,死了一个虫崽都不会引起水花,因病逝世,溺水,营养液缺失……太多借口了。   宁丹臣说:“他不能杀了你,只能选择封印记忆这种有风险的方法。看来有虫在保护你。”   夏玄靠着雪壁,冰雪蕴藏的冷气传入大脑,连思绪都要冻僵。他闭着眼小声说:“决赛之后,就全部知道了。”   祢虹费尽心思改变赛制,就是为了让夏玄前往首都星,去解开他自己的身世之谜。   下课铃响了,暴风雪仍未停歇。宁丹臣拿起课本和平板往教室外走,看了眼光屏左上角:“今天你们估计要在这个雪洞里度过了。”   暴风雪今天之内是停不了了。   好在萨基纳与迪塔佩两所学院也受到暴风雪的影响,暂且动不了身,积分没有任何变化。   目前契索排在第二位。   从宁丹臣那儿得知暴风雪今天停不了的夏玄对诺艾尔道:“比赛只能明天再继续,今天没办法出去击杀异兽。”   诺艾尔忧虑地看向洞外模糊的景象,无奈点了点头。   雪洞内军校生们的叹息此起彼伏,被围困不是件令虫愉快的事。   尤其是在这种寒冷的天气,缩在冰冷的雪洞内,没有光脑星网来娱乐,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发呆。   不过沉默的场面没有维持太久,一个雪球打破了雪洞内的寂静。   赛尔斯攥了个雪团,假装手滑砸到了楚瑛身上,演技矫情又拙劣,不忍直视。   楚瑛被他拉着擦眼泪鼻涕的仇还没报,直接滚了个大雪球朝赛尔斯脸上重重一砸,直接把他砸成雪虫。   他俩先起头,雪洞内一场简陋的打雪仗大赛正式拉开帷幕。   一群身强力壮的雌虫打起雪仗来不是一般场面,雪洞内雪球乱飞,怒喝骂街此起彼伏,方才的叹息是一声都听不见了。   夏玄不跟他们闹,往洞口挪了挪,安安静静在精神识海里和宁丹臣聊天,没曾想被一个雪球砸了满头。   “噗。”宁丹臣完全没有忍住,看着黑发雌虫头顶滑落的雪,笑得极其猖狂。   黑发雌虫抬起头,松石绿眼珠在眼眶内转了一圈,阴森森盯着所有装作没事的军校生,冰冷的视线一圈扫视,极具威压的眼神压迫所有虫。   直到若泽顶着满头雪,指了指赛尔斯。   夏玄的加入让这场打雪仗到了本不该有的高度。   直接从玩闹升级到真正的大战。   先不提他做的雪球,几乎有半个虫那么大,砸中之后就倒地不起,根本不是一般虫能承受的攻击。   他身后还有个宁丹臣。   宁某人捏雪球都比其他虫快,虫还没捏好,他已经扔了出去,还和土匪一样抢别的虫捏好的雪球递给夏玄。   到最后这场不公平的打雪仗,夏玄和他直接碾压了所有虫,赢得冠军,强行镇压了所有军校生。   挨过打之后所有虫都不闹腾了,安安分分待在原地休息,没有虫敢招惹夏玄了。   连赛尔斯这个惹祸精都选择了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乖乖复习精神力攻击的方法,以便之后的比赛能使用更加有攻击性的精神力。   夏玄冷哼一声,重新坐回洞口。   雪洞外已经被积雪全部覆盖,仍旧能听见狂风怒号,而纯白之后是彻底的黑暗。   暴风雪仍旧未停歇。   作者有话说:   六一快乐宝贝们!祝你们天天开心!   写了个宁哥和小夏的小番外~   今天六一,宁丹臣特意早下班,亲自去取昨天定下的蛋糕,带回家给夏玄。   夏玄童年过得匮乏,宁丹臣便想着多补点给他,每年六一都不落,把他当成孩子一样对待,礼物全都不缺。   他看了眼时间,夏玄应该还在萨斯翡珀宫开会,今天又是夏议会,半年的朝政议题重新拿出来梳理,和那帮枢密大臣有的吵,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下不了班。   宁丹臣将蛋糕放到副驾上,驱车往家开,半路时天色大变,跨海大桥上,远处天际黑沉,暴雨倾盆而下,雨雾直接遮挡了所有视野。他打开雨刷,放缓行车速度,这才觉得安全不少。   行驶几公里后,暴雨忽地停下,日头高照天光分明,宁丹臣看向车窗外全然陌生的景象懵了一瞬。   舟杨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级的浮空城了?   他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莫名其妙穿越到赫格拉斯帝国了。   “奇怪……也没有和夏玄联通啊……”宁丹臣将车停靠在一边,提起蛋糕下车,尝试和夏玄进行精神力链接,识海中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再次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才察觉出一点熟悉感。   大概是未曾进行城市样貌整改的莱尔星。   宁丹臣的脑子年轻时就好用,如今三十五也不妨碍他将游戏里的东西记得一清二楚,根据某些显眼略带熟悉感的建筑就推测出自己所在的具体位置。   莱尔星十九区,夏玄当年和夏初一起生活的地方,就是不知道是多少年前。   宁丹臣再次仔细环视四周,却听到不远处小巷中传来怒骂斥责声。他对小巷这地方有些敏感,听见声响就直接走过去,却看到几个年纪较大的雌虫崽正在欺压某个小白菜。   小白菜抱头缩成一团,就是不敢还手。   宁丹臣看不下去,站在巷子口释放出精神力,直接震慑了那群揍虫的雌虫。又踩进污水坑里,朝挨打的虫崽伸出手。   “起来吧小朋友。”他说。   身上一团脏,黑色蜷曲的头发也沾满了污水,挨打的虫崽颤抖着向他伸出手,慢慢抬起了头,一双清透明亮的松石绿眼瞳怯生生望向他。   那张脸实在熟悉。   宁丹臣一惊,他老婆这时候才多大?   他牵起小夏玄,走出巷子。上下看了眼小虫崽,基本能断定这个时候夏初刚去世没多久。   “家在哪里?”他单膝跪地,握着小夏玄的手柔声问。又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包湿巾,动作细致温柔地替小夏玄擦掉脏污与血迹,小孩瓷白的脸总算露出来,乱七八糟的黑发也擦干净了。   小夏玄刚脱离雌父的保护没多久,尚且没学会防备与坚韧,胆怯地用尚且稚嫩的语气对他说:“没有家。”   夏初去世后,父子俩原先租住的房子就被收回了,小夏玄无家可归,目前是个流浪儿。   “那怎么办,你要不要和我走?”宁丹臣问道,轻轻摸了摸小夏玄的头发,“吃不吃蛋糕?”他给夏玄买的蛋糕还在旁边,暂且先送给小朋友,大朋友的稍后用钞能力补一个。   小夏玄的眼神已经落在一旁的蛋糕上,有些茫然地问道:“蛋糕……是什么?”   十几分钟后,小虫崽穿着全新的衣服坐在餐桌前,生疏地用叉子吃蛋糕,吃一口看一眼宁丹臣,看的宁丹臣好笑:“都是你的,不和你抢。”   这个时候的夏玄还没学会警惕与防备,可能有,但不多。在面对宁丹臣时露了点单薄的依赖。   巧克力蛋糕的甜度对宁丹臣而言过腻,对夏玄却是正好。他撑着下巴看小孩认真吃东西,感慨夏玄真是从小到大口味都没变过,就喜欢甜得发腻的食物。   小夏玄估计饿了几天,四寸的蛋糕切了四分之一块都吃不完。   见他还要强塞的模样,宁丹臣抬手拦了拦,轻声说:“吃不下就不吃了,等会儿能吃再继续。”   他是当了一回长腿叔叔,带着小孩四处转悠,左手提蛋糕,右手牵着小夏玄,逛压根没什么好看的虫族商场。   宁丹臣只庆幸货币没有更改。夏玄十岁这会儿赫格拉斯帝国通用的货币还是星币,他游戏里攒下一堆根本没怎么用,正好拿过来花在小夏玄身上。   小夏玄跟在他身后,看他买了一路,直到天色暗下,住进旅馆后他才有机会问宁丹臣是谁。   “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他拽住宁丹臣的西装外套,伶仃的手很是用力。   宁丹臣正在用伪造的身份证明在光脑上给小夏玄买房子开账户,以便他离开后小虫崽有个地方住。   听见小夏玄的问话,他略微思索后把虫崽抱到自己大腿上,说:“因为你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所以我希望你能过的幸福一点。”   他抱孩子的姿势实在熟练,哄孩子的话也说得顺溜。   黑发的小雌虫看着宁丹臣干净的脖颈,在心里想,他肯定是个很好的雄虫父亲。   “可我不认识你。”虫崽说。   宁丹臣温柔地梳理小孩的头发,决定把夏初拿出来当借口 :“我和你雌父关系还不错。”   岳父,关系当然不错。就算差也得说是不错,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想。   小夏玄不知道想到哪里去,朝他眨了眨眼:“你是我的……雄父吗?”   宁丹臣大吃一惊,花容失色,俊美的脸压根维持不住和蔼叔叔的形象。   这谣造大发了!   他立马否定了:“我和你雌父关系不好,我和你也没有血缘关系。”   宁丹臣将有些失望的小夏玄放到床上,他自己则单膝跪地在小孩面前,握着他的手认真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你会在十八岁那年遇到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无聊男大学生,他会用不同的语气口吻呼喊你的名字,会为你勾勒一幅最美好的未来生活蓝图。   他就像是一份惊喜从天而降,成为最爱你的人。   宁丹臣二十一岁的时候就爱上了夏玄。   “未来会有很多你爱的,和爱你的人与虫出现,”他看着小夏玄,认真地说,“所以要好好长大,去未来见他们。”   “儿童节快乐,夏玄。”宁丹臣说。   他陪着夏玄过了一夜,为小雌虫讲睡前童话,讲未来的可能。   零点钟声响起,小夏玄熟睡时,宁丹臣离开了。   再次睁眼时他发现自己正在家里,夏玄一身柔软的家居服坐在餐桌前,托着下巴看他,脸上还带了神秘的微笑。   “我的蛋糕呢?”黑发雌虫问道。   宁丹臣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他八成也经历一场奇妙境遇,于是笑着说:“送给一个很可爱的小朋友了。”   夏玄了然似的点点头,忽地说道:“你小时候好有意思。”   宁丹臣的笑容凝固了,他了解自己,已经能猜到自己会说什么蠢话了,当即抬手拦住夏玄:“不要说——”   已经晚了,夏玄说了出来:“哪有人一上来就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的?”   宁丹臣捂住了脸,听见夏玄的笑声后他恶狠狠地说:“那你嫁不嫁?”   夏玄脸上的笑意压根没退,朝他晃了晃手上的戒指。 第76章 岩壁   暴风雪直至第三日才停歇, 二十名军校生窝在雪洞里窝了一夜,赛尔斯和几个雌虫甚至开始做雕塑。   哀嚎风声停止后,雪洞内多出了十几个扭曲的冰雪雕塑作品。   仿佛古时诡秘的祭拜现场, 赛尔斯等虫全都是祭品。   “雪停了。”夏玄收回精神力屏障, 抿了抿干涩的唇。宁丹臣见他脸色有些白, 偷偷摸摸塞了块巧克力和牛奶放他手里。   他投喂的动作自然流畅,还是在其他虫的视觉盲区, 夏玄愣了愣,乖乖把巧克力吃了。   牛奶宁丹臣换了包装, 伪装成一支营养液, 给夏玄开小灶很是贴心。   干涩的唇总算不粘连,没再让夏玄本就匮乏的语言系统雪上加霜, 说话都方便不少。   雪洞外,积雪堆出的厚度将近一米,出入都困难。   夏玄抬手示意身后的军校生停下脚步, 精神力攻击强行轰开出口。漫天白雪间, 他跳出洞口, 整个冈坦戈地密林已经完全变成了雪国。   “雪层变厚, 气温又降低了。”夏玄轻轻呼吸, 冷气顺着呼吸道进入肺部, 整个肺像是被冻住了, 连呼吸都凝滞压抑。   宁丹臣看了眼左上角的气温标识, 接近零下二十度的气温,这群雌虫能撑得住全靠变态的身体素质。   最后一个出雪洞的是赵兰泽, 一张清秀的脸惨白, 身上带着的制暖仪也扛不住不断下跌的气温, 更别提虫族本身就不耐寒。   作战制服有调节温度的功能, 那点暖意对现在的他们而言杯水车薪。   宁丹臣对夏玄轻声说:“所有的异兽都因为昨天那场暴风雪消失,大概全部躲起来了。今日靠斩杀异兽获取积分会有点难度。”   他移动地图,契索军事学院的位置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坐标离原先的躲藏地点移动了十几公里,距离迪塔佩军事学院不过二十公里。   “密林还会发生移动?”他低声喃喃,游戏助手回答道:“冈坦戈地密林有特殊状况,暴风雪来临时部分地区会出现移动。”   夏玄站在风雪之中,精神力缓缓铺散开来,方圆五公里都进入他的查探范围。   他方才吃了块巧克力,身体得到糖分补充,查探四周时的脸色也没有先前在雪洞里那般苍白。   精神力范围之内毫无异动,一只异兽活动的踪迹都没有。   夏玄收回精神力,对宁丹臣道:“密林会发生移动,异兽又不出现,直接去找迪塔佩让他们出局?”   接下来一段时间暴风雪不会再出现,但寒潮会到来。比赛算上今日只剩下三天,气温跳水一般降低对虫族军校生而言不是好事。   别说砍杀异兽,生存都成困难。而密林出口只有选择弃权或是比赛结束才会开启,契索军事学院现在的最佳选择还是将剩余两所军校踢出局,缩短比赛时间。   而不是在密林之中硬撑存活时间。   “指位针,西南四十度的方向,直行大概二十公里,到达德内峡谷。”宁丹臣道,“迪塔佩被围困在峡谷之中,里面估计有什么东西难处理,你要小心。”   夏玄应了声,和诺艾尔带着契索其他军校生用半虫化的形态往德内峡谷奔去。   虫族的虫化阶段会消耗大量能量与体力,长途奔袭并不适合虫化。   好在前往德内峡谷的距离并不长,再加上风雪天气恶劣,早日到达更合适。   全力飞行耗费时间短,几十分钟后,夏玄收拢骨翅停在峡谷入口,险些被扑面而来的风吹个仰倒,还是宁丹臣往他身后撑了一把。   夏玄踩实雪地,军靴陷进半掌高度。他侧身站到岩壁之下,躲开呼啸而来的风刃:“这里不对劲。”   德内峡谷由冰川与石壁共同构成,后者被白雪完全包围覆盖,一点岩石的颜色都没泄露出去。   狂风如同怨灵穿梭在峡谷之间,擦过冰川与雪壁便是尖利刺耳的啸叫,像是要把耳膜捅穿。   诺艾尔皱眉看向远处,对夏玄道:“有精神力波动的痕迹。我们到达前,峡谷内有虫或者异兽开启了精神力场。”   严格意义上来讲,密林也属于异兽的范围之内,只是种类极为特殊,被当做区域对待。   实际上和所有异兽相同,密林也拥有精神力,但数值常年稳定,监测仪的图示永远都是一整条直线,偶尔会出现小型的波动,但基本在正常范围之内。   方才诺艾尔释放精神力感知,明显察觉到德内峡谷的精神力数值出现过较大波动,遗留的痕迹仍旧可以被检测到。   “附近没有异兽活动的痕迹,我也没有感知到虫存活的气息。”夏玄仰头看灰蒙蒙的天空,峡谷之间仰视,那一长条的景象如同一道锁链,切割束缚住所有东西。   他的耳朵动了动,捕捉到啸叫之中的异常声响。   “往这边走。”他背紧装备包,对身后的军校生低喝道。   异常声响来自冰川之上,夏玄双手化作利爪,扣在冰川上,一步步向上攀爬。   目的地并不适合用骨翅飞上去,峡谷间的大风会将骨翅撕裂成两半。   当他们在冰川上攀爬之际,宁丹臣已经下课回到公寓。   他就早上两节课,上完就结束,并没有选择在学校里久待。   光屏上游戏场景已经切换到迪塔佩学院的所在地,这帮军校生被围困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之中,四处都是冰棱白雪。   二十只虫的队伍,还全都是战斗力极强的雌虫,比赛开始第三天,能动弹的只剩下三个。   剩余无法动的十七名军校生全都被某种古怪仪式封印,化成了一座冰雕。冰面背后表情狰狞痛苦,眼神还流露出惊恐。   能动弹的军校生全是B级,如今面对同伴惨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抱团缩在山洞深处,全身打着抖。   还有个十指抓挠岩壁,口中神经质地念念有词,手上全是血,指甲盖掀起。   宁丹臣看着他们灰白色的脸,不发一言。   游戏助手说道:“他们的精神识海全都碎了。”   破碎无法修复的精神识海会严重影响神经,宁丹臣盯着那个不断抓挠岩壁的军校生,冷冷说:“还有精神污染。”   精神识海破碎加上精神污染,才能解释存活军校生的疯癫状态。   他们没有按下弃权键被赛事负责老师接出赛场,说明当时的情况并不容许,又或者是他们固执不愿离开。   宁丹臣放大山洞内场景,仔细观察三名存活的军校生。他打开迪塔佩学院参赛成员档案表,对照照片认虫。   挠墙的是队长费利蒙。这名雌虫手腕上的计分器全是血迹,指痕凌乱交错,触目惊心。   “看来他们是被迫留在这里。”   迪塔佩的军校生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弃权键按下无数次都没能得到回应,之后又遇到精神污染,对着同伴的尸体,疯了再正常不过。   游戏场景回溯只针对夏玄视角,养成对象不在的区域发生了什么宁丹臣无法知晓。   面对精神失常的三名迪塔佩军校生,他也只能倒推猜测当时的情况。   迪塔佩比赛第一日就进入了德内峡谷,之后位置就再也没有变动过。   看山洞内的痕迹,契索军事学院在躲避暴风雪时,他们已经被围困在山洞内,那十七名军校生大概早已死亡化作冰雕。   这种程度的攻击力与精神污染,只会是高阶一级异兽。但为什么不将军校生吞食,反而把他们留在山洞之内?   宁丹臣看着费利蒙一下又一下,沉重地用鲜血淋漓的十指在霜雪覆盖的岩壁上留下刻痕。   那些刻痕越来越多,某个图腾似乎慢慢浮现,凌乱的线条中透着无法言说的诡异。费利蒙的眼中满是痴迷与疯狂,他继续将血涂抹在雪上,就像是一场献祭。   宁丹臣皱了皱眉,缓缓缩小游戏场景,岩壁上的刻痕在缩小画面之后呈现整体,外形与轮廓,都是他见过多次的纹样。   只不过这次稍有不同。   那是一只翅翼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血肉模糊的蝴蝶。下方杂乱无序的血痕线条,就像是燃烧的焰火。   这是一场针对蝴蝶的火刑,十字架上的蝴蝶是祭品。   宁丹臣仿佛能从燃烧的火焰之中听见蝴蝶翅翼颤动的声响,精神识海感知到火刑中它的悲鸣与绝望。   费利蒙刻下的图腾有某种神秘的效果,让他的精神识海都产生了影响。   明明他和这幅图腾隔了一个次元,手机屏幕阻碍着,他却像是亲临现场,踏进了蝴蝶的行刑场。   山洞口出现异样,一侧的冰川外沿动了动,黑色的利爪卡住边缘,用力扎入坚冰,精壮的手臂从冰川下方现身,作战制服修饰了用力绷紧的肌肉线条。   夏玄向上一跃,大踏步走进了山洞之中。   见到迪塔佩军校生冰雕时,他面无表情的脸呆了呆,松石绿眼瞳中显出几分怔愣。   宁丹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在他的精神识海中说道:“冰雕里的全死了,活着的三个精神识海破碎,又接收到精神污染,已经疯了。”   “在峡谷入口处诺艾尔探测到大幅度的精神力波动,会是造成他们精神失常的异兽吗?”夏玄问道。   军靴踩上地面沙沙作响,夏玄放慢脚步,慢慢靠近尚且还活着的三名军校生,最后停留在费利蒙的身后。   黑发雌虫抬起头,眉间微蹙,望向岩壁上混乱的血痕:“他画了什么东西?”   “初步判断是高阶一级异兽。不知道军区在做什么,给你们划定的范围居然还有高阶一级异兽。”宁丹臣沉声道。   他稍微遮了遮夏玄的视线,继续说:“他画的东西有古怪,不要长久盯着,会影响神志。”   夏玄低低应了声,乖乖转过身不去看费利蒙和满是血痕的岩壁。宁丹臣便转述给他:“一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蝴蝶,正在遭受火刑。”   “又是蝴蝶……”夏玄轻声道。   到现在为止,所有经历过的古怪事件总会与蝴蝶的图腾产生联系。   赫格拉斯帝国蝶属公民数量繁多,但他们所见过的蝴蝶翅翼,外形轮廓更贴近夏玄的种属。   简直就像是一个诅咒,来自祢虹的恶意预言。   “你们家要是没点家传秘密,三岁小孩都不信。”宁丹臣对谜题很好奇,但光给谜题不给线索答案,只会让人平添心烦。   先前还有些许不确定,当蝴蝶图腾出现时,他就清楚迪塔佩军校生的惨状是祢虹的手笔。   契索其他军校生终于到达,一个个从冰川峭壁上翻进山洞,看清内部后第一反应通通是惊吓。   “这冰雕比我们做的可更吓虫。”赛尔斯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往楚瑛身后缩,被楚瑛单手拎了出去,直面迪塔佩军校生被封在冰雕内狰狞痛苦的表情。   诺艾尔走到费利蒙身后,问夏玄:“这是什么情况?”   夏玄拦下他要抬头看岩壁的动作,摇了摇头:“图腾有古怪,不要看。”   “他们是因为精神污染,大概是高阶一级异兽。”他指了指角落里瑟瑟发抖眼神无法聚焦的两名迪塔佩军校生,简明扼要说出迪塔佩出现如今惨状的原因。   “赛场内为什么会有高阶一级异兽?”诺艾尔一愣,进赛场前负责老师已说过,赛区范围内不会有军校生无法应付的高阶一级异兽。   为什么迪塔佩遇到了?   “暂且不清楚。”夏玄攥住费利蒙的手腕,强行将他带离岩壁,手刀击在他后颈将虫打晕拖到一边,按下计分器上的弃权键。   信号发送成功,迪塔佩出局。   十七名已经死亡的军校生无法被救回,剩下的三名幸存者,契索的军校生决定在山洞里等待赛场负责老师到达,好心将他们送出去。   只不过出去以后,他们也不会有成为军雌的机会,未来不出意外将在疗养院度过。   看见迪塔佩结局的契索军校生们大都情绪有些失落,一时间连赛尔斯都不吭声了,开始沉默凿开冰雕,将已死亡的军校生尸体搬出来。   夏玄朝若泽喊道:“若泽。”   正护着赵兰泽的若泽听见呼唤,走到他身边一脸疑惑:“怎么了?”   夏玄指指岩壁上费利蒙的血色刻画,低声道:“用你的眼镜拍个照。”他顿了会儿又继续说:“不要注视太久,精神识海会受影响。”   若泽愣了愣,从善如流打开眼镜的摄像模式,迅速拍了张全貌后背过身面对岩壁:“那是什么东西?”   夏玄轻微摇了摇头,意思是出去再说。   若泽了然,却见夏玄神色一凛,扭过头凌厉地看向不远处:“谁在那?!” 第77章 挑唆   夏玄这一声实在严厉, 若泽和宁丹臣愣了愣,一同看向他视线所在处。   他们进入山洞后注意力全都被迪塔佩的军校生吸引,尤其是山洞入口处立着的十七座沉默冰雕拦住了所有探究的心思。   之后又忙着联系赛事负责老师将疯掉的三个迪塔佩军校生带出去, 以及记录费利蒙在岩壁上绘画的图腾。   也就没有仔细观察山洞的环境。   现下夏玄一道警告, 让山洞内所有的契索军校生们通通警惕, 才发现山洞深处还有两个通道入口,微不可察、与山洞外呼啸狂风相融合的声响就是从左侧的入口传出来的。   赛尔斯和楚瑛将落单的赵兰泽护在身后, 诺艾尔站在夏玄身边神情冷肃,全身紧绷, 瞬息间调整到作战状态, 将自己化作了兵器。   其他军校生也是如此,双手全都不动声色半虫化, 搭在光刀刀柄上。   宁丹臣冷冷盯着光屏上左侧只显示黑色的入口。被警告的家伙仍旧选择装神弄鬼,一声不吭也不现身。   夏玄阴沉地看着左侧通道,再次冷声道:“出来。”   他自从觉醒之后精神力的探测基本没出过问题, 队伍里并没有虫怀疑他的水平, 齐齐向里行动, 逐渐贴近夏玄和诺艾尔。   戒备好半晌后, 通道里的家伙终于肯出现。   “萨基纳的厄尔狄。”宁丹臣低声对夏玄说, 深棕色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他们怎么会在这?新普河和德内峡谷可是两个方向。”   夏玄仍旧是防备的动作, 五指轻轻抬动抓牢了光刀的刀柄, 精神力在山洞内铺散开, 降下极重的,属于A级觉醒者的威压。   他在精神识海中对宁丹臣说:“密林的移动。诺艾尔检测到的高额精神力波动有没有可能是密林释放了精神力力场?”   迪塔佩军校生的状态不是短时间内造成的, 高阶一级异兽精神力出现波动也该是很早之前, 能检测到的也是很少的遗留部分。   诺艾尔检测出来短时间内大额精神力波动不会是高阶一级异兽的遗留, 那就有可能是密林出现波动, 将萨基纳的军校生送到了这个山洞里。   毕竟以新普河和德内峡谷的距离,他们不可能在一两个小时就内到达,甚至没在山洞内留下任何行动踪迹。   萨基纳军事学院的作战制服是暗红色,胸前佩戴甲鹰纹样的校徽。队长厄尔狄是一名A级雌虫,酒红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一双墨瞳看向夏玄。   他的长相张扬,是极具凌厉气质的俊秀,全身上下都透着不好惹的气息。   “不必这么防备,我们是来和你们合作的。”厄尔狄缓缓举起双手,十指修长空无一物,他没有动武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意图,这是一个示弱的姿态。   他身后萨基纳的军校生也是同样动作,慢慢从通道内现身,站在他的身后,全身都透着温顺气息,和喊打喊杀战斗力爆棚的好战雌虫完全不同。   夏玄狐疑地打量他们,似乎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实性。   实际上的队长是诺艾尔,这时候便需要他出面开口成为谈判方:“你们的武力值并不弱,再加上这场比赛只有一个赢家,何必合作。”   “我们完全可以在这里按下你们的弃权键,将你们踢出局。”夏玄的视线落到萨基纳军校生们破破烂烂的作战制服上,连战斗力最强的厄尔狄也逃不过这一关。   萨基纳学院不知经历了什么,狼狈不堪,队伍成员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和血迹,衣服也是破破烂烂不成样子。   还有几名全靠同伴撑着才能站稳,乍一看那副模样就知道受了重伤。   厄尔狄形象稍微好些,但也只是稍微。他酒红色的头发看似乖顺扎在脑后,实际上已经毛燥不堪。   俊秀的脸颊有两道结痂愈合不久的伤口,左眉甚至被削成了断眉,双唇干涩起皮,脸色苍白的可怕。   作战制服破破烂烂,全部是血痕污泥。   和状态颇好,气色都透着一点红润,像是来冈坦戈地密林春游的契索军事学院学生相比,萨基纳的学生如同可怜的乞丐。   “你们怎么……这副模样?”赛尔斯拿着光刀充满戒备地看着他们,嘴上还是不可避免感到好奇,被楚瑛用手肘用力捅了捅侧腰,当场面目狰狞闭嘴了。   厄尔狄站在原地没动,维持了双手举起投降的动作,再次重申他的立场:“说来话长。”   他没有其他动作,却转过头对队伍使了个眼色,在契索重新的戒备之中,让队员全都坐下了。他自己则挑了块位置稍高的石块坐下,开始讲经历。   “我们进入新普河之后就发现了不对劲。”厄尔狄陷入某种回忆,脸色有些难看,“按我们学校之前拿到的资料,冈坦戈地密林的新普河是低阶异兽群集的地方,因此进入赛场后直奔新普河也是我们的一个战略,为了拿到更多积分。”   “当我们到达新普河后,一开始等待我们的确是低阶异兽,但数量少的可怜。按理来讲新普河内的异兽数量不会如此稀少,可我们看到的就是条近乎空荡的河流。”   “我们在那一刻马上意识到了不对之处,便选择用精神力进行检测咳咳咳咳……”   厄尔狄长久滴水未进,说话时控制不住咳嗽,一咳就停不下来,连带后面的叙述都成问题。   夏玄看不下去,为了不浪费时间,他丢了半支营养液给厄尔狄:“喝了。”   他有宁丹臣,在食物药品上的储备一向很充足。宁丹臣把所有虫都饿死了,都不会把他饿死。   厄尔狄喝了一口营养液,没再继续补充,反而把那稀少的营养液递给了身后的同伴,才继续说道:“精神力检测出,新普河的精神力波动数值极其异常,冈坦戈地密林里有我们不能解决的东西出现了。”   “当我们意识到这点时,我们已经被困在新普河了。连求助负责老师都没用,赛场信号在那东西的作用下彻底失灵。”他的表情很难看,阴沉沉,像是暴风雪来临的天空。   夏玄默不作声扫过萨基纳的队伍,二十名军校生如今只剩下十五名。   厄尔狄察觉到他的视线,苦笑道:“五名同伴全都死在那儿了,我们没办法带走他们的尸体,只能让他们安葬在新普河。”   若泽暗红色的眼瞳在黑框眼镜后转了转,突然转过身冲向迪塔佩队长费利蒙身边,抬起他手腕上的计分器查看。   夏玄带着问询的眼神朝他望去,片刻后,他冲夏玄摇了摇头:“弃权键成功按下,信号发送也没问题,但是通知没有送达赛事负责老师手里。”   “这是什么意思?”赛尔斯抓了抓头发,茫然问道。   诺艾尔沉声道:“负责老师,根本就没有接收到迪塔佩的弃权信息。”   “换言之,你们被困在冈坦戈地密林了。”宁丹臣陷进沙发里,对这种故事走向只觉得熟悉。   他碰了碰夏玄的肩膀,问道:“像不像学院训练的重演。”   “可是……并没有必要。”夏玄平时脸色就足够冰冷,如今在冰川雪原密布的冈坦戈地密林内,更显得冷淡,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冷风刮过。   宁丹臣摸着下巴低声喃喃:“的确没必要。祢虹的目的是为了让你顺利进入禁军参与阿斯纳亚的实验。同样的手段,已经失败过一次,他不会再做第二次。”   “这次封闭赛场的,是另外一批虫。”他的脸色逐渐沉下来。游戏助手默不作声,给了他绝对安静的思考空间。   宁丹臣想到那个监视夏玄的蜈蚣人,对黑发雌虫说:“这次封闭赛场的,很有可能是监视你的那些家伙。”   封闭赛场是出于什么目的,宁丹臣心里隐隐有模糊的苗头,却抓不住整个线索。他揉了揉眉心,厌烦道:“麻烦。”   厄尔狄沙哑的声音在山洞内响起:“意识到围困后我们尝试与那个东西对抗,但无一例外失败,甚至受了重伤。”   他笑了声,即便在这种场合下,那声笑更像是哭腔:“在我们以为走投无路时,堪密学院的军校生出现了。”   宁丹臣眼皮一跳,他记得堪密学院不知为何从树上移到了萨基纳学院旁边,直接被弃权丢出了赛场。   但听厄尔狄的语气,还有什么隐藏事件发生,却没有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游戏助手,堪密学院发生了什么,弃权信号不是无法发送吗?那他们怎么离开了赛场?”宁丹臣问道。   游戏助手冷漠的机械音响起:“能被标注在地图上的弃权离开赛场有两种模式,一种是被按下弃权键,赛场老师将他们接了出去,还有一种是……”   “全部身亡,”厄尔狄闭上眼睛说,“堪密学院的那群军校生全被那东西控制了,我和他们队长有几分交情,他让我们赶紧跑,因为他知道他们都活不了了。”   “所以他们和你们学校的那五名学生一起,为你们开了一条逃生通道。”   夏玄的嗓音有些滞涩,连带契索其他军校生都低下了头颅,警戒的身体缓缓放松。   “对。”短短一个字,厄尔狄却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气,强行从喉咙中挤出音节。   堪密学院的军校生死亡的场景仍旧在他脑海里,甚至生动到他仿佛还站在新普河边,看着他们鲜血淋漓奔赴死亡。   “从新普河逃出来后就是一场暴风雪,我们找了个地方躲避,却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厄尔狄指指脚下,“我们比你们来的迟一点。”   他将萨基纳在新普河的经历全部道来,想与契索军事学院合作的目的也很明了,为了能活着走出赛场。   还剩下两天的比赛时间,只有比赛结束赛场才会开启,他们才能活下去。   夏玄倚着石壁,朝厄尔狄抬抬下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的问题,是所有虫,包括宁丹臣也很想提的。   宁丹臣并没有在游戏助手那里得到答案,冈坦戈地密林内神秘的东西不在游戏助手的解答范围,机械虫对此爱莫能助。   它也许知道答案,但苦于宁丹臣的权限,病不能说出口。   对此宁丹臣也只能平淡接受。他经历过太多回答案近在咫尺却只能绕远路寻找的情况,如今也不过是在这份履历上多添一条。   “我不知道。”出乎意料的是,厄尔狄很快给出了答案,坦然说。   赛尔斯惊讶道:“你不知道?那你说那么多?”   厄尔狄诚实地摇了摇头,酒红色的马尾晃了晃:“我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说是异兽也可以,说是密林本身也可以,或者是某种奇怪的磁场,总之我的确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只知道它会影响精神识海,产生巨大的精神污染,它会吞食血肉与精神力,是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   宁丹臣看着他头上文本框,眉心越皱越紧,夏玄的表情也不遑多让,他们两个表情出奇统一,对厄尔狄口中的不明神秘力量都是惊异。   “你们很幸运,没有遇上它。”厄尔狄还在说,看向成员一个没少的契索军校生,眼神里有怀念,也有懊丧。   宁丹臣沉着脸,整个赛场他只关注夏玄所在的地区,并没有在其他区域投入过多精力。   夏玄说:“我们在行进过程中并没有感受到那股力量,除了暴风雪和高阶异兽,整个比赛顺畅得不可思议……”   若泽慢慢转过头,和他对视了。   宁丹臣抿了抿唇:“祢虹借力打力,他知道赛场会被封闭,干脆利用这个方式给你送分。”   祢虹没有采用送异兽送人头的方式,他的手段更为残暴,反过来利用赛场封闭,除了一早来挑衅夏玄被踢出局侥幸保命的丹特兰学院,其他三所军校全被祢虹赶尽杀绝。   封闭赛场简直为他提供了一个绝佳机会,还能顺带削弱帝国预备军雌的力量。   祢虹的送人头,是物理意义上的送人头。   那些积分上沾了血,充满恶意摆在夏玄与宁丹臣面前,隔空挑衅他们:你们敢收下吗?   宁丹臣冷笑一声,读懂了祢虹背后的沾满血的恶念。   “他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会因为这件事纠结?”他失笑道,只是笑里带着刺。   夏玄沉默不语,他能感觉的出来宁丹臣平静语气下的怒意,内心像是空了一块般,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仰起头闭上眼,片刻后长呼一口气,睁开眼看向诺艾尔。   性格温良的学院护卫队队长早就满脸不忍,感受到夏玄的眼神,沉默着点了点头。   得到队长同意的夏玄对厄尔狄说:“我们合作,但第一位是契索,你们没有问题吧?”   厄尔狄苦笑着说:“比赛前还想着争名次,现在哪有这个心思,我能带他们活着出去就算是万幸。别的东西,哪里还能再想。”   他有再多傲气,接连面对同伴和朋友的死亡,也被打击得所剩无几。   契索意外幸运,没有损兵折将,也没有被精神污染,个个生龙活虎,连唯一的雄虫精神都很好,半点没有不适应的样子。   反观他们,已经经不起考验了,碰上高阶异兽,都不一定能活下来,全员负伤,气力也所剩无几。   “今晚先在这里扎营休息,明日再往赛场出口走。”诺艾尔道,指挥契索的军校生们放下装备包,商量守夜事宜。   萨基纳学院受伤严重,还有几个精神识海出了问题,让病号去守夜显然不现实,契索没有虫负伤,自动担起守夜。   冈坦戈地密林赛场设置了安全出口,也是为了防备这种情况出现,赛场老师不能及时赶到,让军校生能够自己逃出去。   以往联合训练都是模拟赛场,不会有安全出口。这次将赛场安置在真实密林之中,特殊情况不得不做二手准备。   “就是不知道安全出口情况如何。”厄尔狄叹了口气,消沉地说。   夏玄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无论如何都要去。留在赛场内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以及赛事结束后,赛场不一定会开启。”   像是察觉出厄尔狄的低落,他又有些笨拙地安慰道:“不会出事,放心。”   凡事做最坏打算,但他并没有多少担忧。   因为宁丹臣去打探情况了。   在他心里宁丹臣一向是靠谱的代名词,有宁丹臣在,似乎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那个行事作风看似轻浮的“雄虫”给了他充足的安全感与底气。   被夏玄视作最靠谱男人的宁丹臣在知晓赛场的诡异之处后就去打探情况了。   游戏助手保持沉默拒绝给出答案,他只能自己去找。   光屏上,游戏场景切换到赛场全景图,纯白的雪原掀起风雪,像是要将天地颠倒。   赛场设置的安全出口并没有任何问题,整片区域内无异常状况,甚至还有异兽在活动。   为了确保毫无问题,宁丹臣咬咬牙,决定亲自感知赛场内状况。   猜出他要做什么的游戏助手有些慌乱,尝试制止他:“玩家不要随意挑战自己的身体——”   他制止晚了,宁丹臣已经在后台输入了一串代码,精神力穿透时空到达了赛场。   那一刻宁丹臣的意识仿佛从远古穿梭至未来,无数命运之线相交出现在他眼前,带着哀嚎与哭啼悲鸣化作一柄长枪,刺中了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雪原的嘶吼痛苦绝望,密林的惊慌与无措。他的感知和这样深切的绝望相连,悲哀席卷了他的精神识海,海面掀起风暴,碧蓝的天空阴沉,海水逐渐变为深色。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猛烈的哀恸。   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负面情绪之中,几千几万年来的期许诅咒压在他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茫然地抬起头,只能看到虚无。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他好像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可能只有几秒。   混乱过后,出走的意识回笼,他倒在沙发上,面无血色冷汗直冒,喘着粗气,脑袋里像是被锻造的剑,传来反复捶打的刺痛。   许久之后宁丹臣才找回对身体的控制权,哆哆嗦嗦坐直身体。   游戏助手无奈地叹了口气:“玩家违背现实规则会产生严重后果,请不要再为难自己的身体了。”   宁丹臣笑了笑,带了那么点风流调笑意味:“你也有关心我的一天?”   游戏助手:“……”这莫名其妙就浪荡的习惯到底从哪儿来的?   它就不该多嘴!   宁丹臣双手撑着沙发,挪动自己因意识强行穿越游戏而酸软无力的身体,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安全出口没问题,但我大概知道杀了堪密学院和迪塔佩学院军校生的是什么东西了。”   方才那段混乱感知让他明白了很多信息,线索隐藏在无法解释的哀嚎之中。   游戏助手怀疑过它这位玩家的精神状态,也怀疑过他的心理年龄,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脑子。   因此他只是平淡地祝福宁丹臣:“祝玩家万事顺利。”   宁丹臣嗤笑道:“你别坑我就成。”   游戏助手再次噎住不说话了。   它果然不该多嘴!   宁丹臣嘲讽完游戏助手,还是小声补了一句感谢:“多谢,我也希望如此。”   他重新回到山洞内,对闭目养神的夏玄说:“安全出口附近没问题,不过路上那玩意儿可能会出现。”   夏玄睁开眼,一双松石绿眼瞳在昏暗的山洞内明亮的惊人。   他起身走到山洞口,光屏出现在他面前,他要远离其他虫,避免被看出异样后才好询问宁丹臣具体情况。   “安全出口没问题,路上会出现……是什么意思?”夏玄直觉宁丹臣话里有话。   宁丹臣看着他正经的表情,自己的态度也不免严肃起来:“我的精神力感知到它的波动了。”   他这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夏玄愣了愣,才有些惊讶:“你在赛场?那东西是什么?它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波动情况如何?”   这一遇上宁丹臣问题就疯狂往外冒的习惯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宁丹臣对上那张疑惑漂亮的脸,眨了眨眼。   “慢慢来,我们一个一个解决问题。”他好奇宝宝似的作风让宁丹臣绷不住严肃的表情,失笑道。   夏玄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尴尬地挠了挠鼻尖,好在和宁丹臣待久了,耳廓已经不会经常性泛红了。   “第一个问题,我不在赛场,但我有特殊的感知方式,能探测到赛场的情况。”   宁丹臣说,捕捉到夏玄略有失望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但见面的时间也不会太远了。”   这次精神力穿进游戏中让他隐隐约约有了预感,他与夏玄再次见面就在不远的将来。   等待的时间不会太长。   夏玄的眼睛一下亮了,要不是怕宁丹臣为难,他怕是会问出“你能立马出现吗”这种问题。   “第二个问题,波动情况。”宁丹臣点了点他的眉心,“安全出口附近的精神力波动并不强烈,所有的异兽都能自如行动,说明暂且还没产生剧烈影响。”   “这意味它离安全出口还有很长距离,可能还在‘消化中’,行动暂且受限,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早日出发,赶在它恢复行动前离开。”   宁丹臣的神情在解答中逐渐严肃,夏玄了然地点点头,认真表示会赶紧远离危险。   “最后一个问题,它是什么东西。”宁丹臣靠着沙发背,声线低沉沙哑,能让夏玄安心的声音如今却让他多出几分不安。   夏玄直觉他在宁丹臣这儿会得到一个让他很不适的答案。   “那是一个实验品。”宁丹臣说。   他在那些不停歇的哀嚎与诅咒中看见了一个实验体被折磨的一生,它是被改造的怪物,没有姓名与未来,单纯作为实验品存在的怪物。   夏玄皱了皱眉:“实验品?”   宁丹臣点了点头,但在向夏玄解释时他罕见地卡壳,解释便显出几分语焉不详:“总之是为了选拔与考验的‘实验体’,是不可言说的存在。”   他不理解自己无法解释的原因,在精神识海中寻找游戏助手解释。   机械虫认真道:“不可言说,就是不能说出去。玩家方才和它在精神力上有联系,自然受到了它的影响,它不会让你说的。”   宁丹臣不信邪,张张嘴,脑子里构思好的句子全成了模糊印记,他无法将自己打探到的东西说出口。   于是只能无奈对夏玄摇了摇头。   “你不能说。”夏玄笃定道,“那只能明天前往安全出口一探究竟了。”   他挥开铺面而来的风雪,走回山洞内。看见光屏下宁丹臣有些失落的表情,一本正经安慰道:“没有关系,明天就知道了。”   宁丹臣叹了口气:“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那东西看到了要做噩梦。   精神力接触到的绝望痛苦情绪似乎还残留在他的体内,他的心口到现在还有种难以描述的不适感。   像有一只手捏住他的心脏,控制了它的跳动,而他只能看着自己被剖开的胸膛,却做不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山洞内,两所军校生正在分配装备。   萨基纳学院的装备明显不足,诺艾尔将他们剩余的营养液和药剂武器拿出来匀了一点给厄尔狄他们,谨防在寻找安全出口的过程中,负伤的萨基纳军校生影响行程。   “多谢。”萨基纳军事学院的军校生正式道谢,和以往联合训练中自负傲气的模样大相径庭。   赛尔斯笑了笑,难得闭上嘴没说些嘲讽挖苦的话。   诺艾尔见夏玄回来,对他轻声道:“我和厄尔狄立下了精神力契约。”   夏玄点点头:“这样更保险。”   双方队长立下精神力契约,更能保证寻找安全出口的途中双方的权益。   萨基纳学院不会对比赛第一名出手,而契索军事学院要保证萨基纳学院剩余的十五名军校生走出赛场。   这是一场很正式的合作。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缓和了契索军事学院与萨基纳学院之间的关系,至少明年的联合训练,契索的队伍不会被羞辱了。   “今日都早点休息!明日早起赶路!”诺艾尔解决完所有事情后在山洞内大喊,瞥见费利蒙先前绘制的岩壁时,又严肃道:“不要去看岩壁上的图腾,会出现精神污染的状况。”   见部分胆大的军校生有看向岩壁的趋势,他幽幽补充了后半句:“你们应该不会希望在这里接受治疗的。”   那几个胆子大的默默把头低了下去。   负责精神力治疗的赵兰泽露出了很受伤的表情,被赛尔斯拍了下肩膀聊做安慰。   多余的话是说不出口了,毕竟赵兰泽的精神力治疗实在可怕,能让断腿断手都不叫一声的雌虫哭哭啼啼回家找雌父。   若泽走到夏玄身边,难得没有顾得上安慰赵兰泽,对其他东西产生了兴趣:“他和你说那个东西是什么了吗?”   夏玄瞥了他一眼:“他不能说。”   “不可言说?”若泽反应极快接道,说完他才欲盖弥彰似的咳了几声:“额……明天怎么办?”   “不用试探我,你想说什么?”若泽那漏斗似的说话方式让夏玄很是无语,黑发雌虫冷面无情问道。   若泽笑了笑,黑框眼镜滑过一丝反光,活像文艺作品里的大反派:“你有兴趣和那个东西进行精神力连接吗?”   他说的话也足够反派。   夏玄虽然没亲眼见过宁丹臣口中实验体造成的精神污染,却从厄尔狄的反应,以及萨基纳幸存军校生的反应窥见‘它’的凶险。   现在若泽居然要他去和那玩意儿进行精神力链接。   “老实说我现在很想揍他。”宁丹臣冷不丁道,“他哪儿来胆子当着我面挑唆你。”   夏玄如实向若泽转告了他的话:“他问你挑唆我的胆子哪里来的。”   若泽惊恐地看着他:“他在你为什么不早说!”   夏玄平静道:“你也没有问我。”   若泽撇了撇嘴,不说话了。片刻后,又对着夏玄诚恳道歉:“对不起宁先生,我不该挑唆他去做如此危险的事情。”   “你不应该向我道歉吗?”夏玄不明所以,明明他才是那个被挑唆的虫。   若泽无语地看着他,语气有些不屑:“和你道歉没有用。”   夏玄:“……”   “让他少在你面前说有的没的。我暂且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还是那句话,不要轻举妄动。”宁丹臣冷冷道。   夏玄认真转述他的话,若泽满脸随意应答,发誓自己绝不轻举妄动,这才悠哉悠哉往山洞里走,晃荡到赵兰泽身边了。   他一离开,夏玄就开口问宁丹臣:“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宁丹臣笑眯眯,四两拨千斤回答他:“离开赛场就和你说,我也需要在你面前保留一点神秘感的。”   “全都说出去,不就很无趣了吗?” 第78章 死局   夏玄也就面对他才活泼点, 闻言毫不客气吐槽道:“你现在很像那些哄骗虫崽的雌虫家长,拿着糖在前面吊着虫。”   宁丹臣笑容都不带变化:“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有信用度吗?”   那双松石绿眼瞳盯着他,意思很清楚, 是一句反问:你真的有吗?   黑发男人耸了耸肩, 笑意盈盈道:“不会骗你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有骗, 那也只是把话的顺序进行调换,让夏玄产生一点小误解而已, 多的宁丹臣并不会去做。   除了不能说的部分,他对夏玄一向坦诚。   夏玄撇撇嘴, 冻住的五官灵动几分, 转头走进山洞深处休息。   迪塔佩十七名成了冰雕的军校生,契索和萨基纳一同凿掉了他们身上的冰, 将冻得僵硬的尸体全都搬到山洞深处并排躺好。   就当做他们同为军校生的送行。   剩下的三名幸存者,费利蒙是不停地在岩壁上用血画图腾,另外两名则是抱团缩在一起, 嘴里念念有词, 像是在念某种神秘的咒语, 压根听不见其他虫的呼唤。   他们的意识被留在秘境之中, 彻底迷失, 变成了疯子。诺艾尔只好把他们打昏放到一边, 让其他军校生看着他们。   夜间守夜是轮流来的, 比赛第四日, 所有虫起了大早,整理装备, 带上还在昏睡的费利蒙等三只雌虫, 全力奔向赛场安全出口。   一踏出山洞, 他们就发现冈坦戈地密林的天空更阴沉了, 灰白色成了一张布,像是一张巨大的捕猎网。   “这天气感觉不对。”若泽抬头看了看天空,又放出精神力感知周围环境。   他在队伍里负责预知和检测,作为科普型选手,他的精神力能力检测很准确,用来研究一向很好用。   所有军校生的脚步一停,夏玄走到他身边问道:“什么问题?”   他既是在问若泽,也是在问宁丹臣。   按平时来看,宁丹臣这个时间点一般不会和他联系,但今日竟然早早就出现了。   他提问之余也多问了句宁丹臣的身体状况:“你身体还好吧?”   生怕宁丹臣是因为身体问题才意外出现。   “我没事,身体很好。”宁丹臣说。他今晚凌晨还在游戏之中纯粹是因为噩梦。   大概是白日平行时空的他死在面前带来的震撼太大,他刚睡着没几分钟就被惊醒。   之后便隔几分钟醒来一次,间隔十分有规律,活像在他脑子里安了个闹钟,睡眠质量与时间根本没办法保证,索性选择不睡,陪着夏玄把比赛最后一段路走完。   关于赛场天气的问题,他和若泽的答案基本相同,只不过还多出一条额外的。   “‘它’要出来了。”宁丹臣说。   若泽环视四周,整个赛场的环境情况全部成了表格之中的数据呈现在他的大脑之中。   他严肃道:“今日会有暴风雪,寒潮也来了。”   所有军校生神色一凛,上一场暴风雪还未离开多久,逃生过程中要是再来一场,就不一定有好运气躲开了。   偏偏夏玄还从宁丹臣那儿得知一条坏消息,在若泽的话语后默默补充上:“‘它’也要出来了。赛场的精神力数值在升高。”   厄尔狄脸色难看,和今日的天空有的一拼。他仍抱着一丝期待问夏玄:“你确定吗?”   即使他知道夏玄不是开玩笑的性格,他也想再问一次,确认事实,至少能有点念想。   夏玄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宁丹臣的信息不会出错,他也不会拿威胁夏玄生命的东西开玩笑。   那玩意儿的确在逐渐复苏清醒,往安全出口的方向移动,坚定不移地守住整个赛场,不让夏玄他们离开。   “我们动作要快点了,时间所剩无几。”夏玄沉声道。   宁丹臣看着他们整齐迅速的动作,对夏玄说:“‘它’在另一个方向,你们前往安全出口的路上不会碰到‘它’,但在安全出口,就没法保证了。”   “总之尽可能快一点。”他的心口开始发闷,沉重地让他透不过气。   和‘它’一不小心对上精神力连接的感受并不舒服,这个实验体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甚至十几个小时过去了,那阵反应还会突然冒出头,压住他的心脏,影响着现在的他。   夏玄在祢虹制造的幻境之中反应都很大,他不知道碰上实验体后,夏玄还会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尽可能避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得到夏玄提示的三十几名军校生不再迟疑,释放骨翅,全力加速往安全出口。   然而路途中出现意外简直在意料之中。   先是大面积升腾的雪雾,之后便是响彻天地的轰鸣,大地似乎都在震颤。   发狂的异兽如同潮水般冲出树林,在旷野之中狂奔,还有带羽翼的异兽在空中尖叫嘶鸣,彻底阻拦了他们前往出口的路。   “真的疯了……”险些被异兽利爪滑破手臂的赛尔斯咬牙道。   他们陷在异兽潮中,四面夹击,根本没有可躲开的余地,只能被迫迎战。   这对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而言是压力,他们要保护萨基纳学院的军校生,还有迪塔佩的三个幸存者。   前方还有不知名的‘它’在追赶他们。   但从某种意义上,这些异兽也是一份礼物,不停地砍杀中是往上蹿了一大截。   他们的队伍排名直接跳到了第一名。   诺艾尔看见计分器上的排名时还是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自己争取积分,和捡漏分数还是有区别的,他尚且没学会夏玄的黑心肝,仍旧怀着一颗真诚的心,认真对待比赛。   尽管这场比赛迷雾重重,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   夏玄在队伍里,照旧是极其粗暴的砍瓜式击杀异兽,宁丹臣甚至在他精神识海里鼓掌,看热闹不嫌事大,致力于欣赏夏玄的暴力美学。   一旁的萨基纳军校生费劲杀掉一头异兽,一回身就被鲜血淋了满身,提着光刀的夏玄不太走心地和他说了句抱歉。   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之下,这位和赛尔斯成了好友的萨基纳军校生竟然惊讶地去问楚瑛,求证夏玄平时是不是也这么疯。   楚瑛开着精神力屏障,掀翻一只异兽,喘着粗气回答:“是!”   从学院训练开始,夏玄这个因为攻击雄虫被关进拘禁所,又被赵兰泽求情放出来的D级雌虫就一直很疯狂,后期从D级二次觉醒之后更疯了。   赛尔斯他们有时看夏玄打架都要怀疑那些异兽是不是和他有血海深仇,不然死相怎么会凄惨成那副模样。   “夏玄,你能用精神力直接杀了异兽吗?血太多了好难受!”若泽怒吼道。他带着赵兰泽,应付异兽很是吃力。   异兽潮数量太大,光凭几个属于攻击性精神力军校生的精神力对抗根本不够。   夏玄踹开向他逼近的雪狼,利爪拧断了朝他身后偷袭的低阶异兽脖子,听见若泽的怒吼,将光刀上的血甩干净,皱眉说:“我试试!”   他觉醒后的精神力时好时坏,他猜测是自己还未完全掌控身体机关的原因,才会出现精神力攻击时灵时不灵的状况。   黑发雌虫站在异兽潮中央,兽瞳紧紧盯着试图对他发起攻击的异兽,意识穿越一切时空抵达精神识海最深处。   下一刻,磅礴震撼的精神力释放,大片的异兽如同齐齐被扼住了脖子,连悲鸣都发不出来就走向了死亡。   空中的羽翼异兽也跟着坠落,地上尸体几乎要堆成一座小山。   夏玄的精神力攻击没控制范围,连队员都收到了影响。   赛尔斯离他近,精神识海险些被震出问题,要不是反应快用精神力做了屏障保护跑得快,地上倒着的就有他一个了。   他冲夏玄龇牙咧嘴道:“夏玄,你释放攻击的时候好歹说一声啊!给我点时间跑!”   夏玄刚使用了大量精神力,脸色发白站都站不稳,有气无力反驳他:“那种时候哪来时间提醒你?”   他的精神识海在颤抖,和他全身的状态完全一致。   宁丹臣见他大面积使用精神力攻击后出现严重副作用,压根生不出半点欣赏暴力美学的心思。   匆忙给他灌了支营养液和药剂,见他脸色稍微好一点后才松口气。   “精神力也不是用不完,哪有你这么一次性放空的用法?”宁丹臣捏捏他的脸,无奈道。   夏玄唇色发白,无辜说:“我控制了,可刚刚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吸收我的精神力一样,让我一次性全部放出去了。”   他身边还有队友,不可能不分敌友控制范围程度就随意发出攻击,那等于无差别扫射。   因此他的攻击有做刻意控制,却没想到当时他的精神力却不受控制,有什么东西强行吸引他的精神力,让他的攻击在那一刻失控了。   宁丹臣的神情逐渐严肃,桃花眼中全是冷意,他阴沉道:“实验体在影响你。”   精神力本身就是很玄妙的东西,虫族至今为止都没有将它探索完全,对精神力的认知仍旧停留在较为浅显的层面。   圣殿的实验机关,阿斯纳亚军团的设置,总归还是为了探索精神力而进行的试验。   不可言说的实验体对精神力有大兴趣,这也是那群军校生死亡的原因之一。   “接下来减少精神力了。”宁丹臣对夏玄道。   夏玄慢慢点了点头。   异兽的行动慢了下来,忌惮地看着中央位置的夏玄。方才大面积的精神力攻击威慑到了它们,让它们不敢轻易动手,踟蹰不前。   夏玄没准备恋战,异兽数量太多,就他们三十几个军校生,还有一半是弱病残,根本处理不完,还不如趁异兽被完全震慑,赶紧离开。   “快走!”厄尔狄大吼道,声音被淹没在风雪之中,但所有虫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夏玄无法使用第二次的大面积精神力攻击,尽快赶去安全出口才是正确选择。   他们再次展开骨翅往安全出口处疾行,将异兽潮甩在身后。   那些异兽意识到他们不再攻击后本想继续冲上来,发现他们离开的方向后齐齐停下了动作,开始缓缓后退,在雪原中上演退潮。   在半空的若泽回过头看了眼,皱眉说:“它们没追上来。”   赵兰泽在他怀里有些天真地问:“没追上来不是好事吗?”他刚才提着光刀杀了一只异兽都耗了大半力气,那群异兽要是再对他们纠缠不放,他仅剩的力气怕是也要没了。   若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明前面有更可怕的东西,让它们不敢追着我们。”   “那群异兽就是从安全出口所在的位置冲出来的,‘它’估计在逐渐靠近安全出口。”   夏玄飞到他们身边,逐渐降低高度落地,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宁丹臣滑动地图,看着安全出口附近浮动的精神力数值,向他通告了坏消息:“距离安全出口还有十公里,附近已经没有异兽行动的踪迹,‘它’大概率已经出现了,你做好准备。”   夏玄“啧”了一声,军靴陷进雪原之中发出沉闷的沙沙音。所有虫降落,他走到诺艾尔身边,冷声道:“我们迟了。”   厄尔狄脸色发白,他和萨基纳学院其他军校生是经历过‘它’的恐怖之处,闻言都露出了惊惧的神情。   “接下来怎么办?那东西不是我们能应付的。”恐惧已经成了他大脑之中的烙印,厄尔狄根本没办法去洗脱所经历的绝望。   他们所在的区域四周都是树林,原先在雪原上呼啸的风雪在此处诡异停下,一切声响消失,他们的呼吸声是唯一的动静。   距离安全出口还有十公里,算的上遥远的一段距离,可夏玄还是感知到某种神秘的压力,敲击他的鼓膜,捶打他的膝弯,逼迫他跪下朝拜。   不仅是他,其他虫也感知到了那份压力。萨基纳的军校生经历过‘它’到来的场景,现下颤抖着说:“逃不出去了。”   他们必死无疑。   赛尔斯咬牙道:“不能怕,出口就在前面,我们现在退回去也是死。已经踏进‘它’的范围,总不能出去吧?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   昨日听厄尔狄说完后他们就有觉悟了,再看夏玄和若泽的神色,就知道‘它’不容易对付,而且在四处搜寻军校生狩猎,他们停留赛场,那东西也会追上来,等到赛场出口开启并不现实。   横竖都是一刀,倒不如闯一闯,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   诺艾尔用力拍拍厄尔狄的肩膀,鼓励道:“你是A级,还是未来军雌,走吧。”   身后是异兽潮,他们早就没退路了。   厄尔狄一次性见证太多死亡,同伴朋友的离去带给他的打击让他忘记了自己是一名A级雌虫,是一个军校生,在战场最忌讳退缩与懦弱。   虫族都是天生的战士,勇猛好斗是给予雌虫的一份礼物。   厄尔狄深吸一口气,拉紧装备包,慌乱从他心里褪去,他正色道:“走。”   那只不可言说的怪物盘踞在最深处,守住了唯一的出口。   从德内峡谷奔袭,军校生们一直是半虫化状态,又遇上异兽潮,战斗耗费大量体力。   接近安全出口后又接受了一波威压,半虫化被迫收回。如今为了保存体力,全部选择了步行。   军靴落在雪原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四周的树木连枝叶都不曾动过,静静树立,目送他们走向刑场。   夏玄咳了几声,脚下踢到什么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宁丹臣扶住他,担忧地看着他再次发白毫无血色的脸。   “怎么回事?你的生命体征在逐渐减弱。”他的视线落到光屏右上角夏玄此刻的身体数值,急速往下掉的数字让他猛地坐直身体,难以置信地盯着光屏。   游戏助手的机械音报出生命倒计时,机械音冷酷无情:“养成对象濒危,请玩家及时采取救治措施。”   “见鬼。”宁丹臣低声骂了一句,夏玄如今生命体征出现问题不是因为受伤,而是精神污染。   精神识海在逐渐破碎,才会让他的身体内部逐渐衰竭,普通药剂根本没用,现在要的是精神力治疗。   “夏玄?夏玄!”宁丹臣在夏玄的精神识海中喊道,但黑发雌虫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夏玄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个实验体早在他释放精神力攻击时就盯上了他,并影响到了他。   右上角直线下降的数据看的人心慌,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了,宁丹臣选择让精神力再次沉入游戏之中。   游戏助手明白出现这种状况后宁丹臣一定会这么做,因此并没有多说劝解的话,而是送上祝福:“祝玩家一切顺利。”   宁丹臣闭上眼,手却伸向了光屏,似乎这样就能牵住夏玄的手与他相连。   他的意识在急速下坠,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他知道这是在现实使用精神力,违背现实规则需要承担的代价,但他不在乎。   夏玄在等他这个念头足够他辨析自己那颗套了一层又一层伪装的真心,他不需要推力就能够拼尽全力去拯救夏玄。   不知过了多久,他坠落的过程终于停止,四周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他的意识与精神力不能在游戏中久待,只能尽快治疗夏玄的精神识海并出去。   “夏玄!”宁丹臣大喊道,“夏玄!”   每一声呼喊都没有回应,全被暗色吸收殆尽。宁丹臣双手撑着膝盖,清了清嗓子。   他记得夏玄和他说过自己的精神识海是极其茂盛的花海,现在只有黑夜,说明他并没有到达夏玄的精神识海之中。   所以这里是哪?   宁丹臣环视四周,问游戏助手:“游戏助手,这里是哪里?”   游戏助手一直陪着他,闻言回答他:“养成对象的精神识海边缘。”   宁丹臣愣了愣,沉默地往暗色深处走,走了不知道多久后,他终于看见一丝昏暗的光。他的小臂横挡在眼前,跨越那道光后,终于见到了夏玄破碎的精神识海。   原先繁茂的花海,如今是一片荒芜的废墟,天际破碎倒塌,裂纹遍布,地面则是枯草与干瘪的花。   大地全是裂痕,下方是滚烫的岩浆,无数眼珠从橙红的岩浆中浮出,紧紧盯着宁丹臣这个不速之客。   宁丹臣没有密集恐惧症,叫这些密密麻麻的眼珠盯着也要有了。   更别提这些眼珠的颜色全是松石绿,看得他心口难受。   宁丹臣离地面的裂痕远了点,看着眼前的荒芜,长叹一口气:“开始吧。”   他没有试过用自己的精神力进行治疗,唯一一次为夏玄进行精神力治疗还是息兰公馆那一回,他和连连看一样将那些线条连接。   如今是特殊的情况,也不能继续连看看了。   机械虫从虚空中撕开一道缝挤了出来,飘到宁丹臣的面前,为他送来最前沿的精神力治疗方式:“玩家要先将自己的精神力与养成对象的精神识海相连接,才能进行修复治疗。”   “先释放一缕精神力与养成对象的精神识海进行融合。”   宁丹臣认真照做,本以为会有抵抗,毕竟精神识海对虫族而言很敏感,不可随意窥视。   但夏玄没有任何反抗,自然接受了他的精神力,让他与自己的精神识海相连接。   漫长的治疗开始了。   冈坦戈地密林,夏玄的倒下引起了所有军校生的关注,诺艾尔艰难地走到夏玄身边扶起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又伸出手指探测他的鼻息。   “还活着,但没意识了。”诺艾尔抬起头,沉重道。   楚瑛站在不远处,捂住头晃了晃,最终还是失去力气倒了下去,陷进了雪原里。   “楚瑛!”赛尔斯眼尖,率先发现昏迷的楚瑛,冲了出去飞奔向他,脚下却绊了绊,眼前出现重影,跟着昏迷过去。   短短几分钟内倒地一片,诺艾尔扶着夏玄的手一软,和厄尔狄一同瘫倒在地。   到最后站着的只剩下若泽和赵兰泽。   赵兰泽攥住若泽衣袖,慌张道:“若泽,他们怎么了?”   若泽脸色苍白,摇摇晃晃撑在赵兰泽身上,断断续续道:“那个东西……”   他看了眼赵兰泽,花了最后一点力气叮嘱他:“你……小心……”   搭在赵兰泽肩膀上的手脱力滑落,若泽偏过头昏了过去。赵兰泽小心翼翼将他放倒,看向四周全部昏迷的雌虫们,捏紧了拳头。   他的神志还算清醒,身体素质经过特训也有显著提高。趁还有力气的时候,他将所有昏迷的军校生拖到了树林下,特意挑了背风处躲藏。   做完一切后,他才彻底昏了过去。   天际灰白,风雪在树林外漂泊,却没有一点能吹进来,接近安全出口处的地方,传来低沉飘渺的祷告。   雪越来越大了。 第79章 熟悉   首都星, 莫缇市。   塞拉梅河畔,悬浮梯高耸入云,带有特殊标识的小型飞行器穿梭云层, 停靠在悬浮梯左侧。舱门开启, 身着白色长袍的雌虫手持权杖走下飞行器, 踏上了悬浮梯。   他的目的地是悬浮梯顶端的建筑,赫格拉斯帝国圣殿。   圣殿通体呈现柔和的白色, 由兰普加石建造而成,神圣而恢弘。很难想象在科技发达的星际还保留着传统的石制建筑, 甚至建造在整座中央城市之上。   甚至连帝国皇宫与议会举行地点萨斯翡珀宫都在它之下。   一场重要会议将在此处举行。   圣殿之内, 司铎与执事们神色严肃步履匆匆,但在见到白色长袍的雌虫时纷纷停下脚步躬身问好:“亚恒主教。”   白袍的圣衣主教并未停下脚步, 反而踏进了圣殿议事厅。   议事厅内与圣殿外是另一番景象,气氛并不如外界那般肃穆紧张,反倒一派轻松。   长桌之上, 九名圣衣主教正对着光脑上的档案进行评价。   “亚恒, 你来迟了。”主位上, 圣殿大主教西泽·雷诺兹抬了抬眼皮, 轻声道。   亚恒向他行礼恕罪:“请恕我的无礼, 大主教。”面上并看不出多少被问责的恐惧, 眉目间还有几分闲适自在。   “入座。教皇昨日问起联合训练成果, 如今到了第一阶段的验收了。”西泽指了指光脑, 没有计较他的无礼,示意他尽快落座。   议事厅内, 一时间只剩低声絮语。   “那东西投入到赛场中了?不是说还在实验当中么?”   “实验倒是已经结束, 只是需要测试。借着联合训练, 正好看看效果, 罗德里克那家伙,不是整日叫嚣测试不够么?这回足够他采集到准确的数据了。”   “埃德希果真是最受期待的,居然能从其中脱离……坎伯兰培养的后代,实力一如既往强劲啊。”   “年轻虫的确不一般了,决赛的选拔想必会有更多惊喜的结果。”   圣衣主教们交头接耳,翻阅光脑上的赛场录像与参赛选手名单漫不经心评价。   亚恒却是百无聊赖拨弄权杖上的宝石,不甚走心地划过一页又一页档案表,他对年轻军校生们的玩闹似的过家家并不感兴趣,倒不如回家注射虫造雄虫信息素,沉溺在欢愉之中。   圣衣主教们出身贵族,年纪大都上了百岁。虫族平均寿命将近两百岁,不过四十出头的亚恒在他们面前实在不够看。   史上最年轻的圣衣主教也没有插话的意思,自己专注走神。   他的手指继续滑动,却不小心触碰到了播放键,低等星球赛场的比赛情况出现在他眼中。   光脑向来智能,见他开始播放低等星球赛道的赛场实录,便将低等星球五所军校的参赛成员一一罗列在一旁,并及时更新排名,将契索军事学院放在了最上方。   “我可不在乎这群小虫崽的玩闹……那东西投入实验又能如何……”   他正要将光脑关掉,一双松石绿眼瞳猛地与他对视,充满野性的兽瞳像是要穿越光脑将他分食干净。   亚恒一惊,回过神后打开了这名军校生的档案。   夏玄,契索军事学院,战斗力指挥系大一生,十八岁,C级雌虫(原先为D级)。   竟然是名成年后二次觉醒的特殊案例。   他皱了皱眉,又看到夏玄下方雄虫保护协会的特殊标注:曾因攻击雄虫进入拘禁所,本为死刑,后经受害雄虫的谅解与另一名雄虫的保证,免除死刑解除拘禁。   亚恒往一旁看了看,大主教西泽正与其他圣衣主教观看首都军事学院军校生们的表现,据说坎伯兰的那位未来继承者也在比赛之中。   他回过头看光脑,夏玄冰冷的神情落在他的眼里,像是一柄钥匙开启了记忆开关,他对这张脸很熟悉,或者说,他曾在哪里见到过这张脸。   更严谨来讲,应该是那双松石绿眼睛。充满野性的兽瞳盯着他,让他不寒而栗,仿佛成了被狩猎追捕的猎物,命门已经被对方咬住了。   亚恒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再次回想自己对这双眼睛的印象。   “亚恒,你在关注低等星球赛道么?”西泽踱步至他身后,缓而轻地说,身为侍奉神明的使者,断不能大呼小叫,更别提在圣殿之中。   这是贴近兰虚之地的存在,决不能惊扰天神。   亚恒撑着桌子,慢慢转过头,惊疑不定地对西泽道:“我知道我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了……”   “你说什么?”西泽看向他的光脑,那是帝国倒数院校的一名指挥系军校生,有着一双松石绿眼瞳。   他并没有在这名军校生的照片上看出不同之处,对亚恒的惊疑便觉得莫名其妙。   亚恒呆愣地看向那双眼睛,小声问道:“你不觉得……那双眼睛很像某个虫吗?”   西泽还是并不知晓的神态,他眉间微蹙,拍了拍亚恒的肩膀:“亚恒主教,你该工作了。对这些军校生进行评价,教皇今晚要看到关于第一场联合训练的简要报告。”   他离开亚恒身后,走向主位。   圣衣主教们的絮语再也无法进入亚恒的耳朵,他死死盯着档案之上夏玄那双冰冷的松石绿眼瞳,大脑却不停回忆起夏玄刚苏醒时凶狠的眼神。   他在四岁那年见过这样一双眼睛,但眼睛的拥有者,有一张轻浮的笑脸。   **   “连接一半天,就开了三朵花。”宁丹臣指指地上颤颤巍巍打哆嗦的幼花,一言难尽地看着游戏助手问,“你能告诉我,这么大片田,要连到什么时候?”   他展开双臂,手掌挥过,示意游戏助手看看漫无边际的破碎精神识海,一脸无语。   “等我治疗完,夏小玄也死的差不多了。”宁丹臣没好气道。   游戏助手尴尬笑笑,冷酷无情的性格也维持不下去,话里话外都带着讨好:“玩家不必着急,游戏免费发放道具,助力玩家达成治疗养成对象的目标。”   宁丹臣有时候的关注点异常清奇,听完游戏助手的话,指着它咬牙说:“怎么,你还想收我钱?”   机械虫打了个哆嗦,赔笑道:“这不是,钱财多多益善……”   它有时高冷有时欠揍,被设定的像是精神分裂,宁丹臣完全不能理解设计它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倒不如说,这个该死的游戏,到底是哪个鬼才设计的。   宁丹臣捏了捏拳头,作势要揍它,见它躲开了,才摊开手要东西:“治疗道具呢?”   机械虫嘀嘀咕咕一阵,一个洒水壶从虚空中掉了下来,正好砸在宁丹臣怀里。   宁丹臣:“……”   “这就是你说的道具?”他皱着眉,拎着洒水壶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还未等游戏助手说些自得的话,他就像是有所预料,直接打断了机械虫:“别废话了,怎么用,夏玄没时间了。”   远处,与天际相接壤的大地已经开始坍塌,不仅是开裂,这意味着夏玄已经彻底迷失,生命体征降低到最低值,精神识海塌陷完毕的那一刻,就是他迎来正式死亡的时候。   游戏助手匆匆道:“玩家只需要将精神力注入其中,开始浇花就好了。”   宁丹臣无语凝噎:“你们这个游戏制作商是不是有病啊。”   机械虫沉默不语,唯唯诺诺解释了一句:“游戏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重复才是问题……”   它抬起头,才发现玩家根本没有听它说话,早就跑远用洒水壶治疗养成对象的精神识海了。   游戏助手:“……”   宁丹臣握着形式样制像是上个世纪的洒水壶,闭上眼感受了一遍,将精神力注入其中。   似乎是因为他没有节制的注入,洒水壶的重量猛增,到了他都提不起来的程度,最后狠狠砸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连带不远处的裂痕逐渐变大,直至开裂到洒水壶之下。   宁丹臣往后跳了一步,躲开开裂的大地,却没来得及捞住洒水壶,看着它掉进了下方的岩浆之中。   密密麻麻的松石绿眼珠往上抬,纷纷看向宁丹臣。   “这什么意思?”黑发男人茫然地看着机械虫,“我状态很好,说明我压根没有注入大量精神力,是那个洒水壶吸收精神力之后突然变重不让我提起来的。”   他和机械虫还在发懵,下一秒,剧烈的震动从地下传来,裂缝越来越大,滚烫的岩浆直接从地底喷发出来,在暗色的天空之中爆炸。   刺眼的光逼得他闭上眼,片刻后,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他脸上。宁丹臣睁开眼,荒芜的精神识海降下大片的甘霖,大地的伤痕被抚平,花朵先是一朵一朵绽放,而后大片大片蔓延开来,灿烂花海一直延伸至天际。   阴沉的天空被雨水洗涤过,如今透着澄澈,干净的不染一丝尘埃。   “救回来了。”宁丹臣猛地松了口气,连带游戏助手都维持不住漂浮的动作,啪嗒一下倒在了宁丹臣旁边。   日光和煦并不燥热刺眼,花海中弥漫着清香,整个精神识海环境极其宜居。   “夏小玄看着冷心冷性,精神识海没想到这么温暖。”宁丹臣感慨道,“结束任务,走人。”   他撑着略微湿润的泥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与草屑,转身离开,却发现了一扇门。   孤零零立在花海之中,是一扇沾满灰尘蛛网,生了铁锈的老旧铁门,挂了巨大的铁链与铁锁,外观与温暖的花海完全不契合。   “这扇门什么时候出现的,你有看到吗?”宁丹臣疑惑地看着那扇门,问游戏助手。   游戏助手认真摇了摇头。   “要你有什么用。”宁丹臣没好气摆摆手,躲开茂盛的花朵,大步走到那扇门前。   他捧起门上的铁锁上下看了看,年代感扑面而来,和方才的洒水壶有的一拼。   宁丹臣不解地问:“离开精神识海要经过这扇门?”   他进来的时候有光和暗色作指引,现在夏玄的精神识海就是一大片漫无边境没有终点的花海,他连方向都没有,更别提出去了。   游戏助手只知道进来,却不知道怎么出去,真就和废物一样。   “想必是的。”机械虫小心翼翼道。   夏玄的精神识海并不会排斥宁丹臣,也不会对他进行攻击。   宁丹臣摸了摸下巴道:“夏玄不会伤害我。既然这扇门在他的精神识海里,也不会出太大问题,就算有问题,我也能解决。”   “我要是不能解决,你记得把我捞出去。”他斜睨一眼游戏助手,慢悠悠威胁。   游戏助手:“……”   宁丹臣抬了抬手,从虚空中摸出一根铁丝,熟练地撬锁。   他自从在五八制式的二级战舰里,撬过沉霄卧室床头柜的锁之后,撬这些老式锁简直不要太熟练。   “不过夏小玄一个星际未来的雌虫,怎么会往精神识海里放个老式锁?”宁丹臣俯身听着锁内声响,喃喃自语。   咔哒一声,铁锁应声而开。宁丹臣收铁丝,将铁链和铁锁一起扒开,费劲打开了沉重的铁门。   “吱呀——”   宁丹臣毫不迟疑走进白光,等他进入后,铁门也跟着关闭,发出沉闷的钝响。   他回过头看了眼:“这回是真没退路了。”游戏助手飘在他身边,带着他往深处走。   白光的范围并不大,宁丹臣在心里计时,走了没几分钟就到了尽头,依旧是一扇门,不过看样子,门的后面应该是一间卧室。   他拧动门把手,拉开了门。   令他意外的是,门后的确是一间卧室。   卧室面积并不大,不过几平米的大小,布置却是十分温馨,一小张单人床,还有一堆玩偶,卧室门的左侧是一个书架,零星摆着几本童书,还有几个小奖杯。   看样子,卧室的主人应当不超过十岁,还是个孩子。   宁丹臣关上身后的门。还没过多久,门把手又动了动,他侧过身,警惕地看着方才进来的卧室门。   门开了,他缓缓睁大了眼。   进来的孩子有着一头微微蜷曲的黑色短发,脸上还带着未消退的婴儿肥,一双松石绿眼瞳明亮清透闪闪发光。   是幼年时期的夏玄。   他试着和小夏玄打招呼,却发现小夏玄压根不理他,这才明白自己现在大概是个幽灵一样的角色。   “你们居然不把童年照片放到夏小玄的档案表里,过分了啊。”宁丹臣眼睛都没动,准确给了一旁看戏的游戏助手一个脑瓜崩。   他双手交叠置于胸前,靠在墙边温柔地注视着幼年夏玄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在房间里打转整理东西,乖乖将手里的奖杯放到了书架上,小脸上全是笑意。   这个时候的夏玄明显和后来有着极大差别。幼年时期的他很爱笑,连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全身都散发出过得很幸福的气息。   夏初很爱他。   宁丹臣不由得想到。他的手不自觉搭在小夏玄的头顶上,轻轻摸了摸小虫崽柔软的头发。   家里老人和他说,头发软的人性格也软,大多脾气温和。夏玄好像也是这样,看着性格冷硬,其实再温柔不过。   反倒是他,长辈时常说他固执强硬。   他的动作和一阵风没什么区别,小夏玄并没有感知到他的存在,整理好东西后就出了卧室,大声喊了句“雌父”。   宁丹臣跟在他身后,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夏初。   不难看出夏玄的好相貌多遗传自夏初。夏初的五官比起夏玄的明艳,更多是温和,还有几分凌厉,线条更加硬朗。   他抱着幼年的夏玄,笑容温和灿烂,柔声问小夏玄想去哪里玩,工作结束,亲子时间极其充沛。   小夏玄贴着雌父的脸,细声细气说要去虫崽乐园。   宁丹臣听着他们父子俩的对话,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却被警惕的夏初发现,厉声道:“是谁?”   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宁丹臣的方向。   “我不是幽灵状态吗?他怎么会发现我?”宁丹臣讶异道。他看着夏初紧紧抱住夏玄,全身紧绷,连精神力都释放出来了,脚步又轻又缓,步步往他的方向接近。   宁丹臣不动如山,任由他随意试探。   “哗——”   夏初虫化后的手狠狠划过宁丹臣,但只捞到了空气。他这才放心解除半虫化状态,带着夏玄离开。   宁丹臣抓了抓头发,方才夏初那一爪碰到了他,但他现在就是幽灵空气状态,夏初怎么抓都抓不到。   只是令他疑惑的一点是,夏初的精神力等级在档案中是B级,但方才试探他的精神力等级却已经到达了A级,甚至可能比A级还要高点。   “游戏隐瞒了夏初的精神等级。”他转过头,看向发懵的游戏助手。   游戏助手这回是真的很无辜:“游戏并不清楚,请玩家不要误会。”   它的样子并不作假,宁丹臣分得出来它的真话和谎言,这意味着游戏的确不清楚夏初的信息。   那些模糊未知的信息并不是刻意不显示出来,而是“游戏系统”压根就不清楚。   宁丹臣跟上夏初父子,为了避免夏初警戒,刻意控制了距离,远远观察他们。   夏初的确是带着虫崽出来玩,小夏玄跟在他身边进入乐园,心就野了,露出符合他年纪的活泼与稚气,拉着夏初玩遍了所有设施,这才气喘吁吁缩在夏初怀里撒娇。   被他拉着乱跑的夏初气息都没变化,一滴汗都没流,好笑地看着小夏玄,替他梳理凌乱的头发。   宁丹臣就这样看着他们父子度过了一天亲子时光,跟在他俩身后欣赏了莱尔星十九区十几年前的风光。   记忆还没走向终点,他也没能离开夏玄的精神识海,干脆继续跟在夏初和夏玄身后,做一个生活观察员。   幼年的夏玄话很多,几乎到了密集的程度,还很容易害羞,夏初逗一逗就脸红了,把头埋在枕头里不跟雌父说一句话。   夏初觉得自己的孩子有意思,跟在后面看的宁丹臣也觉得夏玄有意思。   他是体会了一把夏玄的童年时期。   不过没多久,宁丹臣身边的场景一变,他看了下夏玄的身高,初步判断在十岁左右。   他来到了夏初去世的那一年。   夏初不知道和谁联络了,一大早就神情冷肃走出了家门,夜半时分又带着一身寒气到家,脱下外套走进夏玄卧室,给他每晚固定的晚安吻,才离开回到自己的卧室。   宁丹臣跟在他身后,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原想跟着夏初一起出门,却发现自己只能和夏玄一起行动,除非小夏玄跟着出门,不然他离不开这个屋子。   一连三天,夏初都是这个状态。第四天早上,除了冷肃,他的脸上还有倦怠与绝望。   宁丹臣看得分明,那分绝望虽然不明显,但他依旧能感觉到。   夏初受到了什么威胁,让他感受到了死亡来临的绝望?   宁丹臣隐隐有预感,今晚大约就是夏初的死期了。   他问了问游戏助手:“今天几号?游戏里的。”   游戏助手静默几秒后,给出了答案:“12月24日。”   它说完后宁丹臣也陷入了沉默。黑发男人坐到床边,低头看了看熟睡时嘴角还挂着笑的小夏玄。   12月24号,是夏玄的生日。   夏初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他打开夏玄的卧室,走到床边,俯身在夏玄的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   “生日快乐,小玄。”他说。   房子的大门被轻轻关上,宁丹臣揉了揉眉心,一种无法言说的伤痛涌上了心头。   那声生日快乐,与其说是祝福,更像是遗言。   他的心口发闷,看着还在熟睡的小夏玄,说不出一句话。   还没伤感多久,就发现小夏玄睁开了眼睛,松石绿的眼瞳清明,哪有熟睡的样子。   他和夏初全被夏玄骗了。   “还真是……小时候就能演了啊。”宁丹臣有些无奈道,还未等他细想,小夏玄已经掀开被子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了。   他愣了几秒,突然反映过来夏玄要跟踪夏初,便匆匆起身跟在小夏玄身后一起出了门。   夏初的速度快,但离家也没有太远,竟然真让小夏玄跟上了,前者甚至没发现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小夏玄的脸上满是兴奋,大概是为自己能够跟踪雌父却不被发现而高兴。   活像个熊孩子。   宁丹臣就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以十岁的弱小身躯费力跟上夏初,摔跤也不哭,拍拍灰继续跟踪,到后来没力气了也要跟。   看他实在无力,宁丹臣试着扶了他一把,竟然成功了。   夏初的目的地不知道在哪儿,耗了一天才到,傍晚时分,夏初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来到了十九区的郊外。   夜色浓重,小夏玄躲在灌木丛中,满头是汗,眼神却是明亮的。   他对打探雌父的秘密实在有着浓重的好奇心。   宁丹臣的心里却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他看向远处压低的乌云。   云层之下,是夏初孤寂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见岳父(bushi) 第80章 记忆   宁丹臣在夏玄的记忆里, 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根本不能做出改变事件发生可能的行动,只能坐到小夏玄身边, 陪着兴奋的虫崽探索雌父的秘密。   游戏助手就飘在宁丹臣的旁边一声不吭。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知道吗?”他戳了戳机械虫, 试图从游戏助手口中得到一点预警。   夏初的忌日并没有在信息表里提及, 只说明是在夏玄十岁这年离世。   这个十岁到底是生日前还是生日后,宁丹臣并不知晓。   机械虫缓缓摇了摇头:“夏初去世前的事情游戏系统并不清楚。”   问也白问, 宁丹臣索性把他弹到一边,专注看远处低压云层之下夏初的背影。   夜愈来愈深, 蓄势已久的乌云中也爆发出电闪雷鸣。   夏玄虽为雌虫, 幼年时期被夏初锻炼,但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听见雷声还是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脚一后撤踩断了枯木枝叶。   宁丹臣的心一下提起来, 生怕夏初发现夏玄。   不过踩断的那一刻又跟了一道雷声, 大雨倾泻而下, 掩盖了所有声响, 夏初并没有发现灌木丛中缩起来的夏玄。   他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被暴雨浇头, 像是在等谁, 抬手看了看光脑上的时间。   小夏玄固执地缩在灌木丛中不挪位置, 暴雨淋满身,成了全身湿透的猫崽, 黑发一绺一绺贴在脸颊上, 尚未张开的孩童身躯打着战栗。   宁丹臣下意识拿出伞和毛巾, 就要替他擦干身上的雨水。毛巾却只从夏玄的头上穿了过去, 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只是一个旁观者。   无权干涉夏玄过去的记忆。   雨下得越来越猛烈,仿佛有人提着水桶从天上往下倒,郊外看着都要被淹没。   冬夜里的雨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再加上莱尔星冬日气温本就低,小夏玄出门出的早,衣服穿得不多,如今被冻得直打摆子,手脚僵硬发麻。   在他快要昏睡过去时,远处传来震地轰鸣,黑压压的身影从远处的暴雨中奔袭而来,压迫力十足,像是军队亲临。   宁丹臣皱着眉看向远处黑沉沉的身影,低下头,小夏玄擦了擦眼,嘴唇冻得发紫,脸上的兴奋已经被惊惧与担忧取代。   他已经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跟踪游戏,山雨欲来的阴谋压在他稚嫩的肩头,让他喘不过气。   宁丹臣的心率在轰鸣之中逐渐变得不平稳,压抑和滞涩的难言情绪堵在心口,像是一块巨石,逼得他喘不过气。   夏初仍旧没有移开半步,双脚结结实实扎根在地上,孤零零地构筑起对抗千军万马的城墙。   “不对……这里虽然是郊外,但距离城区也没有多远。这么大的响动,暴雨和雷电遮掩也掩盖不了多少,城区没有反应吗?”   宁丹臣厉声道,游戏助手悲悯地看了眼夏玄,语气古井无波:“今夜是‘宵禁’,这片区域附近的所有公民被通知有军事训练举行,晚间六点之后严禁外出,无论听到什么声响,都不可探究。”   “探究者,军队有无条件处决权,无需经过法庭,当场处决。”   所以入夜后整个莱尔星就如同死亡一般寂静,城区的所有声响与亮光都没有了。   莱尔星保持沉默,在今夜开辟出了个小型战场。   那些黑色的鬼魅般的身影逐渐靠近,小夏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将呼吸一并掩藏,连宁丹臣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一道闪电劈下,亮光刺破夜空照亮天际,也照亮了那些黑色身影。   “那究竟……是什么?”看清黑色身影的那一刻,宁丹臣失语了。   它们像是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可这么简单概括,他并不会觉得震撼,黑色身影散发出的气息才是叫他说不出话的根本原因。   金色的眼瞳在雨夜之中睁开,刹那间天地只有那等可怖滚烫的目光,将一切都灼烧殆尽。   游戏助手蜷缩起全身,低声在宁丹臣耳边说道:“第一代‘阿斯纳亚’。”   宁丹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阿斯纳亚?!”   沉霄的实验报告里记载的就是那些黑色身影?   虫族疯了吗?   他的思绪近乎停止,完全想不到该说什么,语言系统暂时性选择了沉默,如同生锈的齿轮,转动都成困难。   “夏初!”低沉阴森的声音在这片空寂的郊外响起,宁丹臣不再想虫族有多疯狂,专注听起夏初与那些黑色身影的对话。   可偏偏这个时候,他脚下的地面开始摇晃,整个世界除了暴雨声,还有某种东西开裂的声响,将黑色身影与夏初的对话全部盖住了。   游戏助手急促道:“夏玄的意识在回笼,他要醒了,玩家快点离开!”   他们身后,一扇门悄无声息从虚空中浮现,宁丹臣知道那是夏玄为他留的出口。   最佳答案是立马离开,否则他很有可能被困在这段连夏玄自己都不清楚的记忆里,永远都出不去。   但宁丹臣没动,他看了眼灌木丛中瑟瑟发抖的小夏玄,又看向不远处的夏初,真相近在咫尺,他实在不想放弃。   至少要再确认一点。   “还有几分钟夏玄会完全苏醒?”他语速极快问道。   机械虫抬头看了看已经开裂的天空,沉声道:“还有六分钟左右。”   六分钟已经是极限了。   宁丹臣在小夏玄身边蹲下,抬手替他挡去风雨,他知道这是无用功,但在最后的时间里,他能陪着他一会儿。   夏初与黑色身影的谈话时间并不长,几句话后,又只剩下了雷鸣雨声。   在宁丹臣还未反应过来时,夏初身后展开骨翅,与夏玄类似的蓝紫色渐变翅翼,在暗沉的夜色中绽放出绚丽的光。   他的骨翅远比夏玄的要大,也更有力量,与十几名黑色身影对抗时丝毫不落下风,招招都充满杀机。   “夏初绝对不可能是个普通军雌,这种能力……”   宁丹臣看着震撼的打斗场面,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为普通人的渺小。   虫族之间的战斗远比他要猛烈残酷。   军校生的联合训练的确只能称作一句小打小闹,和今夜的狂风暴雨相比,就是毛毛雨。   他已经彻底失语,和小夏玄一同盯住夏初的身影不放。   “雌父……”小夏玄带着哭腔呢喃传来,他可能预见到了什么,眼泪已经在眼眶之内打转。   高等级虫族之间的战斗并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夏初在十几个怪物的围攻之下看似游刃有余,实则气息已乱,他撑不住了。   “玩家还有两分钟!”游戏助手冰冷的机械音已经维持不住,在暴雨中冲宁丹臣咆哮。   宁丹臣没有理它,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初,在意识到夏初坠落的那一刻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小夏玄的眼睛,在他耳边咬牙道:“不要看……夏玄……不要看……”   他的气息并不平稳,声音克制不住的颤抖。   那双松石绿的眼瞳噙满泪,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雨夜之中夏初坠落的渺小身影,稚嫩单薄的肩膀克制不住打颤。   宁丹臣的遮掩与低语全都是无用功,小夏玄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听入耳中,他捂着嘴,牙齿嵌进手掌皮肉,恸哭成了妄想,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血色的烟花在暴雨中绽放,黑色身影吞食了血肉,血气在泥土的腥味中扩散。   宁丹臣跪在地上抱住小夏玄,喉间传来铁锈的味道,一把匕首捅穿了他的喉咙,他说不出话,替小夏玄擦眼泪的手都在发抖。   “玩家没时间了!还有三十秒!”游戏助手尖利道。   宁丹臣攥紧拳头,强迫自己站起身奔向那扇离开的大门,离开之前,他还是转头看了一眼。   白光之中,金色的瞳孔紧紧盯着小夏玄,黑色身影奔向了灌木丛,掐住了夏玄的脖子。   “夏玄!”宁丹臣大吼道。   所有的信息在瞬间灌入他的大脑,剧痛给予他警示,他被大力推出了这段惨痛的回忆。   天旋地转过后他睁开眼,意识回笼,他已经回到了现实。   宁丹臣喘着气,仍旧没从方才的悲哀中走出来。那段记忆中夏玄的恨意与绝望也感染了他,让他暂时性脱离不了那段情绪。   窗外天色昏沉,没有雷鸣与暴雨,安安静静,偶尔有冷风轻轻刮过的声响。   他靠在床头,脸颊湿漉漉一片。他抬手摸了一把,是尚未干涸的眼泪。   夏初的忌日在12月24日,也是夏玄的生日。   游戏光屏上,有关夏初的信息再次更新,多了忌日与死亡原因这两项。   宁丹臣从床头柜抽出一张纸巾擦掉脸上的眼泪,披上外套下床,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嗓子不再干涩后才说道:“被推出夏玄的精神识海时,我的大脑接收了大量记忆,但现在只能回想起部分。”   他的眉间紧皱,忍不住晃了晃头,回忆那些信息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用脑过度带来阵痛。   游戏助手沉默不语,不敢去打扰他,只是替他适当补充了某些信息。   “第一代‘阿斯纳亚’为什么要杀了夏初?最后发现夏玄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杀了夏玄?”宁丹臣出神地看向窗外,低声道。   游戏助手也道:“夏玄现在还活着,说明这段记忆被它们抹除了。但却意外出现在夏玄的精神识海之中。”   “对,如果我是它们,我一定会选择抹除而不是保留。但这顿记忆就这么突兀出现在我面前。还有,它们为什么没有选择杀了夏玄,而是抹除记忆?”   随着问题的提出,宁丹臣的头也跟着一痛。那些灌入他大脑的信息是无数个问题的答案,裹挟着他的思绪,化作铁丝箍住了他。   他握着水杯的手开始发抖,到最后直接脱力,玻璃水杯掉落,伴随清脆响声碎成一片片。   “玩家还好吗?”游戏助手担忧问道,却见他无力瘫坐在地上,捂住头一言不发,额角暴出青筋。   好半晌后,宁丹臣才从知道太多的痛苦中清醒。再次睁眼时,一双桃花眼失去了往日温柔的暖色调,只剩下黑漆漆的阴沉。   “我没事。”他沙哑地说,手掌撑着地面站起身,黑漆漆的眼神若有所思盯着游戏助手。   饶是游戏助手是机械,也被他的眼神看得全身发毛,起了一身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将地面的玻璃收拾干净,宁丹臣重新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神态平静,手指有节奏地轻敲膝盖,沉默良久后才开口道:“我知道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游戏助手试探性道:“是什么?”   宁丹臣睨了它一眼:“你想知道?”   他的表情实在不对劲,和平时偶尔流露出一点清澈的男大学生形象完全不一样。   全身上下都写着“危险”两个大字。   机械虫疯狂转动全身以示拒绝:“不想知道了。”   宁丹臣嗤笑一声,并不在意它的胆怯,语气平淡地说:“只不过没剩多少时间实验了,只能直接做了。”   他的话让游戏助手一头雾水,机械虫在他头顶绕了一圈,小心翼翼道:“玩家注意把控尺度。”   也不知道它想到哪里去了。   宁丹臣没理他,视线落到光屏之上。昏迷的夏玄已经清醒,松石绿的眼瞳看着灰白色天空,眼神并不清明,想必还在思考当中。   “夏玄。”宁丹臣喊他,黑发雌虫愣了愣,声音喑哑:“宁丹臣。”   “实验体对你们产生了影响,他们现在应该都在精神污染之中。如果不处理掉实验体,在场的虫都会死。”宁丹臣慢慢道。   夏玄猛地清醒站起身,幻视四周,所有军校生眉间紧皱,四肢不正常抽搐,显然都陷入污染之中,生命垂危。   他的声音还有些抖:“实验体在哪里?”   宁丹臣托着下巴闷闷地说:“在出口。”   他打量着夏玄,视线并不温和。游戏助手在一旁看着,在其中读到了将黑发雌虫拆吃入腹的欲念。   它发懵地看向夏玄,并不理解玩家在短短几分钟内知道什么,连个性都改了几分。   夏玄展开骨翅全力奔向安全出口,平静无风的树林却在此时刮起凛冽的寒风,刀子似的割伤夏玄瓷白的脸颊,是来自安全出口的风刃攻击。   宁丹臣突然开口问道:“夏玄,你还记得你雌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吗?”   夏玄正在疾行当中,闻言低声道:“我不记得了。我忘了很多事,到现在记忆里都没有与雌父去世相关的片段。”   那段记忆只有宁丹臣知晓,而夏玄自己却不清楚,甚至在宁丹臣将锁解开后,他还是不知道,万事不清。   “突然问起这个……你有关于我雌父的信息了?”夏玄疾行的速度慢了慢,紧张道。   “很遗憾,并没有。”宁丹臣顿了顿,打消了夏玄的期待。   黑发雌虫并没有因此失落,而是继续前行,接近出口时,他收拢骨翅缓缓下降。   “这是……什么东西……”他仰起头,看着面前庞大的精神力力场,断断续续道。   光屏上,宁丹臣不再是靠着沙发的模样。他坐直身体,平静地看向拦在夏玄面前的精神力力场,以及力场背后庞大的怪物。   “实验体,尼尔特雷。”在游戏助手准备充当解释角色时,他开口打断了机械虫的发言。   忽略机械虫惊恐的眼神,他继续说:“出自赫格拉斯帝国圣殿的实验机关卡赛庭。是一代产物,特意投入联合训练当中,作为参赛军校生的最后一道考验。”   他说到这便停下了,喝了口水后继续对夏玄道:“它只能靠你自己去解决,我无法向你提供帮助。”   机械虫的眼神愈发惊恐了。   这位玩家对待夏玄一向是能护着就护着,更别提几分钟前还知道了夏玄曾见证过雌父的死亡这件事,如今清醒后的第一反应是放手,让它这个人工智能觉得不可思议。   “很奇怪么?”宁丹臣瞥了他一眼,“我也不能护着他一辈子,他总要学着自己去解决所有问题的。”   游戏助手呆呆地说:“玩家这句话,好像要出事。”   宁丹臣笑了笑,照例讽刺它:“你出事了我也好好的,少在那里鬼扯。”   机械虫吊着的那口气松了,玩家还是那个玩家,依旧能抬杠能嘲讽,那些阴沉与不悦就像是假象。   夏玄对宁丹臣的锻炼发言并没有多少意见,反而带了点小兴奋,准备在宁丹臣面前表现一番。   四平八稳的语气都多了点漂浮:“好。”   “玩家真的不会出手帮助养成对象吗?”游戏助手打量宁丹臣的表情,发现他隐藏情绪的能力更上一层楼,什么都观望不出来。   它自从宁丹臣清醒后废话就无比多,黑发男人压根不想回答他莫名其妙的问题,无语地看着它问:“你今晚话怎么那么多?还有,怎么解决这个实验体的方法要你和我说吧?我怎么可能知道。”   机械虫战战兢兢:“玩家刚才不是直接说出实验体的来源了……”   “啊……”宁丹臣感慨了一声,“随口说的,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个东西。”   游戏助手:“……”   冈坦戈地密林,夏玄看着精神力力场内,如同魔神的实验体,全身开始发烫,威压之下燃起不可抑制的兴奋。   周遭寒冷,风雪侵袭,却无法平息他体内苏醒的好战因子,一双松石绿眼瞳明亮得惊人,是灰白色光照下极其璀璨的明珠。   他握紧光刀,看向苏醒的实验体,对上那双深紫色的瞳孔,骨翅展开,踩着风刃,急速冲了出去! 第81章 噩梦   “尼尔特雷, 卡赛庭机关产物,和阿斯纳亚相比,是另一型号实验体。”机械虫转了一圈, 尾部点点光屏上的信息资料。   通体漆黑的巨大怪物站在精神力力场之后, 全身由乌锡金制成, 外形更接近宁丹臣过往影视文艺作品中,真正虫族的模样。   夏玄和它相比, 简直就是一只蝼蚁。   乌锡金是稀有金属,产量极其有限, 用于装甲与特殊战舰等武器装备的建造, 帝国已知的几个拥有乌锡金矿的星球全部被首都星牢牢把持,半点都没流入民间。   夏玄不认识乌锡金, 也就不清楚这东西制成武器之后的威力,和庞然大物对打没有多少胜算。   “尼尔特雷是阿斯纳亚的兄弟,传说样貌丑陋, 且生下来就是死尸, 类似亡灵的存在, 力大无穷, 性格暴虐, 和其他几个兄弟的关系并不融洽。”游戏助手说。   圣殿是兰虚教的传教场所, 也是帝国最高宗教机构。   建造于圣殿之内的实验机关, 卡赛庭机关出品的实验体基本上都以兰虚教中出现的神明姓名来命名, 带有浓烈的宗教神学色彩。   “性格暴虐,力大无穷, 又是亡灵。”宁丹臣若有所思地说, “它的攻击不会比阿斯纳亚强。”   阿斯纳亚是虫母第四子, 掌管生死的主神之一, 卡赛庭以阿斯纳亚作为最高等级型号实验体的名称,威力绝对在所有实验序列之上。   沉霄那份实验报告足以体现这一点,在卡赛庭机关的资料中都是最高保密级别。   足以说明阿斯纳亚军团的重要性。   而在简单的联合训练之中,圣殿那群决策者却愿意将出自卡赛庭的实验体投放进赛场,尼尔特雷的威胁性并没有那么强,保密级别也不高。   “很有可能还在试验之中,投放到赛场,只是为了采集数据。”宁丹臣慢慢道,“你先前说不经历苛刻的挑战便不能拥有继承权,坎伯兰家的那个嫡系埃德希因此被丢进了危险密布的赛场。”   “但这场比赛有个变数。”他的眼睛像平静无波澜的湖泊,干干净净,又没有扰乱他心神的微风。   宁丹臣轻飘飘扫了一眼机械虫,语气也轻飘飘的:“你忘记了赵兰泽。”   游戏助手愣了愣,对他的话有些茫然。   宁丹臣自从走出白光,似乎想起什么东西后,整个游戏的主动权就到了他手上。   游戏助手与游戏系统失去了对他的“掌控”。   反倒是他现在比祢虹更像是一个漏洞。   “赵兰泽是赵家目前这一代里,唯一一个健康的B级雄虫。”宁丹臣漫不经心道。   赵家嫡系生的出雄虫,但全部是C级,一个B级都没有,更别提A级了。   旁支之中倒是有B级,离进棺材也就差一口气了,躺在病床上昏迷好几年,每日就用昂贵的药剂与治疗吊着命。   这种时候突然得知他们还有一个健康的B级雄虫后代,绝对会不遗余力保护他。   路棋峥瞒得再紧也是无用功,联合训练所有的资料都会上传到圣殿,十名圣衣主教,可是有赵家的虫。   宁丹臣对着呆愣的游戏助手又下了一剂猛药:“赵兰泽的雄父,当年可是被嫡系抱走,养在赵家现任家主膝下。”   这是游戏系统都未曾显示的信息,游戏助手的机械声险些破音:“你为什么会提前知道?”   按照“策划”,这段信息会在宁丹臣结束联合训练的主线任务之后才会显示。   “谁知道呢,这个世界上未知的东西本来就很多,也劝你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直活在疑问之中很难受的。”宁丹臣屈指弹了弹机械虫的外壳。   而后慢悠悠地说:“也就是说,赵家不会不管赵兰泽。尼尔特雷就没有那么危险,死是不会死,顶多受点伤。濒死状态大概也是它的一种攻击方式。”   他绕了大圈子和游戏助手扯皮,扯东扯西,讲述尼尔特雷,讲述赵家秘辛,讲了那么多,最后的落脚点还是为了夏玄。   尼尔特雷没有危险,意味着夏玄并不会死,正好暗戳戳回答了游戏助手对他“我不会提供帮助”发言的惊恐眼神。   他是不会帮,可从来没说过这东西很难对付。   对夏玄而言顶多是一场锻炼。   游戏助手简直为他突如其来的迂回发言感到一阵无语。满腔解释卡在胸口,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它还真以为玩家硬气冷酷一回,结果还是老样子,自己先排除了所有危险。   “刚刚才想到的。”宁丹臣瞥了它一眼,没有解释更多的意思,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夏玄身上。   风雪越来越大,夏玄越靠近精神力力场,却只感觉到了寂静。   疾行的动作被迫停下,冷风诡异地停在了他的身后,化作一道风墙。   身后是如同利刃的风雪,身前是压迫感极重的精神力力场,夏玄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他咬了咬牙,收起光刀,半虫化的手掌贴上力场外缘,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受到攻击与排斥,利爪反而轻松穿过了力场,接触到了尼尔特雷附近平静的空气中。   夏玄眼皮跳了跳,盯着尼尔特雷阴森危险的漆黑身躯,跨过屏障,进入死寂般的空间。   万物声响被排斥在外,他像是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面目狰狞的尼尔特雷,腰间缠绕无数尖锐棱刺,头颅上垂下两根触须,深紫色的眼睛微微低垂,紧盯不知死活闯入力场之内的黑发雌虫。   它身上配备的武器实在太多,夏玄甚至都认不出有哪些,包括装甲的材质他也认不出来。   他的知识面还没有广博到了解帝国的高级机密。   尼尔特雷停下攻击,他也没有轻举妄动,站在原地上下打量它,正准备将它恐怖狰狞的外形记住时,庞大的实验体动了。   在夏玄看来这具实验体紧紧只是轻微晃了晃触须,动作几乎能忽略不计,可他的心底最深处还是不由自主冒出惊惧。   恐惧将他的双脚钉在原地,他的手在不住的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强制格式化,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什么记忆都消失了。   如果单单这样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他从卡明莱时期起,就经历过许多回精神污染,比这更恐怖的景象还有。   但这次,他在大脑空白,恍若失去所有记忆的状态中,又失去了所有的情绪与五感。   他的一切被剥夺,来自兰虚之地的圣音直接否定了他存在的意义。   夏玄呆愣在原地,明亮的松石绿眼睛如今黯淡无光,失去了所有神采。他满脸茫然,灵魂仿佛被抽离,只剩一具空壳停留。   尼尔特雷的确是最为暴虐的神明,只不过他的暴虐体现在精神之上的折磨。他力大无穷,好斗暴力,可对精神力的掌控从来不生疏。   漆黑的魔神缓缓抬起利爪,无数闪电击穿空气,自高处降落,形成高压电区,完全将黑发雌虫包围其中,电弧闪灭,在他全身游走,每一道闪电刺入皮肉神经,是一场剧烈的折磨。   夏玄止不住地挣扎痉挛,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变形。   他的视野在这些只有他能看清楚的电闪中撕扯扭曲,被剥夺的痛感又在此时恢复。   白光之中,诡异、难以置信的景象铺天盖地,如同海浪般向他打来,滔天海水浇头而下,电击与溺水的崩溃感觉一同袭来。   他再次进入幻境,一棵参天大树直愣愣闯入他的视野,树梢放下无数藤蔓细须,枝头的空气收缩释放,从虚空中滴落艳红的血,跃动饱胀的心脏痛苦地生长。   下一刻,他从那颗心脏之树下来到恢弘的神殿中央,漆黑的魔神降下审判,池中暗红色的水流缠绕他的四肢躯干,将他拖入黑色的虚空,血腥气倒灌进他的胸腔,他的肺部受挤压完全无法收缩呼吸。   场景跳转,无数黑色长袍的虫族跪地祈祷,间歇不停的诵念与恢弘缥缈的圣音折磨得他头痛欲裂。   他的意识沉溺在精神污染之中,远不知道他的身躯看起来有多么可怖。   面目扭曲狰狞,双眼中那片松石绿猛地爆发出光亮,眼神却是没有任何焦点。   夏玄的十指痉挛成极其诡异的角度,几乎要超出他的生理极限。   他的血压与心率以恐怖的速度飙升,在击败尼尔特雷前,他会先因到达生理极限而死亡!   “警告,养成对象即将死亡!警告,养成对象即将死亡!请玩家尽快采取救治措施!”   游戏助手尖利的机械音响彻宁丹臣的精神识海,碧蓝的天空转眼阴沉乌云密布,海啸怒吼着摧毁平和的沙滩。   宁丹臣不为所动,绷紧的面部肌肉与死死攥住玻璃水杯青筋暴起的手却暴露了他的紧张怒火。   他的大脑再次传来剧痛,大量信息灌入脑子的痛苦重新降临。   宁丹臣强迫自己收回触碰光屏的手,口腔内壁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他咬牙道:“不行,不能停在这,他必须要撑过去!”   光屏之上是黑发雌虫痛苦挣扎的身影,向天空伸出的手掌,五指痉挛屈起,就像是在和谁求助,怒号哀求。   宁丹臣死死抓住玻璃杯,手却控制不住发抖。他胸前的睡衣被淋湿大片,湿漉漉黏连在身上,但他根本就没有注意,仍旧紧盯着光屏上夏玄崩溃痛苦的身影。   游戏助手的警告早就暂停,它沉默不语看着宁丹臣,笃定他在那片白光之中看到了什么东西,让他强行忍住了解除夏玄的精神污染的念头。   宁丹臣不敢解决,说明精神污染之后的东西夏玄更加承受不起,且不是游戏系统能够掌控的意外。   “夏玄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会经历痛苦的精神污染。玩家早就有预料了。”游戏助手冷冷道。   游戏系统不能全权控制虫族世界,宁丹臣也早就知道了。   宁丹臣没有回答它,眼中只剩下浓重的暗色。他像是一尊冰冷的石像,不动如山,铁石心肠。   游戏内,尼尔特雷维持着抬起利爪的动作。针对一个普通军校生,并不需要它耗费太多力气。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力力场,在立场之内利用精神力制造污染易如反掌。   只是它疑惑的是,夏玄居然还撑得住,明明应该到精神阈值的顶峰了。   电弧仍旧不停歇降临夏玄的身上,他的意识在深海中将将溺亡,却又被不知何处传来的暴雨声惊醒,强迫他踏碎虚空,游出充满血腥气的大海。   尼尔特雷的威压足够强盛,可他似乎感受过比尼尔特雷更加恐怖的存在。深沉的黑暗之中,恶灵伸出利爪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拖进了更深的泥淖。   他在虚空中听见时钟轰鸣,倒计时响起,一切景象倒退,他被推进不知来源的深渊,跌进了湿漉漉的灌木丛中。   那是一场经年难忘的噩梦,是本该永远记住的噩梦。   暴雨雷鸣,闪电划破天际,刺目的白光照亮低压乌黑云层下沉重阴郁的黑色身影,那些庞大的身躯立于郊外旷野之上,撕咬着唯一的猎物。   鼻尖满是溢满血腥气,他听见稚嫩的声音咆哮怒吼,听见低沉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安抚。   他被黑色身影掐住了脖颈,全身湿透,恨意与怒火却越烧越烈,幼童尖利刺耳的怒号拽着他的意志前行,暴虐溢满他的身体,无法控制的躯体借此收回掌控权。   夏玄趴在地上,利爪嵌进雪原划出十条长长的刻痕。他跌跌撞撞地爬向尼尔特雷,浓烈的恨强撑他站起身。   他其实想不起来什么,明亮却没有焦点的双眼足以证明他现在仍旧处于无意识状态。   可他依旧做出了战斗的姿态,疯狂暴怒的情绪成为供养这具躯体的养分,他的身体开始变化,鳞甲自皮肤中浮现,大面积展开,四肢紧跟着虫化,如同钢筋铸就的外骨骼包裹他。   此刻的夏玄像是被乌锡金装备,外形逐渐逼近完全虫化,甲面包住了他半张瓷白的脸,让他更像是一只被半个茧保护的蝴蝶。   他缓缓睁开眼,松石绿的眼瞳中染上无机质的色彩,眼底深处,是能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怒火。   “这是……真是个疯子!”无数仪表盘与光屏构成的巨大实验室内,形象邋遢的雌虫紧紧盯着联合训练赛场的景象,狂热地看着仪表盘上狂飙的数字,兴奋到手舞足蹈。   实验数据让他无比惊喜,冈坦戈地密林这具“尼尔特雷”无法保留也不能抹去他的兴奋与好心情。   一个全新的意料之外的实验体,在他心里要远比残次序列号的实验体重要!   “塞缪罗!塞缪罗!”他抬起头眼也不眨地大吼道,“把他的资料发给我!让奎努因那帮见鬼的混账等着瞧!他们的好日子没有几天了!!”   帝国圣殿,议事厅之中,闲适自在的气氛一扫而空,包括大主教西泽·雷诺兹在内的所有圣衣主教的光屏都不约而同停留在冈坦戈地密林的赛场内。   他们目不转睛盯着那道狂暴的身影,尼尔特雷在他的压制下动弹不得,精神污染被驱除,尼尔特雷遭到反噬,绝望地哀嚎。   亚恒看着那双熟悉的松石绿眼瞳,眼瞳之中是燃烧的怒火,他克制不住地战栗,背后起了一身冷汗。   暴雨夜中,年幼的他与同样拥有松石绿眼瞳的军雌擦肩而过,那道落在他身上的冰冷眼神至今让他无法忘记。   对方当年居然没有死!甚至还生了只雌虫!   “他回来了……他居然回来了……”   亚恒看着与尼尔特雷战斗的身影,声音打着颤,低声絮语。   “他的档案呢!调出来!”西泽压低声吼道,他仍旧记得自己是侍奉神明的仆从,却在看见光屏上的场景时燃起无法抑制的激动。   “那是恶魔……”   “真是难以想象的天赋,坎伯兰家的那个也没有做到这个程度吧?”   “埃德希与他相比的确略逊一筹。”   “他的战斗技巧真是毫无美感!低等军校果然低等。”   “但低等却出了个A级!”   低声议论一直未曾停歇,直到年轻的黑发雌虫开启精神力场,将庞大如同魔神一般的尼尔特雷击倒在地,从空中坠落后才慢慢安静下来。   圣殿大主教西泽·雷诺兹的嘴角抽动一下,压低声说:“我要将此事告知教皇。”   帝国之外,祢虹坐在轮椅之上,静静望着夏玄如同断翅的蝴蝶坠落。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他居然忍住了。”   神殿禁卫军总领莲沉轻声问道:“殿下,还要让慕青继续行动么?”   “为什么不呢?”祢虹关掉光屏,笑道:“宁先生有兴致,我们自然要奉陪到底。”   “不然……一个人的棋局,该多么无聊啊。”   虚空中浮现一张黑白棋盘,他摆弄着棋子,修长的手指转动白棋,步步挤压黑棋的空间。   莲沉静静陪着他,而后一板一眼道:“殿下,莫缇的贵族们有动静了。”   “我将夏玄的信息透露给他们,就是希望他们有所动作。要是怯懦地不肯动手,我就要头疼了。”   祢虹看向他的禁卫军总领,忽地打趣道:“莲沉,你还不准备成婚么?需要我替你介绍几位英年才俊吗?都是蛮不错的雄镜哦。”   “殿下。”莲沉无奈道,“为殿下做事才是头等大事,成婚有什么好的?”   祢虹若有所思点点头,像是想到什么,摇了摇头:“慕青真不像你们莲家的孩子,叫宁先生骗成那副可怜样。”   莲沉叹了口气,推着祢虹去庭院晒太阳:“等他回来,我会训斥他的。”   虚空之中的棋盘停留在原地,黑棋一方,宁丹臣抓住水杯的手一软,带着水的水杯落到他身上,泼湿了他半身。   “还好……”他低声喃喃,“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痛苦)(纠结)(强忍)(忍住了)   最近两章的剧情写的我很心焦,很难写,看着大纲,哇的哭出来,后面更难写 第82章 结束   后知后觉的困意漫上来, 宁丹臣倚靠在柔软的沙发里,倦怠地闭上眼,才发现自己的手用力过度后不停颤动。   他无奈地笑了笑, 对自己的过分紧张有些无语。   游戏助手还未能完全明白他的考量, 机械虫的眼里满是困惑, 连游戏系统都与它连接,表达了不解。   然而当事人并不想多说话。窗外天蒙蒙亮, 晦暗的光丝丝缕缕渗进客厅,将宁丹臣脑子里的困意勾得更明显。   他强撑着眼皮, 给昏迷的夏玄喂了点药, 又给他盖上往外套,这才拿开玻璃杯, 脱下湿漉漉的睡衣,直愣愣缩进被窝里关机进入睡眠状态。   好不容易不会做噩梦,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让他睁开眼。   游戏助手见状, 也只能钻回他的精神识海休眠, 收起所有的问题与好奇心。   冈坦戈地密林之内, 一代尼尔特雷颓然倒下, 庞大的身躯砸在雪原上溅起无数飞散的积雪。   深紫色的眼眸望向灰白色的天, 最后的光亮一点点的消失了。   通身的乌锡金也失去光彩, 成了破铜烂铁, 发出机器停止运转的轰鸣。   它倒在雪地里, 像一座小山。   夏玄蜷缩起身昏迷在一边。他身上外伤不严重,电击的痛感都是因为精神污染缠身的幻觉, 与外伤相比, 严重的, 是精神识海的伤。   尼尔特雷死亡后, 精神力力场随之消失,被迫停留在外的风雪也重新侵袭,大雪飘飘扬扬降落赛场,带着飘忽不定的诵音。   整个密林死一样沉寂,所有军校生全都陷入昏迷之中。   忽地,树林深处传来训练有素的脚步声,踏地有力,一群穿着黑色军装的虫提着工具箱出现在尼尔特雷身前。   他们胸前火焰与十字架的军徽闪烁不详的光芒,所有虫面无表情,速度极快地开始拆卸尼尔特雷。   乌锡金制成的装甲一片片从尼尔特雷身上拆卸下来,安全出口开启,一辆小型星舰开了进来,将这些装甲全部回收。   随着装甲的拆卸完成,尼尔特雷的内部也随之展露,一个巨大的乳白色茧从其中脱落,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迅速干瘪掉落在地上。   “实验数据都采集完备了吗?”有虫低低道。   “总部那边已经接收到所有数据。”   “舱囊怎么会干瘪成这个样子……茧液真是一滴都不剩。”   “毕竟那个军校生让尼尔特雷遭到了精神力反噬,茧液耗空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一代实验体又毁了一具,高等星球赛道那具也差不多没了……圣殿的主教们在想些什么,实验体很难找啊。”   他们仍旧面无表情,手上动作飞快,表现出来的气氛却没有那么肃穆,每只虫说话都很自由轻松。   乳白色的茧从中间破开一道口,一只金发雌虫提着银色长刀上前,刀尖插入口子,在他动手准备划开时,一旁的银发雌虫拦住了他:“生命体征确认消失了吗?”   金发雌虫指指一旁的监视器:“全部归零了。”   银发雌虫点点头,收回拦住他的手,退至一边,将空间交还给他。   银色的长刀短短一瞬内将干瘪的茧剖开,无数神经链接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惨叫后应声而断,鲜红色的内壁在雪白的冈坦戈地密林内色彩过分鲜明。   看不清模样的黑色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露出扭曲狰狞的漆黑躯干,两条触须歪歪垂在勉强可被称作的脸颊两侧。   这支处理尼尔特雷的神秘军队动静再小,在沉寂的密林内还是显得大声。   夏玄眉头动了动,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雪,缓缓撑开右眼的眼皮。   朦胧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了巨大的乳白色的茧中,掉下来一具丑陋的雌虫尸体。   “他是不是醒了?”   “这什么恐怖的身体素质,经受了严重的精神污染还能在短时间里清醒过来……”   “给他打支安定剂,让他再睡会儿……”   闲言碎语传入夏玄的耳朵,全身都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根本没办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黑色军装的军雌凑近他,给他打了一针安定。   他想强撑开眼皮,无奈本就劳累,加上安定针后更没办法清醒,睁开不久的眼皮又直接合上了。   “还行,撑不过安定。”   “多出一个目击者,感觉要被圣殿那群家伙念叨到死……真不想听废话,又讲不出什么有效的东西……”   “赛场内有圣殿的监控。”   “你不早说?”   ……   “夏玄,夏玄?”   “怎么还没醒啊?这睡得时间未免太久了!”   “医生说他体内有安定剂的成分残留,昏迷久了正常。”   夏玄只觉得自己耳边有千万只小虫在絮絮叨叨飞来飞去,听得他脑袋疼,精神也跟着烦闷。   他下意识抬起手挥了挥,想要将这些烦虫的噪音统统挥开,让发声源消失,却没想到乱七八糟的翁鸣更响了。   “手动了!他是不是要醒了!”赛尔斯支棱身体,激动道。   若泽往他背后拍了一掌:“他这是嫌你吵,让你安静点。”   赛尔斯委屈道:“也没有那么吵吧?我控制音量了。”   “吵死了……”他话音刚落,就收到了受害者的反驳。夏玄困难地睁开眼,只想把赛尔斯打一顿,“你废话好多……”   他刚清醒没多久,喉咙干涩,嗓音沙哑,说话都带气音。   还是诺艾尔贴心,慢慢扶起他,喂他喝水。   赛尔斯仍旧觉得自己很委屈,无辜道:“夏玄,你好狠的心。”   “行了,别废话。”楚瑛推开他,让他少在夏玄病床前装模作样,平白影响病虫的心理健康。   夏玄喝了几口水,火燎过后的干燥喉咙总算恢复一点,慢吞吞问诺艾尔:“我睡了多久?”   诺艾尔看看时间:“你睡了快两天了。”   大概从夏玄发懵的脸上还读到了其它问题,他解释道:“我们现在在拉尼星的萨基纳军事学院附属中心医院。你把那个东西打倒之后安全出口就开启了,我和若泽先醒来,向赛场老师发布救助信息后,就带着所有虫出了赛场。”   “你是最后醒来的。”   夏玄听完解释,眼睛转了一圈,环视四周,才发现契索整支队伍的虫都挤在他这间病房里,甚至还有萨基纳的厄尔狄。   注意到他的视线,坐在角落的厄尔狄和他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夏玄。”   夏玄轻轻点了点头,精神识海却因这个小小的动作传来痛感。他难受地皱紧眉头,抬手捂住了额角。   诺艾尔让他重新躺下温声道:“你的精神识海受了严重污染,最好不要乱动,好好休养才是要紧事。”   赛尔斯看着这副场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冲诺艾尔比了个大拇指:“队长,你真的好像我们的雌父。”   楚瑛往他脑袋上砸了一下:“闭嘴。”   病房并不大,挤了二十几个军校生就显得无比拥挤,满满当当。赛尔斯又是个坐不住的性格,在病房里来回转悠,看的夏玄头晕眼花。   “你坐着别动,我头晕。”夏玄颤颤巍巍抬起一只手,指着赛尔斯。   若泽闻言毫不客气按住了赛尔斯的肩膀,强迫他坐着安分别动。   夏玄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赛场之中如果不是他,病房里的所有虫都得折在那,接近死亡要去见虫母的感觉并不好受。   打过招呼后就沉默的厄尔狄打开光脑突然说:“第二场训练的通知出来了。”   低级星球赛道的出线学院毋庸置疑是契索,但赛场通知是所有学院都能收到的,诺艾尔正忙着照顾夏玄,厄尔狄就承担了通知他们的责任。   “比赛时间在十五天后,地点是科维星的勒顿密林,沙漠戈壁地形,气候炎热,昼夜温差极大。”   病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的声音:“高等赛道的三所参赛学院分别为首都军事学院、克宾顿军事学院以及拉米赫军事学院。”   首都军事学院在帝国排名第一位,学院实力也担得起帝国第一的名号。最为出名的沉霄上将便毕业于首都军事学院。除此外,在帝国军政机关身居要位的,绝大多数是该校的毕业生。   不仅是平民改变阶层的一个求证地,也是贵族子弟的首选院校。   除了首都军校,克宾顿与拉米赫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贵族后代扎堆的程度虽然没有首都军校深,但也大差不差。   厄尔狄简单向契索的军校生们介绍了这三所军校,又打开了中等星球赛道的出线名单:“中等星球赛道出赛五所军校,其中戈尔军事学院你们需要做好准备,他们很难缠。”   他的表情有些难看。萨基纳军事学院过往没有与高等星球军校一同联合的机会,但与中等星球上的几所军校都有过联合训练的经历。   厄尔狄参与了两届,又从学长们那里得知了赛场上的部分秘闻,对戈尔军事学院的印象不是很好:“他们热衷于下流的战术。”   对他而言,虫族战士作战有策略,可根本上还是讲求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对打,而不是使用下三滥的招数击败对手。   契索的军校生听完后,沉默地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安安分分的夏玄。   夏玄:“你们看我做什么?”   他是黑心肝,但不是下三滥。   被他清冷的眼神一看,看向他的军校生又默默转回头看厄尔狄,半句不吭声。   和他们相比,比赛过程的夏玄手黑心更黑,丹特兰被坑的一分不剩,不仅丢分更丢脸,脸面被夏玄狠狠踩在了脚下。   厄尔狄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茫然的眼神四处看看,见无虫给他解答,便继续看着光脑说明比赛规则:“本次比赛依旧采用存活时长比较与砍杀异兽的内容,除此外,增添新一项比赛内容,即寻找克普奥斯之盾。”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念到克普奥斯之盾时,他的声音里染上浓重的疑惑:“这是什么?”   病房内的军校生们面面相觑,显然都是无知的文盲,没一个清楚这东西是什么的。   “通知没给详细描述吗?”赛尔斯小心翼翼道。   厄尔狄诚实地摇了摇头:“它只写了到达赛场后赛场负责老师自然会告知是什么。”   “若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诺艾尔看向发呆的若泽问道。   若泽被问到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神缥缈,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是个灵魂出窍状态,还是赵兰泽碰了碰他的肩膀,小声叫他名字,才让他回过神:“怎么了?”   一回神所有虫都在看他。   “若泽,你知道克普奥斯之盾是什么吗?”诺艾尔好脾气地再问了一遍。   “克普奥斯之盾……”若泽皱了皱眉,“听这个名字,应该是兰虚教里的,我是无神论者不信教,没关注过,不清楚。”   他一直坚定自己无神论者的身份,相信科学拒绝神学,连带排斥神学宗教内容。   兰虚教是国教都拦不住他的厌恶。   “克普奥斯之盾,”夏玄咳了两声,有气无力地说,“是大浩劫降临,大地之神克普奥斯用来堵住天上洪水的那面盾牌。”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对兰虚教复杂的神话内容基本上没记住多少,但提到大浩劫,还是有隐约印象。   “兰虚教中,虫族一共经历了两次灾难,一次是窥视兰虚之地,从莫缇放逐至荒原流浪百年,第二次是大浩劫,天地开裂,洪水倒灌,哀鸿遍野。”夏玄哆嗦一只手伸向床头的水杯,光是这样一个小动作都牵扯到全身酸痛的肌肉。   诺艾尔照顾他和照顾易碎琉璃器似的,小心翼翼捧起他,生怕碎在病床上,将水杯递给他:“来,喝口水。”   夏玄喝了口水,继续解释:“这时候大地之神克普奥斯站了出来,他有一面用兰虚之地的神树加里兰的枝干制成的盾牌,这面盾牌能抵御千军万马,也能抵御滔天洪水。于是他带着这面盾牌,徒步万里来到天空开裂之处,将盾牌堵在了漏洞之中,自己也化作凡间的神树,守卫大地。”   一个神话故事听得所有军校生云里雾里,只有若泽呆愣站着,但细看,黑框眼镜下,深红的眼瞳里满是不耐。   赛尔斯乖乖举起手问道:“既然是神话里的东西,那让我们去找未免太离谱了。”   楚瑛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怎么可能真去找,你是傻子吗?”   夏玄费劲地做了个休止的符号:“赛事主办方自然不会让我们去找神话里的东西。克普奥斯之盾,大概是什么武器之类的东西。”   他的解释很含糊,像是在隐瞒什么,但所有虫只当他是不清楚,精神又不好,说话才含含糊糊,并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反倒开始夸他:“夏玄,你懂得很多嘛。”   夏玄回敬他们平静的眼神:“过奖。”   “克普奥斯之盾不出意外,应该是帝国另一个实验机关出品的武器,借了克普奥斯的名号而已。”   宁丹臣在精神识海为夏玄解释道。   他打了个哈欠,头发睡得毛毛糙糙,刚睡醒的声线还带了慵懒意味,低沉充满磁性。   呆愣一会儿后,他坐在床边,看向一旁满脸不爽的周若明:“我最近没犯事儿啊,这么火大?”   周若明无语道:“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   宁丹臣拿起手机摁亮锁屏键:“晚上九点,怎么了?”   “你失联了一整天!给你发消息一个不回,我还以为你死了,匆匆忙忙跑你家砸门找你,结果你睡得挺死啊?”   周若明没好气道。自从发现宁丹臣这个学期频频出意外后,他就有些担心,生怕宁丹臣哪天死在外面。   他作为学生会的男妈妈,绝对不允许学生会主席死在外头的跌份事发生,一天都联系不上宁丹臣,就直接杀到他在外面租的房子了。   “你能盼着我点好吗?”宁丹臣撇撇嘴说,继续在精神识海中回答夏玄的问题,一心两用很是顺手。   对他而言回答周若明的问题一向不需要动脑,反正周若明自己会脑补,给句话就能自己想东想西想一整个下午,很好打发。   “那你倒是盼着点自己好,一整天出事儿,你也不想想这学期出了多少意外了,三天两头,不是出车祸就是跳楼。”周若明操心道。   宁丹臣还有些困意的脑子突然清醒了,他看向周若明道:“若明,你把你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干嘛?我不说第二遍。”周若明一言难尽地说。   “叫你复述就复述,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你倒是盼着点自己好,一整天出事儿——”周若明还没说完,被宁丹臣打断:“不是这句,后面的。”   周若明咬咬牙,拳头已经攥起来了:“你也不想想你这学期出了多少意外,三天两头,不是出车祸就是——”   “停。”宁丹臣冷冷道,“若明,我什么时候出车祸了?”   “你没出车祸过吗?”周若明皱了皱眉反问,“我记得你上次不是买了辆新车,然后——”   他说到一半突然卡了壳:“然后发生了什么……”   半晌后,他才一拍掌:“对啊,你没出过车祸,那我这段记忆哪里来的?”   宁丹臣压根没买新车,也没有出过车祸,周若明关于他买车出车祸的记忆从何而来?   “你把谁的事情套在我身上了吧?”宁丹臣嗤笑道,“若明,年纪轻轻的,可别痴呆了。”   周若明怒道:“你才是,少出点事吧。”他猛地站起身,显然不准备和宁丹臣多说,“茶几上有给你带的晚饭,你记得加热之后吃了,真不省心。”   “我走了。”他和宁丹臣道别后直接离开了,贴心地给宁丹臣留下了晚饭。   宁丹臣坐在床边沉思了一会儿,冷不丁开口对游戏助手说:“若明的记忆出了问题。”   “他的大脑里出现不该有的记忆。”他脸色有些冷,再次想起在街头看见“他自己”出车祸的场景。   周若明有关他出车祸的印象应该来源另外时间节点的他,或者说平行时空的他。   “所以是他的记忆出现错乱,还是……”他顿了顿,看向机械虫,“现实出了什么问题?”   游戏助手被他大胆的猜想惊到,磕磕绊绊地说:“按理来讲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玩家可能想多了。”   “那你要怎么解释我看到我自己出了车祸?”宁丹臣冷声道,“这件事很难不让我联想到现实出错。”   “再加上祢虹的漏洞,游戏可是影响到了现实。”他说。 第83章 约会   现实之中出现镜源种之后宁丹臣一直以为现实是受了游戏的影响, 虫族世界中的漏洞让现实出现各种错乱问题。   但现在周若明的记忆出现混乱链接后,直接让他起了疑心。   “不是游戏影响现实,而是现实本身就出了问题。”宁丹臣冷冷道。   他掐住游戏助手, 冷漠地将两对机械翅翼攥紧:“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是疑问, 而是陈述句, 他对游戏的质疑进入了新的阶段。游戏助手并没有选择插科打诨,也没有抬杠。   机械眼盯着宁丹臣, 不带波澜起伏地说道:“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这点就足够我们进行合作。再加上, 玩家应该知道全部内容了。”   宁丹臣松开它冷哼道:“全部称不上, 只是大部分而已。”   他并不像游戏助手所说的那样知晓全部。白光之内,他只是窥见了部分真相, 在那一刻,隐约模糊的计划在大脑中冒出粗糙的雏形。   “说是合作,其实我早就没有选择余地了。你们没有给我留任何退路。”宁丹臣冷声道, “我会去修复漏洞, 但你们要给我最大的权限。”   游戏与现实的漏洞他已经知晓身在何处, 但仅仅凭靠他一人不能完成整个计划, 他需要游戏助手的权限与游戏系统的帮助。   “玩家, 你这是在狮子大开口。”游戏助手的体型突然暴涨, 要不是它并不是实体, 非要将宁丹臣的房子撑破。   宁丹臣不甚在意地掀了掀眼皮, 漫不经心审视自己的掌心,尔后平静道:“我没有和你们商量, 而是通知。这是你们和我合作要付出的最基础的代价。”   “我很少做亏本买卖。”他说。   机械虫不知想到了什么, 令人牙酸的声响后重新变回平日小巧的身形, 勉勉强强道:“系统同意了, 将玩家的权限开至最大,无需通过完成主线任务来获得权限资格。”   “与此同时,即日起主线任务将无期限停止,直至玩家将漏洞修复完成。”游戏助手垂眼俯视宁丹臣,冷漠通知。   宁丹臣终于愿意将注意力从自己并没有多少信息的掌心挪开,正眼瞧机械虫,露出一个招牌的温和笑容:“那就……合作愉快。”   他的声音像是挂了层糖浆,甜腻黏糊,听得游戏助手恶心,没忍住呕出声。   他这样说话只有夏玄会觉得开心,其他人,连同游戏助手这个人工智能都会觉得痛苦。   “主系统表示玩家再用这种声音说话,它要收回权限。”反胃的机械虫虚弱地说,只不过语音语调贱兮兮,极其欠揍。   宁丹臣屈指将它弹飞,冷漠道:“没品味的东西,夏小玄就很喜欢。”   “养成对象那是对玩家有几百层厚的滤镜,玩家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好的。”游戏助手冷哼着说,却不敢化出虚像出现在宁丹臣面前。   宁丹臣对它怯懦瑟缩的行为异常不齿,套上外套趿拉着拖鞋去客厅吃周若明带来的晚饭。   周若明和他做了十几年好友,对他吃饭的口味不说了如指掌,也知晓七七八八,就算烦他也不会给他带他讨厌的食物。   宁丹臣将半冷的便当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等待时间里打开了光屏看夏玄。   先前和夏玄科普二场训练的核心比赛内容克普奥斯之盾,科普到一半就忙着和周若明扯皮了,还没来得及和夏玄说明。   病房内其他军校生还在,夏玄打蔫的小白菜似的窝在病床上,和其他雌虫牲口一样的身体恢复速度完全比不上。   也实在是因为他受到的精神污染太严重了,休养恢复的时间就更长。   军校生们还在讨论克普奥斯之盾到底是什么东西,赛事主办方设置它的理由是什么,夏玄一言不发,眼睛倒是诚恳地闭上了。   宁丹臣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精神百倍,除了有点睡太多的头晕症状。   他看着夏玄苍白的睡颜,试探地小声叫了一句:“夏玄?”   黑发雌虫猛地睁开眼,在精神识海中回复他:“你工作结束了吗?”   他只是闭目养神,不想回答赛尔斯那些无聊有没意义的问题,选择了装睡,虫还是清醒的。   睡了两天,再困他也睡不着了。   “忙完了,现在准备吃晚饭。”宁丹臣将微波炉里的便当取出来,坐到餐桌前开始吃他今天的第一顿饭。   今夜难得没有下雨,是个很晴朗的晚上。他没有吃饭时嘴里含东西说话的习惯,和夏玄之间的气氛就显得很静谧。   夏玄也不在乎他会不会开口,好像最开始询问他动向的话只是微课确认他能陪在他身边。   他一直这样,宁丹臣不说话,不理他都没有关系,只要宁丹臣愿意陪着他就足够了。   毕竟宁丹臣“失踪”的概率实在太大。   “那你先吃饭。”夏玄低声说。   病房内轻声的激烈讨论一句都没进入他的耳朵,他自动屏蔽了所有声响,专注和宁丹臣聊天。   “没事,”宁丹臣咽下一口饭,“是有什么想问我吗?”   夏玄抿了抿干燥的唇,想起和尼尔特雷对战时,溢满心里的暴怒与滔天恨意。   战斗结束到现在,那种猛烈的情绪仍旧刻印在他心间,融入进骨髓之中,拖拽着他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臂,握紧武器反抗。   鼻腔内似乎还有混合着雨夜土腥气与血腥气的味道,他的全身被暴雨浇头,但他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经历过暴雨夜。   “在和尼尔特雷对抗的时候,有种莫名其妙的恨意出现在我的大脑里。我被这股恨意支撑着将尼尔特雷撕成碎片。”夏玄慢慢道。   宁丹臣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可我很清楚那个不明来由的恨意不是冲着尼尔特雷,而是冲着和尼尔特雷很相似的东西,就好像我很早之前与那类似的东西有过接触,它们做了……很过分的事。”   夏玄的眉间不自觉皱起,面上露出略微痛苦的表情,因为强行回忆,再次引起了精神识海的动荡。   “好像是暴雨夜……还有血……”他陷入回忆之中,整个虫像是回到了过去,周遭是暴雨雷鸣,面前压城的黑色身影。   宁丹臣夹了几粒米塞嘴里,嚼了几口空气后索性放下筷子,将便当推到一边:“你现在先不要想那么多,好好休息,精神识海彻底恢复健康后再去考虑这些事。”   他说的话在夏玄那里还是有分量的,至少不会左耳进右耳出。   他说先不想,夏玄就强迫自己挣脱那段上锁的记忆,默默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意识沉入精神识海,飘飘忽忽躺在花海之中。   精神识海之前经过宁丹臣的治疗恢复了七七八八,后面和尼尔特雷对战又污染大半,比赛结束后进医院进行精神力治疗才没让花朵再一次枯死。   不过现在和枯死也没多大区别,全是刚破土的幼苗,颤颤巍巍冒出头,随风摇摇晃晃。   夏玄还要狠心地薅出一朵幼苗,辣手摧花,在手里碾压可怜的花苞。   “有些忘记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所以不用太担心。”   宁丹臣借着暖风抚摸他的脸颊安慰他,让他安下心来不必担心。   游戏助手飘上飘下,在他身边阴阳怪气:“玩家不准备将真相告知养成对象吗?拥有最高权限后玩家其实能将所有东西都告知给养成对象了。”   “你再废话我把饭砸你身上。”宁丹臣斜睨它,收回安抚夏玄的手,“我原来以为他会全部想起来,没想到那道锁会这么牢固。”   他的脸色有些沉,却看不出多少情绪变化,游戏助手根本无法从他平静的面容与双眼中读出他的想法。   “现在想不起来也好,至少再享受一段‘干净’的时间吧。夏玄现在还承受不起所有真相,怒火会将他焚烧殆尽,并不利于之后事情的发展。”   宁丹臣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自顾自替夏玄做了决定。   “玩家真像是掌控欲极其强烈的封建大家长,擅自决定不容反驳。”机械虫嘀嘀咕咕吐槽宁丹臣的□□决定,被黑发男人迅速掐住了。   宁丹臣懒得和它废话,意有所指地说:“比起□□,我和那群在顶端上的决策者相比,差得远了。”   “这倒是。”游戏助手附和他,“赫格拉斯帝国中,还有谁能比枢密院的大人们更加□□呢,连皇室都要听他们的命令。”   它给宁丹臣开启最高权限后,就不再对宁丹臣瞒东瞒西,之前模糊划去的信息统统告知给了宁丹臣。   隐藏在幕后的枢密院就是一条重要信息。   枢密院在议会教廷之上,甚至隐隐有超越皇室权力的苗头,掌管着这个庞大虫族帝国,为君主出谋划策,控制议会议题走向。   冈坦戈地密林中监视夏玄的蜈蚣怪就有枢密院的手笔,只不过枢密院并不会粗暴地下达命令,而是经历无数个弯弯绕绕达成目的。   监视夏玄也是绕了一圈又一圈,看不出命令来源后才实行的。   “一只脚都要进棺材了,还这么能折腾。”听见枢密院三个字,宁丹臣难得露出明显的恶感,“都是贵族,应该不缺棺材板钱吧?”   “钱不嫌多嘛。”游戏助手冷不丁道,被冤大头宁丹臣瞪了一眼,登时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光屏上,军校生们见夏玄睡着了,纷纷起身离开回旅馆开会了。诺艾尔作为队长要出场,因此没法留在病房照顾夏玄。   担当照顾病虫大任的是若泽。   银发雌虫坐在病床边,安安静静地摆弄光脑。听见夏玄咳嗽的动静,眼睛就没离开光脑,伸手替他拉了拉被子就算照顾。   宁丹臣看不下去,给了若泽一个凿栗,转过头轻轻拍夏玄。   夏玄只是眼睛闭上,意识很清醒,发现他和若泽的小动作后,还是让意识从精神识海里出来回笼,抬抬眼皮看若泽:“你刚才在做什么?”   若泽撇撇嘴,揉了揉被打的脑袋:“给你拉被子,然后被宁先生打了。”   宁丹臣很是平静和夏玄解释:“他那随便的样子,还照顾你,不把他打出去都算我脾气好。”   夏玄嘴角浅浅勾了勾:“他哪里会照顾。”   这两个一人一虫,评价若泽时就像看孩子不争气的父母,话里还带了点莫名其妙的慈祥。   夏玄和蔼的眼神让若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拖着椅子往外面挪了挪:“夏玄,收起你那奇怪的眼神。”   黑发雌虫的立即冷脸,变脸速度之快,若泽压根没反应过来。   “哇,帝国一级变脸专家。”若泽抬起手鼓了鼓掌,表示他对夏玄的钦佩,可惜夏玄要不是肌肉酸痛,精神识海震荡,绝对要拿水杯砸他。   夏玄偏过头不去看他了,还是宁丹臣又给了若泽一个凿栗。   晚饭吃完快十点,宁丹臣将餐桌收拾好,慢悠悠回卧室了。   他看着光屏上的黑发雌虫和银发雌虫,突然问游戏助手:“权限开到最高之后,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和若泽联系了?”   游戏助手屈了屈身体:“可以,但有时间限制。养成对象才是核心锚点,玩家不可脱离他过长时间。”   “不需要花太久,只是让他去做件事。”宁丹臣说。“他肯定知道不少东西,要让他动起来才行。”   他的计划里有一环只有这位看似明白一切的银发雌虫才能做到,还要帮着他在未来给夏玄提示与助力,避免在他去解决漏洞问题时,夏玄身边无人可用的情况发生。   “所以这就是你的条件?”若泽轻轻阖上病房的门,在门口回应突然出现在他精神识海里的声音。   他担心被夏玄看出什么,索性离开病房和宁丹臣谈判。   “你知道很多,但也没那么完全,那就需要助力。”宁丹臣游刃有余道,“我给你提供帮助,相应的,你要护好夏玄,我并不觉得这是件亏本买卖。”   若泽摘掉黑框眼镜揉了揉眉心,冷着脸道:“宁先生,您还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他戴上眼镜和摘到眼镜是两个模样,冷下脸很能吓唬人。   但对看惯夏玄冷脸,自己又喜欢吓唬人的宁丹臣而言,这种程度只能算作装腔作势。   他连脸色都没变,笑眯眯道:“我是肯吃亏的,但得看是谁。”   若泽垂在大腿两侧的手紧握成拳,他闭上眼思索,再次睁开眼又换回了平时慢吞吞的行事作风:“好,我答应您。”   “那您可要……好好履行约定。”他咬咬牙道。   宁丹臣笑意盈盈:“好说,好说。”   他说完后毫无留恋离开了,留下若泽一个虫在病房外心梗。   夏玄不会干涉朋友的动向,因此若泽走出病房又走回来,他也只是抬抬眼皮轻轻扫了他一眼,偏回头继续望窗发呆。   这种休养发呆的日子直到第四天才结束。   身为A级觉醒者,他的身体素质果然不是虚的,花了四天时间精神识海就已经基本好全,宁丹臣又帮着他把剩下那点补补完,直接能出院了。   他住院的时间里,契索的军校生们已经在厄尔狄的向导下把拉尼星一区逛了个遍,顺带去参观了萨基纳军事学院。   看完就对契索军事学院产生了深深的怨念。   赛尔斯坐在夏玄面前和他吐槽契索,脸上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和萨基纳一比,我们学院就是贫民窟。”   夏玄平静地看着他,对他现在才知道契索的贫穷有些无语:“倒数第一的军校,你能指望它好到哪里去。”   契索军事学院在贫穷的低等星球上,本身实力水平又是帝国倒数第一的水平,整个学院要是有经费就奇怪了。   第一场联合训练比赛结束后,贫穷的校方得知初赛结果,大手一挥给二十名参赛军校生都发了旅行经费,还大方给了五天假期。   夏玄在医院耗掉了四天,本想直接回可索星,却被诺艾尔他们集体拦住了。   一群五大三粗的雌虫义正言辞表示要带夏玄逛一逛拉尼星,否则只有他们玩过了未免太不公平。   “我不是很想动……”夏玄倦怠地看着热情洋溢的队友们,面无表情说。   厄尔狄站在诺艾尔身边,笑得很是灿烂:“给我个机会答谢你吧。要不是你,我可能会死在赛场里。”   他的雌父是拉尼星一区区长,属于关系很硬的地头蛇。他带夏玄游览一区,绝对不会出问题。   夏玄的死宅属性发作,只想收拾行李离开,却在精神识海里听见了宁丹臣的声音:“去逛逛吧。我也很想知道拉尼星长什么样。”   宁丹臣想看拉尼星,打开光屏就能看。不仅是拉尼星的城市风光,连政治经济军事上的重要资料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只是想让夏玄出去逛一逛,体验下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活而已。   而不是活成不懂得享受生活的苦行僧,整天自虐式的训练学习,宿舍训练室两头跑,社交圈又窄,兴趣爱好约等于零。   活得清清冷冷。   夏玄默默叹了口气,乖乖背上装备包,对满房间的军校生道:“不是带我逛一区么?走吧。”   宁丹臣要和他一起逛街,他自然要满足这个小小愿望,也好叫频频为他操心的宁丹臣安心。   若泽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夏玄则是面无表情盯着他,直到他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才收回视线。   在场的军校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神经大条的家伙,压根没读明白若泽和夏玄之间的机锋,兴高采烈围在夏玄身边,向他介绍一区有哪些地方吸引虫,很适合游玩。   被围在中间的夏玄呼吸都不畅,还要应付宁丹臣突如其来的戏言,头都大了。   “夏玄。”宁丹臣喊道,“这像不像约会?”   他的光屏上是拉尼星一区的商圈景象,和夏玄就像是在逛大街。   夏玄看了看身后一帮军校生,撇撇嘴低声道:“这算什么约会。”   哪有虫出来约会还带了一大帮电灯泡。   再说了,他的思绪飘飘忽忽地想,他和宁丹臣也不是可以约会的关系。   “约会的关系……”宁丹臣慢悠悠道,“是什么关系?我查查释义啊……是两个人——”   “什么关系都没有。”夏玄刻意咳了两声,拒绝宁丹臣的惊天发言,正气凛然向前走。   知道的当他在逛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参加什么仪式,正步都出来了。   宁丹臣的情商还没低穿地心,闻言挑眉道:“你好好逛,做个攻略出来。”   夏玄的“好”字还没说出口,他又继续说:“下次我们一起来逛。”   黑发雌虫的脸红了。   作者有话说:   夏小玄:这算什么约会!   潜台词:我和宁丹臣是恋人关系牵着手逛大街才叫约会   这是在暗示宁哥   他俩一个捅窗户纸一个糊窗户纸几个意思,看的我着急 第84章 礼仪   相比话少的夏玄, 宁丹臣那张嘴经常性冒出惊天发言,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夏玄有时候听他说话, 都忍不住想捂耳朵。   他实在承受不住那些很离谱的发言。   周若明对此深有体会, 且坚定认为要不是宁丹臣长了张嘴, 估计就已步入英年早婚行列了。   夏玄不自然地揉了揉泛红的耳朵,故作冷静道:“肯定有机会的。”   宁丹臣逗了逗他, 堵在心口的烦闷一扫而空,饶有兴致地和夏玄胡说八道:“拉尼星虽然是低等星球, 但比起可索星已经很发达了, 环境也不错,考不考虑在这里买房养老?”   他这话一听就是胡扯, 夏玄倒是认认真真说:“好。”   在拉尼星买间小房子,和宁丹臣一起。   他的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幼苗在一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在每一个普通简单的日常里, 他总会下意识联想到宁丹臣, 将他规划进自己的未来之中, 就好像他笃定与宁丹臣并不会分离。   他的小心思瞒不过宁丹臣, 头顶冒出的心理状态文本框明晃晃落进宁丹臣的眼里。   黑发男人并没有调笑他的意思, 反而开始认真思考养老的可行性。   只不过时间并不允许他畅想未来, 想得越来越远后, 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动了动, 提醒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将游戏与现实的漏洞弥补好后,他才能去想未来的事情。   游戏助手看着光屏之上夏玄的内心想法, 沉默良久, 明知问出口的话会破坏宁丹臣的好心情, 可他还是问了:“玩家应该知道, 漏洞修复后……”   “我知道。”宁丹臣打断它,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真心实意,放松自然,不是伪装过后精密计算的笑。   他眨眨眼,听精神识海里夏玄笨拙地向他介绍从厄尔狄那里学来的,有关拉尼星一区的景色介绍,平静地说:“你总不能连最后的快乐时光都剥夺了吧?”   游戏助手躬了躬身,干巴巴地说:“玩家清楚就好。”   修复游戏与现实的漏洞,让两个世界恢复正常是宁丹臣与游戏助手达成的合作内容。   包括一开始宁丹臣被选中成为玩家,也有这层考量——宁丹臣本身就是作为一个修复者参与到游戏之中的。   当漏洞修复完全之后,虫族世界与现实之间的通道将会永久关闭。   到那时,宁丹臣手机中与夏玄相关的留存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留不下任何念想。   “第二次进入游戏会在什么时候?”宁丹臣突然道。   游戏与现实的漏洞,他不仅要在现实中处理,也要亲自进入游戏世界去修复,因此必须要有第二次穿越,如果可能,还得有第三次、第四次。   机械虫发出数据运行的声音,呆滞几秒后认真道:“时机未到,初步判断可能在联合训练彻底结束后。”   游戏内联合训练还有十天,相对现实而言大概在四天后。决赛时间最长为十天,找到克普奥斯之盾比赛就结束。   但决赛硬性规定所有军校在赛场内停留的时间要超过两天,积分到达基准线后才能选择离开赛场。   宁丹臣进入游戏的时间,短则四五天后,长则需要十三四天的等待。   等待还有可能落空。   他只能每天做好准备。   “我穿越的时候现实时间能保证静止状态么?或者说,让我的离开不让任何人起疑心。”宁丹臣问道。   他算算时间,等他真穿越了,都快十二月,临近学期期末找理由请假都不好找,来句出门旅行散心,张颂龄会先从舟杨杀到原海,逮住他念经,问他是不是准备玩刺激性运动。   于情于理,不能让母亲担忧,他都得先做好准备。   机械虫做了个挠头的动作:“尽量满足玩家诉求。”   “不是尽量,是必须。”宁丹臣弹了弹它的机械外壳,严谨道。   机械虫倒吸一口冷气,好像宁丹臣弹它的金属机械外壳伤到了它似的。   安排好后续计划后宁丹臣继续和夏玄进行隔空“约会”。   契索的军校生跟在夏玄身后,厄尔狄则走在夏玄身边,向他介绍一区中心的巨大雕塑。   “那个是拉尼星的守护神。”指了指一区中心圈,被无数假花环绕的虫族雕塑,脖颈处环绕了一圈虫纹,身后锐利的骨刺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是名军雌。   “卡塞雷上校。”他的语气里有向往与期待,“上校当年参与了长星之战,在外族联合大军下保护了拉尼星,让拉尼星的公民得以安全。”   夏玄的耳朵动了动:“他参与过长星之战?”   宁丹臣立马调档案,查看完所有信息后随意道:“他参与过,但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重要是相对于整个主线来讲,卡塞雷和沉霄、夏初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自然不能提供线索推动事件的发展。   夏玄眯起眼避开刺目的光,小声道:“但他对拉尼星而言很重要。”   “这个倒是,毕竟以一己之力保护了一颗星球,最后战死,值得铭记。”宁丹臣说。   夏玄十八岁以前一直在贫民窟里,离开莱尔星后又加入卡明莱,每天执行星盗任务,叛逃后又进入军校,整日里和训练异兽打交道,正经休假时间压根没有。   更别提像个普通雌虫一样逛街,在商业街里浪费一整天时间。   这对他而言也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对宁丹臣来讲,虫族的城市风貌他已经看厌了。   虫族的文娱产业并不发达,逛街也没什么好逛的,街头游戏厅中的游戏,换个场景就和训练舱一样,没多少区别。   就这么点枯燥的东西,也能让这帮军校生疯了似的玩闹。   只能说是军校生活的确让他们憋狠了,一出笼就和脱缰野马没区别。   鉴于帝国的土地受到诅咒,餐厅这个东西名存实亡,所有的餐品都是换了个形态的营养液,包装过后价格翻倍,实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十几个军校生的午餐就是在街头的营养液售卖店,买了几支营养液随便垫了垫肚子。   夏玄好奇地四处张望,喝营养液的时候脸颊自然鼓起,冒出两个鼓包。   宁丹臣经常会被他偶尔冒出来的孩子气可爱到,柔声问道:“这么好看吗?”   黑发雌虫咽下营养液,摇了摇头:“只是在想你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   “我生活的地方?”宁丹臣沉思了一会儿,舟杨市慢慢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慢慢说:“是个很温婉的城市。”   夏玄显然对他描述城市的形容词理解不能,满头雾水问道:“温婉?”   宁丹臣“嗯”了声,继续说:“河流湖泊很多,像是笼在烟雾之中。市中心还是很繁华的,深夜里也很热闹。”   他慢慢给夏玄描绘出一座来自江南的城市景象,夏玄也细致地听着,在脑海中根据宁丹臣描述勾勒出他不曾见过的图景。   讲到后来,是若泽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来问夏玄回不回学院,打断了这场跨时空交流。   银发雌虫比赛期间力能扛鼎,扛着赵兰泽一只雄虫千里奔袭都有力气,一下赛场全身骨头就被抽走了,压根走不动。   这次出门所有虫是陪着夏玄,只要夏玄同意离开,若泽就能得救。   夏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圈,见没有吸引他的东西之后,大发慈悲同意结束行程,去舰港乘坐回可索星的星舰。   宁丹臣见若泽那副得救了的模样,颇为恶劣地问夏玄:“让他再走一会儿多好,整日里就想着折腾你。”   夏玄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把握,闻言诚实地表示了拒绝:“走不动了。”   明明是军校生,却说自己走不动了。宁丹臣有些惊奇地看着他,而后想起陪张颂龄逛街的他自己。   “逛街和训练是两个体力槽,可以理解。”他了然地点点头,陪着夏玄登上返程的星舰。   拉尼星与可索星的距离,星舰至少要飞行五个小时。一帮军校生落座后就戴上眼罩当场休眠,入睡速度令人惊叹。   夏玄是靠窗的座位,身旁是睡到昏天暗地的若泽。   他看向窗外变化的星际景色,低声对宁丹臣说:“初赛开始前,想对你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   宁丹臣靠在床头,神情温柔正经:“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学院训练的团体赛结束后,他问夏玄在害怕什么,夏玄选择了避而不谈,亦或者是并不清楚自己的内心,在害怕,却说不出害怕的来由。   联合训练初赛开始前,冈坦戈地密林之外,夏玄在那一刻突然认清内心,诉诸于口时又被意外打断。   问题就留存到现在,一直没有机会讲。   现下比赛结束,夏玄终于能正式告诉宁丹臣恐惧的东西是什么。   “恐惧来源于未知与不安。”夏玄说。   舰舱之外,深黑的星际如同不见底的牢笼,将这只客用星舰彻底包拢。灯火通明的星球遥遥点缀,让牢笼也显出几分温暖。   宁丹臣保持了沉默,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夏玄听着他清浅平稳的呼吸声,像是要将心脏里隐藏的懦弱都扯出来:“而不安的深层原因是你。我不惧怕和你分离,我害怕的是你隐匿在迷雾背后。”   “我怕你只是一个虚影,是我幻想的产物。”   他低下头,后颈骨在皮肉下凸起弧度,细碎的发梢隐隐约约遮住瓷白的肌肤。于是那些轻薄的脆弱就在细枝末节中泄了出来。   夏玄已经是名A级觉醒者,他拥有保护自己的武器,在虫族帝国中,甚至能被称作一句强大。   可他现在蜷缩着身体,仍旧像是与宁丹臣初遇那日,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雌虫。   亦或是暴雨之夜,只能眼睁睁看着夏初死亡的十岁孩童。   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连石块都没有。   宁丹臣的手指瑟缩了一下,慢慢抬起手去抚摸夏玄的头发,就好像他坐在夏玄身边,能给他一个拥抱一样。   夏玄不记得,但亲眼见证夏初的死亡的确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以至于成年后,这层心理阴影转移到了宁丹臣身上。   “我从来没就不是什么你的幻想。”宁丹臣低声说,“我一直在你身边。”   他从很早之前,就在夏玄身边了。   夏玄笑了笑:“我们明明只认识了几个月,却好像认识了十几年。”   从陌生防备到亲近信任,只是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对宁丹臣交付了所有信任。   宁丹臣开玩笑似的说:“说不准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呢?比如说前世今生。”   也许过去有相似的经历,才能在如今的情境下,几个月就熟稔地像是十几年知交。   “可能吧。”夏玄的声音逐渐变低变缓,温和的困意轻柔地包裹住他的意识,他的精神识海安静下来,随他进入睡眠状态。   星舰平稳地飞行,不会再次出现几个月前被卡明莱拦截的意外状况,一路上都是平安无事。   宁丹臣睡了一整天,接近零点大脑还是活跃的,精神兴奋到能在家里开派对。   本想在床上纠正作息,翻来覆去,闭上眼都睡不着后,他还是套上外套去了书房。   在夏玄的睡颜陪伴下,提前处理了之后一段时间的工作,为了给未来的自己减负,也是为了让周若明轻松一点。   他处理工作到深夜,星舰也安安稳稳停靠在可索星的舰港中。   夏玄直到星舰舱门开启才彻底清醒,懵着一张脸被若泽拉出星舰,跟在大部队后面上了契索派来的飞行器回学校。   他的醒觉行为持续了十几分钟,双脚落地站在学院门口才彻底清醒,一双松石绿眼瞳也不发懵了,清清冷冷看着四周熟悉的环境。   宁丹臣本以为他们要利用仅剩的十天时间进行特训,为之后的决赛做准备,却没想到校领导们对本次比赛结果很是满意,没有更近一步的心思。   只让贝拉伦给他们科普了一下科维星勒顿密林的环境,定下大体的作战方案,不要在比赛时手忙脚乱就行。   除此之外,贝拉伦专程留下来,又顺带为他们复盘了冈坦戈地密林的战斗表现,把所有参赛成员都骂了一遍,才在军区紧急任务的催促下离开可索星,重返岗位执行任务去了。   对于克普奥斯之盾,诺艾尔询问他时也得不到详细的答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比赛当天谜底才会揭晓。   定制作战计划、特训科普以及赛事复盘并没有占据太多时间,参赛的二十名军校生原以为接下来是休息时间,养精蓄锐面对决赛,却没想到校方另有安排。   “礼仪课?!”赛尔斯大喊道,被楚瑛往背后用力拍了一巴掌,匆忙捂住嘴巴坐了下来。   “对,你们接下来除了常规训练,还要上礼仪课。”   向他们宣告这个惨烈消息的是之前的学院训练负责老师格里温。这个已至中年的雌虫有着一副严肃面孔,叫他盯上一眼都要心生畏惧。   