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点家男主心声后   作者:念念如愿   文案   【八百个心眼子理性疯批狼控反派攻VS自以为起点流嘴硬但怂苟命要紧话痨受】   今上性情暴戾,手段狠辣,继位两年来,倒行逆施,任人不清,朝臣俱寒心。   太后有心夺权,外戚干扰政局,就连怀王也蓄养私兵意图谋反,陛下震怒,亲率十万大军征讨,直抵封地。   大军浩浩荡荡,怀王闻讯早早离府,逃跑不及的怀王世子与陛下碰了个正着。   少年唇红齿白,清丽脱俗,漂亮得不似凡人,瞧见来人面色怔愣片刻,竟是对他莞尔一笑。   祁折神色冰冷,长剑出鞘,直冲世子面门。   堪堪抬手,耳边响起一道怂唧唧但倔强的声音。   [老子他妈的脸都要笑烂了,他还想杀我!]   [他是不是想看我求饶啊,嘶……好像是这个道理,所以说笑脸相迎失策了。]   [边求饶边哭?他应该很喜欢看人惨兮兮吧?咦好变/态,但反派有点特殊爱好也不是不能理解哈。]   祁折顿住动作,淡漠的看向对面。   面前少年泪盈于睫,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落,清绝楚楚,我见犹怜。   [哎,用尽毕生逃课装病的演技只为活下来,这大概就是点家男主初期的卑微吧。]   少年偷偷瞄了眼拎着剑的男人,剑尖滴血,神情冷峻,侧颜印有血迹,仿若修罗在世。   [不是,你很牛吗?这都不给个反应,妈的我泪都要流干了,算了,我再掐一把。]   祁折视线略移,目光落在少年手上,果见他又掐了一下大腿,旋即,他脑海里那道声音变得斗志昂扬,充满激情。   [受不了了,臭反派你给老子等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待我崛起之日,便是压倒你之时!]   面无表情的反派暴君,眼眸划过一丝兴味,长剑入鞘,转身下令:“带他回宫。”   他倒要看看,小世子拿什么压倒他。   【云暮秋后来总结自己的一生,简简单单三句话——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   阅读指南:1.受男大穿越,自以为穿书,逻辑自洽   2.权谋占比不大,因为作者水平不高,文盲写手,不喜及时止损,你好我好大家好么么   3.本质小甜饼,两个宝贝甜甜恋爱   4.本文一切不符逻辑的设定由祁折拥有最终解释权(看他心情)   5.作者因身体原因正住院治疗,精神状态开始有些不正常,请您评论发言温柔,以免作者发疯创人,谢谢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天选之子 读心术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折云暮秋 ┃ 配角:预收求收藏《穿成赘婿文男主后》大小姐攻VS赘婿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发现他总想打倒我这个反派   立意:莫欺少年穷 第1章 男主   大祁昭明二年春三月。   天将明,暮色犹未清,熹微朦胧。   广陵城城门被迫提前打开,城上城下人影斑驳,守城士兵尚未反应过来,便见一列军队鱼贯而入,形影模糊,目标却十分明确,直奔城内东南角。   恍惚间过了很久,又似乎眨眼功夫,那东南角的王府府门前便已列队数百人马,玄甲铁胄,肃然而立,静待命令。   天色已然亮起。   朱漆木门紧紧关闭,顶端高悬着金边檀木匾额,其上龙飞凤舞的勾着三个大字“怀王府”,而门檐下空空荡荡,竟无人看守,凉风打转儿弃过几片绿叶,悠悠飘落阶道,凄凉冷清。   “主子,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难不成怀王真的已经畏罪潜逃?”影卫统领询问的看向身前,神色不解。   古往今来,藩王拥兵自重,趁机谋反之事并不少见。可今日这出,本是怀王与主子之间商量好的一场戏。   如今怀王弃府而去,倒叫人不得不起疑心。   半晌未闻回应,他座下的枣红大马不安分,鼻孔冒着粗气往他口中主子座下昂着脑袋威风凛凛的马儿身边凑。   黑马正神气十足显摆自己光滑的皮毛,突然被个枣色脑袋凑过来,它重重地从鼻子里“哼”出声,走开。   马背上的人垂眸,继而面无表情瞥向枣色大马上的影卫统领,轻轻一眼,影卫统领立即懂事的退回原位。   祁折收回视线,淡声吩咐,“进府。”   闻言,统领忙不迭领命下马去叩门,轻轻三声,音韵短而礼貌。   他甚至回头对祁折摆出一副“我很讲礼数吧”的表情。   祁折:“……”   “长明,你是来怀王府上做客的?”   影卫统领长明一愣,而抛出此言的祁折提剑而起,脚尖轻点马背,利索干脆的翻墙进去。   身手堪比江湖盗侠。   长明咂舌,不做客,咱也不能做贼啊主子,实在不行咱们撞破门也比鬼鬼祟祟进去要威风些。   腹诽再三,长明还是带着人自觉顺着主子翻墙的路线进府。   怀王府内空空荡荡,好似无人居住般。   祁折绕过三两庭院,依然未见有人的踪迹,府里不见有奴仆慌慌张张的逃窜情形,也没有四处散落着金银布帛的凌乱之象。   连接不同院落的长廊边垂着月白纱幕,风吹过,飘渺如流云,悠然清远,再看府中的摆设,不显华丽却处处精致,只觉主人定是位淡雅高贵的高人。   想来怀王果真如父皇生前所说,不慕名利一生喜好逍遥,自在随性。   这般想来,祁折携大军剿杀反贼的阵仗摆的极大,但怀王心知他的来意,离府必然不是逃走,现在这场面,估摸着他是有别的更要紧的事。   可又是多么要紧的事,值得他在这个关头离府呢?   祁折想不通,干脆拉回思绪,话说主人离府,奴仆不知事情轻重,逃亡时竟会放任府中的珍宝锦衣玉帛视而不见。怀王府中的下人还真是……   “两个时辰,能不能把暗道修好?”急躁而焦灼的声音在不远处的院中响起,打断了祁折的思路。   他立即隐匿气息靠近院落,视线滑入院中。   一眼望到满院子跪着的下人,从数量上看,应当是怀王府内所有奴仆,俱都跪伏在地,朝向背对祁折的少年。   少年着蓝衫,身量瞧着极为清瘦,他脚踩凳子,手袖高高挽起,单手叉腰,另一只手烦躁的揉头发。   有下人回复他的话,“回殿下,最少两天才能修好暗道。”   少年摸摸下巴,思索片刻,挥了挥手道,“也可以,赶紧修好就成。”   临安距离广陵城起码有一千多公里,那暴君带着十万大军,走上十来天应该挺正常,两天时间绰绰有余。   约莫是急着修暗道,那少年只随意问了几句便打发走下人。   院中下人三三两两退去,只剩少年和一名身着利落黑色劲装的侍卫。   祁折悄无声息的靠近两人,回廊弯曲,又有纱幕,他的身形轻易被掩藏,怕也无人想到,他敢如此大胆的深入府中。   院中少年的身份,祁折已经猜出来,他打算听听怀王世子准备怎么逃亡,顺便探出怀王的下落。   院里,世子殿下双手背在身后,神色郁郁的来回走动。   便宜爹是七天前离府的,暴君带兵是十天前从都城出发的,我他妈因为药浴昏迷到今天才醒。   现在这个怀王府,除开那些仆从之外,连侍卫都只剩一群战五渣,便宜爹还是个谋反不成被清剿的乱臣贼子,我真的……什么史诗级地狱开局啊艹!   除了七天药浴,我什么都没得到,这爹走之前好歹留个信呀。   而且逃生暗道也在我醒来之前的一个时辰塌了,哪有人惨成这样?真他妈烦的想再死一次啊啊啊啊……   以祁折的视角,他只能看到怀王世子郁郁的脸色和躁动的脚步,并不知晓其心理活动如此丰富。   院里二人仍未察觉有不速之客,祁折越发大胆,距离越发拉近。   【烦的想再死一次啊啊啊……】   鬼哭狼嚎般的声音猝然响在耳边,祁折身形顿定,犹疑的看向周围,又下意识看向院里,却并未见到院里两人张嘴,可这声音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祁折微微皱眉,后撤两步身形凝神静气。   只闻世子的脚步声,院落外的下人挥动工具,搬运东西走动的声音,仿佛方才的动静是祁折幻听,他定了定神,权当是自己多日赶路疲惫映现幻音,续又往前移动几步。   那边云暮秋悲伤释放完毕,大脑飞速转动,缓了缓,他收敛心情问旁边站桩的侍从,“简直头疼,我爹走之前说什么没?”   侍卫抱剑沉默,仿佛老僧入定般,云暮秋倒也不着急,心中暗数三声,果见后者做出反应,摇了一下头。   虽然才醒来两个小时,但云暮秋已经大概摸清楚了自身处境和身边人的状况,他身边这个侍卫,可能是府里唯一拿得出手的高手了。   高手嘛,有点小怪癖很正常。   因此他的反应,显然在云暮秋意料之中。   “没就没吧,”情绪到极点后,他心态反而更加平和,云暮秋摆烂躺平,坚信自己绝不会开局下线,“等暗道修好,咱们偷溜出广陵城找他。”   【大摇大摆出城肯定会被暴君的人抓住,偷溜虽然不威风,但狼狈离场不过是我东山再起的预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住性命最重要。】   清亮的声音涌入祁折耳中,他神色凛然,视线直直射向那道清瘦的身影,似要透过衣物皮肉看进内里。   是他吗?   耳边声音微顿,那道身影放下衣袖。   【只是没想到我穿个书居然拿个乱臣贼子的剧本,唉。】   听到某个字眼,祁折瞳孔微缩一瞬。   【要是穿越也还好,起码有历史记载,我能摸着前人的石头过河,对背景也有了解,现在……众所周知网文爽就完事儿了,穿书文哪有历史逻辑的啊!】   【唉,我一生行善积德,怎么会落到这种下场。】   少年似是想起什么要紧事,嘶了口凉气,摇摇头背手徘徊。   【不对啊,便宜爹是世袭王爷,手里有大把势力,备受当地百姓爱戴,顶头上司又是个暴君,加上我是穿来的,这buff叠的,我怎么也不能当反派吧?】   【祁折祁折,究竟是我看的哪本书里的啊。】云暮秋烦躁的揉了揉脑袋。   最近穿书小说火得要命,真没想到他也能赶个潮流。可惜他看过太多小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剧情和人物。   祁折心中惊异,目光难掩诧意的看向院中,少年并未张嘴出声,现下正没个正型的靠在石桌边,听那调调,只像是他能说的话。   祁折冷着脸仔细用内力探寻周围,心中确信大半,这声音实在不像其他人能发出的。   他听说过南疆有秘术,以腹语与人交流,但现下并无第二道声音与之联系,此等奇异场面,饶是祁折见多识广,也有些摸不透。   更费解的是,这人神神叨叨说些什么呢?   那莫名出现的声音扯七扯八不少,忽然惊喜,【等等,暴君诶!】   祁折眼神莫名,他是暴君,就这么值得开心?   旋即他神情微暗,何况这暴君的名声,呵。   【历史经验告诉过后人一个道理。】   【暴君必然会被仁君替代,推翻暴权建立新的政权,这种推进历史进程的大事业,我,穿书而来的天命之子,义不容辞。】   【我哪是反派,我是天命男主啊!】   随之院中少年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心,神情激动不已,搞半天是某点权谋文大男主崛起剧本,难怪他开局艰难,合理。   前期嘛,慢慢苟就完事儿了。   反正我是男主,死不了。   祁折眸色微动,这脑子看上去不太好的世子殿下,心中所想倒是叫他大开眼界。   捱过一炷香,天色大亮,祁折满脑子充斥着“逆风翻盘神一般崛起建国大典在哪开”。   很好,这人已经在构想大典上以什么帅气姿势入场了。   ……祁折反思自己,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听脑子不太好的小世子做白日梦,他也跟着不正常了吗?   怪不得广陵人尽皆说世子纨绔,闲书看得太多。是有些神神叨叨,满嘴讲些别人听不懂的词。   念头落下,恰逢长明为寻他稀里糊涂的带着一众影卫进院,动静很大,祁折没办法再藏下去,索性冷着脸拎剑走出回廊。   影卫走动间带起的铁甲摩擦声,在安静的怀王府内格外清晰,这忽然出现的一队军队,表情肃穆,身着甲胄拿着武器,把院子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院中两人自然察觉到,侍卫火速抱着剑躲到云暮秋身后,后者愣了愣,下意识整理仪容,然后站直看向领头的人。   祁折清晰的看到云暮秋挑了挑眉,不出所料,世子殿下心中定然在说些古怪的话。   念及至此,他蓦然发现自己此时听不见世子的心声,祁折回忆方才场面,心中试探,面上冷着脸缓缓上前,距离逐渐拉近,压迫感令人发怵。   然而四目相对,祁折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哇去,隔老远就感觉这哥们儿颜值高,这走近一看是真的帅啊。】   【啧,他走这么近是为了让我看得更清楚吗?真自恋呐,哪像我虽然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但主打一个谦虚。】   祁折和他对视,整张脸暴露在云暮秋的视线里。   他生着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本该缱绻动人,偏偏眸似古井无波无澜,又因着眉峰凌厉,惯来面无表情,整个人恍若料峭春寒般冷峻。   感叹完古代人的颜值,祁折发觉他的目光下移,旋即,【他怎么带着龙纹朱玉?卧槽?这个打扮……】   云暮秋猛然意识到什么,惊慌失措之下,他收起瞪大的双眼,对祁折乖巧一笑。   无需多想,他猜出面前犹如煞神的男人便是那暴君祁折,原主对祁折的认识不多,至多几个形容也没见褒义词,此刻再看那身要吃人的气势,看他面相……   总结,不是个善茬儿。   他想到自己方才推出的结论,不由心里苦叹冤家路窄,这人如今与他可算是死对头。   众所周知,男主和反派绝无可能共同存活,只有你死我活的下场。   相比云暮秋偷偷打量的目光,祁折的视线就直白不少。   方才在暗处,未曾瞧清楚怀王世子的面貌,这般一看,少年蓝衫墨发站在他身前,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委实有些漂亮得不似凡人。   难怪从前广陵来报的信件里,再怎么对怀王世子有偏见,也没见提及世子长相不佳。   这会儿笑得乖巧,看着倒是顺眼,当然……他的心声并不像表面那样。   【卧槽,反派阴恻恻打量我的眼神是怎么回事?真要送我一程?他没事儿吧,我刚上线呢。】   祁折神色冰冷,长剑出鞘,直冲世子面门。   场面太离奇,他需要再次确认一下事实。   方才抬起手,云暮秋脸色猛变,拉着侍卫连连后退,那架势恨不得退到府门外。   少年藏不住心思,光看脸色,便知道他此时心里叨叨的停不下来,但祁折又听不见了。   他用目光丈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约两丈有余。   玄衣男人眼神平静,剑指着少年,缓缓走近,一步两步,缩减距离。   一丈三,一丈二,二人相隔一丈之时,祁折听到那道怂唧唧但倔强的声音再次出现。   【靠,后面没路了!早知道换个方向退。】   【他妈的脸都要笑烂了,他还想杀我!果然是暴君!大反派!】   怂归怂,少年依旧护着身后的侍卫,身形也不曾动摇分毫。   他衣袖宽大,堪堪抬起便露出小臂,手腕骨节纤细,雪色的内衬映得他身形消瘦,这般模样,偏要保护看着就比他精壮些的侍卫。   实在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聪明。   祁折的剑缓缓落下,落在云暮秋身上的目光看不出情绪。   一丈之内,世子心中所想皆会入他耳中。   也不知祁折放下剑的动作让世子想到何事,他看到云暮秋的神色顿了顿。   【暴君是不是想看我求饶啊,嘶……好像是这个道理啊,所以说笑脸相迎失策了。】   倒是能屈能伸,祁折评价道。   【要不干脆哭几滴鳄鱼泪,最好是边求饶边哭?毕竟他应该很喜欢看人惨兮兮的吧。咦好变/态的,但反派有点特殊爱好也不是不能理解。】   祁折顿住思绪,淡漠的将视线移到他脸上。   面前少年的眼型偏圆,眼尾垂下显得很可怜,很像无辜幼犬的眼睛,此刻泪盈于睫,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滚落,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陛下,”他眼巴巴的看着祁折,刻意示弱般放低声音,“求您别杀我。”   他生的实在漂亮,清丽脱俗的谪仙模样,落泪却不突兀,倒叫人想起他原就是娇贵公子哥,被这般场面吓哭求饶也并不奇怪。   【哎,用尽毕生逃课装病的演技只为活下来,这大概就是点家男主初期的卑微吧。】   满意的看到一群影卫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云暮秋深觉自己演技精湛。   满怀自信的他边掉泪边偷瞄那拎着剑的男人,剑尖尚在滴血,神情十足冷峻,侧颜印有一丝血迹,仿若修罗在世。   在他眼里,更像没有感情的木人。   【不是,这哥们儿特种兵吗?怎么不给个反应啊,妈的我泪都要流干了,算了,我再掐一把。】   祁折视线略移,目光落在少年手上,果见他又掐了一下大腿,心中奇奇怪怪的嘀咕声不断,眼泪掉不出来,偏要硬挤。   像极了大臣们不走心的演技。   他突然冒出几分兴味。   作者有话说:   开文喽,希望能带给宝贝们一个愉快的暑假   (v^_^)v   前文感觉奇怪的设定伏笔,后期基本全部都有回应,如果感觉奇怪,可以往后看哦。 第2章 大反派   怀王因故离府,偏偏留下独子与他周旋,若是个能跟沈知机媲美的人物也说得过去,奈何世子的表现与内心,半点沾不上少年老谋。   反而神神叨叨,说些他听不懂的词,还扬言要推翻他这个暴君,自己当皇上。   祁折从前可不知道,怀王世子有这么大的野心。   更别说自己突然有了这窥听心声的本事,来广陵城之前,祁折从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么一番离奇际遇,简直颠覆了他前二十年的人生经验。   面前少年为了贴合害怕的模样,刻意缩着身子,他耷拉着脑袋,长长的睫毛垂着,投在眼睑处落下阴影,神情空白的模样看上去有些茫然无措。   像银狼做错事垂着脑袋一样。   祁折眸色微动,正欲开口。   转而在短短几息间清楚地看到少年偷瞄过来的眼神变得坚定,紧接着,脑海里那道声音忽然变得斗志昂扬,充满激情。   【受不了了,开局就想刀我,臭反派你最好不要给爹留条命,否则……】   【你就给老子等着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待我崛起之日,便是压倒你之时!】   祁折:“……”   他带兵来广陵城有诸多原因。   明面上是打算堵上朝中那些大臣的嘴,免得他们整日念叨,落在沈家眼里,便是他对怀王谋反之事信以为真,亲自带兵诛杀。   实际上他与怀王早早商议好将计就计,见面详谈,眼下却是这么个情形。   怀王确实忠心,世子却野心勃勃,偏偏脑子又不太好使,满嘴男主反派话本子里的词。   不过,比起他能听见世子的心声,这些都可以暂时忽略,至于面前少年暗暗许下的雄心壮志言论。   面无表情的反派暴君沉吟片刻,眼眸划过一丝兴味,长剑入鞘,转身下令,“带他回宫。”   他倒要看看,小世子拿什么压倒他。   暴君身形高大,步伐迈得也很大,几步就要走远。   云暮秋:“?”   眼看影卫上前要来押他回宫,云暮秋豪言壮志和假装示弱都顾不得,扬起嗓门喊了两声,在往前追了几步,指着自己问道,“陛下,我,跟你回宫?”   闻言,祁折及时停下转身看他,神色冷淡,但云暮秋莫名看出“别问废话”的意思。   云暮秋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搞什么啊,哪有主角去反派后宫的。】   “……”   祁折是真觉得这神叨叨的小世子很有意思。   他究竟从哪个方面看出自己有那种想法?   祁折掀起眼帘,语气淡淡,“不愿意?”   暴君说话就是这样冷漠,好像秋风扫落叶般萧索,可惜云暮秋只是从中感受到深沉的压迫感和“死还是死极限选择”的威胁。   云暮秋来到这里的清醒时间不到两个时辰,瘾都没过够。求生欲告诉他,千万不要违抗目前可以一只手捏死自己的大反派。   男主再厉害,初期也是小可怜,苟命要紧!   他立马调整出甜甜的笑脸,目光无辜,“没有呀陛下,只是我不会骑马,平时出行靠马车代步,若是随大军回都城,必然会延缓军队的行进速度吧。”   “另外,”云暮秋扬起手,宽大衣袖再次滑落,露出白皙似玉的腕骨,“陛下,我能不能再收拾点衣饰物什啊?”   少年微微仰着脸,眼睛亮亮的期待看他,模样很乖很听话,像银狼撒娇。   一看就不是会乱搞事的主儿。   当然,如果祁折听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的话。   【把便宜爹府里的毒药全带上,毒不死你个大反派!】   祁折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少年乖巧的模样依旧无二。   他素来无甚波澜的心底泛起兴致,嘴角几不可察的扯了扯,“半个时辰后,马车来府门外接你。”   暴君说完就走,身后世子殿下礼貌且乖巧,“多谢陛下,陛下万福金安,陛下慢走,待会儿见哦。”   【呸!出门摔死你。】   暴君步伐微顿,长明跟在身后,敏锐的感觉到自家主子似乎心情很好。   是挺好,祁折有点期待云暮秋接下来的“男主崛起之路”,以及他这个“大反派”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   大反派下场如何不清楚,云暮秋这个男主现在反正是被天降惊喜砸到心坎里。   绕在他腕上的小蛇,通身细鳞墨黑,细长竖瞳,头部为三角形,生有毒腺,小牙尖尖,可谓剧毒之物。   他继承原主记忆,刚刚光记着跑路修暗道,差点忘了还有只宠物药蛇,药蛇剧毒无比,简直是天然杀器。   根据脑海里的回忆,药蛇似乎自原主出生以来,便被原主爹送给他,多年来药蛇身形从未变化,始终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堆。   此刻堪堪把云暮秋的手腕绕过两圈有余。   云暮秋原本打包毒药的动作停下来,看着满包袱的瓶瓶罐罐,适当性的挑了几罐留下,有药蛇在,这些东西哪里还能入得了他的眼。   只要找准时机,暴君当即毙命。   云暮秋眼里冒出胜利曙光的小火焰,自信叉腰,果然他就是男主吧,机遇和背景兼而有之。   他收拾细软银票时,路过房中的鎏金扣边长菱镜,被自己的长相意外到。   “和我原本长得一模一样,”云暮秋摩挲下巴审视镜面半晌,再次惊喜拍掌肯定,“哥们儿果然是天定男主。”   药蛇被他拍掌吵醒,吐着信子歪脑袋。   秋秋你又在发什么疯?   云暮秋戳戳蛇头,自信挺起胸脯,语气振奋人心,“小蛇,咱们要去干大事业了!”   药蛇竖瞳拒绝,少说这些,我不会帮你追野鸡的。   扮演透明人的侍卫重锦终于弱弱出声,“所以,殿下,能不能别带我?”   云暮秋转过头,对贴身侍卫语重心长的嘱咐,“重锦,你要想清楚,跟着我,以后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享尽荣华富贵,万人之上一人之——”   重锦难得情绪激动,他瞪大眼睛截过话头,试图安抚世子的情绪,“殿下,王爷他真的没有谋反。”   云暮秋稳重颔首,倨傲不已,“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要把罪名做实?”重锦拧眉。   云暮秋状似高深,摸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少年人,你还是太年轻。   重锦忍不住后退两步,世子殿下今日格外傻气,离远点应该沾不上。   作为“点家男主”的心腹,重锦最终还是被带上一起去干大事业了。   云暮秋坐在马车里,展望未来期待当下,扫视广陵城街边熙熙攘攘,感叹人民生活美好。   他生的好看,无甚表情时若谪仙之姿,垂眸看人间烟火,恍如神迹,但这谪仙似的人笑起来,眼下卧蚕便衬得他如幼犬般天真可爱,惹人心软。   “老伯,来两个粘豆甜饼。”   先吃东西,吃饱才能有心思干大事。   -   “主子,吃饱才能有心思干大事,”长明无奈看向面前从城内买来的满桌珍馐美酒,“赶路的时候哪有这般好菜好酒,你现今的身体岂能胡闹。”   祁折唇抿成直线,撇开脸,不吃。   操心成老妈子的影卫统领,好声好气求着主子将就喝点粥。   谁知道主子养的什么坏毛病,但凡赶路就不好好吃饭,撇开耐饿的干饭肉食,临安到广陵,几乎全程喝粥,长明都怕他哪天饿晕过去。   也亏得主子少时跟着先帝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练出个强健的体魄,才能扛得住他现如今这么作。   心思流转之际,他主子掸了掸衣袖,抬眼,“可还有腥味?”   长明所有思绪霎时烟消云散,劝说喝粥的腹稿打了个转吞回去,他凑近祁折身边,鼻翼嗡动,认真答复,“属下只能闻到清香。”   清凉醒神,一闻就精神。   御制沉香配有特调的薄荷,清幽而沁人心脾。   祁折板着脸斟了杯酒,又问,“银狼能否闻出来?”   长明思索,再思索,诚实点头,同时不忘把陛下手里的酒杯拿走。   喝什么喝,饭都不吃还喝酒。   祁折面无表情,目光沉沉,放肆。   影卫统领熟练的躲开视线,扒拉身旁的兄弟,神色痛苦,演技浮夸,“救我,我好像眼睛聋了。”   祁折:“……”   以为朕看不出来你在演?   长明草草演完戏,重新坐正,“不过主子,银狼还需一个时辰才能跟来。”   赶在主子质问的眼神扫过来之前,他接着说,“有骁卫一队跟着。”   心知银狼在主子心里有多重要,长明自觉不经意实则刻意道,“听说银狼顿顿都乖乖吃饭,甚至还自己打野食儿。”   做作的演技自然成功的收获祁折一记目光,思索片刻后,他面无表情的对长明伸手。   长明疑惑:“?”   祁折没好气道:“粥给我。”   长明:“好嘞!”   招数贵在有用不在多,果然劝动主子要靠银狼。   -   马蹄踏踏车辘辘,“吁”的一声,路边枝丫上不知名的鸟儿扑棱棱扇着翅膀莺啼。   驾车的影卫和怀王身边的侍卫自前辕下来对祁折行礼,马车停下,闭眸养神的祁折缓缓睁开眼。   两丈开外,坐在车内的世子怨声载道。   好讨厌跟大反派打交道,有一种生死不由我自己做主的危机感,时刻有刀悬在头上,好想买个面具呀,玩偶套装也行,能挡住我的白眼和臭脸就好。   ……算了,当主角不都是如此,以身饲虎,舍生取义,男人就应该轰轰烈烈干事业!   世子内心打气完毕,脸上扬起笑脸打开车帘,露出白白小细牙望向祁折,“陛下万福金安呀。”   后者神色平淡,并未对云暮秋的行礼作出反应,短短时间接触下来,祁折可不信世子内心同他此刻表现一致。   云暮秋不介意他的冷淡,反派嘛,要是不在主角面前作死,怎么会被主角记住最终下线呢。   哼,尽管狂,等爹以后慢慢跟你算账。   他左瞄瞄右看看,手里拎着从广陵城街上买来的小吃,冷不丁分外熟稔的凑近祁折,打开袋口问,“陛下,你吃吗?”   长明瞄了眼那袋子里红彤彤裹着糖衣的山楂,又瞟向笑得人畜无害天真烂漫的怀王世子。   怀王谋反之事因着他叛逃变得更加波谲云诡,不能完全把世子撇开关系,但他看世子这模样,忍不住想起那些关于他的传闻。   怀王世子貌若谪仙,清绝脱俗不似凡人,却又生来愚笨空有其表,继承父亲第一纨绔的名声,不学无术得很,整日里在街头逗猫遛鸟乱窜,诗书经文一窍不通。   现在看来,若不是天生缺心眼,哪有人上赶着在主子面前碰壁,真担心主子开口拒绝后,从小娇宠金枝玉叶的小世子会再次哭出来。   好歹,长明也见识过怀王世子一秒落泪的场面。   正当长明这念头落下,他便看到自己苦劝半刻钟搬出银狼才肯喝粥的主子,纡尊降贵般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用竹签扎透一颗山楂球,慢悠悠送进嘴里。   神色毫无变化的吃完。   震惊的不止长明,还有云暮秋。   他毫无表情管理的观念,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山楂球,又看向祁折。   【我日,老伯家山楂酸的要死,大反派怕是没有味觉吧。】   祁折听闻他的心声,嘴里混杂着酸甜果香的味道尚未消散,他有些不明白,便是山楂再酸,裹上那厚厚的糖衣不也将其冲淡了吗?   世子殿下说要把他酸死,祁折还以为,里面有毒呢。   结果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酸死,这手段比起银狼撩拨盗骊的法子,简直不相上下。   云暮秋注意到他的目光,把手里的纸袋举了点,“陛下,你觉得此物味道如何?”   祁折实话实说,“尚可。”   他表情实在太正经,也可能是面无表情看起来很有说服力。   云暮秋疑惑,【难道是我运气太差,吃的刚好是特别酸的?】   祁折看着小世子将信将疑的插上一颗山楂球送进嘴里,堪堪咬了两三下,神色止不住变的扭曲。   【呕……好他妈酸啊,反派果然是大变/态,这都能面无表情的吃下去,好想死,酸的我想死。】   小世子的表情扭曲两三秒,忽然竭力控制平和的表情。   【不行,我不能输,大反派还盯着呢,我一定要优雅自然,绝不可以让他觉得我比他弱!】   【我可以我能行!】   少年明眸善睐,看人时眼里总爱亮晶晶的笑,单纯无害得像只幼犬。   此刻兀自挺起胸脯在心里为自己打气,虚张声势的模样让祁折忽然想起最初见到的银狼,它也是那般做张做势的咧着尖牙瞪人。   连站起来都有些吃力的小狼,皮毛皱巴巴,瞳眸却闪着晶亮的光。   他神色蓦然柔和,却听到耳边。   【等我当上皇上,第一件事就让大反派给我种山楂树!种好多座山,什么时候种出甜山楂,什么时候才能休息,累不死他!】   祁折神情微变,几不可察的扫了眼“雄心壮志”的少年,大抵是有些意外的,小世子登上皇位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下令处死他。   斩草不除根,小世子到底是年轻。   树影摇曳,细光透过枝叶缝隙落下来,晃了晃,像星星闪。   一个影卫火烧眉毛似的从树上跳下来,抽空对长明投去惋惜的眼神,“主子,盗骊和飞蛟打架,把前蹄的马蹄铁磕坏了。”   祁折:“……”   长明:“……”   盜骊正是祁折的爱马,它生来颈细,毛色浅黑,乃是从前突厥的良驹。飞蛟,则是今早在怀王府门外怼盜骊的枣红色大马,也是长明的坐骑,西域传来的汗血宝马。   祁折不解:“怎么磕坏的?”   来报的影卫事先打好腹稿,言简意赅的讲述完两马的打架过程,“盗骊踢飞蛟,飞蛟在它踢之前就倒了,盗骊没来得及收蹄,踢到树上,我们帮他把蹄子拿下来,马蹄铁上的一颗钉子被勾出来,就,坏了。”   “飞蛟倒了?”长明比祁折更快出声询问。   影卫点点头,不无感慨道,“它打不过盗骊。”   长明顿时看向祁折,目光幽幽,堪比怨鬼。   祁折已经猜出原因,无视长明的表情,“打不过还非要招惹盗骊,怪谁?”   盗骊整日里和银狼打打斗斗,马蹄铁的加持下,连银狼有时候都不敌它,飞蛟吃了熊心豹子胆撩拨,简直是自讨苦吃。   长明话还没说,来报影卫连忙附和,“主子说的对,飞蛟撩拨的架,打了一刻钟,它占上风的时机反而很少。”   长明找到重点:“你就眼睁睁看着它们俩打?”   “怎么会,”影卫说,“我们边吃饭边看。”   “……”   盗骊和飞蛟打架是常事,他们都习惯了,而且说起来飞蛟倒了,其实就是自觉躺倒认输,没受伤。   大军日夜兼程七八天,期间两马虽偶有打斗,但也算相安无事。眼下将要回程,影卫们分析很久,得出结论:果然是好久没打架,马蹄痒了。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应该解决祁折的去处。   其实,盗骊跟随祁折多年,所用之物均有宫中专门坊司制作,马蹄铁损坏事小,影卫跟随陛下出宫自然带有备用。   影卫汇报完就可以退下自行解决此事,但他接收到了统领的眼神暗示,所以依旧停在原地等候指示。   长明自然心有思量,他并不想让主子继续风吹日晒的昼夜骑马赶路。   主子赶路素来不爱认真吃饭,状况原就糟糕,此番来回,怕是又要养个好一阵子。就算从前身体底子好,加上老前辈医术了得,缓解了他蛊毒缠身的多年痛楚,也不能乱来。   说到底未完全解开蛊毒,身体不得马虎半点。   云暮秋事不关己悠哉看戏,突然感觉到有人视线扫过来,他对上去,是祁折身边的那个影卫统领。   作者有话说:   卑微期末周,暂时隔日更。   后天中午十二点见面啦宝贝们   (*≧▽≦)   专栏预收求个收藏《穿成赘婿文男主后》   CP:【钓撩双修心脏手黑白莲花“柔弱”攻VS手拿赘婿剧本很爱打直球的忠犬直男受】 第3章 共处一车   长相硬朗的男人,没有表情便有些疏离,然而这人笑起来居然有小虎牙,顿时显得格外憨傻质朴。   “世子殿下,可否把你的东西先从马车上拿下来?”   云暮秋表情一愣,旋即“心甘情愿”点点头。   他深知自己目前在“男主发育期”,适合韬光养晦,更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于是瞟向不远处的重锦。   尽职尽责的世子贴身侍卫立即领命行事。   祁折并未关注这边动静,一心吩咐来报的影卫给盗骊换副新的马蹄铁。   那影卫方才已经接收眼色,于是神色坦荡道,“主子,没新的马蹄铁了,就算有,盗骊也看不上。”   “您也知道盗骊挑的很。”   祁折极轻的皱眉,心里有些意外,走之前还真没考虑过这事。   “主子,既然如此,你和世子殿下同乘马车吧,”长明表情诚恳,“盗骊先在广陵休息几日,待临安那边送来马蹄铁,再赶上咱们便是。”   祁折敏锐察觉到什么,眸底深沉,“盗骊的马蹄铁真的没了?”   长明答非所问,语气笃定,“我派人重新找个更大更舒服的马车,能把银狼装进去的那种。”   闻言,祁折顿时神色犹豫,身形前倾,“你确定?”   长明拍拍胸口,没问题,放心交给我吧主子。   他自小跟在主子身边,知道银狼对主子多么重要。   长明深知——   “如此倒也可以。”祁折道。   他的提议肯定会被主子同意。   反而是云暮秋云里雾里搞不明白,几句话听下来老大不乐意,非常不想跟大反派共处一车。   男主和反派天生死对头,气场不合,再加上他面前这个人可是暴君,杀人不眨眼的诶,他一个点家发育期的弱鸡男主,生死还不是全凭反派掌控。   想到这里,云暮秋偷偷摸摸瞄向树下男人,心里更加不舒服,为什么大反派个子比他高,长得也比他帅,气场也比他强。   对比起来,他真的很不威风。   原主身高达到一米八,身形清俊无双,堪称翩翩少年郎,可是大反派看起来几乎有一米九,肩宽腿长有肌肉,身形精壮。   体型差距肉眼可见。   而且暴君好像剑术还很高强,那岂不是一拳能把他打死的程度?   可恶,明明只差两岁,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再者说,穿书就穿书,还给他年龄都整小了,他本身可是比暴君大两岁的。   他心中所想全部传到祁折耳中,大反派不由抬眸看过来。   小世子坐在石块上,苦着脸眉毛几乎皱成八字,手上无意识的揪着身边野草,自然流露出茫然懵懂的神色,透着股童稚感。   他想离反派远点。   祁折骨子里很有几分恶劣顽性,若说方才仅仅是勉强因为银狼答应长明的建议,这会儿听到云暮秋的心声后,他却实打实的打定主意要和小世子一路同乘马车。   况且,云暮秋此人疑点重重,留在身边,借助那莫名的心声,或许是道能够利用的变数。   祁折:“就按长明所说,让骁卫快些把银狼带来。”   影卫领命,身形鬼魅般从原地离开,飞快掠走。   祁折视线将将收回,方才还坐在三步远外的云暮秋殷殷坐近,“陛下,我睡觉很不安分,会磨牙打呼噜,你能接受吗?”   语气里吓唬人的劲儿,简直要融成实质,张牙舞爪得像只炸毛小狗,他可能意识不到自己这副模样能让人一眼瞧出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犹在唬人。   祁折微微侧过脸,示意他继续说。   云暮秋以为他被打动,再接再厉,“既然接下来我们俩要同乘一座马车,那我吵到你的话,你肯定会介意吧?”   “陛下天潢贵胄,素来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何必要跟我挤在同一座马车受这种苦呢?您说对吧?”   【快点给我一个肯定回答,说对。】   “对,”看到小世子眉眼抑制不住的惊喜,祁折话音顿转,“世子殿下不愿与我同乘马车?”   云暮秋顾不得对错,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陛下人中龙凤,我能与陛下同辇,可谓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岂敢不愿。”   【对,不愿意,再说一遍,不愿意!】   他口是心非的说话时,嘴角习惯性向下撇了撇,将他心不甘情不愿奉承的行为昭彰显著。   祁折嗯了一声,施恩般开了口,“既如此,朕便暂且忍忍,许给世子这份福气。”   云暮秋:“……?”   【谁稀罕啊!这福气谁爱要谁拿去。】   世子嘴角一弯,咬牙切齿的拜谢皇恩,“多谢陛下,陛下当真是人好心善呢。”   祁折假装看不到他皮笑肉不笑的敷衍,听不见他心里气冲冲的怒斥哀嚎。   *   天色已近午时,长日高悬,阳光夺目,落在身上带起几分燥热,人影渐渐往树荫下聚集,只有云暮秋坐在树影交错的光亮处。   江南无冬日,盛春似初夏,野地里林草红花,难得的晴朗天里虫鸣鸟叫,好不热闹,忽而传来一声惊呼。   “陛下!慢些。”   云暮秋打盹儿的脑袋顿时支棱起来,下意识找寻祁折身影,大反派干嘛了?   离他五步远外的大反派,依旧没有表情,只是云暮秋莫名的感受出他情绪很温和,神色似乎也有几分柔色,平静如古井的眸底浅浅泛起涟漪,一圈圈荡漾开,专注的望向来者。   他好奇的转过头,还没看清就见一抹银灰身影速度极快的扑到祁折身边,兴奋的高声嚎叫“嗷呜~嗷”。   云暮秋睁大眼睛:【哈?什么东西?等等,我没眼花吧,狼?!】   银狼高大威猛,身长近有八尺,背部中央的毛色偏灰,由中向四肢散开的毛色若月华澄萤,尾巴蓬松到尖端又带有一抹灰。   因着心情愉悦,银狼的尾巴开心摇晃起来,竖直的耳朵向两边张开,伏低身子仰头看祁折,冰蓝眼瞳装满面前的主人。   “嗷~呜”好想你哦小折。   祁折把狼脑袋拥入怀中,沉默而安静的汲取它身上沾满的花草清香和血肉下跳动的勃勃生机,感受到僵冷的血液一点一点回暖。   银狼低低的从喉咙里嗷呜出声,埋头在他怀里蹭蹭,像是安慰他似的。   野地吹来细风,混着春日的清甜气息,树下玄色身影神色静谧的拥着银狼,衣袂轻舞拂过尖利的狼爪,尾巴停了停摇晃的动作,它收起利爪。   千万不可以把小折的衣服弄坏呀。   【我超!】   祁折后知后觉,心神微动,朝声音主人投去视线。   云暮秋简直嫉妒得眼睛跟草一样绿,直勾勾盯着祁折怀里的银狼。   【大反派居然养狼,还是这么帅的银狼,又拉风又装逼,我真的要抑郁了,我穿的什么书?作者呢?我要去暗杀作者!】   闻声,祁折从吸狼的气氛中清醒过来,稍有些讶异,他以为依云暮秋的胆小程度,见到银狼可能会被吓着,严重点,甚至被吓哭。   没想到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   祁折不过讶异一瞬,转而想起云暮秋那些异想天开令人震惊的心声,他忽然意识到,云暮秋的胆小只在于他惜命,怕死。   其他时刻,他大多都是抱着新奇探求的目光去看待事情,自信又乐观的面对突发状况,甚至是,无比笃定又期待他的以后。   以后。   祁折坐直抚摸银狼的脑袋,神色不像动作表现的那么温和,冷寂如同西域冰山上苍凉的雪,两个字从心底辗转至口齿间萦绕,陌生而滚烫。   他当下尚且不知有几分活路,以后,那该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手下银狼被安抚舒服得半眯眼睛,发出呼哧呼哧小小的呼噜声,祁折贴近银狼的头顶,感受下颔的暖意。   他抬眼看向云暮秋,少年坐在树荫外,阳光落下来,整个把他包裹,他低着头捣鼓自己的衣袖,便是未见他全脸,祁折也能看到他的神色在笑。   似乎是察觉到祁折的目光,他抬起头,两人对视。   四目相对间,少年忽而歪头,狗狗眼闪着亮晶晶的光,咧嘴笑出白白的小细牙,笑颜灼目,烫得祁折心神一震。   抚摸银狼的手不自觉顿住片刻,他偏开视线,芳野秀禾,青葱林木,眸间被灼烤干涸的古井,重又恢复平静无波。   他想,实在有些晃眼。   扬着笑脸的云暮秋没注意他的动作,就着机会舍弃绝好的晒太阳宝地,颠颠凑到树荫下,献宝似的把衣袖掀起来,露出缠在他腕间的墨鳞药蛇。   “陛下,我的宠物蛇超级可爱,你要不要摸摸看?”   【快伸手,摸完我就可以顺理成章摸摸你的银狼。】   他眼神期待,定定的等待祁折反应。   祁折视线落回,瓷白细腻的手腕被墨黑的药蛇缠绕,如同幽暗藤架上开出明媚的花,纯真圣洁。   药蛇昂起脑袋,懒蔫蔫的吐着信子。   好热,大火炉秋秋,还晒太阳,热死蛇了。   “不必,”祁折婉拒,“你的小蛇看起来精神状态似乎很差。”   按理说此时蛇应该还在冬眠期,奈何蛇性喜凉,广陵二三月便盛春似夏,以至于这蛇居然早早醒来,若是到临安,祁折想,它未尝不会继续休眠。   云暮秋神色瞬间紧张,仔细探查半天,通过回忆原主记忆,发现药蛇应该只是不习惯太暖和的地方,热得无精打采而已。   他安下心,眼睛很快又黏到银狼身上。   【超威风的大银狼,好想摸摸,想摸摸它脑袋,哪怕是反派养的,我也想摸。】   【羡慕死反派可以抱住银狼猛吸,我的小蛇好看归好看,但是没有毛茸茸。】   云暮秋轻叹口气,戳了戳药蛇的小脑袋。   也不知道怎么,祁折听到他语气顿转。   【小气鬼,那么帅的银狼,给我摸摸怎么啦?不给我……等等?】   作者有话说:   秋秋这若隐若现的胆子,摇头jpg.   后天十二点见呀 (‵▽′)/ 第4章 陛下   祁折瞥见他身形僵住,心声跟着停下来,正要仔细看时,云暮秋亮着眼睛问,“陛下,我能不能摸摸你养的银狼啊?”   【差点忘了,我没有直接问大反派来着。】   话音刚落,银狼竖起耳朵转过头,冰蓝瞳眸写满拒绝。   祁折看出到银狼的抗拒,淡淡摇头。   他想,有人该开始怒骂小气鬼了。   银狼安心靠回他腿上,祁折对云暮秋的“小气巴拉”“小气鬼”充耳不闻。   世子殿下翻来覆去都是气呼呼的几个词,听久了,祁折心里竟生出几分好笑。   再难听的骂名,他也不是没听过。   像云暮秋这样不痛不痒的骂,倒是种新奇体验。   -   午后,广陵城外的大军驻扎地里大多数人惫懒的窝在阴影处休憩,一路紧追慢赶,将士们俱已人困马乏。   江南盛春,午时燥意散去,和风挟着空气里花草林木的淡香洒进大军清甜舒适的梦里,连银狼都懒洋洋的眯着眼睛打盹儿。   大抵见祁折反应平平,小世子骂了半晌,兀自安静下来,注意力被树下的蚁群吸引,蚂蚁合力抬粮食回穴,他从树下蚁穴顺着蚁群爬行轨迹去找它们的食物。   祁折静静的看着少年挽着袖子蹲在地上前进,身后袍角也被他毫不客气的随意揉成一团抱在怀里,整个人聚精会神得好像在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云暮秋停住不动,祁折习惯性猜想他也许是找到蚁群的食物,而后才探听他的心声,看到他小脸皱起来。   哦,蚁群的食物是小世子方才买来的山楂球。   不知是怎么弄的,装山楂球的纸袋斜斜倒在地上,包裹红果子的糖衣在日光下化开,甜味吸引了蚁群。   【我才吃三个呢。】   小世子抱着膝盖,颇有些郁闷的把下巴抵在手臂上。   看乐子看到自己身上,没意思。   【摸不到毛茸茸,山楂球也没吃够,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去死吧。】   祁折:“……”   我方才拿剑对着你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躲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重锦缓慢的一步一步挪到世子身边,停顿三息,“世子,刚刚你看上的那些吃食,我全都买了回来。”   迎着日头,云暮秋抬头半眯着眼睛,长睫抖动,约摸过了两秒,他适应住光线,看清楚自家侍卫是个什么模样。   背着大包小包不说,连手里的剑都放平挂了满满一串小零嘴,云暮秋眨了眨眼睛,有些想不通社恐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买回来这么多东西。   他摸摸下巴,问,“你和老板怎么说的?”   重锦垂头,三秒后慢吞吞吐出至理名句,“我没说话,给钱就行。”   虽然被人注视的目光很不舒服,但为了主子可以勉强忍受。   “……”   云暮秋哈了声,倒也在理。   他看了一圈周围,伸手指着祁折所坐的树下,“你放在那边吧,等会儿放到马车上。”   重锦应声,身形僵硬,尽力躲避祁折的视线,把东西放到树背后。   面对怀王世子贴身侍卫的躲避,祁折自然看了出来,事实上,方才在怀王府里,他就对这主仆二人的相处感到稀奇。   哪有侍卫遇到人便躲在主子后面的,关键主子保护的动作还很娴熟。   念头在脑海里打了个转,想不出所以然,祁折索性放下思绪,闭眸养神。   堪堪闭眼半柱香时间,一只信鸽打着旋儿落在祁折肩上,他睁眼拿下信鸽腿上的纸条。   寥寥几个字——暮江弃兵,广陵入南疆。   目光停在前半截,祁折眼底闪过暗色,当真是不怕死啊。   银狼伏在半步远外熟睡,细风拂过营地,他指尖沁凉似冰,感知到心口突然传来的丝丝闷痛,祁折眼底的情绪一点一点涣散,直至湮灭。   枝叶拆分阴影形成斑斑光晕,落在他的玄色长袍上,手上,脸上。   云暮秋百无聊赖的走回树下,冷不丁和抬起头的暴君对上视线,很小的一抹光点打进他的右眼,亮的惊人,可他左眼深沉如苔藓横生的幽寂古井,明暗相错间,世子硬生生定住脚步。   大反派平时面无表情,现下眉眼间狠戾惊人,云暮秋应该被吓到的,可被树荫笼罩朝他投来视线的暴君,周身莫名透出股斑驳老旧的死气。   毫无征兆的让云暮秋在江南盛春艳阳天里感受到秋日萧索落败。   身处万物欣荣的春日,他的画风怎么这样?   【不开心吗?】   秉承多年小说经验,反派心情不虞,主角很可能倒霉。   云暮秋笑眯眯的露出一排白白小细牙,眼角微垂,又乖又无辜,“陛下,我发现你长得真好看。”   怕反派听不懂现代化的帅,他特意改了措辞,一看形容就知道他是没文化的纨绔子弟。   让人心情愉快的最快捷方式,当然是狂吹彩虹屁啦。   祁折稍稍偏头,听到他心里说【不过要比我差点。】   来去突然,蛊毒发作的闷痛感丝丝缕缕散去,祁折眼前渐渐清明,笑容满面的小世子印在他瞳孔里,歪头歪脑。   他好奇道:“陛下?”   【我在夸你诶,起码要说谢谢吧,真是没礼貌的大反派。】   祁折眸色微顿,轻声道,“不如世子人间绝色,谪仙之姿。”   得到祁折这么有诚意的回答,云暮秋惊讶的睁大眼睛,反派竟然夸他长得帅,简直出乎他的预料。   于是,不停在云暮秋心声里被骂的祁折,罕见得到云暮秋心口一致的夸赞。   他说:“谢谢谢谢,陛下,你可真有眼光。”   祁折眼里难得浮现一抹笑意,大多数人面对夸奖都会自谦,小世子这股自信的劲儿倒是有趣。   “陛下……”   云暮秋的话音在看到驾驶而来的马车后,戛然停下。   四匹毛色泛着油光的棕色大马拉着马车,黑楠木的车身雕刻花纹,车檐四角垂着琉璃盏,缀满细细流苏,底端缠着银色铃铛,丝绸所制的华美车帘倾盖而下,隐隐嗅见车内淡淡的焚香。   【奢侈,顶级,高端,暴君的生活真美好啊。】   他眼底的艳羡不似作伪,祁折在质疑多次世子脑子有病,对他的胡思乱想当做玩笑后,终于把他心声里提过多次的“反派”“男主”记在心里。   大祁人尽皆知广陵城富庶,素有市面珠玑,户盈罗绮之名,扎根于此的怀王更是家财万贯,贵不可言。   怀王独子云暮秋从小受尽宠爱,奇珍异宝,稀世珠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岂会因面前这般常见的马车而生出艳羡的情绪。   正在他思索之际,云暮秋兴冲冲的问,“陛下,可以把东西放到马车上了吗?”   他看人时,眼睛总是亮亮的,像银狼,叫人不忍拒绝。   陛下回答:“放吧。”   祁折并非心软之人,他仅仅觉得,若是自己不答应,小世子是不是又要用掐大腿的苦肉计。   有趣归有趣,他想,只怕是会被人在心底骂好几个来回。   -   天际最后一抹朝霞落幕,休整归队养精蓄锐的大军清点人数,拥簇着马车原路返回。   秀野芳青之间,数面猩红战旗上书“沈”,字边烫金,笔锋如刀,十万玄甲将士在四野之内肃然前行,势若蛟龙,气吞山河。   这动静,听得云暮秋啧啧称奇,他探出头去看,【真不愧是暴君的排场啊,抓个反贼都要十万大军起步。】   【哎?没记错的话,战旗上应该写“祁”吧,为什么是“沈”呢?】   他半边身子几乎都探了出去,眼睛盯着那面面战旗,努力回想原主的记忆,以及便宜爹的话。   正在做批注的笔尖蓦然停住,久久不动。   为何是“沈”?年轻帝王眸色冰冷,笔尖继续游走,自然是因为大祁明面上的军队尽数听命于沈家,沈知机。   朝臣不明白,百姓看不懂,只知陛下亲率十万大军欲斩杀反贼,沈家忠心为主,调派军队全力支持。   不过才短短两年,人人嘴里都喊着沈家军,可曾记得从前提起他们,都该是大祁保国守家的好儿郎。   百姓念君,犹信沈为忠。   笔锋转折起合,连缝隙间也写满肃杀。   【沈,知机?沈家嫡子,少年将军,从无败仗,还很明显和暴君是对立面,咿呀,很可能是我的第一张SSR呢。】   笔尖倏地划出去长长一道,祁折终于抬眸看向另一侧的人,他虽听不懂那几个音,但结合前后语气,也能听出云暮秋想要拉拢沈知机的心思。   祁折一时不知该说他天真还是蠢,大约还是后者占了多数吧。   被云暮秋的心声打了个岔,祁折便不去想那烦心事,心思放回书上。   马车四角的琉璃盏缀着铃铛,风一吹,叮铃叮铃响出悦耳而清脆的声音,很有节奏感的晃啊晃,极其催眠。   半个身子都在外面的人,听着听着打起哈欠,乖觉的坐回马车里打盹儿。   【好困,什么毛病啊我,吃完饭就犯困……困……大反派,想睡觉……】   祁折掀起眼皮看过去,刚还想气势冲天的在战场上厮杀呢,转眼就眯着眼睛睁不开,小世子思绪跳跃的委实叫人跟不上。   书页翻动的声响极为轻微,昏昏欲睡的云暮秋却打着瞌睡摇晃得脑袋猛的往下一落,差点栽倒在地,突然的失重感登时把他吓得清醒过来。   迷迷糊糊的扫看车内,云暮秋和坐在他对面的祁折对上视线,后者看人的情绪总是很淡,目光好似隔着雾,隔着朦胧看不见的纱,意味不明。   他大约是脑子仍然没清醒过来,自然的咧出一个笑。   笑完,云暮秋发觉自己方才打瞌睡弄得脖子发酸,活动脖颈时,他瞟见祁折背后的软榻,铺着层层绵软细被,任谁都能看出它的舒适程度。   他口不对心:“陛下,你怎么不休息?”   暴君看书,真是有一种违和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闲着无聊就是砍人头玩儿,不过眼下他要是光顾着看书也挺好。   熬大夜看书,越熬越精神,来个猝死的结局,反派下线对他可没坏处。别问为什么对猝死这么有经验——来自曾经熬夜看小说猝死穿书的云暮秋经验之谈。   祁折平静的收回目光,随口道了句“不累”。   “噢噢,”云暮秋装作很理解他的样子,伪装面具三秒破功,暴露出真实目的,“既如此,我能睡在那里吗?”   他指着软榻,神色期待。   祁折手上稍顿,重又抬眼看人,少年情绪一直好懂,大半日相处下来,他已经把这人的性格摸了个七七八八。   云暮秋是真的没有意识到他请求的事为大不敬,堪称以下犯上。   他仅仅在阐述自己的请求,直白的,坦诚的,丝毫不知若是有人听到他这话,估计连碑上给他刻什么字都想好了。   只是,撇去这些胆大妄为,祁折其实更好奇他的那些稀奇古怪。   恶名远扬的暴君隔着书页轻捻指尖,低低的从鼻腔中挤出一个“嗯”。   云暮秋哪知道祁折眨眼功夫想这么多,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终于可以睡个香香软软的好觉,听到肯定答复,鞋子一脱,开心的扑向软榻。   他飞快盖好被子,安详闭眼,好话不要钱的撒,“谢谢陛下,陛下当真是菩萨心肠,陛下午安,我睡啦。”   【看在大反派这么识趣的份上,浅浅给他减少种一座山山楂树的工作量吧。】   别问为什么云暮秋睡得那么安心,问就是他已经看透剧本。   封建社会背景下,人命如草芥,他纵然有怀王世子的身份,眼下也毫无自保能力,亲爹不知所踪,谋反尚不知真假,临安局势如何,他也一头雾水。   云暮秋难以预料自己进入临安会面对什么,更不清楚大反派暴君之下还有多少恶毒配角,小BOSS需要他去打,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此刻必须要抱住反派的大腿。   点家升级流男主初期相对而言很弱,大反派通常不屑于跟初期男主作对,而是羞辱男主放任男主自由,这样做的后果则十分有利于男主发育起来。   当男主还在发育期时,他所面临的小BOSS和配角,都在他能力可应对的范围内,然而即便如此,此类小喽啰甚至没有资格在大反派面前跳脚。   那么综上所述,他目前在大反派身边非常安全。   至于他的SSR他的机遇,反正他是男主,没人抢得过他,不着急,慢慢来。   生活嘛,主打一个随遇而安。   车檐铃铛轻作响,叮咚似催眠曲,混着清冷簌簌的沉香萦绕在少年鼻息,云暮秋的眼皮子越来越沉,终于深深睡去。   银狼昼夜跟随军队,极少入眠,现下也在铺好的毯毡上呼呼大睡。   祁折复念着脑海里的语句,将小世子的话暗暗记下。   月海明珠镶在烛台上熠熠生辉,照得车内亮如白昼,清风拂过郊野,掀起车窗帘角,透出一丝亮色。   长明骑着飞蛟伴在马车边,声音传进来,“主子,太后和沈知机那边有消息。”   祁折无甚意外,听他絮絮详尽禀报,落在书上的目光不自觉拉远。   良久,长明听到他问,“怀王世子当真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是个草包?”   作者有话说:   (举手抢答)是笨蛋小狗诶   端午安康呀宝贝们,记得吃粽子哦   后天十二点见啦 (^▽^) 第5章 小世子   尽管主子的话和他说的事毫无关系,长明依然认真思考,夜间风凉,吹起帘角,他一眼瞥见窗边软榻上呼呼大睡的怀王世子。   长明登时脱口而出:“不然呢?”   正常人面对这荒谬像是在做梦的一天,哪有心思睡得着。   祁折闻而不语,是吗?他听小世子的所思所想,和草包可扯不上关系。   长明问:“主子,你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他话音稍顿,语气忽凛,“莫非世子他……”   “无事。”祁折打断长明的猜测,倚靠在桌边的手腕突然泛起凉意,他低眸看去,竟是云暮秋养的小蛇爬到他手边。   小蛇通身墨黑细鳞,正好绕足两圈他的手腕,它仰着脑袋打量祁折,细长竖瞳里满是熨帖之色,这个人身上冰冰凉凉,好舒服哦。   祁折幼时被下蛊,两年前又中毒,几百个日夜里备受折磨,体温不同常人,总是寒凉如冰,他看小蛇的模样,猜出为何会被它缠上。   软榻上少年睡熟打起小小的呼噜声,祁折眼里划过一丝叹意,伸出手指轻戳小蛇的三角脑袋,“你竟是也不怕生。”   药蛇以为祁折是在与它亲近,竖瞳惊喜,讨好的蹭蹭他指尖。   贴贴哦,我超厉害的。   感受到小蛇的亲近,祁折手上动作微滞,不愧是小世子的宠蛇,性情简直如出一辙。   半晌没得到主子回复的长明,挠挠后脑勺,“主子你自言自语什么呢?”   祁折答非所问:“沈家的事,待回临安再做打算。”   长明听出话外音,懂事的夹了夹座下马肚,驱动缰绳走远。   小蛇“嘶嘶”吐信子,绕着祁折手腕欢快打转,它从来没有在这么舒服的地方待过,满意的要命。   秋秋天生像个小火炉,无论冬夏,永远都暖烘烘的,对蛇蛇非常不友好。每次缠在他手腕上睡觉,它一定会被热到溜走。   它今天也如往常那般出逃,热得晕乎乎的小蛇没爬几步远,稀里糊涂的攀到祁折身上,捡到了蛇生中的大惊喜。   药蛇吐信子更欢,“嘶嘶”声不绝。   熟睡的银狼猛然炸毛,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耳朵警觉竖起,冰蓝瞳眸冷冷盯向祁折腕间的墨蛇。   波澜不惊的古井漾出圈圈涟漪,他招手,“没事,过来。”   呈攻击状态的银狼立即放松下来,耳朵往两边张开点,它翘起尾巴朝祁折跑去,小折小折,你为什么让臭蛇缠着呀。   “它啊,”祁折指着腕间的药蛇,目光瞥向软榻,轻声道,“是他养的。”   “嘶嘶”对哦对哦,秋秋养的。   银狼小声“嗷呜”,音调也很轻,我知道啦小折。   他垂在额角的碎发遮住英挺长眉,身后三千青丝以玉簪轻挽,着一袭暗纹玄袍,月海明珠流光溢彩,祁折眸色本就黑的纯粹,此刻桃花眼底映着灿然的笑,上挑的眼尾极勾人,他唇浅浅弯出弧度,温柔和煦似江南盛春。   银狼没出息的摇摇尾巴,小折真好看。   它把大脑袋放到祁折腿上,昂头晃晃耳朵,小折摸摸头。   祁折如它所愿,边慢慢的温和的说着话,“……过几日又要回宫,你要记住别随便吃东西。”   银狼耳朵摇啊摇,都记住啦。   “少去折腾盗骊,它吃的用的虽和你不同,但都没有你的好。”   银狼偏偏脑袋,尾巴晃了晃,不管,就惹。   “罢了,我知道你不听。”   银狼立马讨好的蹭蹭祁折,蹭的他没有半点脾气。   “嘶嘶。”   不知何时,药蛇从祁折手腕爬走,盘在银狼头上吐信子。   银狼摆摆脑袋,想把它晃下去。   “嗷呜。”讨厌冷冰冰。   祁折伸手拎走药蛇放在桌面,神情淡淡的警告,“别惹小折不高兴。”   药蛇听懂意思,乖乖缠上祁折垂在它面前的手,好吧,反正我也不喜欢毛茸茸。   银狼脑袋凑过去,小折暖手。   祁折唇角稍弯,俯身抱住银狼,感觉僵冷的血液缓缓流动,暖意盎然的马车蓦地叫人生出些困意。   他说:“小折,我困了。”   “嗷~呜。”我陪你呀小折。   软榻上的少年犹在梦里,华贵而软和的毯毡铺满马车后端,明明乘车两人,看似偌大的空间里却仅有一处安睡的位置,像是刻意刁难谁似的。   可实际上,自两年前继位起,只有银狼在身边,祁折才能入睡。   他其实一开始就没打算睡那软榻。   明珠收屉,萤辉暗敛,铃铛响呀响,奏出月夜曲。   小蛇缠好舒适的姿势美美入睡,今晚该是很美好的一夜呀。   -   晨曦透过帘缝,车轱辘转动,路边花草招展生长,不知名的虫子在野地里高歌。   云暮秋睡得太香甜,神色发懵的半晌回不了神,他缓了好一阵子,思绪渐渐清明,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桌边没有大反派的身影,他坐起来,视线尚未扫完一周,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堂堂大祁皇上,一国之主,超级大反派,居然被迫和爱宠挤在地上睡觉。   造成这个场面的罪魁祸首则是……他?   ——平平无奇的点家男主。   他思绪稍顿,果然男主天克反派吧,云暮秋得意的弯弯眼睛,对着祁折挥舞两下拳头,气势汹汹。   小样,跟我斗。   嘚瑟够了,他的理智回归,突然意识到目前处境可能并不适合开心。   【完了完了,等会儿大反派睁开眼是不是就要判我死刑,压入天牢,株连九族,死无全尸,呜呜呜呜我爹呢?救命……】   耳边哼哼唧唧的哀声刺得祁折心神一震,猝然睁眼,他缓了缓,支起身形,面无表情的看向软榻上的少年。   乍一察觉到冰冷的视线,云暮秋打了个激灵,四目相对间,他想起昨天大反派冷脸拎着沾血的剑,惊慌失措之下,他爬起身在软榻上跪的十分标准。   “陛下恕罪,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我抢了你睡觉的地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跪的可谓诚恳至极,堪称五体投地。   【我昨晚也没想到自己能睡这么久啊,千万别怪罪我,求求了。】   少见的心口如一。   祁折听明白意思,原是因这个,小世子才一大早哭哭唧唧,早说过祁折性子里有几分恶劣,他也不打算解释软榻是专门设给云暮秋的。   暴君手撑着脸,靠在毯毡边的软椅上,淡淡恕了小世子的罪,一看就是心胸开阔肚能撑船的人。   云暮秋狗腿谢恩:“多谢陛下,陛下果真宽宏大量,不拘小节。”   【竟然连重话都没说,大反派不屑针对初期男主是真的!怪我脑子睡迷糊才方寸大乱,刚刚太丢人了。】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亮。   【既然这样,我是不是可以搞点小动作……】   【唔,跟风月门问问我那个便宜爹的消息吧,他们总不能连门主都不知道在哪儿。】   祁折听到最后一句,瞳孔微缩,眸色极深的看了眼云暮秋。大清早便得到这样的消息,果然,他将人留在身边是对的。   昨日小世子嘴里所谓的大把势力竟还有风月门,虽谋反的事与怀王无关,可谁能料到怀王是风月门门主。   他心里不由哂笑,大祁真可谓是卧虎藏龙啊。   银狼被二人说话动静吵醒,睁眼伸伸懒腰“嗷呜”一声,脑袋搭在祁折腿边,冰蓝瞳眸闪着光,小折早上好呀。   药蛇“嘶嘶”吐信子,从云暮秋衣袖里钻出来,幸好趁着秋秋没醒跑回来,否则秋秋生气,肯定要它追野鸡。   云暮秋注意力被吸引,没再想该怎么跟风月门传消息报信,伸手逗弄小蛇。   许是听到银狼叫声,飞蛟驮着长明过来,隔着一层木板,他说,“主子,赶了一夜的路,我们在前方的草地休息片刻吧。”   用的是陈述句,语气却是询问。   祁折手正好放在银狼的肚子上,摸起来有点干瘪,“传令下去,休整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长明微微一愣,又听主子吩咐道,“银狼饿了。”   他忙应:“属下这就派人准备。”   待长明驱马离开,祁折垂下视线,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银狼,“你那几天自己在外面吃的什么?”   “嗷呜。”好多哦,花野鸡蠢兔子跑超快的鹿,可惜小折没吃到。   “饿了,等会儿就多吃点。”   “嗷~”小折也吃。   【大反派居然能跟银狼有来有回的聊,眼神还这么温和?啧,果然没人能抵抗毛茸茸。】   听到他心声,祁折掀起眼帘,看过去的眸色深幽不见底。   【他看我干什么?炫耀自己能rua银狼?拜托,我也有可爱小蛇好吗?】   云暮秋拿下手腕上缠好的药蛇,盘成一团放在手心,冰冰凉凉非常舒服,他嘴角自以为隐蔽的撇了撇,以行动回复祁折的注视。   “……”   祁折再次对世子殿下的思考方式感到惊奇,究竟从他哪个表现看出炫耀这种情绪?   正常情况下,若是受制于人,记住那人的弱点作为反杀的条件,应当是极其必要的。   自昨日银狼出现,祁折算是已经把自己唯一在意的东西暴露出来,他以为按照云暮秋所谓的“莫欺少年穷”目标,肯定会加以利用。   但到现在为止,祁折始终没看出来云暮秋想过拿银狼威胁他,反而一直纠结自己摸不到毛茸茸。   他看向榻上戳着药蛇脑袋的少年,眼里划过莫名的情绪,不知怎么想的,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想摸摸它的头吗?”   马车里没有其他人,大反派只可能在跟他说话。   “想!”云暮秋神色惊喜,急急跑到毯毡上,连鞋都顾不得穿,生怕祁折反悔似的。   银狼仰着头打量,“嗷?”   作者有话说:   伸出试探的手。   银狼:嗷呜?   默默收回(才怪!)   后天十二点见呀 第6章 相谈甚欢   祁折话里似有笑意,好商量的低声道,“小折,让他摸一下头吧。”   “嗷~”好叭,我不会拒绝小折的任何要求啦。   他撤开放在银狼头顶的手,示意云暮秋可以碰。   后者尽力绷着表情,不让自己欢呼出声。   【妈妈我出息了!我不仅养蛇,还摸到了狼,耶!】   银狼的毛发手感比云暮秋猜想的还要软乎,他揉了一下,两下,三……银狼抬起脑袋,冰蓝瞳眸写着不满,说好只摸一下的,骗狼。   云暮秋感觉自己好像看懂它的意思,下意识道歉,“对不起,你的毛毛太软了,我忍不住多摸两下。”   银狼尾巴轻摆,对他的态度感到稀奇,它歪着脑袋眨眨冰蓝色的漂亮眼睛,凑近蹭了蹭云暮秋的手,既然你主动道歉,那就多给你摸一下。   云暮秋微愣,目光询问的看向祁折,“它……”   祁折说:“它在表扬你承认错误。”   银狼“嗷呜”一声,耳朵欢快的晃了晃,小折说对啦。   见它这般表现,云暮秋反应过来祁折的话正是银狼的意思,他不由想道。   【大反派看着冷冰冰的像石头,没想到还挺通兽性啊。不过也是,毕竟养条狼在身边,无法沟通的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祁折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马车恰时停下,他拍拍银狼的头,“出去玩会儿吧。”   “嗷呜。”好哦小折。   银狼的脑袋堪堪在车门露出来,等候在外的骁卫立马飘到车前,带着它去林间撒欢儿,释放精力。   它速度很快,倏地带动起一阵风吹进马车里,眨眼间便只见青绿草木中若隐若现的银灰身影,自由不羁的气息扑面而来,养在富贵乡里样样精细物什用着的宠物,掠行奔走间半点看不出温驯,野性仍存。   可方才它确实很乖很通人性。   云暮秋回想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高大威风的银狼身形似小山,却乖乖趴伏在暴君膝上,敛起利爪尖牙,亲昵的靠着脑袋。   暴君明明面无表情,看银狼的眼神却温和如沐春风,现下已经恢复平日里冷冰冰脸色好像别人欠他几百万的神色。   【难怪大反派能养银狼,搞半天是同类相吸,都是狼,能不关系好吗?】   背对云暮秋换衣服的祁折,动作几不可察的稍顿片刻,又继续整理衣带。以祁折的身份地位,这些事自然该有人侍奉。   但祁折性子本就独立,自十四岁随父皇行军打仗更是已经养成凡事自己做的习惯,他继位两年来身边贴身照顾的人细算起来,连一只手都数不出来。   相比起来,从来没接触过古人服饰的云暮秋穿衣服,则是把娇生惯养四个字贯彻落实。   忙活大半天,云暮秋的里衣还松松垮垮贴在身上,他毫无章法的把衣服兜头套起来,系带尚未散开,他轻呼一声,头发不知怎么被缠住,整个人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非常尴尬。   【救命!我被绑架了,这什么稀奇古怪不符合正常人理念的设计,麻了衣大爷能不能放开我……啊啊啊滚开!臭衣服死衣服。】   挣扎吐槽半晌,头发反倒越缠越紧,云暮秋又急又气,烦躁得使劲扯了两把衣服,奇迹没有发生,他维持着被套住头的姿势恨恨叹气。   【算了,人生不都是这样,越努力越狼狈,摆烂了家人们。】   【真的好想死,活不了一点。】   他索性侧躺静静思考人生,三秒后,他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个傻逼模样被大反派看到了,但现在爬起来肯定非常不威风。   很好,以后惩罚暴君的理由又多一个。   脑海中构想暗杀大反派的方式尚未起步,云暮秋忽然感觉自己头顶的衣服被人拉开,力道很轻,动作不算温柔,片刻后揪成一团的衣服散开,他缠住的头发也缓缓被人松开。   祁折倒不是怕小世子的惩罚,他仅仅想确定一件事,怎生有人能蠢到穿不上衣服,是真的还是装的。   当看清状况,祁折再次震惊对云暮秋的认知。   视线终于清明,云暮秋懵了两秒,和祁折垂下的目光对上,眼尾上挑的桃花眸中划过一丝玩味,他疑心自己看错,仔细再瞧时,那口古井波澜不惊。   究竟有没有嘲笑他,他皱眉,太难看出这人的情绪了。   他光顾着思考祁折刚刚是不是嘲笑他社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况很不得体。   金尊玉贵的小世子皮肤娇嫩,脖颈只不过被衣服系带缠了小半会儿,眼下便挂着几道细细的红痕,偏他肤色白皙,衬得那痕迹十分显眼。   饶是祁折想过小世子娇贵,也没见过这场面,他不自觉扫了人一眼,恰巧停在小世子锁骨处的一颗小痣上,转瞬间,轻轻浅浅的撤开目光。   祁折语气平淡:“不会穿衣服?”   云暮秋死鸭子嘴硬,为自己挽尊,“陛下你不要妄下结论,我不过是在尝试新的穿衣风格。”   【男主和反派可是死对头,绝对不能让大反派看笑话。】   暴君眸光闪过一丝兴致,后退两步,“那就请世子殿下展示展示。”   云暮秋:“……”   你这个大反派会不会看人眼色的,啊?会不会!   话已经放出去,他尽量努力回想刚才祁折解衣服的步骤,这样,这样,再那样,复习再三,世子殿下信誓旦旦,“可以,陛下请看。”   云暮秋拿起衣服。   云暮秋按照步骤。   云暮秋……呃,云暮秋再次被衣服绑架。   祁折:“……”   甚至比之前缠的更紧。   【救救救命,有人吗?社死保护局在哪?送我回去!救救我,我不要待在这里了!!】   【让我死和祁折失忆之间我终究只能选择前一个,好想死啊。】   气氛沉默得近乎让人窒息,云暮秋甚至想再次猝死。   祁折迟疑了一下,彻底歇了试探的心思,再次反思自己脑子是不是也有问题。   话说回来,撇去那些杂乱思绪,眼前画面便格外滑稽有趣。   他心情好,话里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含着丝笑意,“世子殿下的穿衣风格委实叫人眼前一亮。”   云暮秋闻言,眼前一黑。   死是死不了了,他该怎么努力才能让大反派忘记这段社死记忆。   “陛下,能不能让我的侍卫进来?”   以他的脑子,真的很难一遍学会穿如此复杂的衣服。   但不能让大反派看出来。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身为大学生的他绝对,呃好像也不一定?!救命……   尚且捂在衣服里的世子殿下装腔作势,“还望陛下理解,我自小被父亲惯养,起居穿衣皆有下人服侍,着实不习惯自己动手。”   【我劝大反派最好听懂我拙劣的借口,否则我……】   祁折轻轻挑眉。   【我就跪下来求他呜呜呜呜。】   祁折:“……”   倒也是小世子的作风。   他伸手在车壁敲了两下,像是自言自语,“去把人带来。”   而在云暮秋看不到的地方,马车外一道身影掠走,不到半柱香时间,重锦便被带来。   影卫恭敬复命:“主子,人已带到。”   祁折掀帘而出,极快的撇了一眼站在马车前紧绷身体的重锦,并未多言。   约是察觉到状况,云暮秋扬高声音,如蒙大赦,“重锦,重锦,快进来。”   侍卫恰好对祁折行完礼,闻言,连忙掀开帘子进去,车帘落下之际,祁折瞥见马车里的人坐起身。   瓷肌白皙,动作间锁骨勾出弧度,缀在其上的一点墨,显眼至极。   祁折收回目光,走向林间,影卫跟在他身边,低声汇报消息。   暮江城沈家豢养的两万私兵,刻意安置在广陵城附近,长明已经派人前去收押充公,沈家吃了大亏,得知怀王“畏罪潜逃”,不遗余力的在朝中撺掇同党上奏,请陛下务必严惩“叛贼”怀王。   同时不忘到广陵城内外搜寻怀王下落,连同怀王世子的踪迹也不放过。   祁折率军回朝的消息已经传开,却没人知道他还把怀王世子带走,沈家,或者说大臣们压根都没想过这暴君遇到世子,能给他一条活路。   和朝臣们交锋两年有余,祁折对他们的认知不意外,毕竟,他起初确实没打算把云暮秋带回临安。   而把他留在广陵城,沈家定然会来人带走,死活不论,必然没有好日子过,祁折对此并无所谓。   他来广陵城之前,从未将怀王世子放在眼里,甚至说怀王,之前都未曾进入过祁折的视线里,设想中的双方商量,也不过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   如今大祁官场派系明确,特点鲜明,怀王是难得的中立派,沈家将他拉进来搅乱局势,想为他们做掩护。   可祁折到底不是无知小儿,怀王若有异心,怎会等到现在。   太后,沈知机,也爱做些自作聪明的事。   说来有趣的是,怀王确实没有异心,乍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世子,却存了几分谋逆的心思。   奈何祁折能听到他的心声,男主反派胡言乱语一大通,实在有意思的紧。   相比那些真切想害他,要他命的人,小世子的几分心思,便不够看了,如同戏文说书里的玩笑话。   祁折带他回临安,把人放在眼前,既是为布局,也是想看看小世子如何当那乱臣贼子,如何叫他看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见过的人太多,聪明也罢,蠢的也好,心里积着见不得人的肮脏阴私,连骨子里都是坏到根腐烂发臭的。   头一遭遇到云暮秋那般藏不住心思,正大光明耍心机的人,坏心思都像开在飞蛾翅膀上的花,无碌又庸庸。   祁折昨夜里便想,饶是他听不到小世子的心声,怕也不难懂他。   就像银狼,凑脑袋过来是想他摸摸,欢快摇尾巴是讨好他,耳朵晃啊晃是开心,好懂也好哄。   停驻的军队生起火来,肉羹的香味顺着风飘遍原野,林间传来银狼的叫声,含糊不清,似是嘴里咬着东西。   祁折想,应是银狼捉到了只野味。   他念头刚落,那边车帘大咧咧的从里打开,小世子神气的走下马车,脑袋要昂到天上去,纵是祁折离他好几丈远,似乎也能瞧见他眼底的碎影。   云暮秋左右张望人影,直往祁折身边走来,在他面前掸掸袖子,“陛下,你看。”   看什么呢,自然是看怀王世子俊逸风流,仪表堂堂。   仿若这样扫量,就能让祁折忘记他不久前的“失态”。   【我这脸,这身材,啧,帅得我自己都害怕。】   祁折听到他所想,不知怎么的,说,“世子貌若谪仙,当属人间绝色。”   小世子眼睛亮了亮,忍不住下巴微抬,翘起压不住的唇角。   开心极了,自信又勉强谦虚的回他一句,“陛下慧眼,陛下也是人中龙凤。”   【唔……眼光不错,大反派人还怪好的嘞。】   【勉强再给他的山楂树计划减少一座山吧。】   突然又少一座山的工作量,祁折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他收回那句蠢,小世子的心性确实很天真。   “陛下,慢些。”骁卫喊道。   祁折看向声源处,仿佛闪电掠过林间,银狼眨眼便奔到他面前,骁卫跟着它跑出密林,见它安稳到达祁折身边,便自觉退下。   它把嘴里叼着的野兔放在祁折面前,昂着毛茸茸的脑袋,冰蓝色的眼睛期待不已,尾巴摇啊摇。   “嗷呜。”小折小折,抓到兔子啦。   祁折夸它,“小折真威风。”   银狼眼睛愉悦的眯了眯,耳朵开心的晃。   祁折手下动作稍顿,抬眼对上探头探脑的少年,忽然一下子明白自己为何对云暮秋再三软化态度。   云暮秋粗神经,看不出祁折神色有异,被肉羹勾出的馋虫在喉咙发痒,他直勾勾盯着那死兔子,“陛下,这兔子要烤了吃吗?”   像是祁折点个头,他立马就能将兔子剥皮架火里烤上。   银狼在身边转圈闹祁折,他随意敷衍道,“十二卫手艺不精。”   十二卫是祁折手下所有卫兵的统称,均有擅长之技,专司料理膳食的一队,手艺与御厨相比也不在话下。   “没事没事,”云暮秋拍拍胸口,“我会。”   他要是不会做饭,早就被饿死了。   祁折的目光从银狼身上抽离,问,“你来?”   云暮秋点点头,想着顺便借剥兔子皮的功夫给风月门传个信儿。   古井忽而轻皱起波澜,片刻后,云暮秋听到暴君准允。   他拎着兔子走得欢快,贴身侍卫重锦跟的紧密,未觉身后幽幽古井平静无波,波澜尽敛。   -   临安比起广陵,寒意稍重,染得春日都多了些肃杀的气氛。   陛下带兵捉拿叛贼怀王,乱臣贼子趁乱逃亡的消息,早已在临安城内传遍。   大军去时只用七八日,回来倒是慢慢悠悠,前后花了月余。没有暴君在的日子,朝野上下的氛围居然挺和谐,大臣们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轻快时光。   月余时间在他们眼里,转瞬即逝。   闻听陛下带兵回朝,朝臣们如丧考妣,站在城外迎候的官员,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   天边叠着云幕,光线晕晕然,惶惶不见日头挂起,大臣们佝偻身形存起零星几点暖意,不料城外凉风呼啸,大祁春秋朝服消薄,留不住热气,于是一片牙关瑟瑟抖声。   却抵不过心底发凉,朝臣对视间,谁都掩不住面上的怨怼,说好巳时到城外的陛下,现在也没见影。   平日里消遣他们当乐子,正事上仍不罢休,简直胡闹。   有个官员抖着声音伸出手,竖起三根指头,“我今夜写折子,起码三页纸。”   他旁边的官员哂笑两声,把他指头合上,“莫说三页,便是三十页,那暴君也不肯看的。”   “指不定给那畜生垫到窝里,你一腔愤慨付诸东流。”   另有官员听到他二人说话,手拢在袖子里,不掩奚落之色,“依咱们陛下的性子,真想要他听进去,你讨好那头狼估计更快。”   最先开腔的官员一副老学究模样,嗤骂道,“实在不成体统。”   “以前总说先帝混不吝,谁曾想,而今陛下比之更为尤甚。”   “登基之时踏过无数功臣鲜血尸骨的无知小儿,指望他听谏?你糊涂了老兄。”   眼见两人越说越没个把门,旁侧有官员低声劝阻,“慎言,此事休要再提。”   今上继位当年斩杀二十三位追随先帝的功臣,血染銮殿,其后更是将朝中旧臣尽数赶去地方亦或流放边疆,提拔上来一众新班底。   原以为是培养自己的人,殊不知两年来,新班底也被他杀的杀罚的罚,倒把沈家当个救命稻草般捧着。   满面奚落笑意的官员说,“也难怪常年不问朝政的怀王豢养私兵,意指帝位。”   话落,周围静了静。   那要写折子上奏的老学究官员皱眉看他一眼,“怀王谋反之事尚有疑点,季大人慎言。”   被称作季大人的官员,慌忙失礼似的道句告罪,“陈大人教训的是,恕我妄下论断。”   他矮身,垂首隐下眉间情绪,却引得来迎候陛下回朝的大臣们俱想起那悬而未决的叛贼一事,闻得耳边私语,低下头的季大人到底没忍住喜色。   陛下迟迟不到,朝臣们大都懈怠的闲聊,话里不出三句围绕广陵城怀王。   说话时,迟迟不见影的大军冒出头来。   “来了来了,快站直。”   “哎哎哎,挺胸抬头,别打瞌睡。”   一时间,城门外的官员们笔直如松,立如翠竹,神色殷殷的望向前方,浑然不见方才的懈怠与愤慨。   战旗飘舞,列队游龙,将士们披肩带甲,神色严肃簇拥在马车后方,侧面。   领头骑着汗血宝马的人,有官员认出是影卫统领长明。   朝臣们看着华贵而充满江南气息的马车,面色均是一愣,那暴君竟舍得这般犒赏自己,有了天横贵胄的自觉,愿意养出几分精细。   不再同之前一般风里来雨里去,粗糙生活与寻常将士无二,难道是见过广陵城的繁华受了刺激?   正想着,马车辘辘停在城门前,琉璃盏摇晃,缀落的铃铛响声清脆。   旁杂思绪顿时不敢多想,城门外跪倒一片。   “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恭迎陛下。”   ……   朝臣山呼万岁,屏息以待。   众人瞩目下,华帘内伸出一只手,指骨纤长,腕间皙白,而后手的主人探出上半身,青丝如瀑泄下,映出少年容貌,唇红齿白,明眸善睐。   作者有话说:   好想问问祁小折,痣白吗?啊不,锁骨黑吗?不是(我在胡言乱语什么)   好,老婆们28号见哦 第7章 你留下   他瞧见众人,神色尚有些惺忪,眸子微滞,约摸没想到朝臣们跪伏在地,还敢抬眼看过来。   【怎么这么多人?等等,我头发是不是没扎?算了,稳住,不能垮。】   “陛下,”云暮秋强装淡定转头,指着外面,“他们跪着没起。”   只听车里传出淡漠的声音,“平身。”   “谢陛下。”   “谢陛下。”   ……   朝臣们陆续站起身,彼此眼里传达的意思不外乎询问少年是谁。   他们一波波的喊,云暮秋掀着掀着帘子,蹲下歪着头打了个很小的哈欠,“陛下,现在下去吗?”   他睡得迷糊,以为到了地方,觉出马车停住便打算下去,没注意外面的光景,眼下这架势,得暴君给出答复他才敢动。   【好困……头发好像有点乱,困……我比狗困。】   他撑着下巴,模样懒散的很,一股子吊儿郎当的味道。   谪仙般的姿容,做出此等不着调的样子,倒染上几分凡尘世俗的气息。   祁折睨了他一眼,“进宫。”   云暮秋懵了两秒才听懂意思,慢吞吞放下车帘钻进马车,一骨碌窜上软榻,闭眼舒服的喟叹。   【法律规定不限制种族恋爱那天,就是我跟被子结婚之日。】   马车继续转动车轮辘辘而行,祁折踏入临安城时心中刚升腾起的冷意,被云暮秋不知所谓的一出搅得稀碎。   他心知大臣们很快便会知道云暮秋的身份,以他们历来看不惯他的路数,他需寻个恰当理由将人放在身边。   果不其然,听完云暮秋参拜,殿内大臣均是脸色一变,垂着头彼此交换眼神。   祁折视若无睹,抬手示意世子起身,顺便轻飘飘瞥了眼长明。   统领顿时会意陛下的意思,他清了清嗓子,说,“怀王谋反之事疑点重重,世子留在临安,对接下来搜寻怀王也有帮助。”   闻言,大臣们立即意识到陛下带回云暮秋旨在为质,如此说来,该如何安置怀王世子才是眼下关键。   方才城门外老学究模样的官员走到殿中,“陛下,臣以为世子殿下身份尊贵,不可怠慢,然谋逆一事关系重大,如何处置世子还需陛下仔细思量。”   话落,身后大臣们齐齐跟道,“陛下三思。”   殿堂之上的年轻帝王眸光沉静,语气平缓,“诸位爱卿,可有提议?”   大殿内一片安静,无人应声。   祁折对此早有预料,都让他仔细考虑,却没有人敢提出解决方案,不过是这群老东西现如今日常不粘锅,谁也不愿得罪的处事风格。   唯独写折子来谏他倒是勤快。   只,说的好听些是谏言,实则不过写些他平日里德行亏损的规劝,真正该提的政务大事却不见有几人敢写。   也不知是沈家藏的好,还是祁折暴君扮的深入人心,朝中官员大多数看不清形势,被沈知机牵着鼻子走,将祁折定死在暴戾昏庸的形象上。   稍微有几个明白人,也顾及局面不敢做实事。   往常总会对此视若无睹的祁折,不知怎地,今日竟与大臣搭起话来,“陈大人此言有理,不知有何高见?”   听到他询问,陈大人神色一颤,下意识看向祁折,瞧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方才在城外放言要写三页折子的人,嘴仿佛被黏住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显然,祁折突如其来的一手操作不在他预料中。   “你尽管大胆的说,”祁折对他温和一笑,眸底平静无澜,“世子殿下宅心仁厚,必然不会对你心生怨怼。”   站在最前面低着头玩衣摆的人乍然被提到,满脸茫然的抬起头,干什么?   陈大人却脸色一白,“扑通”跪下,“陛下,世子身份尊贵,臣不敢妄言。”   闻言,祁折先看了眼云暮秋的脸色,正好瞧见他撇嘴的小动作,别以为我没听到,就是你这老头提议处置我的!   殿内诡异地再次陷入安静,半晌,高台之上传来一声嗤笑,极轻极淡,尽是讽意。   “朕没把人带回来之前,你们一个个喊着逆贼当除反臣必诛。”   “怎地如今做起好人的嘴脸?”他似是觉得好笑,唇边弧度越发加深,甚至笑着重复两遍,“世子身份尊贵。”   下首哗啦啦跪了一大片,剩个云暮秋懵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不是哥们儿,怎么个事儿啊?   年轻帝王生着极为纯粹的黑眸,面无表情望过来时,像柄常年饮血的利剑。   他说:“既如此,再尊贵些也无妨,我这皇位不如给他坐如何?”   云暮秋:“?”   哥们儿你不对劲。   你突然发什么疯?   一时间,跪下的大臣们“扑通扑通”的磕起头来,嘴里高呼陛下恕罪,磕的很卖力,喊的很真情实感。   云暮秋:“……”   我不就走了个神,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个世界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按了快进键吗?   