此刻他的面上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对初赛拔得头筹的军校生们,他还是柔和了态度。   “为什么要上礼仪课?”除了这帮满脸疑惑的军校生,现实里知晓这件事的宁丹臣也是满头雾水,“上什么礼仪课,不应该继续特训或者好好休息吗?”   游戏助手从虚空里探出头,无语解释:“官方通知比赛时间在十五天后,实际上赛场开启,正式开赛是十八天后。中间相隔的三天时间里,所有参赛军校的队伍成员都要参与大会与晚宴。”   “正式晚宴遵循贵族礼仪,因此礼仪课必不可缺。”游戏助手的机械音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玩家应该不希望养成对象在晚宴上丢脸吧。”   宁丹臣对此的反应,直接将它锤进了虚空里:“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翻出赛事日程表,才发现中间的确有三天用来进行军校之间的交流,一场大会两场宴会。   参与的军校生里,贵族后代占了大半,宴会自然按照贵族礼仪要求举办。   小到服饰造型,大到社交举止,体系庞大,什么都要学,首都军事学院甚至有一门专业的礼仪学课程。   契索这一帮军校生,除了诺艾尔出身贵族学过,其他的是半点没接触过贵族礼仪。   就九天时间还不一定学的下来。   在读军校生无军籍,毕业之后成功加入军区,档案上才会有军籍显示,正式成为军雌。   无军籍,便没有军装制服,还要为夏玄准备参加晚宴的正装。   契索军事学院虽说会出钱替军校生们量身定制,但看可索星的发展水平,定制水平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宁丹臣打开安全卧室的衣柜,扒拉开休闲装后,看见了一大堆他为夏玄定制的正装礼服。   年轻的雌虫至今都没穿过,就挂在衣柜里吃灰。   除此外还有首饰,细节上也要做到位。   宁丹臣对参宴服装要求还知道一点,对虫族帝国的贵族礼仪那就是两眼抓瞎。   宁家在舟杨市是顶层行列,没人敢对宁家大少爷的礼仪水准评头论足,敢那也只在心里说几句,说出口是没胆子的。   “夏玄,衣服我替你解决,礼仪,你加油!”宁丹臣干巴巴道,偏过头忽视了夏玄求助的眼神。   这方面他有心无力。夏玄还未彻底长成,也就没到嚣张的时候。   他要大权在握登基当皇帝,睡在晚宴的餐桌上都没有虫敢说他。   宁丹臣爱莫能助,夏玄也就只好收回自己期待的眼神。   “你不是出身贵族么?”夏玄嘀嘀咕咕。   宁丹臣大吃一惊:“谁和你说我是贵族,我只是个富二代,不要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   他只有钱,权那是一分没有。   针对礼仪课,赛尔斯是问题最多的那个。他举起手,诚恳地提问:“老师,我们能不参加吗?”   格里温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看到赛尔斯全身发毛才慢悠悠道:“如果不想你的姓名出现在各大军区的黑名单上。”   赛尔斯不说话了。   格里温满意地点点头,向办公室外招了招手,和他们介绍学院找来的礼仪老师:“这位是我们请来的礼仪老师,奈尔·曼斯菲尔德。”   “奈尔先生曾担任过诸多大贵族家的礼仪老师,你们要认真学习,听到没有?”他看向躁动不安转头看门口的军校生们,严厉道。   奈尔·曼斯菲尔德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雌虫,一头银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穿着一身考究的毛呢西装。   左眼还煞有介事带着单片眼镜,颇有老式贵族的风范。   他走到军校生们面前,温和地笑了笑:“各位好,我是你们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礼仪老师,奈尔·曼斯菲尔德。”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唯有夏玄与若泽面容紧绷,紧紧盯着他。   这张脸实在熟悉,他们两个闭着眼都能背出来的容貌。   连宁丹臣都愣了愣:“厉鸮?!”   作者有话说:   夏玄要和宁哥一起跨时空跳交际舞喽   *这篇文纯正he,不会出现啥漏洞修复真见不着面的惨淡情境,没有的,各位放宽心 第85章 玩笑   厉鸮这家伙不是个星盗头子吗, 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礼仪老师?   “见鬼了,他怎么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狗模样?”宁丹臣百思不得其解,手指点了点光屏, 将厉鸮的档案调出来。   档案之上, 厉鸮的信息清清楚楚写明, 真名奈尔·曼斯菲尔德,平民出身, 有军籍,是名军雌。   宁丹臣看到他是名在籍军雌, 内心就闪过一丝不对劲。   看见身份栏中被黑块隐藏的那部分信息,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最后还是伸出手指将黑块抹去。   奈尔·曼斯菲尔德, 现年三十七岁,帝国最大星盗组织卡明莱的首领,代号厉鸮, 真实身份为圣殿审判机关的审判长, 档案为最高保密状态。   上校军衔, 曾为第三代阿斯纳亚觉醒者, 后精神识海受损, 年龄增长, 退出阿斯纳亚军团, 军籍转移至圣殿。   “这是奉命当星盗啊。”宁丹臣对厉鸮传奇的工作履历感到惊叹, 所以那艘战舰之上训练有素的星盗,全都是军雌。   连吊儿郎当不思进取的霍森也是。   夏玄死死盯着奈尔·曼斯菲尔德, 似乎要凭借这样的动作将他那张名为厉鸮的脸永远记在心里。   宁丹臣在他精神识海里轻声道:“他是军雌, 卡明莱是帝国高层建立出来, 用于监测帝国暗面的。”   “说白了, 就是干脏活的。”夏玄低声说。宁丹臣点了点头:“没错。”   “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夏玄问道,“不会是一个普通的礼仪老师吧。”   宁丹臣上下滑动光屏,说:“圣殿审判机关的审判长。负责处理对虫母或是教廷不敬的刺头,圣殿手里最利的一把刀。”   相较于作为帝国国教兰虚教最高行政管理机构的教廷,圣殿则是教廷的决策机关,管辖范围小于教廷,是最高宗教机构。   内部也包括宗教审判机关,拥有审判、处决、监视等权力。   圣殿是教廷的核心部门,最烈最凶的那条狼犬,圣殿审判机关则是圣殿最锋利的一把刀,享有最高处决权。   “圣殿审判机关的审判长?”夏玄皱了皱眉。   先前在五八制式战舰上宁丹臣和他说过的帝国势力分布被他牢牢记住,现下也能迅速反应过来审判机关是一个怎样的部门。   他又问道:“那他来可索星当一个小小的礼仪老师为了什么?”   宁丹臣想起虫历1094年12月24日夏初逝世的那个暴雨夜,他被带离夏玄的那段回忆时,一代阿斯纳亚掐住了夏玄,封印了他与夏初逝世的所有记忆。   “监视。”他慢慢吐出两个字。   冈坦戈地密林里,暴风雪降临前一夜,树林之中那只监视夏玄的人面蜈蚣怪,是枢密院派出的。   这次能让大名鼎鼎的圣殿审判长进行监视工作,估计也是枢密院的命令,并且任务很重要,必须要让厉鸮亲自出马。   厉鸮站在所有军校生面前,说话态度和风细雨,倒有几分亲切礼仪老师的模样。   他简明扼要地说明接下来九天的礼仪训练任务,夏玄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对宁丹臣口中的监视二字,他还是有诸多疑问:“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监视?冈坦戈地密林里那只尝试引诱我的怪物也是。”   这些问题全部与他的身世有关,但宁丹臣一个字都没法说出口。   于理上,那段被隐藏上锁的记忆只能靠夏玄自己打开,再加上由宁丹臣说出口,有可能会破坏现有因果,对未来的漏洞修复产生影响,计划会出现变化。   于情,宁丹臣想让他再幸福一会儿。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也罢,总之他并不希望夏玄得知太多沉重的过往。   黑发雌虫身边有愿意爱护他的同伴,有插科打诨整日拌嘴的好友,他的生活在向好的方向前行,宁丹臣并不希望他获得的快乐时光太过短暂。   能延长一会儿是一会儿。   背负仇恨的痛苦与绝望,是很沉重的压力,夏玄今年才十八岁。   太早了。   “说明你已经进入最高决策者们的眼中。单独打败了尼尔特雷,在他们眼里,已经被纳入选拔名单之内了。”宁丹臣面不改色地说。   尽管夏玄打败的尼尔特雷,在卡塞庭机关那群疯子研究员眼里就是个残次品,随手做出来应付圣殿主教的东西。   他的理由充足,且没有漏洞,夏玄握了握拳,将他的解释记在了心里,大部分的问题都有了回答。   若泽面色难看地凑到夏玄耳边,压低声问道:“他怎么会在这?”   当初宁丹臣因为主线任务,将若泽“送到”夏玄面前,夏玄又通过坑蒙拐骗一系列手段将他拉进了卡明莱。   虽然等级低,但也是见过厉鸮真容的虫。   “我不知道。”夏玄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但与他相比,已经是正常表情状态了。   方才宁丹臣给他的解释,他不能和若泽说,只好回了句不知道,三字真言堵住了所有问题。   若泽坐回原位,话语从牙缝中挤出来,听着十分怪异:“他不会要找我们算账吧?”   夏玄面无表情道:“不会。”   “他没那个能耐。”宁丹臣漫不经心地说,“敢动手,我把他扔出去。”   最高权限在手就是如此嚣张。   游戏助手又从虚空里探出脑袋,咋咋呼呼:“请玩家不要滥用权力!”   宁丹臣一把将它摁回去:“闭嘴。”   礼仪课晚上才正式开始,白天给这帮军校生修整的时间,厉鸮说完后,他们齐齐起身想要离开。   夏玄和若泽跟在大部队后面,准备狗狗祟祟赶紧离开,却被厉鸮叫住了:“最后两位同学,黑发和银发的两位,你们可以稍微留一下吗?”   所有虫的动作停了下来,纷纷转过头看被叫住的夏玄和若泽。   表情都带了点幸灾乐祸,显然是准备看热闹。   他们的脚步放慢,耳朵竖起,试图听点小八卦。   格里温却不给他们机会,将他们赶羊似的通通赶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厉鸮、夏玄与若泽三个虫。   宁丹臣已经将背包里的武器拿出来做准备了,厉鸮一旦有什么举动,他能当场弄昏对方。   “坐,不用那么紧张。”厉鸮指了指空座位,示意他们俩坐下。   办公室门被格里温贴心关上了,绝对隔音,是个绝佳谈话场所。   若泽盯着他脖颈上被衣领遮掩大半的暗紫色虫纹,战战兢兢坐下,坐姿乖巧端正。   夏玄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脸上悄悄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若泽一向是随心所欲,性格里甚至带了点疯癫色彩,对所有虫都是一视同仁的不屑。   面对厉鸮时,应该不至于紧张到战战兢兢的程度。   宁丹臣见了这副场面,冷哼一声算是表态。   对夏玄的疑惑追问也只是随性回答了一句:“还以为他没什么怕的东西。”   不知天高地厚。   夏玄安分坐到若泽身边,厉鸮也搬了张椅子坐到他们面前,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姿态:“两位现在的生活看来很幸福自由啊。”   若泽不动声色颤了颤,夏玄快速瞟了他一眼,瘫着张脸回答厉鸮的感慨:“的确如此。”   他这完全就是准备走话题终结者的道路。   但厉鸮并没有对他干巴巴的话表示任何不满,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温和模样:“夏玄,你的性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耿直。”   黑发雌虫我行我素,继续耿直,似是没听出厉鸮话语背后的嘲讽:“多谢老师夸赞。”   他现在并非卡明莱的成员,厉鸮在他面前也不是卡明莱首领,而是一个普通的贵族礼仪教授老师。   厉鸮想将他重新拉回卡明莱行列,夏玄便用“老师”的称呼将关系绕回现在的师生状态,极力和卡明莱撇清了关系。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半点亏不能吃。”厉鸮笑了笑,摘下单片眼镜。   夏玄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多少情绪:“以前吃的够多了,现在不愿吃也在情理之中。”   他和厉鸮打机锋,若泽就窝在一边不敢动,竭力缩小存在感,假装自己不存在。   宁丹臣托着下巴,默不作声打量厉鸮与夏玄之间的交锋,神情莫测。   游戏助手被锤进空气里后,又坚持出现,在他耳边叽里咕噜:“厉鸮对养成对象是什么态度……”   “有用处的态度,还带了点微妙忌惮。”宁丹臣指尖敲敲书桌,斜睨发懵的机械虫,好心把东西掰碎了分析给人工智障听。   厉鸮的监视还包括观察,确保夏玄没有记起那段记忆,同时观察他的身体素质,对数据进行收集,传送回圣殿。   表面上的任务估计就这两个,还有些隐秘任务……宁丹臣打量厉鸮带笑意的脸,有种想将这张脸敲碎的冲动。   游戏内的夏玄现下和他是同种想法。   他不愿意和厉鸮来回拉扯,继续将耿直发扬光大:“老师还有事吗?没有我和若泽先走了。”   半点面子都不给厉鸮。   若泽的手指有些急躁地敲打膝盖,全身上下都写满不适与紧张,惹得厉鸮看了他一眼。   “不必如此紧张,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礼仪老师罢了。”厉鸮轻声说,又看向夏玄,“既然是我亲自让你们离开的,自然不会对你们动手。”   夏玄眉间皱了皱,从加入卡明莱到叛逃卡明莱的全部记忆出现在脑海中。   他冷冷地看着厉鸮:“果然是你。”   加入卡明莱他不清楚,但叛逃绝对是厉鸮一手策划的。   夏玄当时心有疑惑,但忙着和异兽干架,就把事情抛至脑后。   之后入学、进拘禁所、参加训练,所有的事情累积起来,他压根没有时间想卡明莱。   “还是很聪明的嘛。”厉鸮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似的,“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所以不用太担心。”   后半句话是贴在夏玄耳边说的,声音轻而沉,是若泽根本听不见,但夏玄听得分明的音量。   夏玄一愣,脑子里忽地闪过一条线,他急促道:“你是什么意思?”   厉鸮摇摇头,故弄玄虚:“什么意思都没有,回去吧。”   那根线断了,在夏玄即将抓住的那一刻跑走了。   他还想问些什么,若泽却是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得吓人:“夏玄,走吧。”   甚至没和厉鸮道别,直接拉着夏玄出了办公室。   “你今天状态不对。”夏玄笃定地说,“见到他的时候就很奇怪。”   若泽依旧沉着一张脸,他摘下隐藏自己的那副黑框眼镜,揉了揉眉心:“他很危险。”   “他很危险,我一早就清楚。”夏玄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追问,可神色话语背后,全都写着“追问”两个字。   若泽与他对视,暗红色的瞳孔像是要滴出血:“夏玄,不要再问了。”   夏玄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或者说痛苦的模样,眼里甚至有隐约的恨意。   他将若泽视作好友,但也不是会安慰的虫,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自己的态度。   “多谢。”若泽松了口气,重新戴上眼镜,和夏玄相伴回宿舍。   “宁丹臣,他真的没事吗?”活了十八岁才交到一个勉强能称作好友的若泽,夏玄说不担心是假的。   无奈有心无力,天生就没有学会怎么安慰,只好求助宁丹臣。   宁丹臣正在梳理所有线索。闻言疑惑地“嗯”了一声。   故事进展到现在,在他眼前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混乱线团,四处都是线头,乱扯容易打死结,他只能慢慢拆慢慢理。   夏玄低声又问一遍。   宁丹臣放下笔,认真道:“他没事,你不用担心。”   “每个虫心里或多或少会藏着点秘密,他只是触碰到了记忆点,心里暂时不舒服而已,会调节好的,不必太过担心。”   若泽的信息档案缺了一块内容,他在夏玄表示出对银发雌虫的担忧后就打开了档案。   信息还是一开始那些,没有发生变动。   他从白光中知道若泽的记忆是完整的,能够窥见部分真实,于是选定他作为了合作伙伴。   但若泽的真实身份,他身为玩家与合作者都是不知道的,也不清楚若泽用了什么手段隐瞒了自己的过去。   游戏助手给出的答案也是他那番话,所有虫或多或少都有秘密,总不能真的将全部东西告知给宁丹臣。   宁丹臣身为玩家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虽然他听完就把游戏助手又掐了一遍。   夏玄听完宁丹臣的话点了点头,安静坐回书桌前,不去打扰若泽思考,翻出光脑学习。   其他军校生下了赛场还在疯完睡觉,他已经立志做契索军事学院最卷的卷王,争取学期绩点名列前茅。   “夏玄,你可以做点别的事,参与联合训练后,你没有期末考,不用太担心期末考评。”   宁丹臣看他如此勤奋认真,想到了这学期频频划水摸鱼的自己。   心里莫名其妙被刺激了一下。   夏玄继续埋头苦学,平淡道:“我没其他事情可以做。”   除了学习课程内容,就是翻看兰虚教的教义,这些重要的事情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   不仅是学习,也是一个娱乐过程,他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活得和苦行僧一样。   宁丹臣一哽,明明夏玄没表现出任何凄惨的情状,落在他眼里,夏玄现在就是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虫族的娱乐乏善可陈,来来去去就那几样,也无怪乎夏玄不感兴趣。   他的性子静,本来就不喜欢特别闹腾的东西。   宁丹臣还在思考要不要将夏玄拉进安全卧室,打把游戏,就见调节好情绪的若泽幽灵似的飘到了夏玄身边:“你不准备安慰我吗?”   夏玄理都没理他,冷漠无情道:“我可以把赵兰泽带进来,给你们俩挪空间。”   他这话一出口,不仅是若泽,连宁丹臣都愣了愣:“夏小玄,你……”   夏玄面无表情看向呆愣的若泽:“很奇怪吗?我也是会开玩笑的。”   宁丹臣心里闪过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感,被调侃的若泽笑容骤敛,一言难尽道:“你开玩笑本来就很惊悚了,还面无表情,完全就是惊吓啊。”   “还有,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别瞎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还加了重音。   夏玄摆明了不信,但也懒得和他多说,转回头继续学习,连带宁丹臣都燃起了学习的动力,梳理线索的效率都高出不少。   他看了眼时间,快凌晨两点了。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宁丹臣还是决定强迫自己睡觉。   年纪轻轻,他并不是很想体验心梗猝死的感受。   他和夏玄道别下线之后,夏玄也关上了光脑,摆出一副和若泽谈心的架势。   “你在害怕什么?”夏玄问。   若泽大惊失色:“你不要这副样子,很恐怖的。”   夏玄清冷冷看着他,脸上写着爱讲不讲四个大字。   若泽磨磨蹭蹭拉过椅子坐到夏玄身边,小声道:“宁先生不在吧?”   “他不在,你可以说了。”夏玄认真道。   “我之前看到他的脸还没印象,听到名字就想起来了。”若泽松了口气,撇撇嘴道。   他脸上的放松与自在逐渐被严肃取代,几乎是一字一句道:“他是圣殿审判长。”   夏玄已经从宁丹臣那里知道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震撼惊讶的情绪。   若泽看他那张平静的脸就知道他什么都清楚,摆摆手继续说:“看你这样也知道他是谁了。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害怕的是审判机关出动。必定有东西流失在外,而且对圣殿是很重要的东西,才会让审判长亲自出马。”   这是宁丹臣并没有提及的内容,夏玄眼皮跳了跳,无表情的脸多了困惑:“你为什么会知道?”   若泽瞥了他一眼,随口说道:“在外流浪多了,还干过脏活,自然会知道点普通虫不知道的秘辛。不过我还以为你会问那东西是什么。”   “我知道你不清楚,所以不用卖关子了。”夏玄毫不客气道,早料到若泽信息的缺失。   若泽叹了口气,收敛了肃容,无所谓道:“是,我不清楚,但那个东西出现的地方,审判机关会使用最高处决权。如果它暴露,不出意外,那片区域会被肃清。”   夏玄后背一凉,惊惧爬上神经传遍全身。   他能看出若泽无所谓态度之下的忌惮。这个银发雌虫有很多张面孔,但只有在提及那东西时才会流露出一点真实情感。   “我们最好期待一下,那东西在暴露之前被肃清吧。”若泽平静道。   晚间六点整,礼仪课正式开课,契索军事学院专门腾出宴会厅让奈尔·曼斯菲尔德老师进行贵族礼仪教授。   “所有同学都到齐了吗?”厉鸮拍拍手,柔声问道。   夏玄和若泽站在最后一排,若泽鬼鬼祟祟道:“他这么说话好恶心。”   黑发雌虫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回答厉鸮的是诺艾尔,尽职尽责的队长转过头看向队伍,向他点了点头:“曼斯菲尔德老师,到齐了。”   “夏玄同学,你可以上来做我的助教吗?”厉鸮点点头,冲队伍后排招了招手。   若泽拍了拍夏玄的肩膀:“加油。”   夏玄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在队友保重的视线里,走到了厉鸮身边。   “第一堂课本来要先从穿搭讲起,但……”厉鸮的环视一圈,台下眼神清澈愚蠢的军校生们统一学院制服,赛尔斯的衣服甚至比其他虫磨损得更厉害。   他叹了一口气,为难道:“从交谊舞开始吧。”   夏玄一呆,完全没想到是这个走向。   虫族雌多雄少,跳交谊舞基本都是两个雌虫一起跳,表演性质大于交谊性质。   好学的赛尔斯举起了手:“老师,两个雌虫跳交谊舞的意义在哪里?”   楚瑛拍了他一巴掌。   厉鸮挑挑眉:“好问题,这是为了做好准备。你们老师应该没和你们说,这次联合训练宴会,会有雄虫阁下出场。包括决赛,他们也会在直播前作为观众观看。”   宴会厅内突然安静下来。   夏玄在厉鸮旁边神游天外,自顾自算宁丹臣什么时候醒,联合训练能不能快点结束,正好在休假和宁丹臣出去约会。   他的脑子里全是宁丹臣,压根不想管厉鸮和队友间的一问一答。还想走神时,厉鸮拍了拍他的肩膀:“夏玄同学,我们先做个示范吧。”   夏玄缓缓转过头看向他:“什么……示范。”   厉鸮讶异道:“当然是交谊舞示范。你方才不会在走神吧?上课走神可不是好学生该做的哦。”   夏玄垮着一张脸:“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好学生。”   开玩笑!为什么还要跳舞!   作者有话说:   看看能不能把宁哥搞进游戏,来条一曲丧尸出笼。 第86章 共舞   宁丹臣第二日难得没有被闹钟叫醒, 反倒是自然醒的。   一觉醒来也才八点多。   还在双休日中,他套上外套下床洗漱,进厨房烤了两片吐司当做早餐充饥, 才打开光屏确认夏玄的礼仪课成果。   游戏场景加载成功, 他看见夏玄一瘸一拐, 姿势别扭地走向教室,人呆了呆。   “他不是上礼仪课吗?礼仪课也要挨打啊。”宁丹臣完全不知道他睡着后夏玄经历了什么, 还以为是厉鸮对他私底下动手了。   游戏助手慢悠悠从虚空中探出头,幽幽道:“昨天的课程, 先学的交谊舞。养成对象是因为跳交谊舞才成这个样子的。”   “不至于吧, 他的格斗技巧优秀,跳个舞还能把筋拉到?”   宁丹臣满脸疑惑, 手指在光屏上操作了一番,调出了夏玄昨天的交谊舞学习记录。   夏玄作为厉鸮钦点的示范对象,先是跳了一遍雌虫舞步, 又跳了一遍雄虫舞步。   他肢体协调能力好, 一开始动作不灵活, 总是磕磕绊绊跟不上节奏, 初学者的身份占了大部分原因。   动作不到位, 节拍跟不上, 带着他跳舞的厉鸮就会毫不犹豫用教鞭击打出错的部位, 严格要求他重跳一遍。   跳到后面夏玄气喘吁吁直接倒地上, 厉鸮还是面不改色,一滴汗都没流的状态。   他这节交谊舞课下来, 算是在军校生面前立威了, 一个个乖巧安分, 连赛尔斯都不敢冒头。   只有被当做“教具”的夏玄最凄惨, 估计听到那首音乐都会吐。   在宁丹臣眼里,夏玄跳得已经能归于不错、很好的行列了。   小雌虫学东西快,后面动作记熟后整支交谊舞就能很流畅自然跳下。   厉鸮的纠正在宁丹臣这个偏心眼家伙的眼里就带了报复折腾的色彩。   尽管纠正后夏玄的动作的确更加优美。   “首都星上的宴会,并不能出错。”看出宁丹臣在想什么的游戏助手慢吞吞地说。   宁丹臣白了它一眼:“我知道。但夏玄已经很好了。尤其是有我来和他作对比。”   他在跳舞上一窍不通,张颂龄评价他的舞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丧尸出笼,僵尸打坐,肢体协调能力在跳舞这事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颂龄不止一次怀疑他的舞蹈能力都去哪里了,以至于所有宴会上,宁家大少爷就没下过舞池。   容易丢人。   回放到夏玄回宿舍,自己给身上的淤青上药为止。   宁丹臣关掉回放,和夏玄打了声招呼:“昨天的礼仪课怎么样?”   黑发雌虫生无可恋:“跳了一晚上交谊舞,感觉腿不是自己的了。”   他现在走路都打飘,比起跳交谊舞,他宁肯被贝拉伦特训,挨打总比跳舞动作不对挨教鞭抽好。   他的绝望和怨气满溢出来,宁丹臣隔着次元都能感受到,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夏玄的脸色更痛苦了。   礼仪课是理论和实操同时进行,在反复实操中加固对礼仪的印象。   练出肌肉记忆,碰到椅子就要立马纠正坐姿,听见问话就要条件反射用尊称。   宁丹臣摸摸下巴,啃了口吐司:“你们应该不学用餐礼仪吧?”   毕竟赫格拉斯帝国也就营养液能入口,一支支分下去喝了就算完事,还讲求什么用餐礼仪。   他提到这个,夏玄松石绿眼瞳中闪过沉重的绝望,面无表情回答:“有教授用餐礼仪。”   大概能猜到宁丹臣会是无语表情,他补充解释道:“宴会上会有仿生食物,造型仿照几千年前帝国土地未受诅咒时生产的食物。内核虽然还是营养液,但用餐仍旧有讲究,因此还要学习用餐礼仪。”   宁丹臣只觉得虫族的用餐礼仪多此一举。   游戏系统给他最高权限,却不能用来改变这条奇怪的规定,因为不讲求基本逻辑。   他也只能干干巴巴祝夏玄一切顺利。   “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学,这样想会不会高兴一些?”他对夏玄说。   夏玄低着头沉思片刻,轻轻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用。”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倒计时:“还有八天就结束,很快就过去了。”   宁丹臣数了数时间,没敢告诉他,还有三天用来检验教学成果,严格意义上来讲距离他摆脱贵族礼仪课程,还有十一天。   不光是夏玄,其他军校生也没差。   一堆歪歪斜斜的动作里,反而是流浪儿背景的若泽做的最标准,甚至连出身贵族的诺艾尔都不如他。   厉鸮的手掌轻轻搭在若泽肩膀上,温声夸了句做的不错。   直接让若泽全身僵硬,整段垮掉。   夏玄和宁丹臣在一块时用过刀叉,这个时候动作也没出多少错。   他看向若泽与厉鸮,对宁丹臣道:“昨天若泽和我说,厉鸮是来执行秘密任务的。”   “什么秘密任务?”宁丹臣悄悄摸摸抚上夏玄的手,将他稍显别扭的姿势改了改。   “若泽说圣殿审判长出动,有大概率是某个不能暴露的东西逃出了圣殿,且十分凶险,需要圣殿审判长亲自出动回收。”   “圣殿审判机关又有最高处决权,如果那东西暴露,它出现的区域全都要被肃清。”   夏玄往日里无多少表情的脸简直就是天然的面具,遮掩了绝大多数情绪。   与卡明莱时期相比,他的情绪更加隐蔽,少有特别外漏的时候。   和宁丹臣谈及昨晚若泽的话时,面上也没有暴露任何思虑。   “等会儿,他怎么知道厉鸮是圣殿审判长的?厉鸮的身份在圣殿中是最高级别保密状态。”宁丹臣皱眉道,“你是不会和他说,那他的消息来源是哪儿?”   夏玄在厉鸮的指挥下抿了一口杯中无酒精的虫造酒液,平静地说:“他的原话,身为干过许多脏活的流浪儿,知道各种各样的信息在情理之中。”   他并不信任若泽随口胡诌而出的解释,全看在对方是他好友的面上,才没有追问。   宁丹臣嗤笑一声:“一个流浪儿各处流浪做工,却知道圣殿审判长的真实身份与容貌,那还真是稀奇。”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探究若泽身份的意思。   在宁丹臣眼里,若泽只要完美达成合作内容就行,其他一律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   他的手撑着脸,说话声音有些含糊:“能动用最高处决权……有暴露风险的是什么东西?”   厉鸮的隐藏任务游戏系统并没有给出答案,他的信息并不全面。   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抓了抓,宁丹臣将游戏助手从空气里扯出来,问道:“厉鸮要回收的是什么东西?”   机械虫耿直地摇摇头:“游戏并不知道。”   “玩家既然获得了最高权限,应该查阅了最高权限内的所有信息资料。其中有很多内容是缺失的,那些是游戏都无法确认的部分。”机械音淡淡道,“我们早就失去了对游戏的完全掌控权。”   这是它首次完整明确,不用含糊其辞的态度和宁丹臣表明,它与游戏系统对游戏失去控制权的事实。   “我的确将所有档案资料看完了,只是没想到还缺了那么多。”宁丹臣倦怠地叹了口气。   他突然意识到虫族世界的复杂性与多变性,每一块内容都会对他之后的计划产生影响。   “麻烦啊……”他感慨道。   夏玄放下刀叉,整个虫就像一台精密仪器,抬手放下的角度都严格控制。   他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唇,在精神识海中问宁丹臣:“会是那个实验机关出产的吗?”   宁丹臣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如果是卡赛庭机关的东西,出动的会是卡赛庭内部的觉醒改造师——就是在冈坦戈地密林回收尼尔特雷的神秘军队,还给你打了安定剂的那群家伙。”   “让圣殿审判机关出动回收的,不会是卡赛庭的产物,大概率是别的东西。”   他调出与厉鸮相关的场景回放,一点点看过,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奇怪……是因为没到任务执行时间吗?”他低低道,“厉鸮昨晚结束礼仪课后就回教师公寓了,十一点洗漱完毕上床睡觉,早上六点起来,中间没有离开过公寓。”   “可索星也没有任何异常。”   早上的礼仪课已经结束,夏玄听着宁丹臣喃喃自语,和若泽离开授课厅往宿舍走:“如果要执行回收任务,应该还有其他审判者吧?光凭厉鸮一个虫,应该不能把那些部件带回去——如果那东西的体量足够大的话。”   宁丹臣“啧”了声,起身将餐盘放进洗碗池,“厉鸮没有动作,我们没办法判断那是什么,只能等。”   他们之间有信息差,也就无法提前采取措施应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下午是正常训练,对参赛的校队成员而言,能从礼仪课里逃出来,训练也是快乐的。   连夏玄都外露的兴奋激动,足可见礼仪课有多么这么虫。   只不过训练时间短暂,短短几个小时后,他们喝过营养液重回授课厅,厉鸮站在临时搭建的讲台前,笑意盈盈如同恶魔一般的存在。   宁丹臣也直播欣赏了一遍夏玄的舞姿。   昨天挨的打挨多了,今天的动作夏玄失误明显少了三分之二,厉鸮的教鞭上下晃晃,也只打了四下。   频率直线降低。   “夏玄同学是私底下练习了吗?明天比昨天好很多,很大的进步。”厉鸮夸赞道。   他话锋一转:“但是,脸上的神态要变一变,冷若冰霜可不好看。”   厉鸮放下教鞭,掐住夏玄脸颊,强行拉扯出一个笑容来。   宁丹臣撇撇嘴,用力戳了戳他的手,还想把他直接拉开,离夏玄远一点。   他都没掐过夏玄的脸!   被他用力戳了一把的厉鸮下盘发力才将将站稳,见夏玄露出机械性微笑后说:“不错。保持这个表情。”   听见他夸赞的其他校队成员脸上写满了讶异。   到底怎么从夏玄那张要吃虫崽的笑脸上看出不错的!   那不是要去杀虫的表情吗!   厉鸮听不见他们的心里想法,宁丹臣正忙着盯夏玄,也不会参与他们的震惊讨论。   在厉鸮的强迫下,夏玄顶着一张尴尬的笑脸,跳完了整节交谊舞课。   敬爱的曼斯菲尔德老师通知下课时,他立马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放松僵硬肌肉,笑容瞬间垮了下去。   授课厅需要整理,今日轮到夏玄,厉鸮叮嘱他记得关好门就离开了,把他一个虫留在偌大的授课厅中。   所谓的授课厅只是临时叫法,这里是契索军事学院的宴会厅,用来开学生宴会,或者学院交流会的。   这几天封边状态,专门腾出来给参加联合训练的校队成员上礼仪课。   夏玄将椅子摆好,餐巾一张张叠好放在餐盘边。忽地脸颊一侧起了风,他看向宴会厅,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了。   “工作结束,早点回宿舍休息。”宁丹臣说。他在游戏外,动用点小技巧帮夏玄整理宴会厅轻轻松松。   夏玄站在宴会厅中央,不知道想些什么,沉思片刻后摆出了交谊舞的邀请姿势,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可以邀请宁先生与我共舞一曲吗?”   他身上穿着契索的礼仪制服,身姿笔挺,容貌明艳。   微蜷的黑发蓬松,一双松石绿眼瞳诚恳又真挚,带了几分情意,将眉宇间的冷漠淡然都抹去不少。   他今晚交谊舞的认真进步,并非私底下进行训练。夏玄认为这个东西并不值得他耗费休息时间,他回宿舍倒头就睡。   而是因为宁丹臣在看他。   他的眼瞳在跳舞时注视着某一点,就像是穿越时空,在与宁丹臣对视。   此刻也是一样。   宁丹臣笑道:“你不会期望和我一起跳舞的。我的肢体协调能力是亲妈都嫌弃的烂。”   “不会。”夏玄说,“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他的神情温柔又认真,还带了点孩子气的倔强,宁丹臣看着他这副模样,根本生不出半点拒绝的心思。   于是乖乖站起身,走到客厅中央,手指轻触光屏,化作游戏里的一缕风拥抱夏玄:“当然可以。”   他生疏地学着夏玄的姿势,精神识海中是夏玄清亮缓慢的节拍声。   在节拍声里,宁丹臣迈开脚步,跟着夏玄的动作,慢慢跳人生的第一支交谊舞。   入冬后入夜早,窗外早就暗沉沉,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灯光昏黄。   他在不大的客厅里,舞步生疏,还僵硬滑稽,的确很符合张颂龄口中的评价。   可他并不觉得尴尬,面上是与夏玄如出一辙的,带着孩子气的认真与正式。   仿佛他的确身处无人空旷的宴会厅,牵着夏玄的手,在静谧的夜晚起舞。   两个时空,在昏黄的灯光中,在夏玄温和缓慢的节拍声中,用一支交谊舞逐渐重叠。   宁丹臣很紧张,最后一个节拍落下时,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狼狈,跳一支简单的舞都能出一身汗。   “还好没让你看到,不然形象不保。”宁丹臣认真道。   夏玄关掉宴会厅的灯,又锁上宴会厅大门,低头将神情隐藏在黑暗里:“不会,肯定很好看。”   他笃定地说。   “那是你没见到。”宁丹臣苦笑道,“我是真的不会跳舞。”   “可你愿意陪我胡闹,那就一定跳的很好看。”夏玄强硬地说,坚定反驳宁丹臣的想法,固执认为宁丹臣就是最好的。   全帝国都找不出比宁丹臣更好的了。   他对宁丹臣的态度前后变化是两个极端,刚见面警惕状态是厌恶,好感直接掉到负数,现在信任了,对宁丹臣的态度走向极度依赖吹捧,走向新的极端。   宁丹臣坐到沙发上,厚脸皮如他也被夏玄说得脸红,语言系统被勒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只能干咳几声转移话题:“厉鸮没有任何动作。”   夏玄从善如流背带跑,如宁丹臣所愿好奇问道:“还是没有行动吗?”   公寓内并没有开暖气,跳舞带来的热意在冬夜里慢慢消退,宁丹臣的呼吸也逐渐平稳:“厉鸮的工作似乎真的就是一名普通的礼仪老师,作息规律,工作认真。”   他讥笑一声,对厉鸮的安分充满怀疑。   “还有七天,最后几天他要准备和你们一起前往首都星,大概率不会赶死线执行任务。”他说。   现实里入冬,可索星还在秋季,夜间的风萧瑟,却还没有到凛冽的程度。   夏玄只穿着单薄的军装制服,风吹过时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吗?”宁丹臣问道。   夏玄摇摇头:“没有,冷风刺激了鼻腔。”   一人一虫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到夏玄回到宿舍才停止称得上无聊的谈话内容。   若泽龇牙咧嘴坐在位置上,双腿别扭地支起。   “他怎么了?”宁丹臣被他的样子丑到,难得多嘴问了句。   夏玄瞟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跳舞拉到筋了。”   宁丹臣笑得很开心。   时间不早,他也没有打扰夏玄休息的心思。小雌虫一天礼仪和训练下来,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他将联系切断,自己则调出了夏玄在宴会厅与他跨时空共舞的录像。   沉默且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交谊舞的动作并不难,看了几十遍下来连游戏助手都能哼着节拍跳。   它在宁丹臣的身边上下漂浮,回过头看见黑发男人在昏黄灯光照映下模糊的侧脸,眉眼间全是温柔。   本想开口说些话的机械虫忽然失语,停下动作,安安静静陪着宁丹臣看录像。   那样静谧的夜晚,他们难得没有讨论沉重的任务与安排,仅仅是看着夏玄的逐渐熟练的舞姿。   像是要永远记住夏玄跳舞时虔诚漂亮的脸。   作者有话说:   宁哥为爱学会跳舞。   写的时候脑子里他们共舞的场面很浪漫……但我写不出来……心梗 第87章 静默   深夜, 一道光闪烁三次后消弭,静谧漆黑的星际深处,通信设备咔啦响动后终于开始运作。   “恩马座, 拉尼星系, 尔纬53°17′, 航线已肃清完毕。”   “星球静默通知下发了吗?”   “通知接受,静默要求已下发, 全城戒严。”   “α队,肃清确认, α队, 肃清确认。”   无线电波滋啦一声后信号连接,传来失真的话语:“报告, α队肃清确认,尔纬61°23′,肃清完毕。”   航道肃清完毕, 拉尼星系内星球戒严静默。   所有队伍在报告完毕后保持沉默, 通信设备全部关闭。   暗色之中, 一支舰队缓缓现身, 为首的护卫舰通身漆黑, 两侧斜后方各有两艘配备武器的运输舰。   庞然大物如同一只恶兽, 好不犹豫吞食面前的一切物质。   拉尼星系为低等星系, 主星为低等星球拉尼星, 可索星也在该星系内。   平日因秩序混乱常有军舰巡逻,但今夜的舰队显然与往日的巡逻舰并不相同。   护卫舰悄无声息滑过规定航线, 舰身与漆黑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主控室内, 左脸颊有一道长疤的军雌敲了敲操作台。   “运输舰没有问题吧?”他粗噶地问了句, 身后士官身姿笔挺正色回答:“报告, 一切正常。”   士官长了张娃娃脸,穿着肃杀的军装也掩盖不住一身的青涩,很显然是个刚进入军区工作没多久的年轻雌虫。   带疤军雌斜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不用那么紧张。”   年轻的士官猛地吐出一口气,尴尬地笑了笑,抬手挠头,手指触碰的却是硬挺的军帽,只好局促地放下了手。   “找个位置坐下来吧,站一夜可不好受。我们只是承担运输和回收任务,没有别的事,一项轻松简单的任务。”   带疤军雌舒舒服服陷进操作椅中,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茅金酒,给自己灌了一口。   “汉萨中校,任务执行期间……还能喝酒啊。”年轻士官的眼神止不住往他手上的茅金酒飘,脸上写满担忧。   茅金酒是帝国近期的热门酒水类型,入口辛辣,刺喉咙,却有回甘,喝完后刺激大脑,能精神不少。   带疤军雌汉萨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翘着腿怡然自得:“就两口,醉不了。”他又灌了口酒,如他所说的两口之后就塞上酒瓶,将酒放回口袋。   他偏过头看坐姿紧张局促的年轻士官,嗓音沙哑道:“你有问题?”娃娃脸上的困惑都快溢出来了。   士官压低声问道:“中校,护卫舰底舱里,到底是什么?”   他还太年轻,现下的场合又只有他与一位中校,好奇心居然敢压过军规,带着他问出了心心念念的疑惑。   汉萨用力敲了敲他的脑袋,连声警告:“军规学到哪儿去了?都给异兽吃了是不是?敢问任务最高机密了!”   “中校,我错了!”意识到触犯禁忌的年轻士官立马道歉,不敢再问。汉萨却是躺在操作椅上,收敛凶相慢悠悠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年轻士官呆愣道:“啊?”   “我接到的任务,护送这艘护卫舰,保证底舱的东西在到达可索星之前一直是安全沉睡状态。”汉萨晃晃腿说,“到达可索星,会有虫接手这艘护卫舰前往最终目的地,我们的任务也就随之结束。”   “那为什么要用运输舰?明明出动巡逻舰才更好护送任务对象,不是吗?”年轻士官摆弄自己的军服,坐正身体问道。   汉萨抬眼看他,也没计较他的冒失。实在是环境过分安静,死寂一样的任务执行氛围,让他也感觉到深切的孤独,愿意多说点话和小年轻聊天。   “运输舰是为了压制底舱的东西才存在的,它们是保险装置。”   年轻士官明显还想再问写什么,操作台上的通讯设备却响了两声。汉萨神色一变,冲他比了个沉默的手势,接通了视讯。   一张清秀的脸在操作台前的光屏上显现,汉萨一扫陷进操作椅时的懒散懈怠。此刻的他凶相毕露,满面严肃。   “曼斯菲尔德上校!”他对着光屏行军礼,年轻士官这才反应过来,急慌慌行礼。   光屏之上的虫正是厉鸮。他温和道:“汉萨中校,一切还顺利吗?”   汉萨军姿笔挺:“报告上校,一切顺利,不必担心!”   厉鸮点点头,很满意他的精神面貌。这个银发雌虫似乎只是随便看看任务进程,其他问题没问多少。   最后叮嘱了一句:“本次任务执行最高保密法则,绝对不可泄露,泄露者杀。”   “闯入航线范围,可采取最高处决权,将对方彻底驱逐。”厉鸮猛地捏紧了手中的棋子。   “是!”汉萨应道。厉鸮并没有多说,叮嘱一番后结束了视讯。   光屏变黑,他的脸消失,汉萨才猛地松了口气,跌坐回操作椅中,擦了把脸。   年轻士官不明所以,小心翼翼问道:“中校,那位是……”   汉萨瞥了他一眼:“奈尔·曼斯菲尔德上校,他的身份你不会想知道的。”他的脸上浮现一种恐惧与钦佩共存的表情。   “你只需要恭恭敬敬面对上校就行了,不要问,不要说,不要多看。在帝国中,不被他记住才是最幸运的事。”已至中年的军雌叮嘱道。   士官郑重应了声是,眼里的疑惑没逃开汉萨的眼睛:“被他记在心里的虫……大多都死了。”   就像是一个诅咒。圣殿审判机关在这群老兵眼里一直是讳莫如深的存在,更别论审判长曼斯菲尔德。   汉萨不愿多言,也是不希望年轻士官因为好奇丧命。   说完这些后他便不再言语,沉默地注视窗外暗无天日的黑夜。良久后,低声感慨:“真漫长啊……”   **   “今天不会还要跳交谊舞吧?”若泽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灵魂仿佛被吸走,活像只有一层皮的幽灵。   夏玄套上衬衫,动作迅速扣上了扣子,线条分明的腹肌掩藏在黑色的布料之后,腰带扎紧显出腰线。   他取过挂在衣架上的西装,背对他说道:“交谊舞要跳到最后一天,他说我们得多练,一个个跳的和鬼一样。”   若泽坐在床上,银发炸成鸡窝:“我们不包括你——昨晚和宁先生共舞快乐吗?”   夏玄扣西装扣子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神色不善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若泽摸索出床头的眼镜戴上:“昨晚落东西,想着回去拿,结果看到你一个虫跳的起劲,想了想就知道吹过的那缕风是宁先生。”   夏玄瓷白的脸还是凶巴巴的模样,耳廓却红了一点。私底下的动作叫其他虫看到还是会让冷面成习惯的他产生羞怯的情绪。   银发雌虫点到即止,绝不多说了。他爬下床,一瘸一拐去卫生间洗漱。   可索星今日难得有个好天气,休息时间,军校生们三三两两走在学院内,全然没有训练时间的紧张肃杀。   二十名校队成员穿着西装走向宴会厅上礼仪课,不出意外收到了注目礼。   大多数眼神里写着幸灾乐祸与“祝你们好运”。对这些军校生而言,繁琐复杂的贵族礼仪是无比折磨的存在。   折磨尽头是雄虫也不行,学习礼仪太痛苦了。   学了这么多天,校队成员也已经习惯厉鸮的作风,进入宴会厅就自觉调整身姿,将自己塞进西装里,力求一个优雅端庄,决不能丢契索军事学院的脸。   尽管在赛尔斯眼里,契索军事学院的脸早八百年前就丢光了。   “今晚的交谊舞课程取消。”厉鸮站在讲台上挥了挥教鞭说。   底下的军校生统一暗暗松了口气,连夏玄都不动声色放松绷紧的身体,眼里写满劫后余生的幸福。   今天能称的上走运。   早上的礼仪课厉鸮照常进行,但夏玄还是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分急躁。他想到被取消的交谊舞课程,厉鸮今晚大概率要去回收那东西。   他和若泽对视一眼以作确认,又怕引起厉鸮的注意,迅速转回头盯着面前的餐盘。   厉鸮用教鞭轻敲了一下长桌,笑着道:“今晚建议各位早日回宿舍休息,校方应该也会下达静默通知。据说有一支军队要在可索星停留,穿越拉尼航线。”   他虽然是契索请来的礼仪老师,对校方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静默通知还放在校领导的案头,他已经做好通知工作了。   好奇宝宝赛尔斯这次并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对厉鸮的话保持了沉默。   反倒是夏玄,选择了开口问话:“老师,要静默多久?”   他很少提问题,在队伍里话都少得可怜,今天难得发问,着实把所有虫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看他。   厉鸮还是那副不变的微笑,四平八稳的语气:“大概静默到明天上午六点吧。”   见他们的心思有涣散的迹象,他的微笑带出点威慑的意味:“不要以为今晚交谊舞课取消就自由了,静默期间在宿舍里要录扎非尔克第三乐章的练习舞。”   自由的气息还没洋溢多久,啪的一下被冷水浇灭了。   宴会厅内登时唉声叹气,夏玄却是打定主意晚上和宁丹臣跟踪厉鸮。   “能让宁先生在录像上造个假吗?”若泽磨磨蹭蹭挪到夏玄耳边,用气声问道。   夏玄缓缓看向他,没说一句话,但若泽就是从他脸上感受到他骂的很脏,于是悻悻挪回原位,不说话了。   被两只虫惦记帮忙的宁丹臣还在上课,托着脸百无聊赖看投屏上大串数据,大脑放空自由自在走神。   张思逸坐在他旁边,水笔一点一点本子,眼睛盯着黑板眨都不眨,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也在灵魂出窍,出窍的宁丹臣还过分。   两个灵魂出窍的男大学生熬过了早八,下课铃声响起时灵魂才归位,齐齐拿上课本走人。   一踏出教室就碰上了同样上早八的周若明。   宁丹臣伸了个懒腰,问道:“你中午吃什么?”   周若明脸色奇差,声音发虚:“别说了,我现在只想吐。”刚说出口,就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他这一声直接把宁丹臣吓清醒了:“你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状态活像是要把灵魂一起吐出去。   周若明摇摇头,虚弱道:“我上次找完你之后回学校就一直不舒服,去医院看,医生也查不出什么问题,给我开了点肠胃药。今天更难受了。”   他的脸色透出不自然的灰白,像是上了一层腻子,厚重生硬,轻轻一敲都能落灰。   宁丹臣神情严肃道:“你请个假休息一段时间吧,状态太不对了。”   镜源种的替换进程又开始推进了。周若明脸上浮现诡异的黑色纹路,似乎在暗示他本人意识的逐渐消亡。   宁丹臣并没有和周若明说明这些,只是劝他好好休息。   “游戏助手,若明还有多少时间?”他问道,机械虫的声音从他的精神识海传来,有些模糊:“时间无法预估,但最长不会超过二十天。”   时间无法预估,意味着周若明有可能在今天就彻底被替换,也有可能在第二十天的时候被替换,随机性极强。   他扶着周若明回宿舍,脑子里却在询问解决方案。   连慕青不愿意说,游戏助手总会知道,就算不清楚,也能通过搜索信息略知一二。   “他的灵魂与替换的镜源种正在争夺精神的掌控权。镜源种在精神力掌控上天生就有优势,他的失败是必然。”游戏助手道。   前情提要讲了大概后,它终于走进正题:“玩家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法少之又少,修复漏洞是最困难,但却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可以直接切断连接通道,将替换者驱逐。”   “第二种,催化进程,提前完成转化,将玩家好友的意识保留在游戏之中,替换的镜源种则用精神力镇压,破坏精神识海。驱逐完全后,将意识送回现实。”   “第三种,直接封印玩家好友的精神识海,让两方都陷入沉睡,玩家前去修复漏洞。”   三个方法归根结底都要完成修复漏洞这一项,是宁丹臣逃不开的任务。   “后面两个方法的风险。”他说,每个方法都没提及风险程度,宁丹臣没法做出选择。   游戏助手严肃道:“第二种意识保存不得当,他会死在游戏里,同时镜源种会有提前清醒的风险。第三种,双方提前苏醒争夺意识掌控权,对他的身体是一种负担。”   宁丹臣架着周若明,从他羽绒服口袋里摸出宿舍钥匙,把人送到床上,神色有些难看:“后面两种方法有区别吗?说白了就是镇压,还弄出三种说法。”   机械虫尴尬地说:“玩家如果要是使用精神力,还要承受使用非现实能力的痛苦……”   宁丹臣了然点点头:“懂了,我倒大霉。”   游戏助手:“……”   “先镇压一会儿吧。”宁丹臣叹了口气,先将替代的镜源种镇压,能封印一会儿是一会儿,之后再慢慢解决。   游戏助手自从将最高权限给他后,就不怎么阻拦他,这种场合下也只是乖乖教授宁丹臣在现实里使用精神力,能减少一点痛苦的方法。   周若明的宿舍里没有人,很方便宁丹臣进行治疗工作。   他的封印比游戏助手提供的方法还要更加困难。   机械虫口中的方法都逃不过全部镇压。但他想让周若明的意识保持清醒,而镜源种陷入沉睡。   这需要他付出更大的代价与精力。   现实世界里,普通人都有精神识海还是很令宁丹臣稀奇的。   他的精神力强制性突破周若明的精神识海防线,进入了一片废墟之中。   战火连天的地狱景象,他忍不住猜测究竟是周若明自己的手笔,还是镜源种故意折腾成这样。   但首要任务是镇压。宁丹臣拿着精神力构筑的光刀,四下打量起来,终于在万千精神力链接点中,找到了异常。   镇压异常的过程并不顺利,到最后,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出来,全身都是冷汗,半边身子都麻了。   周若明躺在床上,被催眠陷入昏迷,紧紧蹙起的眉头终于放松了。   宁丹臣拉过椅子坐下,放弃研究坐姿,痛苦地捂住头。   他从周若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他空白的草稿本上写下留言,呼吸恢复正常后就自己回宿舍了。   除了一个周若明,还有个谢之桃。   两人出现置换反应的时间相近,周若明变严重了,谢之桃的进程也不会晚。   他想了想,还是直接给谢之桃打了电话。   “喂,学长你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精力充沛,发音咬字也没有令宁丹臣陌生的感觉。   “你和若明前段时间不是一起不舒服吗?他这几天一直不舒服,想问问你还好不好。”   谢之桃道:“我还好,这几天也没有幻听了,也不会做噩梦。周学长身体很不好吗?”   宁丹臣不自觉地轻敲手机外壳,温声道:“那就好。若明估计要休养一段时间了,你也注意身体。”   “好,学长也是。”   通话到此结束,疑虑却不自觉环绕宁丹臣的心头。他反复在脑海中复盘和谢之桃的对话,还让旁听的游戏助手记录。   “我没见到她真人,没办法判断她的状态。”宁丹臣冷着脸说。   游戏助手在他的精神识海里晃了晃,安慰他:“气息上来讲,她暂时没有被替换,但之后就不清楚了。玩家还是尽快修复漏洞吧。”   游戏与现实间的漏洞是所有问题的开端,只有将这个根本原因处理完毕,才能够解决它带来的负面影响。   宁丹臣心里清楚,也明白修复漏洞这件事急不得。   漏洞的具体坐标还在查探当中,最好的方法是他亲自进入游戏查找。   但进入游戏的时间并不是固定的,游戏助手尽可能加速了流程,预估联合训练结束就有机会进入游戏。   宁丹臣在等待那个时机。   作者有话说:   我恨期末周…… 第88章 护短   “可索星今夜静默管理。有支舰队会穿越拉尼航线在可索星的舰港口停泊, 所有居民被警告不准查探和踏出家门。”   宁丹臣安顿好周若明,询问过谢之桃后就回到了公寓,光屏一打开, 夏玄就像是有所感应, 立马说道。   “静默管理?可索星政府中心发布最高戒严令了?”他问道。   夏玄点点头, 将光脑中契索军事学院几分钟前发布的通知打开给他看:“最高戒严令,今晚学院的防护罩会升起, 防止学生外出,同时拦下外界的情况。”   严格遵守最高戒严令进行静默管理的契索军事学院, 在今夜是一个巨大的密封盒子, 限制了军校生的行动自由,但也绝对保障了他们的安全。   敢随意走动的军校生会被处分, 还有可能面临开除的严厉惩罚。   就算发出开除通知是契索这种帝国倒数第一军校,它仍旧是军校.   被军校开除,意味着与军雌再无缘分, 只能成为一名普通雌虫, 在各大企业平凡工作到死。   这对好战的雌虫来讲, 是很严重的惩罚了。   “厉鸮呢?他今夜应该要前去执行回收任务。”宁丹臣说, “或者我们的猜想有误。一支舰队停靠, 应该是出任务, 而不是回收。”   “他要带着那个东西出任务。”夏玄道, 面容紧绷, “看校园星网的时候,有虫说是因为……叛军出现。”   宁丹臣一时间不知道该对他会看校园星网这件事感到小小震惊, 还是该对不知道从哪冒出头的叛军感到疑惑。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 这句话都是槽点。   他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喝了口润嗓子:“叛军这几年销声匿迹, 最近突然冒头,大概是觉得帝国式微,可以来分一杯羹了。”   游戏系统中对叛党的信息描述并不多,长星之战时期叛党还与镜源种做了交易,将布置在帝国内部的卧底发送出的情报用来交换。   如果不是因为沉霄力挽狂澜,如今当政的,就不会是现在这批虫了。   叛党最初在什么时候,根据地在哪里,全都是宁丹臣查不到的消息。   “你们知道的东西真的少得可怜。”他屈指弹了弹游戏助手的脑壳,无奈感叹。   游戏助手只觉得无辜,机械手捂着脑壳闷闷地说:“已经和玩家解释过,所谓的‘游戏’已经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   夏玄的消息来源少的可怜,对神秘的叛党一无所知。   与叛党相关的信息在星网上全都是筛选过后才会发表,更加隐秘的东西压根不会让一个普通军校生知晓。   他低声道:“如果真的是叛党,接下来会发生战争吗?”   宁丹臣撩了撩刘海,他漫不经心道:“不管是皇室、叛党,还是镜源种,到最后都要被肃清干净。”   在他最初的计划里,这些势力本来就是要被铲除了。   宁丹臣还没有忘记‘游戏’最初的任务是什么,如果要让夏玄登上最高位,这些绊脚的石头全都要踢开,一颗都不能留。   夏玄不明所以,对他口中的肃清之意一脸茫然:“为什么皇室也在肃清的行列?”   “太烂了,一次性弄干净。”宁丹臣笑了笑,表情带了点蔫坏的意思。   说是皇室,其实是贵族的指代而已。   首都星的老贵族们活的太久,需要有人来撬撬墙根松松土,让他们意识到属于他们的时代过去了,该让年轻虫上位了。   宁丹臣本来就没把他们当正经的生命对待,神情平淡地将他们列入了抹杀名单。   夏玄的面上浮现隐约的难以理解,大概是混杂了疑惑与不妙等复杂情绪,让他整个虫都显出微妙的气场。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我们晚上跟踪厉鸮吗?”   宁丹臣沉默片刻,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今夜的事件与夏玄的生活并无多大关系,跟踪厉鸮反倒有可能惹祸上身。   那艘舰队他并没有提前去踩点,游戏助手也没有提供录像给他——这点已经让他对今夜厉鸮执行的任务感到不妙了。   以他手里的所有信息,他其实也不清楚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风险太大,他不能让夏玄冒险。   这就像是游戏的隐藏任务,又和主线任务没有多少关系,真去探秘了还会倒大霉,实在是一桩不划算的亏本买卖。   夏玄似乎也从他的沉默中察觉到几分不对劲,于是解释道:“我总感觉,今晚会发生一些事情,可能对我的记忆有用。”   “厉鸮说完今晚静默,他要去执行任务,这种神秘的感觉就一直停留在心里。”他继续道。   感觉这种东西玄而又玄,夏玄说话的神态却又是极其认真的。   宁丹臣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看着夏玄认真的松石绿眼瞳,拿他没办法:“行,时间到了我来接你,但是。”他停了停,表示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夏玄点点头,脸也不自觉贴近光屏。   “一切听我指挥,不要出头,不要试探。”宁丹臣严肃道,“今晚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所以不要轻举妄动。”   他知道夏玄一直很听话,不会因为好奇心就各种乱来。   但他还是要多叮嘱一句,这是保险,也是因为夏玄口中所说的,今夜的事情可能与他的记忆有关。   与自身被上锁的记忆有关,宁丹臣得防着点,以防夏玄精神力失控。   黑发雌虫整理记忆时总会想到夏初,那些与雌父有关的模糊的记忆,对他还是有莫大吸引力的。   宁丹臣觉得自己的能保护好他,可不好拦住他强行探索自己的精神识海,因此还是让夏玄做个保证最好。   “我知道了。”夏玄神情严肃,已经是个足够冷峻的军校生,落在宁丹臣眼里还是充满青涩与稚气。   他的嘴角勾了勾,被夏玄的小表情逗乐,溢出一丝笑意来。   夏玄听见他的笑声,眨了眨眼,不理解宁丹臣的笑点,于是也跟着浅浅笑了笑,冷若冰霜的气场一下消散不少,眉眼间笼上一层温柔。   **   可索星入夜后最高戒严令就已执行,进入静默管理。   契索军事学院的防护罩也跟着一早就已经开启,这本来是用来应敌的,如今用来拦住一帮过分活跃好奇的军校生也一样好用。   晚上十点多时,雌虫宿舍内,夏玄和若泽分别坐在书桌前,若泽的光脑中放着扎非尔克第三乐章,音乐舒缓悠扬,听得两只虫直打瞌睡。   “你没有和宁先生说录像造个假吗?”若泽有气无力地说。   夏玄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他的工作很忙,没时间帮你造假。”   若泽一脸无语,心想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他默默翻了个白眼:“和你没话讲了,真护短。”   夏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快点录像吧。”   宁丹臣结束所有工作,重新上线,打开光屏看见的就是夏玄和若泽两只雌虫互扯头花。   穿着笔挺西装骂骂咧咧跳交谊舞。   “夏玄,你故意的吧!”在夏玄第四次踩到他时,若泽终于忍不住了,强烈谴责夏玄的报复心。   夏玄冷笑一声,踢了他的小腿一脚,故意得光明正大。   他是校队队员里交谊舞跳的最好的那个,和谁搭档都不会踩到对方。   甚至还能带着一跳舞就四体不勤的搭档短暂享受舞蹈的快乐,拥有优美舞姿。   因此夏玄是最受其他虫欢迎的舞伴。踩到舞伴脚的事故不会出现。   如果出现了,那就是故意的。   舞蹈录像录得乱七八糟,宁丹臣茫然道:“夏小玄,你俩干嘛呢?”   夏玄冷哼一声推开若泽,表情有些凶:“完成厉鸮的作业。”   他突然停下不跳舞,甚至没说明理由,还用脸骂虫,若泽也大概猜到宁丹臣出现了,于是幽幽道:“宁先生,请问能麻烦你给我们做个假录像吗?厉鸮的舞蹈作业太麻烦了。”   宁丹臣看了看夏玄突然紧张的神情,又看了看若泽幽怨的脸,大概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夏小玄,你需要我帮忙吗?”他摸了摸夏玄的头发,轻声问道。   窗户紧闭的室内突然掀起一阵轻风,若泽满怀期待,却见夏玄满脸恶意地看着他,很是恶劣地一字一句说:“不需要麻烦你。”   他明明可以直接在精神识海里拒绝宁丹臣,非要说出口,就是拒绝给若泽看的。   若泽一脸无语:“你至于吗,我不就说了句你吃——唔唔唔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夏玄死死捂住了嘴,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撅过去,挣扎着费劲推开夏玄的手,大吸一口气后说道:“至于这么记仇吗?!”   他俩互相掰扯实在有意思,若泽一定在他没上线前对夏玄说了很不妙的话,才会让夏玄记仇到现在。   宁丹臣一个没忍住笑出声,却见夏玄的耳朵后颈红了大片,现在对待若泽的态度,明显是恼羞成怒。   他从虚空里抓出游戏助手,敲了敲人工智障的脑壳:“他俩的作业录像,交给你了。”   游戏助手:“……”   他要带夏玄去跟踪厉鸮,这个作业今晚估计是没功夫完成了。   “夏小玄,”宁丹臣戳了戳夏玄的脸颊,“时间到了,我们该出发了。”   夏玄挡下若泽软绵绵的攻击,面无表情道:“作业解决了,别闹。”   若泽见他一副整理衣衫要出门的架势,大致猜到他要去做什么,收敛了玩闹的心思提示道:“小心点,不要对那东西投入太多心思,对你没好处。”   夏玄了然点点头,下一刻便从宿舍里消失了。   “宿舍楼查寝巡逻的老师倒不用担心,洗个脑就好了……”   宁丹臣缩小契索军事学院的场景图,巡逻教师都被标注出来,夏玄宿舍楼就两个老师,也没有到查寝时间。   天色阴沉,沉闷的风刮过后降下淅淅沥沥的雨,夏玄一身黑色常服,隐匿在黑暗中。   宁丹臣替他挡住所有雨水,一滴水都没沾到他身上。   往日热闹的夜晚今日死寂一片。整个星球没有亮光,像是被黑夜彻底吞噬,一点声响也没有。   所有的交通路段、舰港统统停止运行,甚至连星网都断了。   可索星如今在星系之中就是一座无法传送消息,也仿佛无声息的孤岛。   夏玄环视四周空荡的街道,雨势渐大,阴湿的冷风能把骨头冻僵。   他没料到今晚气温低,穿的衣服也不多。宁丹臣从安全卧室里翻出一条黑色的毛呢大衣套到他身上:“天气冷,多穿点。”   不能仗着自己是雌虫身体好,就可劲霍霍自己。   他们现在的位置在契索军事学院附近的一座传教圣堂后,司铎执事教礼们不见踪影,圣堂内漆黑一片。   宁丹臣将夏玄从学校里带出来后,并没有完全确认目的地,先让夏玄在学校附近等待,自己则翻遍所有舰队可能停靠的舰港口。   “快十一点了,该到了。”他低声说着,往夏玄手里塞了一瓶热牛奶,“登陆的舰港口确认了,我带你去。”   夏玄身上的大衣是宁丹臣在他还没发育前做的,刻意做大了点,结果做的太大了,给如今的夏玄穿仍旧是大了一码的尺寸。   袖子长了半截,遮住了夏玄半个手掌,只剩手指在外头了。   他从袖子里伸出手捧住牛奶乖乖喝了一口,记着宁丹臣的叮嘱,很是听话地不好奇不冒险不脱离组织自发行动,缩在原地等待宁丹臣的指挥。   宁丹臣看得心软,掐了他的脸一把,带着他来到十区的舰港大厅。   当初他敲定了十区的舰港大厅作为夏玄和若泽的合理偷渡地点,今日这艘舰队也选择了十区。   舰港大厅内一片漆黑,只传来逐渐变大的雨声。   今日又是一个雨夜。   宁丹臣看了看黑得异常的夜空,那种不妙的感觉又出现了。   每一次的糟糕场面都发生在阴沉的风雨夜,暴雨仿佛是个极为称职的送葬人,将所有的联系一点点送走,洗刷干净。   夏玄藏在七号舰港口的调度室内,他身上是宁丹臣的精神力,直接隐匿他的气息与身形。   厉鸮进行精神力探测也探测不出他的存在。   毕竟宁丹臣的能力在虫族世界里,实在是一个大bug。   夏玄望着被雨水打湿的玻璃窗,窗外大雨形成帘幕,遮掩了大部分视野。   他和宁丹臣等了很久,七号舰港口始终静谧,只有倾盆大雨。   舰港停靠台上方带着钟表的提示仪绿灯闪烁,微弱的绿光穿透雨幕穿透玻璃窗。   “来了。”宁丹臣低声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考试,明天多写点…… 第89章 怪物   深夜十一点整, 七号舰港口终于有了除雨声之外的动静。   提示仪亮起几个红灯,几秒后沉闷的整点钟声响起,红灯转为绿灯。   停靠台突然开始震动, 连调度室都能察觉到这股非同寻常的力度。夏玄扒住操作台边缘, 只露出一双眼睛对着窗外。   宁丹臣在他身后托住他, 以免他被突如其来的震动误撞到哪里。   雨幕之中,停靠台附近的气流颤动, 一艘庞大的护卫舰穿透暗色减速,缓缓停泊, 漆黑的外舱将它包装成一座巨大的山。   又像是只巨大的怪物。   夏玄盯着护卫舰目不转睛, 连宁丹臣都发出了惊叹。   幽灵般的护卫舰穿越航线抵达可索星,它的身后还有四艘运输舰, 体型较小,不知道装了什么。   宁丹臣试着跳转场景,却发现根本动弹不了, 他与这支舰队间御一层壁障, 阻碍他前往查探。   “那是什么?”夏玄问道。   宁丹臣摇摇头:“我不知道, 内部结构没办法分析查验。”   他们缩在调度室内, 一眨不眨观察安静的护卫舰, 舰舱内没有走下一名军雌, 停靠台中, 厉鸮甚至不在。   “厉鸮是不准备执行任务了吗?”十一点已过, 停靠台只余倾盆大雨,和那鬼魅般的庞大身影。   帝国圣殿审判长奈尔·曼斯菲尔德上校至今没有出现。   巨兽般的护卫舰同样没有动静, 安静耐心地等待交接者的到来, 不擅自进行任何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十分钟后, 一艘小型飞行器出现在雨雾中,疾速冲向护卫舰,而后猛地刹住,飞旋降落在甲板之上。   飞行风格凌厉凶悍,降落时与甲板摩擦生出高温带起白烟,不过一会儿就被雨水浇灭。   左侧舱门开启,厉鸮扶住一侧,直接台阶上跳了下来。   他今夜并没有穿着那一身伪装成礼仪老师的考究西装,摘掉了单片眼镜。   银色长发在脑后梳成高马尾,雨水还未接触到他,就被一柄黑色大伞尽数挡开。   一身黑色军装的他,在这时才锋芒毕露,身上没有半点儒雅教师的气质,撑着黑伞站在雨中,一柄出鞘的锋利长刀。   护卫舰舱门开启,汉萨中校疾步走到厉鸮面前,朝他行了军礼:“曼斯菲尔德上校!”   他没有撑伞,整只虫暴露在大雨下,被淋了满身。   厉鸮胸前刻印云与骨翅的银制军徽晃了晃,他将伞往前倾了倾,替他遮住大雨,温和道:“辛苦了,汉萨中校。”   “任务内容已送达,进行交接工作!”汉萨目不斜视,一板一眼道,将手中护卫舰的启动密钥交给厉鸮。   厉鸮拍拍他的肩,收下密钥:“不必这么紧张。不过要劳烦你再等一会儿了,审判者们还在路上。”   汉萨应了声是,接过厉鸮手中的伞,沉默地站在他身边,做严格的守卫者,与厉鸮一同等待圣殿审判者的到来。   “真不像话……还要我一个上司等他们这群下属。”厉鸮从军装口袋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侧过身避风点燃,深吸一口后吐出烟圈。   他拿着烟的手在汉萨面前晃了晃,挑眉问道:“来一支?”   圣殿审判机关审判长的烟不是一般虫敢抽的,汉萨却不敢说出拒绝,点点头道:“多谢上校。”   两个军雌在甲板上,抽着烟看远处暴雨中的夜空,成了两座沉默的雕像。   烟圈冒出伞檐便消失在雨里。厉鸮掸掉烟灰,感慨道:“真冷啊。还下着雨,更难受了。”   汉萨哑着嗓说:“这段时间帝国的天气一直很混乱,还没到冷的时间,便开始降温了。”   厉鸮叹口气,脸上带了点回忆的神情:“这种暴雨夜,适合窝在打着暖气的屋子里,看昏昏欲睡的影片,听着雨声,而不是站在深夜的舰港口,等待一帮不守时的小混蛋去执行任务。”   他的设想实在美好,连汉萨都露出了一点向往。   如今帝国危机四伏,身为军雌,能享受设想中生活的时间少之又少。   首都贵族们的安逸生活,与他们无关。   厉鸮踩灭烟头,忽地一转轻松口吻:“汉萨中校,护卫舰底舱,没有虫接触吧?”   汉萨掐掉烟道:“严格执行军令,并无任何虫进入底舱,底舱无异状,密封保存。”   厉鸮点点头,问道:“有没有好奇过底舱的东西?”   汉萨叫他问的一懵,心说自己是老兵了,再好奇也懂得不听不看不问,假装自己是个雕像,只有小年轻才会好奇来好奇去。   但他看着厉鸮温和的眉眼,搔了搔头,诚实道:“好奇过。”   “正常。”厉鸮笑了笑,“没有虫会对那玩意儿不好奇,连我也不意外。”   他看向护卫舰,沉声说:“我只知道个大概,却没有见过真容,尽管我在这个位置上。”他指指胸前代表圣殿的军徽,耸耸肩说。   “贵族老爷们瞒得太紧了。”   他和传闻中的审判长形象相去甚远,汉萨自见到他后就撑着的一口气忽然松了,不言不语安静当桩子。   厉鸮也不计较他的沉默,看向远处的夜空低声道:“终于来了。”   “半点时间观念都不讲啊。”宁丹臣撇撇嘴道。他和夏玄窝在调度室窝了半个多小时,厉鸮口中的下属们才姗姗来迟。   夏玄同意地点点头:“太慢了。”   远处雨幕中,十几架飞行器组成的“审判者”军队终于到达。   飞行风格和厉鸮如出一辙,疾速逼近后猛地刹住,飞旋翻越齐齐停下。   “这是审判机关的飞行风格吗?”汉萨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   厉鸮拍拍他的肩,无奈地说:“一直如此。”   幽灵般的舰队随着审判者们的到达,从沉睡中复苏,所有舱门开启,与审判者们交换位置。   年轻士官从护卫舰主控室中走出,迅速站到了汉萨的身后,偷偷看向传说中的圣殿审判长。   汉萨敲敲他的脑袋,示意他不要东看西看。   厉鸮的秘书秦川柏冷着一张脸向他行礼,低声道:“全部到齐。”   “航程中途有意外吗?”厉鸮问道。   秦川柏不动声色打量了汉萨一眼,后者极有眼力见地回避后,他才开口说:“遇上风暴潮,耽误了点时间。”   “暴雨夜,太正常了。”厉鸮拍拍他的肩,说:“走吧,该执行任务了。”   等待时间长久,两方交接的时间却不长。几分钟之内,汉萨的押送队伍就已经坐上秦川柏他们开来的飞行器驶离。   审判者军队也进入护卫舰与运输舰内部,获得了驾驶权。   调度室内,宁丹臣放大光屏,说道:“那是秦川柏。”   夏玄皱眉道:“卡明莱实际上就是圣殿审判机关的一部分。”   “卡明莱的秘密基地,是圣殿的一处根据地。”他继续说。   宁丹臣的脸色有些阴沉。   如果因为夏初当年的事,承担起监视夏玄任务的是圣殿审判者,那么之后的所有事情,夏玄实际上都在被推着走,加入卡明莱都可能是个为他设置的局。   他被困在重重监视之下,翅翼被戴上一层又一层的锁链,从未有过一刻自由。   停靠台上的提示仪红灯闪烁,刺目的红光像血一样。   庞大的护卫舰启动,正如它来时那般,悄无声息退出舰港口,慢慢隐匿在黑暗之中。   两支军队交换后宁丹臣与护卫舰之间的屏障突然消失了,他能轻易查探护卫舰的内部,这一支舰队的全部结构在他这里一览无余。   “我送你去护卫舰的底舱。”宁丹臣说,“和你记忆有关的东西应该在那里。”   夏玄点点头,手里的牛奶瓶早就空了,他仍旧捏着空瓶不松手,宁丹臣碰碰他的手指,将空瓶拿走,丢给游戏助手扔垃圾桶了。   一切就绪后,宁丹臣放大护卫舰底舱场景,使用简单的传送功能,将夏玄送了进去。   通过厉鸮和那名最初的押送虫汉萨之间的对话,宁丹臣知晓底舱的东西并不能随意窥探,甚至不能发出动静打扰。   因此底舱没有任何军雌看守,连机关和巡逻的机械虫都没有安排,生怕惊动那东西。   只有一个监控监视底舱环境,宁丹臣已经提前解决它了。   一进入底舱,夏玄就打了个哆嗦,毛呢大衣都挡不住的寒冷。   宁丹臣紧急给他换了条羽绒服保暖:“为什么会这么冷?”   光屏右上角的环境实时温度是零下三十度。   和冈坦戈地密林有的一拼。   饶是换了加厚的衣服,夏玄还是身体素质强悍的雌虫,也扛不住零下的温度。   冈坦戈地密林那会儿他穿着能自动调节温度的作战制服,自然不畏寒。   如今为了打探消息,穿的是没有任何功能的常服,没办法调节温度抵御低温。   宁丹臣翻出制暖仪安到他身上,这才止住夏玄的哆嗦,冻得苍白的脸也恢复一点血色。   “这是什么……”黑发雌虫轻微打颤,说话声音不稳,抬起头看见前方,怔愣问道。   宁丹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周遭暗沉的环境下,一扇漆黑的金属大门挡住了所有前行的路。   “乌锡金。”他低声道。   这扇漆黑的大门用的是最顶级的装甲原材料乌锡金。   底舱的舱壁上挂了层浅浅的白霜,那是低温环境的影响。   夏玄呼出一口白气,以近乎无声的脚步慢慢走到金属大门前。   底舱实在太暗,根本看不清金属大门的模样。这里又处处透着诡异,不能随意乱触碰。   宁丹臣将夜视仪递给夏玄,自己则调高光屏亮度。   漆黑的金属大门在银色舱壁的对比下更显得神秘。   整扇大门上刻着不知名的纹样,中央是火焰与十字架的标识,那是卡塞庭机关的标记。   “卡塞庭机关?”夏玄问道。   “对,是卡塞庭的标记。这里面是卡塞庭的实验产物。”宁丹臣补充道。   他看着大门上的纹样,把游戏助手从虚空里抓出来:“那些纹样有什么代表含义?”   游戏助手扫描解析后解释道:“兰虚教的教义,只不过是用最古老的虫族文字来表述,和现在有很大出入。”   它顺带将教义一并翻译成中文给宁丹臣看。   对宁丹臣而言,这些教义表露的内容,按他的意思理解,一句话概括而来就是镇妖符篆。   总之有封印效果。   和夏玄解释时,宁丹臣甚至多说了一句:“这也不是附魔世界,封印有什么用。”   他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经历很离谱的事情,于是将这句话收了回去:“大概有点附魔效果。”   夏玄通常只会保持沉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举着夜视仪,一寸寸看过封印的教义文字,对大门中央的火焰与十字架说:“锁在这,但没有钥匙。”   宁丹臣放大场景,火焰与十字架的正中有道数据锁。   “能解开吗?”他看向游戏助手问道。   机械虫点点头:“可以,但比较麻烦,还不能引起主控室的注意。”   “能解锁就没问题。”宁丹臣道。   尚未开始解锁,就见整个场景开始大幅度摇晃,夏玄在剧烈的晃动中根本没法稳住身形。   宁丹臣扶住他的胳膊,低声骂了句:“这群家伙怎么开护卫舰也那么狂野?!是真不怕底舱出事吗?”   剧烈的晃动并没有持续多久,频率和幅度慢慢下降,整艘护卫舰重新进入平稳行驶状态。   宁丹臣还没平静多久,就听见夏玄的低语:“里面那东西发出声音了。”   他开游戏只开了夏玄一个虫的语音,其他声音一概没开,也就听不见夏玄口中的门后的动静。   听夏玄一讲,他神色一凛:“审判机关这群疯子。”   一人一虫还未做好应对措施,护卫舰便往下沉了沉,轻微的运行动静一并消失。   护卫舰停下了。   “所以刚刚的大动静是空间跳跃吗?”宁丹臣啧了声,跳转场景,护卫舰停在一个很眼熟的地方。   荒郊野外的旷地上,临时搭建了一个舰港停靠口供护卫舰以及剩余的运输舰停靠。   将场景缩小,远处的城区景色熟悉。   这支舰队的停靠地点是莱尔星。   宁丹臣调回底舱场景,这才发现漆黑金属大门的右侧有一扇舱门,大概是为了方便放出大门内封印的东西。   他的精神力只能帮助夏玄隐藏气息模糊身形,却做不到隐身这种对虫族世界来讲也是奇异的能力。   改代码也要讲求一个逻辑因果。瞬移能做到,隐身不可能。   右侧的舱门气流涌入即将开启,为了不让夏玄暴露,宁丹臣动动手指,将黑发雌虫丢进了安全卧室。   夏玄坐在床上有些呆,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舱门开启,审判者会将那个东西放出来。底舱内没有躲藏的地方,大门还未解锁,先将你送到安全卧室里待一会,避开他们的视线。”宁丹臣柔声道。   夏玄低低应了声好,乖乖坐在卧室里不动。   他的心情平静,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不适,光屏左上角的状态栏也显出他的好状态。   但宁丹臣就是觉得他会紧张。为了安抚他,还给他准备了一块黑森林蛋糕。   蛋糕表面撒了层巧克力碎,还有一颗巨大的车厘子。   “先吃个蛋糕。”宁丹臣说,“我去打探情况。”   安全卧室之外,暴雨夜雾升腾,电闪雷鸣,是风雨飘摇之夜。   安全卧室内,灯光昏黄,开着暖气,夏玄端着那一小块黑森林蛋糕,处在绝对安全温馨的静谧环境之内。   荒郊野外看似大差不差,其实也有区别。   至少宁丹臣分的清楚,这一片郊外,与夏初去世的地方何其相似。   游戏助手也肯定了他的判断。   旷地之后是一片连绵光秃的山谷,此刻夜雾笼罩,暴雨冲刷着岩壁。   夜色浓重可怖,与八年前的场景何其相似。   厉鸮走出护卫舰,底舱的舱门开启,将漆黑大门彻底暴露在外界环境中。   他手持最高等级密钥,开启了那扇大门。   运输舰一同开启,外装的炮组齐齐朝向中央的护卫舰。   所有审判者进入警戒状态,手持电磁□□。   宁丹臣皱着眉看光屏内压抑紧绷的场景,对漆黑大门内的东西也多了几分防备。   大门层层解锁,秦川柏走到厉鸮身边道:“叛党只来了两具‘帕涅托琉斯’,看情报,只是来莱尔星调查寻找某样东西,并没有挑起战争的意思。”   “这里是他们的必经之路。”他说。   厉鸮看着面前层层开启的漆黑大门,手指抚上那层白霜,精神力悄然释放,闭上眼感知到某样事物时迅速收回,却是来不及。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拦下秦川柏要来扶住他的手,一张清秀的脸苍白:“它苏醒了,走!”   宁丹臣对厉鸮突如其来的吐血感到意外,没来得及分析,开启完全的大门就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门内深黑,如同一个黑洞,什么都看不清。   在场的所有审判者慢慢后退远离,所有的运输舰底舱舱门打开,深黑色的巨型盒子被推出,全部是沉睡的觉醒者。   运输舰里装的是装甲过后的觉醒者,全是类似阿斯纳亚、尼尔特雷的存在。   护卫舰底舱,一只由乌锡金制成的巨型方体被推出,外形就像是一具棺材。   厉鸮站在远处,神色沉重地看着漆黑的棺椁在某种作用力的牵引下开启,露出中央正在苏醒的怪物。   在场的审判者几乎无法控制住下跪朝拜的念头,目不转睛盯着暴雨里的棺椁,屏住了所有气息。   秦川柏低声喃喃:“那是……什么……”   “阿斯纳亚……”宁丹臣的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具棺椁中的阿斯纳亚。   作者有话说:   宁哥什么时候意识到夏小玄其实能一打八……不用当孩子哄了……   天天把虫当小孩(指指点点) 第90章 眼瞳   棺椁之中的阿斯纳亚与凶悍凌厉, 却与宁丹臣过往看到的全然不同。   八年前围剿夏初的第一代阿斯纳亚也不是这个形制,后面的二代与三代更不是了。   阿斯纳亚如今已经更新到第四代,可棺椁之中的阿斯纳亚不在所有的序列号里。   暴雨倾泻而下, 朦胧雨幕中, 保留部分人形的虫族觉醒者缓缓睁开了双眼。   机械钢筋之中, 那是一双松石绿的眼瞳,眼波流转, 在瞬息间就灌入了生命力,从死亡的棺椁中复苏, 迈开两条腿, 支撑狰狞可怖的虫化躯体,扶住棺椁边沿, 踱步而出。   雨水落在它身上,瞬间成了白色的雨雾。这具不知序列号的“阿斯纳亚”正处于高温状态,要将一切燃烧。   宁丹臣与它隔了一个次元, 仅仅只是透过光屏看它, 仍旧被震撼到失语, 惊讶难以控制从眼角眉梢流露。   他仿佛亲临现场, 全身僵硬地面对异世界的威慑, 连灵魂都在震颤。   先前见过的一代阿斯纳亚、尼尔特雷与这具阿斯纳亚给他带来的感觉完全没有可比性。   就像是赝品与真货之间的差距。   “它”有灵魂。   卡赛庭机关的觉醒实验实际上是通过高压刺激精神识海的方式, 激发实验者的潜力, 进入完全虫化状态, 在这一状态之上进行装甲改造,将觉醒者本身改造成庞大的机甲武器。   与驾驶机甲不同, 觉醒者本身就是一具机甲。   武器机甲化后的觉醒者从沉睡状态苏醒时, 会进入短暂的无意识狂暴, 所有的行为不受控制, 因此会配备两道保险装置。   一道是装甲自身,高温冷却设置。一道来自外部,智能机械甲胄会在觉醒者狂暴时采取措施控制。   宁丹臣只能看见画面与对话框,并不能听见声音,却能从在场所有军雌的表情窥见气氛的剑拔弩张。   他与所有虫都在紧张等待这具阿斯纳亚从狂暴状态中退出,朝向它的智能机械甲胄怒目圆睁,早已高高举起了武器。   如果它持续狂暴,别说制服叛党派出的两具“帕涅托琉斯”,在场的这群审判者要先被它弄死。   厉鸮的脸色很难看,沉重与晶体几乎化作实质,宁丹臣甚至在将游刃有余四个字刻进骨子里的军雌脸上察觉深层次的惧意。   游戏助手在它现身后就消失了,任凭他怎么威胁,在虚空中如何抓捕,都没有它的身影,像是被刻意隐藏排斥在外。   他只好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打破他沉默的是夏玄。这只乖乖在安全卧室,听话吃蛋糕,不轻举妄动的黑发雌虫端着空盘小声问道:“宁丹臣,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宁丹臣从灵魂被震慑的状态里脱离,茫然发懵过后他才意识到夏玄还在等他。   “等会儿,我找个藏身点。这一片都是旷野,不好隐藏身形。”他低声道,强迫自己从阿斯纳亚的松石绿眼瞳中移开视线。   夏玄也有双那样的眼睛,他便经常性被这个颜色吸引。   赫格拉斯帝国绿色眼眸的虫族多得是,夏玄的眼瞳色并不特殊,这具阿斯纳亚中的觉醒者有一双松石绿眼眸也是正常。   尽管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安。   宁丹臣移动场景,在旷野与山谷中找到了一处躲藏地点。   正好卡在山谷与旷野的视觉盲区,距离下方旷地则有一定高度。   夏玄将空餐盘与叉子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几秒后,他离开温暖的房间,冰冷的风雨刮过脸颊,打湿发梢。   身上的羽绒服还没沾到多少雨水,他的头顶就出现了精神力屏障。   “遮雨和隐匿气息。”宁丹臣说道。   夏玄低声道:“我自己也可以。你这样一直使用精神力会很辛苦。”   他的担忧不作假,精神力并不是无限使用,容量就那么多,用完了就没有了,很损耗精神识海。   夏玄不是娇气的雄虫,淋雨完全不会影响到他。宁丹臣本就不必连这点都考虑到,事事包揽。   实在损耗精神。   给他制造精神力屏障挡雨对宁丹臣而言并不会损耗太多心神,简单动动手指的事。   放之前他可能会头晕几分钟,但现在得到最高权限后,他的精神力和无底洞一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最高限额在哪里。   “我没事,简单的精神力屏障而已,不会对我产生不良影响。反倒是你,今夜大降温,等会还有大范围的精神力场开启,你的精神识海会受到严重影响,一直开着精神屏障并不好受。所以乖乖观察,尝试找回记忆才是你今晚最重要的任务,其他交给我。”   宁丹臣耐心向他解释,充分详细地说明理由。半点没有对别人简明扼要解释的意思。   夏玄想到来之前答应宁丹臣的话,应了声好。当下场合交给宁丹臣处理才是最佳方案。   他向下俯视,在旷野中央看见极具压迫力的武神身影,呆呆问道:“那是什么?”   不是在冈坦戈地密林对上的尼尔特雷,他从未见过那种形制的实验体。   宁丹臣说:“‘阿斯纳亚’,我们在五八制式战舰上找到的关于沉霄的二度觉醒实验,实验的最终结果就是阿斯纳亚。”   “那是阿斯纳亚军团的觉醒者。但我不知道它的实验序列。阿斯纳亚已经到了第四代,它的形制和那四代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夏玄只与尼尔特雷有过照面,见过一代阿斯纳亚的那段记忆太过惨烈,早已被封印。对现下的他而言,是第一次见到实验报告中,所谓的“阿斯纳亚”。   听完宁丹臣对阿斯纳亚的简要解释,他震惊道:“帝国的实验机构未免太过疯狂。”   竟然将活生生的虫族打造成如此恐怖的兵器。   “你要知道,那群活了太久的决策者们,没有一个不是疯子,赫格拉斯帝国在四百年前那位暴君出现时就已经走向了疯狂,如今只不过是将这个状态再次推到顶点罢了。”宁丹臣道。   他顿了顿,冷笑一声:“不过叛党派出的‘帕涅托琉斯’也不遑多让。和帝国如出一辙的疯狂,照例是对觉醒者进行装甲。”   夏玄静静地听着,开口问道:“叛党来这里做什么?”   宁丹臣说:“找到某样东西并带走。”   他说出这个消息后,夏玄像是才意识到要问自己的位置:“这里是哪里?”   宁丹臣没有隐瞒他的意思:“莱尔星的某处郊外。”   也是夏初殒命之地。   但这点宁丹臣不会同夏玄说。夏玄的记忆要靠他自己找回,他无法进行干涉。   “莱尔星?”夏玄的眉间缓缓皱起,“莱尔星处在帝国边境附近,偏僻贫穷,有什么值得他们派出装甲后的觉醒者进行查探……”   他厉声道:“那个被莱尔星镇压的东西?!”   宁丹臣之前和他说过要去查探莱尔星上被镇压的东西,今夜叛党前来搜寻,他很难不联想到那个神秘的东西身上。   高处俯视,显露而出的蝴蝶翅翼轮廓慢慢出现在宁丹臣的记忆中,他应道:“有可能。我那个时候只能看出莱尔星的片区外轮廓像是蝴蝶翅翼,其它的东西暂时不清楚。”   夏玄停止问话,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旷野中央:“只要叛党来了,应该就能获得一些线索。”   不知何时,护卫舰与运输舰都已驶离,旷野只剩下不知序列号,安静的阿斯纳亚,与防止它暴走失控的智能机械甲胄。   连审判者们都不见踪影。   阿斯纳亚在暴雨中保持了沉默,雨水完全无法接近它,只能化作白雾包围。   夏玄和它相距较远,看不清它的正脸,只能看见它半侧着身,狰狞锐利的漆黑装甲似是刺穿所有雨幕。   饶是如此,他的身上还是不可自已起了身鸡皮疙瘩,心脏的最深处起了层层战栗,更别提精神识海,明明有宁丹臣的精神屏障保护,他还是产生了轻微的惧怕。   “无事。”宁丹臣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与凛冽冷风完全不同的轻柔力度忽地抚平夏玄紧张的内心。他收敛所有外溢的情绪,继续耐心观察。   下方的阿斯纳亚不再沉默,机械运转的轰鸣突然在暴雨声中响起,尽管和雨声相比算不得大声,但已经足够让这片区域内与所有敏锐的军雌生出警惕。   夏玄猛地绷紧全身,匍匐在地一动不动观察下方有动静的阿斯纳亚。   背后装甲中央镶嵌的提示仪绿灯闪烁,所有指标在顷刻间从零升至满格。   如果有实验操作屏,或者一名技术高超,经验丰富的觉醒改造师在场,就会发现这具“阿斯纳亚”在沉默过后到达了巅峰水准,进入作战准备中,实力水平远超其他四代阿斯纳亚。   只不过在场的只有承担押送与送葬责任的圣殿审判者,以及对觉醒改造了解并不多的宁丹臣和夏玄。   “帕涅托琉斯不断逼近,它要开启精神力场了!”宁丹臣紧张道,加固了精神屏障。   下方,阿斯纳亚缓缓抬起了头部,松石绿眼眸在阴沉的暴雨夜里明亮的惊人,就像是两簇火焰,以生命与灵魂为燃料燃烧。   夏玄毫无准备对上它的双眼,悚然一惊,就好像成了被捕杀的猎物,杀机与威慑铺天盖地降下,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脱离了他的控制,泛起细细密密的抖。   连呼吸都紧跟着不畅滞涩。   他的精神识海如同经历一场恶战,倾倒摇晃,混乱不堪。   夏玄眉头紧紧蹙起,表情极其痛苦,还带了不知所措与茫然。   宁丹臣捂住他的双眼,遮挡阿斯纳亚的视线,沉声道:“不要去看,也不要去想,深呼吸。”   这具阿斯纳亚,仅仅用双眼就能造成绝对的精神污染,它甚至不用开精神力场,杀伤力极大,就算不是真的看夏玄,夏玄看见那双眼也会觉得痛苦。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夏玄捂住头,无助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视线……”   虫历1094年12月24日的那个暴雨夜,撞破夏初死亡景象的小夏玄,与某具一代阿斯纳亚对上了视线。   尽管那具阿斯纳亚的瞳孔是深蓝色。   “夏玄,先不要想了,停下来放空大脑。”宁丹臣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反复在他的精神识海中低语,尽可能平息他的不安。   他在那场回忆中无法做的事情,如今倒是能真实做到。   记忆震颤带来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夏玄也只是遥遥望了几秒而已,被宁丹臣安抚过后就慢慢平静下来,偏过头不去看下方的阿斯纳亚。   “它的精神力污染为什么会那么强?”夏玄的声音还带着惊惧过后的战栗。   宁丹臣猜测道:“一代到四代的威力远不如它,它在卡赛庭机关的实验序列号绝对在前几位,可能是初代。”   他并不清楚卡赛庭机关中,“阿斯纳亚觉醒实验”是否有初代这个实验序列号,但看如今这个状况,大差不差了。   夏玄低着头,那双燃烧的松石绿眼瞳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不同于几分钟前的精神污染,这次他的精神识海并没有出现震荡。   那双眼睛仅仅是平静地注视他而已。   很熟悉,他一定在哪里见到过。   夏玄出神的回忆这双眼睛,思绪逐渐飘散,直到地面开始震动他才回过神,语速极快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宁丹臣扶住他,冷声道:“帕涅托琉斯闯入阿斯纳亚的精神力力场,带起地面震动而已。”   山谷之中,与他们同样观察旷野的厉鸮神情冰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紧绷。   秦川柏站在他身后,用气声惊道:“天啊……”   他是厉鸮手把手教出来的,自带一份从容不破,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性格,如今面对阿斯纳亚与帕涅托琉斯的战斗,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心情,用近乎惊恐的眼神望向旷野中央。   厉鸮从烟盒中磕出一支烟点燃,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袅袅,打着旋消散在雨雾中。   他低声道:“那是另一个世界。”   厉鸮是第三代阿斯纳亚觉醒者,也是那一代阿斯纳亚军团的团长,他因到达年龄上限,精神识海受损退役,军籍转至圣殿的审判机关,十几年过去,成为圣殿审判长后,他仍旧不知道这次押送的阿斯纳亚是何种存在。   卡赛庭机关本就是帝国最为神秘的存在,更别提诞生在这个机密实验机关中的最高保密武器机甲阿斯纳亚。   山谷与旷野齐齐震颤,磅礴的精神力场震慑了所在区域的所有虫。   圣殿审判者们在押送“阿斯纳亚”时就被卡赛庭机关的那帮疯子改造师警告过,它处理叛党并不会在乎押送者的死活,就是个无差别扫射的高危武器,一旦精神识海受到污染就是死路一条。   因此他们躲开后就用护卫舰开启了最大的精神力保护屏障,尽可能躲开它的精神污染。   “还有多久?”厉鸮吐出一口烟圈问道。   秦川柏看了看倒计时:“还有三分钟。”   “足够了,叛党所谓的最新觉醒者,对上它的清扫,坚持不过一分钟。”厉鸮说,“战斗结束后我们要将它原封不动送回卡赛庭,它的能源没耗尽,才是最难处理的事情。”   秦川柏皱了皱眉,问道:“那为什么要派出它?四代阿斯纳亚应当也能完美完成任务,而且没有长时间狂暴的状态。”   厉鸮看了他一眼,抖落烟灰:“因为很重要。”   “这次任务发布没有经过议会与圣殿,而是枢密院下发的最高指令。莱尔星上,被叛党紧盯的东西极其重要,所以才会让它出场。”   “四代阿斯纳亚当然也能执行这次任务,但……”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的意思。   秦川柏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并不是他一个圣殿普通审判军雌能听了,于是低低头,安静退回厉鸮身后,做一尊沉默的雕像。   四代的阿斯纳亚自然也能执行这次任务,但会很艰难。赫格拉斯帝国的适配觉醒实验体少之又少,更别提参与四代阿斯纳亚觉醒实验。   枢密院派不出虫,才会想到被封存在卡赛庭机关最深处的它。   再加上枢密使们并没有得到有关叛党“帕涅托琉斯”的资料,摸不准底细让枢密使们选择让它出面处理。   这是劣势之下的最佳方案,既是试探,也是震撼。如果失败了,报废一具早期的阿斯纳亚没有损耗。   厉鸮踩灭烟头,看向仍旧在顽强挣扎的帕涅托琉斯。   “真是活腻了。”宁丹臣低声骂道,“做什么改造实验。”   旷地上的精神力力场对抗越来越恐怖,普通军雌进去得被搅成肉糜。   夏玄从未见过觉醒者间如此恐怖的战斗场面,“阿斯纳亚”对上两具帕涅托琉斯甚至占了上风,精神力对抗轻轻松松,更别提武斗。   三个武装机甲觉醒者猛烈相撞火花四溅,暴雨都浇不灭滚烫的热意。夏玄抬起手挡住粒子炮发射时带出的刺眼光芒,断断续续道:“它们会打到什么时候?”   游戏助手不在,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答案,宁丹臣只能拿着稀碎的信息大致推断:“大概还有两三分钟。”   夏玄处在精神力屏障之中,也就看不到屏障之外的空气在剧烈扭曲震颤,连雨水都被强行调转了行动方向。   莱尔星今夜仿佛成了一座死亡星球,郊外如此大的动静都没能让城区亮起灯光,投射来窥视眼神。   就算是最高戒严与静默管理也太异常了。   宁丹臣一边照顾身体又一次不适的夏玄,一边分神去查看莱尔星状况,这才发现莱尔星开启了防护罩,唯独隔绝了这一片区域。   今夜简直就像是夏初死亡之夜的重现。   夏玄仿佛忘记了先前的精神污染,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紧紧盯着下方精神力场中,恐怖漆黑的魔神阿斯纳亚。   宁丹臣的呼唤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力。   “夏玄?”宁丹臣喊道,可夏玄还是那张怔愣的脸,出神地望向阿斯纳亚。   他抓了抓头发,又喊了一声,黑发雌虫像是被蛊惑了神志,完全听不见精神识海中他的呼唤。   就在此时情势猛然一变,来自叛党的两具帕涅托琉斯似乎承受不住精神污染,挣扎着发出哀鸣,展开骨翅急速往上空飞去,飞行姿态扭曲癫狂。   阿斯纳亚并没有放过它,骨翅缓缓展开,精神力场再一次扩大,拦住帕涅托琉斯行进的方向。   它缓缓蹲下,而后蓄势冲了出去!   “糟糕!”宁丹臣惊道,阿斯纳亚的飞行朝向正好对准了夏玄,它在帕涅托琉斯的时候一定会看见夏玄!   尚未来得及将夏玄转移至安全卧室,阿斯纳亚庞大的身躯就已逼至夏玄身前,那双燃烧可怖的松石绿眼瞳正正对上了夏玄呆愣的双眼。   夏玄恍然不知,慢慢站起身,如同牵线木偶般伸出手,想要抚上那双巨大的、压迫力十足的眼瞳,却被精神力屏障拦住了前路。   对视的时间仅仅只有几秒,可夏玄脑海里仿佛闪过了无数景象片段。   高浓度的精神污染让他双眼开始出血,他全然不顾,仍旧固执用一双被血染红的松石绿眼眸紧盯阿斯纳亚。   他的生命体征在急速下降,可这个时候宁丹臣却对游戏失去了所有控制权。   他无法中断夏玄与阿斯纳亚间诡异的精神力连接,就像他无法在回忆之中挡住小夏玄的视线。   宁丹臣在这个时候只是无能为力的看客。   这次连警告都没有跳出,天际爆出一道闪电,映亮这一方天地。夏玄的触碰被精神力屏障阻拦,在他坚持要冲出去时,阿斯纳亚动了。   这具魔神不再看向夏玄,继续向上飞去追捕它的任务目标。   精神污染消失,夏玄被抽离的魂魄终于归位,他猛地打了个颤,急促呼吸几下后,在摔倒之前被宁丹臣扶住了。   “我……我刚刚……”他对方才事情没有任何记忆,惶然问道。   宁丹臣匆匆忙忙擦去他脸上的血,又给他药剂,强行让他闭眼:“你先不要多问,我等会儿和你解释,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夏玄挣扎了一下,全身肌肉忽然开始痉挛。他吐出一口血,精神识海震荡的剧痛在这时才反馈到他身上。   他像是被魇住,语无伦次道:“我记不起来……我想不到……”   那些刺眼混乱的色块景象逼得他嘶吼尖叫,剧痛之中,他终于坚持不住,彻底昏迷。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一起被吓到的小情侣() 第91章 发情   “要是坏了很难办啊……初代阿斯纳亚可是顶尖的技术, 现在可复刻不出来……”   “三代和四代叫出来糊弄糊弄就好了,非要把初代放出去……”   “总长,您已经念叨三天了。”   “塞缪罗, 你难道不知道初代的尊贵吗?那可是神迹!我们这种凡虫是无法打造神迹的!”   塞缪罗无奈地看着一堆器械设备, 装甲零件中形象邋遢的雌虫, 小心翼翼跨过后将酒递给了他。   “身为雄虫还真是贴心啊塞缪罗!”雌虫接过酒豪饮一口,用力拍了拍塞缪罗的肩膀。   他喝了酒之后总算不再念叨那具被枢密院强制要求送出去执行任务的初代阿斯纳亚, 混浊的双眼里遗憾似的说:“真可怜啊……”   塞缪罗看向操作台光屏上的影像,两侧仪表盘的数据都在以不可思议的程度发生变化。   他想到那个巨大的标本瓶, 记起传说中的暴雨夜, 低语:“很相似的雨夜。”   形容姿态糟糕的雌虫放下酒,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半晌后, 他又恢复成那副脱线模样:“已经过去了!想点开心的事!就是不知道小曼斯卡特什么时候愿意回来,机关没了他,实验都做的不快乐了。”   塞缪罗叹了口气, 无语道:“当初他被枢密院赶出去的时候, 您倒是争取一下啊, 好歹是个枢密使呢。”   雌虫后仰头看他, 摆了摆手:“我有什么用, 我没用!”   塞缪罗:“……”   他对上司的无作为无话可说。两只虫静静地看仪表盘继续变化, 忽地, 雌虫猛地站起身, 一旁的装甲零件掉了满地:“见鬼了,它看见什么了!”   所有的指针紊乱高频转动, 监测数据失控地增长降低, 那一刻, 所有的仪器仿佛经历一场海啸。   远程操控键全部失灵, 他猛地对塞缪罗喊道:“快,给那群家伙打视讯,初代失控,那个地方就别想要了,让他们还想要命就赶紧逃!”   塞缪罗匆匆忙忙拿出联络器,还未拨出视讯,实验室内猛然响起一连串急促的滴滴声,仪表盘与监测数据在一瞬间恢复正常数值。   “不用打了。”雌虫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憋着的劲儿直接松了,大喘气地说:“吓死我了。”   塞缪罗也被刚刚的阵仗惊到,哆哆嗦嗦放下联络器:“刚刚……发生了什么?”   雌虫神色冷峻,憔悴乱糟的脸上脱去了那层轻浮浪荡:“初代阿斯纳亚里面可装着一个魔鬼,你不会想知道他失控的代价。”   他转过头,半张面容隐匿在黑暗中,数据台微弱的光芒映亮了剩下半张脸,让他显得有些阴沉。   “枢密院当年派出鼎盛时期的它,出现了历史上伤亡最惨重的一战争。”他说。   “你在军校应当学到过这一战,”雌虫看向塞缪罗,“课本上将这次战役的代号称作‘红月’,也有虫叫它‘红月事件’。”   塞缪罗惊道:“什么?!”   **   “还在烧……”宁丹臣轻轻捏开夏玄的嘴巴,将退烧药灌进去。   光屏上方的状态栏里,夏玄的体温已经升到了三十九度,整只虫烧的滚烫,一张瓷白的脸通红。   他在与那具阿斯纳亚对视之后就陷入了昏迷,宁丹臣也不想让他继续寻找记忆,匆忙将他带回安全卧室。   却没想到几分钟后就开始发高烧,医疗舱和吃药都降不下去体温。   宁丹臣只好采用最朴实的办法,将毛巾放冰水打湿拧干,敷额头擦拭皮肤,用物理降温法。   和死了没差别的游戏助手突然间出现,对他道:“养成对象正在自行梳理精神识海,加之发情期临近,药剂无用,他要自行撑过去,或是注射雌虫专用抑制剂。”   “发情期?”宁丹臣问道,他看着高烧中的夏玄,突然想起来虫族还有这个设定。   他紧急挑选抑制剂,手指滑动光屏问道:“距离他上次来发情期才过了没多久,怎么今天又出现了?”   雌虫的发情期不是三个月来一次的吗?   “养成对象的发情期未得到专业治疗,目前处于紊乱状态。”游戏助手说明道。   “又不是ABO,怎么还有这种设定!”宁丹臣吐槽道,将抑制剂注射进夏玄后颈的虫纹上。   黑发雌虫邻近发情期,又在高烧中,精神力无法控制外溢,连平时隐藏的蓝紫色虫纹都烧了出来。   妖异的花纹爬上未被衣服遮掩的肌肤,从手臂一路蔓延到白皙的脖颈,甚至脸颊都有隐约的虫纹。   他的身体突然开始抽搐痉挛,就像是先前在郊外的状态一样,完全无法被控制。   眉眼间皆是痛苦。   “抑制剂为什么没用?”宁丹臣丢开抑制剂针管,并不能理解夏玄此刻意料之外的状况。   让他布局暗算敌人他还可以,遇到雌虫的生理问题他两眼抓瞎。   这个时候宁丹臣才意识到自己和夏玄是两个种族,一个人一个虫族。   他没有所谓安抚雌虫的雄虫素,甚至在游戏之外,连拥抱夏玄都做不到。   雌虫来发情期时攻击性会增强,精神力失控,更偏向无意识的状态。   夏玄觉醒等级如今是A级,发情期时攻击性呈几何倍数增长,在他视野范围内的东西会被砸个精光,还会放出高压精神力场震慑周边。   在抑制剂失效的情况下,只有会释放信息素的雄虫不会受到攻击,而雄虫素也能平息安抚他躁动的精神识海。   以及情潮热。   如果没有雄虫,又没有注射虫造雄虫信息素和抑制剂,就会被关进禁闭所。   拘禁整个发情期,进行数据监测,各项数值在水准线以下后才能离开。   就如同夏玄在契索军事学院被察来拦下,第一次来发情期,没有及时注射抑制剂,就被医院带走关禁闭了。   发着高烧的夏玄无意识使用精神力攻击,安全卧室像是被龙卷风清扫过,混乱不堪。   游戏之外的宁丹臣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他痛苦挣扎。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游戏助手说,“市面上虫工制造的雄虫素,很多单身雌虫也在使用。”   它没有提前说,总觉得这么做对游戏玩家很心狠。   宁丹臣一怔,看向痛苦挣扎的夏玄。抑制剂无用,虫造的雄虫素应当可以。   毕竟是雌虫需要的信息素。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宁丹臣咬牙道。   夏玄不仅在发情期,更受了严重的精神污染,一直高烧不退只会让他的生命体征不断下降。   一支装着雄虫信息素的针管出现在安全卧室,针头还未接触到夏玄,黑发雌虫就像是有所感应似的,直接抬手拍开针管,沙哑着嗓子道:“滚开!”   他的眼神迷茫,很明显是无意识的表述。   宁丹臣重新捡起那支针管,就见夏玄止不住干呕,全身上下冷汗直冒,明显是很严重的排异反应。   “抑制剂没用,你口中大热的虫造雄虫素也没用,精神力梳理又因他在发情不能随意进行。”宁丹臣冷声道,“还有什么办法?难道就看着他受苦?”   机械虫看着略显烦躁的宁丹臣,冷不丁问道:“玩家想要进入安全卧室吗?”   它这个时候这么问显得没头没脑,宁丹臣深吸一口气道:“距离联合训练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吧,现在就能进去了?”   机械音在他的精神识海响起:“只能进入安全卧室,这是穿梭训练,玩家可以提前适应,减少穿梭时急速下坠的不适感。”   安全卧室本质上介于虫族世界与现实之间,更像一个中转站。   宁丹臣后期要适应进入虫族世界的流程,提前进行时空穿梭的训练有必要。   “只不过养成对象目前危险系数较高,一旦进入安全卧室,无法释放雄虫信息素的玩家会被养成对象纳入攻击范围,玩家很有可能受伤,”游戏助手说。   宁丹臣紧盯着光屏之上挣扎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他一字一句道:“无所谓。”   话音刚落,熟悉的坠落感出现在他身上,黑暗急速倒退,几秒后,他站在了混乱不堪的安全卧室中。   地上全是家具的碎片残骸,大床中央,夏玄将自己蜷缩成茧,精神力场牢牢环绕在他四周,隔绝了所有气息与试图接近他的虫。   宁丹臣深吸一口气,开启精神力屏障,抬手尝试越过那片精神力场。   本应被排斥的他,毫无阻力的伸进去了一只手。   他开了精神力屏障做保护措施,以免被夏玄的精神力场排斥攻击,还没开始照顾虫,自己先受一身伤,到时候两个病号,谁也没法照顾谁。   却没想到夏玄并没有将他纳入攻击范围。   压迫力十足的精神力场中,宁丹臣是夏玄的唯一例外。   宁丹臣收起精神力屏障,缓缓靠近床铺。   他现在心情很是复杂,十几瓶调料瓶打碎混杂在一起的味道,都不如他现在难以形容的心情。   “夏玄?”他低声喊道,黑发雌虫喘着粗气,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打着战栗抓紧了被褥。   那些锋利凶悍的攻击消失了,只剩下承受无数痛苦的、脆弱的夏玄。   宁丹臣坐到床边,不敢碰夏玄,只好试探性放出一缕精神力,出言安抚:“夏玄,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收敛了所有张扬,生怕刺激到夏玄。   黑发雌虫在失控的状态中,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缓缓动了动身躯,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他翻了个身,环住了宁丹臣的腰。   宁丹臣被他突如其来,带着深深依赖意味的动作惊了一惊,全身僵硬,不敢再动了。   他的双手滑稽地悬停在半空,整个人保持成一尊雕像几分钟后,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将手放下来,于是手指动了动,轻轻搭在了夏玄的头上。   夏玄的微微蜷曲的黑发柔软,此刻发梢被汗濡湿了些许,搭在了额头。   掌心的温度还是很高,黑发雌虫仍旧没有退烧。宁丹臣见他并不排斥自己,慢慢释放出高浓度的精神力,包裹住不安的夏玄,安抚他的情绪。   夏玄缩在他的怀里,像是归巢的倦鸟,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连紧皱的眉间都在宁丹臣的低语中被慢慢抚平。   波动的精神力场总算稳定下来,他断断续续收回外溢的精神力,总算不再继续摧残可怜的安全卧室。   宁丹臣挥了挥手,被龙卷风扫荡过后的安全卧室像是出现了神秘的魔法,所有的碎片消失,换了套坚固的家具,整个安全卧室恢复如新,像是重新装修过了。   他思索过后,将夏玄搂进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光屏上,夏玄的体温终于降下来,生命体征恢复了正常。   安安静静陷入了沉睡。   宁丹臣低着头,看夏玄安静的睡颜,睁眼时面对异兽的冷峻凌厉荡然无存,五官精致,黑色的睫毛长而翘,是很明艳的长相。   他叹了口气,把东躲西藏的游戏助手叫了出来:“他现在是什么状况?”   游戏助手说道:“养成对象只接受你。”   宁丹臣:“?”   这是什么胡言乱语?   他皱着眉看游戏助手骂道:“你那个机械脑子进水短路了?”   游戏助手深觉被侮辱,龇牙咧嘴道:“字面意思就是如此。抑制剂目前失效,市面上效果最好的虫造雄虫信息素对养成对象而言则有严重的排斥反应。方才对养成对象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他对雄虫信息素很敏感,换言之,他很排斥雄虫素。”   它看着仍旧在皱眉的宁丹臣,突然猥琐一笑:“养成对象只接受玩家的气息和精神力安抚。”   宁丹臣被它给恶心到,把它摁进虚空里,眼不净心不烦。   游戏助手滚蛋,安全卧室一派安静。   在暴雨中是一处静谧安宁的避风港。   宁丹臣轻拍夏玄后背的动作不停,尽职尽责安抚雌虫。   **   夏玄只觉得口干舌燥。他是沙漠中行走的旅行者,嘴唇干涩,半滴水都没有,精神识海在燃烧哀嚎,发情期的痛楚逼得他蜷缩起身体。   忽地,一阵清浅的气息飘入进他的鼻腔,他像是看见了水源,拼命迈开沉重的脚步,冲向水源之地。   良久后,他从未知的幻境中清醒,费力地睁开了双眼。   视野内一片模糊,四周温暖,天花板扭曲摇晃。   他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正与某具温热的身体相接触。   意识逐渐回笼,夏玄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某个怀抱之中。   他的身体一僵,干涩道:“水……”   他醒来的动静大,浅眠的宁丹臣睁开了眼,低声道:“别动,我给你倒水。”   装着温水的水杯出现在他手中,他慢慢扶起夏玄,将水杯抵在夏玄干涩的唇上:“慢慢喝。”   喝了几口夏玄就喝不下去了,摇了摇头说:“不喝了……”   宁丹臣将水杯放到床头柜,替他拨开凌乱遮眼的刘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玄的身体还是僵的,高热出了一身汗,现下衣服黏连在身上并不好受。   精神识海还是一片混乱,他这时也知道自己来了发情期,难免有些羞耻,低声道:“没有了。”   他尝试从宁丹臣的怀里离开,无奈之前挣扎失控时耗费太多力气,现在手脚无力,动一下全身肌肉都叫嚣着疲倦酸涩。   “我之前,没有做很奇怪的事情吧?”潮热来时他是无意识状态,根本没有那个阶段的记忆,和断片了似的。   宁丹臣忽然换了副严肃脸,夏玄紧张地看着他,还有些忐忑。   当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发言,却没想到他板正的脸压根没绷住几秒,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什么都没有,很安静很乖巧。”   就是安静乖巧到把房子砸烂了。   夏玄知晓雌虫在发情期时攻击性有多强,自然不信宁丹臣口中乖巧安静的评价:“我是不是搞破坏了?”   他之前在拘禁所时,被拘束带束缚都能把禁闭室的墙砸出一个坑,精神力攻击在墙壁上留下无数凶残的刻痕。   这次发情期甚至没有抑制剂,他并不相信宁丹臣的说辞。   “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顶多砸坏了两把椅子。”宁丹臣无奈道。   夏玄挣扎着抬起身体,环视整个卧室。   他对这里熟悉,大部分的家具都换了一套,足以证明不是“只砸坏了两把椅子”的情况。   宁丹臣见状换了个话题,拖长音说:“不过夏小玄,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信任我,精神力场直接把我放进来了,还抱——”   夏玄观察完一切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要更加羞耻一点。   发情期潜意识里依赖宁丹臣,并死死抱住他不放,这种亲密关系上的全身心信任的表露,足够他尴尬很长很长时间了。   宁丹臣甚至讲了出来!   某个恶劣的男人见好就收,黑发雌虫脸红的比发高烧还严重,整只虫埋在被褥里装鸵鸟,羞耻要满溢出来。   不仅如此,还在咕嘟咕嘟冒泡,飘到宁丹臣眼前,被轻轻戳破,冒出大堆蒸气。   再戏弄要不理人了。   宁丹臣拍拍他的后背,总算想起了正事:“面对阿斯纳亚的眼瞳时,你想到了什么?”   夏玄现在继续别的话题转移注意力,他状态还算不错,听到宁丹臣的问题时也没有察觉到难受:“很零碎的东西,我很想记住,但我想不起来。”   见他有强迫自己的意思,宁丹臣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让他回神:“不要强迫自己去做,对你没好处。”   夏玄攥住床单,复述零碎的记忆:“我只能想起来暴雨夜,以及类似的一双眼睛,还有从空中坠落的身影。”   其他的,他并没有更多印象。那双眼睛对他记忆的刺激还不够强烈,无法抵抗八年前一代阿斯纳亚对他的记忆进行封存的精神力。   “能想起来就很不错了,我们不着急。”宁丹臣说道。   夏玄叹了口气,卸了劲倒下,触感却不对劲,并不是柔软的床铺。   他偏了偏视线,才发现自己倒在了宁丹臣的怀里。   一瞬间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从心里飘过,飘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宁丹臣可以看见他的心理活动,于是慢慢抬起头,有些尴尬地看向宁丹臣。   却撞进宁丹臣温柔的眼神里。   似乎从他的表情读出他的想法,宁丹臣没有刻意逗他,反而认真解释道:“我现在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哦。”   他已经把显示夏玄心理活动的文本框关掉了,一直当游戏处理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后来转念一想,其实不太尊重夏玄,索性直接关掉了。   反正夏玄在他面前,有没有那个文本框,他都能通过夏玄的表情猜出想法。   实在好猜。   相较之于他,夏玄才是最坦诚的那个。   听完他解释,夏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扯了扯衣领,小声说:“我想换个衣服。”   全是汗并不舒服。   宁丹臣扶起他,下床替他拿了套新的衣服,递给他时,才发现了一点意外的小状况。   夏玄很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扯过被子遮了遮自己,紧张羞耻到和水烧开的热水壶似的,头顶冒蒸汽了。   他活了十八年,从没有如此尴尬的一天,精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遵从预感来跟踪厉鸮。   宁丹臣倒没什么尴尬的,他只当是正常反应,但架不住夏玄觉得尴尬。   整个卧室里透露着尴尬与暧昧的气氛,他的坦荡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额,我回避一下?”他有些不自然地说。   夏玄低着头,声如蚊蚋:“不必了。”   他迅速换好衣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等会儿就好了。”   宁丹臣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估计在背书,总而言之发情期激起的潮热很快就平复了。   “发情期会持续三到四天,你之后几天要怎么办?”   宁丹臣突然问道。抑制剂暂时失效,不知道有没有那具阿斯纳亚精神污染的影响,后面几天都不会太好过。   夏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虫纹已经消退下去,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到一种清浅的气息在他体内游走,安抚他暴躁的情绪。   这种气息承担了雄虫信息素的责任。   而这缕气息给他的感觉很像是宁丹臣。   夏玄忽地睁大了双眼,完全没料想到宁丹臣会释放信息素安抚他。   他再也承受不住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情绪,整个虫“砰”的一声,抽象意义上的炸了。   宁丹臣还没明白他发生了什么,关心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他语无伦次地说:“我……宁先生……信息素?”   “怎么还叫上宁先生了,这么生疏啊?”宁丹臣还有兴致笑他一句。   夏玄却破罐子破摔似的把后半句补全了:“宁先生你的信息素在我的身体里所以是你释放信息素安抚我的吗?”   一张嘴石破天惊。   宁丹臣也炸了。   羞耻的。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一款二十一岁的爹系男友……   夏玄:宁先生的信息素在我的身体里!   宁丹臣:……哈哈。   这是他俩都觉得很羞耻的一天。 第92章 前夜   “不是, 我有什么,不对,我哪来的信息素?”宁丹臣平时里的巧舌如簧毫无用武之地, 语言系统彻底被夏玄一句话打碎, 成了一摊玻璃渣。   夏玄一张脸通红, 捂着后颈磕磕绊绊道:“但我能感觉到属于你的气息在安抚我。”   如果不联系前后语境,单独拎出来这句话就足够暧昧。   不过放在语境里也没有任何区别。   宁丹臣像是灵魂出窍, 最后只从嘴巴里冒出来一个尴尬的“啊”,尾音上扬, 很是迷惑。   他思索片刻后匆忙道:“不应该啊。”   夏玄是虫族, 他是纯正人类,哪来的雄虫信息素啊!   “游戏助手给我解释一下!”宁丹臣在精神识海紧急召唤游戏助手, 他就像个被喜欢的人发现另一面的纯情男高,急于向旁人求证答案挽救形象。   机械虫挠了挠不存在的头发,大胆安慰他:“你都是玩家了, 身上再加个不一样的设定也没关系。”   宁丹臣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犯蠢过了。   他对外展示出的形象一向是关键时刻强大可靠, 平时轻佻浪荡, 纯情天真还呆头呆脑的模样基本没有。   今天算是把二十一年没丢过的脸都丢干净了。   他逮住看热闹的机械虫:“加点设定, 还把我种族给改了?不然我是alpha?”   游戏助手终于能反将一军, 鄙夷地看着他:“玩家是纯正人类, 思维实在无须过度发散, 怎么还能扯到ABO。”   “能够对夏玄的发情期进行安抚, 一是因为夏玄天生对雄虫信息素排斥,二是玩家自身的特质, 或者说游戏赠与的一个小礼物而已。”   宁丹臣被惊到语无伦次, 主要还是因为夏玄那番石破天惊的发言, 他是纯粹被震撼到了。   再怎么口花花, 他的个性背后还是纯情占了大多数。   乍一听如此暧昧的话,再联想到雌虫发情期进行信息素抚慰背后的含义,他整个人就被羞恼彻底包裹,脑子一下转不过来了。   现在和游戏助手扯完皮,活络高涨的情绪瞬间跌回正常值,重新变回游刃有余的模样。   方才的慌乱只是昙花一现,夏玄还没反应过来,宁丹臣已经适应完全,甚至开始学习如何运用自己的新能力。   “不应该什么?”夏玄问道。他的脸还是红的,温度一时间没有退下来。   宁丹臣笑眯眯道:“没有,我觉得很应该。”   夏玄惊讶于他突然的坦然,微微偏过头,躲开他热烈的视线:“我……”   他羞赧的样子难得一见,看一次少一次,一旦适应了就不会出现第二次。   因此宁丹臣认真看着他,做出倾听的模样,鼓励他说出话。   “我……”夏玄只起了个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松石绿的眼瞳中满是茫然,大脑糊成一片,精神识海似乎还没有治疗完全。   他的心脏热烈地跳动,宣告他的存在,这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充盈他的胸腔,他紧紧凝视宁丹臣,大段的话语都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堵得他心慌意乱。   这像是对他的一种惩罚,平日里话太少,于是最关键的时刻便卡壳说不出口了。   宁丹臣仍旧用那双温柔的眼睛注视他,耐心的,平静的,他心里的急躁忽然被抚平了。   “我是想说,”夏玄咽了咽,“后面几天也要麻烦你了。”   说完他懊丧地转过头,不敢去看宁丹臣了。   这是一种逃避行为。他在危机来临时刻对宁丹臣的判断保持百分之百的信任,宁丹臣说什么他都会信。   可在这方面,他不仅对宁丹臣不自信,更对自己不自信。   毕竟在亲密关系上,他们的信任似乎并不够格。   所以夏玄下意识逃避宁丹臣的回答,即便他对答案有所期待。   “好啊。”宁丹臣答应的很爽快,瞥见夏玄略带惊讶的眼神,他挑了挑眉,“担心我拒绝?”   夏玄坦诚地点了点头。   “好吧。”宁丹臣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可怜巴巴道:“没想到夏小玄还是不信我啊,明明都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演,孟采宜和周若明在场,铁定把夏玄拉开,苦口婆心地劝他离戏精远点。   无奈两位被坑害的前人都不在,只有个心甘情愿往戏精陷阱里跳的傻雌虫。   夏玄还真当自己话说重了,匆忙道:“并没有,我只是觉得……并不合适。”   他有时候一张嘴别别扭扭,坦率的时候又能把人气个半死。   宁丹臣倒不至于因为他一句坦诚的话生气,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心口被扎了一箭,痛感不严重,也不是一瞬的,而是长久绵密,轻微酸涩的疼痛。   种族问题,他和夏玄的身高差了几厘米,但这点差距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他向夏玄展开双臂,温柔地说:“要抱抱吗?”   宁丹臣的安慰总是别出心裁,或者说很温暖。   夏玄盯着他展开的怀抱,低声道:“要。”   他的声音发闷,往前走了几步,抱住了宁丹臣。   这次不再是宁丹臣走上前了,他学会了拥抱宁丹臣。   “不过没多少时间,我要离开了,先送你回学院。”抱着几分钟后,宁丹臣轻拍夏玄的后背松开了手。   夏玄这时才记起自己是从静默管理期间逃出学院的,开口道:“现在回去吗?”   今夜见到的精神污染在宁丹臣温暖的拥抱里都消失了,包括第一次发情期暴走留下的阴影。   他跳动热烈的心脏也跟着主人安宁的心情平息,终于恢复往常的心率。   “对,现在回去。”宁丹臣对夏玄微蜷的黑发异常感兴趣,凶悍的雌虫也任由他随便乱动自己的头发,甚至乖乖低下头,让宁丹臣梳理的动作更加舒服。   宁丹臣自然能察觉他的贴心,并没有得寸进尺,将夏玄的头发整理好就放开了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我们下次再见。”   他没有如上次一般不告而别,而是当着夏玄的面说了下次再见。   夏玄点点头,眨了眨眼后就重新回到了宿舍。   宁丹臣也被游戏助手送回现实。   时空穿梭还是比较耗费精力的,他坐在沙发上,墙上的时钟走了几格。   相对于游戏,安全卧室的时间静止对现实并不起作用。   宁丹臣在安全卧室里,现实时间仍旧会发生流动。   他打开光屏,确认夏玄的安全。   黑发雌虫已经回到宿舍,游戏内时间已至深夜,若泽居然还没有睡,打着灯,从上铺幽幽探出一个脑袋,活像个死了的鬼。   “这么精神?”宁丹臣看了眼突然冒出来的若泽,和几乎看不出来反应但他能准确判断被吓一跳的夏玄。   他的问题恰巧也是夏玄想知道的:“你还没睡?”   若泽挥了挥手里的光脑,光脑的亮光也跟着晃了晃:“在研究兰虚教。”   夏玄只给了一句反问:“真的?”   校队里所有成员都知道若泽对国教兰虚教厌恶至深,表情作态都不是作假。   学院分发的纸质教义,内页早让他扔碎纸机了,现有的只不过是另外的书套了个兰虚教教义封面。   星网上更不必提,他有技术,一早就把兰虚教相关东西从他的光脑中清理干净了。   现在他说他大半夜不睡在研究兰虚教,傻子才信。   宁丹臣正想确认这个狡猾奸诈的家伙话语的真实性,给夏玄一个答案。   他还没看,若泽就像是有所预料似的关掉光脑,狐疑地盯着夏玄:“你不会让宁先生来验证我的话吧?”   夏玄面无表情道:“我不会这么做,宁先生也不是那样的虫。”   宁丹臣心说你高看我了,我就是这么恶劣。   他不是那样的虫,但他是那样的人。   不过宁丹臣也没无聊到看若泽研究内容的程度,换了个坐姿看两只雌虫有来有往胡扯。   好在夏玄和若泽还记得要早起上礼仪课,没真准备闹腾到半夜。   夏玄换好睡衣上床睡觉,眼睛刚闭上,若泽又开腔了,慢悠悠问道:“今晚和宁先生约会愉快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我这不是八卦,是提醒。一身发情期被雄虫安抚的气息,不做好掩盖很麻烦的哦。”   若泽提醒道。他除了在面对异兽时迟钝,在生活里其他方面中都极其敏锐。这份敏锐有时夏玄都比不上他。   夏玄一愣,呆呆问道:“很明显吗?”   “废话。”若泽说,“都快溢出来了。雄虫的圈养意识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   夏玄翻了个身,没有回答他,宁丹臣却在此时出现,说道:“我去给你准备遮盖剂。”   免得夏玄被误会。   他自己是感受不到所谓的信息素,也就不清楚自己在释放精神力安抚夏玄时,伴随释放的安抚信息素浓度有多高。   夏玄低低应了声好。   遮盖剂这种东西好找,夏玄自己不好买,游戏商城里却有很多,宁丹臣取出一罐往夏玄身上喷了喷。   第二日醒来,再问若泽,夏玄身上已经闻不到宁丹臣的气息了。   “遮盖力度很大,不会被发现了。”若泽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夏玄懒得理他,换上礼服往上课地点走。   厉鸮已经在等着这帮军校生了,他的脸色苍白,夏玄初步判断他应该在昨晚的任务中受伤了。   不过令夏玄意外的是,这个时间点,他竟然是最早到教室的一个。   等他意识到自己是第一个来的,且教室里只有厉鸮一个虫时,已经没法收回跨进宴会厅的脚。   厉鸮也看到他了,微笑道:“夏同学,早上好。”   “曼斯菲尔德老师,早上好。”夏玄索性坦荡进入宴会厅,找到位置坐下,和厉鸮来一出美好师生情的表演。   在卡明莱时期,他们两个就惯会演戏打哑谜,现下场合里只有他们两个,这种习惯并未发生变化。   “昨天的作业做好了吗?”厉鸮问道。   夏玄点点头:“和若泽一起录的,您的邮箱应该已经收到录像作业了。”   宁丹臣将录像的任务转交给了游戏助手,游戏助手花了几秒伪造一份后直接发给了厉鸮。   厉鸮打开光脑邮箱点点头:“完成的是很不错——静默管理应该睡得很不错吧?”   这是他问话的习惯,前后无衔接,不吓虫,但是很容易打断思绪。   夏玄好歹在他手底下做过几天,是个聪明的下属,立马反应到厉鸮话里的潜台词,面不改色道:“承蒙您关心,昨晚睡眠质量很不错。”   “是吗?”厉鸮眯了眯眼,“本来以为你们这些年轻虫会很兴奋,咋咋呼呼一个晚上。听宿管老师说,四号公寓热闹到大半夜呢。”   夏玄连眼神都不带波动地说:“毕竟再过几天就要进行决赛了,好好休息才是要紧事。”   “说的也是。”厉鸮收起他的试探,对站在门口踟蹰不前的赵兰泽挥了挥手,“赵兰泽阁下不必如此忧虑,进来吧。”   第二个来的是赵兰泽。   他对宴会厅的奇怪气氛感到疑惑,直觉不应该进去,于是在门口徘徊,想着接近上课时间,同学们都来了再进去。   却没想到被厉鸮发现了,只好拘谨地进入教室,推脱厉鸮的称呼:“老师不必叫我阁下,那种称呼……并没有多少必要。”   厉鸮摇了摇头,又是和蔼的礼仪老师形象,完全没有和夏玄打机锋时隐约表露出来的危险。   临近上课时间,所有校队成员才慢慢到齐,课程也算是正式开始。   **   熬过痛苦繁琐的礼仪,和折磨的交谊舞后,这段漫长的礼仪学习时间才终于结束,   厉鸮宣告结课那个晚上,赛尔斯喜极而泣,把眼泪鼻涕全都抹到了楚瑛身上,被后者狠狠打了一顿。   两只雌虫在宴会厅里穿着西装打架,将这段时间礼仪课内容全都忘了个精光。   最后喜提厉鸮的惩罚,当着所有校队成员的面手牵手跳交谊舞。   扎非尔克第三乐章响起时,赛尔斯和楚瑛脸色发白,跳完之后全都奔向厕所吐了。   不只是他们,其他校队成员也仿佛被恶心到了,夏玄坐在位置,被宁丹臣塞了个话梅平息反胃感。   想必在未来,他们也能形成条件反射,一听这首曲子就恶心。   “礼仪课期间,和各位同学度过了一段很幸福充实的时间,我很高兴,也很不舍。”厉鸮笑着道。   宁丹臣在夏玄精神识海里叽叽咕咕:“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信不信,骗骗自己得了,还骗别人。眼角眉梢都是喜悦,就差没把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完全就是终于解放的自由快乐。”   夏玄回复他:“看破不说破,有时也是一种美德。”   宁丹臣惊讶道:“对他还要保持这种美德吗?”   “……”夏玄不吭声,看着讲台上笑容灿烂明媚的厉鸮,最后选择了否定答案:“不需要。”   这两个家伙一旦刻薄起来,没几个人招架得住。   厉鸮说了一堆官话,最后祝在场的二十名校队成员比赛顺利:“想说的话都说完了,那就祝各位比赛顺利,拔得头筹。”   他话音刚落,宴会厅内就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十九名军校生硬是营造出了万虫会场的气氛,活像每个虫面前都放了话筒,掌声从音响中冒出来,极为洪亮。   夏玄象征性配合着鼓鼓掌,却没想到厉鸮下一句话让全场陷入了死寂:“但我实在不舍得各位,所以会与大家一同前往首都星,在大会与宴会期间,继续承担纠正辅导礼仪的工作。”   军校生们鼓掌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我就说了,他能憋着什么好。”宁丹臣冷笑道。   夏玄沉默地闭上了眼。   在决赛一事上,契索军事学院难得大方,包了一整艘星舰,送二十名校队成员前往首都星。   学院派出了几名带队老师,格里温也在列,难得没有露出一张严肃的脸对准所有军校生,反而很温和,把一帮见惯他冷脸的军校生吓得够呛。   “该出发了,上星舰!”格里温冲军校生们挥挥手。   星舰内有卧铺,住宿环境很是不错。毕竟旅途漫长,需要保证良好的休息,才能应对来自首都星的挑战。   房间是按宿舍分配,因此夏玄和若泽被分到了一个房间。   两个虫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若泽转悠一圈后勉强表示了满意:“还是和你熟一点。”   夏玄面无表情道:“我宁肯不要和你熟悉。”   从帝国边境的可索星出发,到达中央首都星也要十几个小时,带队老师们没有打扰军校生们的意思,给了他们充足的自由时间。   顶多叮嘱几句不要太闹腾了。   反倒是厉鸮,恶趣味上来似的,一个个房间走过,问他们需不需要额外补习,把一帮军校生吓得够呛,乖乖窝在房间里休息。   什么闹腾的心思都没有了。   夏玄还在研究兰虚教,宁丹臣陪着他,负责在他有疑惑时解答。   他闲散人员一个,除了陪夏玄,就是处理学生会的工作、完成作业,他的效率高,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以上事项完成之后,出于对周若明和谢之桃置换反应的担忧,他偶尔也会去查探他们两个状况,加固置换反应上的精神力封印。   次数多了,惹得那两人对他诡异的行为都产生了困惑。   全被宁丹臣用胡说八道堵了回去。   周若明和谢之桃实在没必要知道那么早,倒时候进入游戏也会看见的,现在让他们先过几天什么都不知道的快乐时光。   “他们用神明的名字指代实验体,会不会有隐喻?”夏玄翻了一页资料,问道。   试验代号不会随意取,更别提这些实验体全部出自圣殿的实验机关,必定会有隐喻。   “他们的起名,其实带着某种野心。”宁丹臣道,“很难不怀疑他们准备通过实验,来复现阿斯纳亚的惩罚。”   夏玄沉思道:“阿斯纳亚的惩罚……窥视兰虚之地吗?”   宁丹臣点点头:“这应该是比较贴切的猜测,实验体除了抵御外敌和满足私欲之外,应该也会加点神话宗教色彩。”   普通的实验何必带着浓重的神学色彩,将其包装成神明的使者。   他一看就觉得在胡扯。赫格拉斯帝国的卡赛庭机关比他还能胡编乱造,和神棍似的。   “夏玄,你看教义有看出什么东西吗?”若泽探出脑袋问道。   夏玄抬眼看他:“你小心点。”   若泽睡在上铺,问夏玄问题时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一不小心就容易摔下去。   尽管这个高度对雌虫来讲并不算什么,也不会把腿摔断,顶多全身疼一会。   但很丢脸。   若泽一只手扒着栏杆,另一只手摆了摆,无所谓道:“没事。除了最初的意思,关于克普奥斯之盾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比赛的时候就知道了。”夏玄摇摇头说。   克普奥斯之盾是隐藏比赛内容,与之相关的东西全都是保密状态。宁丹臣看不到,等于夏玄也不清楚。   若泽失望地叹口气,重新倒回床上。   房间内忽地安静下来,几秒后,夏玄冷不丁提问:“若泽,你最近很急躁。”   越是临近宴会时间,他就越是急躁,看着还是那副咸鱼模样,实际上整个虫的氛围很不一样。   甚至勉强自己学习极度厌恶的兰虚教。   夏玄耐心地等待他的答案,几分钟后,上铺才传来若泽慢吞吞的回应:“只是首都有仇家而已,怕被追杀。”   他对若泽加入卡明莱之前的经历一无所知,只清楚他是个孤儿,四处流浪,满帝国乱跑。   “他得罪过谁吗?”夏玄在精神识海里问宁丹臣。   宁丹臣翻过一页档案,漫不经心道:“我不知道。”   他又不关注若泽,为什么会清楚若泽得罪过谁,会被谁追杀。   夏玄想了想,还是决定安慰安慰若泽:“没事,我们会替你挡一挡,尽量让你不被认出来。”   如果认出来,那他们也无能为力。   若泽翻了个身,撇撇嘴说:“谢谢你啊。”   夏玄分给若泽的关心有限,和照顾花似的,想得起来就随口问一问,关心一下身心健康,想不起来就算。   例行关照好友结束后,他重新回归知识的海洋,和宁丹臣继续讨论兰虚教。   一人一虫讨论至深夜,夏玄甚至越来越兴奋,学习热情极其高涨,最后被宁丹臣强制关机了:“离首都星也不远了,好好睡一觉吧。”   夏玄学习的精力旺盛,宁丹臣自愧不如。   他看了太久兰虚教的教义,头已经开始痛了,夏玄居然还能逐字逐句读,各种联想分析。   年轻虫的精神真好啊。宁丹臣感慨。   夏玄听话关掉光脑,躺在床上眨巴眼睛,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喊道:“宁先生。”   他一般管宁丹臣直接叫名字,叫先生一定是有求于人。宁丹臣正在翻阅本次参赛军校的资料,乍一听夏玄喊他,下意识应道:“怎么了?”   “今天的……信息素。”夏玄轻声说。   今天是他发情期的最后一天,不过因为要出发前往首都星,他和宁丹臣都把信息素安抚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直到现在身体出现不适状况,他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并没有得到信息素安抚。   “我的问题。”宁丹臣向他道歉。   得到雄虫标记安抚的雌虫会对雄虫产生短暂的依赖,他们两个情况特殊,宁丹臣不在夏玄身边,没法准确把控他的身体状况,也就没办法及时为他补充安抚性信息素。   现在才记起来这件事,实在有些晚了。   好在他们之间的安抚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拥抱和短暂的陪伴,夏玄体内躁动的精神力就会乖乖平息。   和夏玄一模一样。 第93章 二区   宁丹臣带着夏玄进入安全卧室, 抱在一起腻了一会儿,夏玄体内的躁动才慢慢平息,不再有强烈的破坏欲。   安抚的次数多了, 一开始的羞赧与尴尬就减轻许多。   至少现在被宁丹臣抱着, 感受着他的精神力与气息, 夏玄不会动不动就脸红了。   他跨坐在宁丹臣身上,下巴拘谨地搭在男人肩膀上, 后背则是宁丹臣的轻拍安慰。   宁丹臣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光屏的显示内容换成了星际地图。   夏玄他们所在的星舰, 距离首都星只隔着几个星球的距离, 等夏玄一觉醒来,估计就到达首都星的舰港口了。   他估计了下时间, 翻过一页,重新看参赛队伍的资料。   首都星局势复杂,他想尽快分析好给夏玄补课, 减少麻烦发生的概率。   必要时刻还得动下手, 把刺头和碍事的剔出棋局, 以免麻烦找上门这种事情出现。   他的大脑一直处在工作运转状态, 竟然丝毫不觉得和夏玄之间的姿势很是暧昧。   就连夏玄也是大脑放空走神状态。   能将雌虫发情期安抚做到如此正气凛然的程度, 整个帝国应该也就只有他们两个。   一人一虫在安全卧室里, 一个看资料分析布局, 一个昏昏欲睡, 原本是下巴搭着,这会儿半张脸都贴在了宁丹臣的肩上, 吐出的呼吸温热, 飘到了男人的脖颈肌肤上。   宁丹臣不自然地动了动脖子, 酥麻的感觉从那处肌肤迅速爬至全身, 肩背肌肉都跟着紧绷。   他的动静不算大,但瞒不住整个虫几乎都贴在他怀里的夏玄。   黑发雌虫半睡半醒,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是从密林里练出来的习惯,时刻保持警惕。   “怎么了吗?”夏玄抬起头问道。   宁丹臣关掉光屏,尽可能用四平八稳的语气说道:“没事,你继续睡吧。”   夏玄眨眨眼,乖乖枕着他的肩膀。侧过脸时才看见宁丹臣红了的那处肌肤。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困意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个虫猛地从宁丹臣的怀里跳出来,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那个,我没有问题了,宁先生你送我回去吧……”他的视线飘忽,轻声说道。   宁丹臣点点头,应了声好。他的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什么其他情绪,只有颤动的眼瞳才表明他内心的不平静。   给夏玄喷完遮盖剂之后,他送小雌虫会星舰睡觉,自己则留在了安全卧室里。   他这几天脑子里都是联合训练之后的计划,如何应对祢虹,如何解决实验机关,如何破坏置换反应修复漏洞,如何把首都星的老贵族们扯下台……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要紧事。   事关未来,他根本不敢掉以轻心,以至于面对夏玄的发情期时无比坦然。   有尴尬羞赧的时刻,那也是因为发情期安抚的背后含义。   他自己却不考虑感情要素。   宁丹臣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他和夏玄之间的关系了。   一人一虫心照不宣保持沉默,以无法定义的关系并肩前行。   “玩家对养成对象是什么感情呢?”游戏助手从来不会错过这种时候,担起了知心人工智障的身份。   宁丹臣离开安全卧室回到现实,坐在书桌前发呆,并没有回答它的意思。   他的真实想法难猜,能从他嘴里撬出一句百分百真话都难。   游戏助手做好打攻坚战的准备,重复了一遍问题。   宁丹臣屈指给了它一个用力的脑瓜崩:“少来,别老想着试探我。”   游戏助手委委屈屈捂着脑袋,说道:“这算什么试探,只是一个简单的是否问题。”   “你确定是简单的是否问题,而不是主观分析?”宁丹臣睨了它一眼,又闭上了嘴巴。   就在游戏助手以为他会惯常用调笑轻佻的答案随便应付时,他突然开口了:“可以但不能。”   说完他就把游戏助手摁回了虚空里,变成了锯嘴葫芦。   游戏助手反复念叨他的答案,思索了一天,才突然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他已经看清了未来。对夏玄而言,宁丹臣是一个注定要离开的人,漏洞修复完全后,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会全部断开。   这种结果之下,的确是“不能”。   甚至没有必要深思感情与关系。   游戏助手叹了口气,似乎所有事情在最初就出现了问题。   到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改变选择了。   **   星舰到达首都星二区的四号舰港口降落停靠,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们下星舰时还是一脸呆样,茫然地看着虫潮涌动的舰港口。   二区四号舰港口是首都星中央政府专门为联合训练决赛参赛学院的星舰开通的停靠站。   中心城莫缇市是整个帝国的政治文化核心,舰港口降落停靠的星舰大多来自贵族,并不方便特意开设其中一个舰港口用于迎接参赛学院。   包括参赛学院下榻的酒店,主办方也安排在了二区之内。大会与晚宴的举办地点则是位于莫缇市内的丽尔特宫。   走出舰港大厅之后的军校生们还是呆滞的模样,带队老师走在他们前方,厉鸮一下星舰就没了虫影,压根找不着虫了。   赛尔斯最先清醒过来,拉着楚瑛低声絮语:“这就是首都么?可索星果然是边境小地方!”   楚瑛翻了个白眼,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就是群土包子。”   首都星二区已是帝国最繁华的地区之一,飞行器在空中穿梭飞行,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密密麻麻压迫感十足。   还有众多浮空地,自上而下副俯视这群第一次直面繁华的“边境雌虫们”。   舰港大厅内,精英们来来往往步履匆匆,光脑视讯就未曾停过。   若泽望着繁华景象,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夏玄警惕环视四周,确认没有安全后站在若泽身边放空大脑,脑子里装的全是宁丹臣。   首都星并不是帝国所有虫都有资格来的,参观旅游都要进行身份验证,资产证明,出入境极其严格。   带队老师们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拉尼星,压根不清楚首都星状况,拿着星网上都来的攻略反复考量,最后交给了诺艾尔这位靠谱的队长。   “老师,我也是第一次来。”诺艾尔苦笑道。他家虽然是贵族,但也是旁枝的旁枝了,实在算不得大贵族,空有个名号。   并没有登上首都星的资格的。   赛事主办方也没有安排向导给他们,他们也只能呆滞地望天望地,全队上下包括带队老师都是傻乎乎的模样。   “这……该怎么去?”格里温打开光脑,对着酒店地点发呆。   二区也没有看到公共飞行器。   还被等他们想出个章程,一辆高级飞行器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   宁丹臣打了个哈欠,在夏玄的精神识海中说道:“上去吧,它载你们去酒店。”   夏玄看着面前华丽的飞行器,还有些懵:“什么意思?”   宁丹臣刚睡醒没多久,处理事情倒是清醒。   他戳了戳夏玄:“意思是,我刚刚买下它,它会送你们安全抵达目的地,以及它就是你们接下来的出行工具。”   飞行器也分等级价格。停在军校生面前的,是这个月刚出的新款提尔拉A847,造价高昂,整体呈流线型,外形透出冰冷的美感,内部空间极大,装下他们绰绰有余。   “这辆飞行器是什么情况?”赛尔斯问道,眼里的歆羡不停外冒。   “上去吧。”舱门开启,夏玄在他们惊恐的眼神里登上了这辆飞行器。   他还没继续往里走,赛尔斯就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急匆匆道:“夏玄!不要乱上飞行器啊!这可是提尔拉A847,弄坏了把我们压这都赔不起!”   夏玄无奈解释:“没骗你们,上来吧,它会送我们去酒店。”   见他们还是难以置信的模样,夏玄拿出光脑给路棋峥打了个视讯,按照宁丹臣教的说法问路棋峥:“路先生,这辆飞行器是你安排的吗?”   路棋峥刚和宁丹臣联系结束,见状坦然承认应答,背了个小锅。   在场军校生都知道他是赵兰泽的雌父,拥有的财富数量庞大,因此很轻松接受了这个答案,欢天喜地登上了飞行器。   唯有路棋峥的亲雄子赵兰泽满脸疑惑。   雌父没说过买飞行器了啊?而且这种飞行器明显不符合低调的特性。   若泽倒是立马猜出飞行器真正的拥有者,推着赵兰泽进了飞行棋内舱:“不要多想了,你雌父的一片心意,总不能辜负了。”   和路棋峥聊天的夏玄成了最后一个进入内舱的虫。他多回答了几个路棋峥担忧赵兰泽的问题,才结束和路棋峥的视讯。   飞行器内舱实在奢华,连诺艾尔这等稳重性格的虫都有些按耐不住。   无动于衷的夏玄和若泽在这帮兴奋的军校生中忽然显得格格不入。   “你俩不会都是大贵族出身,所以对飞行器都不感兴趣吧?”赛尔斯挪到夏玄身边,好奇问道。   飞行器宁丹臣开了自动驾驶,能安安稳稳送这帮闹腾的虫到达下榻酒店。   夏玄正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没抬:“我是贫民窟出身。”   若泽正在捣鼓他的实验,倦怠道:“我是孤儿。”   赛尔斯观察了一阵,对他们两个身上都存在的神秘气质腹诽一番后,摆摆手道:“真不考虑探索一下吗?”   “这是路先生的飞行器,你们还是小心些。”夏玄提醒道。   若泽瞟了他一眼,总感觉那个路先生该换成宁先生。   赛尔斯问完话也没想着继续打扰他们两个,应下这句叮嘱后转头,一溜烟跑后排位置去了。   “实在没必要用这么贵的飞行器。”夏玄无奈地对宁丹臣道。   宁丹臣摸了摸他的头发,给锅里的煎蛋翻了个面:“有必要。”   “面子工程有时还是必要的。你们初次来到首都星,又来自低等星球军校,需要点外物撑一撑场面。”他说。   如果不是因为东西太多,实在不好掩盖,宁丹臣大概会给夏玄一个难以忘怀的迎接仪式。   契索军事学院的这帮军校生,要是真乘坐普通飞行器,风尘仆仆赶到酒店,不被扔出去才怪。   联合训练的主办方办事情,总给宁丹臣一种想干又不想干的感觉,办事随性自由,拖拖拉拉,动一下摆一会儿,整个流程循环这个行为。   有这种不靠谱的主办方,宁丹臣难免要多想一些。   夏玄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繁华的街景,低声说:“你破费了。”   “还好,也不贵。”宁丹臣将煎蛋倒进餐盘,轻描淡写地说。   几千万星币在他眼里的确算不了多少钱。   夏玄知道他有钱,但直面他的富有,还是小小震惊了一把。   星币全是宁丹臣之前做任务氪金攒下来的,几个亿放在那里,待他计划完成后便会全部送到夏玄手上。   他留着并没有什么用,还不如让夏玄拿着花。   还有边境的113星,之前的开荒计划暂停许久,他拥有最高权限后就直接开荒成功了,现在种了一片花海,也是留给夏玄的财产。   价格高昂的飞行器质量很是符合价格,夏玄他们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   到达下榻酒店之后,这辆飞行器更是让他们拔高了身价,例行问询都减少了。   格里温拿着酒店房卡和联合训练决赛邀请函,在前台的提示下,带着军校生们往他们所在的楼层走。   分房间还是按照星舰上的分法,两虫一间。   夏玄坐在房间床上,将行李包放到床边,对困倦沧桑的若泽道:“你多休息一会儿吧。”   脸都发青了。   若泽无所谓道:“没事,能抗。”   他嘴硬,夏玄也不会干涉他的选择,后仰倒在床上,继续和宁丹臣聊天:“赛尔斯他们居然会安静。”   本以为他们会放完行李就冲出酒店去玩。   宁丹臣已经将资料整理得差不多,闻言随口说道:“被吓到了吧。”   出身低等星球,第一次见到首都星的景象,估计被震撼到,还要花时间来消化。   夏玄翻了个身,伸出一根手指戳弄整齐的被子,将柔软的被子戳出一个小坑:“明日中午是大会,晚上是晚宴。后日则是体检,最后一天是赛前宣誓和决赛开幕宴会。”   这些宁丹臣都清楚,但听夏玄说和他自己看是两种感觉。   前者让他有参与进夏玄故事的充实感,而后者,仅仅是为了枯燥的任务而已。   “你在担心。”宁丹臣突然说。   夏玄的情绪变化不大,旁人很难分辨出每个表情之后的反应,但对宁丹臣而言并不困难。他已经习惯分析夏玄的表情神态与背后情绪了。   “有种强烈的不安。”夏玄的手搭上心口,试图压下过分活跃的心率,“预感并不好。”   明日的大会与晚宴各方势力齐聚一堂,现场必定很热闹。   宁丹臣摸了摸他的头发,沉静道:“不必担心,不会有意外发生的。”   有意外他也要掐掉,假装不存在。 第94章 宴会   夏玄在酒店这种地方一般都是浅眠, 有点动静就会被惊醒。结果第一晚睡眠质量倒是异常高,睡的很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体内宁丹臣的信息素还未完全消散,这点让他有充足的安全感。   反倒是在哪里都能睡熟的若泽又一次挂上了黑眼圈, 皮肤苍白, 下床的时候走路都打滑。   夏玄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灵魂出走的状态, 见状也只是让他注意一点,不要劳累过度, 在早上的大会上昏倒。   若泽有气无力回了一句知道了,继续飘进了卫生间,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大会实际上就是个简单的欢迎会, 让主办方与政要贵族们见见进入决赛的参赛队伍,欣赏一下队伍的风采。   除却会面的流程, 还有体检环节,所有虫都要参与,负责体检的是帝国第一医院, 安全性有保障。   正式的欢迎会是晚上的宴会, 宣布与比赛相关的内容则在第三日的开幕式上, 开幕式结束, 比赛正式开始。   早上大会不必穿礼服, 只要穿着军校制服出席即刻, 晚上的宴会则有穿着要求, 契索还特地为这帮军校生定制了礼服。   学院集合时间在八点, 到达大会举行地点丽特尔宫大概需要四十分钟,还有一段时间报道整理仪容, 格里温严谨, 将时间算得分毫不差。   夏玄和若泽到酒店大厅时, 所有虫差不多来齐了。   除却契索军事学院, 还有另外两所军事学校。   有一所军校的成员只有零星几个,还都是背对他们的,夏玄看不清他们胸前的校徽。   另一所有名军校生正巧对着他,让他看清了对方胸前的徽章:戈尔军事学院。   正是厄尔狄口中在赛场热衷于使用下三滥手段的军校。   “那是戈尔的队员?”诺艾尔凑近他压低声道。   夏玄点点头,不动声色打量戈尔的校队成员。   他前十八年的虫生经历要比其他队员丰富的多,都是从泥潭里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几番打量下来,就能从戈尔的鸡小队成员身上发现些许不对劲。   他们给夏玄的感觉很像是厉鸮的做作版。   并非是将厉鸮的实力与戈尔的军校生划等号,这群军校生的实力还没有强劲到那个程度。   他们散发出来的气质很像做作版的厉鸮,或者昆图特派出来审问他的乔亦贞低阶版。   怎么看怎么别扭,很让虫不适的气场。   夏玄对精神力研究学习已经进入新的阶段,遇到现在的状况,能够准确说出自己辨别判断使用了什么能力。   是浅层次的精神力辨析。   “让他们离戈尔军校的虫远一点。”夏玄在诺艾尔耳边道,特意放出小面积的精神力屏障,以免被戈尔军校听到。   提醒不是无的放矢,尤其当队伍里有个赛尔斯这样喜欢上蹿下跳四处闹腾的成员。   夏玄的判断很少,或者说基本上就没有出过错,和他一同的两场比赛,都体现了他的判断力,诺艾尔对他很是信任。   他点点头,端起队长的架子,每个都成员都被提醒了一遍,赛尔斯则被念叨了三次,还让楚瑛盯紧他。   “我就那么不让虫放心吗?”赛尔斯压低声,不怎么服气道。   夏玄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这位碎嘴子终于愿意拉上自己的嘴巴,安静变雕像了。   他们无意和戈尔军事学院有任何交流,正好宁丹臣的飞行器也到达酒店门口,队员全部到齐后,格里温就领着他们上了飞行器。   又在飞行器上对他们耳提命面,不厌其烦提醒他们要注意场合礼仪,不要把首都星当可索星。   一行军校生叫他念得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   格里温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任由他们了。   到达丽特尔宫时,契索的军校生已经学会了收敛表情,全都学习夏玄板起一张冷脸,将没见过世面的傻愣模样掩藏在面具之下。   不得不说这招卓有成效。契索军事学院的制服是纯黑色,除了赵兰泽外又都是一群身材高大的雌虫,此刻冷若冰霜,很能镇得住场子。   就连赵兰泽都显出了几分凶相。   “他们都是和你学的,昨晚还在商讨对策,如何看起来高傲一点,最后一致同意把你当模板学习。”若泽对夏玄说道,不出意外收到了后者看傻子似的眼神。   本就严肃脸的格里温将参赛证交给卫兵检阅,确认无误后,带着这帮气场强大的军校生进入丽特尔宫,找到了契索所在的位置。   偏僻小角落,位置的布置都透着凄惨心酸,和丽特尔宫富丽堂皇的装修完全不契合,却不显得突兀,因为大半都隐匿在暗色里。   这种位置安排,除非政要贵族们对他们感兴趣,不然一场大会下来,契索军事学院压根不会走进掌权者们的视野当中。   格里温对此适应良好,倒不如说整个契索军事学院的领导们都很心平气和。毕竟能进入决赛和高等军校站在同一个赛场上就足够让他们骄傲了。   虫要积极进取,也要懂得知足常乐。   他是这么想,某些年轻气盛的军校生却不这么认为。   “这位置……有点欺负虫了吧?”赛尔斯低声嘟囔道。   “正常,谁叫我们来自可索星,学院等级排名又是帝国倒数第一。”诺艾尔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拉着他落座。   若泽紧接着说道:“我们是爆了个冷门,帝国星网压根没关注我们,或者说,他们只关注了中高等星球赛道。”   大会在九点半开始。赛尔斯还以为首都军事学院会态度嚣张,踩线到会场,却没想到他们提前了十分钟。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不要是战斗系就没脑子可以吗?”楚瑛敲了敲他的脑壳,照例吐槽他这位好友。   赛尔斯委委屈屈闭上了嘴。   二十分时,所有决赛参赛队伍到齐,丽特尔宫宴会厅内,全是年轻气盛的军校生们。   九点三十分,所有与赛事相关的官员到场,大会正式开始。   夏玄的视线落到最前方,一群身着白色军校制服的身影上。   那是首都军事学院,也是他雌父毕业的院校。   首都军事学院参赛队伍的队长是埃德希·伯来·坎伯兰,首都六大家族之首坎伯兰家的嫡系继承者。   这些东西宁丹臣已经提前和他说明。   某个男人没事干就和他讲一大堆贵族的八卦。   那些阴森恐怖的内容一从宁丹臣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滑稽又好笑。   到最后夏玄该记的记住了,不该记住的也记住了,平白学了一堆无用的东西。   好在他会定时清理记忆,部分没必要的东西会清理出去,不占他大脑的空间。   大会照例是些无关痛痒的冗长发言,与比赛相关的内容一点都没有,夏玄放空大脑走神,眼神没有聚焦。   直到演讲结束他才回过神,按照宣布的序号,跟着队伍去体检。   “姓名?”戴着医疗口罩的医生抬眼看他,让一旁的助手做好登记准备。   “夏玄。”夏玄说道,伸出左手臂,掌心朝上,将手臂搭在桌上。   抽血检验环节,每一个窗口都用布帘隔开,座位间不互通,还能保证隐私。   虽然夏玄觉得抽个血而已,并没有什么隐私可讲究。   “觉醒等级?”医生又问道。   夏玄皱了皱眉,莫名其妙从这个医生身上察觉到不对劲。他平静问道:“资料表上都有,医生是要确认一次吗?”   医生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竟然隐约透出几分无奈:“是必要的确认环节,夏同学不必这么紧张。帝国第一医院,安全性和保密性都有保障,你们的体检资料不会外露的。”   夏玄接受了他的说法,说道:“C级。”   医生戴着口罩,他却从对方的眉眼间看出了惊讶。   “没想到你是罕见的虫纹隐藏性觉醒者。”