云暮秋愣愣的和人对视十来秒,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似乎可能大概需要跪下去。   站的太高容易被cue,跪下应该就会避免被点名。   大臣们又是磕头又是求饶,混在其中的云暮秋东张西望,看到了不远处单腿跪地的统领长明,发现他甚至打了个无聊的哈欠。   云暮秋:“!”   陛陛下我举报!有混子!   手举到半截,他及时醒悟,哦对,我也是。   世子火速藏好自己的手,举报不得举报不得。   陈大人重重磕在地上,声音盖过其余大臣,“陛下切莫这般,是臣等办事不力,未能与君分忧,臣等万死难辞其咎,但陛下身为天子,也不应将皇位如此儿戏,臣恳请陛下收回此言。”   言官就是言官,即便求饶也不忘记谏言,面无表情的陛下蓦然笑开,甚至前倾几分身形,好脾气的问,“依爱卿之言,此事又是朕的错?”   朝臣们脸色同时一变,陛下唤过“爱卿”的大臣,从没有完整的走出过宫门。   陈大人吓得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才蓦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说错,可事已至此,他只能在面上依然维持着古板学究的作态,“臣不敢,陛下身为天子岂会有错,正如臣方才所言,此乃臣等办事不力,陛下切莫如此。”   想来他也知道被祁折叫爱卿的下场,心中百味交集,他重重磕下头,心虚强撑道,“臣一心为陛下着想,天地可鉴。”   “究竟是为朕着想,还是为爱卿自己,”那双黑眸倒映着殿内憧憧,恍若鬼影魑魅,看透人间,“又何必多言。”   跪伏的老臣眼底闪过一抹紧张,扯起比刚才还要大的嗓门,“陛下,纵使臣今日有错,您也不应怀疑臣的忠心,先帝在时……”   纵使心虚,言官的老本行也丢不掉。   云暮秋目瞪口呆的听着老头巴巴拉拉一大堆,人都傻了,不是你二逼吧?没看到上面那个人满脸写着两个大字“想杀”吗?   你这老头是不是嫌命太长啊?   没等云暮秋吐槽完,御座之上的人唇角缓缓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睨了眼不知死活的陈大人,用那种宛如看垃圾的眼神,随意挥了挥手。   他还没明白要干嘛,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卫兵立即领命上前,干脆利落的把人拖了出去。   朝臣俱是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矮着身形,生怕祁折盯上他们。   御座上的人似是觉得好玩儿,指尖轻点椅面,饶有兴致的扫量过众人,欣赏大臣们如同筛糠一样有节奏颤抖着的身体,笑意越发加深。   他一笑起来,剑眉便压不住那份昳丽,纯粹的黑眸映着殿内倒影,仿若在勾魂夺命。   沈知机便是不在朝会,也要找人存心膈应他,更可笑被当做靶子的人,几乎是满朝文武。   杀一儆百,杀鸡儆猴,这样浅显的道理,竟然在大祁的官场行不通。   无妨,祁折敛笑,淡漠的望向跪伏的官员们,心想,他迟早是要把这批人都换了的。   云暮秋看着陈大人被拖走,心想,文死谏武死战,没准老头心里还挺美。   他因为看戏而不自觉移转视线,从祁折的角度,能够清晰看到他的神色,看着大臣被拖下去,他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失措害怕畏惧之类的情绪。   祁折甚至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理所应当,像是对陈大人的死毫不意外,以及一副早有预料的坦然。   如果这时祁折能听到云暮秋的心声,他就能明白为何,作为NPC还敢跟大反派对着干,我这个大男主在他面前都得小心翼翼苟且偷生俯仰鼻息,你不死谁死啊。   都已经说过大反派是暴君,闲着无聊砍人头玩儿的那种,随随便便杀你一个言官还不是有嘴就行?   云暮秋摇摇头收回目光,乖乖跪正身形,做人嘛,还是得能屈能伸。   正想美美隐身继续发呆,他感觉有道探究的视线隔着老远看过来,不出意外是那个暴君。   世子抬起头,对眸含惑色的陛下抛去疑问的眼神,继而转了转眼珠,熟练的露出乖巧一笑。   祁折本想一箭双雕,除去个沈知机的人,顺带着震慑震慑他,没料到小世子不仅识时务,接受能力更是不同寻常,反而让祁折出乎意料。   他委实未曾想到云暮秋心性竟如此凉薄。   旋即不受控制地忆起路上的相处,祁折突然有些看不透云暮秋,但眼下来不及细想,他强行撇断思绪,懒得再管那满地哆哆嗦嗦的人,看向殿内唯一有可能给出回答的人。   “长明,你以为该如何处置怀王世子?”   长明眼睛瞪大,和祁折对视良久,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云暮秋,怎么才能让世子殿下既受点委屈又能留在主子身边呢?   老匹夫们现在安分,之前意思可是明晃晃的就差要把世子丢到大理寺,那怎么行?   他脑子简直要团成浆糊,混沌中猛然灵光一闪,“主子,之后搜寻怀王下落,除去派遣十二卫,骁卫也需赶派人手,如此,银狼身边便会缺人看顾。”   “不若让世子殿下留在宫里照顾银狼。”长明说。   一言既出,殿内大臣们神色均变了一变,难怪年纪轻轻能成为陛下最为得力的心腹,损招数与陛下不遑多让。   以王爵之身照料那下贱畜生,这般安排,可谓既不失体面又惩处的刚好。   祁折扫过殿内众人的脸色,最终停在云暮秋的身上,若非他跪在最前方,身后大臣们看不见他脸色,怕是人人都能瞧见他咧着嘴笑。   哪怕现下听不到世子的心声,祁折也能感受到他心口如一的快乐。   再看长明满脸骄傲的模样,他冷笑,你不会以为自己提的建议很有脑子吧?   长明疑惑:不然呢?   祁折:“……”   原想着宫中藏书阁新修后需要编撰书目目录,正好把云暮秋放进去。以世子殿下那看书就困的脾性,定然翻不出浪花。   他扫视一圈殿内,将众人脸色尽收眼底,奈何长明此话,显然已得到大臣们的认可。   比起藏书阁编撰,照料银狼显然更合一众臣子的心意。   “就依你所言,”祁折作罢,挥手,“都退下吧。”   顿了顿,他才道,“世子与统领留下。”   待人慢慢散完,云暮秋顿时压抑不住喜悦,迫不及待的抬起头问,“陛下,我什么时候去照顾银狼?今日还是明日?”   作者有话说:   我29号生日,所以30号再恢复日更啦 第8章 凭什么   一想到可以照顾毛茸茸,云暮秋连吐槽万恶的封建主义都顾不上,跪就跪吧,就当是入乡随俗,这种事以后多的是呢。   操守脸面什么的能抛就抛,活着才是顶顶要紧的事。   见他如此,长明瞪大眼睛,蓦然回想起方才主子的冷笑,这才明白过来。   再看主子垂眸不语,摩挲手里泛着毛边的纸张,长明在脑海里挑挑拣拣,总算摸出祁折的本意。   “银狼乃陛下爱宠,平日足有三队骁卫换班照料,世子您身娇体贵,不曾做过粗活,当真能照顾的好?”   不等云暮秋应声,他连忙接着说,“不若去藏书阁里编撰书目目录轻松些,殿下以为如何?”   云暮秋:“?”   疯了吧,他脑子有病才去图书馆!   “统领大人小看我了。”云暮秋哪还记得艹娇贵小公子人设,听到书就开始犯迷糊,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快逃”。   他站起身,看向祁折,“陛下有所不知,我爹爹常年不在府上,府里养的鸡鸭鱼鹅都由我看顾,那一个个膘肥体壮的,可结实了。”   甚至竖起大拇指,为自己骄傲。   云暮秋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说八道,配上标志性乖乖脸露齿笑,十足有说服力。   可惜殿内两个人,一个眼皮子都不抬,一个盛情说服他去藏书阁。   世子殿下:“……”   他今天就是死,被暴君赐一丈红,也绝不可能去图书馆!   无视耳边统领的声音,云暮秋瞄了眼明明是“罪魁祸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冷脸男,深知此事跟长明说没用。   “陛下陛下,”云暮秋自觉从广陵回临安一路上与祁折相处甚是和谐,捞起衫摆“噔噔噔”踩上七层御台,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他跑的急,高高束起的马尾蹦跶着滑落几缕到身前,“陛下,统领大人这样为我着想,我十分感动,但若是叫其他臣子知道的话,传出去定然对您的名声不好。”   【出尔反尔不是君子所为,何况你可是皇上,一言九鼎诶拜托!】   “对朕的名声有损?”祁折反问。   他缓缓将视线从书页移到云暮秋的脸上,眼底情绪不明。   “是啊陛下,”云暮秋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大家都说君无戏言嘛。”   【朝令夕改像什么话!当皇上哪有这样当的,难怪你小子是反派,啧啧啧。】   他的长相笑起来特别乖,眼神又真挚的紧,显得很有欺骗性。   若不是祁折能够听到他心中所想,怕是真的会觉得云暮秋在为他考虑。   起码长明就觉得世子这番话是在为主子着想,他大为感动,“如此说来,倒是属下考虑不周,世子殿下顾全大局,臣惭愧。”   云暮秋脸不红心不跳的摆摆手,“客气客气,身为人臣,自然应该为陛下着想。”   【能屈能伸我本人,一切为了毛茸茸。】   就知道长明是个指望不上的,幸亏祁折本来也没打算靠他,云暮秋喜欢银狼表现的很明显,这点毋庸置疑。   云暮秋的学识水平,从他看书就困的反应也能窥见端倪。   若是把他强行送去藏书阁,兴许并不能得到祁折想要的结果,正如人在恶劣艰苦的环境中释放本性,足够舒坦安逸的环境,也能展露出人的劣根性。   祁折需要一颗完全为他所掌握的棋子,最好能完全暴露出弱点。   年轻帝王有着极为动人的桃花眼,轻轻一挑眉,便格外生动。   “朕可以答应你,但朕不信你。”   刚被他挑眉晃了眼的云暮秋,听到这话不由条件反射的露出问号脸,顿了顿,才憋出一句,“陛下此话何意?”   【凭什么?我爹没谋反,我想谋反暂时也没实力,你小子凭什么不信我?】   祁折并不答话,只静静的看着他。   得不到回答,世子气得站直叉着腰,马尾随着他动作一甩一甩。   【靠,真是讨厌谜语人,就不能直接跟我说吗?非得我猜猜猜!】   【……答应我,但不信我,允许我接触他的爱宠,又担心我图谋不轨。】   手袖里的药蛇“嘶嘶”,世子气愤的表情登时停住。   【所以这是……】   心声突然停下,面前少年迟钝的抬起手腕,缠绕的两圈墨鳞衬得他肤色越发白皙,【嘶,果然是大反派,搞出了蛇质这一套。】   难得没让祁折直接点明意思的云暮秋将药蛇从腕间取下,上前两步,捧在手心呈上,“陛下,这是陪伴我十余年的宠物蛇。”   呈到半截,他把手往怀里缩了缩,看似好心提醒,“蛇天性冷血,它若不愿亲近陛下,我也无计可施。”   【咬死你我不管,小爷可都跟你说了,话说回来,大反派就这么噶在我面前……】   【卧槽???】   云暮秋眼睁睁看着祁折伸出手,而药蛇半点抵触都没有,竖瞳亮亮,欢快的缠上他指尖,一骨碌滑到他手腕,熟得仿佛回自己家。   【靠!哪有反派打脸主角的?谁写的剧本啊,爷我加钱行不行!】   【小蛇你怎么回事!骨气在哪里?尊严在哪里?卖主求荣的底线又在哪里?!】   眼看云暮秋尴尬的手指蜷缩,祁折偏偏还要逗弄两下药蛇,才像是刚反应过来,明知故问道,“世子方才说什么?”   世子摆摆手,尬笑,“没事没事。”   【尴尬的想死。】   “既如此,世子的诚意朕已看到,”祁折轻敲两下桌面,“永夜,带世子去锦泉宫。”   殿内角落里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属下遵命”,云暮秋转过身,表情微微一变,竟然是个女孩子。   穿着影卫统一服饰,纤细瘦高,长得挺好看,就是表情比祁折还要冷,活脱脱的冰美人。   【这哥们儿怕是看脸选人的,身边下属没一个丑的。】   闻言,祁折的视线从永夜和长明脸上瞥过,尚未做出反应,又听到背对着他的人在心中嘀咕,【照这样推测,他后宫三千佳丽定然也不会差,哎,咱就是说当皇帝真爽啊,坐拥天下美人。】   继位两年,后宫空无一位妃嫔的祁折:“……”   云暮秋到底是想要当皇上而当皇上,还是想要坐拥天下美人才当皇上?   这个问题自然无法得到答案。   不过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也无需费神思索。   心声逐渐远去,祁折目送少年充满思索的背影走出去,就在他将要收回视线时,跨过殿门的人转过头,笑容满面的用力对他挥挥手。   “陛下回见呀。”   脸上的快乐完全掩不住,可以概括为“总算不用在这暴君身边待着爽死谁了爷要去撸毛茸茸喽再也不用天天见到冷脸男啦呜呼~”。   祁折:“……”   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得懂。   作者有话说:   因为小世子太好懂 第9章 同居一室   长明埋着头心算老前辈还需多长时间归来,主子的药还能坚持多久,冷不丁听到声吩咐。   “长明,让人把御书房里腾块地方,明日起,将藏书阁需要编撰目录的书籍挪过来部分,专门交由世子殿下记录。”   长明疑惑:“主子,你不是让世子照料银狼吗?”   怎么又让人去忙藏书阁的事。   祁折当然不能说见不得有人离开他那么开心。   他故作高深莫测:“怀王下落不明,世子是牵制他的筹码,自然应留在身边多加关注。”   长明皱眉,旋即恍然大悟,如今朝中大臣忠心于主子的屈指可数,中立派也都是些不粘锅的老油子,前朝有沈知机把持,后宫又有太后与其联合。   若怀王真有不臣之心,世子也算是个人质,那时再使计让怀王和沈家鹬蚌相争,主子就能来个渔翁得利,兵不血刃的坐稳皇位。   给自己画完饼的长明满面红光的领命退下,“主子深谋远虑,属下佩服。”   完全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的祁折:“?”   但既然统领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找到合理理由,祁折也就顺手推舟。   药蛇缠在他手腕上,见殿里没人,从衣袖里探出小脑袋左右看看,“嘶嘶?”毛茸茸呢?   祁折自然听不太明白它的话,倒是看着它不设防的模样,忍不住屈指轻点一下药蛇,“亏你是条毒蛇,戒心还不如小折。”   药蛇“嘶嘶”,竖瞳好奇,戒心是什么好吃的点心嘛?   看出它的疑惑,祁折了然摇摇头,到底不是银狼,听不懂话也正常。   说起银狼,他眼眸闪过一丝笑意,罢了,先忙正事。   处理完影卫呈报上来的信函,祁折唤人打包朝臣的奏折,侍卫熟门熟路的找出包裹装好,跟着陛下去锦泉宫。   城外大臣有的话没说错,他们写的奏折,确实是给银狼垫窝用的。   不怪祁折如此处理,谁让里面不仅没有正事,也没一句他爱听的。   再说为何会给银狼垫窝呢?因为它是学折精——小折看书我看书,小折吃饭我吃饭,小折干嘛我干嘛。   “不是吧,小狼你晚上睡觉就躺在这玩意儿上面?”世子震惊。   “嗷嗷?”银狼歪头。   用上好毛毡细软搭成的狼窝,里面铺着满满登登一页页的纸,上面的字,字迹各不相同,他把衣衫下摆系到腰间,爬进狼窝里。   云暮秋每看一页,就感到自己任务的艰巨,以及身为男主肩上责任的重大,“全是奏折,全是大臣的肺腑之言呐。”   他摇摇头,转过身双腿盘起坐着,对银狼感叹,“这么对待大臣,难怪他被骂暴君。”   银狼听不懂,歪回脑袋,但它记得这个人,是小折准许摸摸它头的第一个人。   若月华澄莹的毛色带着淡淡的灰,似银似辉,蓬松的尾巴垂在身后,银狼眨着冰蓝瞳眸看人时,实在乖得不像条狼。   云暮秋看的手痒,正欲开口唤它过来摸摸头,话到嘴边忍不住皱眉,“你说你啊小狼,哪里都好,但为什么名字要叫做陛下呢?”   每听侍女唤一声,他都要梦回前半个月和大反派朝夕相处的日子。   “这名字不好。”他摸着下巴琢磨,容易犯心病。   思索片刻,他试探的看向银狼,“我给你改个名字吧,小狼,就我俩知道的那种。”   银狼晃晃尾巴偏过脸,不要。   世子伸出挽留的手:“别啊,我取名有一手的,你听完再看满不满意呗。”   他身体不自觉前倾去看银狼的反应,却见它的耳朵动了动,猛然向两边张开,整个狼“咻”地往出跑,小折来啦小折来啦!   “诶?”云暮秋没搞清状况,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去追它,“你跑个什么劲儿,狼大爷,你不愿意改就不改,别跑啊,哎站住!”   云暮秋追出殿门,就没打算跑了,他呼了口气,抱住檐下的圆柱指挥侍女侍卫,“你们愣着干嘛?它要跑了,追……”   话说到半截,他看清了院里的情形。   “呼哧呼哧”跑出来的银狼,摇晃着尾巴在一个人的脚边撒欢儿。   那人抬眼看过来,带着他惯有的面无表情,云暮秋条件反射微笑挥挥手,“陛下晚上好,陛下万福金安呀。”   【晦气!】   银狼抽空回头:“嗷呜。”   云暮秋:“……”   没叫你!   见祁折不应,世子深吸气,继续发出友好问候,“陛下这么晚不……累吗?怎么不回寝宫休息休息呢?”   【这么晚不睡觉乱溜达什么呢?麻溜回寝宫待着不行吗?】   来到锦泉宫默不作声听了半刻钟墙角的陛下,目光深深。   他再不来,银狼的名字都给改了。   实话当然不能说,祁折掀开衣袖,露出缠在他腕间正好两圈的墨色,“你的小蛇想见你。”   “嘶嘶。”药蛇伸出脑袋,竖瞳开心,秋秋呀。   “嗷?”冷冰冰干嘛又跟着小折?   祁折摸了摸银狼,低声道,“乖,它有用处。”   银狼像是听懂似的嗷呜一声。   隔着半个院子看到药蛇昂起脑袋的动作,云暮秋不疑有他,信了祁折的话。   他放下衣摆,边往过走边说,“辛苦陛下了。”   【我毒药呢?大反派再在我面前晃悠的话,我真的要想办法给他点教训了。】   【之前路上忍着不下手,是怕被人怀疑,现在回到宫里了,谁知道有多少人想杀他,小爷我就算出手,凭借主角光环必然也能全身而退。】   世子心口不一的本事,祁折向来是认可的,对他牢记给自己下毒的事,祁折也只能说祝他如愿。   他对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后者拿着堆奏折和陛下的换洗衣物进了殿里。   云暮秋浑然不觉,逗了会儿药蛇后,他记起件事,“哦对,陛下,我今晚在哪儿睡啊?”   【唉,大反派肯定不会给我安排好地方。】   他坐在花圃边仰着头,银狼和药蛇也抬着脑袋看祁折,三双眼睛各有各的亮,疑问的神情却如出一辙。   祁折的眼神从银狼移到世子的脸上,有问即答,“西殿。”   锦泉宫分东正西三殿,正殿不提,东殿是银狼待的,西殿空着。   没想到自己和银狼同住锦泉宫,云暮秋拨弄药蛇尾巴的动作猛地一顿,他不如争取争取睡一个屋吧。   天知道从广陵回临安的路上,他有多羡慕大反派每晚抱着毛茸茸入睡,云暮秋酸得牙都要咬碎了。   世子表情诚恳,十分懂事的建议,“陛下,既然我的任务是照料银狼,离得近些自然方便,索性让侍女把东殿的软榻收拾出来就好,您看如何?”   对上他灼灼的目光,祁折毫不犹豫,“朕觉得不如何。”   陛下并不是很想让小世子和他同居一室。   云暮秋:“……”   【你小子拒绝这么快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秋宝,下次要求,他就会答应了 第10章 活不起是吧   小世子暗中攥拳,咬牙切齿,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神情放松下来。   他懒洋洋往后仰了仰,就差把赶客两个字写在脸上,“天色已晚,陛下早些就寝吧,明日还有早朝呢。”   陛下垂眸与他对视,面色正经,煞有其事沉吟一声,“世子说的是,那朕就先歇息了。”   “好嘞,”世子眼都不眨的开心挥手,“陛下慢走哦,陛下好梦,晚安呢。”   愉快的道完再见,云暮秋抬头,哎,大反派往东殿走干什么?他摸摸下巴想到合适的理由,这是要进去检查一下他的劳动成果吗?   行吧,看在大反派暂时是顶头上司的份儿上,忍忍。   “嘶嘶?”秋秋想什么呢?   莹绿竖瞳写满好奇,云暮秋戳戳它脑袋,“没良心的小蛇。”   药蛇往后退了点,竖瞳不服,“嘶嘶!”哪有!   “你还不服气,”云暮秋手指加了点力道,小脸严肃,“卖主求荣,毫无底线。”   听他如此一说,药蛇心虚的缩了缩脑袋。   “嘶嘶~”它知错般吐了吐信子,竖瞳讨好。   怪只怪毛茸茸的主人体温对蛇蛇很友好嘛,秋秋别生气啦。   主宠俩有来有回聊半天,云暮秋终于想起正事,大反派怎么还不出来?   他站起身,打算进去看看,刚要迈动,听到身后有几道脚步声。   接着有侍女从旁边一把拉过他,语气后怕道,“殿下小心,木桶里的水十分烫,可别碰着您了。”   “谢谢啊,”云暮秋习惯性礼貌后,才想起来问侍女,“银狼每日都要清洗一次?”   侍女正为他的道谢无措,听到问话忙道,“回殿下,这水是陛下沐浴所需。”   云暮秋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啊,我这不是问……”   “等等,”他猛然意识到问题,“咻”的转头看向殿里,“陛下在东殿睡?”   侍女不太明白世子殿下为何如此震惊,一板一眼的回话,“锦泉宫本就是陛下的寝殿,自然该在此处就寝。”   云暮秋:“???”   他忍不住拍了一下脑门。   难怪刚才大反派露出那种眼神,合着他想趁着人都不在,偷偷溜进东殿睡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没有可能啊。   靠,怪不得那么配合他。   世子气咻咻的甩袖子,走得飞快,侍女愣了一下,在他身后扬起嗓门,“殿下您慢些,西殿此刻约摸着还没收拾好。”   世子很生气,但依然礼貌,“没关系,我过去等着。”   听到院外的动静,祁折眼里不禁浮现一丝愉悦,银狼趴在旁边傻乎乎的跟着笑。   他敲了敲木桶边沿,看向银狼,“小折,你在高兴什么?”   地面有些水渍,银狼扑通扑通跑过来,前爪稍稍打滑,差点撞上木桶,祁折忙向前伸手托住它,银狼站稳后,立即昂起头“嗷呜嗷。”   冰蓝瞳眸“唰”地亮了,只当祁折和它玩闹,浑不在意刚才的小岔子,祁折哭笑不得的捏捏它,“怎么这么呆?”   “嗷~”银狼晃晃耳朵,眯着眼睛在他手心蹭。   蹭蹭讨好的动作非常熟练,让祁折不由想起一双莹绿的竖瞳,方才在院里,那只小蛇也是这么蹭云暮秋。   哦对,也蹭过他。   殿外传来一声轻响,像野地里的虫子叫,又像栖归的鸟鸣声。   “嗷呜。”小折该睡觉啦。   祁折回过神,揉揉它耳朵,“你先去睡觉。”   银狼甩甩尾巴,然后听话的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往床边走。   祁折神情温和的看着它走进内室,而后瞬间恢复平时的模样,他抬手拿过屏风上的衣服,三两下便穿戴整齐,只发尾有些湿意。   “进来吧。”   窗外掠进一阵风,拂动年轻帝王额前的碎发,明珠光彩映在他眸子里,极为灼人。   永夜垂下头,恭敬道,“主子,沈家在暮江城豢养私兵的事情败露后,沈知机毫不留情的拷打问责一众属下,十二卫眼见苗头不对,及时溜走,并未被其发现。只是沈知机重新调派人手后,我们的人之后想混进去就难了。”   “无妨,”祁折平静道,“我想要的已经到手了。”   便是太后和沈知机猜出是他的手笔也为时已晚,十二卫埋伏数月,一击即中要害,已经足够。   古往今来,豢养私兵都是死罪,他们纵然再恨,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闻言,应该继续汇报消息的影卫垂头跪在原地,良久无话。   祁折只当她在整理思绪,并未催促。   “主子,属下不明白。”   他掀起眼帘,示意有话直说。   永夜抬眼,大着胆子问,“沈知机手里握着二十万大祁的军力,朝中大臣近乎有一半都是他们的人,太后更是能以母子蛊作要挟,可为何两年来,他们只敢在暗中做手脚,使些不痛不痒的法子?”   她这话,祁折听着觉得耳熟,思绪空了空,他想起长明之前也问过,那时,祁折是怎么回的来着,“永夜,你觉得沈含语是怎样的人?”   [长明,你觉得沈含语是这样的人?]   “太后行事隐忍,极其谨慎。”   [太后做事求稳,极有耐心。]   “这便是了。”祁折不由赞赏的点点头,两个属下虽偶尔看不明白形势,好歹脑子都转的过来。   长明跟他跟的久,听到他的回答,稍稍细究便明白过来。   永夜到底后跟他几年,一时不得了悟,见她神情犹在疑惑,祁折解释,“她太过小心,太谨慎,做事总要求稳。而她也知道,我是活不长的。”   先帝膝下拢共二子,若他命陨,皇位自然落到太后亲子的头上。   她与其冒天下之大不韪计划谋反,不如暗中做手脚,让天下人都认为祁折是暴君,届时他丧命,也能理直气壮的昭告天下,上天有好生之德,暴君短命,乃是天意,于是她便能顺理成章的让儿子继位。   永夜听懂主子的意思,思索半晌,又开口道,“主子,既如此,太后为何还要……”   话到半截,她倏地反应过来。   太后万事求稳,所以她不会光明正大的展露意图,而是暗中扩充自己的实力——沈知机手里的军队;大半的朝臣;以防万一,专门豢养的私兵。   全都是因为,她太谨慎,她要确保祁折死后,自己的儿子能坐上皇位,她能稳掌朝政。   意识到这点后,永夜彻底清楚形势,“所以怀王入局并非太后之意,而是她的找补。”   “却因此进了主子的棋局。”   下属一点就透,祁折不觉露出笑意,心情甚好的赞了句“聪明”。   永夜忙道:“属下不敢当,全赖主子点拨。”   祁折抬手,示意不必多说,永夜懂眼色的住了口,转而提起其他的事务,待她说完行礼告退,半天没吭声的祁折忽然叫住她。   “去西殿告诉世子,以后每日辰时三刻到御书房点卯。”   永夜讶然一瞬,听命告退。   世子听完永夜的话之后,一蹦三丈高,好险没把屋顶跳穿,“什么?辰时三刻?他……陛下想让我死就直接说!”   早八就要他老命了,现在大反派给他来个七点四十五点名,祁折他怎么不去死啊他!   妈的,我毒药呢?   想毒杀反派的心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见他反应如此大,永夜忍不住为主子解释,“殿下,陛下每日卯时三刻便起。”   卯时三刻,云暮秋眼睛瞪的更大,五点四十五?祁折是不是活不起?睡懒觉要他命吗?   方才还急赤白脸的人,停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永夜等了又等,琢磨着世子大约没有别的事,便要退下。   临走到门口时,呆滞好半天的人伸出颤巍巍的手。   直到走回十二卫府,永夜也没想明白那句“当皇上都得卯时起来吗?”更不明白自己肯定颔首后,世子为何一副世界崩塌的模样。   *   【唉。】熟悉的不知第几十声的叹气再度响起。   垂眸处理公务的年轻帝王笔尖顿了顿,终于停下,看向五步远外的书桌。   各类书籍在桌面左侧近乎堆叠成一座小山似的形状,数量十分可观,硬生生把右侧少年单薄的身形衬出几分消瘦,配合他苦兮兮皱成八字眉的模样,更是可怜。   【哎呀好想死啊。】云暮秋撑着下巴,慢腾腾的在纸上写写画画。   祁折:“……”   怎么又要死?   忙活半个多时辰都没见他换本书,光顾着在心里骂人,写三个字恨不得歇一刻钟,美其名曰整点才能学习,硬要看着沙漏里的木人出来击鼓才肯再动笔。   【好累,我好辛苦。】云暮秋伸了个懒腰,趴在桌上发呆。   祁折:“……”   你到底在累什么?   察觉到世子偷瞄过来的目光,祁折垂眸,“唰唰”几笔回复完手里的信函。   【啧,这哥们儿真的有点恐怖,五点四十五起床忙活到现在,背居然都不弯一下,他不累的吗?】   世子想不通,干净澄澈的眼里写满疑惑。   他支着脸,换了个姿势光明正大的看祁折。   【靠,短短两分钟他改了五本奏折,甚至还有批注,他就这么喜欢动脑子吗?好想把我的作业分给他,他看上去好像能一天干完我一年的活。】   看到祁折笔走龙蛇,神情认真的状态,云暮秋再次叹气,【果然皇帝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接连被暴君早起和批奏折冲击到的云暮秋,捡起昨晚思绪,深刻反问自己,【我真的需要当这个男主吗?】   然后他看到给祁折添茶的侍女,【嘶,好像还可以再坚持坚持。】   视线一转,云暮秋看到面无表情仿佛有人欠了他几百万账的臭脸陛下。   【很好,问题回到最初的起点,我——天命男主该怎么对付大反派?】   祁折:“……”   你终于记起来这件事了。   作者有话说:   感人,我们秋宝终于记起正事了 第11章 你是我的神!   世子殿下拿出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首先毒药不能下,万一没把握好量,直接药死就糟了。】   毒药后面打个“叉”,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叉”,“待考虑”。   祁折正好奇为何之前念叨着给他下毒的人有这种觉悟,就听到世子说,【当皇帝这么辛苦,我累死累活得到皇位,然后每天五点多起,是为什么呢?】   【早八我都要死要活,没道理穿成男主我还要这么折腾自己,我又不是祁折,他个活不起的小暴君。】   祁折:“……”   【晚起延年益寿,早起困一整天。为了我的精神状态,我必须选前者。】   【靠,那我这男主是为什么?】   他看过去,发现世子皱着脸,卖力思索当皇帝的好处。   好处其实有很多,但世子过不去早起和批奏折这两个坎儿。   听到他一遍遍说起此事,祁折自回到临安后苦思的难题得到进展,终于在心里勾勒出云暮秋的形象。   小世子像个看中别人手里玩意儿的任性孩童,见别人喜欢,听别人说好玩儿,他就也想抢过来玩玩。   他并不在乎那东西有何意义,仅仅想要拿到手里把玩,伴随着过程中出现困难,他些微挣扎片刻,便放弃的理所应当。   正如他说话做事有股孩童般不谙世事的天真残忍,自上次目睹大臣处死,他云淡风轻的表现便可窥见端倪。   得出结论后,祁折盯着云暮秋的眉眼,想起永夜曾说过的话,不觉露出丝羡慕的情绪。   有的人长相就是讨巧,如云暮秋生的清丽脱俗,随意做些表情就能显得懵懂无辜,如太后生着毒蝎心肠,旁人看她第一眼仍觉得温婉淑静,甚至连沈知机若是收些狐狸眼里的算计,看起来也能像个翩翩君子。   这样的长相谈笑间算计人半条命,对方兴许还被蒙在鼓里。   偏他眉峰凌厉,像柄染着寒光的剑,出鞘即饮血。   杀意与恶意都太直白,半点掩饰不住。   若永夜听到祁折的心声,怕是想无语望天。   她原话分明是说主子长相昳丽,生着双多情桃花眼,幸亏剑眉凌厉气质冷峻能压淡颜色,随便睨个眼神都像要来取你的命,寒剑出鞘也不过如此,难怪能吓得那些老匹夫大气不敢出。   这话是她跟长明说时,祁折不经意偷听到的。   听话没听全的陛下大概不清楚,永夜接着小声嘀咕,但陛下笑着唤爱卿,嘴里轻飘飘吐出斩杀的命令,配合那张脸,简直就像艳鬼索命。   这般说来,陛下“道貌岸然”的模样其实比起他羡慕的三人更为尤甚。   【突然好想把大反派留着给我打工啊。】   纠结许久的心声陡然出现新转机,书桌后的小世子神色惊喜,【对啊,我可以收他当小弟,为我驱使,听我指挥。】   【大哥发号施令,小弟当然得任劳任怨,那琐事都丢给他不就行了?简直了简直了,云暮秋!你,就是我的神!】   祁折:“……”   委实没见过夸自己夸得如此别出心裁的人。   小世子究竟是从何处得来能够收服他的自信?胜券在握的语气又是哪门子的笃定?祁折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给他规划的形象似乎需要修改。   【那么,】祁折看着他用笔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线,【现在问题关键变为,我该如何收服大反派?让他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小弟。】   从世子的脸色可以看出,新的转折比之前的起点要更棘手。   【好的,让我来想想那些男主是怎么收服小弟的。】   【首先,为此次行动取上一个威风霸气的名字。】   祁折一心二用,听世子殿下做了半个时辰的计划,对此他的评价是:异想天开。   实在听不下去云暮秋破洞百出毫无可能性的《收服反派计划》,祁折出声询问,“世子殿下忙碌许久,可有何收获?”   给自己画大饼画得可开心的世子殿下猝不及防被提问,“唰”地抬起头,这熟悉的感觉简直让他梦回大学课堂。   【怎么还有提问这个环节?来之前没跟我说啊?也没听说过祁折有好为人师的毛病啊?没事,先装一下。】   迅速做完心理建设的云暮秋淡定胡说八道,“回陛下,有。”   没等祁折说话,他站起身摆出世外高人的模样,“正如佛法道家各有玄妙,凡尘俗世本就变化莫测令人无法参透,圣人不积为人,已愈有;以与人,己愈多。所谓圣人无常心,以民心为心,忘我无我小我,即见乾坤。”   早说过他生着谪仙姿容,没有表情就更显得脱俗,何况刻意摆出架势说些高深的话,若是祁折听不见他心声,估摸着能被糊弄过去。   但,【搜刮脑子里所有东西凑出来的玩意儿,这不得给大反派来一点小小的男主震撼。】   祁折:“……”   他确实很震撼。   世子所说看似高深,实则前言不搭后语,全是用句子拼凑出来的四不像,委实担得起不学无术空有其表的传言。   大反派抬眼看过去,世子脸上就差写着“厉害吧”三个大字,下巴翘上天,神似银狼求夸,祁折想了想,想了又想,憋出一句“世子见解独到,朕心甚慰。”   世子大喜,乐颠颠的笑开,“陛下果然有眼光。”   【看来以自身人格魅力收服反派是可行的。】   他转而想到自己的计划书,心中喃喃,【话说我爹好歹是江湖门派的门主,我难道没有一丁点武力吗?对付反派,打服他才是常见套路吧。】   【没道理我身为男主这么拉。】   闻声,反派瞥了眼小世子单薄的身形,再次评价,异想天开。   事实证明,小世子没有异想天开,他真有点武功底子。   次日早朝结束,太后宫里的侍女急匆匆来请祁折,“陛下,世子殿下从天而降,把颐和殿的屋顶破了个窟窿,太后娘娘受了惊险些晕厥过去,陛下快去看看吧。”   祁折:“……”   这是又给反派来一点小小的男主震撼吗?   作者有话说:   #论冷脸男是怎么成为略号精的#   祁小折:自从遇到你之后,我总是很容易沉默,你有什么头绪吗?   秋宝:(茫然无辜但回怼)我他妈怎么会知道?   祁小折:“……”   你他妈怎么会不知道!! 第12章 祁扶桑   赶路的过程中,祁折根据侍女的话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昨日他把人拘在御书房一天,编撰的目录不多不少,堪堪一页。世子工作效率低,心声倒是不停,反而减缓了祁折的进度。   于是他让云暮秋隔日去御书房,不用早起的世子殿下睡到自然醒,用完早膳出门晃悠。   兴许是想验证自己会不会武功,他就在御花园练了起来,结果没想到本身确实会点轻功,但只是一点,不多。   就这么飞上天,又那么巧的掉在了太后的寝宫。   念及小世子的娇气程度,祁折略略沉吟,问,“可有伤着?”   侍女懵了一下,回忆方才的话,试探着道,“世子殿下福大命大,恰好摔到太后娘娘的床上,被褥细软厚实,殿下应当无大碍。”   祁折稍稍放心,若把小世子给养死了,怀王怕是真的要反。   颐和殿内,太医跪了好几排,全都对着偏殿方向。   祁折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道焦急的年轻男人声音,“你仔细瞧好,我姑母方才可是差点晕过去,当真不用开几副方子?”   古井刹那深幽,祁折心中尽是冷意,他是皇上,沈知机却比他来的还快。从前好歹装装恭敬温驯,而今竟是半点不掩野心,要与他明着来吗?   他扫视一圈殿内,发觉不对,轻皱起眉,“世子人在何处?”   闻言,侍女侍卫们均是面色为难,互相推诿,都不愿意开口。   祁折看了眼领他过来的侍女,后者福福身,进入内室。   过了会儿,她急匆匆的跑出来,行礼都没顾得上,“陛下,奴婢唤了好几声世子殿下,他都没应声,怕是晕过去了。”   话音刚落,玄底绣金的袍角猝然消失在众人眼前。   内室的场面非常凌乱,大床四分五裂,木屑乱飞,被褥床帘帐幕扭成麻团,别扭侧躺的少年神情苍白,身上的布料破破烂烂,左腿下方渗出一滩鲜红血渍。   祁折神情顿变,距离堪堪拉近丈内,耳边响起熟悉的怂唧唧但倔强的不屈声音,【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圣母玛利亚财神灶神保佑我,保佑我!雷公助我!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个人救我出去!再躺下去我真的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祁折:“……”   听你心声怎么活力十足?有这个时间你自己都能爬出去。   话虽如此,小世子的模样确实不容儿戏。   他没有转移伤患的经验,准确来说,是因为小世子身子娇贵,不比从前他在军里处理糙汉子们的伤口,一时束手。   思考三秒后,祁折回忆起曾经抱幼崽银狼的动作。   【靠!呜呜终于有人救我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有志者事竟成!滴水……?不是哥们儿,你怎么给我来公主抱啊?】   【太后宫里的侍卫人手就这么腾不开吗?等等,我怎么觉着跟抱小孩似的呢?呃,哥们儿年纪不大,爹龄挺长哈。】   【诶?哥们儿你人怪好的嘞,手脚麻利,知道轻拿轻放,不碰我伤口,走路也不颠来颠去,你这侍卫业务能力很高呀。】   云暮秋并没发现自己心里碎碎念的时候,侍卫身形有些微停顿,眸底也不自觉闪过一丝无奈。   侍卫将人抱出内室,长明领着几个太医站在门口,感觉有人出来,他随意瞥过视线,这一看,眼睛瞬间瞪大。   “主子,你怎地亲自抱世子殿下出来?”   【!!!】   怀里的少年猛地一颤,身形紧绷,【哈哈家人们社死啦,出糗被死对头看到了。】   似乎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他纠结几秒不知想到什么,又重新放松下来,【算了,不差这一回。】   祁折权当没听到,也没有回答长明的话,而是径直走向位置坐下,看向太医,“他左腿伤的有些深。”   太医很上道,立马提着医药箱跟过去,为世子包扎伤口。   刚碰到腿,世子便不受控的打了个哆嗦,手也不自觉揪紧了陛下的衣襟。   似乎是疼得太狠,少年不受控制的往他怀里缩,泛着苦的清香充盈鼻间,似是股药味,他此前在世子身上闻到过很多次。   “呲”的一声,太医总算剥离掉黏在少年腿上的布料,皮肉混着血,红浊的液体覆过瓷白肌肤,歪扭流淌浸透玄色的袍,视觉冲击很强。   他察觉,怀里的人轻颤身形。   祁折神情微顿,垂眸看去,攥紧他衣襟的手指细嫩纤长,指甲泛出好看的粉白色,少年的领口歪斜,衣襟散开些许,脊背紧绷着把锁骨勾出一道弧度,刚好露出那抹熟悉的墨色。   他停顿须臾,面色如常的抽离视线,看向太医。   太医动作一愣,陛下面无表情的先发制人,“他既已昏迷,为何仍有反应?”   太医搜刮脑海里此些年所学的医理,“……昏迷之人通常无法感受到疼痛,世子殿下如此,许是晕的程度不深。”   废话,人醒着,当然晕的不深。   陛下微微颔首,语气不明,“世子素来娇贵难伺候,难为你们动作再轻些。”   他并不想听到有人在耳边鬼哭狼嚎个没完。   原本已经轻手轻脚的太医们,听完祁折的吩咐,面面相觑,低头咬着牙用尽毕生耐心使出绣娘绣花的巧劲儿。   他们也不想啊,可陛下体谅他们难为诶。   【嘶……虽然但是,祁折你小子夹带私货以为我没听到是吧?你才难伺候。呸你口水!呸呸呸!直接给你再加整整十座山的工作量,我没开玩笑。】   祁折:“……”   无论是骂人水平还是处置手段,他都很难评。   受姿势的影响,太医给云暮秋清理伤口的过程中,药膏血渍不免弄脏祁折的衣服,玄色长袍被濡湿,那些印记格外显眼,长明在旁边看得太阳穴直突突。   话到嘴边好几次,他最终咽回去。   虽然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仔细想想,主子的做法好像也挑不出问题。   太医们有条不紊的为世子治伤,颐和殿内一片安静。   直到,“扶桑,你何时来的?怎也不见下人通传一声?”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女子温婉笑着,她今日着一袭淡青偏灰,花纹简单的宫装,发饰也如同她的长相柔约似水,素净清雅。   越发显得她容貌秀美,气质淑静,粗略扫去,压根瞧不出她已有三十余岁。   “下朝后便来了,”祁折目光淡淡看向她,有礼而疏离,“来的时候见太后正在就诊,朕特意未让人通传,太后身体如何?”   后半句问的是太医,太后却接过话,神情十分感动,“扶桑,你如今虽越发客气,到底心里记挂着本宫。”   她说着话音一转,无奈看了眼身旁的年轻男子,语气真切得多,“我并无大碍,是希有放心不下,执拗要宣太医来。”   太后口中的人,生着双极精明的狐狸眼,却因下半张脸与她极为相似,压下眼睫便能扮出儒雅随和的君子模样。   而在太后面前,他只剩下满眼孺慕与关心,听到这话,沈知机连忙道,“胡说,姑母你方才分明吓得脸白心悸,总是这般不把身体当回事,我如何放心得下。”   说到后面,嘀嘀咕咕像个颇受宠爱的儿子在不满母亲的做法。   被“教训”的人自然也好脾气笑着附和他:“好好好,怪姑母,姑母此后定记着希有说的话。”   沈知机更是无奈:“能记着才怪。”   姑侄俩有来有往,倒把祁折晾在一边。   【我靠!大反派父母双亡,他俩搁这演什么姑侄情深装什么母慈子孝呢?这他妈不是纯纯膈应人吗?】   早已习惯如此的祁折闻声不禁动了动指尖,稍有些惊讶小世子能看明白情形。   两年来,太后乐此不疲演母慈子孝的戏份给他看,也总爱唤他小字,为的就是戳他心窝子。   小字是母后给他取的,父皇从未唤过,他也不曾告诉过旁人。   只因母后生他难产而死,祁折的小字成了父子俩缄口不言的沉默。   【诶?祁折,扶桑,我突然发现大反派的名和字怎么都这么好听呢?就连寓意也都很好。】   泛着凉意的回忆猝然停住,他听到少年说,【没想到他人冷冰冰的,名字合起来竟然能用春日的太阳来解释。】   祁折思绪突然空了一瞬,脊背不知是因坐的太久而僵直,亦或是为这突如其来的夸赞。   作者有话说:   祁折,音同启蛰,也叫惊蛰,字扶桑 第13章 不像话   旁侧母慈子孝的戏份,太后终于演尽兴,她视线自然的落在祁折怀里,语气难掩关切,“扶桑,世子伤势如何?”   长明收到主子一记眼神,自觉的接过话,“回太后娘娘,世子性命无虞,但左腿伤了筋骨,肩背左手臂也被划出不少伤口,眼下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伤筋动骨一百天,依太医所言,怕是要养个两三月。”   他说的有些夸张,实则除过左腿伤的重些,其他地方都是皮外伤。   方才太医说完,祁折不由讶然,未曾想过小世子的体质竟还算皮糙肉厚。   云暮秋满脑子都是休息,【什么?养三个月?!我爽了我爽了!我不用去御书房写那个该死的作业了哈哈哈哈哈。】   祁折早猜到他会如此,并不意外。   “三个月?”生着狐狸眼的男人抬眸看过来,眸中平和,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听说世子身手不凡,轻功绝湛,在宫里也不忘每日练功,习武之人向来体质不俗,如何要养三个月?”   【哈,我的SSR,你夸我,我很开心,但,受伤养病三个月怎么啦!怎么啦!大反派都没嫌我弱呢,你个未来手下先看不起自己老大,像话吗?嗯?你告诉我这像话吗?!】   祁折:“……”   不像话。   但他更想知道小世子为何如此理直气壮的把沈知机当自己的人?   长明疑惑道:“沈将军从何听到的谣言?世子可是半点都不懂武功的。”   他的态度和回答,某种程度上代表着祁折,前半句落入沈知机的耳中,那双狐狸眼微微眯起,视线在交叠的两道身影上打了个转。   片刻后,他似是听进了长明的话,与祁折对上目光,“陛下,是臣思虑不周,眼下纠结世子是否会武并无意义,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解决太后寝宫的破损,以及对世子的惩治。”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稍轻,眼神紧紧盯着祁折,生怕错过后者半点反应。   很遗憾,祁折一如既往摆着个面无表情的冷脸,他没有看出任何变化。   哪怕云暮秋在他耳边怒骂沈知机坑队友,他也面色如常。   祁折:“既是冒犯到太后,自然应由太后处置。”   话音刚落,太后正欲开口,祁折突然看了一眼她,语气关切,“可朕记得太后向来心善,连宫里犯错的奴婢也不忍责罚,想来怕也下不去手处置世子。”   【真的假的?不信,我是不信男。】   【宫斗拼杀出来当太后的人,有几个是心慈手软的?】   太后稍稍一愣,念及自己素来对外塑造的形象,笑笑应下来。   笑完,她意味深长的叹道,“扶桑有心了。”   “长明,”祁折转而唤自己的统领大人,“太后生辰是否就在近些时日?”   语罢,长明故意皱起眉,假装回想,然后语气惊喜道,“还是主子记性好,下个月月底便是太后的生辰呢。”   祁折矜贵自持的“嗯”了一声,给出处置方案,“世子自今日起禁足,在锦泉宫潜心为太后抄录佛经祈福,也好磨磨他的性子。”   他询问似的说,却分明是陈述语气,“太后以为如何?”   年轻帝王生的一副昳丽容貌,敛淡眉峰利意轻言细语,竟也能瞧出些温顺的模样。   “扶桑果然是长大了,”太后眉目间尽是婉约,话也欣慰,“处置的手段越发温和,不比从前那般乖张。”   她说完,笑着拍拍沈知机,“希有,你也该学学扶桑,做事莫要冲动。”   常人皆道沈知机老成持重,估计也只有太后会说他做事冲动。   而沈知机照单全收,“姑母教训的是,侄儿谨记。”   【不是等等,你俩先别姑侄情深,太后你管这叫温和?抄佛经关禁闭叫温和?】   怀里的人似乎是一口气上不来,自以为隐蔽的深吸了口气,攥着祁折衣襟的手更加用力。   【抄书是什么天怒人怨的地狱操作啊救命!他明明可以让我直接死,却还要让我抄佛经关禁闭,他真的,祁折是懂处罚的。】   【我左手都受伤了好嘛?等等…………不是,我他妈怎么右手没事啊?!为什么!】   毕竟是个世子,祁折如此处置确实让人挑不出问题,太后和沈知机听说过云暮秋不学无术的名头,明白这处置对他有些苛刻,当下也无法继续追究。   何况方才他们故意怠慢受伤的世子,若祁折说起来,牵扯不清,恐怕得不偿失。   在某道幽怨的骂声中,祁折抱着人起身,“如此,太后,朕便告退了。”   玄底金纹的袍角很快消失在殿外,始终温柔着眉眼笑的太后,终于在眼眸深处露出些暗沉沉不见日的颜色。   她伸出纤纤秀腕,视线缠绕着皮肉下一抹小小的凸起,指尖轻轻摩挲。   那嗓音柔和似江南细细烟雨,吐出的字轻飘飘,却莫名带着丝冷,“希有,日子当真是过得快啊。”   -   回锦泉宫的路上,怀里的人念叨着念叨着犯起困来,云暮秋心大得很,心想自己反正已经丢大人了,再多点也无所谓,放任自己埋头就睡。   耳边总算清静,祁折看了眼睡着也不忘抓着他衣襟的小世子,眼神难言,人看着清瘦,力气倒不小,前后功夫加起来,织绣其间的金线都被扯出几根。   平时男主反派死对头死敌说个不停,相处这么久以来,在他面前却极少设防。   祁折轻轻摇头,到底是孩子心性。   长明先回的锦泉宫,等祁折从西殿出来,他急吼吼的跑进院门喊道,“主子,管管银狼吧,盜骊的马蹄铁又扎树上了。”   飞蛟好歹一月换一次马蹄铁,盜骊可好,三天两头换一回。换来换去也就罢了,关键后院那棵银杏树倒大霉,一年到头树身都是钉子洞。   恁好看粗实的树啊,统领心痛得很。   统领太悲伤,也就没注意他家主子外袍失踪不见。   已经习惯银狼和盜骊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的祁折,相比起来反应平静得多,甚至在赶去后院时,有闲心说起别的,“世子那贴身侍卫人在何处?”   长明被他的淡定感染,稍微压制了点自己的心痛,顺着话回,“主子你不是让我派人看着世子冬眠的小蛇吗?我索性就让他守着呢。”   祁折眼前浮现出方才少年衣衫凌乱,拽着他不放的模样,不自觉回想起马车上他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半晌,眸中带了丝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把人换回世子身边伺候吧。”   长明应声:“是,主子。”   锦泉宫的后院有个专为盜骊修建的马场,也可以说是给银狼修的跑场,面积足够宽阔,若是一狼一马相安无事,还算是个佳话。   可惜…………   银狼昂着脑袋在被拴住的盜骊面前左晃晃右摇摇,冰蓝瞳眸写满得逞的笑意,“嗷呜~”,笨马。   盜骊气得原地打转,“呼哧呼哧”得两只眼睛快瞪到一起去,坏狼。   旁边两个骁卫只觉头大如斗,急需查找罪魁祸首,快速将其擒拿到手。   “咱不都跟锦泉宫吩咐过吗?谁把陛下放进盜骊那半边场子的?”   “你问我我问谁啊?”另一个也懵,说完发觉手边的栓马绳绷紧,“哎哎哎,骊大爷您消消气,可别奔了,咱脖子不勒吗?”   他劝不住盜骊,问题出在银狼身上。   没法子,他看向同伴,“哎,你把陛下带远点行不行?”   负责银狼的骁卫和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对视,后者乖巧歪歪脑袋,骁卫到嘴边的话说不出,直接摊手,“来,你过来看着它眼睛跟它说。”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抵得住毛茸茸?   连陛下都不能。   作者有话说:   居然三押了(>д<) 第14章 诡计多端   祁折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坏心眼的银狼对着黑马扭扭屁股,然后嘚嘚瑟瑟的一爪子踩在滚落满地的马饲料上,豆饼顿时稀碎,它嚣张的昂起脑袋,非常欠。   看到黑马气得“呼哧呼哧”,银狼开心仰头“嗷呜嗷呜”。   “小折。”一道低低的嗓音响在场内,黑马和银狼像同时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不作声。   继而又同时动作,银狼颠颠跑过去,讨好的在他腿边蹭啊蹭,盜骊甩了甩头,没好气地打了个响鼻,心机狼。   看马场的凌乱模样,祁折心知源头出在银狼身上,更别说眼下它眯眯眼咧嘴笑的模样,分明是心虚的表现,他蹲下,轻轻戳了戳狼脑袋。   他说:“惹祸精。”   “嗷呜~”银狼垂着耳朵,认错态度良好。   祁折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毕竟此类事件实在太多次。   “说说,”他捏捏银狼的脸,“谁把你放进盜骊那边的?”   他心里隐隐有个人选,但凡事讲究个证据,胡乱猜测不成。   冰蓝瞳眸眨了眨,它思考应该怎么形容那个人。   后院刹那安静,半晌,带着几分凉意的风卷过来一声弱弱的回答,“我。”   连带盜骊银狼在内的十二只眼睛齐齐望向声源地,披着玄金长袍的蓝衫少年脸色苍白的举着手,歪歪斜斜的靠在影卫身上。   祁折神色划过一抹意外,站起身朝着他边走边道,“你不好生休养,来后院作何?”   云暮秋接着方才的话,“陛下,我不是故意放银狼进盜骊那边的。”   【谁知道小狼看着浓眉大眼的!做出这种骗人的事!】   身上都是伤,云暮秋睡觉又不是个安分的主儿,祁折刚走没多久,他就翻身把自己给疼醒了。   恰好侍女进来换香炉,他随意问了句祁折的去向,便听说后院狼马打架,侍女末尾道了句,也不知道谁把陛下和盜骊放到一块儿去,骁卫们待会儿定然要挨个审问,云暮秋看戏的心情骤然消停,稍稍回忆了下,发现好像似乎大概是他干的。   ……原本也没想着勇于认错。   但锦泉宫拢共几十号人,知根知底的,就他一个外来客,嫌疑直线上升。   再加上颐和殿那遭,祁折必然已经对他闯祸不满,云暮秋担心自己作死超标,加速狗带,索性自己主动来认错。   看在态度良好的份儿上,大反派总要消消气吧?   他心理活动结束,偷摸摸的掀起一只眼睛瞄祁折,没成想正好和人对视。   世子略微尴尬半秒,转而乖巧笑开,眼睛弯弯,细白的牙齿露出来,讨好的意味很浓。   祁折对他这表情实在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到为何,余光瞥见银狼四肢撒欢儿的跑来,方才捏过银狼的指尖不自觉摩挲。   他眸中闪过笑,怪不得眼熟,小世子这模样跟银狼做错事心虚讨好他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祁折想当然的以为银狼是朝着他撒欢儿奔过来,哪成想银色的毛影儿奔着云暮秋冲去。   换做平时,云暮秋伸张开双手欢迎,现在的状态……他吓得就差缩到影卫头上,【我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我浑身都疼,骨头架子一碰就散啊救命救命!】   没有祁折的命令,影卫不会轻易动作。方才带世子来后院是不得已,眼下当着主子的面,他岂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擅自行事。   赶在银狼扑过去之前,祁折出声叫住它,“小折过来。”   与此同时,云暮秋摆烂,【好,要被小狼创亖了,活着真难,无所谓,我死了算了。】   银狼动作灵活,听到祁折唤它,刹住身形便动作飞快的调整了方向,它毛发飘逸,调头时冰蓝瞳眸冷凝如雪,锐利如电,只短短一瞬,它看到祁折又笑得眼睛眯起,跑的四肢乱飞。   没等到银狼撞过来的世子,心有余悸的睁开眼,便看到这画面,他一言难尽的摇摇头,【帅不过三秒的小傻狼。】   祁折眼神难言的瞥了眼世子,没有说什么,腿边银狼欢快摇尾巴,他对银狼习性很了解,俯身问,“小折,你是不是想说,他把你放进去的?”   “嗷呜。”银狼捣蒜似的点脑袋,对啊对啊,就是他。   银狼偏着脸看过来,眼瞳纯粹。云暮秋对毛茸茸生不出半点气,只好嘟嘟囔囔道,“我都自己来承认了,干嘛还要再指认一遍。“   【已经被关禁闭抄佛经了,总不能还要给我这个病号加任务量吧。完了不对劲,看大反派脸色,感觉这步路走岔了。】   他说完,许是牵扯到伤口,心里痛呼了声,【好痛,我这残破的身躯就像我羸弱苍白的人生,不堪一击。】   垂眸逗银狼的人听他耍宝,不着痕迹扫过视线,目光停在少年裹紧的外袍上,祁折听着他的心声,表情突然顿住,惊异抬眼,他疑心自己方才许是听错了。   然而下一刻,说要想个办法的人直愣愣往地上栽倒,目标特别明确,决定把自己右手给摔骨折。   【破经书谁爱抄谁抄,要不是怕疼,高低骂两句祁折让他给我几板子。】   世子这一手太突然,连他身旁那影卫都没反应过来,幸而他倒的方向正对着祁折。   顺理成章的被迅速上前两步的祁折结结实实抱在了怀里。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反而被人接的稳稳当当,甚至都没有碰到他伤口。   银杏树生的高大,风吹过,院中只余枝叶飒飒作响,诡异的安静过后。   应是没注意到祁折的动作,云暮秋皱起小脸思考三秒,幽幽叹了口气,【靠啊,怎么跟我上赶着投怀送抱一样。】   闻言,缓缓扶正他身形的祁折动作微滞,眼神复杂,你究竟脑子里一天想的什么东西。   他睨了眼郁闷不已的世子,恶劣劲起,不觉起了作弄的心思,于是故意凑近几分,语气低沉,“世子这是在,投怀送抱?”   【卧槽?我和祁折之间只能有一个人觉得这像投怀送抱,而这个人只能是我自己!!!】   云暮秋暗暗咬牙,微仰起头看过去,“陛下可不要冤枉人,我方才分明是没站稳。”   他不太会藏着情绪,心里不满,表情也显露出来,因着仰头看人,祁折清晰窥见他眸底忿忿。   而且,祁折思绪微偏,明明怀里的人身上没多少肉,脸皱成一团却像个软绵绵的包子,瞧着手感极好。   他指尖微动,顿了片刻,转而将世子外层的玄袍拉紧。   顺着动作,他缓缓敛眸,唇角勾出弧度,“那谁让你浑身伤口还往外面跑?”   那双桃花眼染着几分笑意,冲淡了平日的冷漠,只定定看着人便格外温柔。   云暮秋晃了个神,回过神后表情复杂,【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说桃花眼看狗都深情了,还说我投怀送抱,你小子现在岂不是蓄意勾/引?】   诡计多端,幸亏哥们儿是直男。   至于祁折的问题,他小声嘀咕,“还不是怕你给我加刑。”   “什么?”习武之人五感敏锐,祁折却故意维持方才的模样笑看着问他。   他刻意表现温柔,碰巧云暮秋神经粗,还是个喜欢顺杆爬的。   少年眼珠微转,索性就着姿势将重量全部压在男人身上,他笑得极乖巧,露出小白牙,“陛下,我还是个病人,你不觉得关禁闭抄佛经有点过分吗?”   祁折顺着他说:“有何过分?”   作者有话说:   不懂就问,秋宝你是弯成直角的那种直男吗 第15章 好,我轻点   怀里的少年伸出右手食指,指骨纤长,白皙如玉,他随意画了个小圆圈,然后吸了口气假装把它吹飞,脑袋一点,“啪叽”一声。   “陛下你看啊,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当然应该养养身体晒晒太阳,吹吹风赏赏花,保持心情愉悦,这样才能早日恢复身体对不对?”   祁折答非所问:“你刚才那声是什么意思?”   云暮秋思索半秒,试探张嘴,“啪叽?”   祁折又问:“那圆圈?”   云暮秋理直气壮:“我啊。”   他干脆解释自己刚才的动作:“陛下你没有亲眼看到我摔下去,这不是给你模拟一下吗?”   然后他又来了一遍。   世子态度认真,眼睛亮亮的,看得人忍不住笑意。   祁折默了默,抵拳轻咳一声,遮住止不住上扬的唇角。   他知道云暮秋呆,但没想到能呆得……嗯,实在有些晃眼。   口水都要说干,也没见祁折说减刑,云暮秋挫败不已,懊恼得想撞墙,墙没有,撞到人胸口了。   他闷闷道:“陛下,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他妈的好烦,祁折怎么油盐不进啊。】   旁观者视角里,小世子几乎把脸贴在陛下胸口,整个缩在陛下怀里,已经不是投怀送抱,起码得是送货上门的程度了。   三位旁观者面面相觑,总感觉他们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长明太阳穴跳的更狠,来了,这熟悉的不对劲又来了。   但作为统领,不能跟他们一样表情茫然,要淡定从容。   长明淡定回首,对两个骁卫解释道,“正常的,这是正常的,世子受伤站不稳,主子扶一下而已。”   他说完,陛下将人打横抱走,银狼跟在后面“嗷呜嗷呜”。   骁卫:“?”   骁卫缓缓转头,统领,细说?   统领身形微闪,依旧淡定的跟他们解释,“正常的,世子那模样哪能走得了路,主子好心送他回寝宫对吧,正常。”   糊弄完骁卫,他自己满脸纠结,到底哪里正常啊?主子不是最不喜与人接触吗?怎生今日接二连三为世子破例?   要是云暮秋听到他的想法,怕不是翻着白眼,“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我个大男人被他来回公主抱是什么意思?祁折看不起我?】   感受到少年不安分的扭动,祁折垂眸警告,“再晃悠就把你扔下去。”   今日种种发展下来,云暮秋心里有数,祁折根本就是吓唬他,换而言之,他的性命很安全。   眼下他更是不会被祁折吓到,世子礼貌提出要求,“陛下,你就不能换个姿势带我回宫?”   祁折垂眸,不发一言,“?”   “我好歹是男子汉吧,”刚说完,祁折跨台阶的幅度稍大,无意颠扯到他伤口,云暮秋脸色一白,“嘶,你动作轻点行不行啊?”   因着疼,他下意识说出埋怨的语气,甚至不自觉嗔了眼祁折。   少年明眸善睐,眼波流转间竟生出些撒娇的意味,后者微微一顿,缓过神定定看过来,云暮秋和他对视三秒,迟钝的反应过来问题。   他立马双手合十,抵着额头,“对不起对不起,陛下是我放肆了,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不用管我的死活。”   【求求了,刚说好的,可别又变卦给我加刑。】   世子求饶也不安分,眼神偷摸摸的瞄祁折,本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些小动作哪里能逃得过。   一想到云暮秋折腾半天就为了虚无缥缈的“加刑”,心口不一时也没忘记,祁折唇角微扬,随后似是没控制住般轻笑出声,“好,我轻点。”   他大抵是将小世子和银狼混起来了,越发觉得少年有些招人喜欢。   祁折态度缓和,丝毫没想过这句话在云暮秋心里掀起轩然大波,他仍然维持着求饶的动作,偏头去看抱他的人,一边眉挑起,一边眉皱着,眼神狐疑。   【又搁这散发你的温柔陷阱是吧?】   【居然妄图用温柔的表象来迷惑我?】   【都说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少年眼神闪烁片刻,逐渐坚定,【好哇你小子,竟然改策略对付我,靠!】   反派真是诡计多端,幸亏他是直男,不然就中计了。   祁折:“……”   你这时不时冒出来的智商真的让人难评。   这次把世子放到床上显然比刚才那次要听话得多,起码没再揪着他衣服不放,祁折谨记世子娇贵,动作又轻又柔。   看得云暮秋直犯嘀咕,大反派葫芦里买什么药呢?   祁折没打算卖药,他敲敲小世子的脑袋,叮嘱了句,“好好养伤,别乱跑,宫里不比王府安全,看似平静,实则危险重重。”   他原本没想过嘱咐云暮秋,毕竟小世子整日里最多就在锦泉宫和御书房来回,未曾料到他今日触了太后的霉头。   理由叫人哭笑不得,为防止云暮秋再次闯祸,祁折觉得有必要提醒他。   按说应该乖乖点头听话的人,满脸好奇的仰着头问,“陛下,你怎么不问我今日为何出现在颐和殿?”   祁折默了一瞬,看向他,漆黑瞳眸映射出的情绪极其鲜明。   少年昂起脸,语气隐隐骄傲,“我告诉你啊,我会轻功。”   他骄傲到半截,想起自己狼狈的现状,犹豫片刻,图穷匕见,“就是掌握的不太熟练,陛下,等我养好伤,能继续练吗?”   祁折眸色愈深,当真是记吃不记打的小孩子心性。   见他不说话,云暮秋误以为祁折在权衡此事利弊,害,他懂,成年人的世界只有利益得失。   世子哥俩好似的对他眨眨眼,一副“你赚大了我可是把你当朋友别的人都没这机会”的表情,“陛下陛下,等我熟练掌握后,我教你轻功怎么样?”   【祁折剑术很牛我知道,但没听说过他轻功厉害,也没见他用过。】   【我会轻功,并且我爹轻功很牛。我是男主,祁折是反派,那作为对立方,肯定要有他不擅长我却很行的东西啊。】   【不然我这剧情怎么走?】   许是太过震撼,祁折断句都可见其惊讶,“你教我,轻功?”   “是啊,”学渣世子自信打包票,“放心,我爹教过我的,很简单,你别怕学不会。”   他甚至还安慰武艺高强,轻功卓越的学神陛下。   实则内心,【哼,男主会的东西,你反派再怎么学肯定也要差一截。】   思维简单的小世子没有细想,他笃定地将剑术和轻功分开,认为两者无法共有,这副不知何处而来的底气,让祁折有些想不通。   只是,云暮秋身上有太多让人想不通的地方,听到这番言论,他其实不大意外。   祁折意外的是,小世子说要教他轻功,还让他别怕学不会。   怕?   他心中好笑,俯身敲了敲少年的脑袋,桃花眼漾起圈圈涟漪,“那便提前多谢殿下教我。”   犹如古井般的黑眸向来幽深不见底,看人总像是蒙着层薄薄的雾,却在这一刻,将少年的倒影印的清清楚楚。   奈何,倒影清楚,人糊涂。   “不客气啦,”世子不觉有异,他眼珠微转,得寸进尺,“陛下,既然咱俩都这个关系了,顺便把我的禁闭也解除行不行?”   陛下沉吟片刻,很好说话的颔了颔首,“也可以。”   -   御书房,沙漏里的两个小木人已经出来击鼓六次,对面书桌后的人连三个字都没写出来,祁折被骂了半天没人性,耳边偶尔能安静一会儿。   例如此刻,他抽空抬眼看过去,书桌上堆着满满当当用纸叠的小玩意儿,形状各不相同,手法倒很统一,均出自世子之手。   一看书就骂骂咧咧,忙活这些小玩意儿却极有耐心。   祁折摇摇头收回视线,堪堪落笔,耳边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不同之前的烦躁。   【哈哈完工!叠个小青蛙,写上祁折。】   他再度瞥过目光,少年笑得开心,眼下卧蚕衬得他天真可爱,单是瞧着便让人心情大好。   【不对……写祁折目的性好像有点强,】云暮秋举着笔难以继续下手,望着纸上别扭的“祁”字,他用笔头戳戳下巴。   旋即,他眼睛一亮,大笔一挥,“唰唰”落笔。   祁折正纳闷儿他准备怎么写显得目的性没那么强,就听到,【祁小折!嘿嘿,一下就感觉大反派没那么威风了。】   祁小折:“……”   到底谁能看不出来你的目的?   他眼睁睁看着云暮秋把“小青蛙”放到桌面,鼓起嘴去吹,后者毫无反应。   世子不信邪,又去试别的“青蛙”,有两个被他吹得动弹,似乎真能蹦蹦跳跳。   【哎嘿!果然吹气就能蹦。】   他又鼓起嘴吹气玩了一阵,响声在安静的御书房内分外清晰。   祁折实在没办法继续装聋,他清了清嗓子,不出声也能觉出厉色,对面书桌总算消停。   隔了小半会儿,书房里又开始窸窸窣窣。   陛下深吸一口气,投去和善的目光,顶着他面无表情仿佛要杀人的眼神,云暮秋弱弱举手,小小声,“陛下,我想去方便。”   陛下冷淡点点头,唤人,“……重锦,进来。”   作者有话说:   内心:有点可爱   (折宝先动心,但是秋宝追他~) 第16章 还能是谁   尽职尽责的世子贴身侍卫动作飞快,草草行了个礼,火速推着轮椅出门。速度看得祁折眼皮子直跳,生怕他下一刻把小世子甩飞。   主仆俩性格简直割裂的夸张,一个见谁都能聊,一个恨不得被所有人无视。   祁折觉着有意思,顺手去拿下一份函件,打开却发现正好是汇报这主仆俩的事。   他之前派十二卫监管广陵城,主要是观察怀王,信函里偶尔提及几句世子,府里的事也甚少查看。   将近两大页的内容,解决了祁折此前一些疑问。   云暮秋从三岁开始便隔一个月药浴一次,一次七天,怪道他身上总有股清苦气味,原是药草腌入味了。   祁折也总算明白为何他从颐和殿房顶掉下去,伤势却没有那么严重。   大抵都是药浴的功劳。   至于他的那条小蛇,来自南疆,具体品种不知,伴随他长大,十八年来竟从未有变化,始终只有那巴掌大一点儿。   小蛇的头部是三角形,竖瞳细长,毒腺毒牙齐全,祁折遍寻脑海里有关蛇类的记载,也只能得出是个剧毒之物。   祁折的目光停留在“南疆”二字,习惯性的摩挲纸张,又是南疆。   看来怀王与南疆关系匪浅啊,祁折眸色渐深,南疆近来可不太平,南蛮百越一百二十洞此前均听从首领指挥,前段时间却不知为何,素来充当吉祥物的圣女竟与其决裂夺权。   据影卫回报,南疆如今乱成一锅粥,怀王下落愈加难寻。   怀王,南疆,小蛇,药浴。   父皇曾说怀王逍遥随性,广结善缘,遍处友人。   祁折最终猜测小蛇兴许是怀王从前结交的南疆好友所赠,此次入南疆,极可能是友人遇难,他仗义赶赴相助。   若是这么想的话,他当日去怀王府里所看到的情形便能合理解释了。   再往后看,寥寥几语写尽重锦,怀王捡回府里的无家孤儿,资质极高,练武奇才,然性情孤僻,不喜与人接触,凡事听从于世子。   练武奇才,祁折一时觉得耳熟,恍了个神想起来,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要指点他的前辈,也曾这么说过他。   想来也怪,他与前辈素未谋面,单单来了句“合眼缘”,前辈便为他花心思解毒解蛊,指点剑术,就连前辈离开,也是因为蛊毒难解,需得去为他找寻药材。   委实……   御书房的窗户打开半扇,午间的风吹进来,拂动桌面的书页,祁折及时按住信函,不期然地听到簌簌落地的声音,他顺着声源看去。   对面书桌上那堆小玩意儿,撒了满地。   风依然在吹,有的还在地面翻滚,仿若团团柳絮。   祁折盯着那些东西看,神色莫名,直到沙漏里的小人出来击鼓,他才蓦然发现,距离云暮秋出去已经有两刻钟了。   很明显,方便是假,偷溜出去玩是真。   换做平时,祁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这宫里也有太后的眼线,所以,他得将人捉回来。   实在无愧于纨绔的名头,伤成那般模样还要跑。   他收好函件,起身刚走两步,一只“青蛙”蹦蹦跶跶跳到他脚边,祁折随意瞥了眼便收回视线,堪堪迈出半步,他猝然侧回身。   凤渐渐小了,“青蛙”无法再动弹,安静的趴在地面,亮白的纸面赫然写着三个字,须臾,它被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夹起来。   接着,手指习惯性被主人曲至掌心,似乎要将“青蛙”揉碎,才弯到半截,也不知想到什么,祁折定在原处,眸中映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罢了。”他说,于是将“青蛙”小心压在砚台下。   -   御花园偏僻一隅。   常年无人光顾的角落嵌着张石桌,四个石凳依面围绕,此刻,有两人相对而坐,一着全黑劲装,一穿缎绸蓝衣,前者神情恍惚,明显眼神也很麻木。   反观蓝衣少年,发梢到嘴角都写着开心,脑后高高束起的马尾时不时跟着晃悠,他甚至挽起袖子,手臂支在冰凉的石桌上。   桌上趴着几只“青蛙”和盯着它们竖瞳郁闷的药蛇,“嘶嘶”,假的,吃不了。   少年充耳不闻,埋头鼓起嘴吹,听到蹦跶的声音,他便开始乐呵,眼下卧蚕挤得眼睛都快弯成一条缝。   “嘶嘶?”药蛇竖瞳疑惑,看向重锦。   重锦沉默的和它对视,三秒后,他抬起手指了指脑袋,递给药蛇一个“你知道”的眼神。   “重锦,”云暮秋抽空看了眼自家侍卫,看清状况后立马得意大笑,“你的青蛙都没动,我还差这么一点就到终点了哦。”   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截距离,就很骄傲的那种。   石桌拢共不过臂长而已,重锦一口气便能精准控制“青蛙”落地,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不厌其烦的玩,已经第三十七遍了。   世子自信昂头:“这次我必赢!”   一低头,对面侍卫的青蛙已经到了终点线。   云暮秋:“???”   什么东西“嗖”的一下子过去了?   意识到自己又输了,他顿时垮下脸,直直瞪着重锦,仿佛人家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   本来关在殿里养伤就烦,好不容易放风,居然是到御书房待着,溜出来玩个游戏也一直输,真是太过分了。   他眼型偏圆,瞳孔颜色浅,哪怕瞪着人也没多大威胁力度,倒让人忍不住想揉揉头哄。   药蛇看戏般吐了吐信子,换来迁怒的一个瞪眼。   “嘶嘶!”药蛇立马同仇敌忾,面向重锦,竖瞳凶狠。   守在暗处看戏的影卫啧啧声,跟身旁伙伴感叹,“你看,我说世子赢不了吧。”   “他那小侍卫看着冷淡,好胜心可强着呢,”影卫翘起二郎腿,远程给出建议,“除非世子开局就把青蛙放到终点线,否则就算他多吹五十口气,也赢不了小侍卫。”   影卫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这法子有些无耻,世子应当干不来。”   “莹星,你这么懂,坐这看了多久?”   “你装什么?咱俩不是从世子出门就跟……”莹星边说边回头,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很眼熟,熟到他停顿半秒,眼神刹那飘忽,僵硬地咽回后面的话。   情况太突然,莹星条件反射先跪下,嘴却跟糊了浆糊一样张不开。   “怎么?”祁折淡淡笑开,眼尾稍扬,“跟在世子身边太久,不记得主子长什么样?”   说完,祁折示意莹星起来。   他对身边几个影卫向来态度比较好,莹星听出祁折话里没有别的意思,跳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原处,忙站起身问,“主子,你来此处作何?”   没等祁折开口,他听到不远处世子气咻咻的大喊“再来一局!”,莹星表示理解,“是来捉世子回去写作业的吧。”   猜中原因正常,但,祁折稍挑眉,“你从哪学来的说法?”   主仆多年,默契还是有的。   莹星对着那边努努嘴,一脸“还能是谁”的表情。   顺着他的视线,祁折重投去目光,大抵又输了,小世子气得嘴巴都撅起来,看上去能挂两瓶油。   祁折问:“他一直安安静静在角落里待着?”   萤星:“?”   作者有话说:   萤星:搞不懂一些情人眼里出西施(摊手jpg.) 第17章 剑谱第一页   莹星怀疑的皱了皱眉,如果他记忆没错乱的话,世子分明叫唤得像只夏蝉。   当然,也许主子的重点不在此处,莹星回道,“世子出了御书房就被他那侍卫带来这里,并未跑去别的地方。”   看在云暮秋略显乖巧的份儿上,祁折勉为其难的临时决定,等他赢一局,再逮回去。   临安四月下的午后,并无半分燥热,细风拂过丛丛花叶,带来阵阵芳香。   花红草绿,蓝天白云,看着便让人心旷神怡,没有嘈杂的画外音或许更舒心。   祁折神色难言的盯着那角落,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已经进行到第四十六局,云暮秋还没赢一次。   比他表情还复杂的是两个影卫,站在他身后时刻不停地手语交流,速度快得成残影,让祁折想不注意都难。   祁折:“……”   之前从没觉得身边脑子不好使的这么多过。   重锦也没想过世子能有这么厚的脸皮,他震惊到用自己的话复述一遍,“你的意思是,下局比赛你的青蛙直接放在终点线?”   大约也觉得尴尬,云暮秋捂嘴小声道,“你可以不用复述。”   声音那么大他不要面子的嘛?!   重锦难得情绪外泄,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亏你知道不好意思。”   这怎么能叫不好意思?云暮秋理直气壮,“你一个武功高手和我这种伤患人士比赛,把把都赢,难道不觉得胜之不武吗?”   沉默寡言的人开口,主打一个精准打击,“……刚刚是谁拽着我不放央我陪他的?”   两两相望,唯余“嘶嘶”。   云暮秋理不直气不壮,趁机低头逗弄药蛇,逃避话题的意图非常明显。   可能是没胡搅蛮缠成功,他懒懒的趴在石桌上,兴致不怎么高。   见他又趴回冷石板上,祁折轻皱了皱眉,没忍住从暗处走出来,说,“云暮秋,你是否还记得自己出来的目的?”   云暮秋思绪不集中,听到问题也没细想,顺着他问,“什么目的?”   他应完,后知后觉发现不对,一抬头,重锦已经带着药蛇站进石桌后面的梅树,很明显,他想跟树融为一体来蒙混过关。   世子已经懒得吐槽他家侍卫伪装的有多烂,毕竟陛下的目标是他。   “嗨呀,陛下好巧哦。”云暮秋热情挥手,宽大的衣袖顺着他动作耷落,露出纤细嫩白的手腕。   他装傻充愣:“你也出来方便嘛?”   祁折实话实说:“不巧,我是来找你。”   【找我?不是吧阿sir别太爱我了,实在闲得慌你去杀两个人不行吗?别整天把注意力放我身上啊!拜托,我需要自由需要呼吸新鲜的空气诶!】   因某个字眼而面色出现一瞬凝滞的祁折,听到他后面的话顿时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忽略掉世子怨念满满的心声,祁折扫向他的下半身,“腿不疼了?”   乍然收到大反派的温情问候,云暮秋有点没搞明白状况,他慢吞吞的说道,“有点。”   【问我疼干什么?我说疼就能不写那些作业了?】   不得不说,他歪打正着了,祁折背过身准备离开,丢给他一句,“那便回西殿待着吧。”   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没用,该跑还是要跑,索性任他自己倒腾。   “嗯?”云暮秋怀疑自己听岔了。   他不敢置信的喃喃:“陛下你居然愿意放我一条生路?”   话音落地,云暮秋看看左边看看右边,靠,“等一下,你先别走啊陛下,我怎么回锦泉宫?”   祁折眼神莫名的转过身,视线瞥过那株梅树,他不由哑言。   “人呢?”   云暮秋摊手:“很明显,被陛下你吓跑啦。”   社恐侍卫巴不得世界上没有其他活物。   看他理所应当的模样,祁折缓缓走近,语气平静的问,“被我吓跑?”   压迫感扑面而来,云暮秋的求生欲及时上线,十分狗腿的殷勤道,“陛下英明神武高风亮节大公无私,就不要计较我那个胆小的侍卫了。”   ……世子果然无愧于草包的名头。   “嗯,”祁折淡淡应了一声,视线落到放在不远处的轮椅。   注意到他的眼神,云暮秋赶在祁折开口前,抢先张嘴,“我不要坐轮椅,你抱我回去。”   【古代轮椅太可怕了,木头硬的要命,坐得我腰快断了,大好劳动力在手边,不用白不用。】   他苦着脸在心里吐槽,但由于语气太过理所应当,使唤的也特别自然。   直叫暗处两个影卫眼睛瞪得老大,赶不上打手语,用眼神交流起来。   而这边,祁折稍稍弯腰倾近,眉尾上扬,说,“是谁之前觉得抱着不威风?”   “确实不威风但是舒服啊。”云暮秋低声咕哝完,抬起头一本正经,“反正不是我。”   祁折状似了然颔首,故意道,“世子如此,是否有些大不敬?”   【之前抱我都没经过我同意,今天跟我谈规矩?懂不懂男孩子也有贞洁的?再说了,都是男生,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话说贞洁这个事,祁折应该不是处男了吧,毕竟他有妃子,靠,又赢了我……】   后面的话因为突然被人抱起来而截断,云暮秋条件反射看过去,入目是年轻帝王优越的下颔线,伴随着喉结微微滚动,他听到,“近来安分些,伤养好之后,随便你在宫里晃。”   大约是想到后妃,云暮秋兴奋劲消退后,冒出八卦心,他瞄了眼祁折,佯装无意,“随便晃?可我是外男,不小心碰到宫妃怎么办?”   【尚且在发育期的我要是被安排成和暴君抢女人,九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后宫无人,”祁折的语气似乎漫不经心,指尖摩挲着蓝衫,“自然随你。”   云暮秋震惊发声:“你后宫没人?”   他太激动,身体不自觉向祁折那边靠,没受伤的右手更是加了点力道挂人脖子上。   祁折被他勒得低下头去,视线淡淡垂落,面无表情回答他的疑问。   虽然但是,云暮秋诡异的从他脸上看出点东西来,【妈的看到这个表情我突然觉得他后宫没人也正常,祁折一天哪有心思情情爱爱,他事业心简直不要太重好吧。】   【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剑谱第一页,先斩意中人。】   【怪不得人家能当反派大BOOS当皇上,事业批到哪儿不是赢啊。】   【所以我这种摆烂男主有什么资格跟人家争?】   他想的入神,表情随着情绪变化,生动的要命,皱眉瞪眼苦着脸,甚至小小的叹了口气。   祁折明知故问:“为何叹气?”   他看上去心情挺好,嘴角弧度淡淡勾起,视线轻扫过来,认真的瞧着云暮秋,一副极容易让人卸下防备的模样。   更何况云暮秋在他面前或多或少没什么防备心,他一问,有些话就顺嘴秃噜了。   “就是突然觉得,”事业批总是值得人敬佩的,“祁折,你真的好厉害啊。”   他微微仰着脸,语气真切又坦诚,那双明亮的眼睛定定看着人,瞳孔印出来的身影仿佛也亮起来。   背过不少骂名,也受过诸多夸赞,祁折早已将世人所说置如浮云,却被少年此言撞得他心底一震。   作者有话说:   真诚小狗眼睛亮亮的夸你诶   这不得把折宝迷死   (亲妈看透jpg.) 第18章 你也很厉害   那股震颤感从心尖蔓延,少年心声中转而却道,【一想到这么厉害的祁折以后是我的小弟,那简直是,太酷啦!】   祁折:“……”   【咸鱼男主就应该配事业批小弟,祁折,一个我必须且肯定会拥有的男人。】   无言哽噎的祁折,半晌后,轻笑出声,似哄似隐深意道,“你也很厉害。”   正在想办法继续用人格魅力收服反派的小世子闻言一愣,特别兴奋的凑近到祁折面前,“真的吗?你觉得我很厉害?我哪里厉害?快给我讲讲,细说细说。”   原就在人怀里,靠得太近时,温热的呼吸顺理成章洒落在脖间,激得祁折身形微僵,他却浑然未觉,满心满眼只在乎祁折该如何夸他。   对上小世子期待的模样,祁折望着他澄澈干净的眸,简而言之,“你比任何人拥有的都要多,当然厉害。”   云暮秋面色一怔,皱起小脸思索,【是吗?】   祁折笑而不语,微微揽紧怀里的人,绕过一道又一道弯曲回廊。   是啊秋秋,你说了,男主想拥有的肯定会有。   -   临安的春日总是格外短暂,冬寒占去多半,五月的夏暑迫不及待登场。   裹起厚衫盖着锦被仿佛才过两三日,层层叠叠的服饰就需要褪减至薄薄的几件纱衣,对于穿惯短袖短裤,如今偎在殿里养伤的云暮秋而言,只着寝衣套薄衫赤着脚的装扮,已成常态。   祁折连续多日没回锦泉宫,只因月底太后寿辰,各地赶来祝贺的官员络绎不绝,临安城门口的马车近来简直没停过,来来往往鱼龙混杂。   他的人,沈知机的人,混在其中谁也无法分辨。   百姓皆知太后清简,素来不爱铺张浪费,怎地今年寿宴阵仗这般大,一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是陛下亲力亲为操办。   祁折暴君的名声在官员朝臣的嘴里流传甚广,可百姓眼里,至多晓得午门外三五不时死个大臣,也知道陛下性情暴戾,手段狠辣。   但刀尖未向着他们,再加上古往今来民官不睦乃常态,百姓对祁折的态度倒没太憎恶。谈及此次太后寿宴,还有不少人夸赞祁折孝心。   祁折忙的夜夜睡在御书房,冷落得银狼几日瞧不见人影,便逮着机会花心思去挑衅盜骊,苦了院里的银杏,旧疤添新伤,坑坑洼洼。   亏得长明也跟着祁折忙,不然他若瞧见,怕是又要抚着树干捧心口连连叹气。   从前祁折忙起来,锦泉宫最热闹的就是后院跑场,而今却不同,西殿成了顶热闹的地界。   热闹一阵后安静下来,侍女们却觉得诡异,总担心世子暗戳戳憋着主意,时不时瞥过视线去看。   才夏初,西殿里的冰鉴就支棱出来,摆着应季的瓜果冷饮,两三步远外置放着卧榻,少年懒洋洋支颐而卧,无聊打着哈欠,戳了又戳手边的药蛇。   银狼趴在卧榻边,歪着脑袋也看药蛇,冰蓝瞳眸犹如澄净的湖水,又亮又透。   “嘶嘶~”毛茸茸你干嘛?   “嗷呜?”冷冰冰在干嘛?   闻声,一根白皙的手指抵在银狼脑门,压陷茸毛聚出个小涡旋,“小狼啊,你不懂怕热星人的苦楚。”   声音的主人顿了顿,话音一转,隐含羡慕,“不是谁都跟你主人那样整天体温冷冰冰的。”   “主子,”长明神色紧张的握住祁折手臂,眉顿时皱起,“日头照得这样高,你身上半点热气也没有,近来的药你到底喝了没?”   毒发的突然,祁折静靠椅背缓神,目光沉沉如幽寂古井,他惯爱面无表情,此刻面色更是与平时无异,若非长明触到他腕间冰凉,险些也被糊弄过去。   到底没瞒住,祁折无奈摇头,扯开他的手,“每日的药都经由你盯着,你说我喝没喝?”   “那谁说得准,”长明狐疑的看着祁折,“主子你也知道自己有前科,我怀疑你不过分吧?”   祁折默了一瞬,没吭声。   长明察觉不对,试探的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双眸子蒙着深深的雾,沉静无神。   他神色大骇:“瞧不见?为何会这般?先前毒发不过片刻便能恢复清明,怎生眼下……”   祁折靠坐的模样尤其平常,姿态熟门熟路得仿佛进行过很多次,长明顿住话头,敏锐意识到问题。   他脸一沉:“主子,广陵回临安的路上,你毒发过?”   分明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   祁折:“……”   他突然很想把莹星叫回身边待着。   下一刻,“主子你别想把莹星叫回来,他忙着训练重锦。”   祁折被后半句吸引注意:“你让他训练重锦作甚?”   长明差点没忍住翻白眼,他语气稍顿,“转移话题也没用。”   祁折:“……”   他真的只是随口问问。   然而祁折前科累累,长明压根不信他这话,继续分析,“照主子你现在的状态看,肯定不止一次。”   他语气肯定:“必然超过三回。”   祁折啧声,没好气的“睨”他,“就一回。”   长明本就是诈他,当即了然,“看,我就知道,快说是什么时候?”   “统领好大的官威,”祁折姿态威严,身形微微前倾,压迫感扑面而来,“倒不知你我,谁是主仆?”   话音落地,长明连连摆手,表情概括为“主子你可别摆威风了我还不知道你赶紧说实话我好去熬药”,实打实的油盐不进,颇有几分祁折的模样。   祁折倒回椅背,一副随便他的语气,“……到广陵那日。”   长明沉吟片刻,洞悉般开了口,“我明白了,肯定是主子你不好好吃饭才犯了毛病。”   也没等祁折反驳,他做好决定,“主子,你先忙,我去给你熬药,顺便再让膳房做点东西送来。”   统领办事效率极高,说走就走,留给祁折一个决绝的背影。   祁折:“……”   你等等,到底谁是主子?   视野仍处于黑暗中的陛下,随手抓起桌上的毛笔扔地上,“啪嗒”一声,角落里传来影卫的小声劝告,“主子,算上这只,您本月已经摔烂八只毛笔了。”   本来毒发就烦,祁折冷声,“朕想摔就摔。”   影卫继续小声:“统领房间屯了七斤竹溪黄连。”   祁折面无表情,须臾,咬牙切齿道,“朕就说为何近来药苦得那般难喝。”   长明还跟他说良药苦口,正常的。   ……祁折指尖敲击桌面,必须要给长明找点别的事干,免得整日跟个老妈子似的操心他。   他这尚未想清楚,窗户外响起两下敲击声,莹星倒挂着露出上半身,“主子,殿下和沈知机碰上了。”   桌面上点动的指尖倏然停住。   云暮秋碰到他的SSR卡,纯属意外。   事情是这样:在西殿呆了大半个月已经是云暮秋安分守己的极限,他实在憋不住,想出去晃荡晃荡。   当然他自己的说辞是,发育期男主就算被迫处处受制于人,也应该利用身边的资源来丰富自己的实力,而不是被反派关在殿里,哪也不能去。   继上次出逃后,闷声吞气半个月不过是他麻痹祁折注意力的方法,他才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计划。   况且,短期内的目标是收下祁折和沈知机作为小弟,他整日在西殿里,面都见不着,怎么收下人家?   打定主意后,云暮秋缓缓扫视一圈院内——那么请问,如何在满院的视线中脱身而出呢?   作者有话说:   我的宝你正常发挥就行。 第19章 你没有心!   重锦不明白:“为何又要我来?”   云暮秋理直气壮,你是我的贴身侍卫,我的事自然应该首先吩咐你做。   重锦觉得自己也可以不当这个贴身侍卫。   但不行,小世子虎视眈眈,也没用,主要是他把药蛇和银狼都带在身边。   重锦头大如斗,带世子出去就已经够麻烦,怎生还加上个引人注意的银狼。   一听这话,云暮秋转头和银狼商量,话到嘴边,银狼小声乖巧的“嗷”一声,冰蓝瞳眸里写满他不忍拒绝的情绪。   世子狼令智昏,拍板决定,“我有办法。”   打着带银狼去东殿后院的名号,云暮秋正大光明的拄着拐杖往院外走,侍女们瞬间警觉,再一看他身边跟着重锦,回想近来后者的行事,颇为可靠。   想了想,侍女们纷纷收回视线,忙碌自己的事,重锦面色不改,手上恨不得拎着世子飞快跑。   动作得快些,万一遇到忙完的蚊子精赶回来,他和世子谁也别想出去。   忙完的蚊子精莹星回到西殿,便看到一副“人去楼空”的景象,侍女汇报后,他立马带人到后院跑场。   安静,很安静,风把盜骊咀嚼豆饼的声音都能清晰送到人耳边的那种程度。   回想起世子借机方便实则偷溜去玩的前科,莹星麻木地揉了把脸,“兵分八路,以别打扰到主子为前提,把世子捉回来。”   这边忙着找,那边云暮秋坐在莲花池旁边跟银狼打水仗。   重锦想不明白,西殿又不是没有莲花池,布置的比这冷宫边边的更漂亮,世子非得跑出来玩是为什么?   少年神色凝重,语气深沉,“为了自由。”   重锦无语,忍住不得体的白眼,抱剑守在旁边,黑衣劲装,十分冷酷。   下一秒,胸前被浇湿一道,始作俑者开心大喊,“哎嘿,泼到了。”   “幼稚。”重锦沉默了会儿,抹了把下巴处溅到的水花。   居然敢冒犯主子,云暮秋严肃不到两下,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突然狡黠一笑。   他招呼银狼到身边,给它淋了满背,没等重锦回过神,就听到他家世子贼兮兮的指挥,“小狼去对他洒水,冲啊!”   银狼是个听话的,四爪翻腾着往重锦扑,使劲抖擞身上的水,午后阳光下,竟还映出几道小彩虹。   它是陛下的爱宠,又是听世子的话,重锦无奈挡着脸原地罚站,接受“风雨”。   见此,云暮秋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并且不忘提及小弟,“谁让你老是板着脸,比祁折还喜欢装高冷。”   唯一清爽没湿的药蛇盘在莲叶上,竖瞳幸灾乐祸,“嘶嘶。”   没过半秒,它被岸边挥着右爪的银狼浇了满头,差点没给我们小蛇淹死。   云暮秋在旁边嘎嘎乐,并贴心配音,“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幸灾乐祸是没有好下场的。”   重锦哦了声,指着自己,“那我呢?”   世子故作高深的摸摸下巴,严肃道,“置身事外也没有用,该入局迟早要入。”   好巧不巧的,他这两句话被进宫给太后送生辰礼的沈知机听到,之前从未将怀王世子放在眼里过的人,头回正视这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日头高悬,少年赤着脚坐在池边,蓝纱白衬绿叶粉花,不及他唇红齿白,此刻没有表情的低垂眉眼,清丽脱俗不似凡人,若谪仙之姿。   沈知机微微眯眸,之前他可没想到云暮秋能有这番见解。   老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大祁上下,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恐怕这名号都是怀王亲自放出去的。   他思绪转了转,走下石桥,态度温和道,“凑巧路过,窥得世子高见,臣听之感慨良多。”   少年将军生着双精明的狐狸眼,他素来爱着月白,缓缓走过来,不见半分战场上的锐利杀气,倒像是哪家学识渊博的翩翩公子哥。   如果祁折在这里,他会听到云暮秋震惊之后,心里不断重复且加大音量的【SSR,我的SSR!】   SSR的视线落到云暮秋的腿上,暗含深意,“看来世子近日抄写佛经,收获颇丰啊。”   刚开心不到两秒的世子险些表情控制管理没做好,沈知机你没话了是吧。   按照云暮秋对沈知机的态度,本以为两人相谈甚欢,没曾想祁折过来便听到小世子怒怼,“你管我抄不抄佛经,你个将军凭什么管我这个世子?陛下都没有催我,你催催催,你是活不到明天了吗?”   沈知机显然被他这一嗓子喊蒙了,表情凝滞着没反应。   云暮秋实在受不了,他当日在颐和殿全程听得清清楚楚,祁折最终罚他抄写佛经,归根结底离不开沈知机和太后的态度,身为“罪魁祸首”,收着点狐狸尾巴不好吗?非要在他面前故意提起。   提一遍也就算了,十句话里面九句话内涵,八卦图都没你阴阳。   就算是未来小弟,云暮秋也不想再给他半点好脸色。   “还有,”云暮秋抱着手臂,微昂起下巴,“沈将军一介外臣,在这宫中未免太过来去自如,有功夫操心本世子的事情,不如多去学堂待两日。”   “也好学学什么叫做安分守己臣子本分。”   话落,沈知机眸色瞬间一沉,又在极短时间内恢复平常,他维持着温和的脸色,斯文得体,“有劳世子点拨,臣受教了。”   云暮秋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立马撇嘴,信不了一点。   亏他之前对SSR好感度挺高,综合对比起来,还不如祁折一根小拇指。网恋奔现果然风险很大啊。   他想了半天有的没的,被银狼一声欢呼的“嗷呜”唤回神,听这个欢快劲儿,不出意外,是大反派来抓他回去。   一抬眸,玄袍金边的年轻帝王眼帘半垂,唇角勾出弧度,身后发丝随风飞舞,背光而站的剪影,衬得他整个人神性拉满。   云暮秋视线渐渐清晰,【我超,天神下凡?嘶……平心而论,祁折是有几分姿色在身上的。】   祁折轻挑眉:“在想何事?”   “你姿色不错,”云暮秋话秃噜出口,慌忙摆手,“不是,我意思是陛下俊美无涛玉树临风,真乃天神下凡。”   “说的不错,”祁折油盐不进,“但依然需要和我解释解释,你为何出现在此处。”   【这我要怎么说?不就是闷在西殿太无聊想出来透透气放放风吗?能有什么理由。我又不是你后宫的妃子,又没见什么野男人,管那么多干嘛。】   云暮秋低着头,瓮声瓮气道,“无聊。”   银狼和药蛇配合的“嗷呜”“嘶嘶”,祁折不由扯了扯嘴角,“它俩整天陪着你也无聊?”   见他不像兴师问罪,云暮秋放松下来嘟嘟囔囔,“那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肯定很闷啊,养伤就养伤,干嘛把人当牢犯一样关着?”   小世子低着头,祁折看不见他表情,想了想,索性蹲下和他说话,“依你的性子,若是不拘起来,伤要几时才能好?”   察觉到祁折的动作,云暮秋抬起脸看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挺有道理。   可道理归道理,自由还是得有的。   他苦恼的皱起小脸,拖着调子道,“那我就是无聊嘛。”   少年音色清朗,拉长腔调后,显出几分绵软,黏黏糊糊得神似银狼撒娇哼唧。   祁折眼里不觉浮现笑意,嘴上却说,“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宴,这几日实在无聊就到御书房忙你的编撰。”   云暮秋:“?”   【祁折你没有心!】   气得小世子“咻”地偏过脸和银狼玩,和药蛇互动,就是不应他的话。   【写作业什么的,听不了半点,祁折当谁都跟他一样是工作狂吗?真是服了啊,闲着无聊写作业?哈,我就是无聊死我也不写一点这玩意儿!】   祁折听他在心里碎碎念,面上不忘给银狼小蛇浇水,来来回回可把他忙坏了。   忙着忙着他突然停下动作,凑近银狼的左前爪,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   【诶?小狼的左爪怎么有五个趾头?】   作者有话说:   狼前爪就是五趾,秋宝这里记错了,下章会写,不是我没文化硬整活。 第20章 诡计多端   【没记错的话,狼的爪子都是四趾吧,小狼多出个趾头倒是挺可爱,凑近点就像朵小梅花哈哈。】   【突然想起来,以前看过一本书,狼族是不允许有畸形狼的,畸形小狼生下来会被丢出狼群。啊……难怪祁折可以养狼,合着他是捡漏的呢。】   祁折目光存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思索片刻后,他拨开银狼右爪厚厚的茸毛,露出右边的小梅花。   云暮秋惊讶到结巴:“它它……它怎么前爪五个趾头啊?”   祁折晃晃手里的狼爪:“狼前爪有五趾,后爪有四趾,历来如此。”   【……妈妈咪呀,糟糕,暴露出我是个傻逼的事实了,我给记岔了。】   【没事没事,稳住,只要我表现的淡定,祁折就看不出来我的失态。】   云暮秋尬笑两声,转移话题,“陛下,你是如何遇到银狼的呢?狼群应当不会那么轻易允许人类带走它们的同伴吧。”   银狼被他俩一人抓着一只前爪,以为是在玩新游戏,开心的咧着嘴吐舌头,左看看右看看,“嗷呜嗷呜”得可来劲。   祁折面色柔软,放下它的右爪,顺便摸了摸银狼脑袋,说,“它那时,没有同伴。”   对上云暮秋惊讶的表情,他接着说,“银狼是我与父皇在一场暴风雪后救下的狼崽,北域连年雪季,人烟罕至,我与父皇遍寻不得它的伙伴,才决定将它带回军中。”   “军中?”云暮秋的关注点走偏,“陛下,那你上过战场杀过敌人吗?”   祁折已经有些习惯他的脑回路,话里含着丝笑意,“为何有此疑问,我看上去不像?”   云暮秋诚实的摇摇头,也不是不像。   他犹豫几秒,方才说道,“你父皇放心吗?”   根据那些传言,以及他从风月门对祁折的事迹收集来看,他父皇对他真的很好,好到打破小说届反派身世必然凄惨的定律。   可能这也是为什么祁折的黑化是在登上皇位之后吧。   倒是未曾想他能谈及此事,祁折忽略他的心声,眸色微微怅然,“我父皇,没人比他更狠心的。”   对他狠,对自己更狠。   瞧见小世子好奇的偏着脸,眼睛澄亮的看着,他鬼使神差般说道,“大祁人人皆夸沈知机年少成名,十七岁首战告捷。”   “我当年十四岁被父皇丢去战场上,”祁折语气淡淡,“可百姓无人知晓我那时亦是胜战。”   【没想到他爹还真舍得,我以为大反派年少在军中都是当吉祥物呢。】   【虽然搞不懂祁折说着说着拉踩沈知机的心理,但我换位思考一下,好像是挺怄的,不如你的敌人被万民称赞,实力更强的你反而被骂暴君,这……拉踩也正常。】   云暮秋吹捧的很自然,真心实意,“太牛了,祁小折,永远的南波湾!”   话落,他眼睛猛地瞪大,【艹,我在口出什么狂言!】   他立马双手五指叉开,举到头顶连连鼓掌,企图浑水糊弄,“我就知道沈知机没你厉害,祁扶桑,你果然是最厉害的!”   【哇去?没救了等死吧,我他妈在人雷点上蹦迪呢艹,完蛋完蛋,现在就是希望祁折什么也没听到拜托拜托。】   祁折:“……”   就算是瞎,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微微敛眸,不动声色拉近二人的距离,漆黑的瞳孔印着少年身影,“你方才,唤我什么?”   在两个称呼里来回横跳三十次,思考哪个说出来死的更轻,云暮秋小心翼翼的望向他,轻声试探,“扶桑?”   那声“扶桑”唤得极轻,却好似秋日暮雨落碧湖,勾勒出弧度一圈圈绕起,波面皱的细微,湖底激荡晃得他心神恍惚。   冷不丁的让他想起父皇临走之前说的话,“到底是你娘亲取的字,总不能一辈子没人唤它。”   他抚平小世子皱在地面的纱衣下摆,语气漫不经心,指尖轻轻捻磨,隐隐透着股势在必得的意味,“你若喜欢,以后便这么唤吧。”   云暮秋嘴比脑子秃噜得快,十足殷勤,“好的呢陛下,陛下真是宽宏大量。”   应完他感觉有点不对劲,做出他习惯性的怀疑表情,并且依然是自以为很隐蔽的那种表现。   祁折配合的转过头逗银狼,听他仔细分析。   【什么叫我喜欢我以后就这么喊他?祁折这是……】   他停顿的时间里,祁折想了无数种应对的话术,接着心声继续——   【他怎么还在走温柔刀的路线?!沃日啊,这是捧杀路线还是帝王温柔乡的计划,我一个弱小的男大学生我怎么跟他比诡计多端,纯靠猜套路学套路的我以后不得被他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啧啧啧,越想越是这个道理,祁扶桑啊祁扶桑,你们做皇帝的心都脏!我呸!】   祁折:“……”   他就不该指望云暮秋的智商能准点上线。   心声叽里咕噜骂半天,又在祁折意想不到的地方转弯。   【不过,综合来看,祁扶桑妥妥比沈知机高好几个level啊,文武双全就不必多说,阴谋诡计冠冕堂皇都能来,关键他现在走的路数跟我不谋而合。】   【我想用自身魅力收服他当小弟,他也想捧杀我利用我做点事,换个角度想想,咱主打一个双向攻略啊。】   小世子眼睛一亮,握紧右拳,和左掌心重重一击。   【OK,fine,不要沈SSR了,攻略祁扶桑就够了。】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结果诡异符合了祁折的目的,他权当不知道,一门心思看着手腕上的小蛇和银狼跨物种交流,聚精会神,架势比他批奏折还认真。   云暮秋再度试探着喊出声:“祁,扶桑?”   祁折转过来,和他对上视线,稍稍皱眉,“为何要以这般语气?”   【废话,换你这么叫沈知机希有试试。】   云暮秋俯首,假装正经的比着朝臣手势,“陛下予臣殊荣,臣惶恐,不胜感激。”   “正常说话。”祁折轻拍开他的手,话里含着笑意。   “我哪里没正常说话?”云暮秋昂着脑袋,“仅许我唤的称呼,惶恐一下应该的。”   【看来我之前的攻略很有效,哎,我怎么这么聪明呀。】   实在听不下去他夸自己,祁折将目光缓缓移到莲池,才发觉小世子一直赤脚浸在水里,“左腿可有不适?”   顺着他的话,云暮秋愣愣的摇摇头,诚实开口,“很舒服啊。”   “莲池水寒凉,你左腿重伤未愈,”祁折脸色微变,扫过旁侧的物件,“打算后半辈子跟拐杖过?”   开始了,冷脸男开始了。   云暮秋立马拿出自己的两只脚,左边不敢太灵活,右边放肆的甩动,水珠子溅的池面涟漪点点。偷摸瞄了眼冷脸男,他故意幅度更大,把自己摇得晃晃悠悠。   “哎呦”小世子摔得很自然,语调很真实,绝对没有让全程目睹他行为的祁折看出破绽,也绝对没有表现得很像投怀送抱。   可能是腿伤之后被祁折时不时抱来抱去,云暮秋摔进怀里就自觉的搂上他脖子,顺便仰起小脸笑开,眼睛弯起来,露出白白的小细牙,乖得要命。   他说:“我的我的,陛下宽宏大量,就不要跟我计较啦。”   祁折面色毫无变化,实则眸底笑意难掩,也是姿势的缘故,挡得很彻底。   【哈?我这么低声下气,他没个反应。不是祁扶桑你很牛吗?速速放下你的身段。】   云暮秋暗暗咬牙,理直气壮使唤人,“祁扶桑,抱我回去。”   【我跟小弟计较什么,他听大哥指挥就完事儿。】   目测两人间隔的距离能再站个盜骊,祁折目光流转,停在池边毛毛湿透的银狼身上,似有所感般,冰蓝瞳眸侧过来,对上那双纯粹的黑眸。   简单的眼神交流后,银狼“嗷呜嗷呜”着飞奔过来,它蹭到两人身边,抖擞得比刚才要用力得多,半空扬起的小彩虹也比方才更大更闪。   与云暮秋懵逼的质问声相对应的是他往祁折怀里靠的越发紧凑,他还不忘吐槽,“我服了,小狼究竟吸了多少水?”   声音随着胸腔的鼓动,蔓延到祁折耳边,他埋着头嘴角弧度扬起,装模作样的准备张嘴,衣摆忽然被人扯了又扯,少年拖着自己浑然未觉的撒娇调子指挥他,“祁扶桑,你愣着干嘛,我们走啊!”   祁折不禁低声轻笑,环抱着少年起身,十足十的任劳任怨,“好,还是殿下明智。”   声音很轻,云暮秋没听清,只感受到面前高度和阳光的变化。   又在下一刻,被人稳稳挡住刺眼的光线。   【帝王温柔乡,谁躺谁知道。】   【哎,祁扶桑这小子以后的对象可算有福喽。】   作者有话说:   未来的秋秋(不请自来):你好 (‵▽′)/   畸形狼被丢弃这个说法是秋宝看的美国奇幻小说《绝境狼王》系列第一部《孤独的小狼》,真实狼群不会丢弃任何同伴哦 第21章 显眼玩意儿   【我的妈,虽然我前两天设想过祁折以后有对象,但也没人跟我说,太后要在寿宴上搞个选秀啊,这……也太多了吧。】   闻言,始终未曾正眼瞧过宴上贵女们的年轻帝王,慢慢抬起头,缓缓扫视一圈殿内,而后落在离他最近的位置。   少年惯爱蓝衣,今日也不例外,自养伤以来,他甚少再束起马尾,只用发带随意系起,青丝如瀑泄下,倒更显得他清丽脱俗,不染凡尘。   比起云暮秋到处乱看,祁折的目光一直很专注,宴上众人便自然而然的随着他注意到世子。   想到这是给小弟找对象,云暮秋看得可来劲,察觉太多道视线的聚集时,他一一回个笑脸,最后看向祁折,他连连摇头,就差举手发誓自己没有跟他抢妃的想法。   【现在的大反派一只手指能捏死我,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识时务,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蛋,才干得出和祁扶桑抢对象的事儿。】   【而这个蠢蛋,绝不会是我。】   长明目睹两人眼神交流,那种熟悉的不对劲再次袭来,没等他细想,冷半天脸的主子瞥过来,看懂意思后,他没忍住“啊?”了一声。   过了两秒,老妈子统领明白劝不动主子,于是尽职尽责的吩咐侍卫把世子的位置挪到陛下旁边。   过程中表情大概解读为“已经离得很近为何还要挪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是皇后主子你到底想干什么”,祁折垂眸倒酒,无视彻底。   被安排的云暮秋也觉得奇怪,等新位置放好,他坐下就立马问人,“祁扶桑,你为什么换我位置?”   祁折理由充分:“方才不是有话要同我讲?”   稍稍回忆了下刚才的场景,云暮秋不由皱了皱鼻子,【我看起来话很多吗?他甚至专门把我放近点,我哭死。】   “其实也没什么想说的,”云暮秋望了望周围,视野比他刚才的位置确实好些,“宴会什么时候才开始?太后她人呢?”   而祁折见他桌上小盘里的东西原封不动,答非所问道,“点心不合你口味?”   提到这个,云暮秋撇撇嘴,“我没吃啊,不知道好不好吃。”   寿星没到场,他哪敢动筷子。   祁折把一碟点心推到他面前:“太后素来不讲究虚礼,你想吃便吃。”   他是皇上,没人比他更厉害了,有他这话,云暮秋顿时腰杆子硬起来,直接一手一个点心,“那我就不客气啦。”   【啊啊啊饿死我了,也不知道太后脑子是不是有病,拖到快十点还没开始的宴会,八点多把人都叫来等着,显得她很牛吗?真是讨厌。】   可能是有东西吃着,他劲头比刚才更足,边吃边在心里逼逼叨,叭叭得停不下来。   祁折听得好笑,忍着忍着没忍住,嘴角泄露出笑意,好巧不巧被东张西望的云暮秋看见,【嗯?祁扶桑乐个什么劲?他瞅见自己的命定之女了?】   话音未落,那道微弯的嘴角瞬间拉直,笑不出来。   奈何收起笑的动作却没落入世子眼底,因为他正依靠自己不机灵的大脑在宴会的边边角角搜查祁折的“心动女嘉宾”。   听他一个个分析贵女,祁折觉得自己的后宫下一刻仿佛就要被塞满——每一个,云暮秋都在夸。   若不是祁折知道他的本意,他简直要怀疑云暮秋在给自己选。   不过,借此机会,他反而有所收获。   依照小世子的种种做法来看,排除偶尔的脑回路跳脱,他确实喜欢姑娘家,对男子没有兴趣。   这个结果,祁折不意外,却也不失望。   银狼没尝过熟肉的滋味前,犟着脑袋不肯张嘴,后来喂它吃了一次,便食髓知味。   有些事没经历过,怎就知道不能行呢?   【什么味道?】云暮秋假装嗅了嗅自己,【哦,原来是我在酸啊,老伯家最酸的山楂都没我酸。】   【全是漂亮姐姐不说,能在这里出现,说明身世也不差,看来我今天注定要见证大反派的爱情了。】   他说着幽幽叹了口气,非常苦闷,非常不情愿。   第二口气尚未叹出来,殿外尖细高亢的嗓音打断了世子的惆怅,“太后娘娘到,二皇子到,沈将军到。”   一时间,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参见二皇子殿下,参见沈将军。”   唯有祁折稳坐身形,以及他身边看似乖巧跪拜,实则盘着腿来个体前屈的人。   委实没想到小世子还有这一手,祁折不禁侧目,瞥了他好几眼,换来后者鼓着脸催促他“别看我你看个狗屎粑粑祁扶桑你小子休想暴露我”。   “平身,”因着生辰,太后今日穿得挺喜庆,发饰也比以往戴得多,她笑意盈盈,“诸位不必拘礼,只当是个寻常老妇人的寿宴,大可随意些。”   【就知道能当太后的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说的比唱的好听,】云暮秋撇撇嘴,欠了吧唧的比口型学太后的话,接着,【哟哟哟,可把你老人家与民同乐坏了。】   【参宴的兄弟们赶紧夸赶紧夸,再不夸咱们太后就赶不上这趟马屁了。】   “扶桑?”太后唤了两声,祁折才抬眼看过去,她端详半晌,道,“瞧着你今日心情不错,可是殿中哪位贵女入了你的眼?”   话到后半句,她稍稍提了些声调,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面对一道道视线,祁折面色不改,“蒙太后关心,朕尚未寻得心仪女子。”   刚刚把心提到胸口的贵女们,纷纷放松的呼了口气,然后她们发现自己松早了。   太后轻言细语:“趁此机会,扶桑,不如我为你物色物色如何?”   【想得美,祁扶桑绝对不可能……】   “好啊,”祁折应的果断,甚至做出请的手势,“有劳太后。”   【我超?】   祁折这一手,打脸的不止云暮秋,也让沈知机和太后面色稍有些惊异,片刻功夫后,二人又恢复正常。   毕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情绪管理比旁人要自如得多。   对此,祁折没有想特意点某个世子,也绝对不是因为耳边太吵才做此评价。   甚少能用雍容华贵来形容的太后,扫略的视线划过殿内,温和而不缺天家威严,直让众人纷纷低头,不敢与其对上。   太后言笑晏晏:“临安的风水好,家家都是珠玉般的美人,本宫粗略看下来,险些看花眼,可谓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怪不得扶桑你挑不过来。”   祁折扬扬眉,状似附和,口中却道,“若朕没记错,今日参宴的贵女不及临安门第的一半,太后此番已看花眼,日后朕开选秀时,又该如何?”   继位两年来,祁折后宫始终空无一人,若说太后没有动过心思,那是假的。   可往常都对此事淡漠以对的人,为何眼下如此配合。   他又不是不知,多少人盯着后宫嫔妃的位置,又有多少人想借机利用。   模样温婉的女人笑意也透着淑静,仿佛真心实意为祁折着想,“看来扶桑果真是长大了,真到那时,本宫便是眼花耳聋也定会为你选个如花美眷。”   祁折颔首:“如此,就有劳太后了。”   【一时分不清祁扶桑是在演戏还是来真的,】那道声音顿了顿,【感觉真的可能性更大,好歹是大反派,嗯……我猜他肯定是想采用后宫牵制前朝的路数,事业批的命运我了解。】   小世子分析个遍,硬是没有想过祁折当真红鸢星动,自然也就不会将他此时的话当做后来的铺垫。   “日后是日后,当下是当下。”沈知机递给太后话茬,眸底暗芒微闪,“姑母,您就别操心那么多了。”   “希有说的是。”太后笑着应声,顺势进入宴会的下一个环节。   【啊?不给祁扶桑相亲了?怎么就开始送礼了呢?】   云暮秋疑问三连后,后知后觉想起件事,他赶紧左右张望,见没人注意,鬼鬼祟祟的缩低身形往祁折身边靠,压低嗓门问,“祁扶桑,我的礼物怎么办?”   半晌没等到祁折回答,他疑惑的抬起脸,话未出口,突然感觉气氛很奇怪。   顶着满殿人的目光,云暮秋缓缓转过脑袋,落在众人眼里,这个过程就是:陛下胸前突然冒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而脑袋主人转过来,正脸是那位清丽脱俗的怀王世子。   最终呈现的结果:世子靠在陛下怀里神情无辜的歪着头,不解而疑惑的看着他们。   【不是,他们为什么能发现我?是我伪装的不够优秀吗?我当年玩吃鸡不说别的,伪装技术称得上一个顶俩,难道是我藏的不够深?】   祁折淡淡扫过殿内,继而伸手托住少年的小脸,将他缓缓转回来。   早说过他生的讨巧,懵然的模样格外天真,就着姿势,祁折眼尾微挑,饶有深意道,“你如今当真是越发自觉的往我怀里来。”   少年不敢置信的皱起眉,脸上的表情概括为“哥们儿你没事吧发什么癔症没吃药吗?”   “我哪有在你怀里,你自己看……”完全无法接受自己无意间又来了波投怀送抱,云暮秋努力结合实际解释,一转头,话顿在嘴边。   ……好像他妈的真给自己送人怀里去了。   【嘶,我现在真的已经这么自觉了吗?不对,等等,这不是重点,我的本意是问他礼物!根本不是什么别的奇怪的东西啊!】   “你……”   祁折捏了捏掌心的脸,截过他的话,“我已吩咐长明将你的佛经送去,另附上好的南地药材。”   一听这话,云暮秋根本顾不上疑惑自己的脸怎么又到祁折手里,当即喜得眉飞色舞,张口就来,“就知道扶桑哥哥你办事靠谱,啾咪。”   可能是觉得言语表达不够,他还感恩的伸出双手比个爱心,歪头眨了眨眼。   祁折:“……”   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要说心底毫无波澜是假的,奈何少年表现太殷勤,阳气太重,冲散了他的悸动。   他面无表情的拎起少年后脖,把人提溜回原位,“坐好。”   “好呢扶桑哥哥。”主打一个懂眼色。   祁折:“……”   他忍不住反思,非得喜欢这种显眼玩意儿吗?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投怀送抱已经成为他俩之间的梗了   本文又名#祁小折对显眼包的真香过程#   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显眼包,祁扶桑你小子好福气,有两个。   PS:《一个顶俩》 第22章 不如祁扶桑   下一刻,他看到小世子乖乖捧着鎏金酒杯喝酸梅茶,满足的喝完一大口,眉心舒展开,眼睛弯成愉悦的小月牙,开心得摇头晃脑。   ……咳,也不是不能继续。   长明在旁边“惨不忍睹”的闭上眼睛,他若是到现在还没看出来苗头,那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可真是跟到了狗肚子里去。   同样察觉出点东西的人微微眯起狐眼,仔细斟酌过后,颇觉不可思议,最终疑心许是自己想错了。   随着生辰礼呈送,宴会逐渐热闹起来。事先安排好的表演,再加上来祝寿的贵女们的才艺表演,觥筹交错,好不欢乐。   别问为什么贵女们不想进宫还要展示,殿里的男儿又不止陛下一人,不说寻常世家的儿郎,那沈将军俊逸潇洒,临安不知多少女子心悦于他,若能得其青睐,也不枉今日来此一遭。   也别问为什么没有贵女的心思放在云暮秋身上,哎,美则美矣,奈何为质。   谋反的罪名一日没有洗清,世子的魅力便一日无法施展开呀。   殿内暗流涌动,祁折看在眼底,默而不语,纷杂思绪来不及分散,就被身旁少年一副活像没见过世面的土狗模样逗乐,这可不是祁折说他。   而是,【蛙趣介么牛?俺在村里可没见过这技术,我是真土狗啊……妈的,这古琴弹得好牛逼,搁我高中,高低暗恋她个两三年……靠!居然真的有人能把自己叠起来?这柔韧性就你妈离谱,太牛逼了太牛逼了。】   祁折默默听着他夸完全场,心情越来越平静,直到,有人表演剑舞。   【有一说一,不是我拉踩哈,哥们儿你拿剑的姿势不如祁扶桑好看。】   【至于身形颜值这些外在条件,呃,我就不多说了,懂的人都懂……赶紧下一个吧。】   【想想古代人相亲都要表演才艺,我是不是得学个啥啊,祁扶桑就不用担心了,哪怕学这哥们儿随便挥两下剑舞,心动嘉宾都得妥妥被拿下。】   眼尾上挑的桃花眸缓缓勾出笑意,幽深古井漾出道道涟漪,向来面无表情冷着脸的人,浑身愉悦的气息隔着老远都像春日的细风般愈吹愈暖。   那么,希望秋秋你,说话算数。   -   等到宴会结束,沈知机的寿礼都未出现。   祁折心中思量许久,料想晚间与朝臣们的国宴不会太平,秉着老妈子习惯操心万事的原则,他把长明放到殿外值守。   果不其然,宴至中途,沈知机领着一群人进来,穿着南疆巫族的服饰,脸上浓墨重彩,领头的巫师走动时仿若周身萦绕着蛇信,视线也如黏腻的爬行动物附着与人,瞬间让殿内氛围变得诡异森寒。   沈知机恍若未觉,他只注意太后的脸色,见她满意点点头,立时模样骄傲的为她介绍,“姑母,此乃从南疆傩族而来的戏班,擅长南疆各种族落的舞蹈,今日,他们特意为您准备一曲南疆著名的祝寿舞——《寄虔炄傁》”   【什么玩意儿?一个字都听不懂,小沈你搁这给我说外语呢?话说南疆取名是不是有点过分随意了。】   听不懂正常,祁折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些巫族装扮的人,似是漫不经心的扫过太后的右腕,涂着上好蔻丹的手指,也似无意般缓缓摩挲着。   手指的主人轻而温柔的笑开,朱唇微启,语调缓慢,“希有有心了,姑母期待得很呢。”   顿了顿,她笑着问祁折,“扶桑,你意下如何?”   祁折装作没听出她的意思,也笑着回,“既是太后的寿礼,合该全权交由你自己安排。”   太后轻轻摇头,维持着表情,“本宫是问,扶桑是否同我一样期待?”   她稍稍向祁折这边倾了倾身形,看上去实在想知道的紧。   云暮秋就不明白了,【你侄子送你的生辰礼物,问祁扶桑干嘛?怎么?过生日也要在人面前秀一波母子情深?真有病啊卧槽。】   深知她所言为何的祁折倒没多大反应,脸上也逗留着方才的笑意,语气无谓,“朕从未见过南疆的祝寿舞,自然是万分期待。”   云暮秋:“?”   头上奇怪的问号又增加了,祁折收回视线,垂在桌下的手精准定位,找到小世子好不容易空闲下来的手。   “祁扶桑,你牵我手干什么?”云暮秋瞄了眼殿中央,自以为懂后小声质问,“他们虽然穿的蛮诡异,但我妹说我害怕啊。”   祁折扬扬眉:“口音怎么变了?”   云暮秋故意眨眨眼:“妹有吧。”   等着祁折接下句话的他,突然被砸了个莫名其妙的消息,“秋秋,接下来你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任务内容过分离谱,以至于小世子根本没发现自己刚刚被人唤小名。   “叮铃……”仿若幽原传来的古老呼唤,带着你进入晦暗难明的夜色,星星点点的光亮四散而落,无风衣自动,缓缓拉近的黑暗里,未知茫然的雪山下,生灵几乎没有移动分寸的本能,于是眼睁睁看着那铺天盖地的雪花朝你奔袭而来,席卷裹挟你沉入地底。   刻入骨髓般的窒息感搅得你五脏六腑都在震颤,五感也迷失,皮肉感受到被雪掩埋,口鼻用力呼吸着,打湿一层又一层的雪,化成的冰水流灌进脖颈,氅衣冻得冷硬,你察觉,自己的手脚也僵直。   旷野无昼夜的墨色里,你听到篝营里火苗噼啪的烧打,围坐在火堆边的人搓手取暖,呵出的热气喷洒到你心底。   但你知道,今夜无风无火也无人,唯留于你存在雪地里的冰冷为真。   好冷,雪仿佛钻进骨肉里,一寸寸冻至血脉筋络,缓慢袭来的僵硬逼得你求生本能作祟,你攥紧拳头,渴望被暖意侵蚀。   你开始回忆有何物可用来取暖,烈火,棉被,热水,以及刚从同类身体里喷洒而出的鲜血,它甚至比世间其他要更为鲜活热烈。   那股腥锈的味道足以引起你体内所有感官的活跃,你决定去寻找它。   “祁扶桑,”缓慢固执的思绪忽而断开,清越的少年音继续,“祁扶桑,你确实我能把失智状态的你带走吗?”   静靠桌边的年轻帝王眸若深沉如苔藓横生的幽寂古井,周身散发出斑驳老旧的死气,放在桌下的拳头紧紧颤动,手背凸起的青筋莫名透出难言的戾恶躁狂。   一根手指轻轻探出,小心翼翼戳了戳,青筋愈发清晰,他感叹,“扎针护士看到要喜欢死了。”   殿中央的歌舞仍在继续,述说着血的渴望持续攀升,你紧握的拳似乎快要支撑不住,高台上的世子懒懒打着哈欠顺便伸个懒腰,宽大广袖滑落臂弯拂倒桌面的酒盏。   龙纹银樽逐阶滚落,盏中美酒倾洒,茶褐色的液体滴淌,汲湿毡毯的痕迹犹如殷血。   你忽然,闻到雪地里传来清苦的药香。   殿内转圜着戏班丝滑倾泻的乐曲声,恍惚因这短暂的插曲停滞一瞬,就连舞者丝滑的动作也顿了一顿,多数人的目光齐齐转来。   面对太后和沈知机的眼神质问,世子眼神无辜的摊手,觉得他们莫名奇妙,“手误而已,为何这般瞧着我?”   理由简单朴素且非常符合云暮秋的作风,他们哑然无言,勉强自己接受这个解释。   祝寿舞曲继续,朝臣们融入欣赏,却发现好像怎么也接不上方才的效果,太后摩挲着手腕上的小小凸起,须臾,檀口微启。   口中念的,赫然是傩族曲中的词。   “世子这是作甚?”沈知机叫住上首的人,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若是想出去透透气,宴上有专门引路的侍女。”   云暮秋靠在祁折身边,大喇喇挽住他的手臂,苦恼道,“陛下说过,没有找到我爹之前,我必须和他寸步不离。”   世子一脸“没有办法我的命也是命你别搁这堵我活路求求了”,沈知机大抵是被“寸步不离”震撼住了,之前那个奇怪的念头再次浮现脑海。   太后不知个中缘由,但看得出来祁折已陷入蛊毒操控,声音轻轻的,带着丝悲悯与居高临下的同情施舍,“希有,由他们去吧。”   跑的再远,也是躲不掉的。   目送两道身影渐渐消失于暮色,太后秀婉的脸上勾勒出一抹畅快的笑意,口中重复着两年来不知念过多少次的晦涩字句,吐出冰冷的命令。   鲜血滚烫过你僵冷的身躯,白骨贯穿你湿硬的筋髓,你在渴望它,不是吗?   经过云暮秋那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打岔后,祁折思绪仍然混乱,但相较而言,他起码能清楚自己的处境,知道正被人带着离开,为此他尽量克制脑中那股叫嚣的杀意。   守在殿外的长明望着两人出来,眼眸一眯,敏锐察觉到不对劲。   “殿下,你……”   话到半截被一脸惊喜的云暮秋打断,他忙喊,“长明长明,你来得正好,我们得快点回锦泉宫,他状态很糟糕。”   长明无需多想,就猜到祁折当下状态的原因。   他往后退了一步,急急说道,“殿下快随我来,我们现在不能回锦泉宫。”   云暮秋:“?”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祁折,冷脸男没变化啊,“长明你往后躲干嘛?祁扶桑难道会咬人?”   长明扫了圈周围,避而不答,“殿下,此处不是谈话的合适场所,先走吧。”   话落,他先行带路离开。   云暮秋:“……”   不是哥们儿,你主子你不扶?   说归说,没办法,他还是得任劳任怨的扶着祁折跟上长明。   长明身高就比云暮秋高一丢丢,也妹看出来腿长多少,那家伙两脚捣腾的,硬生生把云暮秋落后一大截。   皱眉不理解两秒后,他脖间被温热的呼吸擦过,云暮秋秒悟,哦对,他负重前行肯定比轻装单骑的慢啊,嗐,瞎操心,就说长明不可能比他腿长嘛。   话说到这,云暮秋低眸瞄了瞄身后的人,祁扶桑这小子是不是有胸肌啊艹,他个天天批奏折五点起床全年卷案牍工作的人凭什么,靠,简直越想越不爽。   枉费原主招猫逗狗全城跑,十八年愣是没练出多少肌肉,我作为点家男主的排面究竟在哪?难不成我拿的剧本真是咸鱼躺赢流?   不能够吧,云暮秋自我反思,那我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很牛逼,到底是谁给我这样的错觉?我是点家权谋升级流的大男主吧?   每日反思后,他再次复盘自己的身份背景,确定了,我这种以后肯定很有出息,点家常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是为我本人量身订造。   纠结目前男主和反派实力强弱根本没必要啊,看小说主角都要几百章出新手村呢,何况我现在穿进世界,剧情里的“弹指一挥间”对现在的我而言,那可是实打实的年年月月分分秒秒。   作者对发育期男主描述的越详细,中后期慢慢崛起的男主看起来肯定就更爽,想想以前他自己熬夜追升级流看男主前期可怜巴巴,不就是为后期的乱杀特杀嘛?   云暮BaN秋成功说服自己,满意颔首,是的,现在经历的这些都是小事情,历练而已啦。   领先大半截的长明时不时回走一段,保证身后的世子带着主子跟上他,又一次拐弯后,半天没等到两人,他熟练转身探看。   暮色幽暗,廊檐下秋枝雕卷龙纹四方宫灯摇曳,光亮透过灯面的画纹流泻,罩落蓝衣少年,衬得瓷白肌肤亮然,他不知想到何事,笑得眉眼弯弯,露出白白的小细牙。   宫灯仿佛偏爱亮色,以至于那抹玄袍身影似能融进夜里,叫人轻易忽略。   长明正欲唤殿下走快些,下一瞬,瞳孔放大,傻在原地,表情呆滞的看着少年被主子打横抱起撞进廊边的宫殿里。   目睹殿门被人从里面暴躁的关上,碰的门沿和宫灯都晃了两晃。   长明:“……”   他是不是还得夸夸主子发疯不忘关门?   作者有话说:   我们小折超有素质捏   明天入v大长章,老婆们准时来哈,虽然我不太会写,但肯定有一点点东西,担心审核卡我 第23章 殿下   叫嚣的杀意犹如凶兽挣破牢笼, 祁折放任本能,迫切的渴望被温暖包裹。   他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如同顺水泊浪的无家可归者紧握住漂浮的枯木,他闻到清苦的药香味, 听到少年惊恐的声音里透着强自镇定的安抚意味。   “祁扶桑, 黑灯瞎火的, 你他妈悠着点儿,万一咱俩搁这屋里有个磕磕绊绊,撞桌角死了都没地儿喊冤你知道不?”   感觉祁折没反应, 云暮秋稍稍冷静,估摸这哥们儿发病脑子转不过来卡机呢,他小嘴叭叭, “不是, 你说你发疯能不能跟我来个预告,好歹给我做点准备行不行?”   “你知道对一个男大学生来说,突然被人拖进小黑屋是多大的心理阴影吗?”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卧槽?”   冷不丁被人咬住肩膀,云暮秋又疼又惊, 半晌说不出话。   就算是个正常人,肩膀咬出血印来, 疼出哭腔也没错吧,别问到底出没出血, 云暮秋现在只怀疑自己刚才脑子进水, 要答应祁扶桑那狗屁任务。   常年无人居住的宫殿, 仅有檐下宫灯模模糊糊隔着缝隙透过几抹亮意, 今夜无风无云也无月, 如此深的夜色, 晃出的光影竟也缠绕出缱绻。   祁折仗着身高腿长,把人按在榻上,唇齿从肩头辗转到锁骨,轻而温柔的流连至耳后,腥甜的清香充盈在鼻间,他沉湎于其中。   经年翻腾的杀意,不知不觉间转换为别的欲/望。   他自认向来贪婪,索求无度。   朦胧光色里,少年外衫脱落,里衣半褪滑落肩头,锁骨处的小痣边红梅点点,卧榻紧窄,他使不上力,只能攀附住身上人的脖颈。   左腿的伤刚养好,肩膀又给他来两口,云暮秋气得直骂,“艹!祁扶桑,你真该死啊,你发疯给我来战损这死出干嘛?”   “咬咬咬,咬完肩膀咬锁骨,”他不能理解,“你他妈啃鸭锁骨呢?”   骂完,他发觉有点不对,祁扶桑咬鸭锁骨,那他不就成鸭子了?呸呸呸,撤回,撤回刚才那句骂。   干骂硬推半天没反应,反倒给自己累够呛,云暮秋思考良久,得出一个自己都觉得抓瞎的办法。   实在硬的不行,来软的试试?   “嘶……”   少年肤色生的瓷白如雪,衬得锁骨上那抹小痣格外显眼,祁折次次用齿尖磨过,都对它念念不忘,扫略几番,他想,实在有些晃眼。   墨痣被淡淡红痕围起,白皙锁骨上的印记刺眼而张扬。   莫名激起的占有欲恍惚间压回心底。   少年带着湿气的呼吸喷洒在耳边,低低的带着控诉般的委屈呢喃,“祁扶桑,你咬疼我了,轻点好不好?”   他瞳眸亮,含着水光望过来时,直看进人心底,稍瞪圆的模样显出无辜,神色间不经意透露出的茫然无措叫人喉间发紧,恨不得揉碎。   祁折一瞬停在那里,额前碎发垂落,遮掩他平日过分凌厉的剑眉,桃花眼本就深情,偏黑眸又生的纯粹,定定注目身下的人,仿若凝视珍宝。   光影昏暗,云暮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祁折似乎真的听进去了他的话。   他面色一喜,再接再励,“祁扶桑,你把我放开,我带你回锦泉宫好不好?”   ……祁折没反应。   云暮秋不信邪,左右张望找角度,尽力想看清楚祁折现在的状态。   他稍稍移动便被人锢紧腰身,动弹不得,比钢筋缠得紧,云暮秋没好气的推了一下祁折,“你要勒死我呀祁扶桑。”   也不知道是语气到位,还是力气够大,放在腰间的手臂竟然松了些许。   行,能喘口气儿,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他寻思也没拿祁折什么玩意儿啊,这架势跟他偷了御书房里流传百年的传国玉玺一样。   纵观点家文多年,反派男主身中剧毒的设定也不是没看过,但你妈毒发就发疯咬人的,他还真是从未涉猎过,难不成祁折属狗的,基因里自带?   按照十二生肖捋半天大祁的年份,云暮秋最终躺平,捋不清,根本捋不清,连原主的生肖都算不清。   身上的人这会儿倒是安分,乖乖埋在他颈间,没啃没咬,他估摸着是毒发后期乏力,安稳睡下了。   “6,”云暮秋无话可说,“年轻人就是觉大,倒头就睡。”   不像他,压根睡不着,云暮秋揉了把头发,关键现在这情况谁好人家睡得着啊。   太后寿宴半途,世子带着皇上离席,用不到半个时辰,那边肯定要炸开锅。   照太后和祁折敌对的架势,说不定还要故意满皇宫的找,侍女侍卫提着灯笼到处喊,看看这个宫殿,翻翻那个院门,最后推开不知名的偏僻殿门,哦豁,找到了。   人是找到了,清白名声也没了。   怎么没的?云暮秋双眼紧闭,不敢看啊不敢看,家人们,说清白谁信?   他能理解祁折毒发失去神智,行为不受控制,可这理由站得住脚吗?大多数人都只愿意自己的眼睛,让别人看到他和祁折目前的状态……   要是能上网的话,云暮秋特别想发帖求助,#虽然我不学无术招猫逗狗游手好闲,最近还一不小心跟好兄弟传出gay的谣言,但我依然想寻找真爱,家人们,我还有机会吗?#   机会不机会另提,现在就是说,有没有人能来救救他啊!   祁折作为皇上,想在哪里睡都行,他不行,他是个身份尴尬的质子诶,寸步不离也不是这个不离法吧。   急急急,急急如律令,有的没的胡思乱想好半会儿,云暮秋头一歪闭上眼,呼吸平缓,睡颜恬静,算了,管他什么事先放着吧。   睡一觉就好了。   而他睡下没多久后,殿外响起急促的三下敲门声,“殿下?殿下你还好吗?殿下你出个声给个反应呀。”   长明敲半天没回应,无奈之下,他只能把目光投给永夜和莹星,准确来说,是两人旁边的银狼和药蛇。   它俩如今可算是和平相处的好拍档,动不动就一起去吓唬盜骊,跨种族友谊十分深厚。   统领语重心长的嘱咐两宠:“悄悄进去,不要惊动他们俩,小蛇一定要记得让世子把袋子里的东西喂给陛下,知道吗?”   “嘶嘶”知道啦,秋秋很懂我的。   再对银狼:“陛下若是躁动,你要安抚住他,懂了吗?”   “嗷呜”放心放心,小折最喜欢我啦。   片刻后,“嘎吱”一声轻响,殿门被小心地推开,缝隙里露出毛茸茸的小狼脑袋,盘成一团的小蛇围在它头顶。   它进到房中,乖觉的抬后爪关门,徒留门外三个影卫互相对视。   莹星挠挠头:“有用吗?”   永夜惊道:“你想的办法你问我们?有没有用你心里没数?”   莹星摊手:“我那是随口一说,决定可是长明下的。”   长明紧紧盯着殿门,语气笃定,“你们自己想想,两年来主子蛊毒发作哪次不是去训练营虐咱们,唯独此次不同。”   莹星抱手而立,懒洋洋的叼着糖,“之前老太婆的阵仗也没搞这么大,都是她自己搁那颐和殿里念念咒。”   过生辰了不起哦,请百八十个人来吹弹拉唱,不知道的给主子超度呢。   永夜稍显沉稳,沉吟片刻,说,“许是效果不大,老前辈给主子开的药,他可一直喝着呢,再怎么也比前几月好得多。”   “一直喝?”莹星咬碎嘴里的糖,神色怀疑,“你这话可信度不大,我守在主子身边那段时间,你压根不知道会在哪个犄角旮旯找到他倒的药。”   永夜耸耸肩,毫不意外,“你没发现基本上主子毒发去训练场虐咱们,都是你守在主子身边的时间段吗?”   没等莹星反驳,她即问即答,“哦对,你当然不知道,你就觉得主子看重你,留你贴身伺候,回回瞅你在长明面前嘚瑟他失宠的时候,我都懒得戳穿主子心思。”   留个神经大条的在身边,干什么都好糊弄。   莹星摇头,再摇头,“你说鬼话我不信,你肯定是嫉妒我能贴身伺候主子,谁不知道跟在主子身边伺候要比干别的事轻松。”   永夜:“……”   “话题扯远了,”长明叫住还想继续斗嘴的两人,语气忧虑,“我现在担心的是,主子会不会对殿下做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尚未发觉苗头的永夜和莹星:“???”   殿内,银狼趴俯在桌角,昏暗夜色里,素来冰蓝的瞳眸蒙上一层莹绿,混合成幽幽雪青,头上的药蛇竖瞳细长,同样视野明亮。   两宠将卧榻上的场面尽收眼底,脑袋边不约而同冒出巨大的问号。   “嘶嘶?”毛茸茸你主人为什么要压着我家秋秋?   “嗷呜?”我还想问冷冰冰你主人为什么要小折抱?   “嘶嘶。”算了不管,我们俩可是有任务的。   “嗷呜。”说得对,那你快去。   银狼下贴地面,歪歪脑袋,盘在它头顶的药蛇塌下身形,叼走它脖子上系着的锦袋,紧咬着爬向卧榻。   爬上卧榻后,看着两人交叠的身形,药蛇竖瞳纠结,转回去看银狼,“嘶嘶……”他俩靠的好近啊,有点奇怪。   “嗷呜嗷”好朋友都是这样吧,你刚刚也在我头上呀。   “嘶。”是吗?   药蛇不太信小傻狼的话,秋秋说过,毛茸茸的主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跟人贴贴的,现在抱他家秋秋这么紧,肯定不对劲。   得快点把秋秋弄醒,问问怎么个事。   睡着睡着突然呼吸不畅,云暮秋“唰”地睁开眼,好险要把自己睡死过去,妈的谁锁我喉?   “嘶嘶~”秋秋,低头,系我。   “小蛇?”云暮秋偏过脸,疑惑的看着它,“你怎么进来的?”   “嘶嘶嘶”药蛇边吐信子边用尾巴尖指指银狼的方向,竖瞳骄傲。   云暮秋对上那双雪青色的狼眸,惊得微微张开嘴巴,半晌,他感慨摇摇头,“果然祁扶桑身边不养闲人。”   “行,”他说,“小蛇,把药给我吧。”   药蛇贴心的揪开锦袋,用尾巴尖卷出药丸,迟迟没人接,它昂昂脑袋,竖瞳疑惑,秋秋你伸手呀。   主宠四目相对,后知后觉意识到云暮秋除了头能动,其他部分……动不了一点,趴他身上的人双臂如铁,将他整个圈在怀里。   “6,”云暮秋再次无话可说,“祁扶桑你是什么八爪鱼精吧。”   看来还是要借鉴长明教的套路,出动小狼,“小狼,过来。”   银狼歪歪头,颠颠跑过来。   云暮秋努努嘴指挥它:“现在,叫唤大点声,把你主人吵醒。”   门外竖起耳朵的仨影卫:“?”   祁折警惕性本就强,能在云暮秋身边睡过去,归功于他觉得小世子没有威胁性,因而银狼音量提起来刚“嗷”一声,他顿时便清醒。   趁着他刚醒来有几分松懈,云暮秋赌上单身二十二年的手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药丸塞进祁折嘴里,并用手捂住,不让他吐出来。   舌尖绽开熟悉的苦涩味,神志半清的祁折连拒绝都没有拒绝,顺从咽下,看得云暮秋惊讶不已,“你发完疯的状态怎么这么乖?”   ……啊,他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云暮秋悄咪咪掏出怀里准备大半月的小药罐,若是此时屋里有烛火,就能看到瓶身写着“言听计从丸”,药如其名,意思是吃下药丸的人,会百般听从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的话,一颗时效七日。   这是云暮秋锲而不舍给风月门传信一个月得来的宝贝,他想用在祁折身上很久了。   “可给我逮着机会了,”云暮秋边倒药边感慨,“这都是我身为男主应得的。”   屋外影卫听他摇药罐的动静:“?”   莹星神色复杂:“世子真没看出来那是糊弄他的玩意儿?”   永夜忍不住道:“风月门哄小孩是有一手。”   唯有长明无言沉默,几秒后,他洞察道,“看着吧,那东西有用的。”   风月门哄小孩算什么,主子哄起来才是真宠。   一刻钟后,恢复正常的祁折抱着人出来,银狼顶着药蛇跟在他腿边打转,长明瞄了眼盖着玄袍的少年,试探开口,“主子,殿下他?”   “困了。”祁折答完,想起嘴里甜津津的山楂味儿,了然于心,“药丸?”   长明一言难尽的点点头。   祁折接受良好:“行,你们去应付太后那边吧。”   许是廊顶的灯笼有些亮,怀里的人嘟哝着在他胸前蹭了蹭,祁折垂眸,光影落下来,眉眼显得极温柔。   他话里不觉含着丝笑:“我带他回宫。”   望着主子离开的背影,永夜和莹星不知怎么地,突然明白过来,一齐看向长明,异口同声道,“主子对世子?”   长明叹气:“你俩总算看出来了。”   永夜:“那世子他?”   莹星摇摇头:“你别忘了,他刚给主子喂药呢。”   所以,咱们主子单相思呢。   “罢了,”长明事业心很重,“先忙正事。”   宴会上,太后等着传来祁折误杀怀王世子的通报声,却等来长明面色轻松的进来说陛下不胜酒力,先行回到宫里休寝。   她原想着是托词,看到长明身后的两人,瞳孔猛地一缩,祁折的身边三个贴身影卫都在这里,摆明是告诉她,他现在状态已经好转。   她设想的结果没有发生,她所做的努力,也是徒劳无功。   两年来始终稳操胜券,对祁折寻药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太后,迟来的发现某些事开始不受她的控制。   目送三个影卫离开,太后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殿中傩族人的方向,良久,她闭了闭眼,似下定决心,再睁开眼,她对沈知机招招手,笑容温婉,“希有,过来,姑母有话跟你说。”   -   “老太婆和舒仡來有联系?”莹星咬着糖条,靠在屏风边,“桐拾,你确定吗?”   唤作桐拾的人转过脸,掠过他手里的糖条,语气不阴不阳,“你是在质疑连续五年拿年终奖休假时间最长出任务效率最高特使第一人的实力吗?”   莹星:“……?”   “我吐了,真好意思给你自己加那么长的头衔哈,”他看向长明,试图拱火,“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长明无言白眼,懒得管,视线移向对面,“主子,你怎么想?”   半夜被四个下属薅起来的祁折,面无表情坐在桌边,听到问话,他的回答是,“怀王的下落呢?”   闻言,长明闭眼,莹星摇头,永夜咳嗽,唯一状况外的桐拾认真汇报所有已知消息,“属下离开之前,南疆内乱已经是明显的两个对立阵营,首领舒仡來带领的旧派,和以圣女青璃为首的新权。”   “新权步步迈进,旧派愈发不敌,据说,主要是圣女身边有个颇受看重的中原男子为她献计,折扇随手不离,样貌俊美,很是潇洒。”   永夜敏锐的猜出男子身份:“所以怀王当初失约主子,是跑去南疆帮圣女夺权?”   祁折倒没吭声,示意桐拾继续说下去。   “不是,”桐拾斜了眼她,阴阳劲儿又冒出来,“真当人家闲散王爷装的啊?怀王可没空给自己找事儿。”   他说:“主子写信告知我风月门是怀王创建后,我便也在江湖上打听起他。”   十二卫从未将耳目探听到江湖上,打听之后才发现,以前真是他们格局小了,江湖上的事儿多着呢。   “江湖上有很多组织,但有个门派格外特殊——风月楼。”   莹星举手抢答:“我懂,表面上是青楼,实际上情报收集中心的地方。”   “闭嘴,”桐拾指指脑袋,“少看些地摊边买的不入流哄老百姓的幻想类话本子,你智商可能还有救。”   祁折出声,打断即将出现的斗嘴环节,“它和风月门有何关系?”   桐拾回:“怀王云陌尘,是风月楼的小弟子。”   “风月楼的特殊在于,它门中只有三个弟子,却个个名声响亮。”   大弟子花将明,医毒双修,有神医之称,传闻能活死人肉白骨,也能杀人于无形;二弟子雪欲晚,负有剑圣之名,十六岁自创竹雪剑法登顶江湖,可惜闭关练功走火入魔,二十年不见踪迹;小弟子云陌尘,踏雪轻功独步天下,更是建立号称天下第一情报处的风月门,一手牵起天下四境的情报网。   至于掌门,江湖传闻不多,只知道他的名讳,唤作不见归。   永夜分析道:“听名字应该是个仙气飘飘白发白眉的老者。”   其他三个影卫罕见地没有异议。   “怀王此次入南疆,是为他二师姐寻一味药,好巧不巧的是,那药只有圣女知道。”   那么,怀王失约的原因很清楚了。   “哦对,”桐拾一拍脑门,在怀里掏啊掏,“差点忘了。”   他将一封信函递给祁折:“主子,这是怀王给我的,他说就当是失约的赔礼。”   祁折打开信,纸上寥寥几字,[陛下,雪玉可解你身上的子母蛊与曈昽。帮我再养两日秋秋,多谢。]   凑过来的四个脑袋:“!”   莹星咂舌:“风月门探听消息是不是有点超过了?”   永夜皱眉:“雪玉是什么东西?南疆那边的药材吗?”   桐拾嘶气:“为何信纸开头有两个墨团,不是我说,怀王这字真的有点难评。”   长明惋惜:“养吧养吧,他过段时间可别后悔。”   本来晚上被叫起来就烦,他四个还一人一套话术,祁折拨开四个脑袋,没好气道,“桐拾此次带回这么多消息,你们仨各自分工,尽快给我下一步的进展。”   莹星飞速举手:“我可以从世子身边调走了对吧?”   祁折已经注意他很久了,微微眯眸,说,“你现在怎么也天天举手?”   “这,”莹星摸摸后脑勺,“这不是世子教得好吗?”   也是这个道理,祁折无意深究。   跟在云暮秋身边,等同于休假,所以,“嗯,桐拾会顶替你的位置,剩下的你听长明安排。”   蛊毒缠身两年,总算迎来进展,沈家联合南疆,也在他意料之中,桐拾带回来的消息多而精,其他的祁折还需细细考量。   忽略莹星迫不及待给桐拾分享留在世子身边的好处,祁折望了眼窗外,约莫三更天,今日醉酒的由头说出去,明日自然该不上朝。   “都退下吧。”   索性,夜还长,时间还多。   *   祁折想过无数种云暮秋醒来的反应,也没料到他睁开眼睛第一句话会说,“祁扶桑,你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吗?”   迅速理解他意思的祁折实话实说:“是。”   【嗯哼?那我要试试药丸的效果。】   小世子脸色严肃的伸出一根食指,在祁折眼前晃了晃,停在自己的脖子上,“看到伤口没有?”   过了一夜,锁骨处的痕迹稍稍减淡,奈何云暮秋肤色白,红印淡去,又多了抹青,瞧着怪可怜的,偏偏他还要气咻咻地瞪着眼睛,满脸控诉,招人疼的要命。   祁折忽然有些理解云暮秋骂他的话,到嘴边的语句却被少年接着委屈的声音堵了回去。   “祁扶桑,你把我弄得有多疼你知不知道?”他用食指戳着祁折的胸口,指尖钻啊钻,仿佛能钻进人心底,“快点给我道歉,态度诚恳点。”   古井般的眸愈发深沉,漆黑瞳孔里映着少年的面容,他话里自然的带些哄意,“我真该死,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好不好?”   “?”云暮秋神色一愣,旋即大喜过望。   【我滴妈,言听计从丸效果这么牛吗?居然真的可以!很难不对当初想到这个办法的我再说一次——云暮秋,你就是我的神!】   祁折:“……”   怎么又开始了。   “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云暮秋夸够自己,倨傲昂着下巴,十足的高贵冷艳,“但是你得给我处理伤口,要仔仔细细尽心尽力。”   顿了一下,他补充,“你亲手给我弄,不许叫太医。”   【家人们这叫什么?这就叫农奴翻身把歌唱,虎落平阳被犬欺,告诉你祁扶桑,我,男主,大哥。你,反派,小弟,懂?】   【等等是不是有点不对劲,】云暮秋懵了半秒,火速补救,【我超用错词了,把自己骂成狗,撤回,我申请撤回刚才那句话。】   一直都知道他心声有多活跃的祁折忍不住偏了偏脸,免得叫大哥看到他嘴角的笑。   须臾,他平复好心情转回来,表情诚恳,“请殿下宽衣。”   虽然清楚指望云暮秋如今在他面前有点害羞的情绪是没可能的,但看到他说完话,就大咧咧拉下肩头衣物的少年,祁折眉心还是狠狠跳了一下。   然而当他视线触及少年的肩颈,那股无奈被歉意替代,祁折知道蛊毒发作的他是个什么模样,昨夜说到底是低估了太后,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   他原以为,不会伤到云暮秋的。   少年肤色白皙,宛如上好的羊脂玉,透亮光滑,眼下附着渗出血迹的齿印,看着便疼,破裂处边缘泛着青,又让人觉出几分凌虐般的美。   祁折缓缓伸手,指尖落在少年肩头的牙印,疼惜不已道,“秋秋,真的对不起。”   他紧皱着眉,目光寸寸划过伤口,神色温和而爱怜,犹如凝视珍宝。   闭眸享受帝王级服务的云暮秋唰地睁眼,和他对视片刻,疑惑歪头,“不是吧,这药还带延迟的?怎么还搁这给我道歉呢?你现在要做的是动手给我疗伤,不是张嘴给我道歉,祁扶桑,听懂还是听不懂?”   祁折:“……”   他就多余说这一句。   油盐不进的显眼玩意儿。   “说话啊,祁扶桑你在拽什么?”   “……听懂了,殿下。”   气氛全无,当事人毫无所觉,甚至“小狼小蛇”的把两宠喊了进来,主打一个热闹。   两人空间变为二次方,祁折闭了闭眼,突然理解长明昨晚一直闭眼的心情。   有的场面,是真没法看,有的事情,是真不能细想。   药都没找出来,云暮秋摸了两把银狼,转头嘱咐他,“祁扶桑,你给我擦药轻点哦,我怕疼。”   祁折应声:“好,我轻点。”   锦泉宫备有给银狼准备的药箱,都是上好的用药,祁折瞥了眼侧脸对着他,笑得挤出眼下卧蚕的人,觉得给小世子用上也没差。   顾及云暮秋怕疼,祁折动作放的格外轻,他低着头神情专注,认真得仿佛在处理国家大事。   给肩头上完药后,就该轮到锁骨,看了眼愉快撸毛茸茸的少年,祁折微微眯眸,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摆正,“面对着我,方便给你上药。”   被迫坐正的云暮秋没法继续撸毛茸茸,逗冷冰冰,只能目光灼灼的看着小弟。   【第一次凑这么近看男生,不得不说祁扶桑长得是真滴帅,虽然比我还是要差那么一丢丢。】   【嗐,不过也正常,毕竟我是男主嘛,当然要比反派厉害喽。】   【祁扶桑做事注意力好集中,专注度值得我学三十年,不知道的以为他处理奏折呢,真是,诶卧槽,我说怎么总感觉有个事儿忘记了。】   他往前凑了凑,问,“祁扶桑,你今日怎么不上朝,也不去御书房?”   “昨晚蛊毒发作,”祁折略微抬眼,“到早间仍有些不舒服。”   云暮秋长长的“哦”了一声,欲言又止好几下,给他上药的人擦过锁骨处的小痣,眼也没抬,“有话就说。”   “真的?”他瞄了瞄祁折的脸色,“那我就问了啊。”   脸上藏不住半点心事的人,能有什么好奇的,无非就是想知道蛊毒的来处。   祁折稳笃道:“想问我为何身中蛊毒?”   “啊?”云暮秋露出勉为其难的模样,“你想说的话也不是不行。”   【反正我也猜得到是太后下的手,瞅那老太婆就不像好人。】   祁折:“……你方才想问我何事?”   “哦这个啊,祁扶桑,你是属狗的吗?”少年表情认真,“年号换来换去的,我有点不会算属相,我都不知道自己属什么。”   没听后半截的时候,祁折险些以为小世子在骂人,听完之后,他回道,“昭明二年是羊年,你属巳蛇,我长你两岁。”   云暮秋心算两秒,惊的结巴,“你……你你属兔?”   【噗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祁扶桑看着凶巴巴,属相居然是小兔子,哈哈哈哈哈哈要不要反差这么大呀。】   【没想到原主属相和我一样,也属蛇,果然啊果然,天命男主我本人。】   祁折无视他心声里的欢快,瞥了一眼人,冷静开口,“不属狗你很失望?”   “没有没有,”云暮秋摆摆手,顿了顿,他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属相?”   祁折实话实说:“这种事知道年龄不就能够算出来?”   云暮秋尬住:“……啊,倒也对。”   【祁扶桑是原住民,他又不是算不清,我这一天问的都是什么猪话,但这肯定不是我的问题,要怪就怪祁扶桑昨晚跟狗一样咬我。】   【谁好人家被狗咬第二天就清醒的呀?对吧,就是这个道理。】   上完药正在收拾药箱的祁折手重重一顿,面色平静的接受,骂吧骂吧,也就能嘴上出点气了。   用过早膳后,窗外投进的光线映得屋内格外明亮,昨夜下了阵雨,空气里泛着泥土的清香味,云暮秋扒着窗沿,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子里新做的秋千椅。   祁折放完药箱,走过来便看到后脑勺都写着“想出去玩”的小世子,他轻笑了声,少年转过头,听到他说,“殿下,出去转转吧。”   “好,”云暮秋开心的从卧榻往下蹦哒,“祁扶桑你真是越来越懂我了。”   刚跑两步,他便脚底悬空,被祁折拦住腰一把抱起,云暮秋下意识扑腾两下手脚,没有一点挣扎余地,“祁扶桑你干嘛?”   祁折没有回答,把人放回窗边的卧榻,才俯身和他对视,问,“谁教的你衣衫不整赤足出门?”   说完,他的视线垂下,掠过少年肩颈,压迫感拉满,云暮秋弱弱拉紧衣领,小声但胡说,“早都跟你说我是娇生惯养的,没人给我穿,衣衫不整不是很正常嘛。”   祁折挑了挑眉,手往他衣襟处探,换来少年戒备的眼神,“你要干嘛?”   【恼羞成怒想掐死我?不能够吧,祁扶桑心态挺稳的啊。】   祁折失语片刻,勾唇一笑,眼尾上扬,“我来给殿下穿衣。”   云暮秋被他这模样晃得晃了神,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秋千上。   【刚刚……】“祁扶桑,我腿已经好得差不多,可以自己走,你怎么能未经我允许抱我呢?”   祁折了然颔首,很听劝,“那我下次提前报备。”   “对嘛,男生也有——”云暮秋懵然抬起头,“你说什么?”   祁折垂眼,缓缓将少年的脑袋按平,语调漫不经心,“前几日不是说想坐秋千?”   视野回到院中的花花草草,云暮秋眨眨眼,他注意力很容易被调动,也就没有纠结刚才的话。   “我随口说说的,”秋千晃动着,荡得他话里似乎带了丝怅然,喃喃低语,“小时候院子里的秋千,根本轮不到我坐。”   【福利院的小孩就喜欢抱团,欺负我年纪小长得好看,早上起不来,晚上又有门禁,出不去宿舍,那小秋千我碰都碰不到,讨厌死了。】   “嗷呜”一声,银狼跳到秋千上,冰蓝瞳眸亮晶晶的,脑袋上的药蛇“嘶嘶”,竖瞳欢欣,秋秋,转头,系我。   云暮秋和两宠对视几秒,银狼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呐,小折让我抱抱你哦。   世子纳罕:“小狼你这么主动来我怀里?”   银狼“嗷呜”着抬起脑袋,是小折要抱,不是我。   发现云暮秋听不懂它的话,银狼下巴一抬,“嗷呜”跳下秋千,都说是小折要抱啦。   “哎?这就走了?小狼你怎么回事?”   银狼头都不回,云暮秋兴师问罪的对象只能换一个。   他停住秋千,转过身仰起脸,懒洋洋的用手撑着下巴,“祁扶桑,你家小狼不让我抱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你小子暗中唆使,教它什么东西了。】   祁折弯下腰,视线与他平齐,话里好像带着些真切的困惑,“那怎么办?”   年轻帝王素来爱穿玄袍,只用玉簪挽住一道的墨发随着他动作披散身后,如绸缎丝滑,额前碎发落下来,遮住他英挺的剑眉。   似乎也不需要少年回答,他靠的愈发近,漆黑眼瞳里映着缱绻笑意,唇角浅浅弯出弧度,接着说道,   “殿下,我让你抱,你看,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以前:   油盐不进祁扶桑,投怀送抱云暮秋   现在:   投怀送抱祁扶桑,油盐不进云暮秋   #大人,时代变了#   写的时候发现秋宝闭嘴时是真的勾人,张嘴当我没说。   只是肩和锁骨,小折别的啥也没干哈。 第24章 缺心眼子   *   男大学生哪见过这场面啊, 云暮秋直接愣愣和他对视十几秒,慢了好几拍才突然闭上眼睛。   【卧槽卧槽,祁扶桑你小子,你小子开始用美人计是吧。无所谓, 我会静心咒,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圣母玛利亚, 耶稣宙斯,财神灶神……】   【云暮秋你冷静,冷静, 他搁这KTV你呢, 当皇上的心多脏啊,套路一个接一个,你可不敢乱了道心,你是要当大男主的人,不要被反派绊住了脚步。】   冷静半分钟后, 男主睁开眼,高贵冷艳的开口, “婉拒了哈。”   反派直起身,语气含笑,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男主疑惑歪歪头, 遗憾?什么意思?听不懂, 但要装作听懂, 输人不输阵, 丢了一轮的脸, 第二轮得补回来。   他说:“没关系,还有机会。”   【!不是云暮秋你在说什么东西?就你小子藏不住半点事儿是吧。】   几秒后,他自暴自弃的靠在秋千椅背上,【呜呜呜呜虽然我是直男,可是祁扶桑刚刚真的很会,我真的是直男,但他长那么帅,被撩到也不能怪我没定力吧,就算我是直男,祁扶桑语气那么温柔,我男大学生抵抗不住也正常啊。】   【好吧,】男大学生放弃抵抗,【承认我被祁扶桑帅到并不丢人,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不过是我懂得欣赏美罢了。】   “多谢殿下,”祁折忍着笑,郑重其事道,“下次我一定把握住机会。”   云暮秋决定少说话,他转回去坐着,高冷下达指示,“安静,推秋千。”   “是,殿下。”祁折没有继续逗他,小世子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总该慢慢来才对。   将近六月的临安,午间的阳光并未过于灼热,光线透过枝丫茂盛的树叶,洒在摇晃的秋千上,气温舒适,祁折推秋千的手法又太专业,没多久,云暮秋的眼皮子就沉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   祁折一直在看着他,见此,慢慢停下秋千,伸手托住少年险些落空的脑袋,不曾想,刚接住他,那人顿时迷迷瞪瞪的醒了过来。   没什么威慑力的慢吞吞警告:“祁扶桑,不要对我动手动脚,我以后还要娶老婆的。”   【少仗着自己长得帅就为非作歹,对我这个直男瞎撩算什么,我可是喜欢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哪怕刚刚被撩到,也只是我懂得欣赏美。】   【两个男生谈什么恋爱啊,谈不了一点。】   他稀里糊涂半天的心声终于有了清晰的结果。   祁折定定看他良久,风住无声,气氛无端凝滞,他扯了扯嘴角,手一松,任由少年脑门磕到椅背上。   他说:“好的殿下,我会记得跟你保持距离。”   “哎哟,”云暮秋没设防他来这么一出,揉着脸从秋千椅里爬起来,“不是祁扶桑,你怎么说松就松啊?”   祁折无辜道:“殿下,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行事而已。”   “这……”云暮秋没话说,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四目对视,他突然不知道做什么,东张西望两下,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去看看小狼和小蛇。   少年的背影似乎透露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祁折维持着站在原地的姿势,静默无言。   小动物的直觉总是格外灵敏,察觉危险的时候,求生欲会指引他们选择自认为安全的方式。   比如煮在温水里的青蛙,往往觉察不到舒适环境里暗藏的危险,一旦发觉,它们的反应都是逃窜。   何况,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祁折垂落眼睫,眼睑处投下一道阴影,遮住他眸底的情绪。   他忽然想起怀王的信件,又记起那下落不明的雪玉,还有太后和沈家,以及继位时踏着鲜血踩过的二十三位功臣尸体,被逼无奈流放到边疆的老臣们。   一夜未眠的思绪重新纷至沓来,他不知为何,有些意兴阑珊。   说不清是为方才云暮秋的躲避,还是萦绕他心里许久的心结。   他抬眼,看向院子角落里与两宠嬉闹的少年,生着一双和银狼幼时极为相似的眼睛,也是祁折当初会带他回宫的绝大部分原因。   换句话说,云暮秋的眼睛是他那天能让祁折改变心意的关键。   相处着相处着,发现小世子实在招人喜欢,他会晃了眼动了心很正常。   祁折习惯用银狼对比小世子,先前起了温水煮青蛙慢慢哄到手的心思,可方才他突然意识到,人和动物是不同的。   他可以把银狼关在锦泉宫,却不能锁住云暮秋。   很简单的理由,他见色起意的心动,支撑不住随之而来的麻烦。   已是焦头烂额,何必再自找麻烦,更别说,南疆如今乱成那副局面,怀王还递出消息给桐拾,祁折自父皇离世后就没留下几分的良心,隐隐闪现。   他嘲弄般的勾了勾唇,也罢,借用小世子的话说,事业批哪有心思谈恋爱。   正事要紧,其他的,暂且再议。   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他才解开心结,云暮秋带着银狼开开心心的跑来找他,问,“祁扶桑,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叫小折和陛下,银狼都会应声?”   祁折从秋千椅后走出,缓缓道,“因为,银狼其实没有名字。”   他顿了一下,继续开口,“起初也没想着给它取名,结果每每父皇唤我小折,它都会和我一起应声,久而久之,就都叫它小折,后来……”   “后来我继位,它又听多了别人唤我陛下,旁人跪拜,它应的比我还快。”   众人都看出祁折对银狼的重视,时间一长,唤银狼为陛下的习惯便渐渐保留下来。   云暮秋若有所悟,摸摸下巴,“那长明他们唤你主子,为什么银狼不会应?”   “见得少,”祁折视线扫过他的袖口,“正如长明也不会称呼银狼陛下。”   【困扰我这么久的称呼原因居然如此简单,要是这么说的话,银狼对祁扶桑的意义真是太重要了,不仅仅是陪他好几年的爱宠,更保留着他和他父皇的记忆。】   【怪不得专门派两队骁卫照顾,跟养弟弟也没区别了。】   闻言,祁折稍稍怔愣,心情颇有些微妙,十二卫都觉得他是在把银狼当儿子养,只有云暮秋得知原因后,看出他在养弟弟。   【啊对,想起个事。】   云暮秋走近两步,视线在祁折脸上转动,谨慎的开口询问,“祁扶桑,你父皇和你长得像吗?”   祁折不太理解,也没从他的心声中听到答案,但这个问题并没有需要遮掩的地方。   “算是相像的,”他回忆道,“我眉眼与他如出一辙,下半张脸,听我父皇的意思,是随了我母后。”   答完,他才看向云暮秋,说,“你为何有此一问?”   云暮秋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他,“那你皇祖父皇祖母有没有长相偏……呃,西域的?”   祁折回想片刻,摇摇头,“并未。”   云暮秋吸了口气,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看,凑得更近,语气也很轻,“昨日太后寿宴,我发现二皇子的长相有些,异域风情,所以,沈家长辈有西域的吗?”   【纯纯混血的感觉,五六岁的小孩眉眼深邃到跟偶像剧男主小时候似的,坐在太后和小沈两个淡颜系身边,美得有点过分突出。】   【但跟祁扶桑的脸还是比不了。】   没想到云暮秋挺能记事,又听到后半句,祁折语气复杂,“太后生母确是胡族女子。”   【啊?那……那西域基因挺强大哈,传三代转基因。】   “你怎地有闲心关注祁连棠?”   “宴会上人多,我随便看看呗,”没吃到瓜,云暮秋摇摇头站直身形,“主要你们兄弟俩的长相看起来不像一个爹,我就多看了两眼。”   祁折默了默,轻描淡写的丢出炸弹,“你的感觉倒还算敏锐。”   云暮秋:“???”   【哥们儿你等等,什么玩意儿?哈?啊?什么东西,我没听错吧?】   根本不给云暮秋大脑缓冲的机会,祁折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我与他没有半分血脉,自然长相有别。”   云暮秋:“!!!”   【不是这个事情,这个事情放在整个炸裂界都是相当炸裂的,杀伤力爆棚的皇家秘辛,祁扶桑你小子嘴皮子一碰就给我秃噜了?我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哥们儿真不怕我出去乱说是吧?】   他心里所想都在脸上写着,祁折态度无谓,将他折起来的袖口翻平,“你如今与我是一条船上的人,知道也无妨。”   “何况说起来,是你自己发现的,我不过是肯定了你的想法。”   【好像似乎大概貌似确实是这样?我发现不对劲,所以告诉祁扶桑,然后他肯定了我的话。】   急得挤出八字眉的世子,用了十秒时间接受良好,对啊,是他自己主动发现问题的,只能说明他的聪明才智掩盖不住而已。   在云暮秋逻辑自洽的时间里,祁折莫名从方才的几句话里重新领悟到他的脑回路,花费半刻钟说服自己终止温水计划的人,理智瞬间出走。   祁折太了解自己,剖析内心不过是强行说服自身。   可惜正人君子的戏码不适合他,良心发现的回头是岸往下走也觉着别扭。   说到底,云暮秋初见他按在头上的反派暴君设定,才是他最舒服的状态。   事业批不谈恋爱这话,哄哄小世子也就算了,他怎么还把自己也哄进去呢?   既要当君主,自然是美人与江山都握在手里。   他弯眸笑开,眉眼挂着勾人的温柔,“秋秋,你之前说养好伤教我轻功的话,可还作数?”   云暮秋并未察觉他的心绪变化,特别义气的拍拍胸口,“那肯定,我说话当然作数。”   祁折虚心好学:“赶巧今日有空,你教教我吧。”   云暮秋当即就要点头,点到半截他及时刹车,不对啊。   【祁折本来就剑术高强,我教他轻功之后,那他不就天下无敌手了?这什么缺心眼子的操作,我能干得出来?】   【他比我厉害的话,我这大哥颜面何存?我怎么压得住他?不能教!】   【正确顺序应该是他先教我剑术,我再传他轻功啊。再说了,有言听计从丸在手,我听他的干嘛?他听我的才对!】   给自己说服成功的云暮秋,自觉非常有心眼,理直气壮的下命令,“祁扶桑,你先教我剑术。”   祁折故作不解:“为何?”   “你不懂,”云暮秋一脸我都是为你好的表情,“轻功这玩意儿太难学,我得看看你的剑术如何,才能有针对性的手把手教你。”   作者有话说:   上一秒:我不温水煮秋秋了   下一秒:我装的。   终止?止不了一点。   儿啊,骗妈妈可以,别把自己骗进去了哈   #嘴硬的九十度直男秋宝和他清醒发疯的克制小弟#   好消息(平静):云暮秋也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坏消息(震声):八百个心眼子都是空的 第25章 白莲花   *   眼见云暮秋东扯西凑准备开始给他洗脑, 祁折及时打住他,带上人往练武场走去。   反正他本意只是想跟小世子相处,所以教剑术还是学轻功都没区别。   银狼瞧着他们出门,颠颠的跟上来, 和脑袋上的药蛇“嘶嘶”“嗷呜”, 欢腾得不行。   云暮秋头回见识练武场, 进去之后,这边摸摸,那边看看, 稀奇得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土狗进城。   祁折注意着他脚下, 嘴上嘱咐, “秋秋,你自己挑,喜欢哪把剑就用哪把。”   “嗯嗯,我在看呢,”云暮秋开心应声, 过了会儿,他后知后觉的问, “祁扶桑,你为什么叫我秋秋?”   祁折学他方才理直气壮的语气:“你父王给我写信, 交代我好生照料你, 他是长辈, 我自然要听他的。”   “哦~”云暮秋点点头, 这样啊, 可是, “那跟你叫——”我秋秋有什么关系?   后半截被祁折的话堵在口中,“你父王在南疆,给他二师姐找寻药物,谋反之事本就是误会,明日早朝,我会与百官说明你父王是清白的。”   内含信息量略大,云暮秋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   他思索片刻,问,“仅凭你一两句话,大臣们能信吗?”   “我既已相信你父王是清白的,”祁折轻笑了声,话音一转,“他们凭什么不信。”   【哦呦了不起,谢谢,有被拽到,不愧是暴君,说话就是硬气。】   云暮秋评价完,转而回忆他的话,感慨不已,“一猜就是大师伯让我爹去南疆,他十几年来都在想办法解开我二师叔体内的毒。”   “毒?”祁折疑惑道,“为何我听说是闭关练功走火入魔?”   云暮秋摆摆手:“那是我爹放出去的假消息,实际上二师叔是在二十年前中毒,命悬一线之际,被我大师伯用假死药留住一丝气息。”   听他一口一个我爹我师伯的叫着,祁折蓦然发现云暮秋的归属感变得有些强烈,他好像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代入进“云暮秋”的身份,成为怀王世子。   不再是最开始那种将所有人都当做书中人物的心情,即便仍然惦记着男主剧本,说起身边人的时候,心里的想法已然与从前有所不同。   或许,祁折听着他心里回想师伯师叔的事,想起方才秋千椅上少年心声闷闷的腹诽,小世子也希望身边有人陪着吧。   练武场内吹过风,他看了眼低头思索的人,出声问道,“你可知是为何中毒?”   “这个我倒不太清楚,只隐隐约约听我爹提过一嘴,”云暮秋挠挠脸,“好像和她心悦之人有关。”   既是长辈的情感纠葛,做晚辈的还是少探听为好。   正好桐拾取来祁折的剑,他顺势转移话题,“学习剑术,首先要知道如何握剑,你取剑,按照我的手势来握住。”   “哦哦哦。”云暮秋拿了把简单的朴素铁剑,像模像样的学祁折。   见他上手很快,祁折拎着剑拉开距离,对他说,“我做几个最基础的动作,你先看一遍。”   云暮秋见势退后,连连点头,“好。”   只是很简单的刺剑,劈剑,撩腕花几个动作,祁折行云流水般做完,他个子高,手长腿长,动作大开大合,赏心悦目得紧。   【唉,不知道是不是单身久了,看祁扶桑越来越眉清目秀,就,我不是很懂,同样拿剑做动作,祁扶桑随便挥两下怎么都这么好看呢?】   【这哪需要他来个剑舞啊,他拿着剑笑一下,我都觉得帅,艹……云暮秋你清醒点!拿起你手里的剑,OK?剑谱第一页写的什么你忘了吗?!】   【搞事业的男生就是坠酷的!教你剑术你看人是什么意思?看剑!好好学!】   【嘶,等等,这个剑……】   他陷入沉思,直到祁折走到他面前,说,“在想何事?叫了你两遍都不应。”   “不知道为什么,”云暮秋面色纠结的看向祁折手里,“我总感觉,好像见过你的剑。”   没等祁折开口,他先解释,“不是在王府那日,再说了你当时剑上滴血,脸上也有血迹,我没太敢看清楚。”   “剑上和脸上的血都是在进广陵城之前遇到沈知机的人留下的,”祁折说,“他派人扮作怀王的手下来刺杀我。”   沈知机胆大,派去一队死士截击他,埋伏在广陵城外不到二里的距离,若非他从始至终都未对怀王有过疑心,怕是真的以为怀王心虚设局想杀他。   不过,那日因为伏击的事,他确实对怀王动了杀心,因此杀完所有死士后,他并未休整,便马不停蹄的带人赶去怀王府。   冷不丁听到祁折这话,云暮秋对他佩剑熟悉的感觉立即抛之脑后,脑子飞速运转,抓住了重点,“照这个意思,豢养私兵的人该不会也是他吧?”   “聪明,”祁折对他不吝赞色,“广陵城和暮江城离得近,他那边被发现蓄兵,要找替罪羔羊的话,当然要从近处下手。”   “合着我爹就纯纯大冤种,”云暮秋想清楚原因,对沈知机的怒气达到巅峰,“我也是,白白被带来临安当质子,那些老东西还天天上奏说我和我爹,简直太冤了。”   【一想到当初我把沈知机当SSR,我就想坐上时光机回去抽自己两大耳巴子,小沈啊小沈,哥把你揣兜里,你把哥踹沟里,你个心黑的完蛋玩意儿。】   祁折垂眸,眼里划过笑意,现在总算是完全杜绝掉云暮秋和沈知机有联系的可能性了。   “无碍,”他看着气咻咻的小世子,安抚道,“我没有看他们的奏折,也从未怀疑过你父王的忠心。”   “带你回临安当质子,也只是担心留你在广陵城里被沈家的人发现,”迎着云暮秋澄澈的眼睛,祁折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若是那日我不带你走,沈知机找到你,你绝无活下来的可能。”   他低着视线,桃花眼里盛满温柔,尤其好脾气的看着人。   这……云暮秋眼神狐疑地扫量他上下,一边眉挑着,一边眉皱起。   【是,沈知机个倒霉玩意儿看着就不像好人,但祁扶桑你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别以为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掐大腿哭出来才满足你个大反派的变/态爱好,你现在怎么好意思把自己说的像个白莲花啊。】   