医生说,在他的扎针部位擦拭碘伏。   “虫纹隐藏性?”夏玄问道。   医生点点头,取了他小半管血:“帝国有这种情况的雌虫并不多,案例很稀少。”   他没有多说的意思,给夏玄贴上止血贴后示意虫可以离开了。   好像多嘴那一句就是为了引起夏玄的好奇心。   夏玄走出抽血室,面无表情往下一个检查地点走。   他不是傻子,一个两个都在引起他的好奇心,勾着他往陷阱里跳。   可这群虫总是会忘记一件事,他不是好奇心旺盛的虫,也不是时时刻刻要一个答案。   与宁丹臣以及他记忆无关的东西,他一个都不想知道。   一套赛前体检流程走下来,已经过了中午饭点。   夏玄最后测了觉醒等级,依旧是C级,让契索所有军校生都很茫然。   他的实力毋庸置疑在A级,但无论是什么测试仪器,都只能得出C级水平,数值表中途甚至掉到了D级水准线。   当事虫并不觉得遗憾,C级也有利于他在赛场隐藏实力进行布局。   他们乘坐飞行器回酒店时,宁丹臣才慢慢悠悠上线。   “今早是大会和体检?”他问道。   夏玄说道:“对。”   他做出思考状,大概在想要不要和宁丹臣说。   “抽血的时候,那个医生很奇怪。”他道。   宁丹臣已经把他今早发生过的事情全回溯看了一遍,闻言无所谓道:“不用理会。卡赛庭派出来看看你的虫,掀不起多少风浪。”   他先关注夏玄后半句话,又倒回去,皱眉道:“抽血?”   夏玄点点头:“体检项目里有抽血。”   宁丹臣轻轻啧了声,准备把夏玄的血液检测结果改了。   夏玄的身世暂时不宜完全暴露在上层机关那群虫眼里,大范围暴露对夏玄并无好处。   帝国的血液检测速度快,宁丹臣去改动时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   夏玄的血液样本被打上了机密的红戳,和那群贵族后代的检测结果一同加密。   足以证明夏玄血液的特殊性。   到酒店后其他军校生去吃酒店准备的中餐,夏玄则被宁丹臣拉进安全卧室吃营养餐。   “猪肝,补血的。”宁丹臣将一盘炒猪肝放到夏玄面前,认认真真道。   游戏助手在他的精神识海里阴阳怪气:“抽那么点血,玩家何必大题小做。”   挨了宁丹臣一通锤。   夏玄对着那盘炒猪肝愣了很久,鼻子动了动嗅嗅味道,有些为难地盯着盘子里暗红色的肉,试探性夹了一小块塞嘴巴里。   并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但比这更难喝的帝国营养液他都能面不改色喝下去,这个味道也不算特别难吃。   他也就一开始表现出一点反应,吃倒是安静吃完了,严格执行光盘行动。   宁丹臣失笑道:“不喜欢可以直接说的。”   夏玄摇摇头:“就是不太适应这个味道,比劣质污水味道的营养液要好。”   劣质营养液大概是他十八岁以前的记忆,破楼黑店里那些价值半个、一个星币的低级营养液是他的所有食物来源。   宁丹臣陪着他在安全卧室里吃完中饭,下午晚宴前,拿出了做好的西装。   夏玄跟着厉鸮学礼仪,他也随便学了点,西服也是有了大概了解之后做的。   契索军事学院给军校生们定制的礼服,哪里比得上他手里的。夏玄拿到手后道了句谢,一把将学院定制的礼服丢到一边,换上宁丹臣给他的那一套。   出场时被队友们集火攻击了。   诺艾尔身上的礼服是他家里给他定制的,仍旧比不上夏玄那件。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贵族?”赛尔斯搂住夏玄的肩膀,不怀好意道。   夏玄已经习惯他的时不时抽风,一把拉下他的手臂:“不是,我说了很多遍,我是贫民窟长大的。”   他的贫民窟长大发言和若泽的孤儿出身,并列校队内部群聊里最大的谎言,剩下的一群虫一致认为他们两个身世成谜。   肯定有神秘背景。   “我可能还会骗骗你们,夏玄是肯定不会说谎话的。”若泽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拖长音替夏玄解围。   “走了。”夏玄没兴趣参与他们的讨论,甩开他们的猜测,大跨步走进飞行器前往晚宴举办地点丽特尔宫。   晚宴相比早上的大会,要更加正式隆重,不仅是各个参赛军校的赛前交流,也是军校生们接触政要贵族的好机会。   通俗而言,是为了未来铺路。   一百八十名军校生,绝大多数都不清楚一场普通的帝国军校联合训练为什么要摆出这么大阵仗,只当决策者们期待新的血液加入军区。   知晓真相的虫,早已经准备好。   夜幕落下,灯火通明的丽特尔宫摘下白日朦胧的面纱,终于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夏玄他们在白日里见到的富丽堂皇也只是这座百年宫殿的一角,用于举行大会甚至有些浪费了。   赛尔斯四处张望,连诺艾尔都为面前不曾见过的景象感到震撼。   宴会之中的丽特尔宫透出奢靡的气息,这种场合实际上很能消磨一个人的心志,虫族也不例外。   夏玄站在若泽身边,见他用怀念的眼神看了一圈后就低下了头,甚至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很熟悉?”他问道。   若泽点点头,随口说:“以前在这里得罪过虫,今晚要躲得远一点了。”   宁丹臣只想看夏玄在宴会上跳交谊舞,对其他东西都不感兴趣,将丽特尔宫上上下下打量一圈后对夏玄说:“这宫殿有几十个暗门,还有暗道,不知道地下是不是中空的。”   他压根没看宫殿的装修,直接和夏玄说了各处逃生暗门,还建议夏玄起了麻烦立马跑。   “暗门记住,说不准以后会用到。”他说。   夏玄总感觉他在满嘴跑火车,但还是把光屏之上他发出来的丽特尔宫地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并记住了。   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秉持安分守己低调做虫的原则,全都窝在角落里不动。   这个原则还是厉鸮教给他们的,没法做好又不能丢脸的话,就乖乖躲着吧。   宴会厅内四散其他军校的参赛成员,大多数是雌虫,基本没有雄虫,赛尔斯偷偷观察了一遍,收回视线对队友们说:“我们队的赵兰泽和首都军事学院的柯映谦是唯二的雄虫。”   赵兰泽低声道:“雄虫……大多数不愿意参加。”   他的几个雄虫好友知道他要去低等星球的军校就已经震惊过一回,后来知道他还参与联合训练,更是劝阻了许久,见他铁了心要参加,只能无奈叹气。   对他参与这种风吹日晒的吃苦行为表示不理解,但尊重他的选择。   宴会上的食物都是各种样式的营养液,只是味道不同而已。   反倒是酒,有不同种类的。   不过分量少,大概是为了防止他们酒精摄入过多,在宴会现场发酒疯。   契索有几名队员已经拿起了酒杯,抿了一小口酒液,并不敢多喝。   夏玄没碰食物,也没碰酒,只是单纯的原地发呆,和宁丹臣闲聊。   “我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他说。   宁丹臣回道:“大多数虫也不会有机会进入这个地方,你已经领先一步了。”   他知道夏玄心里在想什么。总归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虫,平日里再老成,也会有青涩稚气的时候外露。   远处,出身贵族的军校生自然地举起酒杯,代表家族进行社交,谈论内容是夏玄日常里根本不会接触到的东西。   他在这场宴会中窥见了帝国上层贵族的一角,与他们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   他们之中,有一部分军校生已经承担起家族的责任,在政府机关内工作,担任要职。   还在军校内,只不过是为了有份好看的学历背景。   夏玄望着他们,脸上流露出几不可察的茫然。   “没什么好看的。”宁丹臣轻描淡写道,“你会站在比他们更高的地方。”   到时候无论是贵族,还是皇室,全都要在夏玄面前闭嘴保持安静。   在掌握实权的帝国皇帝面前吹嘘什么功绩?   他的笑容含着恶意,对最终目标的达成满怀期待。   夏玄无奈笑道:“好。”   他对宁丹臣的话总是深信不疑的,因此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再去关注远处的热闹景象,继续在角落躲清净。   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在校内有多猖狂,在校外绝大多数是社恐,一个个闭嘴不讲话,在小圈子里闲聊。   连格里温都混在他们之中,和年轻学生聊往事。   “我当年的条件可没你们那么好……”   “老师您有经历过长星之战吗?见过沉霄上将吗?”   “唉,你们这些小年轻……”   “埃德希?”宁丹臣忽然道。   夏玄顺着他的话看过去,首都军事学院的队长埃德希·伯莱·坎伯兰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契索的学生们还在自由讨论激情发言,压根没察觉到麻烦将近。   “他来做什么?”夏玄皱了皱眉,并不清楚他们几个低等院校的军校生有什么地方吸引这位顶级贵族继承者。   宁丹臣同样皱了皱眉:“不清楚,你们并没有引起他注意的地方。”   夏玄不动声色挡在了最前方,埃德希是A级,在宴会角落里动手还不被发现轻而易举。   契索只有他是A级,还有宁丹臣帮他,能拦下埃德希。   埃德希·伯莱·坎伯兰有一头绸缎般的金发,猩红色的眼瞳,外形出众,气场强大,打眼看去就知道他是没有多少败绩的天之骄子。   扔虫群中也是能一眼看清楚的存在。尤其在晚宴这种场合,方才洽谈交流的军校生们都停了下来,视线紧跟着他,一同落在了契索军事学院所在的角落里。   再神经大条也该发现不对劲了。闲聊的契索学生们纷纷打住话头,转过身看见了来势汹汹的埃德希。   以及一大群看着他们的视线。   宴会厅内响起窃窃私语,大概都在猜测他们犯了什么事,惹到坎伯兰家的这位大少爷。   “我们招惹他了吗?”赛尔斯用气声问道。   赵兰泽摇摇头:“没有啊。”   他们之前都没有和埃德希有过接触,眼神交流都没有。   夏玄的手放在背后打了手势,意思是让他们后退,换地方待着。   他对宁丹臣有种盲目的信任,校队成员也对他有盲目信任,相信他能解决好这场并不友善的冲突。   “阁下有什么事么?”夏玄冷声道。   宁丹臣支着下巴,神情严肃的翻阅埃德希的档案,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情遗忘了。   埃德希在夏玄面前站定:“你是夏玄。”   他的语气很笃定,对上夏玄的松石绿眼瞳,面上更坚定了一点。   “正好,一次性说了。”   埃德希取出两份邀请函,有些讥讽地说:“坎伯兰家族的邀请。”   他停了停,又对想离开的若泽道:“若泽·曼斯卡特·坎伯兰子爵阁下,你是不准备听从家族的话了吗?” 第95章 邀请   “我还真是没想到, 你会变成这副懦弱的模样。”埃德希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看着若泽顿住的背影,讥讽道。   现场的气氛猛地僵硬, 所有的絮语都消失了, 熟悉他口中子爵姓名的军校生们交头接耳, 不熟悉的则在询问。   所有虫都盯着这处角落,打量的视线纷纷落在夏玄和若泽身上, 似乎要将他们的容貌彻底记住。   宁丹臣啧了声,终于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游戏助手最初发布若泽相关的任务时就说明他会对夏玄的未来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是一名很重要的角色。   随着这段时间的猜疑, 埃德希的到来终于让若泽的身份彻底暴露。   光屏之上,若泽的档案发生全新的变化, 姓名一栏更改为“若泽·曼斯卡特·坎伯兰”,出身坎伯兰家族旁系,雌父是帝国赫赫有名的精神力领域专家梅尔·坎伯兰。   也就是那名五八制式二级战舰的建造者, 沉霄二度觉醒实验的参与研究员。   若泽被褫夺爵位前, 是首都有名的新贵。不仅是因为他很得坎伯兰家族的器重, 更是因为他在圣殿担任要职。   是下一任圣衣主教的候选者。   但宁丹臣在他档案的隐藏部分里知晓这只是个幌子, 若泽真正的工作是在卡赛庭机关内进行觉醒实验。   第四代阿斯纳亚的研发就有他的参与。   “他是怎么做到藏那么深的?”宁丹臣狐疑道。   夏玄皱起眉看对峙的若泽和埃德希:“他从未透露, 也不曾表现出过往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刻印。加上他的途径众多, 隐瞒并不是件难事。”   若泽的信息隐藏再深, 在上帝视角的宁丹臣眼里也是无所遁形。   可他用了手段欺骗了宁丹臣。   直到今天暴露, 他曾隐瞒的信息才彻底暴露。   这也是宁丹臣的疑惑所在,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一点, 若泽究竟是怎么做到瞒过了系统与助手, 蒙蔽了所有猜测的打探?   “如果他也是漏洞之一……”他低语道。   “什么漏洞?”夏玄敏锐捕捉到他的低语, 开口问道。   宁丹臣摇摇头:“只是一切问题事件的源头。猜测站不住脚, 你不必放在心上。”   如果若泽是漏洞,事情发展不会是这个走向。他更倾向若泽是知情者,站在旁观的角度,看见了整个事情的发展。   “时间在流动,我也会发生变化啊。”若泽叹了口气,“埃德希阁下,我已经被家族除名了,并没有多少利用价值,邀请我能有什么用呢?”   埃德希冷笑一声,道出家族长辈们的叮嘱:“家族永远欢迎在外闯荡的年轻后辈。”   这句话听着很是温情,坎伯兰家族拥有的资源是这群未曾登上高处的年轻军校生们无法想象的。   家族掌权者们栽培扶持年轻后辈,和蔼又慈祥。   “他们的高高在上,真恶心。”夏玄还是面无表情,眼里的厌恶却化作了实质。   宁丹臣捏捏他的肩膀充作安慰。   “永远欢迎在外闯荡的年轻后辈”,一句话将若泽被除名的事情一笔勾销,抹去了若泽最痛苦艰难的岁月,美其名曰闯荡锻炼。   若泽自以为逃出了“坎伯兰”带来的灾厄,到最后仍旧在噩梦里打圈。   家族掌权者们动动嘴皮子,就要让他像条狗一样滚回去。   宁丹臣神色不明地看向夏玄。   逃不开的何止若泽。   命运的锁链已经紧紧缠在了夏玄的身上,尖刺铁链勒紧皮肉,深可见骨。   来自坎伯兰家的邀请函就是一个信号。   决赛之后,夏玄就要被卷进属于他的命运之中了。   “你想帮他吗?”宁丹臣轻声问道。   夏玄拒绝了:“我不会帮他,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不会希望我干涉的。”   “我只要在必要时刻帮他一把,或者他开口求助。”   夏玄对待朋友的原则一向鲜明,你需要我帮忙,我就出手帮,你不需要不同意,我不会干涉你的所有选择。   他不会参与到朋友的人生决策之中。   和宁丹臣完全是两个模式。   “永远欢迎年轻后辈啊……”若泽低声道,摘掉了遮掩了他大部分容貌,让他看起来过分木讷的黑框眼镜,露出分明的猩红色眼瞳。   他看起来疲惫倦怠,身上的气场却换了一番,锋芒毕露。   已经能在他锐利的眼神中窥见他过去身为贵族的傲气。   “长辈们是这么说的,但我可不欢迎你。”埃德希贴近他,两个虫之间只隔着半掌的距离。   两双猩红的眼睛对视,都从彼此的瞳孔中看见对方毫不掩饰的厌恶。   若泽冷冷道:“彼此彼此。邀请函我就接下了,决赛之后见。”   他从埃德希手中取走那两份邀请函,退回契索的队伍之中,重新戴上了黑框眼镜:“再会。”   埃德希嗤笑一声,临走前却对呆滞的赵兰泽行了一礼:“赵兰泽阁下,多有惊扰,还望海涵。”   “埃德希是故意的。”宁丹臣说,“或者说,他背后的坎伯兰家族是故意的。”   来势汹汹的邀请并不符合贵族礼仪,埃德希这么做,只能说是故意的。   “坎伯兰想把契索推到前台。”夏玄冷声道。   宴会的进行随着中心城贵族们的到来进入新的流程,交谊舞乐曲在偌大的宴会厅之间流淌。   二楼,受邀前来的年轻雄虫们打量着舞池中的军校生们,低声讨论他们的身世背景。   这是一场欢迎会,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亲会。   但这些热闹都与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们无关,他们甚至没听权贵们的发言,拖着夏玄和若泽两个虫,躲进了更深的角落。   “老实交代,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赛尔斯低声质问。   夏玄和若泽两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敢背叛组织,实在是不可忍受。   宁丹臣难以言喻地看着赛尔斯,无语道:“他脑子是不是真的有点问题。”   怎么每回都语出惊人。   夏玄在精神识海中回应他:“不要这么说他。”   表情看着还有些怜悯,大概在可怜赛尔斯的脑回路。   宁丹臣了然似的点点头,知晓夏玄这是同意了他的看法。   “我没什么好交代的,刚才你们已经听到了。”若泽耸耸肩,手一摊,光棍一条,压根不管赛尔斯虚张声势的威胁。   他直接将矛头甩到夏玄身上:“倒是夏玄,你有什么神秘背景,让坎伯兰家邀请你?你不会也姓坎伯兰吧?”   夏玄面无表情看着他,分明是看傻子的眼神:“我姓夏,和坎伯兰家族也没有任何渊源。”   宁丹臣心想夏玄这话说早了,他家可能真和坎伯兰家有点关系。   那些针对夏初的命令,或多或少从枢密院传出,而枢密院中,掌握绝对实权的虫出身坎伯兰家。   “所以你们会参加吗?”赛尔斯又问道。   他再没多少心眼,也能看出埃德希送达邀请的恶意,于是坎伯兰家族的宴会邀请就带上了不详的征兆。   夏玄与若泽手中,带着坎伯兰家族家徽“血铃兰”的邀请函显得极其阴森。   普通宴会还好,就怕是针对他们的死局。   若泽点点头:“要参加。”   他要去弄清楚坎伯兰打的什么算盘。   夏玄拿起那封暗红色的邀请函,“血铃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在科技发达的帝国,纸质邀请函显得无比稀少。   正好象征了坎伯兰家族的古老。   “我会参加。”夏玄道。   他和若泽的目的是一致的。   坎伯兰家族对若泽的目的很明确,对他却是笼了一层雾,他看不透他们邀请他的真实意图。   他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军校生,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他们?   夏玄反复思考自己身上的特殊性,最终停在那段被封印的记忆上。   “那段我无法解开封印的记忆,会是他们邀请我的原因吗?”他开口问道。   一个A级觉醒者,在帝国数量不多,但也不难找。   如果他只有A级这个特质,不足以让坎伯兰家族认为他有利用价值。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他被尘封的那段记忆。   “是。”宁丹臣沉默良久后笃定道。   夏玄听出他语气里的另一重意思,试探性问道:“宁先生,你是不是知道我的那段记忆。”   又不是喊名字了。   宁丹臣笑了笑,说:“我知道。但有些东西要你自己去寻找,我说没有用的。”   “比起我直接告诉你答案,你也更希望这段重要的记忆是由自己找回的吧?”他继续说。   他和夏玄相处了那么久,怎么可能猜不出夏玄的心里想法。   黑发雌虫在某些重要事件上,绝对不会走捷径得到答案,那对他而言安全性并没有多少保障。   他全心全意信赖宁丹臣,但也希望能靠自己找到答案。   夏玄的唇角轻轻勾了勾,并没有说话。   笑容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一场晚宴下来,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们没一个从角落里跑出来的。   有其他军校的学生因为埃德希前来试探,都被诺艾尔糊弄走了。   学院护卫队队长在这个时候总是靠谱的,毕竟夏玄话少,多数时候起震慑作用,真正的对外交流都是诺艾尔出马。   躲角落的最终结果便是,厉鸮教的交谊舞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我们好像一场交谊舞都没跳。”诺艾尔说道。   二十名军校生登上飞行器落座,赛尔斯闻言无语地说:“早知道能躲开,还学什么交谊舞啊。”   格里温神情严肃说教他:“学了总没坏处,以后会用到的,就当提前做好准备了。”   他又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也没想到你们会一直待在角落里不挪窝。”   平时在学校里闹腾的那么厉害,换个地方一声不吭了。   “全都是窝里横。”宁丹臣精准评价。   不过夏玄倒是始终如一,无论在学校里还是学校外,统一冷酷无情,没有任何对比反差。   回到酒店后,为避免横生枝节,这帮军校生直接缩在房间里不出去了,联系统统用光脑,总之就是不开门。   严格贯彻不挪窝,“苟”字原则。   宁丹臣没事干看了一圈,他们除了所有成员都在的群聊外,还有好几个小群。   没有夏玄的,没有赵兰泽的,没有若泽的,五花八门,每个群的命名都花里胡哨,他一看就知道有赛尔斯的手笔。   “你们还真是能折腾。”围观结束的宁丹臣懒散对夏玄说,“二十个虫,一千多个群。”   实际上不会有那么多。   夏玄脱掉拘束他一晚上的西装,换上T恤:“我是静音模式。”   那十几个虫建立几千几万个群,狂发信息都打扰不到他。   他直接把他们屏蔽了。   “不过戈尔军事学院的队长来你们的楼层找诺艾尔了。”宁丹臣随意调转场景,就见戈尔军事学院的队长敲响了诺艾尔所在的房间门。   好心善良的护卫队队长压根没开门。   戈尔的队长也只得悻悻离开。   “他来做什么?”夏玄打开光脑的手一顿,就听宁丹臣慢悠悠补上后半句话:“诺艾尔没开门,他走了。”   夏玄:“……”   宁丹臣伸了个懒腰:“总归是找你们合作。不过军衔的奖励在前头吊着,还是不要轻易选择合作,更别提戈尔军事学院的风评还不好。”   相比较陌生的军校,共患难的厄尔狄更令他们信服。   夏玄点点头,打开光脑中被他屏蔽的契索校队小群。   诺艾尔在群里问之前是谁在敲门,得到全部的否定答案后正在疑惑当中。   夏玄:【戈尔军事学院的虫。】   他一出现,所有的激烈讨论戛然而止,他也没觉得不对劲,继续发了条消息:【不考虑合作,不要打探消息,不要好奇。】   一连三个不要,直接镇住群聊,一条条“好的”冒出来,队形整齐。   夏玄发完信息就下线了,自然不知道没有他的那个群聊里有多热闹。   “铁面无情夏小玄啊。”宁丹臣感慨道。   夏玄撇撇嘴,别扭道:“没有。”   宁丹臣笑而不语,并没有对某个装傻充愣的雌虫发表任何想法。   大概是担心触犯禁忌,在首都星的三天时间里,契索的军校生们并没有离开酒店出去闲逛的心思,基本上都在夏玄的房间里,听这位指挥官安排对战策略。   计划列了一项又一项,终于迎来联合训练决赛的开幕式。   开幕式在二区的中心会堂举办,中午结束,下午所有参赛生登上专用星舰,前往赛场,科维星勒顿密林。   比赛的隐藏内容,寻找克普奥斯之盾也在赛前揭开了谜底。   宁丹臣和夏玄讨论了许久,甚至一起研究兰虚教的教义,面对赛事总负责虫口中对克普奥斯之盾的解释,暂时无用武之地。   克普奥斯之盾就是字面意义,帝国最新研发的武器,隐藏在整个决赛当中,赛场之内还是赛场之外,一切都是未知。   “还真是简单粗暴。”宁丹臣道。   规则中并没有透露克普奥斯之盾的模样,没有透露具体方位,只是说这是一种武器。   他们已经藏好,就看军校生们能不能找得到了。   会堂内登时响起细细密密的讨论声。契索军事学院坐在会堂最后几排,面面相觑,见到的都是同伴们茫然的脸。   其他军校的军校生也是如此,首都军校的队员乍一看冷静镇定,实际上眼里还是闪烁着惊疑不定,连埃德希都露出了茫然的眼神。   关于克普奥斯之盾,宁丹臣原先以为这群贵族子弟会去问家中位高权重的长辈们,是否知晓比赛内容。   现在看来,不说与不知道的,占了绝大多数。   “只有一个武器的关键信息。”夏玄十指交叠放在膝上,对决赛的内容只觉得麻烦。   一旁的若泽自从暴露,就一直是放飞自我的状态。此刻拿出光脑,将昨晚熬夜画完的东西偷偷摸摸放到夏玄的眼前。   “突然想起来,感觉应该是这个。”他用气声和夏玄说道。   宁丹臣看着若泽光脑上的图纸,再次加深了对若泽的认知。   的确出身卡赛庭机关,连近期的实验数据都清楚。   夏玄示意他收好光脑,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若泽收起光脑,耸了耸肩,示意他明白夏玄的潜台词。   虫多口杂,并不是绝佳谈话场所。   宁丹臣的指尖轻敲书桌桌面,沉默了几分钟后开口对夏玄说:“比赛总积分是斩杀异兽数量、存活的时间和成员数、寻找克普奥斯之盾三部分内容,按照一定比例取分求和。”   “即使找不到也可以凭借斩杀的异兽数量取胜。再者,克普奥斯之盾找到,相当于比赛结束,但如果认为分数不够,可以选择瞒而不报,拖延比赛时间。”   “每一所军校彼此间都是对手,可以互相淘汰,瞒而不报更危险。”夏玄说。   这些要正式上赛场才好进行判断。宁丹臣呼出一口气,沉声道:“这些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如果主办方将初赛的尼尔特雷继续投入赛场,比赛难度就不止现在这个水平了。”   或者说,不是尼尔特雷,而是别的觉醒者。   夏玄的脸色有些沉,这不是一个好猜想,但他们要做好准备。   做好面对觉醒者污染的可能。   开幕式结束的很快,并没有长篇大论,负责虫讲完具体规则之后就宣告结束,告知所有参赛军校生可以登上星舰前往赛场。   夏玄他们一早就整理好了装备行囊,背上包毫不犹豫登上最后一艘星舰。   宁丹臣原先是准备掐分,让夏玄的排名在前十之内,前三之外。   自从离开夏玄尘封记忆的白光,又获得了最高权限后,他先前的准备全部推翻。   他要让夏玄尽可能挤进前三。   夏玄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记忆的开关,就在那座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繁华莫缇市中,对决赛态度异常认真。   星舰震颤了一下,几十分钟后,窗外的景色就发生了变化。   “到了。”宁丹臣说。   窗外是黄沙漫天的戈壁,也是他们的终点站,决赛赛场勒顿密林。 第96章 黄沙   装备包下发, 各军校队长出列抽签决定进入赛场的先后顺序。   诺艾尔算是契索这二十名参赛成员里运气最好的一个。其他虫抽签就没顺利过,夏玄大多数时候是倒霉蛋,让他上去抽讨不着什么好。   宁丹臣也没准备在抽签环节搞小动作, 因此只是看着诺艾尔走到抽签处, 得到了第二个入场的次序。   “队长, 强。”有雌虫对诺艾尔比了个大拇指。   提早进场也有好处,至少能提前适应环境。   “做好准备, 不要分散了。”诺艾尔低声道。   首都军事学院是第一个进入赛场的,二十名军校生的身影全都消失后, 轮到了契索军事学院。   传送的最终地点不定, 有可能在赛场的最中心,也有可能在赛场的边缘, 甚至有打散整支队伍的可能性。   所有军校生做好准备,颠簸过后成果进入赛场,迎面就被漫天黄沙糊了一脸。   “我……我……这什么东西!”赛尔斯一进场就破口大骂, 吃了一嘴沙子, 口中的脏话也被风沙卷走, 半点都听不清。   和他在冈坦戈地密林那时一样, 一张嘴就是风雪。   “戴好面罩!从包里取出绳索绑在邻近虫的腰上, 不要分散了。”夏玄冷静的声音出现在所有虫的精神识海中。   比赛到如今, 他的精神力指挥总算正儿八经上线了。   宁丹臣缩小场景, 将他们所在区域的全貌展示在光屏之上, 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对夏玄严肃道:“沙尘暴,附近没有遮蔽物, 立即卧倒。”   进场次序是幸运了, 进入赛场却是倒了大霉。   契索的军校生一个两个的, 全是倒霉蛋。   亏他还以为诺艾尔这个一身正气的家伙会是个幸运儿, 结果也没差多少!   夏玄立即将沙尘暴这件事用精神力告知所有成员,二十名军校生迅速卧倒减轻沙尘暴带来的影响。   这种情况下能够使用精神力屏障,但比赛时间长,一开始就耗费精神力,到后期对抗异兽,对战其他军校就会比较困难。   宁丹臣也没办法在这种时候为他们强行开精神力,在现实里使用异世界的能力对他自己也是种负担。   “首都军校居然没有遇到沙尘暴吗?”宁丹臣打开地图,沙尘暴的范围广,一进场的首都军事学院居然没有经历沙尘暴。   他翻遍地图,才发现首都军校压根不在这个赛场之内。   “首都军校的坐标呢?”宁丹臣将游戏助手从沙滩椅上叫起,虚空之中,游戏助手摘下墨镜,探出头狐疑道:“坐标消失了。”   宁丹臣看向游戏助手:“赛场出现什么东西了?”   游戏助手严肃道:“玩家请稍等。”   它调开系统权限,过了许久才重新出现,对宁丹臣说:“首都军校并没有消失,只是传送到达的地点无法显示。”   “他们在地下。”   宁丹臣冲它缓缓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你在说笑?”   机械虫摇摇头:“并没有。首都军校目前就在勒顿密林之下。冈坦戈地密林之后玩家应该知道密林也是一种特殊的异兽,有精神力,会进行移动,只是移动的时间距离都很随机。首都军校的方位就是因为密林的移动发生了改变,进入了勒顿密林的地下,也就是另一个密林。”   “这个赛场有上下两个密林。”宁丹臣慢慢道。   上方就是单纯的沙漠戈壁,而下方是个全新未知的密林。   这条信息并不在主办方公开信息里面,那帮要求举行联合训练的权贵政要,根本就没把年轻军校生们的命当命。   初赛三个赛场投放的尼尔特雷也是如此。   他们只是想要在绝对危险的环境下,强迫所有的军校生释放潜能,从中选出最优异的觉醒实验体而已。   “虫族帝国出现了什么危机,才会让他们如此急躁地要找出合适的实验体?”宁丹臣问道。   觉醒实验体的选拔要求极其严格,几万只虫里都不一定有一只。   选拔的过程本就困难,还要经历多次试验,耗时长再正常不过。   现在如此急躁,拼命营造极度凶险的环境给一群没有上过战场的年轻军校生试炼,未免太可疑。   勒顿密林是军雌进去都要丢半条命的地方。   这里没有毒气,却有诅咒与天罚。   游戏助手沉默片刻后,问了他一个问题:“玩家知道兰虚教的‘灭世’章吗?”   宁丹臣皱了皱眉:“灭世?我把能找到的兰虚教教义全都看了一遍,没有看到这一章节。”   机械虫示意他看向光屏,那上面显现出了这一章节的内容:“灭世章是兰虚教的最后一章,被列为禁书,现今帝国流传的兰虚教教义最后一章是圣殿修改过后的。灭世一章原稿被保存在圣殿卡赛庭机关的地下圣地中,”   宁丹臣一目十行看下来,越看眉间越发紧锁。   兰虚教灭世章,内容并不多,实质上是一篇预言。   对帝国走向末日结局的预言,就在四年后。   如果只是毫无根据的说明,宁丹臣还能随意开口调侃,毕竟预言赫格拉斯帝国走向灭亡,和他十几岁那会儿听到的2012世界末日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胡扯。   但千百年前撰写下的教义,却准确预言他的出现就有点恐怖了。   “游戏系统应该没有在里面动手脚吧?”宁丹臣抬眼问道。   游戏助手道:“我仍旧使用‘玩家’这一称号指代你,但你应该也清楚这并不是一个游戏。”   赫格拉斯帝国真实存在,虫族世界不是虚构的存在。   灭世章的预言游戏助手无法动手脚,按它的说法,系统没办法修改千百年前发生的事情。   “但你们不是可以用虚假的信息欺骗我吗?”原稿在卡赛庭机关的地下圣地,宁丹臣看到的是电子版,游戏助手和游戏系统想对电子版动手脚实在再简单不过。   游戏助手早已习惯他的警惕,宁丹臣不警惕它反倒会不适应:“系统只能给玩家正确的信息,或者隐瞒信息,没有假消息一说,这是既定的规则,也是无法变更的约束。”   它们对宁丹臣只有两个选择,如实告知,或者隐瞒。   宁丹臣回忆了和游戏助手的所有讨论,从一开始到现在,这只贼眉鼠眼的机械虫的确没有欺骗过他。   “所以我是造成帝国灭亡的‘凶手’?”   他指了指自己,过了几秒后又迅速否定:“不对,按照既定计划,漏洞修复之后我会离开,根本不可能毁掉这个国家。”   计划不需要五年的时间完成,他对于赫格拉斯帝国是高维入侵者,天然拥有部分高级权限,为夏玄铺路,修复漏洞这些事情不需要那么长时间。   更别提毁灭帝国。   夏玄还在这个世界生活,他就不可能完全毁灭这个国家。   宁丹臣陷入了沉默,长久思索过后,他看着光屏上仍旧保持卧倒姿势躲开风沙的夏玄,神情凝重道:“夏玄是预言中的灭国者。”   预言乍一看指向他,但换个思路,夏玄也有可能。   黑发雌虫获得了高维的力量,毁灭了整个帝国。   宁丹臣隐隐对这封预言感到不安,却无法准确说出不安的源头。   这其实是很罕见的情况,他对自己的情绪一向有数,很少会出现无法把握的时候。   一切都是未知,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为夏玄铺路。   沙尘暴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慢慢结束,契索的军校生几乎被淹没在黄沙里。   夏玄在得到宁丹臣的提示后才与所有军校生进行精神链接,示意环境安全,可以起身。   宁丹臣拍落夏玄身上的黄沙,对他说道:“首都军校的坐标没有在地图上显示。他们在赛场内,但不在黄沙戈壁里。勒顿密林有两片区域,地上与地下。”   他口中的信息是主办方没有和他们说的,夏玄戴上护目镜,挥开面前的尘沙:“首都军校被传送到地下的密林中了?”   “对。”宁丹臣道,“你们要小心,勒顿密林的未知性太强了。那群老家伙设置了什么东西全在意料之外。”   夏玄点点头,走到诺艾尔身边,和他说明勒顿密林的隐藏信息。   “他们为什么不说明?”诺艾尔严肃道,“这是不管军校生的死活了!”   在场知晓联合训练真实目的的只有夏玄和宁丹臣,其他军校生只当是场争取前程的比赛,并不知道这场决赛背后的危险之处。   夏玄甚至生出将他们打晕扔出赛场的念头。   这样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继续深入赛场,他也不知道他们会面对什么。   但他也知道打晕队友这个选择这并不现实。   “他们应该会和你一起坚持下去。”宁丹臣看出他的想法,平静地说,“毕竟他们是你的队友,不会放任你一个虫去冒险。”   队友。夏玄想,他前进的路上不再孤身,再也不会有惶惶不安的时候。   他笑了笑,对宁丹臣说道:“你说得对。”   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们原地修整,宁丹臣则在查看地图,确定其他几所军校的坐标。   目前来看,只有首都军事学院和克宾顿军事学院在传送时出现问题,被传送到地下密林中,其他军校都在地上密林中,被黄沙吹脸。   距离契索最近的一所军校也有将近二十公里的距离,在沙漠之中,没有提示和确切方位,基本上不会在行经路途中撞见。   “先斩杀异兽,克普奥斯之盾我来找。”宁丹臣对夏玄道。   三部分的积分,克普奥斯之盾由他来找明显更便利,夏玄他们只要负责斩杀异兽获得积分就足够了。   夏玄打开计分器,目前排行第一的赫然是首都军校,其他军校目前为止都是零分。   “首都军校的适应性还真是强。”若泽凑到他身边,语气不明地说了句。   夏玄瞥了他一眼,根本没有搭理他的心思,专注看着面前宁丹臣替他开启的光屏,上方是各大军校目前所在的位置,还贴心标注出了异兽可能出现的位置。   连异兽的等级都进行了颜色的区分。   勒顿密林内的异兽等级和初赛安排的没有多少出入,按理来讲应该都是他们能处理的程度。   但看现在这个情况,宁丹臣并不能保证他们能全身而退。   契索的军校生们将自己捂得很严实,护目镜也佩戴完全。   他们的腰间还绑着绳索,夏玄走在最前方,不仅是为了防止走失,也是为了保存体力。   像赵兰泽在行走困难的沙漠里就很容易脱力,他经过严苛的训练之后也很难补上身体天然的不足。   若泽拉着他,给他做支撑。   “好热……”赛尔斯拉动面罩扇了扇,他已经全身是汗,并没有走多少距离,整个虫的体力槽却快耗空。   他们就像被丢进熔炉里,高温炙烤。   上次是冷,这次是热,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楚瑛让他保持沉默不要说话,话越多反而越耗费体力。   走在最前方的夏玄并没有吃到高温的苦,宁丹臣对他向来贴心,独独给他制造冷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宁丹臣与他兵分两路,已经先行去寻找克普奥斯之盾的线索,他则跟着光屏地图上的标注,前往绿洲。   那里是他们今夜的扎营之地。   他的军靴陷入黄沙之中,每一步都开始变得沉重,腰腹绳索传来向后拉的力道,他知道队员的体力在不断下降。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比起危险的异兽,沙漠才是勒顿密林最大的杀器,带着帝国最先进的设备都不一定能成功穿越密林,走到终点。   “速度要快点了,赶在天黑前到达绿洲扎营,在沙漠中央容易出事。”夏玄在所有队员的精神识海中说道。   得到了有气无力的应答。   沙漠里安静的可怕,他们在炎热中穿行,耳边却逐渐响起嗡鸣。   赛尔斯闷闷道:“我是出现幻听了吗?”   天色突然阴沉下来,晴朗的天际被乌云遮盖,黑压压一片,投在沙漠之上,是巨大一片沉重的影子。   “勒顿密林不是几百年没降过雨了吗?”诺艾尔吃惊地看着那片乌云,并不能理解沙漠降雨的概率。   夏玄忽地抬起手拦下前进的动作,神色难看道:“那是异兽群,不是乌云。”   在场所有虫的精神识海都接收到他的信息,一时间统统抬起头,目瞪口呆盯着那片沉重的乌云。   这才发现“乌云”能动,运动的速度还很快,来势极其猛烈。   嗡鸣愈发响亮,穿透扭曲燃烧的空气,直愣愣冲向他们! 第97章 绿洲   “疯了吗!”赛尔斯大吼一声, 精神力不受控制外溢,被夏玄硬生生压了回去。   “不要轻举妄动!”夏玄厉声道,成群的黑色异兽铺天盖地压下来, 虎视眈眈盯住他们一群虫红。   宁丹臣放大异兽虫的模样, 一旁游戏系统已经检测出来提供有关信息。   他对夏玄道:“中阶异兽黑岩虫, 成群行动,有剧毒, 会产生高分贝嗡鸣,损毁听力, 不要碰它们, 保护好耳朵。”   夏玄抬手拦住身后所有成员的动作,A级精神力猛地爆发, 精神屏障护住契索军校生的同时,也击落大片黑岩虫。   无数黑色尸体从半空噼里啪啦掉落,不一会儿沙子上填了一大片。   他的精神力攻击凶悍, 也只杀死了一部分, 还有层出不穷的黑岩虫海潮般涌出来, 看样子是要用车轮战耗死夏玄。   “走, 这里不能多停留, 不然我们会被耗死在这。”夏玄冷声道。   所有军校生点头, 在他解开精神力屏障后展开骨翅, 跟在夏玄身后疾速飞行离开。   宁丹臣在夏玄他们和追杀的黑岩虫之间, 用手指在光屏上画出一条长线。   一时间,那些受到攻击疯狂尖叫的黑岩虫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屏障拦住, 不断撞击也破不开那层障碍。   用力撞了几回之后, 这群黑岩虫只能红着眼, 看夏玄他们的背影逐渐变小, 最终消失在它们面前。   成群的黑岩虫调转飞行方向,几秒嗡鸣后,尽数消失在沙漠之中。   像是从未出现过。   宁丹臣托着下巴,对黑岩虫来得突然癫狂,消失得干净迅速一事总觉得有说不上来的诡异。   这片密林像是有一处神秘的口袋,拉开拉链放异兽,打不到就收回去。   他重新打开地图,有关异兽的标注再次发生了变动。契索军校生的坐标正在快速移动中,看方向是沙漠中的绿洲。   而他们越靠近绿洲,附近的低中阶异兽数量就越少,绿洲附近甚至没有异兽存在。   异兽是生物,需要进食饮水。沙漠水源并不充足,异兽再能忍饥耐渴,也不可能滴水不沾。   绿洲附近的异兽不可能稀少到这个程度。除非里面有让异兽更忌惮的存在。   夏玄他们已经接近绿洲边缘,宁丹臣抓了抓头发,对他们的运气感到由衷的佩服。   抽签出问题,一进赛场碰上沙尘暴,没走多久遇到成群剧毒异兽,现在还可能直捣黄龙,直接撞上大boss。   “绿洲附近的异兽数量少到离奇,按理来讲水源处的异兽应当很多。现在有两个可能,一是有别的东西把所有的异兽吸引走了……”宁丹臣正色道。   夏玄神色凝重地开口道:“二是绿洲内有更令它们忌惮的东西,连高阶异兽都不想靠近。”   “对,方才那群黑岩虫,很有可能是因为恐惧才会那么疯狂。”宁丹臣说。   气温过高,不少成员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有必要进行休整和补充水分。   夏玄抬起头看天色,他们是下午进入的赛场,夜晚来临的时间逐渐逼近,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找其它扎营地了。   “诺艾尔,扎营吧。”夏玄转过头对诺艾尔说,又走到一边继续和宁丹臣商量:“绿洲内可能有什么?”   宁丹臣滑动光屏,所有的信息趁现在地图的两侧,他上下观察绿洲,角角落落都没放过,连横截面都看了,什么都没有。   干干净净很是安全的绿洲,就好像在嘲讽宁丹臣过分敏感的神经。   “什么都没有……”他喃喃道。无法怪他敏感,他和夏玄一同经历三次军事训练,三次都出现了大问题,无法言明的不安预感让他们发现了众多线索。   也让夏玄多次陷入生死危机中。   这是第四次训练,出现如此特殊的情况,实在不能不让他多想。   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已经开始放下装备安营扎寨,赛尔斯他们正在搭帐篷。   夏玄展开骨翅飞至半空,俯视整片绿洲,细致描摹整个绿洲的轮廓。   “绿洲外轮廓没有特殊之处。”他对宁丹臣道。   宁丹臣用手指勾勒整片绿洲的外轮廓,一个无规则的闭合图形,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出现诡异的蝴蝶图案。   “太平静了。”他的右手抵住双唇,对过分平静的情况树立了十二分的警惕。   绿洲暂时没有问题,甚至能称得上安全,其他军校生已经坐在帐篷里开始休息,唯有夏玄和诺艾尔还在检查四周。   “希望动静来的早点。”夏玄说,缓缓从半空降落,收拢骨翅走向诺艾尔。   宁丹臣的指尖轻敲桌面,一番思索后,他入侵了帝国军部的信息库。   这些帝国最先进加密技术在他眼里和一捅就开的传统锁具没多少区别,入侵时根本没惊动警报系统。   他在军部找密林的资料,这些信息绝大多数是军部的军雌前往密林执行高危任务,活着走出来后一点点记录下来的。   他直接进行有关勒顿密林的检索,大片的资料过后,终于找到一条疑似的线索。   一大堆资料里只有这一小段与绿洲有关。   “位置不定,会跟随沙丘移动……有精神力力场,容易出现幻境影响。”宁丹臣逐字逐句念下来,资料最后是信息记录者。   他惊讶道:“沉霄?”   游戏助手没有出来提供其他线索,安静地和死了一样。宁丹臣顶着那串姓名与信息,猛然道:“糟了。”   勒顿密林迎来日落,天色渐晚,黑夜即将笼罩这片沙漠。   夏玄他们今晚必然会出意外。   宁丹臣急匆匆退出军部的信息库,正想强行插手将夏玄他们带离绿洲的区域,手机铃声却在此时响起。   刺耳急躁,大有他不接电话就打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宁丹臣只能关掉光屏,暂时断开与夏玄的精神链接,拿出手机接电话:“喂,我是宁丹臣。”   电话那头是谢之桃,女生慌张的哭声让他收起了所有心思:“宁学长,周学长在办公室突然昏死过去,全身都在抽搐,五官都出血了……”   环境音极其嘈杂,粗糙听过来,有救护车的声响,还有喇叭声。能初步判断谢之桃和周若明正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宁丹臣沉声道:“你们现在是去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先不要哭了,没事的。”   谢之桃抽泣一声说道:“原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好,我现在过去,你不要慌,先冷静下来。”宁丹臣安抚了谢之桃几句后,套上外套,穿上鞋子后又急匆匆跑回卧室拿了件大衣出门,迅速打车往第一人民医院去。   他到的时候谢之桃他们已经到了,周若明在抢救室抢救,谢之桃坐在门口,上身衣服全是血。   她没有受伤,身上的血全都是周若明的。   谢之桃向来冷静,遇到紧急情况也能强行控制好情绪处理问题。   今天给宁丹臣打电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确被周若明的情况吓到了。   她脸色灰白,一双眼通红发肿,手上都全是血,她没穿外套,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衣,坐在位置上不住打颤。   情况并不好。   宁丹臣将臂弯上挂着的大衣披到她肩上,坐到她身边低声询问:“你们在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湿巾递给谢之桃,示意她擦擦手上的血迹。   谢之桃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湿巾,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咳了两声,语气发抖地说:“我们一开始只是在办公室处理其他交到社联那里的活动策划,没过多久,周学长说自己的身体有点不舒服。”   她吸了吸鼻子,深呼吸两次后继续说:“我就让他休息一会儿,那些文件我来处理,他说不用……”   “还好,就是一点点不舒服而已。”周若明冲谢之桃比了个手势,“比宁丹臣气我的程度还轻。”   谢之桃没忍住笑:“宁学长已经成计量单位了。”   周若明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无奈道:“他这学期天天出幺蛾子,以前也没见他这么折腾啊。”   办公室内一时间只有纸页翻动和键盘敲击的声响,谢之桃敲下回车键,抬头伸了个懒腰,却见对面桌前的周若明流下两串鼻血。   “学长!你流鼻血了!”她匆匆站起身,从桌上狂抽纸巾走到周若明身边递给他:“你没感觉吗?先止下血。”   周若明接过纸巾捂住鼻子,冲她无力地摆摆手:“可能太干了,但我的确没多少感觉……”   “不过谢女士,我怎么看东西是红色的?”他缓缓转过头,双眼里流下两行血。   谢之桃惊道:“学长你眼睛也开始流血了!我给你打救护车,你不要乱动。”   周若明全身僵硬,脸色灰白的可怕,像是一尊即将被销毁的雕像。   他咳了几声,磕磕绊绊应答谢之桃,刚发出一个音节,就猛地吐出一口血,全身不受控制抽搐痉挛。   谢之桃正在和医院说明情况,一转身边看到周若明大口大口吐血,手机都拿不稳,跪在地上喊周若明的名字,又不敢碰他,人直接就慌了。   “血一直止不住,在救护车上也没停过。”谢之桃手里的湿巾要被她绞烂,宁丹臣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没事的,不用害怕,医生已经在抢救了,若明不会出事的。”   “我先给若明爸妈打个电话。”他拿出手机,找到了周若明父母的电话。   “喂,惠姨,我是宁丹臣。”宁丹臣起身离开座位,走到一边压低声道。   他看着抢救室紧闭的大门,说道:“您能和周叔叔来趟原海市吗,若明的身体……”   好在周家父母听完没有慌神,立马定了最近的机票飞来原海市。   他挂断电话,重新坐回位置,谢之桃还是低着头不发一言的模样,保持姿势一动不动。   抢救室外的走廊安静得吓人,突然传来的水滴落地声就显得很明显,宁丹臣低下头,在谢之桃的脚边看到了两三滴血。   他瞳孔猛地放大,轻轻抬起谢之桃的头,女生的鼻腔中流出两道血。   “谢女士?谢女士!”谢之桃的症状几乎是周若明的翻版,鼻血过后双眼流血,紧接着开始咳血。   宁丹臣不敢随意碰她,奔跑着去找护士医生了:“医生,护士!”   抢救室外就剩下他一个人,周若明和谢之桃全在里面。   周若明父母已经在飞机上,谢之桃是原海市人,她的父母得到宁丹臣的通知后就已经来医院了。   “为什么会突然没时间了?我已经用精神力压制了整个置换反应,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宁丹臣嗓音干涩地问游戏助手,   他的精神识海中一时间只剩下机械运转的声音,机械虫严肃道:“漏洞在逐渐严重,镜源种那边加快了所有的置换流程,不只是周若明和谢之桃,其他有置换情况的人或多或少出现了出血现象。”   宁丹臣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用力捏紧手机的手青筋暴起,怒意在一瞬间填满胸腔,他甚至能察觉到头痛。   “他们的自我意识现在在哪里?”他的语气森冷,仿佛下一秒就能将镜源种生吞活剥了。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平静地坐在长椅上,等待抢救的友人。   “周若明与谢之桃的自我意识正在迷失中,不过他们身上有玩家的精神力附着,迷失结束到达赫格拉斯帝国后,具体方位便会清楚显示。”游戏助手回答道。   这是目前宁丹臣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   他疲倦地抹了把脸,边听见身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同学,之桃在这里面吗?”谢之桃的母亲抓住他的手臂,紧张道。她身旁是谢之桃的父亲,也是一脸慌张。   宁丹臣点点头,起身给他们让座位:“对,谢之桃在里面抢救。”   “这……怎么就抢救了呀!”谢母快要哭出来了,谢之桃是独生女,她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只知道谢之桃情况危机在抢救。   宁丹臣摇摇头:“我朋友也在里面,我也不清楚,只能等医生出来说明了。”   等谢之桃和周若明从抢救室出来,转到普通病房,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周若明的父母一脸憔悴赶到病房,就见宁丹臣坐在病床边捶肩膀。   “丹臣,若明怎么样?”问话的是周若明的父亲。   宁丹臣低头看向昏迷中的周若明,说道:“医生暂时没查清楚病因。”   病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周若明父母和谢之桃父母都坐在病床边,担忧地望着病床上的孩子。   年轻男人叹了口气,走出了病房。他靠在病房门口的墙上,手指摩挲着手机外壳。   他方才强行释放精神力,检查了周若明和谢之桃的精神识海,对破碎的场景进行了勉强的修复。   大脑和被抽空了似的,一抽一抽的疼。   置换反应加速,周若明和谢之桃的自我意识在迷失中,代替他们的镜源种也暂时没有完全出现。   宁丹臣揉了揉眉心,就听见病房里传来周母惊喜的声音:“若明!”   他快步走回病房,周父已经按下床头的呼叫器。   周若明睁开了眼,周父周母沉浸在儿子清醒的喜悦中,却没看见周若明脸上一闪而过的不适与迷茫。   他的脸上隐约浮现黑色的花纹,呼吸罩下的五官出现几秒的狰狞。   宁丹臣冷冷地看着他,对方似乎注意到他并不友善的视线,眼里闪过一丝挑衅。   精神力猛地在病房内散开来,宁丹臣面容紧绷,开口无声警告周若明体内的镜源种:不要轻举妄动。   那名镜源种五官狰狞,全身控制不住痉挛。   “若明!”周母慌张道,宁丹臣上前扶住了周若明的手,一脸紧张地说:“你要说什么?”   他的精神力不动声色入侵了镜源种的精神识海,强行镇压了对方的苏醒。   “周若明”瞪大双眼,颤抖地抬起一根手指。   “知道了,工作我会帮你处理的,好好休养吧。”宁丹臣柔声道,眼里却满是狠意。   镜源种被他的精神力强行镇压后,暂时不会出现夺取周若明身体的情况,反而会陷入沉睡,这段时间就只能委屈周若明的身体好好睡一觉了。   谢之桃还未醒来,宁丹臣便趁她体内的镜源种还未苏醒,一并镇压了。   “惠姨,周叔,我先回学校了,你们有事找我。”他和周家父母打过招呼后离开医院,病房内露出的假笑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游戏助手在他的精神识海中催促道:“玩家要尽快修复漏洞,时间不多了。”   宁丹臣冷着一张脸,并没有回答它。   原海市的冬夜寒风彻骨,刀子似的刮过脸颊,生疼。   他站在医院门口想起鲜红的血,最终还是登上了回公寓的车。   赫格拉斯帝国,勒顿密林内,守夜的夏玄叫醒了所有成员,提着灯,厉声道:“收拾装备,准备离开!”   绿洲中央的湖泊不知何时不断上涨,早已漫过了白日的边缘,湖水四溢开来,已经贴近了他们的营地。   被叫醒的契索军校生还有些发懵,低头看清上涨的湖水时全部清醒,拔腿冲回营地收拾东西。   诺艾尔走到夏玄身边问道:“为什么湖水上涨了?”   夏玄严肃道:“先离开。绿洲附近异兽稀少就足以说明这片地区有问题,现在正好,问题爆发了。”   军校生们的动作极快,一分钟内就已经收拾好所有东西,夏玄抬抬手,示意他们跟上自己。   半虫化后利用骨翅飞行离开是最高效的办法,所有虫都做好了准备,却根本没有飞出去这片绿洲。   赵兰泽被若泽抱起,却在看清中央湖泊的景象后惊恐道:“那是什么?!”   所有虫被他声音一惊,纷纷转过头。   夏玄抬起头,咆哮升腾的湖水,灯光照耀下倒映在他松石绿的眼瞳中。   他的瞳孔放大,口中的吼声被滔天湖水淹没。   身旁的队员一个个被卷入,在瞬息之间了无踪迹。   他的口鼻猛地被灌入大量水,沙漠澄澈的夜空从他眼中彻底消失了。   夏玄昏了过去。 第98章 幻境   深夜的勒顿密林一片死寂, 夜空晴朗,三三两两的星子闪烁微弱的光芒。   城区距离密林极其遥远,中间又有军部开启的屏障做阻碍, 拦下与密林相关的任何存在。   忽地, 整座沙漠传来飘忽不定的哀鸣, 中央的绿洲湖泊在伴随鸣沙开始移动,几分钟内塌陷, 半点绿色都不见,只剩下土黄的沙子。   “唔……”一只苍白的手动了动, 颤抖着摸索四周范围。昏暗的环境下, 他的眼皮颤了颤,缓慢痛苦地睁开, 松石绿眼瞳中倒映朦胧模糊的环境。   夏玄用力咳了几声,鼻腔和口中吐出几口水,喉间堵塞的感觉减轻不少。   他的全身都在发痛, 四肢百骸像是被打碎重组, 还要压上几百公斤重的石块。   视野仍旧是朦胧一片, 他的十指在四处摸索。只摸到了湿漉漉的沙子。   夏玄深呼吸几口气, 挣扎着爬起来, 胳膊却被扶了扶, 身侧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他慢慢转过头, 是宁丹臣。   “宁丹臣……你怎么在这里?”夏玄记得宁丹臣一直用精神力连接和他联系, 今天却意外出现在帝国。   还是出现在赛场。   “听见你的求救声,我就来了。”宁丹臣取出一支药剂给他喂下, 担忧问道:“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夏玄乖乖喝下药剂, 轻轻点了点头:“好点了。诺艾尔他们呢?”   他的手臂还在宁丹臣的臂弯里, 费力地环视四周, 却没看到契索其他成员的身影。   宁丹臣摇摇头:“暂且不清楚。我到的时候就只有你一个虫在这里。”   环境安静得诡异,天色漆黑,仍旧能看出是与戈壁沙漠完全不同的景象。   这里是一片雨林,同夏玄第一场学院训练的模拟赛场是类似的环境。   只不过那是模拟赛场,而这里是货真价实,危险重重的密林。   “我记得之前还在绿洲之中,湖水将我们冲散之后,为什么会到雨林里了?”夏玄看向四周繁茂高大的树木,疑惑道。   宁丹臣提着灯,梳理他的头发,对他解释:“这里是勒顿密林的下方,也是首都军校一进赛场就被传送到的地方。”   夏玄打开计分器看了眼,目前积分首都军校排行第一位,契索在第二位,其他军校都没有斩杀异兽。   一天下来,似乎所有的异兽都消失在沙漠中,契索斩杀的那些还是成群逃窜的黑岩虫,在那之后他们也没有找到异兽的踪影。   “我要先去找诺艾尔他们,比赛中分散了对我们来讲并不是好事。”夏玄咳了几声,捡起掉落在附近的装备包背上身,被宁丹臣拉住了背带:“我来背吧,你有伤在身。”   夏玄冲他摆摆手:“没事,我自己可以。”   宁丹臣也就不勉强,收回手,打灯照亮前路。   雨林之内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一点异兽的声响都没有,甚至没有水流声。   夏玄的精神力探测四周,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但不安的预感仍旧萦绕在他的心头。   宁丹臣转过头,看见他紧皱的眉头,抬手轻轻抚平:“年纪轻轻的,不要老是皱眉,福气要被吓走的。”   他今晚温柔的不像话,夏玄感受着眉间他指尖的温度,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有些别扭地说:“不会。”   宁丹臣挑眉看他:“那也少操心,少皱眉,我都在这了,你怕什么?”   “我——”夏玄开口要说什么,看着宁丹臣那双带笑意的桃花眼,愣了愣神,还是撇过头,闭上了嘴。   “想说什么?”宁丹臣问道,他没有看夏玄的脸,而是在四处搜寻契索其他成员的身影。   夏玄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沉默了几秒后说:“宁先生,发情期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安抚我?”   宁丹臣应了一声,仍旧在继续前行。他慢悠悠地反问:“你确定想知道答案?”   夏玄与他并肩前行,笃定道:“对,我想知道。”   宁丹臣失笑道:“现在先不讨论这个,先处理前面的东西。”   好奇的问题被搁置在一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艘巨大的战舰。   上方全是落叶与藤蔓,从外观上来看,这艘战舰的时间已经存在很久了。   底部都和地面泥土黏合,内部甚至生长出众多绿色植株。   夏玄进行了精神力探测,没有异兽的气息。   “奇怪,为什么勒顿密林的地下,会出现一艘坠落的战舰?难不成和首都军校一样,执行任务的时候坠落,结果被传送到这里了?”宁丹臣摸着下巴道。   夏玄却觉得这艘战舰很熟悉,很可能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我可能见过这艘战舰。”他晃了晃头,宁丹臣扶住他,低声道:“不要勉强自己,可能在学习的时候见到过。”   夏玄否定了他的话:“不是,在现实里。”   大量的记忆在他的大脑中检索,他先前险些溺水,喝了药剂之后状态稍微恢复,但大脑还是没有特别清醒,检索仍旧要花点时间。   宁丹臣就静静陪在他身边,偶尔替他梳理刘海头发,或是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间,捏捏他的肩膀让他放轻松。   一些安抚性的小动作很多。   检索过后,夏玄终于记起自己在哪里看过这艘战舰:“石斑山林巨大的异兽体内,那艘庞大的战舰外观和这艘一模一样。”   当然不会是同一艘,那一艘早就让宁丹臣的精神力轰干净了,半点渣都没留下。   “五八制式二等序列战舰?”宁丹臣问道。   “对。”夏玄说,他开启精神力屏障,将自己和宁丹臣都纳入保护范围,带着宁丹臣一起往战舰走。   雨林内安静的可怕,契索的成员又与他分散,没有一点踪迹。   他打开计分器,这是比赛专用光脑,内部也有联系队员的功能,他给诺艾尔他们的计分器分别发送信息,展开骨翅,带着宁丹臣跳到了废弃战舰的甲板上。   五八制式二等序列战舰的结构他已经很熟悉了,直接往舱门走去。   宁丹臣和散步似的,异常悠闲轻松,似乎完全没把当下紧张的情况放在眼里。   夏玄站在舱门面前,神色难看,他叫了宁丹臣一声:“宁丹臣,这个舱门和石斑山林的那个一模一样。”   雨林内的这艘战舰舱门上锁方式,也是血液锁和秘钥。   他将右手放在血液槽上方采血,几滴血液慢慢流入血液槽中,变成了蓝紫色。   舱门咔哒一声,但并没有开启,跳出了第二道锁。   “要纹膜和秘钥。”宁丹臣俯身看了一眼,盯着舱门上的锁,十几秒后,气流内外流通,舱门开启。   夏玄看着宁丹臣背影,想起来他之前也是这样,站在舱门前站了一会,那些秘钥纹膜统统解锁,启动整艘战舰能源闸的动作也很熟练。   废弃已久的战舰重新亮起,夏玄在他与宁丹臣的脚步声中随意道:“不知道这次会看到什么。”   宁丹臣摆摆手,漫不经心道:“一艘废弃战舰的内部,也没有多少东西能看。”   他今晚的状态并不对劲,夏玄不动声色打量他的背影,脚步不停。   心头萦绕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他们走到了战舰尽头,宁丹臣看向通往着主控室的电梯,手上突然多张通行卡。   他举着通行卡,在呆愣的夏玄面前晃了晃:“去主控室吧。”   夏玄却没有理会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军官房间上的名牌:沉霄。   雨林里面出现一艘和石斑山林里一样的战舰,内部结构甚至是完全一致的。   他猛地踹开写有沉霄名牌的房间,毫不意外看见了身着军装,戴着军帽的尸体,坐在书桌前背对他们。   宁丹臣靠在沉霄房间门口,轻微皱了皱眉:“夏小玄,怎么开始砸屋子了?”   夏玄冲到尸体旁边,军服上的军徽无比熟悉,一旁床头柜也是用老式锁上锁。   “宁先生,你能把这个锁撬掉吗?”夏玄转过头,对上宁丹臣带着笑容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半虫化,直接捏烂了那个锁。   他拉开抽屉,不出所料看见了熟悉的资料袋。   “二度觉醒实验。”宁丹臣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蹲下,与他一起看这份资料,“这份资料我们应该已经拿出去了。”   他突然回神发话让夏玄愣了愣。   黑发雌虫取出所有的资料,每一个字,每一个签名都和石斑山林的一模一样。   甚至没有伪造的痕迹,就像是石斑山林那艘战舰的复制体,亦或是移动到了这里。   “但我们应该已经将这艘战舰彻底摧毁了,还是你动的手。”夏玄同宁丹臣对视道。   宁丹臣也皱了皱眉,接过他手里的资料,细致地看了起来。   “不对……所以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确认资料的真实性后,他的脸上也浮现出疑惑。   夏玄对他低声说:“去电梯。”   宁丹臣用通行卡打开电梯,操作栏的下方,不出夏玄所料,有梅尔·坎伯兰的签名。   位置、笔画、刻痕深度都与石斑山林那艘别无二致。   “不可能出现两艘一模一样的战舰,现有技术也达不到这个程度……”夏玄看着那串签名,低声喃喃。   就算够完全复刻,花费大量时间和财力也不值当。   他开口问宁丹臣:“宁先生,这艘战舰为什么会出现在雨林当中?”   宁丹臣缓缓摇了摇头,并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答案:“我不清楚。按理来讲,这些信息你已经知道了,安排这些的虫也就没有必要再重复一次。”   战舰内的空气沉闷,夏玄透不过气,攥紧了手中的纸质资料,那些报告几乎要被他撕烂。   宁丹臣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又抱住他,示意他放缓呼吸:“深呼吸,你现在太急躁了,会影响到你的判断。”   夏玄窝在他的怀里,发情期安抚过后,他已经轻易辨认宁丹臣身上的气息,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味道。   气息味道很浅淡,与宁丹臣张扬的外貌并不符合,很是内敛。   “宁先生。”夏玄喊道,“你还没告诉我,发情期的时候为什么要安抚我,我们之间,并不是可以坦诚安抚的关系吧?”   他的问题在现下的场合实在不合时宜,可他仍旧固执地看向宁丹臣,企图在那双过分温柔的眼里望见答案。   宁丹臣挑了挑眉,失笑道:“夏小玄,你有时候的脑回路,我是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安抚你……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他的指尖卷起夏玄的一缕头发。   黑发雌虫的头发近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剪过,有些长了,轻松在他的指尖绕了几圈。   宁丹臣贴着夏玄的耳朵,语气轻飘飘的,如同呢喃:“当然是因为喜欢你。”   夏玄听得很认真,温热的呼吸声贴近他的耳廓时,甚至没有脸红。   听见宁丹臣的答案,他也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喜欢啊。”他重复了一次宁丹臣的话,冷不丁问道:“你是谁?”   宁丹臣似乎没听清楚他的问题,疑惑地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夏玄推开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垂眼看他,一张明艳的脸冷得可怕:“不要顶着他的脸,我问你,你是谁?”   宁丹臣耸耸肩,叹了口气笑道:“宁丹臣。”   他的脸上还是那副温柔的神情,与夏玄之前见到的并没有多少区别。   可夏玄知道他不是宁丹臣。   一样的皮囊,一样的声音,却不是一个灵魂。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谁?”夏玄取出光刀,刀尖对准宁丹臣的喉间,一字一句厉声质问。   宁丹臣视线下移,苦笑道:“没想到有一天你会把刀尖朝向我。”   “你不是他。”刀尖再次往前进了几毫米,陷进他的皮肉,已经能看见零星鲜血。   宁丹臣没有动,平静地看着夏玄:“我的确是他,只不过是他的一面而已。”   夏玄握住光刀的手并没有颤抖,不安的预感环绕着他,让他对环境的感知到了极其敏锐的地步。   死寂的雨林忽然传来喊声,他听不清喊声的具体内容,只是光刀又抵进一分。   鲜血顺着宁丹臣的脖颈流下,他感觉不到痛,忽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和往常并没有多少区别,夏玄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地上散落着所有纸质资料,二度觉醒实验的数据逐渐模糊,战舰突然剧烈晃动,某种外力强行冲击战舰外舱,地面震动摇晃,惹得舱内的夏玄和宁丹臣维持不住站姿。   “该走了。”宁丹臣猛地握住光刀刀刃,将它移开他的喉间,拉住夏玄的手腕就往战舰外冲。   夏玄跟在他身后狂奔,低头就看见宁丹臣掌心艳红的血。   他的头脑一片混乱,大步从甲板上跳下,夜色中的雨林静谧,战舰却被无形的力量摇晃。   “全部是假象。”夏玄停住脚步,寒意爬上他的身体,他反手攥紧宁丹臣的手腕,声音冰冷:“这里并不存在,包括你。”   “计分器失灵,突兀出现的战舰,过分安静的雨林……还有一个不合常理的你。所有的异常情况都发生在同一时间,很难不让我怀疑。”   宁丹臣缓缓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带了些许欣慰。   他们身后是坍塌陷落的战舰,明明没有起风,却如沙粒般消散了。   “我在幻境之内。”夏玄缓缓说出猜测。   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他身旁的所有景象急速倒退,牵着他手的宁丹臣也在倒退的场景中逐渐消失。   幻境被打碎,他猛地睁开眼,大喘气几下,才感觉整个虫活过来了。   “夏玄。”精神识海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宁丹臣戳了戳他的头发,喊着他的姓名。   他从医院回到公寓,打开光屏就发现绿洲没了,只有一大片沙漠。   游戏助手告诉他整个契索军事学院的队伍都掉进了地下密林中。   他顺着夏玄的坐标,切换场景,一个深坑内,二十名军校生全都倒在地上,四仰八叉,姿势扭曲。   夏玄侧躺在地上陷入昏迷,他在夏玄的精神识海中呼唤了很多声都没用,黑发雌虫压根没给他回应,昏迷得很彻底。   “养成对象在幻境之中,需要靠他自行脱离。”游戏助手老神在在解释。   好在夏玄没让宁丹臣等待太久,很快就从幻境中挣脱出来。   “宁……丹臣?”夏玄咳嗽几声,吐出几口水,呼吸通畅不少。   宁丹臣揉了揉他的头发,应道:“是我,你们……”   “宁先生,发情期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安抚我?”夏玄突然打断他,急切问道。   宁丹臣一懵,黑发雌虫不按套路出牌,他也不按套路开口道:“你那个时候什么方法都没用,我当然要安抚你啊。你是最优先。”   “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听了他的回答,夏玄松了口气,摆摆手,方才的急切没了影。   他还是平时那个冷静的夏玄:“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又看见假的我了?”宁丹臣支着下巴问道,“我在你心里很重要?”   不然为什么,每一次的幻境里都有他?   熟悉的发言,熟悉的切入角度。夏玄控制不住咳嗽,脸都咳红了。   这次是现实,不是幻境了。   宁丹臣自带的诡异口嗨体质,幻境并不好模仿,只能画个皮,内里是半点都学不到。   “不说了不说了,先喝点水。”一瓶水凭空出现在夏玄的手中,连瓶盖都贴心地打开了。   夏玄喝了几口水,给宁丹臣讲他离开之后他们的经历:“我们在绿洲附近扎营,守夜的时候发现湖泊的水量上涨,湖水溢出到营地边缘,我和诺艾尔就指挥队员整理行囊离开,却发现我们被困在了绿洲里面,四周有看不见的精神力场将我们围住。”   “我准备用精神力强行撕开一道口子让所有虫出去,却没想到湖水猛然升腾,将我们全部卷了进去。之后我就陷入了幻境,现在醒来了。”   “绿洲有问题,我没来得及和你说就去处理事情了。”宁丹臣说。   密林里遍地是危机,这次也是他们没有做好准备。夏玄并不在意。   他更重视的是宁丹臣的后半句话:“处理事情……很严重吗?”   宁丹臣叹了口气,疲倦道:“有点,暂时处理好了。”   周若明和谢之桃的自我意识还在迷失当中,游戏助手实时监测,到现在都没有在虫族世界监到他们的存在。   宁丹臣目前能做的就是压制他们身体里的镜源种,保护好他们的身体不受伤害。   夏玄听出他话里的倦怠,干巴巴地劝慰他:“你要注意身体。”   他实在没学会安慰,安慰的话说出口就很平淡。   宁丹臣总是会被他偶尔流露出来的傻气逗笑,闻言捏捏他的肩膀:“不必担心。先去把其他虫叫起来吧。”   夏玄点点头站起身,打开灯一圈照过来,先去叫醒诺艾尔。   这片绿洲宁丹臣先前看沉霄记录的资料,里面提到幻境的存在。   现下看来,契索的军校生全都在幻境之内,夏玄是醒的最早的那个。   夏玄在叫诺艾尔,他就去叫赛尔斯他们。幻境要依靠自己走出来,当然也可以靠外力。   在场的几个精神力等级不如夏玄高,陷入幻境的程度也会比夏玄轻。   宁丹臣叫醒他们没花多少功夫,一虫一个巴掌,外加往脸上喷水。   “谁啊!”赛尔斯猛地坐起身,抹掉脸上的水。   宁丹臣收起喷壶,调高光屏亮度观察他们掉落的深坑。   四周都是岩壁,军校生们走运,基本上没有摔到边缘地区,都是落在正中央的空地上。   边缘地区全都是异兽的骸骨,尖刺朝上,他们要落到边缘,怕是小命不保。   夏玄叫醒诺艾尔后也发现了深坑中并不正常的环境,低声问宁丹臣:“这里是不是有高阶异兽?”   异兽的尸体骸骨太多了,他看了一圈,甚至还有虫族的尸骨。   大概是很早以前来了勒顿密林执行任务的军雌们。   “说不好。”宁丹臣认真看着地图,有关异兽的标注和他们所在的深坑都有点距离,而深坑内部,吞食了这些异兽的生物并不在。   宁丹臣也不能完全保证他们所在的深坑是安全的,但先离开绝对没错。   “先从深坑里面离开。”他对夏玄道。   十几个军校生展开骨翅冲出深坑,外界已是雨林景象。   地下密林与地上就像是颠倒的两面,一个黄沙漫天,一个雨水充沛森林茂密。   “到底是怎么做到上方是沙漠,下面是雨林的……”诺艾尔惊讶地看向四周,仍不住感叹道。   “密林本质上也是异兽,出现什么变化都不惊讶。”夏玄说,“走吧。”   首都军校和克宾顿军校在雨林的东南方向,宁丹臣不认为这是让契索和他们对上的好时机,于是给夏玄指了西北方向。   西北方向正好有小型异兽群,可以让他们赚积分赚个够。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表白还是假的() 第99章 幸运   契索军事学院队伍所在的深坑附近的异兽数量稀少, 他们已经吃过绿洲的教训,断然不敢在这片区域逗留扎营,全都收拾好行囊展开骨翅急速飞驰, 前往宁丹臣口中小型异兽群所在的区域。   过往他们对异兽所在区域避之不及, 恨不得在安全的区域多存活一段时间。   现在反倒是异兽群里最为安全。   气氛越紧张, 赛尔斯的话就越密。   宁丹臣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但能在光屏上看见他头顶的文本框。   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蜂拥而出, 挤满了小半张光屏。   “他话比我还多啊。”他对夏玄感慨道。   夏玄正在飞行当中,说话时气息都没变, 四平八稳地说:“你话不多, 每一句都很重要。”   言下之意是赛尔斯讲的都是没营养的废话,和宁丹臣这种调节气氛通知信息才开口的不一样。   他对宁丹臣的滤镜真是有八百米厚, 子弹都打不穿。   宁丹臣笑了声说:“你这话要是要让我朋友知道,估计会握着你的手劝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夏玄皱了皱眉, 脸上露出了一点并不赞同的神色, 否定了他对自己的评价:“你不是苦海。”   他这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意思, 只是针对宁丹臣的话, 提出合理的反驳。   但宁丹臣还是想歪曲解读他的话:“心疼我啊?”   夏玄飞行的动作一顿, 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他磕磕绊绊道:“并没有。”   之后便保持惯常的沉默, 一声不吭往目的地飞去。   宁丹臣也不好在他赶路的时候继续逗他, 过火了在战场上并不是好事。   他提前先去踩点了异兽群所在的区域, 又强迫游戏助手打白工,全方位检测之后确定安全无误, 才敢离开夏玄身边去找克普奥斯之盾相关线索。   不提前踩点反复确认安全他并不能放心。   谁叫他和夏玄都是邪门的体质, 本来安全的情况, 他们两个一介入就会出现意外。   “我先去找其他线索, 精神力连接一直开着,你也能看见地图和标注,有问题和我说。”宁丹臣对夏玄说道。   黑发雌虫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清楚了。   一人一虫兵分两路,比赛的内容拆分成两部分,各自负责。   “先去斩杀异兽,小型异兽群斩杀结束后原地休整。”夏玄的话通过精神力传送到在场所有成员的精神识海中。   他们之间的默契与信任已经培养出来了,闻言听话遵守了夏玄的指挥。   目的地到达,所有虫在夜色中望向下方沉睡中的小型异兽群。   夏玄打量着情况,对又看了眼光屏上的标注,这片区域清扫过后危险性极大程度的降低,很适合扎营。   松石绿的兽瞳在夜色中明亮的惊人,夏玄勾勾手,所有军校生猛地俯冲下去。   深夜的雨林内突然响起刺耳的哀鸣。   大多数异兽都是白天进行活动,夜间休息,猝不及防被偷袭,尚未反应过来就在睡梦中被夺取了性命。   低阶异兽用精神力攻击能缩短战斗时间,夏玄毫不犹豫释放大精神力攻击的面积,直接收割一大片。   计分器上的数字跟着变动,九所军校,他们目前排在第五位。   但比赛最终的奖励只有排名前两位军校才可获得。   异兽所在区域之外,宁丹臣的光屏上全是军部和卡赛庭机关的资料,入侵过一次后,之后他的动作就很熟练。   兰虚教教义缩小成一个窗口发在光屏的左上角,方便他用来和军部以及卡赛庭机关的资料相对比。   他之前在这两个地方查过克普奥斯之盾的资料,没有找到什么关键信息,今日再次翻出来也是为了确认。   重新进行搜查。   除了这了两部分,枢密院的信息库,首都六大家族内部的联络网,以及另一个实验机关奎努因的信息库他都查看了一遍,这玩意儿就像是赛事主办方联合军部脑子一热随口说出来的东西。   半点痕迹都没有。   宁丹臣靠着转椅椅背,眼睛盯着光屏,手却从旁边一伸,把悠闲的游戏助手扯了出来:“克普奥斯之盾究竟存不存在?”   不可能一点存在痕迹都没有留下,清理得再干净,在他眼里也留有痕迹。   游戏助手被他抓出来时还端着一个水杯,咬着吸管。   宁丹臣看了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黑乎乎一片。   “存在。”机械虫吸了一声,震天响,十分笃定地对宁丹臣说,“时间到了,它自然就会出现。”   宁丹臣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了它一眼,直到把机械虫看得全身发毛。   他想起来之前游戏助手对他说的,游戏对虫族世界的掌控力早已不如最初,现在整个故事又因为他的介入,已经无法预知后续发展,陷入混乱之中。   “所以是出bug了吧?克普奥斯之盾被隐藏了,在程序设定的时间内才会出来。”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所以他搜查不到任何信息,进入后台查看程序也不行。因为它本身的存在就是被隐藏的。   宁丹臣大概能猜到是谁从中作梗加了这一条特殊比赛内容。   “帝国高层到底让祢虹渗入了多少?这都漏成筛子了。”他撇撇嘴道。   游戏助手安安静静喝它的特质饮料,很注意没有吸出声音叫某个家伙挑刺。   咽了几口后它说道:“沉霄上将离世后,祢虹对世界的掌控就在逐渐增强。”   帝国保护神的存在,不仅是为了驱逐敌人斩杀异兽,最重要的是封印祢虹。   长星之战后镜源种销声匿迹,沉霄将镜源种皇室唯一的继承者祢虹封印,用精神力镇压了祢虹的精神识海,让他从此陷入长眠,直到沉霄死亡。   当时情况紧急,沉霄来不及杀了祢虹,只能选择将他的精神识海彻底封锁。   “不过沉霄既然能镇压祢虹的精神识海,应该也能在他的精神识海里动手脚。”令宁丹臣不解的点在这里。   沉霄能轻而易举入侵祢虹的精神识海,这也意味着他能动手直接搅碎杀了祢虹。   “沉霄上将当时还有任务在身,一旦他对祢虹的精神识海进行攻击,他会遭到反噬,到时两方都会死。”机械虫收起了水杯,对宁丹臣认真地说。   光屏上的内容发生变更,是沉霄当时的记录。游戏助手指着那些资料做补充:“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点是因为死去一个祢虹,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祢虹’是杀不死的,这是世界法则的规定,他是被选中的代行者。”金属制成的双眼冲宁丹臣眨了眨。   宁丹臣沉默地阅读沉霄记录的资料,他在上面写了自己多次针对祢虹的谋杀都是无疾而终。   沉霄不仅是最高指挥官,也是帝国首席间谍与杀手,他如果都无法处理,说明祢虹是真的没有办法被杀死。   与其说是游戏助手口中的世界法则,在宁丹臣看来更像是为了保持一种平衡。   力量完全倾向于一方,并不利于整个世界的发展。   所以出现了祢虹这样的代行者,拥有超出整个世界水平的能力。   “在这个世界行走,就要遵守它的规则。”游戏助手说道。   宁丹臣关掉资料,无所谓地看着他:“我岂不是一直在破坏规则?”   他的力量可是意外。   机械虫神秘地说:“玩家怎么能确定,自己真的在违背规则呢?”   而不是在某种机制的控制下,做出了不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但仍旧在范围的所有举动?   宁丹臣定定地看着它,而后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在游戏助手看来实在熟悉,恶劣,过分,即将开始恶作剧的神态。   黑发男人屈起手指,毫不犹豫把机械虫弹飞了。   游戏助手在空中翻滚好几圈才晕晕乎乎停下,顶着一双蚊香眼看宁丹臣:“玩家是恼羞成怒了吗?”   宁丹臣捏了捏拳头,手指关节咔啦作响。他好整以暇地望着窝囊的机械虫,嗤笑道:“我这个人,还偏偏就喜欢离经叛道。”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束缚他叛逆的心,想让他按部就班行动,还不如做梦。   “玩家躲不开法则的约束。就像权限需要遵循因果逻辑。”游戏助手冷冷道。   宁丹臣屈起指关节,敲了敲它的外壳:“我的计划早就定好了。”   现在听了游戏助手的话,也不过是稍稍加了一点东西。   夏玄按着他给出的地图标注一步步斩杀异兽,排名就能一步一步往上升。   必要时刻他会帮忙把其他军校踢出赛场,减少对手。   现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若明和谢之桃的置换反应已经进入最后流程,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消耗了。   宁丹臣伸了个懒腰,电话铃声却在此刻响起,是张颂龄的来电。   “喂,妈。”他喊道。   张颂龄的声音有些紧张:“阿臣,你最近看新闻了吗?”   宁丹臣忙着看住镜源种,还要分析帝国的资料信息,照顾夏玄,学校的课业工作也不能落下,已经很久没有关注新闻了。   “我最近没看新闻,怎么了吗?”   “最近很多人都出现了大出血的情况,官方也没有科学的解释。你应该没有吧?”张颂龄忧虑道。   她实在担心宁丹臣,毕竟他这个学期开学没多久就频繁出事。   宁丹臣心想能用科学解释就见鬼了,这玩意儿压根就是另一个世界。   他心里这么想,口头上还是安慰她:“我没有出血的症状,您放心。倒是您和爸,有征兆一定要和我讲,知道了吗?”   张颂龄应了声,母子俩互相了解近况后挂断了电话。   “玩家没有多少时间了。”游戏助手提醒道,   宁丹臣打开电脑看新闻,平静地说:“漏洞在祢虹身上。或者说在他所在的方位。”   他看向机械虫问道:“连慕青那里有什么动静?”   游戏系统与他的目的一致,便会大方向他提供帮助,监视连慕青的任务他就交给了游戏助手。   祢虹能够监视他的动态,却没办法掌握游戏系统与游戏助手的行踪。   与其让游戏助手天天在他面前晃悠惹他生气,倒不如把它丢出去执行任务。   机械虫扭扭捏捏,吸溜完一整杯它的专属饮品后,在宁丹臣耐心即将告罄之时将一张地图传送投影到他面前的光屏上。   连慕青是已经完全取代,接替了之前那个人在现实世界里的位置,因此他可以在祢虹的能力下自由穿梭游戏与现实,只不过有次数限制。   游戏助手的杯子悬浮在半空,它飞到宁丹臣身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教鞭,一头对准地图的某一处:“连慕青一个月会有某两天内回到祢虹身边巩固外形,以免在人类世界维持不住形态失控变形。我这次幸运,盯梢的时候碰上他回到祢虹身边。”   它性格设定的不靠谱,办事还是靠谱的。宁丹臣看着面前的地图,心里隐隐闪过一个猜测:“这是祢虹所在位置的区域地图?”   “对。”游戏助手点点头,“只不过更具体的并没有。他们内部之间有一套秘密的传送系统。我只能查到镜源种目前的居住地,以及祢虹所在的神殿位置,但神殿该如何进入,祢虹在神殿的哪一部分我不清楚。”   查到这个程度对宁丹臣而言已经是很令他惊喜的事情。   他原先以为,逃离在游戏规则之外,甚至是世界法则代行者的祢虹,位置成谜,很有可能怎么都找不出他的具体方位。   那他到时候只能把整个世界一起炸了,用最下策的方式解决两个世界的漏洞问题。   如今找出祢虹的位置,他设置的计划可行性又上升了。   “游戏系统已经在分析这份地图了,祢虹被世界法则选中,获得了法则的力量,但仅限于此。”游戏助手说,“法则不会保护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与他的对抗是公平的。”   机械音冷静平稳,听不出多少兴奋。   但宁丹臣还是从它闪烁的机械眼中看出了一点激动。   “一切都会结束。”宁丹臣深深地看向光屏上的地图,“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那是连慕青对他的预言,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人,如同一个问号,迷雾缠身。   “这就是我被选中的原因吧。”那座神秘的城市与中央的神殿,分毫不差,全部呈现在宁丹臣的大脑之中。   他触摸光屏的五指缓缓紧握成拳,将场景调转到明启星。   “夏玄的安全既然得到了保障,那就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了。”宁丹臣看着办公室内伏案处理文件的路棋峥,开口说道。   为了给夏玄铺路,所有的棋子都应该动起来了。   而这些,最后全都要交到夏玄手中。   **   “夏玄,接着。”若泽将一瓶水丢给不远处的夏玄,大声喊道。   夏玄看都没看他,反手接住他抛来的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小型异兽群在他们的围剿之下根本没留活口,地上全是异兽的尸体,大多数是夏玄用精神力攻击杀死,还有少部分是其他军校生用光刀斩杀的。   他们的精神力都是辅助型,在战斗中最多催眠迷惑异兽的精神识海,更方便物理攻击而已。   被他们斩杀的异兽,血液顺着伤口流出,浸湿下方的土地,土腥气混合异兽血液的腥臭,味道并不好闻。   契索的军校生们坐在原地休整,并没有将这里选做扎营地的意思。   诺艾尔认为异兽尸体过多,会吸引到高阶异兽的到来,一只两只还好说,一群就不好说了。   “接下来去哪?”他走到夏玄身边问道。   夏玄拧紧瓶盖,看向前方,天快亮了,雌虫都是天生的战士,一夜不睡并不会有多少影响,不过他们和异兽群打了一夜。   尽管都是中低阶异兽,还是对体力和精神有所影响。   打一只高阶异兽获得的积分要高于他们昨晚一夜奋战的结果,夏玄看向光屏上的标注,拍板道:“再休息一个小时,让他们要睡的赶紧睡,接下来去斩杀高级异兽。”   诺艾尔用计分器在半空中投影出地图:“在哪片区域?”   夏玄用手指圈了个范围,在他们的东北方向:“那里有三只高阶四级异兽和两只高阶三级异兽,还有一只二级的。”   他的野心实在太大,诺艾尔愕然地看着他:“夏玄,你确定吗?”   冈坦戈地密林里,他们打高阶四级异兽都费劲。   联合训练的异兽不是学院训练精挑细选,专门让他们锻炼,而是货真价实,攻击性极强的异兽。   “确定。”夏玄斩钉截铁道。   诺艾尔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就当做是同意了他的计划。   “不过我们不去找克普奥斯之盾吗?”他问道。   夏玄仍旧在认真观察四周的环境,闻言平淡道:“不用。”   他有时候愿意多话,耐心解释,有时候又是锯嘴葫芦,死也不愿意多讲几个字。   诺艾尔也没有读取他内心想法的能力,只能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夏玄终于肯把脸朝向他,对他多说几个字:“已经有虫去做了。”   诺艾尔眨了眨眼,转过头数队伍里的成员,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正好二十个,谁去找了?   “队长就不用担心了,肯定能找到的。”若泽不知什么时候晃悠到他们身边,一把勾住了诺艾尔的肩膀:“夏玄从不说谎,说到做到,队长你放心吧。”   诺艾尔拍拍他的背:“好,我就期待一下结果了。”说完他便拿开若泽的手臂,转身去通知队员了。   “有消息了吗?”若泽站到夏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远眺。   夏玄摇摇头:“暂时没有。”   “他最近很忙,给我制定计划分析局势都是硬挤出时间来。”他继续说。   若泽想起宁丹臣同他说的计划与警告,看着一无所知的夏玄,一时间不知道该认为他这位朋友是幸运好,还是不幸好。   “你要和我说什么?”夏玄忽地转过头看向他,面无表情问道。   他不面对宁丹臣时,面部表情寡淡的可怜,半点五官的移动都欠奉,要他笑一下简直天方夜谭。   黑发雌虫对笑容吝啬到了可怕的地步。   “你觉得……”若泽决定给他的朋友透露一点,尽管警告还停留在他的脑子里,“你觉得你幸运吗?”   夏玄看向他的表情难得带了很轻微的讶异,似乎没料到他这个坚决不将命运神学之类的词语挂在口头的家伙也会说出幸不幸运的命题。   “是很幸运。”他想了想说道。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那个阴雨天没有遇到宁丹臣的话,他现在会在哪里。   能站在这片赛场上,已经是很幸运的结果。   “那以后不幸到来时,你会怎么做?”若泽又问。   他的神情和平时里有所区别,夏玄只当他是好奇心上来,最近又在做什么研究,于是用颇为平淡的语气回答:“那才是常态,不会有虫一直是幸运的。”   夏玄已经习惯了不幸的生活,弥足珍贵的幸运在他眼里也是稍纵即逝。   若泽忽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身为旁观者,在这一刻突然看清了夏玄与宁丹臣的决心。   “说不定呢。”他拍了拍夏玄的肩膀,被后者嫌弃地扫了眼。   “我从来就没信过命运这个东西,幸不幸运在我这没有必要。”若泽似是要透过昏沉视野中的枝叶,回望过往。   帝国从不缺天才,所以他的存在可以很重要,也可以不重要,被驱逐时,就等于了放弃,但他从没有后悔过选择这条路。   “很符合你的性格。”夏玄从巨大的石块上一跃而下,“附近安全,回去休息吧。”   他们两个像这样谈心的机会少之又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封来自坎伯兰家族的晚宴邀请函,还是因为宁丹臣的计划,竟然有了谈心的时机。   尽管说出口的话并不多。   找了干净的空地休息一个小时之后,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们整装待发,夏玄和诺艾尔打头在最前方,若泽护着赵兰泽在队伍中间。   所有虫都知晓今日要去斩杀高阶异兽,年轻气盛,不免带出几分兴奋与热血。   半点恐惧都没有。   夏玄带着他们顺着地图标注赶路,一路上还遇到不少低阶异兽,全叫他们砍了加积分。   除此之外,他还看见了栗果。   这在学院训练的雨林模拟赛场里出现过,宁丹臣还教了食用方法,如今在气候环境差不多的勒顿密林之内,也看到了它。   他让军校生们采摘不少,把外壳处理好后放进行囊里当储备粮。   即使中途停下采摘食物,他们的行进速度也没有慢下来多少,长途跋涉三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夏玄划定的目的地。   高阶异兽的精神力活动残留还很清晰。   目标就在附近。   作者有话说:   每次写文的时候都觉得宁丹臣这厮怎么这么闲,每天招猫逗狗陪对象赛场约会   今天一翻动大纲,好嘛,没在干活啊他 第100章 赵家   路棋峥取过办公桌上的烟盒, 对着桌沿磕出一支长烟点燃。   他近来的神色不大好,连日的工作与失眠让他神情憔悴,虫的状态也远没有先前那么精神。   光脑中还有一大堆的文件等着他处理, 他吐出一口烟, 眼神落不到实处。   办公转椅转了个方向, 他望着落地窗外繁华的城市景色。   高楼大厦平地而起,飞行器在空中穿梭, 浮空城悬浮上空,云层笼罩, 晴日阳光正好, 明启星也是一派热闹。   他抽烟凶,白色的烟雾迷糊了他的视野, 心中的烦闷却没有减少半分。   唯一的雄子正在参与联合训练决赛,这场决赛官方特意截取了监控里的部分视频上传到星网,让所有虫都能了解帝国新生代们的力量。   路棋峥也能看见赵兰泽并不怯懦的表现。   他跟在一帮凶悍的雌虫军校生身后, 就像是误入异兽群的虫崽。   明明格格不入, 甚至清瘦柔弱, 却已经能用光刀砍杀异兽获取积分了。   作为雄虫, 表现很是不错。路棋峥心疼雄子受了一身伤, 在赛场里一直吃苦, 却为此而感到骄傲。   他开始相信赵兰泽, 不会对赵兰泽投以过分的担忧与关怀。   路棋峥更担忧的是首都赵家。   秘书敲了敲门, 双手持一封纸质邀请函。乳白色,上方虫首蛇尾的黑色家徽在乳白色的背景下显得诡异刺目。   “路总, 刚刚一名军雌送来的邀请函。并没有说明寄件者, 只说了是您的信件。”他恭敬地将邀请函放到路棋峥桌上, 为难道。   路棋峥盯着那封乳白色的邀请函。他太清楚这封邀请函来自哪儿了, 上方的家徽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这是来自赵家的家宴邀请。   “我知道是谁送来的,你先出去吧。”他揉了揉眉心,话里满是疲倦。   秘书安安静静退出了办公室。   首都赵家还是急不可耐要将赵兰泽从他身边带离。   他花了四年的时间封锁所有消息,强行切断赵兰泽和赵家的联系,又让精神力医生模糊了赵兰泽对赵家的所有印象,躲到了明启星上。   饶是如此,他仍旧不敢松懈。   光脑中,赵家智者们的信息还躺在列表里,标注着未读状态。   书桌上,是来自赵家的晚宴邀请。   路棋峥又点燃了一支烟,但没有抽,任由烟灰掉落在桌面上。   在赵兰泽“意外”感染镜源种精神污染后,他就决意远离赵家。   如今要是带着赵兰泽重回权力中心,他的雄子又会遭受何种陷害?   昆图特与塔佩亚在息兰会议上大闹过后,明启星的里世界就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洗牌,路棋峥也借此机会彻底站稳脚跟,成了明启星里世界大半势力的幕后支持者。   甚至在明启星的政治上都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可光凭这些,他根本没有资格与赵家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谈判。   那些年老的智者,只会将他视作孩子的玩闹。   光脑滴滴响了两声,大概是工作邮件,或者是赵家发来的,所谓言辞恳切却又高高在上的劝说。   路棋峥掐灭烟,长叹了一口气,却听见身旁蓦地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路先生,有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做不做?”   声音陌生,话语内容却是他无比熟悉。   上一次这句话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时,赵兰泽的镜源种精神污染痊愈,而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他转过头,便看见一名年轻的雄虫穿着一身黑色长风衣,内搭穿黑色高领毛衣,脚上的皮鞋锃光发亮,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   手里还端着茶杯,上方飘着袅袅白雾。看装束与模样便知晓是锦绣堆里富养长大。   他生了张俊秀的脸,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深棕色的瞳孔平静地注视面前所有事物,乍一看是温和,很容易接近的类型。   路棋峥却是极其错愕。   他的办公室有最高安保系统,这名雄虫究竟是怎么无声无息进来的?!   “只是来谈个生意,不用紧张。”黑风衣的雄虫松开握着茶杯的手,十指交叠置于膝上。   那只茶杯就这么违背科学定律停在了半空中。   路棋峥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要为茶杯感到震惊,还是要为陌生雄虫感到震惊。   好在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雌虫,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开口问道:“你是谁?”   黑衣雄虫挑眉道:“你不是已经有猜测了吗?”   路棋峥一惊:“夏先生?”   说完后他又否定了自己:“不对,夏先生目前在联合训练,不可能有时间来找我。”   “你是谁?”   他猛地站起身,精神力在他身旁具象化,警惕地看着年轻雄虫。   黑色风衣的年轻雄虫还是没有动,甚至闲适地端起茶杯抿了口咖啡,把路棋峥的办公室当做自家似的。   他放下茶杯,游刃有余地向路棋峥介绍自己:“宁丹臣。不过我想……我们应该已经认识很久了。”   那一瞬间过往所有的交流与信息一股脑涌入了路棋峥的大脑,他站在原地呆愣片刻,精神力忽地四散收回。   他跌坐进办公椅中,沉默良久后才磕磕绊绊问道:“那夏先生?”   “是我让他不要说,只管承认的。不过我和他也没有什么区别。”宁丹臣唇角向上轻微勾了勾。   路棋峥经商,能将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甚至还可以在明启星里世界那群滑头手里讨着好,就注定不是愚笨的虫。   他心念一转,不知道想了什么,冷不丁开口道:“先恭喜宁先生和夏先生了。”   宁丹臣面上还是挂着笑,内心已经呆愣了,忍不住问游戏助手:“他恭喜我干什么?”   游戏助手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心说你自己讲的那么暧昧,人家还以为你和夏玄结婚了。   这不得说句恭喜新婚吗?   但它也只是心里想想,嘴巴张张合合就是不说出口,最后随口应付道:“恭喜你们进联合训练决赛吧。”   宁丹臣此人,敏锐的时候是真敏锐,迟钝的时候就像是有人拿钢管往他后脑勺用力敲了一下,把他敲成了傻子,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他的重点不在此,于是按照一般情况回了路棋峥一句谢谢,这才把他那桩买卖放到明面上谈:“赵家给你邀请函,让你带赵兰泽回去?”   路棋峥自从他治疗赵兰泽精神污染后,就知道他是有点奇妙的能力在身上,于是对他认识赵家家徽这件事并不意外:“是,但我并不想带小泽回去。”   “也是,首都的贵族……有什么好的。”宁丹臣抿了口咖啡,态度轻慢。“赵兰泽的感染有蹊跷,他的雄父也死得离奇,那地方,你愿意让他回去就见鬼了。”   赵兰泽的精神污染与雄主的离奇死亡一直是路棋峥的心病,乍一听宁丹臣一番话,还当他有线索,连忙问道:“宁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真相要自己查才有意思。”宁丹臣故作神秘道,“我只是来给你提供帮助的。”   “你想不想,让赵兰泽成为赵家的掌权者。”他的指尖轻敲茶杯,又勾了勾把手,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讨论今晚要吃什么一样。   半点没把掌握帝国大半经济资源的老牌家族放在眼里。   宁丹臣这次没有选择以夏玄的身份,躲在星网里和路棋峥谈合作,而是亲自进入虫族世界,以他自己的身份成为谈判方,不仅是为了合作诚意,也是为了吸引注意力。   有个实质性的身份还是比较重要的。   先拿下赵家是他一开始就有的想法。   赵家掌握了帝国大半的经济资源,拿下赵家,相当于夏玄有了未来登基的经费。   宁丹臣在虫族的财产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但钱这种东西不嫌多,夏玄后期还要管理一个千疮百孔的帝国,哪哪儿都要钱,现在做好准备正合适。   他实在是语出惊人,路棋峥闻言脸上直接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半晌后才恢复神志,磕磕绊绊回答宁丹臣:“这……宁先生……这,你是在开玩笑吗?赵家怎么可能让小泽成为继承者?!”   “我在正事上从不开玩笑。”宁丹臣一挥手,将茶杯收进了虚空。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慢悠悠走到落地窗前,就像在巡视领地,居高临下俯瞰这座城市。   “你如果答应,我就会让赵兰泽成为赵家唯一的掌权者,不受背后所谓的家族智者钳制,掌握所有权力。”   所谓的家族智者,便是一个家族中最年老,掌握实质权力的那批老雌虫。   赵家的现任族长,名号听着很响亮,实质上背后还有一群智者掌握着家族发展的动向,拥有家族资源的最终分配权。   皇室也是如此,看着光鲜亮丽,享有尊荣,实际上这个国家的权力仍旧掌握在枢密院的枢密使手中。   他们是赫格拉斯帝国背后的智者。   路棋峥看着年轻雄虫的背影,面上流露出一丝不信任,可他心里已经全盘相信了宁丹臣,相信对方会将赵家的智者连根拔起,让赵兰泽登上那个位置。   到时候所有的真相都能水落石出。   他也不用担忧他无法保护他年轻的雄子。   “宁先生,需要我去做什么?”路棋峥问道。他对这套流程很是熟悉,望着宁丹臣的背影,眼中尽是野心。   宁丹臣转过身,向他伸出了手,挑眉笑道:“合作愉快,路先生。”   他刚说完话,需要路棋峥去做的事就形成了一张清单,清清楚楚列在路棋峥的精神识海中。   接下来所有的交流全都限制在了精神识海中。   宁丹臣按等级来分是S级,能轻而易举在路棋峥一个C级的精神识海中传达信息。   “第一件事,接下赵家的邀约,带着赵兰泽回去参加家宴。宴会之上赵兰泽不会出任何事,他的安全会有保障,这点不必担心。”   精神识海中的交流有游戏系统监测保护不会泄露,如果只是单纯的谈话会有被祢虹发现的风险。   宁丹臣并不想冒险。   “其它的事情,家宴结束之后再说。不出意外,联合训练结束,在家宴上他们应该会小小测试赵兰泽,测试通过,家族会扶持赵兰泽,他的学籍会调到首都军校,届时应该会先去军区实习。”   他继续对路棋峥说道。赵家在帝国财政部的话语权要大于军区,很有可能赵兰泽的最终归宿是财政总长,但这并不完全准确。   军区中赵家的势力范围并不广,赵兰泽是雄虫,帝国对雄虫的优待政策让他天然比那些军雌更有竞争性。   宁丹臣说不准这种优待优在哪,说白了也是一种交换,让雄虫提供自身的资源。   他并没有说很多,细节问题不必特意提,路棋峥自己会完善解决。   至于赵兰泽本虫的意见,按路棋峥原来的想法,必定会尊重雄子,参考他的决定。   但现在宁丹臣这个有时封建大家长做派的家伙出现,再加上赵家已经跳了出来,路棋峥也就不过问赵兰泽了。   按宁丹臣的意思,赵兰泽早晚都得进入权力中心。   只要他身上还带着赵家的血,这辈子就逃不开赵家的宿命。   宁丹臣只是加速了进程,顺带提供了安全保障。   他要是没出面,赵兰泽之后会更惨。还不如现在让他保驾护航一会儿,以后为夏玄出份力。   若泽就不用说了,宁丹臣老早就让他当工具虫帮忙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合约早就立下,只需要等待时机,慢慢实现目标便是。   “那宁先生,你接下来还有事吗?”路棋峥问道。   宁丹臣点了点手腕上的手表:“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了。”   他一旦开始执行任务,效率就很高,坚决不拖沓。路棋峥这面暂时搞定后,他要去找叛党。   帝国还是太安稳了,需要一点外力加速整个坍塌进程。   宁丹臣没有时间慢慢来,只能选择雷厉风行的方式。   见他实在忙,路棋峥也不好多留他,同他鞠了一躬后便道别了。   同宁丹臣来时一样,他离开也是悄无声息,眨一下眼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勒顿密林,地下雨林。   夏玄抬手拦下了所有军校生前进的步伐,整只虫身姿矫健,俯身冲了出去。   赛尔斯压低声问楚瑛:“夏玄发现了什么?”   神情未免太严肃。   楚瑛摇摇头,伸出一根食指抵唇,示意他保持沉默闭嘴。   四处都是高阶异兽遗留的精神力痕迹,说明那些高阶异兽离他们并不远,甚至可能就在附近观察他们。   这个时候一点动静都是致命的。赛尔斯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有时候就是难以控制住。   不过料想这次以后,应该能吃个教训,改掉这个毛病。   所有军校生全身紧绷,望向夏玄钻入的雨林入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的精神识海中始终没有响起夏玄的声音。   雨林深处也是一片安宁,偶尔有几只小体型的低阶异兽踩着枯枝落叶跑过,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图。   就在诺艾尔准备下令全体前行前去寻找夏玄时,雨林深处传来一声怒吼,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正想冲出去,所有虫的精神识海都传来了夏玄严厉的声音:“不准动!”   赛场乃至战场之上,最高指挥官的命令就是铁令,必须执行,他们那刚迈出去的腿全都收了回去。   有些动作快的,连骨翅都展开了。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异兽的狂吼才停止,夏玄的身影逐渐从深处出现。   他瓷白的脸被溅上鲜红的血,面容很冰冷,瞳孔成了竖针状,眼里隐隐有杀意,全身上下的煞气就没散尽。   手中的光刀还是长刀的形态,上面还挂着点碎肉。   “你方才怎么一个虫就冲了出去,还不让我们动?”诺艾尔冲上前,皱着眉问道,总算端起了队长的架子。   夏玄摆摆手,取出水壶喝了一口才说道:“高阶三级的蜃蛛,能够用精神力制造幻境,普通雌虫很难走出它制造的幻境。”   涉及到比赛内容,他也多讲了一点:“我们刚才一踏入这片区域,感知到精神力遗留时,就已经陷入了幻境。我先去处理了,其它的高阶异兽并不棘手。”   他的脚刚一踏上这片土地,精神力外放试探,就察觉到自己的精神识海某种毒素入侵。   实际上那缕毒素的含量微乎其微,是蜃蛛专门用来引诱虫进入幻境。   其他军校生并没有感知到,夏玄身为经历多次幻境的虫,又因为精神识海敏感,对这些东西异常敏锐。   让契索其他军校生一同行动只会被蜃蛛一锅端,还不如他自己去处理。   高阶三级和四级异兽对他而言并不算困难。   大概是反复和尼尔特雷、高阶一二级异兽打斗,再加上宁丹臣平时给他喝的补剂药剂,他的身体素质又往上升了一级。   “那也不能这么冒险。”诺艾尔听完,一脸严肃地说教夏玄,告诉他密林并不安全,他们是团队,一个虫逞强更没必要。   夏玄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们所在的区域,尽管高阶异兽占了一大半,但还算得上安全,毕竟暂时没有瘴气之类的东西。   真出现了,他们估计得直接躺棺材板了。   这也是他们幸运的一点。   “根据数据推断,这几日雨林内不会起瘴气。但要是不能尽早结束比赛离开雨林,瘴气来了我们全都逃不过去。”若泽抬头看了看被树冠遮掩的天空,神色不明道。   “我们能不能从雨林回到沙漠中?在这呆着,负责老师他们知道吗?”赛尔斯问道。   “首都军校和克宾顿军校都在这里,里面的贵族后代多,除了不把继承者的性命放眼里的坎伯兰家,其它家族不会放任后代死在赛场的。”   说话的是夏玄。他的口吻平淡,安慰了队伍里绝大多数的平民出身的军校生。   “走吧,接下来都是不会制造幻境的高阶异兽,二级交给我来处理,其它的你们一起上可以解决。”他面无表情传达命令,带着军校生往雨林深处走。   最难缠的蜃蛛他已经处理了,其他异兽夏玄粗略地扫了眼,并不难斩杀。   他大范围释放精神力,强行挑衅休眠中的高阶异兽们,将它们全部引诱到契索的队伍附近。   “夏玄你疯啦!”赛尔斯猛地往上弹射,躲开一条藤蔓,鬼吼鬼叫道。   夏玄这个雌虫压根没给他们准备的机会,直接把所有异兽吸引过来,把他们拖入了苦战之中。   “你省点力气吧。”若泽抱着赵兰泽,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高斯枪,雌虫强悍的身体素质让他抗住了后坐力,子弹直接让下方的高阶三级藤蔓异兽炸成了花。   “我x……你从哪儿摸出来的?”赛尔斯控制不住爆了句粗口,手里的光刀瞬间没劲儿了。   若泽突然垮着一张脸看他:“你平时爱怎么说怎么说,别在赵兰泽面前说脏话。”   赛尔斯匆忙道歉:“我不该乱讲话的,赵兰泽抱歉啊。”   赵兰泽在若泽怀里被护的好好的,枪的后坐力压根没影响到他,听见若泽的话,冲赛尔斯笑了笑:“没事。”   他没让若泽知道的是,和一群狂野的雌虫军校生待久了,他其实也会讲脏话,只是不在若泽面前说而已。   若泽面前,他还是那个乖巧雄虫。   “赛场上走神,你们三个是不是疯了?”夏玄的精神力攻击猛地袭来,替他们挡住了大部分攻击,冷冷的话语直接送达他们的精神识海。   赛尔斯向远处看去,夏玄正在和一只全身漆黑,看不清模样的异兽鏖战,单看精神力波动,就知道战况激烈,异兽并不好对付。   居然还有空替他们挡下攻击,夏玄的精神力范围又扩大到什么程度了?   战斗持续了近一个小时。   全部结束的时候,军校生们脱力倒地,一个形容比一个难看,不光有伤,体力透支也是一点。   精神识海都空了大半。   “夏……夏玄,”赛尔斯哆嗦着拧开瓶盖喝了口水,“你的好处理,就是这样的吗?”   夏玄还能站着,但和高阶二级异兽苦战,还要看着赛场其他虫,也让他耗费了大量精神力和体力,脸色苍白,勉强撑着。   他找了块没有尸体和血迹的地方坐下,连喝了几口水才缓过来。   计分器上,接连斩杀几头高阶异兽,让契索的队伍从第五名一跃至第三名。   前两位还是首都军校和克宾顿军校,这两所学院和大山似的拦在他们面前。   不知道宁丹臣的克普奥斯之盾找的怎么样了。   “战况这么激烈?”他的精神识海忽然冒出一道声音。   宁丹臣挑挑眉,对夏玄身边尸横遍地的场面有些小惊讶。   他离开的时间也不长啊?   作者有话说:   夏玄:在赛场上秀恩爱是不是有点毛病?   宁丹臣:夏小玄说的太对了。   若泽:……   *坑蒙拐骗宁丹臣再次上线! 第101章 传送   “你事情解决好了?”听见宁丹臣的声音, 夏玄问道。   宁丹臣低低应了一声:“嗯。和一些虫聊了很有趣的内容。”   他的语气口吻怎么听怎么不像是讨论完趣事的状态,反倒像是杀虫越货,带了点蔫坏的成分。   夏玄没有打听他行踪的意思。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对等公平。夏玄无法知晓宁丹臣的行踪, 也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   但他对这种隐瞒却适应良好, 大概是因为他的好奇心并不旺盛。   这也是很少有虫能让他踏进陷阱的重要原因, 他寡淡的好奇心帮助他避开了多数阴谋诡计。   “不问问我聊了什么吗?”宁丹臣笑了笑,问道。   夏玄闭目养神:“没有必要, 你有做事的理由。”   “万一我只是闲着没事干呢?”宁丹臣随意道,固执地在夏玄面前打破自己的形象, 坚决不留任何高大上的评价标签。   黑发雌虫装聋作哑, 假装没听见他的发言。好半晌过去,才慢慢开口说:“你的无意义在我看来都是有意义的。”   他要远比宁丹臣会讲情话, 可偏偏他自己并不会意识到。   别扭与害羞,只有当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才会出现。   宁丹臣这个时候不迟钝了,愣了愣, 并没有想到夏玄寡言少语, 一出口就是大招。   一句话像是带着粉红泡泡的利箭, 咻的一声, 正中他的心脏。   “很会说话啊夏小玄。”他现在庆幸自己是与夏玄隔着一个屏幕, 黑发雌虫不会看见他泛红烧热的耳廓。   他的语态如常, 夏玄像是突然反应过来, 语速有些快的补了一句:“你不像是会做无用功的虫。”   找补都找的七零八落, 宁丹臣无聊的时候热衷于没事找事,无用功的事情他做的多了。   夏玄了解他, 还是要用这句话找补, 显然是慌不择路乱来了。   宁丹臣明白他意识之后的别扭, 善良地选择了转移话题:“克普奥斯之盾只有到时间了才会出现, 看来是设置好了程序,在规定时间内让你们寻找。”   涉及到比赛内容,夏玄也不敢马虎了,他刚想问时间范围,又被宁丹臣一句话压了回去:“一个晚上没睡,还和异兽打架,先休息。”   他的要求夏玄有时根本无法拒绝,闻言只能收起问题,先休息一个小时。   他休息的时间里,宁丹臣在思考怎么坑蒙拐骗。   “这玩意儿好难喝。”他往茶杯里加了几块方糖,估摸着不会有一点苦味后,才敢端起来喝一口。   茶杯里装的是他见路棋峥时喝的咖啡,还是美式,一点糖都没加,对着路棋峥喝了一口,差点没把他前一晚的晚饭吐出来。   还要维持住表情。   游戏助手看了眼他杯子里黑漆漆的咖啡,冷热嘲讽:“玩家何必为难自己。”   “都是谁在喝。”宁丹臣皱了皱眉,百思不得其解,又抿了一口后,还是决定不为难自己,将咖啡推到了一边。   他看向游戏助手问道:“叛党的据点查到了吗?”   帝国叛党是反抗帝国统治,从帝国中叛逃出去的军雌,前身是第三十一军区的驻区部队。   叛逃后赫格拉斯帝国就将三十一军区抹除,取消了该军区内的所有军虫军籍,将他们称之为叛党,几个重要的领军角色,至今在帝国军部的通缉名单里。   叛党行踪诡秘,据点成谜,将自己称为新联盟,反抗帝国统治,追求自由世界为口号。   并且欢迎星际内所有公民在经过考验后加入新联盟,一同反抗赫格拉斯帝国的压迫。   按宁丹臣的猜测,他们与祢虹有往来。   毕竟都是受到同一个压迫的苦主。   “还需要三分钟的解析时间。”游戏助手看了眼游戏系统的工作进程,说道。   宁丹臣点点头,忽地想起了先前的莱尔星雨夜:“那两具帕涅托琉斯后来怎么样了?”   那日夏玄因看见未知序列号的阿斯纳亚遭受严重精神污染,发情期提前,高烧不退昏迷。   他情急之下直接带着雌虫回到了安全卧室,根本没关注阿斯纳亚与帕涅托琉斯的战斗结果。   结果自然是异常惨烈。   游戏助手将结果的录像投影至宁丹臣面前的光屏之上:“两具帕涅托琉斯,一具被肢解,内部的觉醒者当场死亡。”   “另外一具精神识海全碎,半边身体被阿斯纳亚打烂。若不是阿斯纳亚能源装置耗尽,安全保护设施启动,强行进入休眠状态,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宁丹臣看向录像,血肉横飞,支离破碎的帕涅托琉斯,在同伴痛苦的挣扎下,趁阿斯纳亚陷入休眠,逃离了莱尔星。   还活着的帕涅托琉斯一飞离莱尔星就失去了力气,只能停留在星际之中。就在此时,叛党成员出现,将他们全部带走消失了。   追赶而来的圣殿审判者也只能看到虚无。   叛党连一个帕涅托琉斯的材料都没有留下,不给帝国研究他们的可能性。   觉醒实验不光是赫格拉斯帝国在进行研究,叛党也在努力追上帝国的技术,镜源种就更不必提,有祢虹堪称外挂的能力在,若不是数量实在太少,与虫族也能有一战之力。   星际中其他国家也有在进行秘密觉醒研究,只不过成果远不如帝国那般出彩。   “叛党最缺的东西……”宁丹臣的指尖轻敲书桌,他沉思道:“祢虹应该很高兴看见帝国的崩塌吧?”   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把赫格拉斯帝国往末路上推,帝国乱了,他才能让夏玄在乱里面挣出一条路来。   和帝国有仇的祢虹,苏醒过后做的每一件事,都在针对这个古老的国家。   从某些方面讲,他们的目的甚至是一样的。这也意味着祢虹出手针对他的频率会降低些许。   不过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我希望和他有场愉快的合作……尽管他最后会试图杀了我。”宁丹臣望着光屏,游戏系统正在分析叛党的位置,也在分析镜源种所在城市的规划图。   他伸了个懒腰,用堪称慵懒的语气问机械虫:“他们的意识还在流浪中吗?”   游戏助手知晓他的意思,闻言点了点头:“仍旧在流浪中,坐标位置不确定。”   宁丹臣不再说话,他看了眼时间,夏玄他们的休息时间到了。   契索军事学院要重新启程砍杀异兽了。   雨林内的瘴气浓度目前只有零点几,在虫族的忍受范围内。   不过根据预测,再过一段时间,瘴气浓度会逐渐上升。   军校生的装备里有针对密林瘴气的解毒丸,不过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服用过后还会有中毒死亡风险。   解毒丸并不能完全保证他们的性命不出意外。   因此尽快找到雨林出口才是上策。   夏玄他们是在绿洲边被湖水卷入地下雨林中,计分器中的地图已经切换,却没有标注出重新回到沙漠密林的通道。   他们被暂时困在这了。   宁丹臣倒是知道他们要怎么出去,沙漠中的那片绿洲是不断进行移动的,只要找到绿洲的目前位置,将坐标对应换算,就能找到雨林的出口。   按理来讲,对他一个“玩家”而言并不算困难,但问题也出在这。   所有的地图上,绿洲消失了。   就好像这片沙漠从来没有出现过绿洲一样。   “和雨林出口有关联的目前就这一片绿洲,但现在沙漠中找不到,它长腿跑了?”宁丹臣皱了皱眉。   游戏助手也很茫然,游戏系统告诉它绿洲的确是凭空消失了。   “……意料之内。没点意外都不叫联合训练了。”宁丹臣沉默片刻,讥讽道。   前几回的训练意外丛生,这会儿这么安静就见鬼了。   “瘴气浓度目前没有上升,但看情况,大概三天后浓度就会加深,你们要在三天之内找到出口。”宁丹臣叫了一声夏玄,将雨林内的情况告诉他。   他滑动沙漠地图,对夏玄继续说:“你们掉下来的那片绿洲和出口有关联,不过目前看来,它从沙漠中消失了。”   光屏上,某所中等军事学院的军校生正在围剿一头高阶异兽,整支队伍已经淘汰了三名军校生。   每一个看着都狼狈不堪。   相比之下,契索军事学院瞧着轻松不少。   夏玄正在招呼所有契索的军校生起身离开,听见宁丹臣的话,情不自禁皱起了眉:“解毒丸起不了多少作用,出口又暂时消失,赛事负责老师是不是也被限制了?”   “对。”宁丹臣道,军校生的求救信息,赛事负责老师接收得到,但不一定能及时赶来。   意外太多了。   “先寻找出口线索,还有三日。”夏玄当即拍板道,走到整理行囊的诺艾尔身边,将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契索的队长皱起了眉,满是忧虑地看向欢脱的队员。   他点点头对同意了夏玄的建议:“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计分器上,已经有一所军校被淘汰。夏玄看着名字变灰的那所军校,比赛第二日,就已经被淘汰了。   “遇上了三只高阶二级异兽,还全都能制造幻境,一个不注意,一锅端了。”注意到他的视线,宁丹臣说道。   他说的简略,夏玄却知晓背后那所军校必然经历了苦战,对上高阶二级异兽的幻境,说不准精神识海都受到了严重损伤。   契索的其他军校生也注意到被淘汰的军校,一时间都沉默不少。   游戏助手在帮宁丹臣分析绿洲下一次可能出现的地点,以便宁丹臣确认方向,给夏玄指路。   他们现下准备往挑选的扎营地走,还没走出几步路,宁丹臣就对夏玄道:“夏玄,等等。”   计分器上,首都军校与克宾顿军校的积分已经很久没有变化了。   这两所军校就像不会累似的,一直在推地图砍异兽,这会儿突然停下,明显有些异常。   宁丹臣迅速打开整个雨林的场景,两所军校的标注突然消失了。他疑心这两支队伍回到了沙漠中,将场景反转到沙漠,依旧没有。   夏玄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首都军校和克宾顿军校从赛场之中消失了。”   宁丹臣沉声说。   雨林内气温高,能称上一句炎热,夏玄却叫宁丹臣一句话后背冒出了冷汗。   这片雨林仿佛能吞食一切。   “你们站在原地别动。”他对所有军校生冷声道,展开骨翅飞至半空,良好的视力让他看清楚了下方的场景。   他们斩杀的异兽尸骨,全都悄无声息消失了。   唯有被血染红的泥土,保留着那些异兽尸体曾存在的证据。   “这片雨林会吞食死尸活物。”夏玄冷声道。   “计分器上那两所军校并没有被淘汰,说明他们全都活着,只是被送到了另外的地方。”宁丹臣说。   夏玄点点头迅速降落,双脚一落地,他就听见了赛尔斯爆了句响亮的脏话。   那一刻他根本反应不过来,赛尔斯就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这么邪门?”从光屏上看见全过程的宁丹臣忍不住惊讶道。   下一秒,所有的契索军校生就一起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被沙漠绿洲传送一遍还不够,竟然还有第二遍。   宁丹臣看着空荡荡的雨林,抓了抓头发:“勒顿密林到底有几层?”   到底是怎么做到一直套娃的?!   游戏助手为难地看着屏幕,不知道是不是版本问题,它们也查不到这几所军校到哪儿去了。   宁丹臣没有第一时间跟随夏玄切换视角,就知道夏玄去的地方不是游戏系统能够插手的,估计根本没开发那个功能。   这种时候他也只能看着干干净净没点虫影的光屏,无声祝福夏玄万事平安。   其他的也帮不上夏玄忙。   好在夏玄已经成长不少,还是一名A级觉醒者,拥有自保与保护他者的能力。   更别提契索还有赵兰泽这个雄虫在,首都军校,柯家的雄虫柯映谦也在。这两个雄虫就是一道安全装置。   不过现在看来暂时没出什么事。   光屏上方夏玄的身心状况都很良好。他的身体状况不会脱离系统的监测,这利于保护夏玄,也有利于宁丹臣掌握游戏动向。   与此同时,叛党据点游戏系统也已分析完毕,一张巨大的地图呈现在光屏之上。   宁丹臣看着这份地图,恶劣地想,卖给帝国能挣多少钱。   毕竟是绝密资料了。帝国军部至今没有锁定叛党的位置,反倒让他们渗透不少。   赫格拉斯帝国的高层就是漏网,什么间谍都能插一脚。   但能坚持到现在都不崩塌,也挺让他惊讶的。   “去做客要不要带点礼物?感觉得乔装打扮一番。”宁丹臣摸着下巴思索道。   游戏助手静静看他忙活,末了冷不丁开口:“建议玩家伪装一下。”   宁丹臣的样貌,在虫族越少虫知道越好,暴露过多很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明白了。”宁丹臣屈指敲了敲机械虫的脑壳,并不准备再次穿越进虫族。   他今天已经去见了路棋峥,短时间内穿梭时空对他的身体会有一定压力,倒不如缓一缓。   叛党不着急,他可以明日再去见他们。   **   “都是些年轻后生,帝国未来有望……”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发现赛场的关窍之处……”   细碎的讨论声在会议厅内响起,议论内容多数是关于这次的联合训练,只不过声音的拥有者们,说出口的评价轻描淡写,像是在看孩子们的玩闹。   会议厅内的布置很特殊,设置了六个座位,四周围上屏风,遮掩了座位主人的身形样貌。   这些屏风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纹样,都是些老古董,与会议厅典雅的装修风格相得益彰。   这里是枢密院,是帝国智者们的交流之所。是赫格拉斯帝国最接近智慧与圣所的地方,连圣殿都要避其锋芒。   因为这里有最出众的智者。枢密院下达的每一个指令,都决定了帝国未来的走向。   甚至有帝国可以没有皇帝,却必须有枢密院存在的言论。   克烈来·阿德莱德,身为帝国的皇帝,在枢密院的压制下根本抬不起头,承认了自己的无能,选择醉生梦死荒淫无道。   枢密院内共有六名枢密使。这六名枢密使的身份,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枢密会议召开时,六名枢密使都坐在屏风背后,遮掩了身形容貌。   枢密会议的召开往往与帝国的未来命运息息相关。关注联合训练的过程只不过是他们闲暇之余用来打发时间。   今日的重点还在处理叛党一事上。   “叛党的据点,还没找到吗?”有虫开口道。声音并不年轻,口吻轻淡,话语却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另一扇屏风后传出茶杯轻磕的清脆声响,话声也跟着一同送达:“军部惫懒了啊……”   “这些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叛党向来狡猾,上次他们派出的两具帕涅托琉斯,竟然没留下一点零部件,审判者们,还是太年轻了。”   “初代阿斯纳亚的威力你们应该见证过,没有点限制,那一整个星球都得玩完。”   一道混不吝的声音打破整个会议厅涌动的暗流,屏风后,一个雌虫翘着二郎腿,整个虫造型邋遢靠在座椅里,态度异常嚣张。   枢密使们看似在指责圣殿的审判者,实际上矛头已经对准了阿斯纳亚,将矛头对准阿斯纳亚,实际上就是对准了卡塞庭机关。   帝国最出众的觉醒改造师,在觉醒实验上能称之为天才的卡塞庭机关总长自然不会任由他们扔黑锅,反手就用粗暴直白的方式扔了回去。   “年纪轻轻的,还是养养性格吧,罗德里克。”年长他不少的枢密使劝说道。   卡塞庭机关总长,同时也是枢密使,枢密院内唯一公开身份形象与姓名的雌虫,罗德里克·霍奇打了个哈欠,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瓶茅金酒。   此虫实在放浪形骸,也因此荣登枢密院最讨厌的枢密使榜头名。   他并没有喝酒的意思,只是拿起酒瓶晃了晃,拖长音道:“工作压力这么大,我也很难办呀,一天到晚泡在实验室生产武器,怎么养性格?我不把上司下地狱五个大字贴在机关门口已经是很好脾气了!”   枢密使们在这一瞬间,明明没有对视,却意外心灵相通。   罗德里克看来要说些不得了的话。   这种时候只要保持沉默不搭话,这一环节就过去了,可偏偏有虫要应声。   “罗德里克先生,看来怨气很大啊。”某一扇屏风后,一位枢密使呵呵笑道。   罗德里克猛地一拍掌,兴奋道:“还是你懂我!我怨气的确很大!”   那位搭话的登时保持了沉默,看来也明白了身旁几位枢密使不吭声的原因。   他们不愿开口,罗德里克倒也厚脸皮,能自顾自把话题进行下去:“所以给卡塞庭多拨点实验员吧,来分担分担我的压力,比如——”   “把我亲爱的小曼斯卡特召唤回来,如何?” 第102章 召唤   会议厅内一片死寂。   罗德里克像是没察觉气氛, 丝毫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开口说道:“小曼斯卡特的脑子可太好使了,少了他, 我的工作压力骤增。塞缪罗是个好孩子, 就是有时候傻乎乎的……”   语音语调听起来依旧不着调。他往日里给虫的印象一向如此, 在专业领域不容置疑,性格却是跳脱不正经。   屏风后传出低声絮语。   “曼斯卡特, 是那个孩子?被驱逐出莫缇了啊……”   “罗德里克,谨言慎行。”   “被驱逐, 又怎么能召回?”   罗德里克的嘴角抽了抽, 混浊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光。他漫不经心敲击酒瓶,开口说道:“阿斯纳亚的研究, 可是需要他提出新的看法。”   “奎努因……我记得他们前段时间送上来新的实验题报告,卡赛庭要加把劲儿了啊,罗德里克总长。”   最后总长两字充满了讽刺意味, 屏风之后, 罗德里克面色不改, 皱起的眉头还是暴露了他的不悦。   他发起来疯来这儿的枢密使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但他得为卡赛庭考虑。   罗德里克轻吸一口气, 刚想开口, 就听见主位屏风后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好了。”   “年轻孩子, 犯错情有可原, 给一个机会又有何不可?”   说话的枢密使轻声细语,像是家中宠溺孩子的长辈。   罗德里克闻言却神情一僵。   他知道这句话的背后, 卡赛庭会付出什么代价。   “只要曼斯卡特成功改造阿斯纳亚, 让他回来, 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没什么意见。你觉得呢, 罗德里克?”   苍老的声音继续道,后话一转,又回到了罗德里克身上。   屏风遮住了枢密使的身形容貌,罗德里克看不见对方的神态,却隐隐察觉对方正在看他。   “我当然没什么意见。小曼斯卡特可是天才,将来那是要继承我的衣钵的!”他混不吝回答,颇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意味。   神色却是冷的。   主位屏风后,那道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欣慰道:“帝国才俊辈出,也是我们的幸运。希望曼斯卡特与卡赛庭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不然可对不起我们这群做长辈当年的心意。”   “年纪大了,不免开始娇惯虫崽了。”   “年轻孩子啊……”   一时间会议厅内只剩下枢密使们的低语。罗德里克面容紧绷,常年酗酒让他的神色并不那么好看,双眼也是混浊。   而现在,那双混浊的眼里,阴阴沉沉。   他还是太沉不住气了,让枢密院抓住了漏洞。   当年的心意他明白是什么意思。那是一个警告,曼斯卡特如果做不到,他会付出比驱逐更惨烈的代价。   但罗德里克又不得不这么做,在这场枢密会议上,努力为若泽·曼斯卡特·坎伯兰争取回归的机会。   这是若泽对他这位昔日恩师的请求,他又怎么好拒绝?   事已至此,他终于打开了一场会议下来都没碰的茅金酒,猛灌了一口。   他把握不准有多少可能达成枢密院的要求,但曼斯卡特身边的那位军校生,一定能成为最优秀的觉醒者。   那位年轻的军校生,将成为卡赛庭与奎努因对抗的关键。   **   “宁丹臣?宁先生?”夏玄在精神识海喊宁丹臣的姓名,什么回应都没有。   他的精神识海安安静静。   面前宁丹臣给他的赛场异兽分布与学院位置地图依旧没有消失,只有他能看见的光屏停留在他的面前。   他与宁丹臣的精神链接在转换后断开了。   夏玄站起身,从包里取出手电灯打开,漆黑的环境被光照亮,他也能看清四周情况。   刚和宁丹臣说完,他就和队员一同被雨林吞食。   这种吞食更像是绿洲将他们卷进雨林的方式,让他们进入新的一片密林。   以防再次进入幻境,夏玄半虫化右手,伸出利爪在左手上划了一小道口子,慢慢渗出的血液证明了他处于现实之中。   确认是现实无误后,他开始寻找诺艾尔他们的踪迹,没走几步路,就听见了一道异常熟悉的声音。   是赛尔斯。   “怎么会这么痛……谁殴打我了?”赛尔斯捂着大腿后背,歪歪斜斜站起身,没走几步就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吓得往上一蹦。   “你有病啊赛尔斯,踩那么用力做什么……”低沉无力的话音斥责赛尔斯的混账行径。   夏玄将手电灯照过去,躺在地上被踩了一脚的是楚瑛。   这个倒霉蛋正巧摔在了赛尔斯的脚边。   契索的军校生都在这片区域内,或多或少摔到身体,好在雌虫皮糙肉厚抗摔,头晕眼花也是短短时间,没过多久就全部清醒了。   若泽给赵兰泽做了肉垫,缓了许久才清醒过来。   “你那身板,上赶着做什么肉垫。”夏玄朝他伸出手,毫不留情嘲讽,“起来吧。”   若泽撇撇嘴,有气无力:“我离他最近……”   赵兰泽在一边满脸都是愧疚,伸出手要扶着若泽,被拒绝了。   “我还没柔弱到那个程度。”若泽一手撑着膝盖,一手冲他摆了摆,原地站了会儿,才一瘸一拐走到夏玄身边。   诺艾尔打着手电灯,问道:“这里是哪儿?”   他们所在的位置不是像上次进入雨林那般,在一个深坑之中,这里的环境像是山体内部的甬道。   “可能在雨林的下方。”夏玄皱了皱眉,精神力四散开来,几秒后又收回。   他看向甬道两侧,岩壁与泥土混合,有种怪异的腥气。探测的精神力也告诉他,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哪里:“味道和雨林的一样。”   赛尔斯惊叹他的好嗅觉,又被楚瑛拍了一掌。   不过这种时候的确需要有虫来调节气氛。   甬道内的环境太过压抑,他们甚至觉得氧气含量在不断下降,连呼吸都很沉重,胸腔内浊气堆积,让他们的身体都有些难受。   注意到这一点的夏玄看向前后,指了指前方的路口:“往前走,把绳索取出来绑在前方虫的腰上,不要走丢了。”   军校生的动作很快,绳索瞬间绑好,锁扣扣的很紧。   夏玄的精神力也在进行探测,甬道内有两个入口,他选择了较为平静安全的左入口。   环境漆黑又安静,契索的成员跟在夏玄的身后进行漫长的跋涉。   若泽记录时间,他们在甬道内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才看见一点光源。   甚至还能听见水声。   “有水声。”夏玄停下脚步,精神力如同轻盈的蝴蝶,在瞬息间飞了出去,片刻后又全部回归他的精神识海。   他带着军校生们小心翼翼往前走,光源逐渐明亮,水声也逐渐响亮,即将到达终点时,他强行停下了脚步。   诺艾尔在他身后,险些撞上他。   “怎么了?”手电灯的光线微弱,只能勉强照亮一小寸地方,双眼实际上仍旧在黑暗之中。   在暗色里待了太久,诺艾尔乍一看见明亮的光源,不适应地眯起眼,抬手挡了挡,扭过头问夏玄。   夏玄指了指下方,神色难看。   一颗小石子碰到了他的鞋尖,咔哒一声掉了下去。   诺艾尔这才看清他们站在哪里。   他们站在断崖边,夏玄半只脚已经迈了出去,好在及时察觉收回了脚。   下方是条大河,河水汹涌,还有诡异的鱼形异兽跃出水面,大张着嘴,露出满口沾满血肉的獠牙。   “这里到底是哪里?怎么还有断崖,好奇怪的地形。”赛尔斯探头望了一眼,又干脆收回脑袋。   夏玄缓缓摇了摇头,他看向断崖对面的黑漆漆的山洞,思索后对诺艾尔道:“我去查探情况,你们在这里等我。”   话说完,他就解开了腰上锁扣,脱离他们的绳索队伍,展开骨翅往对岸飞去。   中段无索桥的距离,对进行过半虫化训练,能利用骨翅飞行的雌虫并不算难事。夏玄收拢骨翅,踩了踩地面,坚固,不会出现塌落的情况。   手电灯被打开,山洞内安静无声,并没有别的动静。他的精神力外放出去,毫不犹豫走进了山洞内部,身影被黑暗吞噬,连灯光都没了。   “夏玄没问题吧?为什么连影子都没了?”赛尔斯看着夏玄在几秒内消失的背影,戳了戳若泽。   若泽摇了摇头:“他有分寸,不会有事。”   再不济,还有那位宁先生在,总不会让夏玄折在里面。   更别提夏玄的身体特殊,上面那群老家伙也不会让他出事。   诺艾尔皱着眉,转过身看向对内成员:“你们指挥系的,谁能用精神力给夏玄传达讯息?”   几个指挥系的纷纷摇了摇头:“我不行。”   “我也不行。”   “队长。”有个开口解释道:“夏玄的精神力等级高,精神识海防备强度要远高于其他虫,我们在没有经他许可的情况下利用精神力向他传达信息,还没有送到就会被他的精神力反抗扔出去,我们自身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精神识海出现问题都是小事了。   诺艾尔不愿让坚持到现在的队友因为这件事受伤,只好打消念头作罢,看向对面的山洞,等待夏玄回来。   就在此时,赵兰泽突然开口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的身体经过特训后要比帝国大多数的雄虫身体素质高,听力也得到了锻炼,能听出一些异常声响。   队内成员闻言屏住呼吸,开始认真听音,几分钟后,有虫狐疑道:“好像有,那声音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但很熟悉,嗡嗡嗡的。”   “的确很熟悉……到底在哪听过?”   诺艾尔外放精神力查探,他的精神力属于攻击性,用来检测现场情况不如夏玄便利,不过也大差不差。   精神力跑了一圈,终于捕捉到来源,对面山洞的左侧,全黑一片。   “别嗡了!那是我们在沙漠里碰到的黑岩虫!”楚瑛一巴掌拍到赛尔斯后背,差点叫赛尔斯气个仰倒。   “我x!”赛尔斯大叫一声,这些黑岩虫的数量比他们在沙漠里见到的那一群还要多,简直就是冲着吃掉他们的目的来的。   在沙漠绿洲扎营休息时,夏玄已经向他们科普过黑岩虫的恐怖之处。   虫族根本碰不得,轻则全身腐烂,重则痛苦死亡,不亚于酷刑。   黑岩虫逐渐抱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翻滚着向他们飞去!   诺艾尔匆忙开启精神力屏障,精神力攻击也跟着出现,消去了黑色球体的三分之一。   “队长!厉害!”赛尔斯竖起了大拇指,却见诺艾尔脸色苍白,刚才那一击对他的精神识海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他们还没高兴多久,黑岩虫又迅速冒出一小群,将缺口补足了。   “怎么打不完啊!”赛尔斯高兴不起来,麻木地挥动光刀砍虫子,精神攻击也跟着释放。   黑岩虫打死一批又有一批,根本打不完,始终保持球体的形态。   队伍后方,突然有虫大喊道:“罗维尔!”   诺艾尔撑起精神力屏障,拦下大多数黑岩虫的攻击,他在这个时候的思维还是清晰的。   这群黑岩虫的等级不会低于高阶四级,毒素甚至能通过精神力屏障感染他的精神识海。   赵兰泽赶紧跑到那名叫罗维尔的军校身边,只见后者的袖子已经烂了,露出开始发紫腐烂的皮肉。   精神力感染与毒素共同感染,赵兰泽只能清除罗维尔的精神力污染,但不能解决他感染的黑岩虫毒素。   若泽从包里取出一支解毒剂,给罗维尔注射。   诺艾尔撑不了多长时间,他动作迅速,注射完毕后抽出针管,冷声道:“让他退赛,不退,这条手臂和性命都别要了。”   紧急退赛前往救治才是最重要的。扶着罗维尔的军校生点点头,按下了同伴计分器上的退赛键。   过了几秒,甬道内传出细碎声响,一具小型机械甲胄出现在他们身边,扛起罗维尔就消失在了甬道深处。   “那是为这次比赛专门设置的安全联络员,上回几次信号失灵无法联系负责老师的事情,让主办方在救治选手一事上花了点心思,选择服务型机械甲胄进行救助。”   若泽看出他们的疑惑,语速极快解释道,说完小跑到诺艾尔身边,跟着开启了精神力屏障。   精神力屏障并非所有拥有精神力的虫都能开启,自身能力是一项重要因素,没有达到特定条件,根本无法开启屏障。   诺艾尔唇色苍白,就见若泽往他怀里丢了个东西:“队长,开枪,屏障我负责。”   他们一整支队伍在断崖边,和黑岩虫对抗实在困难,如果开启骨翅在空中战斗,脱离精神力屏障范围,很容易被黑岩虫的毒素感染。   夏玄在时,遇到这些带毒的异兽,他的精神力屏障范围能将所有军校生都保护起来。   他不在,诺艾尔等虫只能靠自己。   若泽咬牙撑起精神力屏障,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A级与C级之间的确有着千沟万壑。   夏玄那家伙的A级不是时灵时不灵吗?究竟是怎么撑起那么庞大的精神力屏障的!   他现在的压力实际上要远小于夏玄平日开启的屏障范围,毕竟整支队伍都被限制了行动。   诺艾尔举起手中若泽给他的高斯□□,对若泽喊道:“这里不会被打塌吗?”   “我观察过这里的地形,不会,队长你放心,我要撑不住了!”若泽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   他没忍住在心里大喊夏玄的姓名。   关键时刻,还没检查完吗!   这种时候不能指望宁丹臣,若泽很清楚这点,宁丹臣那个狡诈的家伙只在乎夏玄,他们的死活都是顺带。   夏玄离开队伍了,宁丹臣要管他们就见鬼了。   还不如紧急召唤夏玄,让大佬救命。   诺艾尔举起枪,对准黑岩虫群扣下了扳机,黑色球体间爆出白光,彻底炸开成两半,黑岩虫四散,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减轻不少。   “走,去对面的山洞!”若泽眼尖,注意到黑岩虫不敢靠近对面的山洞,当机立断对诺艾尔说。   不管对面是什么,总归比站在这挨打要好。   所有虫展开骨翅,集体迅速飞向对面,快步进入山洞。   黑岩虫果然不敢靠近,在山洞外疯狂嗡鸣嚎叫,好半晌后才安静下来。   诺艾尔跌坐在地,不停地喘气。若泽也是一样,脸色苍白,根本动弹不了。   他们两个长时间开着精神力屏障,精神识海耗空了大半,全身都在发软。   “活过来了……”赛尔斯的手臂累到发麻,根本动不了,一帮军校生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坐了好一会儿若泽才开口问道:“还有……还有谁中毒了?”   四个军校生颤颤巍巍举起了手。   这里也只有赵兰泽还有点力气,立马翻出解毒剂给他们注射了,又帮他们按下了退赛键。   几分钟后,二十虫的队伍就剩下十五名队员。   他们倒在靠近山洞口附近的地方,根本不敢乱动弹,索性呆在原地不动,等夏玄回来。   半个小时后,山洞深处出现闪烁的光源,光源越来越近,一道虫影紧跟着出现,是夏玄。   “你们怎么过来了?”他举着手电灯,一到洞口附近就发现契索的军校生倒了一地,躬身面无表情看向累死累活的他们。   赵兰泽开口解释道:“我们在对面遇到了黑岩虫的袭击,有五个队员中毒,已经退赛了。”   夏玄环视一圈,冷声道:“这里不能逗留太久,先起来离开。”   “探测的时候遇到了一点状况,险些找不到原路。这个地方很古怪,你们要跟紧我。”他继续说。   剩下的军校生听完他的话也不敢拖沓,撑着地面站起身,重新在腰上绑绳索,紧紧跟在夏玄身后。   在甬道内经过七八个拐弯后,狭窄的视野突然开阔,一个巨大的洞穴出现在他们面前。   中央燃起一个火堆,火焰升腾,附近零零散散坐着一群虫,大致能看出来是两支队伍。   “首都军校和克宾顿的学生怎么会在这?”诺艾尔压低声问夏玄。   夏玄低声道:“我在查探山洞时走了岔路,绕了一圈后走到这里,发现他们早就在了。”   契索军事学院的军校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在这里逗留,纷纷看向夏玄。   黑发雌虫却是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他态度闲适平静,其他军校生也不好尴尬站在原地,在夏玄身边找了位置坐下,仍旧警惕地看着首都军校和克宾顿军校。   “没必要这么警惕,还不如想想怎么找办法走出这里。”首都军校的队长埃德希·伯莱·坎伯兰挑眉看向他们,手里的光刀一晃一晃。   他们到达雨林的时间要比契索早,被困在这里的时间也比契索要长。埃德希现下的形象与上回在酒店里天差地别。   纵使脏乱,还是能看出贵族的影子。   若泽严格意义上来讲和他是堂兄弟的关系,但两个虫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甚至称得上有仇。   他根本没法承担缓和关系的任务。   夏玄更不用讲,一天到晚说的话是赛尔斯的零头,甚至有时候根本懒得讲话。   他现在直接把眼睛闭上,闭目养神了。   诺艾尔叹了口气,承担起队长的责任,开口问道:“你们有发现什么吗?”   埃德希摇摇头,道:“我们要是发现什么,根本不会被困在这里。”   他们最多能判断出还在雨林内,但在雨林的哪一部分,怎么从这里出去,他们毫无头绪。   克宾顿学院与契索并不熟悉,两所学院之间没有交流,诺艾尔和埃德希互相交换信息后就保持了沉默。   洞穴内安安静静,只有火星子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声响。   片刻后,夏玄睁开眼,转过身,伸出手指轻轻抚摸凹凸不平的粗糙石壁,半虫化的右手在上方狠狠抓了一把,留下了极深的刻痕。   他的动作引起了所有军校生的注意,若泽走到他身后,低声问道:“发现了什么?”   夏玄摇摇头,在他的精神识海中说道:“我听见了一点声音。”   “声音?”   那种声音像是直接进入到夏玄的精神识海,并不响亮,低沉沙哑。   但夏玄听不清具体内容,也不知道声音来源何处。   这个地方肯定藏着什么东西。   “你们发现了什么?”克宾顿校队的队长德莱顿·莫尔拉问道。   他出身莫尔拉家族,和埃德希一向不对头,此刻神情倨傲地看向夏玄,惹得赛尔斯一脸不爽怒视他。   “闭嘴。”夏玄冷冷道,压根没给他眼神,继续皱眉盯着石壁,像是在思考什么。   除了声音外,他还感受到了一种振动,但也是直接针对精神识海,他的身体并没有直观感受到。   “你——”德莱顿瞪着夏玄,似乎要斥责他的无礼,埃德希却是截下话头,毫不客气嘲讽:“省点力气吧德莱顿,你的脑子不是摆设。”   他把德莱顿的怒火全部吸走,倒是无意间给夏玄留了个清净。   首都军校和克宾顿在后方直接开始对峙。   夏玄还在推测声音与振动,却被塞入一大堆不属于他的记忆,一时间头痛欲裂,捂住额角无力倒地。   “夏玄!”诺艾尔反应快,直接捞住了他,轻拍夏玄的脸颊让他回神。   精神识海动荡的夏玄抓住他的衣袖,眼前闪过大片白光,松石绿的瞳孔黯淡无光。   他的意外情况让另外两所军校进入戒备状态,纷纷站起身背好装备,警惕望向四周。   洞穴内风平浪静,什么危机都没有。   平静到诡异。   “是他在装神弄鬼吧。”德莱顿嗤笑一声,手中光刀挽出一个刀花,毫不留情挖苦夏玄。   “闭嘴。”若泽猛地回起头,眼神凌厉地看向他,恐吓成功后又低下头去听夏玄话。   “来不及……它在这……”   “你说什么?夏玄?”若泽急促问道。   夏玄精神识海崩溃的时间持续了将近五分钟,这漫长的五分钟过去后,他终于脱离痛苦的状态,理智回笼,满身冷汗地大喘气。   “这里有东西……和冈坦戈地密林的一样……不对,要更严重一点。”他咬紧牙关,磕磕绊绊道。   诺艾尔和若泽对视一眼,全身发冷,忽然意识到夏玄口中的东西是什么。   比尼尔特雷还要恐怖的存在,若泽再清楚不过。   主办方竟然把阿斯纳亚放进了赛场!   **   和夏玄断联几个小时后,宁丹臣从游戏助手那里又得到了新的角色信息。   他正在为将这位角色拉进自己的阵营做好准备。   “这一身怎么样?”宁丹臣看向游戏助手,挑眉问道。   机械虫麻木鼓掌:“帅!很帅!很像一个贵族!”   它已经被问了很多遍这个问题,只能机械性回复了。   真正成为了人工智障。   宁丹臣啧了声,敲了敲它的脑壳:“我是问你像不像一个有钱的冤大头。”   机械虫心说你的问题也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但还是乖乖摇了摇头:“不像,像是要去坑蒙拐骗的奸商。”   宁丹臣:“……你还是闭嘴吧。”   他穿的一身富贵奢华,单看服饰的确是个好骗的冤大头,无奈本人气质实在不符合,穿上这一身,反倒很是精明。   好在他对扮演冤大头有充足的经验,实在不行还能拿身边认识的一些人做范本。   不过他对自己的演技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整理整理衣衫,走出安全卧室,站在了首都星的郊外,避免虫多口杂引起注意。   一辆高级飞行器慢悠悠驶来停靠他身旁,载他前往今晚的目的地。 第103章 下注   首都星三区, 索戈河将两岸切割成分明的对立面。   跨越白石桥,灯火通明豪宅遍布,衣香鬓影间是贵族子弟们的嬉笑玩闹。   各式各样的高级飞行器停留在会所门口, 有智能服务型甲胄将飞行器引导至停机场。   年轻的雄虫们寻欢作乐, 酒杯碰撞叮当响, 酒液在灯光下折射出金色的光彩。   与之相对的是,白石桥对岸, 狭窄拥挤的城区隐匿在黑暗中,各式各样的口音构筑了完全相反的城市场景。   首都星的移民政策严格, 想要落户, 需要提交资产证明与精神力觉醒证明。   但并不限制公民来首都星找份工作生活。   因此整个首都星的城市便在无形中被分成了两面。   除去难以进入的首都星中心莫缇市,其它几个城区皆是如此。   夜色浓重, 手臂粗壮的图尔索点燃一支长烟,在自己的店门口搬了张躺椅,惬意地躺在上面, 望向索戈河对岸的璀璨灯火。   他在三区的下城区有一家黑店, 售卖各种武器与药剂, 专供给下城区做工的雌虫们。   这片地域不比白石桥对岸, 治安管理差到极点, 黑夜降临时, 所有的恶念都冒出了头。   街巷里传出辱骂脏话的声音, 图尔索并不在意, 深吸了一口劣质香烟,却听见不远处传来飞行器运行时的低频音。   能在首都星开得起飞行器的非富即贵, 而有钱的大人们可不会涉足白石桥对岸的下城区。   他掐灭烟坐直身体, 曾出现在光脑上的飞行器缓缓停在了他的面前。   飞行器外舱呈现银色, 不是死气沉沉的银, 眨眼间能看见银光流转。气浪轻轻浮动,飞行器的舱门开启,一只穿着皮鞋的脚率先踏出。   鞋面锃光瓦亮,在下城区昏暗的灯光下,图尔索甚至能在上头看见自己的倒影。   鞋底踩进地面的污水时,他心里闪过一丝遗憾,那双鞋子不该沾上脏污。   修长的手撑住舱门,从飞行器中走下一个年轻雄虫。   他的脖颈上没有佩戴雄虫保护颈环,深红色的丝绸衬衫上隐隐有金线浮动,袖口处两枚银色的袖扣价值连城。   下城区的雄虫数量稀少,有也是C级与D级,平常依靠售卖信息素养活自己。   像黑发雄虫这样的,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图尔索身为粗糙雌虫,相貌一般,已至中年也没有雄虫伴侣,也没有虫崽。   他盯着黑发雄虫的手,片刻后将视线悄悄移到了雄虫的脸上,正巧撞入那双漂亮的眼里。   “图尔索?”雄虫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看向他时脸上带了些许傲气。   图尔索发着愣,忽地被这一声叫回魂,点头哈腰道:“我是,阁下有什么事么?”   他不是首都星虫,老家在帝国边境的一颗低等星球上,说话口音极其别扭。   “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些别样的东西,想着来看个热闹。”   黑发雄虫的手指动了动,一枚星罗石直接扔进了图尔索的怀中,准头很好,力道很大,简直不像个雄虫该有的力气。   图尔索手忙脚乱接下那枚星罗石,下意识举起星罗石放在口中咬了一下。   听见黑发雄虫的话,他的五官在黑暗中扭曲了一瞬,赔笑道:“这……不知阁下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我就是一个开小店,售卖廉价营养液的平民,哪有什么别样的东西能给您看的?”   “我说有,那就一定有。”黑发雄虫傲慢地看着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年轻少爷,“更何况,你已经收了我的钱。我今天就是为了那件事来,让我无功而返,可不好啊。”   图尔索在心里暗骂是哪个混账东西把上城区的雄虫少爷吸引到这,面上却还是要苦着一张脸,不停和黑发雄虫赔罪。   末了,他像是做出什么决定,压低声道:“那您可得做好准备了,您受得住吗?”   “哼,”黑发雄虫嗤笑一声,倨傲道:“你以为我是谁?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娇弱雄虫吗?”   图尔索引着他进入黑店,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他的左脸颊有道长长的疤痕,这让他看起来面目狰狞。   他带黑发雄虫走到一片黑色布帘前,嗓音粗噶道:“阁下确定吗?”   像是被他的模样吓到,黑发雄虫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声音都有些抖:“确定!”   图尔索粗哑地笑了笑,拉开了黑色布帘,一扇巨大的黑色金属门呈现在他们面前。   门上是一只狰狞的异兽雕像,獠牙遍布。   黑发雄虫怔愣地看着面前的金属大门,忍不住上手碰了碰,冰冷的金属让他的手指颤了颤。   图尔索走到一边,在操作台上操作了一番,将手伸进异兽雕像的口中,皮肤蹭过獠牙,在深处勾住一枚铁环,用力上拉。   黑店深处传出机关运转的声响,沉闷的咔啦声后,齿轮旋转摩擦的机械音猛地一顿,浮尘飘动,金属大门在钝响中开启。   “入口还挺别致,居然是传统的机关门锁。”黑发雄虫仰起头道,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他的紧张与兴奋。   图尔索看了他一眼,做了个不伦不类的“请”的手势:“阁下,请。”   金属大门的背后是一张通往地下的楼梯,图尔索打开提灯,给这位娇贵的雄虫少爷照亮前进的路。   黑发雄虫小心翼翼踩着阶梯,一步一步走下去,越深入地下,吼叫大喊就越发清晰。   声浪一声高过一声,热气扑面而来。他站在楼梯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场景,被那能掀翻天花板的声浪吓到,瑟缩了一下。   图尔索在心中嗤笑,恭恭敬敬地对黑发雄虫道:“阁下,欢迎来到斗兽场。”   三区下城区的黑店下方,是一个巨大的斗兽场,星币叮当响,汗液在热浪与高呼声中翻腾。   斗兽场正中央是比赛场地,座位一圈圈上围,众多虫族没坐着,挥舞着手臂,面目狰狞,双目赤红地盯着赛场中央。   图尔索带着黑发雄虫来到最前排,靠近赛场最近的位置。这里是专门留给贵客,一般虫没资格坐在这。   黑发雄虫丢给他的那一颗星罗石,足够这位少爷坐在最佳的观摩位置。   “正巧,要开始新的一轮比赛了,阁下考不考虑来一局?”图尔索望向黑发雄虫,压低声笑道。   黑发雄虫咽了口唾沫,眼神直勾勾看向赛场中央,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再看看。”   赛场内的气味并不好闻,斗兽场又是全封闭的环境,雄虫少爷竟然没有皱眉,已经完全融入进现场狂热的气氛之中。   斗兽场一向如此,在温和的虫,踏进来的那一刻,也会被气氛影响,盲目从众,热血沸腾地豪掷千金。   “下一场是亚尔维斯和查普曼,我建议阁下压给查普曼,那可是我们这儿最英勇的雌虫。”图尔索伸出一根粗短,关节变形的手指,指了指台上那名金发雌虫。   查普曼一头金发被汗濡湿,发质粗糙,发尾还打着绺,满脸凶相,深红色的瞳孔像是要将对手生吞活剥。   他的对面是亚尔维斯,黑发紫瞳,五官线条硬朗,身材强壮,正在一声不吭地取过工作虫递给他的针剂,注射进自己的手臂。   黑发雄虫顺着图尔斯的视线看向查普曼,比赛还有两分钟开始,赛场内下赌注时星币摇晃的声音极其响亮。   “怎么样?阁下想好了吗?”图尔索问道。   年轻的雄虫少爷取出一只鼓囊囊的袋子,丢进了工作虫左手的箱子,那上面写着亚尔维斯的名字。   斗兽场下赌注不能用光脑转账,只能走现实货币,他那一袋子,全是星罗石。   图尔斯也被他的大手笔惊吓到,一时间有些结巴:“阁下需不需要再考虑考虑?亚尔维斯虽说实力强劲,但查普曼可是有屠杀者的称号,从无败绩。”   他向来不会对赌注选择进行劝说,但对方是个年轻雄虫,说不准还是贵族后代,万一赌输了发疯,受罪的还是他。   图尔索有些后悔同意带这位少爷进入斗兽场。   黑发雄虫摇摇头,就像个固执送钱的冤大头,兴奋地看向亚尔维斯:“我就选他!”   斗兽场内钟声响起,比赛时间要到了,停止下注。图尔索不再下注,专注看向亚尔维斯,想知道这个雌虫从哪儿吸引了雄虫少爷。   他只记得亚尔维斯不爱说话,平时行踪莫测,压根找不到虫,身世成谜。   亚尔维斯和查普曼做好了准备,第三声钟声响起,两只雌虫齐齐进入完全虫化!   坐在台下的黑发雄虫愣住了,一把抓住了图尔索的手臂:“这……他们为什么能够完全虫化?”   图尔索耐心解释道:“他们注射了禁药,能短时间提升精神力觉醒等级,进入狂暴的完全虫化状态。”   他说着顿了顿,看着雄虫少爷的眼睛,笑了声继续说:“没钱,就只能选择这种方式了。”那笑里带了点讽刺的意味。   短暂摧毁自己,拿命换钱活下去。   黑发雄虫的眼里倒映赛场中央那两头怪物搏斗的身影,他四周是兴奋的狂吼,连他也从一开始的惧怕,到如今的兴奋盎然,深棕色的瞳孔里燃起火焰,那是对鲜血的期待渴望。   中央完全虫化的怪物厮杀搏斗,血肉横飞,台子上是一层又一层的血垢,从未清理,在灯光下显出暗红的色彩,却给这场搏斗更添阴郁色彩。   查普曼不愧屠杀者的称号,他怒吼一声,利爪朝着亚尔维斯的门面冲去,另一只利爪则勾住了对方的脖颈,脊背弓起,全身绷紧要将亚尔维斯拖进他的攻击范围。   亚尔维斯被他的甩了出去,狠狠撞在护栏上,面上挨了好几拳,鲜红的血流了虫化后的满张脸。   他短暂性全身麻木,根本站不起来,全场都在高呼查普曼的姓名。   图尔索怜悯地看向黑发雄虫,对他说道:“阁下,亚尔维斯的情况可不妙啊。”   黑发雄虫轻点腕上的手表表盘,整个虫忽地陷入了沉默,深棕色的眼瞳一眨不眨,不紧张不颤抖,淡定自若地不像一开始刚进入斗兽场的怯懦雄虫。   他转过头,对图尔索道:“看来没多少时间了,我想在赛后我亚尔维斯见一面。”   图尔索尚未理解他的意思,斗兽场突然响起整齐的惊呼。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赛场,亚尔维斯险而又险避开了查普曼的攻击,不知何时重新站了起来,虫化的姿态又进入了新的阶段,纵身一跃双腿夹住了查普曼的脖子,毫不犹豫对着那张狰狞的脸来了两三拳,最后双腿一绞,直接掀翻了查普曼。   屠杀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掀翻打昏,再也起不来了。   赛事结果在瞬息间反转,图尔索难以置信地看着赛场中央,又转过头看着那位黑发雄虫。   “我想见他一面。”黑发雄虫平静说道,双眼里的兴奋与狂热褪去,雁过无痕。   图尔索在嘈杂的环境里,清楚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他颤抖着声音,对黑发雄虫说道:“好……好。”   **   宁丹臣穿越虫群,顶着一路打探觊觎的视线,敲响了亚尔维斯休息室的房门。   鼻腔中混乱的气息仍旧没有消失,他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骨子里那点少爷作派冒出了头。   房门打开,露出亚尔维斯那张五彩斑斓的脸,年轻的雌虫沙哑道:“有事?”   他正在给自己上药。   