云暮秋不懂,且大为震撼。   祁折:“……”   油盐不进的显眼玩意儿。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语调越发缓和,“秋秋,你怎么不说话?又为何这般看着我?”   云暮秋口不对心:“啊?哦那个我在想说点什么,感谢你?”   【呵,幸好反应的快,我要是说我在想你的变/态爱好是不是看人求饶流眼泪,祁扶桑现在就能送我走。】   ……祁折对他的心声充耳不闻,觉得有的话是真的没必要继续谈,“感谢倒也不必,你方才说,好似见过我的剑?是在何处?”   “也不是见过,”云暮秋的目光落到他的剑上,皱了皱鼻子,“是我莫名其妙觉得很眼熟。”   具体为什么眼熟,他又实在想不起来,毕竟脑子里有两个人的记忆,他也不确实是不是上辈子小说看多了,记的小说内容。   但不得不说祁折手里的剑长得是真好看,剑身玄铁而铸,宽而薄,透着淡淡的寒光,中段镌刻着繁复玄奥的图案,剑柄连同相近的半寸剑身处,刻着对称的叶纹,无形间压淡剑的凌厉,显出几分郁郁葱葱的生机。   祁折把剑往上提,放在两人中间,“这把剑是我父皇从前的佩剑,在我十四岁那年,他把它给了我。”   云暮秋了然点点头:“是在你初战大捷的那日嘛?”   祁折稍稍一顿,笑着称是。   有些意外,少年看着没心没肺,却总能将他的话记住。   “想不起来为何眼熟便罢了,”祁折放下剑,“我父皇在民间的传闻很多,或许是你在广陵城里听说了些他的事迹。”   云暮秋顿时来劲:“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还真知道些你父皇的事情。”   祁折笑了笑:“如何?说来听听。”   “好多好多,比如,你父皇起初并非是太子,却因为先太子病逝,先帝病重,夺嫡之乱后,只剩下他,才登上皇位。”   云暮秋感慨:“听说就他不想当,结果没想到反而当上了,你父皇这就是当皇上的命。”   祁折笑意更深,指了指他,说,“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和你父王有交集。”   都是爱玩爱跑的不安分性子,而且父皇比怀王的心还要野,怀王去江湖闯荡,他啊,非得去外面游历。   “这个我知道,”云暮秋举手发言,“你父皇好像还是大祁建立以来,唯一一个以军功封爵的皇子吧,结果册封的官员盯着你父皇看半天,颤巍巍问了句‘七殿下,怎么是您?’然后将士们才知道,原来两年来带着大军奋力杀敌的人是七皇子。”   隐姓埋名混进军队,立下赫赫战功,想想都觉得好厉害。   祁折笑着点点头:“父皇同我讲过好多次,他当时郁闷得很,到手的爵位就那么飞了,因此继位后,还老是故意找季大人的麻烦。”   云暮秋乐得哈哈笑,好奇的问道,“所以身份败露后,他也没跟着大军班师回朝,一个人跑去北域散心了?”   【民间关于武康帝的传闻可真是太多了,有的听起来假的要命,有的听起来又不像假的。】   “确是如此,”祁折坐实传闻,“我父皇本就不喜拘束,哪里愿意回到临安,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笼子里。”   他顿了一下,“也多亏父皇跑去了北域,才能遇到我母后。”   那是,过了好多年后,他父皇讲起此事眼里都会盛满笑的美好。   作者有话说:   两宝的父母爱情会写点,因为跟剧情有关联,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副cp,一点没有哦。   18号更新移到晚上十一点,之后更新都是老规矩每天中午十二点哦,么么老婆们。   弄了个抽奖,感谢订阅的老婆们。(小声嘀咕:因为我搞不懂批量发红包怎么弄诶(‵▽′)/) 第26章 蛇妖?   联系到不久前的话, 云暮秋忍不住问道,“听你方才的意思,祁扶桑,你父皇一生中都只有你母后一人吗?”   祁折笃定:“是, 从未有过别人。”   他父皇不仅只爱过母后一人, 也从未碰过后宫的任何女子, 至于祁连棠,太后比谁都清楚他的身世。   之前云暮秋不太能理解为什么祁折黑化是在继位后,也不太能明白为什么先帝能在祁折心里保持近乎完美的形象, 时至今日,他总算清楚了。   祁折是他看过所有小说里面,身世相比较而言最幸福的反派。   爹娘感情生活圆满, 又都很爱他, 哪怕娘亲难产去世,他父皇也没有放飞自我,醉生梦死,而是带上他去战场历练,尽心培养好儿子。   可是太后这个人, 云暮秋突然激动的说,“你父皇去世……”   祁折摇摇头, 懂他未尽之言,“旧伤复发, 战死沙场。”   倘若真与沈家有关, 他早就豁出去跟太后对垒。   “太后此人, 温婉纯良半辈子, 处处谨慎至极, 我与父皇从前便是被她的模样给哄骗, ”祁折眸色微沉,神情复杂,“否则,也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云暮秋皱了皱小脸,叹道,“原来是这样啊。”   【坏人不可怕,会装好人的坏人才可怕。】   “你呢?”祁折静静的看着他,神情温和,“我好像未曾听过你母妃的任何传闻。”   云暮秋一愣,赶忙搜罗大脑里的记忆,找不到丁点。   “我还真是没听说过任何有关我娘的消息,从小到大,也没听我爹说过。”   他咂咂舌,觉得有些离谱,“我爹好像也不知道是谁来着。”   祁折怀疑自己没听清:“怀王自己不清楚?”   “是的,”云暮秋晃了晃他腕间缠绕的药蛇,“我爹说他闯荡江湖,闯着闯着就多出个儿子,打开襁褓看到里面还有条黑蛇缠手腕上,当时给他吓得不行。”   云暮秋说着好笑,觉得原主的便宜爹跟他脑回路挺像,“他还以为自己在不清醒的情况下跟蛇妖生了个孩子。”   祁折也觉得稀奇:“那你父王消息网那么广,也没想过找你娘?”   云暮秋耸耸肩,摊手道,“他找啊,找人算命,算命的说让他等等,等我长大,我娘就会主动来找他。”   祁折:“……你父王信了?”   云暮秋撇撇嘴,你说呢。   祁折:“……”   父子俩的脑回路真的都很难评。   “不过后来我爹也怀疑过那算命的话,”云暮秋说,“尤其是发现我越长越大,我娘还是没来找他的时候。”   祁折不禁发问:“那你父王可曾想过娶别人?”   毕竟怀王所经历的境况和他父皇有所不同。   云暮秋靠在墙边:“没有,我小时候有些木讷,跟别的孩子不同,他担心后娘进门对我不好,再加上他每天忙着跑江湖,楠漨事情超级多,所以没想过再娶妻。”   而且原主小时候身体特别差,体质堪称羸弱,他爹就抱着原主去找大师伯问怎么办,得来个药浴的法子,自己便精心照料着,生怕给亲儿子养死了。   但云暮秋有理由怀疑,他爹是担心养不大儿子,老婆回不来。   祁折想了想,问,“你生辰是在几月?”   “三月,”云暮秋答的很快,“你嘞?”   祁折:“九月。”   “哦豁,那你其实还没有行加冠礼?”   “嗯,”祁折停顿了一下,“并未。”   大约是他的表情有一瞬落寞,云暮秋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他哥俩好似的拍拍祁折的肩,“没事,大不了到时候让我爹给你主持。”   说完,他对上祁折的眼神,发觉此话有些大逆不道,赶忙找补,“你不介意的话。”   “好,”祁折当然不介意,“那便说定了。”   以防云暮秋脑子里又胡思乱想,他决定暂停话题,紧急避险,“接着练剑?”   云暮秋立即点头:“好啊好啊。”   两人练剑时,桐拾在角落里抱手而立,昨晚听他们仨说主子红鸢星动,他还不信,今日跟一路,看一路的互动,实在很想跟人说说话。   他左看右看,目光停在身边恨不得和花花草草融为彼此的侍卫身上,颇为纳罕。   “重锦?”桐拾打量了圈自己,诚恳发问,“我看起来很像要吃人吗?”   重锦偏过脸,一声不吭,主打沉默。   他不明白陛下性情淡漠,为何身边影卫一个比一个热情,就不能让他独自安稳,留他一人美好吗?身边有个话痨世子真的已经够了。   看来说闲话是没办法拉近距离的,桐拾想起长明跟他说要带重锦适应影卫的生活,说什么世子以后肯定是得留在宫里的。   他于是换了个正经话题:“重锦,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世子生母的事?”   眼神和蚊子精一样炽热难挡,重锦没办法,捱了三息,才开口,“方才世子不是说过吗?”   桐拾肯定点点头:“是啊,但那是他的角度,而且世子幼年羸弱,病症不断,保不齐很多事都不清楚,你作为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下属,肯定比他知道得多吧?”   重锦无话,不得不说桐拾的思路没错,他确实知道一点东西,可也没多少。   又听到桐拾接着说:“知道一点是一点,兴许我还能帮世子找到他生母的下落。”   重锦慢半拍抬眼看向他,听到他说,“十二卫虽比不上风月门遍布天下的消息网,到底也是天子近卫,有些方面要比王爷的耳目广。”   “世子看着大大咧咧,心里总归念想过母亲,你是他的贴身侍卫,从小陪他长大,这一点,肯定要比我清楚。”   字字句句情理之中,重锦被他说服委实正常。   但他确实也不清楚太多,思索半晌,吐出一句,“王爷与世子似乎都没有花神医知道得多,我猜,他大概知道世子的母亲身份。”   实在没想到这里还能牵扯到怀王师兄,桐拾有些意外,“王爷难道没有看出来?”   重锦摇头:“我得出这个猜测,也只是无意间凑巧听到花神医去给世子加药的时候,听到他说,‘真不知道你娘折腾这出是为何’。”   彼时他才五六岁,百无聊赖的坐在墙根下等世子最后一日药浴结束,大约是旁侧有个水缸遮住他的身形,花神医才没注意到。   桐拾:“世子真的从三岁开始就隔月药浴吗?”   重锦:“是,都是从南疆运来的药材,回回都要七日时长。”   “算算时间,世子三月药浴过,五月……”桐拾眼睛睁大,“今儿个都是六月份了。”   重锦解释道:“三月的药浴开始时,花神医便跟王爷说,今后世子不必再进行药浴。”   “然后,”桐拾凑出时间事件顺序,接过重锦话头,“在世子药浴的七日里,由你负责看守他的安全,花神医让王爷速速去南疆给他二师姐寻药,由此错过了和我家主子碰面。”   重锦没有说话,用眼神表示肯定。   桐拾长长地“噢”了声,得到想要的东西后,自觉地不再继续打扰重锦。   如此多的信息杂糅,指向性倒是很统一。   “这么说的话,”他看向上首坐着的年轻帝王,“主子,当务之急是派一队人去找花将明的下落。”   桌后的人目光沉静,视线落在面前的信纸上,并未应声。   反而是站在旁边听半天的莹星表情凝重,左思右想都想不通,“不是桐拾,你和小侍卫呆半天,他就跟你说这么多话?”   “凭什么啊,”莹星不服气,“我和他相处一个月,都没见他说几个字。”   桐拾反应很快,偏过头上下打量他,怜悯的摇摇头,“要理解重锦,正常人都不愿意和脑子进水的人多交流。”   莹星:“……”   他狠狠捏拳:“我今天要是把你打死,你也不要问主子为什么。”   桐拾轻蔑的“哟”了声,指指自己的脸,“打,你今天不当着主子的面打死我,我都看不起你。”   两人吵吵闹闹怼起来,长明上前两步,把他俩推到后面,“去外面吵吵。”   接着对祁折说道:“主子,花将明医术高明江湖中人有目共睹,桐拾的话是有道理,可老前辈的踪迹,我们更应该放在心上。”   永夜也说:“是啊主子,属下以为,应当派人去找寻老前辈和雪玉的下落。”   听完两个影卫所说,沉默许久的人终于作出反应,口中的话却让四个影卫同时愣住。   他说:“去查雪欲晚,有关她的所有事情,全部都要查清楚。”   四个影卫:“?”   莹星说出来都觉得荒谬:“找雪欲晚?怎么,听说她是剑圣,想拜她为师?主子你就一定要这么拼命吗?”   长明比他理智得多:“她与主子你所中蛊毒应当不同,找她没用吧。”   桐拾想得通:“找她也行,她和花将明肯定在一个地方。”   永夜不忘初心:“雪玉也得派人找。”   话落,主子又陷入沉思,不理他们。   四人面面相觑,究竟是为什么要找雪欲晚啊,你们谁想得通主子的脑回路?   不等他们消化完这个消息,祁折又抛出一记重弹,“我要开皇陵。”   四个影卫:“!?”   莹星瞪大眼睛:“主子你没事吧?你现在是正常的吗?”   桐拾没忍住阴阳:“也没见天黑,怎么脑子就开始不清醒了?”   永夜有些为难:“主子你能不能把话连起来一次性说。”   长明冷静分析:“先帝生前确实有些放荡不羁,可大臣们也没说要把他请出帝陵。”   作者有话说:   To老婆们:太后谁也不爱,折爸只爱折妈。   To两个好大儿:新开标签里添了你俩的属性,秋宝,满意妈妈给你选的“天选之子”吗(自信撩发) 第27章 有点可爱   抬头扫了四人一眼, 祁折没好气道,“我打算看看母后。”   桐拾收了点劲,友好指出,“主子, 我耳朵没出错的话, 看和开, 还是分得清。”   其他三个影卫齐齐点头。   祁折给出理由:“我怀疑帝陵里其实只有父皇。”   长明皱了皱眉,试探道,“主子你的意思是, 先太后仍存人世?”   祁折颔首:“嗯,并且我觉得怀王他认识我母后。”   他表情实在很认真,说的话即便令人匪夷所思, 也叫人不禁跟着思索起来。   当然, 这是对于有脑子的下属,没脑子的不敢置信“哈”了声,开玩笑的说,“主子你不如直接说你怀疑雪欲晚是先太后吧。”   说完,莹星对上祁折漆黑的瞳眸, 倒映出大脑空空的他,以及脸上写着“还真让你瞎猫碰上死耗子说对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沉默, 安静,御书房里仿佛空的连风吹过都是一阵呼啦啦响。   “不是吧主子, 你真这么想的?”   “人可以大胆猜测, 但是不能妄自揣测。”   “我想过主子你最近心理压力大, 但没想到你开始精神不正常。”   “给个理由, 主子, 凡事都要讲证据。”   祁折忍住翻他们白眼的冲动, 把证据递给最后开口的长明,“你们看怀王写的信。”   长明翻过来看过去,四个人都没看出哪里有问题,甚至同时评价怀王的字有些没话说。   白眼最终还是翻出来,祁折指挥道,“举起来,对着烛火,看那两个墨团。”   信纸用的是南地上好的云枞宣华,边缘撒着细细金箔,烛火摇曳映出浅淡的碎芒,脱离平常的视角,看似因错字出现的墨团下,隐隐约约透出两个清晰的字迹轮廓——[扶桑]。   瞧明白的瞬间,四个影卫同时表情一震,意识到主子的话并非胡言乱语。   “你们也知道,我的小字是母后取的,”祁折看着他们四个,“除父皇外,便只有太后知道,就连你们也是听她唤我才知道。”   “纵使风月门消息网遍布天下,宫里的事情,他总不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长明考虑的很周全:“主子,你有没有想过,宫里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有些碎嘴的下人。”   祁折十足笃定:“怀王从未在宫里布过眼线,他连宫里探听消息的次数都很少。”   “主子,何以见得?”桐拾说。   “云暮秋从进宫到现在,唯一跟外面有联络的仅仅是两只信鸽。”其中一只迷路半个月都没回来。   祁折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想法,自然是有七分把握才敢开口。   与云暮秋相处两个月以来,通过他的心声,祁折几乎将他两辈子的事情知道了个完完全全,怀王对云暮秋毫无半点隐瞒,有点事情都跟儿子秃噜干净。   若是临安真的有怀王的人,他早就从云暮秋的心声里知晓,毕竟小世子可不是藏得住的人。   “他还眼熟我的剑,”祁折说,“我十四岁从父皇手里拿到的剑,他竟觉得眼熟。”   永夜提出问题:“会不会是因为风月门消息网广,他作为少主,看到过里面的一些情报。”   “你觉得用糖丸糊弄小孩的组织,能让小孩进门看情报?”   四个影卫:“……”   确实是这个道理。   长明思索许久,试图继续打消主子的想法,“但我依然觉得理由不够充分,从未听说先太后会武用剑。”   “这剑是母后赠给父皇的定情信物,”祁折像是早早有所预料,从剑鞘里抽出剑,“此处叶纹其实是竹叶。”   先帝名为祁闻竹,而剑圣雪欲晚所创剑法叫做竹雪剑法。   定情信物是祁折猜的,叶纹是竹叶也是他编的,但父皇看剑的模样确实很怀念,眼神骗不了人。   巧合太多,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他父皇当年对他隐瞒了不少母后的消息,就连传闻里关于先太后的存在也只有寥寥几语,祁折隐隐约约感觉,父皇好像是有意抹去母后的存在。   种种迹象下来,祁折无法说服自己忽视其中的蹊跷。   “那……”莹星看了看左右,请求指示,“到底是先找雪——先太后的下落,还是开皇陵?”   桐拾接过话:“我还是觉得要找神医花将明,要按照主子的思路顺下来,他知道的东西真的太多了。”   “别忘记雪玉行不行?”永夜坚持道,“没有它怎么解蛊毒。”   长明语重心长:“凡事都要分轻重缓急,主子昨夜毒发,多亏有老前辈的药,先找他要紧。”   几个属下你一句我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祁折说三遍“你们等等,到底谁是主子?”淹没在七嘴八舌的争吵声里。   他面无表情的冷脸盯着四个人,没有一个搭理的,毫无威严可言,祁折缓缓把视线移到角落里的影卫,得到后者躲避的目光,主子别看,我们也没办法。   祁折:“……”   好得很!   四个影卫讨论将近半个时辰,意见完全不一致,最终决定兵分四路,当然拍板还需问问主子的意思。   一抬头,诶?主子人呢?   角落影卫默默出声:“主子回锦泉宫了。”   得不到回应的祁折深刻贯彻某男主的精神,管他什么事先放着吧,睡一觉再说。   等到第二天,也许就会出现新的转机。   第二天转机果然出现了,云暮秋抱着枕头爬进祁折的狼窝,表面上告诉他自己的发现,实际上:【让我来蹭蹭真狼皮毛毯。】   祁折默不作声,任他挤啊挤,挤到两人间隙越发近,假装才醒过神,“你的意思是你二师叔的佩剑和我的佩剑相似?”   “对,”云暮秋满足的吸一口毛茸茸,“我爹经常跟我讲他知道的事,以防他有时候什么事想不起来,让我提醒他。”   “尤其师伯和师叔,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谁让我爹想当江湖百晓生又有两个名满江湖的师兄师姐呢?事业起步初期,哪有不祸祸熟人的。】   祁折垂首,将少年散落在狼窝里的发丝一点点归拢,以防银狼醒来缠住扯乱,“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我的剑就是她的?”   闻言,闭着眼睛的云暮秋蓦然睁开惊讶的双眸,“祁扶桑你怎么想的?”   祁折也惊讶:“难道你父王不知道你二师叔的心悦之人是谁?”   “……说出来你不信,”云暮秋定位到脑海里的记忆,“我爹只知道二师叔中毒和她心悦之人有关。”   他疑惑道:“大师伯嘴巴特别严,我爹穷追不舍死缠烂打的问了好久,他只跟我爹说了一两句,别的半个字不提。”   【话说都是师兄弟,有什么值得大师伯要防着的呢?想不通,实在想不通,嗐,我爹亏就亏在当年风月门才开张,没有做大做强,要是搁现在,大师伯瞒不住一点。】   而祁折听完此言内心摇摇头,深谙怀王父子俩个性后,他十分了然花将明的做法,“倒也能理解。”   对上小世子探求的目光,祁折用词委婉,尽显高情商,“知道的太多并非好事。”   换做莹星在这,他就会直白指出,爷俩儿跟个大漏勺似的,藏不住半点事,谁好人家敢跟你们说秘密?   世子显然很吃高情商这套,当即神秘莫测点点头,有道理。   但,“如果我二师叔是你母后,那当年你父皇怎么没有察觉其实是假死呢?”   祁折默了良久,半晌才开口,语气晦涩,“他知道。”   或许当时没发现,过后肯定也会发觉。   “要是这么说的话,你母后难产肯定与中的毒有关,”云暮秋跟着他的思路,逻辑盘的很顺,“会不会是太后下的手?”   小世子眼睛亮亮期待的看着祁折,从头到尾没说一句他异想天开的话,连心声也无。   “你……”祁折喉间微梗,缓了缓才开口,“你信我的推测?”   云暮秋毫不犹豫道:“信呀,你那么聪明。”   他弯弯眼睛,尚且能瞧出几分困倦的脸上,满是理所应当,“能说出来的事情,肯定都是你有把握的。”   少年情绪鲜明,眉眼流露出直白的信赖,引得两日来心绪复杂难宁的祁折蓦然平静下来,他定定望着依偎在茸毛里的人,良久,垂眸低低说道,“长明他们觉得我疯了。”   他给人的态度总是淡漠无所谓的,偶尔的温柔也像别有所图,面无表情是多数时候,冷脸紧绷,收敛情绪是常态。   所以当他低垂眼睫,压低声音说话时,云暮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大早上没睡醒,就,突然有种祁扶桑像是在跟他告状的既视感。   他被自己的脑补萌到,连带看祁扶桑也觉得有点可爱。   云暮秋撑起脑袋半躺着,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你跟他们是怎么说的?”   祁折便跟他讲起昨晚的事,讲到四个影卫各说各的时,云暮秋已经笑得肚子疼,声音大到把银狼都给吵醒了。   “祁扶桑啊祁扶桑,”云暮秋对他伸出大拇指,笑得见牙不见眼,“你是这个,你把你父皇孝死了。”   祁折没听懂谐音梗,但不影响感觉出云暮秋的话是在奚落他。   云暮秋这时表示理解的点点头:“上来就要开皇陵,怪不得长明觉得你疯。”   “开皇陵工程量太大,你想个省时省力点的,”他心声絮叨着,嘴上口风一转,“说来说去,二师叔的毒肯定是太后下的手。”   【……不愧是赢到最后的人,手段可太高了。】   祁折顿了会儿,眼眸忽地幽深,语气恍然而寂冷,“原来,我身上的子母蛊是这样来的。”   他自小都是由父皇亲自照料,从没有假手于人。   两年前,祁折跪坐在满地鲜血里,目睹殿外大臣们惊恐的面容,站在最前面的太后勾起温婉的笑,轻飘飘的给他定下暴戾恣雎的名号。   朝臣激烈的骂声中,向来娴静的太后毫不在意殿内狼藉,裙摆拂过地面的血,素雅而艳丽,她走到祁折面前,温柔执起他血污的手。   “扶桑,”她轻轻拢归新帝眼前的碎发,面容婉约,柔声细语含笑道,“你父皇未曾同你讲过要当心我吗?”   对上新帝猝然紧缩的瞳孔,她语调愈发缓慢,似是担心才恢复神志的小陛下听不懂,话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满意。   “你父皇算无遗策一辈子,护着你和你母后,生怕你们吹到半点风雨。”   “可怎么,偏偏就在我手里栽两回呢。”   那时的祁折,以为她口中的两回是祁连棠的出生,和他回临安后朝堂无人支持的局面。   听完云暮秋的心声,他才突然意识到,太后清楚的知道父皇压根没有在乎过祁连棠的存在,她口中的两回,是母后和他接连被困住。   作者有话说:   折爸:瞒不住,根本瞒不住   秋爸:漏不了,根本漏不了   两儿基本上完全遗传各自亲爹的头脑,所以折爸多的事不敢说,秋爸什么事都要说(°ー°〃)   看到有个宝贝给秋秋取名啾啾,就很棒——秋秋因为话太多变成了啾啾哈哈哈哈 第28章 可靠男大   *   “子母蛊?”云暮秋惊呼道。   想起那晚祁折的模样, 他可算明白为什么状态与平日里大相径庭,合着是被控制着呢。   小世子忿忿道:“我就说太后看着不像好人。”   【没想到能这么坏,害得我也被祁扶桑咬出血,老太婆真恶毒!】   【祁扶桑脾气就没多好, 要不是蛊毒, 肯定不会两年来忍着恶心跟她虚与委蛇。】   不过, “你怎么还给她封个太后?”   “我父皇后宫本就没有多少妃子,我继位后,自愿留在宫里的后妃, 只剩她有个儿子,”祁折嘴角难掩嘲弄,“朝堂上那么多她的人, 区区太后的头衔, 她自然担得起。”   云暮秋叹了口气:“好吧,辛苦你了。”   他诶了声:“她总有破绽吧,你就没找找?”   四目相对,云暮秋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句废话,祁折比他考虑的周全, 肯定想过这茬了。   两年的时间,他怎么会没想过一击必中, 扳倒太后呢。   就拿最简单的方法来,找到祁连棠的生父, 对外秘而不宣, 对内便能杖杀太后数百回。   可笑那个人竟是被太后亲自下令处死, 一个从始至终作为掩盖她野心的工具, 死后连个棺木都没有, 破草席子一卷, 丢进乱葬岗里。   况且,子母蛊下,他和太后性命相连,凡事都不得不畏手畏脚。   若非年初出现那位老前辈缓解他的蛊毒,他甚至有可能会暂时对沈家豢养私兵的事视而不见。   “那我赞成长明和永夜的想法,”云暮秋右手举得高高的,眼神真诚,“祁扶桑,你的身体最重要。”   祁折没有吭声,视线虚虚的落在一处,不知在想何事。   【啧,祁扶桑怎么看着这么可怜巴巴的,怪让人同情的,他现在肯定非常纠结,哎,理解理解,如果我知道自己的娘亲没有去世,哪怕几率很小,我肯定也迫不及待的想找到她。】   【话说回来,太后是真的有两下子,硬生生把祁折母子俩坑了,宫斗冠军就是牛/逼,干翻所有人,断情绝爱果然能给人buff加成。】   【无爱即是神呐。】   “秋秋你可知,太后的野心从不是扶植祁连棠上位。”   乍闻此言,云暮秋脑子没转过来,愣愣与祁折对视。   古井幽幽流转,桃花眸里尽是冰霜。   她甚至不愿意为如今仍被宫人称作皇子的亲儿子争取一个王位,只为塑造淡泊权势,不慕名利的形象。   而她天然的外貌优势,更加增添说服力。   实际上,“始终都是她自己想坐在那个位置。”   云暮秋:“???”   云暮秋:“!!!”   ……被事业批吓晕。   【我的妈我的妈,是我格局小了,简直震撼我妈,比我知道祁扶桑他爹在古代搞纯爱更震撼。】   【家人们,起猛了,看到现实版则天姐了,难怪祁扶桑和他母后被坑,换谁谁能想到?祁扶桑他父皇肯定都没想到选妃选了个“继承者”进宫。】   【事业批真的好你妈吓人啊艹。】   他被冲击的半天没缓过神,傻乎乎张着嘴。   祁折感觉小世子整张脸快写满“震撼”,本想打断他“无爱成神”理论的,没想到剂量给大了。   【该说不说,太后好能忍,古人常说小不忍则乱大谋,诚不欺我。】   【靠,这他妈谁写的文?小boss都比我个男主有出息,咸鱼不能活是吧,世界观有点崩塌,点家文现在已经发展到这种趋势了吗?】   【好奇怪啊救命,这个剧情发展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穿的不是点家文?这个文成分也太复杂了吧。】   【还是说,我是穿越?不是穿书!呜呜呜呜不要啊,我和大男主剧本已经融为一体了,不要把我和它分开。】   直到银狼歪着脑袋挤进云暮秋怀里,舔了舔他的脸,他迸射的心里话才停歇,“魂不守舍”的看向祁折,“我以为,太后是想让沈知机继位。”   【姑侄俩母子情深的架势,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相依为命,那什么祁连棠的存在感低到不出场别人都不知道,亏他还长了张显眼的脸。】   听到他这话,祁折怔愣片刻,腕间绕上来墨黑的蛇,鳞片光滑,伴随它吐出的红信,他缓缓开口,语气泛着透骨的凉意,“沈知机是太后最好用的一把刀,没有其二。”   这个形容,云暮秋有些疑惑的眨眨眼,刀?   -   太后寿宴结束,各地贺寿的官员陆陆续续离开,城门口人来人往,颇有点五月初那鱼龙混杂的意思。   重新探入暮江城的十二卫趁乱传来关于南疆和太后合作的进一步消息。   御书房内,莹星摊开看了好几遍的函件,大为不理解道,“灰?舒仡來让太后给他们找灰干什么?这玩意儿不是遍地都有?”   他说完,没人回应,抬头看向房中其余的人,全都在认真思索,包括他觉得不靠谱的世子。   事实上不止他,其他三个影卫方才看到主子把人领进来说正事时,也有些惊讶,祁折能理解属下,毕竟是能被糖丸哄住的小孩,他们觉得奇怪很正常。   “信函里虽然写的很模糊,只说听到南疆的人跟沈知机谈筹码,”永夜觉得不是很简单,“但这个灰定然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   而不是莹星口中所说遍地都有的东西。   她这话给桐拾逗乐,嘴一张就开始阴阳,“谢谢你啊永夜,要不是你说很重要,我差点都不知道呢。”   然后开大扫两个,“若是不重要,他们为何要拿此物当做合作条件?你怎么也变得脑子空空?”   “等等,你说‘也’是什么意思?”   “……桐拾,你是不是不会正常说话?”   长明无视三人争吵,认真看着祁折说道,“舒仡來要的东西肯定跟南疆此次动乱有关,可他们自己都寻不到,沈知机能派人找到?”   “……”云暮秋偏偏脸,凑近祁折,“他们的相处模式一向如此吗?”   【理解了祁扶桑的“卑微”,四个属下各说各话,吵的也叫人猝不及防。】   祁折递给云暮秋一个肯定的眼神,再回答长明的话,“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舒仡來必然是走投无路,只能出此下策。”   “对,”桐拾一对二,顺便插进话题,“圣女图谋多年,计划基本上都布置的很完善。”   而舒仡來猝不及防,自然三两下就被打的无力反抗,所以才寻找外援。   云暮秋好奇的问道:“那圣女为什么要突然夺权呢?”   【吉祥物当一年也是当,二十年也是当,为什么忍了好多年,突然就不忍了呢?】   这倒是把桐拾问住了,他没有具体了解过南疆内乱的原因。   “可能是,”桐拾语气越发轻,试探接上后半截,“为了自由?”   他是胡说八道乱讲,没想到小世子还真信,眼睛亮亮的点头,“有道理。”   桐拾:“……”   刚把两个人怼得哑口无言的阴阳家,败于小世子的真诚。   在莹星哈哈嘲笑桐拾活该的背景音里,长明问祁折,“主子,我们是否也派队人去寻舒仡來要的东西?”   云暮秋“啊?”了声,说,“不是要去找我二师叔和那个老前辈的下落吗?”   【祁扶桑你小子既不要妈也不要命啦!】   祁折:“……”   关于此事,祁扶桑闭眼,不想看统领,也不想看显眼包。   “这个啊,”长明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露出小虎牙,“殿下,我前日给主子煎药,发现装药的袋底有老前辈临走前留下的字条。”   云暮秋不解:“字条?”   “应当是老前辈走时,放在药袋子里的。”   [不必派人来寻,我会赶在药用完之前回来。]   “哈?”为何长明早些没看到呢,云暮秋稍稍疑惑,又问,“他怎么不亲口跟你们说?”   长明倒是很理解,没觉得不对,“老前辈来无影去无踪,随性而为,能留字条都算好的。”   他说完,把纸条压在桌面闲置的砚台下,祁折的视线停在砚台外露的纸角,顿了须臾。   “行了,”祁折的视线扫过四个影卫,非常通情达理,“两个人带队分别去找雪玉和舒仡來要的东西。”   刚想说主子今日怎么让他们自己选,接着就听他继续道,“个人建议长明最好带一队走。”   语罢,长明无所谓,丝毫不在乎的耸耸肩,“行,那我去找雪玉。”   十二卫总统领被外派任务,简直不合常规,云暮秋不知所云的左看右看,惊的不敢吭声。   【长明做错什么了?祁扶桑干嘛啊,他这不是直接给人降职吗?】   没等祁折说两句话解释,长明唤了声殿下,云暮秋“唰”地看向他,怎么了怎么了?动作之快,生怕慢点就让统领受冷落,感到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主子喝药的事,就拜托你照看了。”   顶着祁折咬牙切齿的眼神,从小跟在他身边的统领浑不在意吃人目光,老神在在的嘱咐,“等会儿我会把我房中的竹溪黄连送去西殿,你记得要在他每顿药里加。”   话音未落,陛下彻底没忍住,恨恨道,“长明!你现在都不背着我了是吧?”   这跟直接当面给他下药有什么区别?   令他更绝望的是,小世子语气郑重的询问,“要加多少?”   长明详细解释:“一日一钱,用量三顿,次日换新。”   【一钱,嗯我算算……一天五克,也不多啊。】   祁折:“……”   根本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好,你放心。”云暮秋周身散发出可靠的沉稳,脸上表情概括为“尽管交给我吧我办事你放心我可靠男大学生”。   他说:“我一定监督祁扶桑乖乖喝药。”   【有言听计从丸在手,哼哼,他想不听也没办法。】   【不就是保证祁扶桑一天三顿药嘛?小事小事,咱手拿把掐哈。】   哪怕听不见世子的心声,其他三个影卫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哄小孩的玩意儿到现在仍然被小孩当宝,有些事简直显而易见。   明白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对长明竖起大拇指。   高啊,找到主子的死穴了。   长明“坑”了把主子,想了想,决定再给他助把攻,“殿下,可否让重锦跟我一起去?”   缩到墙角的人猛然看过来,等等,关他什么事?   “殿下深明大义忠心为国,向来以大局为重,如今太后与南疆勾结,主子身中蛊毒,内忧外患之际,殿下定然想要出一份力吧。”   “雪玉是解开主子所中蛊毒至关重要的一味药,”长明语气诚恳,“俗话说,人多力量大,殿下,重锦不可或缺啊。”   墙角里的人:“???”   你有事吗?   是我不去雪玉就找不到,还是我去了雪玉肯定能找到?   一个解药你架高到不属于它的高度,你是不是知道我家世子听不得人夸?   不出贴身侍卫所料,小世子被长明唬的一愣一愣,信服不已,觉得他很有格局,“你说得对。”   重锦闭眼绝望,却听到他家世子接着说,“但是重锦怕生,他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风吹进院里的花香,合着午间的阳光,填满整个书房。   少年微微仰着脸,弯着眼睛说抱歉,“最重要的是,重锦不在,就没人给我穿衣服啦,长明,我很想帮忙找雪玉,可他不能跟你一起去。”   他生就清丽脱俗明眸善睐的模样,笑起来时,眼下卧蚕衬的模样极招人喜欢,眼睛亮亮的,明明是在推脱,也能让人轻易忽略掉被拒绝的失落,反倒是甘心接受他的选择。   那一瞬间,从小跟在祁折身边长大的四个影卫,忽然就理解了主子。   不知为何出现的几息沉默后,祁折倚在桌边,漫不经心的打破安静,“那你们仨谁去找另外那个东西?”   他的态度太理所应当,自然而然将大伙的注意力转移。   “主子,我去吧,”永夜往前走了两步,“桐拾刚回来,莹星……交给他我不放心。”   莹星:“?”   “去就去,你拉踩我干什么?”   桐拾“哦”了声:“就许你能力差,不准人家说实话?”   莹星:“?”   咱就是说,今天这个架必须得打。   看着两人热热闹闹的一哄而出,长明稍微有些担心,低声问永夜,“他俩从来没有一起留在主子身边过,照这个架势来看,天天打架怎么办?”   永夜淡定看了眼外面,视线收回时,无意瞥见墙角的“小蘑菇”。   她没有长明面面俱到的操心劲儿,本着情谊,努了努嘴,示意他看那边,“你不是给他俩说过吗?”   深谙伙伴性情的永夜,拍拍长明的肩,劝他歇歇,“有小侍卫在,怎么可能坏得了事。”   作者有话说:   五个属下——老妈子正常人阴阳家蚊子精社恐团宠 夜姐在这里面显得格格不入(bushi)   黄连功效:心烦不寐,心悸不宁,心火亢盛 第29章 笨蛋秋秋   *   临安六月, 暑气越发炎热。   皇家历来都有夏日去太行宫避暑的习惯,今年也不例外。   自祁折继位后,两年来,都是由沈知机领队护卫。   秀野芳青之间, 数面旗上书“沈”字, 字边烫金, 笔锋如刀,玄甲将士在山道上肃然前行,将两辆马车护在中间。   车窗里探出少年毛茸茸的脑袋, 目光从头看到尾,最后定在队伍最前面的人身上。   一动不动看半天,连心声也没有。   乍然安静下来, 倒叫处理公务的祁折有些不习惯, 他停下笔,揉了揉腿边趴着的银狼,“秋秋,在看何物?”   “昂?”云暮秋转过头,看着他道, “十二卫不是传来消息说沈知机去了暮江城吗?他不是要去跟舒仡來谈合作吗?”   他表情不理解的皱着小脸:“为什么他会和我们一起去太行宫呢?”   原是为此事纠结,祁折眸色微深, 并不意外的笑了笑,“十二卫的消息虽准确, 可沈知机也不是省油的灯。”   云暮秋秒懂:“他放假消息?”   【好小子, 预判了我们的预判。】   祁折想了想, 颔首道, “也可以这么说。”   大约是看出祁折早有预料, 云暮秋坐回马车内, 正大光明的盯着他看。   【经过我半个月的观察,我宣布,言听计从丸的发明者配享太庙。】   【服药者自由度超高不说,智商记忆日常生活都不会受到影响,但他就是会听从睁眼看到第一个人的话,说什么都会听的那种。】   【好像……嗯,偶尔会出现反抗意识,但总体上效果是非常值得推崇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成功收服大反派当小弟了,新手村的任务不过如此,哼哼。】   来到大祁两个多月,云暮秋没办法再将眼前的生活当做小说,当做虚假的世界,但他坚持认为自己非常不一般,非常不普通,非常了不起。   小世子视线一放空,祁折耳边心声一激烈,他就知道云暮秋开始给自己上思想教育课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每天一遍,增强信念。   静静等他思路回轨,祁折装作犹疑的模样,问,“秋秋,为何这般盯着我看,我方才的话有问题?”   “没有,”云暮秋熟练的掩藏心思,回想他刚才的话,冷不丁道,“祁扶桑,我感觉你其实挺认可沈知机的能力吧。”   祁折揉毛茸茸的动作略微一滞,他语气怔了怔,“很明显吗?”   云暮秋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小截距离,放到脸边,“一点点。”   “虽然你拉踩过人家,但总体上感觉你……对他是欣赏的。”   祁折假装无奈的摇摇头,拿着书卷敲了敲少年的脑袋,回答的重点放在前半句,“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哪里就是拉踩?”   “嗯嗯嗯嗯实话实话……”云暮秋立马捂着头敷衍应声。   【死不承认祁扶桑,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这个。】   马车慢悠悠的在山道里穿行,躺在软乎乎的榻上,没多久,云暮秋就陷入梦乡,均匀地打起小呼噜。   祁折批改着公务,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小世子,脑中回荡着他说的话,思绪纷杂万千,仿佛一晃神的功夫就到了太行宫。   宫门前,沈知机已经扶着太后下了马车,先行去查看太行宫里的情况,陛下这边却迟迟没有动静,察觉到那边视线频频往过撇,莹星只好在外面喊了声,“主子,殿下,到地方了。”   “嗯,”祁折应完,银狼顶着药蛇从马车里钻出来,桐拾懂眼色的掀开门帘,看到他家主子俯身,自然抱起熟睡的少年。   从马车里出来,光线变得亮了些,少年不自觉皱眉,他立马贴心的往前倾身,遮住刺眼的阳光。   始终注意着这边的太后,瞧见他抱着人下来后,脸上浮现一抹异色,隐含深意道,“扶桑,你与世子当真相处的越发融洽了。”   祁折淡淡掀起眼帘,对上太后温婉慈爱的笑,她语气颇为欣慰,“两年来,总不见你身边有个合拍的伙伴,我原以为往后你都不愿再与人挚交,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世子天真可爱,待人坦诚,自小娇生惯养,不懂人情世故,”祁折嘴角扯了扯,目光不闪不避,“怀王自然要托朕关照些。”   太后眸中划过一丝暗色,神情不变,轻声道,“既是怀王特意叮嘱,那扶桑你可要好生照料着,切莫辜负了怀王的爱子之心。”   “有劳太后关心,”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祁折话音稍顿,说,“朕对身边的人向来都极为关照。”   后半句的语调被他刻意加重,恰好被查看完行宫出来汇报的沈知机听到,后者神色平静,似乎并未听见,“太行宫内并无异样,陛下,姑母,进去吧。”   太后立时微微颔首,对他柔柔笑道,“希有,马车颠簸,姑母有些乏了,你扶着些姑母。”   闻言,沈知机连忙走近她,难掩担忧的看着太后脸色,“都怪近来暑气愈重,山路坡陡,姑母,我已派宫人去收拾房间,你慢些走,别磕着。”   听说太后累到,沈知机一门心思都放在太后身上,向祁折告退都有些敷衍,目不斜视的与他擦肩而过。   祁折始终面无表情,视线漠然的虚虚落在一处,太行宫不愧是避暑胜地,他站在门外,拂过的风竟已有几分凉意。   两个影卫站在身后没有吭气,等候他的指示。   半晌,他抱紧怀里的人,踏进宫门,“起风了。”   桐拾拐了一把莹星,示意他把马车边的小侍卫带上,干笑了两声接过祁折的话,“起风了还不好?主子,要是在宫里,咱们哪能吹到这凉丝丝的风啊?”   他瞟了眼前面抱着人闷头走的身影,吸了口气,展开双臂大声感慨,“啊,山里就是好,自然清新,朴实纯净,万事万物都回归到本真呐。”   小世子原就睡得不太沉,风吹太阳晒的,再被桐拾一嗓子喊得,“唰”的给他吓醒了,甚至抖了抖身形。   他这反应一下子唤回祁折出走的心神,后者脚步瞬时放慢了些,声音低低道,“怎么了秋秋?做噩梦吓着了?”   睡眼惺忪的小世子本能摇摇头,在他怀里蹭了蹭,闷声闷气,“没有做梦。”   大概是才醒,脑子有些昏昏沉,云暮秋趴他胸口缓了会儿,才从他怀里探出头,东张西望的打量周围,边打边哈欠边说,“祁扶桑,我们已经到太行宫里面了呀。”   “才进来一会儿,”祁折看他懒洋洋的劲头,不由轻笑,“若是困得很,就继续睡吧。”   云暮秋摇摇头,扒在他肩上,搂着他脖子,稀奇的左看右看,“下午不能睡太久,要不然晚上就睡不着了。”   他说着,视线移到跟在祁折身侧的银狼和药蛇,“小狼小蛇,我说的对不对?”   “嗷呜”“嘶嘶”对。   “你们俩刚刚在车里睡觉了吗?”   “嗷呜嗷”那么舒服的窝窝,还有小折揉揉头,当然要睡觉啦。   “嘶嘶”没有睡,缠毛茸茸主人手腕上玩呢。   “为什么?车里那么凉快,小蛇你还热啊?”   “嗷呜嗷呜。”就是就是,那么凉快,冷冰冰你还热啊?   药蛇竖瞳无语,“嘶嘶嘶”夏天对蛇蛇本来就很不友好,何况我已经冬眠了,我哪有那么多觉。   “嗷~”这样啊。   “是哦,瞅我这个脑子,”云暮秋拍了怕脑门,“竟然忘了蛇是有冬眠期的。”   “嘶嘶。”嘁,早就习惯你是笨蛋喽。   云暮秋瞪圆眼睛:“小蛇你干嘛攻击我?”   “嘶嘶~”秋秋呀,你要认清现实,不要听不进去蛇蛇的真话。   “什么真话?你攻击我你还有理是吧?”云暮秋忿忿翻起旧账,语气逐渐激烈,“你个没有骨气没有尊严没有底线的卖主求荣的小蛇!”   “嘶嘶嘶!”我哪有攻击秋秋你,而且你干嘛抹黑我?小锦也觉得你是笨蛋啊,你去说他!   祁折听他和两宠有来有往的聊,没想到聊着聊着聊急眼了。   他忍俊不禁道:“怎么还跟小蛇吵起来?它何时背着你做出卖主求荣的事?”   “那是之前的事,不跟你说了,”云暮秋搪塞完祁折,转着脑袋搜寻一圈,视线锁定在莹星身后。   看到目标身影后,小世子满眼失望,认真的问他,“重锦,小蛇说你也觉得我是笨蛋,你背着我偷偷跟它讲我坏话是吧?”   话落,在场目光都聚集到一处,顶着好多道视线,重锦内心很想逃,捱过三息,他慢吞吞抬眼,说,“但你已经骂小蛇了,就不能再骂我了吧。”   云暮秋:“???”   “为什么?”他说,“我又不是骂不过来。”   “而且你和小蛇这个事情性质很恶劣,属于人身攻击,我要是因此心理抑郁,你们俩都有责任知道吗?”   重锦被他家世子这两句话噎了一下,觉得有必要尽快结束话题,于是极快的看了眼周围,语气笃定,“可是这件事,在场不会超过两个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云暮秋同样很笃定:“重锦你胡说八道!”   重锦冷静:“哦。”   云暮秋被他反套路的回应震惊到:“不是,你怎么不跟我争一下?”   重锦真的很想逃,所以左思右想后,他祸水东引,“你问陛下吧,我有点累了。”   该说不说,踏雪轻功果然是排名第一的轻功心法,话音抛落不到两秒,他家贴身侍卫就已经溜得没影儿。   桐拾和莹星见小侍卫都跑了,两人一对视,呼朋引伴的带上其他影卫一起逃。   药蛇也反应很快的跳到银狼脑袋上,“嘶嘶”毛茸茸,跟上他们。   银狼“嗷?”的歪歪脑袋,接收到小折的眼神暗示,开心的挥舞四肢跑开,   短短十秒的时间,风卷残云般的速度,走廊只剩下云暮秋和抱着他的祁折。   山风吹过,空荡荡的能听到心跳声,小世子茫然的缓慢眨眨眼睛,脑袋上冒出大大的问号。   他问:“这,是在干嘛啊?”   祁折嘴角几乎没下来过,眼不眨心不跳的张口就来,“舟车劳顿,他们应当是累了,想早些休息。”   “好吧。”云暮秋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迫接受,慢慢靠回他怀里。   祁折垂眸,唇角弧度越发深,抱着人左拐右拐几个弯,推开早已收拾妥当的行宫殿门,把眼神放空的小世子放到榻上。   见少年仍在胡思乱想,祁折伸手在他下巴处挠了挠,跟逗银狼似的。   小世子回神,抬眼看他,眉毛快皱成八字,委屈巴巴的把脸放在祁折掌心。   作者有话说:   啊~是皱巴巴的笨蛋小狗诶,祁扶桑你小子福气还在后头呢   (欢呼雀跃)(跑来跑去)(变身大猩猩)下章开窍下章开窍下章开窍! 第30章 紫微星   -   他闷闷不乐的问:“祁扶桑, 我是笨蛋吗?”   没等祁折回答,他自顾自说道,“我觉得我挺聪明的啊。”   “重锦和药蛇分明是恶意攻击我,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侍卫和小蛇!我哪里笨蛋啦?”   “嗯, ”祁折俯身蹲在榻边, 揉揉他的脸, 语气认真,“就是不太聪明。”   话音刚落,立即换来云暮秋气咻咻的移开脸, 顺便瞪一眼,“我讨厌你!”   祁折嘴角弧度控制不住,开口时仍假装疑惑道, “秋秋何出此言?我可没有说你是笨蛋。”   “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傻子呀!”云暮秋喊完, 抱着手臂偏过脸不看祁折,嘟嘟囔囔,“当谁听不出来你搁这玩文字陷阱呢?”   【祁扶桑比之前的都要过分,别人把我当笨蛋,他倒好, 直接把我当傻逼。】   【可惜我已经没办法罚他给我种山楂树,等他弄死太后, 他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王,我只是个小可怜, 我认清现实了。】   【呜呜呜呜我不是点家大男主文, 我是废稿, 是选项E, 是plan B, 是世界里可有可无的路人乙。】   说着说着心声都能听出哭腔来。   祁折:“……”   他究竟是哪一步没跟上?   明明和云暮秋寸步不离, 听着他一句句的嘀咕,怎么脑回路还是没接住?   就在祁折反思的几下空档里,耳边突然传来真切的抽泣声,表情空白了两秒后,他意识到云暮秋是真的在难过。   背对他缩在榻尾角落里的少年,墨发披在身后,露出的肩膀轻轻耸动,吸气也刻意小声着,是很安静很克制的哭法。   他给祁折的感觉总是没心没肺的开心快乐,仿佛世界上没有事情值得他释放负面情绪,始终可以哈哈大笑的面对所有状况。   可当云暮秋缩在那里落泪时,祁折陡然反应过来,哪有真正没心没肺的笨蛋,不过是小孩习惯把心事都藏起来。   他起身,刚要坐到榻边,便发觉少年抽泣的声音停顿了须臾,往角落里挤得越发紧。   祁折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说:“秋秋,你是想蹲在墙角长成小蘑菇,方便我煮汤喝吗?”   小蘑菇沉默片刻,瓮声瓮气的回答,“不能喝,墙角长的蘑菇不能煮汤喝。”   难为他这么难过还记得跟人普及常识,祁折轻笑了声,接着他的话问,“那可以生吃吗?”   “当然不能,”小蘑菇侧了侧身,吸吸鼻子,说,“煮熟都不可以吃,生吃肯定更不行啊。”   看似对厨艺一窍不通的年轻帝王眸中笑意愈盛,十分具有求知若渴的精神,“为何山里的蘑菇能吃,墙角的小蘑菇不能?”   他说:“秋秋,它们都是蘑菇呀。”   秋秋撇过脸,语气含着一丝有如实质的嫌弃,“你好笨哦祁扶桑,墙角的蘑菇有毒,是发霉的坏蘑菇。”   笨蛋祁扶桑再接再厉,主打好学求真,“那么先生,为何叫它坏蘑菇?不能唤作笨蘑菇吗?”   秋秋先生不解转身,疑惑且好奇,“谁给你教的?而且,它只是个蘑菇,为什么说它笨?”   终于看到少年的正面,祁折呼吸都放轻了些,云暮秋肤色白,哭的时候很容易上脸,鼻子和眼睛都有点红,颊侧头发炸开些许,配合他因发问而瞪圆的眼睛,毛茸茸得像只狼狈幼犬。   祁折放在他衣摆处的指尖,忍不住轻轻摩挲,“因为,他本来是个好蘑菇,有一日,胡思乱想把自己憋得发霉,变成了坏蘑菇。”   “只有笨蛋才会这样让自己变得糟糕,”他笑了笑,揉揉少年的脑袋,“所以,他是个笨蘑菇。”   很容易被理解出来的隐喻,云暮秋失落撇撇嘴,“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我笨吧。”   祁折摇摇头,漆黑瞳眸里映着少年的哭容,他表情真挚,“我从未觉得你笨,只是好奇你为何会不开心。”   他说过云暮秋呆,说过脑子不好使,说过异想天开,但真要算起来,祁折确实不认为他笨。   在他看来,云暮秋是有些傻,傻得可爱。   年轻帝王生着双温柔的桃花眼,定定看着人时,极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云暮秋为数不多的防备慢慢散去,吸了吸鼻子,小声的说,“我……我只是有点害怕。”   害怕身边的人有天会发现他不是原本的云暮秋,他从没有刻意按照原身的行为处事,稀里糊涂睁开眼就遇到地狱开局,碰上提着剑要杀他的祁折。   他理所当然的坚持认为自己是穿书,起初对身边的人都是抱着纸片人成精的态度,所以对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归属感。   事实上,他几乎从没有感受到过归属感,无论是上辈子在福利院,亦或是刚来到这里。   他二十二年乏善可陈的人生里,没有家,没有亲密的朋友,没有牵动心绪的爱人。   甚至没有特别追求的爱好,非要说喜欢的事是看小说,看到主角逐渐获得爱人,朋友,事业,一步步拥有圆满的结局,他真切的为主角感到开心。   好似,他也跟着主角一起得到那些……那些他无法拥有的东西。   但他清楚这里跟以前是不同的,哪怕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是穿书。   有风月门里关心他的叔伯姨姨,有出远门不靠谱仍写信拜托人照顾他的亲爹,有嘴上嫌弃实际总陪他胡闹的重锦,有锦泉宫宫人和小蛇小狼,还有,被他用药丸控制的听话的大反派。   他在他们的行为里感受到难以忽略的温情与宠爱。   流浪太久的小狗想有个家,他也是,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所以,其实被说笨蛋并不是多么值得难过落泪的事,就当是个玩笑话,可,云暮秋偷偷瞄着面前的人,自以为眼神掩藏的很好。   本来哼哼两声就能过去的事,听祁扶桑也认真的赞同时,心底就像有个小勾子勾起密密麻麻的恐慌,他害怕他们不是真的想对他好,害怕现在得到的爱意随时能被人收回,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又变成福利院里无父无母的云暮秋。   如果又回到以前,他该怎么办啊。   仿佛预想到自己变回孤家寡人,云暮秋控制不住的再次难过,豆大的泪珠颗颗滚落,簌簌不停,他泪眼朦胧的看着祁折,难掩不安的哭诉道,“祁扶桑,我害怕。”   或许是言语的表达不够,他索性扑进祁折的怀里,抽泣着重复第三遍害怕。   “怕什么?”祁折安抚着轻拍少年的背,将人完完全全抱在怀里,语气柔和得不像样,“怕我真的把你这颗小蘑菇吃了呀。”   他说着话,低低的绕进人耳朵,连笑也温柔。   “嗯……不该如此说话,应当是殿下谪仙之姿,来凡间普度众生,离开仙界太久,小神仙有些孤独,是不是?”   少年没有回应,埋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   祁折便继续轻轻拍着他的背,自顾自肯定的微微颔首,“看来也不想当小神仙。”   “不是小蘑菇,也不是小神仙,那秋秋是什么?我想想啊。”他搂紧怀里的人,认真思索,下巴在少年发顶轻蹭了蹭,权当安抚。   顿了会儿,祁折恍然大悟般叹道,“对了,是我的小福星。”   他说:“那我的小福星有何可怕呢?”   年轻帝王低垂着眉眼,凑在少年耳边,字字句句沾满蜜糖,宛如信誓旦旦的承诺,“紫微星庇佑天下,更何况是护你。”   传言都说祁折是性情暴戾,手段狠辣的暴君,云暮秋一开始也这么觉得。   可没人跟他说,祁扶桑哄起人来会这么温柔,也这么……自恋。   他在祁折怀里扬起小脸,不给面子的说道,“哪有自己夸自己是紫微星的啊。”   少年哭得眼睫打湿成一小揪一小揪,眼尾和鼻尖都晕着红,可怜巴巴得像只落水小狗,倒是眼睛越发亮,剔透如被水冲洗过的宝石。   紫微星挑了挑眉,指尖拂过他脸上的泪痕,“谁让秋秋你是个福星,为了配得上你,我自然也要给自己编造个有排面的身份,对不对?”   话是有道理,少年懵懂的眨眨眼睛,语气迷茫,“那为什么说我是福星?”   祁折温柔轻笑,锦帕擦干湿透的小脸,自然而然道,“若不是去广陵城遇见你,我又怎会派人去南疆寻你父王,从而打探到能救治我蛊毒的解药呢?”   他眉眼认真,桃花眸里装满少年的身影,一字一顿,“所以啊,秋秋你就是我的小福星。”   “可是……”云暮秋下意识想反驳,话出口的瞬间,他不由停住,好像似乎确实就是这个逻辑啊。   要不是府里只有他,祁扶桑不会派人去找他爹,也就不会让下属去南疆。   逻辑理顺,他开心不到半秒,又失落道,“祁扶桑,我是福星又能怎么样啊?”   【就算你是紫微星下凡,有的事也无力改变呀。】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从别的世界来到这里,你会不会避我如蛇蝎,会不会把我当做妖怪,又会不会把我斩首处死?】   “好像,”祁折顿了顿,“是不能怎么样。”   他无法保证云暮秋是否有天会突然离去,也没办法确定自己能预料到未知的以后。   祁折唯一笃定的,是云暮秋在他这里,永远特殊,永远独一无二。   少年和银狼很像,他突然的不安就像幼年时的银狼某天听到雪林深处同类的叫声,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破土而出,铺天盖地的如同雪崩般盛大不可阻挡。   银狼害怕着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回到林间还是留在祁折身边,它担心些什么呢?担心习惯当下环境的自己无法适应雪林,担心祁折随时可能丢弃它。   那时的祁折看透捡回来的小狼内心挣扎,此后喂食哄睡,与它形影不离,用实际行动告诉银狼该如何选择。   少年和银狼也不同,他需要看到实际的行动,也需要听到真挚的诺言。   僵持间,祁折忽而想起那套男主反派的说法,福至心灵般,他捏了捏垂头丧气的小福星,“你啊,定然看过话本子,听说过男主和反派吧。”   说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陈述着。   云暮秋不明白为何提到这些,在他手心里懵懵然的点点头。   “那秋秋就当我是里面的大反派,会为了失去的东西黑化,丧失理智,毁天灭地,把整个世界崩坏,也要——”   他停下来,嗓音和煦得似是春风轻抚,眉眼盛满缱绻,如同凝视珍宝般注视着少年。   “把我的小福星留在身边。”   话音落地的瞬间,少年瞳孔骤然紧缩,怔怔瞪圆着眼睛看他。   山风吹过窗,垂落的帘轻晃,携进满室带着草木清新的气息,他只闻到祁扶桑身上清幽而沁人心脾的薄荷沉香。   到底是,没逃过他的帝王温柔乡。   作者有话说:   糟糕糟糕omg,(大喇叭)(立体环绕)秋——秋——你——坠——入——爱——河——啦~   实话说,祁小折这两下谁不迷糊呀(摊手)   【选项b……路人乙出处来自网上哈】 第31章 无所谓   *   云暮秋卡了半天机, 大脑才迟缓的开始转动,当所有的杂念归拢,他无法忽略之前模模糊糊的念头,终于意识到某个清晰的事实。   【救命救命, 有没有人管管祁扶桑的啊!呜呜呜你小子这么会说话不要命啦, 我一个弱小没见过世面的男大学生怎么抵抗得住。】   【哈哈, 直不了,根本直不了。我也想坚守本心啊,可是他太会了, 搁谁谁顶得住呀,不行不行,来个静心咒吧。】   【……笑死, 念不了一点, 丝毫没有用,满脑子都是祁扶桑好会我好爱,心跳声赶过安塞腰鼓咚咚锵。】   表面上怔愣发呆的小世子,心里“唰唰”涌现几十句话。   听到他心声恢复平时活跃的状态,祁折顿时放松下来, 有了闲心逗趣,“怎么呆呼呼的没反应, 是还在乎重锦说你笨蛋的事吗?”   云暮秋心声微顿,稍稍噘了噘嘴, “没有, 我才不是小气鬼。”   祁折立即点点头, 嘴角弧度微勾, “好, 怪我失言, 殿下心胸宽广,怎会揪着小事不放。”   他说完,目光划过少年的脸,接着问了句,“哭了这么久,眼睛痛不痛?我找巾帕给你敷一敷,好不好?”   两句话,男大学生直接就是被哄得晕头转向,妥妥被拿捏,捣蒜似的点头,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祁折被他这态度逗得想笑,忍不住抵拳轻咳两声,遮住上扬的嘴角。   他起身去唤影卫打盆热水来,临走前不忘摸摸少年的脑袋安抚。   云暮秋:“!”   等祁折一出门,他傻乎乎抱着脑袋乐呵,好温柔好会好喜欢!真的完全无法抵抗呜呜呜,家人们,谁懂啊,被拿捏了。   虽然刚才祁扶桑纯纯阴暗批发言,搞得好像天生就是吃反派这碗饭的料,但是!云暮秋他就是吃这套。   对上祁扶桑的眼睛时,纯粹漆黑的双眸里,完完全全倒映着他,根本就没办法怀疑是假的啊,而是给他感觉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祁扶桑一定会那么做。   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与骨子里散发出掌控全局的气势,成功镇住没见过世面的男大学生,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咻”地被打散,只剩下他迟来二十二年的心动。   啊……云暮秋四仰八叉的仰躺在榻上,揉了把酸胀的眼睛,难怪会那么在乎祁扶桑的话,原来是他喜欢人家。   就说嘛,重锦和小蛇说他笨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谁知道故意委屈两下,想让祁扶桑告诉他,他不笨,却在得到祁扶桑的认真点头肯定后,心理产生落差,他莫名气得稀里糊涂,各种胡思乱想,坏情绪都冒出来。   云暮秋之前将那些模糊的感觉,归类于祁扶桑是他来到这个世界里,第一个和原主无关完全陌生且全程只跟他打交道的人,所以自我感觉出现某些情绪很正常。   时至如今,回想自己刚才扑到人家怀里哭,云暮秋尴尬的脚趾扣地,直接能扣出半个圆明园。   要是能上网的话,他现在又好想发个帖子求助#社死了,因为被骂笨蛋在暗恋对象怀里哭成傻逼,有没有人能想个办法,帮我重塑我的可靠形象,求求了#   “啊呀……”云暮秋忍不住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丢死人了。   卧榻不大,他蒙着被子在里面冷静了会儿,开始捋思路。   啊呀真的好烦,我刚刚哭个屁!一点也不可靠!艹,云暮秋我就知道你不对劲,亏得祁扶桑把你当福星,你却想当人家对象。   可是祁扶桑又帅又会哄人,长得帅能力强教养好懂得多,还说我是他的福星,呜呜呜我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嘛?换谁谁不迷糊呀。   思路没理好,反倒是越想这些时日的相处,越觉得好喜欢祁扶桑,云暮秋再次傻呵呵藏在被子里乐。   男大学生迟来的心动不亚于一场汹涌奔腾的海啸,摧拉枯朽般席卷心房。   过了好半会儿,心情缓缓平静的间隙里,云暮秋忽然想起件事,他表情僵硬,老天爷,祁扶桑对他这么“百依百顺”,不会是言听计从丸的效果吧???   左思右想,右思左想,蒙着被子坐起来想,他哀嚎一声,忿忿地又把自己砸回榻里,行了别给自己添堵了,可能性没有百分之八十也有九十。   嘁,也没什么的,无所谓家人们,我会出手!   事实就是:祁扶桑直不直云暮秋不清楚,他自己反正是弯的不像样,那怎么办?喜欢就要想办法追啊,唉声叹气有什么用,追人这种事,迎难而上就完事儿了。   等到祁折拿着盆和巾帕进来,看到榻上用冰丝凉被捂着脑袋的小世子,他脚步顿时放轻了些,心下无奈摇摇头,睡得倒是快,就是这盖被子的手法有些许潦草。   放好盆后,他轻轻掀开丝被,冷不防和少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对视。   祁折愣了下,笑了笑,“没有睡着?那干嘛把自己藏起来?”   【因为我在回顾自己社死的丢人场面,顺便思考该怎么追求你这种高质量优秀人物。】   这个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连连摇头:“我绝对没有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而他心虚摆头的时候,并未注意到面前的人刹那间神色惊诧的变化,追求?他特意给小世子留下空间,思考半天,最终竟是得出这么个结果吗?   那,祁折垂眸掩住笑意,他还挺想看看小世子准备如何计划。   -   太行宫后有片竹林,林边有小溪,岸势犬牙差互,潺潺细流,终年不歇。   溪水清澈宁静,深处能淹至膝盖上方,浅的地方堪堪没过脚踝,阳光透过岸边的竹叶洒下来,影络绰约,细碎灿然。   深山里幽静空旷,吹来的风阵阵泛着清香。   “哗”的一声撩水花后,林间传来少年清亮的得意笑声,“哼哼重锦被我浇到喽,认输吧你们。”   少年卷着裤腿和袖口,露出的胳膊和小腿又细又白,晃得人眼花。   他放完狠话,立马期待的看向岸边石头上坐着的玄袍身影,“祁扶桑,你看到了吧,我又赢啦。”   祁折曲起左腿,手肘撑在膝上,支着下颔一直在看他。   听到云暮秋的话,他姿势不变,微微勾着唇角,“看到了,秋秋真厉害,辛苦辛苦。”   这时候被夸奖的人赶紧来个谦虚摆手,并cue一下队友,“还好啦,也有桐拾的功劳,他是最佳助攻,他也很辛苦。”   站在后面绞衣服水的桐拾头都不抬,连连挥手,“不辛苦,命苦。”   莹星惊得瞪大眼,敢这么说话,你不要命啦。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落井下石,话到嘴边时,莫名感觉耳边缺了些动静,莹星嘶了口凉气,左右张望着犹疑道,“话说,你们没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其余四人同时朝他看来,示意他继续。   莹星三连问:“银狼和小蛇呢?谁负责看着的?心就恁大?”   话落,他后知后觉的“呃”了声,和溪水里泡着的三个人齐齐看向岸边坐着的陛下。   祁折默了又默,压根不好说自己注意力都放在云暮秋身上,近两天被小世子傻兮兮的追人操作逗得每天嘴角完全压不住。   好不容易来后山歇歇,小世子又要两人组队打水仗,没能跟祁折一起玩,就让他当裁判,暗戳戳要求奖励,小动作不断,八百个心眼子都用在上面,简直可爱得不像话。   云暮秋已经看了两遍周围,视野里完全没有小狼小蛇,见祁折不吭声,他友好且礼貌,“祁先生,请问,您对两宠的踪迹有什么头绪吗?”   祁折:“……”   他怎么好意思说没头绪的。   陛下淡定的保持冷静,沉声道,“应当是往竹林里去了,一起进去找找吧。”   说完,他伸出手,示意云暮秋上岸穿鞋。   站在水里的两个影卫互相对视,同时看透般摇摇头。   [我打包票,主子肯定没注意。]   [这么明显的事还用你说?]   祁折不看两人,都知道是在偷偷摸摸编排他,从小跟到大的下属就这点不好,在他们面前压根藏不住多少事。   眼不见心不烦,他决定支开人,“你们仨去那边,我带世子从这边走,”   俩影卫很好说话的点点头,没有拆他台。   “行,主子你好好找。”   “遵命,主子你最好是去找。”   祁折:“……”   不要以为别人听不懂你们在内涵。   忽略主子的眼神警告,两个影卫拉着小侍卫钻进竹林里,看不见看不见。   云暮秋穿好鞋,双手叉腰,环顾四周,“祁扶桑,你最后看到小蛇和小狼是在哪个地方待着啊?”   祁折尚未站起身,顺着他看周围,视线无意间触及他的小腿,不由摇摇头,攥住正要抬脚离开的少年。   他一只手捏着少年的脚腕,另一只手忙着把他挽起的裤腿放下来。   “竹林里蚊虫多,还有些草的叶沿比较锋利,”祁折说着,抬头看了眼云暮秋,再去展平另一只裤腿,“找银狼和小蛇固然很重要,也不应忘记自己的安全。”   “知道啦,”云暮秋偷偷乐开花,故意耍宝道,“这不是有你嘛?”   祁折动作微微顿了顿,起身自然的牵住少年,“好,有我。”   他上手很自然,云暮秋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问了句,“你牵着我干嘛?”   想了两秒,他明白过来,当即抓住机会展示自己的可靠,“放心,这种路面,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我,男大,可靠!】   不仅嘴上说,他甚至想挣脱祁折的手,用实际行动展示。   祁折闭了闭眼,真的挺难适应小世子时不时出走的智商,他用了点力气把人拉紧,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秋秋,我没走过这种路。”   闻言,云暮秋秒悟,脑海中警钟立马敲响。   【哈?OK,fine,展示我能力的时间到了。】   他赶紧和祁折贴的紧了点,就差扶着人,语气殷殷,“没事没事,别担心,我带你走啊祁扶桑。”   祁折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耳边响着他嘚瑟的心声,不禁感慨,两人之间,幸亏是他先动心,否则就算能听到小世子心中所想,相处下来,他也只有想离远点的念头。   因而眼下,即便云暮秋再如何犯傻,他都觉得招人喜欢。   招人喜欢的小世子在他旁边惊叹:“哇,空气好清新啊,竹林里和小溪边的味道感觉好像不一样。”   他使劲嗅了嗅清甜的空气,山风吹拂着,舒服得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享受。   【无污染无添加的纯天然清新空气,真的是太太太好闻啦,嘿嘿,好喜欢祁扶桑。】   虽不明白好闻的空气与喜欢祁扶桑有何关联,但对于近两天听小世子在心里不管碰到何事何物,都要提到他的祁折而言,已经有些习惯如此。   他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提醒云暮秋脚下,并解释道,“山里有民户居住,常来林里砍竹子用,仔细地上留下的竹篼扎脚,还有猎户会在草里放捕兽夹,若能碰上些蠢的野味,带回家便是一顿难得的美味。”   云暮秋听话的点点头,步伐变得谨慎,生怕自己脚上多个洞。   两人边走边闲聊,云暮秋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们就这么找小狼小蛇?不喊两声?”   【我就说感觉怪怪的,正常人找宠物哪有不喊的?】   “不必,”祁折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好笑不已,“习武之人五感敏锐,百步之内若有气息,我都能察觉。”   云暮秋瞬间又被俘虏,亮成星星眼,“哇,祁扶桑你好厉害!”   【太帅了太帅了!对啊,怎么能用正常人角度去看待祁扶桑呢,他母后可是剑圣诶!】   祁折笑笑摇头,稍稍揽着他的肩,避开一根歪斜快要倒落的竹树,“你也很厉害。”   他说完看向远处,才发现目之所及处倒下不少根竹子,从截口痕迹来看,明显是人为。   云暮秋见此,惊喜道,“我们是不是遇到山里的民户来砍竹子啦?”   祁折摇头,表情略微变化,说,“每逢皇室来太行山避暑,负责的官员都会提前通知农户近日少来此片竹林,以免冲撞到贵人。”   所以这些倒下的竹子肯定不是农户,而是另有其人。   答案呼之欲出,云暮秋却有些不解,“太后派人砍竹子干嘛?”   祁折带着小世子穿过歪歪斜斜倒落的竹林,语气笃定,“不是她,是沈知机。”   “啊?祁扶桑,这有什么区别吗?”   云暮秋心想人家姑侄情深,说谁不都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那什么,老婆们理解一下秋宝。   九十度直男拐弯转的太快,脑子还在后面没跟上   另外,友情线下章就要走到明面上了,怎么还没有老婆发现细节呀(焦急的走来走去)   【投雷和灌溉营养液的老婆们,评论区里我都有看到哦!!但是我作话每次尽量克制,依然忍不住有很多屁话,呜呜可能是被啾啾传染的(秋秋:哈喽,你有事吗?),所以我会在正文完结的时候特意把名单列出来,免得影响连载过程中其他专门来看我作话的老婆,观感不好(手撑墙壁)(叼玫瑰)(自信wink)】 第32章 救命稻草   “自然是有的, ”祁折扫量着那片竹林,“若是太后自己想要,她会演场戏给我看。”   听到这话,云暮秋懂了, 但没完全懂。   他觉得好无语:“太后真的是有问题吧, 难道搞这种小动作很有意思吗?天天搁那姑侄情深的演演演, 嘁,谁稀罕她那点可笑的假情假义啊。”   少年打抱不平的忿忿低语,混着山林间竹叶随风窸窸窣窣的声音钻进祁折心底。   外出游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小世子狠狠踩了两脚地上倒着的竹竿,呸呸呸,真晦气。   祁折听着小世子的嘀嘀咕咕, 忍不住笑了笑, 目光落到满地的歪歪斜斜,眸中却不觉划过一抹复杂,须臾,他喃喃道,“是啊, 有谁会稀罕她的假情假义呢。”   云暮秋没听出他的情绪不对,心思放在竹子上, “搞这么大阵仗,怎么, 沈知机准备在这太行宫给太后建个透气通风的竹屋?”   【该说不说小沈是真孝顺, 执行力一流, 怪不得太后天天“希有”“希有”的挂在嘴边, 比对待亲儿子好得多。】   【不过看他对太后的态度, 在家里岂不是那种黄香温席孔融让梨, 妥妥二十四孝好大儿?】   【要这么说的话,小沈对外人心狠手黑,对家里人能关心到这种地步也挺反差,我还以为他长着双狐狸眼,是那种自私自利漠视亲情的呢,嗐,有点以貌取人了。】   祁折顿了半晌,才慢慢开了口,“不是建竹屋,是挖竹根,它有清热除烦的功效。”   云暮秋不理解:“啊?那也不至于砍这么多吧。”   祁折司空见惯般瞥了眼地面,牵着云暮秋离开,“他要送给太后的东西,从来都是挑最好的准备。”   百里挑一,凤毛麟角,越是珍贵越能见其真心。   云暮秋尚未来得及疑惑他话里那难以掩藏的熟稔感,就看到五步远外头上顶着药蛇的银狼,以及,他不太确定的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前几天哭两场把自己哭成老花眼。   【起猛了,看见小狼围在沈知机腿边摇尾巴了,这是,遇见同类?磁场共鸣?】   林间吹过风,竹叶摇的哗啦啦,气氛却是凝滞的。   银狼和药蛇便是再通人性,也不至于像人那样时时刻刻懂眼色。   它俩大概是在场最欢乐最毫无所知的两个生物。   “嗷呜嗷呜!”小折小折,我遇见小鸟了诶,他送我回来的!   “嘶嘶”秋秋,我和毛茸茸抓野鸡去了呢。   【抓抓抓,就知道吓唬野鸡,怎么没见你俩带回来?】   心声刚落,对面穿着月华色劲装的少年将军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赫然抓着一只没了气息滴滴答答淌血的野鸡。   他缓缓看了眼腿边欢快的银狼,眸色深沉,似有些艰难的开口对祁折说,“方才正指挥手下砍竹子,银狼冷不丁的叼着野鸡过来找我。”   “嗷呜~”好久没看到小鸟啦,超想他的。   “嘶嘶”与我无关,秋秋,我什么也不知道。   药蛇稍微能看明白点形势,竖瞳无辜,它整个盘在毛茸茸的脑袋上,当然是“被迫”跟着它跑。   祁折或许是三人中表面上最先平复心情的人,他望着在沈知机腿边贴贴的银狼,语气平静,“碰巧而已,它久未见你,又很长时间没有捕猎,抓到野鸡后就想寻人夸奖。”   银狼听到夸奖的字眼,冰蓝瞳眸亮了亮,对哦小折,我超棒的。   它又抬起脑袋看沈知机,是吧小鸟?   被它期待的盯着,沈知机眼里不禁浮现抹笑意,说,“难怪看到我就摇摇尾巴,让我摸他的脑袋。”   “嗷呜~”没有啦,是我也喜欢小鸟~   【什么?我听到了什么?小狼上赶着主动让沈知机摸摸头?!】   【笑死,想破我防?根本不在乎……呜呜呜艹!我摊牌了,凭什么呀?凭什么我第一次要摸小狼,它不让我摸。】   小世子不高兴的低下脑袋,脸上情绪特别明显。   沈知机从小跟个人精儿似的,哪能看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该离开此地,可腿边欢快晃晃耳朵的银狼,让他整个人如同在原地扎根。   银狼看出来他的低落,越发欢快的“嗷呜”,好奇的左偏偏脑袋,右扒扒爪子,像是在哄他。   沈知机没法再像两年前那样不打招呼的离开,于是慢慢的蹲下看着它。   他那双总是让人觉得不怀好意的狐狸眼,平日里计谋多得数不胜数,面对冰蓝瞳眸里的澄澈欢喜,却空洞的有些苍白。   他蹲下时,脊背也是挺直的,看着仿佛是一根易折的竹。   林间的风好像急促了些,吹得沈知机喉间干涩的要命,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嗷呜~”银狼凑近脑袋,小鸟为什么不开心?   它身上带有祁折常用的薄荷沉香,清凉醒脑,刺激得他突然回过神。   到嘴边的称呼便自然滚落出来,“小折。”   唤出口的一瞬间,沈知机心底苦涩的厉害,他偏过脸,做出不算数的承诺,“我过几日再来看你,你乖乖去……”   他顿了半晌,似乎用全身的力气挤出后半句,“扶桑,身边。”   “嗷呜!”好哦,小鸟一定要记得来看我呀,上次你来看我还是上次!   银狼把脑袋在沈知机怀里蹭了蹭,叼起他放在地上的野鸡,开心挥舞四肢,朝着祁折和云暮秋跑去。   而它背后的沈知机,僵硬着站起身,头也不敢回的离开,背影仓惶而无措。   从始至终,祁折只是牵着云暮秋的手静静站着,沉默的看着所有,没有打断沈知机和银狼的交流,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断。   他身边的少年面上出奇安静,当然,嘈杂心声里数不清的问句简直快把人淹没。   祁折觉得自己应该张口同他解释,包括告诉脚边仍在开心见到沈知机的银狼一些真相。   可是这样单独和沈知机碰面,根本不曾出现在他的设想中,沈知机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亦是没有准备。   他听着耳边一句句疑问,垂睫遮住眼底的暗色,正欲开口,发现到两个影卫在往他们这里边走边说话,小侍卫安静跟在后面三步远外。   莹星心有余悸:“妈呀,咱怎么跟沈知机碰上面了?幸亏不是主子和他遇见,不过他为啥看到我们表情那么奇怪?”   桐拾懒懒刺他:“肯定是我俩现在威慑力已经大到沈知机看到就脸色惨白的程度了呗。”   莹星以为逮着机会,赶紧损回去:“我看看你的脸,嗯,是挺大,难怪做这种美梦。你清醒点吧,除了主子,他能把谁看在眼里。”   桐拾冷冷一笑:“要是长明和永夜在这,就能听出我刚刚的意思。”   莹星别的不行,听桐拾说这种内涵他脑子空的一听一个准,立即炸了毛,“桐拾你是……”   恰好拐弯,他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竹林茂密,生的枝叶缝隙都很少,所以挡的很严实,两个影卫光顾着说话,没注意周围,猝不及防的转过弯后,和林中站着的两人面面相觑。   两个影卫傻住,桐拾先反应过来,他一看祁折脸色和脚边叼着野鸡傻乐呵的银狼,再回想方才遇到的人,就大概猜到了原因。   向来嘴里不说句好话的桐拾,顿了一下,难得语气温和些的开玩笑,“殿下,你和主子怎么站在这里喂蚊子?”   总算来个活人,云暮秋如蒙大赦,抱着祁折手臂晃了晃,拖着调子撒娇,“我也想问,祁扶桑,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喂蚊子呀?”   【好吓人,感觉刚才祁扶桑跟死尸一样,吓死了吓死了,恋爱还没谈呢,可不敢死了,我可不想来个人鬼情未了。】   祁折下意识反手扣住云暮秋的腰,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将人往怀里紧紧带了点,做完条件反射的动作后,他又怔住,良久,嘴张了又张,他倏地笑了一声,“我应该,说句什么呢?”   他反问回去,目光虚虚的落在半空,手臂如同嵌在云暮秋腰间,紧紧锢住,像是生怕怀里的人会离开。   云暮秋吃痛皱起小脸,感觉腰都要被掐断,却没敢做出挣脱的反应,心知祁折眼下状态不对劲。   主子的反应既是情理之中,也有些出乎桐拾的意料之外,居然连世子的话都不能让主子回过神,他颇觉得棘手,思索间脑海突然想起方才遇到沈知机时他煞白的脸色。   素来一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少年将军,会露出那样狼狈的姿态;向来淡漠冷硬的年轻帝王,失了神无话可说,两年的时间,到底谁也过不去。   桐拾吸了口气,做出公事公办的汇报模样,“主子,我和莹星重锦看到沈知机带的人在砍竹子,并未惊动他们,当时疑惑怎么没见他的身影,现在来看,那时他应该已经被银狼带了过来。”   他停了片刻,转头对重锦使了个眼色,示意把银狼和药蛇带走,后者早就想走,忙不迭引着两宠跑开。   等银狼不在,桐拾才继续开口,“主子,银狼不知你与沈知机已形同陌路,今日之事,概为巧合。”   “我自然知道是巧合,”祁折接的极快,他重复着又说一遍,语气忽而淡了淡,“否则他怎会那般失礼。”   不唤陛下,不行礼,不说告退,不敢留。   桐拾被他堵住话,一时僵住。   偏偏在场唯一能劝动主子的人,他低着脑袋,弄得桐拾想递个眼色都不行。   “我只是没想到,两年过去,银狼仍然记着他,还亲亲热热的同他玩闹,”祁折垂着眸,也不知是在跟谁说,“我以为银狼早该不记得他了。”   作者有话说:   希有,大鹏鸟的别称   今天护士姐姐扎针扎歪了,手鼓大包,还重新扎了第二针,手上本来就好多眼,更多了呜呜呜呜可能还要二十多天出院,本来想多码点,把这段友情往事写完的(T▽T) 明天见老婆们 第33章 正常方法   *   他以为两年不见, 银狼会自然而然的忘记,所以从没告诉过它,那年从临安到北域来接他们回朝的人,没机会再见面。   武康二十一年九月末, 北域, 帝崩, 是日大雪纷飞。   铺满惨白的营地里,丧幡晃得比雪更甚,少年太子跪在先帝灵枢前, 帐幕的帘被人从外掀开,银狼警醒的转过脑袋,白袍银甲的年轻将军走进来, 他那双不笑也勾起来的狐狸眼低垂着眉睫, 话里蕴含着有力的安抚,“臣来北域,护送太子回临安。”   寒风呼啸,他声音却稳稳落在帐中。   始终神色冷寂眼神呆滞的太子猛然回过头,定定看着他, 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良久, 声音嘶哑道,“沈希有, 怎会是你来此?”   满朝文武, 资历比他深年纪比他大的一抓一大把, 接迎新帝回京的任务, 如何能落到年纪轻轻的沈知机身上。   触及他红肿满是血丝的眼眸, 沈知机轻叹着跪在太子身边, 没有过多的解释。   只一句:“我担心你。”   而后,北域到临安,跪坐灵枢到帝陵封墓,少年太子到即将登位,他都陪在祁折身边。   祁折谨记父皇临走前的话,防备太后,防备朝臣,唯独没有想过沈希有会害他。   是幼年伴读,是少时君臣,是同行十余年的至交好友,也是千里迢迢赶赴北域接他的人,这样的沈希有怎么可能会对他下手呢。   祁折举荐沈希有作战南域,听到首战告捷的消息,他从北域寄去书信恭喜,沈希有回他的信里,字字句句写满意气风发和美好的畅想。   [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左袂。扶桑,日后,你坐高堂,我守四方,万世千秋后,古今明君贤臣里,你我定能占得一席之地。]   登基的前一日,祁折笑着许他大将军之职,即位的那一日,结束祭祀后,沈希有领着他走进金銮殿,准备接受文武百官的拜贺。   可祁折走进去,沈希有却站在殿外,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失去意识的瞬间,他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晦涩而满是痛意的道歉。   他甚至来不及过问,陷入蛊毒操控的年轻帝王便仿佛置身于雪地,与包围他的猛兽展开激烈对决,他奋力挥着父皇送的剑,刺进父皇亲口嘱咐辅佐他的功臣胸膛。   二十三位事先被领进来告知封赏的先帝旧臣,未曾想等到的是新帝的招招死手,一生将忠君为国刻进骨子里的他们,看着小太子从少不更事走向独挡一面的帝王,能做的竟然只有躲避与呼喊。   能怎么办呢?实在不敢也不能伤到他。   从小看着长大,军中四年朝夕相处陪着,先帝一生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太子,变成眼前这幅模样,在场众人都有责任。   殿外是太后沈含语布下来的天罗地网,殿内是失去神智只知挥剑的新帝,他们知道这场死局只有一个结果。   四处逃窜的过程中,老臣们说起先帝,众人陡然记起为何祁闻竹自觉时日无多的那段时间里,一遍遍一次次的警告,让他们不要回临安,他留有后招保护儿子。   说他们帮不上忙更会添乱,说他相信自己儿子的能力,说沈含语成不了大气候,说他们如果跟着回去,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祁闻竹算无遗策,此生也就栽在沈含语手里两回。   可他也了解沈含语这个人,于是事后他都会尽力弥补,如果老臣们听他的话没有回临安,昭明元年二月的登基大典,绝不会是那般局面。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从他死的那一刻起,有些事便如脱缰野马般脱离掌控。   “所以,”云暮秋理清关系,“你身上的毒是沈知机下的,登基大典上斩杀功臣也出自他的手,但是你没有告诉小狼,你们俩闹掰啦?”   祁折“嗯”了声,思索许久,缓缓道,“嗯,我不想让它也难过。”   云暮秋:“???”   他脑子没转过来,“就那么爱吗?”   【祁扶桑你没事吧,他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你还大方上了?没看出来你还有圣父人设,来,乐山大佛你来当!】   没等祁折搭腔,云暮秋突然警觉,伸出手指着他,“你是不是喜欢过沈知机?”   【我承认,自己这么多年不止看点家文,还曾经不小心看过一两本某江的文,人都有猎奇心理对吧,但我发誓自己是前两天才弯的。】   【不是不是,话扯远了,真的不怪我多想,他俩一见面自带be氛围感,竹马竹马,虐恋情深,相爱相杀,这些标签一整上,“唰”的那个感觉就出来了。】   