宁丹臣关上门,靠在门口随意道:“想请你办件事。”   亚尔维斯不解地抬起头,似乎不明白他一个雄虫少爷竟然找不到办事儿的虫,还要从下城区的斗兽场里找。   “卖命的事情,找不到虫。”宁丹臣盯着手表,他在这鬼地方浪费了太多时间,已经影响到后面的计划。   亚尔维斯自顾自处理伤口,闻言平静道:“我不卖命。”   “你帮我做事,你的债务一笔勾销,我还能帮你报仇,如果想要自己报仇,我会给你提供机会。事成,我还会再给你一笔钱,你不想要的话,还能用军籍做交换。”   宁丹臣看着光屏上亚尔维斯的信息,漫不经心道。   他的每一个条件都是针对亚尔维斯的软肋现状,做到精准打击,绝不偏离。   亚尔维斯狐疑地看着他,身上伤口包扎的绷带胡乱打了个结,面容紧绷,警惕道:“你要我去做什么?”   他只有知道了要去做什么,才会同意。   “成为一个叛党。”   亚尔维斯一愣,面前的雄虫没有开口,但他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几秒后,他意识到对方是直接在他的精神识海里说了话。   “这怎么可能,我——”他猛地站起身,立马反驳对方。   “你可以。”宁丹臣终于不再看自己的腕表,掀了掀眼皮,看向伤痕累累的亚尔维斯。   亚尔维斯是特殊的觉醒实验体,但宁丹臣不会把他送到帝国卡赛庭机关,而是要把他送到叛党手中,成为帕涅托琉斯的觉醒者。   帝国安稳太久,也该乱起来了。   亚尔维斯在原地打转,就像一头困兽。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嗓音粗哑:“为什么是我?”   宁丹臣原以为他的警惕和夏玄类似,性格差不多,现在看来,还是夏玄聪明。   夏玄会在他开口说出条件的时候,就将理由猜个七七八八,根本不会问出口,反而会做好准备留后手。   “这种问题……因为你是被选中的那个,就这么简单。”宁丹臣双手抱胸,挑眉说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制军徽和一个光脑,丢进了亚尔维斯的怀里:“考虑好了就联系我。”   亚尔维斯呆愣地看着怀里的东西,对着他的背影,沉声道:“我同意了。”   宁丹臣扭动门把的手顿了顿,他转过身,唇角勾了勾,看向亚尔维斯,扬眉笑道:“爽快。”   “明晚十一点半,去黑店门口,有虫会接你离开,今晚好好休息吧。”这句是通过精神识海传达的。   他的手指在光脑上操作了一番,完成后才收起光脑,朝亚尔维斯晃了晃:“债款帮你换了,图尔索这里的,我今晚在你身上下的注,就用来抵债了。”   “你在我身上下了注……”亚尔维斯似是没料到下注的虫是他,很是惊讶。   “当然要给合作伙伴一点诚意。”宁丹臣耸耸肩,完全没把他丢给图尔索的那一整袋的星罗石放在眼里。   亚尔维斯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宁丹臣道:“你难道不怕我毁约吗?”   宁丹臣撩了撩遮眼的刘海,盘算结束后要去理个头发。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里:“那也要有命毁约。”   他连威胁都说得平淡,但亚尔维斯却悚然一惊,不敢再试探对方。   这不是任他宰割的雄虫。   “明白了。”亚尔维斯低声道。   宁丹臣看了眼时间:“今晚好好休息。”   “等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黑发紫瞳的年轻雌虫与他对视,凶猛凌厉。   宁丹臣拉开门,朝他眨了眨眼:“我姓夏。”   亚尔维斯还想与他说什么,踏出门时,却没看到他的身影。   几秒内,对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存在过。唯有手中的光脑和铜制军徽,提醒他方才的谈话并不是做梦,而是真实发生。   他盯着那枚军徽,心里隐约明白,这可能是他虫生的转折点。   踏出亚尔维斯房间的宁丹臣,下一秒就进了安全卧室,迅速换掉了身上花里胡哨的衣服,重新穿上休闲服。   “穿这一身感觉被囚禁了。”他撇撇嘴,嫌弃道。   安静一晚上的游戏助手终于能说话,叽里呱啦冒了一大串,被宁丹臣直接制止:“太吵了,安静会儿。夏玄还是没有消息吗?”   游戏助手沉默片刻后说道:“暂时查不到坐标,但能确定还在赛场之内,似乎被投放到阿斯纳亚的所在地了。”   宁丹臣的眼皮跳了跳。   作者有话说:   一些终于忙起来的宁丹臣……   速速让还没表白的小情侣见面! 第104章 苏醒   现有的四代阿斯纳亚若泽参与了实验研究, 甚至有部分改造数据由他提出,而且都在外派进行任务和训练,主办方不会投放到赛场当中。   二代和一代的觉醒者们早就退休了, 甚至有些因为觉醒过度早已离世。   初代则在捕杀叛党帕涅托琉斯后强制进入休眠状态, 暂时无法进行战斗。   赛场投放的那具阿斯纳亚只能是三代。   毕竟三代阿斯纳亚觉醒者厉鸮还活着, 甚至成了圣殿审判长。   宁丹臣倒在床铺里,闭上眼复盘到目前为止他的计划进度, 棋子已经在棋盘之上开始行动,他能听见齿轮磨合运转的声音。   游戏助手漂浮在他的身边, 只安静了一会儿, 那张嘴开口说出了并不让他高兴的消息:“帝国内有被镜源种操控的贵族高官。”   宁丹臣猛地睁开眼:“祢虹属地鼠的?这么会打洞。”   他有时候的比喻总是那么精彩。   好在宁丹臣对这件事早有预料,祢虹不安插间谍反倒不像他了。   “他洗脑那些高官正常, 不那么做,我反倒觉得奇怪。”他揉了揉眉心,身体素质好, 他也扛不住来回跑, 和一群狡诈的家伙谈判。   他原先以为虫族好战成性, 文娱产业也不发达, 全靠暴力统治, 玩阴谋诡计那一套应当不顺畅, 现在虚心学习, 明白自己的确是想太当然。   无论哪个时代, 都不缺聪明人。   虫族也是如此。   让亚尔维斯去办事,反倒是他近来最轻松的事情, 对方直性子, 警惕性强, 但也没强到夏玄那个程度。   宁丹臣完全应付的过来。   他算了算时间, 按游戏里来讲,夏玄他们已经消失了将近六天。   而现实里只过去了两天。   找亚尔维斯之前,宁丹臣去找了一次叛党。他没贸然和一号人物见面,但和二把手来了一场并不愉快的对话。   谈完忽然觉得,实在没必要迂回考虑。   与帝国相比,穷苦的新联盟能研究出帕涅托琉斯,的确是拼命又勤奋,无奈硬件设施跟不上,再拼命也没办法与帝国这个庞然大物进行抗争。   他们建立新自由世界,就像过家家。   尽管和一些小国建立了联盟关系,也得到了部分资金支持,很显然相对于觉醒实验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宁丹臣给出的条件丰厚到他们无法拒绝,甚至能解燃眉之急。   然而还是要死咬不松口,致力于在谈判桌上激怒宁丹臣。   宁丹臣年纪轻,但是个老练的猎手。他脾性不算很好,动怒的情形却是少之又少,新联盟那点手段在他面前并不够看。   因此这场不愉快的商谈到最后也只是以宁丹臣的一句“多加考虑”做结。   黑发男人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转身离开。   回到安全卧室就喝了三杯水,说的口干舌燥,叛党那帮直的要死的雌虫又不会待客,一杯水都不给他。   宁丹臣倒在床铺里,上一次夏玄发情期遗留的浅淡气息似乎还未完全消散,包裹住他,让他陷入沉思开始发痛的大脑逐渐平静。   那种气息并不像香水,更像是小雨中的森林,带着植物的清香和泥土的味道,是很能让人安心的气息。   他抬起手遮住眼,呼吸逐渐平缓,在让他安心的环境里,安静进入浅眠状态。   游戏助手也不敢打扰他,轻手轻脚缩回了虚空。   这位玩家近来在做什么,它知晓一部分,明白那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耗时又耗心力,可不的不去做,连睡眠时间都被压缩了。   再加上两个世界来回穿梭,对他自己的身体也有影响。一直保持这个状态,铁打都熬不住。   倒不如让他多休息一会。   它的智脑中响起提示音,那是游戏系统的通知。它们与宁丹臣是合作关系,宁丹臣甚至知道了“最初”,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早就更近了一步。   因此在看清游戏系统发来的夏玄位置坐标与体征情况时,它在游戏系统默许的情况下,悄悄修改了一小段数据,让夏玄不必那么痛苦。   减轻了精神污染的程度。   **   宁丹臣一觉也没睡多久,半个小时后就醒了。他坐起身,闭着眼醒觉,几分钟后就已回神,打开光屏看消息。   他的邮箱满满当当,全是各类信息。他挑了紧要的回复,剩下的全都挪到一边。   游戏助手适时冒出头,报给他夏玄的定位:“系统查出来养成对象的方位,地图内已呈现标注。”   宁丹臣点点头,迅速关掉邮箱,将光屏场景调转到夏玄目前的所在位置。   “真是疯子……”他看清环境与方位后,对帝国筹备赛事的那群老家伙由衷骂道。   夏玄他们仍旧在雨林里,只不过在雨林的一处山脉之下。   那座山下面有一个天然溶洞,内部有些废弃老旧的设施,年份久远,估摸着得是几十年前的事,这里可能是个试验场。   溶洞往深处走,内部还有个半球体的空间,一具阿斯纳亚正在沉睡之中。   夏玄他们就在阿斯纳亚的上方。   一般情况下,没有受过特殊训练的普通雌虫是感受不到阿斯纳亚的存在,军雌也是一样。   但夏玄在幼年时曾被一代阿斯纳亚威胁封锁记忆,后面又和尼尔特雷一同战斗,他自己本身又是特殊的觉醒体质,D级之后又觉醒到A级,完成了一次并不完全的二次觉醒。   因此对阿斯纳亚的精神力异常敏感。   尽管那具三代阿斯纳亚仍旧在休眠状态,还是不可避免释放出微不可查的精神力,通过岩壁传到了夏玄的精神识海中。   高等星球的赛道中,埃德希和尼尔特雷进行了苦战,最后冲破精神污染,带领队伍逃出了赛场。   不过他也只是冲破了精神污染,并没有进行反抗,他自身也不是特殊的觉醒体质,因此并没有如夏玄那般率先发现踪迹。   宁丹臣并不清楚休眠的三代阿斯纳亚内部觉醒者是谁,但他知道,阿斯纳亚启动时会陷入短暂狂暴状态,到时候,在他上面的军校生一个都跑不了。   四周甚至没有配备任何智能机械武装甲胄,空空荡荡,一点安全装置都不准备。   机械虫扇动小翅膀,在宁丹臣准备去找夏玄时率先开口道:“克普奥斯之盾在那具阿斯纳亚的身上。”   宁丹臣无话可说。沉默半晌后啧了一声。   上次的尼尔特雷,夏玄能反抗成功,有很大原因在于他的精神力爆发与尼尔特雷的不成熟。   阿斯纳亚发展到第四代,已经是极为成熟的武装机甲。   里面的觉醒者有一个算一个,千军万马里杀出重围,无论是精神力还是战斗作风,不知道比这群军校生强多少。   对上就是死路一条。   主办方居然让这群没有任何装甲的军校生去接触阿斯纳亚,从它手中抢夺克普奥斯之盾,简直天方夜谭。   “那具三代阿斯纳亚还有多久才会苏醒?”宁丹臣皱眉问道。   他现在有些庆幸夏玄他们在这座山脉里躲了四五天。毕竟山脉之外,雨林瘴气的浓度在不断升高,基本上包围了大半个雨林,出去就是个死。   如果阿斯纳亚能再撑个一点时间,他去找重回沙漠的办法,也能逃出生天。   游戏助手沉默了几秒:“……还有三十分钟。”   这次轮到宁丹臣保持了沉默。   这回夏玄是真的前有狼,后有虎,哪个都要命。   和游戏助手交谈的时间里,夏玄的脸重新出现在光屏上。   可见这几天的生存境况的确不太好。   他对阿斯纳亚的精神力敏感,估计被影响的睡眠不充足,休息不到位。   除了契索,还有首都军校和克宾顿军校,一个山洞内困住了三所军校的学生。   阿斯纳亚一清醒,就是一网打尽,给别的军校做嫁衣了。   “我总觉得他们进入这里不是偶然。”宁丹臣沉思道。   除了山洞内的三所军校,剩下就再也没有军校找到沙漠的绿洲,进入雨林之中。   沙漠中的那几所军校已经开始厮杀,戈尔军事学院果然如厄尔狄所说的,使出下作手段淘汰了一所军校。   紧接着就被高等军事学院拉米赫军校一网打尽,只剩一个队长和一个指挥官,队员数量少于三,被迫退赛。   一共九所军校参加决赛,比赛已过去七天,只剩下五所军校。   之间积分都咬得很紧,几乎是几只异兽的差距。   但所有军校似乎都卡在这几只异兽身上了。   契索他们是因为被困山洞,无法出去寻找异兽斩杀,拉米赫与另一所中等军校则是因为沙漠中气温逐渐升高,异兽不再外出活动,也限制了他们的积分增长。   比赛诡异地进入停滞期。   “夏玄。”宁丹臣碰了碰夏玄的后颈,低声喊道。   正在闭眼浅眠的夏玄听见他的声音,并没有猛地睁开眼,而是继续闭上眼,在精神识海里回应他:“你这几天还好吗?”   宁丹臣开启了他与夏玄之间的光屏,通俗意义上而言,勉强是视频通话。   “被迫和你断联后我去处理了一些事情,现在事情暂告一段落。”他看向夏玄,真心实意地笑了笑。   他这几天一直戴着面具笑,笑得虚情假意,面部五官快要僵化,现在终于放松了片刻。   夏玄睁开眼看他,没曾想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憔悴的宁丹臣。   他是因为食水受限,被围困在山洞里,还要时常警惕阿斯纳亚的精神污染,才面容憔悴。   但宁丹臣又是因为什么,才会挂上黑眼圈,脸上有浓郁的疲色。   “不要太累了。”他皱了皱眉,对宁丹臣说道。   宁丹臣顺从地点点头,示意自己会听话,好好休息,不操心过度。   他看着夏玄,眼里是自己察觉不到的温和:“把他们都赶出去之后,给你带点吃的。不过现在,我们要考虑下面的阿斯纳亚怎么处理。”   夏玄神色一凛:“阿斯纳亚,在下面?”   “对,就在你的脚下。你能感知到他的精神力,也有他和你距离太近的原因。”宁丹臣站起身去倒了杯水,夏玄才看清他的背景是安全卧室。   “那他们怎么处理?”夏玄的视线没有偏移,仍旧装出一副发呆走神的模样看着光屏上的宁丹臣。   反正这几天首都军校和克宾顿军校的学生已经清楚他醒着就发呆的习惯,倒没有对他投以注意力,连经常关注他动向的埃德希都没管他。   宁丹臣坐回座位喝了口水说:“那片送你们进来的绿洲又出现了一点踪影,看情况能找到方位把他们送出去。”   他看了一圈休息中的另外两所军校,突然笑道:“只是没想到他们愿意和你们合作,按兵不动不趁机下手淘汰你们。”   夏玄神色平静,完全不关心他们:“他们不会。”   稍微多讲几句后,宁丹臣将绿洲的估计方位告知夏玄,让夏玄先带他们在半个小时之内离开,克普奥斯之盾这种东西,还是留在雨林里吧。   “走。”夏玄将信息用精神力传达给契索的每个军校生,言简意赅告知他们绿洲的位置。   若泽冲他眨了眨眼,那意思很明白,夏玄朝他轻微点点头,以作回应。   契索的军校生全体整理行囊动身,他们的动作自然瞒不了在同一片区域休息的另外两所军校。   埃德希睁开眼喊住夏玄:“你们要走?”   夏玄回过头,面无表情冷声道:“你们要是不想死,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看时间,雨林的瘴气含量浓度应该在百分之六十左右。你们能找到出口,那要怎么穿越瘴气?防毒面罩和解毒剂对密林的瘴气可没用。”   埃德希冷笑道,似乎对夏玄的异想天开感到难以置信。   “他们要是想死别拦着,随他们去。”夏玄还未开腔,宁丹臣先开口和他说道,让他别去管。   横竖都是死路,还不如拼一把。连赌一把的勇气都没有,当什么大家族的继承者。   夏玄只是沉沉地看了埃德希一眼,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干脆利落转身离开。契索的军校生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还是诺艾尔好脾性,留下来和首都军校以及克宾顿军校权说一句:“夏玄从不会在这些事上开玩笑,他说走,那就说明这里有很危险的东西,而且他应该找到了出口。”   他也就善良这一句话,见他们不动身,也就不多言,转身离开。   契索的队伍离开没多久,克宾顿的队长德莱顿背起装备包大喊道:“克宾顿的,把东西理好,跟在契索身后。”   他站起身俯视埃德希,嗤笑道:“待在这被困到窝囊死,还不如出去吸瘴气。埃德希,你什么时候这么懦弱了?”   埃德希冷冷地看着他,忽地开口道:“跟住他们。”   两所军校以最快速度收拾好东西,跟在了契索的身后。   “还是听话的。”宁丹臣漫不经心地说,“把他们全‘咔擦’了怎么样?”   夏玄有些无奈:“没有必要。”   “不过瘴气要怎么处理?”他问宁丹臣。   宁丹臣低头看手里的信息,轻描淡写地说:“不用担心,我会解决。你先想想要不要克普奥斯之盾,你要的话,我们等会回去提前唤醒阿斯纳亚。”   我们。   只有他和夏玄,不包括其它任何军校生。   最主要是因为阿斯纳亚会刺激夏玄的精神识海,对他过往尘封的记忆产生印象,这些东西不能让其他军校生知晓。   “要。”夏玄沉思片刻后,笃定对宁丹臣说。   他根据宁丹臣的标注,带着契索的军校生在山道里四处拐弯,最后到达了最初的山洞口。   “外面都是黑岩虫。”诺艾尔对夏玄道,他们就是在这里被黑岩虫追杀,淘汰了五名队员。   “外面安全,直接走。”宁丹臣动动手指,将那群蠢蠢欲动的黑岩虫通通杀了,积分直接算到夏玄头上。   夏玄的计分器响了一声,他抬起手,契索的积分发生变化,一跃到了第一位。   单单杀一批高阶黑岩虫群应该不足以加那么多积分,宁丹臣还对其它异兽动了手脚。   他对诺艾尔道:“没事,走吧,时间不够了。”   他们走出山洞用最快速度也花了十分钟,还有二十分钟阿斯纳亚就要苏醒了。   “展开骨翅往下跳,对面的山洞里没路。”宁丹臣提醒道。夏玄点点头,将要求原封不动传给契索的军校生。   因为首都军校和克宾顿的军校生都在后面,他没用精神力交流,而是直接开口说。   随即他就率先展开骨翅向下滑行。   下方汹涌的河流与鱼形异兽不知在何时消失了,露出光秃秃河道,夏玄踩实地面,手电灯打开照亮四周环境。   他抬起头,其他军校生都已降落,赛尔斯一脸不解:“那条河去哪儿了?”   “绿洲出现了,当然把所有的水都收回去了。”宁丹臣和夏玄说道,“沿着河道北行,位置没出错,翻越过去就能回沙漠了。”   “夏玄,你不会带错路了吧?”德莱顿走到沉默听宁丹臣说话的夏玄身边,不耐道。   夏玄懒得搭理他,对身后诺艾尔等虫说道:“往北走。”   距离阿斯纳亚苏醒还有十分钟,他们才到达出口,光源逐渐浮现在他们眼前,连带着雨林的景象。   山洞口外,是浓郁的瘴气。   他们还没出去,站在离出口几十米远的地方都觉得呼吸不畅,几近晕厥。   “夏玄,这要怎么办?”诺艾尔皱眉看向夏玄。   夏玄步履不停,只管往外走,却见巨大的精神力屏障凭空而起,将他包裹在内。他转过身,对契索的学生道:“走了。”   所有军校生只是呆愣着看向那巨大的精神力屏障。陌生磅礴充满威慑力的精神力让他们在这一刻都愣住了。   夏玄又重复了一次:“走了。”   他们这才回过神,紧紧跟住他。   夏玄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撑他开启如此庞大的精神力屏障,这个保护罩自然是宁丹臣的精神力。   军校生在精神力屏障的保护下迅速到达绿洲相对应的位置——那是一处湖泊,湖面波光粼粼,景象优美。   如果不是因为阿斯纳亚还有三分钟苏醒,他们应该还能再欣赏一会儿。   夏玄分别对若泽和诺艾尔用精神力交流,让他们两个带好队伍斩杀异兽。   他要回去取回比赛的隐藏内容,克普奥斯之盾。   若泽点点头,拉着赵兰泽率先进入湖泊。   契索的军校生见到这幅场景,就明白夏玄要去做什么,纷纷进入湖泊不拖后腿。   “你要去做什么?”埃德希抓住转身要离开的夏玄手臂,低声质问。   首都军校的虫冷眼看他,逐渐形成包围圈,大有他不说清楚就不放他离开的意思。   夏玄冷声道:“不想死就赶紧离开。”   埃德希的五官有一瞬间的狰狞,他抓住夏玄的肩膀,压低声说:“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竞争对手那么多废话。”夏玄甩开他,面无表情盯着包围他的首都学院军校生。   埃德希冷笑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推进了湖泊里,其他军校生也是如此。   克宾顿由于队长德莱顿只想赶紧回到沙漠,早就跟在契索身后一起进入湖泊了,只有首都军校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夏玄,你给我说——”埃德希挣扎着吐出一堆气泡,只能看见夏玄的背影。   以及开始震颤晃动的山体。   他沉入了湖水之中。   “年纪轻轻废话那么多,赶紧下去吧。”宁丹臣啧了声,对自己推虫下水毫无愧疚之心。   夏玄仰起头看颤动中滚落石块的山体,烟尘滚滚,一道漆黑的身影并不瞩目。   “迟了。”宁丹臣低声道。   三代阿斯纳亚已经苏醒,正在狂暴状态之中。   夏玄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在宁丹臣的指挥下前往另一处地点躲藏观察。   只有阿斯纳亚从狂暴状态中镇静下来,夏玄才有从它手中夺下克普奥斯之盾的可能。 第105章 军衔   宁丹臣换了个方向, 准备去找切断阿斯纳亚能源的开关。   阿斯纳亚以觉醒者为主体,可拆卸甲胄为组成部分,核心能源是觉醒者的精神力, 但装甲中会有另一个外置能源, 用于支撑觉醒者的精神识海与装甲力量。   除此之外还带有麻醉药剂, 在觉醒者使用精神力发狂过度时通过脊髓注射,强行让觉醒者进入休眠状态。   外置能源就是宁丹臣要找的东西。   他要切断外置能源, 让三代阿斯纳亚在自我能源消耗空前强制休眠,方便让夏玄拿到克普奥斯之盾, 正面和庞然大物对抗完全行不通。   只不过在他找到阿斯纳亚的外置能源前, 它已经从狂暴状态脱离,完全恢复了理智。   这种顶级操控力应该不是厉鸮。   宁丹臣看了一眼后迅速判断。   厉鸮的精神识海因为使用阿斯纳亚进行觉醒实验, 在多次的任务中早就损毁了大半。   他现在已经无法再次觉醒,进行外置装甲,重新以阿斯纳亚的身份站在战场上。   “不知道这个觉醒者是谁。”他重新回到夏玄身边, 对夏玄道, “他已经脱离狂暴状态, 精神力已经监测到你了。”   夏玄只是不适地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苍白, 呕吐的想法异常强烈:“我感受到了。”   先前三代阿斯纳亚还在沉睡中, 夏玄尚且能够忍受, 如今这尊魔神复苏, 精神力场大幅度释放,严重影响到夏玄的精神力感知。   他的精神识海现在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 或者大摆锤加过山车加海盗船一起运行几百次的头晕目眩。   总之难以形容的难受。   甚至不是痛楚, 只是单纯的恶心。   宁丹臣不知道他这种状况属于进步还是阿斯纳亚单纯恶心虫, 只好伸出手, 轻轻揉按夏玄的太阳穴,希望这样能让黑发雌虫舒服一点。   他的动作轻柔地就像一阵风,夏玄闭上眼,安静感受他的安抚,一时间苍白的脸色都多了一丝血色,面对阿斯纳亚的精神力场也有几分底气了。   庞大如魔神的阿斯纳亚逐渐靠近夏玄,精神力场也跟着贴近。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近,夏玄的反应愈加强烈,宁丹臣的安抚都不好使了,只能让夏玄自己硬生生熬过去。   精神屏障无法开启,他被阿斯纳亚完全碾压,这和尼尔特雷是两个级别的怪物。   压迫感不在一个阶层。   饶是如此,夏玄仍旧咬紧牙关,仰头看阿斯纳亚的形象。   宁丹臣的手蠢蠢欲动。他不敢贸然释放精神力屏障保护夏玄,一是怕触碰到阿斯纳亚引起他发狂,二是夏玄正在抵抗阿斯纳亚的精神力场,他动手,会让夏玄遭到反噬,精神识海受伤。   按兵不动反倒成了最佳选择,起码只是单纯想吐,比全身痉挛剧痛遍布要好。   “你叫什么名字?”三代阿斯纳亚中,传出雷鸣般的低沉声音。   他在询问夏玄的姓名。   夏玄死死忍住直视阿斯纳亚的恐惧,睁大眼盯着那双深紫色的瞳孔。   他的精神识海已经有感染的迹象,宁丹臣匆忙出手护住他的精神识海,遏制精神污染的扩散。   “夏玄,来自契索军事学院。”夏玄回答。   三代阿斯纳亚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标记,上方是他的序列号,宁丹臣料想这就是他的代号。   “夏玄……”庞大的武装机甲直愣愣地坐下,那双深紫色的瞳孔竟然透出几分怀念。   他一坐,不光是夏玄,宁丹臣也跟着怔愣,拉着夏玄讨论:“他坐下是什么意思?”   没见过这么闲适的阿斯纳亚!   宁丹臣开始回想他与夏玄一同见过阿斯纳亚的场景,无一例外阴沉的暴雨夜,魔神一般的阿斯纳亚撕裂黑夜,进行单方面的屠杀,血肉横飞,血腥暴力与恐怖。   今天这具三代阿斯纳亚,一下将阴森的氛围跳到了青涩少儿频道。   好像在回忆青春似的。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夏玄摇摇头,脸色还是苍白一片,全身上下开始发抖。   这是阿斯纳亚精神力场的施压,在逐渐拉高数值,顺便加深精神污染的程度,给夏玄沉重的压力,强迫他认输,或者死亡。   “我其实不想接任务,毕竟都是年轻孩子。”深紫色瞳孔的阿斯纳亚又说话了,他的语速很慢,一卡一顿,像是老式无用的DVD播放器,放几秒卡几分钟。   夏玄还在强撑,宁丹臣看着他,忍不住释放轻微的精神力保护他的精神识海,减少一点反胃感。   三代阿斯纳亚还在絮絮叨叨,但夏玄已经没有耐心听他讲废话了:“你想说什么?”   宁丹臣也听不下去这些翻来覆去一个意思的车轱辘话,转头就要找它身上的外置能源,一刀切断,从根源解决废话问题,一劳永逸。   “年轻虫,要沉得住气。”阿斯纳亚轻飘飘说了一句,精神力场又压下一重,这次夏玄连头都抬不起来,他的五脏六腑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火燎似的痛,又混合着头晕目眩,精神识海震荡等感觉,愈发恶心。   “有没有阿斯纳亚的结构图?”外壳全都是装甲,黑漆漆一片,宁丹臣看了半天都没找到它的外置能源,根本就是无从下手。   紧急让游戏助手找阿斯纳亚的设计稿。   可到这个时候,机械虫无能为力,只能手一摊光棍一条解释:“阿斯纳亚的设计稿在卡赛庭机关下方的实验室中,那里的锁系统打不开。”   宁丹臣:“……你们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需要的时候给他来一出不行做不到。   他屈指将游戏助手弹到一边,自己去找外置能源。   就在此时,那具阿斯纳亚又开口了,这次是一个问题:“夏玄,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夏玄全身都在发抖,身上的制服都被汗浸湿。相比这种软刀子折磨,他更希望对方直接对他进行攻击,让他输赢都彻底。   他低着头,在心中暗骂面前的魔神,磕磕绊绊开口:“为了……找克普奥斯之盾。”   宁丹臣很想帮夏玄回答这个问题。黑发雌虫为什么来到这里,纯粹是因为沙漠绿洲翻车,被卷了进来。   这种无厘头的答案才是正解,不过要真说出口,估计会被面前这个觉醒者撕成两半,回答比赛内容似乎才是合理的选择。   “你可以再好好想想原因。”阿斯纳亚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与之而来的是更加沉重的精神力压制。   夏玄跪在地上,似乎能听见自己的骨骼传出咔啦扭曲的响动,他的脊背拱起,脊柱被一寸寸抻平,就像面前这具阿斯纳亚在强行让他趴下。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张脸,与无数段记忆。他不清楚这是精神污染的代价,还是单纯的记忆闪回。   宁丹臣的精神力依旧在他的精神识海中保护他,他的脊背一寸寸拱起,又一点点抻平挺直。   夏玄的肩膀上有两尊重担,但他睁开那双流下血泪的松石绿瞳孔,强迫自己去直视阿斯纳亚的深紫色双眸。   就像某个他记不清内容的模糊雨夜。   他听见内心深处的一道声音,对他说出问题的答案。于是他张了张嘴,几乎用不符合他平日说话的低沉声线,给出了回答:“为了寻找一个答案。”   那个答案没有固定标准,只有那道声音的固执坚持,让他强行开口说了出口。   他的一切行动,都在寻找一个“答案”。   宁丹臣沉默不语,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所有谜团的人,却是唯一一个不能说出口的人。   他在夏玄寻找答案的旅途中,是不断给出谜题的存在,连带他自己本身,也是夏玄所追求的答案。   谜面密密麻麻,背面空无一字。   夏玄的眼燃起火,像是每一个雨夜,不服输的年轻灵魂在挣扎哀嚎。   他的答案镇住了三代阿斯纳亚,它紧紧盯着夏玄,平静地将一枚徽章放进了夏玄的手中:“克普奥斯之盾,它是你的了。”   它的考验相比较宁丹臣与夏玄之前的设想要简单太多,而克普奥斯之盾,他们猜了那么久的武器装备,最后只是一枚简单的徽章,就像是街头玩具店里,家长们买给虫崽们的礼物,简单微小到不可思议。   只不过其他玩具不会奢侈到像夏玄手里的这枚,用乌锡金制成,最中央镶嵌一枚深红色的宝石,价值连城。   “考验就这么简单吗?”夏玄茫然地盯着掌心的徽章,又抬起头,呆呆地问出口。   三代阿斯纳亚的声音很平静,仔细听甚至能听出几分和蔼:“只是对你而言,对其他虫可不简单。”   它顿了顿,对夏玄继续说:“好了,你该离开了。”   夏玄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它提住了衣领,把一米九几的高大雄虫当做小玩具,用力扔了出去,正中靶心——能够让夏玄离开雨林回到沙漠的湖泊。   “扑通”,宁丹臣都来不及捞一把夏玄,黑发雌虫就这么直接掉进了湖泊里。   宁丹臣:“……”   “阿斯纳亚的设计数据图没有,这个觉醒者的档案与克普奥斯之盾本来的获取途径应该能查到吧?别告诉我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光屏场景旋转发生变化,宁丹臣再也看不见那具阿斯纳亚,视角跟着夏玄回到了沙漠戈壁滩中。   黑发雌虫从湖水中猛地抬起头,黑发湿漉漉贴着头,他咳出几口水,一点点往岸上游,撩了一把刘海后开始甩头发。   宁丹臣看着他的动作,就像在看一只洗完澡进行脱水行为的猫。   一条毛巾轻轻飘到他的头顶,夏玄知晓是宁丹臣给他的,低声道了句谢,毛毛糙糙地擦头发。   相对于同龄男生而言,活的很是精致的宁丹臣看不下去他粗暴对待自己头发的行径,接手毛巾给他擦头发。   他的动作异常轻柔,夏玄眯了眯眼,坐到岸边脱下湿漉漉的军靴。   那枚克普奥斯之盾还在他的背包里,他低着头,低声问宁丹臣:“就这么简单吗?”   宁丹臣边帮他擦头发,一边分神去看游戏助手给他发的资料:“当然不是。那个觉醒者擅自降低了比赛难度,按照主办方发的规则,你会与他进行一场精神力对抗,等你像条死狗一样动弹不得时,他会把这玩意儿当做奖赏丢给你。”   他的话是根据文绉绉的规则,进行过直白翻译,话十分难听,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里就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那个觉醒者为什么要擅自降低难度。   精神力场的压迫可比直接进行精神力对抗要简单的多,对方简直就是个夏玄放了一个太平洋。   “那他为什么要降低难度?”夏玄问道。   “对方是你雌父以前的下属。”宁丹臣低声道,“你雌父以前救了他的命,他就想着在赛场帮你。”   夏玄皱了皱眉:“他违反了规则,没有遵守军规,会被处分——”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宁丹臣轻轻说,温柔地打断了夏玄略微激动的情绪,“他为了见你一面,为这次比赛争取了很多回。”   陆斯恩·霍奇,这是那个三代阿斯纳亚的觉醒者姓名,他曾是夏初的下属,得到过夏初的援助。后来参与了觉醒实验,成为了第三代“阿斯纳亚”。   他直到看见联合训练决赛名单时,才知晓夏初还有一个孩子,在无虫知晓的地方野蛮生长。   陆斯恩身份特殊,没办法私底下和夏玄见面。   再加上夏玄一直在学院里训练,来到首都星后又参加晚宴大会,虫多口杂的时期,他更没有机会和夏玄见面。   甚至不能让其他虫知晓他与夏玄的关系。   重新成为阿斯纳亚站在赛场上,是他为自己争取到的与夏玄见一面的机会。   “宁先生,你不能……”夏玄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一丝惶然,在他以为自己不会有虫在乎他时,忽然有个长辈出来,告诉夏玄,他一直在找他。   拼了命去争取一个机会,仅仅是为了看他一眼。   沉重的压力让夏玄一时间透不过气来。   “我不能。”宁丹臣说,他的脸在光屏上,呈现出扭曲的平静,他只是对夏玄摇了摇头:“夏玄,我不能让已经死亡的虫复生。”   生死是运行的最基础规则,他就算是“高维玩家”也没有能力让已经迎来死亡的陆斯恩复活。   觉醒实验让他的精神识海常年处于高负荷运转当中,这是他最后一次成为阿斯纳亚。   夏玄心里早已有答案,他只是期待听到另一种可能。现在另一种可能也消失了。   无论是陆斯恩还是先前帮夏玄离开拘禁所的德怀特,都与夏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夏初当年结交的善缘,终于在几十年后,变成一份礼物送到了夏玄的手上。   黑发雌虫坐在湖边,一阵风拂过,最后一丝惶然的情绪从他的脸上褪去,他再次变成赛场上寡言高冷的“夏玄”。   宁丹臣轻抚他的脊背,沉默地陪伴他。   “夏玄!”赛尔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夏玄转过头,就看见他和傻子似的挥舞手臂跑向他,没看清路,脚下一绊,摔了个四仰八叉,吃了一嘴巴黄沙。   夏玄:“……”   宁丹臣:“……这孩子是不是脑子真的有点问题。”   黑发雌虫沉默不语,最后缓缓点了点头:“应该吧。”   再多的烦闷都被赛尔斯掀翻了,夏玄叹了口气,重新穿上军靴。   身上的制服已经自动干透,军靴就晒这么点时间压根干不了,宁丹臣直接给他换了双新的。   “其他队员呢?”夏玄背着包,手里拿着半湿的毛巾,看向拍身上沙土的赛尔斯问。   赛尔斯指指不远处:“我们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扎营,克宾顿的已经走了,首都军校不知道在做什么,营地就在我们附近。”   “埃德希估计会来找你要个答案。雨林里他没撬开你的嘴,接下来只会不停歇。”宁丹臣说道。   那个年轻气盛的雌虫不好惹,他完全不知道对方旺盛的好奇心从何而来,凡事都要问个清楚。   坎伯兰到底是怎么教育虫的?   夏玄打开计分器,在他和陆斯恩交谈的时候,首都军校又将积分拉了回去,现在位居第一,契索紧跟其后。   他思索了一会儿,对赛尔斯道:“我们去斩杀异兽。”   积分和第三位的克宾顿差距不大,契索手里还有克普奥斯之盾,但这并不保险。   首都军校和克宾顿军校淘汰的军校生并不多,这部分契索和他们相比没有优势。   “好。”赛尔斯应道,转身匆匆飞回营地通知诺艾尔等虫。   夏玄索性站在原地不动。听完宁丹臣的猜测,他连回营地和埃德希碰面的机会都不想有。   “直接避开,少点麻烦也挺好。”   宁丹臣伸手戳着光屏替他遮阳。黑发雌虫每回比赛都要把自己造作一遍,在沙漠中更别提,黄沙尘土摩擦他的脸颊,神仙来了一张脸都要糙一回。   日光又猛烈,他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对夏玄实在是操心过度了。   “玩家现在才意识到吗?”游戏助手听见他的心声,幽幽冒出头说。   “闭嘴。”宁丹臣弹开它,让它少在自己跟前碍眼。   夏玄低下头,看沙漠中的阴影,一截白皙的脖颈露在日光下,白腻的不可思议。   宁丹臣的手下意识就放在那节突出的颈骨上,手欠地按了按。   夏玄抬起手,想要拦下他的动作,不知道又想到什么,抬起的手重新放回身侧,沉重地叹了口气。   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宁丹臣却从他的所有行为中看出了对小孩手欠行为想教育却又舍不得的无奈。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奇妙的联想究竟从何而来,但他的思绪开始跑马,已经想到夏玄身为雌虫,如果以后会生孩子,教育孩子是不是也是这样温和。   这个念头冒出来没多久就被游戏助手打断,让他强行扯回了思绪。   游戏助手的金属眼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玩家,被养成对象当成孩子了呢。”   语气欠扁,很适合挨打。   “我看你才是这里唯一一个熊孩子。”宁丹臣冷笑一声,再次屈指,机械虫却没给他弹自己的机会,麻溜滚蛋了。   安全卧室只剩他一个,安安静静的。宁丹臣尴尬收回放在夏玄后颈的手,假装无事发生。   “我不介意。”夏玄忽地开口道,他察觉到宁丹臣的放手,很平静地安慰他,让他大胆一点,不要那么局促。   宁丹臣对此只是笑了笑:“我只是想安慰一下你。”   这句话一说口他就知道不好,有越描越黑之嫌。   他的能言善辩一旦遇上夏玄就成了笨口拙舌,一点讨巧的话都说不口。   夏玄似乎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模糊不清的字句落到他眼里后就清晰分明。   他们并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诺艾尔他们已经从营地中走出,身影出现在沙丘之上,冲下方的夏玄招了招手。   与之而来的,还有阴魂不散的埃德希。   宁丹臣和夏玄对待他的态度很一致——是个只会带来麻烦的家伙。   “一个大家族继承者,为什么和狗皮膏药一样?”宁丹臣百思不得其解,夏玄转身就走,用精神力告知契索所有成员后,只身一虫顺着地图的标注去斩杀异兽了。   光刀在他手中变换形态,刀身迅速延展,他的精神力裹挟着刀刃,在精神力场释放的同时,光刀狠狠扎进了沙土之中。   那一刺带了点孩子撒气的意味,宁丹臣知道夏玄心里有气,并不拦着他拿异兽开刀发泄心里的郁结。   契索的其他军校生赶到时,夏玄已经杀疯了,整个虫就是尊杀神,不需要诺艾尔他们动手,这一片区域的异兽就被屠了个干净,异兽尸体堆积,遍地都是血。   “夏玄疯了?”赛尔斯小声问一旁的若泽,后者皱眉摇了摇头,看也不看伸出手,把差点摔跤的赵兰泽拎住后颈提起来,又把赛尔斯拉到一边。   “给他挪点位置吧。”他低声道。   契索的一帮军校生躲在另一处沙丘后,只探出个脑袋,并不敢多语,将战场完全转交给了夏玄。   “夏玄,够了。”宁丹臣一把将中阶异兽扔出几公里外,拦下夏玄出刀的动作。   夏玄持刀的手臂缓缓下放,整个虫脱力倒在地上。   “心里一直有道声音,让我去寻找答案。”夏玄躺在沙地里,他全身是汗,沙面灼热紧贴他的脊背,像是要将他烧起来。   与陆斯恩的简短对话还是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压迫他的精神力再次撬动他那段被尘封的记忆。他对过去的印象正在逐渐清晰。   “卡赛庭机关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好好结束这场比赛。”宁丹臣揉揉他的头发,郑重其事说道。   卡赛庭是阿斯纳亚的研究所,是二度觉醒实验的最初设想地。   他们一路走来,每一个环节最后都落在了卡赛庭机关上,或者说是首都星上。   首都星与卡赛庭机关有夏玄想要的一切答案。   尽管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追求一个不知问题的答案。   夏玄在沙地里躺了很久,听见宁丹臣的话,还是选择了站起身。   他对着异兽一通乱杀,倒是让契索的积分蹿了大截,宁丹臣算了算,时间也足够,是提出比赛结束的时候了。   夏玄抬起手,用计分器向赛事举办方发送结束比赛的信息,沙漠戈壁中,所有军校生的计分器都跟着一响,赛事老师的讯息紧跟着送达:【克普奥斯之盾已被找到,持有者提出比赛结束要求,联合训练决赛到此结束。】   埃德希从沙丘上一跃而下,首都军校和契索的分数差了一截,多年联合训练的第一名被边境星球的一所帝国倒数军校夺去,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克普奥斯之盾在你手里。”他冷冷地看着夏玄,几乎咬牙切齿道。   夏玄没搭理他,平静地从他身边走过,手指翻转间,克普奥斯之盾露了一角,正正好让埃德希看清。   “坎伯兰家宴见。”埃德希到最后只是留了这么一句话,他的一切好奇与针对在开口的瞬间消失了。   夏玄面无表情看着他带着首都军校的军校生离开赛场。   “不出意外,坎伯兰家族的智者应该会出席。”宁丹臣皱了皱眉道。   夏玄对他口中的名词有些陌生:“智者?”   “一个家族的掌权者,那群老派贵族喜欢称呼自己为智者,得到兰虚之地的神谕,来对家族进行掌控,指引家族前进的方向。”宁丹臣解释道。   夏玄点点头,踏上了前来接契索军事学院队伍的飞行器:“坎伯兰家族的智者……他们会在枢密院之中吗?”   智者们隐匿在所有虫的背后,他们的身形样貌成谜,却能在几句话间定下国家发展的基调,早期的皇室有与他们相抗争的力量,但如今的皇室,并没有抗衡的权势。   他们的力量也就显得愈发神秘。   宁丹臣沉声道:“有一名在。”   枢密院的六个枢密使他手中有粗略的资料,然而六大家族的智者,他知之甚少,一张脸,一个名字,大致履历,其余的都是空白。   **   大概有其他军校气急败坏的意思在里面,他们离开赛场到达会厅的时间要远早于契索军事学院。   诺艾尔身为队长打头,夏玄作为指挥官跟在他身后,领着队伍进入会厅时不出意外受到了注目礼。   平时最虫来疯的赛尔斯把自己一缩再缩,生怕自己被那些恶鬼一样的眼神吞食殆尽。   夏玄目不斜视,精神识海里忙着和宁丹臣聊天,压根没注意到其他军校生的眼神。   若泽当年被驱逐时已经体会过阴沉狠厉的冷眼,现下已经习惯,一张脸呆呆愣愣,保持木讷神情。   除了他俩和强制要求自己稳重的诺艾尔,契索其他军校生或多或少都有些战战兢兢,后面反应过来自己是第一名,腰杆都挺直了,大摇大摆走到座位坐下,等待赛事负责老师的通知。   “需要这么着急吗?一点休息的时间都不给?”宁丹臣皱了皱眉,对赛事负责老师的不合理安排提出质疑。   夏玄眼睛盯着台上,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和他说道:“学院训练这件事,这群老师负责老师就没有好好考虑过。”   “脑袋一拍就去做了。”他的语气平淡,几乎听不出什么起伏。   宁丹臣看着台上念叨的负责虫,撇了撇嘴:“也可能是为了让军校生们‘尽快入职’。”   他们都知道所谓的尽快入职是什么意思,无外乎把虫当小白鼠,迅速扔进实验室里。   算过积分,知晓自己会排名前几位的一些军校生面容绷紧,仍旧从眼角眉梢暴露出一点喜悦,前程近在咫尺,都是些年轻雌虫,再稳重也还是难以自持。   夏玄在前五名板上钉钉,再加上他手里那枚克普奥斯之盾,积分公开时,他位居第一位,和埃德希只差了一分。   帝国给出的军衔奖励,是圣殿禁卫军的少校军衔。对于一名刚满十八岁,甚至没有上过战场,家世背景干干净净的军校生而言称得上一步登天。   他的起点已经是很多虫的终点。   夏玄双手接过军徽与军服,他的军籍如今在圣殿禁卫军,已经是正式在役军雌,所有的课程学习将在圣殿中进行,学籍也会一并从契索军事学院转移至首都军事学院。   他低头看着代表圣殿的银色军徽,有种即将知晓一切答案的预感。   军衔的授予在赛后立即举办,显得有些玩闹与简陋,但所有的军校生都是一脸严肃,没有任何玩闹的心思。   宁丹臣在光屏之外观看他们的授予仪式,发现只有夏玄和埃德希两只虫的军徽是圣殿,剩下八名虫,平均分配到皇廷禁卫军和中央禁卫军之中。   看来帝国这次大出血选拔,只找出了两名合适的实验体。   其他军校生大概率是某项数值没有达标,并不能成为觉醒的适格者,只能被淘汰。   “只有我和埃德希。”夏玄坐回位置,银质军徽在他手里闪闪发亮。   他们的入职考验应该就是卡赛庭机关的二次觉醒实验。   宁丹臣盯着那枚军徽,半晌后开口道:“夏玄,那是一切痛苦的开端与来源,你做好准备了吗?”   夏玄握紧那枚军徽,锋利的棱角扎进皮肉,印下白色的深痕。他看向台上,郑重道:“我知道,我不会后退的。”   他能听见身后的路坍塌的声音,他只能往前跑,跑向未知的前方。   宁丹臣收回了一切想法,他想如果夏玄有所希望,他会为他准备好一切退路,这里的所有东西都能抛之脑后,与夏玄毫无关系。   可夏玄始终没有开口。   他也看见了夏初的死亡。夏玄总有一日会想起所有记忆,接受属于他的命运,把夏初承受的宿命斩断。   这是夏玄的任务,是他可见的未来。   “好。”宁丹臣应道,“我会帮你。”   夏玄撑着脸,忽然勾了勾唇角:“‘我是最优先’?”   这句话已经是宁丹臣很早之前说的话。   在当时的语境中听起来很是浪漫,无奈后续场合中就成了夏玄逗宁丹臣的经典发言。   “需要我换种说法,给你提供新的素材吗?”宁丹臣笑道,他最初听到夏玄说这句话还会浅浅羞耻一下,现在已经无坚不摧。   甚至很乐意给夏玄来一套情话大全,期待看见夏玄率先羞耻烧热的面容。   “现在挺好的。”夏玄义正言辞拒绝了宁丹臣另外的要求,他对如今和宁丹臣的相处模式很满意,暂时不需要更进一步。   那是以后的“夏玄”该考虑的事。   作者有话说:   夏玄:宁丹臣逗着真有意思。 第106章 牵手   整个军衔授予仪式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全部信息通报完毕后,所有军校生都可以离开,唯有夏玄和埃德希被单独留了下来。   留下他们进行谈话的不是赛事负责老师, 而是来自圣殿禁卫军负责新兵的指导员。   “我仅代表圣殿禁卫军欢迎两位的加入。”对方是名年轻雌虫, 看外貌, 年纪估摸二十五六,却承担了教引任务。   宁丹臣的光屏上已经出现了圣殿禁卫军对夏玄与埃德希的工作安排, 时间就在三日后,直接前往卡赛庭机关报道。   中间的三日时间是用来让他们调整状态, 收拾行李, 对于夏玄而言,还要加上一个转移学籍。   要走一整个流程, 无比繁琐。   尽管圣殿那边给夏玄开了绿色通道,要处理的文件与签字依旧数不胜数。   宁丹臣索性代夏玄处理,在那名来自圣殿禁卫军的雌虫给夏玄和埃德希讲述圣殿禁忌问题时, 他就在帮忙处理夏玄的学籍问题。   等那个军雌讲完, 他也处理完毕, 工作效率极高。   连带夏玄在契索军事学院的行李装备全都整理好放进了安全卧室, 夏玄甚至可以不用折返回可索星。   契索军事学院的校领导们已经知晓这次决赛的结果, 难以抑制兴奋之情, 正在可索星大肆宣传。   帝国星网也对边境星球的倒数军校爆冷门表示了震惊, 甚至有虫放出了夏玄的个虫信息, 被宁丹臣压了热度,缩减了传播范围。   再加上联合训练年年都有, 已经算不上举国都会关注的热门赛事, 他压了热度, 过不了多久, 夏玄就会从所有虫的视线中慢慢淡出,星网上每天都有新热点,一个年轻的雌虫军校生实在没什么意思。   不删除完全,是为了让夏初过往的下属想起夏玄。   这些虫会对夏玄未来的发展产生影响,在宁丹臣消失的时间里,能成为夏玄的助力。   宁丹臣没有单一的计划,所有的判断都留了后手,备用方案是必要的。   “宁先生?宁丹臣?”夏玄轻声喊道,还特意喊了好几遍,才让走神思考的宁丹臣回神,慢半拍应了一句:“怎么了?”   “结束了。”夏玄说。他拿着军徽和军装,背着装备包站在会厅门口,看着不远处发呆。   埃德希已经被坎伯兰家的侍从卫兵接走,留下夏玄一个虫。   整个军衔授予仪式在首都星二区的丽特尔宫举办,见夏玄另有安排,契索的军校生们先行离开回了酒店。   因此夏玄结束谈话后,只能自己搭乘公共飞行器回酒店。   “先回酒店休息,我记得坎伯兰家族的晚宴在明天晚上,六点开始。要养足精神才好面对豺狼虎豹。”宁丹臣看了眼时间表,对夏玄说道。   黑发雌虫思索了一会儿,直接将军徽和军装塞进了装备包里,对宁丹臣低声道:“我想四处逛逛。”   宁丹臣一愣,对他突然起了逛街兴致感到万分好奇,捏了捏他的肩膀问道:“怎么突然想逛一逛了?”   “他们今天不在。”夏玄平静地说。   他的身边没有其他军校生,宁丹臣不由得想到上一次在拉尼星,他们之间关于约会的讨论。   夏玄这是还记得那天并不能称作约会的约会,铆足劲要来场真正的,只有他和宁丹臣的简单旅行。   宁丹臣哑然失笑,捏了捏夏玄的脸:“行,那你等我一会儿。”   夏玄不明所以,宁丹臣让他等,他就在原地站军姿,安安静静等宁丹臣来。   几分钟后,一辆高级飞行器慢慢悠悠停在夏玄的面前,舱门开启,在他不解的眼神中,宁丹臣捧着一束璃思花,从飞行器中走了下来。   宁丹臣敢肯定,夏玄在看见他的时候,有几秒的愣神呆滞,完全就是看呆了的模样。   “宁先生……”夏玄讷讷道,难得露出一丝退缩。   首都星一年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十一月中旬的时间,天气逐渐变冷,但宁丹臣就像察觉不到冷似的,深灰色西装外罩黑色大衣,鼻梁上还架了副银色半框平光镜。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走秀,不是去逛大街。   夏玄一身契索军事学院的制服,头发乱糟糟,装备包泡过水,又在沙漠里滚了一圈,全是灰。   他容貌生的明艳,比赛完后气色却不是很好,略显憔悴,嘴唇干燥起皮。   和骚包的宁丹臣一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夏玄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回酒店睡觉反而是最佳选择,而不是和宁丹臣去逛街。   “花拿着,上车……飞行器吧。”宁丹臣将璃思花递给夏玄,指了指身后的飞行器。   夏玄觉醒等级高,精神力已经探测到四周若有似无打量的视线。   他之前站在原地也没有虫搭理他,现下的打量只会是因为穿着打扮异常突出的宁丹臣。   “好。”他迅速接过花束,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念头,快步登上了飞行器,同时略显急躁地让宁丹臣进入机舱。   宁丹臣从善如流关闭舱门,坐到他身边。   “还是年轻孩子,对玩乐的热情异常高涨啊。”他在精神识海对游戏助手感叹道,压根没想明白夏玄急躁的真正原因。   游戏助手再次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许多话卡在心里,到最后给他一句“你开心就好”。   他与夏玄的年龄差就只有三岁,偏偏总是一副老父亲的模样,男大学生这么热衷给别人当爹的吗?   机械虫百思不得其解,尽管它总是被宁丹臣骂人工智障,但它实际上是很优越的智能体。   不过再优越,也无法理解宁丹臣的脑回路。   于是它选择了沉默是金,不去发表任何看法。   飞行器是自动驾驶,宁丹臣在光脑上查看首都星的景点与知名营养液餐厅,又在星网上搜索首都星的玩乐场所,最终将光脑放到夏玄手里,问道:“有想去的地方吗?”   夏玄满脑子都是他穿西装的样子,银色半框平光镜在他的脑子里打转,压根不知道光脑上有什么东西,呆滞一双眼,随手指了指:“去这儿吧?”   宁丹臣凑过去看光脑,看清楚地点后扬了扬眉,表情有些许耐人寻味:“确定吗,夏玄?”   黑发雌虫笃定地点了点头。   宁丹臣于是不再多言,调整了飞行器的驾驶路线,前往夏玄感兴趣的地方。   发情期那段时间,宁丹臣对夏玄进行了暂时性的气息安抚,夏玄因此对宁丹臣身上的气息异常敏感。   方才宁丹臣俯身凑到他面前看光脑时,熟悉的浅淡气息缓缓飘进夏玄的鼻腔,让他本就出神的大脑更加空白,木着一张脸全靠惯性说话。   宁丹臣在查目的地的资料,没有注意到他的局促与呆愣,他也得以偷偷转换自己的情绪,让跑到帝国边境的思绪重新回来——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宁丹臣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开口问道。   黑发雌虫猛地一惊,全身僵直地看着他,故作镇定道:“没想什么。”   他对宁丹臣的气息很敏感,宁丹臣对他的情绪反应也很敏感。   宁某人不迟钝的时候,不用开夏玄头顶的文本框,也能猜出夏玄在想什么。   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直到把夏玄看得背后发毛,才慢吞吞收回视线,柔声问:“饿不饿?”   夏玄胃里空荡荡,闻言诚实地点了点头。   他从对上阿斯纳亚后滴水未进,营养液的味道都没闻到,先前察觉不到饥饿,全靠一口气撑着。   宁丹臣问起时,那口气突然就松了,饥饿感后知后觉冒上来,空荡荡的胃发出了警告。   首都星再繁华也掩盖不了只有营养液餐厅的本质,真实食物只会出现在贵族的餐桌之上。   飞行器慢悠悠驶向目的地,宁丹臣估计了一下时间,给夏玄抛下一句“等一会儿”后就从座位上消失,转道进了安全卧室。   安全卧室内的时间相较于外界是静止的,宁丹臣脱下大衣和西装外套,直接在安全卧室内开出了一间厨房。   整个安全卧室面积扩大,成了名副其实的安全屋。   宁丹臣在厨房里倒腾了很久,他端着东西出来时,外界的时间才开始走动,对夏玄而言,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   “根据你口味做的,奶油培根意大利面。”他将桌板支在夏玄面前,将意大利面和叉子递给夏玄。   往常在安全卧室中,他是直接从现实里买了饭菜,让游戏助手送进来给夏玄,今天倒是选择了亲自下厨。   夏玄拿着叉子,看着面前餐盘里卖相不错的食物,有些惊讶地问道:“你做的?”   他转过头,又确认了一遍宁丹臣今日的穿搭。   “我做的。”宁丹臣挑了挑眉,极其诚恳道。   他青春期有段时间对下厨异常感兴趣,在其他男生约着出门打篮球时,他沉迷厨房,炸了几回灶台后,终于在家里阿姨的指导下成功做出了一道菜。   张颂龄和宁哲骁当时担忧他的心理状态,因此当他把那道菜端上餐桌时,夫妻俩出于鼓励孩子的原因,都吃了一口。   那天晚上宁家三口人,因为食物中毒全进医院了。   此事过后,宁丹臣从一开始对做饭感兴趣,到燃起了做饭的斗志,跑去报了个班学习,终于做出能入口的饭菜。   厨艺也在时不时的下厨中获得了很大的提升。   只不过张颂龄和宁哲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宁丹臣做的食物了。   因此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夏玄是除了宁丹臣本人外,第二个吃到他厨艺进步后制作食物的活体生命。   夏玄向来给他面子,知道是他做的后,拿起叉子就卷了一口面塞嘴里。   吃的时候,松石绿的眼瞳忽然就亮起光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宁丹臣,对他的厨艺表示了肯定。   宁丹臣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他吃自己做的饭已经吃习惯了,他爹妈不敢吃,其他人他也没那个兴致动手做饭,基本上没有获得过第二人对他饭菜的评价。   把意大利面端到夏玄面前时,他的心里其实有点忐忑。   不过看现在夏玄吃的还算满意,忐忑的内心忽然平静了。   飞行器按照规定路线驶向目的地,等夏玄吃完,宁丹臣收起餐盘时,目的地也到了。   “我们……真的没走错吗?”夏玄仰起头,看向闪烁暧昧灯光,连标牌都显出一分引诱意味的店面,几乎是僵硬地问道。   宁丹臣耸耸肩,故作惊讶:“夏小玄,是你说要来这里的哦。”   夜色逐渐降临,闪烁玫红色灯牌的酒店,向门口站着的一人一虫发出了暧昧的信号。   夏玄站在宁丹臣身边,眼睁睁看着一名雄虫和一名雌虫牵着手,进了那家酒店。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带了多大的麻烦,猛地反应过来开始辩解:“我就是随口……不对,我没有这个意思。”   宁丹臣只是推了推眼镜,脸上的笑容是他惯常露出的。   “我也没有想到啊,夏小玄,你原来是这么想的。”他拖长音说道,惹得夏玄急出满头汗,继续语无伦次地狼狈解释。   黑发雌虫卓越的精神力感知,甚至让他听到酒店门口已经有虫在议论他和宁丹臣,煞有介事地评价宁丹臣的容貌与身材。   顺带对穿着打扮异常狂野的他表示了嫌弃。   “开个玩笑,我们的目的地在隔壁。”稍稍戏弄一句可以,过界并不合适。   夏玄能听见的闲言碎语,宁丹臣也能听到。黑发男人立马出言告诉夏玄真相,拯救了黑发雌虫岌岌可危即将丢失的脸面。   被誉为首都星最佳约会开房地点的旁边,是一家放着重金属摇滚乐的电玩城。   里面有众多狂野的雌虫正在打拳击。   两家风格完全迥异的店面相邻,总给夏玄一种他们会吵起来的错觉。   首都星的电玩城项目要比拉尼星丰富,宁丹臣甚至在里面发现了跳舞机。   只不过年轻雌虫们明显对格斗游戏更感兴趣,跟着音乐跳舞实在不符合他们的暴力美学。   宁丹臣今天一身西装大衣,在灯光炫目,背景音乐狂放的电玩城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专注地看着每一个设备,似乎在找出其中的不同。   夏玄偏过头去看他,视线悄悄落在他的脸上。电玩城里五光十色妖魔鬼怪似的迷离灯光都遮掩不了他的好皮相,反而因为朦胧,又添了几分神采。   黑发雌虫专注地用视线去描摹他的五官轮廓,锐利明显的下颌线条,在他专注思考时会绷紧,落进夏玄的眼里,便多出几分性感。   夏玄对所有的项目都不感兴趣,那些嘈杂的音乐与格斗游戏的敲击声像是慢慢淡出,他的背景音只剩下自己平静的心跳声。   “要试试看吗?”宁丹臣指了指一旁的格斗机,开口问道。   他和夏玄没有真实对打过,在游戏里进行一场格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夏玄这次学聪明,没有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空了,宁丹臣开口问他时,他能很迅速将心思从宁丹臣的脸上收回来,点点头回答:“好。”   完整的游戏舱并不便利,因此电玩城内的都是简易版本,宁丹臣脱下大衣,按照说明佩戴好简易游戏舱,和夏玄正式进入游戏。   他大概是第一个穿西装来打电动的,他俩沉迷互相格斗时,身后围观的虫也越来越多。   宁丹臣的格斗技巧走的学院派,跟着专门的教练训练过,然而对上正儿八经要上战场的军校生夏玄,还是不够看。   他们来了四局,除了第一局夏玄没收好力道,直接给了宁丹臣一个过肩摔,干脆利落结束比赛,剩下三局,夏玄都是以放海的水准来和宁丹臣打,给了宁丹臣三次获胜的机会。   他的好胜心相比起宁丹臣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与宁丹臣比赛,胜利反而没有那么重要。   宁丹臣清楚自己与夏玄的武力差距,他对上其他人时,还能打上一打扳回一局,对上夏玄这种身体素质异常强悍的雌虫,压根没多少还手之力,能赢全靠夏玄放海。   打了四局一人一虫的热情就差不多消磨干净,一致选择了退出了游戏。   摘下游戏舱后宁丹臣重新戴上眼镜,穿上大衣,一转头,差点和一个陌生雌虫来了个贴面礼。   “阁下……真是万分抱歉……”对方尴尬地倒退一步,眼神却不停往他干净的脖颈上瞟。   那儿没有雄虫保护颈环,也没有虫纹。   但他的身上却有着明显的雄虫信息素气息,围观的众多雌虫就是靠这个来判断宁丹臣的“雄虫”身份,与夏玄的雌虫身份。   【二区沙伯莱街的科瓦电玩城,有位雄虫阁下正在打游戏!你今晚不在,真是太可惜了!】   【那个雄虫好像还是A级精神力!】   【A级别的雄虫阁下怎么会和一个没有虫纹的D级雌虫在一块?】   【速来!沙伯莱街科瓦电玩城!】   【走大运了!有生之年竟然能不走审批流程看见一位A级的雄虫阁下!】   在宁丹臣与夏玄不清楚的时候,无数条关于他们的信息被上传到星网。   “二区沙伯莱街科瓦电玩城的A级雄虫阁下”这个话题在几分钟内爬上了帝国星网热门话题榜,直接惊动了雄虫保护协会。   游戏助手还没来得及提醒宁丹臣,这帮保护协会的军雌们就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电玩城门口。   “雄虫保护协会工作检查!闲散虫迅速离开!”   重金属摇滚乐都遮盖不住这道洪亮的声音,宁丹臣一惊,用眼神询问夏玄。   ——雄虫保护协会来做什么?不会是因为我吧?   夏玄无奈地点点头。   ——你是雄虫。   “为什么打个游戏都要被抓?未免太莫名其妙了吧?”宁丹臣一边吩咐游戏助手给他电玩城的地图,一边语速极快地吐槽。   游戏助手毫不留情吐槽回去:“玩家权限开满后,对标虫族就是精神力超A级的雄虫。赫格拉斯帝国的A级雄虫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玩家今晚打游戏时打的入迷,甚至没控制好精神力,不被抓就奇怪了。谁让玩家这么沉迷打游戏啊!”   宁丹臣没工夫和它抬杠了,雄虫保护协会的军雌离他们就只有十几米的距离。电玩城的地图在他脑中展开,他猛地牵住夏玄的手,冲出围堵的虫群,直接往电玩城的后门跑!   “雄虫阁下牵着那个D级雌虫跑了!”   “所有虫戒严准备,再说一次,所有虫戒严准备!”   所有嘈杂的声响与热闹的背景音乐成了他们逃跑的伴奏,明明只是为了躲开雄虫保护协会,宁丹臣牵着夏玄的手,就像在逃亡,一同奔向浪漫的自由。   后门早有军雌在等候,那名军雌兴奋的表情还没有维持多久,就化作的呆滞茫然。   宁丹臣直接对他进行了记忆清理,牵着夏玄的手转道进了安全卧室,消失在所有虫的面前。   留下电玩城所有虫面面相觑,一同呆滞:“虫呢?”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怎么约个会也不行啊?! 第107章 家宴   宁丹臣并不准备因为这点小小的意外就结束今天的约会, 好不容易他和夏玄间有独处的时刻,为了一群不相干的家伙耽误并不合适。   他牵着夏玄进安全卧室只是为了换个跑路的方式,将安全卧室当做中转站。   下一秒, 他们就坐进了飞行器中。   在电玩城内冲出一大群虫的包围, 狂奔转移阵地的宁丹臣陷进座椅里, 还在轻轻喘着气,与夏玄相牵的手就没有松开。   夏玄低头看向与宁丹臣相牵的手, 掌心的温度透过相贴的肌肤,在呼吸间传送至他心间。   宁丹臣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皮肤白皙, 比他的手小一点,中指有些轻微变形, 第一个指节上有茧子。   夏玄的视线落在那枚茧上,暗自猜测宁丹臣做了什么,才会留下如此鲜明的痕迹。   他与宁丹臣之间的肤色差并不大, 掌心却是常年训练使用武器留下的粗糙痕迹, 比起养尊处优的宁丹臣, 夏玄的手很明显经历过磨难。   他们牵得很紧, 即使环境安全了, 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夏玄保持沉默不提, 宁丹臣也不多言, 安安静静地用空着的手去翻阅光脑, 态度极为自然地问夏玄接下来要去哪儿。   他们就像是简单普通的学生情侣,在下课时间走出校园, 逛街轧马路, 虚度一晚上的光阴。   “感觉不能去人……虫多的地方了。”宁丹臣低语。   首都星有莫缇市, 兰虚教中虫族的诞生地, 因此博物馆艺术馆众多,他对这些感兴趣,无奈时间太晚,又惹出了骚乱,并没有机会去观看。   夏玄安安静静地看窗外,手指动了动,在沉默中,与宁丹臣换成了十指相扣。   飞行器漫无目的地在二区飞行,掠过无数街区与店面,他的心也在漫无目的的漂泊中,紧张地找到了可供停泊的锚点。   宁丹臣的手指虚虚地屈起,像是要给他一个回应,用力地扣住他的手背。   夏玄用余光去看宁丹臣,在他眼里的年轻雄虫,仍旧用平淡的眼神对着光脑,暗自评价每一处可供他们浪费时间的地点。   回应却是如同降下干涸地的甘霖,他紧张的心在宁丹臣肯定确切的回答中,静静地沉了下来,安心停靠。   不断绕城飞行也不是正确的选择,飞行器最终还是在城郊停了下来。   城郊有少量从密林延伸而出的植被,被军区的军雌们处理过后,失去了原有的攻击性,成为首都星有钱有闲虫族们的假日野营区域。   这个时间点,城郊并没有虫族,只有宁丹臣和夏玄,以及一架飞行器。   他们走下飞行器,找了一处小山坡坐下,能看见远处城区明亮璀璨的灯火,映亮了上方漆黑的夜。   连城郊浓郁的黑暗都被繁华的灯光柔化。   明月高悬,月光流水似的流淌,亮度不及城区灯光,却多出几分美感。   宁丹臣低头看他们的影子,伸出手去戳了戳,幼稚地对夏玄的影子比出剪刀手,雌虫的头顶便多出一对耳朵。   他难得幼稚,夏玄看了眼,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好胜心,也学他的样子,在他的影子上方比划一对耳朵。   “要拍照吗?”宁丹臣冷不丁道。   夏玄愣了愣,有些别扭地说:“真的要拍吗?”   “你想拍我们就拍。”宁丹臣说。   夏玄盯着影子斟酌,松开牵着宁丹臣手,打开光脑的照相功能,对着他们的影子拍了张照片。   宁丹臣凑过去看了眼,像是完全没理解到夏玄浪漫的点,疑惑道:“拍影子做什么?”   “宁丹臣。”夏玄喊道。   宁丹臣听见夏玄喊他,下意识应了一声,抬起头去看夏玄,那一刻的表情便化作照片,定格在夏玄的光脑中。   “拍我有什么意思。”宁丹臣温柔地笑了笑,夏玄摇摇头说:“有意思。”   宁丹臣没有去看夏玄的光脑,也就不知道自己在回应夏玄时,表情有多么温柔。   那双桃花眼明亮,盛满了笑意,就像在面对心上人,明晃晃地露出偏爱。   夏玄看了一眼不敢再看,四下寂静,他再次听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宁丹臣在精神识海中叮嘱游戏助手,注意舆论监控。   今晚的事情闹得有点大,其他虫到底顾忌他“雄虫”的身份,不能随意拍照在星网上传播,只简单说明了他的存在。   但对于夏玄,那群看热闹的虫并没有多大的禁忌,他估计夏玄的照片已经被发出去了。   游戏助手老神在在回答他:“玩家放心,所有的照片与相关信息都不会透露出去,目前话题包括相关内容已经全部删除。”   机械虫从最初的任务发布者,到中期的合作伙伴,再如今被宁丹臣使唤,身份切换极为自然,完全没有不适应的情况发生。   这件事解决后,宁丹臣重新将注意力移回夏玄身上。   黑发雌虫抬头看夜空,松石绿的眼瞳盛着月色,透出清亮的质感。   他的神情专注,像是在研究首都星的夜空与可索星,或是莱尔星有什么区别。   宁丹臣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干干净净的夜空,某个念头在心里慢慢成形。   他在夏玄不解的眼神中站起身,整理西装领带,躬身伸出手臂,向还坐在原地的夏玄发出邀请:“要来跳一支舞吗,夏先生?”   他们曾在不同的时空,共同跳一支舞蹈,那时是夏玄发出邀请。   如今宁丹臣来到夏玄身边,同样的乐曲与问话,向夏玄发出了他的共舞邀请。   夏玄将手放进他的掌心,唇角勾了勾,扬起一个浅淡的微笑:“当然可以。”   过往无法触碰的手终于在今夜相牵,他们在月色下笨拙起舞,大衣下摆在微风旋转中扬起漂亮的弧度,瞳孔中是彼此的身影。   今夜气氛实在太好,所有的布局安排在不合拍,甚至有错误的舞步中全都被抛之脑后。   宁丹臣不去想祢虹,不去想世界的漏洞,所有的身份与任务在这一刻从他身上剥离,他想与夏玄一起逃亡至世界尽头。   在简单的共舞里,他看见了与夏玄契合的自己。   **   宁丹臣结束与夏玄的约会已经是首都星时间深夜十二点。   一人一虫在城郊浪费了最后的几分钟,像是童话里写的那样,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结束如云似雾,全然不受拘束的时光,所有的任务与工作重新回到身上。   他们背上负重,从梦境里回归现实。   宁丹臣将夏玄送回酒店,进房间时,原先关闭的灯突然亮了。   若泽慢吞吞从床上僵硬地坐起来,就像躺棺材里躺了几百年的僵尸。   灯光亮起时,他幽幽的声音跟着响起:“两位玩的开心吗?”   宁丹臣和夏玄并肩站在房间门口,他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没松开。   夏玄:“……”   宁丹臣:“……”   这种若有似无被人抓住把柄的心虚感从哪儿来的?   夏玄淡然自若走进房间放下包,面无表情问若泽:“你大半夜不睡在干什么?”   若泽摘了眼镜,猩红色的双瞳盯着夏玄,面无表情开口:“‘宁先生,今晚我很开心’‘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无聊’‘并没有’……”   他口中的话全是宁丹臣和夏玄在门口的低语,夏玄抿着唇一言不发,脸却烧红了。   不光如此,若泽还和背诵似的,背出他之前在星网上看见,只存在了一分钟的话题:“‘科瓦电玩城的A级雄虫!’‘那个在A级雄虫阁下身边的D级雌虫是谁?’……”   “沉默是种美德,若泽同学。”宁丹臣完全没有羞耻这根筋,双手抱胸反呛若泽。   若泽戴上眼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们自以为的低语,对我这个在房间里准备入眠的虫来讲,真的很大声。以及,星网今晚真的很热闹。”   夏玄冷着一张烧红的脸,无情威胁道:“你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若泽看向他,张张嘴:“我——”   “你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夏玄一字一句道。   若泽余光瞟了眼宁丹臣,对方和大反派一样笑意盈盈,温柔地注视着炸毛威胁虫的夏玄。   他撇撇嘴,木讷道:“我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   “这个点也不是你平时的睡眠时间,你在刻意等我,有什么事吗?”夏玄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   若泽平时这个点根本不可能睡着,基本上都在复盘白日的活动,或者阅读稀奇古怪的文献资料。   “猜对了,的确有事情和你说。”若泽看了眼宁丹臣,“宁先生有和夏玄说吗?”   宁丹臣挑了挑眉:“说什么?”   若泽解释道:“坎伯兰家的虫和每个虫之间的关系。”   “基本上讲了,但有些我手里也没资料。”宁丹臣道,他搬了张椅子,索性坐下来听若泽讲坎伯兰家族,把他那空缺的资料全部补上。   酒店房间里开了暖气,夏玄脱了制服外套,坐到床边和宁丹臣一起听。   时间已到新的一日,今晚他要和若泽一起去坎伯兰家族的家宴。   尽管对夏玄来讲,坎伯兰的家宴让他一个外姓虫去,实在奇怪。   “先说的是外姓虫参与家宴这件事。”若泽道,忽地顿住,看了一圈低声问宁丹臣:“宁先生,不会隔墙有耳吧?”   宁丹臣道:“不会。”   整个酒店都在他的监控下,他们所在的房间更是在他进来那一刻布下了隐形屏障。   今晚在电玩城惹出的乱子给了他的一个警醒。   “没有就行。”若泽继续说,“坎伯兰掌控帝国的重要方式之一就是通过培养后代,将后代送到各个关键位置上,智者在家族的最顶端,间接控制了帝国。除此以外,就是类似投资的方式。对帝国家世背景薄弱的虫进行投资,这批虫不会享受到家族最顶级的资源,能得到的大概是家族偏远旁支可获得的水准。”   “一旦这些得到投资的虫中,有某一个借力上青云,那么他就会得到更重要的培养。如果是雌虫,大概率会与坎伯兰家族的雄虫进行联姻,加深他与家族的关系,雄虫也是如此。”   在宁丹臣看来,这就像是古代的师生门徒关系,只不过虫族更加严苛,得到投资的虫会与该家族签订精神力契约,物理意义上被束缚。   若泽从床头柜拿了瓶水,喝了口继续说:“所以明天的家宴,不仅会有坎伯兰本族的虫,还会有众多像你一样——”他指了指夏玄,“得到家族赏识,决定投资,或是已经投资的虫在场。”   他说到后面,语气愈发嘲讽。   “我不知道那些智者准备对你做什么,但你明天一定要警惕。我十岁那年参加家宴,因为解决了卡赛庭机关中,正在进行的觉醒实验的一个数据问题,座位从角落中移到了主桌。那天晚上我就看着智者用某个职位为奖品,让主桌上的两名雌虫进行决斗,胜者会得到职务奖励。其中一名被异兽分食,另一名终身残疾,医疗舱都险些救不回来,职务奖励自然谁都没有得到手。”   若泽紧紧盯着夏玄,缓缓说道。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夏玄和宁丹臣沉重的视线里,讲起了坎伯兰的势力分布,与家族中虫的大概关系。   他不是家族的核心角色,后面又从家族中被驱逐,了解的东西实在有限。   那些缺少的部分由宁丹臣进行补充。   宁丹臣更关心的是若泽参与家宴的经验。   从那些为数不多的经验中,足够他对坎伯兰家族、或是整个首都星六大家族的发展模式进行推断。   还能大致判断出那几位智者的性格。   “明天晚上你们参加家宴,我会一直‘在场’,情况有变,我来处理。”听到最后,宁丹臣沉声道。   他不在现场,却相当于监控了整个家宴的情况,可操作性很强,有些事情交个他处理反而是最佳方式。   除此之外,宁丹臣还想借机看看,坎伯兰有没有被祢虹渗透,渗透到了什么程度。   他能让游戏助手整理一份名单出来,到时候,无用的一并清理干净。   等他们讨论完已经凌晨,契索的队伍早上八点的星舰飞回可索星,夏玄和若泽要参加坎伯兰家族的家宴,因此直接留在了首都星。   不出意外,若泽也要重新回到首都星生活了。   卡赛庭机关的实验最近陷入了停滞,总长又在枢密会议上放言召回若泽。   若泽如今是被需要的工具虫。   “你们早点休息,我先走了。”宁丹臣站起身,和夏玄道别后离开。   离开前还留下了参加家宴的衣服和首饰,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给夏玄。   **   “玩家两位朋友的自我意识有消息了。”宁丹臣换下大衣和西装,走进公寓厨房时,游戏助手忽然出声。   他没有开灯,鬼魅一样回到现实,潜行进厨房倒水。   游戏助手的机械音就如同恐怖片的背景音乐。   宁丹臣喝了口水问道:“具体的坐标有了吗?”   机械虫挣出黑暗,漂浮在他身边回答:“还未彻底降落,只能进行坐标预估。”   “预估在哪里?”   “索喀座,萨兰卡星系,尔纬63°16′。”   宁丹臣总觉得这串坐标很熟悉,他思索了半天,最后举着水杯看向游戏助手:“卡赛庭机关。”   他在卡赛庭机关档案里见过它的坐标,只是扫了一眼,却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冥冥之中,周若明、谢之桃与他和夏玄的目的地重合了。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命运之绳全部牵引到了一块。   “没错,甚至再详细一些,可能会在地下圣地降落。”游戏助手顺着他的话继续道。   卡赛庭机关地下圣地,存放了兰虚教教义的原稿,以及封存部分神秘的武器,被一重又一重的锁禁锢,甚至设有精神力封印。   实验员一般都不会前往那里,据说其中有极其危险的东西。   周若明和谢之桃降落在那里,只能靠宁丹臣去捞人。   最重要的问题在于,地下圣地的解锁方式异常繁琐,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问题。   “交给你了。”宁丹臣果断把艰巨的任务交给游戏助手。   惹得游戏助手一通哀嚎:“不是所有锁系统都能解开!与其让系统划上大半个月解析,玩家倒不如考虑让养成对象接近卡赛庭机关的总长,让对方带养成对象去地下圣地。”   宁丹臣冷酷无情:“他是备选项,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他那条线,只能辛苦你了。”   游戏助手心想这是什么另类的再苦不能苦养成对象,所以只能让别人受苦。   它人工智能的机械命也是命呀!   大概是它的表情实在可怜,宁丹臣难得起了一点良心,拍拍他以作安慰:“接受氪金吗?”   机械虫幽怨的表情立即收回,语速极快地说:“只接受刷卡转账。”   宁丹臣没好气地敲了敲它,给“游戏”划了一笔钱。   游戏助手高高兴兴,也不幽怨了,缩回他的精神识海,和游戏系统打商量解密码去了。   宁丹臣洗漱过后就回卧室睡觉了。   他在忙碌奔波几天后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生活里还有上课这个任务。   明日上完早课,去医院探望周若明和谢之桃昏迷的身体,他就没有其他任务。   夏玄开始参加晚宴的时间,他正好有空,能准时赶上监测整个环境。   翌日,赫格拉斯帝国,首都星时间五点整,夏玄看向面前缓缓停下,来自坎伯兰家族的飞行器,与若泽一同登机,踏上了前往坎伯兰宅邸的路程。   作者有话说:   这是夏玄跳过最糟糕,也是最满意的一支舞。   若泽:我也是你们play里的一环吗?   *小情侣们简单约个会,我还要替宁丹臣和夏玄想想怎么表白   为什么他们谈恋爱费脑细胞的人是我啊?   宁丹臣,你有什么说法吗? 第108章 智者   大部分帝国的虫族在乘坐飞行器时, 会开启自动驾驶模式,这比手动驾驶更加便利,也更加安全。   除开某些热衷飙飞行器的年轻雌虫们。   因此坎伯兰家前来接夏玄和若泽的这架飞行器有虫来驾驶就显得很特殊。   夏玄坐进座椅, 驾驶舱对乘客而言是全透明,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沉稳启动飞行器的虫, 用精神力和若泽交流:“为什么有虫来驾驶?”   若泽同样用精神力回应他:“老派贵族的作风。我们是家族中派出飞行器来接,有驾驶员正常, 他们一直觉得自动驾驶并不安全。其他虫都是乘坐自家的飞行器前往家族,多数会选择自动驾驶。”   “坎伯兰宅邸位置对外为保密状态, 自动驾驶难以规划路线。”客舱内猛地响起一道沉闷的声音。   驾驶舱内的雌虫没有转过头, 手持操纵杆,目不斜视驾驶飞行器。   他猛然出声意味着夏玄和若泽的谈话存在泄漏风险。   夏玄神色一凛, 皱着眉和若泽对视一眼,后者沉重地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夏玄的精神识海内响起另一道低沉的声音:“他听不见。”   是宁丹臣。   他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和作业, 将行程表清空后来找夏玄了。   “他没有监测到你们在精神识海中的谈话, 只不过是通过余光观察你们的表情, 找了个合适的时间开口而已。”   宁丹臣开口道。   对方只是擅长察言观色, 精神力觉醒等级要远低于夏玄, 无法窥探夏玄的精神识海。   夏玄他们下意识产生怀疑也是因为对方开口的时机太准确。   窗外的景色愈发荒凉, 繁华的街区逐渐往后远去, 机舱内无比安静。   夏玄和若泽因为其他虫在场的缘故, 收了聊天的心思。   连宁丹臣都罕见地保持了沉默,不发一言地盯着光屏, 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总觉得, 今晚会出事。”他支着下巴, 若有所思道。   他的预感向来准确, 夏玄在精神识海里回应他:“闹再大也不过是和某个雌虫对决。”   黑发雌虫说话的口吻很平淡,天大的事在他这也只是一句“不过如此”。   宁丹臣手指慢节奏敲击桌面,失笑道:“是我太紧张了。”   夏玄的表情有些惊讶,大概没料到他也有紧张这种情绪。   “我又不是无欲无求的神,当然会有各种不同的情绪。”宁丹臣敲了敲夏玄的脑壳,认真道。   飞行器以匀速飞行,若泽在平静的飞行中昏昏欲睡,脑袋砸到窗户上重重一响,把发呆的夏玄唤回神了。   宁丹臣在回复各类邮件。   路棋峥已经将明启星的事物安排妥当,正准备启程前往可索星和赵兰泽汇合。   将赵兰泽的事情处理结束后,会前往首都星参加赵家的家宴。   他近期已经和赵家的智者联系上,双方交换了针对赵兰泽未来发展的意见。   路棋峥很是“满意”。   宁丹臣回复的就是他发送的与赵家相关的信息,以及接下来的行动。   被他送到叛党那里的亚尔维斯还在实验室里苦熬。   他是帕涅托琉斯的觉醒实验者,每日都在进行觉醒实验和配备装甲训练。   压力极大,每日给宁丹臣的汇报倒是一份不落。   宁丹臣向他表示了足够的诚意,亚尔维斯个性实诚,也用同等报酬回馈他。   除了这些,他换了副姓名与容貌,成功打入了首都星贵族雄虫的圈子,依旧以一个冤大头的身份。   祢虹的地理位置游戏系统也在解析,不意外过段时间他就能和这位传说中的惹事精对上面了。   宁丹臣的手轻巧在光屏上点下邮件发送,场景却猛地一颤。   发呆的夏玄对身体控制再强,也因惯性向前俯冲,额头险些要撞上驾驶舱。   若泽身体没他强,整只虫若是没有安全带系着,已经摔到地下去了。   “到了。”驾驶员开启飞行器舱门,走下机舱站在舱门旁,用格式化的笑容欢迎他们来到坎伯兰宅邸。   夏玄晃晃头,抬眼去看舱门之外,那座庞大的建筑无法被称作宅邸,而应该是“宫殿”。   坎伯兰家的主宅悬浮在空中,宅邸四周有悬浮梯。   建筑风格极其古典,外观与首都星莫缇市,塞拉梅河畔的圣殿有异曲同工之妙。   云层将它包围,乍一眼看去,整座宅邸像是由浓白的云雾托举悬浮。   “和圣殿如出一辙的建筑风格。”   宁丹臣只觉得坎伯兰家族的宅邸形制很熟悉,放大细看后,建筑材料都是兰普加石,某些雕塑都与圣殿相仿。   游戏助手说道:“因为出自同一个建筑师之手。连皇宫的建造都不是这位建筑师负责,可见坎伯兰家族权势滔天。”   “赫格拉斯帝国这皇帝,做的还真是憋屈啊。”宁丹臣随口道,“就是怕憋急了开始发疯。”   游戏助手缓缓转过头,金属眼正好与他对视。   宁丹臣和这个人工智障对视了几秒,沉默过后缓缓开口:“……不会真开始发疯了吧?”   “可能……是的。”游戏助手艰难开口道。   宁丹臣:“……”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心力交瘁。手头的事情还没彻底搞定,游戏助手又添噩耗,给他增加工作压力。   游戏助手讪笑道:“玩家加油!”   宁丹臣已经懒得看它了。   光屏上,夏玄抬起头看云雾中的坎伯兰主宅,在侍者的带领下,与若泽一同走上悬浮梯,进入那座象征权势的地方。   主宅带了露天庭院,草坪粗粗扫一眼,全是真实植被,看样子应当都是从密林处理完毕后移栽过来的。   能称得上一句财大气粗。   宅邸内就像是另一个世界,联合训练前专门为参赛军校生举办的晚宴与坎伯兰家的家宴相比,连一阶台阶都比不上。   鲜花与绸缎装饰整个庭院,在柔软的装饰下,冷硬铁血的军雌们也软化了态度,举着酒杯互相打招呼。   他们或着西装,或是直接穿着漆黑的军装前来赴宴,制服与军徽暗自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那些身着西装的,容貌就是最好的名片。   夏玄曾在帝国的星网上,看见了他们的就任新闻。   位高权重,身居帝国政府要职,在今夜全部齐聚坎伯兰主宅。   夏玄和若泽已经是到的较晚的那一批,进入主宅时避不可免吸引了大多数视线。   低语从四面八方而起,夏玄听见了议论内容,大多数时关于若泽。   怜悯的,嘲讽的,感慨的,针对若泽被驱逐又被召回。   他转过头,看见了若泽麻木无谓的脸。   察觉到他的视线,若泽偷偷拍了拍夏玄的背,意思是不要担心。   他早已习惯这种场合。   好在窃窃私语维持的时间并不长,打探的眼神再次回归到酒杯中。   对于已在权力中心的雌虫们而言,夏玄和若泽两个年轻的军校生实在不够看。   如果不是智者的邀请,他们甚至不会看夏玄和若泽一眼。   夏玄端起侍者盘中的酒杯,金黄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闪烁细碎的光。   他不姓坎伯兰,也不是得到“投资”的虫,与前方祥和的气氛格格不入。   得到邀请的他,却像一头闯入城市的孤狼,警惕防备,竖起全身的藩篱。   坎伯兰家的雄虫们并不在庭院内,他们更钟情室内,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高谈阔论,或是对某位普通雌虫进行评价。   少部分的雄虫跟在雌父雄父身边,面见家族内的智者,表现出自己的聪明伶俐,就能得到一份重要的工作。   坎伯兰家族,对年轻的孩子总是宽容的。   夏玄抿了一口酒液,味道清淡并不呛口,大概是为宴会特意准备的,毕竟雌虫们更钟情辛辣口感的酒。   他安静地观察四周,不远处,一张洁白圆桌旁坐着的虫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些年老的虫们穿着柔软布料制成的长袍,脖颈上虫纹缠绕,有些大抵是年纪上来,额角冒出了并不明显的触须。   他们点着长烟,笑容和蔼看着庭院内的年轻虫,不时冲其中一名挥挥手,叫虫来聊天,态度平和的不可思议。   “看着像家里带孩子的老人,一个比一个精明。”宁丹臣毫不客气道。   枢密会议下达的每个命令,都是出自这群智者。   坎伯兰盘踞在帝国多年,势力范围极广,家族中收藏的文献资料也丰富到恐怖的程度。   一区甚至有个坎伯兰博物馆,可供参观的展品全是坎伯兰家族的收藏。   坎伯兰家族的智者们也因此获得了更珍贵重要的学习资源,谋算城府让执行计划的宁丹臣极为头痛。   他对这些大家族的处理方式,分化和外界打压。   不断挑拨离间和施加外界压力是他能做到的最便利简单的方式。   当然还有一样,为年轻的继承者们制造符合逻辑的谋杀结局。   这是最下乘,全部杀光。   麻烦能全部解决,但势必会给夏玄留下难以掌控的烂摊子。   赫格拉斯帝国分崩离析,还不如他一开始就直接新造一个世界给夏玄,不在原有的世界上缝缝补补。   “那就是智者。”夏玄低声道。   若泽点点头,淡然开口:“是不是没想到他们会是那样的好脾气?”   夏玄在参加家宴前,对坎伯兰的印象都是冷硬漠然,像是一层又一层的钢筋水泥浇筑而成,变成隐匿在黑暗中的囚笼。   可如今看来,温馨祥和的气氛与他对坎伯兰的印象完全相反。   “走吧,去晚宴厅,晚餐在那里举行。”若泽拍拍夏玄的肩,对夏玄道。   他们踏上台阶,一步一步往宅邸内部走,穿越挂着坎伯兰历代智者画像的长廊大厅,左转进入晚宴厅。   一条长桌从头到尾,上方摆着花瓶,艳红的烈南花开得张扬,娇艳欲滴,浓烈的颜色几乎要灼烧整张长桌。   宁丹臣跟着夏玄的视角将整个宴会厅尽收眼底,他甚至还有功夫把坎伯兰主宅的地图和布局看了一遍。   “这花有点像玫瑰。”他旋转了一圈,对烈南花熟悉的外观作出了评价。   他没有断开和夏玄的精神力连接,夏玄自然能听见他的低语。闻言开口道:“玫瑰是什么?”   “一个花的品种,下次买一束送你。”宁丹臣道。   夏玄不再多问,却是打定主意要在坎伯兰家的家宴结束后打开星网查一查是什么花。   他和若泽的位置被安排在餐桌中段,离上首座位有一段距离,勉强中游的安排。   却比坐下首的那些要强,可见坎伯兰家对他们两个是上了几分心的。   晚餐时间到,庭院外的年轻虫们进入晚宴厅落座。   埃德希坐在中段靠近上首的位置,正巧就在夏玄和若泽的斜对面,安排与他传闻中身为坎伯兰家族内定的继承者有些许出入。   他的面上倒看不出多少不快,平静的表情,只有在看到夏玄时,才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夏玄不明所以,在精神识海里敲敲宁丹臣:“埃德希怎么了?”   宁丹臣对除了夏玄外的虫族一点兴趣都没有,自然也懒得猜埃德希的心思,索性直接打开他头顶的文本框,查看埃德希心里在想什么。   看完之后再关掉功能,将他的内心戏原封不动转述给夏玄:“联合训练决赛他输给你了,目前你在他心里的厌恶名单上高居榜首,连他讨厌了十几年的若泽都要位居你下。”   夏玄对埃德希的行为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这个样子,坎伯兰的智者们真敢把家族交给他?”   这是认为埃德希会把坎伯兰搞垮。   “搞垮不是正好,他要是真的能把坎伯兰弄垮,我高低得给他发面锦旗。”宁丹臣认真道。   锦旗的内容他都想好了,“妙手回春,拯救社畜大学生,年度最佳心理医师”。   年轻虫们落座后就安静看着面前洁白的餐巾与餐盘,年长的智者们走进晚宴厅落座。   夏玄看着这些智者们步入晚宴厅,注意力却在主位上。   智者也分地位高低,长桌首位,会是这个家族掌握最大权力的那个虫。   “尤利塞斯·奈温·坎伯兰,坎伯兰家族真正的掌权者,名义上对外的家主海锡德·坎伯兰,也就是埃德希的雌父,只是尤利塞斯权力的代行者。”宁丹臣对夏玄说。   昨晚他们和若泽已经讨论过坎伯兰当家的那几名虫,到现场后再次确认相貌与姓名。   夏玄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就听见尤利塞斯拍了拍手召唤侍者,为这些年轻的孩子们送上晚餐。   “看来不是营养液。”宁丹臣道。   这些老牌贵族的家宴一年就一次,这个阵仗,坎伯兰家不会用营养液敷衍对待。   侍者点点头躬身离开晚宴厅去吩咐后厨,尤利塞斯便坐在主位,态度随和地同长桌上的年轻虫们交谈:“很高兴你们今晚都能到场,公务学业繁忙都能抽出时间参加一年一度的家宴,都是好孩子。”   他就像个常年见不到后辈的老人,对着满桌年轻孩子温和地笑笑,希望他们经常回家看看长辈。   宁丹臣越看既视感越强烈,但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有种强烈的恶心感。   “不过今年好像多了几个新面孔啊。”尤利塞斯戴上水晶眼镜,微笑着扫视每一张年轻的面孔,柔和道:“要不要先来自我介绍一下?”   “演的还挺像。”宁丹臣撇撇嘴道。   游戏助手听见他的吐槽又冒出了头,手上端着个杯子,里面装着黑乎乎的液体,吸溜吸溜喝,机械音也跟着含混:“玩家可以去窗边欣赏欣赏黄昏。”   宁丹臣难以言喻地看它,终于问出盘桓心中已久的问题:“看黄昏另说,我上次就想问你了,你到底在喝什么东西?”   机械虫倾了倾杯口,让他看清楚杯中液体:“机油。”   “我不该多问的,你继续。”黑发男人转回头,光屏上,自我介绍已经到若泽了。   “若泽,目前在契索军事学院就读,正在叛逆期。”   他站起身,懒洋洋地说完坐下,全然不顾餐桌上其他年轻虫神色各异的脸。   若泽这句话算是对之前智者透过埃德希口,说出的那句“家族永远欢迎在外闯荡的年轻孩子”话的回应。   “叛逆期”才会反抗命令被驱逐,又灰溜溜地滚回来。   宁丹臣看的好笑,又去翻其他年轻虫的自我介绍。   无一例外是什么正在xx军区就任,军衔是少校或是中校,就读与首都军事学院特殊战斗系,雌父雄父都是政府某个部门的部长。   或者自己本身就在某个部门就职,将来是升任部长的最优候选者。   而他们口中的首都学院特殊战斗系,通俗翻译过来就是顶级学院的实验班,汇聚了帝国最顶尖的一批战斗天才。   据说沉霄在后期也进入了特殊战斗系进行学习。   这些宁丹臣都是一扫而过,他更在意的是,这张长桌上,只有夏玄一个外姓虫。   其他的年轻虫自我介绍时,后缀姓氏无一例外是“坎伯兰”,他们身上都流着坎伯兰的血。   只有夏玄,是作为外姓虫被邀请参加。   宁丹臣的脸色慢慢严肃,神色不定地看着光屏。   黑发雌虫站起身,面无表情道:“夏玄,就读契索军事学院。”   他报出姓名时,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坎伯兰们”猜疑的眼神。   然而夏玄已经坐下了,他没有说自己的雌父与雄父,没有说明自己的前途,仅仅是一个姓名与就读学院。   一如既往的话少高冷。   “还是太谦虚了。”尤利塞斯笑着道点评夏玄的自我介绍,“既然已经是圣殿禁卫军的少校军衔,就要大方说出来嘛。”   夏玄只是单纯报上姓名,可能还有些年轻虫不熟悉。   但尤利塞斯说出他在联合训练的决赛中获得的军衔时,所有虫都在记忆里找到了关于他的印象。   黑发雌虫坐在位置上,神态平静地应答:“还没有报道,暂且不是。”   尤利塞斯笑得无奈,像是怀念似的摇摇头道:“年轻虫还是要锐意进取,个性昂扬一点,过分自谦可不好啊。”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你雌父当年也是那个位置,可比你要张扬的多。那可是个进攻性很强,个性很鲜明的年轻虫啊。”   夏玄的身躯慢慢绷紧,放在桌布下的手握紧成拳,指甲死死嵌进了肉里。   他抬了抬眼皮,松石绿眼瞳直愣愣看向尤利塞斯,撞入那双深沉的眼中。   夏玄咬着牙问道:“雌父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他当年……应该比我要优秀吧?”   他对夏初的记忆很模糊,从没想过,夏初当年竟然也参加了坎伯兰家族的晚宴。   坐在长桌首位的智者轻轻点了点头,在侍者端上晚餐的间隙中,吝啬地向夏玄透露一点夏初过往的信息:“他当年在首都军校,成绩可是数一数二的。后面又参加了长星之战,积攒了大批军功。”   “军队里的那些年轻虫都很喜欢你雌父,钦佩仰慕,是个好孩子。只不过……还是离开的太早了。”   尤利塞斯叹了口气,大概是提及往事,真的为那个英年早逝的年轻雌虫感到惋惜。   他拍拍手说道:“今晚要高兴的。接下来的孩子们,边吃边介绍吧,晚餐开宴了。”   夏玄收回视线,紧紧盯着面前的餐盘,指甲死死扣在掌心,力道之大渗出了丝丝鲜血。   宁丹臣冷着脸轻轻掰开他的手,替他的掌心上药。   “夏玄,什么都不要想,你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他低声安慰夏玄,语气柔和,脸色却阴沉得可怕。   尤利塞斯不会无的放矢,莫名其妙提到夏初,分明是故意刺激夏玄。   夏初当年的死就有枢密院的手笔,而尤利塞斯是其中一名枢密使,下达处决夏初处决命令的必然有他一份。   晚餐果然如同宁丹臣料想的,是真实的食物。   夏玄的餐盘里放了一块类似牛排的肉食,赫格拉斯帝国没有牛,应该是某种异兽处理过的肉。   然而没有谁的注意力在这顿对于虫族而言异常珍贵的晚餐上。   长桌上所有低低的讨论发言急速退去,夏玄的世界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剩下精神识海中自己茫然的疑问:“雌父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绝对不会是他记忆里的病逝!   夏初的死亡原因必定有隐情。   宁丹臣沉默了许久,像是在许下什么誓言:“你会知道的。”   夏玄拿起刀叉,一刀一刀切割餐盘内的肉食,他的刀叉用得很好,在安全卧室里被宁丹臣各种投喂学会的。   他需要用这种行为隐藏他难以克制的情绪,他面无表情地嚼碎食物,就像在嚼碎过往的锁链。   宁丹臣靠着椅背,抬手揉了揉眉心。   不安的预感成真了。 第109章 决斗   晚宴厅内, 银质刀叉与洁白的陶瓷餐盘轻轻相撞,只有零星声响。   餐具不可发出过响的声音,这些年轻的坎伯兰们懂得礼仪, 也懂得在智者们面前好好表现自己。   回答智者们的问话时讨巧又真挚, 巧妙地将野心融进每一句话里, 不过分张扬没有分寸,也不会唯唯诺诺表露出胆怯。   他们是帝国能力卓绝的新生代, 在年老的智者们彻底退出权力的舞台后,将接过他们手中的权柄, 继续将坎伯兰的荣光传承下去。   夏玄的内心一片混乱, 他将自己从餐桌上融洽典雅的气氛中抽离,机械地面对眼前的东西。   他尚且年轻, 不能完全做到不动如山。尤利塞斯简单提及了夏初,他的心就彻底乱了。   内心的波涛汹涌难以遏制,无数猜测纷至沓来, 让他的往日坚定冰冷的双眼里流露出几分恍惚与犹疑。   忽地, 他的肩膀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捏了捏, 力道之大, 让他彻底从惶然中挣脱而出。   “家宴还没结束。”宁丹臣的捏肩膀不知何时成了安慰夏玄的方式, 肢体接触的温度往往比言语更加高效地抚平夏玄的不安。   他沉稳的声音在黑发雌虫的精神识海中响起, 提醒夏玄他仍旧处于权力场中心。   智者们的声音苍老温和, 却透着不容反驳的有力与坚定。   他们微举酒杯, 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将某个职位许诺出去, 让得到承诺的年轻雌虫在餐后去找秘书要任职文件。   宁丹臣面无表情看着光屏上觥筹交错的景象, 常年带笑的双眼泛起冷意。   坎伯兰家族的权势之盛, 远超出他所预料的。   之前只是透过游戏助手的文字资料窥见这个庞然大物的一角景色, 总归是浮于表面,只留下了极为平面的印象。   今夜他借夏玄的视角参与了坎伯兰家族的家宴,文字资料上的信息突然从平面化为立体,直观地呈现在他面前。   这也让他意识到根本无法采用过分简单的方式,去解决棘手的六大贵族。   家族的根系已经完全扎进了这片土地,如同诅咒一般吸食赫格拉斯帝国的所有养分,在干涸的土地上生长鲜血淋漓的花。   宁丹臣忽然意识到,尽管祢虹的势力渗透赫格拉斯帝国,叛党联合其他星系小国不断挑拨帝国内部各个星球关系,却仍旧无法扳倒帝国,有绝大部分原因在这些关系盘根错节的贵族身上。   皇室象征荣誉,却没有实际的控制权。   他仰起头,于沉默寂静中闭上了眼睛。   夏玄的心绪不再如同乱麻一般,他难得任性地向宁丹臣提出了请求:“我想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倦,对坎伯兰家族的家宴,他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   夏玄想离开冰冷豪华的坎伯兰主宅,前往安全卧室,躺在那张柔软的床上,卷着被子蒙头大睡。   他的脆弱一向不外露,只有面对宁丹臣时,才肯小心翼翼放出一点,不必顾忌他者的目光,从强硬的躯壳里剥离柔软脆弱的自己。   “好,我们离开。”宁丹臣对有求必应,翻开背包找能引起骚动的武器。   最好一次性把坎伯兰主宅炸个稀巴烂。   他囤了大量军火装备,那个不知底细和位置的游戏背包里甚至保存了一整艘战舰队,护卫舰、补给舰等等,舰队应有的配备他全都齐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派上用场。   适合在今天随机挑一件出来,试试帝国最新技术研发的武器。   游戏助手在一旁道:“玩家记得不要炸东南面的院落,那里面全是坎伯兰家的资料,很重要。”   还贴心地递了一把刀,把坎伯兰主宅的位置布局地图做好标注,哪里能炸,哪里不能炸,全都说明的建议和理由。   “夏玄,你呢,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光屏上,尤利塞斯头顶跳出的文本框让宁丹臣翻找武器的手指一顿。   他关掉背包,准备看看这个老年虫子还有什么话要说。   “并不需要。”夏玄冷脸道,好在他从进门到用餐时一直是冷若冰霜的模样,尤利塞斯倒没有计较他的冒犯,仍旧多问了一句:“真的不需要吗?”   他的笑容很平和,却有一种胸有成竹之感,笃定夏玄会对他手中的礼物。   “毕竟是来做客的孩子,他们都有了,总不能把你落下。”尤利塞斯解释道。   夏玄掀了掀眼皮,试图透过那层儒雅的皮囊窥见他不怀好意的内里。   餐桌上陷入了沉寂,所有尊贵的坎伯兰们在等待夏玄给出一个答案。   那些高傲的眼神以不经意的方式落到夏玄身上,这头格格不入的孤狼忽地被推到了台前。   宁丹臣已经看厌了这样的戏码,他冷眼注视着尤利塞斯,在那一刻双眼中闪过类似无机质的光,指尖不自觉动了动,像是在分析哪一块部位好下手,且能做到是致命伤。   夏玄与他精神相连,他冷漠厌烦的情绪同样传达给了夏玄。   黑发雌虫平静地与坎伯兰家族的大智者对视,漠然道:“我想知道的我会自己找,不劳烦您了。”   他不接受坎伯兰带着毒的好意,甚至在尤利塞斯问了第二遍时,就大概猜出对方口中的礼物会是什么。   无外乎是夏初的信息。   但他对坎伯兰没有信任可言,尤利塞斯口中的有关夏初的礼物,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真是个固执的年轻虫。”尤利塞斯无奈地摇摇头。   他包容了冷漠的夏玄,却有年轻气盛的“坎伯兰”不愿大家长忍受这份无礼,冲着夏玄阴恻恻质问:“一个出身贫民窟的D级雌虫,能得坎伯兰家的荣光庇佑是你走运,三番两次拒绝智者,果然没有任何教养!”   这名雌虫的发言将晚宴推到了另一个方向,其他的坎伯兰们看向夏玄的眼神已然带了敌意。   智者们安然饮酒,闲适地享受盘中的美食,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   夏玄冷冷看着对方,忽地嗤笑一声道:“原来这就是坎伯兰家的教养,是只会使用强迫吗?”   他一笑,那张冷艳的脸就像是彻底活过来,眼角眉梢都写着嘲讽。   坐在他身边的若泽推了推眼镜,慢悠悠道:“看起来坎伯兰的强迫手段还是没有用腻味啊,这么多年了,换一招吧。”   他摆摆手,语音语调都是一副为你好的模样,偏偏话的内容并不那么顺耳。   “曼斯卡特,不要忘记你姓什么!”   “果然被驱逐了就失去所有资格,梅尔先生应当后悔教养了你。”   “我劝你还是把嘴闭上,”若泽摘下眼镜,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块布料擦拭镜片,转过头阴沉地看向那名发话的雌虫,猩红的眼直勾勾盯住对方的面孔,森然道:“嘴上不留德,小心哪日战斗装甲出了问题,横死在密林里。”   那名雌虫咽了口唾沫,凶狠地看向若泽,却不敢多发一言。   在战斗装甲中动手,若泽动动手指就能做到。   他是目前帝国最天才的觉醒改造师之一,改变装甲的运行数据而已,并不是难事。   夏玄瞟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若泽也有不能踩的雷点。   整个晚宴厅内突然陷入诡异的沉寂,尤利塞斯放下酒杯,摇了摇铃唤来使者,示意侍者将餐桌上的菜品收下去,换上甜点。   他开口道:“难得家宴,该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晚餐才是。”   夏玄和若泽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询问对方什么时候能够离开。   简直是如坐针毡。   然而时间还早,方才的剑拔弩张似乎全都消失了,又是一派言笑晏晏的融洽景象。   夏玄在精神识海中问宁丹臣:“与他们相比,我在这方面还不过关。”   无论什么情况都有把戏唱下去的能力,不是一般虫能做到的。   宁丹臣勾了勾他的手指,并没有说什么。   他的注意力还在背包里的武器上,先前炸了明启星昆图特基地的场景还记在心里,对复刻爆炸有了一点执念。   用甜点时,坐在长桌中段偏上首的埃德希突然开口道:“尤利塞斯智者,我想向夏玄发起决斗。”   所有虫手中的银色勺一顿,纷纷看向成为话题中心的埃德希与夏玄。   “坎伯兰家的虫,是不是脑子有病。”夏玄咬牙问宁丹臣,向来淡然的眉眼间罕见流露出一丝暴躁。   宁丹臣揉了揉额角,诚恳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们还是把这里炸了吧。反正我炸过的地方够多了,也不差坎伯兰主宅这一个。”   尤利塞斯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温和地问埃德希:“为了什么而决斗?我想你们在赛场上的矛盾,应该在赛场上就已分出胜负。”   埃德希看向斜对面的夏玄,猩红的眼里是势在必得:“为了坎伯兰的荣光。”   夏玄出言拒绝坎伯兰家族的智者时,他并没有发话,宁丹臣还以为他并不愿意掺和进争论里,争取在智者面前留下稳重的印象。   没想到在这做了准备。   虫族中两名雌虫若有矛盾,可以提出决斗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只要没有死亡,一切都在帝国律法的许可内。   “我拒绝。”夏玄平静道。   他不认为自己和埃德希有什么矛盾,也就不存在需要通过决斗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埃德希皱了皱眉,有些难以置信:“你竟然逃避决斗?”   雌虫们好战好强,某一方提出决斗,另一方拒绝的情况异常少,开口拒绝会被认为是懦弱的表现,不适合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如果是以前的夏玄,大概会毫不犹豫同意决斗。但和宁丹臣待在一块久了,他对脸皮和面子这两样东西,看轻不少。   能用简单的方式解决不必要的麻烦,为什么要用迂回曲折的办法?   “噗嗤。”宁丹臣笑出声,看着“坎伯兰们”讶异茫然的表情,今晚尤利塞斯那番话带来的阴霾都驱散不少。   若泽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向来不按套路出牌,默默转过头,肩膀一耸一耸,显然是在偷笑。   埃德希被果断拒绝后下不来台,神色难辨地看着夏玄。   某位智者悠悠然地说:“时代的确不一样了,年轻孩子们已经不喜欢用传统的方式证明自己了。”   宁丹臣冷冷道:“警惕自证陷阱。”   夏玄还是那张冰块脸,都不带一丝情感变化:“我不姓坎伯兰,坎伯兰家族的荣光也与我无关。”   他话音刚落,坎伯兰主宅的西北方向就传来一阵惊天巨响,晚宴厅跟着一晃,地面开始不停颤动。   侍者匆匆闯入晚宴厅,躬身向智者们报告情况:“有敌来袭。”   尤利塞斯维持一晚上的温和笑容终于消失,唇角一寸寸抻平,面色看不出喜怒地问侍者:“查清楚是谁了吗?”   侍者在他耳边低声道,几分钟后,他抬起头,又是那副笑容:“看来今晚的晚宴要到此为止了。年轻孩子们,离开吧。”   他说完,走得最快的就是夏玄和若泽,这两只虫步履不停,几乎是以奔跑的速度冲出坎伯兰主宅,悬浮体旁,一架深黑色的飞行器等候他们多时。   夏玄和若泽懒得跨越台阶,直接跳跃进入机舱内,舱门关闭,坐在座位上的宁丹臣冲他们挥了挥手。   “宁先生?”夏玄惊讶道。   “带你去吃饭。”宁丹臣说,“晚餐在压抑不快的气氛里进行,肯定填不饱肚子。”   帝国首都星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接近十点,正好去吃夜宵。   “宁先生,刚才的爆炸,是你弄出来的?”飞行器开始自动驾驶,若泽扯开西装扣子和领带,好奇问宁丹臣。   宁丹臣给夏玄递了一瓶牛奶,闻言应了一声,大方承认是他干的。   “不过我也是帮了他们一个忙。”他解释道,“那块地方下面有镜源种的东西,容易造成精神污染,帮他们解决了。”   他在陪夏玄参加坎伯兰家的晚宴时,又开了个窗口翻坎伯兰主宅的布局图,几乎把整座宅邸翻了个底朝天。   专门储藏纸质资料和藏品的展览厅他去看了一遍,找到不少关于枢密院命令诞生的会议流程。   除此之外,还有兰虚教的部分初版教义,他全部让游戏助手扫描拷贝了。   主宅的西北方向原先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只不过一幢独立的楼房让他产生了好奇心。   楼房上了很多重锁,解开权限异常麻烦。他耗了点时间,打开之后发现只是第一层,要进入核心位置还要解锁。   他一路解锁场景一路往下变化,直到最后一层。   宁丹臣原先以为他会看见一个实验室,这些贵族私底下进行实验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可他没想过打开那扇门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标本瓶。   标本瓶里,是一只化作原型的镜源种。   脊背处延伸出两对棱镜一般冷硬的翅翼,复眼紧阖,躯干面颊都有隐约的黑色纹路,类似镜片的鳞甲覆盖肌肤。   那只镜源种泡在溶液里,神态痛苦狰狞,很难不让人猜测生前遭受了什么折磨。   整个标本透着诡异的感觉,他轻微释放了一点精神力去试探,收回时,精神力的尖端留下了一点浓郁的黑色。   那是精神污染。   在那一刻宁丹臣突然发现标本并不是如他看到的已经死亡。   仍旧能制造精神污染,说明这只镜源种标本还有一息尚存。   拥有精神力的生物死亡后尽管还能制造精神力污染,但污染度的数值并不高。   宁丹臣方才粗粗试探,精神力触须尖端的黑色浓度简直浓郁到可怖。   他不清楚坎伯兰家族究竟在研究什么,发现有实验数据和观察记录后,直接把那些资料拷贝了一份存进了背包。   连同那个巨大的镜源种标本,他也秉持来都来了的理念,全部卷走,然后埋了几公斤炸弹,把那栋房子全炸了。   “……”听完他的叙述,夏玄和若泽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呆愣。   “你有看那些实验数据和报告吗?”夏玄问道。   宁丹臣正在思考要点什么夜宵,摇了摇头说:“没看,一次性全带走了,有空再慢慢细看。”   他今晚的行事作风实在狂野,游戏助手已经习惯他时不时抽风玩把大的。   但夏玄对他的印象一直是成熟稳重运筹帷幄的年轻雄虫。   今晚也被震撼到了。   飞行器停留在夏玄和若泽居住的酒店门口。   宁丹臣戴上口罩眼镜,又戴上卫衣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甚至精准控制了自己的精神力不要外露。   赶在夏玄和若泽进酒店前率先避开各路视线,溜进了夏玄和若泽的房间。   自从发生雄虫保护协会当街逮他的事,他已经学会了伪装自己,不引起注意。   夏玄进房间时,宁丹臣订的夜宵也到了,全都打开放到小客厅的餐桌上。   “这些……是什么?”被美食震撼的若泽呆呆地看着餐桌,迟疑问道。   夏玄对这些吃的很熟悉,熟门熟路找位置坐下接过了宁丹臣递来的筷子。   “夜宵,真实的食物,不是营养液做的。快吃,等会冷了。”宁丹臣将外卖袋收到一块,估计若泽用不惯筷子,给他递了个塑料勺。   整顿夜宵就在若泽惊异的眼神中开始和结束。   赫格拉斯帝国土地受到诅咒种不出粮食,真实食物稀缺,能搞出满满一桌,不光得有财力,还得有权势。   若泽知道宁丹臣身份不一般,如今直观面对,才深切感受到他的确不属于这个世界。   和夏玄一同吃完夜宵后,宁丹臣帮着收拾桌子才离开回到现实。   时间也紧跟着来到了夏玄前往圣殿禁卫军报道的那一日。   作者有话说:   宁丹臣:来都来了,炸一个再走。 第110章 狂放   圣殿禁卫军尽管挂着圣殿的名头, 新兵报道的地方却不在塞拉梅河畔的圣殿之内。   赫格拉斯帝国的禁卫军分成三支,皇廷禁卫军,负责皇室安危, 只听令帝国皇帝;中央禁卫军, 负责整个首都星的安全, 是首都星的军事护卫力量;圣殿禁卫军,隶属于圣殿, 实际上分成两支,一支由普通军雌组成, 负责护卫圣殿。   而另一支, 则由觉醒者组成,诸如沉霄那般的觉醒者属于阿斯纳亚军团, 资质一般的,就是普通的觉醒军雌。   夏玄表面是普通圣殿禁卫军的一员,实际上属于觉醒者军团。   他报道的地点在卡赛庭机关, 参与初步的觉醒实验。   卡赛庭机关位于索喀座, 萨兰卡星系的一个名叫璜斯星的小星球上, 就在首都星附近, 乘坐星舰也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   由于地理位置特殊与保密性要求, 夏玄依照圣殿禁卫军之前派来的那位教导员给他的信息, 在首都星莫缇市的公务舰港口等待卡赛庭机关的虫接他前往报道。   他到达时埃德希已经在等待了。   银发雌虫一身圣殿禁卫军的军服, 军徽在胸前熠熠生辉, 手上提着一个简约的装备包,半点没有贵族官员出公务的姿态。   身边甚至没有一个助理。   见到夏玄时, 面色如常和黑发雌虫打了个招呼。   像是没有将夏玄在坎伯兰家宴上对他的决斗提出果断拒绝这件事记挂在心上。   夏玄冲他点了点头, 以作回应, 并没有多说什么。   埃德希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初次见面时,对方倨傲的神态他记得很清楚,后来又在同一个决赛赛场,质问警惕的模样夏玄记忆犹新。   今日却又是一副淡然模样,和他表露出来的真实性格不相符合。   夏玄与他并肩站立,之间有一段距离,安静地等待卡赛庭机关的星舰。   他们大概等了十分钟左右,舰港月台上的绿灯才慢慢亮起,一艘漆黑的小型星舰停靠在舰港口内,舰舱外壳上印着银色的雕刻。   细看是有些抽象的火焰与十字架。   那是卡赛庭机关的标识。   机械舱门应声而开,无形的气流涌出,年轻文弱的雄虫从舰舱内探出头,对站在月台的两名年轻军校生喊道:“夏玄?埃德希·伯莱·坎伯兰?”   两只雌虫应了一声,那名雄虫点点头,向他们招招手:“上来吧,我带你们去报道。”   夏玄背着包,率先踏入星舰内部,待埃德希进入后,舱门彻底关闭,舰港月台的灯重新亮起红灯。   属于卡赛庭机关的小型星舰往下沉了沉,在低频的嗡鸣声中启动运行,驶向卡赛庭机关。   招呼他们上星舰的文弱雄虫脖颈上规规矩矩戴着保护颈环,整只虫也看着十分文雅。   他坐到夏玄和埃德希面前,有些呆板地介绍自己:“我是塞缪罗,来自卡赛庭机关,是机关总长罗德里克·霍奇的秘书,也是你们本次报道的教导员。”   赫格拉斯帝国的雄虫因为身份特殊与数量稀少,一直是雌虫们的重点保护对象。   他们或是蛮横,或是倨傲,在夏玄看来,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格。   他短暂的虫生里,在莱尔星也见过不少雄虫,无一例外残暴任性。   来到可索星后,遇到赵兰泽一个例外,如今的塞缪罗,是他遇到的第二个能让他贴上“正常性格”标签的雄虫。   当然,宁丹臣并不在他的比较梯队内。   “到达机关后,你们会先去信息部登记信息,确认军籍信息无误,然后分配宿舍整理行李,下午就要开始第一场觉醒实验。”   塞缪罗举着光脑,上方是夏玄与埃德希今天的日程安排。   他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你们应该还不知道觉醒实验是什么吧?”   夏玄对于觉醒实验的了解绝大数来源宁丹臣,他身为一个贫民窟出身的虫,再怎么说也不会了解到觉醒实验这种帝国顶级机密,索性保持了沉默,摇摇头,以此来回答塞缪罗。   埃德希瞥了他一眼,开口道:“通过刺激精神识海的方式,提高精神力输出阈值,强行突破原有觉醒限制,进入完全虫化状态,在该状态下进行装甲,成为真正的装甲武器。”   塞缪罗惊讶道:“你知道的很多啊。”   埃德希出身坎伯兰家嫡系,而卡赛庭机关的实验资金来源有一部分属于坎伯兰家,族中长辈对他谈及觉醒实验实在太正常不过。   “不过也有些地方说的不对,你们到机关后就知道了。”塞缪罗说道,又简要将卡赛庭机关内部的规矩和他们说了说,这才转回座椅,起身走向主控室。   四十分钟后,星舰在萨兰卡星系的璜斯星舰港口停下。   夏玄从舰舱内一跃而下,原以为会见到一个小型城市,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极其荒芜的星球。   放眼望去全是平地,光秃秃暗沉一片,青灰色的天际线与地平线逐渐融合成一块。   唯一的建筑是简陋的舰港口和配备的月台、监控室,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虫,摇摇欲坠。   “这里以前是与镜源种对抗的战场。后来被投下大范围的精神污染与辐射,整座城市化为废墟,地面也不宜居了。后续拿来做机关的试验场。”   察觉到夏玄与埃德希的疑惑,塞缪罗解释道。   他们身后的小型星舰传出机械运作的声音,在几分钟之内延展放大,最后折叠缩小,悬停进舰港月台下方的星舰库内。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声音,偶有刮过阴冷的风,渗进骨缝里,惹得夏玄揉了揉鼻子。   塞缪罗带着他们走进月台旁的监控室内,手指在操作台上轻点,拉动操纵杆,纹膜验证机关从操作台底部升起,旋转后验证他的身份。   “滴”的一声后,验证机关重新下滑,整个监控室变换形态,外墙上伸出几只机械爪,将监控室外壁安上不知名的金属。   操作台从中间分开,安装了几个按钮的操作屏倾斜着竖立面对塞缪罗。   他按下几个数字按钮,转过头看向窗外,确认无误后,收回了手。   “哐当——”   整间监控室猛地开始下坠,夏玄的身体晃了晃,开口问道:“机关总部在地下?”   塞缪罗笑道:“地面不能住虫,就只能把机关建造在地下。”   这座星球上唯一的监控室其实是一个通往地下卡赛庭机关的电梯。   玻璃窗外,是钢铁铸就的垂直通道,暗红的铁锈爬遍整个表面,像是浇了一层又一层的暗血。   脚下的地面震颤,监控室的四角卡进凹槽,外门打开,塞缪罗指指外面,对夏玄和埃德希说道:“出来吧。”   夏玄原以为落地后就能看见卡赛庭机关总部,事实上他们只是进入了新的通道。   走出监控室后,是一条长长的、钢铁建造的甬道,他们的左手边是一个和地面外观相差无几的月台,右边横梁上捆着一卷绳索。   上方悬挂的仪表盘红灯亮起,时钟还差一分钟到上午九点。   “还有一分钟,等一等吧。”塞缪罗看了眼时间道。   三只虫站在月台标注的黄线后,抬起头看时针秒针走过,还差几秒到九点时,红灯猛地暗下,绿灯猛然亮起,整个钢铁甬道内传来尖利刺耳的铃声,伴随着九点整的钟声,一架暗红色的飞行器从甬道深处极速驶来,带起剧烈气流。   即将进站的警告都没有让这架狂野的飞行器减速,机舱门在强烈的气流中开启,露出黑漆漆的内舱。   “快进去!”塞缪罗冲夏玄和埃德希大喊,率先抓过月台横梁上方的绳索,以不符合他文弱雄虫外表的力气,直接荡进了飞行器内。   夏玄和埃德希身体反应快于脑子,直接从月台一跃,跳进了飞行器内舱。   舱门用力关上,暗红色的飞行器在月台与甬道的拐角处打了个旋,调转方向后弹射起飞。   塞缪罗进来后就系好了安全带,夏玄和埃德希慢他一步,还没来得及提醒,飞行器就起飞了。两个年轻的雌虫直接在飞行器内三百六十五度大旋转,全靠对身体的控制,才没有表现得太难看。   等飞行器彻底结束暴躁又狂野的驾驶模式降落时,埃德希差点没吐出来。   塞缪罗习以为常,脸不红气不喘地走下飞行器,跑到驾驶舱所在的窗户前用力敲了敲,窗户下落,露出一张戴着黑色面罩的脸。   “易温,你就不能用稍微温和一点的方式开飞行器吗?”他咬牙道。   被叫做易温的虫是个年轻雌虫,他的大半张脸都被面罩遮住,只将锐利不羁的眉眼暴露在外。   他的嗓音低沉:“爱坐不坐。”   驾驶舱窗户重新关上,暗红色的飞行器急速飞行,消失在三只虫的视线之中。   “进入机关的飞行器由他驾驶,一直是这个风格,你们第一次来,以后就熟悉了。”塞缪罗尴尬笑笑。   埃德希的脸色有点沉,骨子里那点贵族习性冒出了头:“没虫管他吗?”   “总长很喜欢他狂野的风格,甚至没事干就要来坐一坐,体验一下急速飞翔的快乐,还能找到一点实验的灵感。”塞缪罗一摊手,带着他们又走了几步路。   夏玄已经认为卡赛庭机关的总长是个神经病了。   那种狂野暴躁风格绝不停下来的飞行器,他再也不想体验。   “到了。”塞缪罗说道,“卡赛庭机关的总部大门。”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扇自甬道顶部延展至地面的漆黑金属制大门,宽度是整个甬道,将尽头彻底填满。   大门上有众多神秘的符号,夏玄看了一眼,在厉鸮任务中,和他见到的那艘战舰中用来封印初代阿斯纳亚的大门纹饰相差无几。   用最初的文字记录而下的兰虚教教义。   大门中央有火焰包围十字架的浮雕,象征着卡赛庭机关。   这扇黑色的大门,甚至由珍贵的乌锡金制成。   塞缪罗走到大门左侧的操作屏旁,进行纹膜与密码验证,气流涌动,大门轰然而开。   刺目的光从大门内部射出,夏玄不适地抬起手臂遮住眼睛,跟随在塞缪罗身后走进大门。   “欢迎来到卡赛庭机关。”塞缪罗说,“帝国最神秘的城市,世间真理之所!”   夏玄在刺目的光中缓缓睁开眼,环境明亮,一座繁华的地下城市彻底展现在他面前。   他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实验场与建造装甲的熔炉,但他看见的是一座极为繁华的城市。   飞行器在街道间飞行穿梭,与身后黑暗的甬道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里是生活区,真正的实验室与试验场都在更下一层。”塞缪罗为他们解释道,“你们的宿舍也在这一层。”   卡赛庭机关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代表赫格拉斯帝国最顶尖的科技研究所,楼层式的城市建造方式对夏玄而言很是新奇。   两只年轻的雌虫环视四周,观察这座被塞缪罗称作世间真理之所的城市有何特别之处。   然而塞缪罗看了眼光脑,并不准备让他们在这里逗留太久:“时间不够了,你们以后会有机会参观的,现在先去信息部报道。”   “迟到了,那群信息部的虫会发疯,我可不想在工作敏感时期招惹他们。”他嘀嘀咕咕道,带着夏玄和埃德希七拐八拐,走到一座透明的岗亭旁。   纹膜密码验证通过,岗亭外观变化,是一架通往下层实验室的电梯。   电梯运行的时间并不长,几分钟后就慢慢停下,很是文雅,比送他们进来的那架飞行器,脾气要好得多。   实验室与最顶层的繁华城市又是不同景象。   地下没有日光,全靠实验室出产的照明设备,虫为制造白日。   甚至模拟了外界不同时间的光照强度。   无数条桥梁通道相互交错,运输型飞行器与智能服务型甲胄在程序的控制下有条不紊进行工作,将装甲材料和设备运往专门的部门。   整片区域的最中央浮空一座银色的建筑,外观风格冷硬,四四方方,并不符合典雅气质,反而有种冷酷的几何美感。   “这里有一整片乌锡金矿,乌锡金是所有装甲武器的原材料,也是觉醒实验的重要部分,乌锡金所在的地方是机关的机密部门,你们刚加入,权限不够,尽量不要往那片区域走。”   塞缪罗指指西北方向的矿山机械设备,所有设备都在运转当中,并没有虫在现场,乌锡金开采部门的虫正在监测室对矿山进行监测,实验数据模拟分析。   “那里是装甲建造中心,觉醒者配备的装甲武器都出产那里,你们平时也离那里远点,容易被爆炸波及,那群玩装甲的都是疯子。”   他边走边向夏玄和埃德希介绍每个部门,最终走到了悬浮的银色建筑之下。   “塞缪罗中校!”银色建筑下,一名军雌严肃地向塞缪罗行军礼,塞缪罗摆摆手,笑道:“都是同事,不用这么礼貌的。”   塞缪罗身为卡赛庭机关总长的秘书,实际上权力的地位等同于卡赛庭机关的二把手。   副总长近期沉迷搞装甲,总长是个科研疯子,卡赛庭机关上上下下所有的事务就全部交给了塞缪罗来处理。   与总长罗德里克·霍奇相比,塞缪罗才是那个真正的负责总长。   机关内的虫们都知晓这一点,对塞缪罗异常尊敬,不光因为他是一个雄虫。   “这里是卡赛庭机关的核心部门,与觉醒实验相关的研究全在这里进行,是机密中的机密。”   塞缪罗说道,进入的程序明显要比之前复杂许多,花费一番时间后,夏玄才跟在他身后,真正进入卡赛庭机关的腹地。   实验室内部很是安静,塞缪罗的神色却不大好看。   在他的影响下,夏玄慢慢皱起了眉头。他从进入甬道开始,到进入卡塞庭机关腹地,一路上能感知到的气氛紧张压抑。   尽管塞缪罗有意用诙谐的语气减轻他们的压力,但夏玄仍旧无法忽视这里是阿斯纳亚的诞生地这一事实。   阿斯纳亚在这里存在,就足够冲淡那些浮于表面的轻松。   现下见塞缪罗紧张的神情,他只当实验室内部出现了某种意外。   “你们做好准备,我总感觉——”塞缪罗话为说完,实验室深处爆发一声巨响,猛烈的气浪从深处喷涌而出,直接将他们三个无辜的虫击倒。   夏玄看着塞缪罗的嘴唇动了动,他听不见声音,却能看出塞缪罗说了什么。   那是一句很脏的脏话。   烟尘四起,灰色浓雾遮掩了整个实验室,视野骤然紧缩,夏玄将精神力外放探测情况,却被一阵强风打断。   模糊的视野逐渐明亮,高台之上,一个穿着长袍的虫一跃而下,从尘烟中走出,晃荡到夏玄面前,用神神叨叨的语气说道:“不是实验场,不要用精神力。”   他的语音语调都透露出一种吊儿郎当,声音忽高忽低,飘飘浮浮的,就是没有个着重点。   所有烟雾散尽,那名虫的形象也完整暴露在三个虫面前。   夏玄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形象打扮异常狂野的雌虫。   对方棕色的头发像是炸了的草窝,发尾焦了一段,脸上全是灰,一双眼红彤彤,黑眼圈硕大挂在下方。   身上的实验服破了好几个洞,脚上踩了一双花里胡哨的拖鞋。   “总长,我是不是说过了不要在总基地内部学装甲部的那些虫玩爆破!我说过了很多遍了!”塞缪罗从地上爬起来,怒斥某个不正经总长的违规行径,又生气又无奈。   罗德里克·霍奇挠了挠耳朵,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轻飘飘语气:“塞缪罗,不要这么急躁,只是一个小实验而已。”   “小实验?这个月已经是第十次了!”塞缪罗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   夏玄和埃德希在这一刻难得有了默契,沉默地选择后退几步,远离核心纷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罗德里克还是那副没脸没皮的模样,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把可怜的秘书先生放在眼里。   他冲夏玄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夏玄皱了皱眉,并不理解他想做什么,狐疑地向前迈了一步,却被罗德里克直接勾住了肩膀,将他往基地深处拖。   塞缪罗刚在光脑上吩咐完虫来收拾核心基地的烂摊子,就见罗德里克任性地拖走了夏玄,匆忙喊道:“总长!他还没报道!”   罗德里克背对他晃了晃手:“我要带他进行数据检测,塞缪罗,其他的交给你了!”   “该死!这个任性的虫!”塞缪罗再也无法维持文雅的形象,指着罗德里克的背影,简直怒火中烧。   他转头一看,埃德希还被留着,一时间更加头痛:“你先和我去录入信息。”   “好。”埃德希应和他,眼神却落在夏玄的背影上。   他的表情不大好看,神色阴阴沉沉,就像被夺去某种心爱之物。   同一时间,卡塞庭机关地下圣地内,两段数据断断续续出现。   圣地深处,逐渐浮现两道身影。   作者有话说:   写到后面剧情进入新阶段,越来越难写了   已经变成发疯野猴了,太难写了!! 第111章 沙龙   “听说有只出身贫民窟的雌虫在坎伯兰的家宴上大放厥词?希尔, 那是真的吗?”   “还是少谈论坎伯兰家的事情,你倒不如好好想想你的匹配情况吧。听说是军部的雌虫。”   “不是还有虫组决斗赌局吗?”   “得了吧,一个平民雌虫有什么好赌的?”   “但赵家那名雄虫回来了?”   “……”   年轻的雄虫们晃着酒杯, 在玻璃杯口相撞中, 轻描淡写地讨论近期帝国内的一切热门话题。   这里是首都星一区最顶级的酒店之一。   莫缇市因为某些特殊原因, 市内仅有政治办公场所与艺术展览馆,所有的玩乐场所都建立在莫缇市之外的一区与二区。   巨大的顶灯垂挂穹顶, 镶嵌的碎钻宝石在明亮的光下熠熠生辉。   兰普加石建造的墙面上绘制典雅的笔画,骨翅浮雕盘踞在洁白的承重柱上, 中央绘制一只微睁的眼, 冷漠地注视来来往往的年轻名流。   与其环境相匹配的,是高昂的费用。一般小贵族出身, 连入场券都拿不到。   今日在酒店会场内这场仅限雄虫参与的沙龙是莫尔拉家族的雄虫纽勒·莫尔拉举办的。   他的雄父出身柯家,雌父则是莫尔拉家的一名军雌,少将军衔, 在军部任职, 还有一名同胞兄长, 在中央财政部就任, 据说正在考察期, 考察期顺利通过, 升职在望。   纽勒自身并没有在帝国任何一个部门就职, 论起出身也非帝国顶级层次。   但他却是一名B级雄虫, 又是少有的好性格,擅长交际, 在没有继承家业的年轻贵族中风评极好。   他也借此机会举办了多场不同主题的沙龙, 扩展了自己的好友圈。   此刻, 他正站在会场二楼, 偏过头问秘书:“赵兰泽还没有到么?”   雌虫秘书与他保持了一肩距离,轻轻摇了摇头,垂眼回答他:“赵兰泽阁下几分钟前给您的光脑发送了一则消息,他要去接一位好友,可能会迟到。”   纽勒惊讶地看向他:“好友?首都星今日有空,身份尊贵的雄虫基本都在这了,他要带谁过来?可别是不明事理的低阶雄虫。”   秘书只是摇头:“那位阁下并没有提及好友身份,只是草草发送了这么一句话。”   纽勒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赵岳容先生可是要我带他认识一些好友,他可不要不懂事,带个无相关的虫来,那样我可不好办。”   他看向底下娇贵的雄虫们,再次沉重地叹了口气。   赵岳容是帝国财政部部长,也是他雌虫兄长的直属上司。兄长如今在考评期,还要多仰仗这位先生。   就希望赵兰泽能给他一点面子,不要坏了聚会的规矩。   雌虫秘书并不多言,安静站在他身后,当个称职的保镖。   酒店今日安保极其严格,参与沙龙聚会的都是尊贵雄虫,雄虫保护协会甚至派了几名雌虫士官巡逻保护会场,确保酒店内的这帮雄虫不出任何意外。   雄虫本身就是帝国的重点保护对象,更别提他们身上的家世光环。   酒店所在的街区直接清场封锁。   “……所以宁先生,您真的要和我一起去吗?”赵兰泽小心翼翼道。   宁丹臣平静地应了一声,整个人极其闲适自在坐在座椅里,反倒是得到邀请函的赵兰泽浑身上下都写满不安。   “你放宽心,不用这么紧张。”见年轻的雄虫实在紧张,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对赵兰泽说道。   路棋峥在他的安排下带着赵兰泽重新回归首都星权力中心。   参加赵家的家宴后,拥有B级治疗精神力的赵兰泽从明启星普通雄虫,一跃成为赵家炙手可热的新晋权贵。   见到他第一面,赵家的智者们就掩盖不住笑意,拿着丰厚的资源送到赵兰泽面前。   赵兰泽在病床上躺了几年,清醒后跑去参加联合训练,性格偏软,却带了一点坚韧。   从雌父那里知晓当年离开赵家的真相,什么东西都没收,全部推拒了回去。   赵家的长辈们换了种方式,让纽勒组局,带赵兰泽迅速融入首都星。   赵兰泽本想拒绝邀请,宁丹臣却在此时出现,接下了邀请函。   “你光靠一个雄虫身份还不够,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你要在这个身份上添加不同的标签。”   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那封邀请函,漫不经心道。   路棋峥站在赵兰泽一旁介绍他的身份,迷茫的赵兰泽终于从那段模糊的记忆中想起宁丹臣是谁。   那个在学院训练时出现在赛场,带着夏玄斩杀一头高阶一级异兽的“雄虫”。   “我只是不理解,您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些无聊的宴会?”赵兰泽试探性问道。   宁丹臣看向他,故作正经道:“去造谣。”   赵兰泽:“?”   印有赵家家徽的飞行器停靠在酒店门前,侍者先军雌一步上前,躬身道:“是赵兰泽阁下吗?”   能在这里工作的侍者对首都星的贵族家徽基本上了如指掌,更别提属于六大家族之一的赵家。   再加之纽勒已经提前吩咐过他们,让侍者们多注意赵兰泽,赵家的飞行器到达,这名侍者就锁定了身份,上前迎接。   赵兰泽与宁丹臣走下飞行器,将手中的邀请函递给侍者。   “这位阁下是……”侍者看向宁丹臣,为难道。   赵兰泽一脸倨傲,斜睨了他一眼:“你对我朋友有什么意见吗?”   侍者摇摇头,恭恭敬敬将他们迎进会场。   “宁先生,我刚才够凶了吧?”赵兰泽用气声问宁丹臣。   宁丹臣忍住笑意,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来得迟,所有虫的目光都从手中的酒杯悄无声息转到他们的身上。   纽勒从二楼走下,笑着和赵兰泽打了声招呼:“你好,我是纽勒·莫尔拉。”   赵兰泽来之前,赵家的长辈就已经同他介绍了纽勒·莫尔拉,已经能将这位雄虫与自己看见的资料相对应。   他对纽勒说道:“你好,我是赵兰泽。”   “这位是?”纽勒的目光放到他身旁的宁丹臣身上,视线隐秘地打量这位不知底细的陌生雄虫。   如果不是对方身上隐隐存在的雄虫气息,对方高大的身材,很容易错认成雌虫。   “这位是宁丹臣。”宁丹臣未开口,赵兰泽率先向纽勒介绍。   纽勒心中闪过首都星所有有名有姓的雄虫形象,却没有一个能与宁丹臣对应上。   对方的行为举止与形象很显然能暗示他的出身不普通,但纽勒对他没有任何印象。   但宁丹臣是赵兰泽带进会场,他也只能拿出待客之道来对待宁丹臣:“你好。”   宁丹臣朝他微微颔首,与赵兰泽一同跟在他身后,真正进入聚会中心。   希尔·坎伯兰,埃德希的堂弟,B级雄虫,性格骄纵任性,在中央禁卫军内担任文职工作。   周允文,C级雄虫,出身周家旁支,首都军事学院精神力指挥系,第一军区初等指挥官。   利尔温·雅勒斯,B级雄虫,雅勒斯家嫡系雄虫,就读首都圣学院宗教学专业,圣殿预备圣衣主教。   年轻的雄虫们正在打量宁丹臣,宁丹臣也在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形象与档案中的信息一一对应。   赵兰泽问他参加宴会的原因,他说“来造谣”并不是一句戏言。   他参加这场无聊的雄虫宴会的目的,就是为了“造谣”,把自己推到台前,以及从这些年轻的雄虫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   虚虚实实,才好抓出那些浑水摸鱼的家伙。   纽勒受虫所托,举办这场聚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赵兰泽接风洗尘。   主角到场,他自然要承担起活络气氛的责任,打通赵兰泽在首都星的社交圈。   赵兰泽不是擅长交际的类型,比不上纽勒长袖善舞,但作为路棋峥的雄子,装出一副样子并不算困难。   宁丹臣在他身边偶尔提一句,他迟来的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被盖了过去。   “不介绍介绍你身边这位?”希尔·坎伯兰靠在沙发里,坐姿大开大合。   赵兰泽摸不准宁丹臣的态度,因此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是只说明他的名字,点名好友身份,其余的信息一概不透露。   “你可真不像个雄虫。”希尔上上下下看了看宁丹臣,撇撇嘴评价。   赫格拉斯帝国的雄虫平均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鲜少有超过一米八,他们柔弱的身体素质决定了他们并不会拥有雌虫那般强悍精壮的身体素质。   除了身高体格,雄虫的相貌更偏向清秀,与雌虫的俊秀又有着出入。   宁丹臣常年健身,又是个能徒手掰断钢管的猛人,虽然比不上夏玄,但和会场内所有养尊处优的雄虫相比,他已经是极其突出的那一个,更别提容貌俊秀。   的确看着不像“雄虫”。   “我出身一颗边境星球。”宁丹臣耸耸肩说。他这话一出,年轻的雄虫们眼色就变了。   纽勒更是在心中哀叹,宁丹臣穿着打扮往上流阶层靠,却没想到出身边境星球。   在场的雄虫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离开过繁华的首都星,对边境星球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查阅星网就知道,边境星球会是什么情况。   一时间都皱起了眉,和一个来自边境星球的低阶雄虫同处一个空间,让他们感到了不快。   他们从来没有学会过“忍耐”,因此怀着不悦开口,表达对宁丹臣的不满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   利尔温是率先发难的那个,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宁丹臣施施然打断了:“能成长如今这副模样,大概是因为我从没有喝过营养液吧。”   全场忽地陷入了寂静。   “那你吃什么?”周允文不解道。   宁丹臣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是来到首都星,才知道有营养液这种东西的。”   不得不说,他是个很擅长煽动情绪的家伙,轻飘飘几句话,用漫不经心的态度说出口,轻而易举抓住了所有雄虫的好奇心。   赵兰泽在一旁,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他,看得宁丹臣产生了一点良心不安的错觉。   但也只是一瞬,他的良心要是多的话,就不是宁丹臣了。   “玩家还真是能忽悠虫。”游戏助手看着他精神识海中热烈的太阳,干巴巴道。   “我都说了我是来造谣的。”宁丹臣不着调地对它说。   纽勒本想让赵兰泽尽快融入首都星贵族雄虫的社交圈,这才举办沙龙,然而最后的结果是,连他也坐在沙发上,入迷地听宁丹臣介绍那个富庶的边境星球。   那颗星球上没有土地诅咒,没有镜源种的精神物污染,甚至没有密林异兽。   那里的虫平时以真实的食物饱腹,根本没有营养液这种东西存在。   会场的雄虫们尽管衣食无忧,莫缇市内生产的真实食物也有他们的一份,但分量相对于食用的营养液来讲,几乎是没有。   乍一听到宁丹臣口中不受诅咒的土地,眼里都闪过了兴奋。   宁丹臣还在继续讲:“除了真实的食物,还有一整个巨大的星罗石矿。”   星罗石对虫族的意义,对标到人类社会,有些像黄金。   但价值含量要低于黄金。   不过在赫格拉斯帝国,星罗石已经在可用于交易贵金属中,排行第一位。   他极力塑造了一个神秘的桃源乡,却对方位只字不提,某个性子急的雄虫强行打断了他的叙述:“你说一半天,却没说那个星球的具体位置,难不成在骗虫?”   宁丹臣看向那名雄虫,浅浅地笑了笑:“稍安勿躁。”   路易安·格里高利,真名为路易安·阿德莱德,赫格拉斯帝国皇室第十一皇子,资质庸常,性格急躁。   他的档案在宁丹臣的精神识海中展现出来,皇室里也要有虫心动才好,不然他一个人在这唱独角戏有什么意思。   “那个星球真实存在,不过入口很难寻找。”宁丹臣叹了口气,“我幼年在那里长大,但成年后就会被驱逐出星球,让我们在星际间游学,将自己所看见的景象记录下来,所思所想装订成册后,就会有智者出现,进行考核。”   “考核通过,就能回归星球,如果不通过,就要继续游学,直到参透世间真理。”   宁丹臣脸不红气不喘地胡编乱扯,到最后装作无意地感慨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兰虚之地吧。”   赵兰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张脸心思压根藏不住,估计结束聚会后,就要去找若泽聊他的来历了。   “兰虚之地,你还真是敢讲。”利尔温冷笑一声,他是圣殿的预备圣衣主教,对宁丹臣口中的发言异常不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丹臣挑了挑眉,优哉游哉道,他的手指动了动,腾空摸出了一块星罗石。   星罗石在所有雄虫的面前晃了晃,他开口道:“这是我从那个星球上带出来的。”   他手中的那颗星罗石,光泽明亮,与帝国境内所有流通的都不一样,品质极高。   “可否把这块星罗石给我看看?”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纽勒猛地站起身,有些紧张地对不知何时进来的年老虫问好:“德拉斐尔智者。”   悄无声息进入会场的是莫尔拉家族的一位雄虫智者,德拉斐尔·莫尔拉。   纽勒转过头看自己的秘书,后者只是冲他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表情。   他们听故事听得太入迷,连智者到来都无所察觉。   “当然可以,您自便。”宁丹臣站起身,将手中的星罗石递给德拉斐尔。   后者伸出手接过,眼神却是落在宁丹臣的脸上。   这只年老的虫仔细用视线描摹他的五官,最后笑眯眯道:“我们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吧?”   宁丹臣缓缓皱起了眉头,他的大脑接收到这句话时,猛然闪过一点记忆片段,但他根本无法捕捉到。   “帝国虫族公民数量庞大,和我长得像的,应该很多吧。”宁丹臣微笑道。 第112章 失控   德拉斐尔的手摩挲着那块星罗石, 眼神却是落在宁丹臣身上。   会场内气氛安静,往日里或跋扈或热闹的雄虫们在这一刻通通保持了沉默。   在智者面前保持沉默是默认的规则,这是尊敬, 也是因为畏惧。   宁丹臣还是那副放松的态度, 游刃有余地看着德拉斐尔, 任由这只年老的雄虫不断打量自己。   “的确不是帝国境内出产的星罗石,来自一个全新的区域。”德拉斐尔的十指轻轻感受着手中星罗石的纹路, 慢慢道。   他是帝国知名的矿石研究专家,曾在首都圣学院进修, 后游历帝国, 是帝国境内少有的雄虫学者。   首都圣学院的矿石学专业课课本有部分是他撰写的。   他的推断说出口,年轻的雄虫们纷纷看向宁丹臣, 眼里闪过隐隐的狂热。   德拉斐尔的肯定,无疑从侧面证实宁丹臣话语的真实性。   他将星罗石还给宁丹臣,笑容和蔼:“愿不愿意陪我去后花园走一走?”   “智者!”纽勒匆忙站起身, 试图劝说他, 却被德拉斐尔抬手制止的动作闭上了嘴。   “当然可以。”宁丹臣收起星罗石, 并不意外得到散步谈话的邀请。   德拉斐尔笑了笑, 没什么脾气地迈开步子往后花园走。   宁丹臣跟在他后面, 临走前, 轻轻拍了拍赵兰泽的肩, 示意他在原地等着。   纽勒不敢违背智者的命令, 只能多让卫兵盯着,以免不知根底的宁丹臣对德拉斐尔动手。   一人一虫慢慢悠悠逛到后花园。   酒店内的植株都是工业产物, 并没有真实的植株。   假花发出甜腻的气味, 宁丹臣刚凑近一点, 就感觉鼻子被霸凌, 控制不住揉了揉鼻子,闪到一边。   德拉斐尔对劣质花香适应良好,反应并没有他一个见识过真花香的人类那么大。   “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开口道,“不如说,我和你曾经见过一面。”   宁丹臣落后他几步,闻言挑眉道:“不过我对您可没有什么印象。”   德拉斐尔遥遥望向远处典雅的建筑,用怀念的口吻说道:“那大概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按三比一的时间流速算,他的几十年对宁丹臣而言,也是十多年前的事。   那个时候宁丹臣正在小学,或是幼儿园,德拉斐尔怎么可能见到已经成长的他?   “一个养成故事,为什么多了那么多悬疑元素?”宁丹臣不解地问精神识海中躺平的游戏助手。   游戏助手尴尬道:“现在已经不在我们的掌控中了。”   “问了白问。”宁丹臣无语地摇了摇头,对德拉斐尔道:“那大概就不是我了,毕竟我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几十年前见过我这张脸,未免太离奇。”   德拉斐尔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宁丹臣,浑浊的双眼忽然变得清明:“凡是总有意外,你也可能几十年前就来过这里,同样的雄虫聚会,同样的故事,不是么?”   他的双眼像是能看透所有假象,将掩饰扯得干干净净,半点不留。   宁丹臣缓缓皱起眉头,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再一次在他的脑海里闪回,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对话,同样的角色,他似乎真的重复了一遍过往的行为。   “我以前来过这里?”他的脑子一片混乱,所有的记忆缠成死结,他找不到可供解开的线头,只好询问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游戏助手。   游戏助手也是茫然脸,完全不清楚德拉斐尔对宁丹臣的记忆来源何处。   “他不会老年痴呆,把我认错了吧?”宁丹臣眉头皱的更紧了。   德拉斐尔指了指自己的头:“我猜你会觉得很荒谬,虽然身体老了,但我的大脑还在正常运转。宁先生,你的确来过这里。”   宁丹臣笑意盈盈道:“您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些吗?单纯和旧识打招呼,应该没那么纯粹吧?”   年老的雄虫拄着拐杖,步履孱弱,假装没听见他略带讥讽的话:“因果是件趁手的好武器,也是毁掉一切的元凶。只是希望宁先生多多考虑这一点。”   他的话没头没尾,和整个聊天内容完全搭不上边。   宁丹臣还是漫不经心的笑容,眼底的笑意却被森冷替代。   他当然知道这只雄虫在说什么,所谓的因果提醒,只不过是知道他的真实来历,让他不要对虫族世界有过多干涉而已。   “我当然会多加注意的。”宁丹臣笑着说,“多谢您的好意提醒。”   酒店的后花园场地空旷,首都星的气温这几日连着降低,入了夜后,刮冷风是常有的事。   宁丹臣身体素质强悍,被冷风吹没什么感觉,反倒是上了年纪的德拉斐尔,在冷风中打了个战栗。   “那就先谢谢宁先生了。”他忍着冷意,对宁丹臣敷衍的应答表示了郑重的感谢。   仿佛将极为宝贵的信任交付到了宁丹臣身上。   宁丹臣不理解他莫名其妙的信任,走到他身边,掐住了他的胳膊,强行把虫往会场内带。   德拉斐尔要是冻死在这里,他要沾上一身麻烦。   他们在后花园散了个步,纽勒急躁地原地打转,半点主持聚会的心思都没有了,其他雄虫也是如此,拿着酒杯瞎晃,脑子里全都是宁丹臣口中的边境星球。   一处财富遍地,与世隔绝的世间真理之所。   “德拉斐尔智者!”重新见到德拉斐尔和宁丹臣的纽勒急忙走上前,扶着德拉斐尔到座位上坐下。   德拉斐尔带着家徽戒指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让他不必如此紧张:“宁先生是个很好的虫,不必那么担心。”   “天气太冷了,我在这坐一会儿就走。你们年轻雄虫的聚会,我就不参与了。”他轻声说道。   几分钟后,莫尔拉家的飞行器就停靠在了酒店门口,雌虫士官走进会场,接德拉斐尔离开。   纽勒等他离开后才出声质问宁丹臣:“智者都和你说了什么?”   宁丹臣将袖口整理平整,开口道:“只是聊了点帝国近期的政策安排而已,很简单轻松的内容。”   他说完就回到沙发上坐下,继续和好奇心旺盛的年轻雄虫们谈论那颗边境星球,最后随口说道:“不过我还在那里见到了漆黑的金属,偶尔会有一点金色。帝国似乎把它叫做乌锡金?”   “乌锡金?”开口问话的是周允文,他在第一军区工作,与希尔那种浑水摸鱼的并不同,他是真正上过战场,指挥过几场对抗异兽的战役。   对严格保密的乌锡金也有所耳闻。   乌锡金产量有限,只用于极其重要的装备当中。   周允文没有觉醒资格,却知晓觉醒实验。那些觉醒者在装备乌锡金制成的装甲后,威力有多恐怖他略有听闻。   “那是什么?”希尔·坎伯兰满脸疑惑,左看看又看看,大多数都是和他一样的茫然脸。   周允文朝他翻了个白眼,开口解释道:“帝国用于制造特殊武器的稀有金属,产量很有限,能增加武器的威力。”   宁丹臣毫不意外在路易安身上看见了兴奋。   “不过说到现在,你都没有给出一个大概的方位,一个玄而又玄的边境星球,要怎么找到入口?”某只雄虫开口问道。   宁丹臣做戏自然要做到底:“没有具体入口,但大概方位还是有的。毕竟我醒来后降落的地点,不会离那里太远。”   他打开光脑,在帝国只能地图上输入了一串坐标:莱恩星系,尔纬45?23′。   “这是莱尔星附近吧?”赵兰泽轻声道。   “这里大概会有线索。”宁丹臣继续说,“只有追求的真理的虫才能得到智者的问询,获得进入‘兰虚之地’的许可。”   他说完后不再多言,将讨论的空间留给了年轻的雄虫名流们。   赵兰泽带着问询的眼神看向他,也只得到了他轻轻的摇头。   这场沙龙直至晚上十点才彻底结束,宁丹臣临走前甚至得到了雄虫们的“赏识”,拥有了联系方式。   宁丹臣面带微笑和他们告别,坐进飞行器时,笑了一晚上的脸终于垮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抛着光脑。   “宁先生,兰虚之地真的存在吗?”赵兰泽问道。   宁丹臣瞥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天真:“你真信了?”   赵兰泽惊讶道:“那块星罗石和德拉斐尔智者的话不是验证了那颗边境星球的存在吗?”   “讲故事而已,别信。”宁丹臣道,“不过他们去证实一下,应该就知道真相了。”   他的话模棱两可,一会儿是真一会儿是假,赵兰泽不能理解他的行为逻辑,满头写着疑惑。   但还是选择保持沉默不多问。   “今天麻烦你了,我先走了。”宁丹臣将光脑一抛,最后攥在掌心,和赵兰泽挥了挥手,整个人就消失在了赵兰泽面前。   赵兰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脸上写满三观收到冲击几个字。   帝国科技是发达,但没发达到这种能原地消失的程度!   宁丹臣直接回到了安全卧室,再中转回到现实之中。   “好重的香水味。”他抬手闻了闻衣袖,嫌恶地将大衣脱了挂到衣架上。   今夜的这场雄虫沙龙,会场内香薰的味道熏得他头疼,结束后,身上又沾着那群雄虫的味道,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走进浴室洗漱,热水从头顶浇灌而下。他低着头,沉声问游戏助手:“夏玄明天要去卡赛庭报道了吧?”   游戏助手的机械音在他的精神识海中飘荡:“是的。”   “希望不要再出事了。”宁丹臣任由水流冲刷面颊,低声喃喃。   **   “所以我说,不会出事的。”卡赛庭机关总长罗德里克·霍奇冲着光脑大喊道,不正经地挂断了视讯。   他勾着夏玄的肩膀,走路歪歪斜斜,像是早期驯服四肢的虫,全靠夏玄一己之力拖着他,才没让他打着旋滚到地上。   罗德里克当着塞缪罗的面将夏玄拐走之后,塞缪罗还是不放心,带着埃德希去录入信息,紧急给罗德里克打了视讯,让他不要乱来。   夏玄无奈提了提罗德里克的手臂,将这只酒气冲天的雌虫从地上拉扯起来。   他并不喜欢肢体接触,愿意拖着罗德里克,纯粹是因为对方扒着他,他被迫承担起拐杖的作用。   “不用太担心,就是一个数据检测而已。”这名不着调的卡赛庭机关总长带着夏玄绕过无数长廊,走下台阶后,又进入新的实验室,最后停在了一架电梯口。   罗德里克终于愿意松开夏玄,撑直身体,从破破烂烂的外衣口袋中摸索出一张金属ID卡。   纹膜与密码验证过后,电梯门打开,他走进电梯,冲夏玄勾了勾手:“进来吧,年轻的孩子。”   夏玄顺从地走进电梯,选了离罗德里克最远的位置站好。   “我可不会吃了你,这么害怕吗?”罗德里克从另一只宽大的口袋中拿出酒瓶,狠狠喝了一口。   黑发雌虫目不斜视,他对这位不靠谱又酗酒的机关总长保持了几秒沉默后,坦然道:“我只是不喜欢肢体接触。”   他对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都会感到不适,想尽办法远离,一副冷漠的模样,足够让众多虫觉得他不好相处,从根源上减少肢体接触的可能性。   只有这位罗德里克总长极其自来熟,而且没有半点掌握整个帝国最神秘实验机关的总长架子。   “哈哈哈,真是有脾气的年轻虫!”罗德里克大笑道,电梯安静下行,机械部件运转的声响近乎于无。   操作屏闪烁两下,电梯停止下沉,罗德里克打了个酒嗝,拿酒瓶底戳了几下操作屏,电梯门打开,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实验场。”他向夏玄解释,率先走进黑暗之中。   他们漆黑中走了几分钟,一扇金属制大门出现在夏玄面前。   罗德里克还未使用纹膜解锁,大门内部就传来一声咆哮,下一秒,夏玄听见沉闷的锤击落在大门上,一下又一下,绝望又痛苦。   他身侧不着四六的总长忽地变化了脸色,拨通了内部实验场的视讯:“里面的实验体是不是失控了?去把控制室的武器总闸打开,那玩意儿光凭你们制不住的!”   大门内部传来的重击越来越密集,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就像绝望的哀歌。   夏玄皱着眉听里面痛苦的哀嚎,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是A级雌虫,听力有了很大提升。大门之内,除了哭嚎,还有密集的枪声,最后是硝烟散尽的死寂。   夏玄的心脏突然开始猛烈跳动,心率并不正常。   金属制大门终于打开,一具被光粒子枪打到看不出形状的漆黑物体倒在门边,类似利爪的部位已经被完全破坏。   夏玄跟着罗德里克进入大门,在内侧的大门上,看见了无数拳印和爪痕。   一群穿着黑色军装的虫从实验场内部跑出来,手上提着工具箱。   一只巨大的机械利爪从顶部降落,对准漆黑的物体后,抓起它,将它拖回中央的实验台。   “他们是觉醒改造师。”宁丹臣说道。   夏玄并不安稳的心率因他的声音慢慢平静,他在精神识海回应宁丹臣:“你来了。”   “嗯,把一些不重要的家伙应付完了。”宁丹臣说。   身着黑色军装的觉醒改造师有条不紊地打开工具箱,开始肢解那具漆黑的物体。   半融化后又经过冷风机降温的乌锡金装甲再次凝固,扭曲地贴合在那具实验体身上,如同失去保护作用的丑陋鳞甲。   装甲被一片片卸下,宁丹臣知道里面会是什么,低声对夏玄说道:“你确定要继续看下去吗?”   夏玄抿了抿唇,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实现仍旧盯着实验台。   罗德里克已经去控制室监测数据,直接将他丢在了这。   那群黑色军装的觉醒改造师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稍稍挪动了一下位置,将夏玄的可见范围缩小。   黑发雌虫只能隐隐看见他们拆卸装甲后,里面是什么东西。   宁丹臣早在冈坦戈地密林赛场中见识过尼尔特雷里是什么东西,如今只是重新看一次。   然而夏玄并不知道,觉醒改造师在肢解那具尼尔特雷时,他正处在半昏迷的状态。   某个觉醒改造师在光脑上操作了一番,实验台上方伸出一根长钩,将黑色装甲内的东西勾了出来。   夏玄目不转睛盯着实验体,那是一个巨大的乳白色茧。   在接触到空气那一刻直接干瘪掉落在地。   另一个觉醒改造师提着银色长刀上前,下手极稳地将乳白色的茧剖开,露出了暗红色的内里。   夏玄的视力足够让他看清暗红色内壁上无数被切断的神经链接,一个看不清外形的东西从被剖开的茧中滚了出来。   “那就是失控的实验体。”宁丹臣说道,“觉醒的过程异常痛苦,时常有虫受不了严苛的精神力污染,就此殒命。”   茧中是已经失去生命体征,接近完全虫化的一名雌虫,他是卡赛庭机关觉醒实验的实验体。   参与的觉醒实验是一代尼尔特雷。   夏玄牙关紧咬,询问宁丹臣的声音有些轻微颤抖:“他们没有办法中断实验吗?”   宁丹臣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很平静地说:“觉醒实验一旦开始,就很难中断,只能让实验体自己扛过来。”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夏玄的眼皮跳了跳,他继续问道:“我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宁丹臣捏了捏他的肩膀:“不会。你不会失控的。” 第113章 灭世   报废的尼尔特雷尸体被拖出实验场, 罗德里克从操作室中走出来,脸色有点难看。   强烈的反胃感萦绕在夏玄的喉间,他的脸色与罗德里克相比, 并无多少差别。   宁丹臣知晓他难受, 无声捏了捏他的指尖。   “疯子!在我的地盘居然敢撒野!”卡赛庭机关总长捏紧了拳头, 极其暴躁,“他们是不知道一名实验体多难找吗?”   望见一边一声不吭的夏玄, 他又问道:“被吓到了吧?”   那具尸体被拖出实验场,暗红色的血蜿蜒出一道断续的痕迹, 又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清洁设备擦拭干净, 留下光洁如初的地面。   夏玄的视线长久落在过往的沉淀的痕迹上,缓慢摇了摇头:“并没有。”   他的情绪掩饰有了长足的进步, 至少如同罗德里克这样对情绪感知并不敏感的虫不会明白他这句话背后掩掩藏的心情。   “不害怕,你是第一个。”罗德里克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雌虫在战斗方面的天赋是难以被剥夺的,与此同时, 赋予了他们好战勇敢的品质。”年长夏玄二十几岁的机关总长哆嗦着手拧开酒瓶。   他常年酗酒, 浸泡在酒液里, 全身都散发浓重的酒气, 连带的副作用便是无法控制的、颤抖的手。   金黄色的酒液滚入喉咙, 他对夏玄说道:“但这些勇敢与坚韧, 在这里统统不起作用。很少能有雌虫撑过觉醒实验, 这是极其惨烈的折磨。   精神污染会丝丝缕缕深入你的精神识海, 逼迫你回忆起最痛苦的事情,它会把虫心底最深处的懦弱全部勾出来, 不容你反抗, 不容你拒绝。   刚刚的尼尔特雷便是因为没撑过去, 精神识海用钝刀子, 一点一点,反复割锯,直到碎裂成畸形的模样。附加在这之上的,是完全虫化,一点点失去理智,最后变成怪物,丧失理智失控狂化的怪物。”   “为什么……一定要进行觉醒实验?”夏玄声音干涩,有些困难地问出口。   他想起那份与沉霄相关的觉醒实验报告。   宁丹臣知晓觉醒实验对实验者的痛苦与绝望,却不知道真实情况会是如此艰难。   大脑里关于夏初的记忆,在罗德里克的叙述之下,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阴影。   罗德里克神色难辨,所有虫都把这位总长当做疯疯癫癫的科研疯子,但很少有虫知道他不着调之下隐藏的面容。   夏玄的问题直切中要害。   虫族不缺战士,异兽的对抗到如今,尽管仍旧有难度,但大多数时候,只要维持临界线,虫族与异兽的矛盾能暂缓。   和帝国之外的敌对势力相比,虫族也有绝对优势。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帝国再往末日行走,再撑过几十年也足够。   “灭世章。”宁丹臣猛地想起自己在兰虚教教义中看见的预言,低声道。   游戏助手的机械脸没多少表情,机械音冷漠:“他们信了那个预言。”   宁丹臣揉了揉眉心:“我一个不信仰兰虚教的人类都信了大半,那些本身就信的估计更加信任。”   如果预言只不过是胡编乱造,那么赫格拉斯帝国还能运转维持几十年,幸运的话,百年也未尝不可。   “觉醒实验,通过强行跨越觉醒者的生理极限,提高精神力与基因等级,借此提高战斗力。”罗德里克从另一只口袋中取出烟盒,他是烟酒皆沾的家伙。   一根长烟从烟盒中磕出,他远离实验台,点燃长烟夹在两指间:“我们现有的战力,应付帝国之外的力量绰绰有余,镜源种也一样。但——”   他话锋一转,浑浊的眼看向夏玄那双松石绿的眼瞳:“夏玄,你知道兰虚教教义的最后一章节吗?”   夏玄摇了摇头:“兰虚教教义的最后一章,不是神灵归位的启示章吗?”   “后面还有最后一章。现存传播的教义并不完整。”罗德里克说,“那一章节,我们称之为灭世章。”   黑发雌虫抬眼看他,并不理解灭世章。他手里的资料并没有提及到这一点:“什么是灭世章?”   罗德里克道:“那是一个预言,关于灭世的预言。”   “赫格拉斯帝国将在四年之后灭亡。”   夏玄愣了愣,对这种仅仅只有简单说明的话语并不信任:“就因为一句虚无缥缈的预言,就要进行残酷的实验?”   “你不理解灭世章的重要性。”罗德里克深吸一口烟,吐出烟圈。他眼下发黑,双唇抻直:“与其说那是灭世章,不如说,那是一个预言集。几千年前的教义,准确预言了如今,你不觉得神秘吗?”   他继续说道:“那里面的预言,无一例外都实现了,每一条。有虫尝试去改变命运,却有一只无形的手,强行将偏离的线矫正回来。”   “最后的结局都是灭世章既定的。”   夏玄在他低沉缓慢的叙述中,起了一身冷汗。   除了他,还有同一时间阅读罗德里克头顶文本框内容的宁丹臣,悚然一惊。   一开始,从游戏助手那里得知灭世章存在的不安感终于有了来由。   宁丹臣在安排其他棋子的同时,他自己就已经是被安排好的棋子。   无论是祢虹,还是他,这个世界与现实,本质就是一场庞大的棋局。   他与夏玄共同震颤的原因就在于此。   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他们都是灭世章既定出场的角色。   “然而有些虫可不信。上了年纪了,总要找点盼头,固执地尝试一回吧?”罗德里克掐灭烟,无奈道。   他们相信预言的存在,但要采取反抗措施。   “灭世章被封存在地下圣地内,也许在未来,你会看到上面刻印的内容。”罗德里克低声说。   “未来?”夏玄不解地看向他。   “你现在的权限还不足以进入地下圣地,等你熬过觉醒实验,成为一名真正的觉醒者后就有机会进入地下圣地了。”   罗德里克伸了个懒腰,这个动作像是将他方才的严肃正经全部脱去,他再次恢复成原有的不着调。   他扔开烟蒂,长臂一伸,勾住了夏玄的肩膀,把他往操作室带:“带你去做个数据监测。”   夏玄对他的亲密接触仍旧适应不良,但还是乖乖跟着走。   他在精神识海中询问宁丹臣:“灭世章的灭国预言是真的吗?”   宁丹臣说道:“是真的。”他顿了顿后,才继续说,“因为上面预言了我的存在。”   夏玄知晓他的来历特殊,一直将他当做雄虫对待,但清楚这只是他自己的判断,并不能代表宁丹臣的真实情况。   如今宁丹臣特殊存在都被预言所证实,他的脚步僵了僵:“所以真的会灭世。”   宁丹臣心想,这个灭世的最大不安定因素就是夏玄,但他不能和夏玄说。   夏玄看似心肠冷硬,总是一张冰块脸,但他知道夏玄很容易心软。   黑发雌虫幼年时期毫无庇护地艰难成长,仍旧保留了一点清澈的心思。   他不该扮演完成预言的那个角色。   “那则预言不会影响到你。”宁丹臣说。   夏玄心存疑虑,肩膀却被宁丹臣捏了捏,罗德里克也在这时开口:“先检测基因等级。”   他与宁丹臣直接让他没有心思疑虑,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检测仪器上。   “我的等级,之前测过很多次都是C级。”夏玄面无表情道。   检测仪器和他之前使用过的似乎并没有多少区别。   罗德里克皱了皱鼻子,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他:“你猜猜这是哪儿?”   “卡赛庭机关。”夏玄不明所以。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里的研究水平是帝国的顶尖。机关出产的等级检测仪自然是全帝国最好的!现在外面流通的都是什么东西!”罗德里克嫌恶又暴躁地说,对夏玄这种不信任的表现表达了十足的不满。   夏玄面无表情道歉:“我很抱歉。”   “你和他道什么歉。”宁丹臣撇撇嘴道。   夏玄小声回答他:“感觉不道歉,他会发疯。我总算理解若泽那个神经质的性格从哪儿学来的,罗德里克是他的老师吧?”   “对,若泽以前在卡赛庭机关工作,罗德里克负责教授他觉醒实验的研究知识。”   宁丹臣随手翻了翻罗德里克的档案,里面正好有一条,曾担任过若泽·曼斯卡特·坎伯兰的教师。   “将手指放在采集针上,集中注意力释放精神力。”罗德里克和夏玄解说检测仪器的检测流程,让他进行等级检测。   夏玄静下心,指尖触碰到采集针时,他的精神识海仿佛被某种生物蛰了一下,整个精神识海剧烈抖动了一下。   他皱起眉头,精神力无意识外放出来。   检测仪器上,数值大起大伏,好像经历了一场海潮。夏玄的精神力等级在C级与D级之间来回摇摆。   黑发雌虫的额上冒出冷汗,他咬着下唇,精神力再次外放。   数值在猛地跌至最低后,又突然升至最高。最后等级停留在A级不动了。   “可以了。”罗德里克骤然出声道。   夏玄收回手,轻轻喘气。用于采集的指尖发白,他抬眼看向仪器的数值盘,上方是明晃晃代表A级的数值。   “A级,不知道能不能进行进一步的觉醒实验。”罗德里克摸了摸下巴,思索道。   现在的实验体,大多是从低等级的雌虫中进行选择,觉醒实验的成功率会更高。   但A级的实验体,卡赛庭机关并不多,数量稀少,最出彩的是阿斯纳亚军团现任团长朱利尔斯·顿明。   “不管了,先试试吧。等级测完后是身体素质的筛查——”   “霍奇总长。”一旁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罗德里克的絮叨。一名身着长袍的年轻雌虫站在一旁,朝罗德里克鞠了一躬。   “圣殿的司铎,或者是某位圣衣主教的助手。”宁丹臣低声为茫然的夏玄解释道。   夏玄点点头,开口问道:“圣殿的虫来这里做什么?”   圣殿的主教们一般很少来卡赛庭机关,来,必然是因为有重要事件。   “我去确认圣衣主教有没有到场。”宁丹臣对夏玄说。   光屏之后,他的面容严肃,显然对圣殿的虫出现在卡赛庭机关实验场的目的有疑惑。   来这里,必定有所求。   他放大整张地图,在另外的观测台上,见到了两名圣衣主教,还有圣殿大主教西泽·雷诺兹。   宁丹臣的眉间皱了皱,手指在光屏上滑动一下,便在其他的观测台上看到了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影。   那些虫穿着军装,还有些穿着西服,像是来巡查的队伍。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部分虫的档案在光屏上呈现,宁丹臣扫了几眼,军部的,圣殿的,还有议会的虫。   除了来看实验体实验,他想不到别的可能。   但方才唯一的实验体已经因为失控当场死亡,被拖出去了,实验场内并没有实验安排。   夏玄只是来进行最基础的数据监测。   “大主教让我来告诉您,实验还没有结束。”那名穿白色长袍的雌虫彬彬有礼道。   罗德里克粗哑着嗓子道:“你要不要看看这是哪儿,再和我说说实验有没有结束?我负责整个实验的安排,不要来指手画脚。”   白色长袍的年轻雌虫脸上一僵,笑意差点没有维持住,若不是谨记命令,大概当场就要甩脸离开:“还请您不要让我们难做,议会与军部都有先生来观看实验。教皇不一会儿也要到。”   罗德里克眉头紧皱:“今天的实验可已经结束了。”   年轻雌虫看向夏玄,微笑道:“这里不是还有一位么?”   夏初曾是阿斯纳亚的一员,也是卡赛庭机关过往的实验者。   那群虫在今日赶到卡赛庭机关,就是为了看看夏玄的觉醒天赋。   他们的唯一目的就是这个。   当年下令处决夏初后,对夏玄的记忆动了手脚,让夏玄生活在监视之下,为了保证他未恢复记忆,对帝国“足够安全”。   夏玄在联合训练中的表现,让他们意识到夏玄有更大的利用价值。得知夏玄报道后,提前赶来实验场,观看夏玄的实验过程。   “还真是无耻啊。”宁丹臣忍不住骂道。   游戏助手平静道:“我以为玩家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厚颜无耻。”   “早就发现和亲眼证实是两码事,尤其在那具失败死亡的尼尔特雷出现后。”   宁丹臣说道,“罗德里克之前骂‘疯子’,看来就是这群虫,言下之意,是这群虫加大了实验力度,才会让那具实验体失控死亡。”   今天的情况,并不适合夏玄进行觉醒实验,罗德里克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百般撒泼推拒。   实验要在他的亲自监控下才安全。   “总长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低沉沙哑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穿着黑色军装的中年雌虫走下观测台。   他看向白色长袍的年轻雌虫说道:“你们主教找你,回去吧,我和霍奇总长好好谈谈。”   “祝阙疏,圣殿禁卫军总将军。”宁丹臣对夏玄道,“严格意义上来讲,你是他的下属。”   阿斯纳亚整个军团事实上独立自成一支军队,名义上都在圣殿禁卫军之下,明面上要卖圣殿禁卫军的总上司一个面子。   夏玄略退一步,和罗德里克保持了距离,他疑惑道:“他们来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抬了抬眼皮,看向祝阙疏。   祝阙疏面相严肃,五官周正,是很凶悍的长相。   罗德里克见到他出面,很显然不着调的面皮都绷不住了:“你们今天这么热情?”   圣殿禁卫军的总将军,教皇,议会的上议院议长今日都在现场,这是逼着罗德里克为夏玄进行觉醒实验。   “夏玄在赛场的优异表现有目共睹,我想总长应该也看到了。那么期待这位年轻的军校生,在觉醒实验中有更优异的表现自然在情理之中。”   祝阙疏铁面无情地说。   罗德里克面容紧绷,牙关紧咬,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祝阙疏。   他被架在了很尴尬的位置上,上不去下不来,枢密使的身份也就在开枢密会议时有点用,在这种场合半点用处都没有。   军衔官职比其他虫低,只能堵着一口气被迫答应。他看向夏玄道:“年轻的孩子,你做好准备了吗?”   夏玄平静地看着他,黑色扭曲的尸体与宁丹臣平静笃定的话语在他大脑里交错播放。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被风掠过,那是宁丹臣在安慰他。   黑发雌虫开口道:“我没有意见。”   罗德里克啧了声,转过头恶狠狠盯着祝阙疏:“实验可以进行,但是要听我的指挥。禁止随意要求,外行虫给我看看得了,别发表什么叫虫笑掉大牙的意见。”   祝阙疏沉声道:“这是自然。”   实验台设置庞大主要是为了给觉醒成功开始完全虫化的实验体进行装甲,实际上觉醒实验所需要的场地面积并不大。   罗德里克让夏玄透过操作室向下望:“看见那台透明舱体了吗?等会下去直接躺在里面。”   觉醒实验的觉醒刺激方式共有两种,一种是用脊髓针注射药剂,第二种是神经链接精神识海,直接通过调整精神污染的强度,对精神识海施加精神污染,在外力的压迫下反复打碎重塑精神识海,直到“二度觉醒”。   夏玄一步步走向中央的透明舱体。   上方是观测台,来自不同部门机关的高官权贵居高临下看着他,做出煞有介事的评价。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从未断绝。   “那就是夏初的孩子。”   他们说。   夏玄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却能注意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窥视。   他的心率在不断加快,大脑内的想象如潮水般褪去,视野收窄,只能看见中央的舱体。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到真相。”他突然开口说道,他知道宁丹臣能听见他的声音。   “我知道。”宁丹臣说。   夏玄脱掉军装外套,慢慢躺进开启的舱体之中:“我会知道一切的答案。”   尽管这很可能会让他走向死亡。   一阵风轻抚过他的脸颊,宁丹臣的手指轻触他的脸颊,低声道:“你不会有事的。” 第114章 实验   夏玄躺在实验场中央的舱体内, 无形的风轻抚过他,他知道宁丹臣陪在他的身边。   中央舱体开始关闭合上,他整个虫都被包裹进去。   四下一片寂静,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平静的, 稳定的。   宁丹臣坐在光屏前,沉默地看着夏玄被透明的茧液包裹。   却说不出任何话语。他的心中一时间被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充盈, 只能安静注视夏玄在茧液之中闭上眼。   罗德里克的声音在舱体内响起:“夏玄,感觉还好吗?”   “黏液包裹着我, 我的思绪已经开始迟缓了。”夏玄轻声说。   他的声音飘忽, 尾音越来越低沉,像是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   “你的心率血压都在正常数值范围内, 精神识海的情况也很稳定。我还是第一次在觉醒实验里见到识海这么稳定的虫。”   罗德里克低声夸赞道,他的身侧是众多检测数据的觉醒改造师,有条不紊地加大舱体内部茧液的含量, 调节脊髓针内药剂浓度。   夏玄泡在茧液里, 却没有任何窒息的感觉。   他的思绪逐渐飘远, 开始难以感受宁丹臣的温度, 胸腔的起伏变得微弱。   “这个状态会持续很久吗?”宁丹臣开口问道。   游戏助手还在分析地下圣地权限秘钥, 解锁进程百分之六十。它抽空回了宁丹臣一句:“并不会。养成对象即将被注□□神刺激性α药剂。”   舱体下端, 一根长针伸出, 刺入夏玄的脊柱之中。   黑发雌虫在半昏迷状态, 仍旧无法控制抬高半身,眉头皱起扬起下巴, 露出线条流畅过分白皙的脖颈。   见他有挣扎的迹象, 罗德里克立马提高了茧液中麻醉成分的含量, 夏玄抬身的动作一顿, 又慢慢躺回舱体之中。   脊髓针在药剂注射完毕后收回,舱体内重归安静。宁丹臣抚平夏玄紧皱的眉间,却忽略了自己同样皱起的眉头。   游戏助手在他一边偷看他,只能看见他双眼如同幽微的深潭,潭水之下,暗流涌动。   他的眼眸不是分明的深黑,而是深棕色,又生了一双桃花眼,冷眼看人时也含着几分柔情。   如今游戏助手无法从这双眼睛里察觉到任何温和的气息,宁丹臣在这一刻收敛了一切。   夏玄保持安静的状态很久,如果不是有节奏的呼吸,胸腔的起伏,很容易生出他已经死亡的想法。   “身体特征如何?”罗德里克走到一名改造师身边问道。   被他提问的觉醒改造师将数值面板递给他看:“全部在正常范围内。”   罗德里克皱了皱眉。   这对夏玄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觉醒实验过程中,实验体在初期阶段注□□神刺激性药剂,身体数值出现大起大落在正常范围之内。   只有明显的表现,才更好判断实验体的情况,为下一步精神污染链接做准备。   夏玄过分平静的表现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并非合适的实验体,只不过是一个精神力等级为A级的雌虫。   如果是这一点……罗德里克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观测台上那些看似安静的权贵虫身上。   他知晓夏玄是联合训练中被选中的实验体,如果他没有用处,觉醒连接能力极差,等待夏玄的,大概就是被抛弃的结局。   大人们不会收回他的军衔,但会让他常年坐冷板凳,或是压榨最后一滴价值。   他的“英年早逝”,才能维护因为选中他而眼光变差的大人们的面子。   后来虫提起夏玄,大概也就是几个字。   罗德里克尽可能远离权力中心,安分待在卡赛庭机关,然而枢密使的身份注定了他会被卷入权力中心。   也避不可免看见中央残酷严厉的一面。   帝国从来不缺天才。   夏玄是这样,若泽也是这样。   今日对夏玄而言,实在算不得好的实验时间。   形象邋遢的机关总长抓了抓打绺的头发,看着夏玄平稳的、几乎没有多少波动的身体数值,想到了第二种可能。   对精神刺激药剂毫无反应,第二种可能便是夏玄拥有觉醒天赋。   非好极坏,在觉醒实验里,可能性都是这么进行猜测。   夏玄平静,说明药剂对他起的作用微乎其微,他的精神识海强大到能屏蔽众多药剂成分。   初期阶段需要观察将近十分钟,现在时间过半,罗德里克有耐心,观测台的大人们可没多少耐心。   先前提醒他的白色长袍雌虫又走进了操作室。他温和地对罗德里克说:“霍奇总长,是否需要直接进入第二阶段?”   “你是总长还我是总长?轮得到你在这指手画脚吗?!”罗德里克暴躁地说,让白色长袍雌虫离他远点。   他抬起头,灰色的双瞳混浊,像染了一层杂质,视力却没有退化多少。   这是独属于雌虫的天赋。   锐利的视线透过操作室的透明玻璃窗,遥遥望向观测台深处。   那里站着圣殿的圣衣主教与圣殿禁卫军总将军祝阙疏。   命令如一座沉山,牢牢压在了他的肩头,拒绝的话便也显得气弱。   长袍雌虫大概已经习惯他的不着调,尽管面容划过一丝狰狞,嘴唇的弧度却没发生任何变化。   他露出扭曲的微笑说道:“觉醒初期阶段没有任何变化的情况下,应当采取适当加压,这条,我应该没说错吧?”   罗德里克悄然翻了个白眼:“你说的没错。但实验情况由我掌控,一开始已经谈好。”   白袍雌虫俯身在他耳边道:“霍奇总长,卡塞庭机关能否被保留,要看您怎么做出选择了。我听闻奎努因机关……”   后面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其他改造师不明所以,罗德里克脸色却一变,咬牙道:“你们还真是疯癫。”   长袍雌虫说道:“您过誉了。”   罗德里克冷哼一声,转过头对所有监测夏玄实验情况的觉醒改造师说道:“精神污染链接开启,进入第二阶段,精神识海神经链接!”   他看向一脸满意的长袍雌虫,恶狠狠道:“想看觉醒情况,也得有那个命才行!”   他的嗓子常年被烟酒浸泡,嗓音嘶哑,像个破锣。威胁虫时,这点嘶哑就会化作讥讽,像针一样扎进对方内心。   白色长袍只是迫切想要拉快实验进度而已,目的达成,他对罗德里克倒没什么之外的意见,笑着鞠了一躬后离开。   罗德里克没管他,注意力都在中央实验台的舱体上。   他捏了捏拳头,只希望夏玄的数值能有所变化。   舱体内,无数细小的神经链接从舱壁中延伸出来。透明的茧液慢慢发生变化,逐渐变成乳白色。   舱壁的颜色慢慢加深,先是一点浅红色,那浅红在神经链接与夏玄愈发深入时,颜色变成了鲜红。   整个舱体变成乳白色的、巨大的茧。内壁就像是鲜红的血肉。   精神污染的程度罗德里克规定了一个较低的数值,然而夏玄仿佛没什么反应,还是平静地躺在茧中。   他一咬牙,再次提高浓度。   宁丹臣光屏之上明明白白写着夏玄精神识海的污染数值,然而夏玄的精神活跃度并不高。   现在的精神污染浓度已经接近他在冈坦戈地密林对上尼尔特雷时,那个程度了。   然而夏玄仍旧没有反应。   “不对,”宁丹臣道,“这个浓度他应该会采取一些挣扎的动作,而不是保持平静状态。夏玄的精神识海出了什么情况?”   机械虫满脸严肃。它打量着光屏中央巨大的乳白色的茧,沉默半晌后才说道:“养成对象在梳理自己的意识。”   “他不是无意识状态吗?怎么还能分出注意力去分析自己的意识状况?”   舱体内的夏玄被注□□神力刺激药剂,茧液中又有麻醉成分,便于他进入初步觉醒阶段,思绪清明的状态并不可能。   “总长,还是一样的数值。”一名雌虫改造师对罗德里克摇了摇头。   他们也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就算不适合觉醒,没有任何觉醒天赋,但参与实验的过程中或多或少会进入短暂矿化状态,尤其是实验第二阶段,神经链接进行精神污染。   夏玄的平静实在太过诡异。   偌大的实验场除了机械设备运行的声响,并无其他声音,寂静的可怕,就像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连宁丹臣都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的光屏上,夏玄的各项数值都很稳定,和他平时的状态并没有多少区别。   他与实验场内的所有虫,都在等待夏玄的反应。   舱体之内,夏玄只能感受到自己在下坠。   他后背的肩胛骨发痒,骨翅挣扎后从作战制服中延展而出。   不过那对骨翅像是新生,并不能自如操控,他仍是保持下坠的姿势,不断在无法感知到尽头的甬道内下落。   蓝紫色渐变的骨翅大张,无法收拢,他听不见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也感知不到任何温度。   意识飘飘忽忽,最终落入一片白色的烟雾之中。   他缓缓站起身,四周白茫茫一片,他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所有的认知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夏玄失去了对一切的感知。   他只能选择在白雾之中行走。   觉醒实验像是一件并不存在的事,他大步穿过不受拘束的白雾,一件物体隐约的影子匿藏在白雾之后。   他外头看了一眼,凑上前去看,那个物体却离他越来越远。   夏玄皱了皱眉,加快脚步奔向那个物体,却离它越来越远,他索性强行控制骨翅,扇动翅翼,带着自己往那个东西急速飞去。   他与那个物体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几乎只剩一条手臂的距离,他也得以看清那是什么。   那是一扇大门,漆黑的铁门,挂着一把老旧的锁,传统的锁孔,轻轻一砸就能砸烂的老式锁。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一扇门?   夏玄放松五指,全身肌肉猛地绷紧,骨翅再次延展,右手化作利爪,直接抓住了门上的锁。   即将扯掉的那一瞬间,粘稠的暗色从底部升腾而起,周遭的白雾被沾染成漆黑的泥潭,不知从何处而来腐烂的尸体困住了他!   他从白雾中,又跌入了完全不一样的黑暗。   感知全部归位,他的精神识海陡然爆发出强烈的攻击欲。   “滴滴滴——”   操作室内所有检测仪一同爆发出尖利刺耳的警告。   死寂一片的实验场,这是除了机械运转外的声音。   就像一块巨石扔进表面平静的湖水,霎时间激起千层浪。   观测台上的虫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圣殿禁卫军总将军祝阙疏走进操作室,眉头紧蹙:“发生什么了?”   尖利刺耳的警告声彻底激起了罗德里克的暴躁,他咬牙切齿道:“别说话!”   “总长!心率在往两百以上走,血压是临界点的两倍!”   “总长!实验体精神识海梅尔数远超标准值!”   “总长!实验体……”   操作室内,警告声与急促的报告交错响起,所有虫在操作室内疾步行走,脚步声凌乱。   整个实验场都因中央实验台上的夏玄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庞大充满攻击性的精神力从舱体内部释放出来,如果不是中央实验台外设置了精神力场进行阻拦,在场的每个虫都逃不了。   “这就是觉醒实验吗?”宁丹臣罕见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死死盯着乳白色茧中的夏玄。   眼前的场景,比他当初见到夏玄感染尼尔特雷的精神污染时还要痛苦。   黑发雌虫像是被某种剧烈的痛苦袭击,神经链接的情况下全身止不住痉挛,竭力抬起半身,扬起的脖颈青筋虬结。一双无形的利爪掐住他的咽喉,让他呼吸不畅,紧接着,桎梏似乎消失,夏玄克制不住急促倒气,胸腔几乎超出常理塌陷。   他的双眼紧闭,面容狰狞可怖,十指不自觉半虫化,两只利爪绝望地划过舱体内壁,传出叫人牙酸的短促摩擦音,头皮发麻。   实验场内,刺耳的警告终于停止,但每一面数据屏上是血红的亮光,伴随阴森的氛围与夏玄绝望崩溃的挣扎,像是某种不详的征兆。   宁丹臣在光屏之外,与夏玄的精神力连接早已断开,却好像共享了万念俱灰的麻木痛苦。   他抓住了书桌边沿,五指死死扣在木质桌边。另一只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咽喉,在与某种想要杀死他的东西进行对抗。   身躯不自觉痉挛,他从椅子上摔下去,重重倒地。   游戏助手的声音急促紧张:“玩家!警告!警告!请玩家尽快切断联系!”   疯……子……宁丹臣在心中嘶声道。   这种链接他没办法控制,就像有只无形的手强迫他和夏玄的精神识海相连。夏玄在精神污染中感受到剜心刺骨的痛苦,尽数反应在他的身上。   “你会死的!”机械音怒吼道,身影猛地消失在现实中,紧急回到游戏内帮他寻找解决方式。   勒住宁丹臣脖子的那根细线慢慢收紧,他的手臂肌肉紧绷,手背青筋暴起,思绪在窒息中逐渐空白,他的自我意识似乎潜入了汪洋之中。   电闪雷鸣间海啸袭来,将平和的环境彻底打碎。   他借着夏玄的感知,看见了枝叶血红,树干却是纯白的圣树。半坍塌的建筑立在空旷的原野中央,碎裂的穹顶之下,圣树破土而出。   无数面容狰狞丑陋的虫族从额上伸出触须,躯干经烈火焚烧焦枯漆黑。他们伸出干瘪的利爪鼓掌,庆祝新的死亡降临。   惨白的圣树枯萎干瘪,象征圣殿的建筑彻底坍塌成尘土沙粒,从沙砾之中猛然跳出一座深黑色的金属浮空塔。   宁丹臣的意识在混乱无措的场景内奔波,他看见几十个监控如同活着的、会呼吸的肉瘤紧紧盯着他。   他跟随着夏玄,四处张望,难以逃离,抬头的那一瞬间,看见了一只巨大的松石绿的眼睛。   烟灰的污浊蒙在那只染上红血丝的绿色眼眸上,眼珠旋转,末世一般的城市在注视下跟着崩塌。   他听见无数怨灵崩溃尖叫,绝望哀嚎,最终到达狂风呼啸的暴雨夜。   “嗬……嗬……”宁丹臣竭力扯去脖子上的看不见的细绳,强迫自己去反抗被勒紧的咽喉。   脆弱的皮肤上浮现红痕,那根细绳终于扯断,光怪陆离的混乱精神污染终于与他彻底断开。   “咳咳咳咳……”宁丹臣克制不住咳嗽,像是要将胸腔内所有浊气一同咳出去。   他的手颤抖地扶住桌沿,打着战栗重新坐回转椅内。他的身体因先前的痉挛,避不可免开始发僵发麻。他已经从精神污染中挣脱而出,夏玄却仍旧在那种痛楚之中。   宁丹臣仅仅是共享了几分钟的精神感知,就已经到达死亡的边缘,而夏玄要承受的是他的百倍。   精神污染的浓度还在提升当中。   “哪个混账拉高了数值!”罗德里克难以置信看着仪器上飙升的数值,嘶哑道。   在场的觉醒改造师并没有动手的,数值的提高只能是看台上的看客所做。   他们居高临下俯视夏玄,就像在看一只苦苦挣扎的蝼蚁,用漠然的眼神对蝼蚁评头论足。   那群疯子不在乎实验体的生死,他们只要一个觉醒结果。   罗德里克猛地一拳砸在操作台上,浑浊的双眼猩红,恨不得生嚼那群虫的血肉。   那是夏初的孩子!   夏玄像是被烈火焚烧,他无法形容那种痛苦,甚至不能出口尖叫嘶吼,他是被密封禁锢的容器,体内装满了含着毒素的易燃物,将他的五脏六腑炸成碎肉血浆。   蓝紫色的虫纹如同上古神秘的符印,蔓延至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就像是卡赛庭机关大门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原始兰虚教教义,用来封印体内崩溃愤怒的灵魂。   滔天怒意裹挟着他,愤怒成为了他生长的养料,他想愤怒地嘶吼,却只是一头困兽。   他太痛了,茫然的情绪忽地从心底深处冒出,在愤怒的供养下生成参天大树,藤叶无孔不入穿透他身体的每个部位。   让他怯懦地选择了退缩。他想回到最初,回到最开始尚未出生的时刻,想呆在雌父的怀中,什么都不做,仅仅是看着澄澈的天空。   夏玄忽然感知到一股浅淡的气息,带着绝对的包容与安抚。那道气息味道清浅,是冰雪降临的雪原,也是早春的花园。   他很熟悉这种味道。   “宁先生……”微弱的声音从喉间溢出,他喃喃道,“我好痛啊……”   宁丹臣的手依然没有回复,拿一支笔都会剧烈颤抖。他的大脑像是被重锤敲砸,混合着千根针扎入带来的细细密密的痛楚。   但他听见了那道带着哭腔的呼痛。   宁丹臣如鲠在喉。一枚不知从何而来的子弹击中他的心脏,他说不出话,只有懊丧与后悔。   “总长!实验体的生命体征正在急速下降,茧液含量急剧减少!”   “总长!实验体的精神识海全部碎裂无法修复!”   “总长!实验体梅尔数只有0.3了!”   “看来这个孩子并不如他的雌父……”   “那样的角色,帝国只有一个就足够幸运了……同样的血脉并不能完全继承,毕竟被封印了记忆……”   “夏家也有失手的时候……”   “……”   无数或低或高,急促优雅的声音相互交错,在实验场内构筑了一道生与死的权力线。   夏玄的挣扎忽地停止。他维持着狰狞的姿势倒在茧液之中,像是奔赴一场死亡。   操作室内所有仪器检测屏上的数值陡然坠落归零,拉成一条灰白的直线,死神的镰刀斩碎了所有的希望。   “看来又失败了。”祝阙疏不知何时走到了罗德里克身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道。   罗德里克五官狰狞,右手控制不住半虫化,利爪直接掐住了祝阙疏的咽喉。   所有虫只知道他是卡赛庭机关不修边幅的总长,是个疯疯癫癫的科研虫。   却少有虫知道,他当年也是觉醒实验的一员,精神力接近B级,武力值一样突出。   烟酒让他外形邋遢颓丧,但他经历过战争,在战场上斩杀敌手的血性至今没有被消磨,狠戾隐匿在不着调的皮囊之下。   “你要搞明白一点的是,如果今天这场实验全程在我的控制之下,不会出现问题。”他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你们之中的谁动了手脚,他的觉醒实验难度会慢慢提升,他的等级也会跟着上一个台阶。而不是被你们这群什么都不懂的废物害死。”   祝阙疏冷着一张脸,同样半虫化的利爪抓住罗德里克的,将他扯到一边,森冷道:“他既然撑不过去,就说明他不是那个适格者,为帝国献身,他应该感到荣幸。”   罗德里克一拳砸在操作台上,将操作台砸出一个深坑,他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咆哮声:“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威胁帝国者,杀。”祝阙疏道,他在罗德里克耳边用气声说,“即使他是夏初的孩子。”   打破剑拔弩张气氛的,是检测仪器亮起的绿灯。   本应一条直线的数值重新开始波动,心率血压血氧,精神识海梅尔数……所有数值大起大伏后,再次平缓往上升。   祝阙疏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数值,惊呼:“什么!”   罗德里克猛地推开他,连滚带爬到操作台前,去看中央实验场那颗巨大的、乳白色的茧。   茧内的场景如实地出现在记录光屏上。   本已经失去所有生命体征的夏玄心跳奇迹地恢复跳动,蓝紫色的虫纹在他瓷白的双颊浮现,他的全身逐渐被深蓝的鳞甲片覆盖,蓝紫色渐变的骨翅在他的后背伸长,璀璨闪烁的薄膜覆盖在凌厉的骨架之上,扇动间流光溢彩。   乳白色的茧从内部被一只利爪慢慢剖开,鲜红的茧液流了一地,完全虫化后的夏玄从里面爬了出来,背后的骨翅完全延展,横向宽度将近有二十米,在苍白的光照下,是与他的容貌如出一辙的明艳。   他的双腿被柔软艳丽的尾翼包裹,只能看见隐约的深蓝骨刺。   原先的黑色短发在完全虫化后迅速生长,发梢轻飘飘在他腰后摇晃。   夏玄缓缓睁开,那双松石绿眼瞳褪去了所有压抑与痛苦,清透明亮,带着些许无机质感。   他轻轻转了转头,似乎在适应这具身躯,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强烈的机械感。松石绿的眼珠四下张望,终于定格在微风抚过的那一处。   夏玄的表情在刹那间变得温柔,他动了动唇,那是几个简单的音节。   宁先生。   作者有话说:   感觉被更新攻击了,可能这就是我的命运吧   *宁丹臣没说话是因为被震惊到了,和一个漂亮的小怪物恋爱是这样的。 第115章 狂化   宁丹臣的手发着抖, 却控制不住隔着光屏抚摸夏玄的面颊。   明明没有进行精神力连接,他却像是看见了世间最瑰丽的场景。   无数停留的蝴蝶扇动翅膀,在他心里掀起了一场璀璨的风暴。他停留在风暴眼, 只听见了自己并不平稳的呼吸。   隔着时空, 他是被那对翅翼震撼的普通人。   轻柔的风轻拂过夏玄, 完全虫化后的他似乎还未完全恢复神智,歪了歪头, 用依恋的神情蹭了蹭那缕风。   “听得清我说话吗?”宁丹臣开口道。然而夏玄只是用那双琉璃似的眼珠四处张望,并没有回答他。   游戏助手严肃道:“养成对象的精神识海目前仍旧在重塑过程中。”   “系统重装更新?”宁丹臣问道。   “大概是这个过程。”游戏助手回答他。   夏玄的觉醒过程与先前的实验并不相同, 舱体成了他进化的茧, 而不是保护安全装置。   罗德里克神情复杂地看着中央实验场上,并没有任何举措的夏玄, 几十年前的场景似乎重现了。   他身边的觉醒改造师又是新的一批年轻孩子,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觉醒实验结果。   一个个都转过头,用略显无助的眼神看着他:“总长, 接下来要怎么办?”   按照过往的实验结果, 夏玄会在舱体之中进行二度觉醒, 精神识海的突破与重塑会让他进入完全虫化状态, 在舱体的包裹下准备实验的第三阶段, 装甲, 让她成为真正的装甲武器。   然后在设定好的精神力场内对他的实验数据进行监测, 通过攻击等方式测试他的精神力与身体灵活度。   但直接在濒死中完全虫化, 还能保持一定外形,撕裂舱体诞生的实验结果, 他们是第一次见。   “我们只要等着就好。”罗德里克浑浊的眼望着夏玄。   周遭的场景似乎在这种注视之下旋转变化扭曲, 夺目的光束照在夏玄身上, 他在那对耀眼绚烂的蓝紫色骨翅中, 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只雌虫抬了抬眼皮,松石绿的眼眸像是要将实验场内所有的事物一并焚烧殆尽。   那里面藏着一个不屈的灵魂。   罗德里克眨了眨眼,所有的声音与陌生场景涨潮一般涌了回来,那双燃烧的松石绿眼瞳变成淡然冷漠的,他再次站在升级过后,熟悉的实验场内,观测台上传来惊叹低语。   本想就此离开的权贵们没想到还能见证一场奇迹的诞生,议论声不绝于耳。   或震撼或惊叹,或贬斥或欣喜,每一道声音都在期待未来,将山一般的责任,毫不客气地丢在了实验台中央,停滞半空的夏玄身上。   “果然是夏初的孩子吗?夏家真是好运……”   “夏初有了继位者,料想未来定能平安……”   “该向教皇禀报此事,陛下也应当高兴才是……”   “皇室近来又有虫崽诞生了,看来陛下已不管公务。”   祝阙疏神情难辨,方才的惊叹仿佛只是一个意外,他的眼神很是复杂,五官看似放松自然,细看却能看出些许紧绷感。   他紧紧盯着扇动骨翅的夏玄,声音低沉道:“真是意外。”   罗德里克瞟了他一眼,冷哼道:“你没见过的东西多着。”   他的尾音上扬,还能听出一点自得。明显是在为夏玄骄傲。   祝阙疏并不计较他突然的针对,反呛他:“你原先也没有认出他吧?”   罗德里克闻言一僵,撇撇嘴说:“上了年纪,记忆力大不如前。怎么,你还想拿这事儿挑我刺?”   他的余光紧盯检测仪器上的数值,感知到一抹白色身影时,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不用猜都知道是圣殿那边又来传话。   罗德里克挥挥手,让年轻的觉醒改造师关上了操作室的大门,让来传话的白袍雌虫吃了个闭门羹。   接下来的实验流程要全权在他手中,绝不可能让外行的家伙对他挑三拣四,四处提没有用处的意见。   雌虫在战斗时共拥有半虫化、完全虫化两个状态,然而大多数时候都是使用半虫化。   完全虫化的难度不是一般军雌能做到的,精神识海的等级、刺激强度等等因素决定军雌是否能完全虫化成功。   因此出现了二度觉醒,来达成完全虫化的可能性,在这个基础上,进行装甲。   夏初当年也出现了与夏玄一样的情况,罗德里克对这种情况适应良好。   “他和舱体间的神经链接断开,加大精神力场的输出,刺激他的精神识海。”他弯下腰,双手撑在操作台上,对操作仪器的觉醒改造师说道。   双眼则紧紧盯着实验场内的情况。   夏初当年的二度觉醒实验,一开始并不是罗德里克负责,他只是一名年轻的实习改造师,围观了正常实验过程。   也知晓了发生了剥离舱体的完全虫化应该要如何处理。   他现在只希望夏玄不要发狂。   这种状态下,尽管黑发雌虫没有配备装甲,杀伤力也足够强大,他可能尚且没学会使用自己的能力,然而单纯的暴力输出就足够他将这个实验场毁掉大半。   实验场内再次陷入沉寂,仿佛回到了几分钟前。   不过当时在等待夏玄的死亡,而现下在等待夏玄的新生。   宁丹臣坐在转椅里,平静地注视光屏上仍旧没有恢复神智的夏玄。   漂亮的雌虫在偌大的实验场内慢悠悠地游荡,他在半空,却像是漂浮在水中,尾翼柔软入绸缎,轻摇晃动间,落下的光折射如梦似幻的景象。   他现在的状态更像是刚出生的幼崽,对世界充满探索欲,什么都要去看一眼,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琉璃似的眼珠里透出几分野性,是一头明艳漂亮的野兽。   宁丹臣总是会被他身上偶尔表露出的野性特质吸引,他的生活环境安逸,便向往夏玄野蛮生长的自由恣意。   “养成对象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并不合适,建议玩家尽快唤醒他的意识。”游戏助手出言提醒道。   宁丹臣尝试与夏玄进行精神力连接,通过进入他精神识海的方式将他的意识唤醒,还未有任何举措时,实验场内的精神力场忽然发生了变化。   原先只有安全保护功能的精神力场猛地开始输出并不稳定的刺激,他没有在现场,感受不到变化,也就无从做出判断。   然而这种数值上的轻微调整带出的变动,对还没有完全适应完全虫化状态的夏玄而言,是很大的波动。   他的精神识海如今异常敏感,轻微的刺激都能让他产生极其激烈的反应,柔软摆动的尾翼在刺激下边的僵硬。   黑发雌虫身后的骨翅猛地张开,骨刺突出,全身的肌肉紧绷,手臂青筋暴起,显然进入了应激状态。   宁丹臣与罗德里克几乎是同一时刻站起身,紧紧盯着即将狂化的夏玄。   前者是预料到夏玄的精神识海会再次破碎,重塑后并不坚固的屏障将再一次掀起海啸。   后者则是意识到自己不应当用过往的经验去面对全新的情况。   “快,把数值调回去!”罗德里克匆匆道,改造师的速度已经很快,却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挤开年轻的改造师,亲自上阵调控精神力场的输出数值。   祝阙疏沉默地站在门旁看他忙碌,冷不丁开口道:“简单的刺激没有问题吧?”   “你怎么还在这?”罗德里克头也不回惊讶,而后语速极快道:“不清楚情况就保持沉默。这种情况不是简单的刺激能解决了的。如果处理不好,他进入彻底狂化状态,我们今天都别想活着走出实验场。”   “你别忘了,他虽然没有进行装甲,但他的觉醒实验要求是‘阿斯纳亚’,换言之,他所有的刺激方案,都是觉醒阿斯纳亚时使用的。装甲只是让他的物理攻击更多样而已,你别忘了阿斯纳亚最恐怖的原因在哪里!当年的红月事件,你忘记了,我可没忘!”   他话音刚落,祝阙疏的神情骤然一变,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的面皮:“你说什么?”   罗德里克大吼道:“听不懂话吗?不想死就别来打扰我!”   他的手指飞快地在操作屏上操控,动作几乎要快出残影。   然而精神力场对夏玄的刺激已经是不可逆的行为。   中央实验台,年轻的雌虫发出低沉的怒吼,与他的容貌和平时的声线完全不相符合。松石绿的眼瞳环视四周,紧紧盯着每一只猎物。   他的眼中看不出多少理智,宁丹臣与他的连接通通失败,只能隔着时空当一名看客。   精神力场内爆发出一阵白光,那是夏玄的精神力攻击。   他在尝试攻击包围困住他的牢笼,冲锋的姿态就像一头真正的野兽。   观测台上,一些圣衣主教从座位里站起身,断断续续道:“那是恶魔吗?”   卡赛庭机关设置的精神力场自然是全帝国安全性稳固性最好的,它需要应付各种各样狂化后,攻击力陡然升高的觉醒者们。   但坚不可摧的精神力场在夏玄的攻击下出现了扭曲漏洞。   那只完全虫化的觉醒者就是冲着撕碎精神力场去的!   夏玄只能感觉到与之前并不相同的景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抬起头,看见自己如同笼子里的困兽,被桎梏在斗兽场中,无数欢呼尖叫响彻,要将穹顶掀翻。   密密麻麻的眼球视线跟随他,让他不由得开始焦躁不安,他的心里有道声音,反复怂恿他撕碎所有的东西,将那些嚣张的狂欢彻底踩在脚下,他需要一片全然安静的环境供他休憩。   虫化后的利爪撕碎看不清的屏障,那些低声絮语依然无孔不入,烦扰地传入他的耳朵。   原先被压抑的愤怒,在这一刻骤然升起,将他困于白雾的意识彻底焚烧,完完全全成为了一具兵器。   “疯了!为什么数值调控没有用!”罗德里克怒吼道,所有觉醒改造师忙碌地工作,却只能看着仪器不受控制崩盘,试验场上设置的精神力场逐渐扭曲,内部只有刺目的白光,完全看不清内部是什么情况。   现在实验台中央,就是个未知情况,即将燃爆的炸弹。   观测台上的官员们终于意识到不对,身着白色长袍的圣殿雌虫哐哐砸操作室的大门,还是神情严肃的祝阙疏帮他打开。   “霍奇总长,现在是什么情况?!”   罗德里克暴怒道:“什么情况?没什么情况!一起死吧!”   整个实验不知道被谁动了手脚,完全不受他控制,所有仪器也是如此,数值绘制成乱七八糟的图像,一如实验场内紊乱的情况。   “还是不受控制吗?”   “总长!实验场内的仪器全都不受我们控制,维修部门的虫在后台矫正,还是不行!”   操作室内乱成一团,实验场内却如同飓风扫过,一片狼藉。   精神力场终于不堪负荷,发出断裂的悲鸣,猛烈的气浪从中央爆发,中央实验场内的所有虫只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精神力压迫,控制不住身躯。   惊惧瞬间席卷整个实验场,夏玄没有配备装甲,压迫力却丝毫不逊色完全体的阿斯纳亚。   精神力等级较低的改造师已经摔倒在地,鼻腔内不自觉地流出血,高等级的精神力压迫对他们的压迫更加明显。   夏玄展开精神力场,身后近二十米长的骨翅完全展开,几乎飞成一道残影,直奔向实验场的出口。   “不好,他要出去。”宁丹臣暗骂一声。夏玄这个状态并不适合离开实验场。   黑发雌虫是狂化失控状态,实验场之外有卡赛庭机关的装备基地,那些武器一旦到了他的手上,整个卡赛庭都会夷为平地。   到时候别说找到真相,整个计划都彻底崩盘了。   “玩家请尽快采取措施!方才在卡赛庭机关地下圣地中接收到两道来自异界的数据,疑似玩家好友的自我意识降落!”游戏助手急匆匆拿着刚得到的信息对宁丹臣急促道。   它赶寸劲开口,对事情都是雪上加霜。   宁丹臣被它整的已经没有脾气了,顿时眼前一黑。   他和夏玄的精神力连接完全断开,死活都连接不上。   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在现实里使用精神力,阻拦在实验场发狂的夏玄。   夏玄没有装甲,面对结实坚硬的出口大门时只能伸出利爪,用精神力攻击暴力拆大门,花费半天,也只在乌锡金制成的大门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刻痕,大门却是纹丝不动。   宁丹臣脸色苍白,他的精神力席卷实验场,强行在夏玄构筑的精神力场中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给那群在压迫之下的虫族们一点呼吸的空间。   他不清楚完全虫化后夏玄的能力,又是违背现实规律使用精神力,应付地很吃力。   如果他在实验场,与夏玄的精神力对抗会更加便捷。   操作室内,罗德里克在痛苦的压迫下,察觉到另一种精神力的出现。   实验控制台上,紊乱的数值中出现一条诡异的直线。   直线从最高数值处眼神而出,可在场的没有一个能在未觉醒状态使用高额的精神力,对完全虫化的夏玄进行阻拦。   罗德里克艰难地抬眼,对自己看到的数据难以置信。   那道异常的精神力来源谁?   夏玄的精神力攻击一滞,破门的动作也跟着放轻。   他能认出阻拦他的精神力属于谁。   精神识海最深处,被隐藏的意识忽然清醒,挣扎着上游。夏玄忽然能够控制自己的咽喉肌肉,挣扎喊出宁丹臣的姓名。   他面前的乌锡金大门却开了一条缝。   那几个音节就卡在了喉咙之中,再也说不出口,短暂恢复清明的双眼重新变成无机质的模样。   宁丹臣猛地咳出声,跌坐进转椅内大喘气。   他头痛欲裂,实验场内释放的精神力全部收回,精神力触须根本没办法控制夏玄的动作。   那扇被打开的大门彻底破坏了他在夏玄精神力场中撕扯开的口子。   “哪个不要命的混账……就差一点……”宁丹臣剧烈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他整张脸都是苍白的,经历精神污染就没完全恢复的身体又添违背规则,强行跨时空使用精神力的重伤。   大脑活像被放进了搅拌机。   他看向光屏,漆黑的大门开了一条缝,白色的气浪从外界涌入,烟雾中露出一双澄黄的双眸。   完全虫化后的夏玄身形庞大,可与大门之外的生物相比,仍旧差得远了。   那是一具“阿斯纳亚”,序列号Ⅴ-4010。   第四代阿斯纳亚军团的现任团长,朱利尔斯·顿明。   卡赛庭机关内的实验场地不止一个,夏玄所在的是中央实验场,专门用于二度觉醒实验。还有另外的实验场,是方便其他觉醒者进行装甲的。   这名年轻的团长不知接收到了谁的命令,前来制服失控的夏玄。   罗德里克满脸悚然地看向对峙的两名觉醒者,连质问都没了力气。   总归是观测台上的那群虫,觉得安危有误,紧急把在外执行任务的朱利尔斯叫了回来。   朱利尔斯是第四代阿斯纳亚,觉醒天赋超然,档案评级仅次于沉霄,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他在觉醒过程中表现出的高契合度神经链接,是迄今为止除沉霄外,卡赛庭机关内部最出众的数据。   更别提又是个听话的性格,执行的任务大多凶险,因此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少将军衔。   这次由他来处理夏玄的问题,在那群虫看来,再合适不过。   乌锡金的大门持续开启,狂化的夏玄察觉到他的桎梏正在消失,骨翅剧烈扇动,整个虫像一支利箭,带着排山倒海般的精神力,直直冲了出去。   那道精神力攻击不是普通虫能招架得住的,压迫之下连全尸都不一定能保存。   然而朱利尔斯只是抬起装甲过后的利爪,轻而易举拦下了夏玄的精神力攻击。   他的另一只手把住门沿,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冲进了实验场,利爪掐住夏玄腰,几秒内就将他压在了实验场尽头的金属墙壁上!   夏玄怒吼一声开始挣扎,精神力攻击毫不客气施加给朱利尔斯,一重又一重,与装甲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响声,简直在折磨旁观者的耳朵。   朱利尔斯不为所动,掐住夏玄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两方的精神力场同时展开,夏玄失去理智,根本不讲求任何战术,只靠单纯的精神力力场碾压。   朱利尔斯手抖了抖,精神识海跟着震颤,迫不得已松开了夏玄。黑发雌虫背后的骨翅大张,精神力具现化成触须,铺天盖地压向朱利尔斯。   漆黑的阿斯纳亚无处躲藏!   作者有话说:   打戏,最难写的桥段,没有之一。 第116章 问询   夏玄如同天神降临, 大张的骨翅遮掩了自穹顶上方照下的刺目光芒。   他在逆光中俯视朱利尔斯,双眸冰冷,就像是紧盯猎物不放的猎手。   精神力触须缠上漆黑的阿斯纳亚, 绞住他的关节四肢, 缠紧的那一刻猛地向上一拉, 庞大的觉醒者在这样的攻击下动弹不得。   罗德里克紧张地看着实验场内的场景。   就现下的情况来看,夏玄尽管没有配备装甲, 一开始对上朱利尔斯稍落下风,但在精神力对抗中, 丝毫不逊色朱利尔斯。   这就是阿斯纳亚的觉醒结果, 半成体也拥有磅礴的力量。   朱利尔斯的四肢被精神力触须吊起,但他不愧为觉醒者天才的称号, 利爪猛地紧缩,四肢内收,精神力攻击如同风刃一般刺向半空的夏玄, 逼得对方收回对他的束缚。   两个代表不同觉醒者的精神力场再次同时展开, 对撞时产生的压迫力逼得观测台上所有的虫狼狈地释放精神力屏障, 以免被压得抬不起头, 为狼狈的形象保留一点脸面。   夏玄缠绕虫纹的面颊妖异冰冷, 他抬手用力挥开来自朱利尔斯的攻击, 利爪大张, 急速俯冲下去, 直直往阿斯纳亚背后的能源核心冲去。   上一回跟踪厉鸮执行任务时,宁丹臣和他讲了部分有关阿斯纳亚的信息。   他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 仍旧记得清清楚楚, 狂化战斗模式下还想着去找阿斯纳亚的缺点。   这代表他其实有一定自主意识, 亦或者是战斗的本能刻进身体, 养成了寻找致命点一击毙命的习惯。   朱利尔斯察觉到他的意图,在俯冲下来之际猛地转身,威慑力十足的精神力攻击震开夏玄,利爪从左下肢的装甲中掏出一柄光刀。   他身上的装甲全是冷兵器,在另一个实验场中,代下命令的白袍雌虫并没有让他装备热武器。   任务的内容仅仅是控制夏玄,而不是杀了他。   白袍雌虫的语气很冷酷,朱利尔斯记得清楚。   “留个活口,废了没有关系,卡赛庭机关能将发挥他最大的效用。”   那只雌虫如此说道。   朱利尔斯当时正在觉醒中,他一向寡言安静,闻言只是沉默地接受了命令,任由改造师们将装甲装备在他完全虫化后的身上。   他是少有完全虫化后不会进入狂化状态的觉醒者,一如他的性格。他是帝国最锋利最听话的一把刀,无条件服从所有命令,并且完美执行。   现下也是如此。   只要控制夏玄就好,那么冷兵器是允许被使用的。   他们两个的觉醒等级不相上下,甚至夏玄的还要比他高出一点。   使用精神力污染并不能达成任务目标,还有可能让他自己反噬,拖入危险的境地。   武器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没有装甲的夏玄就落在了下风,他的防御能力不如朱利尔斯,两者间体型也有差距。   光刀闪过寒芒,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劈向毫无防护的夏玄,刀刃附着一层精神力,速度与攻击力都上了一个层次。   夏玄瞳孔放大,骨翅咔咔作响,近二十米长的翅翼在那一瞬间爆发无可比拟的力量,飞跃攻击范围的速度几乎到了可怕的程度,肉眼根本无法捕捉他的身影。   他与朱利尔斯相比,优势在速度,没有装甲的累赘,闪避的可能性被拉到了最高,帮助他躲开了诸多沉重的攻击。   阿斯纳亚澄黄的双眸闪过一缕光,装甲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变化形态。   朱利尔斯双足点地,身后的机械骨翅展开,全身所有的数值稳步加码提升,逐渐必经觉醒的边界。   镰刃般的攻击密密麻麻施加到夏玄身上,精神力触须紧跟着以铺天盖地之势压下,整个实验场内是猛烈刺目的白光对撞。   利爪与装甲光刀相撞爆出火星子,夏玄中招架不住朱利尔斯过分猛烈的攻击,到最后只能吃力避开。   “砰!”   夏玄像是一颗被甩出的炮弹,狠狠砸在了乌锡金制成的大门上,冲击的力道之大,甚至在大门上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坑。   乌锡金硬度极高,狂化的夏玄用携带精神力的利爪攻击,也只不过留了并不明晰的刻痕。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松石绿的眼瞳因这一击,有恢复神智的一瞬,下一秒又被暴虐取代,怒火重新吞噬意识,让他继续沉溺在狂化的状态之中。   完全虫化后夏玄的身体强度又得到了提升,这样恐怖的冲击也只让他吐出了几口血。   他贴着大门坠落,又在下一刻扬起青筋虬结的脖颈,狂暴地冲向朱利尔斯,要将阿斯纳亚撕碎。   黑发雌虫身体各项数值不断飙升,几乎能用恐怖来形容。那些飙升的数值正在将他往死路上逼。   他不在舱体之内,茧液没办法维持他的身体,为他提供必要的药剂,维持身体机能,作为一道安全装置不让他被过□□猛的力量吞噬。   “该死,夏玄要到极限了!”罗德里克看向疯了一样的仪器数据屏,咬牙道。   夏玄是第一次进行觉醒实验,本身就没有很好适应完全虫化的状态,又因为陷入狂化状态,攻击大多数是疯狂而无计划的。   就像是纯粹的发泄。   他是实验场内最凶猛的野兽,完全忽视了死亡,硬生生将朱利尔斯胸腹的装甲撕扯下来!   装甲有部分与朱利尔斯神经链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撕扯装甲就像是撕掉他胸腹的一块肉,尽管他的胸腹还安然无恙待在他的身上,但那一刻的痛感是真实的。   他在舱体之中发出一声闷哼,精神识海受到影响,嘴角克制不住溢出一缕血。   艳红的血珠漂浮在乳白色的茧液之中,从他的眼前漂浮而过。   他的灵魂被装在一具丑陋恐怖的躯壳里,意识却清醒地望向外界的世界。   朱利尔斯叹了一口气,痛楚让他更加冷静,完全虫化的身躯在茧液之中缓缓舒展,紧绷的肌肉重新进行调整。   下一秒,澄黄的双眸对上那双松石绿眼瞳,利爪骤然发力,狠狠钳住了夏玄的骨翅,像是要生生将那对翅翼从夏玄的身后扯断。   夏玄的全身都在剧烈颤抖,奋力挣扎反抗朱利尔斯的钳制,精神力攻击如同海啸般刺穿朱利尔斯的精神识海,那一刻的阿斯纳亚露出一丝破绽,利爪的钳制松了松。   黑发雌虫拖着被折断的半边骨翅飞离朱利尔斯,警惕敏锐地盯着漆黑的阿斯纳亚。   气氛逐渐僵持,夏玄急促呼吸,尚且完好的半边骨翅奋力紧绷,冰冷的眼瞳中卷起一场风暴,像是翠绿色的火焰,要将万物焚烧殆尽。   朱利尔斯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夏玄这样棘手的对手。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疯狂,却没想到夏玄比他还要疯,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完全虫化的黑发雌虫完全没有将自己放在重要的位置之上,他什么都不在乎,以无所谓的态度面对来自朱利尔斯狠厉的攻击。   宁丹臣啧了一声,光屏之上,夏玄的身体数值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步,这只雌虫的确是将自己的性命当做了攻击的燃料,阿斯纳亚有外置能源,那他就把自己当做燃料,在实验场内燃起一把大火。   “怎么这么喜欢把自己逼上死路……”宁丹臣沉重地叹了口气,左手五指展开接触光屏,让自己进入了实验场内。   夏玄和朱利尔斯的战斗激烈,实验台被飓风扫过,所有的设备与装置成了破铜烂铁,残尸遍地。   所有的精神力混杂在一起,也就没有注意到实验场内多出了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家伙。   宁丹臣一开始并不准备进入赫格拉斯帝国,如今不进来也不行了。   他在现实里精神力使用受限,根本没办法制止夏玄。   轰鸣嘶吼的混乱声响中,夹杂一道轻而又轻的铮鸣,与呼吸声没有多少差别。   可偏偏就是这道轻而又轻的铮鸣,带来了磅礴的精神力威慑,实验场内打到红眼的两名觉醒者忽然诡异地停下了动作,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剥离开他们。   他们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碍了对方。   宁丹臣的脸色白得吓人,活像从冷冻柜里出来。游戏后台权限控制上,他又做了之前玩过的时间静止小把戏,加了一小串代表时停的代码。   他咳了几声,有些费力地走向中央,逐渐靠近夏玄的身边,轻轻抓住了夏玄伤口遍布,鲜血淋漓的手腕。   “结束了,夏玄。”他低声道。   那双无情绪的松石绿眼珠动了动,所有的理智与自我意识穿透迷障归位,身上的鳞甲逐渐褪去,完全虫化的反应缓缓消失。   夏玄吐出一口带着碎肉的血,眼睛僵硬地往宁丹臣的方向转动,双唇微弱地动了动,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遍体鳞伤的蝴蝶最终落进了宁丹臣的怀里。   **   夏玄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病房内。天花板是纯白色,房间内没有其他装饰,空空荡荡。   他的全身都传来轻微的痛感,身体被绷带缠紧,动弹不得,只剩下一双眼能自由转动观察四周。   “醒了?”   宁丹臣的声音在他的精神识海中响起,他皱了皱眉,费力地回应:“我——”   “知道你要问什么,别着急。”宁丹臣揉了揉额角,关掉光屏中收到的文件。   他在赫格拉斯帝国设下的局慢慢铺开,要处理的东西也跟着不断增加。   夏玄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宁丹臣和他复述他意识不清时发生的事件。   他方才在精神识海里简单回应一下宁丹臣都觉得头痛欲裂,完全不清楚自己二度觉醒后发生了什么。   “你在实验的时候出现了心脏停跳,意识全失的状态,相当于当场死亡。”宁丹臣换了个坐姿,转动僵硬的肩膀开口道,“但生命体征没有彻底消失,所以你清醒了,并且成功二度觉醒,达到了完全虫化。”   “实验过程中你失去了所有意识,包括第三阶段的完全虫化,彻底发狂,谁挡杀谁——不是我说,夏小玄,你这攻击性很强啊,平时不要把情绪憋在心里。”   宁丹臣讲着讲着忽然松口气,大概是突然意识到夏玄已经脱离了危险,好久没有扯皮的习惯又冒出头,忍不住跑了段火车。   夏玄现在嘴唇动动都费劲,只能任由宁丹臣满嘴跑火车编排他:“各种破坏就先不提,还想冲出实验场。”   “你在实验场内发狂都没问题,但要是闯出实验场,整个卡赛庭机关都会遭殃,所有的线索就要中断在你自己的手上。”他继续说,“所以我动手准备拦住你,本来你已经恢复一点意识,结果不知道哪个混账把阿斯纳亚的现任团长叫了过来,你和他打了一架,被打成重伤,送进卡赛庭机关的病房了。”   夏玄身上的伤还是已经用医疗舱治疗后的结果,就这样,也要躺在病床上休养一段时间。   二度觉醒实验对他不仅是精神识海的锻炼,也是对身体的突破。   为了之后的觉醒生涯,好好修养是有必要的。   “那个团长……”夏玄几乎是用气音问宁丹臣。   宁丹臣无奈道:“他早就出院去执行任务了。”   朱利尔斯在觉醒上要比夏玄经验丰富,再加上他对抗时还带着装甲,受的伤远比夏玄要轻,医疗舱内躺了二十分钟就能下地出院,出去继续执行任务了。   夏玄木然地盯着天花板,忽地陷入了安静。   惨白的病房内只有他一个虫,宁丹臣替他拨开挡视线的刘海,忽然问道:“出院后要不要去剪个头发?”   夏玄不解道:“剪……什么头发?”   “你的短发变成长发了。”宁丹臣道。   病床上的雌虫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脑后并不熟悉的触感。长发几乎要到他的腰部了。   “要剪……耽误战斗。”夏玄道。二度觉醒会给他的身体带来不一样的变化,他便没问,直接将长发这件事归进了二度觉醒带来的变化中。   宁丹臣低低应了一声,将他的头发理顺。   病房外传来慢慢悠悠的脚步声,宁丹臣将视角转到病房门口,夏玄的眼珠子费劲转了一圈,也只能看到一点门边。   病房门滴的一声后往右平移,卡赛庭机关总长罗德里克还是那副凌乱邋遢的打扮,穿着拖鞋晃荡进病房内,身后还跟着一个呆滞木讷的若泽。   这两只虫分开来看还好,一凑到一块,就能看出相似之处,不愧是师徒。   罗德里克走到病床边,尴尬地搓搓手,心虚地看着夏玄:“你这回遭大罪了。”   夏玄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表示疑惑。   好在他平时就不怎么说话,面部表情和眼神用得很灵活,若泽和他呆久了,或多或少能猜出他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老师没控制好实验进程,你后面完全虫化的发狂状态本来是可以控制的。”   “谁知道那个时候就见鬼了一样,所有的仪器都不受控制了,没办法给你使用安定喷剂。只能让你维持高压的觉醒状态,最后也没拦住那帮蠢货,把朱利尔斯叫了过来……”罗德里克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越说越小声,后面根本不敢去看夏玄。   实验流程不在他的控制内,他要承担责任,这点推脱不了。   他不清楚情况,宁丹臣却是知道背后搞鬼的是谁。   帝国政府高层都成了筛子,在卡赛庭机关里安插一个轻而易举。   夏玄进行二度实验时,祢虹在卡赛庭机关内安插的镜源种趁乱掌控了实验的总控制权,夏玄的发狂不是无迹可寻。   只不过,如果不是那帮擅自主张的权贵,祢虹也不会那么顺利达成目的。   观测台那群虫,是把刀子递到别人手上,还是刀尖朝向自己,刀柄对着祢虹,让他更好握。   从他这儿得知幕后真相的夏玄轻轻对罗德里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介意,被罗德里克一把握住了手,充分表达对他仁慈态度的谢意。   又因为伤没好全,差点被对方这激动的感谢勒到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要不是宁丹臣帮了他一把,一脸不爽把罗德里克戳开,他怕是要当场表演一个英年早逝。   “宁先生……谢谢你……”夏玄有气无力地在精神识海里感恩宁丹臣。   宁丹臣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不客气。”   若泽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一张椅子坐下,没有一点尊师重道的意思,任由罗德里克用谴责的眼神看他,对着夏玄开口道:“不出意外你的觉醒结果应该已经传遍首都星顶层的智者中,枢密院那边应该也受到了消息。”   “你昏迷的那段时间埃德希也进行了觉醒实验。他的天赋没有你高,等级水平也不如你,阿斯纳亚的方案他撑不住,估计就是一代尼尔特雷的水平。”他慢悠悠对夏玄道。   埃德希的基因等级为A级,然而二度觉醒不是所有雌虫都有机会,这需要看天赋。   他的天赋在若泽的意料之内,二度觉醒失败是必然。   反观夏玄,他的觉醒天赋让他从贫民窟一跃,进入了顶层权贵们的眼中。   不出意外,他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训练,觉醒,穿上装甲执行任务,在生与死的边界游走。   幸运的话,大概会成为下一个朱利尔斯。   只要他足够听话。   若泽的唇角不自觉勾起,露出一个能称得上讥讽的笑容。   罗德里克心下一惊,不知道这个学生又想到什么蔫坏的东西:“曼斯卡特,不要笑那么恐怖,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夏玄动了动不了,说话也不好说,只能边看着他们,边在精神识海里问宁丹臣。   “他会知道与我雌父相关的事情吗?”   “他?罗德里克?”宁丹臣问道。   夏玄应了声:“是他。”   光屏上,罗德里克的档案被单独拎了出来。   宁丹臣看着那一行小字,对夏玄说道:“他应该认识你的雌父。”   夏玄脸色一僵,有些干涩地问他:“为什么……会认识?”   罗德里克和夏初有一定年龄差距,同一所学校认识不可能,只可能在军区相识。   但他一直为圣殿、卡赛庭机关做事,和夏初认识的渠道极其有限。   某个猜测呼之欲出,宁丹臣在这时也终于能向夏玄透露一点线索:“夏玄,他是阿斯纳亚。”   夏初曾是当年的一代阿斯纳亚。   夏玄藏在被褥下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对这件事有什么合适的反应。   当他在贫民窟内挣扎求生,每日打零工赚钱填饱肚子的时候,他是无知的,所有的谜团与真相与他隔着千山万壑。   随着他越来越靠近权力中心,他终于有资格伸出手去碰一碰当年的事情。   尽管只是在边缘游走,也足够他为之震颤。   门窗紧阖的病房内忽然起了一道温柔的风,在罗德里克“哪来的风”的暗自嘀咕中,打着旋,轻轻柔柔停驻在夏玄的脸颊。   宁丹臣在用他的方式安抚夏玄。   这是夏玄的必经之路,他不可能在无知中度过一生。   就算宁丹臣为他极力营造安全的世界,让他无知无觉幸福过完这一生,夏玄心里那道锁依旧会引诱他去探寻真相,带着他闯入龙潭虎穴,窥探无知与空白背后的阴谋。   那些过往的阴谋是夏玄无法躲开的。   堵不如疏,宁丹臣选择为他指明方向。   有些东西,别人开口说清楚并没有用,需要他自己去探寻。   “那我可以问他吗?”沉默片刻后,夏玄问道。   宁丹臣低声说:“他可以被信赖。”   他的话像是某个让夏玄信任的专属符号,话音刚落,夏玄点点头,眼睛瞟向罗德里克,嘶哑着开口:“总长。”   罗德里克正在和若泽讨论四代阿斯纳亚的改进数据,听见夏玄的话,凑过脑袋问道:“什么?”   “您认识……夏初吗?”   夏玄沙哑的问话像是一道惊雷落在病房内,彻底镇住了罗德里克。   这名邋里邋遢的总长眼神乱飘,在不经意间对上夏玄认真的双眼时,尴尬地笑了笑。   浑浊的眼却流露出一丝遗憾。   “我认识。”他说,“不过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他甚至可能都不认识我。”   罗德里克叹了口气,低沉粗哑的嗓音像是将时间倒回了几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夏初的时候。   “你的雌父,是一个天才。”他望向窗外,视线逐渐飘远,用这一句话当做了开头。 第117章 档案   虫历1063年, 萨兰卡星系璜斯星。   寸草不生的荒野之下,是庞大的地下城市。罗德里克穿着一身首都军校的制服,吊儿郎当地跟在教导员身后。   他是个不着调的性格, 军装制服也能穿的邋里邋遢, 脚上甚至踩着一双拖鞋。   教导员说了几回都无果, 只能容忍这个脑子有点问题的天才自由穿搭。   “你今天来实习稍微正式一点吧?”通往卡赛庭机关的电梯内,教导员对罗德里克的拖鞋不忍直视, 还是控制不住说了一句。   他的容忍容很显然没有他想象中地那么坚强。   十六岁的罗德里克打了个哈欠,从头到脚都写着欠揍两个字。他晃到手上的公文包, 拖长音懒散道:“我的脑子已经到场了, 那我的形象有什么必要的呢?”   教导员是个在卡赛庭机关工作多年的雌虫,没进过军区, 却也是军事化教育下成长的,性格里带了点古板正经,然而口才不如罗德里克, 只能叹口气无奈说:“今天有身份重要的先生们到场, 你不换鞋子换衣服, 至少要把胸前的扣子扣好吧?”   罗德里克闻言低下头, 看了看自己的纽扣都扣错的军装, 无所谓道:“我觉得我这张脸很不错, 能撑得起这样的打扮。”   这个号称是首都军校工程系第一天才的雌虫有着一头深棕色的卷发, 到肩头的长度, 发梢打着卷落进颈窝,眉眼深邃, 鼻梁高挺, 烟灰色的眼瞳自带忧郁气质, 双唇偏薄, 又是个和雌虫军校生不搭边的瘦削身材,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俊美。   “等等,老师你夹带私货了吧?”若泽听到这,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仔细盯着罗德里克那张老脸,如今五大三粗,棕发油腻打绺贴着头皮,双眼浑浊的雌虫完全看不出当年俊美的样子。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啧了一声道:“还听不听了。我是专门讲给夏玄听的,你发表什么意见,一边去。”   夏玄躺在病床上,苦于重伤说不出口,他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没法说出一大串表达自己的意见。   事实上他很希望罗德里克能够快进。   然而这点宁丹臣也帮不了他。   宁丹臣在现实里,操作有限,总不能忽然冒出一句声音,警告罗德里克速速开口不要磨蹭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   夏玄只能看向若泽,期待罗德里克唯一的学生能够提点建议。   若泽接收到他的信号,轻轻点了点头,对沉浸在回忆里的罗德里克建议道:“老师,你快进一下吧,我们只讲重点部分好了,等会儿还要回实验室分析夏玄的觉醒结果。”   罗德里克悻悻道:“没大没小,知道了。”   “卡赛庭机关进去的方式几十年就没变过,我就不说了,坐上狂野的飞行器后到达第一层的生活区,各种打转最后到达了总基地。”这只雌虫抓了抓头发,继续说道。   教导员带着罗德里克进入信息部报道,办公室内,却没有一个虫在工作。   “不是,虫呢?上班时间一个都不在?”教导员看看空荡荡的办公室,把头探出去,朝走廊吼了一声。   对门是实验场仪器维修中心,有只雌虫穿了身白大褂,打了声长长的哈欠:“夏初执行任务结束回来了,都跑去看他了。”   “那群官员来卡赛庭也是因为他?”教导员疑惑道。   那个雌虫点了点头:“对啊。”   教导员看了眼靠在门边百无聊赖的罗德里克,决定带他去中心实验场:“走吧,带你去实验场看看。”   罗德里克趿着拖鞋跟在他身后:“老师你是要给我下马威吗?”   “闭嘴吧你。”教导员往他脑袋上敲了敲,带着他去往中心实验场。   往日冷清的中心实验场,如今都是虫,挤在一起,往内部看。   罗德里克撇撇嘴,并不清楚那个叫夏初的虫有什么好看的。   难不成是雄虫?   十六岁的雌虫虽然装了一肚子的实验,但对雄虫也不是不感兴趣,猜想掠过心间时,他看了眼专注看实验场内部的教导员,悄悄摸摸溜走,绕过虫群,爬上无虫所在的观测台上。   那个观测台位置偏僻,其实不大好看清楚场内的景象。   但那天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视线好得出奇,轻而易举看清楚了中央实验台的夏初。   那是一名脖颈间缠绕蓝紫色虫纹的年轻雌虫。   “切,还以为是雄虫。”他嘀咕了一句,正想爬下观测台,却看见了另一副场面。   夏初进入了觉醒实验专用的舱体,罗德里克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那种若有似无,却很令虫恶心的精神污染,精神力场的屏蔽效果都有限。   这种高浓度的精神力污染下,夏初甚至脸色都没有变化,安安静静地做出手势。   罗德里克一开始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看见对面操作室内有虫比了一个同意的手势,中心实验台内精神污染浓度又拉高一个点,他才反应过来。   夏初在让操作室的改造师们加强浓度,提高他的精神识海承受阈值。   精神污染这种东西对虫族的精神识海而言,一个不小心就会致死,低剂量的也足够难受了。   夏初居然敢让他们将污染浓度拉到最高!   罗德里克收回迈出去的腿,控制不住放出精神力保护屏障阻挡一点精神污染,难以置信地看着实验舱体内神情冷静的夏初。   “他是疯子吗?”他忍不住惊讶道。   觉醒实验一直是残酷痛苦的,在高浓度的精神污染下,夏初面色不变,鳞甲逐渐覆盖到他的全身。   雌虫完全虫化后的形态很少有与“漂亮”两个字搭边的,能保持一点原有样貌都算是幸运。   然而夏初却没有多大变化,他更像是生长了一副华丽的翅翼,被艳丽所包裹。   罗德里克完全被夏初所吸引,他目不转睛盯着乳白色的舱体,看着夏初缓缓睁开松石绿眼瞳,利爪轻轻打开舱体盖,从湿漉漉的茧液里走出来。   其他觉醒者是痛苦求生,挣扎着突破自我,而他却更像是完成了一次进化。   收拢的骨翅慢慢展开,那一瞬间,整个实验场内唯余那点绚烂,所有的事物黯淡无光。   罗德里克从未见过能将危险美丽结合到如此极致的存在。   那只翅翼伸展,姿态闲适的蝴蝶,成为了他虫生的一场转折点。   十六岁以后的每一天里,那只蝴蝶永远被刻在了他的心间。   罗德里克已经被完全震撼了,前来围观的虫更不用提。   夏初在二度觉醒完全虫化后甚至没有进入狂化状态,神智清明,漫不经心地活动全身,巡视整个实验场。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阿斯纳亚了,对精神识海的掌控能力到了可怕的程度。   罗德里克震撼地看着夏初,在雌虫放出精神力场时,这份震撼又到了顶峰。   夏初的确是觉醒者里的天才,精神力的压迫程度极其恐怖。   “说朱利尔斯是天才,他和夏初比,还差得远呢。”罗德里克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若泽摸着下巴问他:“之后发生了什么?”   罗德里克尴尬地笑了笑:“嘿嘿,我不知道。”   夏玄疑惑地看向他:“?”   卡赛庭机关总长义正言辞道:“那个时候除了操作室里防护等级很高的改造师,还有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高官,所有虫都昏过去了。我后面还发了场高烧,谁还记得昏迷之后的事情啊!”   若泽悄然翻了个白眼。   夏玄决定自食其力,费劲开口问道:“那后面……您有……听到过他的消息吗?”   罗德里克看着夏玄,那双被他自己号称年轻时忧郁浪漫的眼睛露出一丝遗憾:“我在那天之后就决心加入卡赛庭机关,成为夏初的改造师,然而我来迟了。”   “他那个时候已经准备退役了。”他叹了口气,是十足的遗憾:“阿斯纳亚的选拔留任年龄标准你们应该知道的,十六岁到二十四岁,夏初当年已经23岁了,又听说他要去执行一项保密级别为帝国最高级的任务,因此选择了提前退役。”   这对十六岁的罗德里克来讲,简直是五雷轰顶。   好不容易为偶像加入卡赛庭机关,结果夏初退役,转到别的军区了,面都见不到了。   “那我雌父……的档案呢……”夏玄咳了几声问。   罗德里克挠了挠眉头,摇摇头:“没有。”   “没有?”宁丹臣皱了皱眉,看向游戏助手:“夏初当年在卡赛庭机关进行觉醒实验,还是阿斯纳亚军团的成员,档案肯定会在机关内部留存,怎么会没有?”   游戏助手的机械音和罗德里克头顶的文本框同时出现:“因为夏初的资料是最高机密。”   “最高机密?”若泽不太相信罗德里克的话重复问了一遍。   罗德里克点点头,神情逐渐变得严肃:“按理来讲我当上总长之后,我的权限已经是卡赛庭机关最大位了,更别提我还是枢密使,想要找一份资料轻而易举。”   “但我不能。夏初的资料我没有任何权限查看,说明曾经有个权限比我还要高的家伙封印了夏初的档案。”   宁丹臣若有所思地看着罗德里克的文本框,冷不丁开口道:“我记得帝国内还有一个虫的资料也是帝国最高机密,基本没有虫有权限查阅的。”   夏玄耳朵认真听罗德里克,精神识海里又是他的声音,回应道:“是谁?”   “沉霄。”宁丹臣低声道。   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夏玄愣了愣,反应极快道:“他们当年执行了同一个任务?”   宁丹臣与他先前看过沉霄的二度觉醒实验报告,推断了沉霄与夏初很可能认识,又同为阿斯纳亚,很有可能执行同一个最高保密要求的任务。   “他们执行的任务会是什么?”夏玄看着灰白的天花板,偏过视线看向罗德里克:“总长……那您认识沉霄吗?”   “沉霄?”罗德里克疑惑道,“帝国战神?”   夏玄轻轻点了点下巴。   “我很钦佩他,但很显然,以我那个时候的水平是没有见过他的。他又不是觉醒者,我和他没有任何接触途径。”棕发雌虫手一摊,很是无奈。   夏玄和宁丹臣同时愣住了。   那份实验报告宁丹臣后来让游戏助手检测了,无须怀疑是真实存在的。   沉霄是个毋庸置疑的觉醒者。   尽管他的二度觉醒实验在那艘战舰上进行,但他的档案是出自卡赛庭机关,这意味着沉霄在卡赛庭机关里留存过信息。   然而身为卡赛庭机关总长的罗德里克对沉霄没有任何有关觉醒实验的印象。   “他没有说谎。”宁丹臣看出夏玄的怀疑,很平静地说道,微蹙的眉心却没有被抚平的迹象。   他从夏玄被上锁的记忆里出来后,大脑就接收了众多真相。   可到现在,混乱的信息交错,宁丹臣对自己的所接收到的内容产生了怀疑。   他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吗?   “沉霄的档案被隐瞒了?”夏玄问道。宁丹臣低声说:“还有可能是罗德里克的记忆被动了手脚。”   这个猜测的可能性不大,罗德里克外表疯疯癫癫,好歹当年也是经过觉醒实验的觉醒者,对记忆催眠修改有抗力。   有一股比罗德里克权力更大的势力沉霄的档案隐藏了,连卡赛庭机关的总长都被瞒在了鼓里。   夏玄躺在病床上,绷带束缚的感觉一如锁链,他仿佛被彻底丢进了迷雾之中,一开始隐隐接触到的真相边缘再次远离他。   宁丹臣罕见地陷入了沉默,对当下的情况给不出更好的回答。   他在这一刻与夏玄一同被迷雾裹挟,真相笼罩在一层又一层的谎言背后。   “还是先好好休养!你接下来还要训练,可要把身体养好了!”罗德里克一拍掌,满怀欣喜和夏玄说道。   他趿拉着拖鞋,拎起若泽的后衣领,准备和学生一起离开病房,却被夏玄一声喊住了:“总长。”   “我雌父的档案,在哪里可以看?”   罗德里克挠挠耳朵,语速极快地低声嘀咕一句,飞快掠过,压根听不清他的话。   他转过头说:“在机关的地下圣地可以查,不过夏初的档案是最高权限,你有进入地下圣地的权限,也没有查阅档案的资格。”   和夏玄说完,他就朝后摆摆手,勾着若泽的肩,回实验室分析数据去了。   病房内只剩下夏玄一个虫,还有坐在光屏前,时不时在他精神识海出声的宁丹臣。   “1063年我雌父退役,罗德里克说他退役后去执行任务了,此后档案就被封存,设置为最高保密级别。沉霄上将在长星之战中出面,将镜源种驱逐,1063年到1082年,他也有几次出面的斩杀异兽的情况。如果他们两个是执行了同一个任务,任务时长应该不会超过十年。”   夏玄对宁丹臣说道。   他仔细回忆了一遍沉霄的活动时间,集中在73年后的时间段,其实已经能大致推断这场任务的时间。   “任务跨越时间长,又是两名被誉为天才的觉醒者参与,藏得再好,也会有其他信息泄露。去军部找虫历1063年到73年的行动档案……”宁丹臣的右手握拳抵住唇,音色沉闷。   去军部翻资料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   军部都快让他跑成筛子了,没事干就翻进军部的星网找资料看,来去自如,活像把军部当自己家。   消息的推断也就只占了几分钟,夏玄受伤,清醒的时间并不长,睁开眼费心想了会儿夏初,眼皮就慢慢贴紧了,宁丹臣也不扰他,自己打开军部星网,熟门熟路去查信息了。   他托着下巴,反复检索时间范围内的任何可能事件,不出意外什么都没有。   查到现在,他或多或少有点感觉。军部的信息极其有限,既然罗德里克说夏初的资料在地下圣地内,倒不如直接去地下圣地找答案。   周若明和谢之桃也在那里,正好一次性解决。   “地下圣地的权限锁解析好了吗?”他屈指敲了敲桌面,游戏助手哭着脸探出脑袋,可怜巴巴地说没有。   “还差最后的百分之二十。”机械虫说道,“玩家的友人很安全,只不过意识尚且没有完全苏醒,保守估计要继续昏迷两周以上,才能完全适应周边。”   地下圣地属于卡赛庭机关的特殊禁地,基本上没有虫会往那里去。   相较之其他区域,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周若明和谢之桃暂且没有出现意识消失的情况,现实里,他们身体内的镜源种也被他用精神力困住。   现实与异界的转换通道被迫停止,让他们之间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这种平衡恰好给了宁丹臣发挥的空间。   他长叹了一口气,脑子里全是夏初和沉霄,在某一时刻甚至脑洞大开,把夏初和沉霄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重合在一起后,他又嘲笑自己想的太多。   沉霄和夏初的履历大相径庭,在某些虫的记录之中,完全是两个存在。   再加上沉霄的尸体还被完好保存在圣殿中,夏初的尸体早就在暴雨夜被撕扯成碎片。   宁丹臣揉了揉额角,他这段时间用脑过度,时常会有头痛的情况,更别提不加限制使用精神力引起精神识海震荡。   夏玄受伤之后也不安生,觉浅。宁丹臣看着光屏上黑发雌虫隔几分钟就睁眼一次,索性帮他把病房窗帘拉上了,这才让他好好睡到天明。   躺病房的时间也不长,住了一天后,夏玄又被拉着躺医疗舱,躺完身体恢复如初,已经能面无表情跑训练室训练了。   与此同时,宁丹臣也接到了张颂龄的电话。 第118章 置换   “喂, 妈?”   宁丹臣接通电话,张颂龄大概在大街上,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 说话气息不是很稳:“阿臣, 你有没有看新闻?”   “什么新闻?”宁丹臣问道。   他最近一直在忙着处理赫格拉斯帝国的事情。   祢虹的具体位置还是没有被定下来, 游戏与现实的漏洞让他每天都在处理应付各式各样的应酬,能去学校准点上课, 完成课业都要归因于他高效的执行力。   更别提看新闻了,他已经很久没有了解过身边发生什么事。   “我前几天听阿惠说了, 若明吐完血后一直是昏迷状态, 再也没有醒来过,和他一起住院的小姑娘也是。”张颂龄说, “医生查不出来原因,阿惠这段时间是真的吃不好睡不好,以为若明以后就只能那个样子了。结果昨天与原海市医院那边, 又送来几个病人, 和若明症状一模一样!”   镜源种的置换反应在现实里开始大范围出现。   早期的置换反应并没有像如今这样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 宁丹臣推测是因为整个反应时间被拉长了, 一切行为在不动声色间慢慢完成, 出现的排异反应也就能忽略不计。   然而现在整个进程被缩短, 原本不明显的排异反应变得异常强烈, 也就导致现实里出现异状的人越来越多。   “我今天还看到新闻了, 全国各地都有,你身体还好吧?感觉你这段时间很忙, 阿惠说你去看若明都是匆匆来匆匆走的。”   张颂龄担忧道。   宁丹臣安抚她:“我身体没有出问题, 你和爸应该没有那种诡异的吐血症状吧?”   “我和你爸爸没有, 通告里说的那几项初期症状都没有, 你放心。反倒是你,要多注意,听见没有?”   张颂龄实在操心他,九月开始宁丹臣就一路出事儿,前二十年都好好的,今年下半年开始就各种出事情,她不担心才怪。   “您放心,我会顾好自己,若明也不会有事。我估计这个‘病症’应该过段时间就结束了。”宁丹臣低声道,说到最后,尾音几乎被吞干净。   张颂龄叹了口气:“希望如此,最近办公室里都在谈这些,生怕自己也被传染到。只希望能早点结束吧。”   母子俩交流了一会儿近况后才挂断电话。   宁丹臣放下手机,打开了电脑。   他面前的光屏上,夏玄正在进行体能恢复训练,改造师站在黑发雌虫身边,逐步提高训练难度。   宁丹臣看了一眼后,关掉光屏,开始翻最近的新闻。   这段时间的热搜都被全国各地无缘无故出现的吐血病症霸榜,专家们众说纷纭,解释澄清视频发了一条又一条;官方通告打太极似的扯了一圈,核心主旨是安抚群众,告知大众并不会危及生命,有部分病症人群现已出院,身体健康,与往常并无二致。   宁丹臣撑着下巴滑动鼠标滚轮,那些健康出院的人芯子已经被换了一批,自然“并无二致”。   他盯着电脑屏幕,方块似的文字从他眼前飘过,无数讯息被归纳整理,安安分分一条一条进入他的大脑。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抱怨的,列举证据条例分析的……每一条占据前排的发言点赞数在不断增加。   宁丹臣略过信息含量过低的发言,在实时新冒出来的几条中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病还能改变人的性格吗?我妈妈出院后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总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   【有没有人感觉这个吐血病症会影响记忆?】   【救命!我男朋友好奇怪!我半夜起来发现他蹲在厨房不知道在做什么,超级恐怖(照片.jpg)】   下面的评论有推测,也有寻找共识认可的,那几条发言像是为出现类似情况的人建立一道共同防线,发言楼越建越高,每个人都把自己当做放大镜,找出众多异样。   镜源种的置换反应,过往祢虹是会采取记忆修正的方式逐步降低影响,然而现在的情况是,记忆修正并没有出现。   部分网民对自己朋友或是家人病症痊愈出院后的一系列反常反应表现了怀疑。   这场大型的置换反应给宁丹臣一种粗糙急切的感觉,没头没尾,就像是在赶进度。   祢虹在急什么?   他坚持了那么多年细水长流的置换反应,不断把身边的下属送进现实中,各种修改现实记忆情况,只为了能够安稳完成计划。   现在这么急切又是为了什么?引起现实恐慌,让现实意识到不对劲,只会给他的计划添加阻碍。   宁丹臣和祢虹已经很久没有正式交手过,两方像是进入诡异的休战期,给各自都留了余地。   但现在他看着现实里全国各地病毒式扩散的置换病症,内心疑窦丛生。   冬日的阳光懒散地从天际滑落,混杂着刀子似的冷风,卷落枝头为数不多的枯叶。叶子打蔫坠落,留下光秃秃的枝头。   清冷的公寓内,一点动静都没有,阳光吝啬地从窗台爬下,往冰冷的房间打探了一眼后,慢悠悠挪开了位置。   宁丹臣支着下巴,手指滑动鼠标滚轮,看新闻看得极其专注。   他没开暖气,冰冷的室内环境让他的思维更加清晰。   游戏助手从虚空中探出脑袋,望见他专注冷漠的眼神时,愣了一愣:“玩家在看什么?”   宁丹臣随手指了指屏幕:“吐血新闻。镜源种的置换反应排异情况严重,全国各地都有类似病症出现,几乎占了这段时间的热搜。”   机械虫凑近电脑,活像近视:“祢虹急了?”   这个置换的速度和反应明显不符合祢虹的布局规划。那个狡诈的家伙怎么可能这么急躁。   “所以他为什么会这么急躁?”宁丹臣垂眼思索,忽地开口问游戏助手:“连慕青最近在做什么?”   游戏助手猛地被他那么一问,好半天才在他无语的目光下反应过来:“连慕青……最近很安静……”   机械虫忽然往上跳了跳,语调有些兴奋:“连慕青已经很久没有向祢虹那边传消息了,包括定期回游戏内维持形态,也没有。”   它消失在虚空里,大概是去和游戏系统讨论镜源种所在城市的情况,几分钟后,迅速探出脑袋对宁丹臣道:“祢虹所在的城市近期出现了暴.动。”   “内讧?”宁丹臣问道。   游戏助手点点头:“差不多。”   “镜源种内部一直有矛盾,祢虹的身体又每况愈下,让他们有机可乘,试图推翻祢虹的统治。祢虹花了大力气才镇压反对的那一批镜源种,身体出了大问题,对置换反应的掌控能力也下降了。”   宁丹臣的指尖不自觉轻敲桌面:“他不是被选定的世界代行者吗?怎么身体还会出那么多问题?”   游戏助手的动作实在像撇嘴,嘟囔的声音轻而又轻:“你以为每个被选中的家伙都像你一样幸运啊?多得是给一样道具就要执行所有任务的。”   年轻的男大学生斜睨它一眼,敲击桌面的动作一顿:“如果你口中的幸运是指,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安排一切,不按照规定走,就要成为罪人的话,我觉得这份幸运不要也罢。”   他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好,一切行为轨迹与命运都在棋局之内。   “宁丹臣”的命运不在他自己手里,还要被架在高处,往上往下都是绝路。这种时候他甚至不能乱来,一旦轻举妄动,就会牵扯到整个棋局。   他陷在里面太深,很多情况已经不能自如掌控。   游戏助手尴尬地笑了声,对他的话异常心虚:“所以在努力为玩家提供补偿了。”   它也知道擅自将宁丹臣拉进棋局并不对。   “你们和选中祢虹的那个家伙,不是一个派系的吧?不然难以解释两种完全不同的对待方式。”宁丹臣掀了掀眼皮,慢悠悠地说。   他没有继续看游戏助手,转道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电脑屏幕上的吐血新闻,补充了一句:“虽然不是一个派系,但应该是一个系统里的。”   两方携带了不同的任务而已。   游戏助手悚然一惊,对宁丹臣平静得不可思议的话结结巴巴道:“玩家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了,能不能暂停大面积的置换反应?就像我停止周若明和谢之桃的反应一样。”宁丹臣打断它,询问道。   镜源种的置换反应一旦完成就是不可逆,周若明和谢之桃的置换反应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但因为宁丹臣将他们身体里的镜源种封印,周若明和谢之桃的自耦意识又被时刻监控,处于安全状态,实际上置换反应并没有彻底完成。   现在全国各地的吐血症状之后,苏醒的那批人,自我意识还没有完全消散,只要让镜源种进入沉眠状态,置换反应就会进入停滞状态,宁丹臣修复漏洞成功后,这批镜源种就会回到他们原来的地方。   游戏助手有些为难:“像玩家友人那样彻底暂停没有可能,但是能用别的方法拉长战线,延缓最后阶段的反应。”   宁丹臣也清楚完全暂停不可能,只不过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尽可能让祢虹身体失控产生的恶劣影响降到最低。   “他应该也在后悔。”他冷哼一声道。   游戏助手没有对他的话表示出任何观点,而是小心翼翼道:“那你做好准备。”   宁丹臣不明所以:“我做什么准备?”   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眩晕猛烈袭来,眼前爆发出一阵白光,混乱令人反胃的光点铺天盖地遍布精神识海之中。   被标记为恶心痛苦的过程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电脑熄屏进入休眠状态,黑色的屏幕上倒映出宁丹臣惨白的脸。   二十分钟后,宁丹臣才从瞎眼的情况中脱离,视野朦胧模糊,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抽了个干净,空空荡荡。   “刚刚抽了点你的精神力……”   宁丹臣几乎是虚脱道:“这何止一点啊……你是要我死……”   他的精神识海基本上耗空了,海床光秃秃一大片,连天色都用暗沉爱表示自己的不满。   游戏助手做事提前打招呼根本就没有用,这个提前的时间就那么几秒。   让宁丹臣做好准备完全不够。   世界忽然沉寂,电脑运行的轻微声响半点都没有进入他的耳朵。宁丹臣听不见声音,知道这是精神识海耗空之后的副作用。   他几乎是僵着身体顶住脑袋,左手轻轻托着下巴,手肘缓慢地放在书桌上。   尽管动作轻而又轻,他的精神识海还是避免不了震荡。   游戏助手干巴巴道:“需要给你一瓶补充药剂吗?”   宁丹臣只能看见它那张金属的嘴巴叭叭叭,压根听不见声音,索性厌烦地摆了摆右手手指——意思是让它有多远滚多远。   再大的动作他也做不出来,说话更是困难,很容易影响到精神识海,然后带动一系列痛苦反应。   他现在就是个易碎的瓷器。   游戏助手委屈巴巴,想了半天,还是直接把宁丹臣送进了安全卧室。   穿越通道这回改的好点了,宁丹臣竟然没有感受到一丝不适。   一支淡绿色的药剂飘到他面前晃了晃,他偏过头,在模糊的视野里看见游戏助手殷勤的动作,内心十分复杂。   他接过药剂喝下,精神识海飘忽不定的感觉总算减轻不少。他托着脑袋,像个上了年纪关节不灵便的老人,费劲让自己躺下来。   后脑勺接近柔软的枕头时,他发出了一声喟叹。   游戏助手抽光了他的精神力,就为了延缓镜源种的置换反应,不出意外晚间的热搜新闻就该是,吐血症状病人莫名其妙陷入昏迷。   祢虹把镜源种送进来,宁丹臣就把镜源种锁住,让祢虹的一切期望落空,都是无用功。   只不过延缓的时间有限,宁丹臣还是要尽快找出祢虹的具体位置修复漏洞才对。   “藏在哪里……”他低声道。   他手里目前只有镜源种所在城市的方位图,祢虹藏在哪里他依旧毫无头绪。   夏玄加入卡赛庭机关训练的时间里,他也潜进首都星的贵族中混出了一点名堂。   大概是在赵兰泽的欢迎聚会上,他说出的那个边境星球戳中了太多贵族雄虫的心,再加上出手大方,倒是让那帮雄虫愿意带着他出席不同场合。   在这些场合下,他和游戏助手一直在分辨有哪些虫族是被镜源种控制或是取代。   更高层的他暂时接触不到,目前能接触到的,有五分之一被替换了。   然而这些镜源种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与祢虹那边联系,宁丹臣在分析他们可能的通讯方式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一个比一个干净,都是精心为帝国奉献自我。事实上将他们下达的命令,同意颁发的政策结合到一起看,每一个都在把这个帝国往死路上推。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的确足够敬业。   宁丹臣的脑子总算不再叫嚣痛苦,他揉揉眉心,右手支着床铺把自己撑起来,靠着床头坐着。   赫格拉斯帝国崩塌得越快,他在里面浑水摸鱼就更加顺畅,动手脚把夏玄送上最高点也更加方便。   他从来没有忘记这个“游戏”的目标结局。   “漏洞修复,夏玄登基,一切就都结束了吧?”宁丹臣开口问道。   游戏助手沉重地点点头:“到时候,我们与玩家的旅途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那还是快点结束吧。我不想和你们待在一块了。”宁丹臣冲它笑笑,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人生的好看,又是一双桃花眼,翻白眼都好看。游戏助手一噎,嘀嘀咕咕离开了。   宁丹臣打开光屏,帝国星网开了小窗口放在右下角,夏玄的脸照例占据最好的中央位置,能让他看见黑发雌虫训练的英姿。   他的余光落在帝国星网的新闻上,主要视线看夏玄。   黑发雌虫已经结束体能训练,开始精神力的训练。   负责这一块的是若泽。   这只银发雌虫不愧是帝国当年最优异的精神力研究专家,梅尔·坎伯兰的孩子,完美继承了雌父的天赋,甚至更胜一筹,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   他指挥着夏玄沉下心去寻找精神识海中的异端,自己则紧盯检测仪器的数据平,确保夏玄在这个环节里不会失控。   若泽没有戴那副显得他极为木讷的黑框眼镜,而是换上了一副银边的,让他整个虫看起来就像个斯文败类。   宁丹臣盯着他那张脸,十分清楚这家伙也是个狡诈性格。   若泽有什么信息是隐瞒的,而那份信息对他、对夏玄都异常重要。   得想个办法撬开他的嘴。他想。   正在给夏玄做实验,观察数据的若泽猛地打了个喷嚏,声音响亮,直接影响到了夏玄的状态。   黑发雌虫慢慢从舱体内坐起,摘掉额角的神经链接贴片:“你不要在我实验的时候发出动静。”   觉醒者的精神力训练本来就要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进行。   这与普通的精神力训练不同,觉醒者的精神识海更加敏感,接收到的影响也更大,训练过程中出现一点意外,都有可能导致他们进入狂化状态,继而就是一场漫长而持久的镇压。   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你也没在认真训练,精神识海安安静静的。”若泽耸耸肩说,“难得看你训练走神,在想什么?”   夏玄终于皱了皱眉:“我不知道,总感觉心烦意乱。”   他初次二度觉醒后,整个虫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再加上他对危险超出普通雌虫的敏锐度,让他察觉到近段时间气氛的不同寻常。   若泽低着调试设备,精神力触须冒出一点头试探周围环境,他是辅助型精神力,敏锐度比攻击性精神力的雌虫要高出不少。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感觉到不对劲:“什么也没有啊。”   他转过身,手里拿着装着茧液的试管,漫不经心打趣夏玄:“我看你就是宁先生不在身边,没什么安全感罢了。”   “有求必应随叫随到把你惯坏了。”若泽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敲了敲夏玄的头顶。   “并没有。”夏玄面无表情反驳他,却在下一秒变化了神色,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一丝动容,五官稍稍别扭动了动,松石绿的眼瞳里透出丝丝缕缕的光。   他的面部肌肤在不经意间悄然舒展,若泽清楚这副模样出现的原因,于是撇撇嘴朝空气打了声招呼:“宁先生。”   宁丹臣的身形在浮动的空气中出现,和若泽打了声招呼:“下午好。”   他的脸色还没完全恢复,穿着训练服的夏玄坐在舱体内,面上流露出一丝担忧:“你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处理了一点小麻烦。”宁丹臣的嘴角抽了抽,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示意真的就这么点的小麻烦。   游戏助手对他这种要在喜欢的虫面前撑场面的行径十分不齿,被他一巴掌拍进了稍微恢复一点海水量的海床里。   “所以为什么会心烦意乱?”宁丹臣靠在舱体边,问夏玄。   夏玄眉间蹙了蹙,松石绿的眼瞳中露出一点茫然:“我没办法形容。”   “我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山雨欲来的阴沉压迫感。   宁丹臣从他过分抽象的描述中简要概括了一番。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夏玄的感知并没有出错。   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为这份“心烦意乱”添砖加瓦,一重又一重的压力施加上去,只等待最后轻飘飘的一推,歪歪斜斜的大楼就会轰然倒塌。   “说不准是进入地下圣地的预感。你大概会在那里知道一切真相。心烦意乱也就显得正常。”   宁丹臣低声说道。   夏玄失神地看向前方复杂的实验仪器,数据屏上跳动的数值晃动他的思绪,让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很偶尔会露出脆弱的神态,这些脆弱是对无知的恍惚,往往掩藏在冷硬的皮囊之下,极少时刻会暴露出一毫。   大概是觉醒过后感知能力提高,他不可避免感受到这种状态。   于是下意识选择自己最信赖的对象,将对真相的茫然无知交托给对方。   他抬起手,轻轻捏住了宁丹臣的衣袖口。   宁丹臣垂眼看着夏玄攥住他衣袖的手指,苍白修长,伤痕累累,还有些模糊的茧。   他在沉默中,转动手腕,用掌心去接触夏玄的手腕,最后手指收拢,包住了夏玄的手。   “这些不安都会被解决的。”他说。 第119章 异响   宁丹臣掌心的温度一直是夏玄很长时间的安全感来源。   对夏玄而言, “宁丹臣”这三个字就代表了安全感。他的指尖动了动,手腕跟着转动,掌心朝向宁丹臣, 牵住了他的手。   他们掌心的肌肤相触, 仿佛能听见脉搏下心脏平静有力的跳动声。   宁丹臣捏了捏他的肩, 于无声中给出最大回应。   若泽靠在操作台旁,手里试管装着的茧液慢慢变了颜色。他看向宁丹臣和夏玄牵着的手, 无声叹了口气。   训练室内,他就像个外来者, 气氛微妙的情况下, 格格不入。   夏玄的依赖通常并不会明显表现出来。近来突然变得感性有绝大部分原因是觉醒成功,感知敏锐度增加, 对周遭环境与自我和他者情绪的观察多了几分沉浸。   宁丹臣对此接受良好,甚至希望他能再依赖自己一点。   “面也见了,不会心烦意乱了吧?”最后是与一切格格不入的若泽开口道。   再不继续, 今天的训练数据就收集不到了。   夏玄愣了愣, 慌忙松开和宁丹臣牵着的手故作镇定道:“继续训练吧。”   检测仪器运转的声响并不大, 在训练室内一阵一阵, 是低沉的嗡鸣。夏玄重新躺进实验舱体内, 戴上检测设备, 感受觉醒时精神识海的波动情况。   这是针对精神识海的训练, 能让他在觉醒后的完全虫化状态更好使用精神力, 提高精神力的掌控程度。   若泽将试管放到试管架上,偏了偏头, 没看宁丹臣问道:“宁先生还要留在这里吗?”   宁丹臣正对着光屏回邮件。亚尔维斯加入叛党后, 在叛党的总根据地混得如鱼得水。   他有天赋, 宁丹臣又给他开了后门, 在“帕涅托琉斯”的觉醒实验里熬过重重艰险,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觉醒者。   觉醒等级比之前的帕涅托琉斯适格者还要高。   目前正在进行训练,偶尔会出去执行任务。   执行任务的频率并不高,叛党大概因为上次那两具备初代阿斯纳亚撕成碎片的帕涅托琉斯吓到了,并不敢让新找到的优异觉醒者死在普通任务里。   亚尔维斯和宁丹臣固定了发邮件的时间,今日正好是他回传叛党消息的时间。   宁丹臣对这个世界的讯息有最大权限,但总会有所疏漏,再加上他对周边的环境信息产生了疑心,并不敢完全信任接收到的资料。   宁肯花点时间安插卧底。   他方才回的消息就是亚尔维斯针对叛党内部变动的邮件。   宁丹臣曾见过一面的那位首领近期正在与镜源种接触,试图达成某种合作。而厌恶虫族的祢虹,竟然松了一次口,两方近期正在接触当中。   亚尔维斯的信息发的很模糊,都在他自己的权限范围内可以获取的信息,更多的就没有了。   不过对宁丹臣而言,这短短几句话也够他思索很多天。   因此听见若泽的话时,他沉默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回答:“我等会儿就离开。”   “听说宁先生近期很忙碌。”若泽提取了试管中的一点茧液。   那些茧液是夏玄初次二度觉醒实验中残留的,和其他觉醒者觉醒后的茧液有很大区别,提取出来正好能研究夏玄奇异的完全虫化特点。   他是目前为止唯二不需要舱体,二度觉醒完全虫化后还能维持□□形态的虫,甚至身体密度强度不知道增加了多少级。   和夏初一样的神秘体质。   只不过夏初的实验报告都上了最高机密,被封存在地下圣地,若泽根本没办法进行查阅参考,对夏玄的实验数据进行分析。   只能重头再来,找罗德里克了解当年实验的流程与方法,借此来检测评估夏玄的觉醒情况。   “你最近工作很多?”夏玄冷不丁开口道,被若泽沉重的叹气憋了回去。   宁丹臣看了眼若泽,意思是这种情况并不适合训练,建议迟点再说。   若泽给他溺爱夏玄的举动无语到翻白眼,放下试剂走到夏玄身边,把他身上的检测仪器全部拆下来:“今天要不就到这?夏玄你晚点再来检测吧。”   夏玄试图挣扎:“现在可以……”   “我看你不可以。”若泽呵呵一笑,阴阳怪气道。   他回到卡赛庭机关后就彻底放飞了自我,露出阴阳怪气的本相,夏玄叫他的话一噎,转头看向宁丹臣。   宁丹臣抓了抓头发,本能不想告诉夏玄这段时间他在做什么。那些过分沉重的工作不应该告诉夏玄,让他平白担心,再加上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身份,一桩又一桩,简直在夏玄敏感的神经上跳舞。   他最近训练压力又大,实在不好再添其他无意义的事件。   然而对上夏玄那双清透的眼时,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淡声道:“最近是很忙。在帮你打基础。”   一天到晚跑聚会,和各种各样的虫谈判交流,每一次社交都在耗空他的精力,邮箱清空的时候,心底的疲惫由衷蔓延上来,溢满整个胸腔。   但他并没有和夏玄提及,他只是简单地用一句很忙概括。   “帮我打基础?”夏玄眨眨眼,并不理解其中的深意。   若泽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训练室内只有夏玄和宁丹臣。   黑发雌虫坐在舱体内,他抬起头,仰视站在一旁的宁丹臣。   从宁丹臣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楚看见他略带疑惑的眼神,眼角眉梢间流露出的不解。   冷淡明艳的容貌间,还有些许只有他能看见的稚气。   宁丹臣的脑子里闪过叛党首领阴沉的笑容,下达处决夏初命令,隐藏在权力背后的那群幽灵,闪过高举酒杯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内,寻欢作乐的贵族雄虫们。   最后场景闪回定格在虫历1094年12月24日的暴雨夜,十岁的夏玄将掌心咬得鲜血淋漓,噙满泪的松石绿眼瞳中倒映出夏初坠落的身影。   夏玄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卷进往事,他甚至想不起来夏初死亡的真正原因,连复仇的种子都没有在心底栽下,无知无觉度过了八年。   这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宁丹臣透过夏玄略显茫然的神态,似乎能望见这具沉默坚韧的身躯背后,倒在泥潭里无声流泪的孩童。   他的眼里没有惯常的柔情,也没有浅淡的笑意,只有难以明白的沉重。   夏玄望进他的眼底,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   他的耳畔传来齿轮契合开始转动的声响,像是冥冥之中的昭示。   可他一无所知,无法将看不见的齿轮化为有型,冷着一张脸将它暴力拆除,从此中断这场已经开始的事件。   这种沉闷的感知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精神识海也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困惑不解。   夏玄沉默地看向宁丹臣,试图从他眼底的沉重中找到什么线索。   然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忽然在他专注的视线中靠近,宁丹臣弯下腰,方才他所感知到的沉重烟消云散,熟悉的笑意与温柔再次回归。   “你的生日礼物,我不是要早点准备吗?”   宁丹臣笑着说,面上还带着点狡黠。   夏玄一愣,本能觉得他这段话有问题,但还是下意识选择了信任:“生日礼物?可我生日还有一个月……”   赫格拉斯帝国时间来算,今天是虫历1102年11月24日,离夏玄的生日还有一个月。   生日礼物需要这么早准备吗?夏玄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又开口问道:“生日礼物和给我打基础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宁丹臣扬了扬眉:“给你‘打基础’,生日礼物一起包含了,这两者可不是冲突。更何况我这份礼物惊喜比较大,不得提前准备好?”   他脸上带着笑,甚至饶有兴致坐下,让夏玄猜生日礼物会是什么。   夏玄倒也愿意配合他,绞尽脑汁猜他可能会送什么礼物。   宁丹臣就坐在他身边,看他用认真的神情思考,心里却在计算时间。   游戏助手开口问他:“玩家要陪养成对象过完生日吗?”   按照现在计划的进程,漏洞的修复迫在眉睫,拖不了多长时间。   尽管虫族世界和现实世界间有时间差,三比一的时间比率,对现实的影响并不大。   但最近祢虹对置换反应的掌控力大不如前,连带着他对自己调控现实的能力也退步了,两个时间的时间流速比率出现了问题,时间差距变得很随机。   这两个世界已经在崩塌的边缘了。   “看情况,陪他过完生日的时间还是有的。只不过不能完整过完就是了,大概率刚结束的时候,就要彻底道别。”宁丹臣低声说。   这已经是他所设想的,最好的结果。   还有可能连生日快乐都没办法说出口,就要换成道别。   一个月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宁丹臣甚至都不能看见夏玄摧毁赫格拉斯帝国,登基成为皇帝的那一天。   他现在做的一切只是基础与铺垫,最后一步是要由夏玄自己亲身上阵,完成最后一环。   那一天,宁丹臣并不会在他身边。   “漏洞还要交给我一个普通人类来完成,你们是真的。”年轻的男大学生有些难以言喻地说。   他的注意力在夏玄身上,自然没有看见精神识海中游戏助手那双金属眼表现出某种很强烈的情感。   那是遗憾。   错过似乎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总基调,宁丹臣没有看见机械虫眼里的过分真实,不是由数据模拟而出的遗憾,自然就不会去追问遗憾背后的事实。   就如同夏玄,被困在了迷雾之中。   一人一虫并没有谈论太久,夏玄猜错好几次后就知道宁丹臣并不会告诉他真实答案,无奈说:“我还是直接在那天等待收礼物吧。”   宁丹臣挑了挑眉:“也可以。坐等惊喜就好了。”   **   “咳咳咳……”偌大的神殿内,传出苍白无力的咳嗽声。   祢虹靠在床头,输液器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那般,延伸到各式医疗仪器上。   他的一张脸煞白,比往日里还要严重几分,连呼吸都显得单薄无力,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   祢虹身体本就不好,近段时间劳心劳力,简直就是把他往死路上推。   神殿禁卫军总领莲沉匆匆步入内殿,手里端着一只瓷白的碗,碗内是深棕色的药剂:“殿下,该服药了。”   祢虹的身体不是医疗舱能够解决的问题,只能用药剂和设备吊着一条命。   沉疴痼疾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病症在他体内堆积了太久,一到临界值就迫不得已爆发出来。   祢虹轻轻扶住莲沉的手腕,一点点将药剂喝完。   莲沉看得于心不忍,默默偏过了头。   祢虹最初喝药还会打趣药苦,如今是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他的味觉已经彻底失灵了。   “若不是明廉他们……”察觉到碗内的重量减轻,莲沉放下碗,咬牙切齿道。   祢虹病重的消息不知叫谁泄露出去,各有心思的家伙蠢蠢欲动,以明廉为首的保守派不满祢虹的政策已久,趁他昏迷期间包围了神殿,妄图夺权。   却忘了莲沉这个禁卫军总领的存在,神殿门口高喊叫嚣,直接被莲沉打了出去。   只不过莲沉带的禁卫军数量少,后期乏力,和保守派打得不相上下。   关键时刻祢虹苏醒,孤身推着轮椅来到神殿殿门前。   他那时刚苏醒,全身都透着温和无害的气息,手段远不如过往强硬,保守派却吓得停下攻势,色厉内荏警告祢虹。   莲沉至今能想起当时的场景。   祢虹坐在轮椅上,隔着神殿下方的层叠似乎望不见尽头的台阶,俯视身体发软的明廉,轻轻抬了抬手,明廉却仿佛经历了一场酷刑,全身骨骼皆断,成了软烂的死肉,软趴趴到在地下,瞬间没了声息。   神殿前所有的声响消失,所有镜源种抬起头看向坐在轮椅的祢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应当要害怕。   祢虹从外形上看,其实并不符合他们对统治者的刻板印象。   这名镜源种体弱多病,嘴角常年带着笑意,看起来再温和不过。他很少有生气的时候,情绪稳定得不可思议。   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是个没有多少情绪的家伙。   他对子民一向好脾气好耐性,为此不惜以性命为代价布下一个漫长的局,只为将镜源种从既有的命运中挣脱而出。   祢虹在平民口中的风评很好,在贵族眼中却是个不应该存在的君主。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文弱甚至没多少年可活的统治者,将所有蠢蠢欲动的潜在谋反者尽数镇压,在镜源种帝国战败,开启漫长的流亡时,力挽狂澜。   神殿前伴随咳嗽声的轻轻出手,杀鸡儆猴效果十分强烈,所有保守派都知道祢虹一如往昔,就算病重也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一时间镜都内闲言碎语一扫而空,莲沉后面还去扫荡一圈,彻底肃清了叛乱痕迹。   铁血手腕杀鸡儆猴虽然很好用,但对祢虹那具风吹就倒的身体,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处死明廉后,祢虹在莲沉的陪伴下重新进入神殿,殿门合上的那一刻,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出,他也当场陷入昏迷,直至今日才苏醒。   “他无关紧要,陈年旧疾罢了。”祢虹温声道,让莲沉将光屏打开,他要处理昏迷期间积攒的公务。   莲沉看看他,面上异常为难:“殿下,您现在需要休息。”   祢虹若是愿意好好休养,身体还有转圜余地。他为了向赫格拉斯帝国报仇,将镜源种送离环境恶劣的虫洞,过度使用那份上天赐予的“能力”,身体亏空严重,精神识海早就一片废墟。   这是他使用那份能力的代价。   再加之长星之战后,赫格拉斯帝国的保护神重创他,让他身体病症愈加严重,之后又彻底封印了他的精神识海,让他陷入了长达十年的昏迷。   若不是那位保护神被赫格拉斯帝国的贵族们联手处决,他大概还在昏睡之中,永远没有苏醒的那一天。   “我不剩多少时间了。”祢虹摇了摇头,以不容辞拒绝的口吻对莲沉说道:“去吧。”   莲沉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之间甚至微微化作利爪,狠狠扎进了自己的掌心,渗出丝丝缕缕的血。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深吸一口气,看着祢虹微微低下的面庞,浓密黑长的睫羽半遮眼瞳,收敛所有沉重的哀思。   最终还是选择为祢虹打开光屏,让他处理公务。   打开的那一瞬间,祢虹就被公务淹没了。   他昏迷期间积攒了太多要处理的事物,一桩桩一件件,一切都需要他做出最终决策。   莲沉在他旁边,往他身后垫了几个枕头,方便他查阅信息。   “莲沉。”祢虹突然喊道。   “殿下?”   光屏之上,是宁丹臣的一张照片,年轻的男人带着银边半框平光镜,侧身对着镜头,一身灰色西装,与一帮雄虫走在一块,侵略性十足,并不契合虫族常规雄虫形象。   祢虹看着那张照片,下属发回的文字内容,全是和宁丹臣有关的信息。   他一行行看过,深邃的眼眸中不自觉浮现一点遗憾:“如果我死了,记得将‘线’收回。”   祢虹对宁丹臣近段时间的行踪有所了解,稍加细想便推断出对方的意图。对方并没有掩饰行踪,而是自然地把一切摊开来给他看。   局面已经走到这个地步,耍小聪明已经没有用了,只不过看谁更狠心而已。   “殿下,您在说什么?!”莲沉猛地站起身,他身材高大,在祢虹的床边迷茫打转,就像一头困在牢笼的猛兽。   他看向光屏上的宁丹臣,眼底闪过一丝狠意:“您不会死的。”   神殿禁卫军总领单膝跪在祢虹床边,一如他当年宣誓效忠这名年轻的殿下那般像祢虹许诺。   只不过那时的他与祢虹尚且年轻,语气里有不自知的青涩。   如今已是大不相同的光景了。   祢虹伸出细长的手指轻点光屏,简单回了几封邮件后平淡道:“不要去找他的麻烦。”   他没有看莲沉,却能准确猜出他的想法。   莲沉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并不知晓他的意思。   一个个决策经由祢虹的手被下发,他轻轻偏过头,玻璃珠似的清透双眸望向禁卫军总领:“宁丹臣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你和他对上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在乎虫族的命,也不会在乎镜源种的命。我们与那些虫族,在他眼里和路边的小石子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他来自另一个世界。”祢虹轻咳几声说道。   莲沉的脸色逐渐沉下来,他看向祢虹,轻声问道:“那只黑发雌虫呢?”   祢虹接过智能型甲胄手中的水,抿了一口后说:“我不知道他对那个黑发雌虫是什么情感,可能动了真心,也可能只是觉得有趣。”   他轻轻拍了拍莲沉的手臂,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所以不要轻举妄动。”   十岁那年,祢虹的雌父将莲沉领到他面前,告诉他,这就是他未来的护卫长。   自此以后的几十年。莲沉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是他最忠心的属下,最敬业的护卫长。   祢虹希望他好好活着。   “我是您的护卫长,将追随您到死亡。”莲沉的嗓音滞涩,说出口的话却极其有力。   祢虹笑了笑,与平时装模作样的并不同,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笑意,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会拉一个家伙陪葬,不用担心。”   莲沉一时间看呆了,祢虹已经很多年没有那么纯粹地笑过了。管理镜都需要耗费太多精力,应付太多不怀好意的视线。   他已经戴了太久,根本摘不下来了。   刚才那一瞬间的真心实意,彻底刻印在了莲沉心上,以至于他后来听清祢虹口中的话,问询都显得呆愣:“谁陪葬?”   祢虹真情实感的笑意也就几秒,一瞬的风采也只叫他的护卫长看清楚了。   他的眼神看向光屏上繁多的公务,轻声回道:“很快就能知道了。”   这场从他知道使命后,就开始安排筹谋的计划,要到收网的时刻了。   他期待宁丹臣来到镜都,与他当面对质。   “莲沉,卡赛庭机关那边有传来什么报告吗?”祢虹处理公务的效率异常高,两个小时后,邮箱就已经清空了。   然而里面没有卡赛庭机关的实验报告。   莲沉愣了愣,总算从自己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那份文件。   潜伏在卡赛庭机关的卧底送回的消息直接交到他手里了,祢虹昏迷又占据他所有的思绪,一时间整理文件时整理遗漏了。   “是夏玄的觉醒报告。”莲沉低声道,将报告翻出来给祢虹。   祢虹看着那份资料,眼底的笑意逐渐加深。   他的声音低沉缓和,像是在讲一则睡前童话:“期待的保护神却是灭国者,莲沉,你猜他们会有什么想法?” 第120章 污染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当然没有想法。”宁丹臣上下看了眼若泽, 耸了耸肩道。   训练室内,夏玄正躺在实验舱体里进行精神力控制训练。没了宁丹臣打扰,很显然他的训练状态不错。   连若泽走出训练室找宁丹臣都没发现。   宁丹臣这几日闲的发慌, 一天到晚跑训练室陪夏玄训练, 活像是见一面少一面, 恨不得多看夏玄几眼。   严重拖累了夏玄的训练进度,被若泽暴躁地拖出了训练室。   “得有点想法吧?”若泽像是怕夏玄听见, 极力压低声道。仔细听,声音里还有点烦躁。   宁丹臣近期在做什么他有所耳闻。   他因为雌父梅尔·坎伯兰的事, 在整个帝国间流浪, 去过诸多地方,尽心尽力当个孤儿雌虫。   回归首都星后, 一切都要重头再来,当年的爵位早就被剥夺,想要重新回归权力中心仍有难度。   因此消息并不灵敏。   但好在还有个赵兰泽, 对方是雄虫, 还是赵家等了多年的B级雄虫, 拥有精神力治疗能力, 赵家的智者恨不得把他揣兜里。   宁丹臣在首都星, 和莫尔拉家的智者德拉斐尔搭上话, 又用一个似是而非的故事, 把一群雄虫的心撩拨得蠢蠢欲动。   连带这些雄虫背后的雌虫都对他口中的世界产生了好奇。   若泽已经听赵兰泽说了, 六大家族的智者们,似乎准备开一场聚会, 专门用于探讨宁丹臣口中的星球。   罗德里克虽然是个没多少用处的枢密使, 在枢密院最大的作用, 就是在会议上和那几位位高权重的枢密使吵架, 多坑点实验经费回来。   要么就是在会议上破口大骂,把所有想祸害他实验机关内实验品的混账骂个狗血淋头。   除此之外,他使用过的最大权限就是把他亲爱的学生若泽·曼斯卡特·坎伯兰从被驱逐的惩罚中解救出来,让年轻的雌虫重新回归首都星,冠上“坎伯兰”的姓氏。   饶是如此,也不能否认他是个有实权的枢密使。   枢密会议上,已经就智者提及宁丹臣口中的星球,预备派出军队先下手为强。   他们拥有权力,能够调动这个国家的资源,顺着宁丹臣给出的坐标去探索,并不算困难。   皇室那边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若泽料想克烈来的消息还在管制当中。   但是路易安参加了赵兰泽的欢迎会,他是亲眼见过宁丹臣,被贵族压迫了那么多年,没点心思若泽都不信。   整个帝国上下心思浮沉,包括帝国星网上,一些隐秘的论坛角落,已经出现了诸多猜测,对近期风雨欲来气氛的怀疑。   甚至有虫放出了关于宁丹臣口中星球的消息。   他隐隐约约能猜出宁丹臣准备做什么,一旦成功所有虫都逃不过,这个家伙简直无法无天。   “你是发起者,应该能了解把那东西放出来的后果!”他说到这,险些没克制住。   宁丹臣依靠在训练室门口,双手交叉抱臂,是一个很明显代表拒绝的动作。   他的脸上还是一派温和,年轻男人面对夏玄的好友时,大多数时候是温和的神态,看模样是个很好说话的家伙。   但事实并非如此,想从他嘴里撬出一句真话难如登天。   宁丹臣平静道:“我当然知道,但祢虹身体已经出现了问题,当年封印镇压的夏初早就去世,堵不如疏,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夏玄没有那个义务,去承担本不属于他的责任。”   他看向训练室的门,一字一句对若泽道。   若泽仰起脖颈,抬手捂住双眼,好半晌才将胸腔里那口浊气吐出来,像是想起什么重要问题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游戏助手不自觉在宁丹臣的精神识海里冒出头。   这只机械虫一直都知道宁丹臣是个很个性很古怪的人,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很正常。   宁丹臣局势的控制欲要远超机械虫对他的想象,因此当对方出现一点不对的苗头时,它就起了疑心。   只不过宁丹臣实在太会装,游戏助手又是不够聪明的人工智障,猜不到是什么时间。   “如果是认为你有点不对劲,那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宁丹臣分出一缕精神力检测四周环境,安静,没有虫经过。   他继续说道:“想起来……应该是见到夏玄记忆里,有关夏初死亡的回忆吧。确定信息,是最近的事。”   游戏助手暗道一声果然,玩家走出白光之后,整个人的状态就发生了改变。   参加雄虫聚会不是没有根由,也不单单是为了散播谣言。   宁丹臣擅长满嘴跑火车,这已经是共识。   分析他胡扯出口的话其实没有任何意义,若泽也清楚这一点,所以特意选择了当面质问。   年轻的银发雌虫摘下眼镜——这就像是某个代表他转变的开关,一双猩红的眼锋芒毕露,紧盯宁丹臣那张看不出多少情绪的脸。   “他会很难过吧?”他低声问道。   宁丹臣面朝向他,余光却一直在看着身后训练室的门。   他的声音像是被拉成了一条直线,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他会习惯离别。”   若泽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拦了拦:“漏洞会修复好,两个世界会重归平静。那个东西在祢虹离开后被释放出来是必然,我们都对灭世章的结局心知肚明,没必要在这里互相演戏装模作样。”   “我给他留了东西,等我整理好,先交给你保管吧。”宁丹臣说。   若泽叹了口气,对着训练室的门进行纹膜解锁,用气声回答他:“知道了,如果出事了我会救他。”   “我先走了。”宁丹臣看了眼时间,夏玄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在训练中,和他相处的机会少之又少。   他回到安全卧室,想到方才和若泽的谈话,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上回在贵族雄虫聚会间留下的信息坐标,已经让帝国高层心动,估计没过多久就能得出结果了。   他摸不准有多少概率,会是夏玄亲自去执行任务,作为新上任觉醒者的锻炼。   宁丹臣侧靠着安全卧室的窗台,思索片刻后又觉得初期执行任务不会是夏玄。   那个星球在外界眼中是富饶之所,没有被诅咒过的土地,丰富的星罗石矿。   对星球有心思,蠢蠢欲动的家伙会拨出一部分力量去寻找入口。   然而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消息同样是宁丹臣“泄露”出去的。   那个星球中有推翻灭世章的东西。   枢密院的智者们费尽心思,在帝国寻找适格者,投入大量金钱精力去培养觉醒者,就为了找出灭世的解决办法。   千年前兰虚教教义中做下的预言,应验过无数次,到了新时代,他们妄图以自己的力量去对抗萦绕在头顶的灭世诅咒。   对抗成功名垂千古,这些比圣衣主教还要推崇“真理”的智者们,要权要名,“真理之所”下有解决灭世诅咒的方法,对他们而言简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宁丹臣就沉默地站在窗前,窗外下着小雨,雨声清脆淅沥,因风飘摇落到玻璃窗上,留下绵延不断的痕迹。   他伸出手指隔窗抚摸雨水的痕迹,游戏助手就漂浮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手指在玻璃窗上滑动。   最后落成一只蝴蝶的模样。   “我先前想不明白夏初为什么要跑到莱尔星一个边境星球定居。”他怔怔地望着空荡的玻璃窗面,“他是阿斯纳亚,再不济也会有个好职位。”   随着祢虹身体逐渐衰败,他能掌握的信息也就越来越多——祢虹对他的隐瞒正在慢慢失效。   他的记忆也在恢复当中。白光之后并没有彻底想明白,直到现在,他的记忆还是混乱的。   从最开始被推下十八层大厦,在城市废墟间见到蝴蝶图腾,再到冈坦戈地密林,迪塔佩的队长在石壁上雕刻的被火刑的蝴蝶,莱尔星上蝴蝶的印记,枢密院对莱尔星诡异的态度,桩桩件件都有迹可循。   从过往夏初好友们的评价来看,这是一个对外形象异常健康向上的雌虫,甚至很喜欢开玩笑,身上有一种飘忽不定的“轻浮”气质。   但这种“轻浮”在面对莱尔星下的东西时,就化作了某种坚韧凌厉的东西,像是被拔去所有草木,留下的嶙峋光秃石壁。   沉闷,如同苦行僧。   他在流亡过程中还是选择了践行自己的责任。   宁丹臣打开了窗户,雨水带来湿润的风,裹挟着泥土的腥气飘进他的鼻腔。   莱尔星下埋葬着灭世的亡灵,那是镜源种的诅咒。   他口中的星球势必会引起其他虫对莱尔星的好奇心,届时枢密院再怎么阻拦,都拦不住封印之下的东西冒出头。   赫格拉斯帝国几百年前犯下的错误,与镜源种间的仇恨,如同一颗子弹,终于在几百年后打进了每个妄图修改预言的虫的眉心。   游戏助手在他的身边沉浮,一同望向床外浮沉的雨景,金属眼中闪过一丝为难。   宁丹臣没有看它,却能察觉到它的不对劲,开口问了一句:“怎么这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游戏助手为难道:“玩家想知道吗?”   它的嘴里通常不会说出什么好消息,显然现在它自己也意识到这点,并没有贸贸然开口,反而给了宁丹臣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说吧。我已经习惯你说坏消息了。”宁丹臣平静道。   “祢虹想要和你聊个天。”游戏助手语速极快道。   这只机械虫说完就光速下线,压根不给宁丹臣反应的时间。   年轻男人面前的雨景被光屏取代,光屏闪烁一下,露出一张他很陌生的脸。   那张脸看着很年轻,显不出年龄,一双眼珠清透,像玻璃珠似的镶嵌在眼眶内,闪烁明亮的光。   对方的皮肤很白,几乎能被称作惨白,脖子上有隐约闪烁的鳞甲。   他坐在轮椅上,双腿上盖着一条毛绒毯子,身形羸弱清瘦,看着像是风吹就倒。   宁丹臣没有见过祢虹,却在看见这张脸时,低声喊出他的姓名:“祢虹。”   “宁先生,久闻大名。”祢虹温声道。他的声音清亮干净,如同竹林间的琴声。光看这副没有威胁性的模样,还以为他是个很好相处的家伙。   被他坑过几次,险些性命不保的宁丹臣却知道他脆弱的皮囊下藏着一颗狠厉的心。   “久仰久仰。”宁丹臣扯过一张椅子坐下,挑眉看向祢虹:“有什么事吗?”   他分不清镜源种的姓名,哪个是姓氏哪个是名,索性直接不考虑称呼了。   祢虹咳了几声,看架势极其严重,活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咳咳咳咳……只是……咳咳……想找宁先生叙叙旧……咳咳咳咳……”   宁丹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地开口道:“你要不休息好再来吧,我怕你咳死,万一还要我负责就不好了。”   祢虹的唇角浅浅勾了勾,似乎没想到他是个如此会开玩笑的人:“宁先生说笑了,你也不会让我休息好吧?”   宁丹臣心说这倒是,祢虹敢休息,他就敢趁他病要他命,一路坑到底,直接把祢虹打下的基业毁个一干二净。   “我和你没什么可叙旧的,所以开门见山,直接说吧。”他冷淡地看着祢虹,四平八稳道。   祢虹笑了笑,接过一旁莲沉递出来的水,抿了一口才将喉间痒意压下去。   他的身体已经恶化到无法转圜的地步了,现在就靠着身上的输液管吊命,血液都快是药剂的成分。   “宁先生想知道镜源种的故事吗?”他将水杯递给莲沉,微笑着以这句话为开场白。   镜源种与虫族之间的关系,虫族历史讳莫如深,宁丹臣全程以夏玄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自然对镜源种的了解程度不够深。   难得祢虹愿意开口说故事,宁丹臣也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愿闻其详。”   赫格拉斯帝国第四百八十三代皇帝挑起了虫族与镜源种的战火,自此以后的几百年,两个国家间的战火就没有停歇过。   期间两个国家到底因为什么矛盾,至今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宁丹臣对此很感兴趣,态度也就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我们与虫族并非一个种族。然而宗教信仰却是极为相似。”祢虹说道。   他说完这句话,宁丹臣的心头就一跳——不会是因为宗教问题产生的严重分歧吧?   祢虹咳了两声,眉眼间有明显可见的倦怠。   他看向光屏上表情神态没多少变化的宁丹臣,将过往娓娓道来。   兰虚教在镜源种那里又是一个说法。   教义中阿斯纳亚降下惩罚,将虫族驱赶出莫缇,进行百年的流亡。在流亡之中,虫族间出现了分歧,一批在莫缇附近的荒原旷野百年流浪,另一批选择了向东南方跋涉,寻找真理之所,就是后来的镜源种。   “等一下,那你们不还是一个种族吗?”宁丹臣很有礼貌地举起了手,打断了祢虹的叙述,真挚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同之处就在这里开始。”祢虹没有计较他突如其来的打断,好脾气地说道。   这批向东南方跋涉流浪的虫族就是后来的镜源种,虫母似乎遗忘了这些可怜的孩子,他们并没有像赫格拉斯帝国的虫族那样,得到了宽恕,由阿斯纳亚走下兰虚圣地,降下恩泽。   而是忍受了数十年的寒冬。   镜源种的领导者听见了身后若有似无的抱怨,等到抱怨如同滚雪球那般越滚越大时,他终于做出了选择。   他决定不再去寻找真理之所,也决定不再信仰主神。   就在此时,他们听见了来自雪原深处的召唤。一道含着风雪的声音带了强烈的蛊惑意味,向镜源种们送来了祝福。   既然有虫母主神居住的至高神圣兰虚之地,自然也有被剥夺一切的蛮荒之地。   这位向镜源种送来祝福的,自然是长居蛮荒之地“迦里兰”的德维锡特。   “所以你们是异教徒?”宁丹臣神情难辨,细细看,能看出几分无语凝噎。   对面传来一道低沉严肃的声音:“不要把我们和赫格拉斯帝国那帮真正的异教徒混为一谈!”   “莲沉。”祢虹无奈地喊了一声,声音的主人立马安静了。   宁丹臣听着这个名字,不大清楚是哪两个字,但觉得很熟悉,于是开口问道:“连慕青是他的谁?”   他思维跳跃,不知道有没有刻意打断祢虹的意思在里头。   祢虹闻言愣了愣,温润如玉的面具没有波动丝毫:“他是莲沉的弟弟。”   宁丹臣了然似的应了一声,而后说道:“你继续,我不打扰你。”   德维锡特与阿斯纳亚的恶劣关系,似乎在冥冥之中就注定了镜源种会与虫族不死不休,仇恨将延续百年不止。   “接过祝福的那位镜源种,是我的先祖。”祢虹说道,“镜源种将拥有强悍广袤的精神识海,对精神力的探索无穷无尽,这是对我们的恩泽。也是对皇室的惩罚。”   宁丹臣不明所以:“你现在这样,就是代价?”   祢虹低头看了眼自己残疾的双腿,苦笑道:“不全是,有一部分是因为我自己。”   “皇室的精神力要远比普通民众强悍,因此承担了巨大的责任,用精神力维护整个国家。”他说道。   镜源种帝国,皇室的精神力与帝国发展息息相关,几乎是完全挂钩。   祢虹当年之所以被重伤还能带着整个国家流亡,就是因为这份上天赐予的强悍精神力。   他如今身体亏空,有部分是因为这个,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过度使用另一份力量,擅自支配现实的力量反噬,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们的兰虚教义中,‘灭世章’的那份预言,让他们起了贪念。”祢虹轻声说道。   宁丹臣皱了皱眉,像是想通什么,忽地开口说道:“德维锡特赐予镜源种浩瀚的精神力,让你们在精神力研究领域几乎没有敌手。但这也意味着想要获取你们手里实验资料的对手有很多。‘迦里兰’在莱尔星,夏初当年镇压的是属于镜源种的东西,与精神力有关。”   他的思路很跳,祢虹却是露出不符合他面相的欣慰笑容:“你想的没错。”   “包括他们现在所谓的阿斯纳亚觉醒实验,最初所拥有的实验资源,全是从镜源种手中夺走的。”他喝了口水,玻璃似的眼珠里终于流露出一丝温润下的冷意。   宁丹臣打量祢虹苍白的脸:“迦里兰下面,是什么?”   他与若泽对莱尔星下的东西只有一个很抽象的概念,用模糊不清的语句概括说明它的危险性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祢虹扬起唇角,笑意里带了点神秘:“那是‘德维锡特’。”   宁丹臣的眼皮跳了跳,当然不会傻乎乎认为就是传说中的神明骸骨埋葬之所,思绪忍不住跑到了阿斯纳亚身上。   莱尔星下,是一个巨大的精神力污染源。 第121章 预备   正因为是巨大的精神力污染源, 夏初才会在流亡时将莱尔星选择了最终目的地。   如果不是因为帝国高层的愚蠢决策,污染物也不必在短短几年间膨胀加速整个灭亡的进程。   精神污染源对镜源种而言是恩泽,对于虫族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那种程度的污染只有镜源种能够承受, 夏初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 强行将污染物镇压在了“迦里兰”。   “叛党去莱尔星找东西, 找的就是污染物中与觉醒相关的那部分吧?”宁丹臣沉声问。   祢虹掸了掸膝盖上的毯子,将褶皱扯平, 才慢悠悠回答宁丹臣的问题:“宁先生真的是很聪明的人呢。”   “那还是比不得你。”宁丹臣平静道。   莱尔星下的污染物祢虹也在寻找,首都星宁丹臣的消息能传那么快, 不光是宁丹臣自己刻意为之, 祢虹也出力不少。   这个镜源种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索性闹了出大的, 在赫格拉斯帝国的掌权者们中间烧了一把火,让他们彻底进入末日前的狂欢。   宁丹臣在无意间甚至做了祢虹计划的推手,帮了他一把。   “不知道宁先生对今天这个故事满不满意。”祢虹笑着道, “我还是那句话, 如果有合作的需要, 欢迎来镜都找我。毕竟我的位置, 你应该很清楚。”   他的笑容不是一眼能看穿的面具, 也不是模式化的笑意流露, 和厉鸮、乔亦贞之流不一样, 连宁丹臣都做不到他那般真挚。   祢虹似乎已经将“笑”刻印进了骨髓, 成了一种本能。   宁丹臣始终用平静的眼神看着他,心里忽地闪过一丝不可明说的可悲。   他忽然想到连慕青对自己的预言, 那双“窥视之眼”曾看见过他的未来。   “连慕青有给你做过预言吗?”宁丹臣忽然问道。祢虹本想直接挂断视讯, 却听见他的问话, 一时间停下了动作, 而后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他想给我预言,但我并不需要。”面色惨白的镜源种轻咳两声,嗓音沙哑。   宁丹臣略略思索道:“你应该不是那种会惧怕未来的家伙。”   祢虹没忍住低头笑了笑,这个时候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情实感,雕塑似的面庞绽放出一种清浅的生命力,并不旺盛,然而对他来说却是极为珍贵的存在。   “已经知道结局,还要去预言其实没有多少意义。”他对宁丹臣说,“宁先生,慕青的预言,只适合你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啊。”   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才适合去“窥视”未来。   所有的东西尘埃落定,再去预言并没有必要。   他送宁丹臣的礼物,就真的只是字面意思上的礼物,没有任何阴阳怪气的意味在里面。   宁丹臣一愣,眼皮不受控制跳了跳,深棕色的瞳孔猛然放大。   精神识海中不受控制出现波澜,海面失去原有平静,浪潮迭起。   连慕青预言中的所有场景在他大脑里回旋变换,最后定格在他自己的背影上。   他站在一扇门口,窥视前方看不到尽头的长路。一辆燃烧的汽车从不知名的地方横冲出来,驾驶位上的尸体是一张与他一致的脸。   宁丹臣在这个时刻意识到祢虹的确送了他一份很诚挚的礼物。   “你和若泽,很早就意识到了。”所有的困惑都有了解答。   他为什么是被选中的玩家,为什么会看见无数次死亡的自己,为什么游戏助手含糊其辞不愿多言。   那些不合常理的问题在线索慢慢浮现的情况下,有了切实的真相。   他最初一直以为这是游戏规则设置,现在看来全然不是。   宁丹臣在这一刻明白了一个荒谬的事实。   祢虹怜悯地看着他:“‘你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究竟在哪里?’这是慕青的预言,也是对你最大的疑问。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被选中的那个人啊。”   重复的锚点,游戏助手曾带着遗憾与怯懦的语气说出着五个字。   安全卧室似乎正在崩塌,他能听见砖石碎裂的声响,无数尘土飘飘扬扬落下,雨声在大风中变得响亮,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带着粘腻沉重的夜色,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宁丹臣站在深夜里,看见无数张代表他自己的脸闪过,在那一刻窥见了所有支线结局。   一根看不见尽头的命运之线绑在了他的脖颈上,猛地绷紧,闪出细微的光。   他头痛欲裂,祢虹的面孔在他面前坍塌,化成沙粒,在雨声中逐渐消散。   “我在循环之中。”宁丹臣的手死死扣住椅子扶手,在急速下坠中,说出了最后的答案。   他彻底陷入了黑暗,昏迷前,是祢虹带着悲悯的笑容。   **   “别乱动!”若泽叫夏玄猛然坐起身的动作一惊,正在检测数据的精神力也跟着一颤四散,控制好的药剂量全部白费。   夏玄从舱体中坐起身,有些粗暴地扯掉了自己身上的检测仪器,眉间紧锁,眼底是很明显的冷意。   若泽无奈放下试管:“你感受到什么了?”   不然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今天的精神力训练难度并不大,强度也不高。   枢密院与教廷一直在催促卡赛庭机关加大夏玄的觉醒强度,以便他能立即奔赴战场。   宁丹臣透露出来的消息让权贵们陷入了一场狂欢,若泽对此嗤之以鼻,却不能否认他们在工作上的高效率,已经根据那个坐标找出了一点线索。   尽管那个星球在他眼里看来就是一个虚假的谎言,然而还是有一群虫前赴后继,试图逃离命运的掌控,一如兰虚教伊始,窥探兰虚之地被迫流亡的虫族们。   他们从来就没有吃到过教训,仍旧不知死活窥探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找出线索后,必定会尝试去采摘,那种危险的工作,普通军雌做不到,尼尔特雷又在实验当中,执行任务的必然是阿斯纳亚。   奎努因机关近来又提出了新的觉醒方案,试图让更多普通军雌成为适格者,而不是阿斯纳亚这样,需要经过选拔。   这个方案让枢密院的智者们很是心动,罗德里克作为一个在会议上经常被忽略的边缘虫,回到卡赛庭机关后破口大骂了将近一个星期。   若泽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只不过奎努因的觉醒方案还在实验当中,整个帝国上下,适合去执行任务的,只有阿斯纳亚。   埃德希身为贵族后代,坎伯兰家的智者们有心栽培他,他自己建功立业的想法也异常强烈,但卡赛庭机关也不能让他去送死。   新一任的觉醒者只有他们两个,朱利尔斯有别的任务,教廷又想检验夏玄的实力。   不出意外,执行任务者的名单上,就会有夏玄的名字。   这几日进行训练很有必要。   若泽想到这,看着夏玄冷若冰霜,又带着点烦躁的脸,重复了一遍问题:“你感受到了什么?”   二度觉醒者的精神力感知会提升,更别提夏玄的精神识海似乎经历过二次觉醒,卡赛庭机关的觉醒对他而言更像是三次觉醒。   这种感知会让觉醒者准确把控周遭环境的变化,更强大的甚至能短暂预测未来一小段时间内的发展。   是极其强悍的武器,勇仔战场上几乎没有敌手。   然而强大也有弱点,过分强悍的感知会让觉醒者陷入疯狂,因为无法承受过多的讯息量,精神识海处理不及,长时间处于过载边缘,就容易自我爆发严重的精神污染。   这也是大多数阿斯纳亚没有好结局的原因,承受不了的疯了,承受住的精神识海损毁大半,强制终止降低感知能力。   能保持实力安安稳稳活下来的,简直就是幸运星。   然而事实上,从觉醒实验开始,到如今已退役的三代阿斯纳亚,没有一个有这么幸运的结局。   圣殿审判机关的审判长厉鸮,卡赛庭机关总长罗德里克,精神识海都出现了额问题,能活下来都是万幸。   夏玄坐在舱体内,精神力触须包围着他,让他冰冷的身躯恢复了一点暖意。   他看向若泽,喉间像是哽了一块石头,根本发不出声音,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语言功能,张了张嘴,慢慢说:“心脏好像在下坠。”   心脏下坠似的难受对他大概也是第一次,也就没办法准确概括难受。   若泽神色一凛,当他是精神力训练时影响到了身体,沉声问道:“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精神识海能感觉到震荡吗?”   夏玄缓缓摇了摇头,否认了若泽的猜测:“我只是,忽然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他皱了皱眉,心脏隐隐下坠的肿胀感依旧填满他的胸腔,让他无所适从。   “减少抽象说法,给点具体的描述。”若泽走到舱体边,将他身上的检测仪器线全部理好放到一边。   夏玄的精神识海里是被针扎似的痛,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门口,透过数间实验室,在银色的大门后看见了宁丹臣消失的身影。   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最后从高楼坠落。   这其实是很不可思议的场景。若泽只能看见安安静静的走廊,却不知晓夏玄的眼中是怎样的恐怖场景。   夏玄的感知在某一瞬间与宁丹臣共频,意识到了对方的困境。   “宁丹臣出事了。”他对若泽说道。   若泽一怔,某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从脚底满溢到心间。   他几乎用咬牙切齿的态度对夏玄说道:“他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不用老是惦记他安危。和他比起来,你才是那个容易出事的家伙。”   他不能理解夏玄和宁丹臣之间神秘的连接,也就无法理解他们从最开始就被绑定的命运之绳。   宁丹臣与夏玄之间的羁绊让他们共享了彼此的命运。   夏玄的手撑在舱体边缘,还是那副往常惯用的冰山脸,但若泽就是能在那张脸上看见鲜明的担忧情绪:“字面意思的出事,他的精神识海动荡不安。”   若泽推了推眼镜,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你们两个的精神识海是共联的?”   他可没听过雄虫与雌虫建立发情期安抚关系后,能够共享精神识海,察觉到对方不适的情况。   更别提宁丹臣还不算个真正意义上的雄虫。   “觉醒实验过后,我偶尔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安还是稳定,精神识海是健康还是动荡不安的,少数时候能体会到。”夏玄说。   就像现在这个情况,他在进行高度集中的精神力训练时,不可避免激活精神识海,释放大量精神力,连接到宁丹臣的精神识海是必然情况。   “你们俩情况还真特殊。”若泽想了想,又意识到宁丹臣作为另一个种族的家伙,的确不应该用虫族现有的规则去思考,那么和夏玄有精神力连接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他看了眼实验仪器上的数据,夏玄的精神污染承受度已经上升到了新的高度,今天的训练能称得上超额完成。   于是他对夏玄道:“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夏玄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显然认定他不是八卦的虫,居然会问这些问题。   “今天精神力训练结束了,聊一聊?”他说,摘下了黑框眼镜,这让他看起来精明几分,没有那么木讷了。   夏玄走出舱体,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擦掉全身的茧液:“你要聊什么?”   他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瓶水,看了眼柜子深处排排摆好的营养液,实在不理解若泽在实验器材专用的柜子里放食物是什么习惯。   “比如你和宁先生是什么关系。”若泽慢吞吞道。   “咳咳咳咳……”夏玄一口水还没咽下去,直接被呛到了,慌忙撇过脸咳嗽,咳完了才惊道:“你在说什么东西?”   若泽又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还能是什么东西,不要告诉我你俩就是普通朋友,三岁虫崽都不信了!”   他活像个自己崽子找不到对象的操心雌父,深切又八卦地问出了致命疑惑。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夏玄难以言喻地看着他,默默将水瓶放到一边,坚决不在和若泽聊天的时候喝水了。   若泽摆摆手,情真意切地说:“平时和你胡扯太多,难得想要好好关心你。”   他这话说的实在恶心,夏玄一句话都听不下去了,沉默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和背包,准备直接离开实验室,去进行体能训练。   若泽双手抱臂,姿态闲适地看着他,忽地开口道:“你总不能到最后都是这个状态吧?”   夏玄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脸问他:“什么状态?”   “就是这种不温不火的状态,不进不退,保持原状,都觉得很不错,实际上没有准话又暧昧,等同于没有未来。”   他这话说的实在不客气,却也明明白白扯掉夏玄和宁丹臣之间那层模糊的界限。   夏玄的手指动了动,他没有看若泽,像是在逃避什么东西:“现在挺好的。”   若泽想起和宁丹臣仅有的几次交流,对方在尽力让夏玄摆脱固定的命运,不必困于重复的时间之中。   但这意味着他们最终不会相交于一个点。   短暂的交汇过就已经足够幸运。   和夏玄做朋友做久了,若泽或多或少也能明白夏玄的想法。   但后悔这件事,不是口头说“不后悔”就能解决的,他并不希望夏玄感到“后悔”。   “有些话还是要早点说出口哦。”他语气轻快道,将所有的心思掩下。   夏玄这才愿意转过身,像是在看什么惊奇的生物看向他:“难得。”   若泽撇撇嘴道:“什么叫难得?”   讲句正常的话至于吗?   他坐进转椅,脚蹬地晃悠到夏玄身边,神神秘秘道:“给你看个东西。”   夏玄不明所以,手一伸把旁边的椅子捞过来,坐到他身边:“什么东西?”   若泽打开光脑,卡赛庭机关内部的网络信号器做过改装,网速极快。   夏玄就看着一个帝国知名情感论坛跳了出来。   他平时活的和苦行僧似的,星网只用来查资料,娱乐行为是一点都没有。乍一看见论坛的类别,默默看了若泽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沉默震耳欲聋。   若泽啧了一声,熟门熟路在自己的收藏夹里找到了一个帖子。   【表白干货大全,和雄虫阁下匹配成功后要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欢?你想知道的这里都有!】   夏玄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一言难尽起来,尽管他的面部动作不大,但是若泽还是察觉到他隐隐约约的无语。   “等等,别那么着急。”若泽一把拉住夏玄的衣服下摆,把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雌虫拉回座位,匆匆道。   “你为什么会收藏这种帖子?”夏玄难以理解地问道。   他抓重点一向很可以,若泽神情一僵,摆了摆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怎么和宁先生表白。”   夏玄像是被雷劈中,看看他又看看地板,对他的发言异常摸不着头脑:“我为什么要和他表白?”   他看上去是真的无法理解若泽的脑回路,才会如此认真提出这个问题。   若泽大吃一惊:“我猜错了?你俩居然已经到匹配成功可以结婚契的关系了?”   他直白地说出后,夏玄才后知后觉明白他要表达什么,几乎是义正言辞回答:“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当然,说这话的时候,要是耳朵不红就更好了。   若泽偏过头,在沉默中悄无声翻了个白眼后,才和夏玄继续说,话里都多出几分没必要的耐心:“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再说话。”   夏玄从来就没看见过他提到宁丹臣时的表情。   整个虫透出一种自在放松,双眼无意识地明亮,眼角眉梢都会飞扬出隐秘的兴奋与高兴。   这副模样只有他者才能概括形容,而他自己是永远都不会意识到的。   夏玄偏了偏头:“?”   若泽叹了口气,对他时有时无的情商感到绝望:“你要是和宁先生中和一下就好了。”   把这负分的情商和宁丹臣匀一匀,正好凑个中间数出来。   夏玄没空听他胡说八道,他更想去训练室,尝试连接宁丹臣的精神识海,了解宁丹臣的真实情况。   精神力控制训练中出现的负面情绪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别着急啊。”若泽第二次拉住夏玄,在黑发雌虫脸上多出几分不耐前换了种说法:“我们换个表述,宁先生帮了你那么多回,你总要向他好好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吧?”   这种说法明显更让羞耻心上来的夏玄接受,他看了看夏玄红透的耳廓,颤抖的手指,精明地抓住了夏玄的软肋。   夏玄第二次坐回位置,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那我要怎么做?”   若泽很是高兴,孺子可教也的欣慰充盈心间,他向夏玄勾了勾手指:“听我和你细说。”   作者有话说:   没有互相确认心意但是活像在一起几十年的小情侣一对呀~   *若泽有帮忙好心撮合的成分,也有纯看热闹的意思。   后面看热闹的占比较大,很缺德。 第122章 房间   宁丹臣昏迷了很久才醒来。   醒来时天色大暗, 他躺在公寓卧室的床上,全身像是被人拳打脚踢了,精神识海也泛起阵痛, 整个人状态糟糕到不行。   “咳咳……咳咳……”他撑开眼皮, 右手撑着床铺坐起身, 轻咳几声,五脏六腑都传来痛意, 连呼吸都受限制。   游戏助手在他身边漂浮,不敢乱碰他。直到他完全缓过来之后, 才敢小心翼翼问道:“玩家还好吗?”   宁丹臣尽可能放缓呼吸减轻体内不适, 听见游戏助手的问话,用几乎沙哑的嗓音问:“我……怎么了?”   游戏助手很是忐忑, 大概是知道宁丹臣对来龙去脉有所了解后,不太敢随意开口了:“玩家和祢虹谈完话后,精神识海就无缘无故崩塌重塑了。”   宁丹臣揉了揉眉心, 他实在倦怠, 扯扯嘴角的轻微动作都嫌累。便沉着一张脸, 冷声道:“是因为我知道了‘真相’吧。”   这种痛感和他走出夏玄被封印记忆中的那片白光后, 一模一样。   那时在白光中他也知道了很多东西, 短时间内接收大量讯息, 精神识海崩溃是情理之中的事。   机械虫从腹部伸出两只脚, 金属翅翼飞到宁丹臣面前, 扑通一声跪在了被子上:“玩家有什么问题可以直言,有问必答。”   宁丹臣捂着头慢慢靠在床头, 他现在看东西还是晕的, 精神识海活像个滚筒洗衣机, 一直在运动中, 让他看东西也是头晕目眩。   他问道:“那你从头开始解释,当你说出重复的锚点时。”   游戏助手一愣,为他的问题感到震惊。   它还想隐瞒某些东西,悄咪咪抬起眼,便撞进了宁丹臣充满倦意的双眸里。   那双桃花眼有过很多种情绪,温柔的,冷漠的,沉静的,满怀笑意的……却独独没有倦意。   深沉的倦意对宁丹臣而言是很稀有的东西。   游戏助手全然愣住了,在倦意背后,它看见了他理解全部讯息的沉重。   “这两个世界一开始并非如此。”它长叹了一口气,很难想象它作为人工智能,还有深切真挚的感情。   宁丹臣的头痛总算有所好转,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认真倾听游戏助手的解答。   入冬后的原海市雨日甚少,今夜并不算晴朗,厚重的云层低压压覆盖整片天穹。夜色之下,住宅区内一片宁静,半点嘈杂的声响都没有。   公寓内门窗紧阖,宁丹臣在沉寂的卧室内,听见了清晰明了的真相。   游戏助手收回两条跪着的金属长腿,收起贱嗖嗖的模样,几乎用沉重的语气对宁丹臣说道:“游戏并非是恰好出现在你面前,那是经过无数次失败的结果。”   宁丹臣其实在祢虹那里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但只有个大概的轮廓。乍一听见游戏助手这么说,心头还是不可避免一跳。   他最初接触游戏是因为在游戏排行榜里看到了图标与其他游戏格格不入,这吸引了他的兴趣。   自此后,他就和这个游戏在无形间产生了关系,包括后期遇到的奇怪神秘事件,身上莫名其妙多出要修复漏洞的责任。   只是因为一切都是经过精心计算。   “玩家和养成对象有太多的支线结局,目前是唯一一个能够准确对上频次的剧情线。”游戏助手从侧边伸出一根长针,轻轻扎在宁丹臣的指尖。   卧室内的场景变换,变成了白茫茫一片的长廊。   宁丹臣试着向前踏出一步,白茫茫的场景出现变化,比他在祢虹那里看见的要更加清晰。   无数光点纷纷扬扬降落,光屏升起,上面是众多支线结局。   夏玄在遇见他前就死在了污水遍布的小巷里,他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打桥牌,选择性忽略周若明的话,连手机都没有打开过。   还有他最熟悉的,在与夏玄见面前,他就出了车祸。   每一条支线都是不同的故事,无一例外是糟糕透顶的结局。   宁丹臣像是在回顾那些无数次重启的人生,难得还有开玩笑的心思:“还真的是游戏,不停打结局。”   “这次的剧情线是例外,失败太多次的幸运。”游戏助手化成一个光球在他身边,看着他走向了长廊的终点。   那其实是很神秘令人惊奇的自己,但宁丹臣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会有那样一天。   尽头还是支线故事,只不过呈现它的光屏与其它的有很大区别。   “这是第一次。”宁丹臣看着那个因为无聊下载游戏的男大学生,花了几天时间就通关了整个游戏。   那时的《虫帝养成攻略》界面简陋,连夏玄的立绘都透露出一种粗制滥造的味道。   