【呜呜呜呜他妈的人没追到,情敌倒是冒出来了,就算没能当点家大男主,也不能给我来个爱而不得的深情男二人设吧?我他妈演不来一点!】   【祁扶桑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追不到我就黑化,创亖这个b世界,大家一起发烂发臭!】   小世子的脑回路一如既往跳跃,搞得因回想起往事而心情不虞的祁折哭笑不得。   他无奈捏住少年的手指将其握在拳中,和皱着小脸紧瞪他的少年对视,“秋秋,我说的它是银狼,关沈知机何事?”   “我没有告诉银狼,是因为它的想法非常简单,”祁折说,“我把它从北域带回临安,告诉它沈希有是我最好的朋友,临安和北域有别,银狼能这么快适应待在宫里,沈希有也出过一份力。”   在银狼的印象里,沈希有是他的好朋友。   可血染金銮殿的场面,是祁折两年来的夜夜梦魇,他总会担心哪日蛊毒发作,醒来时,身边连个活物也没有。   银狼寄托着父皇,沈希有,和他前十八年所有的美好,没遇见云暮秋之前,唯一能让蛊毒发作状态下的祁折勉强清醒几瞬的,只有银狼。   所以他想让银狼看到的都是人的美好,不愿让它也变得警惕多疑。   最重要的是,在他心里,“沈知机不是沈希有。”   千秋史书上的明君贤臣,应该是扶桑希有,不是祁折和沈知机。   听祁折这么说,再想想他对银狼的关切程度,云暮秋表示理解的点点头,好吧,然后有点不开心的说,“你刚才看到他反应好大,整个灵魂出窍了一样。”   停了停,云暮秋补了句,“他也是。”   祁折轻笑,了然道,“或许是看到银狼的态度后,他越发觉得对不住我。”   “至于我方才,”他想了想,“是实在不知作何反应。”   年少旧友走到如今你死我活的局面,任谁都没法在短短时间内冷静。   【哎,想想也是,祁扶桑的心情确实只能用一个复杂来形容,五味杂陈。】   【话说换做我是沈知机,今晚睡觉高低半夜都得爬起来给自己一巴掌,说句我真该死啊。】   想着想着,云暮秋不解道,“沈知机为何会背叛你,难不成从一开始他就在骗你吗?”   “不,”祁折倒没那么眼瞎,“他只是在我和太后之间做出取舍,没有选择我罢了。”   “啊……”云暮秋大概理解出渊源,恍然大悟点点头,又不忘初心道,“那小狼不让别人摸头,是不是你教的?”   祁折噎了一下,没料到他仍惦记此事,于是实话实说,“说过,它可能因此理解为只能我和沈希有摸头。”   他没有与银狼过多解释,无论如何,曾经的情谊是真,祁折没道理要强行抹去,过去的事,他自己坦然面对便好。   能够清晰感受到祁折对这段逝去友谊的珍重,云暮秋瞄了他一眼,还是决定问出来,“那这样的话,日后他们落败,你打算如何处置沈知机?”   【别管我为什么肯定祁扶桑赢,我当然要相信我喜欢的人有能力啊,但就冲祁扶桑哪怕身中蛊毒也欣赏沈知机的态度,我是真的担心他……】   祁折不愿听他在心里胡思乱想,直接截断,“你以为,我会留他活路?”   云暮秋直直看着他,脸上就差写着“那不然呢”四个大字。   “秋秋,”祁折知道是自己刚才失态让云暮秋产生这个想法,所以心底并未产生被误解的不虞,而是认真解释道,“我是欣赏他的能力,也惋惜过曾经的情谊,但我也是大祁的皇上。”   身为帝王该有胸怀天下之志,而不是只顾自身恩怨。   他神色坚韧而笃定的说:“我少时的挚友唤作沈希有。沈知机,是我不死不休的对手。”   两年前,二十三位旧臣,那些他自小唤着叔叔伯伯的人,一个个被他亲手用剑杀死,领着他走进殿门的时候,沈知机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些大臣里面,还有人曾教导过沈知机,他对不起的何止是祁扶桑,站在门口说的抱歉,又是在跟谁说?   那个少时与他交换小字,唤他扶桑,口口声声愿与他做明君贤臣的沈希有,怎么就和他走到如今的局面?   桩桩件件,祁折花了多长时间才勉强释怀。   纵使沈知机有苦衷,是听命太后行事,到底那些事出自他的手,与他逃不开干系,在祁折心中,将他千刀万剐凌迟百次都算轻的。   念及云暮秋乱七八糟的念头,祁折郑重的看着他,“还有,秋秋,我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旁杂感情,我喜欢的人是你。”   云暮秋:“???”   少年瞬间瞪大眼睛,根本顾不上理清那悲伤的过去,没明白话题怎么就说到这儿。   但反应过来后,他立马竖起指头,没什么底气的警告道,“祁扶桑,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这个人可没什么底线哈。”   【完了完了,剂量给大了,怪我他妈的不仅昨晚把剩下半瓶都给祁扶桑吃了,早上还给他喂了三颗升级版的言听计从丸。】   【升级版的吃下去,服用者可能会出现不受控的行为,比如不自觉想跟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贴贴抱抱,非常黏人,非常爱说甜言蜜语什么的……】   【呜呜呜怪我想着祁扶桑武力高强,担心药效不够,结果现在这个样子。而且我才追三天,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嘛。】   祁折:“……”   风月门真的是坏事做尽。   活了二十年,好不容易喜欢个人,明着暗着告白都能被他自己圆过去,关键还圆的很有可信度。   祁折实在无法让小世子从言听计从丸的逻辑里走出来,任凭他再怎么说,“秋秋,我真的喜欢你。”   云暮秋都是一脸“不信谣不传谣我可下载过国家反诈APP休想骗我”的表情,祁折觉得自己就算现在亲他,小世子可能都是脑子里边炸烟花边想:看吧,我就知道是药效给大了。   祁折:“……”   他好想跟怀王见一面,询问是如何把儿子养成如此清奇的脑回路。   “要怎么证明我喜欢你?”   “起码要……”云暮秋掰着手指数半天,艰难估算个大概,“两三个月之后吧。”得等你清醒过来。   【一颗七天,加起来快七八十天,换算下来也就是快仨月,按照以前宿舍三个舍友追人的平均时间,正常追女生三个月差不多了,嘿嘿不过祁扶桑比较优秀,就浅浅四个月来算。】   【先用三个月时间潜移默化,再用一个月努力表现,我就不信追不到!要是真的追不到,就求我爹跟二师叔说,让他挟恩求报,怎么也得拿下祁扶桑。】   【当然我肯定先用正常方法哈,喂他药丸已经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能一错再错。】   祁折:“……”   早知如此,当日就不应该装作言听计从丸有用。   作者有话说:   秋宝有自己的逻辑,他还觉得四个月把人追上是他赚了(°ー°〃)追不上他还要搞一些强制爱(°ー°〃)   【大鹏飞兮……挂左袂】出自李白的《临路歌》   折宝确实没主动告诉过旁人小字,在他心里,沈知机是敌人,沈希有是死去的挚友( ˙-˙ )折宝巨无敌理性 第34章 只看脸   祁折想不明白, 话本子里的主角互通情意,叽里呱啦一顿说,两人就能手牵手甜甜蜜蜜。   为何轮到他和云暮秋,明明也是互相喜欢, 抱也抱过, 手也牵过, 怎么就不能在一起?硬生生要多一步追求的过程。   就因为……他很优秀?祁折每次听到感觉就很荒谬,他之前觉得自己对小世子的滤镜很厚,现在发现, 还得是云暮秋。   滤镜厚到祁折本人都觉得离谱,而且难得有人能把他控场的节奏打乱,强行融进自己的恋爱发展过程。   当事人还要叹口气, 脸上满是自豪的说, “哎,人就是不能太有良心。”   祁折:“……”   求你,拿出你没什么良心的样子。   他不死心的再次开口:“秋秋,我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你和银狼很像, 所以之后一次次对你缓和态度,不自觉被你吸引目光, 做些连我自己都没发觉到的行为,那日……”   祁折停住话, 当日在颐和殿, 太后唤扶桑的时候, 他脑海里父皇的话, 沈希有的脸, 金銮殿上的血, 交相映现。   他走马观花般望着不同的画面不同的人,直到小世子在心中夸他的名字,少年声音清朗,恍然间驱散阴霾。   那时祁折大脑空白的瞬间,浮现出少年眉眼弯弯的笑,他蓦然间便明白自己那些失常的行为。   “好了好了祁扶桑,我承认你也会为我着迷,”云暮秋等半天等不到下文,无奈且大度的摆摆手,“帅哥受到优待很正常,没什么稀奇的。”   “你这不叫喜欢,是懂欣赏美,要知道,靠脸得来的爱意都不需要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要慢慢来,爱情不是一蹴而就的。”   祁折:“……”   他要不要直接告诉云暮秋,关于心声这个事。   【哎,没办法,总不能直接说是给他喂药才会对我感观很好,我再自信也不敢自信到三天掰弯祁扶桑,退一万步讲,他确实是喜欢我,那也不行啊。】   【依祁扶桑的心性,两个多月的相处算什么,大不了就是喜欢我的脸,喜欢我好掌控的脑子,肯定不是喜欢我的全部呀。】   【我可都是喜欢他的全部,他只喜欢我的脸,那我们的恋爱是不会长久的。】   【我比较贪心嘛,谈恋爱想谈最好的,也想和祁扶桑在一起很久,每一步我都不想出现意外,用药丸是我脑子抽,但我真的很喜欢祁扶桑,不想跟他随随便便的开始。】   他一句句的在心里认真思索两人的关系,字里行间小心翼翼的认真态度,听得祁折恍惚好半晌,云暮秋忽上忽下的智商,比银狼还难掌控。   但也让祁折弄明白小世子的想法,他会觉得云暮秋的脑回路与众不同,有别常人。   其实是因为,云暮秋骨子里很真诚,有着小动物般的纯粹天真。   无论初见,亦是到如今,祁折总会说他和银狼很像,不仅是因为那双眼尾下垂的狗狗眼,也因为他的真诚。   所以他会很“固执”的陷入自己的思维里,如之前的男主反派,现在的言听计从丸。   换做任何人来,都不会相信那药丸的真实性,偏偏它出自风月门,出自云暮秋从小喊着叔叔姨姨的人手里,于是小世子就笃定他们不会骗他。   再加上,根据祁折一向的行事作风,云暮秋会这样想似乎也正常。   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结底,当初那颗言听计从丸出现的时候,祁折他就不应该为哄小孩装作有用。   祁折闭了闭眼,心底长长叹口气,强行让自己接受,“秋秋,我都听你的,你说如何便如何。”   云暮秋满意点点头:“这就对了嘛。”   祁折没接腔,不然他能怎么办,喜欢上你这样脑回路的,他还能怎么办。   守在竹林外的俩影卫看见主子出来,不由同时为远在南疆的长明竖起大拇指,果然是跟在主子身边最细心的老妈子,看人这块,眼光无敌。   碍于主子心情变好是世子出的力,他们不敢出声讨嫌,安安静静跟在身后,走了一段距离,两人不约而同对视,感觉少了点东西。   再看后面空空荡荡,两个影卫默契比口型:小侍卫。   他俩刚比划完,前面就传来一句,“王爷的信寄来了。”   小侍卫竟不知何时跑到世子身边,手里的信鸽懒洋洋趴着,祁折看了一眼,认出它是那只迷路半个月的,没记错的话,认路的那只前两天刚走。   听说是亲爹寄来的信,云暮秋赶紧从信鸽腿上取下小竹筒,打开信纸后,祁折见证了他从笑容满面到不敢置信,再到难以理解。   祁折不免好奇:“秋秋,发生了何事?”   “说出来你不信,”云暮秋把信纸“啪”的摔他手里,“南疆圣女看上我爹了,我要有后妈了,哈哈。”   最后的笑声充满了麻木不仁。   【圣女没事吧,她怎么想的啊?年纪轻轻上赶着嫁给三四十的老头,眼神能不能再不好使点啊,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你干点什么不好呀?啊!】   【亏我想着你夺权,是个跟祁扶桑一样的事业批,你就是这么背刺你的路人事业粉?我把你当偶像,你却想当我后妈。过分!】   祁折展开信纸:   [完了完了,秋秋速速来救爹!圣女说为了感谢我的出谋划策,执掌大权后,就迎我入宫为王夫。虽然她长得漂亮,但她这不是属于背信弃义吗?说好我出计策她给我找解药,没说连人也得给赔进去啊,亏大发了。]   [唉,怎么办啊秋秋?圣女估计是在圣地里面关傻了,刚出来没见过世面,碰上我这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头脑聪明的美男子,她会心动也正常,但我心里只有你娘,天地可鉴!话说你娘现在都不知道搁哪待着,秋秋呀,有生之年我还能活着见到她吗?]   [圣女身边侍卫又来找我了,让我去给她读诗哄她睡觉,服了,这都是我想给你娘使的小伎俩,全给她享受上了,要不是为了你二师叔,好好好,我忍!]   [对了秋秋,你给那个扶桑说一声,雪玉是个活物,不是死的东西。算了,不指望你来救爹了,你好好在临安活着,爹自己会在南疆苟延残喘,唉。]   最后一行写的很潦草,看上去像是来不及匆匆加上的,[有办法了,我给你大师伯写封信,他要是不来救我,我就跪下求他!]   甚至末尾附有小人跪地哭泣的简笔画。   祁折:“……”   这不是亲父子是什么?   他深深怀疑,云暮秋或许本身就是这里的人,那平白无故多出的前一世记忆,没准是有原因的。   每次听小世子讲他爹的事迹,祁折都觉得父子俩想法很独特,很有如出一辙的意味。   今日看到怀王的信,祁折险些以为是小世子亲笔写下,不仅莫名冒出来夸自己的话,也同样话题跳跃很快,连求人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祁折正在思索两人是亲父子的可能性,耳边又传来小世子的叹声,“我以为我爹在南疆荒野求生,没想到他是去靠美色苟且偷生。”   【该说不说,莫名有股好强的既视感,嘶……怎么跟我在祁扶桑身边过的日子是一样呢?】   云暮秋面色复杂,然后猛地摇摇头,【不对不对,我和我爹都是靠脑子的,呸呸呸,说什么呢你云暮秋,祁扶桑和圣女都是事业批!他俩怎么可能被美色迷惑?!】   话说回来,【那,祁扶桑刚刚给我告白,圣女要迎娶我爹是什么意思?】   最终,小世子得出结论,祁扶桑是因为中毒思维不清醒,圣女可能就是真的没见过世面。   祁折:“……”   这不是亲父子是什么?   “我想起来了!”云暮秋突然开心,期待的看向祁折,“长明是不是在南疆来着?”   祁折不知他为何开心,但先颔首肯定。   云暮秋发出异想天开的声音:“反正长明没有婚配,让他去找一下我爹吧,圣女没准就看上他了。”   祁折默了一瞬:“你……觉得圣女能那么轻易换个人喜欢?”   云暮秋试图说服他:“可是长明比起我爹又年轻又帅气,他还聪明体贴,还有虎牙,圣女为什么不喜欢?”   桐拾在旁边淡定道:“没准圣女就喜欢老的。”   云暮秋“啊?”了一声:“要这么说的话,圣女口味挺独特。”   莹星满脸肯定:“确实有点。”   在场其他人:“……”   就真的一点不顾你爹的死活吗?   不是,莹星你凑什么热闹?   重锦听了半天,到这听不下去,“王爷也不算老,世子你有点夸张了。”   当年带他回王府是什么模样,如今还是那样,压根没多少变化。   云暮秋理直气壮,丝毫没觉得冒犯亲爹,“他年纪摆在这的,做人要正视自己好吧。”   “罢了罢了,”云暮秋心大的不再继续话题,“反正我爹最后说他自己可以,再不济有我大师伯呢,大师伯很可靠的,我们不管他了。”   被他解释过谐音梗的祁折,听到这也很想说一句“你可孝死你爹了”。   云暮秋不知他心中所想,倒是记起信里还有件事,“哎对,祁扶桑,要赶紧告诉长明,雪玉是个活物!”   祁折微微颔首:“嗯,我回去便给他写信。”   说着,他察觉到腕间覆上一股凉意,垂眸便和竖瞳欢欣的药蛇对上目光。   银狼被重锦洗干净,恢复毛毛干净的模样,开心的在草地里扑蝴蝶,药蛇懒得跟它去闹腾。   云暮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药蛇那副不值钱的样子,他没好气道,“俗话说忠臣不事二主,好蛇不跟两人,小蛇,你可真是叛主的一把好手。”   “嘶嘶!”不要抹黑我,秋秋,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火炉嘛!   一人一蛇顿时又吵得不可开交,为了避免上次的情况再次发生,祁折思索片刻,还真想到个事,“秋秋,我记得你曾唤过它药蛇,难不成它能入药?”   听到这话,云暮秋收回和药蛇吵架的架势,回忆半天,说,“这个,好像不是它能入药,是我从小到大药浴的时候,它也在里面泡着。”   祁折不解:“它也要泡在里面?”   云暮秋点点头:“对,大师伯说的,具体原因不知道,他神神秘秘不跟我爹讲。”   【但他是神医,他说的话谁敢不听,我爹连算命的话都听,何况他大师兄。】   祁折眸光微闪,若有所思,“如它这般体型大小的蛇,少有能活十多年的。”   既是南疆的蛇类,定然有它的稀奇之处。   云暮秋皱皱眉,想出解释,“估计是我的药浴里面有味药具有延年益寿的作用,它年年跟着泡,就长寿了。”   “……秋秋,你觉得这个理由可信度大吗?”   “挺大的呀,你不觉得吗?”   “……”我觉得很荒谬。   【呀!那我肯定能比一般人多活几十年,祁扶桑这个中着蛊毒的小病秧子万一活不长,我岂不是要当几十年的寡夫?】   好可怕好可怕,不等祁折脸色恢复,小世子语气真诚的拉住他,“祁扶桑,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蛊毒。”   表情坚定的宛如要宣誓入党。   然而心里:【可不能让我未来男朋友早死了,人鬼恋是没有好下场的!守活寡也不行!祁扶桑他爹好歹能带孩,我又不能生,就只有一个人孤独终老了呜呜呜。】   祁折:“……”   没死也被他两句话说的人快没了一样。   他实在无奈,哭笑不得的问,“你打算用什么办法?”   “别急,”云暮秋拍拍胸口,递给他一个稳妥的眼神,“等我动用一下人脉。”   作者有话说:   秋秋动起脑子来真让人害怕( ˙-˙ )   风月门:怎么又要来事儿?   花将明: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35章 这里   小世子口中的人脉, 就是和他爹一样——写信求他大师伯,连末尾附着的跪地哭泣小人,手法都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对此,云暮秋一脸“你不懂”的表情, 竖起食指摇了摇, “不一样不一样。”   他展开自己刚刚卷起来的信纸, 让祁折看。   [大师伯,我已经知道二师叔是祁扶桑的娘亲,但他现在身中蛊毒, 你先来救他吧,二师叔昏迷多年,也不差这两天。你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他俩是母子, 是祁扶桑猜出来的哦!他超聪明, 一点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中的是蛊和毒,混合起来的那种,特别复杂特别难解,不过你可是神医诶,解个蛊毒那不是手拿把掐嘛?嘿嘿对吧大师伯, 哎呀求求你快点来啦大师伯,他不仅是二师叔的儿子, 也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因为你没来救祁扶桑,他蛊毒加重, 间接离世, 那我以后也不会喜欢别人, 你忍心看着我往后余生孤家寡人吗?呜呜我先给你磕一个, 剩下的等你来, 我当面磕。(我爹和我分开算, 他磕他的,我磕我的,别记混了大师伯!)]   祁折:“……”   祁折五味杂陈。   说开心吧,小世子直接大大方方的告诉别人喜欢他,还夸他聪明,你要说有多开心呢?那也不至于。   “你看,祁扶桑,”云暮秋指着信,看上去还挺骄傲,“我条理清楚,字迹分明,这些都是基操,重点是说明你身上蛊毒很复杂很难解这条,直接妥妥把大师伯拿捏。”   他嘚瑟的昂起小脑袋,接着说,“大师伯是医痴,向来沉迷于精进医术,找他看病的人,越难他越喜欢,我爹说他活着就为研究那些疑难杂症。”   祁折颔首表示理解,他从影卫传回来的资料里大概听说过,他更关心的是,“那你跟他说喜欢我,我很聪明的话,是为了说明?”   “是不能说吗?”云暮秋疑惑反问,说完,他顿了一下,有点紧张的看着祁折,“你不会因为这点就讨厌我吧?”   他心虚且真诚的认错:“对不起,怪我第一次喜欢人,根本藏不住,恨不得告诉全世界。”   祁折好脾气的点点头,语重心长,“那我也喜欢你,我们俩直接在一起不好吗?”   闻言,云暮秋小脸纠结,艰难拒绝,“不行,你现在不清醒,我不能趁人之危。”   【虽然和祁扶桑谈恋爱这件事很诱/人,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干不来趁火打劫这种事。】   祁折:“……”   好好好,嘴巴都要说烂也不信。   再次感到懊悔的祁折,无奈沉默。   云暮秋也很纠结:“祁扶桑,我们俩身份家世似乎没差,但还是有区别的,而且我呢,不太在乎别人说什么,从小到大,我的名声一直都不好听,你不同。”   少年认真的看着他,努力想给“药效中”的陛下讲道理,他很喜欢祁扶桑,哪怕知道被言听计从丸控制的人,或许有些话听不懂也要讲。   “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会忍不住告诉所有人,可你是天下万民的陛下,不是我一个人的祁扶桑,我不知道清醒后的你能不能接受这些。”   “所以,”他戳戳祁折的脸,语气严肃,“你不许再仗着药效胡说八道,我没见过世面,小心我抓着你不放手哦。”   他说完就认真严肃的去装信放进信鸽腿上绑着的小竹筒,又给信鸽找吃的东西喂。   徒留祁折被他的话惹得有口难言,他倒是能脱口而出自己巴不得被抓住不放手,问题是小世子不信,那他能怎么办?   憋屈的陛下心里想了一万句我接受,到嘴边的时候只能识趣咽下,罢了,少给自己找罪受。   他有心调和气氛,故意玩笑道,“幸亏是给师伯写信,我原本以为你的人脉是让小蛇咬我一口。”   按照云暮秋的脑回路,祁折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倒是小世子惊讶的转过来瞪他:“祁扶桑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小蛇剧毒无比,把你咬一口,你肯定当场去世。”   见他眼眶并无湿色,鼻尖也未变红,祁折安下心,笑着道,“是我傻,我乱想的。”   云暮秋信以为真,嘀嘀咕咕的,“亏你还是运筹帷幄的陛下,脑子怎么有时候这么不好使?”   祁折笑而不语,任他小声念叨。   过了会儿,看了看那只懒洋洋的信鸽,祁折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的另一只信鸽呢?”   云暮秋边喂信鸽吃东西边回答:“用来给风月门那边传消息了。”   【得写信问问言听计从丸的副作用,可别把未来男朋友吃出问题来,那我真的是罪大恶极了。】   祁折淡淡颔首,又问,“你想让他们帮忙查探何事?”   “这个啊,”云暮秋喂信鸽的动作停下来,“我让他们查太后,老太婆坏事做的那么多,总有地方留下马脚吧。”   祁折顺着他编的借口说:“挺悬的。”   “太后多年来,做事但求一个“稳”字,若我能抓住她的把柄,也不至于到现在仍受制于她。”   更何况,子母蛊在体内,实在让他拳脚无法施展开。   云暮秋下意识道:“她身边的人也无法找到突破口吗?”   话落,他轻轻“啊”了声,祁折说过,太后最好用的一把刀是沈知机,依他的处事方式,好像留下马脚也不大可能。   祁折领悟到他这声啊背后的含义,思考许久,到底没有告诉云暮秋朝堂的形势。   自他澄清怀王罪名后,局面明朗,朝臣内部却隐隐开始打乱,据季游风的汇报来看,老油子开始干实事,泾渭分明的保皇派和保沈派不再明晰,更有一些人表面上投沈,实则暗中愿忠心祁折做事。   季游风说他这个沈党的头目压根不敢动弹,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成为众人的目光中心。   祁折并不意外,他是没办法直接跟太后对上,不是不能暗中行事,两年来看着她如蚕吃桑叶般吞噬朝堂,搅弄风云,祁折忍了又忍,压着性子去发展隐线暗桩。   要说太后做事讲究“稳”,那祁折两年来,求的就是“忍”字,磋磨棱角与脾性,与她虚与委蛇。   连季游风的亲爹,也就是曾经认出他父皇的季老大人年初见他,都不免惊叹,说他父皇那样桀骜不驯混不吝的张扬个性,竟养出他这么个凡事闷在心里下狠手的。   祁折当时听着,笑笑当做回应,他哪是温吞,他是没得选。   “是不是该喝药了?”放完信鸽,云暮秋看着窗外的天色,实在摸不准时辰。   【不理解那些看天就能看出时间的人,实在不理解。】   差不多就是他话音刚落,门外就有影卫敲门,透过木板,隔着大厅,传进内室的声音依然让祁折觉得刺耳。   云暮秋浑然不觉,还要转过来热情的跟他说,“祁扶桑,该喝药了,我去给你拿药哦。”   背影欢快得是长明在这绝对要竖起大拇指夸的程度。   祁折刚还在想朝堂局势,听到喝药,顿时面无表情,一点,也不想,喝。   对上他这副模样,云暮秋熟练的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山楂糖,红彤彤蘸着糖衣的山楂,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云暮秋开心道:“噔噔噔,今天有新鲜的山楂糖,专门给你准备的哦祁扶桑。”   祁折面无表情:“反正没有别人喝药,自然专门给我。”   “会觉得很荣幸吗?祁先生。”   “谢谢,不是很想要。”   加了黄连的药碗,隔着三丈远都能闻到味道,哪怕面前云暮秋笑弯眼睛像块软乎乎冒着甜津津香味的棉花糖,手里拿着酸甜清香的山楂糖,祁折心里都是苦的。   云暮秋端着漆黑的药汤放到祁折面前,他顿时绷不住表情,“秋秋,长明让你一天加一钱,你真的没有让人多加?”   “没有呀,”祁折每次喝药前,都要赖赖唧唧的拖延,云暮秋已经习惯了,“祁扶桑,你不喝药,下次蛊毒发作情况就会变得更糟糕哦。”   道理是这个道理,看着那碗药,祁折还是会忍不住抗拒。   他没底气的给自己延缓痛苦:“秋秋,再放会儿吧,晾点热气。”   云暮秋瞄了眼祁折浑身僵硬的模样,又不免觉得他可爱起来,谁能想到动不动要把大臣斩首砍头,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陛下,提到喝药能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把药碗放回桌边:“药放凉了就更苦了。”   回头看到祁折的模样,少年忍不住笑了声,毫不吝啬自己的喜爱,“虽然你每次喝药都很勉强,但是祁小折,你真可爱呀。”   【感觉自己还没追到人,就快变成恋爱脑了。】   大概只有喝药的时候,祁折才不会在云暮秋面前好说话,也很尽力的不吃他那一套,“你就算再夸我,我现在也不想喝。”   云暮秋不住的笑,耐心问他,“那你怎么样才能喝呀?”   【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吧,可爱死我了。】   回回听他念叨,祁折都好奇怎么有人能话那么多,盯着小世子看半天,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喂我喝。”   云暮秋疑心自己听错,颇为不解,“不是,祁扶桑,我哪次没喂你?”   祁折淡淡的吐出两个字:“用嘴。”   云暮秋:“???”   你小子你是真敢想啊。   一时不知道是药的副作用发作,还是祁扶桑不对劲。   听他提到某个字眼,祁折计上心头,他突然张开双臂,“秋秋,我要抱。”   既然小世子觉得他中毒不浅,那他就好好展示一下毒性。   果不其然,云暮秋仅仅愣了一秒,就立马顺从的扑进他怀里,还不忘吐槽,“这药丸发作的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祁折顺理成章的搂紧少年,不知道是不是跟银狼学的,在云暮秋颈窝蹭啊蹭,“秋秋,你喂我吧。”   云暮秋一身正气,鬼见他都要绕道,“如果是用你说的方法,我觉得不太可以。”   【稀里糊涂就亲亲,祁扶桑你作为男孩子的贞洁要不要啦?】   “为何要拒绝我,”祁折贴的很近,说话的时候仿佛在他耳边,话里的难过仿佛能溢出来,“秋秋,你是不喜欢我吗?”   【救命救命,祁扶桑怎么还撒上娇了?!他是狐狸精吧我的妈,这么会勾人不要我的命了吗?】   云暮秋傻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祁折察觉他在无措,轻轻挑了挑眉,撤开身形。   桃花眼温柔多情,映着少年的身影,偏偏他凝视人时,眉微微蹙着,神情也低落得很,“秋秋。”   短短两个字,绕得云暮秋晕头转向。   他接着装作更可怜的问:“秋秋,给我喂药好不好?”   祁折那双惯来无波无澜的双眸此刻缱绻而勾人,眼尾上挑着,他本就生得好看,凑近后五官放大在云暮秋眼底,黑眸红唇,极具冲击性。   云暮秋愣愣着,脑袋里疯狂开始炸烟花。   他觉得自己没办法思考,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底线彻底动摇。   【我说真的,忍者神龟都没我能忍,每天看着祁扶桑这张脸在我面前晃悠,听他说喜欢我,但凡换个没点道德底线的人,早就忽悠他了。】   【但是现在,我要是再忍就不是正常男性了!!!】   “好。”云暮秋几乎没有思考能力,纯靠一丝良心拿起药碗,手心里黑漆漆的药汤,现出他面前人的眉眼。   而祁折看着他的动作,唇畔笑意越发深,从未有一刻比此时更能接受这药入口。   当然,他可舍不得真的让小世子喝苦死人的药。   祁折搂着少年的腰,低着头垂下眉睫,就着他拿着药碗的姿势,难得一口气饮尽。   没等云暮秋反应过来,他抬手顺势扔掉药碗,“咔嚓”一声响,摔得四分五裂,而祁折抱住神色发蒙的少年,翻身压在被褥间。   视野突然翻转,少年表情懵懂,愣愣的望着人,手指却不自觉攥紧祁折的衣襟,“你……”   祁折截过他的话茬,声音低低的,蛊/惑般问道,“秋秋,我方才让你用哪里喂药?”   年轻帝王神情放松的笑,视线却紧紧盯着人,如同伺机捕食的野狼,只待一击命中。   在他的目光下,少年眨了眨眼睛,缓慢松开攥着他领口的手,指尖轻颤着,小心翼翼的挪向自己的唇,乖乖回答,“这里。”   祁折轻笑着压低,含住他放在唇边的指尖移开,声音含糊不清的夸道,“对,我家秋秋真厉害。”   呼吸都要交融成为彼此,他不疾不徐的贴近,封唇的瞬间,少年听到他呢喃,“乖,搂着我。”   脑子快晕成浆糊,他只知道听话做事,搂住身上人的脖颈,任由其予取予求。   夏风吹散暑热,晃动着帘帷,床幔垂落下来,遮住交叠的身影。   暮晚山林里响着虫鸟的鸣叫,院外的银狼昂着脑袋,对着远边那抹不甚清晰的弯月悠悠嗷呜,盘在它头顶的药蛇配合着嘶嘶。   影卫躺在屋顶上,听着山间万物都在笑语。   无人窥听到,帏幕里,少年带着哭腔的弱声哼唧。   作者有话说:   都来下注,来来来老婆们   A.亲完之后,折宝说自己脑子不清醒   B.某男大学生会自己KTV自己,药效好狠   选A可扣1,选B就扣2,让我康康哪些老婆能压中~   (季游风就是之前城门口挑事,和上线就死的陈大人吵吵那位哦) 第36章 祁小兔纸   能把人亲哭, 肯定不是多温柔的法子。   祁折再怎么压着劲,哄人哄得多么会装,骨子里到底有些恶劣的脾性。   面对小世子控诉的眼神和气咻咻的模样,祁折默不作声。   云暮秋用手指使劲戳他心口:“祁扶桑, 你就是狗!”   【上次啃啃咬咬, 我当他是被蛊毒控制, 那现在好好的,怎么又把人弄得青青紫紫?他不是狗难道我是吗?】   可能是觉得戳两下不够,他还“啊呀啊呀”的用脑袋去撞祁折胸口, 本来早上刚醒衣服就没穿好,随着他的动作,里衣自然滑落。   祁折垂眸, 视线缓缓掠过, 犹如覆在雪地里的道道红梅,那抹深色的小痣,边缘更是青红难掩,却有股凌虐般的美感。   捶打祁折的动作有点大,扯到肩颈, 云暮秋动作一停,嘴上没停, “嘶……痛呜呜呜,祁扶桑你真是有毛病, 我讨厌你!”   祁折不敢吭声, 是有点, 那要不然, “秋秋, 我让你还回来, 如何?”   他说着,为表诚意,把自己颈边的衣襟下拉几分,露出完好无损的肌肤。   云暮秋一看他那块,再低头瞅瞅自己,气得不行,也不回话,直接“哇呜”张嘴,狠狠咬上去。   刚咬上去的劲头挺足,没过几下,力道就渐渐变轻。   【咬死你咬死你……啊等等,祁扶桑狗不狗另说,他现在好像确实不算很好,有我给他喂的药在控制呢!】   【捏吗,垂死病中惊坐起,罪魁祸首我自己???】   【那我怎么好意思咬他呀,我是不是还得跟他说对不起?呜呜呜害人终害己,我以后再也不随便给人喂药了。】   【可是我现在就这么松开,真的很没有面子,完了家人们,进退两难了属于是。】   他心声不断,嘴上也没放开,虚虚的咬着那块地方,祁折能感受到他温热的舌尖和两排不算锋利的小细牙,呼吸打在他肩上,整个人却跟发呆似的。   祁折既惊叹于小世子的感人脑回路,成功把他摘出去,也要无奈他撩而不自知的天赋,真让他继续窝在怀里磨牙,祁折不确定自己待会儿会不会又要被骂。   他心底叹了口气,面上语气恳求,“秋秋,我已经知错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听到这话,云暮秋假模假样的撤开身形,他退的很快,两人距离瞬间拉远,唇角溢出一道银丝,却跟着牵连好几寸才断开。   少年眸子晶亮,唇色潋滟,愣神的模样懵然而招人喜欢。祁折心念微动。   排除祁折突然眼瞎的可能性,他肯定看到了。   云暮秋眼前一黑,【我好想死啊。】   升腾到半截的暧昧气息戛然而止,祁折那点旖旎心思烟消云散,只能忍俊不禁的拉好衣服,“盜骊今日该到了,明日猎场可不能少了它。”   云暮秋正擦着嘴角,闻言,立即接过话问,“山林里面打猎,怎么还要马?”   祁折起身去拿衣服,边穿边回道,“太行宫附近野兽多,皇室因而特地在此建设猎场,地形宽广,若是靠脚力,一日下来,怕连它的五分之一也走不完。”   “噢,”他点点头,“这样啊。”   【皇室的生活果然奢侈,独占几千顷的猎场,每年最多也就来呆一个月左右,啧啧啧。】   祁折笑笑不说话,听他瞎想有的没的,手里没闲下来,过了会儿,他再走回床边,手里满满当当,拿着药箱和一堆衣物。   “先上药,再给你穿衣服。”他不容拒绝的语气让云暮秋大脑迟缓两秒,没作出反应,前者抓住机会,把迷糊糊的小世子“摆弄”掌心。   上药穿衣服的过程中,免不了占人点便宜,可巧碰上个心大的,说句话做个动作都能轻易转移注意力,好骗得要命。   到最后,祁折趁着给人系腰带看不到他脸的时候,没忍住轻咳两声掩饰笑意。   呆呼呼的傻宝,小心被人卖了还要帮忙数钱。   -   祁折知道银狼和盜骊互看不顺眼,但没想到它俩刚见面没半刻钟就打起来。   太行宫不比锦泉宫,院落之间都是连着的,盜骊跑得快,银狼追得更凶,然后……   云暮秋震惊不已:“你的意思是,它俩跑到沈知机的住院,美美打了一顿架不说,盜骊还一蹄撅翻了沈知机昨天挖的竹根?”   院中影卫安静如鸡,吭声的只有“嘶嘶”。   云暮秋扶额:“小狼生命体征如何?”   站在他身边的祁折没说话,桐拾唉声接腔,“世子,盜骊的死活你是一点不关心啊。”   云暮秋满脸看透:“以我对它俩的了解,肯定是看着浓眉大眼的坏小狼害的。”   药蛇吐了吐信子,竖瞳义愤填膺,就是!   “你在这落井下石个什么玩意儿?”云暮秋戳了戳它,阴阳怪气,“稀客呀,今儿怎么有闲心来找我?”   “嘶嘶!”都跟你说少和小石头玩儿!秋秋你看你跟他学的,能不能好好说话?   云暮秋嗤笑了声,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人,“哎,桐拾,你……嘶?”   他甩开指尖上张大嘴咬着的药蛇,没好气道,“干嘛咬人!敢说不敢承认啊你。”   闻言,祁折赶忙查看他手上的伤势,只有浅浅的两个小口,并未扎出洞来,又听到云暮秋宽慰他,“没事没事,祁扶桑,小蛇跟我闹着玩儿。”   搞不懂小世子跟谁学的追人方法,万事主打一个“我可以我能行我可靠”,来展示他的个人魅力,也不知道这法子能追到谁。   祁折担心道:“小蛇看着毒性便极其凶猛,难保毒液没有渗进体内。”   见他拿着自己的手左看右看,云暮秋嘴都要笑裂开,这谁能不喜欢呀,祁扶桑每次发呆走神,给人感觉好像别的人死他面前,他眼都懒得抬,而他出现一点点小状况,他都立马回神来看。   “真的没事,”云暮秋说,“我被药蛇咬过好多次,对它的毒都免疫了。”   祁折还没说话,莹星惊讶的伸过来脑袋,“还有这种事儿?那我要是让它多咬两口,应该也有这个效果吧。”   “世子定然是从小药浴的结果,至于你,”桐拾上下打量他一圈,“怎么,嫌自己活的长呀?”   云暮秋哈哈笑出声,叫住要去打人的莹星,给他解释,“桐拾说对了,确实是这样。”   几人随意聊着,院外进来两个影卫,径直走向祁折,汇报已经将盜骊安置好了,又说沈将军那边送来话,此事既是银狼挑的祸便罢了。   语毕,周围都没吭气,眼观鼻鼻观心,静等祁折的回复。   一声轻笑过后,祁折语气平静,“他倒是明理懂事,大方得很。”   示意两个BaN影卫下去后,他维持着话里的情绪,看向院门外,“小折,进来。”   站在门外面壁思过的银狼听到声音,耳朵尖颤了颤,狗狗祟祟的从门框边边探出脑袋,冰蓝瞳眸闪烁,小声“嗷呜”,我错了小折。   “知道错了就进来。”   “嗷呜~”小折,我不跟笨马打架了。   “再说谎就出去继续罚站。”   “嗷呜”好叭,知道惹。   银狼尾巴垂在身后,眼巴巴的仰着脑袋看祁折。   “坐好。”   “嗷。”喔。   祁折揉揉它脑袋顺便蹲下,轻揪着银狼耳朵,说,“盜骊不如你聪明,你去逗它,一逗一个准,你自己知道,对不对?”   “嗷~”对,我聪明~   “嗯,你最聪明,”祁折顿了一下,和银狼对视,“所以小折,以后看到沈希有,不要跟他玩。”   银狼脑袋歪了歪,眨眨眼睛后,着急的“嗷呜嗷呜”,是我今天惹小鸟生气,他跟小折吵架了吗?对不起小折。   “不是因为你,是他,不喜欢小蛇。”祁折依然狠不下心对银狼说实话,就像他实在无法对自己说,沈希有还活着。   脑子太清醒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情,沈希有多么让他觉得天纵奇才,沈知机就有多么聪明得让他作呕。   “嘶嘶?”怎么个事?还有我的戏份?   而银狼脑子里过了一遍关系链:小折喜欢冷冰冰的主人,冷冰冰不喜欢小鸟,所以我要跟小折站一边,我和小折一边的!   “嗷呜。”好哦小折,我记住惹。   “嘶嘶?”等等,不是,秋秋你听明白了吗?   “当然,只有你这种笨蛋小蛇才听不懂吧,略略略。”   要不是祁折拎起药蛇放到银狼头上,让它俩过去交流,主宠又要吵起来。   目送银狼的身影转进后院,云暮秋偏回头问祁折,“怎么突然就告诉小狼,别跟沈知机有接触?”   祁折并未隐瞒:“我方才察觉到某件事,虽然不确定,但先预防为好。”   云暮秋连忙表明立场,无脑吹捧得像个脑残粉,“没问题的,你要是感觉不对劲,结果肯定八/九不离十。”   祁折不禁好笑道:“就这么相信我?”   云暮秋笃定点点头:“那肯定,我最相信你。”   【就祁扶桑这水平,别人高情商八核大脑,他智商加情商堪比二十四核,抛开滤镜……】   【哼,偏要说祁扶桑最牛逼,我看我喜欢的人带点滤镜怎么啦?抛不开,根本抛不开。】   祁折笑着说:“最相信我?我竟能排在首位,不算你父王啦?”   云暮秋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我爹不靠谱,信你最稳妥。”   院中忙活的桐拾忍不住闷笑两声,对身边莹星说,“我估计怀王眼下怕是连打八个喷嚏不带歇。”   莹星连连点头:“确实,世子损起亲爹来真的是毫无余力。”   “不过,”他瞥了眼檐下说笑的两人,“桐拾,看这架势,他俩心意应该说开了吧。”   桐拾头也不抬:“快了,世子那小脑袋瓜哪能玩得过咱们主子。”   莹星注意到重点:“什么叫快了?意思还没在一块呢?”   桐拾分他一个眼神:“我说你急什么?没在就没在呗,迟早的事儿。”   莹星瞅了眼背后,实在搞不懂的挠挠脸,“就他俩这黏糊劲儿,真没谈吗?”   “夫夫俩的情/趣罢了,”桐拾装好箭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管那么多干嘛。”   祁折身边三个男影卫的身高基本差不多,长相不分上下,长明硬朗,莹星阳光,桐拾则有些邪气,当然,他不开口能看,张嘴就损得要命。   身材也都挺好,和祁折站一块的时候,跟男模出街似的。   云暮秋视线从院中伸懒腰的人背上移开,盯着他的衣袖半天,话里有些不可置信,“祁扶桑,桐拾的袖口是绣着只小白兔吗?”   “是,”祁折淡定应完声,便和他解释,“历来皇室的近身影卫,袖口都会绣有主子的属相,以区分他们和一般影卫。”   云暮秋一脸“长见识了”的点点头,说白了就是关系跟主子最好能力最强的一批。   他又好奇地问:“父子也要分开单算吗?你父皇的影卫和你的不同?”   祁折肯定道:“自然,父皇属虎,他的近身影卫袖口就应绣着虎。”   看他有板有眼的解释,云暮秋脑补威风凛凛的白虎头上顶着糯叽叽的小白兔,救命,别把男大学生萌死了,“哈哈哈,你好可爱哦祁扶桑。”   祁折:“……”   你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面上还要装作不解:“秋秋何出此言?”   云暮秋在脑袋上比出两根手指,根本藏不住眼睛里的喜欢,“祁扶桑是最最威风的小兔纸。”   祁折笑着拢归他的指头,捏在掌心,“是,那你可要抓紧我,我们兔子,通常跑得很快哦。”   “能有多快呀?”云暮秋眼睛弯弯的凑到他面前,嘚嘚瑟瑟,“我可是蛇呢,抓你这只小兔纸轻而易举。”   听到这话,祁折勾着唇垂着睫,笑着看他凑进怀里。   而后,祁小兔纸抬起双手做投降状,一副有商有量的语气,“那还是不劳烦殿下来抓了,我自愿束手就擒,如此可好?”   云暮秋正好仰着脸,和他垂落的眸对上视线,有一瞬感觉自己险些溺毙在他的桃花眼里。   【救命救命,到底是为什么?祁扶桑他为什么这么会!啊啊啊可恶!又被撩到了,这男人该死的甜美,我抵抗不了一点。】   【根本不敢对视超过三秒,再多我就忍不住想亲他了,收收收,云暮秋,收起你大胆的狂妄想法,哪有追人不到半个月就动不动亲的!他脑子不清醒,你也不清醒吗?】   【谈恋爱就要循序渐进,不能着急,慢慢来,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赶紧压压,压!】   以前每天一遍“莫欺少年穷”,现在每天一遍“追人慢慢来”,云暮秋的脑袋里总有一个让祁折没话说的坚定信念。   然后KTV完自己的小世子眼神闪躲,别别扭扭的哼了声,“算……算你懂事。”   作者有话说:   其实吧,秋啾也不算KTV自己,纯情男大抵抗不住兔子精很正常的~,对吧祁小折   男大怎么可能顶得住妖精的╰(‵□′)╯   【恭喜上章百分之九十九的老婆们猜对~】 第37章 殉情(?)   也是没话可说, 才憋出个懂事。   祁折欣然接受云暮秋的夸赞,并在次日猎场上生动形象演绎寸步不离。   面对坐在他身前少年的疑惑不解,祁折理所应当的反问,“不是秋秋你昨天要抓着我不放吗?”   云暮秋“唰”地转过头, 表情震撼, “?”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这就是你去打猎也非得给我换身骑装的理由?”   “好吧, 我承认,”祁折低头在他鼻尖轻轻蹭了蹭,蜻蜓点水般迅速移开, 目视前方,“是我离不开秋秋你。”   【!开始了!这个男人又开始释放他该死的魅力了!】   “祁扶桑你可真黏人,”云暮秋藏不住心思, 笑成弯弯眼, “我太喜欢你啦,希望你恢复清醒之后还能这样。”   祁折对后半截已经接受良好:“行,我尽量。”   他转而望向丛林深处,眸光微闪,递给怀里人特制的轻弓, “秋秋,拿好弓箭, 待会儿你若射中一只猎物,我的便都给你。”   云暮秋顿时打起劲来:“真的假的?都给我?”   祁折看他一眼:“我何时在你面前说过假话?”   好像是没有, 他在祁折的指导下学了小半刻钟, 像模像样能射出箭后, 就开始目光专注的在林间搜寻起来。   【我可不会真的要真的要祁扶桑的猎物, 那像什么样子, 我啊, 要射中一只兔子,最好射到腿上,免得它死了,带回宫里养起来,嘿嘿完美。】   他心里想完这句话后,注意力集中在林子里,都不太关心他身后的祁折,不过这正是后者要的效果。   之所以把小世子留在身边,固然有他想和人黏着的成分,主要也是因为他在林中设有死士,广陵城外那场刺杀,是时候还给沈知机了。   他怀里的人除了会点飞不了几步的轻功,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不为过,若是不将云暮秋护好,难保太后的人会来盯上。   盜骊许久没出门,迈着神气的八字步在林间晃晃悠悠,伴随着时不时周围传来的破空箭羽声,野兽被射中的哀鸣声,祁折二人的画风简直有些格格不入。   桐拾几人带着银狼跟过来便看到这幅场面,一时哽噎。   桐拾:“我寻思不知道的以为主子你俩搁这散心呢?”   莹星佩服:“那边兵戎相见,打的剑都要冒火星子了,主子你是真不急呀?”   祁折懒得理他俩,随意撇了眼,“你俩要是闲得慌,过去跟着一块打。”   三人有来有回,本就没几分专注度的云暮秋很难不被影响,他看向影卫那边,视线触及旁边跟着的毛茸茸,“诶?小狼都跟来了,我那白眼蛇呢?”   重锦伸出手,昂起竖着的小脑袋,药蛇竖瞳不满,“嘶嘶”,你才白眼,秋秋你欺蛇太甚。   祁折无奈笑笑,朝重锦微微颔首,“把小蛇给我吧。”   重锦动作一滞,想了想,唤来银狼,把药蛇放到了它头上,然后拍拍小狼,“去送。”   看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云暮秋笑得不行,“重锦真的是巴不得远离整个世界。”   祁折弯腰,从昂起脑袋的银狼头顶拎起药蛇,小蛇熟门熟路缠住他手腕,正巧云暮秋收回视线,看到这一幕,他小声嘀咕,白眼蛇。   话音方落,两双眼睛看向他,小蛇竖瞳喷火,干嘛,偷偷摸摸说谁呢?我都听到了!   然而云暮秋却愣住,没有回应它的愤怒,因为,另一双黑眸正覆满阴翳,“凝视”着他缓缓偏了偏头,继而,很轻的笑了声。   他说:“来了。”   祁折心知今日围猎太后要催动子母蛊,果不其然,在他预料之内。   连着小半年的药喝下来,蛊毒发作时症状减轻的程度,慢到他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步,顿顿苦的人想死,疗程已经半年还给人遥遥无期的感觉。   碰巧沈知机送上机会,他干脆利用起来,若再不逼一把他们,就该喝第七个月的药了。   云暮秋不知他所想,紧紧抓住祁折,防止他摔下马,太后遇事不决,念咒力学的手段,能不能换一个?她不烦我都要烦了。   “祁扶桑,你还好吗?脑子还是清醒的吗?”   【谁有祁扶桑可怜啊,好好一个人身上中了三种毒,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给他下毒。】   “比上次好多了,我体内的蛊毒似乎渐渐……”祁折停住话头,有些失神。   云暮秋眼巴巴看着,忏悔又忐忑的等着,却没想到须臾功夫,祁折的视线竟然恢复了清明,浑身冰冷的状态也很快退却。   距离这样近的猎场里,祁扶桑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毒发,子母蛊肯定被唤醒了。   但,他不禁惊道:“好了?这么快,太后今天没吃饭————吗啊……”   最后两个字被分开随风飘散在风中,拉了长长的调,原来是不知为何突然躁动的盜骊倏地飞跑起来,突如其来的举动,带得马背上两人险些摔落。   若不是祁折攥着缰绳,搂着云暮秋的腰,两人直接能摔个四仰八叉。   相比上次蛊毒发作,祁折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这次状态好很多,思维没有被牵制大半,甚至视野也很快恢复,若不是眼前处境不允许他思考为何,他已经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了。   他咬破舌尖以保持更加清醒的头脑,手上护着怀里的人,不忘安抚,“秋秋别怕,有我在。”   原地三个人:“?”   无论是主子蛊毒发作还是盜骊发狂,似乎只在短短几瞬,快得他们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眼看盜骊快跑得没影儿,银狼跟在它后面只剩愈来愈远的白影,反应过来的两个影卫脚尖轻点,连忙追上去。   盜骊作为突厥良驹,非常对得起它的良好基因,跑得快不说,在林中横冲乱撞绕的也机敏,仿佛祁折每次毒发那般,发狂也发的具有一丝理智。   云暮秋埋在祁折怀里大声喊道:“是不是谁给盜骊下药了?不然它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祁折只是一味说着“别怕”,看起来大半心神都用在该如何叫停盜骊上,马屁股后面的银狼冰蓝瞳眸锐利如电,叫声不似平日里卖乖,带着血脉里该有的凶煞劲头。   它几次张嘴试图咬住盜骊的后腿,看到马背上的两个人又停住,只能不断地嚎叫来威胁盜骊。   莹星追的过程,嘴也不停,“桐拾!你快想办法啊?林里有野兽都不算什么,要是跑出猎场,随处都有可能冒出个悬崖,主子要是有什么意外,长明回来非得把咱俩削成一片片的。”   “闭闭嘴吧你,”桐拾也头大,他当然在想,刚才的情形……倏忽间灵光一闪,他加快脚程,对着前面大喊,“银狼!停下!别去追盜骊!你离它远点!”   桐拾轻功不如莹星,喊完后,他立即指挥道,“追上去,让银狼离远点,快!”   莹星也顾不上问原因,加快速度去拦银狼,没想到自己会被挡着不让追,银狼兽性毕露,瞳眸里闪着幽冷的光,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呜声。   毕竟是主子的爱宠,莹星一个人可牵制不住,两个影卫都在拖延银狼,桐拾抽空给重锦递了句话,“小侍卫,你快去跟上他俩。”   重锦默不作声的一溜烟跑没影儿,踏雪轻功可真是名不虚传。   正如桐拾所猜测的那样,盜骊发狂是因为银狼身上有刺激马发狂的香,专对马有效的气味,味道很淡,常人几乎闻不到。   银狼没有跟上后,盜骊仍然维持亢奋状态,久久没有平复。云暮秋已经吓得只知道抱着祁折,不知道作何反应。   祁折拍着他的背安抚,尽量屏蔽脑中催动性的言语,意料中的悬崖跃然眼底后,他再次咬破舌尖,把袖中准备好的银针,精准扎在盜骊的穴位上。   几根银针下去,狂躁中的盜骊蓦然僵硬的停住,它停的很急,马背上的两人因为惯性,直直往前栽,云暮秋紧紧闭着眼,做好摔下马的准备。   他并未看到身后抱紧他的人手掌翻转,聚起内力,只察觉到背后温热倏地抽离开,而自己被温柔的推了一掌,稳住身形。   云暮秋预感不妙的睁开眼,瞳孔瞬间紧缩。   早已不在林中的他们竟然在野草密布的悬崖边,惯性使然下,祁折从马背上飞出去,他那身深蓝色劲装,是云暮秋今早软磨硬泡哄他穿的。   祁折落下马连连后退,这块地势下斜,他看起来几乎收不住脚,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勾着笑看云暮秋,神色欣慰,仿佛在庆幸他是安全的。   深色显贵气,尤其是祁折穿上,他身材好,跟衣架子似的,穿什么都好看,哪怕现在有些狼狈,瞥来视线时,在云暮秋眼里也好看得像在拍电视剧。   但任凭他笑得再好看,也无法让云暮秋忽略他不断后移的身形。   根本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他小脸煞白,几乎是从盜骊背上直接跳下来,“祁扶桑!快停下!祁扶桑,后面是悬崖,你会掉下去的!”   马背离地面约莫半丈的高度,云暮秋一脚踏空,狠狠摔下去。   手臂和膝盖瞬间传来刺痛,他浑然不觉般撑住身形,缓了两秒立马站起来,奋力向祁折跑去,口中不停道,“祁扶桑,你别怕,你别怕,我来救你。”   小世子从马上摔倒的那一刻,并未发现祁折身形有短暂的须臾停滞,但只是瞬间,他偏过脸,毅然选择继续。   半尺草深的野地里,山风刮得人脸疼,少年墨发散乱,红着眼睛向他奔来,地面不平,他磕磕绊绊无数下,摔倒又爬起,始终没停,不住的哭喊“祁扶桑”。   直到崖边卷来少年语不成调的哭腔,他听到一道不敢置信的喊声“祁扶桑”。   祁折强忍着心疼在下坠过程中睁开眼,看到崖边的人朝他伸着手,表情恍惚着不住落泪,呆傻在原地。   合力打晕银狼赶来的两个影卫,远远看到自家主子坠崖,世子哭喊的场面,不约而同愣在原地。   桐拾先回神,打量周围。   一眼瞅见盜骊在树下自觉罚站,他后知后觉察觉到问题,表情变化莫测,片刻后,桐拾一拳打到树上,罕见爆了句粗口,“妈的,中计了。”   莹星仍没反应过来,傻傻回答,“中了谁的计?”   大概明白情况的桐拾看着崖边身影,话里难掩幸灾乐祸,冷笑一声,“主子的。”   他就说怎么突然想着算那回死士刺杀的账,合着是在掩耳盗铃藏着真实目的呢,演的可真好,主子怕是把自己都给演信了吧。   直接瞒着他们不说,把人全算计起来配合他演戏,但凡和他说一声都好,刚刚落崖时看到世子哭成这样,怕是后悔的……   莹星瞪大眼睛:“世子!”   包括重锦在内的三个人都没想到,那道身影会跳下去。   就在同时,重锦用尽此生最快的反应,将踏雪轻功此生头一遭用得那么极限。   “艹!”桐拾的思绪卡了两秒,表情比刚才看到祁折掉崖要恐慌得多。   转头一看莹星喊完在发愣,他一巴掌拍过去,“快!通知在临安的十二卫,擅长搜救和医术的影卫全部赶来太行宫,人参鹿茸那些救命的好东西全带来,用他们最快的速度赶来,世子要是出事,都得完!”   主子这回可算玩脱了,妈的,他就知道天天喝黄连得把人逼疯,长明还不信。   他们主子那个状态,两年来发疯次数又不在少数,鬼知道他这次是想把谁逼出来,或者验证什么猜想。   别人有个想法,先记在脑子里有机会再做,主子有个猜想,没可能他也要创造条件做,一分靠想象,九分靠实践。   摊上这么个主子,早知道他就去找雪玉,换做长明好歹主子会提前给他透露,长明不在,谁他妈管得住。   莹星脑子总算转过来,火急火燎地按照桐拾吩咐离开。   桐拾思绪乱糟糟,晃了晃脑袋清空杂念,顾不得别的,迅速从袖子里拿出信号弹,给目前在太行宫里的影卫们传消息。然后赶紧跑去崖边拉人,就怕小侍卫也跟着跳下去。   “往后站,你可别跟着添乱了。”   重锦难得没有犯社恐,任他拉着。   他平时就不多话,眼下表情僵的像个木头,桐拾生怕重锦受刺激又出状况,不停在他眼前招手念叨。   半晌,重锦抬起眼看桐拾,话里说不上是嘲讽奚落还是埋怨不满,“陛下洞察人心,机关算尽,怎么没把我们家世子算进去呢?”   祁折怎么可能没把小世子算进来。   他最先考虑的就是云暮秋。   两人相识以来,云暮秋惜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印象,他哪里会想到自己落崖后,小世子也跟着跳下来。   第一面能为活命不顾颜面求人的云暮秋,前期无时无刻不是为活命苟着的云暮秋,把性命看得比天大的云暮秋,祁折怎么可能想得到他会跟着跳崖。   当他看到云暮秋仅仅呆愣片刻就从崖边毫不犹豫的一跃而下时,祁折怔然傻住,很难去描述从脚底到天灵盖的那股震颤,他身体比脑子先反应过来,也没有心思查看壁边的藤蔓刺勾,恨不能枯竭全身的内力接住人。   太行山花草种类繁多,悬崖峭壁边也挂着各种藤,祁折原本就是打着落崖的名号,实际上要用内力借助藤蔓绕下悬崖。   他方才原就攀附在藤蔓间,收回视线的前一秒看到人跳下来,险些吓得松开手去接。   算准角度和位置后,祁折用内力护住自身,确保自己接住云暮秋的那一刻,两人不会因为下落的冲击作用而撞晕。   冷不丁被人搂住腰的瞬间,云暮秋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他睁开眼看到祁折的脸,开心得眼泪直掉,条件反射般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祁折心算此处距离崖底的距离,面上不忘安抚,“秋秋,是我不好,你先抱紧我。”   怀中少年依言而行,乖得不像样,可能也是吓懵了,不知作何反应。   短短半个时辰,就从马背上悠闲围猎到峭壁攀岩逃生,就算云暮秋平时思维再跳脱,他也无法猜到一个疯子的脑回路。   更何况是,一个脑子很清醒很明白很理性的疯子。   云暮秋发懵的大脑渐渐恢复运作,从祁折的话和行动里隐隐猜出点东西,又想不通他的动机。   小世子吸了吸鼻子,在他肩上蹭掉眼泪,话里还带着哭腔和后怕,“祁扶桑,你到底要干什么呀?你知不知道我都打算为你殉情了。”   作者有话说:   祁小折:别管,马上就能说开谈恋爱了,崖底蜜月ing,勿扰   【大喇叭】各部门注意!准备看两宝谈恋爱,准备好啊。   我可一直标着祁扶桑是疯批的人设啊,理性发疯。老婆们,他八百个心眼子真不是说说,前面都有细节,(他就是没算到秋宝也会跳),这出属于是一箭多雕。 第38章 同生共死   *   祁折抱紧他, 尽量分出一丝心神安抚,“我的错,我待会儿再给你解释,好不好?”   他一人尚可游刃有余, 带着云暮秋, 顾虑便多。   云暮秋嘟嘟囔囔的没回话, 末了恨恨憋出句,“祁扶桑你真是个疯子。”   【就为了个不知道成效如何的计划,直接拿命赌, 简直离谱。都怪我被祁扶桑近来的温柔模样蛊/惑太深,忘记他最初看到我是一个字不说就提剑的大变/态。】   【变/态果然是变/态,本质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 就像上次他要挖他爹皇陵, 我当时笑他,现在想想,他那表情那计划根本不像是突发奇想,妥妥就是心有计划,不是哥们儿, 谁好人家正常的能干出这事儿?】   【他就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心眼子,但凡有一点不对, 立马就能察觉,哪怕当场没意识到问题, 过后自己反推回忆, 哎怎么着, 人就发现了, 记住了, 开始闷在心里计划了。】   【艹, 所以说祁扶桑就是大变/态,大疯子啊,正常人哪有他这心力,】他念叨好半天,忽然安静,再出声时,和前面的态度都不同,带着认清现实般的妥协。   【可怎么办呢?他这么疯,我还是喜欢他,喜欢得什么都不管就跳下悬崖要殉情,连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我也疯了。】   鞭炮般的控诉后,那轻柔的殉情二字再次出现,伴随着少年依赖的在他颊边轻蹭,祁折心神不受控制的恍惚片刻。   就在这空档里,体内涌动的内力倏然不受控制的在他体内游走。   他手一松,尚且未来得及开口,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在体内筋脉绽开,祁折莫名觉得眼下状况有些像当年父皇临死前传给他内力的感觉。   但很快,他没有心思细想,破空坠落的风声中,祁折凭本能将云暮秋护在怀里,用尽最后能开口的力气在少年耳边说,“别怕。”   云暮秋刚刚平复好的心情顿时崩溃,这次他看得很明白,不在祁扶桑计划之内。   可即便是半山腰,摔下去死不了也得全身骨折吧。   “救命啊…………诶?到底了?”压根没喊几声就到了底。   和云暮秋预想中的高度不同,太行山并不是传说中那种万丈深渊,再加上沿途被祁折抓住藤蔓耽搁几回,崖底比他想象中更快到达。   更幸运的是,他和祁折居然掉进了崖底的野生花田,绵延数里长势喜人的野花根扎在湿润肥沃的土里,云暮秋又被人护在怀里,因而毫发无损。   意识到两人都平安后,云暮秋死里逃生般长长舒了口气。   赶紧从祁折怀里挣脱,在他身上摸索找寻伤口,手脚没事,腰腹也没有流血,手臂手掌被藤蔓的刺划破,后脑勺没有砸伤,脖子……   他眼睛瞪大,和从祁折衣襟处冒出脑袋的药蛇同时呆愣,两秒后,“小蛇!你为什么也在???”   云暮秋脑子里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等等,刚才是你把他缠晕了?”   药蛇竖瞳疑惑:“嘶嘶?”你有事吗秋秋,我干得出来这事?   云暮秋说完自己就呸呸呸,说什么屁话呢,他看着面前昏迷的人,忧心忡忡,“那祁扶桑怎么会这样?”   “嘶嘶。”蛊毒呀。   “嘶,对呀,”云暮秋一拍脑门,“我把这茬给忘了。”   但他和祁折都没药,唉,实在没办法,祁扶桑你自己熬着吧。   云暮秋带着药蛇在周围走了一圈,没找到附近有水,他又不太敢走远,想找水给祁折冲洗伤口的想法只能放弃。   “没有创可贴,也没有绷带。”   他左看右看,目光挪向自己的衣服,用力扯了扯,“啧,小说里面跳完崖随手撕块布料的主角真挺有劲儿。”他浑身都提不上劲。   索性招呼药蛇在下摆咬一圈,蛇牙锋利,咬完之后的那块布料,云暮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撕开,用力包住祁折的掌心,再用袖口的系带绑个蝴蝶结,完美。   云暮秋没有荒野求生的本领,也没力气背着祁折四处找遮风挡雨的地方,天空蔚蓝,空气清新,他坐在原地静静发呆。   药蛇知道他今天被吓坏了,安静缠在他腕间陪着,时不时吐吐蛇信,“嘶嘶”两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祁折依然没醒,反而体温开始变化,不停冒汗,经络骨脉似乎都在涌动,看上去有种在被灼烤的煎熬感。   云暮秋见此张大嘴,表情震惊,该不会是体内的蛊毒在打架吧?   手足无措间,他冷不丁想到祁折曾问过药蛇,于是目光顿时盯上一旁看戏的“嘶嘶”。   “嘶???”为什么要我自己咬自己的尾巴?   “挤两滴你的血给祁扶桑,有可能解掉他的蛊毒,试试呗小蛇,万一能行呢。”学习祁扶桑的精神,主打一个大胆实践。   “嘶嘶?”秋秋你说的轻巧,既然要试试,怎么没见你给他喂点血?   “我的血没用啊,要是有用我也不想用你的血。”   药蛇吐着信子,竖瞳不满,“嘶嘶”着与他讲条件。   最终为了主宠之间的情谊,云暮秋陪了一根手指。   药蛇自己给自己尾巴咬出血,云暮秋赶紧提溜起来给祁折挤两滴,然后药蛇缠上他无名指,毒牙亮出来,“嗷呜”一口在指尖咬出两个小血洞。   云暮秋吃痛“啊”了声,在药蛇的注目下,把自己血也给祁折喂了两滴,可算让它满意。   兴赳赳折腾完,他是半点精神都没,唉声就地躺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祁折身上,药蛇窝在他胸口,竖瞳心疼的看着自己尾巴。   “嘶嘶”呜呜我可遭老罪了。   “区区两滴血能把你痛死是吧,”云暮秋戳戳它脑袋,“少给我装哈。”   他和药蛇说着话,视线不经意间瞥见天色,竟然已经快要傍晚,云暮秋叹了口气,都一天了,今天运动量简直超标,他真的真的非常累。   自从来到大祁,他几乎和祁折形影不离,所谓动脑都是自己设想,其实遇事都在依赖祁折,今日接连两次突发状况让他脑子里不得不绷着根弦,静下来身心俱疲。   云暮秋枕着手臂,看着天空发呆,感受着身边的热源渐渐感到困倦。   闭眼之前,云暮秋留有几分求生意识,他卷着药蛇的尾巴,然后把它脑袋转了个三百六十度,“注意周围,一有风吹草动,你就把我缠醒。”   药蛇:“???”   秋秋,谁都没你行。   药蛇竖瞳无语,忿忿接下守夜任务,一夜无事,它睁着眼睛到早上,再看身下两个人,还没醒。   “嘶嘶。”没见过比秋秋还能睡的笨蛋。   嘶声未绝,药蛇忽地感受到一道冰冷视线,属于冷血动物的警惕性立时提起,它“嗖”地看向视线来源,竟对上双古井幽深般的漆黑瞳眸。   对视片刻,那双眸渐渐染上温和。   祁折脸上有丝意外:“小蛇,你竟跟着下来的?”   “嘶嘶”药蛇无奈吐了吐信子,谁让盜骊突然发疯,我当时缠在你手腕上,哪有机会跑?   他回想当时的情形,了然点点头,原来如此。   祁折将它绕在腕间坐起身,期间小心托住怀里仍在熟睡中的少年,原以为他动作轻,不会惊醒人,却不料他刚坐稳,怀里的人猛地抖了下睁开眼。   祁折动作稍缓,继而有些心疼,想来少年知晓处境,亦不敢睡得太沉,面对丝毫的风吹草动都十分警醒。   面对眼底尚有些迷蒙的少年,祁折捋开他颊侧的发丝,嗓音柔和,“醒啦?不再睡会儿?”   怀里的人没说话,保持着这个状态看着他。   祁折神情微顿,以为云暮秋仍在怪他昨日的事,他本着有错认错的态度,自觉道,“是我事先没有考虑周全,害得秋秋你跟着担惊受怕,我布置计划之时,并未与任何人商量,也是想让……落崖显得更真实。”   只有让所有人都相信他坠崖,之后发展才有可能走向他的预设。   没成想他说一长串后,脑子可算睡醒的云暮秋开口便是,“祁扶桑,你现在是正常着的吗?我好担心你又突然晕过去。”   他没有兴师问罪,也不是怪祁折,哪怕昨日濒临险境,他也只是恨恨骂句“疯子”。   从头到尾,云暮秋都只是担心祁折,怕他真的会死,怕他昏迷不醒。   祁折看了他良久,长叹一口气,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秋秋,我BaN很正常,昨日坠崖途中晕过去,是因为我体内有团内力化开,磅礴无比,冲击巨大,逼得我无法清醒。”   被人按在怀里,云暮秋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沉下来,整个人放松的把脑袋歪在祁折的肩头,依赖的蹭了蹭。   他喃喃道:“恢复了就好,你昨天都快把我吓死了。”   祁折安抚般拍拍小世子的背,同样后怕不已,“昨日,你跳下悬崖之时,我亦是吓得头脑空白。”   大概是看到祁折安然无恙,云暮秋思绪放松,自然而然恢复平时心大的状态,笑嘻嘻的问,“是不是没想到我这么不怕死?”   祁折在他耳边低低地笑:“是啊,没想到我的秋秋会如此勇敢。”   闻言,云暮秋开心的跟着笑两声,笑到半截,又不禁皱皱鼻子,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意思差不多的话,听祁扶桑那用词就比他中听得多。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用手将自己与从祁折怀里撑开些距离,表情好奇,“那我这么厉害,你应该告诉我,你的计划吧?”   祁折笑笑颔首,捏了捏他的鼻尖,“好,你想知道,我就讲给你。”   前几日竹林那出意外,令祁折脑海里突然串起来某些事,他开始计划雏形,起初设想并不是非要到落崖的地步,偏偏昨日沈知机给他递来机会。   银狼和盜骊打闹是日常,能跑进沈知机院门是巧合,弄翻了他给太后准备的竹根也是无意,沈知机向来心里跟镜子似的,自然瞧得明白,是银狼挑事。   而他见到银狼便想到两年前,念及竹林的事,从而心生愧疚,便大度的揭过此事,依照这个逻辑下来,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可祁折早对云暮秋说过一句话,【他要送给太后的东西,从来都是挑最好的准备】   沈知机花大力气耗费整日给太后准备的精心挑出来用药的竹根,能否放在被盜骊掀翻的地方先不说,满院的侍卫碍于祁折不敢对两宠动手,难道还不敢把放竹根的盆拿走?   就算院子里没人,真是沈知机失察,他固然能突发良心揭过,但以他对太后的孺慕程度,用小世子的话来说,活脱脱是个妈宝男。   这样的他当下会冒着被太后叫去问话的风险,派人送句话来?   祁折原本没想那么多,奈何晚间带着银狼去见盜骊,它俩碰面没到半会儿,盜骊就在马厩里撅蹄,状态和平时打闹完全不同。   他这才将计就计,决定闹到坠崖的程度。   “带小狼去见盜骊干嘛?”   “让它道歉。”   云暮秋“啊”了声,就祁折养弟弟的架势,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不过,“沈知机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也没想到你那天还会让小狼它俩碰面。”   祁折不置可否:“竹林那一遭,可能让他以为我还念着旧情。”   或许,祁折眯了眯眸,当日在太行宫前他与太后针锋相对,那句刻意的“对身边的人向来极为关照”,也让沈知机记在了心里。   “听你意思,起初并没有坠崖这步,那也就是说,”云暮秋抓住重点,眼睛亮亮,“你最开始设局的目的不是针对太后他们?”   祁折不加掩饰的赞赏着看他,肯定道,“对,我想逼不见归前辈出现,顺便试探找他来给我解蛊毒的人,是否出自我父皇的安排。”   “啊?”祁扶桑到底在想些什么?传说中根据蛛丝马迹找到重大发现的神探应该就是他这样吧我的天。   祁折勾了勾唇,合拢他的嘴,“秋秋,你应该记得当初桐拾带回消息,我和长明他们讨论究竟该先去找人还是东西?”   僵持好几天,事情忽然发生转机,源于年初给他治病的老前辈留下的纸条,得到保障的长明才有心思去注意别的事。   措辞和字迹祁折看不出问题,可它出现的未免太巧,也太蹊跷。   长明是什么人?处处操心事无巨细的老妈子,比祁折本人还关心他身上的蛊毒。   纸条放在装药的袋子里,天天恨不得把药系在脖子上的统领大人竟然没发现,就当是长明也有粗心的时候吧。   长明又说发现纸条时,它在袋底。老前辈离开到纸条被发现,中间约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将近三个月,纸的边角居然没有打卷起毛,反而略显平整光滑。   这是他当时觉得奇怪的地方,但没有支撑怀疑的证据。   云暮秋:“???”   “单凭那个纸角,你就怀疑纸条不是老前辈留下的???”   【从祁扶桑的分析来说,边角确实不符常规,但是!】   【哪个正常人会观察那么仔细啊!我真的服了他这个观察力,好恐怖,有一种我在他面前裸奔的感觉。】   祁折噎了一下,差点被云暮秋的用词差点呛到,“当初前辈出现很突然,我一直都很怀疑他的来路。”   即便后来发现前辈确实为他好,教武功解蛊毒,甚至还下厨给他做好吃的。   长明他们激动得连连感慨,说什么天无绝人之路,说前辈不愧是世外高人,说祁折是命中有贵人相助。   但,“我不太相信自己能有这样的好运气,我也从不信巧合这种事。”   年初季老大人见他,聊天中无意提起登基斩杀功臣的事,随口感慨了句,意思大概是他父皇生前曾劝过那些大臣别跟着他回临安。   祁折那时没多想,只以为是父皇仍是贯彻对他下狠手教育的原则,要他自己磨砺。   直到前几日竹林与沈知机碰上,他不受控制的想起当日血染金銮的画面,以及清醒之后太后说的话,站在她身后的沈希有。   正如太后所说,他父皇算无遗策,只栽过两回。   但他娘亲雪欲晚至今活着,足以说明父皇事后做出弥补,那么他回朝无人支持且身中母子蛊,父皇却劝说大臣们不要跟着回来。   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父皇留有后手。   云暮秋咂舌,震撼不已,“所以你就联想到那个纸条,怀疑后手是他留着人给你找解蛊毒的前辈?”   祁折语气如常:“顺理成章便能连上的事。”   这才能说得通老前辈的出现,他不是运气好,他是有个好父皇。   “不是,”云暮秋又想起刚才的话,顾不得纠结他是个唯物主义者,“我发现个事儿,你是从哪得出给你解蛊毒的老前辈是不见归的结论?”   祁折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傻秋秋,所有的设想,只要从雪欲晚是我娘亲这个点延伸出去,就能捋出来啊。”   云暮秋:呆滞JPG.   【我不理解且大为震撼,聪明人的脑子真可怕,一下子快给我CPU烧坏了。】   祁折又把剩下的原计划托盘而出:“用死士刺杀太后,激怒她在猎场催动子母蛊,蛊毒发作,而我把所有药在来之前都扔了,等我被蛊毒折磨得不成样子时,就算不见归前辈无法出现,我父皇的人也肯定坐不住要出来。”   至于新计划,“蛊毒发作直接坠崖了,他们不急才怪。”   云暮秋:“……”   云暮秋:“…………”   云暮秋:“6。”   【两版计划,唯一不变的是祁扶桑本质疯子。】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云淡风轻的用自己的身体状况来赌这的?】   “伤敌八十,自损一千,祁扶桑啊祁扶桑,”云暮秋伸出大拇指,说不出夸还是生气,“你是这个,你甚至还把我算进去,让我看着你坠崖,谁有你心狠啊。”   【怀疑祁扶桑其实就是喝药喝疯了,才胆大妄为来这么一出,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牛逼牛逼,呵呵,666。】   祁折:“……”   小世子果然了解他。   计划里之所以要让云暮秋看着他坠崖,一则是让沈知机和太后对他落崖之事加深可信度,二则是想让智商忽上忽下的傻宝明白他心意。   只是没算到傻宝跟着跳崖,不过,或许阴差阳错会有新的发展,但这话不能直说,否则是真的别想安生。   当务之急,祁折看着气咻咻别过脸的小世子,心道得先哄人。   他假意难过,用那只受伤的手去摸小世子的脸,“秋秋你向来明察秋毫,为何不听我说就自己想好原因。”   原本气鼓鼓的人,目光落在他手上,瞬间表情变化几分。   祁折眸色微闪,语气越发可怜。   “我喜欢你,才不愿让你遭受苦楚,坠崖非小事,我岂敢将你的性命置之度外。”   云暮秋没什么底气的反驳:“你都不跟我说这件事。”   祁折眉眼挂着无奈,挠挠他下巴,“你藏得住心事吗?宝贝。”   ……云暮秋没吭声,好吧,确实藏不住。   见他表情松动,祁折凑近,微微偏着头,轻笑着说,“宝贝,既然已是同生共死的情分,你打算何时给我一个名分?”   生怕又要听他说别的,祁折赶着解释,“言听计从丸是假的,我在你没给我用它之前无意间看见过,它是普通的山楂糖而已,我想让你开心,才听你的话。”   云暮秋第一反应:“言听计从丸是假的?”   过了两秒,他大惊失色,不忘纠正,“祁扶桑,不对,是你该给我一个名分,虽然时间短,但我追你也有六天了。”   【家人们,有点起猛了,是不是做梦呢我?】   【完了,这会儿功夫给我输入好多信息量,脑子好乱,嘶,我来把思路理一下,理一下。】   【意思是祁扶桑很早之前就喜欢我了?真的假的?】   祁折笑得眉眼温柔,缓缓的在他额间印下一吻,轻柔又珍惜,“好,我给你一个名分。”   被他捧在手里的小脸心里转了八百个弯,半晌,疑惑皱皱眉,试探道,“那,我们这就算是在一起了?”   没等祁折回答,他从掌心挣脱,严肃认真的说道,“祁扶桑,我现在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你不要仗着我没你聪明,就随便跟我确认关系。”   “我可不会轻易同意分手的。”   “分开,”祁折笑得温柔,眉睫遮掩眸中暗涌,缓缓问道,“秋秋,你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太长了太长了,我今天真的好努力(T▽T)   谈谈谈!你们俩快给我谈恋爱   秋宝真的我哭死,还强调六天,他记得可清楚。   小折他听不得半点分开的话 第39章 哥哥   “我的话竟这般不值得你信任?”他攥住少年的下巴, 眼眸映着人影,摇曳出落寞,“秋秋,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我的真心。”   他靠得这样近, 神色间的失落放大在云暮秋眼底, 明明是他被攥住下巴, 看祁折的模样,却像是他在受胁迫。   云暮秋哪见过几回祁折真的失神落魄,小世子没见过多少世面, 回回都能被他装可怜的样子哄得信以为真,别的都来不及想,只知道赶紧拨浪鼓似的摇头。   缓冲这么久, 他脑子总算利索的转起来。   “没有没有, 我不是怀疑你的真心,我是——”他像个刮彩票捡到千万奖金一夜乍富的穷人,语气都有些不敢置信,“没敢想言听计从丸是假的。”   【祁扶桑居然早就喜欢我,难怪会对我那么温柔, 亏我以为是药效……】   听他提说那言听计从丸,祁折简直哭笑不得, “事到如今,我最后悔的就是当日配合你胡来。”   他脸上的懊悔不似作伪, 再想想祁折几次三番的表白心意, 云暮秋觉得自己简直是块木头。   【说起来也是我不敢去想, 有意无意将那些异常举动归类于言听计从丸, 其实回头看, 好像祁扶桑表现的都很明显。】   但他哪能想得到, 云暮秋语气恍惚,“我怎么敢想,你会比我喜欢你更早?”   【简直就是天上砸下来免费的馅儿饼,不对,这个形容有点便宜,应该是穷了十几年的我突然被告知家里有亿万家产随便花的那种感觉。】   【而且我这么迟钝的才反应过来,祁扶桑也没有说别的,他真的好好,这就是我一生行善积德的报应吗?是我应得的!要流泪了家人们呜呜呜。】   “为何不敢?”祁折怕他真的会哭,松开手轻轻在少年颊侧摩挲,“你单纯天真,聪明讨喜,懂事有礼,能够理解我无条件信任我,接受我的好坏。”   他注视着云暮秋,语气理所应当,“你这般好,我若不对你动心,才是匪夷所思。”   从未被人珍视爱过的流浪小狗,蓦然鼻尖有些酸,即便在心里想过无数个祁扶桑喜欢他的理由,脑子里闪烁好多句祁扶桑喜欢他哪里。   都没有亲耳听到祁折脱口而出这番话带来的冲击大。   他直觉不应在此时落泪毁气氛,所以装作平时笑眯眯的模样耍宝,“是吧,除了这些,我不仅愿意为你跳崖,而且还长得这么帅气,简直便宜你啦祁扶桑。”   大约连少年自己也未意识到,强忍住的眼底泛着泪,祁折曾在他絮絮叨叨的心声里拼凑出少年的过去,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说不上来的跟着难过。   他们分明在诉说彼此的爱意,眼神里却透露着密密麻麻的心酸。   常人说桃花眼看万物都深情,唯祁折的这双眸只有看着云暮秋才温柔。   “是便宜我了。”他说着,把人重又拉进怀里,宽大的手掌在少年脑后揉抚,轻轻叹着气道,“小哭包,我早说过,你藏不住心事。”   缩在祁折怀里的人身形微微怔愣,旋即紧紧抱住他,热气氤氲上眼眸,他控制不住落下泪,“祁扶桑,你这样容易看透人,我在你面前哪有小秘密可言。”   祁折笑了笑,并未回答,听少年抽泣着继续说下去,他知道,有些藏在心里的事不说出来,云暮秋与他之间永远无法真正坦诚相待。   “我不是真正的云暮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体里醒来,上辈子的我是个孤儿,没有好朋友,也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   ……   “从小到大,只有院长妈妈让我感受到爱,其他人好像总是和我之间有层屏障,我和他们至多停留在普通朋友的层面上,似乎无法再进一步。”   ……   “我和原本的云暮秋不同,他是身体越来越好,而我身体越来越差,哪怕院长妈妈四处奔波,为我凑天价医药费,但我就像得了绝世病症,怎么也治不好。”   记忆里最后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躺在病床上插着呼吸机昏迷不醒,清醒的时间差不多以分钟计算,醒来时,映入眼帘的身影永远是院长妈妈。   在他记忆里,院长妈妈做事雷厉风行干练利索,不像别的福利院院长那么慈爱和善,倒像个手段狠绝喜怒淡漠的上位者。   院长妈妈很少笑,对所有人的态度都疏离冰冷。   “可是,有次从夜里醒来,我好像看到她坐在床边望着我落泪。”   他最后那段时间里的记忆断断续续,说这句话时,云暮秋的语气明显夹杂着犹疑与不确定。   “好像是这样,我也有点记不清,”他从祁折怀里抬起脸,“我脑海里关于上辈子的记忆不深,只有情绪特别低落的时候,才会想起一些。”   他多数时候都是开心的,能让他记挂难过的事很容易被忘记。   祁折并不知少年口中的院长妈妈平时如何,脑中想象到他病弱的模样就立即打住,不敢继续想下去,“她应当是看着你生病受折磨,觉得心疼便落泪。”   云暮秋思索着点点头,慢吞吞的说,“可能是的,但也说不定是我自己臆想出来,想象有人很爱我。”   祁折用手揩掉他眼下的泪痕,语气缓慢而郑重,“日后不必再想这些,你本身就会有很多人爱。”   见他反应如此,云暮秋又是欢喜又是惊讶,“祁扶桑,我说这么多,你都没有感到害怕吗?”   祁折好笑的反问他:“我为何要怕?”   从他第一次听到云暮秋的心声开始,他就没有过任何怕的情绪。   好奇的审视,不自觉的关注,察觉心动后的爱护,逐渐加深的喜欢,直到根植进心底。   他笑着道:“秋秋,我不是说过,会不惜任何代价将你这颗福星留在身边吗?你为何不把我说的话记在心上?”   “可那个时候,你以为我是离家太久害怕,不是——”   祁折截断他的话,再次反问,“此时此刻,有何区别?”   无非是离得更远的那个家。   少年听出他的意思,一时被问住。   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果然如同少年自我评价那般形象,如同流浪的小狗缺爱缺乏安全感。   “别担惊受怕的吓自己了,”祁折在他唇上轻啄,“宝贝,放心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云暮秋瘪瘪嘴,完全依赖的扑在他怀里,“那就说好了祁扶桑,我们在一起,你不能不要我,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你是我的。”   他想了想,瓮声瓮气的解释,“我偶尔想起原本的云暮秋,老是感觉自己像鸠占鹊巢的坏人。”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到你,安慰自己,至少你和他没关系,”   听他说鸠占鹊巢这个词,祁折不由皱了皱眉,说,“不必这样想,世间事皆有注定,你我是命定缘分,他亦有他的去处。”   云暮秋被他安慰住,顿了两秒,突然“扑哧”笑出声。   “祁扶桑,我发现你这人信仰蛮多变的,灵活转换。”   【上一秒唯物主义战士,下一秒命中注定缘分,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祁折跟着笑了笑,揉揉他的头发,“正如行事不应循规蹈矩,选择最方便最合适的方法,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嗯……”炸毛小狗弯弯眼睛,发顶在他掌心蹭了蹭,“那么,祁先生,对于我跟着你坠崖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举动,你有想好合适的应对方法嘛?”   祁折手掌下滑,托住少年的小脸,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了捏他两边颊侧,“有啊,只是需要宝贝倾情演出。”   云暮秋皱着脸“啊?”了声,疑惑的歪歪脑袋。   祁折目的是想引出他父皇留下的人,所以他不方便出面,有云暮秋在,但凡演技能在线,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两人一蛇在崖底转悠,勉强寻到个合适的山洞,祁折野地求生的能力一流,又新融合了不少内力,他想将它与本身更好融合,特意忙活大半天布置好山洞,整得就像要在崖底住下似的。   云暮秋跟着他跑来跑去,干活的时候祁折却不让动手,专门给他圈出小块地方坐着。   他和药蛇四目相对,竖瞳意味深长“嘶嘶”,秋秋你啊,让你玩你就玩,也没点眼力见。   云暮秋难得不和药蛇呛声,反思了下,好像确实是,怎么能让男朋友独自干活。   他颠颠跑到祁折旁边,扯了扯衣角,“哥哥,两个人布置会更快,用干草铺出床这种简单的事,我还是能做的,我来帮你吧。”   