整个游戏机制简单,就是每天上线做做小任务,给攻略对象“夏玄”送礼物,提高攻略对象属性面板,过简单的主线剧情,看着他登基就结束了。   根本没有宁丹臣现在这版如此复杂混乱的游戏机制。   游戏助手敲了敲面前的光屏,带着宁丹臣回到公寓卧室。它的机械音在房间内响起:“与其说你是无意闯进游戏,被迫承担修复漏洞的责任,倒不如说你一开始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祢虹’不只有一个,有太多的角色被它选中成为两个世界的代行者,我们之前挑选了很多人去对抗它,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就连你,也是经历了诸多循环才拥有一个勉强合格的剧情线。”   “挑选了很多人……他们为什么失败了?”宁丹臣问道。   游戏助手与游戏系统在考虑他之前,还挑选了其他人,就意味着应该还有和他类似的游戏适格者,对方应该也能够解决漏洞。   就不必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   游戏助手神情肃穆,语气有些沉重:“玩家知道为什么游戏从最开始简单单线的机制,变成了现在这副混乱不受控制的样子吗?”   宁丹臣心说我为什么会知道,明明是你们的问题。他心里这么想,然而还是还要装出虚心求教的样子:“为什么?”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让夏玄产生回应的人。”   他的精神识海内突然出现一道更加冷漠的声音,与游戏助手不同,这道声音的主人似乎就没有情感需求。   “系统?”游戏助手忽然喊道。   那个只活在游戏助手口中,只负责重要时刻提供帮助的游戏系统终于出现了。   宁丹臣说:“他和我在两个世界,对我产生反应未免不合常理了。”   游戏系统并不像游戏助手那样有实体,因此只在他的精神识海中说话:“你能穿越异世界就已经不合常理,现在再多一条也没有什么关系。”   游戏与两个世界的漏洞本来就已经是不合常理的事,倒不如说宁丹臣本人就不在唯物主义的世界中,再去计较这点并没有多大意义。   宁丹臣无奈点点头:“行,所以你们谁要来继续承担解释的任务。”   游戏助手知道的显然没有游戏系统多,因此解释的家伙换成了真正的人工智能。   “游戏的混乱变化是因为不断重开,产生不同支线结局,夏玄的‘人格’在无数支线中逐渐完善,开始有自己的思考,而不是单一受限的‘纸片人’。”   游戏系统的叙事风格和游戏助手天差地别,简洁冷淡,宁丹臣隐晦地看了眼人工智障,后者回了一个茫然的神情。   “然而夏玄的变化有一个大前提——进行游戏的对象必须是你。我们不清楚一段设置好的数据为什么会对你产生情感和回应,但你的确是他的例外。夏玄是游戏的主角,他一旦清醒,整个世界就跟着复苏,原先被隐藏的漏洞也跟着显露。你也就承担了修复漏洞的责任。”   宁丹臣现在乱七八糟的生活终于有了确切明了的解释。   “祢虹的身体已经恶化到无法维持能力的地步,抢在他的继任者被选中前将漏洞修复完整,就能终止不断重复的支线?”宁丹臣注视游戏助手的金属眼,试图从其中找到几分肯定。   无奈还是空空的金属珠子。   游戏系统回答道:“没错,夏玄也能从他的命运中跳出来,不再受‘程序’的控制,彻底恢复自由。”   宁丹臣的神情一寸寸严肃起来,他认真道:“说到现在,你们也应该把修复漏洞的方式告诉我。”   祢虹毫不在乎地将他所在的位置告诉宁丹臣,明白告诉他就在镜都中央的神殿,但宁丹臣不清楚修复方式,去了也白搭。   作为世界代行者的祢虹,是两个世界的意外,应当被抹除。   “让镜都消失。”游戏系统无情道。   宁丹臣手里还有镜都的地图,很清楚镜源种所处的地方并不仅仅只是一座城市那么简单。   镜都更像是一整个星球,位于虫洞深处,祢虹的精神力是保护它的根本能量,更别提镜都内还有众多擅长精神力的镜源种。   当年祢虹带着逃亡的残余镜源种,全都是精锐。   整个镜都就像一个被层层伪装的盒子,想让它完全消失难度极大。   宁丹臣手中虽然有后台修改器,提出修改的代码也需要符合因果逻辑。   他要怎么才能毁掉祢虹所在的镜都?   “你们还真是给了我一个烫手山芋啊。”他难以言喻道。   游戏系统说完就下线了,日常聊天与解答的责任又回到了游戏助手身上。   机械虫朝他拜了拜:“你是唯一一个能承担大任的人,我相信你。”   宁丹臣冷哼一声,对它张口就来的行为很是不屑。   游戏助手的嘴巴里,只有在陈述事实时才能信任,其它的,一概没有必要。   时间所剩无几,宁丹臣想起频频爆发的吐血病例,又想到至今昏迷在地下圣地的周若明、谢之桃,猛地把自己摔进床铺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在暗色中看天花板,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祢虹曾欢迎他来镜都面对面谈话,也知晓他手里有游戏助手和游戏系统。   修复漏洞的方式困难,但不是没有。镜都上不会有特别为难到他的东西。   祢虹游刃有余的底气在哪里?   宁丹臣突然意识到这才是目前所有问题的关键,他需要知道祢虹的底牌。   万一是时间回溯或者复生的能力,毁灭镜都这件事就会变得异常棘手。   大概是他在精神识海里不自觉想到,沉默冷酷的游戏系统忍不住开口道:“祢虹手里没有底牌,玩家无需过分担心。”   宁丹臣缓缓坐直身体,开口和它痛斥祢虹的奸诈行径,最后总结道:“对他这种家伙多思考一点并没有问题。”   游戏系统:“……”   它平时都是开防干扰模式,因此基本没有听过游戏助手和宁丹臣扯皮,也就不清楚这位玩家是一个满嘴跑火车,废话奇多的家伙。   今天是开眼了。   被念叨一通的游戏系统在宁丹臣可惜的眼神中,重新开启了防干扰模式,还是最高级别的防干扰。   游戏助手一脸歆羡,毕竟等级不够,并不能使用高级的功能。   宁丹臣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后打开光屏找夏玄。   现实这个时间点,游戏里已经接近凌晨,然而夏玄还是泡在训练室内。   这个年轻的雌虫对权限升级进入地下圣地,找到有关夏初的过往真相,有着异常坚定的决心。训练从来没有落下过,甚至主动给自己加练。   他的半虫化状态因为觉醒实验后出现了变化,身后的骨翅更加流光溢彩,身体的薄弱处也生长出鳞甲,起保护作用。   训练室内安安静静,夏玄躺在舱体内,努力去适应精神污染的痛苦。   尝试去接受精神污染,其实是很反本能的行为。趋利避害让他下意识逃开,现实却逼着他不断前进。   宁丹臣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进行接受污染的训练。   黑发雌虫的全身开始痉挛,冷汗冒了一身,整张脸的五官都在扭曲。   这是精神污染带来的副作用,相比较在精神污染状态直接疯掉的觉醒者,夏玄的症状已经算的上轻微。   大概二十分钟,他这次的精神污染训练才结束。   黑发雌虫的表情并不好看,松石绿的眼瞳中暗暗沉沉。宁丹臣不清楚他在精神污染制造的幻境里看见了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的场面。   才会让他常年没什么大表情的面容明确表示出厌恶的情绪。   宁丹臣直到他从这个状态里挣脱出来,才开口喊他名字:“夏玄。”   若泽说的话是对的,夏玄从来都不知道他想到宁丹臣时的表情是什么模样。   宁丹臣却能透过光屏看清夏玄的表情。   夏玄有些呆呆的问了一句:“你还没有休息吗?很晚了。”   “你不是也没有吗?”宁丹臣笑了笑,以安全卧室为跳板,安全降落夏玄的身边。   他这段时间两个世界来回穿梭,已经习惯穿越时的不适,失重与全身骨骼吱呀作响的阵痛对他都不算什么严重的事。   顶多降落时会有点头晕站不稳,然而面对夏玄,这点不稳定都让他用其他动作遮掩了。   夏玄一本正经地打量他,似乎在看他身体是不是安然无恙,用目光细细确认后,才回答宁丹臣先前的问题:“在为任务做准备。”   宁丹臣站在原地,任由他打量自己,见他收回视线后才慢悠悠来了一句:“没有缺胳膊少腿,很健康。”   夏玄双手撑着舱体边缘挣扎着站起身,舱体内的茧液闪烁浅浅的蓝色,和初次二度觉醒实验中乳白色的茧液并不一样。   宁丹臣看了眼,好奇问道:“两次茧液的颜色怎么不一样?”   “若泽和总长换了给我换了,原有的茧液是四代阿斯纳亚专用,他们认为我不适合。”夏玄拿起一旁的干净浴巾披在肩上,擦掉训练服外的茧液。   夏玄的体质继承了夏初,罗德里克发现了四代阿斯纳亚的专用茧液与夏玄自身会产生排异反应,于是替换了茧液成分,夏玄现在用的是二代阿斯纳亚的茧液。   尽管还是存在排异反应,但远比四代的要轻。   一代的阿斯纳亚茧液还存在部分问题,并不适合夏玄,罗德里克便没有考虑使用一代的阿斯纳亚茧液,而是选择二代。   “这几天在总部里,听见部分实验员在讲莱尔星,”夏玄接过宁丹臣手中的水瓶,“总长也在讲军队已经到了那里,接下来会让阿斯纳亚去执行寻找任务……”   他虽然在卡赛庭机关进行封闭式训练,消息却很灵通,再加上光脑也没有被禁止使用,契索的校队聊天群偶尔也会提及帝国近段时间压抑的气氛,二度觉醒后,他的精神力感知上了一层楼,知晓这些信息在正常不过。   夏玄和宁丹臣提起这些,无非是想知道宁丹臣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实验室灯光明亮,所有的心思在这样的灯光下无所遁形。   卡赛庭机关又位于璜斯星的地下,天气带来的声音不会传入实验基地内,现下又是深夜,实验内四下寂静。   宁丹臣看着夏玄,仿佛透过了这一层皮囊,能看见夏玄拼命奔跑的身影。   到现在,从游戏助手那里知晓真相的酸胀才慢慢满溢上来。   他将椅子上的外套披到夏玄的肩膀上:“那东西迟早要处理掉,留着只会危害帝国。”   夏玄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宁丹臣说:“你雌父当年定居莱尔星,就是为了镇压那东西。那是镜源种的诅咒,一个巨大的精神力污染源。”   他的话让夏玄骤然陷入沉默,好半晌后,这个黑发雌虫才干巴巴问道:“污染物被挖掘出来,会产生剧烈的精神污染,他们要怎么处理……”   夏玄并不知道帝国高层更想要的是宁丹臣口中,桃源星球下能改变灭世结局的东西,莱尔星下的污染物,只是枢密院附加的开发物品。   这帮老成精的虫族权贵一直坚信,莱尔星的地下有改变局势,提高觉醒程度的物品,这才会拼命派出阿斯纳亚,甚至是初代,来抓捕闯入莱尔星的叛党成员。   “他们是不会彻底放出那个东西的。”宁丹臣笃定地说道,帝国高层承受不起后果,所以会选择最逃避的方式,直接不打开盒子。   但又实在想知道下面是什么,于是就会派任务者去执行任务。   宁丹臣现在不清楚的就是,枢密院会让朱利尔斯去,还是让夏玄去。   埃德希身为坎伯兰家的继任者,身上的姓氏代表的意义太明显,其他家族的智者不会同意将他列为候选者。   夏玄默默地点了点头,低着头沉思一会儿后问宁丹臣:“你要去我的宿舍看看吗?”   他这话说的实在暧昧,宁丹臣一愣,有些惊讶:“看什么?”   夏玄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说的什么胡话,匆匆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宁丹臣挑了挑眉,并没有开口来挑战夏玄岌岌可危的羞耻心。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现在的‘家’而已。”夏玄低声道。   卡赛庭机关分配给他的房子其实和宿舍也没有多大区别,但却是他自十岁以后姑且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   他想让宁丹臣看看他现在住在哪里,就像个和好友分享心爱玩具的虫崽。   宁丹臣能理解他的心理,拍拍他的肩:“走吧。”   “让我猜猜,你会不会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约风。”他还特意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夏玄低低应了一声,拿起柜子上的训练包,关闭训练室的灯和大门,才领着宁丹臣去他的家。   宁丹臣跟在他身后,一路就负责销毁监控,以及躲避其他虫的视线。   好在时间已经很迟,深夜时间,除了罗德里克这种作息颠倒的疯癫研究员,基本上没虫继续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   看来拿多少工资做多少活,在哪里都一样。宁丹臣四处看了看,在心里感慨。看见夏玄笔挺的身影,他又想,果然只有夏玄超额加班。   “说起来,你很尊重罗德里克啊。”他和夏玄往第一层的生活区走,回想起夏玄口中的总长称呼,还以为夏玄会偷偷喊那个不着调家伙的大名。   夏玄脚步有力,肩背肌肉线条明显。他侧过脸回答宁丹臣:“总长是个值得尊敬的虫,虽然有时候是挺不着调的。”   他受罗德里克照顾颇多,包括夏初当年有部分留在卡赛庭机关的遗物,罗德里克也全部翻出来,交给了他。   一人一虫跨过长廊,乘坐电梯来到上层生活区。   夏玄带着宁丹臣七拐八拐,才在一幢公寓楼停下,用身份卡解锁,带着宁丹臣进了自己可以被称作“家”的地方。   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宁丹臣没想到夏玄居然一改简约风,换了个装修风格。   房子里也多出几件家具,他换了拖鞋,环视四周,心底却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   直到后退几步看清楚家具摆放的布局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夏玄和夏初当年在莱尔星租住的那套房子的摆设。   夏玄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   “这次不是简约风。”夏玄看出他眼里的打量,挠了挠眉心说,“装修房子的时候,突然回忆起以前和雌父生活的片段,家里样子也想起来了一点。”   所以就按照以前的家装修了。   “挺温馨的。”宁丹臣说,对夏玄愿意改变自己苦行僧的生活方式感到欣慰。   夏玄站在客厅里,难得显出几分局促,他放下训练包,有些踌躇地对宁丹臣说:“宁先生,我想和你说件事。”   他只有遇到很正式的事情时,才会叫宁丹臣“宁先生”,平时都是喊大名。   宁丹臣叫他正式的态度惊了惊,也跟着紧张起来。还以为夏玄要说世界漏洞的问题,或者是想起夏初死亡的场景。   “额……”夏玄顿了顿,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转动了门把手:“就是这个。”   宁丹臣走到那扇门前,看见了门后面的场景。   这个房间按照他的判断应该是客卧,但是装修却很精细,一旁房门大敞的主卧与这个房间相比,能称得上简陋。   宁丹臣不明所以:“客卧不需要装修得太精致吧?”   夏玄故作镇定道:“这是为你……准备的房间。”   他是听完若泽的话,才起了这个念头的。   身为卡赛庭机关的觉醒者,不出意外,他会在这里住到二十四岁。   而且罗德里克和他说,这里曾是夏初住过的地方,他便想着把这里当一个短暂的家。   在训练室里,若泽让他至少要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他就去逛了帝国知名情感论坛,看了一圈帖子后,选择在房子里给宁丹臣留一间房间。   借此来表达“谢意”。   夏玄对这个表达谢意的方式感知很是模棱两可,心里难得有了点针对宁丹臣小九九。   他有些忐忑地看着宁丹臣的脸,并不清楚宁丹臣会说出怎样的回答。   毕竟在赫格拉斯帝国里,他身为雌虫的优势并不是很大。   夏玄在沉默中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宁丹臣始终没有回答。   他的心渐渐冷了下来,下意识就要用上“表达谢意”的借口。   在开口的时刻,宁丹臣轻轻叹了一口气。   夏玄并不清楚那一刻宁丹臣在想什么,只是紧紧盯着宁丹臣深棕色的眼瞳,试图从其中得到一个答案。   “我很高兴。”宁丹臣说,怕夏玄没听清,他又说了一遍,“我很高兴,夏玄。” 第123章 二代   宁丹臣收到过很多礼物。   他是宁哲骁的独子, 逢年过节送礼就没缺过他的份。   但他是第一次收到这么真挚的礼物。   夏玄好不容易在飘摇之中扎根,有了自己的家,第一反应是“要给宁丹臣留一个位置”。   宁丹臣站在房间门口向内望, 客卧的装修处处都透出夏玄的认真。   黑发雌虫在装修时, 靠着过往宁丹臣口中的只言片语, 拼凑出他的喜好,一点点将房间填充完整。   宁丹臣似乎能看见在装修材料里打转的夏玄身影。年轻的雌虫上下打量, 环视四周环境,似乎在评估组装好的软椅适不适合放在这个位置。   床铺应该摆在哪里, 书桌要不要放在窗前……他的每一处思考, 都会让宁丹臣忍不住笑意。   夏玄站得笔挺,活像被叫家长的学生, 犹豫等待宁丹臣的评价。   “我很高兴”是对他送出手的礼物一种认可,但他仍旧不敢表达出过分明显的放松。   他有些干巴道:“我以后会送你一个更好的……”   这话出口的瞬间夏玄就觉得而不对劲,他想到情感论坛上的帖子, 总觉得自己是一个给雄虫画大饼的雌虫。   随便许诺, 但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兑现。   “也不是这个意思。”夏玄匆匆找补道。宁丹臣偏过头, 向他笑了笑:“这样就很好了。”   那个笑容和平时的并不一样。夏玄的视线落在他扬起的唇角弧度上, 忽地意识到这一点。   宁丹臣的眼神明亮, 有某种他隐瞒很好的情绪外溢出来, 夏玄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勾, 从最深处泛起痒意。   那一刻是鬼使神差。   夏玄抬起手, 在宁丹臣平静温柔的注视下,抱住了对方。   他无法详尽描述当时的心情, 只知道自己敏感的精神力, 能感知到宁丹臣有力的心跳声。   怀抱依旧温暖。   宁丹臣一愣, 反应过来后抬手回拥住夏玄, 毫不犹豫地接住夏玄在这一刻外溢的情绪。   璜斯星已是深夜,在地下的卡赛庭机关也顺应时间,安排了黑夜。   窗外浓郁的夜色笼罩整个城市,偶尔有远处的设备传出低频的运转音。   房子内不知何时只剩下一盏灯光并不明亮的小灯,他们在微弱的暖光中相拥,汲取彼此身上的温度,来面对即将到来的黑暗。   夏玄下意识将下巴搭在宁丹臣的颈窝,脑中忽然闪过若泽对他说的“表白”。   现在似乎是一个很好的表白时机。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宁丹臣的?   是收到的第一束璃思花,还是在契索军事学院时,那夜道歉的烟花,又或者是绝望之际,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下所有异兽攻击?   夏玄在拥抱中从最初想到现在,后背上的双手无声地拍了拍他,像是哄孩子的手法。   宁丹臣似乎一直把他当做孩子。   他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虫崽,能明白宁丹臣心里对他的过分偏爱多多少少会带一点看小辈的心思。   但夏玄不想要。   他离开宁丹臣的怀抱,无形的冷风穿过他们之间的空隙,让他的手不自觉紧张颤抖。   “怎么了?”宁丹臣收回手,问话的语气异常温柔。   夏玄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看着宁丹臣那张在灯光下愈加俊美的脸,张了张双唇:“其实很早之前就有送你礼物的想法了。”   他的虫生寡淡无趣,唯一有趣的存在是宁丹臣。   “哇,有备而来。”宁丹臣笑了笑,倚靠门框耐心听夏玄的话。   他的态度像是给夏玄打了一针强心剂,黑发雌虫想了想,做足了心理准备道:“其实我一开始对你很警惕,甚至称得上厌恶。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看我笑话。但现在我知道一切都是偏见。”   “我……活了十八年,好像所有积累的好运气,都用来遇见你了。”   坦诚心扉这件事对他来讲还是很困难,说这句话时几乎只剩下气音。   如果不是因为环境足够安静,宁丹臣也许就错过了这句话。   面对夏玄时,他下线已久的情商忽然上线,在这个暧昧的时刻意识到了夏玄想要说什么。   他不可避免被带着紧张起来,甚至开始骚扰精神识海里的游戏助手,问他自己今天这身穿搭好不好看。   人生难得的重要时刻之一,总不能狼狈开始狼狈收场。   时间似乎被放慢了,夏玄懊恼自己平日的寡言少语,在重要时刻连句甜言蜜语都说不出口,只能用干瘪的语句去描绘过去惊险的回忆。   他看着宁丹臣几乎是带着鼓励的眼神,对埋怨笨嘴拙舌,只能滞涩道:“我——”   “滴滴滴滴——”   急促的铃声响起,乍然打破一室寂静。宁丹臣和夏玄纷纷偏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刚才的环境下,他们紧张到不约而同憋气。   而后又在隐秘处松了一口气。   铃声还在不要命地狂啸,催命似的,大有不接就打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夏玄找了半天,才在训练包里翻出自己的视讯器。   是罗德里克的视讯。   “夏玄。”接通的那一刻,罗德里克憔悴的脸浮现在半空中,他的虚拟影像正对着夏玄,急促喊了声夏玄的名字。   夏玄神色一凛,罗德里克甚少有这种情绪出现,对卡赛庭机关的总长而言,天塌下来他都能嬉皮笑脸和旁边的虫开玩笑。   这种不安焦躁的情绪出现,说明发生了很棘手的问题。   “总长,发生了什么?”夏玄沉声问道。   宁丹臣早在视讯接通的那一刻进入客卧,躲开罗德里克的视线范围,站在窗前看外面虫为制造的黑夜。   身后罗德里克与夏玄隐约的谈话声传来,他知道帝国的探索计划出现了问题。   夏玄的公寓楼层位置高,自上而下俯视,能将这座地下城市的大部分景象尽收眼底。宁丹臣随意看了一圈,几乎没有什么热闹的场景出现。   这里毕竟是卡赛庭机关,所有的科研员、工作者都忙着休息,以便应对白日繁忙沉重的工作。   他转过身,望见夏玄认真的侧脸。   黑发雌虫还是那身训练服,身姿挺拔,完全看不出莱尔星十九区破楼那个孱弱雌虫的身影。   在所有虫已经休息的现在,夏玄却刚刚结束深夜的训练。   他一直都知道夏玄的愿望很简单,好好活着就好了。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了满足这个愿望。   宁丹臣却比他要贪心,他想要让夏玄自由地活着,而不是在不断重启的直线里,循环自己没有结局的命运。   他要将束缚他们的命运之绳彻底斩断。   “玩家刚才很期待吧。”游戏助手冷不丁道。   宁丹臣应了一声,夏玄要对他表白,他当然会期待。   只是被打断后,他才从紧张的状态里脱离,知晓现在并不是确认关系的时候。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解决,尘埃落定前,他也不可能随意就答应夏玄。   那对夏玄,对他自己都不负责。   宁丹臣站在窗边,并没有靠近夏玄去听他与罗德里克谈话的意思,夏玄却是毫不避讳,严肃问道:“他们想要怎么做?”   罗德里克身边有讯号干扰器的存在,半空中的虚拟成像并不稳定,声音也断断续续:“那边的意思是让阿斯纳亚……,但四代的觉醒者都……在外执行任务,朱利尔斯任务繁重,根本走不开……埃德希……”   后面直接销声了,虚拟成像中罗德里克的五官扭曲一阵,山城一条细线消失,视讯直接被挂断了。   几秒后,罗德里克大概换了个信号好的地方,重新发来视讯请求。   “所以最终执行任务的阿斯纳亚,是你。”他正色道。   夏玄对自己即将执行3S级别的红色绝密任务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的情绪,极其冷静道:“明白。”   宁丹臣的话对帝国高层的权贵政客产生了影响,再加上近期他在贵族雄虫那里混的很开,113星上种植出的食物为他提供有力佐证,对神秘星球的探索计划飞快推进简直再正常不过。   这些虫族对“真理之所”的渴求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   他们迫切希望打破固化的诅咒,不愿放过每一个可能,恨不得今日全票通过探索计划,第二日就派出军队探索,第三日发现破除预言诅咒的阴影,一同进入希冀已久的真理之所,窥见兰虚之地的神圣风采。   一如兰虚教中因窥视“兰虚之地”罪名而被驱逐的虫族。   千年过去,他们早已忘记了教义中的教训,迫不及待要得到一个代表自由的答案。   3S级别的绝密任务危险性根本不能用文字概括。   罗德里克在权力中心苟活那么久,除了当年的长星之战与红月事件,就再也没有见过如此高级别的危险任务,   夏玄去了,大概率就活不回来。   枢密院的灭世探索计划,是要用军雌的性命去填坑的,为此他们不惜加速觉醒实验的进程,给卡赛庭机关施压,甚至扶持了提出全新觉醒方案的奎努因机关。   就因为觉醒者有更大的优势。   “你想好了吗?去了很可能就是一个死。你是夏初的孩子,如果不愿意,我会帮你争取回避任务的机会。”罗德里克说道。   夏玄的嘴角轻轻扬了扬。他很少笑,明艳的五官用冷淡的面具尽数封印,让他者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只剩下恐惧,并不敢生出更多念头。   但浮现笑容时,冷硬的外壳忽地碎裂,露出内里的狡黠与艳丽。   “您也说了,我是夏初的孩子。”他说,带着年轻虫应该有的傲气,“我会活下来的,总长。”   罗德里克盯着那抹笑,恍惚间仿佛看见几十年前,轻松翻阅三排座椅,纵身一跃,跳到他身边的身影。   来者低下头看他,笑容明明带着些许轻浮,在他眼里却是无比夺目。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改造师?看不出来,还挺厉害的嘛。”那个虫对他说,说话时尾音上扬。   年轻的罗德里克身形瘦弱,根本不像个雌虫。他从大堆的实验数据中抬起头,平时的不着调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忐忑:“多谢夸奖。”   然而那只雌虫似乎只是为了来和他说一声,他的忐忑不安并没有被发现。   他转过头,看见那只雌虫和另一只脖颈上没有虫纹雌虫勾肩搭背,离开了实验场。   背影在眼前消失,罗德里克叹了口气,如释重负般欣慰道:“好,希望你能凯旋。”   视讯结束,满室的旖旎与暧昧早就消散,夏玄收起视讯器,回过身却没有听见宁丹臣的声音。   这才发现宁丹臣已经睡着了。   坐在床边,安安静静靠着床头,呼吸平稳,双眼紧闭。   这是夏玄第一次见到宁丹臣的睡颜。   宁丹臣在他面前的形象惯常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甚少会将疲惫表现得很明显。   睡着之后的他褪去所有的笃定,却还保留常年掌控全局的镇定感。   他的眼下泛着些许青色,显然最近休息得并不好,工作又繁忙。   夏玄不清楚宁丹臣近期在忙碌什么,他不会去问,只是静静等待宁丹臣完成所有后,亲口向他说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他站在床边,眼神细细描摹宁丹臣俊秀的五官,像是要将这张脸一直记在心里。   万籁俱寂的时刻,他为自己没有说出心意而感到庆幸。   今晚并不是绝佳时机。他希望好好准备,将这个重要时刻留在万事落定的时候。   夏玄俯下身,横抄起宁丹臣,将他换了个睡姿,盖好被子后,才关上客卧的灯,离开客卧。   **   宁丹臣醒来时,窗外的高科技太阳已经升起了,只不过有些不同。   今天生活区的天气控制系统大概出了点问题,他看到了太阳高升以及暴雨台风冰雹大雪一起在空中暴躁飘旋的场景。   “一醒来就这么震撼吗?”他喃喃道,掀开被子下床。   一开窗,就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骂街声。怒骂脏话此起彼伏,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哪个混账龟孙把天气系统的调控折腾烂了。   要知道控制天气系统的核心就是个虫工智障,和游戏助手有过之无不及的智能水平,一定是有虫在祸害控制系统。   宁丹臣听了一耳朵虫族国粹,啪的一声把窗户关上,在床头柜的光脑上看见了夏玄留给他的信息。   他昨晚听夏玄和罗德里克谈话,听着听着就因为疲惫睡了过去,甚至睡的异常安心,完全不带犹豫。   一觉醒来也就快九点。   夏玄一早就出门去实验场训练了。他是唯一一个执行探索计划任务的阿斯纳亚,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   因此加快了训练的频率,希望在正式执行任务那天不要掉链子。   宁丹臣伸了个懒腰,现实时间还早,他今天也没课,一天不出现在学校里都没有问题。   于是他回安全卧室换了套衣服,带着帽子优哉游哉参观卡赛庭机关了。   生活城市内部的监控器对他而言根本没有用,他走到哪里,监控器就选择性眼瞎,监视画面也跟着卡顿,像是被屏蔽了一样。   不光如此,连街上的虫族都仿佛看不到他,步履匆匆赶向办公地点。   他抬起头欣赏了一下各种不一样天气混杂在一起的场景,对施加给自己的代码很是满意。   隐身术不存在,但他可以将自己的存在值降到最低。   再补充一条所有虫族工作繁忙无心关注周遭环境,一行大致挑不出因果逻辑错误的代码就能在“游戏”中运行。   宁丹臣如入无人之境,所有的禁制安全锁对他没有作用,他直接走进了卡赛庭机关的总基地,下到底层的实验场。   今天的训练显然与平时不一样,中央实验台,夏玄已经换好了作战制服,躺进了闪烁蓝光的茧液之中。   周边被他与朱利尔斯毁掉的精神力场、防护壁被修复如初,众多攻击性智能机械甲胄手持光粒子炮,警惕地盯着中央的夏玄。   罗德里克最上方的操作室,觉醒改造师们原地待命,无一例外紧张地注视进入二度觉醒状态的夏玄。   宁丹臣在绷紧的氛围里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太紧张了。   夏玄已经有过一次二度觉醒实验,平时也有用二代阿斯纳亚茧液进行训练,罗德里克应当不会惧怕更换茧液后的觉醒夏玄。   他还未思考完全,实验正式开始,神经刺激性药剂通过脊髓针注射进夏玄的身体,舱体内神经链接开启,高浓度的精神污染随之释放。   这些步骤都是第一次二度觉醒实验中出现过的,然而罗德里克的表情更加紧张了。   他的视线紧紧落在中央实验台那具密闭的舱体,余光却瞟向一旁的觉醒改造师。   那名雌虫握住工具的手完全僵直了。   宁丹臣皱了皱眉,在精神识海里问游戏助手:“夏玄的这次实验的茧液成分有变化吗?”   罗德里克到底在紧张什么?   游戏助手沉默几秒,大概是在检测成分,结束后对宁丹臣说道:“茧液成分并没有问题。”   还是二代阿斯纳亚使用的觉醒茧液。   上方操作室内,罗德里克和若泽一同盯着仪器数值屏上疯狂跳动的数值,眉间紧锁。   “二代茧液的反应未免太大了……”罗德里克低声道。   若泽冷静道:“只要他能保持理智就没有问题,今天没有朱利尔斯在场了。”   “真是不幸的消息。”罗德里克唉声叹气。   这是他们感到紧张不安的根本缘由。   夏玄对二代茧液的反应实在太大了,远比第四代的程度要深。再加上二代茧液的成分里有远超四代含量的兴奋药剂,使用二代,夏玄的攻击性会更上一层楼。   四代的稳定安全性是牺牲了一部分过激攻击力换来的。   所有的仪器数值屏上的数值诡异地停了停,此后猛地狂飙。   罗德里克双手撑住操作台,不断恳求夏玄稳定理智不要发疯。   中央实验台内的舱体开始剧烈反应,就像一个藏了几十吨即将燃爆的炸药,爆炸一触即发。   所有虫都在等待这一刻,是爆炸还是平稳度过。   宁丹臣往旁边看了一眼,那名觉醒改造师已经停止呼吸,看上去快要把自己憋死了。   精神力场内,中央实验台上,承载夏玄的舱体猛地开始震颤,在外场都能感受到它的暴怒。   在宁丹臣旁边的觉醒改造师憋死自己前,暴怒的舱体忽然安静下来,乖乖不动了。   罗德里克的声音在空旷森严的实验场响起:“夏玄,你的状态还好吗?”   舱体内传来夏玄略显乏力的声音,在高度污染的精神识海中保持理智对他而言也算不得轻松:“还好,可以进行下一步实验。”   绷紧的气氛一扫而空,整个实验场内忽然爆发出小声的欢呼。   宁丹臣身旁的改造师猛吸一口气,差点没撅过去。   这也从侧面证实觉醒者的恐怖之处。   那么多防护的屏障,这群研究员依旧无比紧张。   夏玄又是评判过后的高危觉醒者,他一旦二度觉醒失控,整个卡赛庭机关都能让他铲平,茧液的浓度维持时间足够长,全灭首都星都算不上什么难事。   当年的“红月事件”,派出一具初代阿斯纳亚,就轻轻松松镇压了一整个叛乱的星球,除了这名觉醒者,那个星球上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足可见觉醒者的强大。   得到夏玄的回应,实验场上方向中央实验台伸下几双机械手臂,乌锡金制成的装甲逐一嵌合在舱体上。   一分钟之内,装甲就与夏玄进行了精神力连接,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宁丹臣看着夏玄从沉睡到默默站起,逐渐适应这具全新的身躯。   松石绿的眼瞳在漆黑的装甲中显现,魔神站起身,隔着精神力场,都能感受到那排山倒海的压迫力。   宁丹臣看着夏玄,才发现他身上的装甲和朱利尔斯的并不一样。   经过装甲后的夏玄,更像是他自己完全虫化的放大版,罗德里克自己穿搭稀烂,在装甲上却意外有审美。   中央实验台上的蝶形阿斯纳亚,在恐怖与威严中,添了几分灵动的机械美感。   朱利尔斯的装甲就完全没有审美可言,黑漆漆一片。   “夏玄,试着做些你平时的格斗训练动作。”罗德里克指挥道。   笨重的装甲完全不能掩盖夏玄矫健轻盈的身躯,那些格斗动作对他而言轻而易举,甚至多了威慑力。   见到这一幕的机关总长总算能放下心里吊着的石头,一个没站稳往后摔,被眼疾手快的若泽捞住了手臂。   “吓死我了……”他喘气道,“夏玄真出事了,我以后死了怎么和夏初交待啊。”   若泽扶着他坐下,无声拍了拍老师的肩膀。   夏玄使用二代阿斯纳亚茧液成功保持理智觉醒,在进行装甲后还能保持轻盈的行动力,给了全体觉醒改造师强烈的信心,就像是一颗巨大的定心丸。   等夏玄结束实验,脱去装甲褪去完全虫化状态从舱体中出来时,整个实验场都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宁丹臣就站在隐秘的观测台上,看黑发雌虫左顾右盼,最后被罗德里克一句话叫走。   枢密院的指派命令,便在这样欢腾的气氛里到来。   作者有话说:   我怎么感觉他俩被打断表白好多次了……   不行下章或者下下章必须要表白了! 第124章 计划   “莱恩星系探索计划, 代号ζ-1206,行动级别最高级,红字绝密, 任务执行者, 四代阿斯纳亚成员夏玄。”   来送达枢密院指令的军雌到达卡赛庭时, 夏玄正在进行系统的格斗训练。   他的格斗技术揉杂的招式太多,契索军事学院学到的东西帮他打了个框架, 更多的就没有了。   因此卡赛庭机关还给他安排了格斗课,教练是祝阙疏身边的副官塞里伦。   “起来!唯唯诺诺像什么样子!”中年雌虫站在倒在地上的夏玄身边, 厉声喝道。   黑发雌虫倒在地上, 全身都是伤,脸上青青紫紫一片。   塞里伦对待他压根没有手软, 心狠手辣。   夏玄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和他来一场搏斗,却被罗德里克打断了。   “训练先到这吧。塞里伦上校, 枢密院的使者来了。”   机关总长穿着他那身标志性油污白大褂, 靠在训练场门口吊儿郎当地说。   塞里伦向他身后看了一眼, 一名年轻的军雌站在罗德里克身后, 面上没什么表情, 五官活像是被冻住了。   他冷哼一声对夏玄道:“今天是有救星, 下次就不一定了。”   夏玄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径自走向那名指派任务的军雌。   不是他不想回应, 只是稍微动一动脸和全身就痛得要死,完全没心情讲话。   年轻军雌将手中的箱子交给夏玄, 只留了一句话:“十二月六日, 卡赛庭机关传送点, 会有虫来接你。”   罗德里克还想留他说几句话, 试图打探任务更具体的情况,然而这名年轻的军雌油盐不进,转身即走。   “A级雌虫,怪不得敢独身前来送东西……”罗德里克悻悻道。   枢密院手底下有才能者辈出,但对他这个权力有但不多的枢密使而言,压根不知道那些有能力的军雌是谁,面对有些情况只能是两眼抓瞎。   塞里伦已经离开了,夏玄提着手里黑色的金属箱,抬起来看了看。   “生物安全锁,应该只有你的纹膜和血液可以打开。”罗德里克看了眼,释放出一缕精神力触须检测,“没有什么问题,打开吧。”   枢密院需要夏玄,送来的东西应该和ζ-1206任务有关,有可能是部分任务资料。   罗德里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按下两个按键,训练场内屏蔽器与防护性精神力场开启,有效规避了潜藏的打探目光。   尽管敢在卡赛庭机关窥视的虫少之又少,更别提还有个A级的夏玄在身边。   他的精神识海经过二度觉醒后,精神力等级有隐隐超过A级,直逼S级的可能,一般情况下没有虫敢找死挑衅他。   “咔哒”一声后,金属箱应声而启,里面是一个暗红色的秘钥。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至于吗,就这么一个玩意儿,装那么严实,还要让A级军雌来送东西,卡赛庭又不是什么恐怖的地方……”罗德里克撇撇嘴暗自嘀咕,催促夏玄用精神力去连接秘钥。   夏玄不明所以,他没有接触过这类东西,因此对使用方法异常茫然。   罗德里克暗骂枢密院那群蠢货下达命令还是那么愚蠢,居然有脸自称智者,简直无可救药,帝国的前程系在他们是身上,主神都要气吐血,让阿斯纳亚下凡界把他们这群蠢货统统屠戮干净,省的像不可回收垃圾一样污染星际……   骂了一通后,他的心气儿明显顺了,甚至露出心满意足来,准备耐心地教导夏玄怎么使用特殊的精神力型秘钥,却发现这只黑发雌虫已经开始连通,一声不吭查看任务内容了。   “……你怎么突然就会用了?”罗德里克平静问道。   夏玄从虚拟成像中勉强分出一缕余光给他:“刚刚琢磨会的。”   罗德里克心痛地难以附加,为自己无法在与夏初如出一辙的松石绿眼瞳中看见期待中的一丝钦佩感到难过。   “他的心理活动好嘈杂。聒噪。”宁丹臣动了动手指,在罗德里克身上画下一个大大的叉,有些刻薄地评价。   夏玄的耳朵里听研究员对本次实验的解释,精神识海里却在分神回答宁丹臣。   精神力性秘钥的使用方式也是方才宁丹臣引导着他使用的,否则以罗德里克那废话连篇的习惯,他们到晚上都不一定能看完这次的任务安排。   赫格拉斯帝国的实验研究所众多,卡赛庭机关与奎努因机关只是因为占据帝国高层最重要的研究项目——二度觉醒实验才获得了政策与资源上的倾斜,连两位总长都能添上一笔重要光鲜的政治履历。   除了两大觉醒实验机关,还有位居他们之下的精神力污染研究所。这次莱恩星系探索计划,ζ-1206计划就是由他们主要负责。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全帝国最顶尖的精神力污染研究技术在卡赛庭机关,事关灭世预言,由卡赛庭机关来负责任务似乎是最佳解决方案。   无奈卡赛庭机关近期在和奎努因机关打擂台,阿斯纳亚和尼尔特雷的觉醒实验又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根本没有多余精力去执行额外的任务。   至于枢密院的其他枢密使们,在下达命令时,有没有包括对罗德里克的不信任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也没事儿。”罗德里克满不在乎地说,“夏玄,那研究所的所长是我学生,所以你可以放心,不会害你的。”   这名机关总长不可能对解决灭世的东西不感兴趣,却没有跑去枢密院撒泼打闹并不符合以往他给别虫的刻板印象。   能让他稳坐不动如山的原因只有一个,研究所不足为惧。   虚拟成像结束,夏玄转过头看向罗德里克,半晌后才憋出一句:“总长,你的学生很多。”   “好说好说。”罗德里克谦虚道。   宁丹臣在夏玄的精神识海里进行补充:“他还忘了一句,精神污染研究所内,有大半的研究员都是从卡赛庭机关出去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那地方就只是个卡赛庭分部而已。”   罗德里克看着夏玄的双眼,说出一句振聋发聩的话:“真理,只能掌握在少数虫手中!”   夏玄:“……”   所以这就是你分散卡赛庭机关研究员到各个研究所的真实原因吗?为了让卡赛庭机关成为帝国唯一顶尖的科研机构。   “这浓眉大眼的家伙能在多次权力倾轧里活下来,就说明他肚子里有点东西。”   宁丹臣对罗德里克一个中年雌虫废话多的要死的内心戏完全不感兴趣,啪叽一下点了“关闭”选择。   末了还啧了一声,残酷道:“年纪大了,废话这么多。”   夏玄叹了口气,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   精神污染研究所那边给夏玄下达的命令其实很简单,就是让他二度觉醒后,带着设备进入区域地下,将底部的污染源具体情况数值传送回地面。   宁丹臣口中的边境星球还在寻找,因此他们去进行探索挖掘的是莱尔星下的诅咒。   这也是整个庞大的莱恩星系探索计划的一小部分。   普通军雌无法进入地下探查情况,接触的一瞬间就会因为超过最大阈值的高浓度精神污染当场暴毙。   身体素质强悍的军雌都做不到,更别提常年泡在实验室,空有高大身躯,实际上虫崽都跑不过的研究员了。   赵兰泽那个身体水平都能在帝国研究员运动大会中获取全部项目冠军的好成绩,足可见这群懒得动弹的实验研究员是什么身体素质。   只有经过装甲的二度觉醒者才有承受那么高精神污染浓度的可能。   尽管死亡率也是超出常理的高。   和夏玄解释的研究员说了很多,最后告诉夏玄,他要保持装甲状态进入莱尔星,直到需要他时,他才可以苏醒。   在探测现场并不好搭建一个觉醒实验场,而且觉醒实验对外目前还是保密状态,因此夏玄会在卡赛庭机关完成觉醒后进入强制休眠状态,进入专门的运输舰,安全平稳地到达莱尔星。   就像他和宁丹臣在厉鸮执行任务的雨夜,见到的那具初代阿斯纳亚一样。   夏玄想到这,问一旁的罗德里克:“总长,你知道初代阿斯纳亚吗?”   罗德里克满脸惊恐:“你从哪儿知道初代阿斯纳亚的?!”   夏玄冷静道:“既然有一代,那一代之前还会有实验品,那不就是零号或者初代吗?”   卡赛庭机关总长的表情忽然变得莫名,难以形容的情绪流转在他的眼间,他叹了口气,用很遗憾的口吻对他说:“初代阿斯纳亚,其实已经是进行了很多代觉醒实验后的结果了,但那是牺牲了稳定,来获得高额的攻击性。红月事件知道吧?一具初代阿斯纳亚全部解决。”   夏玄的脸色有些沉,他的脑中突然闪过暴雨夜初代阿斯纳亚那双燃烧的松石绿眼瞳。   精神识海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他咳了两声问罗德里克:“那您知道初代阿斯纳亚的觉醒者是谁吗?”   罗德里克“唔”了一声,试图从自己那伟大浩瀚的大脑里提取一点记忆,但并没有。   他摇摇头道:“很遗憾,我也不知道初代的觉醒者是谁。”   那是最完美的觉醒者,也是最凶残危险性最高的一具。   宁丹臣看着他头顶的文本框,不自觉皱了皱眉:“他怎么会不知道?”   夏玄听见他的喃喃自语,却没有说什么。   他始终都对初代阿斯纳亚的眼睛耿耿于怀,很熟悉。   但如果是夏初,和罗德里克的记忆又对不上了。对方见过夏初觉醒后的样子,没道理会认不出来。   宁丹臣又对罗德里克的记忆做过检查,这名卡赛庭机关总长的确没有被催眠篡改过记忆的可能,他的精神识海并没有残留他者的精神力。   “不过,据说啊,”罗德里克从犄角旮旯的记忆里翻出一些传闻旧事:“那名觉醒者,不止有一副装甲。”   “所以初代阿斯纳亚只是他的其中之一副装甲?”夏玄问道。   罗德里克点点头:“那副装甲可以进行变化,但我不清楚其中的技术,再加上枢密院那边对初代阿斯纳亚看的很紧,我对它的研究权限被控制了。”   “那我能看到他吗?”夏玄又问。他的这个问题很突兀,但沉浸在过往里的罗德里克并没有发现,听见他的问题,摇了摇头:“不可以。”   夏玄看向他,眼里有茫然。   “初代阿斯纳亚的装甲并不在这里。”罗德里克说。   宁丹臣想到那具魔神,对初代阿斯纳亚不在卡赛庭机关里感到很是讶异。   那种危险性极强的东西,居然不在卡赛庭机关,那还能存放在哪儿?   夏玄显然也是这个想法:“那种危险性的东西不在卡赛庭机关,还能放在哪里?”   红月事件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他在雨夜见过初代阿斯纳亚屠杀帕涅托琉斯,直观面对过魔神的恐怖之处。   现在罗德里克竟然说那种能造成大范围伤亡的武器不在卡赛庭机关。   “在圣殿。”罗德里克说。   他随便用脚扫了扫训练场的地面,干脆利落坐下,对夏玄说道:“若泽应该没给你讲过,圣殿禁卫军也不会提这件事,就让我来和你说吧。”   话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卡赛庭机关的建成史。   “一开始卡赛庭并不是建立在璜斯星下的。”罗德里克说,“整个机关一开始在莫缇市圣殿的下方。所以那具初代阿斯纳亚,包括一些早期的重要装甲,需要被隐瞒的实验资料都在原机关,也就是圣殿那里。”   “地下圣地的资料并不完整,这也是因为卡塞庭机关进行过搬迁。”机关总长对夏玄解释道。   夏玄思索片刻,对罗德里克说:“也就是说,我要是想知道关于我雌父的信息,我要将两个地方的资料结合到一起。”   罗德里克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很聪明。   整个谈话里,只有宁丹臣觉得很麻烦。   罗德里克在卡赛庭的权力很大,但卡赛庭的权力所属者还是帝国,是那些隐藏在背后的权力者们。   何必把机密资料一拆为二,分散在不同的地方?   是担忧有外敌来袭夺走资料吗?   夏玄对这个问题解答无能,问完问题后就在一旁装自闭蘑菇,罗德里克唉声叹气,大概在回望过去的光辉岁月。   宁丹臣坐在书桌前,还在思考罗德里克的那番话。   他敲了敲桌面,游戏助手从虚空里探出头,小心翼翼道:“玩家有什么问题吗?”   “地下圣地解锁好了吗?”   机械虫的翅膀扇了扇,宁丹臣的光屏上出现一条进度条,卡在了百分之九十六。   可见这个权限解锁工作的确很努力了,只是有家伙在背后存心搞鬼而已。   周若明和谢之桃的意识还在沉睡中,宁丹臣没把漏洞修复前,说什么都是白搭。   他叹了口气,看了眼赫格拉斯帝国的日期。   十二月四号。   距离夏玄前往莱尔星执行任务还有一天。   光屏上,黑发雌虫捡起一边的训练包,准备去实验室找若泽去了,留下罗德里克坐在原地,继续发呆。   **   “确定他沉睡了?要是半路发疯我们很为难的。”圣殿审判长厉鸮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望向中央实验台沉睡的夏玄,将烟盒递给一旁的罗德里克:“来一根?”   罗德里克打了个哈欠,朝他摆了摆手:“实验场内不能抽烟,劝你把烟从嘴巴里拿出来。”   中央试验场是进行二度觉醒实验的场所,安全守则比其它实验场所要多的多。   觉醒者对环境的感知程度让他们格外挑剔,稍微出现一点异状都能挑动他们敏感的神经,继而威胁到全体实验员乃至卡塞庭机关。   尽管夏玄已经是所有觉醒者里脾气最好的那个,但罗德里克不能冒险。   厉鸮挑了挑眉,顺从地将烟从口中取出,顺手掉进了军装口袋里,饶有兴致盯着中央实验台的身影。   觉醒后完全虫化的夏玄配备好装甲后强制进入休眠状态,被送进形制很像棺椁的安全装置中。   几名觉醒改造师正在确认情况,实验场上方穹顶延伸下来机械臂安稳地盖上了棺盖。   一切就绪,整个过程非常和平,在场的研究员齐齐松了口气。   “可以带他走了,曼斯菲尔德审判长。”罗德里克对厉鸮说道。   正当厉鸮对此表示不解时中央实验台下沉,出现了一架巨大的电梯。   “卡塞庭机关里有什么都不奇怪。”罗德里克挤眉弄眼说,“现在就请审判长和我们亲爱的觉醒者一起离开吧!”   厉鸮扬了扬眉,和装着暴虐阿斯纳亚的安全装置一起进入电梯。   “可要活着回来啊。”他轻抚过安全装置的外壳,那动作就像一阵风。   一阵强烈的超重感过后,电梯猛地一顿,强烈的冷风气流入侵,厉鸮挥开面前的灰尘,见到了肃容的秦川柏。   “审判长。”他喊道。   荒芜的旷野之上,护卫舰与运输舰依次停靠,审判者们将电梯内的任务对象送进护卫舰底舱的乌锡金大门后,确保最大的安全性。   “上次是初代,这次是第四代,我们还真成阿斯纳亚的护送员了。”厉鸮终于点燃了那根在训练场没有点燃的烟,深吸一口,呼出白色的烟雾,平静说道。   冥冥之中似乎有齿轮对位开始运转的声响。两具阿斯纳亚,前后相隔几十年,却在同一批护送者之下,意外重逢。   厉鸮看向远处灰白天际,冷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他吐出最后一口烟圈,将烟掐灭:“走吧。”   护卫舰起航,运输智能型武装甲胄的运输舰跟在主护卫舰后,一同驶向遥远的莱尔星。   出于安全问题,护送阿斯纳亚的舰队航线上所有星球都要实行静默管理,以防引起阿斯纳亚的暴走。   安全装置系统并不是百分百拦下阿斯纳亚,谁都不敢赌那百分之一。   更别提去赌阿斯纳亚可能的理智。   因此静默管理是有必要的。   各个星球在接收到命令后迅速下达了静默管理条例,在静默开始前,帝国星网某个论坛一角,像是油锅进水,炸出一片潜水的家伙。   【又静默?不是我说,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帝国星网最后一片净土!天天禁言发点星际和平的新闻,是不是太好笑了。】   【有那功夫不如修订一下匹配法,做梦都想和雄虫阁下进行匹配……】   【不是在说静默吗?会不会是要打仗了,听说叛党现在很嚣张,直接在帝国境内传播理念,怂恿虫加入他们。】   【打仗有什么好怕的,星际有谁能和虫族的战士相提并论?】   【的确没什么可怕的,倒不如操心一下怎么从贵族后代里抢出财富。】   【估计又要多出一批军衔来。】   【别忘了镜源种。】   论坛里被这一句发言镇住,然而片刻过后便对这个早已被战神驱逐出星际的种族冷嘲热讽,一致认为不可能。   沉默只出现了几秒,接下去的发言全是帝国虫族公民的狂欢。   像是在享受静默前的唯一时光。   莲沉替祢虹关掉虫族的论坛,沉声道:“殿下,他们已经出发了。”   祢虹不是喜欢在匿名论坛发言的家伙,但却是个喜欢看热闹的。   他身体不好,养病环境讲求绝对安静,几十年的光阴里只能与沉寂的空气作伴,甚至连莲沉在他身边,也甚少说话。   便只能选择看看虫族帝国的论坛,感受感受热闹的氛围。   虽然大多数时候,那些发言都透出一种未开化的愚蠢气息。但对他而言问题并不大。   他只是想要享受那一瞬间的气氛而已。   “出发就出发吧。我倒是想看夏玄能不能发现一些真相。”祢虹调转轮椅方向,莲沉推着他进入内殿。   镜源种的君主抬起手,一只光明女神蝶慢慢悠悠飞来,停靠在他的指节。他注视蝴蝶轻颤的翅膀,微笑道:“年轻孩子,总是要吃点苦头的,一帆风顺可不太好。”   他朝着那只蝴蝶轻吹一口气,停靠在指节上的蝴蝶便如粒子般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莲沉只是沉默不语,安静地推着这位身体几乎成苍白到透明的镜源种进入温暖的内殿深处。   镜都之外,漆黑的星际中,运送阿斯纳亚的舰队穿越航线,终于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了莱尔星。   精神污染研究所的研究员们站在莱尔星十九区的舰港口,无声等待他们的到来。 第125章 陌生   “路上有出现意外情况吗?”为首的研究员, 如果夏玄在场且苏醒,就能认出对方是是在精神力秘钥中告知他任务进程的那只虫。   尤利西斯·加登,赫格拉斯帝国精神力污染研究所现任所长, 首都圣学院精神力研究专业毕业, 曾是卡赛庭机关总长罗德里克的学生。   性格却和小师弟若泽完全相反, 是个控制狂,古板刻薄不近虫情。   在他手下的学生, 通常唯唯诺诺不敢吱声——因为会被开炮嘲讽。   厉鸮跳下护卫舰,看着这位年纪轻轻, 但极其棘手的研究所所长, 露出自认为无懈可击的微笑,或者说他惯常用的笑容:“静默之下, 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毕竟是圣殿的审判长亲自押送。”   他用的是押送,而非护送, 隐隐向尤利西斯透露了阿斯纳亚的危险性。   然而年轻的研究所所长并不承他的情, 冷着一张脸道:“只是一个例行问句而已。如果路程有误, 你和我今天都别想活。”   秦川柏走到厉鸮身边, 他刚才正在和研究所其他研究员进行夏玄“归属权”的交接, 此刻已经交接完毕, 来和厉鸮汇报。   “哦对了, 没有虫比我还清楚阿斯纳亚的危险性, 尤其当这名觉醒者的天赋超然,攻击性极强。”尤利西斯冷声说, 强有力回击了厉鸮暗含的嘲讽。   研究所与圣殿审判者们交接舰队的归属权, 厉鸮站在原地, 看着精神污染研究所的研究员们带着舰队离开, 好笑地摇了摇头:“脾气真大。”   表面上性格和罗德里克完全相反,骨子里却是一派相承的心高气傲。   审判机关的任务到此结束,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完成任务的夏玄重新送回卡赛庭机关而已,但那也是十多天后的事情,研究所会提前通知他们。   “走吧。”厉鸮看着研究员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转过身对秦川柏道。   审判机关还有其他工作要做,拖着不工作,圣殿那边对他会有很强烈的意见。   秦川柏微微颔首,又在厉鸮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审判长,圣殿那边,希望您去打探‘宁先生’的情况。”   灭世的预言已经在上层彻底扩散开,能够救世的东西就藏在那位先生口中的边境星球下,惹得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圣殿自然不堪落后其他虫之下,教廷一直认为真理之所就在自己脚下,怎么会容许第二个真理之所的诞生。   他们要抢先将重要信息得手。   厉鸮神色不变,抬头望了眼阴阴沉沉,风雨将来的天空,于无声中叹了口气:“希望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他向审判机关专用的飞行器走去,问秦川柏:“那位宁先生有什么信息档案吗?霍森查到什么了?”   秦川柏深深低下头,尴尬道:“什么都没有。”   厉鸮脚步一顿:“什么都没有?”   秦川柏点点头说:“这个雄虫就像是从天而降,什么痕迹都没有,所有的信息都是通过他自己透露出的只言片语组合而成。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赵家那位小少爷呢?虫是他带来参加的,必然知道点什么内幕。”厉鸮朝他扬了扬下巴,让他去查赵兰泽。   秦川柏应了声是,跟在厉鸮身后登上了飞行器。   “什么都没留下不可能,只要存在过就会有痕迹。他不在圣殿的把控范围,也没有落入议会和枢密院的手中,皇室想讨好他也没用,再加上还会A级,雄虫保护协会的心思都不用猜。”厉鸮靠窗坐下,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仅仅是一名雄虫,什么都没有做,光靠几句话,就让帝国高层内部先乱了起来。   他倒是想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是谁。   “对了,川柏。”厉鸮偏过头说,“去把契索军事学院所有的比赛录像找出来,答案可能就在那里面。”   秦川柏一向是厉鸮吩咐什么便去做什么,从来不会多嘴,是个很聪明的下属。   被他们调查的家伙刚刚睡醒。   宁丹臣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裹着羽绒服走进厨房。   他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了几口后才感觉自己的灵魂彻底苏醒。   “今早连接不上夏玄的精神识海,他现在是强制休眠状态,去执行任务了?”他向前探了探头,原海市的入冬表现终于不只是降温刮风,还多了新样式。   下雪了。   今年原海市的初雪,在阴云笼罩中降落了。   不说全国,原海市内的吐血昏迷病症数量仍旧在升高,镜源种的置换排异反应异常明显,所有人都没有欢迎初雪的心情。   原海大学的教学进程也因为吐血病症被迫拖延中断,医院的床位根本不够,到处都是啜泣痛哭,负面阴暗的情绪在这种情况下被迫发酵。   宁丹臣的精神识海内时不时传来尖叫哭嚎,哀求嘶吼,无数种声音汇聚成一曲绝望的挽歌,而他目前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精神力被游戏助手四散到现实,用以控制置换反应进程。   这也意味着,他将自己的感知四散出去,被迫接受到大量信息与情绪,他甚至不能选择单向关闭,只能减轻音量。   游戏助手为了应景,给自己围了条围巾,变成黑色团子坐在料理台上,对宁丹臣道:“养成对象已抵达任务执行地点,莱尔星十九区,目前仍旧在强制休眠状态,预计帝国时间12月8日凌晨一点二十四分会苏醒,正式执行任务。”   对宁丹臣而言,只要他不进入虫族世界,那就是一天见不到联系不上夏玄的事。   “亚尔维斯那边有消息吗?”   游戏助手后台看了眼他的邮箱,诚实晃了晃身体:“并没有。不过玩家要不要收回一点精神力?”   宁丹臣的精神识海在游戏系统开放全部的权限下,精神力强度深不见底,但一直在现实里保持高输出,再深不见底都撑不了多久,还会间接影响他在“游戏”里的精神力等级。   “不用。只是会听见很多声音而已,身体暂时没有不适情况,”宁丹臣摇了摇头,拒绝了游戏助手提出的意见,甚至让它加大输出值。   置换反应愈演愈烈,祢虹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细水长流,吐血病症的数量只会在某一时刻飙升。   现在只是在做铺垫。   游戏助手缩在那条深红色的围巾里,这让它看起来异常滑稽。   一双金属眼望向宁丹臣,眼底虚虚倒映着他的身影,像是在试图看见他未知的未来。   **   “污染指数多少?”尤利西斯戴着研究所特制护目镜,小型防护精神力场在他周边展开,他扭头看了眼护卫舰底舱紧闭的乌锡金大门。   赫格拉斯帝国最凶残的武器之一正在里面休眠,一旦污染指数在计划时间内降低到预期值,就是夏玄苏醒的时候。   十二月八日,帝国时间深夜十二点,距离计划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又二十四分。   所有研究员紧张地盯着检测仪器上的数据屏,妄图在波动的曲线图中窥见一丝希望。   “88.356%!”最前方的研究员猛地大喊,所有虫无声松了口气。   这个数值距离距离预期的数值还有0.01的偏差,但已经比之前的情况好很多了。   尤利西斯望向乌锡金大门的目光沉沉,对研究员们道:“时间一到就开启底舱,让他出来。”   实验基地内上下都升起某种可以被称之为欢欣轻松的气氛。得到吩咐后,其他研究员四散开来,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   莱尔星十九区,因为曾属于镜源种国土,又距离“真理之所”较近,被选中为一处探索地点。   根据研究考察得到的资料,对十九区进行规划圈定后,基本认定与“真理之所”相关的线索就隐藏在郊外与城区的边界线附近。   附近所有居民因为探索实验,统统都被迁移到十八区。   赫格拉斯帝国精神污染研究所便在区域内迅速搭建了一个简便的实验基地,同时释放强力型防护精神力场,用来阻挡可能出现的精神污染。   深夜时分,实验基地内万籁俱寂,所有工作有条不紊进行,没有虫敢发出大动静,生怕惊扰乌锡金背后的阿斯纳亚。   尽管乌锡金的硬度与特殊效果足够挡住苏醒失去理智的阿斯纳亚,但没有虫会冒那个险。   尤利西斯不知何时跳上了护卫舰甲板,站在高处俯瞰整个试验区域。   不知为什么,这里总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是追求真理的科研者,因此对“感觉”通常嗤之以鼻,然而这个时候,他自己竟然出现了与“感觉”相关的念头。   尤利西斯摇了摇头,只当时间太晚,他没有按照往常习惯早早入睡带来的幻觉。   他跳下甲板,却错过了那一瞬间,在大地内部蠕动的黑影。   凌晨一点十八分,智能型武器甲胄全部苏醒,手持枪炮,对准了乌锡金大门。   第一军区的军雌们负责研究员的安全。他们一早就被告知刚苏醒阿斯纳亚大多数时候不会拥有理智,异常狂暴,危险性极强。   “嗤——”   气流涌动,白色的雾气从乌锡金大门后涌出,深黑色棺椁形制的安全装置被推出来,所有虫站在精神力场之外,高举武器,紧紧盯着那尊棺椁。   棺盖开启,那是一具与以往外观都不相同的阿斯纳亚。   尤利西斯仰起头,目不转睛盯着那只庞大的机械蝴蝶,为老师罗德里克的构想感到惊诧。   荒芜郊外,魔神一般的阿斯纳亚睁开双眼,松石绿眼瞳如同燃烧着火焰,炽烈凶猛,像是要将目光所及处焚烧殆尽。   所有虫都在等夏玄的反应。   解除强制休眠状态后的思维混沌期是最棘手的情况,所有虫都不清楚他会不会骤然发难,把这里所有虫都杀干净,顺带杀穿莱尔星,直奔首都星。   他们手里的武器,以及智能型武器甲胄只能起到威慑作用,想让他们对抗发狂的完全觉醒者,不如做春秋大梦。   “夏玄,听得见吗?”尤利西斯尝试用精神力传输设备和夏玄交流。   片刻后,实验基地内响起夏玄略显疲惫的声音:“听得见,没有问题。”   他竟然没有进入思维混沌期。   尤利西斯不动声色松了口气。连现任阿斯纳亚军团团长朱利尔斯从强制休眠状态中苏醒都要进入一分钟的思维混沌期,而他被称为新一任觉醒天才。   “夏玄可是夏初的孩子,当然厉害。”他仿佛能听见老师罗德里克骄傲的声音在耳边盘旋,向他证明,夏玄是个名副其实的觉醒天才。   只希望这位觉醒天才不要做了帝国的耗材,能从这次任务中安全出来吧。   尤利西斯抬了抬手,所有朝向夏玄的枪口被放下,计划时间已到,他对夏玄下达正式任务指令:“夏玄少校,下方穿越精神污染进行探测,并想地面传回数据是你本次的全部任务,遇到危机情况,请勿逗留。”   “收到。”夏玄像是终于从强制休眠中找回所有的理智,声音沉稳有力,并不像一开始应答的虚弱疲乏。   尤利西斯认为他没有思维混沌期,认知上明显出现了一点问题。   夏玄其实有思维混沌期,只是他的精神识海能够压住所有不理智的暴虐念头而已,再加上平时精神污染感受的够多了,其实对思维混沌期中出现的景象没有多少感触,那种程度并不能让他彻底丧失理智。   精神力场内,夏玄唯一要带下去的设备是一架监测仪,型号对于他进行装甲后的利爪而言,就像一只小虫崽。   他拿起监测仪,纵身跳进了研究所强行开出来的通道。   下方,就是宁丹臣口中的,属于镜源种的精神污染源。   “确保情况在实时监测当中,一旦出现问题启动附加方案。”尤利西斯疾言厉色道。   附加方案是他自己制定的,执行任务的是夏玄,帝国高层对他的态度很是模糊,如果他这次活着回来,下一任阿斯纳亚军团的团长板上钉钉是他。   朱利尔斯已经二十二岁,快要接近退役的年龄,而夏玄才十八岁。   但尤利西斯并不希望夏玄死在这里,这是老师的愿望,他作为罗德里克的第一个学生,总要尽可能满足老师的愿望。   “什么是附加方案?”他的身后忽然传出一道粗哑的嗓音。   尤利西斯转过头,是一名中年雌虫,是中央禁卫军的军雌。   “中央禁卫军怎么会在这?负责本次任务机密与安全性的,是第一军区的部队吧?”尤利西斯皱了皱眉。   莱尔星十九区的探索计划由枢密院下达命令,因此所有的守备力量都来自第一军区,中央禁卫军要守卫首都星,不轻易外出执行任务。   “附加任务什么?尤利西斯所长,你呈交的计划书中并没有这一条。”对方油盐不进,完全忽视尤利西斯的问话,重复了一遍问题。   尤利西斯本就冷面,如今神色一寸寸冷下来,所有研究员都不敢说话,默默离开战场。   “一些必要的备用方案而已,什么都不明白,就不要再这里添乱。监视还是什么任务要求,都随便你。”他冷声道。   那名军雌开口道:“麻烦所长好好遵守任务‘规则’了。”   “放心,总比你听话。”尤利西斯脚步不停,大步走向实验基地中心。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进入地下探索的夏玄了。   枢密院盯的紧,还有千方百计准备害死他的虫,明枪暗箭层出不穷。   尤利西斯将叹息咽回喉咙,坚定回归自己的工作岗位。   **   与其说是地下,不如说是一个全新的空间。   夏玄一直在坠落过程中,似乎永远都到达不了终点。   但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强烈的失重感。带着庞大沉重装甲的他,坠落的过程异常轻盈。   手中的监测仪一直没有什么反应,通讯设备也仿佛失灵了,并不能听见尤利西斯的声音。   夏玄的心跳很平稳,仿佛不在执行任务当中,而是在家里待着,看窗外生活区随机的天气。   他尝试在精神识海中呼唤宁丹臣,小概率的连接也失败了。   甚至连宁丹臣的气息他都感知不到。   夏玄在下落过程中明白,接下来是只属于他的旅程了。   他开始计算时间,在心里默数,数到第三千六百七十四时,周围的环境终于变化了,他的双脚接触到了实地。   “幻境?”他低语一句,精神力触须外放,却没有察觉到任何精神力源。   周围的环境像是在进行现场架构,万丈高楼平底而起,无数铁盒状的东西在地面疾驰而过。   四周逐渐嘈杂,他就像是误闯入钢筋森林的生物,打量这片并不熟悉的土地。   夏玄听见一阵嬉闹声,他低下头,却看到几个身材奇怪的“虫族”走了过去,他们身上并没有虫纹,身形也与一般虫族相比小一圈,甚至比起雄虫,看起来都要弱一点。   又有几名“虫族”神色匆匆走了过去,这几个看起来比他方才看见的体型要大一圈,正向某个黄色的铁盒招手,然后打开了铁盒的门,坐了进去。   铁盒行动速度极快,一眨眼就冲了出去。   这些身形奇怪的“虫族”并没有看见他,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   他稍稍释放了一点精神力,试探着听他们的谈话。   然而他忘记了自己的精神力水平,一时间过载的讯息排山倒海般向他压来。   【这破班一天都不想上了!老板下地狱!全都滚!】   【傻逼甲方毁我青春,畜生啊!】   【今天晚上吃什么……上次那家麻辣烫还挺好吃的,下班去一趟好了……】   【谁学的明白数学啊!好想吐,作业好多,什么时候高考赶紧解放吧求求老天爷了救我狗命!!!】   【经纪公司是死了吗?黑热搜那么多一个反黑都不做,做春秋大梦呢,我扔把米在键盘上,鸡都比他们会反黑!!】   【今天菜还没买……还要去一趟超市,好该死,完全不想做饭!!饿死算了!】   ……   无数嘈杂的话语心声一股脑涌入,夏玄被迫听了一耳朵完全不能理解的用词和语言,头都要大了。   这些“虫族”的语言与赫格拉斯帝国并不相同,语音语调很是奇怪,但他奇异地能听得懂,只是不能明白话里的意思。   这次的幻境与他经历过的所有都不同,夏玄暂时找不出破解幻境的方法,只能默默顺着路前进,对这座城市进行一个探索。   他看不到飞行器,也看不见光屏,经过某栋大楼时,一段视频闪过,那些陌生的文字落进了他的眼里,自动转化成帝国官方语言。   “原海市……”夏玄用别扭的口音说出这三个字,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里是与帝国完全不同的世界,土地没有受到诅咒,食物充足,但科技水平大概落后于帝国。   种族外观也有差异。   夏玄思索片刻后,背后乌锡金制成的机械骨翅猛地张开,扇动两下后,带着他飞向天空,让他得以在半空俯瞰这片区域。   松石绿的眼瞳漠然地打量一切,街区与高楼在他眼里逐渐简洁,变成了无数线条。   忽地,某一片区域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片区域的亮度要远高于其它地区,夏玄扇动骨翅,俯冲向那片区域,降落之时,就察觉道某种外力正将他身上的装甲全部吸引走。   夏玄任由装甲消失,褪去完全虫化状态的他从茧液之中走出来。   他意识到,这里就是幻境的中心了。   巨大的石块上雕刻了四个字,陌生文字进入他的眼中自动转化。   原海大学。   夏玄望向大门,明白这就是一所学校。   他没有任何犹豫,脚步不停直接走了进去。在幻境之内,尽管装甲被收走,他仍旧是处于不能被看见的存在。   外观躯体不同学生来来往往,夏玄听着他们絮絮叨叨,这次总算学聪明,极力缩小了精神力释放的范围,降低输出值,只选中了他身边的两个“虫族”的对话。   过载的信息也不会一股脑涌入了。   “中午去吃什么?学校附近开了家川菜馆,中午去吃川菜吧!”   “也可以,不过要快点,我学生会的工作还有好多。”   “不是吧之桃,学生会这么压榨人的吗?”   “也不是,主席的工作效率还是喜人的……周学长也很拼。”   “宁学长不是摸鱼大王吗?居然会认真工作?”   “他还是会工作的……话说他的摸鱼恶名怎么已经传到你那里了。”   宁?   那两个“虫族”已经离开了,夏玄收回精神力,却对这个姓氏产生了反应。   他心里隐隐猜测这里可能就是宁丹臣生活的世界,可还是有不确定的地方。   直到他看见面前,直直向他的方向走来的那个身影。   那是宁丹臣。   作者有话说:   预估错误!没有表白!可恶!!!!!   其实这章应该在昨天那章里,毕竟只是一个小副本……但我老是铺垫,受不了了!!! 第126章 幻象   “宁丹臣, 你能不能把你桌上那堆文件处理了?你是牲口吗?”   “哎呀,若明你脾气不要这么大嘛,气出病来无人替对不对?工作我会做的, 放轻松。”   宁丹臣嬉皮笑脸开导周若明, 换来后者一个巨大的白眼。   做朋友十几年, 周若明要是不清楚宁丹臣的狗脾气就见鬼了。   他俩打打闹闹往校外走,夏玄站在原地, 下意识就要伸手和宁丹臣打招呼,却只碰到了一片空气。   宁丹臣径自穿过他的身体, 走到校门口时疑惑地问了一句:“刚刚起风了?”   周若明推了他一把, 让他不要想那么多。   夏玄低下头看自己只摸到了一片空气的手,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这里是幻境, 幻境内的存在不会感知到他。   他险些忘记这件事。   宁丹臣出现在这里,意味着原海市就是他生活的地方。夏玄没有犹豫,干脆利落跟在了宁丹臣身后。   他和宁丹臣之间的距离控制得很好, 正好能保证宁丹臣在他的视野里, 又能以第三者的视角去看他的生活。   饶是这样, 还是引起了宁丹臣的疑心。   他明明是幻境制造出来的, 对夏玄的存在却异常敏感, 去餐馆的路上频频回头, 像是在确认夏玄的存在。   夏玄迫不得已拉开了距离, 尽量不要让自己的视线长时间停留在他的身上。   这才让宁丹臣收回狐疑打量的眼神。   “你在干嘛?今天发癫?”夏玄释放出一丝精神力放在宁丹臣身上, 听见他身边的“人”这么说道。   他方才听路边商店播放的新闻,已经知道了这些长相身材怪异的“虫族”, 其实是“人类”。   宁丹臣是人, 而不是什么雄虫。   他与夏玄从根本上来讲就是两个世界, 两个种族。   “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宁丹臣嘀嘀咕咕, 一旁的周若明呵呵一笑:“哥们,想太多了。”   宁丹臣撇撇嘴,开始朝他翻旧账,两个人活像三岁小孩,挤进了一家面店。   夏玄直到他们彻底进入店面后才迈开脚步,军靴踏地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周遭场景再次转化,面店突然消失,他的周边变成了一条巷子,宁丹臣靠在墙角,挑眉看向他:“说吧,你是什么人?”   夏玄眉心一跳,精神力四散开来。他能万分确定自己还在幻境当中,所以宁丹臣为什么发现他了?   他一声不吭,宁丹臣倒是好脾气又问了一句:“你跟在我身后要做什么?”   幻境以宁丹臣为中心,他之前的跟踪让宁丹臣发现了端倪,导致现在对方可以通过更改幻境来追踪他,发现他的存在。   “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在他沉思时,宁丹臣走到了他面前,他们之间几乎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夏玄略略低头,能清楚看见宁丹臣深棕色的眼瞳,以及那双眼瞳中倒映出的,他的面孔。   他几乎用称得上狼狈的姿态往后一仰,偏过头避开宁丹臣的视线,磕磕绊绊解释:“只是一个意外。”   宁丹臣退回社交安全距离范围内,若有所思道:“意外。”   他的神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连嘴角的微笑都是恰到好处不偏不倚的,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但和他呆久了的夏玄却一眼看出他的情绪并不高,甚至在盘算怎么让眼前的家伙乖乖开口。   宁丹臣要折腾人的时候,都是这个状态。   “我不会害你。”夏玄抢先开口,尽管这干瘪的发言听起来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他身上的嫌疑更重了。   宁丹臣的笑容却深了几分:“好啊,我相信你。”   夏玄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将相信说出口,不免对他的警惕心产生了一点怀疑:“不要这么信任一个陌生……人。”   他还是不擅长人的发音,说出口时就有些别扭。   宁丹臣眼神动了动,一摊手:“因为觉得你值得信任。”   夏玄也不是傻子,他说真话还是假话,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现在的场景何其相似,只不过是角色调换了而已。   “我要回学校了,你要跟着吗?”宁丹臣问道。   夏玄沉静地看着他:“要。”   他跟在宁丹臣身后,随着宁丹臣的脚步,小巷砖墙寸寸坍塌,高楼建筑在瞬息间建成。走在前方的宁丹臣神情自若,像是根本没看见周围因他而起的变化。   只有夏玄能感知到幻境的拆解建构。   熟悉的校园环境出现在面前,夏玄好奇地看宁丹臣就读的学校,却没注意对方打量的余光。   他一身陌生制式军装,行为举止,奇怪的口音与混血长相,聊天时生疏紧张的态度,足够宁丹臣将他的身份猜测个七七八八。   身上的破绽太多了,明明是一个警惕的家伙。   “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宁丹臣站在夏玄身边,忽然开口说。   夏玄放在大腿的手下意识动了动,他不清楚这个制造出来的幻境中的宁丹臣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幻境中心意识到自己是“幻境”的时候,会引起幻境的坍塌,闯入者无一例外会被中心绞杀。   这些东西还是他进入卡赛庭之后,罗德里克教给他的。   契索军事学院压根不教这些东西。   “世界上的人那么多,感到熟悉应该很正常。”夏玄漫不经心道。   他在面对宁丹臣的试探时,终于让自己下线已久的警惕心上线。   这不是与他经历无数次生死困局的宁丹臣,而是一个幻境中,从未与他有过交集的异世界外来者。   宁丹臣眨眨眼:“是吗?我倒是觉得和你一见如故。你叫什么名字?”   “夏玄。”夏玄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干脆利落报出自己的姓名。   他这时的状态与小巷里的完全不同,像是终于明白某件事,重新戴上了面具。   宁丹臣了然地点点头,内心却莫名其妙闪过一丝不悦。   不悦来源何处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是幻境中心,一旦他有什么想法,都会表现在幻境的建构上。   “轰隆——”   天际忽地传来一道响亮的雷声,夺目的闪电紧跟着一道劈下。   夏玄看着方才还是大晴天,这回雷电交加,暴风雨连绵的天气,默默看向了宁丹臣。   宁丹臣刚才不高兴了?   “看我做什么?”年轻男人笑着问道。   “没什么。”夏玄摇摇头,嘴角却诚实地勾了勾。   雷电交加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几乎在几秒内,又是艳阳天,方才的电闪雷鸣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宁丹臣清清嗓子道:“我下午还有课,你……”   夏玄匆匆说:“我和你一起。”   他方才似乎听到了尤利西斯的声音,说明这个幻境并不稳定,他的任务还没有执行,尽可能快找到打破幻境的方法走出去才对。   在此之前,他想再看一眼在原本世界生活的宁丹臣。   他隐约能察觉到宁丹臣隐瞒他的计划,最后的结果是离开,分离的那天不会太远,能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那走吧,先回宿舍拿个教材。”宁丹臣似乎猜到他会这么说,没有任何停顿就接上了他的话。   原海大学下午的课程开始时间是一点半,宁丹臣回宿舍拿了个教材,到教室还差五分钟就上课了。   上的统计学,后排还有空位,宁丹臣带着夏玄,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夏玄原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认真上课的宁丹臣,然而事实是,他听的都比宁丹臣认真。   他平视前方看投影屏,余光里的宁丹臣不是在发呆就是在看窗外,老师点到名字,起来回答问题又不会卡壳,和答题器似的,自动把答案报出来。   坐下之后继续维持发呆走神看窗外一系列流程。   夏玄心里对宁丹臣的某种滤镜正逐渐崩塌。   “一直看我做什么?”在他不知道第几次用余光偷瞄宁丹臣时,被关注的对象终于用气声问他原因。   年轻的男大学生坐在窗边,手肘靠在桌上,支着下巴看他,窗外是晴天,下午的日光正好斜斜照进来,轻轻柔柔扫过他半张脸,映亮教室里这一方小小的角落。   他生得一副好皮相,在某些时候简直无往不利。夏玄愣了愣神,欲盖弥彰道:“在看窗外。”   宁丹臣拖长音应了一声,轻声道:“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轻飘飘,话里带了点笑意,窗外仍旧是晴天,夏玄便知道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黑发雌虫咳了一声,为佐证自己的话,刻意让视线往窗外看了一眼,却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幻境里的东西。   幻境中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景象都在正常范围内,但以宁丹臣为中心的这个幻境,表现出一种很强烈的,与现实紧密关联的特点,因此异常情况会在幻境构造的过程中自动被排除在外。   他紧紧盯着那扇只容许一人通过的漆黑铁门,嘴巴紧绷成了一条直线。   宁丹臣上课的教室在一楼,窗外就是草坪和树,那扇不应该出现的漆黑铁门突兀地立在中央,晴朗的日光半分都照不到它,散发出阴森可怖的气息。   仿佛后面关的是一只恶鬼。   漆黑铁门上,还缠绕一圈又一圈的铁链,就像是枷锁。   “看见什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宁丹臣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夏玄回过神眨眨眼,那扇铁门就在中央消失了。听见宁丹臣的话,他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没什么,眼花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   事出突然,他也就没看见宁丹臣一瞬间流露而出的担忧。   夏玄本来还有点心思听听人类世界的课程,现在却是兴致全无,脑子里循环播放那扇漆黑铁门,反复推测那扇门出现的原因。   提出猜想后又被推翻,他想了半天,也只能得出这扇门与破解幻境有紧密关系。   他需要再次看到那扇门。   只不过他方才是意外看见的,下次遇见那扇门的时机并不好把握。夏玄尝试回想自己看见铁门之前的心理状态,试着模拟一番,眼前什么都没有。   “你现在状态很不对劲。”宁丹臣认真道,仔细看着他的脸,似乎在评估他的心理状态。   夏玄摆摆手,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宁丹臣说道:“两点了,可以下课走人了。”   这节课你才上了半个小时吧?!夏玄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幻境的场景就从教室换到了一家猫咖。   他看着脚边环绕的带毛小型异兽,动作都僵硬几分。   “感觉你心情不好,带你来看看小猫。”宁丹臣说,手十分自觉地去抱起一只布偶猫,塞进了夏玄的怀里,“不会挠人的,不用这么害怕。”   夏玄小心翼翼抱着怀里的猫,那双冰蓝色的眼瞳和他对视,软软地“喵”了一声。   他的心脏忽然被击中,整个虫晕晕乎乎,意识到他喜欢宁丹臣那天,都不是这个心理状态。   平时用来战斗的手轻轻搭在布偶猫柔软的皮毛上,布满伤痕和茧的手指温柔地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收获了怀中猫主子舒适的打呼声。   夏玄有些惊喜地抬起头,不自觉去找宁丹臣分享现下的喜悦,却看见宁丹臣温柔注视他的眼神。   他就靠在巨大的猫爬架边,双手抱臂看着夏玄和猫相处。   “有开心一点吗?”他问道。   夏玄点点头,那扇散发不详气息的铁门带给他的紧张压抑被冲淡不少。   他们在猫咖里消磨仅剩的时间,夏玄对这种攻击力约等于零,比异兽要漂亮可爱的生物表达了十足的喜爱。   宁丹臣准备带他离开时,他的脸上难得表现出了一点不舍。   “以后你会有机会拥有一只自己的小猫的。”见他失落,宁丹臣还宽慰了几句。   但夏玄知道,宁丹臣的计划一旦完成,别说猫,他连宁丹臣都见不到了。   “我……”他注视着宁丹臣双眼,本想说什么,却看见了那扇铁门阴魂不散,出现在了宁丹臣的身后,甚至从其中伸出一只手,正在试图将宁丹臣抓进门中。   他猛地抓过宁丹臣的手臂,将人拉开,自己的衣袖却被铁门后的那只手攥住,狠狠拉进了门内。   坠入黑暗前,他看见了宁丹臣紧张忧虑的双眼。   还没有和他告别。他想。   **   这次坠落的时间并不长,夏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飘,大概过去了一分钟,他轻轻落地。   这是一个全新的幻境。   他没有看见熟悉的光屏、飞行器和浮空城,就知道自己还在人类世界。   夏玄释放骨翅飞至半空,想像第一个幻境那般,通过发光处寻找幻境中心宁丹臣的地理位置,然而这一片区域都是暗色。   第二个幻境与第一个幻境不是一个规则之下。   他缓缓降落,想离开这片街区,扩大搜索范围,却像是被什么力量禁锢,只能在这片区域活动。   宁丹臣就在这附近!   意识到这点后夏玄不再担忧,静静站在一座大厦面前,等待宁丹臣的出现。   这里的环境和原海市有区别,他所在的位置是城市商务区,四周都是办公大楼,而他身后的这座大厦在其中异常鲜明。   夏玄站在大厦前,看着无数衣着打扮整齐光鲜的人类步履匆匆走过他的面前,却对他的存在熟视无睹。   等待的时间漫长,他不清楚宁丹臣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只能在心里默数,以及尝试用精神力去探测四周。   一无所获。   日光逐渐倾斜,天色渐渐暗下,整座城市像是在慢慢苏醒,夏玄看了眼远处商场大屏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身后大厦的大门动了动,他听见声响,转过身,宁丹臣一身黑色西装,从大厦里走了出来。   他的相貌气质和夏玄在上一个幻境,乃至幻境之外的相比,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五官线条更加分明,周身气质凛然,大学时期的玩世不恭似乎全被他掩盖在正装之下,这副严肃正经的模样,是夏玄极少看见的。   他脚步不停,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夏玄的存在,拉开车门,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夏玄身上的禁锢随着宁丹臣的行动一起消失,某种神秘的引力牵引着他跟住宁丹臣。   相比起飞行器,人类世界的汽车行驶速度,对夏玄这个二度觉醒过后的虫族而言算得上“慢”。   他没有花费太大精力就追上了宁丹臣乘坐的车,甚至连头发都没乱,还能观察车内的宁丹臣。   这个时期的宁丹臣看起来很疲惫,他是个惯爱摸鱼的性格,居然也能在办公室里乖乖坐一天,安安分分处理完所有的工作。   他靠在椅背上,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倦意乏力,眼下甚至带了点青黑。   夏玄透过车窗看他,心脏像是被轻轻捏了捏。   宁丹臣看起来过得并不开心。   汽车在道路上平稳行驶,夏玄就跟在它旁边飞行,想再看一眼宁丹臣时,却猝不及防和男人对上了视线。   他原以为对方发现不了他,然而宁丹臣的瞳孔不自觉放大,双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夏玄读懂了他的话。   宁丹臣在喊他的名字。   即使在幻境之中,对方也能认出他。   隐秘的欢喜像是细细密密的电流流过全身,他对着宁丹臣,想尝试露出一个笑容,却看见对方的双唇又动了动,动作幅度过大,甚至让那张俊秀的脸显出几分狰狞。   他想要说什么?   夏玄有些茫然,精神力探测失效,他只能辨认宁丹臣的唇语。   电光火石间,他终于明白宁丹臣要和他说什么。   “夏玄,躲开!!”   身后阴影降落,巨大的货车控制不住刹车侧翻,朝他们的方向压来。   夏玄终于听见了宁丹臣的声音。   他是不被幻境内部人物感知的存在,被货车压到并没有任何关系。   要躲开的是宁丹臣才对!   夏玄猛地进入半虫化,试图去隔开货车与宁丹臣之间的距离,然而他的手只能穿过两辆车,一切都是徒劳,眼睁睁看着货车侧翻压住宁丹臣所在的那辆黑色汽车。   无数张惊恐的脸闪过,他的身体一轻,悬浮在了半空中,像是要将他强行抽离这个幻境。   天际开始出现裂痕,他方才半虫化时泄露了部分精神力,影响到了幻境的建构。   夏玄咬牙看向出现裂痕的天空,蓦地回过身,强行逼迫自己降落,摆脱被抽离的感觉。   那一刻他的精神力与身体似乎能触碰到幻境中的物体,磅礴的精神力四散开,触须强行抬起了那辆侧翻货车,将黑色轿车从底下拖了出来。   夏玄强行打开车门,将半昏迷的宁丹臣拖了出来。   他听见无数人在高喊救护车和报警,听见无数刺耳的喇叭声。   在这些嘈杂的环境音中,他觉醒后变得灵敏的双耳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唤。   宁丹臣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在喊他的姓名。   夏玄低下头,将耳朵贴到他的唇边,轻声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幻境内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宁丹臣轻之又轻的话语:“去……找回……你的记忆……”   他抬起手,颤抖地指向夏玄的身后。   夏玄全身一僵,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再次看见了那扇铁门,沉默不详地矗立在废墟车祸现场。   “我……”他的嗓音滞涩,却对上了宁丹臣坚定温柔的眼神。   “去吧。”男人对他说,遭受车祸的身体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力量,抬起手将他用力推向了那扇漆黑铁门。   无需夏玄处理铁门上的铁链,他接触到的一瞬间,那些铁链就如同灰烬一般飘散干净。   他透过门扉,只能看见宁丹臣躺在血泊之中,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响。   四周再次进入了黑暗,他迎来了第三次坠落。   一种不可言说的钝痛传遍全身,他不再去想第二场幻境,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这次坠落的时长明显要比前两次要长很多,大概是因为宁丹臣口中的那句“找回自己的记忆”,所以花费的时间才会更长。   代表不详的漆黑铁门后,是他被尘封多年的记忆,也是刻意被隐瞒的真相。   “砰!”   第三次降落也与前两次完全不同,夏玄是重重落地,摔进了一处泥潭里。   暴雨倾盆而下,他从泥潭中起身,环视四周,是他很熟悉的环境。   赫格拉斯帝国莱尔星十九区的郊外。   天穹闪过阴沉的闪电,荒芜旷野之上,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夏玄的眼皮跳了跳,不祥的预感伴随逐渐响亮的雨声,涌上了内心。 第127章 十岁   莱尔星十九区的郊外, 夏玄有印象的就来过两次,一次是厉鸮执行任务,他和宁丹臣来偷看;第二次就是在探索计划的现场。   为什么宁丹臣会说他丢失的记忆在这里?   远处, 电闪雷鸣之下传来异样声响, 夏玄皱了皱眉, 张望四周,迅速找了块地方掩藏身形。   郊外的一些灌木丛出自密林, 却因为距离密林太远,已经失去了攻击的能力, 安安静静就像普通植株。   夏玄躲在灌木丛背后, 尽可能放缓呼吸,连精神力都做好了控制, 确保自己不会被发现。   这里像是幻境,又像是他的回忆,他并不敢冒险。   暴雨愈加狂躁, 天空浓黑一片, 裹挟着夜色到来。   遥远的城区一片死寂, 连灯光都不见一毫, 天地间唯一的亮光是时不时劈下的闪电。   “轰隆——”   又是一道疾雷刺破阴沉的天际, 夏玄在瓢泼大雨中, 终于见到了另一道身影。   他猛地睁大眼睛, 刺痛穿透精神识海, 直直抵达最深处,强制撬动那扇紧闭的大门。   天幕之下, 荒野之上, 那道身影孤寂站立, 尽管只有个背影, 他也能认出来。   “雌父……”   幻境中的暴雨在这一刻,诡异地碰到了他,化作千万根长针,毫不犹豫刺穿了他的皮肤与大脑。   逼得他不自觉向那个背影伸出手,挣扎着喊道:“不要去……回来……”   满含绝望与哭腔的语句让记忆被彻底封尘的他愣神,他的身体里似乎在一瞬间住进了另一个灵魂。   夏玄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颤抖,仿佛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电闪雷鸣暴雨夜,莱尔星十九区郊外,离家后再也没有回来的夏初,无数记忆皱皱巴巴揉成一团,全部从那扇紧闭的大门中涌了出来。   在过载的信息量面前,陷入茫然是正常状态,他却像是自虐一般,拼命逼迫自己赶紧消化这些记忆,而不是待在原地不动。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短暂照亮了被黑暗包拢的郊外,也照亮了来势汹汹的漆黑身影。   松石绿瞳孔在难以置信中放大,震惊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极其猛烈地侵占了他的大脑,让他过载的记忆都出现了中断。   为什么阿斯纳亚会出现在这里?!   夏玄从来没想过这场暴雨夜,夏初对峙的会是与他一同战斗的战友阿斯纳亚。   那些阿斯纳亚看形制应该是一代阿斯纳亚,夏初当年也是,甚至是卡赛庭机关最有觉醒天赋雌虫,当之无愧的天才。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在今夜处决夏初?   夏玄的大脑钝痛不止,像是有把锤子对着大脑各处部位猛敲不停。   过载的记忆卷土重来,漆黑的魔神们张开嘴,向夏初转告处决命令。   一阵电闪雷鸣,荒原上的所有声响被全部掩盖,夏玄咬紧牙关,根本听不见一代阿斯纳亚和夏初说了什么。   他的心脏跳得愈来愈快,喉间像是哽了一块石头,卡住他的咽喉,逼得他呼吸不畅。   那些过载的记忆逐渐如潮水般褪去,温和地、不容反抗地回归原有的位置。   他终于想起自己丢失的记忆,与暴雨混合的血肉,弥漫开来浓厚的血腥气,永远不会停歇的暴雨夜,像是死亡讯号的雷声……   夏玄看着旷野之上坠落的蝴蝶,带血气的嘶哑喊声从喉间硬生生挤出来:“雌父……”   绝望与哀恸席卷全身,他终于意识到,那个住进他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是谁。   是十岁那年无法拯救夏初,嚎啕大哭的他自己。   **   “见鬼!为什么会一点信号都接收不到?!”尤利西斯虚空挥了一拳,用几乎称得上咆哮的语气吼道。   夏玄已经进入探索区两天,这两天之内什么信号都没有传送回实验基地,但他的生命体征却安稳显示在仪器的数据屏上。   整个探索计划进入停滞期,所有研究员这两天根本就没睡好觉,枢密院与圣殿频频施压,朱利尔斯甚至已经在前来执行任务的路上。   尤利西斯听见这条命令时,脑袋一嗡,就知道高层要选择放弃夏玄了。   两天时间,一名阿斯纳亚觉醒者,在探索区杳无音讯,甚至没有发出任何信号和传送数据,尽管还活着,但他的生命价值已经没有一开始设想的那么高了。   “下面的东西在未知范围内,在送一个过来也是送死!脑袋一拍板就要做蠢事,疯了不成?”尤利西斯很少有如此不冷静的时候,调度室内疯狂咆哮,完全绷不住那张冷淡的面皮,刻薄话一句又一句冒出来。   “尤利西斯所长,慎言。”中央禁卫军负责监视的军雌不知何时走进了调度室,沉声开口警告尤利西斯。   年轻的帝国精神污染研究所所长深吸一口气,堵在胸腔的郁结被用力呼出去。他看向那名军雌,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既然让我来负责这次ζ-1206计划,就全盘听我指挥。”   “仅仅是地表,精神污染浓度就如此之高,还是用仪器设备持续几天净化,硬生生降低数值,探索区内的精神污染浓度只高不低。你也不希望探索有误,实验出错,引起地下未知物体的暴.动,让整个帝国都陷入精神污染之中,从此进入灭亡开端吧?”   尤利西斯阴恻恻道。   那名军雌神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圣殿与枢密院敢施压,却不敢轻易改变计划的原因。   尤利西斯是帝国继梅尔·坎伯兰后最杰出的精神力研究领域专家,这次的计划只有他有正确合适的方案解决。   稍有不慎,就是赫格拉斯帝国的真正末日。   谁都不希望成为刽子手,将帝国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再着急,也只能选择施压。   “所以,你们在着急什么呢?”尤利西斯锐利的目光停留在军雌端正严肃的面容上,其中隐含的打探意味,让这名身经百战的军雌都有些惊惧,眼神下意识躲避回答:“无可奉告。”   尤利西斯冷笑一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呵,无可奉告。”   正当中央禁卫军的军雌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时,一名年轻的研究员连滚带爬冲进调度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所……所长……咳咳……有信号了……”   “什么!”尤利西斯的注意全被这句话吸引走,和军雌抬杠的心思荡然无存,一把推开对方冲出调度室。前来通报消息的研究员站在门边喘气。   好一会儿,他才喘匀说出后半句话:“朱利尔斯少将快要到达实验基地了……”   这回轮到那名军雌震惊了:“他要到了?!”   年轻的研究员点点头,被着急的军雌一把推开,凄凄惨惨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   暴雨越来越大,鼻腔内溢满了鲜血。   十岁以前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部复苏,精神识海深处被封锁的漆黑铁门大敞,顷刻间化作粒子消散在花海之中。   与他记忆密切相连的幻境走到尽头,暗色的天穹之下,夏玄只能嗅到浓烈的血腥气,却没有看见夏初的尸体。   暴雨中掉落的血肉像是他的错觉,精神力铺开搜寻幻境,也得不到有效反馈,甚至几秒后,连精神力探测都被幻境禁止了。   夏玄试着从幻境中站起身,却发现完成一场残忍围剿的一代阿斯纳亚们站起了身,为首的觉醒者走向了某一处。   十岁生日那天,他装睡,在夏初出门后,跟在了雌父身后,想知道生日这天雌父要去做什么。   哪里会料到夏初一去不复返,生命从此葬送在了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暴雨夜。   连他自己都被阿斯纳亚们发现,剥夺了一切记忆。   他看着十岁的自己在为首觉醒者的手中挣扎痉挛,却难以抗争,精神识海遭受污染,与夏初死亡的一切记忆都被封印。   自此以后的每一天,他就活在了帝国的监视之下,他察觉不到的视线如影随形,将他的动向汇报给上级,确保他没有想起一切。   十八岁生日这一天,所有的监视都消失了,大概笃定他的虫生就是这么惨淡无光,永远都想不起来那些仇恨,在阴暗的小巷与贫民窟中,以低级雌虫的身份过活一生。   那些下令处决他雌父的雌虫们大概也没有想到,监视撤去后,他迎来了最大的转机。   电闪雷鸣之下,天际出现裂缝,幻境一层层脱落,露出外界的粘稠深沉的纯黑色。   他站在荒野中央,逼真的血腥气围绕他,是连暴雨都无法抹除的罪恶。   幻境扭曲变化,最终变成千万碎片消失,身上的装甲回归,夏玄还是二度觉醒的状态。   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不知名的黑暗之中。   看样子像一个球状物体的内部。   愤怒仍旧溢满他的胸腔,强烈的破坏欲驱使着他前行,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打断了一切思考。   那些压抑的怒火与与绝望忽地沉了下去,转化成为更加深沉重要的东西。   “夏玄?夏玄!听得到吗夏玄!”尤利西斯的声音从通信设备中传出,夏玄清清嗓子道:“听得见。”   尤利西斯大概远离设备骂了一大串脏话,具体内容并不是特别清楚。   骂完后的他情绪大概稍微稳定了一点,声音依旧是压抑的:“你在下面发现了什么?你两天都没有发送信号上来!”   夏玄心下一惊,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幻境之中度过了现实两天的时间。   他在幻境之中,对时间的敏锐度也一并下降,根本没办法判断,甚至连听见尤利西斯的声音都很为难。   “我进入了幻境,”他对尤利西斯说,“现在似乎在一个漆黑的球体内部,我不敢贸然用照明灯,内部有很明显的精神力活动痕迹,我怕惊扰它。”   夏玄按照打开监测仪,试图传送部分数据回实验基地,然而监测仪像是失灵,什么都传不出去。   “尤利西斯所长,监测仪没办法传送数据到基地内部。”   通讯设备在这时也跟着出现了问题,尤利西斯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夏玄听一半天也只能听见最后几个字:“……走……出来……”   快点离开探索区?   夏玄在这片漆黑的球体内部,并不知道实验基地内,无数检测仪器滴滴作响,数据屏上出现乱七八糟的线条,杂乱无章的图案组成可怖的符号。   尤利西斯看着混乱的场面,目眦尽裂,不停对通讯设备但:“夏玄,快出来!不要停留!不要停留!夏玄!听到请回答!”   实验基地内乱作一团,恐怖阴森的气息从探索区外溢,冲破精神力场,盘旋在实验基地上方,对慌乱崩盘的研究员们虎视眈眈。   探索区内,夏玄仍旧在观察四周环境,背后的机械骨翅大张。   尤利西斯的语气不对劲,他需要立刻出去查看情况。   他调动全身感知,让完全虫化的身体与装甲彻底融为一体,舱体内的骨翅跟着一动,全身肌肉紧绷,装甲关节处咔啦作响,瞬间进入作战状态。   骨翅猛烈扇动,夏玄往上飞行,就像一支离弦而出的利箭,似是要冲破包裹住他的粘稠黑暗。   二度觉醒,又配备装甲后,他的飞行速度显著上升,短短一分钟,就见到黑暗尽头的一点亮光。   只有几米的距离,夏玄全身再次发力,试图冲刺出去,脚下却被什么缠住,他低下头,粘稠的暗色不知在何时活了过来,无数触须捆住了他,拒绝让他离开这片黑暗。   全身的力气被迫卸掉,夏玄眼睁睁看着亮光消失在他的面前,方才的奋力飞行都成了无用功,他再次坠入了黑暗。   也就没有看见,实验基地大乱的场景。   “真该死!明明已经用了加固后的精神力场!”   尤利西斯将一名发狂的研究员打昏,纵身一跃跳上一旁脚手架。   中央禁卫军派下来监视的军雌叫卡里莱,熟练将几名弱鸡研究员捆成一块,一虫一个手刀,统统打昏扔到一边。   “看来尤利西斯所长的研究水平还有待进步啊!”他大声喊道。   尤利西斯的背后延展出一对骨翅。骨翅的颜色暗淡,但足够用了。   他的天赋点在头脑,不在武力,能打架纯靠虫崽时期雌父的锻炼,这几年忙着搞研究,居然也没荒废武力值,尽管对卡里莱而言,还是软趴趴的废物一个。   “呵呵呵,你还是先看看怎么处理那群来保卫的军雌吧!你们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肌肉吗!”尤利西斯险些叫一名军雌削掉头发,怒不可遏对着卡里莱开嘲讽。   所有的设备开始滴滴作响,他就知道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净化后降低浓度的精神污染竟然重新溢满整个精神力场内部,甚至外溢出来,进入实验基地内,通过影响所有仪器设备,将精神污染用诡异可怖的符号表现出来。   精神力抗击低的研究员当场就进入污染中,狂化后攻击周围虫。   部分抗击能力高的,也不留神中招。   那些前来保护研究员的军雌压根不设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进入了精神污染带来的狂化状态,尤利西斯和卡里莱拦都拦不住,和一帮没中招的虫齐齐对抗发狂的同伴,虫都快疯了。   尤利西斯从脚手架上飞下来,把深陷同事围殴境地的倒霉年轻研究员拉出来。   他是个D级,没有虫纹没有虫化能力,只有脑子特别好使,才会被破格进入研究所。   “谢谢所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呜呜呜他们打虫好痛……”D级研究员哭哭啼啼道。   尤利西斯怒吼他:“别哭了,你是个雌虫!给我呆一边——”   他语气一顿,眼睛看向远处正在鏖战的黑色身影,那身诡异的制服实在熟悉,是圣殿审判机关。   “等会儿,”尤利西斯道,“圣殿的审判机关为什么会在这!他们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他一脚蹬开一名发狂的军雌,在刮大风的半空咆哮。   被他拎着的D级研究员默默举了举手:“所长,他们来护送朱利尔斯少将……”   研究员用的是“护送”,而非陪同,说明朱利尔斯也是以二度觉醒的状态来到实验基地的!   “你xx的为什么不早说!!”尤利西斯暴怒,文明用语的习惯叫他抛之脑后。   与此同时,他决定收回对下属脑子很好用的评价,并将虫划分进出蠢蛋的名单里。   “我要说的时候,您跑太快了没听见啊……”D级研究员委委屈道。   莱尔星十九区的郊外被划分为探索计划的区域,因此郊外与城区的交界处,以及交界处附近十公里,居住的虫族公民全被迁移,谨防收到污染。   这算是实验基地遭受精神污染、朱利尔斯以觉醒状态进入污染环境、夏玄再次失联等一系列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   因为精神力场的全面开启,目前为止精神污染只祸害到了实验基地,还没有彻底外溢。   一旦精神力场被突破,探索区下方的精神污染源蠢蠢欲动,整个莱尔星,甚至帝国都要跟着完蛋!   他们最糟糕的预测将成真。   “尤利西斯所长,请问能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状况吗?”尤利西斯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阴森甜腻的嗓音,他转过头,是圣殿审判长奈尔·曼斯菲尔德。   “如你所见,曼斯菲尔德审判长,精神污染的惨烈后果而已。”尤利西斯说道,“我们没有被污染纯属走大运。所以现在,你可以和我解释解释,为什么在没有得到我的许可,就将二度觉醒的朱利尔斯少将送来实验基地呢?”   他越说到后面,越是咬牙切齿。   一个普通军雌陷入精神污染发狂,和一个觉醒者陷入精神污染发狂,是完全不同的量级。   前者挣扎一下还能赢一把,后者那是洗干净脖子等着死!   “我只是个可怜的快递员,不要来质问我!”厉鸮调转光刀,用刀背狠狠砸在下属的背上,直接将虫打昏了。   他就负责护送任务,谁知道遇上了精神污染,保不齐命都得交代在这!   尤利西斯气喘吁吁:“我……我……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几百年前帝国对莱尔星的探索会失败了。精神污染太严重,根本活不了。”   夜色之下,实验基地像是被炮轰过,又被龙卷风扫荡,狼藉一片,压根找不出可以通行的道路,   “所以当年的探索计划就是因为这点被搁浅的?那他们怎么敢再重复一遍?”厉鸮趁乱中开口。   尤利西斯大喊道:“我怎么知道?可能因为那个时候没有觉醒者吧!”   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受了伤,血腥气弥散开来,尤利西斯和厉鸮暗道一声不好,本就紧张的局势骤然爆发,所有狂化的虫更加发疯了。   尤利西斯踩在某个通讯设备上,恨恨道:“我要杀了那群随便下指令的混账。”   厉鸮十分认可:“说得好。”   混战还在继续,乱七八糟的声音中,忽然出现一道异常不同的钝响。   一下又一下,似乎在警告所有虫安静下来。   所有的攻击慢慢停下,尤利西斯和厉鸮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护卫舰。   乌锡金大门内,传来敲击的声音。   听起来还怪有礼貌的。   “等死吧。”尤利西斯面无表情道。   “尤利西斯所长?”夏玄敲了敲通讯设备,方才的喊声只是他的错觉,他并没有听见什么尤利西斯的喊话。   他在这片黑暗中尝试了三次逃离行为,每一次都会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触须拖回深处,不让他离开。   呆的时间久了,他索性站起身,观察四周情况。试探性放出一丝精神力进行查探,转眼就会被吞噬。   这个方式被断绝,他尝试打开照明灯,没过几秒灯光就会自动熄灭。   这个黑色球状物体不伤害他,也不希望他探究,只是想把他困在这里而已。   “你想要做什么?”夏玄开口问道。   他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也感觉不到任何生命气息。   黑暗之中,仅剩他一个。   他甚至不能呼唤宁丹臣。发情期抚慰过后,他的精神力是能够时不时连接上宁丹臣的,但是现在完全被断绝了。   这块区域不仅围困他本身,也围困了他的时间和存在。   夏玄伸出手,虫化后的利爪轻轻碰上球体的内壁,就像触碰到了某些粘腻的东西,收回利爪时,掌心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干干净净一片。   物质成分实在难以判断,监测仪也是报废状态,他只能将观察到的东西记下来,出去之后让尤利西斯分析。 第128章 永夜   “曼斯菲尔德审判长, 我现在迫切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尤利西斯绝望道。   乌锡金大门后,二度觉醒的朱利尔斯有节奏地敲击,就像是死神降临。   厉鸮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你问我, 我去问谁?”   年轻的D级研究员颤颤巍巍开口道:“这回真是阿斯纳亚降临了。”   “不要在这种时候说些没品的地狱笑话。虫母在上, 让我们活着度过今夜吧。”尤利西斯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在这一瞬间, 他完成了无神论者到有神论者的转变,虔诚向主神祷告。   朱利尔斯敲击乌锡金大门的动作越来越猛烈, 停下攻击的虫族们意识回笼,继续进行狂化行为, 发疯了要摧毁一切。   理智尚存没有狂化的虫数量不占优势, 再加之陷入狂化的虫像是经过了简陋的觉醒,平时扛设备都磨磨唧唧的研究员, 现在力能扛鼎,一打十,更别提出身军区的军雌了。   除了这些虫, 还有不断发出催命敲门声的朱利尔斯。   前后夹击的情况, 尤利西斯和厉鸮焦头烂额, 现场直接陷入了僵局。   “我去扩大精神力场的范围, 控制他们的行动面积。乌锡金强度高, 就算是朱利尔斯也冲不出来, 更别提他身上还有强制安全装置。”尤利西斯一咬牙, 对厉鸮道。   厉鸮和他也才见了几次面, 配合却十分默契,直接替他杀出一条血路, 送他去加大精神力场的输出值, 扩大防护罩范围。   尤利西斯在半空的飞行姿势都扭曲了, 几乎是用指尖勾动开关。   精神力场扩大的那一瞬间, 他松了一口气,准备将下面鏖战的审判长拉出苦海,却听见了一声重响。   那颗沉下的心再次悬吊起来。   他脖颈僵硬,卡顿转头看向护卫舰底舱。   乌锡金大门不知何时已经突出一块,门缝处,一只漆黑的利爪伸了出来。   尤利西斯:“……”   准备和他一起跑的厉鸮:“……”   帝国精神污染研究所所长脸色狰狞道:“结束了。我的研究还没有正式成果,居然就要死了。”   厉鸮拍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圣殿审判长陪你一起死,想开点。”   他们齐齐叹了一口气,忽地大地开始震颤,一股不知来源的精神力如同寒风般席卷整个实验基地,整片探索区的深处传出怒吼嘶鸣。   尤利西斯和厉鸮的精神识海齐齐泛起阵痛,怒吼是通过精神力的形式表现,朱利尔斯也受到影响,试图破坏乌锡金大门的动作跟着一滞,把住门边的利爪慢慢往回缩。   精神力场内,所有狂化的虫族的表情出现了茫然,而后齐齐闭上了眼睛,就地昏倒过去。   大混战被迫中止,实验基地内突然陷入了安静。   “应该不会有意外情况了吧?”尤利西斯吊着的心还没彻底放下,生怕出现方才的情景。   “少说丧气话,越怕越会来,过去检查一下环境。”厉鸮道。   尤利西斯深呼吸一个来回,终于发动他的专业技能,开始对周边的精神力活动残留进行分析研究,终于得出让他安心的结果。   精神污染的浓度不知为何下降了,那股不知来源的精神力更是强行镇压了发狂的朱利尔斯,让他再次进入强制休眠状态。   所有虫都能暂时松口气了。   只是夏玄仍旧没有出来。   所有的设备都被破坏得差不多,尤利西斯就算现在想检测探索区,也是有心无力。   更别提确认夏玄的安危。他现在根本无法判断夏玄是否活着。   尤利西斯看向远处更深一圈精神力场内的探索区,沉默地走向混乱的实验基地。   **   “嘶——”夏玄倒吸一口冷气,踉跄地从漆黑球体内爬起来。   他方才在思考夏初死亡的原因,脚下就突然开始震颤,漆黑球体内部不停晃动,还传出几声嘶鸣哀嚎。   不知情的还以为夏玄把这一堆非生命物质砍成千八百片了。   这也让他遭受了严重的报复,被迫在漆黑球体里疯狂翻跟斗,滚来滚去。   整个过程持续一分多钟后,才彻底停下,还给夏玄一个安静环境,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这个东西只会对他的记忆产生反应,精神力、语言、攻击等方式都没有用,只有他动用自己的记忆,才会给出一定反馈。   就像是在刻意提醒他,要记起什么,遗漏了什么,还应该得出什么。   夏玄心念一转,带着全身装甲,干脆盘腿坐下,像是自己给自己开故事会,预备将记事起的所有记忆都拿出来思考,早日获得出去的办法。   这个时候,已经是实验基地失去他所有信号的第三天。   **   “从他进入休眠状态,到他前往任务地点执行任务,甚至亲自进入了精神污染源,帝国时间过了六天,现实世界三天,我没有一秒钟是能联系到他的。”   宁丹臣看着面前蜷缩起来的游戏助手,心平气和道。   就算是真的恋爱养成游戏,养成对象失踪好多天不出现,根本联系不上也很过分。   游戏策划是要被他拖出来鞭尸的。   更别提这还不是个真正的游戏,而披着游戏皮的另一个真实世界。   陪着夏玄出生入死的那段记忆不是伪造的。   宁丹臣对游戏助手和游戏系统已经彻底没了脾气,过往还会发发脾气折腾游戏助手,现在根本没心思和机械虫抬杠。   光屏上,代表夏玄的坐标空荡荡,只给宁丹臣留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地图,半点夏玄的踪影都见不着。   唯有上方有关夏玄的状态栏还显示,游戏玩家的养成对象目前尚且存活,而且看状态还很不错。   游戏助手诚恳道:“养成对象正在整理自己的记忆。莱尔星十九区下方的精神污染源为养成对象提供了整理记忆的封闭场所。”   潜台词是只有夏玄自己理好记忆才能出来。   宁丹臣屈指弹开它,明白亲自把夏玄捞出来这件事估计没可能了。   看着堆满邮件和邀请函的邮箱,他叹了口气,决定先去赫格拉斯帝国打个工。   探索计划有误,那帮老雌虫估计都想让他出面给个说法,雄虫身份仍旧是张保护符,但一个处理不好,宁丹臣想都不用想,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尽管他不会给那帮权贵任何机会。   他换下睡衣,在游戏助手沉默的注视下,进入了安全卧室,又从安全卧室绕道到郊外的飞行器上。   去参加赫格拉斯帝国的枢密会议。   枢密院被设置在萨斯翡珀宫的最深处会议厅,正殿用来召开议会,最深处的会议厅则用来召开枢密会议。   宁丹臣走下飞行器时,一名军雌已经在萨斯翡珀宫殿门处等他。   “宁丹臣阁下。”对方的声音沙哑,粗糙一听,有明显的沙粒质感。宁丹臣向他略略颔首,在他的带领下走向帝国的权力中心。   他们穿过装修极尽奢华的议会大厅,径自走向宫殿最深处。   宫殿空旷,宁丹臣心底却泛起某种细密的战栗,那是乍然触碰到顶端的惊叹。   游戏助手在他的精神识海中小声吐槽:“为什么不开灯?”   逐渐深入宫殿,越接近枢密院,明亮的色彩逐渐暗淡,光线仿佛成了稀缺资源,只剩微弱一束。   宁丹臣方才对见到虫族权力中心的感触却没了,他面无表情回答游戏助手:“可能是因为省点吧。”   或者营造气氛,震慑被邀请者。   “到了。”那名领路的军雌带着他到达会议厅紧闭的大门前,向他恭谨道。   宁丹臣松了松领带,视线随着打开的大门,看清了内部的五张典雅屏风。   罗德里克正在卡赛庭机关,手里权力也不大,因此并没有来参加枢密会议。   今日到场的枢密使只有五位。   宁丹臣看着屏风山的典雅绣画,都是老物件,对虫族而言估计是古董。   会议厅的装潢和屏风是一个风格,处处都透着与外界机械式冰冷城市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面对的权力组织不是所属虫族,而是人。   五扇屏风环绕式放置,最中央是一把外观精致的软椅。   宁丹臣都不做他想,身后会议厅的大门已经关闭,座椅正朝向的那面屏风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对他说道:“宁丹臣阁下,就坐。”   所以充满压迫感的位置的确是给他留的。   他倒没有任何紧张的意思,脑子里还在和游戏助手插科打诨,净讲些没有营养的废话。   人却从善如流走到座椅前坐下,神情放松,姿态端正,身体却是全然闲适的状态。   他目不转睛看着朝向他的那扇屏风,挑眉问道:“各位有什么问题吗?”   向他发送枢密会议的邀请函,让他千里迢迢来参加会议,总不至于是为了看他一眼。   枢密使内部也有等级之分,隔着屏风,宁丹臣也能借助游戏助手的信息对他们的身份进行分析。   “阁下不必紧张,今日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询罢了。”   声音来源他面前的那扇屏风背后,温和低缓,却有不容反驳的意味在里面。   宁丹臣做了个“请”的动作:“您问。”   坎伯兰家族真正的掌舵者,尤利塞斯·奈温·坎伯兰,也是在坎伯兰家宴上,对夏玄温和有加的智者。   “听闻阁下曾放言,帝国境内有神秘的真理之所。”尤利塞斯慢悠悠开口。   事实上已经开展探索计划的他们本不需要找宁丹臣求证这件事。   这句话只是一个开场白而已。宁丹臣点点头,干脆承认消息是他放出去的:“的确是我说的。请问诸位的探索计划,有什么进展了吗?”   整个会议厅内原有的其他声响都消失了,一片寂静内,只有烛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宁丹臣像是察觉不到厅内诡异的平静,继续在雷区蹦迪:“真理之所并不好找,连我能成长在那里,也是极其幸运的事。听闻各位已经将舰队停留在莱尔星,那里应该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吧?”   他露出极其纯良的笑容,安安静静等待这群枢密使的回答。   尤利塞斯沉默几秒后,很自然地接过了他的话题:“阁下给出了坐标,总要试一试。毕竟谁都不希望生活的土地在不久的将来燃烧殆尽。”   宁丹臣笑容加深,认真应道:“这是自然。”   他一个人类,对这片土地可没有任何归属感。   “只不过最近的确遇到了一些问题。”尤利塞斯话音一转,略带忧虑道。   宁丹臣很给面子地接茬:“是坐标的问题吗?”   尤利塞斯长叹一口气道:“并非如此。”   “坐标附近的莱尔星也在探索计划之内,帝国曾探索过那片区域,却只收获大量伤亡。如今真理之所可能存在,莱尔星的探索计划便跟着重启,却没想到如今又是意外丛生。”   年老的智者语气平缓,比起陈述事实,反而像是在叙述一个简单的故事。   “我们最优秀的研究员与战士都在那里。六天了,什么信息都没有,我们实在担忧啊。”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要透过典雅的屏风,望进宁丹臣平静带笑的眼里,猜测这名不知从何而来的年轻雄虫在想些什么。   宁丹臣面上风平浪静,甚至还有余裕露出笑容,心底已经开始皱眉。   尤利塞斯说话时的重音落在了研究员和战士上,宁丹臣不清楚他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也不清楚他知道了多少。   但不可否认的是,尤利塞斯知道他与夏玄之间有联系。   “我和夏玄在比赛时的监控录像全都销毁了吧?”他问精神识海里的游戏助手。   机械虫严肃应答:“是。”   除非他刻意泄露,不然他与夏玄的关系一直是隐秘联系状态,并不会暴露在虫族面前。   为确认猜测,宁丹臣思索后换了个轻飘飘的语气:“能为帝国牺牲,也是一种荣幸。”   尤利塞斯卡顿了一句,另一扇屏风后,一名枢密使插入他们的对话中:“话虽如此,但每一位执行任务的研究员与战士都是帝国珍贵的财富,尤其是这次执行任务的战士。”   他没有直白说出口,却和直呼其名没有任何区别。   夏玄在任务现场,你要不要去救他?   这个问题被枢密使明明白白放在宁丹臣面前。   他们知道宁丹臣与夏玄隐秘关系。   “各位先生说的在理,身为帝国公民的一份子,我的确应当为帝国献出一份绵薄之力,而不是简单动动嘴。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还请各位尽管开口。”   宁丹臣情真意切道,言辞动人……动虫,眼角眉梢清楚写着诚挚两个大字。   会议厅内响起轻声絮语,无一例外都是被他一个雄虫愿意为国献身,舍己为虫的高尚精神感动,一时间夸赞不绝于耳。   直到尤利塞斯开口,才冲淡了屏风之后虚假的欢心恭维:“那就麻烦阁下帮忙了。阁下身为雄虫,却如此通情达理,是帝国的一大幸事。”   宁丹臣笑道:“好说。”   游戏助手在他的精神识海里尖叫干呕,被他一巴掌拍进海里强制消音。他实在受不了机械虫一惊一乍,对他出神入化的演技进行发疯式抨击。   应付狡诈的枢密使们,演技是有必要的。   好在宁丹臣从小演到大,在“装模作样”一事上,有较强的职业素养,能力卓越。   “那各位先生,还有什么事么?”宁丹臣笑眯眯问道,瞧着就是个好脾气的雄虫。   尤利塞斯请了清嗓子,在劈啪作响的烛火声中开口:“倒是还有个问题。”   “请讲。”   “阁下对‘另一存在’,有什么看法呢?”智者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屏风,看出那与众不同的灵魂。   宁丹臣面色不改,对尤利塞斯口中,来源于灭世章中的“另一存在”无比清楚:“料想是不同于现世的存在吧。我对宗教的研究过于浅显,实在不明白那隐藏的深意。”   “与阁下无关,是我太心急了。”尤利塞斯叹了一口气,左侧屏风后,一名枢密使道:“预言中的时间逐渐贴近,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在场的五名枢密使就预言问题开始语速极快地交谈起来,有些发音连宁丹臣都听不明白。   谈到最后直接将坐在中央的宁丹臣忘了,专心致志讨论起怎么处理预言。   宁丹臣看似在扣手指发呆,实际上开着光屏看所有枢密使头顶上翻译成中文的话语,光明正大看他们的计划。   几分钟后,低声讨论才彻底结束,尤利塞斯轻咳一声,所有的话语消失,会议厅内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宁丹臣身上。   这名年轻的黑发雄虫端坐在软椅上,姿态闲适的就像呆在家里。   所有枢密使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尤利塞斯的大脑中闪过所有与灭世一章相关的记忆片段,他从年轻时就得知了预言的存在,如今仍旧牢牢记得来自主神的预警。   “来自异世的另一存在,终将带来永夜。”   “阁下。”尤利塞斯于沉默中无声叹气,低声呼唤宁丹臣。   宁丹臣不明所以,但为了维持形象,倒是好脾气地应了一句。   次次灵验的预言就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帝国上方,只待时机成熟,准时掉落,让赫格拉斯帝国从此湮没在星际的长河之中。   宁丹臣对此不在意,尤利塞斯却无法不在乎。   私心与大义他皆有。   “阁下,若真有‘另一存在’降临的可能,又应当如何解决?”枢密使嗓音沙哑,语调平缓。   宁丹臣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桃花眼温柔明亮,说出口的话语却是杀机密布:“当然是处决。”   作者有话说:   其实剩下没多少篇幅了……越到收尾阶段写得越崩溃,根本写不出来想要的感觉……   感恩追更到现在的各位,真的很感动 第129章 逃脱   处决。   短短几个音节, 从宁丹臣口中说出重若千钧。   屏风之后,尤利塞斯呵呵一笑,缓和道:“是我被蒙蔽了。对待危机总是要心狠手辣一些。年纪上来, 总是不自觉心软, 对小辈们的脾气也好多了。”   宁丹臣连声称是, 在这群枢密使面前做足小辈姿态,说话彬彬有礼, 坚决不夹枪带棒当刺头。   他的行为举止很显然让他获得了一些好感,枢密会议进行到后期, 那阵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几个枢密使聊到兴头上,还饶有兴致问宁丹臣边境星球的细节。   最后还是尤利塞斯笑着打断融洽的聊天, 放宁丹臣离开会议厅。   “和一帮上了年纪的虫聊天,也不怕阁下无聊。”年长的智者开口道。   他坐在屏风之后,看宁丹臣渐渐消失的背影, 上扬的唇角慢慢耷拉下来。   直至抻平成一条刻薄的直线。   会议厅内烛火噼啪作响, 守旧的枢密使们仍旧钟情炽烈的火光, 然而这点温度却不够燃起宁丹臣离开后骤然冷下的气氛。   “看来完全能确定了。”一名枢密使道, 方才夸赞宁丹臣的语气, 如今只剩下冰冷。   对面屏风后, 又一位枢密使开口:“消息来源也不净是无用东西。”   “只不过没想到他们居然提出了合作。”   “灭世岂是针对我们?一旦预言灵验, 这片空间可没有其他地方用于生存。”   “他自己也足够干脆。”尤利塞斯慢悠悠道, “虽然是雄虫,却没有雄虫的懦弱。他既然开口了, 那就按照他的方法去做吧。”   “处决?”这道声音与前几道有鲜明的差别, 声音清透, 明显要比其他几位枢密使更加年轻。   尤利塞斯笑道:“阁下有什么其他建议吗?”   这名枢密使是一名雄虫, 也是全场极少开口的那位。   他沉默片刻,最后否认道:“并没有。只不过,他身旁一直跟着的,应当不在处决名单里吧。”   屏风背后,其他枢密使神色各异,唯有尤利塞斯面色平静回答他:“帝国培养一名觉醒者并不容易。”   发问的雄虫枢密使于无声中呼出了一口气。   “可惜了,是个A级雄虫。”有枢密使感慨道。   枢密会议已接近尾声,尤利塞斯整理衣袍,轻飘飘道:“一名A级雄虫珍贵,然而背负诅咒,再珍贵也需要被处决。”   “诅咒解开那一日,A级雄虫也将失去他的珍贵性,我们需要更高等级的雄虫。”   **   游戏助手在宁丹臣身边打转,叽叽喳喳:“玩家,NPC在讨论你的死亡方式哦。”   宁丹臣坐在飞行器上,看向窗外变化的街区,无所谓道:“随便他们。”   处决二字他说的轻松简单,完全没有想这个方案会落到他自己头上的可能性。   或者说,他想过,但对此并没有任何表示或感触。   早在尤利塞斯试探他开始,他就清楚有某个闲的没事干的家伙将他和夏玄的消息透露出去,还恶意地只透露一半。   剩下一半让得知消息的家伙过来试探他。   但这些试探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一直防着对方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来什么招架什么,才是他惯常用的手段。   面前的光屏还是没有夏玄的踪影,只有数据良好的状态栏表明黑发雌虫现在绝对安全,其它的信息宁丹臣一概不知。   宁丹臣支着脸,忽然看到光屏闪烁了几下,是来自亚尔维斯的视讯。   “宁先生。”亚尔维斯的脸出现在光屏上,和宁丹臣打了声招呼后,他压低声语速极快道:“新联盟的实验进入瓶颈期了。”   他大概在宿舍,背景有些混乱。又担心隔墙有耳,因此有点小心翼翼的意思。   宁丹臣疑惑道:“瓶颈期?”   他和叛党首领谈判时,明里暗里送出手的东西应该足够他们应付现阶段的觉醒实验问题,按理来讲瓶颈期不会出现的那么早。   “帕涅托琉斯的污染指数在一夜间升高,超出觉醒者的承受范围。昨天已经有一名觉醒者因为突然升高的污染指数当场死亡了。”亚尔维斯神情严肃道。   宁丹臣和游戏助手打了声招呼,叛党昨日是失败的实验结果也转化成报告出现在他的光屏上。   他一目十行看下来,眉间逐渐蹙起。   实验进程处处都透着诡异,突然起伏波动的数值更是不符合以往的实验情况。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实验过程中拨弄了一下,强行更改了实验结果。   使得叛党的觉醒实验在走向成功的路上突然拐了个弯,直接走进死路。   “你们这几天的实验应该中断了吧?”宁丹臣打开邮箱,滑过一堆没有必要的邮件,终于在最下端找到了一封来自叛党的邀请。   安安静静躺在最下端。   看得出来实验被迫中断让叛党坐不住了。   他们迫切希望拥有能与阿斯纳亚相抗衡的觉醒者诞生,然而二度觉醒的试验资料并不好获取,阿斯纳亚的觉醒方案更是帝国最高机密资料。   叛党当年叛出帝国,能带走的资料有限,获取卡赛庭机关的方案更是难如登天。如今的帕涅托琉斯也是耗费大量时间财力堆出来的实验体,对上初代阿斯纳亚,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觉醒实验没有进展,新联盟就难以与帝国相对抗。   亚尔维斯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担忧:“实验已经中断四天了,什么发现都没有。”   宁丹臣面不改色将那封邀请函拖进垃圾箱,视线落在莱尔星十九区郊外,一片狼藉的实验基地上。   他对亚尔维斯说道:“这点不用担心,中断的时间不会维持太久。”   亚尔维斯心下稍安,沉思后对宁丹臣说:“宁先生,除了实验中断,还有一件事。”   他想起新联盟实验机关里出现的陌生身影,斟酌着开口:“前几天我在实验机关里好像看到镜源种了。”   宁丹臣的手指轻敲窗台,低声问他:“脸看清楚了吗?”   亚尔维斯的思绪自动回到看见出现在实验机关里疑似镜源种的身影,缓缓摇了摇头:“没有。我那个时候正在觉醒实验当中,只能隐约感受到一股特殊的精神力,但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镜源种内部的保守派叫祢虹自己屠了个干净,剩下的也不敢做出头鸟,一天到晚窝在宅邸里,不敢触祢虹霉头。   叛党的二度觉醒实验出现诡异中断,那种手段,也只有祢虹有,在背后有一定权限操控命运之线。   镜都那边有准备做什么?   宁丹臣心上浮现一抹阴影,这种将触碰到真相,却又眼睁睁看着真相离开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忽然陷入沉默,亚尔维斯也不好贸然开口打扰,只能等他想明白。   好半晌后,宁丹臣开口道:“你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计划才是最优先。成为能给帝国带来压迫感的觉醒者吧。”   “你想要摧毁这个国家,现在的能力可还不够。”他对亚尔维斯道,最后挂断视讯。   飞行器仍在漫无目的地平稳行驶。窗外的景色越发荒凉,逐渐变成熟悉的荒原。   “明明一切都快结束,我心里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宁丹臣忽然开口道。   游戏助手在他身边问:“哪里不对劲?”   虽然它觉得宁丹臣刚才和亚尔维斯聊天的语气态度就很不对劲了。   宁丹臣将光屏的场景跳转到精神力场下的探索区:“这种被当成猎物追赶的感觉让人很不爽。”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缓,思绪不知又飘到何处了。   游戏助手看着他,金属眼中眼光流转,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一言不发。   它与游戏系统讨论过很多回,然而没有一次得出过真实答案。   宁丹臣进入这个游戏,就给这个游戏带来太多未知的可能。   两个世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游戏助手与游戏系统完全不清楚。   它们只希望宁丹臣能够将镜都彻底摧毁。   代行者存在的时间够久了,世界不需要一个具象化的表现来调动命运之线。   “对了。地下圣地的解锁进度?”宁丹臣问道。   游戏助手看了一眼:“最后百分之三,两天后会正式开启地下圣地的大门。内部的信息权限也一并解开了。”   单单开一个地下圣地的大门并不需要耗费那么长时间,权限开启还包括内部的信息资料查阅,因此游戏系统解析的时间才会这么长。   “他们两个没事吧?”   “玩家大可放心,两位友人仍处于沉眠当中,现实中的身体也是如此,他们身体内的镜源种被完全压制。”游戏助手话锋一转,略带担忧开口:“不过玩家的精神识海没有问题吗?”   宁丹臣一直开着覆盖整个大型置换反应的精神力场,对他本人的精神识海而言,是极其庞大的消耗。   无底洞都不见得能这么供给。   “没事。”他摇摇头,面色平静地说,“在游戏里似乎好一点了。”   现实里使用非自然的精神力不符合现实逻辑与规则,导致宁丹臣在现实里一直会有头痛症状,这是不可避免的。   进入了游戏后,符合规则的力量使用减轻了他的头痛症状,只不过跨时空大额输出精神力还是会对他本人有影响。   一些精神力输出值高的攻击他就没办法使用,能自保已经是现下最高水平。   如今的宁丹臣可能还要夏玄来保护。   飞行器在郊外跑了一圈后就自动消失在虚空里,宁丹臣打开房门,走进安全卧室,干脆利落躺在了床上。   现实与游戏内部的时间流速变化,游戏系统也在尽可能控制,至少不会出现宁丹臣在游戏里待好多天,现实里宁家父母联系不上他心慌意乱的情况发生。   他在进入游戏后,现实里的人对他的感知记忆会被刻意模糊,这是游戏系统想到的折中方案,比镜源种的反应要温和许多。   游戏助手身后的金属骨翅慢慢扇动,最后安安稳稳合拢,它移到床头柜,看宁丹臣睡着后还紧皱的眉间。   游戏系统冷漠的声音在安全卧室内响起,却没有惊扰到宁丹臣:“游戏助手,你在想什么?”   机械虫的金属眼转了一圈,问道:“他真的是执行修复漏洞的任务者吗?”   游戏系统的声音没有任何音调起伏,就是一条已经设定好的直线:“任务重启多次,他从未被放弃过,那就证明他是正确的人选。”   机械虫不知想到了什么,听完回答直接保持了安静。   它该忽略那种若有似无的违和感。   安全卧室内一时间只剩下沉寂。   **   “不是我说,你们圣殿放弃你们了?”尤利西斯递给厉鸮一瓶水,用刻薄的语气道。   厉鸮拧开瓶盖,闻言只想把水浇到他头上:“尤利西斯所长,你的刻薄果然是全帝国闻名。古板不见得,一张嘴倒是与罗德里克总长如出一辙。”   相承一脉的糟糕。   尤利西斯冷笑一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   这是夏玄失踪的第九天,也是实验基地暴.动后的第七天。   那些狂化后的军雌和研究员们全部进入了诡异的昏迷状态,怎么叫都叫不醒,尤利西斯几个没有狂化过的幸运儿被迫肩负起照顾病号的责任。   在照顾他们的同时还要兼顾实验,忙到焦头烂额。   厉鸮作为圣殿审判机关的审判长,一开始只是带着下属负责护送阿斯纳亚的任务,却没有料到留下来做了苦力。   首都星那边诡异的安静,像是忘记了莱尔星的探索计划,并没有给他们下达返程的命令。   厉鸮被迫留在了混乱的莱尔星实验基地,连带一同陷入昏迷的朱利尔斯一起。   那名天才觉醒者也是安安静静的待在安全装置后,乌锡金大门突出一块的恐怖事件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审判机关并不是帝国精神污染研究所的下属机构,为什么我要做这些工作?尤利西斯所长,你是对帝国审判者没有一点认知上的概念啊。”   厉鸮端着实验仪器,阴恻恻道。   尤利西斯有些不耐烦:“那不是帝国没让你们离开,让你们留下来了。留下来还不干活,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别忘了你们这群审判者最近的吃的营养液都是研究所的物资,干点活怎么了?诶,别动——”   他话说到一半急匆匆让厉鸮停止动作,自己凑近数据屏观察那条开始波动起伏的数值线,终于流露出这几天死气沉沉之后的喜悦兴奋来:“动了动了!”   探索区下方有信号传送回来了!   “什么动了?”厉鸮不解道。   尤利西斯的注意力全在那波浪起伏的信号上,专注调整输入数值,最后才对厉鸮兴奋道:“夏玄给回应了!”   厉鸮心想自己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了,内心深处传来欢呼声,面上还是一派平静模样:“他传送了什么信号?”   尤利西斯紧紧盯着屏幕:“你抬高点,我解析一下……嗯……他说……说让我们快跑?”   “快跑?”厉鸮茫然道,“跑什么?要跑到哪里?”   尤利西斯还在盯着屏幕,试图看出一些有效信息来,无奈夏玄的信号传送就那么多,几秒后,数据屏上的数值线就慢慢回落,什么起伏都没有了。   他摆摆手,示意厉鸮可以结束端着仪器的苦差事了。   厉鸮火速放下,微笑着问尤利西斯:“夏玄想表达什么意思?”   “不清楚。”尤利西斯皱了皱眉,“还有什么危险的情况吗?这里最危险的就是朱利尔斯少将吧,他一个二度觉醒的觉醒者,配备的还是阿斯纳亚,危险系数极高。”   如影随形的噩梦敲门声,在荒野里响了起来。   精神力场内,昏迷的狂化虫们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像是被操控了一般站起身。   护卫舰内,乌锡金大门再次被敲响,内里的觉醒者似乎对出来这件事抱有极大兴趣。   “尤利西斯所长,”厉鸮彬彬有礼道,“您真应该考虑不要再实验过程中说任何话,这很可能带来一些并不期待的结果。”   尤利西斯低声喃喃:“你说的是对的,虫母在上,我以后再也不乱开口了。”   自觉制住帝国一大毒舌精的厉鸮斗志昂扬,总算扬眉吐气一回,反驳回去不会被抬杠了。   未狂化的研究员与军雌们哀叹一声,做好重新投入与同伴战斗的情况,却没料到那些狂化的虫并没有攻击的意图,而是往探索区行走。   厉鸮皱了皱眉,拍拍尤利西斯的肩膀:“他们的状态不对劲。”   尤利西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严肃道:“一致往探索区走……看这个情况,他们像是陷入了幻境,只有幻境才会让他们出现这种精神恍惚的状况。”   “我没有察觉到精神力浮动的情况。”厉鸮低声道。   他虽然从阿斯纳亚军团退出后精神识海受损,精神力检测的能力依旧能在帝国排的上号。他察觉不到精神力浮动的情况,要么是精神力使用者能力远超于他,要么就是的确没有。   尤利西斯更倾向于前者。   夏玄在探索区内发现了什么东西,让整个实验基地内的精神力场都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只作用于受到狂化影响的虫族。   “不好。”尤利西斯暗骂道,“快去制止他们,他们没有任何装备,直接进入探索区会死无全尸!”   厉鸮神色一凛,全身肌肉猛地绷紧,身后锐利骨翅大张,竖针状的瞳孔向下看着尤利西斯:“我去拉他们回来,你快点想办法。”   尤利西斯点点头,冲向实验基地中央。   四代阿斯纳亚敲击乌锡金大门的动作愈发恐怖,他被催命般敲门声激出斗志,奋力调试整个探索区的精神力场情况。   他的头上冷汗直冒,眼神却极为专注。厉鸮将几个准备往下跳的笨蛋下属捞出来,丢出探索区范围,转过头催促尤利西斯:“动作快点,他们根本拦不住!”   尤利西斯手上动作要搓出火光,身后是根本没有中断过的敲门声。   “吱呀——”   乌锡金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刺耳哀嚎让尤利西斯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他猛地转过头,在漆黑的门缝里,看见了阿斯纳亚阴沉澄黄的眼瞳。   那简直成为了尤利西斯毕生的噩梦。   天际低垂,阴郁灰白的天色沉重地压在所有虫心头,那只澄黄的眼瞳就像是某种失控的信号。   所有狂化的虫在这一刻忽然发狂,无差别攻击身边所有虫。乌锡金大门也难以承受朱利尔斯发狂的力道,被迫发出令虫牙酸的声音,一点点在阿斯纳亚的利爪下打开。   充满侵略性与攻击性的精神力排山倒海压来,尤利西斯在一瞬间陷入耳鸣,精神识海像是被风暴席卷而过,只剩一片空白。   他调试设备的动作中止,听不见任何声音。   前方是厉鸮狰狞的面孔,似乎在冲他咆哮,他听不见那句话,自然不理解厉鸮要说什么。   他的神情是无知的,厉鸮甚至向他用力摆手,配合动作与语言,但他完全不能理解。   身后忽然传来冰冷的气息,尤利西斯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双澄黄的眼瞳。   精神污染铺天盖地侵袭他的精神识海,走失的神智终于回炉,他明白厉鸮的那句咆哮和动作什么意思。   那是让他快点躲开!   大地开始猛烈颤抖,天色愈发阴沉。不知来源的哀嚎与尖叫席卷整个实验基地。   厉鸮被迫双膝跪地,以作祈祷姿势避开猛烈的攻击。   天穹之下,是极其诡异的场景,若有谁自上而下俯视这片探索区域,就会发现探索区黑漆漆一片,却像是一张极其狰狞的表情。   蝴蝶将要破茧而出。   “铮——”   金属摩擦对撞的声响让实验基地内骤然停止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夏玄伸出利爪将尤利西斯一把拎开,抬腿往朱利尔斯胸口用力一踹,将阿斯纳亚踹出去几千米远。   两具阿斯纳亚对打简直是极其震撼的场景。   夏玄的精神力大范围释放,所有狂化的虫被迫停下动作,攻击跟着一滞,部分精神等级低的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厉鸮终于从各方攻击中逃脱,缓了一口气,扇动骨翅把被夏玄丢出去的尤利西斯接到手。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问道。尤利西斯明显还没有从刚才的茫然状态中脱离,精神识海依旧处于污染之中,厉鸮的问话他一句没听清。   夏玄站起身,看远处做好攻击姿态的朱利尔斯,抽空回答他:“探索区下有东西,我暂时压住了污染源,现在先把朱利尔斯搞定。”   阿斯纳亚军团现任团长发疯可比那几名狂化的虫要难处理多了!   朱利尔斯看不出污染程度。他作为少有觉醒时不会进入发狂状态的觉醒者,这次却栽进了探索区污染源中。   夏玄背后的骨翅大张,他四处搜寻,一跃跳上运输舰,暴力拆出一堆光粒子炮来,回归身毫不犹豫对着朱利尔斯射击。   厉鸮清楚觉醒者的威力,直接带着尤利西斯避开战场,跑到千米外的山头看两具阿斯纳亚对打。   乌锡金装甲相撞发出恐怖的声响,朱利尔斯狂化后的攻击明显没有夏玄第一次和他对打时的流畅与敏捷,攻击招式杂乱无章。   攻击力却比那时要强一个等级。   夏玄咬牙格挡,光刀延展变化,狠狠砍在朱利尔斯肩颈处的薄弱连接处。朱利尔斯行动一滞,摩擦火光中强行握住刀刃,迫使夏玄松手。   本就狼藉的实验基地现下更是糟糕,火光白光齐飞,精神力场对撞,天地间只剩轰鸣。   厉鸮站在山坡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天赋的年轻虫和他那个时候还是不一样的,连战斗都比他那个时候刺激。   “你疯了?”夏玄哑着嗓骂道,利爪狠狠抵住朱利尔斯的脖颈,将年轻的少将往远处逼。   荒野上拖出两条长长的深沟,石粒泥土混在一起,带起大片的脏污尘雾。夏玄的手控制不住发抖,他在探索区里耗了太长时间,全靠茧液维持生命体征,滴水未进,能撑到现在全靠命。   朱利尔斯像是没有听见他的怒骂,攻击仍旧猛烈凶悍,招招都是把夏玄往死路上逼。   他们打斗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到了眼花缭乱的地步,厉鸮原先还能看清一点动作,现在根本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山头下两个觉醒者打出虚影。   他收回注意力,专注叫醒尤利西斯。   精神污染研究所的所长才能彻底解决这次的实验事故,光靠他们几个军雌压根做不到。   “砰!”   夏玄被猛地击飞出去,舱体内完全虫化的躯体都跟着震颤。他的唇角溢出血,五脏六腑似乎都跟着移位。   朱利尔斯手持一柄长枪,朝着夏玄的心口狠狠扎下,完全没留余地。   夏玄吐出一口血迅速翻过身,躲开朱利尔斯那一枪。他啧了一声,抬起一旁的钢板就往朱利尔斯身上砸。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战斗技巧了,武器告罄,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砸,精神力场毫不犹豫释放,与朱利尔斯对撞,只要能达成让朱利尔斯昏迷过去的结果就行,别的他无所谓。   朱利尔斯在狂风暴雨般的乱砸下行动受限,只能被动防守。   探索区内金属相撞声响不绝,就在朱利尔斯低吼一声,全身装甲变化绷紧,提速朝夏玄冲去时,天地间万物忽然静止。   所有的行动速度放慢,夏玄的松石绿眼瞳,映出朱利尔斯的身影。   几秒内时间重新开始正常流速,年轻的少将像是某只手拨弄了一下,狼狈地摔倒在地,挣扎的动作刚起头,就被狠狠按在地上,背后的安全装置开启,强行进入休眠状态。   紧张压抑的战斗终于结束,夏玄身体发软,直接轨跪倒在地。   一阵清风袭来,抚过他的头顶,给了他一个简单的拥抱。   “宁先生……”夏玄低低道,茧液里,维持完全虫化状态九天,一出来就和朱利尔斯搏斗的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   宁丹臣勾了勾他乌锡金制成的利爪,轻声道:“我来了。”   实验基地内安安静静,有大战后尘埃落定的意味在里头。他移动光屏,对废墟一样的探索区无奈地摇了摇头。   本以为帝国的研究员能发现什么东西,结果还是被镜源种的污染带着跑,连夏玄都被带进了坑里。   他坐在安全卧室的床铺上,在特殊环境里睡一觉后,他的精神状态明显比在现实里要好一点,没有先前精神力被抽空大半的虚弱感。   夏玄索性直接他躺在荒地上休息,宁丹臣抽了支巧克力味的营养液喂给他,这才让他空荡荡的肚子多了点东西。   巧克力味的营养液,宁丹臣跑去找路棋峥合作出产了,近期估计就要在帝国上市开售,给虫族一点甜品震撼。   “我在探索区下面发现了白色的东西,看不出形状,但是会发光。”恢复力气的夏玄对宁丹臣道。   宁丹臣知道那是来自镜源种的精神污染源,但没有看过实体形象,闻言多问了句:“能感觉到它的精神力情况吗?”   夏玄在茧液里的身体点了点头,庞大的阿斯纳亚也在他的指挥下点了点头:“能感受到一点,而且当我开始思考雌父的事情,或者想起与雌父有关的记忆时,它就会产生很强烈的精神力波动。”   “产生波动时,似乎释放了大量精神污染,那些研究员和军雌会进入狂化状态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但这些精神污染对我没效果。”他停顿一会儿继续说,“我没办法把它带上来,没有容器。”   宁丹臣无奈笑道:“带上来就算了。真带上来,着急的不是你,是那群老雌虫了。”   对于精神污染源不对夏玄有反应,他大概能猜出原因:“至于没有污染到你,也许是因为你身上有你雌父精神力残留。”   “残留?”夏玄不解道。   “你在学院训练的石斑山林里进行精神力等级突破,突破的时候不是和你雌父留在精神识海里的精神力进行交流了吗?他当年又将精神力污染源用自己的精神力镇压,看似是对你没有影响,实际上是害怕你雌父的精神力残留。”   宁丹臣简单解释道。   夏初当年也许只是希望夏玄平安过完一生,永远都不必都不必碰上这些事情。可仍旧留了后手,在夏玄身上留下自己的精神力气息,担忧唯一的孩子在他离开后,走上他的老路。   他的担忧最终还是变成了现实,也让选择艰难道路的夏玄,在若干年后再次得到了已逝雌父的庇护。   夏玄忽地陷入了沉默。   夏初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夏玄。   “这个情况,你估计会被再次派下去查看情况。”宁丹臣说,“先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尤利西斯。”   主心骨是研究所所长,尤利西斯不清醒,实验都没办法继续进行。   好在经过厉鸮持之以恒的唤醒工作,尤利西斯终于从朱利尔斯施加给他的精神污染中回过神,脸色苍白道:“我做实验都没有这么恶心过……朱利尔斯少将的污染指数未免太高了……”   他看起来心有余悸,却不愿多说。厉鸮对他道:“夏玄出来了,顺带制服了朱利尔斯,你的实验什么时候重新开始,我要离开了。”   圣殿审判机关的工作也不少,他这个审判长一直呆在这里,审判机关的工作要堆成山。   他的秘书秦川柏甚至也中招了,工作还得他自己上手亲力亲为。   “也得让他们休息一会吧,尤其是刚从个探索区里出来的夏玄,不做好准备我怕他死在下面。”尤利西斯蔫吧解释,反胃感太强烈,他现在说话都带着一点恶心。   厉鸮长长地叹了口气,忽地光脑响起,是来自圣殿大主教西泽的视讯。   接通后还是那几句话,区别是,向他下达了返程的命令。   护送朱利尔斯回首都星。   “看来这段简单的旅途也要到达终点了。”厉鸮挂断视讯,略带不舍地看向尤利西斯。   “装模作样也演得好一点。你的笑容可以不要那么真情实感。”尤利西斯没好气道。   他展开骨翅,晃晃悠悠从山头飞下去,降落在混乱的实验基地中间。   等到探索计划重启,厉鸮等审判者护送强制休眠的朱利尔斯回首都星,所有狂化的军雌和研究员恢复正常,已经是两天后的事。   罗德里克一直以为夏玄的任务时间不会太长,却没有想到他在莱尔星的探索区待了将近十几天,甚至整个ζ-1206计划没有半点进展,直接给尤利西斯发送视讯,把学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长时间维持二度觉醒状态,对夏玄而言是极大的身体负担,阿斯纳亚的精神污染会持续性侵蚀夏玄的精神识海,对他的觉醒神经链接契合度产生影响。   尤利西斯只好连声给老师道歉,道完歉紧急拉起整个实验基地重启实验,根据夏玄在探索区下方的发现,对他低声道:“你确定要再下去?万一又困八九天怎么办?你的身体经不起这么折腾。”   夏玄手上提着一个银色箱子,那是尤利西斯让学生紧急从研究所取来的取样箱,方便夏玄进入探索区后,从那团污染源中取出一小部分带上来给他进行研究。   “这次没问题。”夏玄说道,“而且所长也看到了那东西对所有虫的影响,它需要被封印,而不是放出来。”   夏初能做到的事情,他也可以。   尤利西斯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夏玄:“你自己多注意点,有问题……”似乎是想到第一次的情况,他还是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而是无声拍了拍夏玄的利爪。   那种情况,连夏玄一个觉醒者都做不到,他们这些没有觉醒的研究员更不用说了。   夏玄轻轻点点头,在所有研究员的倒计时中,走向了探索区。   “做好准备了?”宁丹臣在他的精神识海中说道。   “嗯。”夏玄应了一声,周身出现一层屏障,那是宁丹臣的精神力。他第一次进入探索区就跌进了污染源的幻境,第二次产生了抗力,应当不会再次进入幻境。   坠落过程中,夏玄躺在茧液之中,对宁丹臣说道:“我在幻境里看见了你。”   宁丹臣笑着问他:“不会又看见我死了吧?”   这些针对夏玄的幻境似乎都是一个模板出来的,每回都是他死了。   夏玄先是诚实点头:“嗯,又看见你死了。”   他看了太多回宁丹臣的死亡情景,每一次都会被吓到,在宁丹臣面前提起时,却又强装镇定无事发生。   “除了这个呢?就没有见着我一分好啊?”宁丹臣失笑道,夏玄停了停,和他描述幻境的场景:“有。我看见你生活的地方了。”   宁丹臣眼皮一跳,针对夏玄的幻境出现了他生活的场景?   “看完觉得怎么样?”他问道。   夏玄仔细回忆起那个城市,身体在坠落过程中逐渐轻飘,他一字一句说道:“很好。原海市是一座很漂亮的城市。”   原海市这三个字,他的发音尽管还有点别扭,但已经很准确了。   宁丹臣的手指轻轻敲着被褥,面上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有机会带你去看看,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地方。”   夏玄低声应了句好。   针对夏玄的幻境中出现人类世界,宁丹臣心头闪过疑虑,并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状况。   “夏玄,你还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了吗?”他低声问道。   夏玄道:“我经历了三重幻境,第三次幻境中,你让我去看漆黑铁门背后,我十岁那年的记忆。”   十岁那年的记忆,就是夏玄在生日那天亲眼目睹了夏初的死亡。   宁丹臣心头忽地被酸涩充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你……”   一时间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好说出一个干巴巴的“节哀”。   夏玄平静道:“没有关系,但至少……”他控制不住捏紧了拳头,“至少我知道杀了他的那群虫是谁。”   漆黑的环境之下,他的话语满是杀意。 第130章 生日   夏玄在幻境之后看见了真相, 夏初死亡的景象彻底解锁他被封印的记忆,十岁那年无能为力的绝望如同滔天大浪打来。   可他心里仍旧有无数疑惑亟待解决,那些是他记忆中并没有的线索。   真正下达处决命令的是谁, 夏初做了什么事情要进行流亡, 夏初的尸体又在哪里……所有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带出更多问题。   夏玄闭上眼,温热的茧液包裹住他。精神识海里是宁丹臣浅淡的呼吸声, 他急躁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   罗德里克说地下圣地里有夏初的部分资料,只要他能完成这次任务, 应该就能获得进入地下圣地的权限, 到时候查阅夏初的档案,总归能找到机会的。   他扬起颈, 静静等待坠落到最深处的污染源。忽地,夏玄开口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原来你不是……雄虫。”   宁丹臣正在回复路棋峥的信息,闻言失笑道:“不是一个种族, 对我失望了?”   夏玄低声道:“不是雄虫, 反而更好一点。”   雄虫体弱, 性格残暴无理的还占了雄虫数量里的大头。相比起来, 夏玄甚至庆幸宁丹臣不是雄虫。   “那我还挺幸运的。”宁丹臣笑道。   夏玄隐隐感觉到下层传出的高浓度精神污染, 心里明白坠落即将到终点, 也意识到这是他接近夏初的起点。   夏初当年为了封印污染源, 将流亡终点选在莱尔星, 在这里镇压封印污染源将近十年。   而他也要踏上他雌父当年的路途。   “只不过,你不是雄虫, 为什么能够释放雄虫信息素进行抚慰?”夏玄问道。   他这个问题宁丹臣也没有答案, 只能自己猜一个:“可能是因为我体质特殊?”   不然也不会被选中执行修复漏洞保护世界和平这种高尚伟大的任务。   选中他的家伙是看上他的什么特点了, 摸鱼吗?   相较于他, 明明祢虹才像是一个合适的世界意志代行者。   至于他为什么拥有雄虫的信息素,宁丹臣索性将原因归结为系统权限的开放。   “到了。”在他们闲聊缓解气氛期间,夏玄也到达污染源的核心位置。   这就是他破除三次幻境,第一次到达的地方。   四周漆黑,通讯设备照常失灵。夏玄熟练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骨翅在黑色里轻轻扇动,带起细微的风。   宁丹臣面前的光屏自动调高亮度,他缩小场景,才看清探索区下这个巨大的污染源是什么。   它像一个巨大的深黑色的茧,被深埋在地下,伸出无数触须延展向不同的方向,看样子那些触须已经侵蚀了大半个莱尔星。   包括现在,触须还在摆动延展,就像有生命一样,不断往外试探,释放出精神污染。   宁丹臣将场景重新放大,随着夏玄的视角移动,终于看见了夏玄口中那一团白光。   白光就像是整个漆黑茧体的中心,被隐藏在最深处。   如果不是因为夏玄第一次进入时,利用夏初留在他的身上的精神力强行逼出污染源中心位置,估计这东西等虫族帝国灭亡了都不一定会被发现。   夏玄小心翼翼打开取样箱,这种精细化的动作对已经装甲过后的他而言是种挑战,但平日卡赛庭机关的训练内容包括了这一项,就目前来看,他的动作很娴熟。   那一团污染源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安安静静待在原地不动弹,闪烁人畜无害的光芒。   夏初当年留在夏玄身上的精神力足够强悍,甚至能让他抵抗最高级别精神污染源的污染,顺带散发出极强的压迫力。   光是这一条,就足够让夏玄和宁丹臣察觉到夏初超乎帝国的强大战斗力。   “雌父他当年……”夏玄按照尤利西斯的要求,将精神污染源的核心提取出一小部分。   精神污染没有实体,但污染源有,因此通过研究所的特殊方式能将污染源提取出来,尤利西斯就能借着污染源对精神污染进行分析。   得出报告后就能交到精神污染预防与治疗部门,提出合适的治疗方案,以及如何将治疗转化为攻击模式,给二度觉醒实验添砖加瓦。   “他当年应该是个能力很出众的战士。”宁丹臣低声喃喃。   夏初和沉霄几乎是同个时间段的军雌,甚至都是一代阿斯纳亚觉醒者,夏初的能力甚至可能和沉霄旗鼓相当。   为什么夏初在赫格拉斯帝国里没有任何存在的印象?   宁丹臣的眉间缓缓皱起,心间闪过浓重的疑虑。   每当他们发现一点线索,更深重的问题就会被牵引出来,整个谜团也就越来越大,偏偏还都冒出了线索苗头。   很显然夏玄也意识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我雌父他……执行了一辈子的特殊任务吗?”   夏初这个名字在帝国名声并不显赫,但在帝国顶层的权力中心里,却是许多虫的“阴影”。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长期执行隐姓埋名的特殊任务,才会让夏初活得像个隐身者。   