正弯着腰动作的人顿时停住,转过头看到云暮秋期待求表扬的模样,他挑挑眉,问,“怎么突然想着唤我哥哥?”   提到这个,云暮秋就有说法了。   “你让我不要‘祁扶桑’‘祁扶桑’的叫啊,”他想了好半天的称呼呢,苦恼得快憋成八字眉,“叫小折,小狼也会答应,叫扶桑的话……沈希有以前这样叫过,我才不要跟他一样。”   提到后者,小世子甚至不满的撇撇嘴,祁折倒是没想到,他在这事上,还憋着劲儿默默醋。   “其他的称呼想来想去觉得不够亲昵,最后就选择叫你哥哥。”反正他看别人谈恋爱,被叫哥哥挺开心的。   话音落下,他很骄傲的昂着下巴叉着腰,“要是换做我上辈子的年龄,应该是你叫我哥哥哦。”   他一副“你捡到大便宜了”的样子,逗得祁折忍俊不禁。   祁折故意询问:“那我也唤你一声?”   云暮秋惊喜得眼睛“唰”的亮了,嘴上假装勉为其难,“你想叫就叫吧,也不是不行,最好加点词造个句,光叫哥哥有点干巴。”   迎着他期待的眼神,祁折微微张口,比出“哥”的口型,在声音从喉咙发出的瞬间,急速转弯为,“罢了,我看你有些勉强,还是叫你秋秋吧。”   “?”云暮秋傻愣着看他转回去继续忙活,“不是,我啥时候表现勉强啊?”   【我明明很期待!!!】   见祁折不回话,他转了转眼珠,开始黏黏糊糊的在人背上拱啊拱,“哥哥,你就叫我一声哥哥嘛,拜托拜托,我真的很需要,没有它我会难过到死掉的。”   不得不说,和祁折相处两三月以来,小世子算是拿捏住他吃软不吃硬的路数,撒起娇来熟练得很。   祁折不禁笑了声,转过头垂眸看着少年,“有这么严重啊?楠封”   云暮秋捣蒜似的点头,装委屈的嗯了声,“是啊是啊,很严重的。”   他惯会无辜,稍稍做出点表情就能叫人心底发软,讨喜又招人得很,古井般的眸子漾出圈圈涟漪,缓缓凝聚为暗涌。   祁折垂着眼睫,露出足以让云暮秋目眩神迷的笑,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一声“哥哥”绕进耳朵里,紧跟着是令人始料未及的吻。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少年耳廓朝下缓缓抚摸,细细摩挲着他的后颈,轻柔和缓的安抚着他。   崖底无风,也无虫鸣鸟叫。   山洞昏暗,阳光投落到洞口留住一小圈,荫蔽下,时间仿佛被拉长,缱绻而绵延。   墨黑的小蛇盘在光影边边,吐着信子,竖瞳探究,   略显安静的空间里,忽地一声呜咽,少年搂着脖颈的手逐渐变为推拒,他被亲得忍不住朝后仰避,后颈的手指却缓缓收紧,以绝对掌控的姿态控制他往前倾。   在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晕过去的时候,祁折终于松开。   大口大口呼吸的间隙里,云暮秋听到那把低低的喑哑嗓音在他颈侧笑,带着湿气的呼吸落在耳廓,缠进心底。   他说:“小折喜欢哥哥。”   作者有话说:   秋宝:“!!!”脑子炸烟花ing   祁扶桑你小子这么会撩不要云暮秋的命啦╰(‵□′)╯   #本文又名笨蛋修勾被兔折拿捏的一生#   #也名撩人精和撒娇精的恋爱日常~# 第40章 人妖恋   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云暮秋, 登时傻在原地,被兔折精撩得晕晕乎乎。   他指着祁折“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惹得始作俑者笑弯眼睛,亲了又亲他, “傻宝, 乖乖坐过去歇着, 我把干草铺好。”   云暮秋脑子晕晕,只知道依言而行。   还是药蛇从旁边慢悠悠爬上他手腕,吐着信子扫量, 竖瞳玩味,“嘶嘶”笨蛋秋秋脸红啦。   云暮秋“啪”地拍了一下药蛇的脑袋,竖瞳震怒“嘶嘶?”你干嘛?不许蛇蛇说实话?   被药蛇这茬打的, 云暮秋心情奇异般平复, 他捏紧它的嘴巴,继而用手指弹开蛇头,“少管我,吐你的信子去。”   “嘶嘶!”没有人性的秋秋!   “就你有,你有行了吧。”   “嘶嘶。”纠正一下, 我有蛇性,没人性。   “行, 严谨这块还是得看你。”   ……   主宠有来有往,等祁折忙活完, 云暮秋和药蛇还没吵结束。   他不禁笑笑摇头, 朝洞外走去看天色, 是时候该吃点东西, “秋秋, 来, 我们去抓两只野鸡。”   “来啦,”云暮秋开心的拎起小蛇跑到他身边,“我们走吧哥哥。”   祁折打量了眼他的脸色,有些好笑的牵住他手,“傻宝。”   正开心和他牵手的云暮秋喜滋滋,闻声好奇抬头,“昂?叫我吗?”   祁折挑挑眉:“难不成是叫小蛇?”   “嘶嘶。”别带我,并不想参与你们的爱情。   “也对,”云暮秋觉得有道理,肯定完不禁感慨,“又叫秋秋又叫傻宝,你花样可真多。”   祁折轻敲了敲他脑袋,意味深长,“这就算花样多?”   云暮秋下意识摸摸他敲的地方,低着头嘟嘟哝哝,“正常,毕竟你长了张很会谈恋爱的脸。”   祁折轻啧了声,捏捏他耳朵,“单凭长相判定,秋秋什么时候学得如此片面处事?”   【虽然但是,你小子就是很会撩人呀,一套一套的,太会了。】   【传说中的男狐狸精,竟然被我这个弱小没见过世面的男大学生遇见,何德何能呀我,平时冷冷淡淡,开口简直能要我命,真不愧长着双桃花眼,没白长。】   【不对,他属兔的,兔子精好像更符合,外表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实际张口就能让人七荤八素,绝世反差萌,啊……既然如此,作为男大抵抗不住妖精很合理呀。】   【人鬼恋谈不得一点,人妖恋我直接狂炫,嘻嘻兔子精,兔折精,小兔折哈哈哈哈哈。】   祁折:“……”   怎么还自己乐起来了?   不过,祁折很喜欢云暮秋这点,所以顺势扯开话题,“秋秋,今日我带你走的那些地方,你都记住没有?”   被拉回思绪的云暮秋思考几秒,笃定十足,“当然,我记得清清楚楚。”   祁折拂开挡在他头顶的刺叶,没有给云暮秋太大压力,“崖底花草树木繁茂,若是记不清也无妨,我会来寻你。”   “那他们发现你怎么办?”云暮秋开心的同时不忘正事,思索道,“跟在你父皇身边的影卫,几十年过去,肯定比你武力高强得多吧。”   祁折颔首肯定:“你考虑的有道理,但我如今功力不比落崖前。”   体内那团内力,应当是他娘亲留下,相较父皇曾传给他的,更为浑厚。   听他分析后,云暮秋神情立即放松下来,“对哦,二师叔以前可是剑圣,她随随便便都能打倒一片,你现在以一敌百肯定都是轻轻松松。”   他走路看天看地看树看花,就是不看路。   踩到石块树根,脚囫囵碾过去,凹凸不平的地方借着祁折的力道随便站稳,反正祁折会看着他,就算以前没有说开心意,祁折也不会让他摔倒。   想到这个,他忍不住偷偷笑,祁折手伸长,把人拉进怀里,避开脚底的小坑,“秋秋,以一敌百未免太抬举我,但想让父皇留下的人无法发现我倒是很容易。”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怀里白嫩嫩的小世子,思索片刻,“不过,得给你弄脏些才行。”   云暮秋秒悟,接过话,“就是惨一点可怜点对吧。”   “要让他们看到昏迷不醒的你和没有自保能力的我在崖底过得有多狼狈。”   小世子确实上道,祁折失笑不已,“没错,我家秋秋可真聪明。”   听说去抓野鸡的时候,药蛇整个蛇都写着“想逃”,结果全程没有用武之地。   祁折随便挥挥手就抓到两只野鸡,等它分到一只香喷喷的鸡腿后,药蛇立即竖瞳满意,好,它愿意参与他们的爱情,愿意陪笨蛋秋秋演戏。   翌日,就着野果吃两口肉当做早膳后,云暮秋以饭后运动为由,非常快乐地在洞外野地里滚了两三圈,好歹被祁折尽可能细养的小世子,顿时就变得脏兮兮。   他仍觉不够,又翻了几圈,直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灰头垢面得像从垃圾堆里跑出来,唯有眼睛亮亮的看着人。   刚去周围查探完是否有活物的祁折,回来就看到洞口窝着个脏兮兮的朝他笑得露出白白小细牙的流浪狗狗。   他弯着亮晶晶的狗狗眼,期待的问,“哥哥,我看起来够不够惨?”   祁折细细扫量云暮秋,发现连缠在他腕间的药蛇都被迫沾上泥,走之前白白嫩嫩的小棉花糖,等他回来变成个,“小脏东西。”   他走近,自然的捏了捏少年扬起来的脸,语气无奈的重复了遍“小脏东西”。   “怎么给自己这么不留情面的下狠手?”祁折调侃道,“昨晚不还说有偶像包袱吗?”   云暮秋在他手心蹭蹭,小脸认真,“包袱什么的哪有你重要,你费心思布局,我可不能再拖你后腿。”   “哪有‘再’的说法?分明是我考虑不周,”祁折俯身准备亲他,云暮秋下意识侧过脸,被祁折捏着下巴转回来,“怎么?”   快被捏成嘟嘟嘴的小世子真诚且不解:“脏呀,我现在整个脏兮兮的,都是灰和泥。”   “再脏也是我家秋秋。”话落,他掌住小世子的后脑,把人亲了又亲,亲得分开之后,他颊边也蹭上泥灰。   倒没上次那么狠得硬是把人亲得喘不过气。   看到他脸也变脏,云暮秋忍不住哈哈笑出声,用手指戳戳他,“哥哥,你也变脏了。”   祁折笑着任他动作,想了想,说,“既是共同落崖,我应当也和你一样才是。”   云暮秋惊讶:“你也要和我一样在地上打滚?”   【不能吧,我是想象不到祁扶桑在地上滚来滚去。】   祁折轻笑摇摇头,朝他展开双臂,“给你机会发挥,如何?”   云暮秋一愣,眼睛“噌”地更亮了,“好呀好呀。”   虽然发挥的过程中被人占了不少便宜,但看到最终祁折和他差不多,云暮秋开心的出去晃悠了。   祁折顶着和小世子相差无几的脏乱模样,坐在洞口看他蹦蹦跳跳的跑开,嘴角弧度愈深。   他们掉落悬崖当日,桐拾定会调遣在临安的部分十二卫,距今已有三日,仍然毫无音讯,太后虽能借子母蛊知晓他尚存活,两个影卫却不知。   上次解蛊找人僵持两三日迎来转机,说明父皇留下的人一直在关注他们,此次见两个影卫寻不到人而焦急,按照祁折的计划,估摸近两日崖底就会出现父皇的人来找寻他的踪迹。   若是他算错,也没多大影响,无非就是验证出来身边并没有父皇的人,老前辈确实是他的有缘人,是他运气好。   至于让云暮秋扮的脏兮兮带着药蛇在外晃荡,则更能证明祁折蛊毒发作昏迷不醒,留他独自在外。   换句话说,崖底是网,小世子是饵,祁折拿着鱼竿,等着钓上有缘人。   第三日整天都没遇到人,云暮秋接着在外面又晃悠一天。   他感觉没什么希望,丧气的扒在干草堆边,“都第四天了,别说你父皇的人,桐拾也没找到我们,崖底是有个迷宫还是怎么?”   祁折疼惜的摸摸他脸,小世子本来就没几两肉,抹上层灰泥看着更加可怜,“今日再辛苦辛苦,若还是碰不到人,就不必再出去了。”   “跟你一起待在洞里?”云暮秋盯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悟的眨了眨眼睛,“你该不会觉得我在抱怨吧?我可没有!”   他赶忙摆摆手,为自己解释,“我不是那种人,我只是担……”   “我知道你很勇敢不会轻易被打倒,”祁折截断他的话,抚着他的脸,“是我心疼。”   “好歹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秋秋,这两天陪着我吃苦头了。”   漆黑瞳眸里映着灰扑扑的人影儿,人影儿的眼睛亮晶晶,嘿嘿傻笑着露出小白牙。   他曲起手臂,硬凹出猛男肌肉,斗志昂扬的宣布,“一整个干劲十足,我现在出去跑个八百米,哥哥,你就在洞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恭喜玩家达成每日吸兔成就,请继续做任务吧~果然,当我把祁扶桑当做兔子精,就能尽量快速地从他的撩惑冲击里恢复清醒!根本难不倒我哈哈。】   “……”伴随着欢快的笑声,祁折新获得两天的小脏东西“咻”地飞奔进洞外的黑夜里,剩下他沉默着和旁边吐着红信子的药蛇对视。   “嘶嘶。”这可不是我不跟着啊,是秋秋忘了带我。   祁折收回视线,想起什么似的轻笑摇摇头,昨天哼唧怕黑往他怀里钻,今天赤手空拳单枪匹马跑出去。   真是无愧于小世子说自己容易被美色蛊惑。   天幕无月,夜空中闪着淡淡星辉,云暮秋大脑发热跑出去,被山风吹了会儿,总算冷静下来。   崖底到了夜里有些凉,伴着徐徐凉风,吹得他忍不住裹紧衣服,小声嘟囔了句“怎么突然有点冷。”   夜色深,野地里偶然传来几声虫鸣,衬得周围越发安静,莫名让人觉得瘆得慌,云暮秋忍不住搓搓肩膀,决定绕过前面的弯就晃悠回洞里。   他慢腾腾的踩着草,自言自语道,“影卫效率怎么这么低啊,都已经四天了,还没人来救我们,早知道……”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拐弯处站着两道高大身影,原本警惕的目光在看到云暮秋之后,不易察觉的放松下来。   云暮秋差点喜极而泣:“老天爷,你们可算找来了!”   站在前面的影卫低头拱手请求恕罪:“殿下教训的是,都怪属下等人办事不力。”   “现在没时间听你们失职的理由,”云暮秋都顾不上让他起身,焦急得很,“陛下蛊毒发作,一直昏迷不醒,得赶紧带他回去疗伤。”   他急得直叹气,没看到两个影卫借着夜色暗地里交换眼神,之后方才出声的影卫再次开口。   “殿下,仅靠我二人无法妥善带走陛下。”   作者有话说:   哥哥在身边,秋宝怕黑怕鬼柔弱不能自理   哥哥不在身边,天漆黑秋宝呼啦啦跑八百米   不要九九八也不要九十八,全场免费,都来跟我们“柔弱笨蛋”学套路 第41章 圣女   云暮秋惊问道:“那怎么办?”   不等两个影卫回答, 他急得在原地东张西望直跺脚。   “陛下到现在都未醒,若不是气息尚存,我险些以为……”话停在此处,顿住良久, 似乎实在说不下去的背过身。   崖底暗影婆娑, 少年垂着脑袋尽量不叫人看到他的脸, 身体小幅度的颤抖,无声崩溃,夜风中, 单薄瘦削得似只有一把骨头。   影卫不约而同愣住,眼底渐渐露出复杂的情绪,过了片刻, 其中一人恭敬道, “殿下,您在此处等候,我们分开回去通知大部队,约莫一刻钟后,我们必然会有人来。”   话落, 背对他二人的少年却不吭声。   从影卫拱手时就看到他袖口的白虎式样,云暮秋故意没让人起身, 又怕被他俩看出来,根本不敢让他们看到他的脸, 但实在太开心。   开心得戏演到一半憋不住笑, 只好转身低头装作失语的状态。   幸亏崖底昏黑, 影卫看到他不知为何也比较放松, 所以更没想到他们以为在哭的人实则在憋笑。   “殿下——”   闷声闷气的声音低落响起, 打断影卫的话, “只能如此,那你们快些,我担心陛下。”   “是,殿下。”   “遵命,殿下。”   听到身后影卫渐渐远去的声音,手放在嘴边捂住的云暮秋立即放开,嘴角咧的要上天,太好了!太牛逼了!   真的把人诈出来了!祁扶桑这种发现端倪,仔细思索,大胆假设,疯狂求证的行事方法,效果简直太炸裂了。   不得不说,学神思考问题的方式,果然和普通人有壁。   云暮秋静等影卫带人来,心里不断模拟待会儿自己要用什么表情和语气说话,力保自己演技在线。   等着等着,他嘶了口气,疑心方才是不是看错,毕竟这可是祁扶桑拿命赌的玩意儿,要是他看错可就白玩儿了。   念头刚落,云暮秋又立马摇头否认,肯定没错。   祁扶桑说过,只有近身影卫有特殊的绣印,他身边四个影卫有,刚才那两个可不是四人中的,那不是白兔,肯定就是白虎喽。   “殿下,”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云暮秋一个激灵儿,前不久去而复返的影卫见此也愣了愣,后面的话有些不知该如何接上。   云暮秋被吓得飞起,缓了两秒后迅速入戏,语气焦急的往他背后看,“你回来的好快,带的人呢?还在后面?”   影卫双手呈送锦袋:“殿下,其他兄弟还在赶来的路上,您先把药丸给小……陛下服用。”   “你带了解药?太好了。”云暮秋惊喜的迅速抓住锦袋,目光灼灼得似乎压根没听出影卫话里的磕碰,“那你在这等着其他影卫吧,我赶紧把药给他。”   他说完,一溜烟的顺着原路跑回去,活蹦乱跳得非常有动力。   留在原地的影卫注视他离开,眸中隐隐透着慈爱,“啪”的一声,他肩膀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个完犊子的玩意儿,别看了,烛深这回真要杀了我俩!咱中了小主子的计了!我刚遇上小主子的影卫,偷听到领头那小子说解药都是小主子自己故意扔的。”   这影卫说话跟炮仗一样,炸得人耳朵疼,旁边多年来习惯的影卫边揉被拍疼的肩膀边说,“你说狗屁,刚才小世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打他巴掌的影卫无语的翻个白眼,拽着他往回走,想到少年乐颠颠跑远的身影,没好气道,“你猜娇生惯养的怀王世子在崖底呆了快四天,怎么还这么有活力?”   “赶快的吧,趁烛深没下死命令,咱去神医那避避风头。”   “你直说去抱主母大腿呗,”影卫活动活动肩膀,回想他的话,感慨不已,“中计就中计吧,主子当年不是说过咱迟早要被小主子发现的吗?”   “我都不稀得说小主子,就算发现咱们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吧,主子要知道怕是能气活过来。”   语罢,原本有些感慨的影卫瞬间傻眼,痛苦的捂住额头,“别提主子,这事儿整的,我感觉他今晚就要到梦里来嘲笑我。”   亏他俩看到世子瞬间神经放松,合着是小主子放的鱼饵。   “鱼饵”带着胜利品往回跑,在路上遇到来逮他的“渔夫”。   祁折远远看到小世子开心的跑,当即笑着张开双臂接住,垂着眼问怀里的人,“这么高兴,遇到桐拾他们找来了?”   云暮秋举着手里的锦袋,笑得见牙不见眼,“哥哥你好厉害!如你所料,我真的遇到你父皇的人了。”   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祁折原本意料之中的淡然惊了一瞬,“直接就给你药?”   “没有直接给。”云暮秋摇摇头,严谨得甚至把刚才发生的细节都告诉祁折。   听完后,祁折神色难尽,“一猜就是……”   他咽回后半截,心里已有猜测的人选。   亏得那时父皇说,近身影卫跟着他从小长大,他死后会给影卫准备一笔钱财,让他们寻个去处隐姓埋名过着乡野村夫的逍遥日子。   祁折信以为真,现在想想,父皇这路数跟刻意不和他讲起娘亲有何不同。   他接过云暮秋手里的锦袋,盯着药丸沉思,仿佛在发呆。   云暮秋满脸问号:“哥哥你在干嘛?”   【不是,药丸上绣有花吗?快吃吧,都快盯出窟窿了哥。】   祁折抬眼看他,答非所问,“秋秋,你给我喂了小蛇的血。”   云暮秋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点头不忘说道,“还有我的两滴血,它死不愿意,非得把我手指也咬破。”   祁折了然:“怪不得我体内的子母蛊已解,看来小蛇果真如我所猜,是那味雪玉。”   “解了?”云暮秋惊得张大嘴巴,“这就解开了?”   祁折合上他的下巴,细心解释,“你方才走得急,没有带上小蛇,它给我看尾尖的伤口,我试着用内力去探寻体内的蛊,才发现它已不见踪影。”   “哇……”接连两个大消息,云暮秋震撼得只知道惊讶哇哇,感觉自己嘴张大得都能看到喉咙眼。   【找来找去,没想到雪玉竟在我身边,小蛇这身价顿时就上来了,了不起了不起。】   【啊……原来小说里面落崖碰机遇是真的存在,祁扶桑一下子蛊解了,内力增强了,还跟我心意说开了,事业爱情双丰收妥妥的。】   【!!!!!】   祁折感觉自己有一瞬间好像从云暮秋脏兮兮的小脸上看到疯狂闪烁的感叹号。   【来首歌吧,后来我终于明白……呃,忘词了,好吧不重要,重点是!我终于明白祁扶桑才是大男主!他才是男主剧本啊,这出身这经历这机遇这头脑,谁看了不说他是男主。】   【等等,那他为什么会弯?我——】   “秋秋,”基于《男主理论》的前车之鉴,祁折及时叫停,“我看看你手上被小蛇咬的地方。”   云暮秋:“昂?”   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小世子伸出灰灰的小手,根本找不到伤口,一想到自己曾试图用小蛇咬痕来博取关心,结果没用上就痊愈了。   云暮秋眼珠滴溜溜转,随便指了个地方,睁眼说瞎话,“就是这里,小蛇当时咬的可恨。”   “委屈你了秋秋,一定很疼吧。”   两双眼睛盯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指头,飙戏飙的不分上下。   缠在祁折肩头的药蛇停下吐信子:“???”   “嘶嘶!嘶嘶?嘶嘶?”   你们俩在干嘛!当我听不到是吗?秋秋你现在装,那谁前几天说的“区区两滴血能把你痛死是吧”?   云暮秋眼疾手快捏住药蛇的嘴,小声警告,“你不吱声我们还能当好朋友。”   药蛇竖瞳不满,努力挣扎,发不出声,安静躺平。   好好好,随便吧,这令蛇伤心的世界。   祁折对药蛇说话是有些听不懂的,所以他只能从小世子的行为里看出药蛇说的必然是他不该听到的。   “秋……”   刚开口,就被远远一道惊喜的男声打断,“主子!主子,真是你啊?你没死呢。”   桐拾说完,莹星跟着开腔,“桐拾你不会说话就闭嘴!主子好着呢,手脚都在,神志清醒,能走能跑,他福大命大肯定没事。”   祁折:“……”   行,没一个字他爱听。   说着话的功夫,俩影卫带着人跑到跟前,仔细看清主子和世子后,不约而同“哎哟”往后撤两步。   “主子,你把世子养成这什么鬼模样?”   “……我现在感觉心口好烫。”怀王不得气死。   祁折睨了一眼桐拾,眼神充斥着有话快说,别烦。   桐拾从胸口拿出四封信函,郑重其事的分成两份,“永夜寄来的,怀王两封,风月门一封。”   云暮秋惊道:“我爹寄来两封?”   他把风月门那封塞给祁折,注意力集中在怀王寄来的信里。   两封信打开后,小世子的脸色变化莫测,青红交加,白里透黑,五颜六色,七彩斑斓。   迎着两个影卫的好奇目光,云暮秋选择性的跟他俩透露了些,“雪玉就是小蛇,我爹从圣女嘴里套来的消息。”   下一秒,云暮秋把信拍到祁折手里,示意他看。   信都没打开,耳边心声噼里啪啦响起来,【我无话可说,圣女真的,很难评。不是,她把我爹关起来干嘛呀?监管人生自由是犯法哒!在我们那要被抓起来哒!】   【但感觉我爹好像挺自在的,呃我爹有毛病吧,写着写着那么长一段夸圣女,什么长得漂亮,只对他笑,有下属不敬他,她就把人鲨啦,除了不准他出王殿,其他基本都是有求必应。】   【啊……真不敢想象我爹那四十来岁的人能被十几岁小姑娘压住,好歹是个王爷啊,怎么能被人关起来跑不掉呢?】   祁折掌住云暮秋的脑袋晃了晃,让他不要继续乱想,“秋秋,这是永夜的信,你看完。”   [主子,南疆局势忽变,圣女青璃以摧拉枯朽不可阻挡般的攻势占据大半优势,舒仡來苟延残喘被逼退至旧址,他给太后传信,我派人截住,才知他所寻之物唤作虺,乃是南疆圣物,世代由圣女看护。]   [怀王被圣女关禁半月有余,近两日行动自由,听说是怀王嫌宫殿难看,圣女……]大概是永夜也觉得很离谱,[便派人重新修建宫殿,让怀王亲自监工,十二卫原本没机会混进宫殿,趁着新殿装修,终于混到怀王身边,然后,怀王拒绝了我们的好心帮助。]   [十二卫没法,准备离开又碰上宫内布有迷踪阵,怀王良心发现决定带他出去,却碰巧和圣女迎面对上…………怀王飞快认错并且对圣女发誓表明心意。]   [圣女并未对十二卫施加刑罚,而是在怀王注意力跑走的时候,对他说:让你家小皇帝把人照顾好。]   [对此我只能说,那兄弟回来到现在,人还没缓过来神。]   看完信的云暮秋:“???”   他有些懵的看着祁折,瘪瘪嘴,委屈得要命,“完蛋了祁扶桑,圣女真成我后妈了。”   跟着他把信看完的两个影卫,各有各的关注点。   莹星怒道:“圣女太嚣张了,居然叫主子小皇帝。”   桐拾比他声音更大:“主子和世子在一起的事情圣女知道了?”   除去根据三封信迅速理清关系的祁折,其余三人六目对视:“?——……——!”   “等一下,”桐拾伸手制止他俩别开口,“我缓缓,我缓缓,我马上要猜出来了。”   祁折把信从他手里抽出来:“等你猜出来菜都热两场了。”   “信里已经说的很明显了,圣女就是秋秋的亲生母亲。”   作者有话说:   来喽来喽,两对父母爱情的模式大概就是强强互宠势均力敌和女强男弱女宠男 (前几章有老婆猜到圣女是亲妈!简直超棒哒么么。)   雪玉不是药蛇哦,感觉有老婆应该能猜出来雪玉是什么了。提示:【秋爸递出的每个消息都是秋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的。】 第42章 活物   *   秋秋震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莹星瞪眼:“那她叫主子你小皇帝好像似乎很合理。”   桐拾皱眉:“这, 我悟了,所以圣女是故意把十二卫放进去的。”   听完后两个人的话,秋秋更加震惊,“你俩接受的未免太快了吧?都不质疑一下吗?”   莹星挠挠头, 理所应当的摊开手, “殿下, 关键是我们主子开口的事没有错过。”   云暮秋:“……6。”   “那要这么说,我就没话了。”   【祁扶桑二十四核大脑不是开玩笑说说,蛛丝马迹就能发现问题并且捋出答案的人, 肯定不会错,哎,我爹这什么运气啊, 跑去南疆就找到媳妇儿了。】   【该说不说, 那算命的还真有两把刷子,说什么我长大我娘就会主动找来,诶?不对,明明是我爹去的南疆,不是我娘找上门。】   【天呐, 我有娘了,上辈子没有爹娘没有爱人朋友, 这辈子都有了……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不是很希望原主能回来, 啊, 我好歹毒。】   祁折轻轻敲了一下他脑袋, 打断他的思绪, “别胡思乱想。”   不太明白为什么祁折总是看出他在想东想西, 但云暮秋条件反射捂住他敲的地方, 假装吃痛的嘟嘟囔囔,“就知道说我,你还不是在想事情。”   桐拾看着祁折面色复杂,思索须臾,他也跟着问道,“对啊,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了,主子你为何这个表情?”   “有雪玉在手,也知道太后那边要寻的东西是虺,主子你不惜冒险跳崖的计划应当有收获吧,而圣女是世子的亲生母亲,则必然是站在我们这边。”   “我们不必再忍着和太后虚与委蛇,假惺惺演戏,这多好啊。”   祁折对桐拾的分析并未反驳,肯定的微微颔首后,对他说,“我方才想到你曾说的一句话。”   桐拾:“?”   祁折:“神医花将明知道的东西很多。”   他停顿一下,“委实如此,他不仅知道得多,嘴也很严。”   他父皇和娘亲,小世子的父母亲,所有的事情基本上花将明都知道,二十年来至多漏过一句被人听到。   剩余全都藏得严严实实,谁能不说神医的嘴比蚌壳还严。   事到如今,祁折算是看明白,假设上一辈的事能连成圈,花将明就是维系圈口的绳结,作为大师兄,完美融合进师弟师妹的家事。   云暮秋听懂他的话,当下无话可说直摆手。   【大师兄就是大师兄,我对嘴严的人向来抱有难以言喻的敬意,不说了,先给师伯磕一个。】   【当然祁扶桑也超厉害!是谁的男朋友这么聪明呀?嗷~是我的!我男朋友!】   “好了好了,主子,这么多事咱们回去再说呗,”莹星不明就里,真是怕他们仨要在原地讨论起来,“崖底并非久留之地,快走吧。”   祁折扫量一圈周围,微微颔首,“也罢。”   子母蛊既解,桐拾又带人找来,估摸太后的人也在路上等着了,不出意外的话,从崖底回太行宫的一路上刺杀得有好几波。   云暮秋扒在祁折怀里,探出头看着那些持刀握剑的刺客,满脸惊讶,“怎么还来?这都第几队了呀?太后是疯了吗?”   祁折挥袖用内力逼退上前的一簇人,并贴心解释,“我与沈知机实力不分上下,子母蛊解开,适逢我落崖之际,她此时派人来趁虚而入很正常。”   “啊,是这个道理,”云暮秋受教般直点脑袋,思考两秒后,他诶了声,“哥哥,你父皇给你传过内力,沈知机还能跟你打个平手?”   【那没有传内力之前……祁扶桑没有沈知机厉害?不会吧,我不接受。】   祁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父皇内力聊胜于无,估计是娘亲教他的,积下来的一点,有没有其实不影响。”   “所以你父皇没有你娘亲武功高喽?”   “自然,谁能跟十六岁独创剑法的剑圣比?”   “不过你父皇聪明,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武力低点也不影响。”   “你父王……也厉害,创建的风月门天下闻名。”   “你停顿的很明显,别硬夸,哥哥。”   “……”   深蓝的衣袍衬着夜色愈发浓稠,似墨与浅蓝交错,动作间翻飞如花,行云流水般自如,衣袍叠次,犹如汲墨晕染开的画。   打着打着,桐拾剑都挥累了,回头看主子,还搁那诗情画意的谈情说爱,招式讲究个华丽好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他直接“?”。   “主子咱能分清场合不?”   祁折没理他,反而是小世子伸出脑袋,看着他思索片刻,举起拳头挥了挥,认真的说,“桐拾加油,辛苦了!”   桐拾:“……”   还是那句话,不辛苦,命苦。   长明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莹星更是无语:“我的命也是命啊!大晚上给我俩加训呢?主子他现在一袖子就能扇飞的事儿,非要我们拿着剑打打打。”   面对两个属下的哀嚎,祁折没有任何反应,风雨不动安如山,甚至慢悠悠还给他俩一句,“正好多日不见训练,今晚就当是补训。”   桐拾&莹星:“……”   好歹毒一男的。   他俩喊归喊,手上动作实则利落得很,其他影卫也个个出手干脆,放在云暮秋这小趴菜眼里,就跟看武打片似的。   或许是祁折抱的太稳太舒服,亦或夜色越来越深视野看不真切太模糊,他看着看着感觉眼皮子有点重,隐隐想打哈欠。   “哥哥,”云暮秋的哈欠终于打出来,懒洋洋的在他肩上蹭蹭,“速战速决好不好?我有点困。”   闻言,猫逗老鼠般用太后的人融会贯通内力的祁折当即应声,“好。”   答应得那叫一个迅速,听得旁边桐拾和莹星白眼差点翻出来,好好好,不愧是你啊主子。   最后几个刺客倒落在地,借着天际些微星光,能看到活下来的影卫衣服上剑上都有血迹,祁折偏头看了眼怀里的人,闭着眼睡得正香。   旁边桐拾跟着瞅了瞅,接收到祁折冷眼后,他举手发言,“主子,你刚才光顾着和世子说话,可能没注意到个事。”   祁折瞟了眼他的手,示意继续说。   “太后派来的人,目标并不是冲着你来,而是世子。”   迎着祁折倏地幽深的眸光,桐拾接着道,“能与你交手的刺客,杀招几乎全都是往世子身上招呼。”   莹星摸摸下巴,若有所悟,“太后难道看出来主子喜欢世子?”   桐拾没接上他的脑回路:“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莹星振振有词:“既然伤害不了主子,索性伤害他爱的人,好让他伤心欲绝。”   祁折&桐拾:“……”   桐拾捂住他的嘴,根本不想听,“我说没说让你少看点话本子,你给我消停点吧。”   “太后已经知道我体内子蛊解掉,附在她体内的母蛊定然有反应,”祁折停顿片刻,对两个属下说,“前两日在崖底,小世子给我喂了药蛇的血和他的血。”   莹星喜不自胜:“主子你果然算准,雪玉竟然真是药蛇,两滴血就给你解掉蛊,太好了。”   “不,”祁折摇头,语气笃定,“雪玉是小世子。”   莹星摸不着头脑,桐拾神色亦有些困惑。   祁折定了定眸,脑海里闪烁过片段,越发肯定自己的结论。   他说:“之前每次蛊毒发作,我发狂的时间几乎会持续两个时辰以上。”   两个影卫先是齐齐点头,而后不约而同痛苦皱眉,俱都想起些不太愉快的被痛打回忆。   又听主子继续道:“上次蛊毒发作,我不受控制地咬伤小世子,便昏睡过去,后来被他唤醒喂药竟没有发狂,推测下来,我那日拢共神志不清两三刻钟。”   长明以为是前辈留下的药在体内作反应,祁折亦是如此猜想。   上回装作被言听计从丸控制哄着要小世子亲,他那时亲着亲着自己控制不住,也咬伤了人,抱着人沉沉睡过去,一夜好梦。   如今想起来,两次其实都睡得出乎他意料。   子母蛊是从南疆得来,两年前祁折便派人搜寻,发现南疆实则对其知之甚少,仅模糊传言说它是由圣殿传出,唯有圣女可解。   南疆的圣殿里供奉着圣物,由历代圣女守护。奈何带回这条消息时,十二卫听说圣女已在圣殿闭门不出十六年,所以祁折才打消找圣女的主意。   正常来说,“唯有圣女可解”此话给人第一印象就是只有圣女有办法解开。   如今子蛊就此解开,唯一可疑的就是小世子和药蛇的血,可太后派人不是对他下手,而是直奔云暮秋,云暮秋又是圣女的血脉。   那就说明圣女可解也可以是说,圣女的血能解,太后也正是知道这点,因而迅速猜出云暮秋的身份。   按照他对圣女的推测,当初怀王能传来雪玉是子母蛊解药,这条消息定是圣女特意传出来,雪玉……说不准是她给秋秋取的小字。   桐拾听完,咂舌不已,“亏得怀王说雪玉是个活物,那是,能不活吗?”   娇生惯养十八年,碰到他们主子也哄着的小世子,能不是个活物吗?   莹星不知怎么想的,冒出来句,“圣女故意的吧,我怀疑她和花神医合伙坑主子多受点苦。”   知道主子身中子母蛊却不告诉如何救治,难不成是气主子拐跑世子?   祁折听懂他意思,果断摇头,“不会,应当是她历来如此谨慎。”   桐拾一身反骨:“故意又怎么样?我要是圣女,我也不会跟人说自己儿子的血能救别人。”   作者有话说:   讲真的,老婆们都好聪明!!!嘴一个嘴一个~   【秋妈不是故意不说,是她考虑得多。】   怎么说呢,我给你们捋一下两家人的脑子。   折家总共四个脑子,折爸一个半,折妈半个,折宝两个   秋家总共半个脑子,秋妈两个,秋爸负半个,秋宝负一个   emmm……秋妈很难不考虑得多 第43章 自知之明   *   桐拾的话成功说服莹星。   “你说得对, 尤其还是个拐跑他儿子的别人。”   祁折:“……”   净显你聪明了是吧。   没等祁折开口,莹星又说,“话说回来,主子如今子母蛊已解, 体内的曈昽也就不足为惧了。”   闻言, 祁折并未肯定, 而是意味不明的回了句“或许吧。”   他现在其实更关心风月门的信里写了些什么,信回的这样快,绝不仅仅是哄小孩似的说那言听计从丸, 定然还有别的事。   将近三更左右,祁折他们总算回到太行宫,原以为夜深宫里必定漆黑清净, 没曾想宫灯通明, 亮如白昼,门口竟还有一袭白袍伫立。   从崖底回来,路途崎岖,祁折中途将云暮秋换成背起的姿势,他与沈知机身高相差无几, 眼下因背着人而稍稍弯着腰,看他时不得不抬眼。   山里凉爽, 夜间的风近乎有些冷,沈知机的目光沉沉扫过祁折和他周围的影卫, 说, “掉落山崖幸而无虞, 常说吉人自有天相, 陛下果然福大命大。”   祁折与他对视, 神色淡然, “有劳将军此言,一切承蒙太后关照。”   将军状若轻松的勾勾唇,不易察觉的僵硬转瞬即逝,狐狸眼里掠过复杂的情绪,他侧过身,示意祁折进去,“夜里风大,世子娇贵,陛下快些回宫吧,以免惊扰他。”   沈知机侧身的瞬间,祁折垂落下视线,捕捉到他月白宽袖里的指尖微微颤抖几息。   古井般深幽的桃花眼蓦然暗涌,裹挟着铺天盖地般的纷杂跌至,他站在原地,半晌,忽而抬起头扫量一圈宫殿。   “为何要将宫灯都打开,亮得犹如白昼,”祁折说,“若小世子看到,怕是以为天亮了。”   沈知机恭敬道:“陛下说的是,臣这就派人去灭掉些。”   桐拾不阴不阳的跟着刺了句:“确实,我刚刚就以为天快亮了。”   莹星难得跟上节奏:“就是,亮得跟今早上日出似的,我寻思又能看第二次日出呢。”   祁折摇摇头,往宫门走进,“桐拾的话尚且像样,莹星就有些胡言乱语,一日哪有两回早晨。”   擦身而过的瞬间,最后半截撞进沈知机耳中,他瞳孔骤然紧缩,宛如被人发现狼狈模样般无措的低下头。   远走的身影说说笑笑,他听到惯来爱阴阳怪气的桐拾道,“哎你别说,主子的话让我想到一句诗。”   莹星追问:“哪首哪首?”   桐拾轻嗤:“就那句,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话落,那道月白身影却微微松懈,幸好,幸好。   瞒不住你我早有所预料,幸好也只是瞒不住你一人。   脚步声愈远,门口恢复安静,半夜三更亮起来的太行宫渐渐暗下去,回归与夜色融合的昏暗。   一夜好梦的云暮秋对自己睁开眼洗白白并换上干净衣服,被人抱在怀里的情况,十足接受良好。   他在祁折胸口拱啊拱,从被子里冒出脑袋,白嫩嫩得像个泛着清甜香味的小馒头,“铛铛铛!哥哥早上好呀,昨晚睡得好吗?睁开眼看到我心情好吗?”   祁折睡得不深,被他毛茸茸的脑袋拱醒,心情不是一般的好,他捏捏小馒头,问,“精力怎么这么好?”   小世子笑眼弯弯的说:“好几天没有睡这么舒服的床,我连梦都没有做,当然精神好啦。”   祁折捋顺他颊边的发丝,亦是笑着说,“我见你开心,心情也好。”   话刚说完,小世子冷不丁凑近,整张脸怼到祁折面前,戳戳他的脸,“祁扶桑,你说实话,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啊?”   【眼底下青黑一片,你小子去哪儿偷鸡摸狗啦?速速招来。】   祁折轻笑,蹭蹭他鼻尖,嗓音里几分带着还未睡醒的惫乏,“昨夜回来已是三更,洗浴一番后,将近四更多,睡得是有些迟。”   “你没有受伤吧?”云暮秋第一反应摸摸他身上有没有伤口,不忘给自己解释,“我那么放心的睡着就是相信昨天那场面有我没我都一样,毕竟祁扶桑是最棒哒。”   祁折摊手,示意毫发无损,听他后半句顿时否认,“并非如此,有你在身边,便如锦上添花,多亏秋秋你的鼓励,我们才能速战速决。”   云暮秋眼睛一亮:“真哒?我有这么大作用?精神鼓励这么有效果吗?”   他很少会怀疑祁折的话,总觉得年轻帝王口中所说可信度很大,也可能是因为与祁折相识以来,后者肯定他太多次,时间一长,云暮秋就觉得他绝对不会说假话骗他。   当然对于此刻这句锦上添花,很明显是云暮秋早上起来脑子没转过来。   被小世子的呆憨模样愉悦到,祁折笑得愈发深,“是啊,我也是昨日才知晓,有人鼓励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那说好了,”云暮秋被激励到,很热情的幻想起来,“以后不管你跟谁打架,我都在旁边给你助威呐喊,祁扶桑加油!”   祁折犹豫半秒问:“无论何人,都在我这边?”   小世子拍拍胸口,一脸“我办事你放心”的模样,“当然,我只在你这边。”   想了又想,祁折最终没把那句“假若是你娘亲呢”问出口,以他对秋秋父母的判断,知道两人在一起后,出手的肯定是秋秋娘亲。   不过这件事暂时无需想,好歹圣女没考虑到这层。   结果吃完早膳,两人同看风月门传来的信,祁折隐隐觉得后背发凉,有一种丈母娘即将找上门的凉。   风月门的信分有两部分,字句不多,前半截说主母派遣门中两人来临安为小主子驱使,后半截回复言听计从丸,语气很宠爱。   [笨蛋秋秋,哪有言听计从丸,真正喜欢你的人万事都会依你。]   说实在,后半截祁折看到心里是有些喜悦的,但当他发现前后两部分的字迹不同,他瞬间意识到,前面是圣女手下,后面是怀王属下。   祁折盯着前面那部分笔画银钩铁斧的字,又看了看后面娟秀的笔画,一时觉得有些棘手。   小世子浑然不察他心里的波涛汹涌,把信正着反着翻来覆去的看,开心的不得了,实在没忍住嘚嘚瑟瑟的跟祁折炫耀,“哥哥你看,我娘亲派人来照顾我诶。”   他又指着后半截:“云兰姨姨说你喜欢我万事都会依我,可以吗?”   那双狗狗眼亮晶晶的看着祁折,眼里的期待与快乐几乎要溢出来。   祁折心底一颤,忽然就觉得那点棘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为全天下最值得的宝贝,没到达刀山火海的难度,似乎都不应当称为棘手。   他笑着反问回去,眼底盛着少年的身影,“有何不可?”   分明是派遣来探查他一举一动的属下,落到小世子嘴里便能成为照顾,听得实在叫人心软。   四个字惹得云暮秋开心得笑弯眼睛,笑够了,他看着信给祁折科普,“云兰姨姨是爹爹第二看重的人,她懂得超级多,说的肯定不会错。”   【这样来说的话,我最初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啊。哇!收服祁折当小弟,让他听我的话,和成为我的男朋友,效果原来可以一样。】   【早知道……呃不行,早不了一点,我早知道的话肯定就会攻略的很低级,勾/引的很拙劣,这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想想,但凡我当初走攻略,流程不出意外:哥哥是上午叫的,人是下午走的,席是晚上开的。】   【嘿嘿突然想到我娘肯定会开大,娘亲是圣女诶,蛊毒唰唰唰,把你们都鲨啦!哈哈哈哈太酷啦!】   祁折:“……”   须臾之间,他就已经被折磨进蛇坑里。   真的很想问一下,他犯了何罪?   “秋秋,你在想什么?”   “没有没有,我没有想什么啊。”   祁折闭了闭眼,秋秋,你疯狂摆手加努力摇头的样子,像极了那句古话“此地无银三百两”。   明面上,他还得配合的装作信以为真,就能听到自以为瞒过去的小世子在心声里开心欢呼。   惯例欢呼后,祁折正准备换话题,却不期然的听到——【啊呀,祁扶桑现在是不是对我滤镜有点深,他已经这么好骗了诶,我说什么他都信。】   天底下最好骗的小傻子说祁折好骗,有那么一刻,他神情差点没控制住。   幸亏两年来伪装功夫够深,祁折绷住表情,思索间扮出几分求知至诚的模样,别问为何不顺着小世子的话装作好骗样子,他长得就不像个笨人。   “秋秋可否能猜出你娘亲派来的两人是谁?”   “啊?”云暮秋歪歪头,“我肯定猜不到啊。”   他说完,想了想,“不过我感觉娘亲派来的人应该会用蛊擅长使毒。”   【毕竟是圣女的手下,肯定会的吧。】   【诶?】云暮秋重又把信展开,仔细的看,【奇怪,为什么信上说主母派门中的人,娘亲为什么能够调动风月门的人?】   他想不通,瞄了眼旁边的祁折,将问题问出口。   祁折压根没思索多久,仿佛早早就想好答案,“说明你爹爹当年建立风月门,有你娘亲的人帮忙,她一直在暗中帮忙。”   他其实特意说的含蓄些,摊开来讲的话,不出意外是圣女当年自知要进入圣殿无法外出,为了确保怀王的安全,安排人留在他身边。   花将明是她事先说好的,风月门能起来,保不齐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怀王缺少的记忆,以及云暮秋多年药浴,定然也是圣女故意为之,那,祁折灵光一闪,因为要度过十八年的圣殿生活,所以她才安排这些。   换句话说,都是她算准的。   既然算的事无巨细,为何仍要等十八年,南疆圣物和圣女,从圣女的行事风格来看,她可不像是能诚心守护圣物的人,既如此……   他的思绪被小世子口中狂言打断:“啊?怎么都是靠我娘?我爹爹好像个吃软饭的。”   【本来以为爹是大boss,听祁扶桑这么一分析,原来我娘才是最牛的,圣女不愧是圣女,就是南波湾。】   【不是我说我爹真的命好,前半辈子靠老婆,后半辈子有儿子,自己潇潇洒洒天天玩,唯一干个正事吧,媳妇儿在背后出力不少,啊……全靠我娘。】   “胡说八道,是你娘亲愿意对你爹好,怎么就吃软饭啦?”祁折永远会对小世子的脑回路无奈,“彼此心甘情愿的事,没有软饭这一说。”   他说着,揉了把少年的脸,“哪有你这样天天损爹的亲儿子。”   少年顿悟般思索片刻,自信又眼睛亮亮的举一反三,“我懂了,就像我被你养是我应得的。”   作者有话说:   折宝已经开始疯狂在秋面前刷岳父岳母好感度了,你们瞧着吧,这小子心眼啧啧啧。   至于我们秋,他真的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我哭死。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出自陶渊明的杂诗,折宝想内涵沈的不是这句,是另一句。 第44章 陪聊店   *   听他此言, 祁折忍俊不禁,故作疑惑的问,“秋秋前几天不是说要养我?怎地今日变成我养你?”   他微微侧着脸,那双纯粹的漆黑瞳眸定定看过来, 似能堪透人心。   云暮秋呼吸忍不住放轻, 他眨眨眼睛, 回想起这句话的出处,顿时心虚的挠挠脸。   【妈耶,当初立誓要追祁扶桑, 什么话都好意思说出来,饼画的又大又圆,天马行空的吹牛逼, 主打一个立人设, 但是他居然记得我的每句话。】   【结果我潜意识里其实有点遗传亲爹,自觉吃起软饭不说,还有点子自豪,天呐云暮秋你怎么回事啊,你和那种把人追到手就不珍惜的渣男有什么区别?呃, 是有的,具体区别在哪, 一时还真说不出个好歹。】   【啊,我好渣, 我是罪人, 祁扶桑那么优秀的事业批, 在我这里成了个说什么都信的恋爱脑, 不行, 男孩子怎么可以吃软饭, 我要站起来!我要养他!】   他做好心理建设,清了清嗓子以引起注意,在祁折眼神看过来后,郑重其事道,“哥哥,我跟你讲哦。”   小世子伸出手,竖起第一根手指,紧跟着响起声音。   “首先,我目前的实力没有到可以养你的地步,这是正常人都能看出来的。你也知道我还是个没有继承王位的世子,俸禄都是你发,我总不能用你的钱养你,那多不好意思啊。”   祁折忍着笑,深表赞同的颔首肯定。   第二根手指竖起来。   “其次,你是大祁的皇上,我们家……哎不对,我娘不拿你俸禄!”   苦兮兮算账的小世子陡然开心起来,仿佛发现新大陆般快乐,“对哦,我娘是不是快把南疆打下来了?”   【看永夜信里的意思,我娘都把前首领逼到犄角旮旯里待着了,还让我爹监工新宫殿,作为他俩唯一的儿子,这这这,家人们,泼天的富贵它终于轮到我了。】   【南疆一百二十洞,那么大块地盘,我和祁扶桑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吧,这样我说的话就不算画大饼了,我就真的能养他。】   【等等,我不是原来的云暮秋啊……好吧,娘和爹再厉害再有钱,也是他的,不是我的。】   短短时间八百个想法,祁折前一刻回答完他的话,后一秒就听到他说,“哥哥,等我们从太行宫回去,我能不能开个陪聊的店啊?”   祁折:“……?”   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云暮秋开始科普:“简单点来说,就是陪人唠嗑聊天,主打一个给人提供良好的情绪价值。”   【别人穿越开店种田升级搞得热火朝天,轮到我,笑死,身无长技,一事无成,就剩个嘴能说。】   【说起来我上辈子兼职当陪聊,那也是店里非常抢手火热的选手呢,以前和现在虽然生活环境不同,但是人嘛,不都是有各种烦恼苦闷的,大多数事情能够有勇气说出来,或许心境就会有所变化。】   【反正,我不信大祁没人心理抑郁有问题,肯定会有人心里积压很多事需要倾诉的,却找不到出口,正好我不会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可不就完美嘛。】   祁折面色复杂几瞬,尽量语气和缓的打消小世子有些过分的念头,“秋秋,你想没想过,店主是你,陪客人聊天的是你,负责统筹店内生意的也是你,忙的时候岂不是分身乏术顾及不过来?”   最重要的是,小世子说的这个陪聊,是要一天都在店里待着,那他怎么办?!   “怎么会?”云暮秋看上去似乎心里已经有些规划,“娘亲派来的两个人可以给我帮忙,你再给我调来……”   他掰着手指,小脸绷起,整个人都在努力思考。   “十个影卫负责店内的各种杂扫啦,暗中保护啦,站岗啦,差不多就可以。然后重锦也可以帮我,我只要负责陪客人聊天就可以了。”   祁折长长的“哦”了一声,再度体贴的为他考虑,“秋秋,你一次只能与一人沟通,一日下来,接待的客人太少,浪费的精力却太多,更别提你开店的成本,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划算呢?”   “怎么会?”云暮秋一脸“你别小看我我能行我很牛哒”表情,自信叉腰,“一回八个都没问题,我又不是聊不过来。”   【上辈子交朋友瘾犯得最严重的时候,我疯狂接单,同时聊七八个简简单单,情绪价值给满不说,从没跑过话题,也没搞混过,哼,每个客户都给我好评呢。】   【比不上祁扶桑的二十四核大脑,可情商这块,家人们,咱八核大脑轻轻松松拿捏。】   祁折:“……”   一回聊八个,显着你了是吧。   他一时哑口无言,让他没话说的原因是,小世子并非一时兴起蹦出个天马行空的想法,而是真的在脑海里构建所谓的陪聊店。   就这么会儿功夫,连银狼和药蛇都有工作要干了。   祁折觉得自己该开口说点话,否则男朋友的存在感近乎为零。   他在心声停歇的空挡里,佯装自然的问小世子,“秋秋,你若是开店,我该怎么办?难道你都不陪我吗?”   闻言,开心构想的云暮秋表情一顿,逐渐陷入纠结,祁折见此,正要满意的勾起嘴角,下一瞬,“祁扶桑,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我不能天天黏着你啊。”   少年眼睛很亮,映得祁折身影也像发着光,他笑得又甜又乖,凑近蹭蹭祁折的鼻尖,像小动物在讨好。   “而且,你每天都很忙,事情很多,说起来到太行宫度假,其实你桌上的函件压根没少过,就算这样,你还是会无时无刻顾及我。”   他弯弯眼睛,搂住祁折的脖子。   “哥哥,你是知道我的,一无所长。”   祁折眸色微变,张口便要反驳,云暮秋仿佛有所预知般在他嘴角轻轻点了一下。   趁着他呆愣之际,云暮秋稍稍撤开身形,表情认真,“祁扶桑,人呢,要正视自己,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接着说:“我只有一张牛逼的脸和顶级好的心态,以及永远能莫名奇妙开心的天赋。”   祁折:“……”   “哦对,”云暮秋指指自己的嘴,“还有这个。”   “哥哥,我想找点事干,不能每天跟着你打转。”   【实话就是:开店赚钱养祁扶桑,兑现我的誓言。顺便有机会见到好多人,素昧相识,萍水相逢,或许我能够遇见新朋友。】   【谁让到现在为止,我只有重锦小蛇两个朋友呢,嗐。】   四目对视,两人都能清楚看到彼此的神情,认真而期待的模样叫人实在不忍拒绝。   良久,祁折率先败阵,颔首以对,“好,开店,听你的,都可以。”   云暮秋开心的连连拍手,兴奋的欢呼出声,“祁扶桑我爱死你了,你太好了吧!啾咪,么么,亲亲~”   听他后几个词,祁折不禁挑了挑眉,“就让我听个响?”   云暮秋秒悟,跟个小狗狗似的直往他怀里拱,超级主动的撅起嘴,“谢谢哥哥。”   人自己送上门的,亲两下很正常吧,祁折做完心理建设,不出所料走完熟悉流程,亲之前,谢谢哥哥,亲之后,祁扶桑你是狗吧。   骂骂咧咧几句,少年后知后觉的捂嘴,懊悔的自己拍了两下脸,【不能骂不能骂,未来开店的大股东呢,股东爸爸做什么都是对的,如果有错,那就参考上半句。】   祁折心里哭笑不得,面上还得若无其事的和他说正事,“秋秋,你想开的店,是我此前没有听说过的,你做个大概的计划给长明,等他回来就给你帮忙。”   云暮秋惊讶道:“哇,长明还会做生意啊,太厉害了吧。”   祁折略微摇摇头,不太肯定,“我想着他素来事无巨细都安排得妥帖,有他在,开店的事你能少操点心。”   至于会不会做生意,十二卫里是否有这种能人,尚且要等桐拾滤出人来。   “你考虑的太到位了,”云暮秋脑海里构思计划,思索着摸摸下巴,“也不知道娘亲派来的人有什么长处。”   他假装忙乱的徘徊:“急急急,我好急,好想快点回宫里,我要写计划书!”   祁折轻笑了声,把晃来晃去的人抱进怀里,“急什么?太行宫里难不成还能缺你的纸笔?”   听到这话,怀里的人顿时皱着小脸,“嗨呀!你不懂,我写作业要有氛围感,不在图书馆里我注意力无法集中。”   反应过来自己的用词后,他又说,“我必须要在你的御书房里才能写计划书,否则我九百九十九个好点子都没办法完美的呈现出来,这么说你明白吗?”   祁折:“明白。”但不理解。   关于他的御书房是否具有如此功效,砚台下至今都压着的那只纸青蛙估摸有话要说。   或许是此次开店的兴致极浓,三个时辰写不出半个字的小世子,脑海风暴完,罕见的跑去书桌边,眼巴巴看着在批奏呈的祁折。   祁折懂眼色的递给他纸笔,以及分给他半张书桌。   有小世子在身边,即便看到有些字里行间写着想死的大臣奏折,祁折都能神情平静的看完,因为,他发现比起大臣们,云暮秋的精神状态才是真的想死。   【好烦好烦,为什么没有手机,我怎么一回聊八个?一单半小时,换算过来多久来着?半个时辰应该多少钱呢?】   【变声,掩盖身形,提供单独空间,仅店家独有的个人信息,对于不想暴露身份的顾客,这些条件够不够啊?】   【男女老少报价得有个区别吧,达官贵人和普通百姓要不要分开算啊,还是应该一视同仁呢?】   【天呐,要考虑的东西好多,我人麻了!谁来救救我?救救我,长明呢,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祁折:“……”   好好的怎么还唱起来了?   唱得鬼哭狼嚎,快赶上太后得知子母蛊失效后惨叫的动静。   当然,祁折没有亲耳听到太后失态的声音,他只是从影卫的汇报里听说,太后所住的行宫前两日白天黑夜都传来癫狂的嘶吼。   祁折能理解她的崩溃,多年来精心策划里最重要的一环,猝不及防打了她个巴掌,掌风带毒,扇得她满面红肿,五脏六腑都在滴血。   平日里再优雅高贵,端庄娴静,装得像个没脾气的泥人,到这份儿上,暗地里也该露出些真性情来。   明面上遇到人时,自然仍惯例着一袭花纹简单的宫装,发饰需挑选柔约些,再做出副素净清雅的温婉模样,华贵大方而又不慕世俗。   瞧见恨得牙痒痒的对手,也要笑得如沐春风般,吟吟问道,“扶桑,此次避暑已在太行宫待有月余,我见你脸色不错,应当休养的极好,打算何时回临安呢?”   榻上的人雪色内衬外罩墨纱疲惫的半坐着,脸色有些苍白,风吹过,带起几分凉意,激得他不住轻咳两声,“依太后的意思,最好是几时?”   搞不清状况的小世子没明白怎么从崖底回来的这段时间都好好的人,在他今早出去溜了圈银狼和盜骊后,就虚成弱柳扶风的林美人。   他只知道贴心的去扶祁折,并在心里对太后不满吐槽。   【服了老太婆,人虚成这个模样,哪看出来脸色不错的?】   太后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打了个转,隐在宽袖里的手不住摩挲臂间那块曾有小小凸起的地方,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她柔柔笑道,“世子何必如此紧张,扶桑自小身体就好,定然无大碍。”   作者有话说:   好好的开什么陪聊店!大纲里压根没这茬!搞些幺蛾子!   呜呜呜写这段的时候,突然眼前闪现。   云暮秋这小子理直气壮站我键盘上,昂着脑袋满脸自信的跟我说:“妈,我要赚钱,我要走事业线,我想开陪聊店。”   我犹豫了两秒,祁扶桑他好小子就站旁边抬起脸,认真且不容拒绝的帮腔,“妈,他喜欢就让他开吧。”   “……”好好好,摊上你俩了。   好耶,压根不管妈的死活 (v^_^)v 【同时聊八个可能夸张,但本人亲测同时和六个朋友聊天没问题】 第45章 谢谢   “小时候身体好, 和他现在生病有何联系?”世子疑惑的看向太后,语气单纯又无辜,“难道太后娘娘年轻时不长皱纹,老了也能不长吗?”   归功于表情和语气都很真切, 导致太后听到话脸色僵硬几秒, 看他这个模样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亏得多年伪装成为本能,她很快恢复正常。   “世子所言极是,怪本宫用旧时的眼光看待, 未曾想过当下不比从前。”   云暮秋赞同点点头:“对啊,太后娘娘你老想着以前,也不想想他现在多大, 这些年经历了些什么, 以前体质再好,也经不住现在折腾啊。”   祁折拳抵在唇边假意咳两声,实则是遮掩不住的笑。   对付太后和沈知机这样习惯话里藏话的人,小世子直来直往摊在明面上的态度,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不其然, 听完云暮秋的话,太后眼眸微微沉了沉, 视线打量他上下,缓缓道, “世子对扶桑当真是关心有加, 遥想你初来临安误落进颐和宫, 扶桑也是马不停蹄的赶来。”   “他对朋友向来掏心掏肺, 我总担心自两年前那一遭后, 扶桑从此不愿与人交心, 此番见你二人的相处,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她话里的重点是两年前发生的事让祁折对交朋友的事很抵触,抱着云暮秋会好奇询问的想法才说出来,却不知道,祁折早就告诉过云暮秋。   【又戳祁扶桑肺管子是吧,臭老太婆,真讨厌。】   更没想到两人并非普通朋友,因而她听到的回答是,“他是帝王,万人之上,不愿与人交心是好事啊,太后娘娘既如此关心陛下,为何想要他多交朋友?不应该敦促他勤勉朝政吗?”   太后:“……”   祁折偏着脸看向窗外,仿佛外面有什么东西格外吸引他,充耳不闻两人的对话。   碰上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太后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又听到少年“奋起直追”的询问,“太后娘娘,你认识我父王吗?和他说过话吗?”   他歪歪头:“嗯……广陵城和暮江城离得那样近,你们肯定见过吧?”   比起云暮秋方才的疑问,他这几句显然给了太后开口的机会。   她笑意满面道:“自然见过的。”   说着,她的目光在云暮秋脸上流转,“你与你父王长得颇有些相像。”   云暮秋直起背:“那肯定,我可是亲生的,能不像嘛?”   太后噎了一下,他又接着问,“继续说我父王吧,太后娘娘,你们说些什么啊?跟我讲讲吧,来临安好长时间了,我想我父王了。”   话到后面,他瘪瘪嘴眉毛快蹙成八字,脸上丁点多余的情绪都藏不住,看着就是个离家太久想念父亲的小孩子。   【快点老太婆!我没有耐心哒,快告诉我你那蛊毒怎么搞到手的!】   偏着脸的祁折看似要把窗外盯出花,听到少年的心声,眸中闪过一丝意外,虽然能猜到云暮秋不会无故和太后搭话,但没想到他目的是套话。   少年眼睛很亮,偏圆的眼型神似幼犬般天真,即便是她六岁的儿子,也难有如此澄澈的目光,太后总是露着笑的脸上难得有丝真切,“世子为何想知道这些?”   小孩好啊,单纯又容易哄,费不了多大的劲,给块糖就能跟着走。   “当然是因为我想他啊,”云暮秋又指指祁折,对她说,“陛下对我父王了解的那些我都知道,他根本不清楚我父王年轻时候的事。”   太后微微颔首,优雅拿起茶盏,噙了口茶,语调柔缓道,“本宫年少时曾与你父王议过亲,因而有过一面之缘。”   【什么?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他睁大眼睛:“真的假的?那你为什么不跟我父王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尚存的孝心及时赶在最后出现,小世子刹住车,且记起礼仪,“喔喔不是,那什么太后娘娘,你没有骗我吧?”   祁折亦是觉得惊讶,面上闪过异色后,迅速恢复正常。   “本宫有何好骗你,”太后笑得温和,选择性将小世子的话听进耳中,“至于结果,议亲后没多久,当时的怀王妃寿终正寝,你父王袭爵后放出话,要为母守孝三年。”   她正是适龄的年纪,沈家可不愿为此耽误。她自己当时也偷摸着开心,嫁给闲散王爷,手里握不到几分实权,着实非她所愿。   看到云暮秋的第一面,她就看出少年从小被宠着长大,眼里脸上将心思写的明明白白,与她那年在怀王府上与云陌尘初见面的印象,一模一样。   【天意啊!老天爷都不让你嫁给我爹,啊?不是祖母,我不是那意思,您老大人家在天之灵别怪我,我胡说八道,我没有脑子的,你别骂我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好奇的追问:“后来呢?就没有见过了吗?”   太后笑着摇摇头,回答他,“后来沈家调回临安,我与你父王未曾再见过。”   有何可见的,她从见到云陌尘的第一眼,便知道两人并非一路人,没有牵扯最好。   “之后先帝选秀,我于是进了宫,”太后感慨道,“这一晃,也有二十多年了。”   谁能想到会是祁闻竹登上皇位呢?当年皇子夺位,沈家跟着朝堂局势站队,斗来斗去,便宜到最没可能的七皇子身上。   继位当日拽出个谁都没见过的乡野丫头,非逼着所有大臣承认,将继位大典与册封皇后安排在同一日,否则他就不要这个皇位,谁爱当谁当,哪个大臣自己来坐也行。   她前半生以坐到天底下女子最尊贵的皇后之位努力,琴棋书画六艺经传,她学得比男儿家都认真,遇上个祁闻竹,好,没事,她想着进宫之后慢慢来便罢。   进宫之后发现祁闻竹本质上和云陌尘没多大区别,后者只知玩乐潇洒混时光,前者每天就是阿雪阿雪阿雪。   明明脑子那么好使,每天想得最多的事是如何用最短时间处理完所有公务。   听雪欲晚跟她说的时候,她简直无法理解,冷不丁想起祁闻竹在继位大典上的话,“谁想当自己来坐着就是”,十几岁的她,思绪由此开始走偏。   既然谁都可以,那她有何不可?   【……广陵城离南疆很近,暮江和广陵又是邻居,综上所述,太后肯定是在沈家还在暮江城的时候和南疆的人接触到,嘶……该说不说她胆子真大,很少见到女生不怕虫甚至养虫,不愧是一心权势的事业批。】   【太后的事业心真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强的,压根不被任何美色金钱诱惑,说要当皇上,好家伙,就跟蜘蛛结网似的慢条斯理做局,无所谓任何挫折。】   【她要不是对二师叔出脏手,和祁扶桑父子俩成为敌对,后世女帝传里必有她一席之地。】   【……但老太婆手段太下作了,我无法苟同政斗里用蛊毒,操纵人杀有功之臣,尤其是这些手段用在我喜欢的人身上,她还是死吧,切八段!】   祁折听他在心里嘟嘟囔囔排出大戏,好笑的同时,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再装木头,“时间是过得快,月余时间一眨眼过去,太后特意来找朕,定是在太行宫待不住,想二弟了吧。”   没等太后回答,他不容拒绝的接着说道,“就依太后的意思,早些回宫,不如明早出发,如何?”   见祁折总算不继续当个没事人,将她来意达成,太后满意的点头,“扶桑素来体贴,便按照你的安排来,我来此也有一阵时间了,希有怕是等急了。”   她起身,柔和目光扫略过两人,“扶桑既是身体不舒服,就早些休息吧,小世子也勿要玩得太晚,免得明早赖床不起。”   “好,太后娘娘再见。”小世子乖巧挥手。   祁折瞥了眼他,语调没有起伏道,“太后也早些安歇。”   人一走,笑眯眯的小世子立马往榻上爬,特别郑重的要给祁折说重大发现。   面对隔着冰丝被趴在他身上的人,祁折伸出手护在小世子身侧,耐心听他把方才的事说完。   末了,他皱着小脸,叹气,“哥哥,你说太后可不可怕?别家十几岁的小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她那时候就想办法养蛊,好阴暗一女的。”   【噫,沾点阳光吧老太婆。】   他生的白白嫩嫩,皱起脸的样子格外像个包子。   祁折看得心情更好,左捏捏右揉揉,小包子也任他动作,乖巧的把脸放在他手里,好欺负得要命。   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还记得回答,“我知道沈家是从暮江城搬来的临安,猜到过她是在那时候跟南疆有接触,得来的蛊毒。”   南疆蛊毒遍地走,太后当时能弄来蛊毒不稀奇。   “但我确实不知她竟与怀王议过亲,”脑海里闪过圣女怀王太后舒仡來的名字,祁折做出假设,“或许太后和舒仡來在二十年多年前便认识。”   仍在情感故事里理关系的云暮秋:“啊?”   【祁扶桑你没事吧,我还在第一层,你怎么已经蹦到第五层?】   子母蛊从圣殿里传出,除圣女外,无人能解,亦说明,子母蛊的稀有与难得,更别说他和娘亲所中的毒,也是极其少见的。   何况,能在二十多年前就握住的人脉,以太后的性格,她绝不会轻易放开。   所以她和舒仡來的合作,并非是初次,而是一直暗中有联系。   听完分析,云暮秋咂咂嘴,对祁折说,“太后要是知道她跟我随便聊聊,就被你分析出二十來年的合作,肯定后悔死。”   祁折并未肯定他的话:“不,她知道也无所谓,因为她如今已经歇了跟舒仡來合作的心思。”   “什么?”云暮秋感觉自己就跟十万个为什么一样,“你怎么知道她不跟那个人合作?”   他期待的看着祁折等待答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有多招人喜欢。   祁折没忍住亲了又亲怀里的人,腻歪好一阵,才回答他的话,“她今日对你态度很好。”   云暮秋刚被亲得大脑昏沉沉,闻言迟钝几秒察觉出话外音,脸颊尚且红扑扑的指着自己,睫毛忽闪忽闪,“你的意思是说,太后想拉拢我?”   祁折夸赞他聪明,继而道,“不太准确,她应该是想和你娘亲合作,顺便拉拢你。”   云暮秋目瞪口呆:“她怎么想的?我娘肯定和你站在一边啊。”   “太后并不知晓我娘亲和你爹爹是师姐师弟的关系,”祁折耐心的给他家宝贝解释,“她只知道舒仡來无法成为她的助力,反而会拖累她。”   “而你娘亲在南疆夺权的行为,在大祁属于是乱臣贼子登临帝位,太后或许是觉得你娘亲与她志同道合,又同为女儿家,说不准会有共同话题。”   以权利合作,是野心家之间最牢固的根基。   子母蛊解,太后心知无法再控制祁折,她的最后一步杀招是将圣女的血脉弄死,由此助盟友舒仡來一臂之力,奈何死士几乎派出去大半,沈知机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她犟。   老实说,沈知机如今越发像他曾给自己的形容,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十八岁以前犹如浮萍般飘摇无依,十八岁以后像浮萍那样摇摆不停。   有时候,祁折也不明白沈知机在想些什么。   从崖底回来的那夜,他看到沈知机疼得手都在袖子里颤抖,偏要把太行宫开得灯火通明,好像生怕祁折他们找不到回来的路。   难道因此祁折就会忘记盜骊发狂的原因?感念他沈知机那晚没有出手的大恩大德?并不会,他只会警告沈知机别再继续当一棵浮萍,认清自己的定位。   正是因为沈知机的“任性”,致使太后计划破灭,祁折带着云暮秋毫发无损的回来,她便只能选择新的出路——寻求和圣女合作。   “感觉,”云暮秋捧着脸分析,“就算没有我们俩这层关系,我娘亲也只可能会欣赏她,但不会跟她合作。”   祁折支颐,与他贴的很近,“秋秋缘何如此肯定?”   “很简单,”他骄傲的说,“我娘亲太强了,不屑于和她合作。”   【拜托,布置二十来年,闭关十八年,一睁眼两个来月就快把地图打完了,很牛逼的好嘛?】   【太后有野心有脑子有耐心,架不住对比呀,我娘亲真的随随便便吊打她好伐。】   祁折深表赞同:“秋秋此言在理。”   说完,小世子看着他,表情思索两秒,也不知怎么想的,手比出爱心,讨好安抚道,“哥哥,你也很强,在我心里,你和我娘亲一样聪明。”   祁折:“……”   谢谢,但我不是谁的飞醋都吃。   作者有话说:   上一辈里面三个女性:秋妈事业爱情两手抓,主打一个我都要,她也确实有这个能力;太后纯纯利己主义事业批,目标从始至终是权力最高峰;折妈事业心在谈恋爱后变弱,她和折爸属于是两个恋爱脑棋逢对手(折爸恋爱脑更严重)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这个就是前面跟“盛年不重来”出自陶渊明同首诗的诗句。 第46章 小嘴叭叭   *   祁折哭笑不得的捏了捏云暮秋的脸:“难道我在宝贝心里是什么乱吃飞醋的人吗?”   他宝贝嗯嗯点头, 嘴上说,“不是啊,哥哥你怎么会是那种人,我才没有那么想。”   心里:【拜托祁扶桑, 你小子不要睁眼说瞎话, 你现在连银狼的醋都吃。】   祁折:“……”   他倒想不醋, 问题是你每天抱它的时间比陪我还多,这谁心里过得去?   银狼闭着眼睛窝在云暮秋怀里,被他撸毛毛舒服得打起小呼噜, 药蛇绕在祁折的腕间,慢吞吞的吐信子,和手腕的主人一齐盯着对面看。   凉丝被铺在毡毯上, 少年只着里衣外纱, 懒洋洋靠坐着翻看手边的书,另一只手不安分的在毛茸茸身上游走,揉揉软乎乎的肚子,用手指缠绕毛毛,轻轻拍打哄睡, 换着花样的摸。   祁折并非小意之人,银狼和少年相处融洽他乐见其成, 可凡事都该有个度,单单一两日如此也罢, 天天都这样, 放着他这个男朋友不抱, 抱别的算什么。   他屈指在桌面轻敲两声, 引起少年的注意, 待人视线转过来后, “秋秋,你在看哪本书?”   翻页的动作停下,少年用手指卡在自己看的页面,合起书给祁折看封面,“呐,之前那本看完了,这本内容很有意思。”   祁折扫了眼书,大概是讲述大祁各地民情风俗的,小世子自从前不久说要开陪聊店,计划书写的一塌糊涂后,就开始看起书来。   云暮秋把书摊开,眼睛黏在纸上,脸上一丝为难,“但是写的有点杂,看得很费劲。”   【这本编书的绝对不止一个人,东拉西扯不说,好多到处缝缝补补的细碎知识点,看得我甚至要做笔记。】   他说完看着祁折,假装疲惫的叹了口气,后者矮身,手从案几上方穿过,落在他的头上,“秋秋看这些书是想多了解大祁,以便和客人聊天时找寻共同话题?”   闻言,云暮秋捣蒜似的点点头,点到半截又似想起什么连忙摇头。   他的发顶蹭了蹭祁折的掌心,眼睛弯弯的,“哥哥你说对了一半,我是想了解大祁,不过和客人找共同话题没关系哦。”   “其实……”祁折顿了顿,看到少年信赖的眼神,重又开口,“你想了解的这些,我都知道。”   云暮秋一愣,了然般挑起眉,忍着笑试探道,“那,哥哥讲给我听可以吗?”   祁折面色正经:“乐意为宝贝效劳。”   他表情越是正经,云暮秋越是想笑,憋着憋着实在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祁扶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谁那天说自己不是乱吃飞醋的人呀?”   祁折大胆承认:“是我说的。”   他定定看着哈哈大笑的人,继续道,“秋秋你好好想想,最近有多长时间没陪我?”   笑声戛然而止,云暮秋瞪大眼睛,“祁扶桑你不可以乱说,我们俩明明每天都在一起,哪里没有陪着你?”   祁扶桑觉得自己没有乱说,他解释其中的区别, “是每天在一起,但你每天都抱着银狼。”   有那么一瞬间,云暮秋幻视他脸上写着四个字“没有抱我”,四目相对,他反应过来,不是幻视,祁折就差把那四个字刻在脸上让他看。   他又没忍住哈哈笑了两声,在祁折的凝视下,云暮秋咳嗽两声,收敛笑,乖巧把怀里的银狼推开后。   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云暮秋思考两秒,歪歪脑袋,学着银狼的样子,向祁折的方向爬过去,动作间看着祁折笑得极甜。   玄黑丝被衬得他白得晃眼,俯身时里衣敞开须臾,露出锁骨上的那点墨。   帘外的风吹进来,带起蓝纱,宛如翩飞的蝶落入怀中。   蓝纱盖过眼帘,祁折视线恍惚片刻,恢复清明后,便对上怀里少年唇红齿白的清丽面容,少年搂着他的脖颈,黏黏糊糊的哼唧两声。   “哥哥,你每天要处理公务,我不能赖在你怀里,干扰你的工作啊。”   他吧唧亲了口祁折的脸,又哼哼,“我超懂事的,你怎么可以不夸我,反而怪我不黏着你呀?”   没等祁折回答,少年瘪瘪嘴,委屈开口,“你知道这样的误解对我有多大伤害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不分青红皂白的吃醋。”   他话里话外都表达自己的贴心,祁折只觉得他的话没有一点道理,怀里的人不安分的扑腾,嘟囔着换个姿势坐。   祁折视线落在少年身后的案几,伸手护住他的腰,目光微微上扬,“宝贝,贴心是好事,但你有点懂事的过头了。”   坐在他腿上的人,视线变得稍高于祁折,闻声万分不理解的皱皱小脸,“哪有,我觉得自己这是恰到好处的懂事。”   话落,腰间手臂加重力道,正在他腿上小动作不断的少年猛然被按进怀里,“哎哟”一声砸到他胸前。   云暮秋第一反应捂住脸,但因为鼻梁高,撞得有些酸,他不满的伸手推了推祁折,“祁扶桑你干嘛?”   祁折抓住他的手,低垂着眼睫和他对视,眸中微暗,“我倒想问宝贝你在我腿上忙些什么?”   云暮秋没理解,理直气壮的回答,“你曲着腿,我怕把你压麻,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很合理吧?”   【我好歹一百多斤的人,全部重量压在祁扶桑腿上,不得把他累死。】   【不懂我有多贴心的祁扶桑,真是有点不懂欣赏了。】   【而且我忙点怎么了?劳动人民多光荣。】   祁折闭了闭眼,难以言喻,“秋秋,你的话总是让我始料不及。”   “怎么啦?”云暮秋在他怀里动来动去,像个握不住的泥鳅,嘚嘚瑟瑟的对他扮鬼脸,“承认吧祁扶桑,你也很为我的贴心着迷吧?”   【云暮秋——一款宇宙无敌为男朋友着想懂事体贴的好对象。】   少年泛着清香,白白软软得像泛着甜味的棉花糖,轻易被圈住的腰随着动作在祁折臂间轻蹭,他开心的时候喜欢控制不住的晃悠,给人感觉就是整个都在祁折怀里扭。   祁折自认定力不错,可没想过小世子能如此没有警惕性。   他喉间一紧,目光缓慢的扫过少年唇齿,正欲动作,怀里的人停下做鬼脸,眉眼弯弯的凑到他眼前,小嘴叭叭。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在想该如何夸我?嗐,我知道我……”   后面的话犹如失声般停住,迟钝如他终于察觉到祁折不对劲的地方,大脑空白几秒后,小世子的脸猝然变红,从脸快红到耳根。   他压根不敢看祁折,条件反射般手脚扑腾着要从人怀里出去,左瞄右看眼神到处飘,忙得要命。   祁折怎会将人放走,他低低的笑了声,把人扣紧在怀里。   见少年低着头不敢看,祁折捏着人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玉白的颊染上绯色,眸底水光潋滟,小心翼翼望过来的眼神,勾人又青涩。   纯情男大没见过这阵仗,刚对视上就火速偏开视线。   【救命救命救命,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做坏事的人是祁扶桑,我这么紧张!!!不是我该说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现在……我想想,呃……】   他结结巴巴的找话说:“呃……今天那什么天气挺好,挺好哈,祁……祁扶桑,啊!我突然想起来该给小蛇梳毛毛了,不是不是,给小狼洗鳞片,不对……”   他越紧张,嘴巴越是跟不上脑子,偏偏祁折这人恶劣劲上来,故作好整以暇,非要盯着少年看着,把人盯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   他嘴角噙着笑,漆黑瞳眸里映着害羞无措的少年,总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少年就会羞得哭出来。   眼前突然一黑,祁折耳边传来少年弱弱的强作严厉的命令声。   “祁扶桑,你……你不许看我。”   祁折唇角弧度越发大,在他手心眨了眨眼,睫毛蹭得云暮秋火烧火燎的松开,他“唰”的松开手,和重新恢复视野的祁折对视。   四目相对,他红着脸没什么气势的指着人,指尖都是粉的,还要故作凶狠的说,“不许眨眼。”   祁折没说话,只挑了挑眉以示回应。   少年颤巍巍的伸手要来捂住他眼睛,祁折抬手截住他的手,话里含着笑,“秋秋为何不准我看你?”   云暮秋一愣,不知该说何话。   【你问我?祁扶桑你凭什么问我?!你自己做的坏事你问我!你你你……啊,你自己做的事,太过分了,我我我说不出口。】   【呜呜呜它怎么还不下去,好吓银,我好想逃,不是祁扶桑他凭什么啊!好端端的怎么就……污秽,呸呸呸,祁扶桑是大sai迷!】   【哼,一只手被抓住,我还有另一只,只要不看,我就不会感到紧张,逃避可耻但有用,我就要逃避。】   云暮秋不理会祁折的问话,伸出左手去捂他,谁知道半路上又被祁折抓住。   云暮秋:“?”   【没事,虽然我两只手被抓住,但祁扶桑也用的两只手,大家都动不了,划算。】   听完他的话,祁折慢条斯理的将他两只手合在一起,单手圈住。   在少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眼神里,他倾身吻住人,挥袖拂开案几,缓缓将人压倒在身下,不同于以往的是,小世子的手被他举起来固定在头的上方,毫无挣脱的可能。   迎着纯情男大震惊得合不拢眼的目光,他笑得愈发温柔,眼尾都勾着,唇齿相依间,声音如同沾了蜜般从齿缝溢出,“对啊宝贝,我当然很为你着迷。”   作者有话说:   我的秋你怎么不说话了?怎么也不笑嘻嘻的嘚瑟啦?是生性不爱笑吗?   笑死,撩而不自知的纯情男大遇到不经撩的,祁扶桑别把你小子爽死了   (今天来迟了五十分钟,明天一定准时!) 第47章 有多喜欢   半个时辰后, 云暮秋怔然看着双手,目光呆滞。   心声甚至都在颤抖:【我不干净了。】   正收拾车厢狼藉一片的祁折,动作几不可察的停顿住,并未吭声, 任由少年自己回神。   幸亏他记得把银狼和药蛇赶下马车, 否则小世子清醒过来怕是要羞愤欲死。   念头刚落, 对面劈头盖脸丢过来一句,“祁扶桑,你是个大色狼。”   祁折抬起眼, 看到少年仍未褪去绯色的脸,和气咻咻指着他的手,态度良好的全盘接受。   “是是是, 秋秋说得对, 我是色狼。”   “我在骂你!你你……你白日宣淫,不成体统!”   “对对对,秋秋骂得好,我不成体统。”   说什么他都赞同,弄得云暮秋也骂不下去, 忿忿的以一句“油盐不进的祁扶桑”结尾。   【不是,哪有人大白天赶路的时候能想到这事儿啊, 那……那那马车外面好多的人,个个耳聪目明的, 祁扶桑他怎么敢的呀。】   【我也没干嘛啊, 我不就是学银狼爬了两步, 在他怀里坐了坐, 顺便调整几次姿势吗?祁扶桑好端端的这是奏嘛呀?就, 一点定力也没有吗?】   【呜呜呜算了算了憋说了, 我自己也是个sai迷,祁扶桑亲两下我就抵抗不住,活该我被他吃得死死的。】   该说不说,两人挺默契,彼此都觉得被对方吃得死死的。   马车里陷入沉默,祁折换好新的丝被后,把坐在窗边发呆的少年抱进怀里,无奈笑道,“傻坐着想些什么呢秋秋?唤你两三声也不见应。”   秋秋板着小脸,高深莫测的回答,“我在思考人生。”   心声乱七八糟的,祁折有理由相信自己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愿闻其详,请先生不吝赐教。”   先生忍不住皱起脸,语气不确定道,“思考刚才影卫们有没有聋掉的可能性。”   听罢,祁折哭笑不得的揉揉他脑袋,原来还在纠结这事儿呢。   他解释:“影卫们识眼色,银狼被赶下马车之时,他们就该知道怎么做。”   云暮秋理解,又不太理解的问,“祁扶桑,你不觉得,这样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吗?”   【就很像是告诉影卫,我们要做些污秽的事情了,你们最好乖乖识趣的不要听,啊!压根不能想,越想我越受不了,好社死!让我回去,我不要在大祁待着了。】   祁折头回见到有人能把这句话用在这事上,他又好笑又无奈,“秋秋,他们想不到那么多,只会觉得是银狼在车厢里待久嫌闷要出去。”   “真的吗?”云暮秋回想刚才的事都觉得好荒唐,赶忙甩甩脑袋试图删光自己的记忆,“行,那我们就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祁折好说话的点点头,手却忙着给他剥衣服,云暮秋护住自己,色厉内荏,“你干嘛?”   “我能干什么?”祁折指了指车厢角落,堆叠着他刚换下来的衣服,“秋秋不换衣服,打算待会儿顶着这身出去?”   他收回手,试图将云暮秋衣摆的痕迹露出,半道上被羞到耳朵又烧起来的人双手按住,“哥哥,我……我知道了,你不要指给我看。”   按住祁折的力气并不大,他却听话的没有继续动,仿佛轻易就被人挟制,甚至哄道,“好好,我不碰,宝贝自己脱衣服自己换。”   云暮秋低着头准备解衣带,闷闷地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祁折看到怀里的人伸手去拉系带,试图拉动的时候,他动作突然停顿住,接着自以为隐蔽的瞄了眼身后,又看看对面。   沉吟三秒,少年不假思索的起身,想跑的意图很明显。   然后一把被人拉回怀里。   对上少年的震惊脸,祁折在他鼻尖蹭了蹭,低声哄人的语气里夹杂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秋秋,别乱跑,就在我怀里换。”   听罢,云暮秋装委屈都装不下去,大惊失色且看透实质,“祁扶桑你现在直接摊牌,不装了是吧?”   【才谈不到一个月,你小子就这么超过了,你你……你懂不懂什么叫纯爱?别人谈三个月才牵手,你好家伙就差最后那步,你是吉吉国王吗你这么急?】   祁折无辜且真诚:“秋秋你知道的,自从坠崖后我根本舍不得与你分开片刻,你若是害羞不愿在我怀里换衣服,我闭眼不看你,好不好?”   【好像还真是从坠崖后回来祁扶桑就变得越发黏人,平时看着那么个面无表情的冷脸男,还会暗戳戳吃银狼的醋,反差萌可爱死了嘿嘿。】   【他这么喜欢和我贴贴,我要是拒绝他的提议,他肯定会不开心,而且他已经退一步说闭着眼,我再不答应的话就有些过分了吧。】   【没事没事云暮秋,动作快点,就当是好兄弟,别害羞……】   “好,”做完心理建设的云暮秋,想了想又警告祁折,“你不许偷看。”   祁折闭上眼:“好,不看。”   车轱辘转动着压过地面的细碎泥沙,车檐四角的琉璃盏轻晃,侧边流苏闪动,底端缠着的银色铃铛响啊响,似能遮住车里的窸窸窣窣声。   待少年换上干净的衣服,骨节分明的指节轻击三声厢壁,继而自觉地去给他整理衣服,不多时,马车外传来桐拾的询问。   “主子,马上进城了,咱们先去让世子看看店面是否合心意还是直接回宫?”   原本噘着嘴埋头仔细看祁折系衣服带子的小世子,顿时来劲,“去看店面!先不回宫。”   桐拾听到后没有回话,等祁折给个信儿,云暮秋明白过来他的沉默,偏头去看祁折。   忙着给人穿好衣服的陛下,感受到期待的目光后,半点没犹豫,“以殿下的话为准,你安排妥当。”   桐拾:“是,主子。”   云暮秋开心的给自己打了个气,然后崇拜的看向祁折,“祁扶桑你好厉害!你居然已经让人找好了店面,你执行力太强了吧。”   祁折不以为意:“我答应你的事,当然要提早着手实施。”   云暮秋嘴一秃噜:“我本来有些担心你是嘴上说说,糊弄我的,因为我自己后来思考,觉得它好像是有点荒谬。”   祁折理顺他稍有些凌乱的发丝,并未多言其他,“抛开常理,秋秋,无论你提出任何想法,但凡我可以,我都会全力以赴。”   诚然,起初听到云暮秋的想法,祁折是有些惊讶,但既然答应,他自然会对小世子的想法鼎力支持。   尤其是看到向来翻书就困的人天天去看书找各种资料,祁折更是无法忽视,难得见到他家秋秋对一件事这么认真,岂有糊弄的理由。   能够被人这么上心的对待,不感动是假的,云暮秋眼睛亮亮的抱住他,“祁扶桑你太好了,我好喜欢你啊。”   他把爱意和喜欢都表达的太直白,以至于旁人眼里难得的真心,祁折总是能轻易的碰触到。   习惯于用“我也喜欢你”回复的祁折唇畔笑意愈深,突发奇想道,“有多喜欢?”   听到问题的少年几乎没有犹豫,张开双手,伸长到手臂展开的极限,用下巴画了个圈,而后骄傲的说,“有这么多的哦,是宇宙无敌超级特别非常非常最最喜欢你。”   在祁折笑着惊叹说“那是真的很多”的时候,少年收回手抱住他,仰着脸以命令般的语气继续道,“你对我也要有这么多的喜欢。”   那样不客气的命令,他偏偏眼神期待着,笑得又甜又乖,让人完全没有办法说半句拒绝的话。   更何况被他命令的人根本没想过拒绝,他吻了吻少年的唇角,“会更多。”   【祁扶桑,我最最喜欢你啦。】   他揉揉少年的头,也在心里说,秋秋,我只爱你。   -   进入城门后,马车左拐右拐的绕进巷子里,换了个清简些的,随行的影卫架着原本的马车回宫,剩下桐拾莹星和重锦跟着。   从换马车就开始叭叭不停的云暮秋,整个处于兴奋状态,一会儿看看外面,一会儿跟祁折说话,异常开心。   “哥哥,那个店有多大呀?”   “应当不小。”   “旁边都开着哪些店呢?哥哥,你打听过吗?”   “周围有糕点铺糖品店特色酒食,还有早晚开的小吃摊,店两侧是书店和茶饮店,侧对面的酒楼有说书,戏楼离得也不远。”   “哇~”云暮秋眼睛都快变成星星,摩拳擦掌期待的要命,本来就很想去看店面,听完周围的店,他的期待值直接拉到最大。   期待归期待,他也不忘问,“哥哥,店里打烊的时候,我能去其他店里逛吗?”   “只要你高兴,想去便去,有的是人暗中看护你,”祁折说完,想了想,“秋秋,我既答应你开店,自然是将所有风险都算好,你无需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对我的计划不利。”   如今只需把太后逼到明面上,一旦她现形,祁折就有机会令她置于死地。   云暮秋咂舌,心说你小子别太恋爱脑,“谨慎点好,谨慎点,太后和沈知机虎视眈眈,我可不能拖你后腿。”   祁折并未在乎:“就怕她不出手。”   听他这话,云暮秋犹疑两秒,半惊半喜,“祁扶桑,你该不会又要让我当诱饵吧?”   【好耶好耶!我还想当,就很好玩儿。】   祁折噎了一下:“你倒是来劲儿。”   他顿了顿,缓缓开口,“崖底那回足够我尝尽担惊受怕的滋味,我可舍不得再来一次。”   云暮秋皱皱鼻子,不太理解道,“哥哥,如果能帮到你的话,我为什么不能再当一次?”   作者有话说:   兔折精的逻辑:自己的命可以随便造,宝贝稍微脏点都心疼   笨蛋小狗秋秋的逻辑:哥哥让我当诱饵,等于我很厉害,等于我能给他帮忙,等于他超级信任我(=^▽^=) 第48章 有奖竞猜   少年眼里写着疑惑, 表情可以概括为“为什么不让我帮忙我超厉害的你怎么可以不让我出力是不是看不起我”,祁折闭了闭眼,不想看显眼玩意儿的脸。   “上次崖底面临的危险远远不能跟你现在设想的程度相提并论,”祁折长舒一口气, 耐心解释, “若之前是当诱饵, 那这次就是活靶子。”   他警告的看着云暮秋,及时打消少年未萌芽的想法,“最重要的是, 我不愿意也不需要用你的性命做赌注。”   【对对对,你自己的性命就能赌,反正你也不要命, 祁扶桑你多厉害呀, 嘁,骗人精。】   正不解他那句骗人精为何,云暮秋就低着头小声嘟囔,“刚才还说人家提出任何想法,你都会全力以赴, 骗人哒!”   祁折不禁笑道:“秋秋你听话怎么只听半截?”   他拉过云暮秋的手,边在手心写写画画边说, “那句话有限制条件,‘但凡我可以’。”   很容易被吸引注意力的云暮秋登时盯着自己的手,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在认真思考, “哥哥, 你写的什么字?”   祁折没吭声, 继续写。   “啊?好长的字?大祁有这么多笔画的字吗?”   “哦哦哦, 是句子吧, 你写个句子干嘛?”   “我连字都猜不出来,祁扶桑你居然直接写一个长句。”   【你好看得起我,我哭死。】   听他在心里猜来想去,祁折只高深莫测笑笑,送给他一句“有奖竞猜,答对给奖品。”   听到有奖品,云暮秋顿时来精神,直到进店仍在埋头苦思。   桐拾瞥见他的模样,满脸疑惑的左右看了圈,找不出毛病,于是开口问,“殿下,你皱着脸是有什么心事吗?”   “啊?”云暮秋回过神,见众人都看着他,“在想件事情,不算心事。”   莹星惊讶不已:“不是吧世子,有什么事能比你心心念念的陪聊店还重要?”   云暮秋耸了耸肩:“拜托,多的是诶。”   赶在他们要追问前,他飞快补上后半截,“不过现在不能跟你们说。”   “行,那就不问了,”桐拾做出请的手势,“殿下,先来看看店面吧。”   云暮秋正要点头,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他扫了圈周围,不解道,“哥哥他人呢?”   “南疆那边传来新消息,主子在马车里听人汇报呢,”莹星说完连连摆手,十足的尽职尽责,“殿下你别管他,咱们看咱们的。”   不等云暮秋开口,两个影卫架起他就开始介绍店里的摆设,古色古香的布置很快就把小世子的注意力吸引,没有闲心去管别的。   而祁折也确实如同莹星所说,在听影卫的汇报,影卫甚至带回了一封圣女给他的信,信里内容很简单,先是告诉他雪玉是小世子,他的血可以解掉子母蛊,三滴即可。   后面的话,圣女直来直去摊开来讲,[雪玉性格跳脱,脑回路清奇程度与他爹如出一辙,陛下费心照顾他多日,原是我该谢你,但子母蛊既解,此前情分便可一笔勾销。]   [待风月门的人到达临安,我自会给雪玉安排别的去处,以免继续叨扰陛下。]   字字句句写满划清界限的感觉,圣女信里就差明明白白的跟祁折说,我不太希望我家秋秋和你走得近。   祁折难得有些糊涂,若是圣女不知晓他“暴君”头衔下的真面目,说出这番话倒也不算奇怪。   但依他对圣女的推测,她定然知悉,既如此,为何她还要让小世子与他划清界限?莫不是,她打算培养小世子继位南疆下一任首领?   他思索这件事的可能性,发现几率貌似挺大,毕竟圣女统管南疆一百二十洞后,作为新首领,云暮秋就是她唯一的继承人。   念及至此,祁折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小世子穿着南疆服饰的模样,用银冠高高束起的马尾,马尾里混扎几根串着红珠或黑的细辫,颈间戴着繁复华丽的银饰,却不及他眉眼弯弯笑开。   设想完画面,祁折不禁觉得自己想的太远,八字没一撇的事,眼下担心也无用,他合起信,示意影卫继续。   影卫恭敬道:“是,主子,统领大约在两日后到临安,永夜大人仍留在南疆找寻虺的下落,沈知机的人倒是不再继续搜寻,但也没有回来,貌似在找寻别的东西。”   祁折心中了然原因,并未多言,“派两人盯着他们即可,一旦有新的动向立即汇报。”   影卫领命退下,祁折定定坐了会儿,眸中思绪万千,半晌,他下了马车走进店里。   刚进门就听到二楼的小世子惊呼:“哇!重锦,你看那边支着个算命的小摊。”   作者有话说:   好短,我先说(T▽T)   明天一定多更,最近两天以为能出院,做检查抽血拍CT输液化验各种忙的很,结果还是得继续住,嗐,老婆们别嫌我短短 (‵▽′)/我明天肯定长!至于有多长,那就有待商榷了( ˙-˙ ) 第49章 凤命   祁折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看来小世子对店里的布置很满意,已经开始关注周围了。   又听到楼上传来桐拾假装不满的“哎哟”了声,接着莹星煽风点火,“殿下, 你为什么只让小侍卫看, 是桐拾不配吗?”   他刚说完就被桐拾拐了一下, 再收获一个白眼,“是谁不配殿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怎么就扯到配不配了,殿下急得手摆出残影, “没有没有,你们在我心里都配,我叫重锦是因为……这样, 我重说一遍好吧。”   小世子没看出来两个影卫在逗他, 说完重来后,站在原地停顿两秒,再次摆出刚才的姿势和表情,百分百绝对还原的惊呼,“哇!重锦桐拾莹星, 你们看那边支着个算命的小摊诶。”   他甚至三个名字没有停顿,还加了个尾音, 回头来笑得特别开心,露出白白的小细牙, 雨露均沾的和三个人都对视上。   重锦表情没有丝毫起伏, 似乎完全不意外这个操作, 倒是桐拾和莹星愣了三秒, 不约而同的想摸他头, 就, 有没有人告诉他们,这种仿佛被银狼可爱到的冲击原因在哪?!   莹星:我一直都知道世子很可爱,但没想到可以这么可爱,怪不得主子老是盯着人家痴汉笑,搁我我也迷糊。   桐拾: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我生平头一遭和你意见相合。   “桐拾,莹星,你们俩为什么不说话?”半天没等到回复的小世子,质问完他俩,突然惊恐脸,“你们该不会还要争谁的名字在前面吧?”   桐拾:“……”   殿下,我真的没那么幼稚,但莹星就说不准了,反正我名字在前。   正当莹星要说是时,面对着门口那边的小世子眼睛“唰”地亮起来,边往过跑边说,“哥哥,你总算忙完啦。”   才走到房中的祁折,话都未说,手连忙张开,稳稳接住扑进他怀里的少年。   少年笑起来眼下卧蚕快挤得眼睛弯成缝,他仰着小脸,声音清脆又欢喜,“哥哥,我太喜欢你给我布置的店啦,这里面每个地方都喜欢。”   见他开心,祁折颇有成就感,不同于战场上杀敌得胜那种涌现至大脑里的快感,云暮秋的肯定,更像是柔柔春风拂面,浑身舒展开的愉悦。   他问:“每一处都满意?”   他答:“对呀,特别特别满意。”   旁若无人的温情,真的很不顾下属的死活。   莹星木着脸:“打扰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动手布置的是十二卫?”   桐拾跟着麻:“恕我直言,殿下,主子只是动动嘴,跑断腿的另有其人。”   就连充当透明人在墙根的重锦,也疲惫不已道,“谢谢,我并不是很想参与你们的爱情。”   看到男朋友就自动忽略周围的小世子,耳朵尖瞬间红透,尴尬的一头栽进祁折怀里。   【啊啊啊啊!好丢脸好丢脸,已经不想见人了,好想死好想死,请问二楼跳下去能死吗?】   比起他的羞窘,祁折显然淡定得多,他拍拍怀里人的背示意无碍,自然的回答下属。   “店里布置图是我设计的,额外任务给加俸禄是我提的,不动脑子干动手,拿钱办事,话还这么多?”   至于小侍卫,祁折露出礼貌的微笑,不只是给他一个人提醒,“下次注意点,自觉开始屏蔽五感,别等我跟你们说。”   桐拾&莹星&重锦:“……”   好好好,好好好。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都是他们活该的。   两个影卫直接站到另一边墙根,不看不听,从我做起。   云暮秋本来尴尬得不行,听到加工资顿时将尴尬抛之脑后,语气难掩惊讶,“哥哥,你是一直都有额外任务加俸禄的安排吗?那怎么才算额外任务?”   “历来如此,”祁折没太明白他为何要惊讶,“至于如何定义额外任务,主要是看它和当下阶段内的主要任务是否有必要关系。”   云暮秋满脸崇拜点点头,对祁折的喜欢又上升一个高度。   【天呐,这什么绝世好领导,更重要的是,竟然出自一个封建帝王的头脑里,没开玩笑,资本家都来学。】   他瞥见墙边安静无声的重锦,思考两三秒,突然想起这好像是他的贴身侍卫。   小世子偏过头:“重锦呢?”   祁折对上他的目光,稍稍一顿,思索该如何将长明打算把重锦收编进影卫的事,用简短的字句说清楚。   三秒读条期后,墙边的贴身侍卫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云暮秋莫名从中读出“你可终于想起这事儿”的感慨。   “世子,我们身无分文的来临安,你猜我最近的月俸是谁发?”   世子不敢说话,默默伸出两根手指到嘴边,对贴身侍卫比了个OK,实则封住自己嘴的手势。   【好哇好哇,怪不得人家祁扶桑当老板,怪不得我当不了,单说发工资这事,谁能跟他比?我要是重锦,我都直接加入影卫大家庭。】   祁折被他用手捏嘴的动作逗笑,轻轻刮了刮他鼻尖,“捏着嘴做什么?谁不让你说话啦?”   云暮秋听话的放开手,嘴捏的太紧,刚放开都泛着白,之后迅速恢复血色,“祁扶桑,你给我花好多钱啊。”   【一开始的设想是广陵纨绔为爱奋发,迎娶临安之光,结果现在越来越像穷小子白富美。】   【而且我这走向越来越像渣男,白富美为爱甘愿供养穷小子全家,穷小子大为感动,决心创业回报女友。】   【有种画大饼空手套白狼的穷小子,假借创业的名义骗取白富美女朋友投资,最终因业的太新而把公司创亖的血本无归感。】   【好得很,店虽然还没开张,但我单方面已经想好倒闭该跟祁扶桑怎么哭诉了,直接大捞特捞。】   祁折:“……”   那宝贝你想的挺长远。   他无奈的捏了捏少年的脸:“都是我私库里的钱,该给你花。”   “私库?”云暮秋好奇,“有多大?”   “回宫之后带你去看,”祁折说着,捋了捋他颊侧的发丝,侧眸时,视线无意扫到窗外,“秋秋,你方才说的算命摊子生意貌似很惨淡。”   云暮秋连忙转头去看,双手趴在窗台,看向街对面,若有所思,“肯定是他价钱高,长得也不道士,所以才没有人想去。”   身侧的祁折附和般颔首肯定,继而问道,“秋秋想去吗?”   问完话,他对上双眼亮亮的期待目光,答案尽在不言中。   半盏茶后,两人的身影出现在算命小摊,窗台边看戏的人变成三个,两个站的比较随性,另外那个凭一己之力孤立其他两个人。   与他相比,他主子就算只用眼睛亮亮的看着别人,也能让人颇觉惶恐,起码,对于看起来脸嫩手生的小道士来说,实在招架不住他热情的眼神。   尤其是少年生的唇红齿白,天真可爱,身后却站着个面无表情看起来像一手能捏死八个头的黑衣阎王。   祁折忽略那道士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小摊,摊面上有个破破烂烂的旗子随风飘摇,[识乾坤,晓天机]六个玄妙大字下面,有行小字[摸骨算命样样精通,奇门遁甲啥啥都行。]   小字一出,硬生生把大字的格调拉低,江湖骗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再看那青袍交襟,木簪盘发的白嫩小道士,张嘴都有些不太熟练的晦涩,“两位道友,客官……呃施主,是哪一位要算卦?”   坐在桌边的小世子积极举手,热情回答,“我我我。”   他期待的等着小道士进行下一步,后者只觉头皮发麻,在桌面扫了眼,管他三七二十一推出竹筒,“摇竹筒吧。”   “啊?”云暮秋对流程提出质疑,“直接就摇?你不问我点东西吗?”   挽长风递竹筒的手停在半道,顶着少年炽热的目光,他再次往前送了送,搪塞道,“施主自己来,心里默想你所求之事,我自会为施主解卦。”   【不按套路走的道士,就当他有两把刷子。】   【让我默想所求的事,烦死,一个也想不到,满脑子只能想到祁扶桑。】   想来想去都是祁扶桑,他干脆睁开眼,恰好“啪”的一声筒里掉落根竹签,挽长风比云暮秋更快拾起竹签,[肥羊失群入山岗,恶虎逢之把口张,适口充肠心欢喜,挂若占之大吉昌。]①   挽长风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看看签文又看看面前满脸期待的少年,话音越说越飘,“你有凤命。”   尾音稍稍上扬,硬是把陈述句多了股疑问的意味。   他目光不易察觉的在少年心口处停留一瞬,行走江湖多年,难不成对面使的易容技术连他都看不出来?   云暮秋担心所想会影响卦象,于是坦白自己方才的想法,“我刚刚没有想自己,想的是他。”   【确实有风命,男朋友是大祁陛下。】   “不影响,”挽长风继续分析签文,眉皱的很紧,“虽则大富大贵顺风顺水,却命中注定有死劫,难遇……”   说到此处,他顿住,抬眼仔细打量起云暮秋,手上掐掐算算,比刚才的语气更惊讶,“死劫已过,此后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顺遂无虞。”   挽长风直咂舌,连连摇头,“谁人帮你度的劫?好大的胆量。”   云暮秋听得迷糊,听到他最后那句,犹豫着开口,“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凤命或许是原本的云暮秋,死劫应验的是我,要这么来说的话,道士算的还挺准。】   站在他身侧的祁折,莫名觉得他心中所想有一丝违和,思来想去又找不到缘由,索性继续沉默,听小世子与小道士交流。   作者有话说:   每次看秋宝的比喻,都有一种“你小子是懂比喻的”   ①:出自易经坤卦象文,我看了易经的六十四个卦象,坤卦比较符合我给秋宝安排的命相,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写,我还没学会这个项目 (‵▽′)/ 第50章 祁扶桑万岁   挽长风失语片刻, 十分有自知之明,“施主,我乃道士,不是神仙。”   真能通过一根签看透人生, 他直接可以飞升。   “罢了, ”云暮秋看得很开, “不纠结这个,反正听你的意思,我之后都顺顺利利, 对吧?”   【我超,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大富大贵, 顺风顺水,你告诉我这不是天命之子是什么?】   【说到底,我还是跟点家男主沾边,我略显平凡惨淡的二十二年结束于绝症,穿越到新的世界, 不就像男主穿越那样开启牛逼又轰轰烈烈的一生吗?】   对于小世子时隔两个来月再次想起“点家男主”的身份,祁折一时不知道该感慨他脑回路, 还是赞扬他不忘初心。   说什么活了二十二年,他家傻宝完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永远坚信自己以后特别有出息。   听到云暮秋的话, 挽长风衡量片刻, 点头肯定, “算是吧。”   毕竟就算遇到危险, 也能转危为安, 也不失为所说的顺利。   得到肯定的云暮秋拍拍手:“好哇好哇。”   【我要对方才的话做出一点纠正,点家男主开后宫,我,纯爱战神,谢谢。】   【别问牛逼又轰轰烈烈的人生我沾哪条边,拜托,我身边哪个不厉害呀,我娘我爹我男朋友,他爹他娘还有师伯,个顶个的牛,哦不对,把我爹叉出去。】   【果然啊,天道你老人家是有点子眼光在身上的,到底是让我遇上团宠咸鱼男主剧本了,嘶……点家写过这玩意吗?记不清,管他的,我是男主就完事儿。】   祁折几不可察勾了勾唇,小世子对自己的定位,总算走到正轨。   大概是和云暮秋逐渐聊得熟稔,挽长风本着多赚一单是一单的想法,看向站着的人,“施主可要也来算上一卦?”   祁折面色不变,语气礼貌,“多谢道长挂念,我对命说并无探究之意。”   言下之意便是拒绝,挽长风也不强求,观其相貌谈吐不凡,周身自带高位者的气场,闭眼也能看出非富即贵,所谓不信命者,自是有不信的能力。   他转而看向云暮秋:“既如此,施主结账吧,摊小客少,赚钱不易,概不赊账哦。”   挽长风边说边把旁边装钱的破布袋子挪到对面,云暮秋低头和那黑不溜秋看不清原色的钱袋对视三秒,真诚发问,“道长,你很缺钱吗?”   “……”挽长风无语凝噎,指了指自己破破烂烂的小摊,“施主,我的穷酸不够明显吗?”   云暮秋的脑袋瓜子这会儿倒是转得快,他指着算命小摊对面,“那……你要不要到我店里打工?”   店面已经全部装修完毕,只剩下门匾空着,虽看不清店里的模样,单单一眼望过去,也能瞧出其精心装饰的程度。   是,挽长风走南闯北好多年,还没见过恁大个门是用黑楠沉木做的,半边门够他吃三辈子饭。   当然,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多谢公子好心相助,奈何小道会的不多,怕是帮不上你。”   闻言,云暮秋抬起头半眯着眼睛,看向破破烂烂的旗子照着读,“摸骨算命样样精通,奇门遁甲啥啥都行。你会的挺多呀,我就缺你这么个帮手。”   【众所周知,算命先生是最适合大家体质的心理医生,有小道长的话,我的陪聊店逼格直接飙升三档好伐。】   挽长风面带疑惑的又看了眼对面的店,语气犹疑道,“饭店如今都要靠算命来吸引顾客?”   难怪他摆个摊天天喝西北风,合着市场上的竞争已经领先他三个季度。   云暮秋比他还疑惑:“谁跟你说我开的饭店?我开的是陪聊店。”   挽长风更加疑惑:“陪聊店?这又是什么?”   眼见小世子和人越聊越来劲,祁折寻了个空插进话,“一月三十银,工钱月结。”   刚还和云暮秋纠结聊天和算命哪就能扯一块去的挽长风,顿时停下话茬,一个包子两文钱,一两银子一千文钱,等于一两银子买五百个包子,三十银能买多少个包子,算都算不清。   “可以,我何时到店?”   云暮秋“哈”了声:“挽长风,你刚不是问我该怎么把算命和安慰客人联系到一起吗?”   挽长风示意他无需多言,拍拍胸口,“通过你的解释,我已经理解了。”   赶在云暮秋下一句出口前,他及时堵住话头,“我不是看在你男朋友钱给的多的份儿上。”   云暮秋:“……”   行,你最好不是。   “明日巳时到店里,会有人告诉你该做什么,”祁折拉起云暮秋,嘱咐小道士,“近段时日到店的时间并不固定,你每日临走前,要记得问一声第二日的到店时辰。”   挽长风起身挥手,恭送二位,“好嘞,老板慢走。”   云暮秋边走边回头给他摆摆手,继而转回头问祁折,“哥哥,你怎么不问我要把小道长放在店里做什么,就直接给他算月钱?”   祁折垂眸,眼里尽是宠溺,“秋秋想做的事定然有自己的道理,我何须多问。”   【啊啊啊啊这个男人又在释放他该死的魅力了,我就问!谁能抵抗得住祁扶桑?不好意思,反正我不能。】   云暮秋双手比出小心心,在祁折眼前晃了晃,放回颊侧,微微偏着头对他说,“我好喜欢你呀,祁扶桑。”   【是那种想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的喜欢。】   祁折伸手揉揉他的脑袋,话里亦是欢喜,“看也看了,玩也玩了,秋秋你是不是该考虑考虑肚子了?”   经他一说,云暮秋下意识去摸,是有点瘪,他拉过祁折的手,放在瘪瘪的肚子上,眉眼弯弯的扬着脸,“哥哥,我饿啦。”   隔着薄薄的衣衫,祁折碰触到少年软乎而轻轻按压便凹陷几分的肚皮,他和那双狗狗眼对视,仿佛能看到少年头顶欢快摇晃的耳朵。   有那么一瞬间,祁折真的很想低头去看他家宝贝背后是否和银狼一样有条毛茸茸的尾巴。   他不禁失笑,捏捏少年肚子上的软肉,“想吃什么带你去买,好不好?”   抱着他胳膊的小世子捣蒜似的点点头,雀跃欢呼,“好诶,祁扶桑万岁!”   他们俩样貌各有各的惹眼,走在人群中,往往引得身边停足注目,但两人都没太注意,云暮秋是被琳琅满目的小吃迷住,祁折则满心满眼顾着他。   一条街都是好吃的,云暮秋闻着味道看着它们,幸福得想要冒泡泡。   他晃了晃祁折的手,怀念般说道,“哥哥,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小摊上的东西了。”   祁折记得他曾说的话,了然道,“生病不能吃这些,得吃些清淡的。”   他说着视线瞥过周围,停留在某处,“秋秋,有糖葫芦,尝尝?”   正盯着臭豆腐流口水的云暮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红彤彤的山楂裹着糖衣,颗颗圆润诱人。   他迫不及待的拉着祁折走到老翁面前,问起价钱。   “五文钱?好,哥哥……”云暮秋话没说完,身旁的人已经伸出手,掌心摊着五个铜钱,老翁咧嘴笑开,双手接过客人手里的钱,又用纸袋装好糖葫芦。   祁折拿过纸袋,见少年发呆,低头凑近和他对视,后者回神,话里难掩惊讶,“祁扶桑,你身上居然有钱?还是铜钱?”   【公子哥身上谁出门带钱,不都是随身侍卫带着吗?看小说看电视剧都没见过这操作,实在有点茫然。】   【我都做好祁扶桑说没拿钱,然后叫桐拾或者莹星来付账的准备了。】   【最关键的是,我看的那些里面,真没见过哪个王爷公子买东西给铜钱,随随便便就是一锭银子金元宝什么的,祁扶桑真是总能让我出乎意料诶。】   想当年在病房里,他想看小说,院长妈妈说密密麻麻的字看久了眼睛疼,又怕他无聊,天天就把电视打开,以至于他也是阅剧无数。   祁折不理解他看的那些,把方才在马车上准备的钱袋打开给他看,“我虽未在街上买过东西,但也知道出门带钱,我既说带你吃饭,自然该拿好它。”   钱袋里都是碎银和铜钱,甚至没有大点的银两。   他用糖葫芦轻轻敲了敲云暮秋的脑袋,坦然道,“事先想过带你来,临安小摊的定价都是铜钱起步,我带它并不出格。”   至于随手给金给银,祁折并没想过这种情况,他不觉得自己按价钱给钱不对。   云暮秋回想自己曾看过的东西,也有些困惑的问道,“哥哥,如今的大祁,一两银子可以够普通百姓生活两三个月吗?”   祁折思索片刻,点头肯定,“绰绰有余。”   他揉了揉云暮秋的脑袋,避免小世子思路打结,“秋秋看到街上百姓们的模样,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不像那些出手阔绰的公子一样,随手就给摊主金银?”   云暮秋对他看透自己的想法并不意外,定定看着他点点头。   【我不是觉得祁扶桑不大方,我只是好奇他为什么总能将事情考虑的那么周全合适。】   祁折并未立即回答,他扫视着周围,人来人往的闹街传来摊主的吆喝,排着队等的客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欢喜笑闹声混着食物的香味,染得斜阳暮色也明亮。   “宝贝,你要知道,那些出手阔绰的公子,也是大祁的百姓。”   他收回视线,眸中印着歪头歪脑的小世子,声音很轻,却叫人心中狠狠震颤。   “可我,是大祁的陛下。”   “我要做的不是对见到的百姓大方援助,而应该是让天下万民都能如此。”   作者有话说:   折宝真的被折爸养的很优秀,秋爸,呃,秋爸也让秋宝好好活着了。   对于算卦这个,没有给祁扶桑弄啊,我当时问了他俩,秋宝直点头,所以他有,折宝拽着小脸说“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好好好。 第51章 按摩   祁折语气很平淡, 在他看来,这是很寻常的事,但他从容淡定的模样放在云暮秋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纯情男大眼里,只觉得祁折简直英俊无比, 天神下凡。   他激动的直点头:“我懂我懂!祁扶桑, 我真是太太太太喜欢你啦。”   【好有魄力的发言!究竟是为什么有人能装逼装的如此云淡风轻浑然天成, 还让别人完全信服的呀,因为不是装逼!是实力!哎,我男朋友不愧是天生吃帝王这碗饭的人。】   “好好好, 我也喜欢你,还想吃些什么?”祁折打断他脑子里的奇思妙想,看向街边, “想吃就买, 多吃点。”   被他转移开话题,云暮秋注意力瞬间跟着走,眼珠子滴溜溜转,拽着祁折就往臭豆腐摊跑,既然如此, 肯定要尝尝它喽。   两人在街上吃饱喝足,回去还不忘带些小吃给影卫们, 当然,不是祁折的想法, 是小世子的心意, 他不仅给影卫买, 银狼和药蛇也没落下, 甚至盜骊都有两包红豆酥。   因为银狼也爱吃甜的, 老翁剩下的五个糖葫芦连带棍儿都被他俩端走, 祁折手里满满当当,再看小世子兴赳赳的扛着棍儿走在前面,开心的不得了。   买来买去,差点把祁折那包鼓鼓囊囊的钱袋花的一个子儿不剩。   祁折庆幸自己准备的够充分,打道回府的路上,他顾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时不时提醒云暮秋脚下。   后者应声很快,回头来再一次询问,“哥哥,真的不用我帮你再拿点东西吗?你看你两只手都腾不开。”   祁折摇摇头:“不必,看着满当罢了。”   他瞟了眼棍儿,又道,“秋秋,拿好糖葫芦架,免得你和银狼都没得吃。”   “好的陛下,遵命陛下,保证完成任务。”云暮秋说完,两指并拢到额前虚虚划了一下,笑得阳光又活力,扑面而来一股蓬勃生机。   祁折噙着笑,温柔注视着少年,他最初见到小世子笑便觉得晃眼,现在想想,光亮不经意闯入常年死寂的潭水,那瞬间便足够人惊艳许久。   何况,他时时伴随,如何能不为它所心动呢?   店里,一群饥肠辘辘的影卫围坐在桌边嗑瓜子,个个嘴里念叨“饿死了”“好饿,想吃人”“谈情说爱不顾我们死活”“主子和殿下为什么还不回来”。   话音落下没多久,小世子蹦蹦跳跳的把半掩的门完全打开,热情十足的宣布,“铛铛铛!我们给你们买吃的回来啦。”   影卫没看到主子身影,同时看到殿下手里的糖葫芦架,再看那屈指可数的五根,不约而同露出难以理解但强行说服自己的表情。   莹星热情回应:“谢谢殿下,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酸甜口?”   桐拾适当追捧:“殿下大气,兄弟们今晚有口福了。”   其他影卫一个接一个:“多谢殿下,我这人从小爱吃糖葫芦。”   “对对对,好久没吃,馋这口了,谢殿下。”   ……   被鼓励教育的小世子却听傻了,抱着糖葫芦架在门口罚站,等他们七嘴八舌结束,他小心翼翼试探,“你们,都,要吃,糖葫芦?”   【完蛋了完蛋了,不够分呀。】   看着他双手抓着糖葫芦架惴惴不安的模样,影卫没有立即应声,左挤眉右弄眼的询问彼此,怎么个事儿?啥意思啊?咱要不要吃?   祁折走半道路过卖糖的小摊,把兜里最后两三个子儿用来给宝贝买了个画成小兔形状的棉花糖,迟了几步回店,没想到人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心里嘀咕不够分。   他走上前,把手里的糖递了递,“秋秋,站在门口作何?怎么不进去坐着?”   没等云暮秋开口,影卫看到祁折手里的东西顿时了悟,莹星忙跑来接,“不容易不容易,能看到主子拿一堆吃的给我们分。”   桐拾跟着分:“主子阔气,兄弟们,还不快来谢主隆恩。”   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谢主隆恩”,祁折伸手制止,揽住身旁少年的肩,语带嘲弄,“跟着我这么多年还不清楚?我能如此贴心费神的给你们带吃的?”   愉快分东西的影卫们俱是停下动作,毫无演练痕迹的异口同声道,“已经谢过殿下了。”   已经想明白方才是个误会的云暮秋在他旁边重重点头,是的是的,已经谢谢过我了。   祁折眼都不眨:“再谢一遍。”   影卫:“……”   吃你两口东西是真费劲。   于是店里再次响起此起彼伏的“多谢殿下”,云暮秋抱着糖葫芦架直摆手,“好了好了我听到了,你们快吃吧。”   影卫们欢呼着开始大快朵颐,云暮秋左看右看找重锦,祁折拉住他,“不必去找,我放到梯口,他自己会下来拿。”   “哦哦,”云暮秋随即看向祁折的手,“哥哥,那么多东西,你手累不累呀?”   噫,废话,算上原本看店的四个影卫,总共七个人,拎着东西走一路肯定很累,他拉起祁折的手上下晃了晃,左揉揉右捏捏,有模有样的按摩。   到嘴边的不累被祁折咽回去,他微微眯眸享受,喟叹道,“秋秋从前学过按摩?”   低着头给他按手的少年神情认真,慢吞吞的回答,似乎是在边想边说,“算是系统的学过整套吧。”   “院长妈妈每天很忙,一天到晚都在办公,久坐不动容易腰酸背疼,颈椎也容易劳损,我就想着学会按摩可以给她按。”   祁折望着他的发顶,语气柔和的问,“然后呢?”   听得出来,他家秋秋很喜欢院长妈妈。   “然后……”云暮秋皱皱鼻子,眉毛快愁成八字,失落道,“没等我学成给她按摩,我就在上课的时候晕了过去,接着……就一直在病房里。”   “原本每天坐着的院长妈妈,因为我的病,整天奔波忙碌。”   他总希望院长妈妈能起身多走走,后来她几乎没有太多时间坐下来。   云暮秋回忆着以前,感觉那些记忆就像有层薄雾遮掩,“好奇怪啊哥哥,明明我应该经常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我很少很少想起上辈子的事,能说出来的次数,好像一只手都算得过来。”   说到最后,他掰着手指细算,实在想不明白原因。   念及云暮秋曾经说的话,祁折猜想道,“或许是你潜意识里想忽略不快乐的事,所以才会如此。”   “有可能,”云暮秋说完又赶忙补充了句,“院长妈妈不算,她是对我最好的人。”   大抵是“最”说出口意义显得有些不同,他在心里想了又想,依然坚持这个说法,“哥哥,虽然你对我很好很好,但目前为止,院长妈妈就是对我最好的人。”   祁折无奈一笑,揉揉他的脸,“傻宝,在我未能与你相遇的地方,她将你照顾的很好很好,如今的我怎敢和她在你心里争‘最好’?”   得到祁折的肯定,云暮秋开心得笑弯眼睛,在他手心蹭了蹭,“最最喜欢你啦。”   好不容易提起上辈子的事,他努力回想些记忆讲给祁折听。   “我小时候在福利院被其他小朋友抱团欺负,就是因为院长妈妈对我太好,所以他们就在背地里偷偷针对我。”   “也有我年纪小长得好看的原因,反正各种奇怪的因素加起来,他们就欺负人。”   他生气的哼了声,跟祁折告状似的说,“尤其是院长妈妈成为福利院院长后,把整个福利院改修,据说后花园本来没有小秋千,是她让人加的。”   “结果,”云暮秋加大音量,“明明大家都能玩,他们就不让我玩。”   “气死我了,气得我想偷偷告状,又担心他们说我告状精,想在晚上去玩,又有门禁,更生气了,气得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祁折心里一空,想象着小团子秋秋捂着被子偷偷哭,堪堪两三秒,他就没法继续想,强行让自己脑海里删去画面,思绪却不受控制想的更多。   无能为力刻满心肺,他攥紧拳头,尽量显得理智,“秋秋,他们欺负你,负责照顾你们的人难道没有发现?”   “算是发现的有点迟吧,当时福利院都忙着改修,再加上那些小朋友都是老油条,藏的很好。”云暮秋挠挠脸,其实长大后,他才知道,福利院抱团并不是稀奇事,他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祁折若有所悟:“是你的院长妈妈发现的吗?”   “对啊对啊,哥哥你好聪明,”他开心的拍拍手,回想当时的场景,“那天晚上我的床被他们弄湿,没有地方睡,院长妈妈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墙角做广播体操。”   云暮秋站起身手脚比划两下,对祁折解释,“夜里冷,我活动起来就暖和了。”   祁折没吭声,只是攥着的拳头越发紧了紧。   当时他正浑身冒汗呢,院长妈妈一推门,整个人吓得直接僵了。   而且她看人跟蛇那样冷冰冰的,云暮秋傻站在原地不敢动,没想到院长妈妈盯着他看了半晌,态度突然柔和的不可思议,借着幽暗的光线,他似乎看到她眼里闪动的泪花。   可能也没有落泪,云暮秋不太确定,毕竟她对外永远是强硬狠绝的形象,不过她怀里香香软软的,他可是唯一被院长妈妈抱过的小孩。   云暮秋对着空气爽歪歪的打了一拳:“之后,院长妈妈把他们所有人都狠狠罚了一顿,给我做了新的专属小秋千。”   “就是……他们都得排队玩那个旧的秋千,我有一个单独的刻有名字的新秋千。”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的专属。   其他人说院长妈妈这样会引起别的小朋友不满,可能会加剧我被孤立的局面,然后院长妈妈就说有什么可不满,要不是法律规定她无法收养小孩,我户口都上她家本上了。   “然后,大家都知道我是院长妈妈的“亲儿子”,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我变成福利院里最幸福的小朋友喽。”   好到有时候,云暮秋忍不住会想,院长妈妈要是他的亲生母亲就好了。   少年得意的像打了场胜战,昂首挺胸的扬着脸,脑海思绪纷乱,得意的模样没有维持几秒,他转而低落的说,“可惜院长妈妈对我那么好,我都没有机会报答她。”   情绪转变的太突然,祁折嘴角的笑甚至没来得及收起。   特别是患上那么个奇怪的绝症,用药石无医形容不为过,几乎所有人都在劝院长妈妈放弃他,可她还是用尽办法,为了他倾家荡产,散尽钱财。   与少年情绪多变的表面相对应的是,他心声嘈杂的快把祁折吵得眼前出现幻影,后者稳了稳心神,安抚道,“世事无常,秋秋如今有我,不如想些开心的事情吧。”   “比如,我带回来的小兔棉花糖,再不吃就该化掉了。”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可以看看这个:   一、单身女性□□的条件是什么   (一)无子女或只有一名子女(华侨收养三代以内旁系血亲的子女,可不受限制)。   (二)有抚养教育被收养人的能力。   (三)未患有在医学上认为不应当收养子女的疾病。   (四)年满30周岁。   (五)无配偶者收养异性子女的,收养人与被收养人的年龄应当相差四十周岁以上。   (六)无子女的收养人可以收养两名子女;有子女的收养人只能收养一名子女。收养孤儿、残疾儿童或社会福利机构抚养的查找不到生父母的弃婴和儿童,可以不受该限制。 第52章 宝贝   闻言, 云暮秋瞬间被小兔棉花糖吸引走注意力,他拍了下额头,“对哦,差点忘记了。”   【光顾着说, 忘了还有它。】   看到祁折手里的棉花糖面上用糖浆勾勒出的小兔形状, 云暮秋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扑哧”笑出声,“祁扶桑,你该不会是特意让老板画上的小兔吧?”   祁折大方承认:“宝贝既然看出来, 就要把它吃完。”   他顿了一下,故意把糖拿远点问,“吃得完吗?”   正要伸手去接的云暮秋摸了个空, 下意识嗔了他一眼, “你干嘛?我当然吃得完,我可是大胃王!”   看他如此骄傲,祁折挑起一边眉,“那,大胃王秋秋, 尝尝好不好吃?”   “肯定好吃,你选中的东西绝对不会错。”糖还没吃, 嘴就甜的不得了。   趁着少年凑过来吃糖,他看准时机移开, 迎上去吻住。   一吻毕, 衣襟又被抓的皱巴巴, 祁折低头瞥了眼, 望向红着耳尖的少年, “秋秋, 怎么总要抓着我衣服?”   话落,换来少年气咻咻的一记瞪眼,以及对祁折来说更像撒娇的威胁发言,“别跟我说话,不要理你了。”   【每次都喜欢突然亲亲,这也就算了,亲那么用力干嘛!嘴都要肿了,而且……为什么那么凶,好像要把我吃了一样,还喜欢啃啃啃,我是骨头嘛?】   “那我理你,”祁折定定看他,笑着说,“我只理宝贝。”   院长妈妈给你专属偏爱,在我这里,你同样也是例外。   【我在对祁扶桑不心动挑战中获得了零秒的好成绩,你也来试试吧!笑死,脑子里又冒出这句话了。】   【没办法,祁扶桑长得太帅了,他一笑一开口我就抵抗不住,真服了我这个恋爱脑,属于是棋逢对手了,算了,这么帅的男朋友,亲我我也不吃亏。】   【亲得凶点就凶点吧,当皇上的,有点冲劲儿很正常。】   祁折早就发现云暮秋容易炸毛也很好哄,但没想到他有时候能这么好说话,一句话就能哄得开始自我KTV。   “切。”云暮秋心里乱七八糟,嘴上偏要故意嘁声,拽着小脸拿走祁折手里的棉花糖。   假装高冷的绷着表情吃,却又不自觉暴露本身的可爱模样,祁折忍俊不禁,努力清咳两声,控制自己不会笑出声。   看着看着,他忽然想到影卫的汇报,嘴角立时僵住。   圣女派来的人不出意外会和长明前后脚赶到临安,他们的到来意味着,到时候,他只能将小世子留在宫外。   “什么?”云暮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祁扶桑,你要让我带着小蛇小狼出宫?”   “准确来说,是因为圣女原本让你住回怀王府,但府里常年无人居住,年老失修,所以我才在宫外重新为你置办宅院。”   祁折回答完他的话,语气稍显平淡但足够礼貌的对殿内两位身着南疆服饰的女子解释,“我也是想着,过段时日怀王和圣女来临安能有个舒坦住处。”   右侧脸上印有蝴蝶花纹的女子对他行礼:“陛下考虑周全,我代圣女和王爷先行谢过。”   回想此前的事,她的目光在从祁折移到旁侧之人,“来临安前,圣女便同我二人说,陛下少年英才,历来做事稳妥,小少主留在临安这几月,有劳陛下了。”   现在看来圣女果然远见卓识,几月不见,小少主不仅性情一如既往,脸上肉也多了点。   祁折稍有些惊讶:“圣女何故对我如此高的评价?我也不过是尽分内之事。”   他状似惭愧的摸了摸鼻子,似乎不太好意思,“当日将世子从广陵带走,实乃迫不得已,既将人带来,自该照顾妥当,圣女未怪责已是极好。”   另一位颈侧也纹着蝴蝶的女子,闻声道,“陛下不必多虑此事,事情缘由圣女已知晓,她对陛下的做法甚是欣赏,并无不满。”   听到“欣赏”二字,祁折头皮发麻,有种被人看透心思的无措,他心里不由苦笑,未来岳母道行太深实在叫人难以招架。   单单是派来两个随身护法,字字句句也能让人觉出迫切要将两人分开的感觉,更可怕的是,如今的圣女明显不知他和秋秋的关系。   他在为日后二人关系暴露焦虑,状况外的小世子眼睛“嗖”地亮起来,期待的问,“真的吗?晚月姨姨,弄影姨姨,娘亲真的很欣赏他吗?”   虽则没明白小少主兴奋的劲头从何而来,但两个护法考虑片刻点头肯定。   哪怕她们圣女原话是“雪欲晚生的儿子怎么路数跟我这么像?”能让圣女自比的人,自是差不了。   得到肯定回答的云暮秋开心拍拍手,转头对祁折眨眨眼。   【以前以为“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是假话,没想到是真的,祁扶桑凭一己之力打破我的狭隘偏见,我男朋友也太厉害了吧。】   祁折:“……”   宝贝,我知道你很开心,但你先别开心。   再眨两眼你娘亲就要杀来临安了。   下一秒,云暮秋问两个护法,“那娘亲什么时候来临安看我?”   祁折闭上眼睛,听到晚月护法说,“小少主别急,等圣女将剩余的零碎部落归拢,至多一月,便能赶来临安接你。”   “归拢的意思是……”云暮秋犹疑的试探道,“娘亲要统一南疆?”   “还有啊姨姨,接我要干什么呀?娘亲不在临安多待两日吗?”   一连串的问题,两个护法大概是习惯他这样,回答的简短又干脆,“是,回广陵,可能多待。”   听罢,云暮秋掰着手指数数,小脸皱出包子褶儿,护法正要问他话,他表情开心的“呜呼”了声,“哥哥,你的加冠礼我娘亲和爹爹肯定能赶到。”   “到时候他们俩随便哪个都能给你主持诶。”   两个护法表情陡变,祁折眼前一黑,短短两句话,他要说多少才能圆过去。   “好好好,”他感动的挤出微笑,“秋秋,你现在去给小折小蛇收拾行李,免得两位护法久等,待会儿我送你出宫。”   “好诶!我去收拾,哥哥我走啦,长明拜拜,姨姨们我先去忙啦。”秋秋没看懂他的苦笑,注意力放在可以出宫上面,欢呼着打完招呼跑出东殿。   人一走,徒留他和站在下首充当透明人已久的长明,面对两位护法的眼神质问。   祁折内心深呼吸,面上淡然如水,“世子天真可爱,与我相处愈久,关系不免亲近了些。”   晚月和弄影表情略露狐疑,想了想,并未出声回答,点点头以示回应。   纵使小皇帝存着歪心思想利用小少主,有圣女在,他也应当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   不过,小皇帝要真想坐稳帝位的话,还是找些办法来讨好她们圣女更有用。   说到圣女,原本来临安时,跟她们说接回小少主与其情分一笔勾销,可小皇帝偏又替他们另找宅院。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弄影向祁折行礼,“我二人这段时间留在临安,陛下若有事吩咐,任凭差遣。”   祁折没有回话,长明倒是拱手弯腰礼貌道,“护法此言差异,圣女既派您二位来保护世子殿下,我家主子又怎好动辄指使。”   他微微抬头,对着两个护法笑开,露出的小虎牙显得人质朴呆憨,“主子与殿下关系亲近,担心殿下住在宫外身边人手不足,还让我出宫看顾殿下,如此安排,倒也不为别的……”   长明心里叹气,面上笑得越憨,“两位护法有所不知,陛下对舒仡來不忿已久,月前听闻圣女出手,他敬佩有加,曾念叨多次想与圣女见一面。”   话到此处,长明脸色犯难,压低声音,“您二位定然也知晓我们如今的处境,其实我们主子他早就想把殿下送离身边,奈何担心太后那边有所动作,唉……”   那声气叹的长而苦闷,祁折一时分不清他在演还是真情实感,直到两人猝然对上视线,他连忙假装威严的呵止,“长明!”   长明赶紧自己扇脸,并不忘发声,“是是是,都怪我多嘴,两位护法,你们就当没听到哈。”   一套组合拳下来,两个护法到底没跟在圣女身边,也有可能是没想到现在年轻小伙子心眼这么多,歇了给圣女还人情的心思。   没办法,自己的儿子,圣女自己来还吧。   目送两人离开,祁折满意的给长明竖起大拇指,庆幸不已,“还好今日是你在。”   换做那两个,他简直寸步难行。   长明收起笑,深藏功与名,想了想觉得奇怪,“主子,圣女应该还不知道你和殿下的关系,为何如此防着你?”   他寻思自家主子也没传出过什么龙阳之风的癖好呀。   祁折摇摇头,对岳母的操作也有些没明白过来,“圣女并非感情用事之人,她想让小世子离我远些,必然是有更深的原因。”   以圣女的远见谋略,她完全没必要阻止秋秋与他交好,除非是有其他原因影响,至于缘由,祁折眼下着实摸不准。   长明看他这模样就懂了:“难怪主子你肯让殿下出宫,合着是想不通圣女的意思,怕自己得罪未来丈母娘啊。”   怪不得给他打手势忽悠两个护法,硬是要让人欠点人情,方便找借口去看殿下。   想到这里,长明突然意识到个问题,他不太敢确定的问道,“怀王府年久失修屋顶漏水,该不会是你?”   年轻帝王斜倚靠背,支着下颔笑,神色间竟然能透出几分无辜,“长明,你不要随便胡言乱语,我家秋秋可听不得这些。”   作者有话说:   长明胡言乱语(×)猜中事实(√)   终于终于要写到两家的八百个心眼子对上了毒蛇VS狼崽   秋妈和折宝都很爱秋秋,但是他俩行事作风很像(通俗意义就是俩都疯批)   【并不是刻意想让秋妈为难折宝。对我来说,两个宝贝的亲情线友情线也很重要。】 第53章 “赎罪”   殿下听不听得长明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没在临安这段时间主子玩得挺疯,什么招数都敢来。   长明干脆不纠结怀王府邸的事,转而说道,“等桐拾和莹星关完禁闭, 就把他俩调到殿下身边照顾吧。”   刚还靠着坐的祁折立马挺直:“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紧赶慢追和两个护法一同回临安, 飞蛟都没来得及送去马场, 长明气没喘明白就先配合祁折演戏,见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架势,长明挤出个假笑。   “放心主子, 我现在去收拾东西陪殿下出宫,问清楚这段时间的事才回来。”   “你……”   “十二卫都听主子你的不敢跟我说,殿下总能跟我说吧。”   “我……”   “或者主子你要不就把那俩关在禁闭室关一辈子。”   “……”   刚还神情自得的陛下顿时面无表情, 目光沉沉, 放肆。   影卫统领演都不演,抬手躲避视线,“出任务太久,眼睛有点聋,主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祁折:“?”   “朕觉得你如今越发搞不明白自己的身份, 长明你是不是有点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长明充耳不闻:“既然银狼跟着殿下出宫,主子你夜里若是难以入眠, 记得每日三顿竹溪黄连。”   他笑眯眼睛,露出小虎牙, 吐出的话让祁折恨得牙痒痒, “我会让十二卫监督, 记下你每日作息。”   祁折面无表情:“我睡得着!”   “是, 毕竟您心大, 肯定睡得着。”长明脸有些白, 索性不跟他争,礼都没行就告退。   连续几天日夜赶路回临安,到了城门口收到桐拾偷摸递来的消息,他才知道主子这段时间所作所为,本想着暂且不提。   说到怀王府邸的事,一瞅主子那尽在掌握中的模样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多能耐的,谁他都敢算计,也是,毕竟敢瞒着所有人跳崖。   影卫都看出统领气闷离开,再看主子坐那不吭声,左看右看,默契的缩回角落。   早该想到有这么一茬,主子做事动辄胡来,得亏统领能劝得住,跳崖的事早些传出去让统领有个心理准备也好,主子非要瞒着,也不想想桐拾大人怎么可能顺着他的意思。   祁折现在心里也后悔,就应该把桐拾早点关禁闭,说不准他黄连药都不用喝了。   还有十二卫,个个嘴上效忠主子,关键时刻掉链子,喝药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来帮忙。   说归说,祁折清楚自己不喝是没办法揭过此事的,他嘴上说着烦长明,实际上后者的老妈子属性多半是因为他从小到大臭毛病多。   但无论要求多过分,长明都能找到合适的办法跟他协商一致,久而久之,他就被不知不觉的约束在安全的条框里。   有些习惯日积月累,逐渐成为十二卫的共识:只有统领能劝得了主子。   就连小世子也颇为惊讶:“哥哥,长明一见到我就问太行宫跳崖的事,你居然瞒这么久不跟他说?”   【牛逼,祁扶桑你是真能藏,换我我可不敢瞒重锦一点。】   祁折失语,好半晌,垂着眼睫低落道,“御膳房又开始熬药,他房间也不知道屯了多少竹溪黄连,我一口也不想喝。”   云暮秋被他这幅苦闷着脸的模样逗笑,越笑越大声,“怎么这么可爱啊祁小折,现在这么可怜,当时跳崖的嚣张劲儿呢?”   他坐着说话不嫌腰疼:“我教你个办法,你到时候喝药拿出你跳崖的气势,保准不到三天,十二卫就会跟长明讲,我再替你美言两句,你‘受苦’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那么多个字,祁折只听到喝三天药,他压根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过的什么苦日子。   收回发散的思维,他注意力放回云暮秋身上,“秋秋,我不是跟你说过,别跟长明说太行宫的事吗?”   云暮秋思索两秒,反问,“换做重锦问你我的事,哥哥,你能保证一字不提吗?”   祁折:“……”   不能保证。   看出他的意思,小世子摊手努努嘴,“看吧,我反正无能为力喽。”   见他如此,祁折直接没忍住,把人抱进怀里,语气不服,“宝贝,你应该跟我站一边。”   云暮秋在他怀里偷偷笑,简直要被男朋友可爱晕,救命,怎么会有人提到喝药就变成苦兮兮的小团子啊。   “长明如今太过分了,我都听到他给影卫嘱咐,一顿熬五克黄连。”   小陛下在云暮秋的脖颈蹭了蹭,语气逐渐不忿,“秋秋,他不是熬药治我的失眠焦虑,他是故意折腾我,你见谁失眠喝那么多黄连啊?实在是,放肆。”   他总结发言:“黄连真的很苦,秋秋,我不想喝,你也一定会支持我不喝的吧?”   面对男朋友的期待表情,云暮秋选择从心,“其实,长明做了我想做却没想到的事。”   祁折:“?”   他拍拍男朋友的肩膀,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说出的话却让祁折心掉进冰窟,“没关系,就喝三天长长记性,下次可不能随便发疯喽。”   【完全不敢笑出声,生怕祁扶桑恼羞成怒把我吞了,哈哈哈哈长明不愧是能跟在祁扶桑身边十几年的人,精准打击这块可算被他玩明白了。】   【天知道我后来回想祁扶桑跳崖的事有多气,偏偏这小子把我拿捏透透的,害得我每次想跟他找事都被轻易带偏,幸亏有个长明啊。】   【感谢,出我一口恶气,让他天天就知道糟蹋自己的身体,不拿自己当回事,就该长个记性,哼!】   祁折:“……”   原来落崖一事对小世子的影响这么深。   深刻意识到自己欠缺考虑的祁折,下定决心“赎罪”三天,再多真的不行了。   他在反省自己,没听到回答的云暮秋却以为祁折在不开心,于是大脑飞速运转,两秒后,“哥哥,你觉得,挽长风会不会做清心符?”   想到那扑面而来的江湖骗子气息,祁折觉得效果应该不大,当然,这是他猜的,会不会还得看挽长风。   挽长风对自己的新工作非常满意,因着店未开张,用他的地方很楠漨少,所以他多半时间没事干。   事少点当然好,令他有些挫败的是,店里的人得知他是道士,居然没有一个人找他算命问姻缘,他们甚至是目光坚定的拒绝。   透过他们的眼神,挽长风依稀看到某个人,懂了,这些都是云暮秋男朋友的下属,随主。   想到这,他摇摇头,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位高权重之人,不信命的有,连带着影响随从者的还是头一回见。   挽长风忽地掐算手指,眸色微闪,伴随着几道脚步声,他抬起头,瞳孔几不可察紧缩一瞬。   作者有话说:   没有话说,刚做完气管镜,好烦好烦好烦(T▽T)明天见老婆们 第54章 你骂的好脏   昂着脑袋在祁折肩上的墨蛇, 细鳞细长竖瞳,莹绿双眸猩红信子,毒牙又尖又利,盘起来只有小小一团, 却莫名让挽长风觉得压迫。   他掩在袖子里的手指掐算愈发快, 小蛇竖瞳好奇的盯着他看, 低声“嘶嘶”,他在紧张什么?   “歪歪歪,挽长风, ”云暮秋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我问你会不会画清心符诶,你不吭声就算了, 干嘛一直看小蛇?”   挽长风回过神看向他, 理所应当的以为,“云暮秋,你男朋友养的小蛇哪来的?”   云暮秋惊道:“啊?啊?什么话?”   他指着自己,大声宣布,“你从哪看出来是他养的蛇, 这明明就是我养的!”   【要不是小狼被送到府里,我也不必争这点面子, 白眼蛇暂且送给祁扶桑也不是不行,毕竟我心里毛茸茸爱贴贴的银狼才是最酷的!】   “这……你还会养宠物?”挽长风诚恳至极, “我眼里的你能自己穿衣服吃饭就是很了不得的。”   “……”云暮秋气结, “你骂的好脏。”   他扭头告状:“哥哥你看他!”   挽长风恨不得头扭个一百八十度, 眼不见为净。   祁折听他俩说话, 不禁感慨两人不相上下的跳脱, 亏得初见小道士时, 看起来青涩内敛,他摸了摸小世子的头以示安抚,对挽长风说道。   “小蛇来自南疆,它跟在秋秋身边已有十八年。”   “十八年?”挽长风睁大眼睛,“云暮秋现在也就十八岁吧。”   十八岁的云暮秋肯定道:“对啊,我尚在襁褓之中,小蛇就缠在手腕呢。”   他想了想,又说,“它应该是我娘亲给我物色的。”   【爹失忆啥也不知道,都能误会和蛇妖生子,肯定是娘亲给我选的小蛇。】   挽长风觉得很荒谬,这蛇看着就不像普通品种,关键能活十八年毫无变化,他是不信没点蹊跷的。   “你娘亲什么人啊?刚出生就给你缠条蛇在身上,这什么家庭条件啊?”   而且,正常父母会给未满月的孩子弄条蛇挂手上吗?挽长风越瞅那蛇越奇怪。   “我娘亲——”云暮秋话说到半截停住,偏过脸看祁折,询问的意思很明显,哥哥,我能说吗?   祁折微微颔首,示意无碍。   挽长风无语,小动作那么明显,拜托,我不是瞎子!   云暮秋看到他的表情,依然故意用手遮着嘴,鬼鬼祟祟小声说,“我娘亲是南疆圣女青璃哦。”   圣女啊,那没事了。挽长风长见识般直点头。   点了两下,他才迟钝反应过来,“圣女?”   挽长风挠挠脸:“我怎么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她。”   祁折微眯眼眸,解释道,“南疆一百二十洞,世世代代尊崇圣女,你走南闯北四处游荡,听说过她应当很正常。”   挽长风摆摆手,皱眉思索,“圣女是圣女,青璃圣女是青璃圣女,后者可跟那些圣女不同。”   云暮秋用力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举双手双脚赞同你这句话。”   【我娘亲就是坠牛的!】   “想不起来便暂且撇开吧,”祁折目光扫过挽长风的脸,不经意的将话题绕回去,“你方才一直看着小蛇,难不成你对它还有印象?”   挽长风摇头,再点头,实话实说,“我没见过它,但我感觉它并非凡物,身上的气息似戾似凶,偏它盘在那里又没有半点凶戾的模样,实在古怪。”   当道士这么多年,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见过不少,面前这条细细长长的小蛇却不得不说有些超纲。   祁折面无波澜,轻飘飘道,“南疆素来有不少奇闻怪志,稀奇些也正常。”   他话音一转,看似对着云暮秋说,“听说舒仡來正四处派人搜寻虺的下落,实在不知那虺又是何物。”   闻言,挽长风突然拍了一下腿,满脸通畅,“哎!我知道我知道,我想起来了。”   “我师父曾讲过,青璃圣女是南疆历代圣女中最大的反骨,离经叛道偏又天赋奇高,虺是南疆圣物,就是她把虺放出圣殿的。”   云暮秋:“?”   我靠,我娘这么牛吗?   祁折:“……”   完蛋,岳母逆反心好重。   没得到两人回答,挽长风也不在意,他自顾自的嘀咕,“不过我记得,自从她十八年前被强行关起来,虺就在那时被她带回圣殿了。”   云暮秋眨眨眼:“可我娘如今出来了啊,可能她又把虺放走了?”   “出来?”挽长风表情惊恐,“你意思是青璃圣女被关进圣殿十八年没死?”   “???”云暮秋震怒,“呸呸呸,你才死掉了!我娘亲好好的呢。”   挽长风张大嘴回不过神,南疆历代圣女侍奉圣物虺,终年不过十八岁,唯有圣女青璃自小便不曾有一天安稳待在圣殿里,甚至跑出去在江湖上闹腾得热火朝天。   直至后来,首领派遣各族高手捉拿,才将她带回圣殿,由此将其关押十八年。   而众所周知,圣女一旦被选中,便要从小习秘术控蛊物掌五毒,十八年不见天日守在圣殿,以身侍奉虺,由此圣物方能护佑南疆。   挽长风咂咂舌,神色难言,“侍奉都算好听的说法,真实的意思应该是献祭。”   “圣女的名头听着很厉害,实际上南疆历代圣女大多都在十七八岁香消玉殒,原因无非是她们从被选中的那一刻起,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而是供养给了虺。”   他讲完之后,见对面两人都僵住无话,视线又不受控制的被祁折肩上的药蛇吸引。   念及云暮秋曾抽中的签文,挽长风收回视线不由大胆且合理猜测,“云暮秋,我有理由怀疑你的死劫是圣女帮你度的。”   小道士脸上写满崇敬和佩服:“和虺相处十八年能活着走出圣殿的人,逆天改命也就是顺手的事吧。”   南疆秘术玄而又玄,青璃圣女天赋奇高却素来不守规矩,估摸真能干出些了不得的阵仗。   假若事情如他所想,祁折肩上的小蛇定然和虺脱不了干系。   【信息量好大啊,我脑子要炸掉了,我娘这么牛逼是怎么看上我爹的,不是那……啥意思啊,我有点绕不过来。】   【我都不知道该心疼娘亲被关十多年,还是震惊我娘改命,还是质疑挽长风在胡说八道。】   【服了,自从跟道士遇上,我怎么感觉这个世界开始走向魔幻起来了?这个发展我是真想不明白啊,权谋文怎么变成志怪小说的啊。】   【小沈和太后呢?我受不了,赶紧让他俩出场吧。】   听他心声乱七八糟,祁折索性敲敲小世子脑袋,“先别想这事,你娘亲迟早要来临安,到时你问,她自会跟你讲清楚。”   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又不敢笃定,正如云暮秋所言,当下的走向着实有些魔幻。   作者有话说:   既然有南疆,不搞点魔幻岂不是可惜了(=^▽^=) 第55章 没出息   云暮秋乱糟糟的心情被瞬间说服:“哥哥你说得对, 挽长风就是个破算命的,他懂个狗屎粑粑,我不听他的。”   挽长风:“?”   他友好提醒:“云暮秋,我听得见。”   云暮秋被人抓住也不觉得尴尬, 他理直气壮叉腰, “你听见正好, 我告诉你哦挽长风,不要胡说八道,你们道士就喜欢神神叨叨的, 我才不要信你的话。”   挽长风“嘁”了声,摊开双手,“无所谓, 你可以质疑我的水平, 但你必须要相信青璃圣女的能力。”   他说着,脸上浮现出忆往昔的神色,心向往之,“你们肯定不知道,二十多年前的江湖, 青璃圣女和剑圣雪欲晚可是各自占半边的呢。”   想起青璃圣女,挽长风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如同洪水开闸般挡都挡不住。   祁折和云暮秋同时一愣, 彼此对视,你娘亲?   前者装作面无波澜的模样, 淡定的问, “你既听你师父说起过圣女, 多年来又在外游走, 为何会不知道她与云陌尘在一起?”   “我知道啊, 不仅她, 我还知道雪欲晚前辈年少游历北域遇到个男子,对其一见倾心。”   挽长风抱着手,非常骄傲的跟他们科普。   “听说过她所创的竹雪剑法吧?‘竹’字就取自那男子的名字里,”他羡慕道,“前辈为表重视,特意把他的竹字放在雪字的前面,后来好像还把贴身佩剑送给他。”   “据说当时好多江湖子弟为此买醉,不夸张的说,人死了三天眼睛都是红的。”   雪欲晚成名早,天生剑骨十二岁力挑江湖前十的高手,自此无一败绩,十六岁独创竹雪剑法,被封为剑圣,那时候江湖上没有人敢质疑雪欲晚的实力。   祁折很安静的听着,云暮秋坐在旁边捏捏他的手,他抬头,少年冲着他眨眨眼,他嘴角不禁弯起来。   “男的不说,也有好多女子恨恨道那男子真是好命,能得前辈的青睐,还能让前辈为他归隐江湖,但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挽长风摸着下巴:“说是练功闭关走火入魔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见他仍在纠结二师叔,云暮秋瞄了眼旁边,假装急急的“诶”了声,“挽长风,你不是要说我娘亲嘛?”   “噢噢是是是,”他重新起头,“你娘亲,不行,我还是说青璃圣女吧。”   “青璃圣女当年是偷溜出圣殿的,不能暴露真面目,所以直到被南疆的人带走之前,她在江湖上的名字都叫做蝶无欢。”   蝶无欢成名相比雪欲晚要剑走偏锋一些,她六七岁偷溜出圣殿,被人贩子带进地下黑场,鱼龙混杂的地界,谁都不服谁,主打的就是各方混战。   谁都没想到七年后,能把地下黑场统一起来的人是个堪堪十四岁的小姑娘,一手鞭法出神入化,动手必见血。   “不开玩笑啊,她和云陌尘在一起后,后者收到长达三个月的锦旗,我师父当时趁乱也送了个‘为民除害’。”   云暮秋震惊脸:“什么意思啊?我娘那么牛,我爹走大运了好吧,怎么没见说他吃软饭?!”   面都没见就开始“妈宝男”的小世子,听不得别人说半句娘亲不好的话。   挽长风露出个复杂的微笑:“你知道为什么雪欲晚和蝶无欢各自占半边江湖吗?”   云暮秋摇摇头,祁折也陪了个摇头。   “蝶无欢一个人占半边,注意,我的意思是,整个江湖,她独占半边。”以雪欲晚为首的其他高手占另外半边。   “什么意思?”云暮秋不服,“他们孤立我娘是吧。”   挽长风:“……”   不是,蝶无欢把地下黑场都杀穿了,谁还敢跟她对着干。   祁折倒是听懂其中意味,他有些无奈又有些担忧,“秋秋,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娘亲孤立他们所有人?”   小世子懵了懵,回过味来,神情坚定的说,“我懂了,娘亲太厉害啦,不屑于跟他们为伍。”   挽长风耸耸肩,觉得他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所以喽,后来蝶无欢身份暴露,作为圣女被带回南疆,与云陌尘的关系便断了。”   “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有些事情渐渐变得模糊,江湖中人谁能想到她当年育下一子,并且还将孩子丢给云陌尘养大呢?”   众人只以为是两人不得不分开,云陌尘伤心欲绝到失忆的地步,由此奋发事业,根本没人想过他俩有个儿子。   以至于挽长风哪怕听他师父说过那么多江湖上的事,听到云暮秋的名字后,也没想过把他和青璃圣女联系起来,甚至他方才还在心里惋惜云陌尘和青璃圣女的感情呢。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对云暮秋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当年凭一己之力震慑整个江湖的女子。”   听他夸的真情实感,云暮秋咧着嘴乐,直接子凭母贵,“我娘简直太牛了。”   【什么话都说不出,只会说牛牛牛。】   倒是祁折听完,提出问题,“你既了解这么多江湖上的事,为何会不知道如今青璃圣女出圣殿夺权?”   “我才从北域回来的呢,”挽长风惋惜不已,“呆了快半年,也没遇见过雪欲晚前辈,唉。”   话音刚落,那双漆黑眼眸蓦然变得幽深,剑眉微蹙,身体稍稍前倾,带着难以察觉的一丝期待,“你听何人说她在北域?”   挽长风对祁折突然转变的压迫气场很茫然,坦诚十足的摊着手偏偏头,神情认真道,“我自己想的啊。”   “不都说雪欲晚前辈和她心爱之人在北域相遇的吗?我怀疑她归隐江湖后,在北域定居,再加上师父告诉过我要多游历,所以就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啊。”   迎着祁折的目光,挽长风反问,“难道不行吗?”   祁折:“……”   行行行,可太行了。   难怪能和他家傻宝聊得来,沉默人的本事不相上下。   云暮秋安抚般的晃了晃两人紧牵的手,转移话题,“好了挽长风,不说这些,快告诉我,会不会画清心符?会的话我买一个啊。”   挽长风“哦”了声,了然道,“给你男朋友买吧。”   “你看着可不像是整天心烦不宁睡不着的主儿。”   他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边走边说,“等着啊,我去看看师父的手札,给你画一个。”   云暮秋对着他背影惊呼出声:“什么?你现学现画?”   挽长风头也不回的摆手:“你瞧好吧,天才只需要略微出手即可。”   云暮秋:“……不是,我真服了。”   “我估计他这个清心符没用,”他转头去看祁折,寻求认同,“你觉得呢哥哥?”   祁折假装思索片刻,轻轻刮了一下小世子的鼻尖,“那清心符是秋秋给我要的,肯定有用。”   他垂着眸,眼里盛满温柔,“有秋秋的心意在里面,带上它,我定然夜夜好眠。”   “你你……”   【不是我真服了,老天爷到底给祁扶桑关了哪扇门?他这个嘴说起话来,我怎么就这么爱听呢。】   云暮秋戳戳他心口,没有气势的警告人,“不要太会说话啦祁扶桑,我没有出息,很容易被你撩到的!”   “那可糟糕了,”祁折轻笑了声,语气认真又散漫,“我比秋秋还没出息,光是看着你,就已经心潮澎湃。”   云暮秋一怔,“哎哟”一声撞进他怀里,哼哼两声,“哎呀祁扶桑,你能不能教教我你这个说话技术,你简直太会说了。”   没等祁折开口,他突然话音一转,“我感觉就你这个说话水平,再加上你的实力,肯定能让我娘亲对你刮目相看。”   祁折:“……”   好,现在一个字也不会说了。   尤其是听完挽长风的话之后,祁折想了想,说,“秋秋,你先不要跟两位护法提及我们俩的关系,待到我将太后逼退,再空出余力商量我二人之间的事,好不好?”   如今他身边危险尚未拔除,提早暴露关系给圣女,只会让她愈发加快带离秋秋的步伐,祁折可不想干傻事。   云暮秋不知内里弯弯绕绕,只以为他是想先安顿事业,再平衡感情,身为被白富美包养的穷小子,“我听你的,哥哥,一定守口如瓶,你说什么时候告诉我娘,就什么时候开口。”   见他满口答应,祁折不禁低低叹了口气,“委屈宝贝了。”   “待我回宫之后,朝堂势必要清洗一波,”他说,“有长明和两位护法守在店里,我到底放心些,只是一点,秋秋你切记不敢独自动身,宫外不比宫里,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有人混进店里,凡事多听长明的话,他考虑事情比我周全。”   听他絮絮叨叨的嘱咐,云暮秋点头如捣蒜,最后半句落下,他不由笑出声,“哥哥,你还知道自己疯劲儿上来有点胡来啊?”   听他甜甜的说这话,祁折不禁想起黄连的苦,决定收回那句夸,“秋秋你以为那是优点吗?长明年纪轻轻跟个老妈子似的,而且这种人他报复心——”   话说到半截,怀里的人突然坐直,对着他身后招手,“长明,怎么就你过来店里?晚月姨姨和弄影姨姨呢?”   长明答道:“两位护法在给殿下你布置房间,让我先来店里看着。”   他停了一下,又说,“殿下,能再跟我讲讲太行宫的事吗?”   祁折:“……”   八百年不背后说人,一说就被人逮住。   云暮秋抬手比了个OK,并表示,“待会儿跟你说,等祁扶桑回宫。”   祁折:“……”   好好好,现在倒是知道背着我说了。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有没有感觉折宝越来越活泼了捏   尘封的两年时光会过去,伤口终将愈合,祁扶桑,被爱包裹的你会越来越幸福的,保护好你的笨蛋小狗,成为全世界最快乐的笨蛋情侣吧。   【单论武力值,折妈高于秋妈,但综合下来,秋妈是上一辈最强的,理解一下,毕竟秋爸最弱( ˙-˙ )】 第56章 舍不得   别看云暮秋答应的痛快, 等祁折真要回宫时,他反而舍不得,拽着人衣角不放。   最后祁折把人哄睡着,衣角仍然拽得紧紧的, 他没法, 只好把外罩的玄袍脱下来给小世子盖好。   轻手轻脚关好门, 一转身就跟长明碰上,后者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觉出几分熟悉, 须臾之间他想起来为何,这不就是当时从颐和殿出来抱着人回西殿的主子吗?   祁折接过他手里的衣服,轻声嘱咐, “多看着点殿下, 太后那人最爱使些阴招。”   长明也低着声音,话里不觉疲惫,“属下知道,主子你也注意点身体,曈昽余毒未清, 药还得继续吃。”   “太后虽在太行宫棋差一招,但到底布局多年, 你切莫因为圣女操之过急,万一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可不划算。”   闻言, 祁折睨了他一眼, 没好气道, “我偶尔是有些胡来, 又不是没脑子, 你也不至于说的如此详细。”   长明摇摇头, 难掩担忧,“我听桐拾讲了,并非是担心主子你,而是沈知机摇摆不定,恐生变数。”   桐拾领悟错了主子的意思,长明听完,却是瞬间明白。   “太后野心勃勃,横刀相向无需犹豫,”长明面色复杂,“我也是才想到,沈知机两年来其实在暗中相助,才会让我们有些事进行的那么轻易。”   沈知机太聪明,做事滴水不漏,轻巧的一个小决定就能影响局势,以至于他想瞒住别人很容易。   若不是主子掉落山崖无意间解开子母蛊,导致太后对世子起杀心,沈知机到死可能都把所有人蒙在鼓里。   真奇怪,他那样背信弃义的人竟也会良心发现。   长明想了想,说,“不过我估摸着次数不多,否则太后也不会一直没有察觉。”   祁折眸子黑亮,唇角勾出一抹冷笑,“长明,有何犹豫?他帮不帮与我们何干?”   “难不成他暗暗帮我几次,就能一笔勾销二十三条性命?”他面无表情,语气决然而冰冷,“不必犹豫,他的小恩小惠我看不上,死去的叔叔伯伯们更不稀罕。”   长明从小陪着祁折长大,自然清楚他的性情,但对于沈知机,他心中诸多疑惑,“主子,我实在不理解,他当初背叛就该明白你二人从此决裂,为何两年来又偷偷摸摸做这些手脚?”   祁折静默良久,才缓缓道,“长明,我不知道。”   他历来看得透彻,待人态度分明。   可太行宫那晚,一波波的刺客里,不见有沈知机的身影,昏暗无光的夜里,宫灯千万盏,亮如白昼,那人着袭雪袍站在冷风里,衣袍下的身体承受着痛苦不住颤抖。   他陡然明白过来,却也觉得糊涂。   祁折喃喃道:“我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他。”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何止长明想不通,他亦是。   “罢了,”祁折不愿细想,再次叮嘱长明,“我回宫,你照顾好殿下。”   长明:“是,主子慢走。”   祁折“嗯”了声,背手下楼,挽长风等在门口,见到他立即扬了扬手里的清心符,“五十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给你记在账上,月底发钱。”祁折说。   “行,”挽长风点点头,看了眼他身后,惊道,“你怎么自己跑了?不带着小傻子?”   祁折耐着性子,说,“这店是秋秋的,过两日便开张,他自然要留下来,我有别的事要忙。”   挽长风啧啧感叹:“你还挺舍得。”   祁折不由笑着摇摇头,并未回答这话,而是道,“秋秋与你合得来,也很欣赏你,只是偶尔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还望你能劝住他,多担待些。”   挽长风看了眼二楼,拍拍心口,“尽量,我尽量啊,也不敢给你打包票。”   祁折何其敏锐,自然注意到他的异样,“有劳。”   他说完便大步流星的走出店门,头也未回,剩下缩在二楼走廊的小世子,扒着栏杆苦兮兮的皱成八字眉,嘴噘得能挂两个瓶子。   挽长风搓了搓手臂,仰着头喊,“别看了云暮秋,人都走好远了,这么舍不得怎么不见你跑下楼追上呢?”   小世子委屈巴巴的抱着膝盖,懂事的说,“哥哥要忙正事,我不能拖后腿。”   帮不上忙没什么,拖后腿就不好了。   看着那么大个人,皱巴着脸跟个小孩子似的,挽长风觉得好笑又觉得挺可爱,“好了好了,你刚才不是想看我师父的手札吗?下来吧,专门给你找了卷。”   “嗷?”皱巴巴的小世子顿时神采焕发,“我来了我来了。”   长明站在后面,看他踩着鞋子跑的乱七八糟,不自觉想起银狼挥舞四肢往主子怀里扑的模样。   宠没随主,而是随了殿下,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随主吧。   正如冷冰冰的药蛇,缠在冷脸一路的祁折腕间不松开,跟着他回到宫里。   直到坐在御书房,祁折回神才发现,他点点药蛇的小脑袋,表情松动,“你怎么跟着我回来?不是说好跟在秋秋身边吗?”   “嘶嘶,嘶嘶。”没关系没关系,有毛茸茸在秋秋身边啦。   小蛇竖瞳讨好的蹭蹭他指尖,祁折不禁想到方才挽长风的异样,以及背后灼人的目光,脸上浮现一丝无奈。   他哪里敢回头看,下定极大决心把人送离身边,若再看一眼,岂非前功尽弃。   而今之计,唯有早些解决太后与沈知机,圣女那边,尚能另当别论。   念头方落,门外响起侍卫通传,“主子,季大人求见。”   祁折掩下衣袖,遮住腕间的药蛇,倚在靠背上缓而沉的吐出两个字,“进来。”   一晃眼的功夫来到八月,锦泉宫里,祁折从袋子里拿出豆饼给盜骊喂食,小蛇嘶嘶着爬上盜骊的脑袋,浅黑的马头摆了摆,最终没有把它甩下来。   盜骊“呼哧”着原地踏步,询问般的看向祁折,又望望院里的银杏,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发觉那株银杏树干斑驳的伤疤似乎少了许多。   祁折秒懂,抚摸两把盜骊的头,“想小折了?”   盜骊气哼哼的嚼着豆饼,傲娇摆头,“呼哧呼哧”才没有想坏狼。   “嘶嘶。”好吧,是我想毛茸茸了,药蛇竖瞳依恋,“嘶嘶”也很想秋秋。   祁折看着盜骊药蛇,眸中同样想念,“我也想他们俩,再等两日吧。”   “嘶嘶?”两天是两天,还是好多天?   祁折实话实说:“两日的意思是,我也不知还需多久。”   闻言,药蛇在马头上翻了个滚,天呐,好长时间,想秋秋惹。   祁折嘴角微微扯着弧度,静静望着药蛇和盜骊跨物种交流,想念他家宝贝的心情达到巅峰。   影卫日日报信,然而人不在眼前,到底意义不同,前不久一伸手就能触碰,现在全靠字里行间的描述来想象小世子笑闹的模样。   喂完盜骊,祁折打算回御书房,经过前院时却不经意看到秋千椅,他定定看了会儿,脚步一转,秋千椅晃动片刻,停驻在原地。   阳光透过间隙洒落,玄金的衣袍映出几点碎光,药蛇从他腕间爬出来,在衣袍上的点点碎光间游曳,时不时竖瞳开心的抬起小脑袋看祁折。   明明是杀人不见血的毒蛇,眼睛里居然没有半点凶戾,祁折不觉又想起那双似幼犬般无辜,笑起来天真烂漫的狗狗眼。   将近二十余天不见,小世子开的店因着它的独特吸引不少人慕名前去,生意越发红火,每日应接不暇,他却乐此不疲,和挽长风两人整天钻研新法子。   祁折放下心,没放两天,长明回到宫里,理由是店里已经走上正轨,无需他操心。   他回宫就把无辜被关十来天的桐拾和莹星放出来,然后安排去宫外,两个影卫高兴坏了,走之前不忘给长明上眼药。   有苦难言的陛下,过上了每天三顿药的“好日子”。   不过,祁折发现了件天大的喜讯,小蛇不怕苦且爱喝,能帮他分担药。   所以每次他喝两三口就把药给小蛇喂着,小蛇喝的干干净净,长明看到非常满意,大家都有美好的心情。   分居两地的小情侣都能自找乐子,唯有太后那边焦头烂额,忙得不可开交。   圣女拒绝了她的交好,自身难保的舒仡來得知她两面三刀的做法后,亦是与她结束盟友关系,太后只能将目光重新投入混乱的朝局之中。   却没想到被她忽略许久的朝堂,局面已经渐渐向着祁折倒戈,她费尽心思布置的盐粮案,被自己的人反刺,据影卫汇报,得知消息后,颐和殿里的佛像直接被摔碎了。   祁折便知道,太后要坐不住了。   安静数日,总该憋个大招出来。   作者有话说:   眨眼间,小情侣分居半个多月了。   过渡章过渡章,我想想办法,把太后解决了去   折妈和秋妈估摸着几章内要出场(看我写的快不快,这几章有点卡) 第57章 皇兄   祁折带着药蛇在秋千椅“故地重游”了会儿, 回到御书房,正想开始看奏折,药蛇在它桌上爬来爬去,翻过小山般叠起的纸张信函, 意想不到的“吧唧”掉进砚台里面。   墨汁四溅, 干净无暇的宣纸落下一道道黑点, 骨节分明的手指滚落几滴墨汁,晕染开顺着纹理流淌,滑至朱笔。   手沾上墨汁便罢, 没想到脸也难逃此劫,其中正好有一滴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眼皮上,墨汁滚落过眼睫, 在他脸上滑出一道印痕。   药蛇打着滚直起身, 见到祁折的模样,整个蛇一愣,瞬间拘谨。   “嘶~噗”小蛇顶着满头墨汁昂起脑袋,竖瞳讨好,很明显, 它知道做错了。   祁折与它对视片刻,无奈的找来锦帕把它捞出来, 边给小蛇擦墨汁边说,“天天说笨蛋秋秋, 你不也是笨蛋小蛇吗?”   “嘶嘶。”错了错了, 别骂啦。   他细细给药蛇擦干, 视线瞥过那处砚台, 觉得奇怪, “小蛇, 你在纸堆里待得稳稳的,为何想着往砚台里跳?”   能和药蛇无障碍交流的人只有小世子,祁折倒没想过要听懂它的话,只是随口问问。   “嘶嘶嘶。”纠正一下,我没有跳,我是看到砚台底下好像压着个小青蛙。   药蛇竖瞳忿忿,它才不是笨蛋,自己往砚台里跳。   祁折把擦干净的药蛇放在手边,开始整理桌面,首当其冲自然是拿开砚台,挪开药蛇的作案工具后,压在下面的“祁小折”冒出头。   他动作一愣,不可避免的睹物思人,给小世子特别布置的书桌仍然放在几步远外,祁折看着纸做的小青蛙,仿佛能看到少年坐在那里窸窸窣窣不安分的摸鱼。   “嘶嘶~”是秋秋做的小青蛙哦,药蛇骄傲且想念。   祁折看懂它的意思,明白过来原因,话里不自觉带着点甜蜜,“是秋秋叠的,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药蛇停了一下,竖瞳疑惑,“嘶嘶?嘶嘶!”   拜托,谁问你上面写着什么啦?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   “嘶嘶嘶。”再说了,秋秋还带着我和小锦比赛呢,没有你没有你,略略略。   祁折不太看得懂它这几声,思绪却倒回那日,语气含笑,“我还记得秋秋带着你和重锦在花园里比赛,他总是能发现很多有趣的事,是吧,很无聊的事在他那里也能变得有意思,你说他哪来那么多点子呢?”   小蛇点点脑袋“嘶嘶”,祁折连蒙带猜,和它说的有来有回。   “重锦也是个好的,硬是一把不让着他,”他戳戳小蛇的脑袋,笑着道,“主仆俩好胜心强的不得了,比了快五十局。”   现在想想,若非祁折担心石凳冰凉不利于云暮秋伤势恢复打断比赛,他俩怕是……   祁折神情忽然停顿,眸光瞬时冷凛,大脑飞速过遍当日的景象,目光再次锁定面前的纸青蛙。   半晌,他冷声对着看似空荡的书房问道,“那日殿下和小侍卫比赛所用的纸青蛙,可有人记得带走?”   房中安静沉默,好似无人。   见此,祁折已经明了,影卫当日没有注意,也没有处理。   察觉到他的不虞,角落里传来怯怯的声音解释,“主子,那地方很偏,小侍卫没有带殿下去之前,我们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过那个角落。”   “当时你给莹星大人和二队长的指令是寸步不离殿下,所以他们俩在跟着你和殿下回到锦泉宫后,才记起来要派人去查看那些纸青蛙。”   “但是等他们派人去看的时候,石桌上的纸青蛙已经不见踪影。”   祁折脸色愈发沉,冷硬着语气,“东西莫名其妙消失不见,难道你们没人怀疑有所蹊跷?”   影卫急忙道:“我们自然是怀疑的,为此莹星大人去找过统领,向他汇报。”   听到长明,祁折稍稍安下心,接着又听到影卫说,“统领大人后来派人在那处守了四五日,只有小侍卫会在那里待着练功,于是大家就猜测是他把纸青蛙带走的。”   “莹星大人专门去问过,回来之后,信誓旦旦的告诉大家小侍卫默认了此事。”   “然后统领说小侍卫不喜与人打交道,我们的人就从那地方撤走了。”   听罢解释,祁折放下心,他只想到影卫,却忘了小侍卫虽然沉默内向,但也是忠心护主的好下属,细心程度与桐拾不分上下。   或许是今日秋意格外浓,也可能是身边接二连三的状况,让祁折越发想见云暮秋,他心里叹气,慢吞吞收拾好桌面残局后,摆在手边的纸青蛙和药蛇,无一不令他思念加重。   药蛇爬上他的手腕,尾尖缠着他手指,“嘶嘶”吐着信子,我知道,你也很想秋秋吧。   祁折使劲摇摇头,企图把脑海里的小世子晃走,他耐下性子批奏折,才看几本,心里已经全是云暮秋。   他觉得好笑的闭了闭眼,突然发现秋秋评价他是恋爱脑的话也没错。   “罢了,”祁折起身,勾起药蛇,“小蛇,我们出去转转。”   “嘶嘶。”好哦好哦,粗去玩。   想念占据上风时,脚步便不自觉走在回忆里。   绕过小世子偷溜出西殿玩水的莲池,祁折走进御花园的偏僻一隅,无人光顾的角落里,石桌石凳嵌在地面,蒙上厚厚的灰尘。   药蛇支棱在他肩上,见到熟悉的场景,立即欢快的“嘶嘶”起来。   小蛇昂着脑袋看看石桌又看看祁折,信子吐得飞快,就像在手舞足蹈的跟他讲述那日的事情。   祁折嘴角勾着笑,间或“嗯”一声,似乎也在侧耳倾听它的话。   守在暗处的影卫们表情逐渐惊恐,彼此打着手语。   [但凡主子听得懂小蛇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害怕。]   [连蒙带猜差不多,主要是他这个状态多吓银呐,不知道的以为殿下怎么了呢。]   [我说哪里不对劲,问题原来在这,对啊,殿下又不是那啥了,他整这死出干嘛?]   [不意外,自从殿下出宫,你没发现他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吗?]   [不是我说太后要实在没招的话,赶紧自请死罪吧,弄得大伙整日心惊胆战。]   [悬呐,老太婆沉得住气的很。]   影卫手语打的飞快,祁折懒得理他们,权当没注意到。   他在园中定定站着,视线扫过寸寸风景,脑海里掠过小世子笑闹的画面,嘴角弧度缓缓加深。   看到他笑,影卫同时一愣,手势速度加快成残影。   秋风吹拂过树,簌簌叶落,偏僻安静的园角,手语快成风的杂音伴随着小蛇的“嘶嘶”,祁折闭眼,任由心底的思念无限蔓延。   就在祁折准备离开时,园里几不可察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他顿时敛住神色,眸光冰冷的射向声源处,“谁?”   暗处懈怠的影卫们俱是停住动作,神色警惕的扫量周围。   风声忽住,静谧而寂清,那道窸窣声却没有再响起,仿佛是祁折错听般。   然而祁折表情愈发凝重,他紧盯着园角某处,声音愈发冷,犹如淬了冰,“滚出来。”   能在这种偏僻之地的活物,除过那些不长眼的宫人,还能是谁?   祁折睨着假山,暗含警告,“若是想装作野猫野狗叫出声,你大可试试。”   