夏玄合上取样箱,提取完毕,精神污染源还是发光的模样。他看了一眼,问宁丹臣:“我要怎么将它重新封印?”   纵然整个ζ-1206探索计划全程开着精神力场,探索区范围内所有的公民都已经迁移离开,污染源的精神污染还是避不可免释放了出去。   这还只是百分之零点几的浓度,就让探索区内的军雌和研究员们狂化,十公里外部分公民出现精神识海震颤的情况。   浓度再高点,夏玄都不能想会有什么后果。   宁丹臣戳了戳床头柜休眠的游戏助手:“夏初当年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了污染源的扩散?”   游戏助手解除休眠状态,金属眼眨了两下,大概在搜查当年的真相:“他的方法很特殊,简单来讲就是自身的精神力,和部分道具。”   “卡赛庭机关曾经用能够克制精神污染的材料制作了乌卡利斯之枪,夏初将那柄长.枪直接刺进了精神污染源的核心,将它彻底钉死在了茧中,同时用他的精神力施加封印,建了一个完整的精神力屏障,将污染源直接封死在了里面。”   “那柄长.枪现在在哪里?”宁丹臣问道。   机械虫伸出机械爪挠挠头,无奈地说:“没了。那柄长.枪只有结合了他的精神力才能更好发挥效用,夏初死后,他的精神力屏障越来越弱,附加在长.枪上的效用也就跟着降低。莱尔星的精神污染源本就和其他污染源不是一个等级的东西,压制它的夏初的精神力逐渐弱化,乌卡利斯之枪也就跟着被吞噬了。”   “所以夏玄要么建立一个比夏初当年还要强力的精神力屏障,要么就再找一柄乌卡利斯之枪,用同样的方式再封住污染源?”   宁丹臣听完游戏助手的话,简要概括。他看着机械虫扭捏的样子,直觉它不会有别的好消息了,于是补充说明道:“但是制作乌卡利斯之枪的材料早就没有了,所以夏玄只有第一个选择对不对?”   机械虫的金属眼冒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玩家为什么会知道?”   宁丹臣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他懒得和游戏助手讲话,转过头看向光屏对夏玄道:“只有精神力屏障这个方法。只是你现在对它进行封印,你等会儿怎么出去?”   制作一个高防护型的精神力保护罩势必要夏玄掏空精神识海,而他现在是完全虫化的二度觉醒状态,全靠精神力撑着,一旦精神力外泄过于严重,情况轻微就是解除觉醒状态,重新变回普通模样。   情况严重,就是抵抗不了阿斯纳亚的精神污染,直接进入狂化状态,榨干精神识海中最后一滴精神力,最后精神力衰竭死亡,变成一具干尸。   前者的概率太低,大多数觉醒者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后者。   然而让夏玄重新回到地面,解除觉醒状态,再次进入探索区进行封印也不可能,怕是还没到核心,就要因为高浓度精神污染先死亡。   无论哪个都有风险。   夏初当年到底是怎么做到不进入探索区,只是在城区活动,就彻底封印了庞大的污染源,保护了一整个莱尔星,乃至整个赫格拉斯帝国?   高层那些权贵都要给夏初磕个头。   宁丹臣撇撇在心里暗骂,脑子则在飞速运转,思考还没有别的办法。   夏玄动了动茧液里有些发僵的手指,面上唇角轻微勾了勾,连带阿斯纳亚阴森恐怖的松石绿眼瞳都带出几分笑意:“没事,不是还——”   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收住了话头,对宁丹臣道:“我会出去的。”   话音一落,高额的精神力输出,精神力屏障大范围开启,将污染源的核心彻底包裹。   舱体内,夏玄的身体控制不住扭曲,四肢蜷缩痉挛,双颊上的鳞甲迅速消退,身后收拢的骨翅颜色紧跟着暗淡,璀璨光华以极快的速度消亡。   这是最坏的情况,夏玄因为超额的精神力输出“退化”,解除完全虫化状态,觉醒时应对精神污染的屏障跟着消退,污染反噬。   宁丹臣皱了皱眉,伸出手指点向光屏,精神力紧跟着释放,形成强大的精神力屏障,为夏玄减轻了负担。   游戏助手在一旁焦虑地喊了一声——宁丹臣的精神识海经不起折腾了。   他光是控制现实与虫族世界的置换反应就花了大部分精力,再加一个污染源封锁,倒时候真要成柔弱的“低等级雄虫”了。   “我……撑得住……”夏玄感知到宁丹臣的精神力气息,咬牙道。   和宁丹臣重新联系上后,他也能仗着之前发情期抚慰,感知到宁丹臣的身体状况。尽管感知得很模糊,但他还是察觉到男人近期身体情况并不是很好。   尤其是精神识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抽取宁丹臣的精神力。   夏玄强行夺回身体的控制,消退的鳞甲重新爬上他的脸颊,暗淡的骨翅在舱体内展开,茧液流动中,重新变得夺目。   他在精神力大额输出的情况下,维持住二度觉醒,保持了完全虫化的状态,脆弱的精神识海变得坚韧,抵抗住反噬的精神污染。   宁丹臣的精神力被他逼退,离开了探索区。   在下夏初的庇护下,夏玄终于在八年后接过了夏初手里的担子,将污染源再次封锁。   精神力屏障大范围开启时,他们在探索区内地下,并没有感受到其他情况,地面的尤利西斯却是感觉到了震颤。   地面仿佛在掀起海啸,开裂震颤,实验基地内的仪器若不是做过抗震处理,怕是要当场歪斜砸一地。   尤利西斯正在监测数据,感受到地震时吓得骨翅直接展开,飞至了半空。   就见一个黑黢黢的身影从探索区内爬了出来。   “你的精神力屏障只能撑一段时间,长时间的封印必然要一直呆在莱尔星。”宁丹臣缩小场景,对蜷缩在精神力屏障内,精神力污染源蠢蠢欲动的触须很是担忧。   夏玄低声道:“能封多久封多久,让帝国找到替代方案吧。”   这种特殊情况只能由国家机器出手,让卡赛庭机关去研究有效的封印方式,而不是常年让一名觉醒者留在这里。   觉醒者经不起消耗。   “夏玄!”尤利西斯高喊,夏玄站起身,将手中的取样箱交给他:“所长,取回来了。”   尤利西斯上下打量夏玄,确认他没有其他问题后,接过了取样箱,对夏玄说道:“下面的污染源是什么情况?”   夏玄跟着他回到实验基地:“我开了精神力屏障将污染源控制住了,估计不能撑很久。”   尤利西斯脚步一顿,神情肃穆:“情况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夏玄点点头,指尖轻轻勾住了一名即将摔倒的研究员衣领,扶起他:“对,整个污染源已经扩散到半个莱尔星了,极低浓度的精神污染外散,就让十公里外迁移出去的公民精神识海感到不适,探索区内的研究员与军雌狂化。不封锁会出事。”   这是尤利西斯第一次听见他说那么多话。   来到实验基地那么多天,夏玄的嘴巴像是有使用时间,固定说句话就结束了,多的根本没有。   他看夏玄的眼神一时间都有些惊奇,正事倒也没忘:“我会向帝国汇报的。”   “不过,”尤利西斯停下脚步,站到夏玄的面前,对他笑道:“夏玄少校,你的任务正式结束了。”   他是实验总负责虫,夏玄的任务情况由他把控。既然污染源的样本到手,夏玄甚至将污染源进行了封锁,方便他们后续的探索计划。   那他也没有理由强留着夏玄,早日让年轻虫休假才是正确的选择。   “曼斯菲尔德审判长的舰队应该要到了,觉醒改造师也会一同前来,将你身上的装甲拆卸。”尤利西斯看了眼时间,对夏玄道。   夏玄在莱尔星执行了将近十五天的任务,身上的装甲就保持了多少天,整个虫都快被茧液腌入味。   觉醒改造师一同前来,就意味着他能解除完全虫化的状态了。   深夜十一点,圣殿审判机关的护送舰队才到达。进入临时修建的舰港口,觉醒改造师们就迫不及待提着工具箱冲下了护卫舰。   尤利西斯看了一圈,只在甲板上看到了认真记录的秦川柏,并没有看见一直承担护送任务的审判长先生。   “你们审判长呢?”他问道。   秦川柏脸也没抬:“审判长有要务在身,前几次护送任务只不过是特殊情况。”   舰港口之外,夏玄身上的装甲被一层层拆下,露出完整的舱体。   神经链接从他身上脱落,他撑住舱体两边,从舱体内走出来。   夏玄接过一旁研究员递给他的毛巾,将身上的茧液全部擦干净后,他才有种真活过来的感觉。   保持十几天觉醒状态对他的身体也是一种强负荷。   这就导致他刚离开舱体茧液,走了几步路,就当场昏迷,如果不是宁丹臣盯着,动手扶了一把,估计得直接脸朝地,擦出一身伤。   在场的改造师和研究员都叫他下了一跳,匆匆忙忙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尤利西斯直接从护卫舰的甲板上飞下来,把夏玄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才松口气宣布不是什么严重情况。   改造师们将夏玄搬到护卫舰的休息室,这才和仍要继续进行探索计划的研究所成员们道别。   **   夏玄缓缓睁开眼,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他慢慢转过头,罗德里克坐在他的病床边,双手抱臂睡得极其安详,呼噜声震天。   他艰难地皱了皱眉,就发现那阵烦恼的呼噜声像是被按下暂停键。   双耳被精神力包裹,断绝了外界的声音。   “宁先生……”他在精神识海里喊道。   宁丹臣低低应了一声:“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玄稍微动了动身体,全身肌肉酸痛僵硬,运动过度和长时间的睡眠导致的问题,精神识海也没有疼痛症状。   整个任务下来,就是单纯累昏过去。   一缕风抚过,他闭上眼,回应宁丹臣:“只是累而已。”   他那天在实验基地当场昏迷,被改造师和审判者送回卡赛庭机关,枢密院那边本想找他谈话都没有机会,让他一口气睡了两天。   如今总算把那十几天耗费的体力都补了回来。   打着呼噜的罗德里克忽然坐直身体,直勾勾盯着夏玄:“你醒了?”   宁丹臣收回精神力,夏玄费劲坐起身,看着罗德里克乱糟糟很是沧桑的模样,还当这位总长照顾了他一夜。   “多谢总长。”夏玄说道。   罗德里克摆摆手,声音和宁丹臣一同响起:“我十分钟前才来的。”   “他十分钟前才进病房。”   夏玄:“……总长有什么事吗?”   罗德里克一合掌,拉长脸骂道:“你真是不要命了!面对精神污染源这么大胆,还敢保持觉醒状态那么长时间,活下来,精神识海还没受损真是侥幸!”   尤利西斯已经把能告诉给罗德里克的信息资料全发给往日的老师了,卡赛庭机关的总长自然知道夏玄在探索区都干了什么事儿。   夏玄脸上压根没什么表情,被训话了还是那张平静脸:“总长,那个污染源之后要怎么处理?”   罗德里克一口气堵在胸口,冷哼一声道:“让枢密院那帮老虫想去吧!”   “笃笃笃——”   病房门被敲响,下一秒,塞缪罗探进来一张脸,有些为难道:“总长,是枢密院的副手们和圣殿的司铎们。”   枢密使不可能亲自光临,来询问的都是他们的秘书之一。圣殿的司铎也是如此,审判机关有其他任务在身,圣殿只能派出他们。   “进来吧进来吧,真是一刻也等不了。”罗德里克不耐烦地摆摆手,对病房外那一帮虫没什么好印象。   按照惯例,根据本次任务等级,罗德里克需要遵循回避原则,然而他是枢密使,前来问询夏玄的没一个等级高于他,只能容忍卡赛庭机关总长穿着拖鞋,坐在一边跷二郎腿。   还要忍受他凶狠的瞪视。   “所以夏玄少校,你对下方的精神污染源能感知多少?”一名白袍司铎问道。   夏玄言简意赅:“不多。”   白袍司铎一噎,问话的机会就转到了枢密院秘书们那里。   “夏玄少校,下方精神污染源造成的幻境,你有发现什么意外状况吗?”   夏玄面无表情:“没有。”   宁丹臣一时没忍住,望着那两张尴尬茫然的脸,直接笑出了声。   他在安全卧室,和夏玄连着线,笑也只有夏玄一个虫听得见,反倒是罗德里克,笑得极其豪放,压根不顾其他虫的死活。   接下来的所有问询,夏玄的答案都没有超过四个字,有些没有必要的回答干脆用沉默代表态度,问到最后,几名问询的虫已经失去了理想,完全不知道该问什么。   最后只得悻悻退场。   圣殿的一名司铎,在离开前还对夏玄做暗示,眼睛动抽抽了,夏玄还是那张冰块脸,压根看不出有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含恨离开。   宁丹臣完全忍不住笑意,和夏玄吐槽对方夸张的面部表情动作。   “我真的没有看出来。”夏玄诚实道,对宁丹臣奇怪的笑点有些无奈。   他这句话就是往宁丹臣笑点上戳,夏玄听着他的闷笑,最后还是没忍住跟着笑出声。   罗德里克不知道是不是去看热闹,早在司铎们离开病房时,跟着出去了。   卡赛庭机关内,调试天气的虫工智障大概心情很好,地下城市艳阳高照,连带病房内都是暖融融的晴天。   夏玄靠在床头,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道:“现在几点了?”   宁丹臣看了眼光屏,直接报了一大串:“虫历1102年12月22日,上午10点38分。”   12月22日。   方才简单的笑意忽然冻在了嘴角。宁丹臣指尖动了动,意识到了后天是什么日子。   是夏玄的生日,也是夏初的忌日。 第131章 眼泪   病房内忽地沉寂下来, 只剩窗外飞行器呼啸而过的破风声。   宁丹臣起身打开安全卧室的房门,腿一迈,眨眼间就站到了夏玄的身边。   罗德里克离开, 病房门关得紧, 夏玄又是特殊病患, 医护虫也不会进来打扰他休息,反而给宁丹臣和他营造了安静的谈话氛围。   夏玄靠在床头, 垂眼看正在输液的左手,面上没什么表情。   宁丹臣坐到他床边, 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他希望你过的开心, 往前走吧。”   那个“他”,他们都知道指的是谁。   夏玄沙哑道:“我……我以为他那天会回来的。”   他的反应似乎慢半拍, 探索区内终于恢复记忆的那一刻,是绝望痛苦缠身,走出探索区后, 压力与疲倦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思考空间, 让他无暇顾及过往。   如今躺在病房里, 听见日期的那一刻, 所有的延迟反应一股脑涌了上来。他终于后知后觉, 自己应该是难过的。   “我不知道。”夏玄说, “我不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   他偏过头, 极力克制忽然漫上来的悲哀。   宁丹臣垂在大腿侧的手慢慢收紧, 直至成为压抑的拳头。   在这种情况面前,言语苍白无力, 他能做的, 就只是陪着夏玄, 在他身体恢复之后, 与他一起去查看真相。   夏玄靠在床头,睫羽轻颤,他的指尖动了动,低声喊道:“宁先生。”   “嗯?”宁丹臣应道。   肩颈被环绕住,温热的气息落在那一片的肌肤上。夏玄抱着他,小半张脸埋在他的肩上。   片刻后,带着体温的液体沾湿了他肩头的衬衣,怀中传出极其轻微压抑的声音。   宁丹臣的指尖瑟缩了一下,僵硬地抬起手,最后轻轻搭在了黑发雌虫的后背,掌心轻微抬起,慢慢安抚他的情绪。   他仍旧记得自己在那扇漆黑铁门后,看见的幼年夏玄。   和夏初在一起的年幼虫崽总是有太多值得高兴的事,连表情都比往后的他更加鲜活灵动。   夏玄的情感一直不是寡淡类型,只不过十岁成了他虫生的分割点,于是十岁之后的每一年,唇角扬起的弧度一寸寸被抻平,眼角眉梢的欢欣被冷漠慢慢取代。   肃穆冷漠的面具成为他八年来最好的伪装。当十岁那年的记忆重启后,面具在暴雨夜中被夏初鲜血淋漓的死亡彻底扒开,冷硬背后仍旧是十岁那年嚎啕大哭的他自己。   他可以哭的,宁丹臣心想。   眼泪洇湿衬衣,夏玄低着头,过了许久后才闷声问:“我是不是能进入地下圣地了。”   他没有抬头,显然是还没有调整好状态。   宁丹臣看了眼光屏,这是夏玄第一次以觉醒者的身份执行任务,还对地下污染源进行取样,严格意义上来讲,离进入地下圣地的权限还有一大段距离,现在顶破天能去看个圣地大门。   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有和夏玄说出真相,温声道:“可以了。”   不可以他也能带夏玄进去。   游戏系统与游戏助手对地下圣地的权限解锁就差一点,估计这两天内能全部解锁。   周若明和谢之桃的自我意识也在逐渐清醒,等到权限开启,就是宁丹臣带他们离开,结束所有置换反应的时候。   但在此之前,他至少要陪夏玄过完十九岁的生日。   “生日礼物想好要什么了吗?”肩头那块衬衣布料半湿,宁丹臣想了想,开了个新话题。   夏玄深吸一口气,终于愿意抬起头,神情一派平静,完全看不出几分钟前情绪低落的模样。   唯有眼尾点点浅红才能看出他方才的失态。   他朝宁丹臣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夏初去世后他就没有过过生日,乍一问需要什么生日礼物,他并没有多少概念。   宁丹臣若有所思道:“那就准备一个小惊喜吧。”   他这个人送礼物一向别出心裁。上次给周若明送完生日礼物,周若明一周没有搭理过他,和他短暂断绝了友情。   给孟采宜送的礼物,孟小桃同志转头就画了他的表情包放在朋友圈,足可见对宁丹臣送的礼物“恨之入骨”。   给夏玄送生日惊喜,他还得仔细把控,免得惊喜变惊吓。   夏玄静静地看着他认真思索的表情,窗外阳光慢悠悠移进来,让他想起了某个深夜。   客卧的灯光昏黄,他注视宁丹臣的眉眼,某些话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最后被铃声打断。   回过头时,宁丹臣已经带着满身的疲惫睡着了。   那些想要说出口的话,就化作了沉默的注视。   他拥有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但他还是想要贪心一点,从宁丹臣这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其实有一个。”夏玄道。宁丹臣做出倾听的模样:“你说。”   惊喜之余,生日的主人公有想要的礼物,对他而言也是件好事。   夏玄摇摇头:“可以生日那天再说吗?”   宁丹臣挑了挑眉:“万一那天你说出来了,我给不出来怎么办?”   夏玄沉思片刻后,笃定道:“我相信你。”   只是一个答案而已,无论是许诺还是拒绝,他都能接受。既然是回答,那总不至于给不出来。   “这么信任我。”宁丹臣失笑道,对夏玄对他的绝对信任忍俊不禁,“好,那就看看你的要求,我砸锅卖铁都得满足。”   “不用砸锅卖铁。”明知道他是夸张说法,夏玄还是正式解释,“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东西。”   宁丹臣抬头看了看他的输液瓶,闻言笑了笑:“好,那我就等你的要求了。”   **   夏玄出去执行一趟任务,并没有受重伤,顶多是精神识海亏空,需要休养而已。   睡了两天,早上输完液,中午就被卡赛庭机关的医疗师拎起来,要求出院了。   “可以出院了,你这个身体素质,没必要继续在医院呆着了。”年轻的雌虫医生简单检查了他的情况,干脆利落下了可以出院的诊断。   宁丹臣早在他进来时就回到了安全卧室,避开视线。   “不过你们也是真的辛苦,隔壁病房那个朱利尔斯少将,被送过来的时候,精神识海污染大半,情况比你严重多了,就住了两天,今天又在执行任务了。”年轻的雌虫医生说道。   朱利尔斯跑了趟探索区,事情没干,反倒差点把自己折在那里。   和夏玄打完架后就被审判机关送回了卡赛庭,精神识海污染大半,全靠意志力撑着,不然还没到卡赛庭,他就要疯了,精神识海直接崩塌,也不用继续执行任务,阿斯纳亚自此与他无关。   “他痊愈了?”夏玄至今还记得朱利尔斯狂化后的恐怖攻击力,没想到身体素质也恐怖到了一定程度。   他是阿斯纳亚,和朱利尔斯在一个军团,朱利尔斯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还是他的上司,雌虫医生说话时并没有特别避讳他。   “痊愈什么,还有一小片污染没处理。上头那帮虫不知道在想什么,逮着一个就可劲压榨。”他摆摆手,显然对帝国高层权贵不满已久。   整个卡赛庭机关上下,都是一群研究狂魔,对时不时克扣科研经费的圣殿、枢密院自然没什么好眼色。   不在研究部门工作的虫,因为工资来源整个卡赛庭机关的经费,因此也和研究员改造师们同仇敌忾。   夏玄问道:“他是为了什么?”   朱利尔斯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型觉醒者,和神经链接的契合度异常高,帝国重视他,相应的,他就有拒绝的权利,并没必要长时间连轴转执行任务。   四代阿斯纳亚军团内部,夏玄经过这一个月训练,多多少少认识了几名,并不是所有觉醒者都在不停执行任务,他们也有假期。   埃德希近期甚至都没有来进行训练,回首都星坎伯兰家学习处理家族事务了。   夏玄并不是好奇心强烈的虫,然而朱利尔斯却给他一种很强烈的违和感。   让他在听到雌虫医生的话时,想要了解朱利尔斯,找出这股违和感的来源。   雌虫医生耸耸肩:“朱利尔斯少将平时并不说话,他甚至不和虫往来。机关上下,就没几个虫知道他的过去。他回卡赛庭的时间也不多,通常就是两个任务之间的空档,回来调整身体状况,睡一觉而已。”   历代阿斯纳亚军团的团长,对身份都保持了神秘,从初代开始,朱利尔斯很好保持前辈们的习惯,将自身的信息掩藏得滴水不漏。   夏玄点到即止不再多问,精神识海里,宁丹臣调出朱利尔斯的档案,概括之后说给夏玄听。   二十一岁的雌虫少将出身贫民窟,没有任何家世背景。   雌父雄父皆不详,接受救助慢慢长大。   五岁那年进行统一的觉醒等级测试,A级精神力直接让检测仪器报废。觉醒等级被负责检测的医护虫上报,一路送到了首都星。   朱利尔斯的虫生走上了一条分叉路,进入全新阶段,得到了坎伯兰家族的资助。   “六岁就已经在卡赛庭机关进行觉醒训练了。”宁丹臣古怪道。   夏玄整理衣物的动作一顿:“觉醒适格者的年龄不是在十六岁到二十四岁这个区间内吗?”   朱利尔斯居然六岁就开始进行二度觉醒实验了。   他今年二十一岁,长达十五年的觉醒实验居然没有让他的精神识海崩溃吗?   宁丹臣仔细翻阅朱利尔斯的档案,对着上面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产生了和夏玄一致的违和感。   朱利尔斯就像是被制造出来的机器,没有任何情感。夏玄虽然面冷,但对情绪的感知异常敏锐。   年轻的阿斯纳亚团长就像被切割掉所有关于情绪感知的神经,只是一个麻木执行任务的智能型甲胄。   “他是一个特殊案例。”宁丹臣慢慢说道。   降低觉醒适格者的年龄选拔,帝国不是没干过这种事。专门从贫民窟挑选年纪小的实验者进行二度觉醒实验,无一例外全部死亡。   只有朱利尔斯是唯一的例外。   十六岁到二十四岁,是卡赛庭机关实验过后划定最安全最合适的适格者年龄范围。   夏玄离开病房,决定先回公寓一趟。   “不过他还有三年就退役了,和你的冲突,除了初次觉醒实验想要杀了狂化的你,就是前几天拦下发狂的他。”宁丹臣道,“朱利尔斯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和你照面不多,对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夏玄想到朱利尔斯带给他违和感背后的隐约不对劲,慢慢道:“希望他不会做什么蠢事。”   他取出ID卡,刚准备进电梯,就听见宁丹臣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现在就好了吗?”   “什么好了?”夏玄问道。   宁丹臣看向光屏上游戏助手给他发送的消息,地下圣地权限解锁进度百分百。   机械虫蜷缩成一团对宁丹臣道:“玩家的两位友人的自我意识即将苏醒。”   它说完后就掉线就进入休眠状态,包括游戏系统,跟着一起掉线,足可见近期解锁地下圣地的权限花费了大量时间。   “机关的地下圣地可以进去了。”宁丹臣对夏玄说,“要去吗?”   夏玄收起ID卡,任由电梯门在他身后合拢:“去。”   与夏初相关的部分资料在地下圣地,还有部分在首都星的圣殿中。   夏玄目前的记忆里,只有夏初被阿斯纳亚杀死的场景,对夏初的过往他是一概不知,谁下达的处决命令,他同样不清楚。   “不过从总部绕到地下圣地,大白天的不太合适,我们直接去。”宁丹臣对夏玄说,下一刻,他就把夏玄拉进了安全卧室。   夏玄被突然拉进来还有些发懵,朝着宁丹臣眨了眨眼。   “通过安全卧室比较快。还不用和罗德里克解释,处理沿路的监控。”男大学生解释道。   他顿了顿,又对夏玄说道:“等会进地下圣地,你可能会看到两个陌生的人……”   夏玄看向他,眼睛转了转:“周若明?”   这三个字他有些生疏,发音别扭。宁丹臣一惊:“你认识他?”   黑发雌虫冷静道:“在幻境里看见你和他一起吃饭了,你们关系很好。”   宁丹臣之前瞒着的不能说的,夏玄一场幻境看了大半,已经没什么不好说的情况,他索性坐下来和夏玄说:“若明和我关系还挺好,就是废话太多,年纪轻轻很唠叨。”   夏玄了然点点头。幻境里他已经能感觉到周若明的操心,以及宁丹臣肉眼可见的烦人程度。   “还有个是女生,谢之桃,学生会秘书长。”   夏玄脑子转了一圈,在有关幻境的记忆里搜寻,总算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他到达原海大学门口,就是从这个女生口中听见宁丹臣的名字。   “知道,见过她。”他对宁丹臣说,“所以他们为什么会来到帝国,和你一样吗?”   宁丹臣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冷意。夏玄看着他的神情,大致能猜出是谁在背后搞鬼了。   “因为镜源种。”   答案出来时,夏玄心下闪过一丝了然,而后又略带紧张地问宁丹臣:“你也是因为镜源种?”   宁丹臣摆摆手道:“我不是。祢虹因为当年的长星之战,带着剩下的镜源种离开帝国边境内,进入虫洞,建立了镜都,一个全新的镜源种帝国。”   “带着镜源种找到安居之地之后,他就因为沉霄的攻击陷入了长久的昏迷。八年前他苏醒,掌控了联通两个世界的特殊能力,于是选择将镜源种替换到人类世界。而这种替换有前提要求,被替换的自我意识会进入虫族,置换成功时,这些人的意识都会消失。”   他尽可能用简单的话语和夏玄概括事件的发展,包括置换反应的情况。   夏玄安静地听着,反应极快地推出了所有结果:“所以他们两个是因为置换反应来到了帝国,降落地点在地下圣地。”   “你不是置换反应进入,意味着你是那个终止置换反应的人。”他语速很快说出一大串话,最后紧紧盯着宁丹臣,“终止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的面板上,智谋水平是最高值。宁丹臣从说出置换反应的那一刻,就知道不可能瞒过他。   听见他的问题,只能很坦诚地装傻:“我不知道。”   可能是永远分离,也有可能再次相见。   一半一半的概率。   只能求个“万一”。   “那要怎么才能终止整个反应?”看周若明和谢之桃的情况,夏玄基本能推断出整个置换反应的规模。   镜源种的情况,自他加入阿斯纳亚后,就了解了不少,如果祢虹要将整个镜源种帝国迁移过去,人类社会间的置换反应一定很强烈。   而祢虹花费多年才布下的局,必然不可能轻松被解决。   “不用这么紧张。”宁丹臣看着夏玄紧绷的面容,无奈笑道,“不会出事的。”   只是要把祢虹杀了,再炸个镜都而已。   “我可以和你一起。”夏玄认真道,“我现在能二度觉醒,可以帮你了。”   宁丹臣想起祢虹口中,赫格拉斯帝国现有的觉醒资料都是从镜源种手中夺得的那番话,就明白镜源种对阿斯纳亚有一定应对方式。   让夏玄去,等于亲自把软肋送到祢虹手里,于是他果断拒绝了夏玄:“你不是还要查你雌父逝世的真相吗?地下圣地的权限这几天开放,错过就没机会了。”   “我——”夏玄明显还有理由,被宁丹臣一句话堵了回去:“像之前一样,稍微相信我一下。”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态度自然地走到了房间门前:“打开门就是地下圣地了,做好准备。”   他的拒绝与转移话题都无比自然,态度也不强硬,夏玄只能叹了口气,将这件事加入自己的生日礼物清单。   生日当天许愿总不会被拒绝了。   宁丹臣打开房门,一阵阴冷的风猛地刮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那阵风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渗进骨头里,渗进精神识海里,由内而外的冷。   甚至还带了腐烂的气味。   他走出安全卧室,对夏玄说:“出来吧。”   他们降落的地点有些像一个环形广场,四周堆满了形状诡异的金属废品。   环境很是森冷阴暗,视野能见度极低。宁丹臣从背包里取出一台小型照明设备,灯光亮起那一刻,才让他们看清楚四周环境。   脚下是一块巨大的圆形盘。他蹲下身看了一眼,是乌锡金制成的。   宁丹臣打开光屏,手指在半空中点了几下,调转场景,从俯瞰视角看地下圣地。   才发现他们所在的乌锡金圆盘上,刻印诡异的纹路。   “那是什么?”夏玄打量着四周形状诡异的金属制品,放轻脚步靠近观察。宁丹臣听见他的声音,也跟着走到他身边一同观察。   灯光刺眼,黑发雌虫看了半天,慢慢道:“这个……是不是舱体的形状?”   这些形状扭曲的漆黑物体根本不是什么金属废品,而是暴走失控后,精神识海抽空干涸,躯体扭曲的死亡实验者。   他们被彻底封锁在舱体里,连带报废无用的装甲,一起被丢在了这里。   地下圣地中的环形广场,是一个巨大的埋尸地。   全部都是死亡觉醒者与装甲的骸骨。   照明设备一圈转来,骸骨遍地,直接成了厚实的墙。   “疯了……”夏玄低声喃喃。   这就是地下圣地阴冷,还有种腐烂气味的真实原因。   扭曲漆黑的干瘪尸体不甘地伸出求救的利爪,最后还是死在了茧液之中。宁丹臣略带讥讽地说道:“地下圣地。”   环形埋尸场只是地下圣地的外围部分,隐藏过往资料档案的地方还在更深处。   宁丹臣走向圆盘尽头的机械大门前,游戏系统破解完毕,游戏助手就给了他一张身份卡,够他把地下圣地探索个遍了。   加上圣地阴森,卡赛庭机关的虫对这里并不感兴趣,能接到圣地被闯入消息的,都在首都星。   而他并不担忧这些事情。权限全部解锁后,就不会出现试错密码,输入错误引起的警报。   夏玄最后看了眼那些尸体,沉默地转身,与宁丹臣一同进入了圣地的中心。   “我的雌父,会不会也在那里面?”夏玄低声问道。   宁丹臣拿着身份卡一路畅通无阻,听见夏玄的问题,说道:“不会。那些是实验失败的实验体,甚至连觉醒者三个字都称不上。你雌父是觉醒者,他的尸体很有可能让那帮一代阿斯纳亚带走了。”   夏玄的眼前闪过在暴雨中被撕扯的血肉,深吸了几口气,最后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夏初的尸体在哪儿,还是未解之谜。   “结束。我要先去找若明和谢女士,你是先找你雌父的资料,还是和我一起?”身份卡刷到最后一扇门,圣地的中心模样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与外面的环形广场相比,圣地中心更像一个小型的实验室。   各种实验资料被分门别类放好,还有诸多实验模型摆设,一些乌锡金制成的阿斯纳亚只有巴掌大小,悬浮在半空中。   夏玄看了眼那些报告,对宁丹臣沉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实验资料到时候找到后直接传输到光脑中,并不用费劲在这里翻阅推测。   现在重要的反而是宁丹臣那两个好友,置换反应会给他们带来严重反应。   宁丹臣和夏玄穿过众多的实验资料与实验模型后,两台巨大的实验设备出现在他们面前,只不过在休眠状态。   周若明和谢之桃就在实验设备的下方,正费劲想让自己坐起来。 第132章 介绍   “若明!”宁丹臣小跑到周若明身边, 摸出一支营养剂,也不管周若明什么表情,强行给他灌了进去。   “唔唔唔咳咳咳!”周若明意识还是晕晕乎乎的, 就被猛灌一整口营养液, 差点呛个半死。   营养液诡异的味道又熏得他忍不住反胃干呕, 无奈营养液已经进了肚子,吐不出来了。   “咳咳咳……宁……丹臣……”周若明气若游丝, 宁丹臣忙低下头,认真听他说话:“你要说什么?”   周若明颤颤巍巍举起右手, 默默朝他比了个中指:“你个牲口……”   宁丹臣看着面前那根倔强的中指, 痛心道:“你就是这么对待如同英雄登场救你于水火之中的好友的?”   一长串定语听得周若明头痛欲裂,他经历了一场长时间的昏迷, 醒来后整个认知都是混乱的。   宁丹臣还致力于在他混乱的认知上各种添乱,让他本就痛苦的境况雪上加霜。   谢之桃的情况要比周若明稍微好一点。她先醒来,躺在地上整理思绪, 周若明气若游丝时, 她已经能自己坐起来。   夏玄站在一旁, 默默给她递了一支营养液。   宁丹臣单膝跪地扶着周若明, 见好友有精力和他插科打诨, 毫不留情松手站起身, 差点没把周若明摔了。   “所以能解释一下现在这个状况吗?”周若明揉揉太阳穴, 略带疲倦道。   谢之桃看着夏玄的脸, 忽地开口问道:“你是宁学长手——”   “请容许我为你们解释一下。”宁丹臣突然开口打断谢之桃的话,装模作样道。   他把虫族、镜源种、现实三方问题挨个简单讲了讲, 最后说明置换反应, 以及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谢之桃和周若明好歹是理解能力没有问题的高材生, 当下情况再荒谬, 他们没有陷入认知混乱,两个人低声讨论了一会儿,大致摸清了情况后,周若明开口问宁丹臣:“所以你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宁丹臣诚实点头:“对。”   周若明冷静问道:“暂停我和谢女士的置换反应,你做了什么?或者说,置换反应的终止要付出什么代价?”   夏玄默默看向宁丹臣,显然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宁丹臣面不改色道:“用了一点精神力。”   这点并没有骗他们,只不过精神力的耗费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已。   夏玄的眉间缓缓皱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周若明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问了宁丹臣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次发现时和我们说?”   在场的两个人一个虫,都已经看出他在发火的边缘。   宁丹臣只当他是因为自己没有提前通知他这件事而感到愤怒,于是先出口的不是解释,反而是诚恳道歉:“若明,对不——”   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周若明猛地起身,右手攥拳揍在他的左脸颊。   他方才还是全身虚弱的模样,喝了一支营养液,全身的力气忽然就回来了,速度之快,在场的几个全没有反应过来。   主要是也没有预料到他会暴起打人。   宁丹臣没还手,乖乖挨下这一拳,夏玄想护着他被他拦住了。   周若明到底是刚恢复没多久,出拳的力道并不大。   宁丹臣撑着地面站起来,擦掉了唇角牙齿磕出来的血迹,沙哑道:“出气了吗?这次是我对不住——”   他的道歉还是没有说出口。   周若明没好气道:“道什么歉,你该和谢女士道歉!我和你做了十几年朋友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狗性格?我火大不是因为你没提前通知我,而是你什么都不说,你瞒着张姨,瞒着宁叔,你瞒着所有人把事情担下来,自私地安排好每个人要走的路。你什么时候能明白不是所有事情你都能承担下来。做春秋大梦呢?!”   他一通炮轰根本不带停顿,可见这两年学生会副主席给主席收摊子打圆场的工作的确做得很到位,口才显著提升,能把宁丹臣骂的哑口无言,一张脸阴阴沉沉。   夏玄在旁边听着神色不怎么好看,抿着唇不发一言。   周若明炮轰完宁丹臣,压根没给人反驳说话的机会,伸手将谢之桃拉起来,和谢之桃道歉:“谢女士,把你连累进来了,对不住。”   谢之桃摇摇头,笑着道:“一开始是有点不高兴,宁学长什么都不说,但现在嘛……”她低头看了看阴郁的宁丹臣,“就当是一场旅行啦。”   难得见周若明扳回一城,她也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周若明被宁丹臣欺压多年,一朝翻身扬眉吐气。   他因为宁丹臣自作主张隐瞒的愤怒,打那一拳气全消,两人以前怎么相处,现在就怎么相处。   看见宁丹臣那张混账脸也不火大了,又恢复到平时好脾气的模样:“所以接下来要做什么?”   “把你们送回去。”宁丹臣面无表情道。周若明力气再小那也是个成年男人,一拳下来嘴角还是泛疼。   根本不敢做什么大动作,说话时嘴唇开合的程度也做了控制。   他站在夏玄身边,对周若明和谢之桃说:“你们在这里就像是两段有实体的数据,不能久待。现实里的躯体也不允许你们的自我意识离开太久。祢虹又因为身体问题加快了整个置换反应,在这里久待很容易出事。”   “那要怎么回去?时空穿梭吗?”谢之桃问道。   宁丹臣动动嘴唇牵扯到嘴角的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一旁的夏玄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支外伤用药剂递给他。   “把祢虹处理了,整个置换反应就会强行终止。”宁丹臣自然接过夏玄手中的药剂,敏锐察觉到两个好友忽然变得奇怪的眼色,忍不住问道:“你们用那种眼神看我干嘛?”   他伤在脸上,自己拿了药剂也涂不了,最后还是夏玄帮的忙。   涂药过程嘴巴也不消停,逮着周若明一顿吐槽:“周若明,你打哪儿不好你打我脸,我看你早就看我的脸不爽了,是因为没有我帅吗?那也不能这么做啊!”   他现在这副欠收拾热情洋溢犯贱的模样和夏玄看到的完全不同,黑发雌虫若有所思看了眼宁丹臣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放松,某个念头闪过心间。   那两个人对宁丹臣很重要。   至少在知道他们平安无事时,他的紧绷一瞬间就放松了,连插科打诨都比平时多。   像是要用这种方式,刻意放松气氛,隐藏一些并不想说出口的话。   周若明眉心一跳,头顶似乎能看见具象化的愤怒符号。   他咬牙切齿对宁丹臣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往你右脸颊也打一拳,来个对称。我现在体力可是恢复差不多,这一拳绝对没有上一拳那么轻飘飘。”   雌虫受伤情况较为常见,也不是所有雌虫都有财力用得起医疗舱。因此虫族的外伤药剂效果很明显,见效也快。   唯独有一个问题,就是上药的时候,很痛苦,药剂对伤口的刺激性较大。   宁丹臣呵呵一笑,笑容还没露全乎,脸就僵硬了,药剂渗进伤口,刺痛又冰冷。   鉴于给他上药的还是夏玄,他更不敢做出什么其他奇怪的表情。   煞费苦心在夏玄面前维持形象。   却没想到和周若明抬杠打嘴炮那一段,已经让他在夏玄心里的形象换了个模样。   “学长,你不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吗?”谢之桃看向夏玄,问宁丹臣。   周若明对夏玄这张脸很熟悉,宁丹臣和他介绍整个虫族世界,他从脑袋犄角旮旯的记忆里翻出有关夏玄的印象。   终于想起来是在宁丹臣的手机里见过。   那个时候宁某人还是一副炫耀的模样。   “夏玄。”上药环节结束,宁丹臣向他们介绍夏玄。   就一个简单的名字,多的一句不肯讲。   周若明拖长音应了声,谢之桃重新扎了扎凌乱的头发,冲宁丹臣眨眨眼:“只有名字吗?就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宁丹臣镇定自若:“没有。有的话会重新介绍。”   他这话还有别的一层意思,周若明上下打量他,似乎没想到这个好友还有这种小心思。   夏玄朝周若明和谢之桃两人点点头,沉声问道:“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要在地下圣地找夏初当年的档案,而周若明和谢之桃两个没有精神力抵抗的人并不适合在存有精神污染的地方久待。   “我先带他们去安全卧室,等会儿陪你去找你雌父的档案。”回答的是宁丹臣,他拍拍夏玄的肩,先带周若明和谢之桃两人离开。   身旁三人齐齐消失,夏玄站在原地,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脚底蔓延上爬,布满了全身。   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环视四周环境。   无数虚拟的资料档案被安置在四面的书架上,并没有进行分门别类。对这些数量庞大的资料进行分拣也要花费大量时间,更别提在其中找到夏初的资料。   卡赛庭机关当年从圣殿搬离至璜斯星,许多资料在运输过程中没有遗失,只是打乱顺序已经是万幸。   再加上技术研究的发展,地下圣地里的资料大多数不能起到什么效果,卡赛庭机关的工作虫数量有限,更别提进行整理资料的工作。   定期检查地下圣地已经是卡赛庭机关做出的最大努力。   “在看什么?”宁丹臣从虚空中走出来,好奇问道。   夏玄看向他,低声道:“这些没有经过整理的资料。我雌父的……不知道被放在哪里。”   宁丹臣抬起头看了一圈,直接把休眠状态的游戏助手薅了起来:“帮忙找找夏初的资料。”   游戏助手在精神识海里用惊奇的语气说道:“你居然会用帮忙这个词。”   “再多嘴一句就是命令了。”   “知道了。”机械虫嘀嘀咕咕,在圣地实验室内开始检索资料,最后将方位报给宁丹臣:“东南方,第三面书架第十三层位置,有个冒红光的资料。”   “东南方,三面书架第十三层,红色外壳资料。”宁丹臣对夏玄道。   十三层几乎是接近实验室天花板的位置。夏玄展开骨翅向上飞行,根据宁丹臣给的位置,一点点移动位置,终于看见了那份外壳为红色的资料。   他伸手想要去拿资料,还没碰到,就被一股强大的精神力直接击打出去。   “夏玄!”宁丹臣心下一惊,匆匆跑到夏玄身边。   黑发雌虫捂着心口喘了几口气:“没事。没有攻击力,只是冲击到了。”   那股精神力似乎只是为了震慑尝试打探夏初信息的虫,并没有多少攻击力,顶破天就一个把虫扇飞出去的力道。   他慢慢站起身,对宁丹臣道:“我再试一次。”   “等一下,我和你一起上去。”宁丹臣拦住他,对他说道。   游戏助手帮他解开了整个地下圣地的权限,包括查阅夏初资料档案的权力。那股精神力应该只针对没有权限的虫。   “好。”夏玄搂过他,骨翅重新展开向上飞行。   这次夏玄只起到辅助作用,接触资料的换成宁丹臣。那股精神力不再出现,红色资料安安稳稳到了他手中。   由于是虚拟资料,并没有实体可供他们带走。宁丹臣从口袋里摸出游戏特制的光脑,将所有资料直接拷贝到了当中。   帝国普通光脑自然做不到这一点,但游戏商城的道具又不一样了。   尽管游戏早就名存实亡,但提供的道具照样能用。   炸毁镜都他就准备把所有的道具挨个试一遍,力求一窝端掉祢虹和置换者们。   他专注盯着数据传输的进度条,夏玄就负责望风放哨。   忽地,他压低声对宁丹臣道:“有虫来了。”   地下圣地的大门有开启的声音,实验室大门也在解锁当中。   宁丹臣盯着百分之九十九的进度,用气音回他:“快了。”   “滴——”   大门解锁成功,露出门缝那一刻,数据传输到达终点,宁丹臣将资料还回去的手简直要甩出残影。   他一把将光脑塞进口袋,带着夏玄回到了安全卧室。   “时间赶得真寸。”宁丹臣啧了声,将光脑递给夏玄,“那边资料应该没有遗漏,有关你雌父的档案,地下圣地里有的估计都在这了。”   安全卧室因为周若明和谢之桃两个新客人的到来,被宁丹臣做了改造,直接做出了一套大平层,不再是最初的小卧室了。   安全屋才是最合适的名字。   现在,三个人类一个雌虫,围坐在客厅里,齐齐看着那个光脑。   “现在是什么情况?”周若明凑到宁丹臣身边问道。   “里面是他去世父亲的资料。”宁丹臣压低声道,而后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你们俩要不要考虑回房间吃个饭?光喝一支营养液不够吧?”   这是要他和谢之桃避开的隐晦意思。   周若明和谢之桃想起那两支味道诡异的营养液,神色统一扭曲了一瞬,紧跟着十分上道站起身,毫不客气向宁丹臣点菜:“我要排骨面,谢谢。”   “学长帮我点一份炸鸡,感谢!”谢之桃跟在周若明后面,对宁丹臣道。   他们两个进了房间,客厅里只剩下宁丹臣和夏玄。   宁丹臣指指房间:“要我陪着你吗?”   夏玄看着手中的光脑,低声道:“要。”   对夏初的部分过往,他也需要宁丹臣的解答。   “好。”宁丹臣应道,坐到他身边,“把光脑打开吧。”   夏玄攥了攥拳头,打开了光脑。   地下圣地中有关夏初的资料并不多,光脑中呈现出来的文档数量就简单几份,资料甚至没有命名,都是一堆乱码。   夏玄随机挑了一份打开,是夏初的个虫档案。   档案的左上角是夏初的一寸照片。照片上的雌虫笑得恣意,甚至能用“轻浮”去形容。   和夏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风格,眉眼间自带几分桀骜不驯。   一些早就清楚的基本资料他们一眼扫过,到毕业院校时,夏玄的视线定了定。   “首都军事学院精神力指挥专业……”他低声念出,宁丹臣皱了皱眉:“沉霄和他是一个班的。”   他们在石斑山林那艘战舰之中拿到的沉霄实验报告还在背包里,宁丹臣将实验报告取出来,放到光脑旁对照。   “雌父和沉霄上将是同学。”   夏玄看着沉霄院校那一栏,看向宁丹臣:“他们是同学,还在同一个阿斯纳亚军团内,但总长说他没有关于沉霄进行实验的印象。”   “而且沉霄上将1084年就因为长星之战中受的重伤去世了。”   夏玄低声喃喃,几乎理不清头绪。   沉霄与夏初的关系成了一条缠绕的死结,打着旋乱成一团,   “先把其它资料看了。”宁丹臣道。   出乎意料的是,其他几份资料是夏初关于某次任务的执行报告,和他的一次二度觉醒实验报告。   实验报告上的日期是1062年,夏初二十岁的时候。   实验记录员是托兰·林德伯格,实验地点是圣殿卡赛庭实验机关。   “和沉霄上将一样的实验记录员。”夏玄低声说道。   只不过唯一的区别,夏初的觉醒等级这个时候是B级,而沉霄十八岁进行初次觉醒实验时是D级,之后两个雌虫的精神力都因为二度觉醒实验提高到了超A级。   “总感觉实验数值很熟悉。”宁丹臣手肘撑着膝盖,俯身去看夏初的实验报告。   沉霄的初次二度觉醒实验报告就在一旁作对照,一人一虫看着相似的实验数据图,某个大胆的猜测闪过脑海。   宁丹臣和夏玄面面相觑,显然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难以置信。   好半晌后,宁丹臣才用干涩的声音慢慢道:“夏玄,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虫?” 第133章 议事   “那我雌父的尸体呢?沉霄上将逝世时, 我记得是举行了全国性直播……”夏玄声音越来越弱,显然是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只要帝国的权贵们想,伪造尸体, 演一场直播给民众们看并不是件难事。   圣殿水晶棺中的沉霄尸体, 也可能是假的。   毕竟几十年, 没有虫见过沉霄的容貌。   证明夏初和沉霄是同一个虫的证据,目前只有他们面前的两份实验报告, 实验数据的相似度也有可能是例外,他们只有一个猜想。   “要去一趟圣殿。”宁丹臣道, “沉霄的‘尸体’与所有档案都在那里, 夏初剩余的资料也在。”   沉霄在长星之战胜利后的第二年就因病去世,官方通报出的死亡原因, 是长星之战中遗留的精神识海损伤,镜源种的污染过于强烈,身体每况愈下。   帝国在精神力治疗这一块并不如镜源种, 沉霄最终因精神识海崩溃逝世。   而这一年, 正式夏初开始叛逃流亡的那一年。   “一个叛逃的上将, 和一个荣光加身, 因病逝世的帝国战神, 当然是后者更重要……”   宁丹臣捏着沉霄实验报告的一角:“沉霄成名多年, 战无败绩, 早就成了民众心里一个代表战神, 不可撼动的符号。”   “当这个符号崩塌的时候,帝国离暴.乱也就不远了。”夏玄攥紧了手中的光脑, 喃喃道。   长星之战后的一段时间, 帝国陷入了近乎狂热的亢奋之中。   热情持续的时间还没多久, 就爆出了叛党宣言事件。   与此同时皇室又出问题, 一大串高层的负面新闻被牵扯出来,亢奋被愤怒取代,那段时间游行示威的事件异常多。   这个时候沉霄逝世,反而变成一盆冷水,直接浇灭怒火。哀悼期间,帝国高层政府就悄无声息处理掉了无数场反叛事件。   不过目前所有推测都是建立在夏初和沉霄是一个虫的基础上。   帝国塑造了一个戴着面具的战神符号,夏初就必须要隐藏在面具之后,所以大部分摆在明面上的官方文件都不会出现他。   “雌父当年为什么叛逃流亡……”夏玄关掉面前所有的档案,大脑几乎成了一团分不清的浆糊。   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为沉霄很可能是夏初这件事感到震惊,还是要为找不到夏初尸体这件事感到悲哀。   夏初被处决时,他看了全程,之后便被深蓝色双眼的一代阿斯纳亚封锁记忆,夏初尸体的下落他也跟着不清楚。   宁丹臣更不用提,他的视角跟随夏玄,权限全部开放后,与夏初相关的信息依旧被隐瞒得很深,倒不如说是帝国与祢虹一起动手的结果,将夏初和沉霄的信息全部隐瞒。   连他手上都没有夏初和沉霄就是同一个虫的实质证据。   到了局势最后阶段,所有的信息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祢虹的掌控力降低,修改世界的能力消退,帝国的隐藏能力对宁丹臣而言反倒成了一张白纸,干干净净。   客厅内的气氛沉寂下来,周若明打开客卧房间门,探出脑袋小心翼翼问道:“你们谈话结束了吗?”   他吃完饭后就一直在注意客厅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只当宁丹臣和夏玄的事情已经谈完了。   夏初的资料和沉霄的实验报告已经收了起来,宁丹臣收起方才沉重的面孔,对着周若明换了个表情:“结束了,你的脑袋又冒出了什么奇思妙想?”   周若明闻言安心走出客卧,坐到宁丹臣和夏玄对面的沙发上:“我爸妈他们受到影响了吗?”   “放心,惠姨和周叔没事儿。”宁丹臣在周若明和谢之桃倒下的那一刻就提前做了准备,置换者数量不断增长的情况下,周家父母和谢家父母很安全。   张颂龄和宁哲骁大概是因为他,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滴滴——”   响起提示音的,是夏玄的工作光脑。宁丹臣和周若明齐齐保持沉默,等他接通视讯谈话。   令夏玄意外的是,发送视讯的虫是若泽。   “夏玄,你收拾一下行李。”若泽还在分析实验数据,视线都没落到夏玄身上。   夏玄疑惑道:“收拾什么行李?”   “本来是塞缪罗先生来通知你,但他临时有事换成了我——见鬼了,这组实验谁做的,数据全部是问题——”   若泽话讲到一半怒敲桌面,自己嘀咕好一会儿,才把脸朝向光脑,看向夏玄说道:“尤利西斯师兄那边对污染源的分析有很大进展,你作为对污染源进行取样的觉醒者,自然要去接受大佬们的例行谈话。”   “我今天早上已经接受过谈话了,来自圣殿和枢密院。”夏玄道。   若泽转动身下的转椅,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实验操作屏,嘴上应答倒是快:“那是例行问话,和满足顶头大佬的好奇心还是不一样的。”   “今晚八点璜斯星舰港口出发,前往首都星莫缇市,记得带好行李。”他朝光脑挥挥手,和夏玄说完话后,挂断了视讯。   若泽的通知像是赶着时间到达,上一秒夏玄和宁丹臣定下前往首都星圣殿的计划,下一秒就通知夏玄前往莫缇市接受问询。   “估计还包括检查你的记忆这一项,不单单是问询探索计划具体内容。”宁丹臣说。   探索计划的具体情况,尤利西斯的报告中都有详细说明。   今天早上圣殿和枢密院的使者,在病房内对夏玄进行问询,也提及到了计划实行情况,报告都撰写完毕送到枢密使的案头。   实在没必要再次传唤夏玄,让他当面讲第三遍。   晚上八点出发,现在是帝国时间晚上六点,只剩两个小时。   周若明坐在一边听完全程,见夏玄和宁丹臣同时起身,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接下来有事情,我和谢女士就待在这里?”   宁丹臣偏过头叮嘱夏玄几句后,才回过头回答周若明:“对,你们两个就待在安全屋里,不要打开大门。虫族的环境对你们而言并不安全。”   他指指安全屋的大门,又指了指主卧的房门:“主卧也不要进去,其他地方你们随意。”   “食物和衣服会自动提供给你们,这点不用担心。总而言之,就和谢女士说的一样,当是一场小型旅行吧”   周若明目不转睛盯着宁丹臣,不知道看出了什么,最后开口道:“宁丹臣,别把我今天说的当废话。”   那一通连贯的炮轰宁丹臣至今记在心里,闻言撇撇嘴道:“记着,不会忘的。”   夏玄瞟了一眼他不太着调的面孔,心上像是被什么勾了勾,跳空一拍。   一人一虫站在安全屋的门口,打开了大门。   周若明看着他们的背影,下意识要去挽留他们,却又觉得这种没由来的预感并没有必要,于是悻悻放下手,对宁丹臣没好气道:“宁狗,你自己小心点。”   宁丹臣没回头,朝他摆了摆手,那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安全屋大门关闭,客厅内只剩下周若明一人。   谢之桃从房间里走出来,低声问:“学长,你在想什么?”   周若明微怔,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哪来的错觉,总感觉他们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谢之桃没想到他是这个想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换了个话题:“原来他们不是情侣。”   “我还以为他们已经互通心意了,结果还在搞暧昧。”   周若明瞳孔地震,震惊地看着语出惊人的谢之桃:“宁丹臣不是口嗨吗?”   作为纯正直男,他不太能理解宁丹臣和夏玄的情况。   谢之桃回了他一个大惊小怪的眼神:“学长你没看出来?他们两个之前的气氛根本就不允许第三者介入啊。”   “啊?”   **   璜斯星和首都星的星舰班次都是定时启程,规定时间外根本没有来回的星舰,除非自带飞行器。   枢密院的谈话在明早八点,宁丹臣陪着夏玄整理完行李,和他走到舰港口就回现实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虫族世界,难免会疏忽现实情况。回到现实,也是为了确认目前的置换情况。   回到公寓后,他的精神识海就频频发出不堪重负的破裂声。   宁丹臣自认为是身体素质较好的那一批人,也被精神识海的痛楚折磨到站不稳,险些倒在客厅地上。   “建议玩家收回部分精神力。”游戏助手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小小一只机械虫强行扶住他。   现实规则之下,宁丹臣过度使用精神力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精神识海,这种情况下,再持续使用精神力,游戏助手怕宁丹臣变成傻子。   严重点死亡也可能。   宁丹臣扶着墙坐到沙发上,声音喑哑:“游戏内时间二十五号。最迟在那天,镜都会被摧毁,所有漏洞会被修复。现实里再撑一天就好了。”   他对为夏玄过生这件事有了点执念。   夏玄十岁的生日是夏初的忌日,十岁以后,就没有庆生这个概念。   作为他十八岁从天而降的意外,宁丹臣想让夏玄重新体会到十岁之前生日的快乐。   至少能减轻生日时见证雌父死亡的阴影。   现实世界因为置换反应,宁丹臣失踪几天根本没人关注。   张颂龄和宁哲骁发的消息都让游戏助手模拟他的说话口吻回应了,便于他在赫格拉斯帝国处理祢虹制造的问题。   “祢虹近期身体状况如何?”宁丹臣慢慢揉太阳穴,说话声音都打飘。   机械虫乖巧回答:“暂时用特殊方法稳定了,现实的置换反应也因他的身体状况逐渐趋于稳定。”   现实情况稳定,也是宁丹臣并不急切去修复漏洞的原因。   毁灭镜都并不是件容易事。他这几天趁间隙,翻阅了诸多祢虹建造镜都的资料,在蛛丝马迹里发现了镜都的真相。   “毁灭一座城市困难,但杀了祢虹不是难事……”他将头靠在沙发椅背上,自言自语。   镜都本身就建立在祢虹的能力之上。   这个世界代行者,用精神力构筑了一个庞大的城市,将自己化作了城市的养分。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才要开启置换反应。   他的身体情况并不允许他继续支撑这座庇护子民的城市,灭世的可能,让他必须为镜源种寻找新的存活之地。   而镜源种无法直接通过“穿越时空”的方式进入现实世界,必须要以某个人的躯体作为跳板,取代现实某个人的身份才能存活。   否则会被现实规则抹杀,还没进入现实,在通道中就化成了灰烬。   强行逼出一点精神力加固置换反应的禁制后,宁丹臣头痛欲裂地打开了安全屋的门。   一抬头,就和盯着光脑碎碎念的谢之桃周若明两人面面相觑。   “你们在干什么?”进入游戏后,宁丹臣状态明显好了很多,精神识海内如同降下一场甘霖,不像在现实里那么痛苦。   周若明义正言辞道:“在学习。”   宁丹臣无奈叹了口气,往主卧走:“你们是挺闲的。”   主卧的房间门关上,周若明和谢之桃看着光脑星网上与虫族相关的资料,还是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很大冲击。   “好复杂好混乱好扭曲的世界。”周若明摇摇头,感慨道。   谢之桃看了眼主卧,深以为然,并对宁丹臣在这种奇怪扭曲的世界里适应良好,同样感到惊奇。   “不过学长,你是不是很怕虫子?”她想起上回在学生会办公室,看见蟑螂后神色扭曲全身发僵的周若明,试探问道。   周若明脸色刷一下白了,不知道想到什么,险些吐出来。   “不至于吧,他还长得挺好看的……”谢之桃若有所思。   “我不是,我没有。”周若明还要嘴硬反驳,就听见房门开动的声响。   宁丹臣从主卧里探出头,带了点倦意对他们两个道:“别给我想那些有的没的,夏玄是蝴蝶,不是蟑螂。”   谢之桃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明白了学长!”   主卧门关上了。   “是蝴蝶,怪不得那么漂亮。”谢之桃道。周若明压低声说:“宁丹臣那耳朵怎么回事,这么轻都能听见。”   谢之桃摇摇头,继续翻光脑,她暂时被困在安全屋里,对穿越的新世界充满好奇心。   主卧内,宁丹臣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打开光屏翻找圣殿的资料库。   电子的资料一大堆,里面没有一条和夏初、沉霄相关。游戏助手飘在他旁边,慢吞吞道:“那些资料都是纸质版,没有进行录入。”   “圣殿的虫族什么毛病……”宁丹臣没什么兴致道。   这个时间点夏玄已经到达首都星的酒店,估计准备睡觉了。   黑发雌虫平时的作息并不怎么健康,往日里都专注训练,今夜为明早的会议做准备,看状态栏,的确已经就寝。   宁丹臣关掉光屏,卧室内灯光暗下,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眠。   **   帝国时间十二月二十三日上午七点四十,夏玄站在塞拉梅河畔,抬头看向悬浮梯之上的纯白色建筑。   那是圣地莫缇市中的真理之所,建立在无数宫殿之上的圣殿。   “夏玄少校,请。”圣殿司铎一身白袍,朝他做了请的动作。   悬浮梯旁,是一架小型飞行器,专门用于登上圣殿。   枢密会议今日在圣殿的议事厅内举行。   枢密使身份特殊,并不会特意在莫缇市内划定一个地点作为枢密院,召开枢密会议的地点很随机,往往在莫缇市内随意挑一个宫殿的议事厅举办。   夏玄收回视线,坐上飞行器,到达圣殿的殿门,又是一名圣殿司铎迎接他。   他目不斜视进入圣殿,首先看见的就是主殿中央的水晶棺。   沉霄功勋卓绝身份特殊,尸身才有资格被保存在圣殿的水晶棺中,供后世的虫敬仰。   夏玄忍下心头的疑虑,仅仅只是瞟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安安分分跟着前面的圣殿司铎,进入了议事厅。   “那具尸体是假的。”宁丹臣忽然开口说。   夏玄安静地盯着面前的议事厅大门,在精神识海中回应他:“假尸体?”   “对,假的。那只是一具仿生虫的残骸,并属于生物范畴。”宁丹臣解释道。   议事厅大门打开,昨日的一个猜想得到认证。夏玄面上不动声色,看见了议事厅内的六面屏风。   “难得,罗德里克参加枢密会议了。”宁丹臣对罗德里克愿意上班还有点惊讶。   夏玄一身阿斯纳亚军团制服,面无表情走向中央的座椅。   流程对宁丹臣而言极其熟悉。   “已经很少能见到像你这么淡然的年轻虫了。”座椅正对的屏风后,年老的枢密使开口感慨。   夏玄坐得板正,平淡回应他:“也很少有年轻虫能坐在这里见到各位。”   枢密使也不是天天有空,闲着就召开枢密会议,随机挑几个帝国才俊谈话聊天。   夏玄这话倒是没错。   “你和你雌父很不一样。”那位枢密使说道。   夏玄还是一张没有波澜的冷淡面孔:“雌父从来没有和我提过这件事。”   “不提也好,他会为你骄傲的。”首位的枢密使在屏风后点点头,问话的虫就变成了左侧屏风的枢密使:“夏玄,代号ζ-1206的探索计划中,你发现在莱尔星探索区内发现了精神污染源,并进行了取样。”   夏玄点点头:“是。”   “进入探索区的整个过程中,你是否感受到强烈的精神污染,或是发现污染源的特殊之处?”   “感受到强烈的精神污染,但污染源的特殊之处,由于我没有系统学习过精神污染的专业知识,并不能判断污染源的情况。再加上探索区内信号失灵,数据传输失败,无法将情况转交给研究所中进行分析。”   黑发雌虫像是设定好的智能甲胄,问一句答一句,很是诚实。   除了隐瞒将近一半的事实。   他的答案显然不是很让枢密使们满意,他们所期待的,是从夏玄的这次探索计划中,窥见百年前镜源种帝国誓死保护的事物。   更期待从其中发现解决灭世的线索。   然而夏玄只说出了那么多,更多的问题,他全都用不清楚不知道概括了过去。   到最后,整个枢密会议陷入了僵局。   首位屏风后,年长的枢密使慢悠悠道:“时间久了,身体也撑不住,今日先暂且到这里为止。夏玄,回去吧。”   夏玄身后,议事厅大门缓缓打开,黑发雌虫站起身,深深看了眼六名枢密使面前的屏风,冷不丁开口问道:“我雌父当年,为什么会坐在这?”   那道熟悉苍老的声音在议事厅内响起:“一场任务罢了。”   作者有话说:   周若明:啊????? 第134章 旧址   能让枢密院召开会议通告的任务, 必然不是轻松简单的,夏玄的脑子里闪过夏初资料上有标注的几场任务,又想到夏初在任期间, 帝国发生的重要事件, 最后还是将所有心思摁在心底。   并没有从夏玄口中得到关于探索区的理想答案, 枢密使们也不愿在会议上多浪费时间,干脆利落放夏玄离开。   议事厅大门重新关上, 夏玄站在门口,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整个圣殿安静得诡异, 轻微的脚步声与风声都消失了。   他环视四周, 看见了定住不动的圣殿司铎。   宁丹臣的身影从圣殿深处慢慢浮现,他走到夏玄面前, 手上还抛着一张身份卡:“走吧,去圣殿的实验机关找找当年的真相。”   时间静止,和之前在石斑山林遇见高阶异兽时, 宁丹臣使用的能力一模一样。   再次见到这种超出常理的能力, 夏玄还是会感到惊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时间静止不符合后台修改的逻辑, 宁丹臣是用游戏道具写的代码。   反正这个游戏已经够崩盘了, 再多点混乱的元素也没什么。   “一点小把戏。”宁丹臣弹起那张身份卡后, 一把将它抓在掌心, 对夏玄说道:“现在去卡赛庭机关的旧址。”   圣殿建在悬浮梯之上, 卡赛庭实验机关的旧址就在圣殿地下。   他们坐着飞行器离开圣殿, 夏玄这才发现,宁丹臣是直接将整个世界静止, 而不是单单静止了圣殿内部的时间。   “只静止圣殿的时间, 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宁丹臣在这一刻突然对夏玄的脑回路产生了疑惑。   夏玄沉默地将头偏向窗户, 假装自己没有提出愚蠢的问题。   他难得一次, 宁丹臣忍下笑意,陪着他一起掩耳盗铃。   整个世界静止,只有他们行动自如,飞行器到达悬浮梯底层。   卡赛庭机关几十年前搬迁后,旧址没有消失,只不过入口变得十分隐蔽。宁丹臣在塞拉梅河畔找了许久,才找到入口。   那是一个隐藏的,带有火焰与十字架雕刻的机关。甚至不是智能锁,而是老式机关锁。   “莫缇市这帮虫,到底是多恋旧。帝国的科技都翻新多少轮了,还是这个落后的习惯。”宁丹臣猛地拉动铁索,听见下方机械零件运转的声音,终于没忍住吐槽。   灰尘与钝响一同从地下冒上来,地面轻微震颤,机关缓缓开启,露出下方漆黑的甬道。   宁丹臣取出照明设备往下打光,高度一般,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深埋地下。   底部有一架升降梯。   “应该报废不能用了,直接跳下去吧。”他对夏玄道。   夏玄点点头,伸手揽住他的腰,带着他直接跳进甬道。   高度并不高,快降落时夏玄展开骨翅,带着宁丹臣缓缓降落。   甬道之下,是一条钢铁铸造的长通道,和璜斯星卡赛庭机关的入口没有多少差别,可见很早之前,卡赛庭机关就是这个狂野驾驶飞行器进入内部的传统。   夏玄的骨翅还未收拢回去,看了眼到达大门的距离,搂过宁丹臣的腰就直接往前飞。   到达旧址门口时,宁丹臣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他还没做好准备就被夏玄一把带飞,吃了一堆风和土雾,没忍住拼命干咳。   嗓子像是被糊住了。   那张万能的身份解锁卡还在他手上,他咳了几声才感觉气顺,拿着卡去开门。   意外的是,乌锡金大门开启时,门内并没有多少灰尘涌出来,甚至泛着一股淡香。   “他们经常来这。”夏玄低声道。   旧址里的东西对高层很重要,他们才会频繁派遣虫来进行检查和清扫工作。   入口机关尽管陈旧繁琐,旧址机关内部却是很符合帝国的科技水平。   大门之后,是与卡赛庭机关现址并不同的场景。无数实验设备堆积在一起,电缆缠绕,就像是电子尸骸,安静阐述过去的实验场景。   夏玄看着那些废弃的尸骸,心脏却不明缘由猛地一抽,惹得他情不自禁皱眉。   “怎么了?”宁丹臣对那些废弃的设备并没有多少感触,也就无从体会夏玄突如其来的刺痛。   他眉眼平静看向夏玄,从那双眼里,黑发雌虫的情绪忽地沉静下来,默默摇了摇头。   这里应该是实验场所,类似现址生活区下的各部门。   当年的实验资料在总基地的实验场内,包括部分废弃的阿斯纳亚装甲,作为标本存放。   “总长是不是说过,初代阿斯纳亚的装甲也在旧址里?”夏玄和宁丹臣走向电梯,开口问道。   宁丹臣对游戏里重要角色说的话基本不会忘记,甚至还会做标注,闻言点了点头对夏玄道:“他说过。你是想从装甲入手?”   “对。”夏玄说,“每个觉醒者拥有的装甲并不一样。雌父被处决时,并没有进行装甲,再加上他是一代阿斯纳亚,装甲有研究价值,便于后面几代阿斯纳亚的开发。这就说明那套装甲还被保存在卡赛庭机关里,新址没有,那就在旧址中。”   装甲是针对不同觉醒者的实验程度进行设计,如果沉霄和夏初是一个虫,那么他们的觉醒装甲应该是一致的。   夏玄想从装甲入手,在没有资料做证据的情况下,装甲就是最明确的实证。   “先去找找资料。”宁丹臣道。   通往资料库的电梯能够正常运行,一人一虫走进电梯,在下行的过程中,夏玄的精神识海忽然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痛。   他扶着电梯内壁,揉了揉额角。   “夏玄。”宁丹臣抓住他胳膊,急声问:“怎么了?”   黑发雌虫摇摇头,像是要把精神识海里的东西甩出去:“有股陌生的精神力尝试连接我。”   宁丹臣神色一凛,精神力猛然四散开来,虚空之中,无形的精神触须几乎遍布整个实验场,几秒后精神力尽数收回,他忽略精神识海使用过度的恶心感,对夏玄道:“附近没有精神力源。”   他的精神力触须只能触碰到空气,周边并没有能散发精神力的源头。   强制连接的感触还停留在夏玄的精神识海中,疼痛却已经减轻。夏玄站直身体,神情有些冷:“我能感受到,但是现在消失了。”   电梯到达目的地停下,宁丹臣走出电梯,声音低沉:“看来旧址内部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们没有查到的。”   实验场的布置和新址没有区别,他们穿过中央实验台,直奔资料库。   那些没有被运输的纸质资料都在里面。   宁丹臣手上的身份卡就是万能解锁钥匙,被层层加密的资料库在他面前几秒就解锁了。   整间资料库几乎被各种实验报告档案填满,除此之外,还有与圣殿相关的部分典籍政策报告,全都是用从虫族语言撰写,密密麻麻大片。   还有些甚至是古早用语,与现在的字形相差极大。   层层资料之后,是一扇漆黑的乌锡金大门,上方绘制的文字图案都是他们很熟悉的样式。   圣殿审判机关护送阿斯纳亚的那艘护卫舰,底舱用的就是这种大门。   “那些留下的装甲应该就在那后面。”宁丹臣道。   夏玄的视线顺着他的话语落到那扇大门上,久久不能回神。   他自从进入卡赛庭机关旧址后,整个虫的状态就不太对劲,宁丹臣用余光看他,面上并没有显露多少情绪。   “先把资料找出来吧。”他道。时间静止的功能有时效性,他们不能再这里待太久。   夏玄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宁丹臣环视四周,望着山一样的资料,他在精神识海喊了一声:“游戏助手,出来干活。”   机械虫也知道是紧要关头,工作效率异常高:“西北方向第三排书架第十一层左数第三,第十二层右数十七,第四排书架第十三层左数十六……”   它报一项,宁丹臣就对展开骨翅在书架间飞行搜查的夏玄喊一声,位置低的他就自己拿了。   十分钟后,夏玄和宁丹臣看着地上一堆纸质报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还是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不能用光脑记录资料。”宁丹臣完全没有顾及形象,干脆坐地上开始翻资料。   虫族的文字对他而言并不困难,一入眼就会自动变为中文。   他看了几秒,由衷觉得效率实在太低,直接对游戏助手道:“按照一般游戏的情况,我已经找到了任务信息触发线索,夏初和沉霄的资料档案,你应该能够告诉我了。”   机械虫弱弱反驳:“玩家的权限已经是最大化。”   它也就只敢这么说一句,地上所有的纸质资料,它进行扫描后传入光脑当中。   一分钟后,宁丹臣的手里忽然多出一个光脑。   “都在这,那些剩余的报告资料都已经输入了。”夏玄还在看沉霄的档案,游戏助手就已经搞定一切,甚至还委委屈屈指挥能力把资料放回原位。   宁丹臣摩挲着手中的光脑,最后坐到夏玄身边,将光脑递给他。   夏玄明白,这又是宁丹臣的一个“小把戏”。但他并没有好奇探究的意思,伸向光脑的手瑟缩了一下,最后还是接了过去。   那些堆积在一起的纸质资料恢复原位,宁丹臣看着夏玄清澈的松石绿眼瞳,沉声道:“夏玄,你……”   “没有问题的。”夏玄握紧光脑,像是要通过这个动作坚定自己的想法,“我没有问题。”   光脑里面,是所有迷雾与困惑的真相。他的手松了松,深吸一口气后打开了光脑。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门看医生了,暂时只有那么多……   下一章是我期待很久的剧情!终于要写到了!   *这本剩余的篇幅也不多了,快要接近结尾,把一些坑填一填收个尾差不多,可以提前和我说说想要啥番外了! 第135章 夏初   光脑打开后, 所有的文字信息似乎化作了虚拟影像,呈现在他们面前。   宁丹臣和夏玄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虫历1058年, 赫格拉斯帝国首都星一区。   今日是首都军校新生入学的日子, 众多年轻的雌虫提着行李箱, 在学长们的带领下走进校门。   夏初就背着一个包,脚步轻快晃进了宿舍楼。   307……他拿着手上的ID卡, 找到了对应宿舍。一打开门,就看见了三名陌生雌虫。   首都军校四个虫一间宿舍, 而且不按照专业进行分配。   “各位好。”夏初十分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 将包扔到自己的床铺上。   他的好意并没有得到回应。就读首都军校的学生大多数非富即贵,不说是贵族, 家中也有不薄资产。   对夏初这种乍一看就灰扑扑出身底层的雌虫并没有多少好感。   “你好。我是埃尔维斯·德怀特。”某只雌虫放下手中的行李,朝他打了个招呼,望见他干净的脖颈时, 有些讶异:“你是D级?!”   他这一声将另外两名神态倨傲雌虫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军校怎么会有D级?”   赫格拉斯帝国的军校不招收D级雌虫是共识。他们没有想到首都军校内居然还有D级进入, 一时间怀疑夏初后台强大的念头异常强烈, 倨傲的神态都减轻不少。   总算愿意纡尊降贵和夏初打个招呼:“你好。我是莫勒斯。”   “埃尔拉。”另一名棕发雌虫朝他点点头。   夏初走到自己那张桌子前, 向他们介绍自己。   顺带解释自己是D级的原因:“夏初, 精神力指挥专业。没有虫纹是个意外, 但基因等级还是要比D级高那么一点点的。”   精神力指挥专业相当于首都军校的王牌专业, 不是谁都有资格报考并被录取。   夏初精神力低, 还在指挥专业,莫勒斯和埃尔拉都不用怀疑, 直接能断定夏初来头不小。   德怀特还有点震惊, 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 站出来承担了缓和气氛的任务, 预备开学第一天拉近室友关系。   却不曾想,还没开口说几句,学校的消息紧跟而来,要求全体新生前往礼堂集合。   “报道日就急着开会?”夏初看了眼消息,挑眉困惑脸。   德怀特好脾气地说道:“可能真有什么要紧事。”   夏初没什么行李,离开宿舍异常干脆利落,剩下的三个室友也分的清楚轻重,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前往大礼堂。   到达后,他们才知晓校方召开新生大会为什么会这么急切了。   圣殿一名圣衣主教到达了现场,他的身侧还站着一名穿着黑色风衣的冷峻雌虫。   圣衣主教在信奉兰虚教的赫格拉斯帝国之中,就代表神明的使者。   他的到来,无疑对首都军校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施压。   夏玄对此并不感兴趣,看见那个黑色风衣的身影时,疲乏地打了个哈欠。   圣衣主教和那名黑衣雌虫是来进行选拔的。   他们要选出一批有天赋的军校生组建军团。   当军衔奖励说出口时,那些依靠自身能力进入首都军校的军校生们,眼睛亮了起来。   他们没有家世的资源支撑,万事只能靠自己,选拔成功后就能获得军衔,为什么不能去尝试?   对他们极其重要的军衔奖励,放在贵族子弟身上,反倒没有那么重要。   夏初还是那副不太正经的模样,眼神却冰冷地扫视四方。   平民军校生欢欣鼓舞,贵族军校生兴致缺缺。   圣衣主教站在最上方,用和善的目光看向年轻的军校生们,吐出了最后的炸弹。   皇室、枢密院、议会与圣殿,四方共同认可的军团,智者们也期待已久。   尚未接触权力中心的军校生不清楚这番话背后的意义,从小耳濡目染的贵族子弟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两句话,就调动了全场绝大多数新生的兴奋情绪,夏初打了个哈欠,自愧弗如。   他现在就是很想跑路,不想坐在原地听没有必要的废话。   然而那名一直不发言的黑衣雌虫敲了敲话筒,视线直直落在夏初身上:“那位黑发绿眼的军校生,你对这次选拔有什么看法?”   虫族公民发色瞳色千奇百怪,什么颜色都有,但黑发却是比较少见的发色,黑发加绿瞳,全体新生里只有夏初一个是这样的组合。   刹那间,所有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夏初身上。   被当做中心的夏初顶着一头自己抓乱的头发,无声骂了句脏话,在所有虫的注视下,迫不得已站起身回答:“挺好的。”   三个字,多的一个没有。   黑衣雌虫明显不满意他的答案,又问道:“你没有别的看法吗?”   夏初熬夜打游戏,第二天想起来要报道起了个大早,现下站在礼堂内,成为全场焦点,还是没控制住困倦,最后诚实摇头:“没有。”   “好。”那名黑衣雌虫点点头,下一句话石破天惊:“那就你先来参加选拔测试吧。”   “这么草率?”宁丹臣对资料上撰写的内容产生了深切的疑问。   光脑上,记录的是夏初入学的一些信息情况,还附赠入学证明,佐证这些资料的可信度。   夏初在开学第一天因为困倦以及回答不上来问题,就被选入阿斯纳亚的试验选拔中。   没有做任何身体检查和基因等级检测,卡赛庭机关当时的总长穆尔·霍普兰德就断定夏初能成为一个好苗子?   “夏初入学的基因等级甚至是D级,而不是后来的B级。”宁丹臣继续道。   沉霄的实验报告上,基因等级也是D级。   夏玄脸色沉沉,他扫过一些不必要的描写,迅速跳到关键信息位置:“雌父一直被陌生虫资助,包括进入首都军校,背后也有虫的手笔。”   夏初表面上是个很懒散不着调的雌虫,实际上想的远比其他虫要多。   首都军校只招C级及以上觉醒等级的雌虫,他没有虫纹,基因等级也是一个可怜的D级,还是尝试性投报。   却没想到某个虫用了点手段,真的把他送进了首都军校。   “应该和他幼年阶段时不时资助他的虫是同一个。”宁丹臣翻到下一页资料,是夏初的银行账户流水,家属抚恤金的数额明显要高于帝国的标准线。   夏初的雌父,夏玄的祖父夏岚也是一名军雌,在战场上牺牲。   夏初就靠着这笔抚恤金,和自己平时打工的钱,拼命走出了边境星球,逐渐靠近了帝国首都星,自此以后命运天翻地覆,一跃成为阿斯纳亚军团最有天赋的觉醒者。   但在这份资料里,他的觉醒旅程还未开启,仍旧是一个普通军校生。   在他自己眼里,可能还要贴上一个走运标签。   那名资助他的虫,在当时还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他便以为那个时候拥有的一切,大多数是自己幸运才得到的。   宁丹臣继续翻动资料,忽然想起一件事:“沉霄和他是一个班,他的班级同学名单呢?”   沉霄在未来的几十年都是帝国炙手可热的角色,他在军校期间没有展露任何头角,他是不相信的。   夏玄一怔,翻出与夏初同届军校生的名单,   “没有。”他翻遍所有的名单与合照,没有一个疑似是沉霄。   沉霄就像一个完全虚构的符号,突然出现在赫格拉斯帝国之中。   虫历1058年后,夏初的形象就在不断弱化,进入卡赛庭机关成为一名神秘的觉醒者。   与此同时,沉霄逐渐出现在台前,占据了大部分虫的视线。   “我不能明白,为什么要分离出一个沉霄。”夏玄心里其实隐隐有猜测,夏初就是沉霄的事实,但仍旧还有无法理解的地方。   宁丹臣沉声道:“继续找吧。”   **   他成了全场的焦点。   夏初站直身体,总算有了点军校生的模样。他的神情有些冷:“我不能理解。”   卡赛庭机关总长穆尔·霍普兰德说道:“你不需要去理解,你只要学会适应就够了。”   他意味深长看着夏初,像是在透露什么真相。   礼堂内因穆尔的一句话陷入沉寂,现下又重新活络,坐在前排的某个军校生大喊道:“先生,选拔标准是什么?”   语罢,他还转过头挑衅地看了夏初一眼,就像是一个嘲讽。   夏初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只是第一个参加选拔测试而已,没必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选拔标准,你参与试验后就会知道的,现在,”穆尔对一旁的圣衣主教低语几句,看向夏初,“要麻烦这位同学,现在去一趟实验室进行测验了。”   他从讲台上一跃而下,台上的冷峻一扫而空。   穆尔径自走向夏初,对上年轻雌虫锐利的双眸时,敲了敲手腕上的光脑:“时间不等虫。”   礼堂之外的广场上,停靠了一架外观漆黑的飞行器。   夏初跟在穆尔身后进入飞行器,看见了内部数量众多的检测设备。   “一直在后面帮我的,是你吧?”到现在,夏初也能察觉到穆尔的不同之处,神色平静地问穆尔。   黑衣雌虫示意他坐下,十指交叠置于桌面:“是我。”   夏初只觉得荒谬。雌父夏岚逝世以后,他一直是一个虫过活,数额不对劲的抚恤金,首都军校的入学资格,生活里偶有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在第二日总消失得干干净净。   到现在都有了答案。   他看向穆尔,皱眉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夏初。”穆尔打断他,“帝国是看着你长大的。”   他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往夏初头上猛地浇下。夏初的心底涌上一阵寒意。   “因为你雌父,帝国一直在观察你,希望能从你身上看见你雌父所拥有的天赋。”穆尔不疾不徐道。   夏初被信息量巨大的一段话镇住,在他的认知里,雌父夏岚就是一个普通军雌,在镜源种的战场上牺牲。   哪里会有什么天赋?   再加上他就是一个普通D级,连进入首都军校都是卡赛庭机关的总长亲自找关系送他进去的。   他又能有什么天赋?   穆尔失笑道:“你对自己的认知太简单了。”他的语气温和,对夏初讲述了卡赛庭机关与阿斯纳亚。   这些被帝国死死隐瞒的实验研究直愣愣往夏初一个年轻的军校生身上砸,直把他砸得晕头转向。   到最后,夏初懵然道:“所以我雌父是一名觉醒者?”   “对。”穆尔说,“他的体质特殊,料想你也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帝国才会一直监视你。   翻阅资料的宁丹臣与夏玄不约而同想到。   这部分资料已经接近夏初第一次进行二度觉醒实验的时间点,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夏岚竟然也是一名觉醒者,实验序列也被归位阿斯纳亚之中。   “如果夏岚是阿斯纳亚觉醒者,那具初代——”某个想法如同雷霆般劈下,宁丹臣看向夏玄,脑子里却在质问游戏助手:“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赫格拉斯帝国净逮着夏玄家薅啊?”   夏玄面上血色全退,一张脸惨白,垂落在一边的手紧握成拳。   如果夏岚是初代阿斯纳亚,他们可是围观已逝世夏岚出现莱尔星执行任务!   “等会儿,夏岚不是初代阿斯纳亚。”宁丹臣迅速翻找资料,在穆尔的话语中找到了夏岚的觉醒情况。   阿斯纳亚的计划是近几十年开启的,夏岚时期还不能完全算作阿斯纳亚觉醒计划,而是有针对性地根据每个觉醒者特点进行制定。   夏岚二度觉醒后的代号叫“列加雷”。   夏玄看着那些图片与资料,惨白的脸终于恢复一点血色。   宁丹臣余光瞟了一眼,默不作声往他嘴巴里塞了块巧克力:“吃点甜的缓缓。”   随着光脑里资料的逐渐展露,夏玄捏住自己身世疑惑的那一角,卡顿着撕开,强迫自己查看那些血淋淋的过往。   初代阿斯纳亚并没有在前半部分资料里提及。   穆尔和夏初沟通完一切后,夏初就走上了二度觉醒实验的道路。   这之后,就是夏初的初次实验报告。   宁丹臣点开那个文件,心里隐隐闪过尘埃落定的平静感,一旁的夏玄没有多少表情,仿佛对夏初是不是沉霄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感触。   但他看见了夏玄颤抖的手。   那双无论何时都能稳稳握住武器的手在轻微发抖。   夏玄在害怕。   宁丹臣想。   他们原先以为,这场血债背后的真相只有尸骨未存的夏初,然而越深挖,面对的事实就愈加残酷。   夏岚的出现,似乎暗示了夏玄最终的结局。年轻的雌虫像他的雌父一样,进入了既定的命运之中。   那份实验报告呈现在他们眼前,落款研究员签名托兰·林德伯格。   实验地点则是那艘熟悉的五八制式二级序列战舰。   夏初的名字旁,写着代号沉霄。   从头到尾都不存在两个虫,沉霄是夏初,夏初就是沉霄。   夏玄平静地看着那份实验报告,沉默不语。   沉霄的实验报告他早就背下来了。每一栏里,有什么内容他一清二楚。   那艘祢虹当做礼物送来的五八制式二级战舰,如今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宁丹臣和夏玄脸上。   长星之战上,封印祢虹精神识海,导致身体出现问题的是沉霄,也是夏初。   宁丹臣握住了夏玄的手,轻声道:“夏玄。”   游戏助手在他的精神识海里沉默不语,显然是没有意料到这件事的发生。   夏玄轻轻扬起颈,吐出一口浊气,朝着宁丹臣扯了扯嘴角:“还有别的事情没查证。”   夏初的叛逃与死亡原因,夏初的尸骨所在地。   黑发雌虫的情绪被彻底绷成一条紧紧的细绳,随时在断开的边缘。   卡赛庭机关旧址的实验场内,唯一的光源是他们手中的光屏。   微弱的光芒映亮夏玄的半张脸,蓝紫色的虫纹不知何时爬上了白净的脖颈,那是他在强行平复情绪的结果。   光屏的报告发生变化,出现了一份影像资料。   “我们整理的时候,全都是纸质资料,这份影像是从哪里来的?”宁丹臣戳了戳游戏助手,对上夏玄不解的双眼时,沉声问道。   游戏助手一脸茫然:“整理的时候,就在了。”   夏玄看着光屏上未播放的影像,抬头望向那些尚在书架上的资料,猜测道:“会不会是夹在那些资料里面?”   宁丹臣的思绪已经跑到镜源种那儿了,乍一听见夏玄的回答,又把跑偏的脑子扯了回来。   影像开头是一段黑屏,过了十秒后,才有画面和声音。   拍摄角度刁钻诡异,画面场景极其熟悉。   正是他们所在的资料库!   夏玄和宁丹臣猛然转过头,身后角落里,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监控,就像一只漆黑的眼睛,融入进黑暗之中,默不作声地观察他们的所有行动。   监控的造型诡异,镶嵌在墙上,和雕刻无异。   光屏还在播放视频,夏玄却无端吓出一身冷汗。   宁丹臣捏紧了他的手,掌心传出的温度让他没有那么担忧了。   “他让我来这儿做什么?”光屏内响起夏初不太着调的声音,暗自嘀咕着往前行走。   整段视频里只有夏初的身影,并没有出现第二个虫。   然而宁丹臣就是莫名其妙有种感觉,当时的场景里,还有第二方在场。   “那扇门是什么?”夏初疑惑地说了句,而后应该是用什么东西打开了资料库里的那扇漆黑大门。   宁丹臣看向重重资料之后:“就是那扇门。”   罗德里克口中安置初代阿斯纳亚,和一些完好无损却不能使用的装甲的地方。   监控的角度又换了换,直勾勾对准夏初的背影。   他们看着那扇漆黑的大门打开,逐渐露出真实的内里。   这一段全程只有夏初的脸,因此并不能通过他的五官表情推测他的情绪状态。   夏初走了进去,监控却只能拍到这,更多的内容并没有拍摄清楚。   夏玄反握住宁丹臣的手,他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强烈的不安席卷着他的内心。   下一刻,他们在漆黑的画面中听见的重物倒地的钝响,紧跟着,是夏初嘶哑的低吼。   夏初在哭。   宁丹臣眉间紧皱,那扇门后究竟有什么,让夏初爆发出如此凄厉的哭嚎。   视频仍在播放当中,过了许久,夏初才从那扇门后出来,进入监控的拍摄范围。   视频模糊,仍旧能看出他通红的眼眶,与那张冰冷的脸。   那些“轻浮”的气质似乎被丢在了那扇门后,此刻的他放弃所有伪装,就像一块嶙峋的石,尖锐锋利。   而这也是宁丹臣所真正熟悉的夏初。   视频到夏初离开资料库截止,末尾的时间是虫历1083年,正是他选择叛逃流亡的那一年。   夏玄站起身,直接走向重重资料背后的那扇漆黑大门。   宁丹臣拿起光脑,一人一虫还未穿过资料山,光脑仿佛开了灵智,自动替他们跳到下一份资料中。   那是关于夏初的处决命令。   夏玄的脚步一顿,视线落到那份简单的文字之上。   【1083年,帝国原上将沉霄(夏初)因行刺皇帝,勾结叛党、镜源种,妄图在神圣之所莫缇市发动政变,剥夺军衔,逮捕处决。】   【沉霄叛逃,应当全力抓捕,交由圣殿审判机关进行最终审判。】   ……   【发现夏初踪迹,处决。】   处决命令的文字数量并不多,寥寥几字,可夏玄却如坠冰窟。   处决之后,是一句补充性的话。   枢密院要求执行处决任务的一代阿斯纳亚,将初代阿斯纳亚的尸体带回首都星。   宁丹臣眉头一跳,他们最不希望发生的情况出现了。   “他们怎么敢的……”夏玄的声音发着抖,那根绳绷到极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装甲没有觉醒者的精神力,是没有办法驱动的,而每个觉醒者的装甲都是卡赛庭机关特制,只适合其使用者。   莱尔星郊外,他们看着那具狂暴的初代阿斯纳亚撕碎两具帕涅托琉斯,说明它有能源在身上。   那份支撑他的精神力能源必然来自夏初。   夏玄根本不敢去想夏初死后又经历了什么。   如鲠在喉。   头顶阴云笼罩,宁丹臣根本说不出一句话。他从未想到过事实会如此残酷。   “咔哒。”   他们面前的那扇漆黑大门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忽然慢慢打开,视频出现的场景原封不动在他们身上还原。   夏玄咬紧牙关,双手早就无意识半虫化成了利爪,尖利地扎进掌心,鲜血淋漓。   漆黑大门之后,是排列整齐的巨大实验标本瓶。   幻境中的景象成为了现实。   身形扭曲畸形的魔神们被囚禁当中,双眼紧闭,神情挣扎痛苦,身后蓝紫色的骨翅暗淡无光,疲软地搭在身后。   他们的四肢躯干大抵被做过改造,就像一具具无生机的兵器,丑陋地被吸食养分。   唯有那一张张面容,还保留着原有的模样。   虚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那根紧绷的绳终于断开。   夏玄跌跌撞撞走向最中央的标本瓶,在一片死寂之中,他似乎又听见了电闪雷鸣之中的暴雨声。   暴雨之下,十岁的夏玄无能为力,站在旷野间绝望地嚎啕大哭。   八年后,十八岁的夏玄站在夏初的尸体下,仍旧做不到挽留。   他的双目通红,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无数段破碎的记忆逐渐重组,在最后化作一个浅淡的微笑。   夏玄跪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哀恸。   血肉模糊的掌心捂上溢满泪水的眼眸,喉间传出血腥气,他垂下头,好半晌后,才难以遏制地发出一声压抑痛苦的恸哭。   作者有话说:   太难写了。   写不出来那种感觉,还是笔力有限。 第136章 亲吻   宁丹臣站在门边, 遍体生寒。   卡赛庭机关旧址在地下,阴冷的气息从他脚底蔓延至天灵盖,他看着那些被装在标本瓶里, 身躯畸形的标本,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脖颈。   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游戏助手的身影虚虚漂浮在他身侧, 不发一言。   宁丹臣没有看它,深棕色的瞳孔在微弱的光下, 一眨不眨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夏玄。   “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没有反问的语气,只有陈述。   机械虫沉默片刻, 只有一个字:“对。”   年轻男人的大半面孔都隐匿在黑暗之中, 让人分辨不清他的神情。   机械虫感知不到他的情绪,金属眼看向他, 不知道这名对虫族抱有无所谓的玩家在想什么。   是否会平静地依旧将这件事当做一段游戏剧情,毕竟漏洞修复后,他就离开了, 并不需要在夏玄身上投注更多的感情。   他站在原地, 离前方跪在地上的夏玄, 只有几步的距离, 如今却像是一道天堑横亘其中。   那是时空与不同种族构筑成的铜墙铁壁。   宁丹臣会对这件事震惊, 却不会感同身受。   游戏助手一直是这么想的。   死寂之下, 打破沉默的, 是夏玄压抑的哭声。   宁丹臣问完话后就消失的神志在听见那一声后回归, 他就像是做出某个决定一般,一步又一步, 跨越了那段距离, 沉默地走到了夏玄身边。   构筑的铜墙铁壁防线在他的脚步中轰然倒塌, 化作千万碎片粒子消散在这间残酷罪恶的实验室里。   他单膝跪地, 无声揽过了夏玄。   黑发雌虫放下血肉模糊的手,将头埋在宁丹臣的肩颈上,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彻底崩溃。   “我听见他的声音了……”他颤抖地说,“我能感受到他,他让我离开……”   他再也说不出口了。   夏初的精神意识从未消散,他被永远困在了实验室之中,以丑陋的样貌存活,生不如死。   “我明白,夏玄,我明白……”宁丹臣紧紧抱住他,双唇去亲吻他的黑发。   夏玄怯懦地让自己缩在宁丹臣怀里,借此去逃避所有事情。   他不敢去面对满身疮痍,被肢解缝合的夏初,不敢去面对同样被困在标本瓶中的夏岚,不敢去看那些与他有血缘关系的虫。   夏家的命运似乎被钉死在了这间实验室里,永远都逃不出去。   夏初当年在这里发现了与身世相关的真相,离开旧址的那一刻选择了叛逃。   十九年后,夏玄以同样的目的到达这里,窥见了被隐瞒的一切。   宁丹臣的手轻轻搭在他的后颈,拥抱的温度让他哽在喉间的苦痛统统发泄出去。   他终于不再选择压抑,失声痛哭。   十岁的夏玄孤立无援,望见残忍的凶杀时还要选择沉默。而如今,十八岁的夏玄有了依靠。   **   宁丹臣坐在床边,撩开了夏玄的刘海。   黑发雌虫情绪失控后发泄了一通,整个虫浑浑噩噩。他抱着夏玄回到安全屋,关上了主卧的大门,仿佛要将那些过往的痛苦全都关在门外。   血肉模糊的掌心已经被妥帖包扎,手法很干净,打得蝴蝶结也漂亮,房间内的一人一虫都无心关注。   夏玄沉默不语,松石绿眼瞳黯淡,看不出平日清透干净的模样。   宁丹臣就坐在床边安静陪他。   这时候言语往往是苍白的,起不到多少效用。他只希望自己的陪伴能够发挥一点作用。   游戏助手在那间实验室里问他,从游戏开始到现在,总是会在特殊时候被提及的问题。   他是怎么看待夏玄的。   夏玄之于他,早就超越了游戏养成对象的范畴。   “我想走到他身边。”他在迈开那一步前,对游戏助手说道。   宁丹臣轻轻握住夏玄受伤的右手,指节动了动,换成了十指相扣。   夏玄似乎被他的动作唤回了走失的注意力,时下微微下移,落到了十指交扣的手上。   他抬抬下巴,就见宁丹臣举起那只十指相扣的手,无声亲吻他的无名指。   夏玄不明白他亲吻无名指的含义,却能准确读懂亲吻的意义。整个虫呆滞了片刻,沙哑着嗓子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他的嗓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说话时免不了带点卡顿嘶哑。   还愿意说话,宁丹臣悄悄松了口气,轻声回答他:“没有为什么,就是想这么做。”   他轻轻晃了晃那只手,有些孩子气的动作。   夏玄慢慢坐起身,用受伤的手回握宁丹臣,那是个隐秘的讯号。   他看了看四周,明白自己在安全卧室里,想起自己情绪崩盘前那些资料,开口问道:“宁先生,那些资料带回来了吗?”   “宁先生”的称呼总是特殊的,对他们现在的关系而言,并不算是生疏,甚至还带有深层意义的熟稔。   宁丹臣从口袋里取出光脑:“带回来了。”   那间实验室里,每一个标本瓶中,装的都是夏家的雌虫。   他们是华丽又丑陋的标本,被帝国压榨至最后一滴血。   最中央的夏初,代号沉霄,大概是帝国最为满意的一件作品。   因此要放在正中央,连死后都要继续穿上装甲,作为初代阿斯纳亚,在帝国有需要之时,隆重登场,保护贵族们的权益永不受损。   夏初当年限制夏玄的精神识海,刻意降低觉醒等级,让夏玄庸庸碌碌,大概也是原因之一。   比起被当做空有帝国保护神名号,却是连骨血都要榨干的血包,还是庸庸碌碌度过一生最为平安。   那个神秘的雌虫,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幸福。   夏玄只是把光脑握在掌心,并没有打开重新翻阅的意思。   他的情绪在发泄过后已经平复不少,整个虫又是平时冷静自持的模样。然而宁丹臣看来,仍旧能从他眼角眉梢处发现脆弱的痕迹。   无论是哭红的眼眶,还是回避的眼神。   “我想杀了他们。”忽地,夏玄攥紧手中的光脑开口道,话里满是寒意。   灭世的命运不可改,赫格拉斯帝国崩盘是迟早的事情。把几个老家伙拉下来,换上有能力的虫,也不会对帝国前行的命运产生影响。   宁丹臣的脑中闪过无数个身份合适的虫,最后缓缓握紧夏玄的手:“好。”   就算夏玄不开口,他也准备把那群枢密使杀了。   他知道那帮虫没有多少善心,向来利益优先,有时候下达的决策极其残忍。   虫族外观再像人类,实际上还是保留了种族特性,在某些时刻便会尽数暴露。   只是他无法理解的一点是,罗德里克竟然被全程排除在外,万事不知。   “总长什么都不知道。”夏玄说。   宁丹臣点点头:“他甚至不知道初代阿斯纳亚就是夏初。初代的装甲能够进行变化,直接让他产生夏初和初代是两个虫的错觉。”   “连实验标本的研究都跳过他了吗?”夏玄有些艰难地说出“标本”一词,显然是想起了实验室里被缝合改造的躯体。   宁丹臣抓了抓头发:“初代阿斯纳亚执行上次的任务时,得到了卡赛庭机关的批准。罗德里克不可能不知道。但实验标本这件事,枢密院与圣殿绕过了他。他只知道初代还能进行战斗,却不知道那是夏初被钳制的精神识海在提供战斗的精神力。”   罗德里克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做了检测,并没有找出信息隐瞒,或是撒谎的情况。这位现任卡赛庭机关总长是个说真话的虫,至今没有骗过夏玄。   他作为枢密使,在这些事上的权力小的可怜,比起政客身份,明显是天才研究员更适合他。   年长的枢密使们便依靠这种方式,给他挂了一个枢密使的名头,并没有要与他分享权力的意思。   不过近期应该在盘算怎么罢免罗德里克的职务了。   这个不正经不着调的雌虫,最后还是惹得年长的掌权者们不满,要动用手中权力将他踢下去了。   帝国皇室更不用考虑,被枢密院和议会死死压着,半点想要出头的苗头都没有,克烈来继续醉生梦死,小雄子路易安探索真理之所,妄图找到重振皇室的法宝。   探索的过程倒真让他误打误撞找到了点东西,想必在不久的将来,就能看见皇室和贵族的极限拉扯了。   “总长不清楚情况,卡赛庭机关的又被牢牢把控,帝国最顶尖的一批的研究员都在机关内,还有谁能进行标本实验?”   纵然面上还带了几分不适,夏玄已经能冷静地推测。   找出进行标本实验的虫是有必要的,那些资料需要被彻底销毁,而不是留在这个世界上。   宁丹臣思索一圈,与精神力相关的研究都被首都控制,精神污染研究所在觉醒上没有多少研究,专注于处理精神力污染源。   他的指尖轻敲柔软的被褥,某个一直被他忽略的机关从记忆深处浮现:“奎努因。”   赫格拉斯帝国一共有两个实验机关,一个卡赛庭机关,也是建立时间最久,研究员数量最多的实验机关,近些年因为二度觉醒实验进入瓶颈期,实验经费有所减少,但实力仍不可小觑。   还有个便是奎努因机关。   奎努因由于存在感过低,一直没有引起他们的关注。   他们对奎努因最多的印象就是罗德里克口中的“混账蠢货聚集地”。   实验研究经费大多来源于首都几个大家族的资助。   内部极其神秘,包括机关位置,宁丹臣都不清楚在哪里。   “坎伯兰家主宅的后方,有一栋别墅。”宁丹臣说,“那栋别墅下方有一间实验室,里面囚禁了一名镜源种。”   与他们今日见到的夏初,是一个模样,都被拘束在标本瓶里,精神力仍旧能使用。   这两项实验太容易联想到一起,夏玄低声喃喃道:“他们到底准备做什么?”   那群下达命令的枢密使脑子里在想什么,到如今连宁丹臣都不明白了。   他们今日所看到的东西如同厚重的阴云,沉重地压在了他们的头上。   但对宁丹臣而言,这些问题都不再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们只需要找到进行标本实验的研究员就足够了。   “这些问题并不需要一个答案。”他揽过夏玄,将黑发雌虫拥入怀中,“我们只需要知道凶手就足够了。”   夏玄攥紧了他后背的衣服,沉闷地应了声。   “咚咚咚——”   主卧的房间门被敲响,宁丹臣松开夏玄,打开门,周若明站在门口,看着他问道:“你和夏玄谈完了?”   宁丹臣点点头:“怎么了?”   “来和你商量商量怎么修复漏洞。”周若明有些别扭地说,“在这里呆了一天,我就感觉自己失去了时间观念,再加上你说外面情况也不稳定,我想早点回去陪我爸妈。”   谢之桃站在他旁边,显然是和周若明商量好的。   听见动静的夏玄走出房间,问道:“什么修复漏洞?”   他的脸色苍白,明艳的容貌都透出一股脆弱的病气。周若明看了他一眼,好心替宁丹臣解释:“彻底结束置换反应。”   夏玄想起人类世界和镜源种的恩怨,转头看向宁丹臣,眼神平静,连点情绪起伏都没有:“你要现在去吗?”   宁丹臣叹了口气,朝围着他的两人一虫解释道:“我在等。”   他在等祢虹的身体彻底崩溃,那个时候才是他前往镜都结束一切的最佳时机。   现在还是太早了,游戏助手那里没有任何风声,镜都也是一派安稳。   更何况……他的余光落在夏玄身上。   明天是夏玄的生日,他至少要对夏玄说一声生日快乐。   不告而别太多回,他用再多浪漫的语句描述离别,还是不可避免在夏玄心里留下疙瘩。   总归是要好好道别一次的。   周若明有些无奈,但也明白这件事急不得,出错一步就要出事。   他又问宁丹臣:“你要怎么去修复?你的性命应该不会受影响吧?   绕一大圈,真实目的在这。宁丹臣对周若明拐弯抹角的关心感到有些好笑,勾了勾唇角,用力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放心,不会死的!”   周若明差点给他砸出重伤:“你的力气能不能收一点?还有我没有在关心你!”   夏玄站在一旁不发一言,安静注视两个人打闹,却无意间和谢之桃对上了眼神。   他向谢之桃微微颔首,就当做打招呼,后者冲他笑了笑,忽然比了个手势,用唇语和他说话。   夏玄看了一眼,勉强分辨出来谢之桃是在对他说加油。   为什么要加油?   他百思不得其解,微微歪了歪头以示疑惑,只收获了谢之桃神秘的微笑。   年轻女生看了看宁丹臣,又看看他,再次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夏玄:“?”   另一边,和周若明闹够的宁丹臣一句话人气到后,高高兴兴拉着夏玄重新回到主卧中。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夏玄疑惑着开口:“那个……谢女士为什么要让我加油?”   他直接学周若明和宁丹臣,管谢之桃叫谢女士了。   “她让你加油?”宁丹臣同样疑惑脸,不清楚谢之桃要让夏玄加什么油。   宁丹臣和夏玄回安全屋,周若明和谢之桃并不知道夏玄身上发生了什么,唯一能想通的,应该是夏玄并不好的状态,让谢之桃想要鼓励他。   “可能是看你状态不太对劲,想要鼓励你?”他猜测道。   夏玄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了然,他看向思索着晚餐要吃什么的宁丹臣,想起周若明的话,斟酌着开口:“宁先生,漏洞修复好后,你会去哪里?”   问出口后,他又觉得这个问题很蠢,宁丹臣自然是回到原来的世界,还能去哪?   他只是想知道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还能不能见到宁丹臣而已。   宁丹臣的思考中断,面对夏玄认真双眼时,竟然产生了逃避的情绪。   但也只是一瞬,他笑了笑:“还是像现在这样,努力找机会陪在你身边。”   努力。   夏玄敏锐察觉到他话里的犹疑,知晓漏洞修复后,宁丹臣大概率是不会出现了。   胸腔内像是被冰水充满,酸涩的情绪溢满心间,往日优秀的表情管理成为他现下不透露任何端倪的基石。   他坦然迎接宁丹臣关心的视线,望着年轻男人的双眼时,突然意识到谢之桃要他加油的真正原因。   夏玄不知道那位年轻的女士看出了多少,但察觉到他俩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是必然。   也正因为如此,谢之桃才会开口鼓励他,即便可能性微弱。   “晚餐吃什么?”他缓和语气问道。宁丹臣摁下心里的疑惑,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份菜单,递给夏玄,让他对着图片点餐。   他之前在幻境中看过人类世界丰盛的食物,如今看着菜单上的图片,出于好奇点了一堆炸物。   宁丹臣看了眼他点的餐,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他的笑点,站在那儿没忍住轻笑出声。   夏玄还只当自己做错了什么,茫然地看向他。   “我的问题,我的问题。”宁丹臣摆摆手,重复了两次是自己的问题,还是没有打消夏玄的疑虑:“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自己笑点很奇怪而已。”宁丹臣清清嗓子,和夏玄解释道。   但眼里的笑意不是那么轻易消失的,他看着黑发雌虫,指尖动了动,小臂略略抬起,想要去碰夏玄的头发。   黑发雌虫坐在床上,微微抬起头看他,松石绿眼瞳里是真情实感的不解。对视间,他的唇角轻轻勾了勾,笑着道:“那就好。”   夏初的阴影并没有离开他,外界的高压尚未彻底清除,他们躲在安全屋里,短暂地逃避了一切,享受最后的愉快时光。   虚空取餐的技能,夏玄看过许多回,还是会被宁丹臣奇怪的技能惊讶到。   一大堆的炸物小食被摆在桌上,高热量食物带来的幸福感冲淡了白日里得知真相的痛苦,夏玄接纳了怯懦,允许自己今夜的逃离。   宁丹臣甚至搞了台投影仪,和夏玄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被刁难的游戏助手哭哭啼啼,泪眼汪汪找游戏系统诉苦去了。   虫族的文娱产业并不发达,影视剧更别提,基本都是简单粗暴的动作片,各种搓光炮,舰队环绕。   宁丹臣严重怀疑那些影片就是从战场上拍摄下来,稍微剪辑一下就上映的产品。   夏玄有些好奇地看着投屏出来的画面,往嘴里塞了根薯条。   宁丹臣找了部画面清新,故事内核也很温柔的电影。看到最后,一人一虫基本放下了手里的食物,卧室内一时间只剩下电影放映的声音。   为了保证观影体验,卧室内的灯早就关掉,只剩下投影仪的光亮。   影片将至结尾,夏玄悄悄转过头,在光影斑斓间看见宁丹臣线条流畅俊秀的侧脸。年轻男人神情认真,完全被电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的喉结动了动,抱着抱枕的手不自觉地揉了揉枕套。电影结束音乐响起,他才猛然回神,收回自己过分炽烈的视线。   夏玄仿佛在主卧间听见报时钟声,那代表着新一天的到来。   宁丹臣转过头,一双眼盛满潋滟笑意。他认真注视夏玄松石绿的眼眸,温柔地送出祝福:“十九岁生日快乐,夏玄。”   十二点的钟声间炸响烟花,心跳声如鼓。   那一刻是鬼使神差。   夏玄没有犹疑,在变换斑斓的光影中,吻上了他的双唇。   作者有话说:   夏玄,A上去了!   表白没表,先接吻了,你俩真是   这章真是磨死我了,我发誓,他俩接吻绝对不是我本意,是夏玄要这么干的(狡辩) 第137章 表白   雌虫外表强势坚硬, 双唇却是柔软的。   宁丹臣一怔,眼里还有未完全消散的惊讶。   下一刻,望见夏玄轻颤的睫羽时, 惊讶便化作了盈盈笑意。   十九岁的第一天, 夏玄得到了第一份礼物。   宁丹臣的手轻轻搭在他的后颈, 指尖轻抚他的发梢,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夏玄显然没有意料到他的动作, 双手尴尬地聚在半空。   亲吻是一瞬间的念想,没有考虑, 只有鬼使神差。   不愿浪费当下好气氛的念头在他心里迅速生长为参天大树, 于是他想也不想吻上那双唇。   下唇被轻咬一下,宁丹臣含糊地对他说道:“专心。”   电影已放至最后, 大结局的背景音乐响起,有情人终成眷属,迎风奔向旷野, 在花海之中拥吻。   电影之外, 夏玄犹豫的双臂搂住了宁丹臣, 他们在静谧的卧室里, 用亲吻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如果这个时候夏玄仔细点, 就会发现宁丹臣狂潮般的心跳声, 无奈他并没有听见, 也就无从得知宁丹臣被电影音乐掩盖的紧张。   分明是初吻, 动作生疏,还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很晚了, 睡觉吧。”生涩的初吻结束, 夏玄耳廓的红已经蔓延到白皙的脖颈。   电影结束, 只剩下黑屏。投影仪还在尽职尽责地工作, 发出轻微的声响。   卧室内环境昏暗,夏玄别过脸,没有看见宁丹臣与他如出一辙的脸红。   “咳咳,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宁丹臣清清嗓子,话里带了点隐含的尴尬意味。   他们不敢对视,刻意装作无事发生,仿佛这样就能重新将捅破的窗户纸缝缝补补糊回去。   夏玄不愿去想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宁丹臣也不会在他脸薄时谈及未来。   欲盖弥彰反而成了现下最好的解决方式。   周若明和谢之桃都在房间里没出来,看时间估计还在熬大夜,享受夜间生活。   宁丹臣和夏玄随手收拾了卧室里的东西,打开主卧房门,准备从安全卧室回到酒店里。   夏玄来首都星参加枢密会议,暂住在酒店,二十四号这日还要在首都星参加颁授仪式——智者们是不吝于给年轻军雌授予荣誉和奖励的。   这也是他逗留首都星的原因。   游戏助手在夏玄亲上宁丹臣的那一刻就强制自己进入了休眠状态,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比如玩家与养成对象意乱情迷的场景。   直到宁丹臣喊它,某个贴心的机械虫才醒过来,狗狗祟祟问宁丹臣:“玩家开心吗?”   它算了算自己休眠的时间,又觉得不太对劲,金属眼滴溜溜转,忙找补道:“不开心也没有关系——”   “你在想什么东西。”宁丹臣在精神识海里掀起海啸,险些把机械虫浇短路。   他一听就知道游戏助手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打消了它的念头:“接吻而已,关系目前很清新,不要想太多。”   游戏助手遗憾地叹了口气,被宁丹臣又摁进了海里。   安全屋大门打开,外界环境已经变成了酒店房间内部。   房间内就一张床,怎么看,宁丹臣都不会留下来。夏玄偷偷瞟了一眼身后的床铺,心里却闪过一丝失落。   他自以为掩藏得很好,还是被宁丹臣看出了端倪。年轻男人语气里满是关心:“怎么了?”   夏玄摇摇头,再次催促他回去休息:“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宁丹臣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双手插兜,手指轻轻摩挲口袋里的丝绒盒。   “本来想等你睡醒后,再送给你的,但现在想想,这个时候似乎也是个很好的时间。”宁丹臣握紧那个丝绒盒,语气愈发坚定。   夏玄愣了愣,某些可怕的猜测从心底浮现。   现在送?是因为醒来之后就是分别了吗?   “为什么——”他的问话还没说出口,宁丹臣已经从口袋中取出那个丝绒盒,并打开了。   那是一条项链,中央镶嵌一枚清透的松石绿宝石,一如夏玄的眼睛。   “生日的第一份礼物。”他对夏玄说。   宝石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夏玄此刻望着宁丹臣的干净双眼。   第一份,意味着还有之后。夏玄心底的不安因为他的一句话,忽然就被抚平了。   宁丹臣解开项链的卡扣,走到了他身边:“刚才想问什么?”   夏玄乖乖低下头,由他给自己戴上项链:“什么都没有。”   “真的?”宁丹臣并不相信他的说法,调侃似的多问了一句,只得到了夏玄沉闷的应答:“嗯。”   脸皮薄不好逗太过,宁丹臣见好就收,对夏玄故作玄虚道:“项链里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你可以探索一下。”   对上夏玄疑惑的眼神,他挑了挑眉:“答案我就不说了,亲自发现惊喜才有意思。”   礼物也送了,该说的都说了,宁丹臣也不想打扰他休息,道了句晚安就离开了。   “玩家好大方。”脱离夏玄视线,回到安全卧室里,游戏助手从虚空中冒出头,感慨道。   宁丹臣换了件家居服,闻言瞟了它一眼:“那些东西我留着又没有什么用,还不如都给他。”   他是注定要离开赫格拉斯帝国的人,这几个月来获得的钱财资源一样都带不走,还不如留着给夏玄,让他有发挥的余地。   那条项链不仅仅是起到装饰作用,也是一枚信物。   甚至还有首都星六大家族的内部资料,全都留给了夏玄。   黑发雌虫今夜从清贫一跃成为贵族。   “更何况里面也不止有我给他的,还有夏初留给他的遗产。”宁丹臣挂好大衣,走进卫生间洗漱。   夏初在夏玄的精神识海中动了手脚,也没有多教他唯一的孩子要怎么生存,实际上做了二手准备。   他不愿意夏玄走上夏家先辈的老路,费劲心思磨灭夏玄的天赋,又留了一大笔财产。   靠着这笔遗产,夏玄能够平静富足地过完一生。   可这位雌父没有料到的是,夏玄会跟在他的身后目睹一切,还被刽子手们封印了记忆。   关于这笔遗产的信息,也就从夏玄脑子里淡忘了。   如果宁丹臣没有及时收回这笔财产,那些东西估计就要被上交,再也没有物归原主的一天。   游戏助手不知道想到什么,长叹了一口气。   它选中过很多玩家,宁丹臣是唯一让它动了恻隐之心的一个。   机械虫安静地呆在宁丹臣身边,开始思考漏洞修复后,向游戏主系统要个福利,促成小情侣一桩美好姻缘的可能性。   有情人天各一方未免太过凄惨。   好歹宁丹臣也是修复漏洞处决世界代行者的人。   它正盘算着,身体内部与游戏系统连接的部分却传出大片尖利的警报,整个系统因为接收到大量信息当场死机,从半空中直接摔落,被宁丹臣眼疾手快接住了。   “你这是什么情况?”宁丹臣放下漱口杯,拎起机械虫皱眉问道。   游戏助手卡顿了好几分钟,才连接上信号,勉强能发出一点断断续续的声音:“能……冲……镜源种……”   一大堆的话里,宁丹臣只能听懂镜源种三个字。他神色一凛,厉声质问:“镜都怎么了?!”   机械虫还在懵圈当中,最后回答他问题的,是没有实体的游戏系统:“世界代行者的能力失控了。”   祢虹濒临崩溃,能力失控,直接影响到了两个世界的稳定。镜都在崩塌边缘,置换反应强行突破宁丹臣的精神力压制,强制重启。   这是宁丹臣等待已久的机会。   衣服根本来不及换,他直接披了件大衣,冲出了安全屋。   **   “殿下。”莲沉哽咽着开口,他的手在抖,抱起祢虹时,手臂仍旧是稳当的。   祢虹抬起几乎透明的手臂,擦掉了他的眼泪,笑容和平常一样温和:“哭什么。”   莲沉将他放到轮椅上,毛毯一并盖在祢虹膝上。这名镜源种帝国的君主相貌上仍是年轻的,生命却已到了尽头。   “您要离开了。”神殿禁卫军护卫长强压下喉间的苦意,滞涩开口。   祢虹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即将迎来死亡的事实,对此平淡到了极点。   他自高位向神殿之外眺望,眼里带了几分怀念:“原来都过了那么长时间。”   面前的景色出现了变化,祢虹仿佛在空旷的神殿内,看见了幼年在庭院中奔忙的自己。   雌父与雄父站在他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微笑着鼓励他去探索这个世界。   莲沉也是如此。幼年的莲沉被送到他的身边,担任他的护卫长,初次见面,脸上还有未消散的泪痕。   那时他应当是很不乐意的。   祢虹忽地想到这一点,从唇角溢出一声笑来。   那时不乐意的莲沉,如今也陪在他身边几十年了。   “莲沉。”祢虹想到这,喊了莲沉一声。   忠诚的护卫长半蹲在他身边,低下头接受君主的命令:“殿下。”   祢虹的指尖动了动,尝试去触碰他的手慢慢回落。   他看着莲沉低垂的眉眼,轻声道:“我死后,镜都会崩溃,你们势必会受影响。我会尽可能送你们全部离开,直至置换反应完成。”   “殿下!”莲沉猛地抬起头,却是连多余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的精神力会一直陪伴在你们身边,直至消散。”祢虹笑意盈盈,唇角的笑容却透露出一分轻松。   抬起又回落的手终于不再怯懦,轻轻搭在了莲沉的肩上。   祢虹温柔道:“莲沉,他们就拜托你了。”   那是镜源种皇室的责任,莲沉本没有义务去承担。但事已至此,就让他任性一次。   莲沉攥紧了拳头,声音因哽咽而发抖,说出口的话却是重若千钧:“必不负殿下嘱托。”   肩上压了一重又一重,如今尽数清空。祢虹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情实感:“陪我下局棋吧。”   莲沉强忍下悲痛,沉声应道:“是。”   祢虹执白棋,莲沉执黑棋,白者先行。   静谧的神殿内一时间只剩棋子落下的清脆声音。   一局棋,莲沉心思都在祢虹身上,下得心不在焉,还要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将心思放在棋局上,陪祢虹下完最后一局棋。   空旷的神殿内响起另一道脚步声。   不紧不慢,沉稳有力。   祢虹抬了抬眼皮,看了眼满脸警惕的莲沉,轻轻叹了口气。   他抬起手指,将黑色王棋推倒,轻声念道:“将杀。”   莲沉似乎被他这一声唤回注意力,低头看见被白棋杀得七零八落的黑棋,略带急促道:“殿下,您先离开。”   这个时候敢进入神殿的,只有一个宁丹臣!   祢虹手一挥,收起棋盘,自己推着轮椅调转方向,给了莲沉一个宽慰的眼神。   “宁先生,何必如此急躁?”他扬声道。   音量并不高,在空旷的神殿内,却足够响亮,让在场的全都听清楚。   宁丹臣一身黑色大衣,里面是柔软的藏蓝色居家服。   他的脚下甚至是一双拖鞋。   和周边干净神圣的环境相比较起来,能称得上一句衣冠不整。   莲沉看见他这幅形象,下意识想开口训斥,却被祢虹抬手的动作拦了拦,沉默地后退,站在了祢虹身后当安静的背景板。   “听说你要死了,过来恭喜你早日脱离苦海。”宁丹臣漫不经心道,打量着高位之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的祢虹。   祢虹朝后扬了扬手,示意莲沉先离开。护卫长神色严峻,劝说的话在对上君主不容否定的眼神时,全部咽了回去。   他低下头告退,神殿内只剩下祢虹与宁丹臣。   祢虹自己推着轮椅下高台,慢慢到达宁丹臣面前:“苦海暂且没法立马脱离,还要熬一段时间。”   游戏助手还在卡壳之中,游戏系统沉默不语,好半晌才给他一句镜都在逐渐崩塌。   宁丹臣漠然地看着几乎维持不住身形,还要强装镇定的祢虹,忽地扯出一个笑:“最后时间,要来聊聊天吗?”   现实世界,因置换反应强制重启,被置换的人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器官衰竭的情况。   祢虹油灯枯尽,还在强撑维持镜都的秩序。   宁丹臣看似游刃有余,实则精神力一直在大额输出控制整个反应,精神识海几近破碎。饶是如此,他还是要在祢虹面前不表露分毫。   世界代行者机关算尽,死期临近,叫他抓出片刻松懈,都能死局翻盘,逆转局势。   宁丹臣不能叫他窥见一丝一毫的漏洞。   紧要关头,他们还能故作平静谈笑风生。   祢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宁先生想要聊什么?”   “聊一聊,你被夏初镇压的过往?”宁丹臣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他算过时间线,祢虹苏醒的时候,正是夏初去世之时。   如果夏初没有被帝国处决,那他就仍然是赫格拉斯帝国的保护神,祢虹不会复苏,镜源种将继续苟延残喘,在星际间流浪。   连带着与现实相关的置换反应都不会开始。   但夏初死了。   所有的计划启动,两个世界不可避免被拖入了混乱之中。   “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祢虹无奈道,看不出多少尴尬烦躁的情绪。   他一向如此,宁丹臣清楚他不会因为这样一句直白的挑衅生气。   “不美好,但你醒来了。”宁丹臣伸了个懒腰,面容平静地说:“我挺佩服你的。”   立场不同,才会在神殿对峙,倘若在同一阵营,有祢虹这样的队友,显然是件很快乐的事。   处在祢虹的位置,宁丹臣也想不到更合适的方法来面对灭世的可能。   这已经是最佳答案。   无奈对现实社会而言,这并不公平。   “谬赞。”祢虹微微颔首,玻璃珠似的眼睛望向宁丹臣,苍白的双唇间吐出一句话:“宁先生还记得慕青的预言吗?”   游戏助手与游戏系统似乎齐齐陷入了卡顿状态,在修复漏洞的关键时刻,竟然没有选择旁观见证,而是保持了沉默。   宁丹臣便在这个时候明白,他与祢虹的对手只是彼此而已。   连慕青的预言在上一次的谈话中就已经提及过,他暗自猜测祢虹在此时提及预言的用意,随意道:“当然记得,我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究竟在哪里。”   他将预言说出口,打量着祢虹的神情。   “那宁先生看见了不同的结局吗?”祢虹在虚空中扫了扫,无数不同的画面构筑成一道长廊,出现在他们面前。   镜源种的精神构筑能力。   面前的场景对宁丹臣而言很是熟悉,他见过很多次自己与夏玄相遇的不同结局。   每一条支线都是Bad Ending。   “每一次重启和循环,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成为最后一次。”宁丹臣耸耸肩,抬手去碰幻境里,其中一条支线中的夏玄,眼里带了几分他察觉不出的眷恋。   祢虹安静注视他的动作,缓缓开口问道:“那辆穿越时空燃烧的汽车,宁先生会觉得是巧合吗?”   宁丹臣眼皮一跳,那是世界漏洞变严重的结果,才会导致其他支线的“宁丹臣”闯入他这条线中。   祢虹突然提及这个问题,将他之前并没有关注到的问题扯了出来。   世界漏洞为什么会加重?   他与游戏助手一致认为是祢虹滥用能力的原因,才会导致两个世界不稳定。   “不是我的出现导致了世界漏洞,”祢虹慢慢开口道,“而是漏洞本来就存在,才能让我有机会使用能力啊。”   他的尾音轻飘飘,落不到实处,语气又是温和的。   宁丹臣神情冷肃,他和游戏助手从最初就搞错了因果关系,漏洞根本就不在祢虹身上。   杀了祢虹只能保证置换反应的终止,却不能阻拦两个世界的互通融合。   祢虹双臂撑着轮椅扶手慢慢站起,身形摇摇欲坠。他微笑地看着宁丹臣,分明是惯常用的笑容,宁丹臣却从他的笑意中察觉到一丝疯狂。   “宁先生,”他说,“既然我要死了,最后的这点时间不能浪费。”   “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宁丹臣眉间紧皱,难以言明的不安闪过心间。   下一刻,他的精神力猛然四散开来,化作利剑直直捅进祢虹心脏,另一柄精神力制成的长.枪狠狠扎穿祢虹的精神识海。   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祢虹还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在解脱的喜悦中,如愿看见了宁丹臣因惊疑而放大的瞳孔。   莲沉等候在神殿之外,却望见了开裂的天际。   镜都依赖于祢虹的精神力,如今整个城市出现崩塌现象,就意味着祢虹死亡。   天地开裂倒塌,莲沉紧闭双眼,强行将泪水收回去。他回望神殿,似乎要将它永远记住。   穹顶开始坍落,神殿禁卫军护卫长与君主无声道别,最后头也不回离开。   他身上还有君主最后交待的任务需要完成。   周边纯白的景色如同粒子般消散,露出漆黑的内里,祢虹的尸体被钉死在神殿之中,就像一名伟大的殉道者。   宁丹臣木然站在原地,低头看向出现空洞的地面。他像是坠入了没有尽头的黑夜。   镜都被彻底毁灭,置换反应也因祢虹的死亡终止。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祢虹死前同他说的那句话。   宁丹臣沉默地闭上了眼,任由自己从镜都重回安全屋的主卧中。   **   夏玄是被阳光晃醒的。   他昨晚没有拉窗帘,阳光没了遮挡,肆无忌惮闯入,落在脸上将他生生叫醒。他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连午饭都一并睡过去了。   夏玄揉了揉眉心,对自己睡了这么长时间有些迷惑。   他的睡眠时间一向很稳定规律,基本在八小时左右,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明显有点问题。   夏玄捶捶肩膀,去卫生间洗漱,换了衣服后从包里取出一支营养液充当午餐。   一切结束后,他才发现宁丹臣并没有联络他。   颁授仪式在晚间六点,丽特尔宫举行。只剩四个小时,宁丹臣像是失踪了。   “滴——”   光脑响了一声,夏玄打开查看消息,第一条是宁丹臣发来的:【晚上酒店见。】   还附赠一个撒娇的小表情。   这条消息出来,他就知道宁丹臣在准备他的生日惊喜。   至于不用精神识海交流,而是用光脑,更能给夏玄安全。   后者证明宁丹臣还在虫族,没有回到他永远都无法联系的现实之中。   他回了一个期待的表情包,才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看下一条信息。   是若泽发来的。   祝他十九岁生日快乐,礼物未来给。信息末尾还附赠一句【罗德里克总长也祝你生日快乐。】   他下面的一大串消息,就是契索军事学院的同学发来的祝福。消息栏滑到最后,还有一条来自朱利尔斯的祝福。   在不经意间,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越发强烈了。   就像宁丹臣最初希望的那样,他不再孤身游荡在世间。   他开始对生日产生了一点期待。   从宁丹臣口中得到的承诺,今晚应该会成为一个能够实现的愿望。夏玄心想。   晚间五点二十,他换上军装,在酒店门口乘坐丽特尔宫派来的飞行器,前往颁授仪式的现场。   今夜首都星的天气算不得好,下午时还是艳阳天,到了傍晚,天色便阴沉下来,乌云沉重地压在天际,云层间传出隐约的雷声。   夏玄到达丽特尔宫时,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他将邀请函交给侍者,踏入了丽特尔宫。   太安静了。   丽特尔宫外雷声轰鸣,宫殿内却空无一虫。   今夜是颁授仪式,智者们也会到场,但将近六点,却没有任何声响,大殿内空空荡荡。   “轰!”   宫殿大门被重重合上,夏玄面若冰霜,转身就要离开。   颁授仪式强制要求他出席,他名义上还是阿斯纳亚,手上的权势也不足以向帝国高层报复,因此不得不来。   却没想到见到的是空空荡荡的丽特尔宫。   今夜并没有什么颁授仪式,只是为了让他来到这里而已。   夏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却不知晓这种不安的源头在哪里。   但多年出生入死,让他对危险有超乎常虫的敏锐,他将这股不安的情绪藏在心底,警惕地环视四周,双手已经半虫化。   精神力悄然铺开来,对周边环境进行试探。   “孩子,不必紧张。”宫殿深处,响起一道声音。   夏玄褪去半虫化的姿态,冷冷看向来者。   对方身着一身白色长袍,头发呈现绸缎般的银灰色。   “举办一场虚假的授勋仪式,实际上是为了找我谈话。我有什么值得各位关注?”夏玄嗤笑一声,冷漠地看向面前的雌虫。   白袍雌虫微微一笑,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虫崽:“先容许我介绍自己。”   “我是西泽·雷诺兹,圣殿大主教。”西泽说出自己的名字,慢慢对夏玄解释,“授勋仪式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举办地点不是丽特尔宫而已。”   宫殿两侧出现两名军雌,空旷的大殿便出现了两把椅子。   “请坐。”西泽对夏玄道。   夏玄沉默地与他对视良久,才平静坐下,等待这名突然出现在此的圣殿大主教开口。   殿外雨下得越来越大,雷鸣透过云层愈发响亮。   西泽欣慰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极其沉得住气的夏玄,说出准备良久的开场白:“今天不是无缘无故把你叫来这的。”   夏玄心里的不敢愈发强烈,他冷声问道:“有什么话,大主教不妨直说。”   西泽微扬的嘴角寸寸拉平,他的表情严肃,沉声问道:“你认识宁丹臣吗?”   雷电轰鸣,成为这个问题的注脚。   夏玄的精神识海仿佛被他的问话狠狠击中,短暂失去了所有的思考。   他们是怎么知道宁丹臣的?!   他反应不及,面上自然就出现了漏洞。长年累月的冷面,也无法掩盖那一刻的失神。   尽管他瞬间调整好了状态,但还是让西泽捕捉到了失态。   年长的圣殿大主教于是明白了问题的答案。   “仅仅是个简单的问题,不必太紧张。”西泽说道,“一个普通的聊天而已,又不是什么审讯,对吧?”   夏玄的态度却在此刻变得尖锐:“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他知道西泽已经得知了问题的答案,现下的谈话,只不过是稳定他们的猜想而已。   这些年长的政客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随意开口的。   “当然有意义。”西泽无奈道,“我们怎么能让帝国未来的新星被预言中的灭世者影响呢?”   夏玄耳边仿佛炸响惊雷,他的一句话石破天惊,彻底镇住了夏玄:“他是灭世者?”   “很遗憾,是的。”西泽摇摇头,说道。“我们也不敢相信,但事实如此,太多的证据证明他就是未来,将帝国拖入深渊的刽子手。”   “孩子,回头吧。我们都相信你是被蛊惑的。身为帝国的一份子,你不应该沉溺在他创造的谎言之中。”他对夏玄温声细语地说,语气极尽温柔。   夏玄在二度觉醒实验中向帝国证明了他的天赋,证明他能像他雌父夏初那样,成为赫格拉斯帝国新一任的保护神。   帝国也理应带他走出灭世者的谎言。   夏玄咬紧牙关,软椅扶手咔嚓响后应声而断,他猛地站起身质问西泽:“证据呢?”   西泽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拍拍手唤来一名军雌。   “证据都在这里,你也应当了解真相。”他将光脑递给夏玄,语气隐隐透着劝说意味。   劝他早日回头,劝他逃离温柔的美梦,回到冷硬杀伐的环境中,接过雌父的重任,为帝国牺牲。   夏玄没有犹豫接过他手里的光脑,却没有打开看的意思。他紧紧盯着西泽,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丽特尔宫内,刺目的光不知何时被关上了,只剩下一盏摇摇欲坠的灯,还在艰难工作中。   宫殿之外暴雨倾盆。   西泽站的笔直,身为神明的侍奉者,自然要时刻维持仪态,他露出虚假的笑容,向夏玄通告了最终审判:“处决。”   雷电劈落,映出他可憎的面容。   夏玄的思绪在恍惚间回到十岁那年的暴雨夜,那个尘封他记忆的阿斯纳亚,就是这样一张冷酷可憎的面容。   他攥紧手中的光脑,用力推开椅子,身后骨翅大张,猛地转身往殿外冲。   空旷的宫殿因他的动作,瞬息间冒出诸多军雌。   西泽抬手,拦下他们的追击:“不必追,处决应当已经结束了。”   他从未想到,赫格拉斯帝国,竟然还有与镜源种重修于好的一天。   为了共同需要消灭的对手,灭世者。   夏玄在暴雨中奔袭,他没有乘坐飞行器。骨翅几乎飞出残影,沉重的雨并没有影响到他的飞行。   刺目白光映亮漆黑云层,惶惶不安终成现实。   他再次提速,心里却在宽慰自己。   宁丹臣的精神力在帝国顶尖水平,并不会被帝国派出的军雌处决。   即使是阿斯纳亚,他也有应对的方式。   更别提他手里还有安全屋,只要进入安全屋,那些军雌根本动不了他。   帝国高层的处决只会是一句空话。   可他心里的不安却越发浓烈。   今夜的首都星仿佛进入了静默管理,一点声响与亮光都没有,所有虫待在家中,早早关了灯入睡。   天地间唯有电闪雷鸣最为清晰。他飞越一条条街道,终于见到了熟悉的建筑。   骨翅收拢在背后,夏玄冲进空荡荡的酒店,直接从楼梯狂奔上房间。   房间门是开着的。   他的手里还握着那个光脑,夏玄的脚步开始变得沉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他对进入房间这件事产生了名为“怯懦”的情绪。   鲜红的血从房间里淌出来,他看见了一只手,手指粗短,手背还覆盖着鳞甲。   那是一名军雌。   夏玄在愧疚间松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紧张到忘了呼吸。   走廊上的血与尸体都是前来处决宁丹臣的军雌。   这也意味着宁丹臣并没有出事。夏玄的腿上仿佛减掉了负重,他走向房间门口,“宁先生”刚到嘴边,便被咽了回去。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砸烂的巧克力蛋糕。   心脏无规律地开始狂跳,湿漉漉的头发贴着面颊,他的精神识海发出嘶鸣哀嚎。   夏玄强迫自己走进房间,他身上全是雨水,滴答一路,变成压抑的讯号。   他看见了蓝紫色渐变的璃思花浸泡在血泊中,花瓣染上艳红的血,像是某种不详的征兆。   夏玄的身体控制不住发抖,脚步再次变得畏缩。   他想让自己停下,然而安安静静的精神识海却向他发出了前行的要求。   越过了枯萎的璃思花,他跌跌撞撞地往房间内走,终于看见了终点。   崩溃到极致时,发声都成了件极其困难的事。夏玄眼前只剩染血的空白,所有的感觉从他身上消失了。   一柄长.枪贯穿了宁丹臣的心脏,他倒在血泊之中,沉默不语,就像幻境里的那样。   夏玄骤然被扯掉了所有力气,他跪倒在宁丹臣身旁,僵硬地缓缓俯下身,右耳贴上男人鲜血淋漓的胸膛,像是要去感应什么。   什么也听不到。   被剥离的五感忽然回笼,狂风暴雨和雷鸣轰然而至,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   他在茫然之中,无意识地牵起宁丹臣的手,用脸颊去蹭尚且温热的掌心。他全身发冷,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身体回暖。   良久后,滞涩的声带才恢复应有的功能,夏玄沙哑地喃喃:“骗子……你说要好好道别的……我那么喜欢你……”   那句表白宁丹臣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   宁丹臣是骗子。   作者有话说:   没死。   写完了,内心很空虚。   好累啊。 第138章 雨夜   “哟, 小若泽,今天穿的这么正式吗?”罗德里克打了个哈欠,端着酒杯, 趿拉一双拖鞋从酒店房间里走出来。   他的眼下发黑, 头发乱如蓬草, 四仰八叉横生出来,更显几分凌乱。   身上的白大褂也是破破烂烂, 还有乱七八糟的污痕。   若泽向他点点头当做问好,往日里的他穿着随意, 完美继承了罗德里克的不拘小节, 今早却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连领带都打得齐整。   那副外观木楞的黑框眼镜也叫他取了下来, 露出一双猩红双眸。   面上也看不出一点懒散轻慢。他对罗德里克说道:“今天要去参加一位好友的葬礼。”   罗德里克再次打了个哈欠,了然点点头:“一大早爬起来参加会议困死了,我回去继续补觉。那些雌虫就是脑子有毛病, 夏玄的报告不都交了吗, 还有什么好问的……”   他似乎只是出来和学生打了个招呼, 说完又嘀嘀咕咕回房间睡觉去了。   若泽提着一柄黑长伞, 整理整理袖口, 看了眼时间, 沉默地离开了酒店, 登上飞行器前往他的目的地。   坎伯兰主宅。   白色的宅邸悬浮高空, 权势高高在上,俯瞰一切。若泽抬起头望向那座庞大的宅邸, 在侍者的带领下进入主宅。   今日并没有家宴, 主宅内部空空荡荡。   坎伯兰家族的智者通常不会居住在此地, 他们分散在莫缇市各处, 只有家宴之时才会齐聚。   今天这场谈话是一场交易,谈判双方是若泽与智者。   谈判地点被设置在晚宴厅。   若泽将黑伞交给侍者,自己则平静进入晚宴厅之中。   他来过这里很多回,三岁那年和雌父梅尔·坎伯兰,还被智者尤利塞斯抱在怀中过。   第二次是十岁那年,他继承了雌父的天赋,成为卡赛庭机关史上最年轻的觉醒改造师。   第三次则是十六岁那年,他发现了雌父死亡的真相,在家宴上提出质问,自此被剥夺爵位,从莫缇市驱逐。   第四次便是几个月前,和夏玄一同来参加家宴。   今天是第五次。   他无奈似的笑了笑,对自己反复出现在这里有些好笑。   晚宴厅大门关闭,厅内亮起明灯,晚宴的长桌换成了圆桌,便于今日谈话。   智者们身着柔软长袍,姿态闲适环绕圆桌坐下,圆桌另一端,是一张空荡荡的椅子。   那是为若泽留的。   “坐下吧。”尤利塞斯挥了挥手,立刻有侍者为若泽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   若泽神态平静,从善如流坐下。   “家族总是会对年轻虫多加宽容的。”一名智者开口道,“小若泽,你今天是想从这得到什么呢?”   若泽的谈话邀约来得突然,几名智者倒是好奇他的用意。   “只是一桩简单的交易而已。”若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唇角扬起一个浅笑。   尤利塞斯挑起眉:“哦?什么简单的交易?”   若泽向前倾了倾身,十指交叠置于桌面,笑容却加深了:“我手中的筹码一定是各位需要的,而各位需要付出的,也不过一个小小的代价。”   尤利塞斯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请讲。”   “筹码呢,是这个东西。”若泽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银白色的盒子。圆桌之上,部分智者的神色微微一变。   进入主宅需要搜身,若泽又穿了一身修身的西装,根本没有地方藏东西,这个银白色的盒子是突然出现的。   若泽的笑容并没有多少变化,猩红的眼锐利地盯着尤利塞斯:“虽说不能完全解决灭世,但延长一段时间自然是可以的。”   尤利塞斯沉默许久,才开口问道:“孩子,你想要我们付出什么代价呢?”   银白色的盒子里装着能够解决灭世预言的东西,在场的主要谈判者却没有任何动摇的意思。   若泽俏皮地眨了眨眼,乍一看又是往日里慵懒的雌虫,但话语出口的那一刻,还是暴露了他凶悍凌厉的一面:“自然是保持沉默。”   “若泽·曼斯卡特·坎伯兰,你不要太放肆了!”听出他言下之意的智者厉声喝道。   尤利塞斯摆摆手,示意他心态放平,要包容年轻孩子的任性。他笑容加深,同样的猩红双眸看向若泽:“若泽,可我们已经找到了灭世者。”   灭世的预言之下,虫族与镜源种也能放弃过往恩怨,联手解决最大的问题与矛盾。   若泽手里的东西并没有多少价值,那不能算作一个筹码。   “可各位就能确保,镜源种知道就是真相吗?”若泽轻描淡写道。   和镜源种的谈判是最高级别的保密,那名君主提出视讯建议时,星网都做过加密处理。   就算是若泽这样的天才也做不到入侵。   尤利塞斯游刃有余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你要如何解释呢?”年长的智者用温和的视线看向年轻的后辈,目光平静地问出问题,甚至还能听出一点鼓励意味。   若泽的大脑里却出现了另一道声音:“我不清楚我会不会死,问题应该出在我身上。如果我会死,拿这个当做筹码,去和坎伯兰谈判。”   黑发男人将手里的东西随意抛给他,语气散漫。   “如果谈判不成功,直接威胁就是了。”他伸了个懒腰,对若泽说,“任何威胁夏玄的存在,都要毫不留情地剪除。”   若泽还能听见自己的吐槽:“我可不是你的下属。”   与他同在命运之中,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男人扬了扬眉,惊讶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可是把复仇的刀子都递给了你。不抓住机会,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这么好的捅刀机会,怎么能放过呢,对吧?”   当然不能放过,他想,他等了六年的机会,怎么能够错过呢?   于是若泽失笑道:“灭世的预言上,可没写着杀了灭世者,就能避开灭世结局。”   尤利塞斯冷静的面容出现了片刻的裂痕。   灭世章的预言,的确没有点明这一条。   是他们陷入了盲区。镜源种所说的不一定是真实,那名对他们而言算得上年轻的镜源种君主,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他们早在这几年的对抗中明白了这一点。   他的每一句话都需要反复斟酌考量。   尤利塞斯却是被灭世预言不会实现这句话冲昏了头脑。   “好孩子。”他喊道,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怅然,“只是做事总要留有余地,我们要保证万无一失啊。”   “您放心便是,”若泽扯出一个笑,“一切都会解决的。”   “轰!”   暴雨倾盆而至。   乌云低压,天际冒出刺目白光,电闪雷鸣。   精神识海中的最后一缕联系消散了。若泽站起身,留下了那个银白色盒子:“希望各位也能遵守承诺。”   精神力契约立下,违背者精神识海碎裂。   若泽平静地注视着尤利塞斯,接过一旁侍者手中的黑伞撑开,背影慢慢消失在雨夜中。   “年轻孩子,真是有任性的资本啊。”某位智者坐在原地,感慨似的道。   “年轻就是他们最大的资本。”坐在另一边的智者回答。   “就是不知道他送来的东西有没有用处。”   “那位雄虫阁下,纵然不是灭世者,也是要处决的。”尤利塞斯轻轻摩挲银白色盒子,“就是不知道,我们年轻的觉醒者,会做出什么选择。”   “帝国才是他的最终归宿,被谎言蒙蔽可没有好结果。”   暴雨中,若泽向送他离开主宅的侍者道谢,望向静默管理中的首都星,沉默地站在了郊外的高塔之上。   这座高塔位于莫缇市的郊外,通体呈黑色,是能完全隐匿在阴沉夜色中的外观。   它被称作忏悔之地。   雨水顺着伞面滑落至伞尖,最终滴落地面,洇出小片斑驳模糊的痕迹。   若泽举起手,在暗夜中低声祷告。   “愿主神保佑你。”   **   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冰冷的雨水打湿军装,湿哒哒贴在身上,溢出的雨水又滴落在血泊中,发出阴森沉郁的声响。   颊侧的温度逐渐变得冰冷,他察觉不到怀抱的温暖,连自己的体温都仿佛在流失。   骨翅再一次发生变化,牙酸的咔啦响声中,半虫化的骨翅不断生长扩大,蓝紫色愈发夺目。   精神力场在这间破败的酒店房间内四散开来,鳞甲逐渐覆盖全身,他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妖异虫纹,修长的手指化作巨大的利爪。   在没有茧液和“阿斯纳亚”的激活下,夏玄硬生生依靠精神力狂化进入完全虫化状态。   他变成了毫无理智的怪物。   一名精神力的等级到达S级的觉醒者,进入完全虫化的狂化状态,同时释放出精神力场,压迫感不是一般虫能承受的。   二区的虫族几乎都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威压,连一区和莫缇市都收到了威胁。   负责守卫首都星安全的中央禁卫军那里立即收到了警报,首都星上空传出刺耳尖锐的警报声,警告所有居民保持静默管理,静止随意出门。   “德怀特总将!不明精神力源开始移动了!”   “总将!不明精神力正在高速接近莫缇市!”   莫缇市,赫格拉斯帝国的中枢城市,帝国皇室也在莫缇市中,更别提居住的其他政客权贵!   中央禁卫军总将军埃尔维斯·德怀特焦躁地看着数据屏的影像,然而中央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他向议会发出指示请求,情况紧急,命令几秒后就送达。   【就地处决,格杀勿论。】   德怀特攥紧手中的光脑,疾言厉色对下属道:“让他们出动,不留活口!”   “是!”   中央禁卫军内四百名精锐,全是能以一当百精英军雌,在德怀特下达命令的那一刻,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还是太年轻,竟然失控了。”明亮的宴会厅内,响起刀叉轻碰餐盘的声音,有虫缓缓开口道。   “本想让他回头,却没想到还是没有多少用处啊。”   “毕竟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就这么处决好么?各位下达处决前,不还是认为他或多或少有点用处么?”   “话虽如此,不能被驯服,留着也没有多大用处。帝国从不缺天才,朱利尔斯就能做得很好。”   “禁卫军撑不住吧?需要把‘他们’调出来么?”   “先看看这个孩子能展示多少能力吧,也趁此机会看看罗德里克的觉醒计划有何进展。结果观测好了,再让他们出动也不迟。”   一道温和却强势的话结束了一切,晚宴厅内一时间只剩下餐具轻碰音,与时不时的咀嚼声。   暴雨还未止息,雷声与雨声混合,像是一曲绝望的挽歌。   狂化的夏玄抱着宁丹臣的尸体,在雨夜之中奔袭。   他失去理智,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抱着一具尸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暴雨中狂奔。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让怀中的尸体被雨水打湿半分,精神识海中传出一道又一道蛊惑的声音,点燃他内心的怒火。   火焰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全身,夏玄被愤怒彻底挟持,冬日的冰冷暴雨根本无法浇灭怒意,   那道声音反复催促着他,催促他冲向莫缇市,将满腔的痛苦尽数发泄出去。   狂暴的精神力在雨幕中出现时,所有的包围莫缇市入口的禁卫军神色一凛,半虫化的利爪攥紧了手中的光粒子枪。   “不明精神力源已到达,不明精神力源已到达,全体戒备!全体戒备!”指挥官的声音在全体禁卫军的精神识海内响起,四百名禁卫军看着漆黑雨幕里奔袭而来的身影,紧张到无以复加。   雨水与冷汗混合成一体,精神识海中传出嘶鸣——那是敌方的精神力场施压,但无虫倒下,他们被召集在此处,就是为了保卫莫缇市,保卫帝国圣地的安危。   这是他们的职责,是他们加入中央禁卫军的使命。   “开枪!”指挥官在那一刻怒吼出声,伴随着精神识海内的命令一同,扣下了扳机!   炽烈夺目的炫光刹那间映亮整个雨夜,他们借着闪灭的白光,看到了一双燃烧的松石绿眼瞳。   那将是他们毕生的噩梦。   枪林弹雨根本拦不住那道身影的急速逼近,所有的攻击在遇上对方的精神力场时便被吞噬干净,连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指挥官悚然一惊,那是只存在兰虚教教义中的完全虫化,他前行而来的身影,狂暴充满威慑力的攻击,就像是迦里兰的恶魔。   所有的攻击在面对一名精神力S级的完全虫化者都是枉然,指挥官几乎绝望了,他们不是觉醒者,根本无法拦下对方。   四百名禁卫军只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力自头顶降下,精神识海中频频发出警告,他们几乎握不住武器,只能跪倒在地俯首称臣。   在总调度室观察整个情况的德怀特难掩急躁,他抬起头,看向影像,却与那双松石绿眼瞳对上了。   他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最终颓然地倒在了座椅中。   德怀特终于知晓今夜的敌方是谁了。   那是夏玄。   红色的警报充斥了整个调度室,禁卫军精锐根本无法拦下那道狂暴的身影。智能型武器甲胄出动,同时配备强制麻醉针剂。   麻醉针剂由卡赛庭机关出产,专门用来对付失控的觉醒者。   但暴雨中,已经彻底狂化的夏玄似乎仍保留了一丝理智,并没有像先前狂化的觉醒者那样,随意使出攻击。   他的每一招看似凌乱,都做了谨慎的思考。   精神力高压威慑也是他的一个策略。更别提精神力攻击,他没有动用利爪——宁丹臣的尸体还在他的怀中。   他已经能完全控制自己那磅礴的精神力了。   智能型武器甲胄一个个倒下,包围圈出现了巨大的漏洞。   禁卫军没有死亡,精神识海却受到了损伤,摔倒在泥泞之中。   中央禁卫军之后,是皇廷禁卫军与圣殿审判机关。   审判者们配备装甲,审判长厉鸮更是做足了准备。   他们今夜唯一的任务就是拦下夏玄,将他就地处决。   无数信息如河流般汇入晚宴厅内,有虫终于愿意开口道:“就到此为止,让朱利尔斯出来吧。普通的对抗看不出他的实力,也就无从测试阿斯纳亚觉醒实验的情况。”   指令传出晚宴厅,跨越暴雨送达厉鸮手中。   圣殿审判长掐灭手中的长烟,轻轻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下属传达撤退的命令。   接下来的战场,不是他们能够介入的。   “轰隆——”   雷电轰鸣,他们的身后传出钝响,漆黑的魔神从升降台中走出,雨水还未接触到他,就化作了白色的蒸汽消散。   乌锡金装甲正处于高速运行中,温度极高,能直接让雨水化作雾气。   “那……那是什么?!”有军雌惊愕喊道。   他们的身后是魔神,身前是另一个更加恐怖的存在。   厉鸮望向不远处奔袭而来的身影,那双明亮燃烧的松石绿眼瞳,将成为他永生难忘的景象。他低声喃喃,像是要回应那名军雌的问题:“那是奇迹啊。”   超越了极限的奇迹,到达了兰虚教教义的存在。   “全体撤退!”厉鸮对所有审判者,甚至是皇庭禁卫军下达命令。   训练有素的军雌瞬息间展开骨翅离开,将战场空出来交给两名觉醒者。   夏玄的思绪一片混乱,他的世界是染血的黑,是斑驳的色彩,是破碎的荒野。   怒火成为驱动他前行的燃料,他从未有过如此恣意自由的飞行,连灵魂深处都发出狂啸战栗。   他为什么来到这里?他的终点在哪里?   松石绿眼瞳捕捉到某个黑色的身影,某个模糊的念头浮现在心间。   他是来复仇的。   十岁的夏玄在他的身体里发出绝望的悲鸣,染血的怒吼要求他杀死当年处决夏初,尘封他记忆的阿斯纳亚。   十九岁的夏玄阴森述说,要他举起那柄长.枪,将自私自利满嘴谎言的骗子刺穿。   模糊的思绪有了明确的目标,他冲向朱利尔斯,精神力攻击化作实体,毫不犹豫刺向朱利尔斯。   年轻的少将闪身避开,精神力场紧跟着释放。   这是他第三次与夏玄对打。朱利尔斯回想起之前的交锋,他的视线落在夏玄怀中。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夏玄在失去理智情况下还能护得那么紧,必然是因为对他很重要。   朱利尔斯在电闪雷鸣中开口:“夏玄。”   “朱利尔斯在做什么?”晚宴厅内的气氛忽然沉重下来,他们为精心挑选的军团团长执行任务中途忽然冒出的善心感到震惊。   “让他即刻处决!不要拖延!”   莫缇市的中央广场上,朱利尔斯忽略了通讯设备里的一声声催促,到最后索性伸出利爪,直接捏碎了通讯设备。   他的手中是一柄形制诡异的弓箭。   德拉尼斯之弓,能够穿透觉醒者精神力场,直接杀死觉醒者的利器。   目前只有一支箭,便要用在夏玄身上。   狂化后的夏玄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他的理智早被复仇的念头彻底吞噬,看见朱利尔斯漆黑的装甲时,又想起了十岁那年见到的景象。   于是仇恨转移,毫不犹豫对朱利尔斯使用了精神力攻击。   他的利爪要保护宁丹臣的尸体,物理攻击根本不能用。   朱利尔斯并没有回击的意思,而是不停闪避,用精神力场击开攻击。到最后,他似乎意识到这个状态的夏玄并不能用言语进行交流,于是切换到了精神力交流的模式。   “夏玄。”他喊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玄的攻击出现了片刻漏洞,精神识海被入侵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本想使出更猛烈的攻击,在听见问题时,却露出了茫然的神态。   被鳞甲与妖异虫纹包围的面颊仍能看清神态。夏玄喃喃道:“为什么?”   朱利尔斯垂下手,耐心地问了第二遍,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局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明白夏玄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是想要从夏玄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年轻的军团团长被束缚太久,他想要找到抛下束缚的契机。   夏玄的声音在完全虫化后失去了平时的清亮,变得低沉沙哑。他紧紧搂住怀中冰冷的尸体,那些色彩明艳的温暖画面一帧帧浮现在眼前。   暴雨消退,明快的音乐声伴随着斑斓的光影,化作了轻飘飘的吻。   一阵风抚过他的面颊,他看向朱利尔斯,松石绿眼瞳明亮得惊人:“为了复仇。” 第139章 奔袭   “朱利尔斯在做什么!”晚宴厅内餐具轻撞的声响猛然中断, 刀叉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尖叫。   “他真的疯了!帝国培养他是为了让他在战场上对敌方产生怜悯之心的吗?”   有虫愤然开口,被另一道声音盖了下去:“年轻孩子们,总是以为自己能够获得一切。”   声音沉稳有力, 晚宴厅内重回平静状态。   只不过平静下是暗流涌动罢了。   莫缇市的中央广场, 暴雨浇灌, 雨水落地尚未多久就进入了高速运转的排水系统,地面再次整洁。   那双松石绿眼瞳在夜色之中无比明亮, 朱利尔斯似乎能从其中看见夏玄燃烧的灵魂。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打,耳侧响起恢弘的乐曲。他在雨幕之间, 看见了兰虚之地向他敞开的大门。   朱利尔斯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他平静麻木地接受一切, 好的坏的,万事万物都无法勾动他的情绪。各方下达的命令与任务, 对他而言只是戴上装甲,出动执行的普通存在而已。   这样的生活被一名新加入的觉醒者打破了。   他看着比他小三岁的夏玄在训练室内拼命训练,在初次进行觉醒实验时, 完全狂化与他对抗, 每一次的攻击就像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将未来当做现在的燃料。   朱利尔斯第一次品尝到了“疯狂”的味道。   他的生活实在太单调, 需要他不曾知晓的调味品。   通讯设备被他破坏, 他再也不用听见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命令。   要求他心如止水, 要求他完美执行, 要求他麻木面对一切。   太多的话, 朱利尔斯在这一刻终于不用去承受了。   夏玄明亮疯狂的双眼让他看见了自由的曙光。牢笼被撬开一条缝隙,他将手中的德拉尼斯之弓丢到了夏玄的脚下。   澄黄色的双眸深深望了夏玄一眼, 背后庞大的机械骨翅展开, 朱利尔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精神力场全面开启, 双脚上的镣铐松脱。   他彻底自由了。   夏玄走失的理智因他的动作突然回笼一瞬,他扬起头,看见消失在天际的阿斯纳亚身影,骨翅收拢,安然罩住宁丹臣的尸体,伸出利爪捡起那柄德拉尼斯之弓。   朱利尔斯逃离了他的命运,而夏玄要在这一刻进入他的命运之中。   夏初与宁丹臣拼命想将他送离,他在最后时分,为了他们重新走上既定的路途。   清明的眼神重新变得疯狂,他放任自己与迦里兰做交易,尖叫哭嚎,低语诅咒充斥着他的精神识海。   胸前的项链微微发亮,莫缇市的地图忽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首都六大家族的信息一并出现,为他混乱的大脑指明一条方向。   狂化的夏玄调转方向,疾行冲向萨斯翡珀宫。   晚宴厅内,朱利尔斯叛逃的消息与夏玄冲向萨斯翡珀宫的消息一同送达,灯火通明下,是短暂的沉默。   帝国最杰出的觉醒者,最受器重的阿斯纳亚军团团长在紧急时刻选择了叛逃。   餐具被收下,有虫长叹一口气,似乎早就意识到这件事迟早会到来。   “那孩子既然想要一个答案,就给他吧。”他说。   “但在此之前,让他先和亲爱的雌父见一面。”   初代阿斯纳亚,夏初。   曾经的帝国战神沉霄,沉寂过后,也应当再次苏醒,会一会他引以为傲的孩子。   某种沉郁阴森的气息在晚宴厅内四散开来,这些手握大权的雌虫们在微弱的暴雨声中,指尖轻敲桌面,定下了两名雌虫的未来。   **   “外面出什么事了?”一只苍白的手推翻酒杯,猩红色的酒液滚落桌面,在洁白的桌布上拖出蜿蜒的痕迹。   年轻的雌虫侍者跪在他脚边,俯首恭谨回答:“禁卫军们正在肃清叛臣。”   问话的虫从软榻上站起身,惫懒地伸了个懒腰,轻轻扫了眼回话的侍者,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肃清。”   苍白脖颈上戴着镶嵌宝石的深黑保护颈圈,他是一名雄虫。   赫格拉斯帝国现任皇帝克烈来·阿德莱德。   他自二十三岁那年登基,如今在位四十七年。以虫族的寿命来看,他还正值壮年,面上看不出任何老相,与年轻虫相比也不落下风。   侍者并不敢回应这位皇帝的话。克烈来尽管被剥夺了大多数的权力,但他仍是一名皇帝,甚至是一名雄虫。   身份光环之外,阴晴不定的残暴性格也是侍者不愿回话的原因。   这种时候,只要保持沉默就好了。   克烈来晚间饮了酒,醉意上脑,也不计较侍者的沉默。宫殿内铺着华丽的毛毯,供他赤足踩踏。   帝国的皇宫保持了千年,内殿的装修风格也是典雅传统。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长袍,领口大敞,衣摆逶迤拖地,摇摇晃晃想要走到窗边。   侍者匆忙站起身要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   克烈来用力推开窗,只能看见昏暗的暴雨夜。他的半身几乎都探出窗外,微卷的长发被暴雨打湿,湿漉漉地贴着面颊。   他抬起头,雷鸣落下,天际横刺出一道白光映亮天地。   中央广场的打斗声仿佛借着雨送至他耳边。   他再次想起了侍者口中的肃清叛臣。   多年前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夜,有着一双松石绿眼瞳的军雌挟持了他,逼退了禁卫军。   尖锐利爪掐住他的脖颈,艳红的血顺着脖颈线条滑落。那名军雌甚至和他道了一声歉。   他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克烈来迎着暴雨,漫无边际地想。   要是能死在雨夜就好了。   他低低笑出声,笑声阴郁压抑。身后的侍者脚步一顿,已然向枢密院传达了他的状态。   那名军雌后来应该没有逃出区,皇帝闭上眼,任由暴雨扑面而来。   挟持他有什么用处,那帮大臣照样能选出新的傀儡,带着他反而是累赘。   水痕顺着面颊下滑,克烈来止住了笑声,于沉默中为“叛臣”叹息。   他走向内殿,遣散了所有的侍者。   **   萨斯翡珀宫近在眼前,然而一道恐怖的身影拦住了他前行的路。   夏玄飞行的速度减缓,狂化状态下,他也能感受到那股可怖的精神力场,叫他毛骨悚然。   初代阿斯纳亚,代号沉霄,被称为帝国战神,曾以一己之力赢得“长星之战”的胜利。   “你要拦我吗?”夏玄无意识地说道,望见那道拦住他的身影,他的心底忽地冒出委屈与难过。   他不清楚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但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骨翅往怀中遮了遮,精神力场挡在他身上,替他遮蔽了所有风雨。   如今的夏玄已经有自保能力,不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孩童。   他的喉间涌出一声怒吼,蝴蝶骨处生出的巨大骨翅收束绷紧,整个虫如同利箭一般飞了出去。   初代阿斯纳亚轻轻往前迈出一步,与夏玄如出一辙的松石绿眼瞳平静,不起任何波澜,似乎并没有将年轻的觉醒者放在眼里。   他极具威压的精神力场铺天盖地压了下来,硬生生逼停了夏玄的前行。   夏初没有遵守精神识海中反复要求的处决命令,而是平静地注视已经成年的孩子。   他应当早在八年前的暴雨夜中死亡,却被迫以另一种形式“活”了下来。   夏玄只是固执地爬起来,强行用精神力场冲出夏初的包围。   失去理智控制的精神识海以恐怖的速度坍塌重构,鳞甲下的肌肤开裂愈合,全身骨骼咔啦作响。   他死死抱住怀中的宁丹臣,双目通红。   委屈与绝望化成了前所未有的愤恨,隐秘的恨意充斥整个胸腔,他的攻击逐渐变得混乱。   夏初仅仅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深远,安静地看着夏玄近乎发泄式的攻击。   他站在那,就代表着赫格拉斯帝国的最高战力,夏玄在他面前仍旧是个稚嫩的孩子。   两个觉醒者精神力场对撞,几乎要将中央广场周边早已清空的建筑物摧毁殆尽。   到处都是废墟,更别提强大的精神力威压。   尽管那些虫都在莫缇市的最中心,四周还有精神力屏障,还是不可避免受到了影响,不由自主释放自身的精神力屏障保护精神识海。   “为什么到现在还要拦着我?!”夏玄咆哮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长.枪。   那是他从宁丹臣身上取下的。   德拉尼斯之弓被丢弃在一旁,他单手抱住宁丹臣的尸体,在狂乱的暴雨中奔袭。   沉默站在原地的夏初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手,精神力场的范围再次扩大,精神力攻击如同箭雨,毫无保留地与暴雨雷鸣一同降下。   夏玄的精神力屏障被轻而易举穿透,他带着自己的软肋,不可避免受了一身伤。蓝紫色的骨翅染上鲜红的血,皮开肉绽。   他狂化后的精神识海再也承受不住夏初的压迫,发出痛苦的嘶鸣后崩溃,精神力场再也维持不住被迫收回。   年轻的觉醒者从半空中摔落,滚进了泥泞里,一如许久之前,在小巷被围堵滚落泥潭。   混合内脏碎片的血被呕出,夏玄紧紧抱着宁丹臣,单手撑地,摇摇晃晃重新站起身。   他的身上是大小不一的伤口,完全虫化后身形又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现在的他,更像一只失去理智的怪物了。   无意识的质问再也说不出口。他没有神志,夏初也是一样。   甚至比他更加严重。   夏玄捡起那柄长枪,半边骨翅受了重伤,这让他难以维持飞行。痛苦在这一刻成为了他的养分,那双松石绿眼瞳一如既往写满不服输。   夏初的动作突然停了。   他对周边的环境产生了反应,漆黑的魔神站在原地,看着夏玄蹒跚前行,倔强地要越过他寻找一个答案。   施加在夏玄身上的精神力场消失了,年轻的觉醒者在疯狂中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举起那柄由乌锡金制成的长.枪,猛地冲了出去!   夏初没有躲闪,任由他的攻击逼至眼前。   枪尖撞上他胸口的乌锡金装甲,便再难以前进半分。   夏初的声音在夏玄的精神识海中响起:“小玄。”   夏玄的动作被迫停下,然而夏初没有说更多的话,只是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初代阿斯纳亚抬起手,握住了那柄长.枪,狠狠扎入了胸口,刺穿舱体,将自己彻底钉死在了装甲中。   夏玄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狂化的精神识海也慢慢平静下来。   理智回笼,他注视着夏初的双眸,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雌父……雌父……”他颤抖地说出口,但精神识海里没有任何回应。   那一声小名,就是夏初最后的道别。   夏玄彻底失语,连一声简单的呼唤都说不出口。他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试图伸出手去抚摸冰冷的装甲。   那柄刺穿他爱人心脏的长.枪,如今贯穿了他雌父的心口。   夏初在最后一刻放开了胸口的装甲,向他的孩子敞开柔软的怀抱,任由那柄长.枪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十九岁生日这一天,夏玄同时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太难写了……好绝望! 第140章 审判   夏玄的手从长.枪上滑落, 精神识海早已崩溃,精神力场消散,暴雨将他全身浇透。   他茫然地看着彻底死亡的夏初, 怀中的拥抱也是冰冷的。   八年前, 执行处决命令的阿斯纳亚将濒死的夏初带回首都星, 进行了标本实验,夏初的每一次行动都是消耗为数不多的生命。   今日那柄扎入心口的长.枪, 终于结束了他多年的痛苦。   那双平静的松石绿眼瞳最终暗下,失去所有光芒。夏玄全身脱力摔倒在地, 沉默地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茧。   仿佛这样就能成为保护自己无坚不摧的外壳。   完全虫化的特征在他身上慢慢消退, 被隐藏的伤痕逐渐浮现,他遍体鳞伤。   夏玄缓缓闭上眼睛, 任由自己坠入了黑暗。   晚宴厅内,紧张与死寂在一声叹气中消散,所有虫如释重负。   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夏玄一个年轻的觉醒者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夏玄甚至没有完全成长起来。   牺牲一个夏初, 让夏玄重伤, 也算一个完满的结果。   “将他送到圣殿的审判所吧。”长桌之上, 某只虫摇了摇铃, 下达了命令。   “莫缇市这回可真是受损严重, 代价惨重啊。”   “处决, 必须要处决, 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虫, 就应当处决!”   处决的提议此起彼伏,夏玄的命运, 将在轻飘飘的餐桌间被彻底定下。   打断讨论的是一封来自莱尔星的消息。   【发现叛党行踪。】   **   圣殿审判机关地下监狱。   军靴落地声从长廊远处传来, 脚步沉稳有力。   监狱看守是个中年军雌, 正靠在墙上打着瞌睡, 听见脚步声,忙不迭挺直身躯,做出一副认真把守的模样来。   他低头,先入眼的,是一双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尘埃的黑色军靴。   中年军雌默默抬起头,面前的雌虫身着笔挺的军装,胸前卡赛庭机关的火焰十字架军徽在灯光下闪烁冰冷的光。   来者一头银白色长发,猩红色的双眸被掩藏在银边眼镜后。他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我来探监。”   看守的中年军雌有些犹豫:“这……”   他身后的拘禁室编号001,关押着帝国最穷凶极恶的罪犯。   审判者们将虫押送来时,就和他嘱咐过,没有最高指令,不准任何虫探监。   银发雌虫知晓他的难处,没有过多为难他,从军装口袋中取出一张血红色的身份卡,上方有铃兰样式的浮雕。   血色铃兰,坎伯兰家族的家徽。   也是枢密使的一个身份证明。   看守的中年军雌立马明白来者的身份,收起了所有犹豫,恭敬地替他打开拘禁室的大门:“您请。”   银发雌虫收起身份卡,整理袖口后步入拘禁室。   “您小心。”那名中年军雌低声提醒道。   银发雌虫忍俊不禁:“为什么要小心?”   他整个虫看起来闲适轻松,完全没有见到帝国第一罪犯的忐忑。   中年军雌正色道:“基因等级S级的军雌,甚至犯了叛国罪,您自然要小心。”   莫缇市被破坏成什么样,他也有所耳闻,更别提那些受伤死亡的禁卫军。   银发雌虫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摇摇头,表情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没有和中年军雌提及自己对001拘禁室那名囚犯的评价,只是转过身,朝拘禁室内走。   大门在他身后被关上。   拘禁室内的环境还算不错,毕竟夏玄还有用处。   若泽默默地打量周边环境,在心里默默给出评价,不过也仅限于不错。   发一次疯,就得到了最高级别的危险评级。连拘禁室的大门都连夜换成了乌锡金,夏玄也算是创下虫生记录了。   他继续往室内走,不出意外在床上看见了蜷缩的夏玄。   身为最高级别的危险罪犯,夏玄的脖颈上戴了电击圈,穿了特制的拘束衣,连精神识海都被严格控制,确保他现在就是一个毫无武力值的废物。   “夏玄。”若泽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俯瞰蜷缩身体面壁发呆的夏玄,“你准备维持这个状态到什么时候?”   夏玄一言不发,他能听见若泽的问话,神智却是混乱的,语言系统也跟着紊乱,压根说不出来话。   若泽攥住夏玄手腕提起他,冷冷地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低声质问:“你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吗?现在答案就摆在你面前,不要装傻充楞。”   二十四号晚上夏玄被圣殿审判机关押送至地下监狱,因为发现叛党行踪,加上夏玄受重伤,神志不清,便延迟了审判时间。   经过医疗舱治疗的夏玄已经维持浑浑噩噩状态两天了。   若泽一直在处理后续,在枢密院和圣殿处周旋,赵家内部又出了乱子,他还要腾出时间帮赵兰泽一把,整个虫忙到晕头转向。   今日才有时间探监,看见夏玄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怒急攻心,讲话也跟着难听。   他的眼下一片青黑,怒喝道:“夏玄!”   黑发雌虫一声不吭,再度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妄图从其中汲取到安全感。   他的手无意识攥紧胸前的项链吊坠,翻了个身背对若泽。   油盐不进的模样反倒让若泽气出笑来。银发雌虫冷笑几声后,俯身在夏玄耳边道:“你知道宁丹臣和夏初的尸体去哪儿了吗?”   夏玄伤痕累累的手指动了动,但也仅限于此,他像是将自己彻底封锁了,只有若泽在碰到他脖颈上的项链时才有点反应。   若泽松开他,退了几步,拘禁室内没有椅子,唯一的床叫夏玄霸占了,他索性坐到地上,打开光脑处理宁丹臣给他留下的东西。   一边处理,一边和夏玄讲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也不管夏玄听不听得进去:“夏初上将的尸体我收殓了,将他送到卡赛庭,老师负责下葬。他不会再被利用了。”   “宁丹臣的尸体,在你被发现押送时就消失了,没有虫知道他的尸体究竟去了哪里。”他滑动光屏,给亚尔维斯回了简单的消息后,又打开了赵兰泽的聊天框。   赵兰泽在赵家焦头烂额,路棋峥也忙到没法休息。宁丹臣骤然死亡,有些东西根本没布置好就提上了日程。   六大家族的智者都不是好相与的,更别提还有“真理之所”的探寻,每一桩都在调动权贵政客们的贪念。   若泽应付得很是吃力,恨不得把“尸体”都失踪的宁丹臣拖出来暴打一顿。   “你现在也就是仗着自己神志不清,恢复理智后审判就要提上日程了,军衔保不住,答案还得不到。”他讽笑道,“把你这条命保下来就花了大代价。”   回到首都星后,他掩藏在懒散拖沓下的性格就逐渐暴露出来,“坎伯兰”这个姓氏所代表的含义,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夏玄依旧无动于衷,他也不在乎,换了个闲适的坐姿,继续念叨:“你要是不发疯,按照正常情况,我们现在应该在吃庆功宴了。”   若泽对他突然狂化觉醒这件事怨念颇深,如果夏玄那个时候保持冷静,按照宁丹臣给他铺的路,把赫格拉斯帝国掀翻报仇完全不算难事。   谁知道夏玄发疯了。   他想起男人与他制定计划时冷静的口吻,忽然很想问一句,他有没有考虑过夏玄不理智的情况发生?   宁丹臣能提前推断出自己会死,那有没有推断过夏玄会发疯?   若泽无奈摇摇头,看向颓丧的夏玄时,又觉得他发疯得情有可原。   宁丹臣估计也是知道的,不然他这个备选方案可没有机会进入编号001的拘禁室。   “我应该没有和你讲过多少我的事情吧?”若泽关掉光脑,摘下眼镜,用有些怀念的语气说道,“我的雌父是梅尔·坎伯兰,他在我八岁那年就去世了。他甚至没有看到我接替他,成为卡赛庭的觉醒改造师。四代阿斯纳亚的研究计划有我的手笔,我甚至参与过三代的研究。”   “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为了帝国才牺牲,就像夏初上将。”   他没有用沉霄去称呼夏初,一直用的是真实姓名。   夏玄的耳朵动了动,混乱的精神识海出现了一丝波动,他对外界终于能够产生一点反应,尽管反应微乎其微。   身为C级雌虫,精神力又是辅助型,若泽轻而易举发现了夏玄的小动作。   他垂下眼,低头看自己的掌心,仿佛仍旧能看见鲜血流淌的痕迹。   “结果不是,只是因为他没有按照智者的心意做事而已。”沉默良久后,他仰起头,讥笑道。   他平日里话不多,面对无法给出回应的夏玄时,就像面对一个树洞,索性把之前瞒在心里的话全部诉诸于口。   拘禁室内的监视,在他进入地下监狱后就全部关闭,并没有第三个虫会知晓这间拘禁室内的对话。   “夏玄。”若泽喊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了叛出莫缇,放弃所有的东西,在各大星球间流浪吗?”   明知道夏玄不会给他回应,他也要用自问自答的方式将对话进行下去:“因为我很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了。”   命运轮回无数次,都无法改变结局,他看了那么多支线故事,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复仇毫无意义,倒不如选择放弃。   他生活的世界只是一个游戏而已,轻而易举就能被毁灭的游戏。   所谓的灭世也不过是游戏启动自动销毁程序而已。   夏玄慢慢坐起身,拘束服紧身,甚至能看清他肩胛骨突出的轮廓。   若泽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你知道宁丹臣为什么会认识你吗?就因为这个世界是假的。”   “什么……假的。”许久未开口说话,又保持了浑浑噩噩的状态两天,夏玄的声音滞涩沙哑,像是牙牙学语的虫崽。   若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肯醒过来了?”   夏玄僵硬地转过身,松石绿眼瞳黯淡无光,远不如平日里的清透明亮。他看向若泽,轻轻清嗓,再次问道:“‘假的’,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若泽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冷淡地和夏玄解释他在十岁那年知道的真相,“我们只不过是活在游戏里的角色而已。宁丹臣是一名玩家。”   所以他在赫格拉斯帝国才有那么大权力,因为他是一名“玩家”。   就像那名世界代行者祢虹一样。他们本质都是这个世界的bug。   夏玄现在的脑子进行思考,就是在为难他自己。饶是如此,他也要在沉默中将事情理解明白。   半晌后,他干咳几声开口:“所以他还没有死。”   宁丹臣是游戏玩家,他不会在游戏中死亡,那么尸体消失也就有了解释。   若泽冷哼一声:“所以呢?你要去找他?”   他的话语和态度并不对劲,夏玄心头跳空半拍,意识到他接下来的话并不会让虫感到高兴。   “你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游戏角色,他喜欢的是‘夏玄’这个角色,还是具体的你本身,你能知道多少?”若泽手撑墙壁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看着夏玄平静的面容,又想到宁丹臣那副游刃有余的嘴脸,忍不住在心里把他们两个都骂一遍。   上辈子真是欠了他们两个的!   “除此之外,”他继续说,“宁丹臣能进入游戏,主要原因在游戏与他所在的世界间出现的漏洞。他现在将游戏内部的漏洞修复完全,便会彻底离开游戏。”   “你和他在两个世界里。他的世界不会有异兽,不会有精神力与遍地杀机。寻找他并与他重逢其实没有多少意义。”   夏玄头晕眼花,安静靠着墙壁一言不发。他这几日除了精神识海动荡不安引起的神志不清外,还有被注射镇定剂的原因。   良久后,他才吐出简单的回答:“我不在乎。”   若泽揉了揉眉心,不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夏玄有时候就是个疯子。   “换个话题。我能把你从枢密院的死刑处决名单里扯下来,避开审判我是做不到了。看情况,明天或者后天你就要进入圣殿审判所被审判了,做好准备了吗?”他双手抱臂,问夏玄。   黑发雌虫面色苍白,容貌却显出几分冷峻和凌厉。他缓缓握紧了项链吊坠,并没有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项链在他押送过程中都没有被审判者摘下,说明项链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无法被取下。   才能安然待在他身上。   宁丹臣说过项链里有其它的东西,他还没来得及探索,生活就天翻地覆。如今在拘禁室里,更不好轻举妄动。   “朱利尔斯去哪儿了?”夏玄问道。   若泽不明白他的思绪为什么一下就跳到了朱利尔斯身上,还是认真回答:“狂化的时候理智居然还在,挺好的。朱利尔斯,没有虫知道他叛逃到了哪里。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将成为帝国的隐患。”   夏玄的手指摩挲着吊坠上的宝石,他缓缓开口:“他们需要我。”   朱利尔斯叛逃,镜都大乱,叛党行踪出现,各方联盟国家出现动乱,“真理之所”的探索,灭世预言的警示……   夏玄继承了夏初的觉醒天赋,作为神经链接适格天赋绝无仅有的觉醒者,是朱利尔斯叛逃最佳的任务执行者。   奎努因的全面觉醒计划并没有很大进展,枢密院需要夏玄成为帝国最锋利的一把刀。   若泽意味不明的笑道:“这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烤啊。”   审判的流程与结果再复杂,只有一条核心不会变。   夏玄必须要活着。   只要他活着,一切事情都有了可操作空间。   宁丹臣制造那么多混乱,不就是为了让夏玄有更大的操作自由吗?   若泽上前轻轻拍了拍夏玄的肩膀,末了只留了一句话:“你自己小心。”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夏玄愣了愣,对着他的背影道了声谢:“多谢。”   无论是帮他和枢密院周旋,替他收殓夏初尸体并安葬,还是劝慰他宁丹臣仍旧活着,都值得他道谢。   若泽只是摆了摆手:“难得听你道谢,走了。”   拘禁室大门开启又再次关闭,夏玄看向天花板,静静等待审判之日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脑子里已经有宁哥和夏小玄重逢的画面了。 第141章 泪水   首都星的暴雨连下了三天, 审判日也难逃暴雨雷鸣。   圣殿审判所,枢密使与旁听主教们已经入座,教皇柯虞山坐在座位上, 并没有对这场审判表现出多少兴趣。   他听闻那名年轻的雌虫大闹莫缇市, 甚至害死了一名尊贵的雄虫, 就知晓今日的审判不会轻易善终。   雄虫保护协会的会长巴塞洛缪就坐在他的对面,神色阴沉。   圣殿早就被戒严了, 数百名精锐军雌把守,甚至有觉醒者在其中, 审判者们与审判长奈尔·曼斯菲尔德也都在场。   参与审判的权贵们不必担忧自己的虫身安全。   柯虞山不动声色收回打量的视线, 静静听审判所之外传来的声音。   夏玄穿着紧身的拘束衣,整个虫都被困在了里面。他被审判者以近乎屈辱的姿势押送至审判台, 四方皆是投下来的打量视线。   他的内心出乎意料平静。   项链吊坠紧贴着他的心脏,给了他莫大安慰,两日的精神识海混乱, 也让他过分起伏的情绪强行镇定下来。   修缮完毕的中央广场上响起准点的钟声。   审判所之内, 圣殿大主教西泽站起了身。   审判开始了。   **   “若泽。”赵兰泽一身黑色西装, 有些局促地和若泽打招呼。   按照雄虫保护协会规定, B级雄虫是不能和未婚雌虫随意见面的, 然而赵兰泽目前掌握了赵家大半的资源, 雄虫保护协会根本不敢对他“指手画脚”, 也不敢随意提一些意见。   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由他去。   “坐吧。”若泽坐在转椅上,脚一蹬地, 从实验操作台处滑到了赵兰泽面前, 顺带踢开脚下的杂物, 不知道从哪儿拉了一把软椅给他。   他们见面的地方是若泽在卡赛庭机关的住处。   房子内部叫若泽装修成了小型实验室, 几乎没有落脚的空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材料与实验设备。   赵兰泽进来时,都得踮脚尖。此刻见到那把神秘出现的软椅,疲惫的眼里还是不可避免的露出惊讶。   “你要喝什么吗?”若泽打开操作台下的小冰箱,问赵兰泽,“栗果果汁喝不喝?还是说要纳斯酒?”   赵兰泽眼尖,瞟到小冰箱里带着碎肉的异兽骨头,诚恳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是很渴。”   “可惜。”若泽随口道,取出一瓶纳斯酒,撬开瓶盖灌了一口。赵兰泽看他那副模样,总有点担心他会变得像他老师那样。   听闻卡赛庭机关总长罗德里克是个嗜酒如命的雌虫,目前已经从首都军校知名校草的位置跌落,成为邋遢的中年雌虫一枚。   若泽抬了抬眼皮,放下酒瓶道:“我也就这几天压力大才喝酒,别把我和老师相提并论。”   似乎意识到编排虫并不对,即使没说出口也一样。赵兰泽不好意思地笑笑,和若泽道歉:“抱歉。”   若泽摆摆手,并不纠结这种小事情,他朝向赵兰泽坐好,才和他聊正事:“宁丹臣有没有和你说过今天这个情况之后要做什么?”   赵兰泽抓了抓头发,脑子里闪过一大堆宁丹臣讲过的废话和废话之中的重点,最后缓缓摇摇头:“没有。他什么都说。我雌父那里也没有消息,他也没来找我雌父。”   若泽烦躁地灌了一口酒,夏玄在审判所被审判,他在外面没有半点办法。   能让夏玄活着就不算简单事,怎么活着就不在他能控制的范围内。坎伯兰的控制权还没有完全到他手里,想使用特权都没用。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夏玄祈祷,希望这场审判有所善终。   “不过,宁先生好像讲过炸药什么的。”赵兰泽忽然开口道。   若泽眼皮一跳:“什么炸药?”   “对。”赵兰泽点点头,“他说临走前要降下天罚,哪里能炸就炸哪里。”   若泽默默放下酒瓶,表情难以言喻:“他不会又要开炸了吧?”   事实证明他想的并没有错,在审判结果最终敲定前,奎努因机关发生严重爆炸,好在伤亡并不惨重,大多数虫都活了下来。   但研究觉醒实验标本的资料全部损毁,光脑内保存的也一并被清空了,负责觉醒实验标本的核心研究员一个没留,全死了。   消息以极快的速度送达审判所与若泽的住处,两方虫的态度不尽相同。   反应却是如出一辙。   “为什么炸了?!”   只不过若泽纠结的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发生爆炸,宁丹臣就不怕自己算错了时间?   赵兰泽坐在若泽身边看消息,也是一脸震惊:“为什么就炸了?”   “你得问宁丹臣,不能问我。”若泽疲惫地叹了口气,几乎想不到什么话来评价宁丹臣这番离谱操作。   那些资料他甚至都不用担心彻底消失,宁丹臣一定用了某种方法提前将资料保存完毕。   审判所,一名身着黑色大衣的雌虫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压低声问身后传话的副手:“为什么会突然爆炸?!”   副手一张脸极其严肃,无声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他也没法回答。   整个机关就像是埋了炸药,趁总长出差,副总长参与审判会议,悄无声息爆炸偷了家。   审判所内的气氛登时变得诡异起来,主位的大主教和屏风后的枢密使们神情难辨,不约而同看向审判台的夏玄。   几个清楚原委的枢密使双眼微眯,想起了那名被他们处决的灭世者。   对方是强行架高夏玄的地位,让他们必须好好“留下”夏玄。   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威胁。   一片死寂中,忽地有虫低低笑出声,幸灾乐祸完全不加掩饰,极其嚣张。   奎努因机关的副总长都不用猜,就知道嘲笑的虫是谁。   塞缪尔今日没有来审判所,也就没有虫敢劝诫罗德里克。   他身后的年轻雌虫是塞缪尔的下属,此刻站在罗德里克身后苦着一张脸,看样子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又困于自己的身份,不敢在大佬云集的审判所上真哭出来。   “真惨哈哈哈哈哈哈。”罗德里克坐在屏风后,笑得前仰后合,动作幅度太大,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还是身后的下属帮扶一把,才没真的摔倒。   奎努因机关副总长一张脸黑成锅底,如果不是因为枢密使在场,他很可能直接冲到罗德里克面前狠狠给他一拳。   圣殿大主教西泽轻轻敲了敲桌面,强行制止了罗德里克的笑声,才让整场审判重回正轨。   他走下高台,在夏玄面前站定,俯下身对夏玄道:“孩子,你拥有了一张免死牌。”   夏玄仰起头看他,却被身后的审判者用枪托砸了下头,被迫俯首。   西泽不在乎他的态度,只是平静地讲述一个事实:“你的处决命令会收回,但赎罪避不可免。向主神祈祷,恳求原谅吧。”   夏玄低着头看花纹密布的审判台,忽地笑出声。   他的嗓音沙哑,在过分安静的审判所内,显出几分压抑惊悚感来。他抬起头紧紧盯住西泽,唯有那双松石绿眼瞳不在束缚之中:“主神也不见得会谅解各位。”   倘若主神真的存在,又怎会在灭世预言即将实现之时,不愿露面降下神谕。   夏玄唇角勾起讽笑,就主神是否存在这一问题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他只是想借着这句话,质问西泽背后的圣殿与枢密院而已。   西泽抬抬手,制止了夏玄身后审判者的动作。   他注视着年轻雌虫眼里的嘲讽和怒意,内心仍旧是平静的:“你在未来便会知晓我们所做出的决定,究竟正确在哪儿了。”   夏玄被粗暴地推倒在一边,审判所的最终审判下达,他的未来在这一刻被确定。   这场审判的具体情况并没有外传,包括最终的审判结果,若泽也是在罗德里克返回卡赛庭机关后,才从老师口中得知部分内容。   “算了,好歹活下来。身份能不能存在反而不重要。”若泽叹了口气。   夏玄这个身份将被永远剥夺,连同部分记忆被删除,赫格拉斯帝国从今往后只有一名没有任何军衔的觉醒者。   编号“Ⅰ-8247”。   **   “怎么还没醒……”   “也该醒了吧?都很长时间了……”   耳边似有不停歇的絮絮叨叨,他听的头疼,挣扎着要开口叫人闭嘴,双唇却像是被黏连住,完全张不开。   心脏隐隐约约传来刺痛,仿佛曾受过重伤。   他的意识在黑暗里游走,却难以见到半点光芒。低语还在继续,他开始挣扎,调动全身肌肉,最终也只能让食指轻微动弹。   低语在他能够控制手指的瞬间变为惊喜的叫声,他听见有人喜极而泣呼唤医生,还有人在拼命呼喊他的名字。   “宁丹臣。”声音由远及近,重复次数越来越多,音量也逐渐增大,“宁丹臣,宁丹臣!”   他的意识终于挣脱黑色的囚笼,眼皮轻动,最后奋然睁开。   引入眼帘的先是白色的天花板,紧接着才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不是我说,你这‘睡美人’睡得可真够久的啊!终于舍得醒过来了?”周若明探头看他,撇撇嘴毫不留情吐槽。   “若……明……你……”宁丹臣气若游丝地说,好半天才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你好吵。”   周若明:“……”   “你一醒来就是这个态度?”他悻悻坐回病床边的座椅,谢之桃和孟采宜去叫医生护士了,他就坐着负责看宁丹臣。   以及摸出手机给张颂龄打电话通知宁丹臣已经醒了。   半个小时后,检查结束的宁丹臣被通知身体健康,再住个几天就能痊愈出院了,宁丹臣自己神智也恢复得差不多,能好好问周若明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张颂龄和宁哲骁他们在赶来原海的路上。   “你敢信吗,你自己从一楼楼梯摔下去,就四阶台阶,你就这么滚下去,然后保持昏迷状态一个月。”   周若明提到这事时还有点匪夷所思。   宁丹臣这么一大高个,腿一迈都有四阶台阶,是怎么做到把自己绊倒滚下去,摔成长期昏迷的。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宁丹臣是怎么做到的。   不光是他,谢之桃和孟采宜,乃至宁家父母也想不明白。   最后只能归结于邪门。   宁丹臣被孟采宜扶起来靠在床头,同样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四阶台阶?长期昏迷?”   周若明和谢之桃一同点头,表示这个说法没有问题。   监控录像都还在。   宁丹臣晃了晃头,心脏的刺痛感还是很强烈。   他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但又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忘的。他看向周若明:“现在是什么时间?”   周若明看了眼时间:“十二月二十四号,快四点了。”   他说出日期时,宁丹臣的心脏抽动一下,带着刺痛愈加深入,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   “学长你还好吗?”谢之桃注意到他不太正常的情况,出声问道。   “我总感觉我自己忘了什么事情。”宁丹臣缓缓道。   周若明大惊失色:“不是吧,四阶台阶还能给你摔失忆啊?不能啊,医生都说了没有任何问题。”   孟采宜坐在一边看天花板发呆,一看就是半夜赶稿了。   “会不会是,论文没写?”谢之桃小心翼翼道。   毕竟宁丹臣昏了一个多月,积攒一堆作业没写也是正常。   宁丹臣浑身一僵背后发毛,结合心脏抽痛的情况,谢之桃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那就是作业没写完。”他笃定道。   张颂龄和宁哲骁是晚上六点多才到的病房,望见清醒过来,正在和周若明孟采宜插科打诨的宁丹臣,张颂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宁丹臣满脸惊恐,下病床连滚带爬到张颂龄面前安慰她:“您别哭啊,我这不是活着吗?”   “混账小子,你吓死我了……”张颂龄到底顾忌他身体刚恢复,不敢下重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宁丹臣平时坚持锻炼的好习惯给他带来了好结果,至少躺病床一个月,还不至于到弱不禁风的程度,能站起来活动。   他是纯昏迷了一个月,什么方法都试了,就是醒不过来,今天奇迹般地醒来,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宁丹臣,你和我讲清楚,你是怎么做到从四阶台阶上摔下去昏迷那么久的?”张颂龄见他身体没有问题,眼泪也止住了,总算想起来这个严肃离谱的问题。   宁丹臣全然是茫然的,他的记忆就停留在自己要去做某件很重要的事,然后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此后再无记忆,即使在昏迷过程中,他就像是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境里是超现实的能力与事件。   他甚至看到了虫子成人。   宁丹臣眨了眨眼,决定将这段混乱的梦境从记忆里踢出去。   他记不起来细节,就说明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宁丹臣开始坦然地听张颂龄和宁哲骁的劝告,末了,张颂龄以一句“你要不去拜拜”做结。   “妈,我总感觉这句话你好像和我说过。”宁丹臣若有所思道。   太熟悉了。   同样的病房,同样匪夷所思的受伤原因,同样的求神拜佛言论。   张颂龄疑惑脸:“你这学期也就出了这一次意外,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了?”   那应该是错觉,宁丹臣想。   住院部的探视时间截止到晚上八点,张颂龄他们也就是来确认宁丹臣的身体情况,看完没有问题后就离开,并不打扰宁丹臣休息。   病房内安静下来,他走向卫生间,望见镜子里略显消瘦的自己时,竟从那张脸上看出一丝陌生。   宁丹臣双手撑着洗手台,缓缓眨了一下眼睛,镜子里的人同步眨了眨眼,深棕色的眼瞳却泄露了几分难过。   他愣了愣,试图扯出一抹笑将那份不知缘由的难过掩盖过去,却发现还不如不笑。   扬起的嘴角弧度慢慢抻平,他望着镜子里那张面孔,后知后觉发现,他的身上出现了他并不清楚的变化。   就像是多承载了一段“不属于”他的经历。   宁丹臣皱了皱眉,对这种超脱他控制范围的变化感到不适应,却没有产生能被称为厌恶的排斥情绪。   说明他本人对这段变化接受良好,甚至有不舍的情绪。   水流轻拂过他的掌心,宁丹臣关掉水龙头,回病床上继续躺着。   原以为昏了一个月,他今晚不会太早睡着,却没想到沾上枕头没几秒,他的眼皮就自动合上,强制他进入睡眠当中。   这次的梦境远比昏迷时的要清晰真实,他甚至能看清周边环境。   宁丹臣环视四周的悬浮城市,头顶飞掠而过的飞行器,内心是诡异的平静。   有种见过多次并不会感到惊讶的感受。   他沿着街道前行,路上看到了众多外观神秘的“人”,头发五彩斑斓,眼睛五颜六色,给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地球人带来极大的色彩震撼。   徒步几百米后,身侧的景象突然换了一遍,周边的建筑坍塌,换成了荒无人烟的郊外。   宁丹臣四处张望,对寸草不生的郊外有些疑惑。郊外的最前方有一片旺盛的森林,森林之外的土地什么都没有。   连沙漠都称不上,这里只有石块和泥土干裂的泥土。   远处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宁丹臣在梦境里视力也是一如既往的好,立马看清了对方身后那对巨大的蓝紫色翅翼。   环境昏暗都掩盖不了翅翼的光华。   他情不自禁往前多走了一步,试图将那道身影看得更加仔细,却只看到了满目的伤口与鲜血。   宁丹臣脚步一顿,那道身影转过头,面容却是模糊不清。   四周的环境重归黑暗,他猛地睁开眼,心脏泛着刺痛。   窗外天光熹微,宁丹臣的脸颊上传来湿意。他抬起手,是尚未干涸的眼泪。 第142章 想见你   奇怪, 我是泪腺这么发达的人吗?   宁丹臣抽纸擦掉眼泪,在心里疑惑问自己。他打开手机看了时间,才凌晨四点多。   梦境里的陌生“人”让他大脑困意全消, 他住的是单人病房, 索性坐起身思考那个“人”到底是谁。   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让他感到熟悉。   他坐在床上想了半天都没想到对方的身份, 只能当做梦境离奇,尽管离奇到让他梦中流泪。   这个时间点, 让他再睡也不可能,他干脆打开手机看自己这一个月疏漏的信息。   手机主页壁纸纯黑色, 仔细看看还能看出一个人影。   宁丹臣抓了抓头发, 对自己昏迷前的品味感到奇怪。   一张能隐约看出人影的黑色图片设置为壁纸,看得不会瘆得慌吗?   手机桌面在他的指尖翻动, 他打开相册,看见了被命名为“X”的文件夹。   里面全都是隐约能看出人影的黑色图片。   宁丹臣:“……”   全选中一共有一千来张,极其惊悚。   那些模糊的人影甚至还是不同的角度和大小。   宁丹臣按下熄屏键, 倒回去看手机锁屏。他先前看时间时并没有多注意背景, 现在调回去看, 照例是一张黑色背景夹杂模糊人影。   他仔细对比了一下“X”相册里一千来张照片, 勉强能下结论, 这个模糊人影可能是同一个人。   身形大致能比对出来, 容貌却是一团糟, 就像是被画上了一团乱七八糟的黑线, 根本看不清楚。   他退出相册,又把手机检查了一遍, 翻到桌面最后一页, 一个软件图标几乎与黑色背景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那对蓝紫色的蝴蝶翅翼, 宁丹臣根本不会发现那个软件。   图标下面甚至没有标注软件名称。   他戳了一下图标, 手机界面安安静静,压根没有跳转。   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会认为手机卡机,宁丹臣再次点击软件图标,这次指尖问往旁边戳了一下,手机桌面翻页,软件不动如山。   手机没卡,就是这个软件有问题。   他长按图标,连个卸载选项框都没跳出来,折腾一半天,最后突然冒出来一句话:【该软件暂时不支持卸载。】   宁丹臣暗自嘀咕道:“强买强卖的流氓软件……”   他打开周若明的聊天框,一大早折腾好友:【若明,我昏迷的时候,有谁动过我手机吗?】   现在是上午六点整,周若明同学居然是秒回消息:【你今天那么早?】   下一条信息紧跟而至:【只有我帮你给手机充电,其他人没动过你手机。】   宁丹臣昏迷那一个月,手机都是周若明保管的,没电了就充个电。   他摔倒又有监控录像在,完全能证明是意外事故,也就没有人要查他手机。   张颂龄和宁哲骁更不用提,他们对孩子的手机并不感兴趣。   因此他的手机就没有经过第三人手。   宁丹臣噼里啪啦按手机键盘:【我手机里好像多出很多奇怪的东西。】   周若明大概在洗漱,回消息的速度慢了点:【你昏迷前自己弄的吧,摔个四阶台阶别真把脑子摔坏了。】   宁丹臣那脑子好用,可不能真出问题。   【那应该是我自己留的。】发完消息后,宁丹臣退出聊天软件,返回桌面认真看那个图标上的蓝紫色蝴蝶翅翼。   他盯了很久,最终将这对翅翼的模样和梦中见到的那一对联系了起来。   梦里那对蓝紫色翅翼似乎也长这样。   宁丹臣心里产生了深切的疑问。   他昏迷之前到底在做什么?   这种不受掌控的遗忘感让他抓耳挠腮很是难受,但他偏偏束手无策,手里头的线索不够他倒推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那一千张带人影的黑色图片不知道能不能复原。   复原成功,好歹能知道那个人影到底是谁,他为什么对人念念不忘,还存了一千张照片。   在医院发呆也没多少意思,他身体没出大问题,索性起床换衣服去办理出院。   张颂龄昨天来病房时给他带了衣服,宁丹臣脱下身上的病号服,低头却看见自己胸口接近心脏的位置有一道疤。   疤痕面积很大,看样子是某种体积较大的冷兵器造成的贯穿伤。   低头看并不清晰,他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将那道伤疤看清楚了。   他转过身,后背同样有一道疤。   心脏在这时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痛,被武器刺中的痛感似乎从他的记忆深处被翻了出来。   宁丹臣低下头,单手撑着洗手池边缘,他的头也跟着开始痛。   他轻轻晃了晃,走出卫生间拿手机,给自己胸前的伤口拍了张照片发给周若明:【我胸口上的伤疤是哪儿来的?】   周若明过了很久才回了句:【卧槽,你这伤哪儿来的?】   能把平时基本不讲脏话的周若明逼出脏话来,可见他身上这道伤有多严重。   【送你进医院可没有出现这道伤,护工今早给你换衣服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也没看到你有这伤啊!】   这道伤疤是宁丹臣醒来后才出现的。   【我换衣服的时候才看到。】   宁丹臣套上毛衣,抽空给周若明回了条消息。   一道突然出现在心脏的陌生伤疤,手机里一千张陌生的照片,无法卸载的软件。   他昏迷前到底在做什么?   医生昨天来确认他身体情况时,并没有对他可能失忆的情况进行说明,他的大脑并没有任何问题。   宁丹臣理好行李,自己办理出院手续,回到学校时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所有的问题像是猫爪一样掻动他的内心。   “嗯?你今天就出院了?”张思逸正在整理课本,一回头就看见宁丹臣走进宿舍。   宁丹臣点点头,将行李包放到椅子上:“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就出院了。”   他打量这间宿舍,两张床铺是空着的。   “思逸,我们宿舍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宁丹臣疑惑道。   他总觉得应该是四个人。   “吕寻临出去实习,在外面住了。就剩我们两个在宿舍。”张思逸道,“而且你平时也很少回来,在外面租房住。”   他关心道:“你身体真的没有事?”   怎么这些都忘了,不会真摔到脑子了吧?   “哦,在医院昏了一个月,对有些事情模糊不是很正常。”宁丹臣收回打探的视线,不动声色问道,“不过,我们宿舍只住了三个人啊?”   张思逸从笔筒里抽出一支水笔,他还有专业课要上,边往宿舍外走,边回答宁丹臣:“我们大一分宿舍那会儿就只住了三个,别人都是四人间,我们宿舍还空出来一张床。”   他和宁丹臣道了声别,关上宿舍门。   宁丹臣抚过自己书架上的书,视线却落在那张积灰的床铺上。   那里应该有第四个室友的被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让他心下一惊。   从他昏迷醒来后,记忆里不合常理的部分反复跳出来提醒他,提醒也不完全,就像是刻意勾起他的好奇心一样。   让他产生明明站在人群中,却有与所有人格格不入的感觉。   宁丹臣看了眼课表,他今天一天都没有课,相当于一个拥有大量作业没完成的闲散人员。   他还记得张思逸和他说,他在外面租房住的事情。   宁丹臣拿着手机和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钥匙,站在公寓门口,难得有些犹疑。   他对公寓地址没有印象,然而走出校门时,却很自然过马路绕进一个小区,最后上电梯站在房子门口。   昏迷前的生活,仿佛是另一个“宁丹臣”经历过的,与他完全没有关系。   他带着疑惑,打开了房门。   公寓内一个月没住人,地上全是灰,空气中还有浮沉。房租和水电费他都是提前交的,房东也就没有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给他发消息。   宁丹臣没有换鞋,直接走进客厅,打量这间公寓。   家具是他习惯的品牌,除了脏,能看出之前生活过的痕迹。   他走进卧室,衣柜里的衣服并不多,可见之前他只是把这里当做自己的暂居点,并没有常住的打算。   相比较起来,宿舍的布置才像是经常住的模样。   他平时还有课,也没有实习的打算,张思逸又是生活习惯很好的舍友,大学三年,宁丹臣和他基本没有闹过矛盾。   租房的原因忽然显得奇怪起来。   宁丹臣抓了抓头发,先找人复原那一千张照片,才在卧室里找了张椅子,掸掉灰坐下,思索自己租房的原因。   思来想去半天,他也只能得出自己昏迷前在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会租房子,便于做事。   “我真干混账事儿了?”宁丹臣低声喃喃,手机铃声却在此刻适时响起。   是周若明。   “你身体没事了吧?”他问道。   宁丹臣的下巴搭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应了声:“没事。除了想不起来有些事情而已。”   周若明一惊:“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想不起来就说明不重要——”宁丹臣拖长音道。   周若明撇撇嘴,心说这可不一定。   也可能是很重要的事情,才会让你忘记。   他也就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口叫宁丹臣听见:“对了,你在不在学校,回来给我工作。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有多少东西积攒起来!”   宁丹臣拉开手机,懒散道:“喂,喂?我听不见啊若明,这里信号不好,喂?”   挂断键被毫不留情按下,他两根手指捏住手机一角晃晃。   刚出院就要上班未免太残酷了。   **   “你还知道来。”周若明冷笑一声,双手抱臂靠着椅背,谢之桃坐在一边同样的姿势,给副主席助威。   嘴上说着出院第一天不工作不上班,下午两点多,宁丹臣还是一路晃悠到学生会办公室去了。   “所以这不是来了吗?”他拉开椅子坐下。   原海大学一月底放假,现在十二月底,差不多一个月学期就要结束,后面还有期末周,学生会的工作并不多,只不过周若明在宁丹臣昏迷的一个月,担了所有担子,现在正主回来,自然要把所有的工作还回去。   宁丹臣把周若明桌上的文件全部划拉到自己这边,以不符合他平时工作习惯的效率开始处理那一堆计划书。   “怎么又要写工作计划。”他翻了几页文件,又拎起那一份策划在周若明面前晃了晃。   周若明在在赶论文,抽空看了一眼:“你问学校。一天到晚增加工作量,我也不知道。”   “行吧。”宁丹臣打开电脑,一旁的谢之桃说道:“宁学长,明天下午还要参加那个精神宣讲会议……”   敲键盘的手一停,宁丹臣认真道:“我现在辞职怎么样?”   周若明有气无力说:“加油,下学期就能换届了。”   他们一月还有部分活动要举办,期末周前要召开述职评议会议,主席团和秘书处只会忙上加忙。   饶是宁丹臣工作效率已经很高,处理完堆积的东西也要将近七点。   食堂没剩多少吃的,他将桌面的东西收进抽屉,从位置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不去吃饭?”   周若明和谢之桃还在奋笔疾书,也不知道在书什么。   估计就在等他这话,他一说完,周若明立马站起来道:“走。”   宁丹臣:“……”   三人去校外吃了晚饭,宁丹臣的公寓没收拾,今晚没法睡人,直接回了宿舍。   张思逸见他进门还有点惊讶:“你今晚不外宿?”   “房子一个月没住都是灰,没法睡,明天还得找钟点工过来清理了。”宁丹臣脱下羽绒服搭在椅背上,手机屏幕亮起,那些复原的照片有结果了。   【你那照片很古怪,没法复原导出,但是能大概看清楚是什么样子的。】   【视频文件】   视频文件下载成功后自动打开,宁丹臣看着和电脑屏幕上一片漆黑中慢慢浮现出模糊的蝴蝶翅翼图案。   人影黑发,容貌模糊,但隐约能看出优越的五官线条,长得并不难看。   宁丹臣给对方回了条“知道了”的信息,再次打开了那段视频。   方才能看见的蝴蝶翅翼,又只剩下漆黑模糊的身影。   只有一次观看机会。   宁丹臣关掉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入睡后他再次梦到了那个长着蝴蝶翅翼的“男人”。   这次的场景不再是郊外,而是充满科技感的实验室。   宁丹臣不自觉参观周边环境,在心里称赞。他往前行走,那个“男人”就躺在一个装满溶液的透明舱体内,背后的蓝紫色骨翅伤痕累累,无力地垂在他的身后。   身上也全是伤口,部分皮肉外翻,甚至能见到白骨。   宁丹臣下意识皱起眉头,胸口的疤开始痛了,某种可被称为怜惜的感情忽然出现在他的大脑中,他像是不受控制那样往前迈了几步,手掌贴着舱体外壳,去抚摸那张看不清相貌的脸。   一个穿着白大褂,同样看不清脸的银发“男人”从实验室深处走到舱体边,看动作,应该在和舱体里的男人说什么话。   宁丹臣听了大半天,也只能听到一片安静,就知道自己的梦境是消音版本。   舱体内的“男人”似乎被他吵醒了,轻轻抬了抬手。   宁丹臣站在原地,想知道看不清脸的“男人”要做什么。   不过抬手的动作似乎耗空了他的力气,接下来他躺在舱体内一动不动。银发“男人”离开,背影很无奈。   宁丹臣站在舱体边,看着“男人”身上的伤口被逐渐治愈,却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疤痕,指尖克制不住颤抖,像是要去抚摸那些伤疤。   梦境中似乎有一阵微风袭来,代替他轻抚过那些伤疤。   他被微风轻柔地推出了梦境。   醒来时天光大亮,脸上毫不意外又有湿意。他抽出一张纸巾,熟练给自己擦眼泪。   一低头,就看见张思逸站在床下,眼神有些难以言喻。   宁丹臣:“……做噩梦了。”   张思逸了然地点头,能把宁丹臣都吓哭,说明这梦的确有点东西。   “很迟了,今早还有课。”他提醒道。   宁丹臣晃晃头,乱糟糟的头发更乱了。他换了衣服下床洗漱,拿起课本跟张思逸去上课。   **   年底的时间过得异常快,在一大堆作业和工作的包围下,宁丹臣连梦都少做了,摸鱼都不敢摸,一划水,旁边就是副主席周若明虎视眈眈。   “回家机票买好没?”周若明戳了戳宁丹臣。   谢之桃就是本市人,行李都不用理,提个包坐公交车就能回家。   宁丹臣和周若明是舟杨市人,还要买机票。   “我早买了。”宁丹臣道,周若明凑过去看了眼他的机票时间,惊讶道:“你这次这么早回去啊?”   宁丹臣瞥了他一眼:“不然呢,学校又没事情了。”   期末考结束就能走人了,他在学校里待着也没事情做。   周若明坐回自己的位置,打开手机订机票了。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宁丹臣提着一个小行李箱登上回家的航班,到家打开家门,张颂龄和宁哲骁一个都不在家。   “王姨,我妈我爸呢?”宁丹臣换鞋子进家门,他拉着拖鞋走进厨房。   王姨正在备菜,听见他声音转过身惊喜道:“少爷回来啦?”   她关掉水龙头,擦干净手去给他切水果:“先生和夫人还没下班呢。”   宁丹臣也就是例行问一句,和小学生放学回家见到爸爸问妈妈在哪,见到妈妈问爸爸在哪一个意思。   晚间餐桌上,下了班的张颂龄和宁哲骁一句话定了宁丹臣的寒假生活。   “去公司实习。两点一线的生活总不会再出事儿了。”宁哲骁低着头,和张颂龄嘀嘀咕咕。   张颂龄煞有介事点头,十分同意他这番话。   宁丹臣有前科,青春期把家里锁撬了个遍她还记着,寒假没事干,跑去外面玩极限运动可不行。   被议论的本人就坐在他俩边上,一脸无奈。   加上他四阶台阶都能摔出一个月昏迷,张颂龄和宁哲骁是真不敢让他在外头太闹腾,直接提溜到公司上班。   于是第二天一早,宁丹臣就开始了他的社畜生活。   这一干,就是一整个寒假,周若明约他出门,他都腾不出时间。   他爸是把他往死里压榨,实习生也不行。   宁丹臣从来没有那么想念过学校。   原大的宿舍就是他的避风港。   知道开学时间那天,宁丹臣理好行李第一时间跑回学校,坐在宿舍的椅子上时,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是太平淡了一点。   就像是少了点什么东西,之前的生活应该很热闹。   他的手机壁纸还是一如既往的黑色背景带模糊人影。   不换壁纸的原因他说不上来,潜意识告诉他不应该换掉,换掉之后有什么后果是他无法预估的。   索性就留着壁纸。   胸口的心脏偶尔会泛起刺痛,只有在他做梦梦见那对蓝紫色的蝴蝶翅翼时,才会痛感强烈。   他甚至已经习惯那种疼痛。   进入大三下学期后的时间就像开了加速器,宁丹臣在极其平静的气氛里结束了整个大学生活。   周若明和谢之桃保研成功,两个人准备在象牙塔里再待个几年,反倒是宁丹臣,一毕业就赶回舟杨市继续当他的社畜了。   他大四这一年基本没怎么回过学校,开题答辩和毕业答辩回去一趟,之后的时间就一直在公司各个部门打转工作。   “你加油。”周若明拍拍他的肩,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宁丹臣:“……你这还不如不说。”   有大四一整年的忙碌打底,他对摸鱼划水的热情几何倍数增长,就算每天累得要死要活也拦不住他想划水的心。   只不过有宁哲骁盯着,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还是被迫压了下去。   **   一年后。   “宁总早。”“宁总早啊!”   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宁丹臣一一回应后往办公室走。   助理陈和生是宁哲骁安排到他身边的,和他说完一天工作安排后,还留了句祝福:“宁总,生日快乐。”   “啊?今天我生日?”宁丹臣压根不记得自己生日,打开手机看日期,八月七号,的确是他生日。   他成年过后就没怎么过生日了,十八岁以前张颂龄心情好就亲自下厨给他做个蛋糕,心情不好就给他买个千层切块。   但他又不吃甜食,于是十八岁之后,连千层切块一并被剥夺了。   到他生日这天,就是他和张颂龄商业互吹的时间。   今早张颂龄出门早,他也要上班,母子俩没有进行友好的商业互吹行为,宁丹臣也就没记起自己的生日。   “谢谢你的祝福,去工作吧。”宁丹臣笑道。   他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胸口处的伤疤却在此时冒出痛意。   那道伤疤在他开始工作后像是突然陷入了沉寂,再也没有痛过。   包括那个瑰丽的梦境与陌生熟悉的人影,同样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当中。   他的眼皮跳了跳,移动鼠标的手动作一顿。   心里闪过某种并不算好的预感。   他认真工作到午休时间,去茶水间时,听到两名下属正在讨论热搜新闻。   “不是,这个是特效还是假的?”   “动物从园内逃出?有长成这样的野生动物吗?”   “还伤了行人……”   “什么野生动物?”宁丹臣好奇问道。   两个下属收起手机和他打招呼:“宁总好。”   打完招呼后才和他解释看到新闻,顺带把页面打开给他看:“舟杨野生动物园有只凶兽跑出来了。”   “凶兽?”宁丹臣看了眼新闻照片,那个凶兽只有模糊的身影,“没有具体名称吗?”   “官方没讲,就说是凶兽。”给他看新闻页面的下属说,“可是哪有长这样的动物啊?身上长着八只眼睛,背上还有两对黑色的翅膀。”   她一边说,一边找了个网友拍的视频给宁丹臣看。   拍摄者一开始大概只是在拍短视频,却没想到那只逃窜的凶兽突然出现在他的镜头之中。   的确和下属口中描述的一样。   那根本不是什么野生动物,而是只怪物。   宁丹臣的心跳了跳,胸口的疤又开始痛了。   视频还没播放到结尾,忽然就黑屏无法观看了。下属收回手机,八只眼睛、漆黑翅膀的话题和搜索关键词全都是不予显示,只有一个野生动物逃窜出园的热搜挂在话题榜上。   “肯定有猫腻啊。不会真的是什么怪物吧?”   “或者实验体?不然压话题压那么快?”   “那个,宁总你还好吗?”两个下属聊了一会,忽然注意到宁丹臣苍白的脸色,开口担忧道。   宁丹臣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胃抽了一下,我喝点热水缓缓。”   他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后就回办公室坐着。胸口的伤疤越来越痛,就像是烈火烧灼。   方才看到的怪物给他异常熟悉的感觉。   他应该在哪里见到过。   宁丹臣低着头,捂住心口,那道伤疤的疼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连带着大脑也跟着剧痛无比,被束缚封存的记忆像是要从最深处一股脑涌出来。   他陷在办公椅里,脑子里全是那只凶兽的模样,某个拥有蓝紫色蝴蝶翅翼的人也紧跟着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半晌过后,他才从剧痛中缓过来,后背衬衫几乎被冷汗完全浸湿。   办公室里开着空调都没用。   宁丹臣撑着桌面站起身,去一旁的休息间换衣服。   到了下午,伤疤还是会时不时冒出疼痛戳他一下,扰得他下午的工作效率持续走低。   望着电脑上的文件,宁丹臣叹了口气,决定提前下班。   他走出电梯到达一楼大厅,边往公司外走边给司机发消息。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离开望向马路,瞳孔猛然放大。   中午见到的那只凶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市中心,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直接朝着明琛的集团大楼冲。   喇叭声与尖叫响彻整条街。临近下班时间,人流量和车流量增长,那只凶兽嘶嚎怒吼间把一名路人撞飞出去。   身上猩红的八只眼睛骨碌碌转动,却是直直看向宁丹臣。   那只凶兽是冲宁丹臣来的!   来不及了。   宁丹臣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他就站在路口,意识到这点时,迅速将一旁还呆傻站着的路人从这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怪物面前猛然推开,自己则找死一般手无寸铁拦在它身前。   他似乎能嗅到凶兽口中腥臭的热气,以及遽然逼近他脖颈的利齿!   平时锻炼的好处这时显现了出来,宁丹臣身体快脑子一步,猛地抽过一旁保安亭内的甩棍横挡在凶兽口中,直接卡在了利齿之间。   他看准方向,转过身就跑。   凶兽是冲他来的,要尽可能将它引到人流量少的地方。   他穿着西装上班,行动受限也不影响他狂奔。   后脖颈似乎能感受到凶兽吐出的气息,胸口伤疤的疼痛却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冒出头。   他的脑子里隐约浮现某个身影,连带着对方的姓名。   口袋里的手机因剧烈运动掉了出来,砸在地上掀起灰尘。身后凶兽穷追不舍,利爪即将划上他后背时,天地间乍然掀起刺眼亮光。   宁丹臣被迫因刺目白光背过身遮住双眼。   半晌后,硝烟散尽,一个人挡在了他身前。   说是人也不尽然,对方背后是大张的如同钢筋铸就的蝴蝶翅翼,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透着冰冷的机械美感,双手成利爪。   几秒之内,那只凶残的凶兽便被屠戮殆尽。   对方甩甩手上的血,转过身看向他。   逆光而来的身影昭示着某种超出自然的强大力量。   那双松石绿的眼眸带着某种无机质的冰冷,瞳孔呈现野兽那般的竖针状。   宁丹臣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那一刻肾上腺素飙升,他遏制不住震颤的心情。   脑海里隐约的姓名逐渐具体。   他的嘴唇张合,下意识念出了那个名字:“……夏玄。”   作者有话说:   因为急着让他们见面,所以用了下时光穿越大法!   一些保护者身份的倒转,很喜欢这样的场面   但是宁丹臣西装狂奔是真的很狼狈,虽然很帅()   今天的标题是三个字! 第143章 习惯   凶兽在黑发“人”的利爪下被撕成碎片, 血肉横飞,宁丹臣却没有任何惧怕的意思。   他眼里闪烁着兴奋,明显对梦境中多次出现的“人”很感兴趣。   松石绿的兽瞳仅仅是看了他一眼, 又转过身应付不知从何而来的畸形凶兽。   对方似乎觉得一只只斩杀太过麻烦, 站在原地轻轻抬手, 某种不可言说的威压登时降下,所有凶兽的攻击一滞, 紧接着哀嚎倒地。   一时间,地上全是凶兽的尸体。   紧张的猎杀气氛一扫而空, 四周安静下来, 连行人车辆都没有经过。   凶兽尸体如粒子般消散不见,黑发“人”将利爪上泥泞的血肉甩干净, 身后绚丽夺目,钢筋般的蓝紫色翅翼收拢,最终消失在身体里。   利爪也跟着褪去鳞甲, 恢复成人手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深黑色军装, 布料上还隐约有金线绣制的模样。   宁丹臣站在他的身后, 期待他再次转身。   他胸口的伤疤隐隐作痛, 梦里模糊不清的容貌终于清晰, 对方转过身, 黑发凌乱, 兽瞳般的松石绿双眸紧紧盯着他。   脸颊略显消瘦, 五官线条清晰凌厉,嘴角抻平, 冲淡了容貌中明艳的那部分, 只剩下冷峻, 细细看去, 眉宇间还有几分消散不开的阴郁。   “……夏玄。”宁丹臣喃喃,再次说出了那个名字。   对方没有惊奇,也没有否认的意思,沉默地打量他许久,才开口说道:“宁丹臣。”   宁丹臣微微挑眉,对他的知晓自己名字这件事有些惊讶:“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夏玄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有怀念,也有担忧与哀伤。   他尚未明白一个对他而言是陌生人的家伙,眼里为什么会有那些复杂的情绪,对方的身体忽然动了动,脱力般往前倾了倾。   宁丹臣心下一惊,眼疾手快接住对方,将“人”接了个满怀。   他的手搭在夏玄的背上,却摸到一片粘稠的湿意。   宁丹臣抬起手,掌心是一片艳红。   对方受了重伤,失血过多才昏迷。   他的脑子里忽然轰得一声响,捡起地上的手机,打横抱起夏玄就要往路口冲。   宁家在附近有一家私人医院,把夏玄送到那里治疗要保险一点。   至少身份这一关不用担忧。   **   “都是些皮外伤,包扎好就没事了。昏倒是因为没力气。”医生和宁丹臣说完后就离开了。   宁丹臣应了声好,走进病房。夏玄那身军装脱下来叠好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衬得他更加虚弱。   伤口包扎后,他的呼吸也跟着平稳不少,现下睡的极深。   宁丹臣搬了把椅子坐到一边,胸口的伤疤不再隐隐作痛,闹腾一阵后偃旗息鼓,安分待在他的胸前。   他用视线去描摹夏玄的五官,无数次梦境中,对方只让他看见了蓝紫色的翅翼,连张正脸都没有。   就让他好奇了两年。   如今亲眼见到,心底却是久久不散的酸涩。   他不知道酸涩与心疼的感情从何而来,包括现下,他的大脑里出现了自己不应该忘了夏玄的念头。   可他分明不认识对方。   宁丹臣叹了口气,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   手机在剧烈奔跑的时候摔到地上,如今贴着的钢化膜爬上道道裂痕。   他摁亮开关,却见锁屏壁纸逐渐成像,一张清晰的照片取代了之前的漆黑模糊人影。   那是夏玄穿着军装的照片,不知道要去做什么,脸上还带了点稚气,但整个人的气场却是向上的。   和病床上躺着的这个,睡着时眉间依旧紧皱,脸上有挥之不去的郁气,简直判若两人。   手机解锁,桌面壁纸也同样恢复了,是夏玄的睡颜。   和锁屏的夏玄大概是同一个年龄。   宁丹臣的视线重新落到病床昏睡的夏玄身上。   他昏迷前一定和夏玄有过相处经历,只是他昏迷后,和夏玄的联系就断开了,看夏玄的状态,他们之前的关系应该挺不错。   离别的这些年,夏玄经历了什么?   宁丹臣像是要把这两年所有的好奇都投注到夏玄身上,坐在病床边反复推测夏玄的身份与过往经历,不仅如此,还要猜自己和夏玄经历过什么,感情才会如此深厚。   他想的入迷,没注意到夏玄轻轻动了动的手指。   “宁丹臣……不要去……”他发出呓语,眉间紧皱,挣扎着要呼唤对方回来。   宁丹臣被他忽然的梦呓震回神,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我哪里都没有去。”   安慰是下意识的行为,连宁丹臣都不能解释这种近乎肌肉记忆的动作。   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才对。   掌心的温度似乎让夏玄平复下来,梦呓减轻,最后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宁丹臣松了口气,却没有收回手的打算。   他的手指轻轻拍着夏玄的手背,默默安抚夏玄不安的心。   空出的手看了眼时间,宁丹臣想起自己先前给司机发了消息,下一秒,司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怕打扰夏玄,他收回手,走出病房接电话:“喂,赵叔,你来医院门口等我,就……”   他的话语被病房门隔绝,只剩下模模糊糊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对夏玄而言却不是难事。   和司机说好后,宁丹臣挂断电话重回病房,却见方才还昏睡的夏玄已经睁开了双眼。   “你要离开了吗?”他的嗓音干哑,说话便显出几分别扭滞涩,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开口。   有些字的发音甚至很不熟练。   宁丹臣坐到他身边,坦然点点头:“嗯,等会就走。”   那双松石绿眼瞳本就没有多少亮色,他话音刚落,就愈发暗淡。   夏玄沉默地偏过头,一言不发。   他似乎只是单纯好奇问问。可脸上的失落却有不作伪。   宁丹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为他感到失落。   夏玄面无表情他都能脑补出来对方隐藏的情绪。   病房内只剩下沉寂。   宁丹臣理了理凌乱的衣领和袖口。他穿西装狂奔,跑完一身衣服凌乱。整理仪容后,他慢吞吞开口问夏玄:“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夏玄的眼睛动了动,轻移后,望向他,在宁丹臣等待中开口道:“要。”   回答得很笃定。   宁丹臣看着那双多出几分亮色的松石绿眼瞳,心里有一丝轻松。   夏玄这个状态肯定不好带他回家,他给张颂龄打了个电话,核心主题就是自己今晚不回家了。   张颂龄警觉问道:“你今晚要干嘛?不是飙车打架吧?”   宁丹臣失笑道:“妈,我今年是25岁,不是15岁,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就行,别做危险的事啊,挂了。”张颂龄嘱咐完干脆利落挂断电话,完全不在乎宁丹臣要去做什么。   只要不违法犯罪不危及生命,张颂龄向来是不管他的。   宁丹臣收起手机,夏玄这个状态,只要好好休养,养养皮外伤就好,其他倒没有多大问题。   他在市中心有一套公寓,有时候在公司加班晚了,就去那里将就一夜。   让夏玄借宿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今天那个凶兽从动物园逃离的新闻已经消失了,网络上所有的视频照片包括关键词也一扫而空,宁丹臣看了眼,已经没有人关注这件事了。   夏玄和那些凭空出现的凶兽,就这么离奇地消失在大众面前。   就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其中调停,阻止异世界的存在过度暴露于现实之中。   晚间时分,宁丹臣带着穿病号服的夏玄回市中心的那套公寓。   客卧随便收拾一下就能睡人,相比较起来,主卧环境更加舒适,宁丹臣把主卧换了套被褥,给夏玄睡了:“你今晚睡这里。”   夏玄面色苍白站在主卧门口,目不转睛看着宁丹臣,声音沙哑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明明对他那么好奇。   宁丹臣正在套被子,西装外套叫他丢到一边,身上只有一件白衬衫,袖口挽至小臂。   他抖平被子,无所谓道:“你愿意说吗?”   夏玄见到他的第一面,眼神里就带了极其复杂的感情,对方认识他,他们之间的渊源还不浅。   那种依赖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出来的。   宁丹臣拉起被罩拉链,心想,如果他问,夏玄肯定会全盘托出,甚至还会事无巨细。   但他总觉得这些问题应该是他自己努力去想起来的。   他昏迷一个月后,明明什么问题都没有,却感觉自己与周围格格不入,现在想来,大概就是记忆断片的问题。   还是完整一大段记忆中,被强行抽走了一段。   “你身上还有伤,过来躺着。”宁丹臣向他招招手,没过几秒却像是想到什么,啧了一声后,走上前打横抱起夏玄,直接把对方抱到了床上。   “是我想的不周到,你现在行动不便。”他做的很顺手,完全没有生疏的意思。   明明没有记起来夏玄是谁。   夏玄被他抱住时全身都僵硬了,后背沾上柔软的床铺,他低声开口:“这点伤没有关系,不必紧张。”   “这点伤?”宁丹臣站直,垂眼看他,扬眉一字一字说,“你知不知道那道伤的面积有多大?”   夏玄回避他的视线,语气平淡:“我习惯了。”   他早就习惯了,更何况这次受伤也是意外。   不过一次意外换来与宁丹臣见面,也不算亏。   尽管宁丹臣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夏玄想着,心口却像是被一道郁气堵住。   他怎么能忘了我呢?他忍不住在心里质问。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习惯的。”宁丹臣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右手动了动,还是没有抬起来冒昧地搭在夏玄的头顶。   毕竟他俩现在还在“陌生人”范畴,只是过往的彼此很熟悉而已。   这句话对夏玄而言很是熟悉,宁丹臣不止一次对他说过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只是……”他嗫嚅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宁丹臣却在这时突然蹲下来,抬眼看他:“晚餐想吃什么?”   大概是觉得站在那儿太有压迫感,宁丹臣选择蹲下来,让病人放松一点。   “我什么都可以。”夏玄说。   宁丹臣挑了挑眉,示意他清楚了。   他站起身,往厨房走,走到主卧门口时,忽然转过身夸奖夏玄:“你的翅膀很好看。”   夸完也不管夏玄是个什么反应,趿拉着拖鞋去做饭了。   夏玄靠在床头,表情呆滞,好半晌才彻底反应过来,苍白的脸染上红晕,而后蔓延至白皙的脖颈。   整张脸都红透了。   在虫族,夸一名雌虫的骨翅好看,是有隐喻含义在的。   尤其是,当夸赞者是一名雄虫。   宁丹臣虽然不是雄虫,但雄虫也没有区别了。   公寓是中央空调,主卧内制冷温度正好,夏玄却像是泡进了热汤。   不知道自己口头耍流氓占便宜的宁丹臣打开了冰箱。   几根蔫掉的葱可怜巴巴躺在冷藏柜里。   宁丹臣:“……”   忘记这里只是个临时住所,很少买菜了。   手机屏幕上碎裂的钢化膜他已经撕下来,亲自下厨的念想因为冰箱空荡荡破灭,他打开外卖软件,点了清淡口饭菜做晚餐。   晚餐暂时没着落,宁丹臣又跑回主卧。   先见到的就是整张脸通红,热意未消的夏玄。   宁丹臣眨眨眼,万分不解。   空调温度也不高,脸怎么这么红?   夏玄脑子里还是宁丹臣的那句话,见他站在主卧门口,脸更加红了。   宁丹臣:“???”   “空调温度是不是太高了,要低一点吗?”他问道,“但你身上还有伤,不好再低了。”   夏玄摆摆手:“现在正好。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宁丹臣了然地点点头,又说道:“冰箱里没菜,我点了外卖,可能还要一会儿才能送到。”   夏玄应了声好,被子下的手却不自觉地扣动掌心,直至划出一道又一道红痕。   和失忆的宁丹臣相处对他而言是件很困难的事。   他有太多问题要问,然而面前的宁丹臣不能给出一个答案。   对方甚至连他的身份都想不起来。   连名字都是无意识喊出,尽管宁丹臣叫他姓名时很熟练,但夏玄还是能看出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适应。   就像宁丹臣能透过他平静无波澜的面孔猜出他遮掩的心思,他也能从宁丹臣变化的眼神里看出隐瞒的情绪。   他们之间实在太熟悉了。   宁丹臣坐在书桌前,低头看手机回邮件,夏玄的角度正好能看清他的侧脸。   他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宁丹臣却好像和之前一样没有多少区别。   只不过看上去更成熟,掩藏情绪的能力更强一些。   夏玄用视线去描摹他的容貌,眼前闪过的却是宁丹臣被长.枪捅穿心脏,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此后的三年时间里,那个场景成为了他的梦魇,他不敢睡得太深,睡得太深,就意味着那一夜会重复在梦境中播放。   他不敢去看那具在他怀中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   喉间像是被诸多石块堵着,他的呼吸不畅,窒息的痛苦忽然攫住他,让他动弹不得,就像一尾跃上岸的鱼。   夏玄的身体克制不住痉挛,他的意识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种状态他再适应不过。只要抽离自己的意识,身躯就会慢慢平复下来。   他已经习惯了。   直到他被人拥入怀中。   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宁丹臣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道:“夏玄,放轻松,呼吸,慢慢来……”   被迫抽离的意识回归身体,他克制不住挣扎,却被身后的男人紧紧锢在怀中。   “没事了……夏玄……没事了……”宁丹臣柔声说,双唇轻擦过他的发梢。   夏玄想,怎么会没事呢?   吸气声逐渐放缓,痉挛的身体重归平静,他在宁丹臣的怀里,手却紧紧攥住了床单。   夏玄在静谧的卧室里听见一道并不同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健康有力。   那是宁丹臣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   笨蛋情侣谈恋爱咯! 第144章 恋爱   那是夏玄很久没有听见的声音。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天花板的灯光摇摇欲坠,像是下一刻就要掉落。   身后是温暖的怀抱,宁丹臣有力平稳的心跳声让他紧张悬吊的心情忽的冷静安宁下来, 他的声音喑哑:“我没事了。”   宁丹臣干巴巴应了一声, 松开搂住他的手, 重新坐回书桌前,软椅调转方向朝着他:“刚刚是想到什么了吗?”   夏玄刚才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接触到刺激源的应激状态。   他虽然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回复邮件上,但还是能注意到夏玄沉默的注视。   所以盯着他发呆的夏玄, 是因为他才联想到刺激源进入应激状态。   夏玄藏在被子下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看着宁丹臣,只是默默摇头, 并没有开口回答的意思。   宁丹臣也不好强迫他回答问题,公寓门铃在这时响起,他起身离开主卧去拿外卖, 回过身, 夏玄已经下床站在客厅里了。   “在床上吃饭也可以的。”宁丹臣说。   夏玄轻咳几声:“太麻烦了。”   他接过宁丹臣手里的袋子, 走向餐桌的步伐完全看不出受过伤的模样。   雌虫的身体恢复能力强悍, 皮肉伤对他们而言也只是包扎后休养一段时间, 并不影响行动。   宁丹臣关于这部分的记忆早就遗忘, 夏玄身材高大, 步伐再有力, 落进他眼里就是个虚弱的病号,还是得好好照顾的类型。   外伤可以养好, 但心伤就不知道了。   他将饭菜从袋子里端出来, 暗自思索夏玄过去经历了什么。   才会从过往的青涩自由变成如今枷锁缠身阴郁的模样。   “我……”夏玄拿着筷子, 忽然开口道, “我叫夏玄。是一名雌虫,来自赫格拉斯帝国。”   宁丹臣手上的动作一停,知道夏玄是愿意开口说他的事情。   只不过雌虫又是什么?   这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   他反复回想做过所有梦里,与“雌虫”相关的资料,最后试探开口:“虫族?”   本体是虫子,外观和人类相似的种族。   宁丹臣对虫族所有的印象都来自星际争霸里的虫族,夏玄这样的虫族,对现在的他的确很稀奇。   夏玄矜持地点点头,宁丹臣支起下巴问他:“所以你是怎么穿越到人类世界的?”   赫格拉斯帝国,名字一听就是异世界的存在,再加上夏玄身后的生长出的翅翼,他与人类社会格格不入。   “你在叫我的名字。”夏玄不敢注视那双深棕色的眼瞳,低头去看碗中没有浮油的鸡汤。   宁丹臣一怔,面对凶兽时大脑中闪过的名字,直接把虫召唤来了。   “所以你认识我,以前跟我关系应该还不错……”他思索道,对那段没有,但应该存在的记忆十足好奇,“我和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吗?”   这回轮到夏玄怔愣了。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离开之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宁丹臣,因此想抓住相处的每分每秒,又私心希望失忆的宁丹臣能记起他,对他有点印象。   可叙述过往于他而言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三年前的那场审判,夏玄的记忆被剥夺大半,头一个月几乎和行尸走肉般。   觉醒者要反复进行觉醒实验,每一次的精神污染都是一次巨大的折磨,对夏玄而言,那却是最幸福的时候。   他能在精神污染中窥见被剥夺的记忆。   圣殿给他做了精神力手术,强行剥夺了他的过往与情感。   但夏玄在觉醒实验的精神污染中找回了丢失的一切。   只不过精神污染对他的精神识海造成了重创,让他完整叙述出来成了件难事。   与宁丹臣相处的那些记忆都是混乱的,他没有办法说出口。   夏玄望着宁丹臣认真的眉眼,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剩下一句简单的话:“我不记得了。”   宁丹臣倒没有失望,他对这种情况适应良好,不是所有问题都能找到答案。   他想了想,还是换了个问题:“那我以前和你是什么关系?”   胸口的伤疤和夏玄有关,才会在他想起夏玄的名字时隐隐作痛。   宁丹臣清楚自己的为人,一个普通的朋友绝对不值得他留下一道致命伤。   照片甚至还被设置成壁纸。   他的脑子似乎被这两年的工作填满了,一时间思绪没有拐过弯,也就没联想到“恋人”的关系上。   这个时候看着夏玄苍白的面容和低垂的眉眼,忽然心灵福至,七拐八拐的脑回路突然绕到了正确道路上。   夏玄安静喝鸡汤,心里却在斟酌该怎么回答。   耳边就听见宁丹臣自己给自己解答了问题:“反正不是朋友。把你忘记前,我和你是不是在恋爱?”   夏玄手里的陶瓷勺子啪嗒一声掉进了碗里。   宁丹臣听着那清脆响声,眼皮跳了跳,心说不会是他单恋人家,他和夏玄就是朋友关系。   “没在恋爱?”他试探性地说,后面又低声嘀咕,“不对啊,谁会把朋友的睡颜设置成壁纸啊?”   这个朋友关系真的纯洁吗?   “咳咳咳咳……”夏玄控制不住剧烈咳嗽,宁丹臣放下推测的心思,轻拍他的后背顺气:“喝汤不要这么急躁。”   他一开口,压在夏玄头上的阴云忽然就散了。黑发雌虫哑着嗓道:“没有恋爱。”   对宁丹臣的心思,早就随着那句没能说出口的告白藏在了最深处。   若泽说的话没有错,宁丹臣已经结束他的任务,生活平静,不会有异兽虎视眈眈,也不会有帝国权贵暗自与镜源种规划谋取他的性命。   夏玄对现在的宁丹臣来说,才是最大的危险。   宁丹臣撑着下巴歪头看夏玄,他这两年人彻底长开,读书时期的轻浮因为工作被压了下去,换上沉稳的皮囊。   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皮相,桃花眼看向夏玄时,眼里全是温柔笑意。   夏玄叫他看得脸红,头几乎要埋到碗里。一米九几的个头,却把自己蜷缩成一只鹌鹑。   宁丹臣眼里笑意加深,轻而易举用这样的方式判断了之前的关系。   看来不是单恋,而是双向暗恋,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至于为什么没能捅破那层窗户纸,他简单分析了一下两年前的自己。   估计有什么外界原因困住了他。   他自己不会是恋爱路上的绊脚石,一旦下定决心,表白确定关系恋爱一条龙,绝不拖延。   “汤要冷了,先把汤喝了。”宁丹臣心里有了盘算,对埋头不看他的夏玄说道。   夏玄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匆忙捡起陶瓷勺喝汤,安安静静把晚餐全部吃完。   晚餐结束后,一人一虫将桌面收拾干净,夏玄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家居服,对宁丹臣有些局促问道:“我可以洗个澡吗?”   宁丹臣正在给袋子打结,闻言说道:“你身上还有伤,不能沾水。”   他现在对雌虫的身体没有多少概念,夏玄却能感觉出身后的伤口已经恢复大半,对他说道:“军雌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强,皮外伤很快能愈合。”   宁丹臣顺口道:“那你们虫族的身体素质还挺好。”   事实上,是只有雌虫的身体素质优越而已。   雄虫身体娇贵,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唯一有力气的时候,是惩治雌君雌侍。   夏玄没有和他说明这一点,低声问道:“浴室……在哪?”   他站在宁丹臣面前,全身都散发着尴尬的气息。   夏玄对自己身体有数,宁丹臣也不好拦着他,真不让他洗澡,直接带他去了主卧。   赫格拉斯帝国有清洁舱,也有泡澡,洗浴用品没有什么区别,宁丹臣和夏玄说了句热水调节方向,还没讲完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关上浴室门,走去客厅接电话。   按他大学时期的性格,估计手机一下班就静音,任谁都不可能找到他。如今工作之后,想任性静音都没辙。   一通电话打下来,等他处理完所有工作,半个小时过去了。   宁丹臣挂断电话,主卧浴室却是静悄悄。他心下一惊,生怕夏玄在浴室里昏迷。   他随手将手机扔到茶几上,走进主卧敲了敲浴室的门:“夏玄,你还好吗?”   浴室里安安静静,宁丹臣敲门的动作急切了一分:“夏玄?!”   他在心底说了句抱歉,准备直接开门捞虫,浴室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夏玄尴尬地站在他面前,全身都被热气熏了一遍,白皙的肌肤透出红意。   身上只围了条浴巾。   “那个……衣服……”他抿抿唇道。   宁丹臣临时被一通电话叫走,匆忙间只给夏玄留了条浴巾,其他的一概没准备。   “我的问题,忘记给你了。”宁丹臣难得出现一点羞赧的情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夏玄。   他自从想通和夏玄之前的可能关系后,看夏玄都带了点不可言说的情感。   他转过身朝向衣柜,翻出一套新的睡衣。   夏玄比他高,体型也比他要大一点,他的睡衣穿在身上会小。   “你勉强穿下,可能会有点紧,等会儿我让人送衣服过来。”他将睡衣递给夏玄,视线飘了飘,却落到了夏玄小臂的一道暗沉的伤疤上。   宁丹臣皱了皱眉,冒出头的羞赧因为这道伤疤被死死摁了回去。   他抓住夏玄的手腕沉声问道:“这道疤哪里来的?”   似乎是意识到这样太凶,他又放缓语气解释:“不是质问的意思。”   夏玄的指尖瑟缩了一下:“斩杀异兽的时候,无意间被伤到了。”   他的心里多了几分忐忑,疑心宁丹臣觉得难看,于是匆忙拉下睡衣衣袖:“都是陈年旧事了,不用挂念。”   宁丹臣偏移的视线落到夏玄的身上。   睡衣扣子没扣拢,因此他能轻松看见军雌胸膛上纵横的伤疤。   大大小小,每一道都代表着夏玄过往的苦难。   “那这些呢?”宁丹臣问道,他的指尖碰上那道从左胸口到小腹的伤疤,“这些……是因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喜剧人宁丹臣。   这两个,一个蠢蠢欲动手痒拆窗户纸,一个手忙脚乱糊窗户纸。   *宁哥心疼了 第145章 疤痕   夏玄的肌肤因宁丹臣的触碰产生战栗, 他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尴尬地拢上睡衣:“小伤而已。不用太担心。”   胸前这道伤,当时在密林之中, 条件有限, 只能进行简单处理, 后来就留下了伤疤。   帝国的医疗舱疗愈伤疤很简单,但他那个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心思, 将疤痕留下了。   对于那一刻的他而言,伤疤是刺激他精神的兴奋剂, 就像觉醒实验中的精神污染。   他需要这些东西对他麻木的大脑产生刺激, 反复逼迫自己游走在死亡与疼痛的边缘,只有这样, 夏玄才能切实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宁丹臣手指勾了勾,收回触碰那道伤疤的手。他对夏玄的记忆一片空白,在界限之内的话并没有权利说出口。   能给夏玄拥抱, 对夏玄说出亲密安慰的话, 是那个拥有完整记忆的“宁丹臣”, 而不是现在这个记忆缺失的“宁丹臣”。   他看着夏玄一颗颗扣上睡衣的纽扣, 尴尬地抬手抓了抓头发:“我让他们送衣服过来。”   给夏玄的就一套睡衣, 内裤都是他全新未穿过的, 尺寸应该不太合适。   向来对“羞耻”没什么概念的宁丹臣难得觉得房间内充满尴尬的因子, 忙不迭转身跑路去客厅了。   临走前还贴心地带上了主卧的房门。   门锁咔哒一声响关上, 夏玄慢慢撩起衣袖,看小臂上狰狞的疤痕, 最后还是苦笑一声, 放下了衣袖。   他不知道失去记忆的宁丹臣对他身上的伤疤有什么看法, 但总归是丑陋的。   放才那个反应, 明显是被吓到了。   雄虫向来不喜欢军雌,尤其是军雌身上还有伤疤时。   宁丹臣是人类,但夏玄还是不可避免将他当做了雄虫,认为他也会害怕。   黑发雌虫坐在床边低着头,头发湿漉漉地搭在头顶,发梢挂着水珠。   他拿毛巾擦了擦头发,倦意却在这时袭来,让他就这么靠着床头睡了过去。   客厅内,接过助理手里衣服的宁丹臣将东西放到了茶几边,在客厅内转了一圈后还是觉得不对劲。   没记忆就没记忆,又不是不能找回来。   肌肉记忆骗不了人,都两年了,他还能下意识对夏玄做出一些亲密举动来,足够说明过去与夏玄的关系。   宁丹臣行动力一流,为了找回那段空白被删除的记忆,从夏玄的嘴里套话是有必要的。   他走到主卧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夏玄?”   主卧内安安静静,宁丹臣拧动门把手,打开一条门缝,却见夏玄靠在床头,正在熟睡当中。   宁丹臣首先看到的是他的头发。   夏玄洗完头只是简单擦了一下,根本没有把头发吹干。   主卧内还开着空调,就这样靠在床头睡,一晚上过去,不发烧,也得小感冒。   宁丹臣对军雌的身体素质没有具体概念,但看到夏玄身上那些致命伤后,倒是有了模糊的想法。   饶是如此,也不能阻拦他叫醒夏玄吹头的想法。   “夏玄?”他轻轻捏了捏夏玄的肩膀,尝试把雌虫叫醒,“头发还湿着,先起来吹个头发。”   黑发雌虫朦朦胧胧睁开眼,模糊的视野范围内是宁丹臣温柔的眉眼。   他睡蒙了,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的夜晚。   卡赛庭机关宿舍内,昏黄灯光下是宁丹臣注视他的平静双眸,耐心倾听他口中所说的一切。   夏玄的心跳空一拍,他抬起手勾住了宁丹臣的脖子,将下巴搭在了宁丹臣的肩膀上。   突如其来的拥抱叫宁丹臣愣了愣,旋即他俯下身,配合着回拥夏玄。   他温暖的掌心正巧搭在夏玄后背的蝴蝶骨上,再往旁边挪一寸,就能隔着睡衣布料,感受到薄薄皮肉下嶙峋的脊椎骨。   夏玄看着体型高大,健壮有力,实际上全是骨头,身上就挂了层单薄的皮肉。   宁丹臣在抱他去医院时就感觉出来了,一米九几的个头,在他怀里轻飘飘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不清楚夏玄在这个时候想到了什么,能连带着让他也感受到几分熟悉的感觉。   宁丹臣在简单的拥抱里,脑海中闪过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   就好像他们以前也在卧室中相拥,头顶是暧昧的灯光,怀中是分明的温度。   耳边是平静的心跳声。   环境静谧,夏玄也逐渐回过神,天花板上不是昏黄灯光,卧室内的装修布置也与卡赛庭机关的宿舍有很大出入。   他松开搂住宁丹臣的手,却被宁丹臣抱得更紧了。   “夏玄,”宁丹臣的声音有些低沉,“我觉得我们的确需要好好谈一谈。”   然而这个“好好谈一谈”,还是放在了给夏玄吹干头之后。   宁丹臣拿着吹风机,调节好热风后给夏玄吹头发:“会不会太烫了?”   夏玄沉默地摇头,握住了宁丹臣的手腕:“我可以自己来……”   “我都拿在手上了,你是客人,不用推辞。”宁丹臣轻轻拨弄他的头发,右手的吹风机全方位摇摆。   夏玄直觉宁丹臣说的那句话有点问题,脑子却被宁丹臣那句漫不经心的理由糊住了。   可见“来都来了”对雌虫也有影响力,尽管宁丹臣没有直白说明,但话就是那个意思。   夏玄松开握住宁丹臣手腕的手,坐在床上乖乖任由男人吹头发。   他的发质偏软,头发很柔顺,是能在之间滑落的程度。宁丹臣吹干发根,热风扫过发尾,低头看去时,夏玄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吹风机的声音并不响亮,又是热风,他的动作轻柔,夏玄又受了伤,昏昏欲睡简直再正常不过。   头发吹干后宁丹臣拔掉吹风机,小心翼翼扶着夏玄躺下,替他盖好被子,道了声晚安后就离开了主卧。   他离开后,方才沉睡的夏玄睁开了眼睛,松石绿眼瞳一片清明,不见半点困意。   许久后,他叹息了一声。   **   第二天一早,夏玄睁开了眼睛,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时间六点半,他还是没有离开人类社会,回到赫格拉斯帝国。   帝国内部早就大乱,也不知道若泽能不能控制好。   他掀开被子起床,打开主卧门才发现宁丹臣已经起了。   “不准备再睡会儿?”宁丹臣正在厨房煮粥,听见门锁响动的声音转过头问道。   夏玄走到他身边道:“够了。”   他的眼下却是一片青黑,很明显昨晚没睡好。   宁丹臣看了眼问道:“床不适应?”   夏玄失眠到凌晨四点,六点半醒来,满打满算也就睡了两个半小时。   宁丹臣离开后,他就很少能睡一个完整的觉。幸运的时候能睡两三个小时,状态不好就是失眠到天亮。   睡两个半小时,对现在的他而言足够奢侈了。   “床很舒服,我自己的问题。”夏玄的指尖碰上自己的眼下。   他望向灶台上砂锅里的粥,问道:“你今天要去上班吗?”   夏玄清楚宁丹臣的习惯,除非有要紧事,不然不可能早起。   宁丹臣手里的长勺搅动砂锅内的粥,闻言淡淡道:“今天不上班。”   “今天不是工作日吗?”夏玄在幻境构筑的人类社会中也学到不少东西,工作日他能分的很清楚。   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写着今天是周四。   宁丹臣看了眼粥的程度,关掉了灶台,:“请假了。”   他从碗橱里取出两只碗,盛了两碗粥出来。   “我昨晚想了很久,沟通还是有必要的。”他将粥端到餐桌上,又从冰箱里取出几碟小菜,和蒸笼里的烧麦小笼包一同端到餐桌上。   宁丹臣靠着餐桌站在夏玄面前,双手撑着桌沿,是一个很自然放松的姿势。   夏玄却与他相反,整个虫无比拘谨。   “昨天……已经谈过了。”他说。   潜台词是已经没什么好谈的。   宁丹臣往前倾了倾身,拉进了他和夏玄的距离:“我可不认为那是‘谈过了’。”   夏玄语焉不详,关键问题就含糊其辞,那不是宁丹臣想要的答案。   明明是该一同拥有的记忆,却只有一方记住了,无论对谁都算不得公平。   宁丹臣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意味:“你不觉得只有你自己记住很不公平吗?要不要考虑‘报复报复’我?”   夏玄的睫羽微颤,眼神不明显地波动,下意识偏过头躲开宁丹臣的注视。   逃避装鸵鸟装的很流畅。   宁丹臣换了种说法,转而开始剖析没失去记忆的自己:“记忆丢失在‘我’的意料之外。通过对你的态度来看,过去的我应该很喜欢你。”   过分自然的亲密行为足以证明这一点。   夏玄惊了一惊,猛烈咳嗽出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期待多年的回答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在现下的谈话中。   宁丹臣还在分析。   无论哪个时期的他,都能精准地坑到过去的自己。   两年前的宁丹臣和两年前的宁丹臣又不是同一个人,他分析起来毫无压力。   对自己心理状态的把握让他轻松剖析出过去的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也就让听了一耳朵两年前宁丹臣内心戏的夏玄从一开始的局促,变成了现下的麻木。   他清清嗓子,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现在的平静生活来之不易,夏玄并不想破坏宁丹臣现下的平和。   “为什么?”宁丹臣扬了扬眉,“我只是想找回重要的东西而已。”   不重要的记忆他平时就会清理掉,两年前昏迷的那一个月一定出了什么情况,才会让他把这段神秘的重要记忆遗忘。   甚至还有可能是外力因素,强行从他的大脑中剥离这段记忆。   夏玄低声喃喃:“重要的……记忆?”   “那段记忆对我很重要,才会让我念念不忘好奇了两年。”   胸口时不时隐隐作痛的伤疤就是最好的证明。   宁丹臣将餐具递给他:“所以想和你谈一谈。不应该所有的东西都让你承担了。”   夏玄定定地看着他,无声叹气后,他接过宁丹臣手里的餐具,对他说:“我只是一个意外,你没有必要一直记着那些事情……”   他随时都会离开,宁丹臣如果想起来什么事,又遭遇了危险该怎么办?   “我不想你再遇到那样的事了。”夏玄轻声说,声音轻飘飘,几乎捕捉不到任何音节。   可宁丹臣还是听到了。   他当年给夏玄留下的阴影,足够让夏玄选择将过往烂在肚子里。   思索过后,他还是决定告诉夏玄。   宁丹臣放下餐具,抓住衣领就要脱上衣。夏玄还没来得及拦下他,那件T恤衫就被他干脆脱了下来。   黑发雌虫侧过头回避,宁丹臣将衣服搭在椅背上,顺手理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看见他通红的耳廓时,玩心大起:“夏玄,你脸红什么?”   “没什么!”夏玄正色道。   “那你倒是转过头看我。”宁丹臣无奈道,见夏玄还是那副非礼勿视的模样,索性直接牵起他的手,往胸口上放。   夏玄一惊,根本抽不回自己的手。反抗的话还未说出口,指尖就触碰到一片凸起的肌肤。   他缓缓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狰狞的伤疤。   是那柄贯穿宁丹臣心脏的长.枪留下的疤痕。   宁丹臣是冷白皮,那道横亘胸口的伤疤就很是明显,甚至异常狰狞恐怖。   夏玄的指尖颤抖地抚摸过疤痕的起始与结束,耳边似乎再次响起暴雨声。   电闪雷鸣下,是他踟蹰不安的步伐,是血泊之中逐渐失温的尸体。   宁丹臣低缓的声音随着暴雨一同出现:“两年前我昏迷过一个月,醒来之后胸口就多出了一道伤疤。我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受伤。”   “它时不时会发痛,尤其在念你名字的时候。”   夏玄的手还停留在那道伤疤上,他全身都在发抖。   宁丹臣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深棕色的眼眸注视着他:“夏玄,我想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他的语气温柔,几乎带了点有诱哄的意味。   可夏玄脑子里那根绷紧的线却因为这样温柔的语气断了,悬吊的心砰的一声砸到谷底。他颤抖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始终认为三年前的暴雨夜是他的错误。   他不该什么都没发现的,宁丹臣那个时候的状态不太好,显而易见的事情,他却没有看出来。   对所有事情保持平常心,不好奇不过问,是他的处事法则,甚至无意识地套用到了宁丹臣的身上。   他应该多问一句的。   夏玄固执地将错误揽到自己身上,宁丹臣的眼皮却猛地一跳,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   他能隐隐察觉到夏玄的精神状态,却远没有达到失忆前精准把控的能力。   明知道胸口这道伤疤很可能是夏玄的刺激源,他却将它当做了谈话的筹码。   装了青菜瘦肉粥的碗内,白气正在慢慢消散。   宁丹臣紧紧盯着夏玄,甚至因为过于专注,显出几分冷意来:“夏玄。”   黑发雌虫似乎被他这一声唤回思绪,抬眼看向他。   “他不会怪你,我也不会。”宁丹臣说,“没有必要自责。”   他有些强硬打断夏玄的话,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楚:“这不是客套话的安抚。我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我的结局是死亡,那我会在死亡之前安排好所有的事情。这道贯穿伤绝对不会是意外,大概率是我自己的安排。”   宁丹臣的控制欲差不多摆在明面上,周若明不止一次因为这件事怒骂过他是个牲口。   如果有计划在身,他是能毫不犹豫利用自己死亡的人。   “所以你没必要自责,也不需要道歉。”他对夏玄说,“如果要自责要道歉,那也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夏玄呆呆地站在那儿,冷峻阴郁的气场总算冲淡不少,露出下面被隐藏的明艳。   他还没完全消化宁丹臣口中的话,就听见宁丹臣单方面下达决断:“所以是我的问题。”   反正是两年前的我干的事,和现在这个失去记忆的我又有什么关系?   宁丹臣不负责任地想。   “聊一聊吗?”他对夏玄说。   **   夏玄并没有多讲,主要讲了宁丹臣身上那道伤疤是怎么来的。   其他的事情,他一笔带过。   他不擅长讲故事,描述就显得干巴无味。   宁丹臣听完后眨眨眼睛,当着夏玄的面毫不客气批判自己:“果然是个混账。”   夏玄:“……”   这么骂自己真的好吗?   “所以那天是几号?”宁丹臣问道。   夏玄身形一僵:“十二月二十四号。”   他描述时并没有将日期纳入其中,只是简明扼要说一说。   宁丹臣为什么会死,死在哪里,谁杀的。   “平安夜啊。”男人已经把那条T恤穿了回去,怕刺激胸口的疤再次刺激到夏玄。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有其他特殊意义在,才会让夏玄应激到这个程度。   帝国节日不太可能,夏玄的性格不像是会对国家法定节日有感触的虫。   他看着夏玄平静的面容,某个念头在心里盘旋。   “夏玄,你的生日在什么时候?”宁丹臣的指尖轻敲桌面,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夏玄先是愣了愣,而后脸色苍白道:“十二月二十四日。”   果然。   宁丹臣心想,再次对过去的自己下了评价:“真是个混蛋啊。”   夏玄刚来没多久的抑郁情绪因为他这一句话烟消云散。   宁丹臣一合掌,对夏玄道:“今天给你补过生日吧。”   夏玄:“……?”   “百密一疏,那个时候错过了。现在你都到我身边了,我不给你补过就太过分了。”   宁丹臣言辞凿凿。   夏玄的眼皮跳了跳,他已经三年没有过生日了。   每一次的生日都没有什么好兆头,十九岁的生日直接让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一起离开了。   他又怎么敢再过生日?   “不必了。”夏玄生硬地说,“没有那个……必要。” 第146章 上上签   夏玄面上不显, 对补过生日这件事却很排斥。   宁丹臣在安心叹了口气,换了个说法:“要出去玩吗?”   他直觉未来还会和夏玄再相处一段时间,既然如此, 生日这件事就不需要急切去完成。   “出去玩?”夏玄不解问道。   宁丹臣重新热了热粥, 对夏玄说道:“或者换个说法, 约会?”   夏玄坐在餐桌前,望着宁丹臣站在料理台前的背影, 拉尼星的记忆忽然出现在脑海中,他低低应了声好。   用过早餐后, 宁丹臣先接了来自宁哲骁的电话。   老父亲对他今天请假这件事很好奇, 张颂龄坐在他身边,戳戳他, 让他赶紧问话。   宁丹臣一听问题就知道他们两个在互相支招。他瞥了眼帮忙收拾碗筷的夏玄,对宁哲骁和张颂龄说道:“陪朋友出去走走。”   宁家父母若有所思应了声,挂断电话。   “这小子有情况。”张颂龄指指手机屏幕说。   宁哲骁抓了抓头发, 狐疑道:“昨天开始的, 他之前都在干嘛, 下了班结束工作回到家就在健身房里泡着, 什么约会都没有。”   张颂龄用一种“这你就不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听说现在年轻人很喜欢什么破镜重圆, 还是追妻火葬场的……这小子说不准就是走这个感情线路的呢?”   “这……”宁哲骁迟疑道, 最后还是赞成了张颂龄的推测, 认为宁丹臣是最近才和人联系上的。   连镜都没有, 被迫破镜重圆的宁丹臣不清楚他们的谈话,他正忙着把昨晚叫人送来的衣服递给夏玄。   夏玄那身军装宁丹臣叫人送去洗了, 送来的衣服全是休闲服, 一套正装没有。   黑发雌虫的气场强大, 但年龄按照宁丹臣推测来讲并不大。   “走吧。”他晃了晃车钥匙, 对换好衣服的夏玄说道。   夏玄扯扯身上的无袖卫衣衣领,还是有点不太适应。   他的衣柜里只有军装和训练服作战服,休闲装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宁丹臣离开后的三年里,他一直在执行各种不同的任务,生活里只剩下实验与异兽,或是去解决污染源。   虫族的文娱并不发达,让他享受生活更是天方夜谭。   他们出门的时间早,宁丹臣嘴上说着约会,实际上也没有多少准备,全从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取材。   他想了一圈,发现自己最常做的事情是在上班工作,以及把张颂龄养的仙人掌的刺,全部拔下来扎到张颂龄养的多肉上。   大作完成后,喜提张颂龄扫帚打。   宁丹臣:“……”   他看向副驾位置的夏玄,虚心求教:“夏玄,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夏玄正忙着将安全带插入插槽,抬起头就听见宁丹臣的虚心求教,登时陷入了沉默中。   明明应该是宁丹臣一个舟杨市本地人对舟杨市熟悉,为什么要问他一个外来人员。   他甚至来自异世界,不是人类。   车厢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一个小时后,宁丹臣和夏玄到达了舟杨市崇阳山山脚的停车场。   夏玄望望车窗外的树林山坡,不知道为什么,看出了宁丹臣轻浮外表下淳朴的养生心。   工作日,天气又正好,来爬山的都是已退休的老人,山上的人流量并不大。   说是约会,实际上就是散心。崇阳山环境清幽,四下并无多少人声,只有溪流潺潺与清越鸟鸣。   夏玄没见过平和安宁的山林,四处张望一圈。   虫族的密林环境危机四伏,进去之后就是和异兽殊死搏斗,斗赢了才能安全脱离,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闲适游山。   山林之内,他焦躁不安的心被慢慢抚平,荒芜的精神识海像是进入了全新的世界。   “空气还不错吧?”宁丹臣放慢速度,笑道。   夏玄点点头,拨开面前横生的树枝:“感觉心静下来了。”   “压力太大,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我会来爬山。”宁丹臣递给他一瓶水,说道。   他从昏迷中醒来后的一个月,一直在做不同的混乱梦境,梦境主题万变不离其宗,全是与夏玄有关的压抑场景。   胸口的伤疤还不停作痛。   他索性往深山跑,爬完山晚上睡觉至少没有那么难受。   崇阳山海拔不高,对宁丹臣一个常年健身的人,和夏玄一个觉醒者而言,爬到山顶根本没花多少力气。   到达山顶后,夏玄有些新奇地看着面前的建筑。   那是一间佛寺。   “求神拜佛还是很灵的,要不要去看看?”宁丹臣问道。   这与赫格拉斯帝国的兰虚教完全不同。   佛寺内焚香缭绕,耳边是诵经声,夏玄在香炉旁,恍惚间以为自己站在旷野之上。   宁丹臣取了六支香,递给他三支。看见他有些放空的神色,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出神得这么厉害。”   “和圣殿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夏玄接过三支香,喃喃道。   宁丹臣目前记忆残缺,对他口中的圣殿并不清楚,只能大致猜出是虫族的宗教信仰。   夏玄学着宁丹臣的样子拜佛上香,结束后,他看着求签处,问宁丹臣:“那是什么?”   “求签。”宁丹臣说,“心有所惑,心有所求,都能求句签文,得个答案。”   对现下忧思困惑缠身的夏玄而言,似乎很合适。   宁丹臣倒是坦坦荡荡当着夏玄的面求了姻缘签。   夏玄悄悄看了他一眼,跟他求了一样的。   他接过僧人手中的签文,那些汉字在他眼中变换扭曲,逐渐变成熟悉的虫族文字。   上上签。   “上上签,缘分大吉。”宁丹臣拿着签文,将解词一并说出口。   夏玄看着对他很是生涩的签文,问宁丹臣:“上上签……很好吗?”   “好兆头,当然好啊。”宁丹臣笑道。   求签处的僧人替夏玄解了签文,对着这位黑发绿眸的香客说道:“福缘俱足,难得良缘,就差分勇气。”   宁丹臣站在他身边,陪着他听完解词。   夏玄看着他满含笑意的双眼,默默攥紧了那张签文,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蜘蛛丝。   求完签已经到饭点,宁丹臣索性带着夏玄在寺里用素斋解决中餐。   吃完饭后下山,速度显然比上山要来的快。   宁丹臣轻敲方向盘,思考下午要带夏玄去哪里。   却在余光中,见夏玄将那张签文叠成四四方方,轻轻摩挲纸面,珍而重之。   他悄然收回视线,脸上带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微笑意。   **   虫族空旷乏味的商业区给宁丹臣留下了深刻印象,夏玄难得跨越时空来一次人类社会,带他看看不一样的人文景观还是有必要的。   他停好车,带着夏玄去了市中心,一下车,夏玄望着拥挤的人流,默默问道:“原来人那么多的吗?”   爬山的时候没感觉,时间早,又都是已退休的老人们,夏玄根本没感受到恐怖的人流量。   现在站在市中心街头,很是茫然。   宁丹臣也没有预料到工作日还有那么多人,打开手机看了眼日期,才意识到已经放暑假了。   明明才毕业一年,他一个社畜除了周末和法定节假日,已经忘记寒暑假的存在了。   “学生放假了,才那么多人。”他对夏玄解释道。   除此之外,市中心附近还有个景区,游客们参观完,一溜烟往市中心的商业广场挤。   宁丹臣没算好日期时间,从早上说要约会开始,今天的行程就整段垮掉。   他难得产生了一点失落的情绪。   夏玄对此适应良好。   以往宁丹臣将所有东西都安排得正好,他很少或者说基本没有见到过宁丹臣安排出大纰漏的模样。   难得一次,他还有点新奇。   和宁丹臣之间不对等的信息差,让他感受到失忆后宁丹臣的有趣之处。   “走吧。”夏玄对宁丹臣说,“就当开盲盒了?”   “盲盒”这个词也是他在幻境之中学的。   不在计划内的约会也是别样的惊喜。宁丹臣欣然接受他的说法,和夏玄直接挤进了人流中。   这和赫格拉斯帝国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夏玄身高鹤立鸡群,他低下头,只能看见大多数人的头顶。   周边大多数是餐饮店,偶尔夹杂几家服饰店。他们顺着人流前行,到某一处时速度明显放缓。   一条长队横亘在中间。   周边人声鼎沸,单单说话根本听不清。夏玄低头,几乎是贴着宁丹臣的耳朵问问题:“他们为什么要排队?”   宁丹臣先是疑惑地问了声,而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他耳边回答:“在等吃的吧。”   他看了眼店名问夏玄:“车轮饼,要吃吗?”   午餐刚结束没多久,饱腹感尚在,夏玄对车轮饼好奇,但也没有要停留购买的意思。   那条长队实在恐怖。   他摇了摇头,表示了拒绝。   一人一虫绕过了车轮饼店前的长队,继续逛街,到甜品店时,夏玄的脚步明显顿了顿。   他对甜食的喜好异常鲜明。宁丹臣察觉到他的迟疑,直接带着他进了甜品店。   宁丹臣去点餐,上餐后,夏玄望着桌上的巧克力蛋糕,有一瞬间以为宁丹臣恢复记忆了。   “能吃巧克力吧?”宁丹臣问道。   他说出口的那一刻,夏玄才从之前的记忆中回神,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们周边坐了几桌情侣,还有一些年轻的学生。   这种场合下,衬的他们有种莫名的憨傻气息。   巧克力的甜意从舌尖蔓延,夏玄对食物的要求并不高,唱过低级营养液的味道后,所有的食物在眼里都能得到一个好吃的评价。   但面前的这份巧克力蛋糕还是让他感到了腻味。   甚至生出反胃感。   宁丹臣不喜欢甜食,只点了一杯咖啡。放在他手边的手机屏幕反复亮起,夏玄瞥了一眼,全是都是不断涌入的未读消息。   “是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他指指手机屏幕,“要不还是回一下消息吧。”   “无关紧要的消息。”宁丹臣摁下熄屏键,对夏玄笑道。   工作上的问题助理会整合成一封邮件,发给他,然后再多发一条信息提示他查看。   或者直接电话联系他。   狂发消息的一般只有周若明和孟采宜。   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头的,《虫帝养成攻略》这个游戏的推送消息。   宁丹臣将手机翻了个面,屏幕朝下眼不见为净。   这个游戏在他手机里“死”了将近两年,今天突然狂轰滥炸,一看就知道没好消息。   他的交际圈,夏玄只认识周若明和谢之桃,那两个人他甚至没搭上话。   更别提失忆后的宁丹臣,他们之间隔着三年的时间,连世界都相差巨大。   他对现在的宁丹臣一无所知。   甜腻的巧克力蛋糕最后还是全部进了肚子,夏玄将整杯黑咖啡喝完,才勉强压下那股腻味,暗自想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想看到巧克力蛋糕这种东西了。   出了甜品店,方才的艳阳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沉的云。   宁丹臣抬头看了眼:“要下雨了。”   “还挺适合看电影的。”他低声念叨一句。   夏玄:“?”   约会主打一个盲盒,于是所有的行动都是即兴发挥。   夏玄坐在影厅内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就被宁丹臣拉进了电影院。   电影都是宁丹臣拉着他挑的,让他看着海报选一个。   他挑了部海报很清新的,结果全场响起不约而同的吸气声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挑的是一部恐怖片。   夏玄受到了冲击,用气音问宁丹臣:“海报那么清新,为什么会是恐怖片?”   “可能需要一个反差。”宁丹臣也同样用气音说道。   讲完后一人一虫齐齐闭嘴保持沉默,免得影响到周边的观众。   整场电影结束正好到饭点,走出电影院的那一刻宁丹臣完全克制不住对电影的吐槽之心。   夏玄给出了并不高的评价。   他原以为那些怪物有多恐怖,看到样子后他却觉得很熟悉。   就是虫族密林异兽的模样,还有些和完全虫化的虫族相像。   无论是他还是宁丹臣,对本次盲盒电影的评价都不高。   “那岂不是能抓密林的异兽来拍恐怖片?”本来在心里想的事情,夏玄情不自禁说出了口。   宁丹臣没忍住笑,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天才。”   让那些异兽拍末日片一定很有意思。   设备拿来拍科幻片。   一条龙服务了。   电影院在商场内,下一层楼就是餐饮区。   赫格拉斯帝国的土地遭受诅咒,新鲜食物少之又少,三年前只有上层贵族拥有新鲜食物的份例,三年后,连新鲜食物都看不到了。   夏玄清楚是污染源再次扩大的原因。   以及摇摇欲坠的灭世诅咒。   距离预言中的那个灭世时间只剩下几个月,帝国早已分崩离析,在狂欢中等待末日到来。   “夏玄?”宁丹臣喊了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走神的夏玄这才回过神,问道:“怎么了?”   “晚上想吃什么?”   宁丹臣问道。   夏玄含含糊糊地说:“什么都可以。”   他不挑食,什么食物都能尝试一口。   晚餐结束后他们走出商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眼前只能看见朦胧的雨幕。   “连天气都这么出乎意料啊。”宁丹臣没带伞,夏玄也没有,一人一虫站在店面门口望着大雨发呆。   车停在马路对面的停车场内,他们转道回商场内买伞,伞架上空了大片,只剩一把透明伞歪歪斜斜挂在那。   宁丹臣:“……”   夏玄:“……”   有比没有好,那把可怜的透明伞被宁丹臣买下,真到撑开伞闯入大雨中,他们才意识到为什么这把伞被留下了。   完全不够用。   他们的半边肩膀完全湿透,伞撑着和没撑似的,雨下得又大,还刮大风,伞面在风雨中飘摇,还要努力替两个大高个遮风挡雨,实在可怜。   夏玄大步一跨,下意识想开启精神力屏障遮风挡雨,刚放出一丝精神力,忽然意识到人类社会并不存在这种“异能力”,被发现明天就得上头条新闻,还是忍住了使用精神力的那颗心,和宁丹臣一起跨越水坑。   鞋子踩过地面溅起细微的水花,一人一虫拿着伞在暴雨中狂奔,终于到达停车场,坐在车内时,全身基本湿透了。   连头发都半湿,疲倦地搭在头顶。   宁丹臣从副驾的储物盒里拿出一次性毛巾递给夏玄:“擦下。”   他的头发还在滴水,忙着开车就没管它,还是夏玄顺手帮他擦了一把。   回到公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先去洗澡。”宁丹臣催促夏玄去洗澡,自己则拿了条干毛巾擦身体,顺带去厨房煮姜汤。   淋雨不做好保暖,第二天的身体状态就是开盲盒。   他甚至还要回公司上班。   宁丹臣关掉天然气,将锅里的姜汤倒进碗里,夏玄正巧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夏玄嗅了嗅姜汤的味道,姜味冲鼻,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宁丹臣惊讶道:“病毒跑那么快?”   夏玄于是再次和宁丹臣重申一遍军雌的身体很抗造,不会轻易发烧感冒。   他身后的皮肉伤缝合后,今天甚至只剩下一道疤,差不多愈合完全。   然而这句话说出口没多久就被打脸了。   夏玄的体温在深夜忽然升高,整个虫烧得意识不清。   他睡主卧,宁丹臣在客卧,半夜胸口伤疤开始作痛,硬生生把他疼醒了。   不仅是伤疤痛,连大脑深处都传来间歇不停的刺痛。   痛楚之下睡意全无。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夏玄的精神力触须几乎遍布整个公寓。   也影响到了他本身。   宁丹臣打开床头灯,脑海中却猛地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那些记忆像是炸弹一般,在他的大脑里炸开掀起风暴,他脚下一软,一个趔趄扶住了房门把手。   他晃了晃头,试图重新回想那些片段。   那些记忆的视角全是他本人,视野里全是陌生的场景。   宁丹臣直觉认为这些记忆和他丢失遗忘的那些记忆有关联,然而再次回想时只能收获重锤般的痛楚。   他倒吸一口冷气,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隔壁主卧却传来一声脆响。   宁丹臣忍着头痛打开房门,敲主卧门问道:“夏玄?夏玄你还好吗?”   房间内没有应声,他打开主卧房门,夏玄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整张脸红透了。   地上是玻璃杯的碎片,方才的脆响就是玻璃杯落地的声音。   宁丹臣眼皮一跳,伸手去碰夏玄的额头。   快烧成蒸炉了。   他低声骂了句,夏玄背后的伤口还没好全,他还带虫爬山淋雨,不发烧就奇怪了!   医药箱在客厅,他转身就要去拿,手腕却被夏玄钳住了。   “宁丹臣……”夏玄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灼烧,荒芜的精神识海内大地开裂,滚烫的岩浆正待爆发。   他的意识将自己割裂成两半,一半清醒理智,清楚明白这是发情期的问题。   另一半却是暴虐不堪,恨不得将所处的空间彻底毁灭。   他的手因疯狂动摇的理智出现半虫化,利爪轻轻一勾,就将身上的被褥撕开一道口子。   宁丹臣头痛欲裂,望见被撕裂的被子还有心思惊讶发问:“夏玄,你们发烧还会变身吗?”   夏玄的理智叫他这一句无厘头的问话扯回来一点,嗓音嘶哑道:“发情期……离我远一点……”   这里没有抑制剂,宁丹臣也失去记忆,夏玄没有在他身上感知到精神力的存在,意味着宁丹臣不会安抚他的精神识海。   他在这个房间里是危险的。   宁丹臣面对一个发情期精神力狂化的军雌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夏玄打了三年的抑制剂,又因为二度觉醒实验过度进入精神污染状态,精神识海早就崩塌得差不多,一到发情期就异常痛苦,造成的破坏也是巨大。   因此有预感发情期的前几天,他会让若泽把自己关进卡赛庭机关的地下监狱内,配备好足量的抑制剂和营养液,直到度过发情期。   他不能伤害宁丹臣,让他赶紧离开才是最好的方式。   “什么发情期?这又是什么?”宁丹臣焦头烂额,夏玄发烧成这样,精神状态也很糟糕,居然还要让他离开。   夏玄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他了。   他剩余的理智都在控制自己,不要伤到宁丹臣。   到最后直接用半虫化的利爪在另一只手臂上划出一道伤口,企图用伤痛唤回半点理智。   宁丹臣心下一惊,用力钳制住利爪,惊道:“你在做什么?!”   他现下终于明白,夏玄的发烧只是发情期的附带效果,这个时期的夏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会陷入发狂状态。   “你之前都是怎么解决的?”夏玄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大,宁丹臣手劲再大也比不过常年在战场斩杀异兽的军雌,险些叫夏玄挣脱。   夏玄嘶哑道:“抑制剂……禁闭……”   抑制剂不做他想,肯定是虫族才有的东西。禁闭的方式宁丹臣就没有考虑过。   “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宁丹臣钳制夏玄的姿势别扭,现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理智正在被一点点吞食,松石绿眼瞳成竖针状,如同野兽。夏玄从所剩无几的理智中挤出回答:“精神力……”   “精神力?”这个回答比之前的答案更加难以理解,宁丹臣脑海深处的痛苦似乎有了发泄通道。   无数记忆如同雪花般飘飘扬扬洒落,从最深处随着磅礴的精神力一股脑涌了出来。   零碎的片段终于完整。他在卧室内,看见了两年前的自己。   被强行矫正的人生重回正轨,两年前的宁丹臣跨越时间的洪流,带着大量记忆,回到了他的身体。   冥冥之中,他听见“滴”的一声机械音响起,眼前普通的卧室忽然换了一副景象,视野内,无形的精神力触须显出模样,眷恋地缠住了他。   掩藏在昏迷之后的过去终于从迷雾后现身。   宁丹臣望着挣扎痛苦的夏玄,忽地叹息一声:“……夏玄。”   旋即磅礴的精神力在主卧内释放出来,他操控一缕触须带上了主卧的房门。   被发情期狂乱的精神识海蚕食理智的夏玄在干涸痛苦中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三年前安抚他的精神力环绕着他,温和地平息五脏六腑的灼烧感。   半虫化的利爪恢复原状,他下意识追寻气息的源头,依恋地缩进了宁丹臣的怀中。   宁丹臣的大脑还在更新中,任谁被剥夺记忆后,又被强行塞回记忆,都需要好好整理思绪。   夏玄的动作中止了他的思考。   黑发雌虫缠住了他,动作笨拙地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手搭上夏玄的后颈,轻轻抚摸那一小片肌肤。   黑发雌虫喟叹一声,克制不住打了个哆嗦。   修长的脖颈扬起,他将脆弱的命门暴露在男人眼前,任由对方掌控他。   宁丹臣的掌心感觉到一片湿意,他俯身,轻飘飘的吻就落在了喉颈间。   夏玄像是完全受不了他的亲吻,打了个摆子后将脸埋在的肩颈处。   方才暴虐狂化的军雌,现下在宁丹臣怀中乖顺异常,仔细一看却能看出身体在轻微颤抖。   宁丹臣的嗓音沙哑,轻声夸奖道:“好乖。”   夏玄轻咬他的睡衣衣领,整个虫抖得不成样子,背后骨翅控制不住张开。   宁丹臣欣赏那副蓝紫色的绚丽骨翅,灯光下,翅翼流光溢彩,却又暗含杀机。   他不惧怕那些极具威慑力的尖锐骨刺,湿漉漉的手指轻抚上翅翼与蝴蝶骨相连之处。   手指叫骨刺划出一道口,血珠顺着绷直的脊背滑落,隐匿在黑色的被褥之中。   他们在摇晃的灯光下拥吻。   作者有话说:   滑铲大失败,还有一章! 第147章 小情歌   有了精神力疏导和“雄虫”的信息素安抚, 夏玄的这次发情期两天就结束了。   抑制剂与禁闭,加上混乱的精神识海,往往会让他本就痛苦的发情期持续六天, 第七天才会从崩溃痛苦的状态中脱离。   宁丹臣站在窗边, 继续请假。   他连着翘了三天班, 甚至三天都没回家,张颂龄和宁哲骁也没有过问的意思。   安静得十分诡异。   他不知道的是, 张颂龄已经认定他最近在解决人生感情大事,决心不打扰他, 祝他早日成功破镜再重圆。   身后床上传来布料的摩擦声, 宁丹臣转过身,夏玄迷迷糊糊睁开眼, 揉了揉眼睛。   “醒了?”宁丹臣问道。   黑发雌虫发丝凌乱,刚睡醒还在发懵中。白皙的颈上留了几枚红痕,他抬起头, 朦胧间听见宁丹臣的声音, 直接吓清醒了。   两天内发生的场景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两遍后, 全部化作热意, 烧红了整张脸。   他从未想过骨翅被抚摸时, 会让他控制不住战栗, 蜷缩在宁丹臣怀里, 彻底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嗯。”夏玄不敢看宁丹臣, 低着头应道。   手腕还有浅浅的红痕,宁丹臣钳制他的力气几乎将他完全困在床上。   宁丹臣还在整理自己的记忆, 今早才彻底理清楚。他看向夏玄, 脑子里全是梳理夏玄精神识海时看见的荒芜景象。   他离开的这几年, 夏玄经历了什么, 才会让本是花海的精神识海只剩下干涸。   整个精神识海已经在崩塌边缘,能使用精神力全靠命吊着。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宁丹臣问道。   夏玄缓缓摇摇头,不舒服的部位也是难以启齿。小腹似乎还残留被顶入恐怖深度的感觉,这些却不是好开口的。   宁丹臣的指尖轻敲窗台,他在犹豫是否要问出口。   清醒的夏玄看出他平静面容下的犹疑,轻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在想中午做什么。”宁丹臣收收手,停下轻敲窗台的指尖。   窗外艳阳高照,阳光到了刺眼的程度,半敛的窗帘挡住部分直射的阳光,才没让夏玄被光闹醒,而是一觉睡到自然醒。   发情期完全安抚过后,夏玄身上带了宁丹臣的气息,与此同时能敏锐察觉宁丹臣的精神力浮动。   他小声问道:“你都记起来了?”   宁丹臣的精神力触须轻轻柔柔缠住他的手腕,抚平他精神识海的不安:“对,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坐到夏玄身边,注视那双松石绿眼眸,温声道:“夏玄,我很抱歉。”   这是在为三年前夏玄生日那夜的不告而别道歉。   宁丹臣预料到自己的死亡,却没想到被游戏助手和祢虹一起摆了一道。   他原以为的游戏NPC,直接将他坑死了。   早在知晓支线结局存在时,宁丹臣就发现自己才可能是游戏世界的最大漏洞,等到和祢虹最后一次谈话过后,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不断重启,带着整个“游戏”也出现不同变化,设定不断翻新。祢虹是游戏的一个小漏洞,那么他就是游戏中隐藏极深的最终漏洞。   宁丹臣本想给夏玄过完生日,好好道别,再删号修复漏洞,却没想到游戏助手临时更新,二话不说直接反水。   他那时的精神力都用来稳定置换反应,面对枢密院派出的军雌时毫无招架之力,游戏助手又跟着捅刀,强行让他下线。   一醒来就是昏迷一个月后。   现实世界走向一个全新的结局。   夏玄磕磕绊绊道:“你不需要道歉……不是你的问题。”   硬要说,也该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明知宁丹臣非灭世者,却仍要斩草除根的枢密使们的问题。   宁丹臣何必对他道歉。   夏玄想,不告而别早有心理准备,当那日真正来临时,错误又怎么能算到宁丹臣头上?   “但是……”宁丹臣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他被一枪穿心,死相可不太好看,只希望夏玄当时没有被吓到。   旧事勿重提,宁丹臣动作自然地撩开夏玄的刘海,在他额上落下轻飘飘的吻:“起床洗漱,要吃饭了。”   见夏玄一脸呆愣,他补充说明一句:“虽然快中午,但也算早安吻。”   他站起身往厨房走,衣摆却被夏玄扯住,高大的军雌抬头看他,有些紧张地向他求证:“为什么有早安吻?”   今早的夏玄就像一个好奇宝宝,怀着满腔问题不敢开口,担忧宁丹臣不愿给出答案。   宁丹臣歪了歪头,反问他:“恋人之间有早安吻不是很正常吗?”   恋人。   夏玄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三年前的雨夜里,宁丹臣没有听到的话,在三年后得到了最明确的回答。夏玄慌张道:“我还没有正式表白。”   他的慌张里显出几分正式局促,茫然的表情被正经取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宁丹臣,思索着这段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宁丹臣回想起尚未关闭夏玄心声时听见的“喜欢”,回想起电影背景音乐下的那个吻。   他半蹲下,牵住了夏玄的手,在他伤痕累累的手背上印下一吻:“夏玄,我很喜欢你。”   夏玄大脑彻底宕机了。   **   “过来吃饭。”宁丹臣将菜端上餐桌,就见夏玄同手同脚走到他身边,整个虫还是灵魂出窍状态。   吃饭的时候更是机械性进食,直接将一整片姜咬碎吞了下去,被辣呛,咳嗽不止才彻底回神。   宁丹臣给他倒了杯水,无奈道:“吃饭要专心啊。”   走神吃饭能吃多少东西进去。   夏玄猛灌一口水,才将口腔中的辛辣刺激味道冲淡。   帝国的营养液没有辛辣的味道,他是一点辣的味道都沾不得。   “好奇怪的味道。”夏玄哑着嗓说。   宁丹臣说:“昨天的姜汤也是拿姜煮的。”   “但姜汤甜的。”夏玄道。   宁丹臣往姜汤里放了糖,盖住了一点姜的辛辣味道。   午餐结束后所有的碗丢进洗碗柜,宁丹臣站在客厅,却听见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他的精神识海响起:“《虫帝养成攻略》,欢迎玩家回归。”   反水的游戏助手重新上线了。   宁丹臣眉间蹙起,脸色有些难看。   夏玄注意到他并不好看的神色,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事,突然想到还有工作没做。”宁丹臣咬牙道。   他的记忆出现问题,只能是游戏系统和游戏助手介入的后果,夏玄发情期大面积爆发的精神力刺激了他的记忆恢复,估计也有游戏助手的手笔。   又是留后手,又是反水强制他下线,他是不太明白游戏助手的意图。   宁丹臣打开手机,原先单单固定的一个图标已经能够运行,他打开游戏,却不是熟悉的场景。   整个虫族世界一片废墟,各处星球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乍一见到熟悉的界面,宁丹臣还有点怀念。   界面内,邮箱疯狂闪烁,代表若泽的消息框不断跳出新消息。   全都是在联系夏玄。   “宁……丹臣,”大概意识到与宁丹臣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夏玄先是喊出了姓,卡顿后又直接念出了名字。   他对宁丹臣道:“若泽在联系我。”   精神识海内是若泽疯狂断续的声音,本不能穿越时空的联系,因为宁丹臣的记忆恢复,游戏重启,竟然断断续续连接上信号,声音通过精神力传达到夏玄的精神识海中。   “你是怎么从帝国来到现实的?”宁丹臣问道。   夏玄对那日的印象并不深:“我记得不是很清楚……那个时候我在处理异兽,忽然听见你喊我的名字,眨眼间就出现在你面前。”   宁丹臣皱了皱眉。   因为他无意识呼喊夏玄的名字,就将虫召唤过来未免太扯,他倾向于是那一刻的自己用了游戏里的能力,将夏玄转移过来。   “玩家好!距离游戏结局只剩最终任务的完成!请帮助养成对象解决灭世危机吧!”宁丹臣的精神识海“叮”的一声响,欢快的机械音充斥了他的大脑。   和最初的游戏助手的性格模式有天壤之别。   宁丹臣冷笑一声。   他和机械虫合作好几个月,早就看透游戏助手的设定。   “给我解释一下失忆问题,你还有一分钟时间思考答案。不要给我装聋作哑,修改性格设定也改变不了你的内核。”宁丹臣阴恻恻道。   一分钟的等待过去,他的精神识海内一片死寂,海浪声都停了,他冷哼一声,就听见贱嗖嗖的游戏助手装模作样开口回复:“请玩家尽快完成任务。”   这是不准备认下了。   任务有什么奖励一概不提,他的游戏权限已经是最大级别,游戏助手也想不出要发放什么奖励给宁丹臣。   唯有宁丹臣最想知道的问题答案。   宁丹臣思考了一下游戏助手对他说过的几句话,潜台词,所有的答案都在游戏里。   他啧了一声,转过头对夏玄道:“夏玄,我们现在回帝国——”   黑发雌虫猛地吐出一口血,精神力不受控制狂乱四溢,精神力触须紧贴着地面,瞬间占据大部分空间。   宁丹臣神色一凛,精神力紧跟着四散,尽可能安抚夏玄忽然狂暴的精神识海。   这种反应有些像排异,夏玄被现实规则所排斥,在今天才出现明显反应,是因为宁丹臣的记忆恢复了。   两年没有使用游戏内的功能,宁丹臣也没有生疏多少,直接带着夏玄回到安全卧室。   安全卧室还是保持原有的整洁状态,所有家具都没有发生变动。   进入游戏与现实的交界,夏玄的排异反应稍有减轻,精神识海内还是一团乱麻。   如果按照他三年前的精神识海状态,现下的排异反应并不会特别严重。   这三年里,他在无形中毁了自己的精神识海。   若泽目前还在璜斯星的卡赛庭机关,宁丹臣直接将目的地定在卡赛庭。   带着夏玄进入若泽的实验室时,这名年轻的雌虫已接近崩溃,一双猩红的眼内全是绝望。   整张脸无比苍白,黑眼圈能挂到下巴。   虫的状态也不好,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再起不能。   “我拼死拼活,你们倒是在约会。”夏玄身上的气息太明显,想忽略都不行。若泽盯着宁丹臣,幽幽道。   宁丹臣低头看半昏迷的夏玄,明明已经回到游戏之中,夏玄的排异反应并没有减轻。   他看向若泽,连声问道:“夏玄的状态不对劲。”   若泽本想把夏玄叫回来上班打工,结果收获一个病患,大惊失色:“我看看。”   他凑近看了眼夏玄的情况,释放一缕精神力检查,最后平静道:“没事。”   宁丹臣皱眉道:“这是没事?”   若泽点点头:“这种情况出现很多次了,三年里平均一个月要出现一次,正常。去给他特制的医疗舱里躺一躺,就好了。”   他的神色很平静,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宁丹臣心下一跳,夏玄在这三年出现过许多次类似这样的严重排异反应,才会让若泽并无多少感触。   夏玄被送进特制医疗舱,宁丹臣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眼神沉沉。   黑发雌虫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面颊消瘦。   醒着的每一日,就像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若泽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道:“他已经习惯了。”   又是习惯。   仿佛常年经受的苦难都可以视而不见,只用一句“习惯了”轻飘飘盖过。   因为习惯,所以就变成了理所应当。   “那些……不能成为习惯。”宁丹臣语气滞涩。   他看向若泽,终于找到能说出夏玄苦熬的那三年的虫。   “这三年里……他经历了什么?”宁丹臣缓缓开口问道。   若泽定定地看着他:“你确定要知道吗?”   “确定。”宁丹臣说。   **   “当年他因为精神力狂化在莫缇市造成巨大破坏,被枢密院审判,按照你留下来的秘信,我让叛党那边动手,朱利尔斯叛逃,枢密院迫不得已留下夏玄,继续让他承担觉醒者的任务,但他的记忆却被再次封锁。”若泽慢慢说,将三年前暴雨夜的后续告知宁丹臣。   记忆被封锁后的夏玄,像个行尸走肉,完全成了枢密院的傀儡,若泽有心无力,只能私下里研究枢密院对夏玄使用的记忆封锁方式。   就在他毫无头绪一筹莫展时,夏玄忽然恢复了部分记忆。   “那已经是半年后的事情。”银发雌虫从装着异兽头骨的冰柜中取出一瓶茅金酒——他已经连续三天没睡,急需酒精刺激大脑。   在二度觉醒实验之中,夏玄恢复了部分的记忆,连带着神志也一并恢复。   若泽不清楚原理,但猜测是因为二度觉醒的精神污染,刺激到了夏玄的精神识海,使得他能够找回被封锁的部分记忆。   “你应该清楚二度觉醒实验带来的严重后果。”他对宁丹臣说。   宁丹臣自然知道这种强行压榨军雌精神识海,来达到基因等级升级目的的实验有多恐怖。   一共四代阿斯纳亚,鲜有善终,全都是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若泽猛地灌了一口酒,宁丹臣看着他低落的眉眼,眼皮一跳,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他按要求我给他进行二度觉醒实验。”若泽伸出手指摆了摆,“不是一次两次,而是高频率的进行。”   因为夏玄能通过精神污染来刺激自己的精神识海,恢复所有记忆。   所有的话全部卡在了喉间,宁丹臣双手紧攥成拳,深吸几口气后,才将那股酸楚忍下去。   “然后呢?”他问。   “我告诉他,高频率的精神污染会让他的精神识海干涸,他活不过二十五岁。”若泽叹了口气,又闷了一口酒。   他的提醒当然无用,那时的夏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对二度觉醒实验几乎到了偏执的程度。   “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于是我想了点办法,查看他的精神污染场景。”若泽道,“只有找出他的刺激源,我才能让他停止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   但若泽什么也没看到。   夏玄能感受到精神污染中,是白茫茫的一片。   什么场景都没有,他预想的美好回忆,在夏玄的精神污染中并不存在。   只有一阵风。   “他的精神污染中只有一阵风。”若泽说,那缕风轻柔抚过夏玄脸颊,在他的肩上驻足停留。   像是要将全天下的幸福都送到夏玄的身边。   若泽的叙述还未停止,他和宁丹臣说了之后两年的事。   “之后的两年,灭世章的预言逐渐应验,帝国在一夜间分崩离析,土地的诅咒重现,灾难降临在每一颗星球之上……贵族们知晓自己逃离不了,于是醉生梦死。”   “叛党趁机收拢势力,亚尔维斯则将叛党的首领一窝蜂端了。”若泽说到这时笑了声。   压在他身上的坎伯兰家族在灾难降临的那一刻轰然倒塌,当年让他和他的雌父挣扎困苦的大家族,在灭世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那瓶茅金酒即将见底,若泽封好酒瓶口,伸出手指弹了弹瓶身,指甲与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趴在桌上,声音逐渐含糊:“克烈来居然把皇位给了夏玄,是不是很神奇?他在想什么,我们所有虫都想不到……”   三天没睡的雌虫终于闭上眼,呼吸平稳睡着了。   宁丹臣打开游戏光屏,游戏助手贴心地将这三年的游戏情况整理成资料发给他。   还贴心标注了游戏主线进度百分之九十九。   赫格拉斯帝国的皇位,被莫名其妙丢到了夏玄的头上。   那名荒淫无道的雄虫皇帝克烈来并没有将皇位留给他的任意一个孩子,而是将信物交给了与皇室没有一分关系的夏玄。   尽管这位灭世皇帝的位置并不好坐,相比起一件礼物,更像是克烈来给夏玄的一个诅咒。   宁丹臣翻出克烈来的资料,在过往的经历中找出了他与夏玄的渊源。   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与夏初的。   帝国战神当年叛逃时,将克烈来当做了“人质”,这件事,克烈来直到临死前都记得。   至于他为什么发疯将皇位给夏玄……宁丹臣并不感兴趣。   他现在只想知道夏玄因为二度觉醒而几近坍塌的精神识海,能不能得到完全治愈。   大概是和“游戏NPC”若泽进行了交谈,装死的游戏助手也冒出头,小心翼翼和宁丹臣问好。   宁丹臣的性格和两年前比起来多了分沉稳,倒不会把它摁进海里。   “改变灭世结局,就是最后的任务了吧?”他问道。   游戏助手应道。半晌后,它对宁丹臣说道:“玩家是漏洞这件事,我和系统也很震惊。”   所以一惊之下,就让宁丹臣强制下线了。   “但当你强制下线后,整个游戏却出现的更大的问题。”游戏助手说。   宁丹臣下线后,整个游戏忽然被摁了加速键,跳出了原有的发展情况,直接进入崩盘掀桌环节。   剧情大乱套。   游戏助手和游戏系统这个时候才发现宁丹臣既是游戏的漏洞,也是另一种□□器。   他在重启无数次故事后,让每一个角色都有了自己的故事线。他离开后,本就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游戏,就这么玩起了跷跷板,各种乱来。   宁丹臣:“……”   游戏助手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机械音十足怯懦。   宁丹臣揉了揉额角,总觉得精神识海更痛了。   “你可以直接说,我要怎么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他说。   游戏助手正色道:“你拥有全部权限,这意味着,最后一个任务就是动动手的事。”   但这个“动动手”,只能交给bug本人操作。   后台修改器。   宁丹臣忽然记起这个最大权限。   在符合因果逻辑的情况下,修改游戏,也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行代码。   他要通过这个方式,让“灭世”从赫格拉斯帝国消失。   夏玄在医疗舱中陷入了沉睡,他的精神识海严重受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   若泽趴在实验台上睡得昏天暗地。   卡塞庭机关内安安静静,所有研究员早就离开了这里。   而罗德里克,死在了异兽潮中。   宁丹臣缓缓闭上了眼,在沉静中,进入了后台修改器。   这场任务只需要他一个人。不热闹,不热烈,枯燥且乏味。   但他期待睁开眼的那一刻,看见苏醒的夏玄。   **   赫格拉斯帝国边境星球。   亚尔维斯将最后一管营养液挤入口中。   远处受污染源影响进化的异兽群嘶吼着要冲破脆弱的精神力屏障,将他们吞食殆尽。   “首领,撑不住了!”有下属嘶哑着嗓子对他说道。   灭世预言逐一灵验,灾难降临,觉醒进化的异兽便是其一。   以亚尔维斯为首的叛党,已经被困在这片密林四日。身边的军雌越来越少,尸体则快堆成山。   异兽们不知疲倦,将军雌尸体撕咬吞下。   所有虫的脸上是麻木与疲倦。   他们只是麻木举起手中的武器,重复地攻击不断进攻的异兽。   亚尔维斯抹掉脸上的血,异兽的精神力攻击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长口子,血流如注。   他甚至维持不住半虫化的姿态。   那只雄虫当年可没有对他说过这件事!   “那是什么!”有雌虫大喊道。   所有虫看向不远处,攻击精神力屏障的异兽哀嚎着倒地,那些进化的痕迹在它们身上极速消失。   异兽群不停后退,嘶鸣着退回密林深处。   开裂的大地收拢愈合,阴沉的乌云散去,一束日光穿透被污染的云,轻飘飘落在他们面前。   亚尔维斯忽然意识到,压在他们头顶的污染源消失了。   边境星球之外,整个帝国出现了奇迹般的景象,废墟重构,秩序再生,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搭建了整个世界。   “灭世”成为被跳过的节点,唯一的结局出现分支,游戏迎来了新的可能。   卡塞庭机关内,花了三天时间构筑新世界,将精神力耗空的宁丹臣从座位上跌落,昏倒在地。   落地响声惊醒了困顿的若泽,银发雌虫呆滞地看着地上,一旁,夏玄从实验室中走出,抱起了宁丹臣。   “你的身体没问题了?”若泽问道。   “没事了。”夏玄说。   他不知道宁丹臣做了什么,但在医疗舱里,干涸的精神识海中降下甘霖,万千璃思花迎风绽放。   那是许久未见的春天。   **   宁丹臣睡了将近六天,才彻底醒来。   他的精神力耗空严重,全靠睡觉恢复。   一觉醒来,若泽坐在他旁边,幽幽开口:“夏玄要登基了。”   宁丹臣缓缓转过头,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几分钟后,卡顿的脑子才开机运行:“我睡了几天?”   若泽说道:“快六天,真能睡。”   宁丹臣:“……你一定要这么抬杠吗?”   躺床上睡六天,身体再好也扛不住,宁丹臣缓缓坐起身,仿佛能听见全身关节咔啦作响。   病房门锁响了响,若泽口中的要登基的夏玄出现在病房门口,还是那一身阿斯纳亚的军装,看模样完全没有要登基的意思。   宁丹臣瞥了若泽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若泽悄无声息翻了个白眼,自动起身离开病房。   夏玄的脸色相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只不过眉眼间仍旧能见到依稀疲倦。   宁丹臣当年留给他的东西,那枚作为钥匙的项链,是他在灭世到来前期的保命符,也是灭世预言消解后,震慑贵族的权柄。   克烈来将皇位的信物交给他,却没有传给那几名尚且存活的雌子雄子,在上层已掀起大风浪。   只不过那批虫,因为灭世,懒得闹腾,满怀恶意期待夏玄承担起属于他的责任。   压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消失后,醉生梦死的他们心思也跟着活泛。夏玄这几日就一直在处理这些事情,疲倦便在情理之中。   游戏助手已经在宁丹臣完成最后任务时,发放完奖励就消失了,游戏界面光屏却仍旧留着。   它给宁丹臣留下了两个世界来去自如的通道,就当做是之前的补偿。   现实与游戏的时间流速比也重新回归一比一。   宁丹臣看着面前的光屏,对夏玄道:“绝对武力面前,他们再想闹腾也没有用。强压吧。”   再加上他在后台修改加入的代码,足够夏玄建立起一个新的帝国。   夏玄低低应了一声,坐在宁丹臣病床边,忽地保持了沉默。   几分钟后,他终于开口问宁丹臣:“你什么时候会离开?”   这次没有不告而别,他们可以光明正大互相道别。   “离开?”宁丹臣疑惑脸,“任务已经完成,就不离开了。”   两个世界在他这里是互通,置换反应早在三年前被他全面结束。祢虹就算有后手,他也能应付过来。   更何况两个世界的通道是游戏助手给他开的后门,安全性勉强有保障。   他和夏玄,不用再分离。   “可是任务完成了,不会离开吗?”夏玄仍旧记得圣殿审判机关地下监狱内,若泽和他说过的话,宁丹臣只是来完成任务,而不会长期逗留。   离开便是他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宁丹臣清清嗓道:“现在不需要了。所有的事情都结束,夏玄,分离没有必要了。”   过往的离别终将成为过往,一切都将进入新的开始。   夏玄像是确认了某个问题,得到确切答案后,悄悄松了口气。   宁丹臣托着下巴,心间像是被戳了一下,他静静注视着夏玄,精神力触须释放,打开了病房的窗户。   一道轻柔的风在此时悄然溜了进来,轻抚过夏玄的肩头,带起几缕发丝,就像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他的面颊。   夏玄伸手去接住那缕风,视线轻移,望见的却是宁丹臣温柔的眼神。   这缕风是宁丹臣的礼物,也是他无声的承诺。   那层厚重的阴霾忽地被轻风扫开,日光穿透云层照下,映亮四方天地。   长久困于眉间的阴郁散去大半,夏玄唇角上扬,露出一个笑,冷峻下掩藏的明艳就这么毫无保留展露在宁丹臣面前。   “不是要准备登基么?”宁丹臣看了眼光屏上的安排,轻声问道。   夏玄摁掉突然响起的光脑,挂断来自萨斯翡珀宫的视讯,平静道:“他们在吵加冕仪式的安排,太吵了,出来透透气。”   光脑再次响起,大有他不接就夺命的架势。   夏玄本就为了图清净,更不愿接通视讯,直接将光脑调成静音,不看一眼。   宁丹臣的游戏界面内,有加冕仪式的全部安排,夏玄作为最重要的主角,到场是有必要的。   他对夏玄道:“还是接下视讯吧,找你的是赵兰泽。”   “我也要好好准备你的加冕礼物。”他又说道。   夏玄再不愿离开,还是乖乖听了宁丹臣的话,只不过离开病房,前往萨斯翡珀宫开会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宁丹臣说要给夏玄准备加冕惊喜,整个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加冕仪式开始前,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夏玄本想在加冕仪式上宣布他的地位,这下也只能作罢。   若不是他每一日都会给夏玄发消息报平安,夏玄的离别应激怕是要再次发作。   饶是如此,黑发雌虫还是控制不住焦虑,每一日都是一张黑脸,一旁的侍者瑟瑟发抖,生怕这位新任陛下比先皇更加难搞定。   他内心焦躁,却还是要等待宁丹臣揭开惊喜。   这种等待持续到了加冕仪式当天。   加冕仪式当日,举国欢腾。   撑过灭世,在废墟之上建立新帝国,又是新帝登基,值得一场热烈的庆祝。   所有的星球都在直播皇宫的盛况。   夏玄并没有更改帝国的名称,皇室更迭,帝国的名称却从未有过变化。   这也是信仰所在。   虫族帝国仍旧被称为赫格拉斯帝国。   圣殿也被保留下来,兰虚教有存在的理由,夏玄并不好彻底将它从帝国内铲除,但让教义逐渐淡出虫族的视野中,似乎也是一种好办法。   如今的圣殿不再拥有之前的权力,只负责皇室礼仪。   这次的加冕仪式,便由他们负责。   时间已到,夏玄头戴冠冕,身上是黑色礼服,披风拖地摇曳前行,耳畔是响亮的欢呼声,他微微抬头,看向最高点。   坐上皇位的那一刻,所有祝贺如潮水般褪去,他的眼前是广袤的天地。   大臣的宣誓此起彼伏落进他耳中,清透的松石绿眼眸轻移,扫视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庞。   忽地,全场寂静下来,只能听见军靴踏地声,一道身影从远处慢慢接近。   所有大臣静静分开站立两侧,最中央,是那条通往王座的路。   摄像头轻移,对准那道逐渐接近王座的身影。   那是一名身着礼服的高大“雄虫”。   他与帝国雌虫心中认知的雄虫形象并不符合,正在观看这场直播的雌虫们屏住呼吸,暗自猜测他的身份。   新一任皇帝没有透露过任何与伴侣相关的信息。   也没有出现在新帝国的大臣名单之中。   他是一名外来者。   左耳上的松石绿耳坠轻晃,在灿烂的日光下熠熠生辉。他的礼服上是金线绣制的纹样,行走间有微光闪烁。   深棕色的眼眸目不斜视,紧紧盯着王座之上的夏玄。   两侧的大臣一颗心忽然悬吊,生怕这位雄虫在加冕仪式上闹事,一时间连解决方案都想好了。   唯有前排的若泽和赵兰泽神色平静,若泽甚至悄悄打了个哈欠。   在所有虫紧张的注视之下,这名“雄虫”掀起披风,干脆利落单膝跪地,向帝国新一任皇帝行礼。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宫殿内响起,所有虫听见了他庄严的宣誓。   “以群星为名,利剑为引,向您献上名为忠诚的礼赞。我将成为您最忠心的臣子,永不背叛。”   “愿荣光加冕于您身,我敬爱的……陛下。”   夏玄高坐皇位,他的神明俯首称臣,单膝跪地向他行礼,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深深欲.望。   他缓缓起身,从皇位一跃而下,礼服衣摆在空中飞扬,身后绚丽的蓝紫色骨翅大张。   夏玄展开双臂,跳入宁丹臣怀中,向他的神明献出他所拥有的一切。   END   作者有话说:   一些完结感言:   正文完结啦!感谢大家这几个月来的陪伴!   历时四个多月,终于把这本写完了。   这其实我人生中的第一本完结长篇,我一开始只是想写个纸片恋人成真的小故事,二十万字就能完结。   毕竟是签约第一本,写太长对我来讲就是个大挑战。   我也没有想到摊子越铺越大,最后直奔七十万字,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连载期被直接拉长,从一开始写一千字都费劲,到后来日六不算难事,也算是达成人生新成就。   感谢这几个月来大家的陪伴,好几个ID我都眼熟了,没有你们的鼓励,连载期是真的很难熬。   总而言之,宁丹臣和夏玄的故事就到这儿啦,后面还有几个番外。   我们下个故事再见!   **   下本开仙尊和钓系雌虫上将,来点攻略和反攻略的身份倒转。   文案写得真的很糙:《仙尊被迫吃软饭》   正经古板仙尊攻x暴娇钓系雌虫受   玄明宗仙尊谢长留飞升之际,一道雷劫将他劈到了万年后星际未来的虫族联盟。   还绑定一个无用穿书系统,要求他改变大反派赫佩斯的命运,维护即将崩坏的世界和平。   谢长留:“我拒绝。”   窝囊系统下一秒就把他交给了雄虫保护中心,让他以纯血雄虫的身份与匹配雌虫们成婚。   匹配第一顺位正好是赫佩斯。   系统:“宿主选他!选了赫佩斯你就能吃一辈子软饭安心修行!”   不愿成婚吃软饭的仙尊转头就走,却意外闯进战火连天的虫族战场,他一身白衣飘飘,御剑飞行,抬手一挥,将无数星舰光炮劈成了两半。   手还没收回来,一只脏兮兮的漂亮雌虫落进了他怀里。   谢长留:“……下来,脏。”   赫佩斯:“……???”   谢长留一战成名,震慑四方,成了联盟知名战神,好消息是工资够他不吃软饭,坏消息是保护中心匹配之心不死,他最后还是得和赫佩斯成婚。   不愿麻烦缠身的仙尊松口同意,却不知赫佩斯才是最大的“麻烦”。   这只艳丽黑心的漂亮雌虫似乎对撩拨他极有兴趣。   “仙尊,你脸红了。”   赫佩斯勾住谢长留的衣领,拖长音狡黠笑他。   ——   赫佩斯知晓自己是一本书的反派,无数所谓玩家前赴后继只为改变他的命运,而他对此只觉得厌烦。   直到那一日,他落进了谢长留的怀中。   他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攻略玩家”。   “在他黑白的世界里,赫佩斯是唯一的色彩。”   先婚后爱/古穿星际   酸甜口的小甜饼!   感谢在2023-08-13 22:47:03~2023-08-16 00:2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梅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