正想捂着嘴学猫叫的小孩僵在原地,他从假山的孔洞里看到皇兄,上挑的眼尾勾勒出桃花形,昳丽脸庞上的漆黑瞳眸似古井深沉,眉峰凌厉,像柄染着寒光的剑,出鞘即饮血。   正如皇兄此刻的杀意毫无掩饰,直白又坦然。   堪堪六岁的祁连棠眨眨眼睛,方才的紧张烟消云散,褪去害怕的情绪,原来,比起母妃的温婉笑意的脸,皇兄的直白反倒令人心安。   但他的存在意味着皇兄已经走进母妃的局中,祁连棠愧疚得不敢去看外面,分明他此时该有任务完成的如释重负感,心里却沉甸甸的。   脑海里忽然响起希有哥哥的话,“他会来的,分开的越久,他就会越来越想见云暮秋。”   他低下头,怔怔看着手心里泛黄的纸青蛙,早知道,当初捡到它的时候,就不应该带回颐和殿,也就不会被母妃和希有哥哥知道,更不会害得皇兄陷入死局。   耳边忽然传来皇兄缓缓走近的脚步声,祁连棠一愣,急忙探出头,大喊道,“皇兄不要过来!”   意料之外出现的孩童稚嫩嗓音,惊得祁折停在原地,他低下视线去看,小孩竟也低着头看他。   没等祁折说话,小孩唰地抬起脸,面色惨白,慌忙催促,“皇兄快退出去,快走!”   他急得眼泪直掉,只知道说皇兄快走。   奈何祁折已经踩到阵眼,寸步难移,眼前场景开始变得缭乱,他屏气凝神,在阵法开启的几丝空顿里,凝聚全身内力将药蛇和影卫们送出阵中。   “快去通知长明,快!”   影卫尚未搞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脑子也没反应过来就交叠着滚落在阵外,他们看向园角的石桌,这方僻静的角落里一切都没有变化,少的只有他们主子。   须臾之间,主子就消失在他们眼前。   他们不敢发愣,飞速爬起身,“去找统领!快!分开去找!”   顷刻间,原地的影卫全部分散,最后跑开的影卫不忘带上药蛇。   青天白日活见鬼了,主子怎么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远处摘星阁上,目睹此处由混乱变得寂静,笑意温婉的女子眸中难掩满意之色,转而看向身旁的年轻男子,“希有,你算的果然准。”   她学了二十余年的阵法,竟不比沈知机用几天学会的路数。   她感叹:“到底是认识十余年的好友,祁折难逃你的算计。”   着月白长袍的年轻男子,脸色却不见好看,他盯着假山,只觉喉间晦涩,艰难挤出话来,“姑母,您答应过我,不会让他死。”   “姑母哪回骗过你?”太后眉目婉约,拉过他冰凉的手,安抚道,“姑母从始至终都未曾想过要祁折的性命。”   “你仔细回想,两年来,我何曾对他下过死手?”   沈知机脊背僵硬,低垂着眼睫,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缓缓摇头。   太后嗓音柔和似江南细细烟雨,说话声徐徐,“希有,就算他把子母蛊解开,我也不过是下令追杀云暮秋,未曾想过杀他,你应该知道个中缘由。”   沈知机没有说话,一味点着头。   他知道,是因为姑母两年前答应过,无论做任何事,绝不会危及祁折的性命,这也是沈知机当年恳求来的唯一一个条件。   正如两年来,一旦出现威胁到祁折性命的发展,沈知机都会尽量规避,他知道这没有什么意义,祁折不会因为他所作所为而感动。   可这是他处在这个位置上,唯一能为祁折做的事。他不希望祁折死,也只能做到不让他死。   沈知机目光虚虚的落在半空,怔忪着又问了遍,“姑母,迷踪障雾阵只会困他七日,并不会伤害到他,对吗?”   有时候,他也痛恨自己太了解祁折。   太后不见半分烦躁,耐心的回答,“对,七日时间足够我们安排,我说过不伤他,希有,姑母从不骗你。”   她接着说:“何况连棠也在阵中,我又岂会拿他的性命儿戏?”   大约是听到这句,沈知机总算回过神,想起阵中尚有姑母的骨肉,他才收回惴惴不安的心。   “南疆传来消息,青璃圣女正往临安赶,希有,你不能再耽误,早些去把云暮秋带回私宅。”   太后习惯性摩挲腕间一处肌肤,语气温温柔柔,叫人难以拒绝,“有他在,圣女不敢乱来,摄政权才能稳稳到我手里。”   沈知机立时颔首告退,刚迈两步,又听到太后说,“希有,切莫露出破绽,南疆易容术玄妙,却难掩身形,你想清楚该扮作何人去找云暮秋。”   他并未转身,脊背挺得很直,低声回答,“姑母,我知道。”   身影渐渐消失在太后的视野里,她一改温婉的模样,冷冷看向假山,希有,别怪姑母,心软成不了大事。   祁折不死,你我便没有活路。   两方博弈,犹豫不决自相矛盾是忌讳,姑母是为你好,走到这一步,是他祁折咎由自取,与你毫无干系。   目之所及,静谧无声。   太后目光久久地落在假山处,她回想起连棠兴冲冲捡回纸青蛙的那日,想起连棠抱着她的腿哭喊着不要去假山里待着,又想起连棠认清现实般自甘诱饵的模样。   小小的孩童,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拿着手里东西离开颐和殿,懂事又坚强。   太后忽然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他才六岁。”   可他也只能有六岁。   作者有话说:   不得不说,姑侄俩目标都很专一,各自不同的专一 第58章 丝滑小连招   临安八月的街道飘着金桂香, 馥郁气味萦绕鼻尖,几乎能压过店里的饭菜香。   少年蓝衫墨发,捧着脸坐在桌边,苦大仇深的看着满桌好菜, 时不时叹口气。   别人吃得正香, 他唉声叹气, 着实搞人心态。   挽长风边啃鸡腿边瞪一眼他,含糊不清道,“云暮秋差不多得了啊, 不就分开几天吗?能不能行了你?”   “你胡说,我和哥哥已经分开二十五天了!”云暮秋也瞪他,“这是什么概念?将近一个月!三百个时辰, 成千上万秒, 这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挽长风忍不住翻白眼:“是是是,那你叹气能解决问题吗?”   云暮秋难过道:“我也知道不能啊,但我就是很想他。”   旁边的银狼跟着“嗷呜”一声,我也想小折。   小世子犹如获得认同感般抱紧狼头,唉声连天, “小狼,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啊?”   “嗷呜嗷呜”不知道呀, 小折没有让我们回去,就不能乱跑啊。   他松开银狼, 四目相对, 眼里都是深深的想念。   “唉”“嗷呜”想哥哥南风团队/小折。   “别唉了, ”挽长风敲敲桌面, “你不吃饭就去练阵法, 月姨让我督促你学会迷雾阵呢。”   云暮秋摆摆头:“不要, 我等会儿有人预约呢,先忙工作。”   挽长风恨铁不成钢:“你这种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服了。”   南疆特有的阵法学,学成者屈指可数。   身为天资最高的圣女之子,给他教学的都是南疆数一数二的高手,师资力量多雄厚啊,偏他云暮秋学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简直暴殄天物!   云暮秋呸了口:“拜托,挽长风,我已经会迷踪障雾阵了,劳逸结合懂吗?又不是老牛,天天拉着我苦兮兮的干嘛啊?”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扫视一圈房间,“诶?对了,桐拾和莹星呢?”   挽长风夹了一块肉:“在后院劈柴,两人比赛看谁砍得多。”   云暮秋点点头,搁屋里转悠来转悠去,“晚月姨姨和弄影姨姨也不知道在哪儿?她俩已经没见影儿两三天了。”   得知内情的挽长风手稍稍一顿,附和道,“对啊,可能忙你们风月门的事儿吧。”   话说的也是,云暮秋不在纠结,趴在窗台边看外面,风吹过,带来邻近的糕点铺香味,他不由有些坐不住,回头看了眼挽长风,见他又加了碗饭。   “看着小狼啊,我去买份山楂糕,你要吃什么吗?”   “云片糕,”挽长风塞了口菜,嘱咐他,“你可别乱跑。”   云暮秋蹦蹦跳跳下楼,双指并拢在眼前点了一下,“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他欢快的跑出门,左瞧瞧右看看,满载而归。   街上人多,云暮秋抱着东西随人群而动,眼看着要到店门口,他脚下一滑,猝不及防撞上别人,冲击的力道稳住他身形,站稳后他赶紧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看清,你没……”   云暮秋道歉的话停在嘴边,不敢置信道,“长明?你怎么来了?祁扶桑让你来找我吗?”   长明对他点点头,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主子让我来接殿下进宫。”   云暮秋腾开手,好奇的挠挠脸,“长明,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忽然就要来接我?”   长明否认:“并无大事,太后伺机而动,却久久没有出手,主子不愿与她继续僵持,决定先下手为强。”   “所以,我进宫?”   “主子想见您。”   闻言,云暮秋开心弯弯眼,“好,你先把这些糕点放进去,然后我们快点走吧。”   长明应声,走在他前面,云暮秋乐呵呵的慢半步,和长明搭话,视线不自觉的落在他身上。   “小狼也跟我们一起回宫吗?”   “殿下,今日马车有些小,怕是带不了银狼。”   此话一出,云暮秋顿觉奇怪,“那长明你为什么不驾辆大马车呢?”   长明神色如常,看向他,“太后的人在暗中虎视眈眈,主子叮嘱行事切莫高调。”   他把糕点放在柜台上,伸手指向不远处的马车,“殿下,东西已经放下,我们先回吧。”   “啊?不跟桐拾莹星他们说一声吗?”云暮秋面上犹豫,状似惦记着大家,“我跟挽长风打个招呼,还有……”   还没说完,长明截过话头,“殿下,他们那边自会有人通知。”   长明的长相硬朗,不笑的时候显得很疏离,他定定看过来,不自觉施加些许威压,云暮秋越发感觉不对,假装随便看了眼周围,正是午饭时间,一楼没人。   二楼只有挽长风在,现在扯着嗓子喊没用,关键是面前的假“长明”真实身份,他也不知道是谁。   云暮秋思索般轻轻皱眉,转而对他笑眯眯道,“长明,我给重锦留个字条吧,你知道的,他不在店里。”   长明面色毫无变化,只是扫量了圈,恭敬的去柜台里找纸笔,“殿下,快写吧。”   云暮秋礼貌的接过纸笔,慢吞吞的磨蹭,心里焦灼的不得了,盼望赶紧来个人,顶着长明的目光,他勉勉强强耽误三四分钟,实在没有理由继续耗时间。   [重锦,祁扶桑让长明(划掉)人来接我进宫(划掉)走吧,马车太小,装不下两个,你照顾好银狼哦。]   长明瞥了眼字条,丑得他迅速挪开视线,字迹歪歪扭扭的不说,写“长明”二字时,竟能傻到问“明”左边写的是“日”还是“目”,写错好几遍后,索性把“长明”二字打叉,改为通称的“人”。   后面写的“装”“照顾”“银狼”干脆直接用拼音,拢共二十几个字,会写的屈指可数,整句话更是语义不通,当然也可能是写的字太乱,让人看不懂整体意思。   总之,纨绔之名,诚不欺我。   云暮秋装作没看出他眼里的嫌弃,把字条放在算盘边边压好,毫无设防且单纯无辜,开心道,“总算写好啦,长明,我们快走吧。”   “是,殿下请,”长明示意他先走,“注意些,别撞到人。”   殿下欢快走出门,心说你人还怪好的嘞,怕我又撞上人是吧。   直到坐上马车,云暮秋都咧着嘴傻乐,车轱辘开始调转方向时,他没忍住掀开马车侧窗的小帘,探头看向陪聊店的二楼窗台,半个人都没有。   他心里骂了句脏话,服了,挽长风就知道吃吃吃,他人都被绑架了,也不见出来看两眼,怎么没见吃死你个臭道士!   影卫们好不容易午饭时间偷个闲,你小子天天摆,也不见警惕点。   马车后面跟着十来个侍卫,云暮秋不敢打草惊蛇,正欲合帘,窗台边忽地跃然而现毛茸茸,冰蓝瞳眸扫视一圈,落在他这边。   他神色顿喜,退回车内,飞快的对着银狼做出一串动作:右手在脖颈比划割喉,偏着脸翻白眼吐舌头后仰,然后坐正身形冲着它招了招手。   流畅丝滑小连招结束,云暮秋左手一松,窗帘落下,避开了跟在马车后面的侍卫目光。而马车也掉头成功,开始向着他不知道的方向前进。   挽长风大肘子啃得正香,冷不丁被两声狼嚎吓一跳,他抬起油乎乎的爪子,大方道,“小狼怎么个事儿?要不也整两口肘子?”   银狼连连呜声,冰蓝瞳眸满是焦急,咬着他衣角直往外拽,快去找秋秋,他有危险!   挽长风也急,舍不得松开肘子,跟着它走,边走边喊,“哎哎哎,小狼你别咬我衣服!我就一套衣服,你咬坏了我穿啥啊?”   银狼拽着他走了几步,转头一看挽长风个没出息的手里拿着肘子舍不得松开,蓝眸无语,它干脆松嘴,飞快的跑下楼去后院找桐拾。   后院热闹得很,桐拾和莹星比赛劈柴,几个影卫捧着饭碗在旁边看热闹,也有充当裁判的重锦,坐在院里的树上,主打一个高处不见人。   桐拾一斧子下去,重锦默默在心里,“一百二十三。”   莹星一斧子下去,重锦默默在心里,“一百三十五。”   桐拾再一斧子,重锦计数到半截,被急匆匆跑进来的银狼嚎叫着打断。银狼嚎叫的如此焦急,定是出了什么事。   意识到这点,桐拾忙甩开斧子,“银狼,是不是殿下有事?”   莹星同样扔开斧子,影卫们饭碗也纷纷放到旁边,神色顿时都严肃起来。   银狼点点脑袋,示意他们跟着来。   见此,惯来不合群的小侍卫,难得混在影卫堆里出来。   银狼奔到门口,对着街道边停留的几辆马车“嗷呜”,迎着所有影卫的目光,它抬起右爪在自己下巴处一划,头一歪眼一闭倒在地上。   倒下不到半秒,它火速爬起来站稳,用右爪左右摆摆,冰蓝瞳眸期待的“嗷呜”。   站在楼道口啃大肘子的挽长风瞠目结舌,不是小狼,你云暮秋啊?   银狼身体力行的描述,连和它相处不到一个月的挽长风都看懂意思,更何况影卫们。   莹星痛苦捂脸:“我们他妈的什么鬼运气?吃个饭的功夫就被老太婆趁虚而入了。”距离殿下不在他们视线里的时间,甚至一刻钟都不到。   桐拾也觉得背时:“更好笑的是,老太婆直接派马车来把殿下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带走。”   “现在怎么办?”莹星担心道,“赶紧给宫里传消息吧,真的,主子这回不关我禁闭才怪。”   桐拾冷笑,脑子飞速转动,嘴上也不忘怼人,“你想得美,咱们直接进暗楼,没个十多天出不来。”   他看向银狼:“有没有看到是谁把殿下带走的?”   银狼乖觉摇摇脑袋,再次行云流水的走了一套丝滑小连招。   “好好好,不比划了啊,”桐拾蹲下摸摸它脑袋,“我知道你是在跟我们说殿下有危险,被人驾着马车带走。”   “沈家在临安有不少房产吧?”桐拾问完,不等人回答,“除去宫里,赶紧派人去沈家名下的住宅郊院搜寻。”   莹星犯难:“范围太广,咱们还不能太招摇,等我们找到世子都什么时候去了?有没有什么条件框定一下?”   “比如,到底是沈知机的人还是老太婆的人来?派的人不同,殿下的动向就不同。”   他说的话在理,桐拾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场面陷入僵局。   僵持间,店里响起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是有人扮作长明的模样来找我们家世子,肩膀没有长明宽,身形比较单薄,职位估计也不算低。”   众人同时聚集目光,面色疑惑,不明白重锦是从哪儿得来的结论。   重锦把纸条推到桌边,远离他们三步远外,继续解释,“打叉的意思是假长明,划掉回宫可能是来者大概率不带他回宫,三个拼音写的是‘肩窄’和‘背薄’‘装’。”   他顿了一下,斟酌着开口,“不对,世子用的是‘走吧’,所以其实也不确定那人带他到哪。”   字迹乱糟糟的纸条,对每个看到它的人来说,都是一场视觉冲击。   莹星睁大眼睛看半天,实在找不出里面的还有别的线索,只能感叹重锦不愧是跟着世子长大的贴身侍卫。   桐拾一字一顿的念纸条:“马车太小……你照顾好银狼,小侍卫,这话什么意思?”   重锦顺着他家世子的脑回路,猜测道,“世子可能就是因为那人只带他走,不带银狼才怀疑不对劲。”   此话一出,影卫们深以为然。   对啊,以他们主子对银狼的重视程度,肯定不会忘记带上它,何况派来的人还是长明,他怎么可能会没有考虑到马车小而带不走银狼的问题。   可太后和他们锋芒相对两年多,既要拿捏住主子,何不把他的把柄一并带走呢?   影卫们脑子没转过来,桐拾倒是陡然回过味,阴阳怪气的冷嗤,“沈知机竟然亲自出手,老太婆果然着急了。”   就因为太行宫的一场乌龙,沈大将军还怪好心嘞。   莹星担忧不已:“桐拾,他们应该不会折磨殿下吧?”   “他们肯定不敢用刑罚折磨,你别忘了殿下的身份,”桐拾手指轻点纸面,眸中划过忧色,“蛊毒就说不定了,老太婆就他妈喜欢玩阴的。”   重锦脸色大概是最好看的,语气也稍微轻松些,“蛊毒没事,我们家世子百毒不侵。”   他说完,想起这事世子曾在太行宫说过,表情忽然一变,“又是陛下设的局?”   莹星直摆手:“不可能不可能,有长明在,他绝对不……”   “等等,沈知机敢扮作长明的模样大摇大摆出宫,主子他们会不知道?”   话落,店内安静得连隔壁茶饮店制冰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咚”的一声,冰块碎开。   窒静的气息重又流动,所有影卫包括重锦俱是面色难看,异口同声道,“宫里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们秋宝聪明着呢~【我一直称呼秋宝是笨蛋小狗,重点是可爱小狗,不是笨蛋哈,宝虽然长得好看脑回路清奇,但他不是那种笨蛋美人哦。】   两妈都在赶来的路上了,我写写写写写   必须要赶在折宝生日之前把太后解决掉! 第59章 有手就行   陷入阵中后, 祁折第一反应是很熟悉,这种无论如何也踏不出去的感觉,神似两年前在金銮殿里设杀的局面。   祁折也在这一刻蓦然想通,为何失去理智的人是他, 走不出去的人却是二十三位功臣。   太后做事求稳, 她一旦出手便要确保万无一失。   正如此次, 祁折看着面前灰蒙蒙的天际,回想方才祁连棠哭喊的模样,越发觉得复杂。   他一向知道太后做事没有底线, 可也没料到沈知机会跟着她丧心病狂的用六岁孩童当诱饵,甚至赌上他们俩过往十来年的情分。   是啊,沈知机了解他, 不惜在此地布下阵法, 耐心等待多日,只赌他有日心血来潮到此。   很明显,他赌对了。   可沈知机难道没有想过,太后既然会对亲儿子下死手,他日又该如何对待亲侄子呢?   暮色霭霭, 阵中迷雾重重,似人心堪不透。   祁折在阵中穿梭着寻找阵眼, 他心里也犯嘀咕,祁连棠和他一同关在阵中, 究竟……他神情一僵, 闻到空气中愈发浓郁的血腥味。   子时三刻, 血祭杀阵开, 幻影阵启。   所谓的迷踪障雾阵, 不过是太后让沈知机放心, 允他设置的第一层,她从始至终未想过要让祁折活着出阵。   三层阵法加持,祁折本事再大也出不去,待他死后,皇位顺理成章传给祁连棠,太后美其名曰暂为摄政,时间一长,便可潜移默化揽下政权。   两年来明面暗地里不停交手,他们也是时候该做个了结。   “好算计。”祁折站在阵中,眼前闪过无数个对他笑脸盈盈的云暮秋。   他不禁跟着弯起嘴角,堪堪扬起半截,幻影拿着剑朝着他刺来。   祁折眸光微凛,迅捷的躲开剑,一回头,身后站着他父皇。   他冷笑,一掌打散幻影,不愧是太后用儿子性命设下的杀阵,果然没法随随便便破开。   祁折抽出剑,将内力凝聚在剑上,开始暴力拆除。   与此同时,云暮秋看着面前典雅精美的房间,面色不解的问道,“长明,不是说带我回宫吗?这是哪里啊?”   长明神情坦然,脸不红心不跳道,“殿下,宫里如今不太平,主子让我将你安置在此处,免得太后的人找到你。”   云暮秋暗暗吐槽,说得好像你不是太后的人一样。   大概是因为把人已经骗到目的地,没必要继续虚与委蛇,长明跟他寒暄两句后便搪塞道,“殿下若是累了,就先歇息吧,晚膳待会儿会送来。”   “属下尚有任务在身,耽误不得。”   说完,他便要行礼告退,云暮秋急急叫住,“等一下长明,难不成我一直在这里等着?祁扶桑什么时候来呢?”   长明眸中思量片刻,语气肯定道,“后日早上。”   得到确切的时间,云暮秋给出一个心安的表情,没心没肺道,“好,那你快去忙吧。”   长明再次告退,目不斜视的走出房门,在院里开启迷踪障雾阵,布置好一切后,他撕下脸上的东西,露出原本的容貌。   清雅如水君子端方,一双狐狸眼暗含算计,沈知机伫立许久,半晌方有动作,守在院外的侍卫见他招手,赶忙小跑过来,恭敬道,“大人。”   回想少年呆憨的模样,沈知机做出决定,“明日多调些人到宫里,此处留下一队看管即可。”   侍卫行礼:“是,大人。”   云暮秋在马车上睡够了,这会儿坐在房间里无聊得要命,他左瞅瞅右看看,磨蹭到门口,门一打开,外面居然没人守着。   他惊讶得睁大眼睛,东张西望一番,发现确实没人。   怎么,对他就这么放心吗?一点不担心他会“越狱”是吧。   云暮秋当即准备大大咧咧的走出房门,脚刚抬起一点,他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不对,这个样子很可能是在试探他,迷惑他,忽悠他。   他赶紧缩回脚,心有余悸的摸摸心口,幸好幸好,差点就中计了。   云暮秋关好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终决定等送来晚膳后,天黑了再做打算。   由于他表现的很配合,态度特别好,送饭的侍女临走前,好心提醒他不要在院子里乱逛。   云暮秋笑眼弯弯的直点头,乖得不像样,嘴上说“好的呢,我最不喜欢到处瞎跑了。”天一黑,他立马打开门,想困住小爷?不存在的。   本来有些担心不用人看守,实际上在院里布下天罗地网,结果脚踏进院子里,熟悉的障雾跃然眼底,云暮秋一愣,随即狂喜,好好好,这不是白给吗?   阵法术初级入门的第一个迷踪障雾阵,他练得最熟,学得最会。   云暮秋从出门到破开阵法,加起来没用到半刻钟,他掸掸袖子,脸色骄傲,“嘁,有手就行。”   两个姨姨每次训练他用的阵法,比眼前这个牢固得多。   天色黑,夜色深,院外看守他的侍卫们都在打盹儿,云暮秋摇摇头,这就是低估我了。   轻功一开,谁也不爱,拜拜了您嘞。   逃跑过程中的云暮秋,无比感谢自己这段时间认真学阵法练轻功,还好不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而是学以致用。   逃出贼营后,云暮秋有两个选择,回到店里或者去找祁折。   考虑再三,他选择后者。   云暮秋凭着记忆,摸着黑跑到宫门口,守门的骁卫看到他,眼睛睁得鸡蛋大,“殿……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别管这么多了,”云暮秋累得想吐舌头,叉着腰大喘气,“我有事要跟陛下说,快带我去见他吧。”   “陛下他……”骁卫话一顿,不知该如何作答。   旁边的骁卫接过话:“殿下,我带您进去吧。”   云暮秋点点头,走在前面,骁卫趁机背身,对同伴挤眉弄眼,“派人去跟桐拾大人那边说一声。”   统领这边急得焦头烂额,主子陷入阵法已令人头大,桐拾又告诉他世子被沈知机带走,两边都要忙着找人,偏偏他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晚月护法和弄影护法精通阵法,此时却又不见踪影。   明日早朝该怎么办?长明愁得一个头两个大,不出意料,太后和沈知机肯定要抓紧机会在早朝胡说八道。   束手无策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有气无力的拍门声,“长明,长明,快开门。”   长明愁眉苦脸的表情愣了两秒,赶忙起身去迎,疾走急问,“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桐拾中午传信告诉我,你被沈知机带走了?”   对于不爱运动的云暮秋来说,今晚的逃命之行已经是他一年的运动量,好不容易落个歇脚的地儿,他推开门就赶紧找椅子坐,彻底瘫倒。   听到长明的话,他累得喘气,一味摆手不说话,等会儿等会儿,让我歇歇。   见他累成这般模样,长明懂眼色的倒水,牛饮两大杯后,云暮秋总算缓过来,目光呆滞的躺在椅子里,瘫成烂泥,妈妈,我可遭老罪了。   长明又是感慨又是震惊:“没想到殿下你居然能从沈知机手里逃脱,未免也太厉害。”   十二卫合计一下午,斟酌两个人的处境,都想着先救世子,把主子放放,让他自己撑会儿,谁敢想先脱离困境的竟是世子。   云暮秋回过神,不住摇摇头,“原来是沈知机装成你的模样啊,难怪他演的还算贴合人设。”   接着,他把自己下午经历的事全都跟长明说清楚,末了总结,“只能说,他没想到我刚好会迷踪障雾阵,也没想到我轻功进步了。”   长明也感慨,别说沈知机,他们也没想到啊。   云暮秋给自己倒了第三杯水,好奇的问,“哦对,长明,祁扶桑呢?骁卫先带我来找你,他是睡下了吗?”   长明表情顿僵,面色难看至极,“主子也被困在阵中。”   水喝到一半听到如此震惊的消息,云暮秋没来得及咽下,下意识张嘴说话,“啊……咳咳咳咳……”   直接呛得他咳到流眼泪。   长明吓得赶紧给他拍背:“殿下,你慢点喝,主子那边估摸也能自己摸索出来,别太担心。”   “而且我已经给两位护法传信,请她们忙完就来宫里,你放心,主子肯定会没事的。”   咳嗽好一阵云暮秋才平复下来,他叹了口气,难以言表内心的情绪,“太后可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云暮秋费解道:“她费尽心思布置两个阵拖延时间,到底是准备做什么?”   原谅他脑子不够用,无法把两件事联系起来,长明隐隐有些思绪,却也无法确定,只能寄希望于两位护法进宫早点破阵。   一夜鸡飞狗跳均与大臣们无关,次日早朝,个个丧着脸进殿,等着暴君来。   却不想他们进殿后,看到的人是太后,她历来素衣简妆一心礼佛,除却必要的宴会仪式,从未穿的如此华丽。   如果说见到太后让群臣惊讶,那么她身边站着的身影,则更让众人震惊。   年纪轻轻坐到十二卫统领之位,暴君最看重的心腹,朝中无人不识的统领长明,怎会站在太后身边,呈现一副保护的姿态。   季游风脸色最是难看,什么意思啊?两年前沈知机背叛,两年后长明又被太后撬走,陛下怎么时运不济到这般地步?   更别说,当他听到太后振振有词的说,“陛下和世子情投意合,决心浪迹天涯,自知无颜面对各位,特此将皇位传给二皇子。”   她说完这句,柔柔对着众人一笑,“诸位知晓我儿年幼,不堪大任,因而陛下又特意委托本宫代为摄政。”   大臣们:“???”   一觉醒来,变天了。   到底是他们没睡醒,还是跟不上时代步伐。   太后短短两句话里面信息量怎么这么大,什么叫陛下世子情投意合?什么叫委托太后代为摄政?皇位是说传就传的吗?   季游风在一众交头接耳中,声音大得尤为醒神,“太后娘娘,可有陛下谕旨?”   “自然是有的,”太后始终保持着优雅温和的模样,示意身边的人动作,“不仅有陛下亲手写下的谕旨,更有他留给长明的口谕。”   她说话轻柔,看人的目光也轻,缓缓扫过殿内众人时,却让人莫名的感到压迫。   “诸位不信我,总该相信他的话,”太后说,“长明是什么人?你们比本宫更清楚。”   谕旨口谕,人证物证,样样俱全。   季游风狠狠剜了一眼长明,死叛徒,他豁出去般,再次问道,“恕臣多嘴,太后娘娘,陛下为何不亲口告知我等?”   太后并未动怒,她几乎没有一刻脸上的表情不是在笑着,“季大人,你觉得凭陛下历来的作风,他有何理由将你们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本就有些动摇的大臣们顿时想明白,对啊,暴君做事全凭喜怒,何时将他们当做人看待?   目睹朝臣们的态度,太后眼里不觉露出点得意之色,胸有成竹的等待殿中讨论结束,她正欲开口,殿外忽然传来陌生而熟悉的女声。   “沈含语,多年不见,你胡说八道的本事当真是长进不少。”   作者有话说:   号外号外,两宝马上要见到亲娘啦   太后算计的很好,可惜遇上两个聪明蛋~ 第60章 娘亲出场   殿外有人吊儿郎当的叼着草叶, 逆着光进来,神色明暗不清,只叫人感觉到透着股懒洋洋的放松。   她束着马尾,黛眉朱唇, 穿着身青绿窄袖衣裙, 腰间佩剑, 背挺得很直,偏生脚步慢悠悠的,硬生生多出几分玩世不恭的散漫。   秋风穿堂而过, 拂乱女子的衣摆发尾,搅碎沈含语的一腔喜悦。   素来温婉对人总是笑脸相迎的太后,头一回在众人面前绷不住良好的形象, 她几乎是颤着声音, 满眼不敢置信的唤道,“阿……阿雪?”   雪欲晚皱了皱眉:“叫的这么亲热干什么?”   她懒得多看一眼人,直接就说,“沈含语,咱俩没旧可叙, 你先跟我说我儿子在哪?”   “阿雪,”太后维持着得体的模样, 轻言细语,“我方才说过, 他与怀王世子浪迹天涯去了。”   雪欲晚冷呵一声, 蝶无欢儿子真被她家扶桑拐跑的话, 临安明天就被炸开。   沈含语为了坐皇位, 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突然闯进来的年轻女子和太后貌似是旧相识, 大臣们刚刚沉寂下去的脑子又开始烧, 季游风还算有礼貌,见机插话,“打扰一下,这位姑娘,你可知此处是何地?”   雪欲晚尚未开口回答,被她甩了好远的永夜赶在此时进殿,接过话来,“季大人,此乃陛下生母,个中细节不便与诸位大人细讲,但你们只需知道,她是陛下生母。”   大臣们:“???”   怎么个事儿?他们是不是没睡醒?   先太后不是在生陛下之时难产而死了吗?这突然冒出来个年轻女子上来就说她是陛下生母,这这这,真的假的?   雪欲晚才不管他真的假的,她拐了一下身旁的人,小声嘀咕,“永夜,正是上朝的时间,扶桑人怎么不在?”   昏迷二十年见不到儿子,醒来心急如焚赶回家,耐着性子等他上完朝,结果听到仇人造谣,她可见不得儿子受一点委屈,直接冲进来粉碎谣言。   结果说半天,儿子不见影儿,难道是遗传他爹不爱上朝的毛病?   永夜支支吾吾,她哪搞得清怎么回事,一路上不要命的赶,气儿没喘匀就进了金銮殿,谁有她脑子混乱?   就在众人僵持间,殿外不期然的走进两队影卫,走在最前面的人竟是太后嘴里,和陛下浪迹天涯的怀王世子,蓝衫墨发,清丽脱俗,无甚表情时,神似谪仙之姿。   见来者是云暮秋,太后和她身边的长明同时愣住,神色勉强维持冷静,眸中已经闪过无数思绪。   沈知机先是惊讶,旋即眸中思索片刻,最后了然笑了笑,太后眸中则是思虑重重。   世子内心疯狂打气,尽量不让自己表现的太拉,他学着祁折面无表情的模样,冷声道,“太后娘娘,你身边的人是长明,那我身边的人又是谁呢?”   殿内众人视线非常统一的看看云暮秋身边,再看看太后身边的人。   “不过,今日可是你摄政的好日子,怎么不见沈将军在?”云暮秋绷着严肃的脸,视线移向她身旁之人,“他不想来,是不喜欢吗?”   大臣们已经成浆糊的脑子完全是跟着话走,闻言,他们才发觉问题,对哦,今儿个怎么不见沈将军?   沈知机不易察觉的瞥了眼身旁,见姑母在手腕摩挲,便知道她仍在思索着该如何翻盘,他收回视线,面具后的目光隐隐呆滞着。   完全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太后和沈知机还能气定神闲的站这儿,云暮秋没绷住,对着假长明昂了昂下巴,“怎么,沈将军,还不摘下你的皮吗?”   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沈知机心情平静,态度愈发坦然。   太后倒是神色一冷,厉声道,“你是何人?胆敢在此胡言乱语,谕旨是陛下亲自交于本宫,也是他嘱咐长明此后侍候本宫左右。”   “陛下有心远游,不愿人陪侍,”太后面色如常,细看神色间尽是慈爱,“本宫怜爱他自小没有生母照顾,特令希有护送一程。”   她面色倏地严肃,指着云暮秋,“倒是你,带着不知真假的一个侍卫上来,顶着和长明同样的脸,矛头直指向本宫。”   “可知陛下早已和世子离开临安,你这冒牌货分明是心怀不轨,居心叵测。”   云暮秋:“?”   他被太后一顿输出说的脑子发蒙,愣愣的指着自己,“啊?”   不是我说,大妈,你颠倒黑白真是有一套呢。   “请问,你嘴一定要这么硬吗?”   “本宫不知你此话何意,识相的话,你最好赶快承认自己是假冒的。”   大臣们:“???”   就说不应该卯时上朝!   好了吧,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让我们遇上了。   根本没人关心大臣们,云暮秋发完愣,习惯性露出甜甜微笑,“对对对,我当冒牌货,你做伪造品,咱们谁比谁高贵呢?”   太后也对他柔柔一笑,甩袖厉声道,“很好,来人,将他们赶出殿门。”   “且慢,”雪欲晚抬手,上下打量着太后,悠悠问道,“沈含语,他是冒牌货,我是真是假呢?”   太后表情微顿,眼里浮现出一抹后知后觉,方才下意识的反应定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她现在否认已经迟了。   而她的反应,在众人看来便是默认。   雪欲晚嗤了声:“看来你也知道我是真的喽。”   “永夜,沈含语假传圣旨,妖言惑众,”她指着太后身边的人,“那个是同伙,立即将二者关押天牢,待陛下审问后,再做处置。”   没等永夜回应,太后如同看笑话般看着雪欲晚,语气柔柔似在安抚,“阿雪,你一介平民,有何资格关押本宫?”   “就算你是陛下生母,你如今也只是个没有位份的普通女子,而我,是太后。”   “是除了陛下以外,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人。”   她笑得愈发温柔,眸中愈发狠戾,话到最后,杀意近乎为实质,“本宫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动?”   从未见过太后如此直白暴露杀意的神态,众人都是一愣,又听到她接着说,“长明,把这群人都给本宫赶出去。”   “区区庶民,胆敢造次,简直狂妄至极。”   她身边的人应声而动,雪欲晚脸色一冷,迎上去与他缠斗,殿内陷入混战,大臣们一个个跑得飞快,云暮秋也被长明推到影卫身边,护送他离开。   云暮秋被影卫扛在肩上跑,死活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祁扶桑他娘亲怎么突然冒出来了?为什么不智取呢?   影卫跑得太快,颠的人胆汁都要吐出来,云暮秋顾不及想那么多,连忙拍他的背,“好了好了,你回去帮忙,我自己跑。”   影卫主打一个听话,放的特别快,差点没把云暮秋摔地上。   走之前不忘回头嘱咐:“殿下,你自己小心啊,可别又被老太婆的人带走了。”   云暮秋捂着肚子连连挥手,赶紧走赶紧走,让我自己消消停停的吧。   他缓过劲,左右看了看,慢吞吞的从御花园绕,专挑隐蔽处走回锦泉宫,路上看到人影就躲,生怕被影卫毒奶成功。   御花园的偏远一隅,血腥味愈发浓重,观其内里,却不见有人。   鼻息间腥锈的味道萦绕不散,桐拾见半天无人动弹,忍不住出声问,“还没到时机动手吗?”   话落,晚月和弄影同时转过目光,眼神示意他噤声。   桐拾火速闭嘴,实在不敢惊动两位护法身前的女子。   她姿态随意的站在那里,周身冷冽的疏离仿佛将其与旁人割裂开,墨发尽数挽起,银饰蝴蝶落满两侧,蝶翼坠着蓝珠,颈间绕着银制的蛇,蜿蜒半圈至额间悬起,同样以蓝珠点睛。   而她肩上盘着条白蛇,通身雪色细鳞,细长竖瞳,头部为三角形,生有毒腺,和世子那条墨蛇的大小差不多。   桐拾看不到的地方,蝶无欢好整以暇的抱手观看年轻帝王破阵,眸含欣赏。   眼看祁折再差两步就能出阵,蝶无欢先轻轻抚掌叫好,继而淡淡提醒桐拾,“准备一下,他自己要出来了。”   桐拾和她对视,表情空白一秒,蝶无欢瞳眸和一般人不同,左眼是莹绿似蛇的竖瞳,右眼是寻常人一样的棕眸,以至于她哪怕随意做个表情都透着股妖异感。   她肩上的白蛇朝着桐拾吐红信子,被蝶无欢一巴掌扇飞,“啪叽”掉到地上。   “涔涔”剑鸣声响,只闻锋芒划落的碎空声,血祭杀阵破,院中,年轻帝王单膝跪地,沾满血污的手握着剑柄,剑尖撑地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感受到明亮的天光与花草的清香,祁折眼底闪过笑意,迟钝的抬起头,跃然眼帘的是蓝底素白花边的裙衫,极具南疆特色的装扮。   他一身玄袍深暗不显血渍,脸色唇色苍白得却叫人难以忽视,发丝凌乱的散开,虽不掩样貌,到底有些狼狈。   尤其是抬起脑袋呆滞的傻傻看着人,蝶无欢和他那双漆黑瞳眸对上,莫名觉出丝委屈,她撇过脸,“还不去扶着你们小皇帝?别待会儿死我面前。”   小孩就是小孩,真难养。自己亲儿子没找到,在这给雪欲晚看孩儿。   桐拾噢噢连声,伸手去扶他家主子,才刚碰到,就听祁折“嘶”的吸了口凉气。   蝶无欢啧了声,小孩的下属也是小孩,做事没轻没重,不动脑子。   她说:“他身上的伤大大小小快满了,你再去找个人来帮忙,架着他,别碰到伤口。”   手臂被提到半道的祁折,又被属下放回原处,桐拾听话的不像样,连连应声,“好的好的,我现在去找人。”一下子跑没影儿了。   蝶无欢:“?”   她只好给弄影递了个眼神,后者秒懂,立马转身离开。   蝶无欢收回视线,落在地上脏兮兮的小狼崽身上,换来后者傻愣着眼巴巴盯她的可怜模样,说实话,雪欲晚等会儿给她磕两个都算轻的。   蝶无欢无奈的蹲下,裙摆铺成圆圈,她看向不远处阳光下阴暗扭曲的白蛇,没好气的喊道,“蠢货,滚过来。”   被迫暂停快乐玩耍的白蛇不情不愿爬过来,蝶无欢凝视着它,它赶紧加快速度,来了来了。   蝶无欢一点没客气,拿起银针就往白蛇尾尖戳,白蛇疼得瞬间绕住她的手,她看都懒得看,拍了下祁折的脑袋,“张嘴。”   祁折慢吞吞的动作,蝶无欢耐心不来一点,直接掐着人下巴把白蛇的血喂进他嘴里,又手动给他合上嘴,“吞下去。”   给祁折喂完血,她随手扔开白蛇,白蛇怂不拉几的对她吐了吐信子,竖瞳忿忿,用蛇的时候把人家抱怀里,不用蛇的时候把人家丢一边,坏女人!   祁折从出阵到现在,半个字没吭,被喂完蛇血就支撑不住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垂着头发呆,蝶无欢盯着小皇帝毛躁躁的脑袋,怎么,破个阵把脑子破没了?   提前被派去找人的邀花赶回来,颇为不解,“圣女,大殿那边打起来了,我根本没办法给雪欲晚说上话。”   闻言,蝶无欢略略思索,想明白缘由,“能理解,雪欲晚脑子拢共没半两,经不起一点激。”   她说着瞥了眼呆兮兮的小狼崽,语含嘲弄,“等她打完,小皇帝伤口都结痂了。”   低着头装傻的祁折,眸中波澜翻涌,表面上仍沉浸在破阵后的创伤中,尽可能降低未来岳母的攻击性。   蝶无欢看他这傻憨憨的模样就头疼,怎么破个阵出来到现在还没回神,不是自己儿子真心懒得管,“去让弄影结个阵,把沈含语他们圈里面,告诉雪欲晚,再不来,她儿子就没了。”   邀花领完命,溜的飞快,已经能感受到圣女的烦躁了,她可不敢耽误。   原地剩下蝶无欢和晚月,后者环视一圈周围,试探道,“圣女,要不我们……”   蝶无欢仿佛能预知,直接打断她的话,“闭嘴,扶不了一点。”   晚月:“……”行吧。   以圣女的性子,她能在这里看着小皇帝都算仁至义尽,不能要求她太有人性。   秋日的午后,阳光洒落而下,描绘着树叶的轮廓,细风拂过,沙沙作响。   气氛安静沉谧,忽而被少年清亮的惊呼声打破,“晚月姨姨,你怎么会在这里?”   晚月尚且没回头,方才烦躁无聊的蝶无欢却是瞬间转过去,妖异的双眸映着少年惊喜又欢快的神情,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是她的秋秋。   感受到她的注视,少年偏过视线,四目相对间,他一愣,瞳孔瞬间猛缩。   “院、院长妈妈?!”   作者有话说:   折妈习惯动手,遇事不决莽一波。   秋妈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能打能动脑,除了看不出绿茶,基本没什么毛病   祁小折——一个睁开眼睛就无时无刻不在耍心眼的小孩,以至于丈母娘看得懂他是只狼,看不出来他装可怜   下章预告:#临安会不会炸我不知道,但雪欲晚肯定要裂了,小情侣见家长,蝶无欢SLAY全场# 第61章 随机创亖人   他下意识唤人, 唤完又怀疑自己眼花,小心翼翼的打量完,试探着再次开口,“娘亲?”   呸呸呸, 云暮秋你不要乱说!长得和院长妈妈很像, 眼睛明显不一样好吧, 肯定是原主的圣女亲妈啊。   少年探头探脑的观望两眼,规规矩矩的往这边走来,眼睛亮晶晶的, 脸颊堆着点软肉,白白嫩嫩得像个小包子,浑身上下透着股机灵又傻的劲儿。   完蛋了, 原主娘亲看起来就像什么事都瞒不住她的人, 他刚才那句“院长妈妈”肯定会引起她的怀疑吧,南疆有奇奇怪怪的秘术,要是发现他是占据她儿子身体的人,圣女会不会用尽方法把他赶走啊,完蛋了完蛋了。   始终让人觉得疏离, 姿态高高在上的蝶无欢看着他走过来,妖异的眸盈满慈色。   她眉眼忽地变温柔, 嘴角挂着恬静的微笑朝他伸开双手,毫不隐瞒道, “嗯, 是秋秋的娘亲, 也是秋秋的院长妈妈。”   闻言, 装傻充楞的祁折猛地抬起头, 眼神惊愕的望着蝶无欢, 难道他真的破阵破出后遗症,耳朵出问题?   云暮秋更是懵逼,听到她的话直接傻站在原地,呆呆的指指自己,又不敢置信的看向蝶无欢。   蝶无欢好脾气的笑了声,对他微微颔首,神色期待的再次朝着他伸开双手。   原地罚站的少年,呆呆望着她张开的怀抱,僵在那不敢动,他眼睛死死盯着蝶无欢,嘴唇瓮动着张张合合几次,到底没说出半个字。   究竟是语言太过复杂,还是他理解出差错,她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久久的看着她,目光描摹过眉眼,迫切想在脑海里得出算式的结果。   少年紧盯着人,或许是太过震惊而不敢合眼,眼眶逐渐变酸,快要挤出生理泪水的那一刻,他被散发着淡淡花香味的怀抱拥住。   “秋秋没听错,我是院长妈妈,也是你的娘亲,”蝶无欢噙着笑,抬手揉揉他的脑袋,“你没有抢走任何人的人生,从始至终都是你。”   她短短两句话,让他悬在心上许久的石头轰然落下,云暮秋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手足无措,不知该抱还是如何。   这是他的娘亲,是他两辈子都得到的爱。   他从小期盼羡慕别人拥有的母爱,原来自己的人生里一直都未曾少过。   感受到她的轻轻安抚,云暮秋没忍住在娘亲肩上蹭了蹭,依恋的低低闷闷道,“所以你知道一切对不对?”   蝶无欢拍拍他的背,示意站直,她视线稍稍上扬,和儿子对视,“是,娘亲都知道。”   她笑了笑,摸摸儿子的脑袋,“也是娘亲安排的,虽然过程中出了点岔子,但整体的走向,娘亲都清楚。”   祁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这怎么敢跟丈母娘耍心眼啊?!   见云暮秋陷入思索,蝶无欢诶了声,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乖秋秋,暂时不提这些,忙完眼前的事,娘亲再细细跟你讲。”   云暮秋听话点点头,目光随着她的手挪开,他注意力冷不丁走偏,“娘亲,你多高啊?”刚刚靠娘亲肩膀,他腰都没有弯多少。   蝶无欢对走偏的话题习以为常,顺利接过,“一米七。”   “喔,我一米八,”他想了想,又接了句,“祁扶桑好像有一米九,我们三个站在一起就是信号格诶。”   他那副随时随地发现新鲜快乐的语气,逗得蝶无欢忍俊不禁,她朝着他背后努了努嘴,“喏,你的第三格信号在地上坐着呢。”   云暮秋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映入眼底的是祁扶桑“不修边幅”的潦草模样,以及脸上,身上,手边剑上的血。   他倒吸了口凉气,赶忙跑过去,担心的蹲下仔细打量一番,末了和祁折对上目光,后者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谨记人设,眼神略微茫然。   小世子傻愣两秒,仰起头担心的问,“娘亲,你刚刚给他看过脑子吗?”   【老天爷啊,怎么感觉祁扶桑现在好像有点不聪明的样子。】   祁折:“……”   宝贝,我真的很谢谢你。   你的发言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蝶无欢瞥了眼祁折毛躁躁的脑袋,语气淡定,“费了半身血拼尽一身内力,破三重阵法,精神恍惚很正常。”   云暮秋震惊:“什么?不是只有迷踪障雾阵吗?”   他说完,低头去扒拉祁折的手,语气难掩心疼,“娘亲,为什么破阵要用血啊?他才解完蛊毒,天天喝药呢。”   【我惨兮兮的男朋友,呜呜呜呜,你可遭老罪了。】   蝶无欢耐心解答:“血祭杀阵,以血为引,最简单的破阵方法就是被困阵中的人用自己的血完全盖过引阵者,至于另外的迷踪障雾阵和幻影阵,单单靠武力破开即可。”   听罢,云暮秋回想方才的情形,觉得很奇怪,“太后和沈知机气色蛮好的呀,看不出他俩放半身血。”   “她不是有个六岁的儿子吗?”蝶无欢瞟了眼院角,“引阵者是他。”   云暮秋缓了一瞬,“那……”   得到他娘亲略显冷漠的两个字,“死了。”   云暮秋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蝶无欢担心傻儿脑子一抽要去看小孩尸体,忙给晚月使了个眼色,转移话题,“乖秋秋,先带他回寝宫吧。”   不顾形象在地上瘫坐半天的祁折总算被人扶起来,他不敢太劳烦未来岳母的属下,尽量靠在自家宝贝身上,云暮秋感觉到他重重压下的力道,紧张的不得了。   【祁扶桑这是什么起伏不平的悲惨人生啊,自从十八岁之后,他根本没过几天好日子。】   【太后也是有毛病,那么拼事业怎么不见用自己的命来,自私鬼!】   祁折听他在心里絮絮叨叨,眸中不觉露出笑意,无论何时,有秋秋在身边,总是热闹欢快的。   几人走到半道上,遇到带着骁卫支援的莹星,云暮秋低着头看路,蝶无欢倒是一眼注意他,“莹星,过来。”   莹星急着赶路,乍然听到有个陌生声音唤他,条件反射转过来,对上双妖异的眸。   他顿时呆住,蝶无欢看到这傻憨憨模样就头大,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她一副不容人拒绝的态度,莹星屁话不敢说,回过神立马跑过来,然后云暮秋就被拉开,祁折半边身子被塞到莹星手里。   并附赠蝶无欢的叮嘱,“把你们家小皇帝扶好。”   莹星想不通圣女为什么会知道他名字,但也不影响他听话做事。   祁折眼见岳母把人拉走,越发头疼,这个情况下,他和小世子的关系若是暴露,圣女是不是得把临安炸了。   他就这么心事重重的回到锦泉宫,旁边母子俩的闲聊不停钻进耳中。   “娘亲,爹爹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   “你爹爹和他大师兄坐马车,估计还有两三天到临安。”   “嗷~娘亲你为什么不坐马车呢?”   “雪欲晚她脑子有问题,非要跟我比谁先到,根本不可能输的好吧。”   “诶?二师叔也来啦?”   “嗯,除过祁闻竹,差不多活着的都来了。”   祁折:“……”   他发现了,岳母说话就是,随机创亖一个人。   云暮秋紧张的连忙给她使眼色,就差上手捂嘴,“嘘!娘亲你小声点,祁扶桑听到会伤心的。”   蝶无欢此人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压根不在乎别人感受,一辈子没被挟制过,谁都降不住,只有云陌尘和云暮秋,是她甘愿为其俯首。   听到儿子的劝阻,蝶无欢不由嗤笑,“死了都死了,怎么,还不准人说?”   说完,她眸光微闪,不着痕迹的上眼药,“你看,乖秋秋,皇家规矩就是这么严格,死人都不准活人提,简直毫无自由可言。”   “过段时日,我们回南疆,你就算把天捅个窟窿,娘亲也给你兜底。”   祁折:“……”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云暮秋开心的连连点头,又瞄了眼正在被御医处理伤口的人,期期艾艾道,“娘亲,我想带祁扶桑一起。”   蝶无欢眉头直皱:“带他做什么?你少跟他玩。”   话落,见儿子表情有一点失落,她火速改变话术,“乖宝啊,人家一国之主,哪能跟你到处乱跑。”   “何况,他日后不仅要管理国事,还要操心半两脑子的娘,顾不上跟你交流的。”   云暮秋皱起小脸:“娘亲,你又攻击人家。”   蝶无欢撇撇嘴:“行,说实话也算攻击人。”   她振振有词:“乖宝你想想,雪欲晚二十年前脑子半新半旧,一觉睡到现在,脑子估计直接变全新,我说她有半两脑子都是看得起她。”   这话恰好被赶来的雪欲晚听到,她在门口瞬间炸毛,“蝶无欢!你羞辱谁呢?我还得谢谢你是吧?”   蝶无欢丝毫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住的尴尬,理直气壮对她道,“那倒不必,磕两个就行。”   雪欲晚白她一眼,急匆匆的去看自己儿子。   装傻半天的祁折到此刻无法再继续,他从雪欲晚出现到走进来,目光便紧紧锁定。   他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雪欲晚的形象描述,当她肆意昂扬的出现在祁折面前时,那样年轻而鲜活的母后,看起来仿佛与他差不多年岁,以至于他几乎不敢开口。   雪欲晚看着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也生出几分恍惚,她的记忆,仿佛犹在几日前,才与祁闻竹商量完儿子的小字,转瞬间,小团子就长成大人。   她轻抚着祁折的脸,感慨道,“扶桑,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我甚至没有见过你小小的模样。”   祁折僵着身形,看到她眼里的慈爱,有些犹豫也有些期待,“你真的……”   雪欲晚不愿听他说完,摇摇头直截了当的接过,“扶桑,我真的是你娘,你不要跟你父皇一样,凡事想得太复杂。”   她说完,表情一顿,大约连自己也没想提起的人,竟就如此不自觉的说到。   倒是祁折听到后,脸上不由浮现笑意,“父皇说,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是想的复杂,是要考虑周全。”   他眉眼和祁闻竹如出一辙,说话神态也隐隐肖似,一时间又让雪欲晚恍惚。   祁折轻轻笑了笑,望着她眼底柔和,满含眷恋的唤道,“娘。”   一声娘唤得雪欲晚回过神,她拉住儿子的手,拍拍胸口,豪气万丈的做出保证,“扶桑,日后有娘在,娘会护你周全。”   祁折重重点头,也学着她的语气,“好。”   母慈子孝,好不温馨。   旁侧传来凉凉的祝福,看透般道,“希望日后不是小皇帝照顾你。”   气氛终结,雪欲晚秒转头,怼回去,“你管我,有本事也让儿子照顾你。”   “没本事,”蝶无欢靠在椅子里,无视这点攻击性,“好不容易找到儿子,宠着都来不及,我可舍不得让他照顾我。”   雪欲晚:“你……”   她转回去,再次给儿子保证,“没事的没事的,别听她瞎说,娘肯定会照顾好你。”   蝶无欢肯定道:“是啊,没逝的没逝的,肯定照顾的好。”   “娘亲,不要跟姨姨吵架,”云暮秋可不想让两人关系闹僵,他满含担忧道,“这样下去,我跟祁扶桑怎么相处啊?”   蝶无欢一笑,正中心怀,“那就不要相处,我见不得你俩在一块儿。”   雪欲晚护儿心切:“凭什么?我儿子招你惹你了?”   蝶无欢点头:“对,我家乖小孩,你家可是只狼崽子,物种不同,玩不到一块。”   “你就是嫉妒,嫉妒我儿子比你儿子聪明。”   “聪明怎么还被人困在阵里?哎,好聪明呢。”   “收收你的嘴脸吧蝶无欢,我知道小师弟脑子不好让你操心,你不舍得说他就只能攻击别人。”   “对,我承认家里两个脑子都不行,起码都活着呀,不然你让祁闻竹现在跟我说两句呢。”   祁折&云暮秋:“……”   不是,你们到底在攻击些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秋妈不是故意找事,也不是很想和折妈吵(虽然她确实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她就是因为某个原因,所以不想让秋宝和折宝接触。 第62章 乖宝   两个娘亲吵架, 波及范围广到连那条小白蛇都被提及。   要不是长明赶来报信,祁折怀疑银狼也能被捎带。   长明一一问好后,将今日早朝的事全都禀告,最后说道, “主子, 方才弄影护法在殿中设阵, 困住了太后和沈知机等人,也有部分没来得及逃出来的大臣在里面。”   祁折神色比出阵时好看不少,他思虑片刻, 说,“不必管那么多,午膳后, 我会亲自去见他们。”   长明点头称是, 左右看了眼,决定退下。   正要开口告退,祁折和他对上视线,眸中深幽,语气沉沉, “让挽长风给二皇子寻个好地方。”   “……是。”长明来复命的路上,碰到桐拾带着人给祁连棠敛尸, 他问还能救吗?桐拾摇摇头,吐出四个字“死状凄惨。”   云暮秋没有了解太多, 他出于下意识的关心, 小声问, “没有救活的可能吗?”   祁折抬眼看着他, 一言未发。   云暮秋了悟, 他看了眼又开始斗嘴的两个人, 再次小声且不理解的问,“哥哥,她为什么可以不爱自己的儿子啊?”   他说:“怎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少年的眼睛澄澈干净,不解的情绪在脸上放大,他是能凭一点爱意就存活的笨蛋小狗,因而完全不明白有人做事可以如此不择手段丧失底线。   祁折其实也不愿意细想这件事,但他到底比小世子要更明白,“因为,她有更爱的,所以,她可以为了想要的东西舍弃所有。”   深居宫中数十载,埋线多年,隐忍布局,不惜利用骨肉,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她想要权势,除此之外,都是身外之物。   云暮秋若有所思,他揣摩道,“哥哥,你觉得,此时此刻,太后会后悔吗?”   “自然会。”祁折答的笃定。   迎着少年惊讶的表情,他接着说,“她会后悔没有早点下死手,会后悔自己两年来迟迟犹豫,会后悔没有直接干脆的杀了我。”   祁折作出总结:“而她所有的后悔,都源于自己没有得势。”   云暮秋咂咂舌,感叹道,“人各有志,人各有志。”   【太后也算是个疯批野心家了,一心权势,无心其他。】   【但凡她遇上是个正常对手,估计早就干翻全场上位,可惜,她碰上个带外挂的,祁扶桑不仅自己能打,也没有拖腿的队友,还有亲妈亲爹搞后援。】   【哦对,丈母娘也帮着呢,嗐,太后呀,你输了真不冤,谁叫你跟我们对上呢。】   他自己脑补的来劲,嘚嘚瑟瑟仰着小脸,祁折装作不知,故意搭话,“宝贝怎么这么开心?刚刚不还皱着脸吗?”   云暮秋眉飞色舞的准备开始演讲自己英勇机智的逃跑过程,几步远外,蝶无欢一摸手边,摸了个空,她火速转头。   视线瞬间锁定祁折旁边,她嫌弃的撇了眼雪欲晚,赶忙朝着儿子招手,“乖宝,你坐过去干嘛?坐娘亲身边,别乱跑。”   刚张嘴的云暮秋:“……”   他对祁折挤出哭哭舍不得的表情,下一秒,蹦蹦跳跳坐回娘亲身边。   【好吧,虽然很想和男朋友贴贴,但是娘亲叫我乖宝诶,我反正是不能拒绝美人娘亲的。】   【不过呢,谈恋爱肯定要过父母这关,还是应该和娘亲搞好关系才行。】   祁折:“……”   好,宝贝做事主打一个思虑周全。   雪欲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寻思自己以前也没跟蝶无欢结过仇,怎么睁开眼和她见面到现在,蝶无欢就一直跟她呛声?   当然,想不通归想不通,挤兑还是要挤兑的,“蝶无欢,你也别太过分好吧,小孩子喜欢跟谁玩就跟谁玩,你拘着人家算什么?”   蝶无欢压根懒得瞥过视线,她看雪欲晚浑身上下都不顺眼,听到这话直接转头问云暮秋,“娘亲管你烦不烦?”   云暮秋脑袋摇成拨浪鼓,不烦不烦,娘亲爱我才管我。   蝶无欢满意笑笑,神色不屑的看向旁边,言简意赅,“懂?”   雪欲晚无所谓:“切,反正我完全尊重扶桑的意见,他自己有自己的想法。”   虽然蝶无欢儿子看上去确实很乖乖软软,但是,谁稀罕呀,谁还没个儿子呢。   蝶无欢难得附和:“是,我也建议你,凡事让你儿子自己来。”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祁折紧急避险,给云暮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   后者秒懂他意思,眼神东张西望,最终清了清嗓子,扯扯衣袖问,“娘亲,你的小白蛇和我的小蛇为什么一样大呀?”   闻言,蝶无欢当即先淡定的把肩上的小白蛇弹开,再回答儿子,“它俩源于一体,当初为了让小黑蛇好掌控,我索性把两个都压制成大小差不多的模样。”   云暮秋听不懂,傻乎乎的“啊?”了声。   蝶无欢扫了眼殿内,祁折秒悟,挥手示意长明和侍女们都出去。   很上道,但圣女只想说,“雪欲晚,你儿子是挺聪明,但我没说你俩也能听吧。”   乖巧小世子要为叛逆老母亲出口得罪人的速度操心死,他拽了拽圣女衣袖,小脸担忧,“娘亲,不要太嚣张,这里是人家的寝宫诶。”   蝶无欢“哦”了一声,神色恍然,想起来自己在人家的地盘。   “娘亲,二师叔和哥哥不是外人,你就放心说吧,”小世子认真道,“之前太后跟舒仡來有合作,我们对南疆很多事都调查过。”   出于对祁折的信任,云暮秋迫切想让他娘亲放心,可他没想到,话刚说完,他娘亲脸绿的跟左眼一样。   “乖宝,你叫他哥哥干什么?”蝶无欢的敏锐程度和抓重点的能力,相当于云家父子俩无时无刻跑偏的脑回路。   她追问:“你和他什么时候是‘我们’?”   祁折脑子飞速转动,搬出当时给两个护法的言辞,末了弱弱补充,“圣女若是不愿让世子如此称呼我,也是可以的。”   “我历来身边没有亲近的人,世子天真可爱,我才一时忘却规矩,允他叫我兄长。”   他生着双漆黑瞳眸,定定看着人时,极容易显得真诚。   蝶无欢和他对上目光,又觉出点无辜劲儿,她搪塞着点点头,行,应该是她神经绷得太紧,想多了。   她说:“你是一国之主,秋秋只是个世子,叫你哥哥实在不应当,从前他爹照顾着他,没讲过多少规矩,日后我会教他。”   言下之意,就差直接说让他俩别亲近。   任凭祁折想破脑袋,他也不明白圣女为何如此规避两人交往。   “娘亲……”   云暮秋后面的话,被祁折的眼神制止,换做他开口,“圣女可是听神医说过我和秋秋的事?”   蝶无欢再次绷起神经,隐隐有预感的发出两连问,“你们之间有何事?你突然转变称呼是什么意思?”   祁折眼一闭心一横:“我和秋秋……”   蝶无欢扬声:“闭嘴!”   好,我这该死的预感!   几乎是一刹那,她脸色冷得犹如覆上厚厚寒霜,莹绿竖瞳与浅色棕瞳映出妖异的诡艳,细鳞白蛇不知何时爬回蝶无欢肩头,嘶嘶吐着猩红信子,更衬得她不似凡人似妖魔。   殿内三人均是无措的互相张望,不知该作何反应。   良久,她缓缓转头,看着肩上的白蛇,轻而缓的低低笑道,“可以,我儿的命数竟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听到她的低语,其他两个人仍在迷茫,祁折在脑中将她的话过了两遍,神情忽变,联想到之前的话,他瞬间头皮发麻,白蛇是虺,药蛇是虺,圣女那半只眼也是虺。   那传说中的圣物虺变成如此,是被蝶无欢用来给云暮秋改命。   而云暮秋的命,[肥羊失群入山岗,恶虎逢之把口张,适口充肠心欢喜,挂若占之大吉昌。]   凤命,死劫,半吉半凶,易逢苦难。   [谁人帮你度的劫?好大的胆量。]   那时祁折听到挽长风的话,心里已暗自揣测,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料到真相比他想象中更为震撼。   难怪圣女不愿云暮秋和他走得近,单是凤命二字,就足以让她时刻警惕。而凤命一旦应验,便意味着之后的死劫。   她本是不信鬼神命数的,偏偏为了儿子逆天而行,费心布局十八年。   年幼的世子身体虚弱,自小药浴,年岁渐长,身体越发健康,而另一处时空,云暮秋的身体状态与他完全相反。   当他患上所谓的不治之症,身体各项机能逐渐枯竭,开始走向死亡。   实则是新的生机,新的开始。   祁折总认为父皇为他悉细经营算尽人心,未曾想,有人比他算的更甚。   他垂眸思索,冷不丁察觉一道探究的目光,宛如毒蛇丈量猎物般的审视。不需抬眼,祁折便能猜到是谁的视线。   云暮秋没听懂那句话,事实上,从祁折开口被蝶无欢大声喝止后,他就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再看到娘亲冷眼审视的模样,他越发惴惴不安。   娘亲不只是娘亲,还是院长妈妈,是前后两辈子对他最好的人。   可祁扶桑是他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他不想让两个人针锋相对。   “娘亲,你别生气,我……”   他开口劝阻,说到一半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要说什么呢?   当云暮秋话顿无措,手指无意识抓紧衣服时,原本神色冰冷望着祁折的蝶无欢,似乎回了神,脸色变回慈爱柔软的模样,冲着他招手。   云暮秋怯怯的瞄了眼祁折,一点一点挪到蝶无欢身边,他乖乖站直,低着头看地面。   他现在不敢听娘亲的话,但也不愿意见她沉默,静默中,他的手被人拉过,安抚般的拍了怕,听到娘亲柔声的问,“乖宝很喜欢他?”   他站着,娘亲坐着,他比她高那么多,娘亲抬起自己的头,以一种近乎仰视的角度温柔看着他。   那双妖异诡艳的眸,倒映着他的身影,云暮秋紧张又纠结的蜷缩手指。   这是他的娘亲,从未对人低过头的女子,前后两辈子弯下的腰,求过的人,受过的难,都是为他。   云暮秋怕她不开心,可他不想骗人。   他声音颤抖,小声的挤出话,“娘亲,对不起。”   “我很喜欢他。”   大约是有勇气说出这句,后面的话就能轻易继续。   “是我喜欢祁扶桑,是我想跟他在一起,也是我追他。娘亲,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祁折想要开口,被雪欲晚眼神制止,他失语,只能目光灼灼的看着那母子俩,圣女对他的这点冷淡态度,在所有的事情明朗后,显得不值一提。   代入圣女的角度,他的态度可能会更加恶劣。   “娘亲,”小世子蹲在蝶无欢腿边,带着哭腔的摇晃她胳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是不是不应该喜欢祁扶桑,对不起娘亲,我也不想你不开心。”   蝶无欢抚着他的脸,轻笑着摇摇头,“这么大人怎么说哭就哭,娘亲又没怪你,急着道歉干嘛?”   她说:“喜欢就喜欢吧,娘亲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乖宝开心,娘亲无条件支持你所有的决定。”   话到此处,她睨了眼被弹开的小白蛇,语气是目空一切,傲然以对万物的不屑,“死劫也好,凤命也罢,总归娘亲在,能护你一辈子周全。”   诚然,听祁折说两人关系的那一刻,蝶无欢心绪没稳住。但也仅仅几秒的时间,她想通了,于是她笑着对早已失去灵智的虺说儿子没躲过死劫。   她不是沮丧,她是在感慨。   细细数来,她这半生的苦难皆由骨肉起,可蝶无欢从未有过怨言。   谁能想到她这样自私为己的人,面对儿子时,总觉得亏欠太多。   听完蝶无欢的话,云暮秋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到底没忍住滚落,他从来都不是流浪小狗,他拥有全世界最了不起的母爱。   他生命里的每时每刻,一直都有爱意陪伴,即使他毫不知情,那些爱意也将他圈进温暖的生活。   不是天生乐观积极向上,是有人默默陪伴,给予他热爱万物的能力。   他欣喜这份厚重的母爱,也在感动之余,想起自己纠结的重点,“娘亲可不可以不要讨厌祁扶桑?”   少年的眼睫打湿,被泪水冲洗过的瞳眸越发透亮清澈,干净美好,似雪如玉。   “娘亲也不怪祁扶桑,我方才看他,只是在想,”蝶无欢眉眼勾着笑意,温柔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我的乖宝这样好,便宜他这个狼崽子了。”   作者有话说:   【亲情线是这本文除感情线外的重点,我希望折宝和秋宝都在爱里长大。】   秋妈设定是圣女,就意味着她的特殊与强大,希望不会有宝贝觉得我刻意夸大她的能力(原本设定秋宝身世时,南疆有巫神,但我觉得母亲比神更伟大,他拥有的一切不是被神偏爱,而是基于母爱。)   就像折宝遇到老前辈给他治病,不是机遇不是运气,是用心呵护他的父爱。 第63章 我素质低   始终没作声的雪欲晚听到这儿没忍住, 她不满辩驳,“蝶无欢,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扶桑明明也很优秀。”   这会儿回过味来, 雪欲晚算是明白为何蝶无欢态度那么差, 也明白为何她以前压根都不理人, 二十年后见面倒是突然对她横眉冷对,合着沈含语还真是说的实话。   同样是做娘的,她比起蝶无欢来说, 在儿子的生命里根本没有出现太多的身影。   当年的事,师兄跟她说过大概,以蝶无欢的心性……没把临安炸掉, 真是她收敛了哈。   雪欲晚再开口时, 底气愈发见减,“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踩一捧一啊?承认两个孩子都优秀很难吗?”   事已至此,蝶无欢一路上的防备和嫌弃都没有任何必要,但她过不去心里的坎,撇了眼雪欲晚, 语气坚定,“我素质低, 就喜欢踩一捧一。”   雪欲晚:“……”   这谁能说得过?   不行,说不过也要为儿子争口气, 谁儿子不是个宝了。   她改变套路, 换话术, “蝶无欢, 我家扶桑好歹唤你声师叔母, 你弄得小师弟到时候里外不是人, 多不好。”   雪欲晚赶趟儿似的,立即就给祁折招手,“扶桑,来,叫师叔母。”   祁折正琢磨着叫圣女太见外,该怎么合理的换个称呼,见他娘递来台阶,立马跟上,“师叔母。”   “随你们,叫就叫吧。”蝶无欢既然说出无条件支持儿子的决定,区区一个称呼,她根本不在乎。   “我不是怕云陌尘难做人,”蝶无欢难掩奚落,“雪欲晚,你见他活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学过人情世故?”   她没等雪欲晚的回答,对祁折轻点了点下巴,“说说吧,刚才那句听神医说过你们俩的事,什么意思?”   见她这个反应,祁折对花神医的嘴严程度有了新的认知,“秋秋曾因我中蛊毒的事,给神医写过信,信里点明了我们俩的关系。”   蝶无欢听完,第一时间看向雪欲晚,后者连忙摆手,“我可不知道,师兄压根没跟我说过。”   她要是知情者,这一路上再怎么被怼也不会出声。   “行,”圣女似真似假的赞叹道,“花将明不愧是江湖闻名的锯嘴葫芦。”   根本夸不来半句,蝶无欢话音顿转,本性暴露,“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们,怎么,他准备带进棺材里陪葬?”   但凡早说一点,她都不至于刚刚没稳住,把秋秋吓得掉小珍珠。   圣女又开始攻击人,于是刚掉完小珍珠的乖宝,语重心长的安抚她,“可能,大师伯忙着给雪姨姨解毒,没来得及看信吧。”   看着她不虞的模样,云暮秋越发好奇,“娘亲,为什么我和祁扶桑在一起,你的反应那么大,难道我和他在一起,会死掉吗?”   闻言,蝶无欢垂下眼睫,并未直接回答,“我怀着你的时候,族里的巫师算过命。”   祁折听到她接下来的卜文,和挽长风给出的签文一模一样。   “我听到凤命,就以为怀的是女孩。”   圣殿昏黑无昼,常年不见日,凝聚着世间最恶,她希望自己的乖宝澄澈干净,如雪似玉般美好,她早早给孩子取好名字,雪玉。   可巫师的八个字,将她的期许封死,凤命,死劫,多灾多难。   “当时距离我生下你有三个月。”而三个月后,她便要进入圣殿,侍奉圣物。   “我对巫师的卜文嗤之以鼻,她却拿出曾给我批下的命数,对照我的前半生,桩桩件件都应验。”   蝶无欢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停留在重又爬到她身边的小白蛇身上。   命数天定,无人能逆。苍老的巫师说完这句话,沉重而激荡,她却状似浑不在意的撇撇嘴,南疆侍奉圣物,有圣物庇佑,难道违逆不得?   本就是试探的话,没成想巫师真给她说出法子。   圣物曰虺,镇魂逆转,守护南疆数百载,灵智堪蛟,假以时日,不可小觑。   得到解决办法的蝶无欢,干脆利落杀了巫师。   “如此,世上除我以外,没人知道我的乖宝曾有这般命数。”   圣女入殿至少供奉圣物十八年,是南疆历来的规矩。蝶无欢逃了十几年,被带回去的那段时间,恰逢怀有身孕且手中没有几人可用。   而这个时候,她要保证孩子安安稳稳长到十八岁,同时要确定云陌尘能平安无事,以及,巫师嘴里该死的命数,和圣殿里阴暗爬行的虺。   蝶无欢弹飞笨兮兮往她手上爬的小白蛇,轻描淡写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血祭九转还魂阵,以左眼封住虺的大半灵智,割离出它的镇魂与逆转两道能力。”   在孩子生下来的当日,让晚月把具有镇魂功效的那条墨蛇放进襁褓,一并送到怀王府,而她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脑海里就陷入和虺的缠斗。   眼看小世子眼泪吧嗒吧嗒,蝶无欢指了指手边的玩意儿,“主要是它活得久,挺难杀的。”   哼哧哼哧再次爬上桌的小白蛇竖瞳忿忿,坏女人!   雪欲晚赞同:“看出来了,分三份还活着,命硬。”   两个娘都没逗动小世子,祁折接收到他娘的眼神暗示,看清形势的他果断摇头,虽然师叔母说的轻描淡写,但他不遖颩喥徦敢细想。   他甚至不敢将那些画面换做父皇或是娘,只是想想,他都无法接受,更何况换做比他更渴望爱的笨蛋秋秋。   蝶无欢无奈又好笑,看着趴在她膝上的小哭包,连连给他拍背轻哄,“好了好了,乖宝不哭了,娘亲说这些又不是让你难过的。”   哄不住一点,蝶无欢心想上辈子在福利院,没见乖宝这么能哭啊,一会儿功夫都哭了两三茬。   没办法,找帮手。   祁折对上蝶无欢的视线,默了一瞬,“娘,师叔母,你们去秋秋开的店里一趟吧。”   “店里有个小道士,给秋秋算过命,”挽长风当日并未详尽讲述,只是提说秋秋死劫已过,日后顺遂如意,祁折那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但今日蝶无欢如此一说,他觉得有必要让挽长风和她细讲。   祁折语气稍微有些不确定:“签文与巫师所算一致,但他说秋秋死劫已过。”   “过了?”蝶无欢也觉着意外。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祁折摸了下鼻子,觉得有点尴尬,“我当时不太信,没有让秋秋听完。”   信也信的不多。   蝶无欢点了点头,并未出言以对,而是看着祁折,狼崽子就是狼崽子,手脚快得很。   刚那么大个乖宝在她旁边,现在就被狼崽子抱怀里哄,再看她的乖宝也真被他哄住,蝶无欢偏过脸,看不下去一点。   她说:“我带你娘出去,明日再进宫。”   祁折称是,雪欲晚依依不舍的和儿子告别,抱起剑跟着蝶无欢走。   走到殿外的人,冷不丁的又传来一句提醒,“小狼崽子,沈含语留给你大师伯,他最近研究药人。”   既然喜欢蛊毒,那就让她后半辈子与其难舍难分。   祁折秒答:“好,我明白了。”   他说完,等了等,殿外没有再回应。   怀里的人又没忍住眼泪,好半天才渐渐停下抽泣,只是埋在他胸口不肯抬头,祁折摸摸少年的脑袋,柔声问,“宝贝缓过来没有?”   少年没有出声,只是抱紧祁折,他的心声乱七八糟,祁折压根听不清。   顿了半晌,少年闷闷出声道,“娘亲受的苦都是因为我,娘亲真的很好,对我来说,刚才唯一能表达情绪的办法就是用眼泪宣泄。”   【没有难过,也不是别的,只是觉得,我真是太幸福了。】   没等祁折说话,他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人,“哥哥,你知道吗?她最后那句话其实是护着你,给你出气。”   作者有话说:   我们秋秋是会感受到满满的爱意而幸福到流眼泪的笨蛋小狗   好短我先骂自己,明天一定大长章!早点解决完杂事,甜甜蜜蜜几章就可以完结了~ 第64章 时隔这么久   祁折微愣, 显然没有意识到,也完全不觉得有这个可能。   云暮秋吸了吸鼻子,给他讲药人的用处和处境,最后说道, “小时候, 得知我要药浴, 我爹一开始以为大师伯学医学疯了,把我当做药人。”   【但并不是这样,药人要经历的痛苦, 一句话概括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骄傲又自豪的昂着脸:“哥哥,你看, 娘亲说支持我所有的决定, 只要我开心就好。”   “她就能在那么快的时间里,迅速改变心态,为你着想,”他说着说着,不禁笑起来, “我不应该哭的,娘亲这么好, 作为她的儿子,我应该开心, 对吧?”   见他自己把自己说笑, 祁折也不由笑道, “是这样, 我知道秋秋你心里清楚, 因此并未多言。”   他刮了一下云暮秋的鼻尖:“秋秋向来是很厉害很厉害的, 从来不是哭包,是非常勇敢的小朋友。”   云暮秋眼睫湿湿的抓住他的手,对祁折重重的“嗯”了一声,目光十分认真,“祁扶桑,你也觉得我娘亲太太太厉害了,对吧?”   祁折语气满是赞叹,难掩敬佩,“几乎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能不厉害吗?”   持续十八年的棋局,执棋者不在既静,动则依轨而行。   寻常人算计安排多年,为权为势为富贵,蝶无欢布下棋局的起因仅仅是为幼子多舛的命数,单单厉害二字,不足以形容。   云暮秋伸手掰正祁折的脸,和他对视,“你和我娘亲厉害的不相上下。”   “你能一下子就想明白她的计划,你也能打个照面就让她愿意护着你,”少年眼睛亮闪闪的眨啊眨,语气欢欣,“其实,祁扶桑,你是最最厉害的哦!”   听到他这幅哄人的语气,祁折低头任他扯着脸,笑着说,“因为我可以让你最厉害的娘亲另眼相待,所以能拥有两个最,对吗秋秋?”   “有一点点原因啦,”云暮秋用指尖比出一小寸的距离,“更大程度上来说,是因为你相比较娘亲更理性。”   “娘亲只会爱我和爹爹,你的目光会为天下万民停留。”   祁折眸色微怔,随即感兴趣道,“秋秋,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笨蛋小狗自成逻辑,从那句话里理出思路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云暮秋点点头,表情认真,“因为,沈含语不能死。”   祁折一愣,神色讶然片刻,状似玩笑的说,“秋秋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咿呀,我不要当虫子,”云暮秋拍拍他的脸,让祁折别打岔,“这是你和娘亲的共识呀,她让你把沈含语当药人,你脱口而出好。”   他小脸骄傲的说道:“哥哥,如果你想让沈含语死掉,你肯定不会答应那么的果断。”   “娘亲这么做,很可能是因为她当年说动大师伯帮忙,给出的条件就是帮他找个药人。”   “你会答应娘亲,则是出于大局,纵观朝堂得出的解决方案。”   【虽然智商没有娘亲和祁扶桑高,但是我了解他俩呀。】   【他俩目的不同,最终结果达成一致,其实从表现就反映出来两人格局有别。】   祁折听完他的话,有些犯糊涂又莫名有点熟悉,“秋秋,话虽如此,我却没明白为何你从此处得出我比娘亲厉害的结论。”以及哪里能体现出她想护着我。   云暮秋假意叹口气,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好笨呀”,他摸摸下巴,思索半晌,眼睛忽然一亮,“我想到了,总之就是,你不能和她是同类人。”   “你身处这个位置,不能像她那样只对特定的人好,娘亲了解自己本性,所以她在没有接受我们俩在一起之前,对你有一点点偏见。”   “但是刚才,她叫你小狼崽子诶,她发现你的厉害了,”云暮秋捏捏祁折的脸,“娘亲是在夸你哦。”   漆黑瞳眸里倒影着少年干净乖巧的小脸,清晰得见他所有真切的爱意与小心。   祁折陡然明白过来,他顿了会儿,在小世子的手里忍不住笑出声,笑了好一阵才道,“秋秋,我对你娘亲的态度没有任何不满,她的行径并未有何处不对,你更没有丝毫差错。”   他语气加倍笃定:“我今日当真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的不虞。”   他越想越觉得好笑,索性反客为主,凑近唇的间隙里,祁折话含笑意,“宝贝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哭过两茬的笨蛋小狗,脑子才清醒没多久,就立马平衡男朋友和娘亲的关系。   他公正不吝,站在天平中间,组织着并不聪明也不太顺畅的话语,用小动物的敏锐来客观分析毒蛇和恶狼谁更厉害,安抚着双方,只为让两只争强好胜的猛兽和平共处。   它却不知道,两只猛兽之所以愿意和平相处,前提是都对它无限纵容溺爱。   一吻毕,祁折的指尖轻抚着少年颊侧,眼底是能溺毙人的缱绻,“秋秋,你只需做你想做的事,我们都在爱你,不分高低不论前后。”   少年被亲的晕乎乎,眼神懵懵懂懂望着他,脸上浮现思索的模样,几秒后,他瘪瘪嘴委屈的说,“哥哥,怎么办呀?我好像没办法分清你和娘亲谁应该排在第一。”   好像大多数人总会在心里默默给身边人排序,将每个爱的人分出依次序列,云暮秋也无法免俗。   哪怕提前猜到他的想法,听他说出来时,祁折仍觉得心底如沐春风。   他轻轻叹了口气:“傻宝,没有必要分的这样仔细,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欣然接受。”   “我怎么会因为那样几句话几个眼神就心中不快,难道我在宝贝心里是很小气的人吗?”甚至还专门说那么多话稀里糊涂的来哄他,他的傻宝贝。   “没有没有,”少年连忙摆手,着急的解释,“我只是刚才回想起来,怕你感受到冷落,然后有小情绪不高兴。”   【毕竟刚才娘亲没怎么给祁扶桑好脸色,还好几次不让我跟他靠近,祁扶桑连银狼的醋都吃过啊,我很难不担心啊……】   【最要命的是,我没办法把娘亲和他分前后主次,婆媳问题自古以来就是难解之题,我一个弱小的男大学生能怎么办呀。】   【呜呜呜好吧我承认,刚刚前面那些话都是我编的,娘亲其实并没有想护着祁扶桑,她肯定就是单纯想给大师伯找个药人。】   【我还专门上升高度,扩大格局,拉宽战线,CPU自己的大脑,凑出那么多证据证明,结果祁扶桑完全不信,甚至一眼看穿我的内心。】   【真的服了呀,干什么要这么聪明啊祁扶桑。】   祁折:“……”   男大学生真是一如既往的很会CPU自己。   就说刚才那句莫名奇妙的护着他不对劲,岳母怎么可能分出闲心来护他,偏偏小世子开始他的一大堆歪理,看似有理有条,实则前言不搭后语,硬是把自己说服。   祁折也在此刻突然明白心里冒出来的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方才那一长段发言,不就是他曾经在御书房提问小世子忙碌许久有何收获,换来一个“佛法道家圣人常心”乱拼起来的四不像回答吗?   怎么说呢,时隔这么久,反派再次感受到男主带来的小小震撼。   祁折神色难言,缓了缓,好笑不已摇摇头,“你啊你,以后不许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的任务只有每天保证开心快乐。”   “好叭,”云暮秋埋进他脖间,嘀嘀咕咕,“我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啊,你怎么不信呢?”   祁折笑而不语,为何不信?只因岳母绝非是那种爱屋及乌的人。   【哎,说的我自己都差点信了,果然,有些事骗骗哥们儿得了,可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他抱着祁折,心中思绪不断,过了会儿,冷不丁傻傻笑出声,“哥哥,我好开心啊,娘亲和爹爹都是我的,我不是别人。”   【没有原主,没有鸠占鹊巢,是我的!我有娘有爹,耶耶耶!】   祁折撤开些身形,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眉眼勾着笑,“不止呢,以后有两个娘亲,都会对秋秋很好很好。”   “好耶!”云暮秋开心的扑到他怀里,欢呼雀跃。   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他的傻宝啊,祁折无奈又宠溺的搂紧人,同样是溢于言表的愉悦。   -   用过午膳后,祁折原本打算独自去见沈含语和沈知机,留云暮秋在锦泉宫休息,不想他才哄着人睡下,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少年困倦又依恋的声音。   “哥哥,为什么不陪我一起睡呀?”   祁折停住身形,回头一看,少年半坐起身,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惺忪的望着他。   他坐回床边,轻柔制止少年的动作,免得过一阵眼睛痛,“大殿里的那些人,我得去见上一见。”   云暮秋被祁折抓住双手,思索两秒,蔫头巴脑的抵在他胸口,黏黏糊糊的撒娇,“你给我洗脸嘛,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等祁折开口,他又接着边蹭边哼唧,“哥哥,我都好多年没见到你了,才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   【舍不得和男朋友分开一秒,只想贴贴呜呜呜。】   闻言,祁折心头软得不像样,抱住他连连应好,又觉着他说话实在可爱,“怎么是好多年?秋秋是如何算的年月?”   云暮秋闻着他身上的薄荷沉香味,稍稍醒过神来,慢吞吞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快一个月不见,那不就是好多年嘛?”   解答完祁折的疑问,他又不知怎么想的皱起小脸,使劲戳了戳人胸口,语气不满,“干嘛呀祁扶桑,你觉得我们分开的时间太少,无所谓是吧,你很享受身边没有我的日子对吧?”   “好好好,”他作势从祁折怀里挣脱,振振有词,“你这样我们是不会走的长远的,都没有度过热恋期,你就这样不耐烦,哼,骗人精!还说喜欢我,根本都不想和我黏在一起。”   祁折正要开口,云暮秋眼疾手快捂住他嘴巴,满眼失望道,“祁扶桑,你太让我伤心了。”   祁折:“……”   眼见小世子还要继续演,祁折眼眸微深,一言不发的把人压在身下,亲得人晕晕乎乎,任他摆弄。   帘幕摇晃,荡起一室涟漪。   湿帕拂过颊侧,飘飘然的小世子听到耳边低声问,“还伤心吗?”   云暮秋愣愣和祁折对视,漆黑瞳眸里暗潮汹涌,他吓得打了个激灵儿,头摇的赶上拨浪鼓。   “不伤心不伤心,”他伸手比心,讨好十足,“我就知道哥哥最爱我,啾咪啾咪。”   【多吓银呐,大白天就开始搞这些乌漆嘛黑的污秽事情,祁扶桑是真男人哈,经不起一点激,我下次一定注意!】   祁折见他那副怂唧唧的鹌鹑模样,嘴角弧度难掩。   细心给他擦净脸后,祁折轻拉蓝衫,对上少年防备警惕的目光,以及脸上“你怎么还来大白天的不要搞这些东西能不能干正事”的表情,他无可奈何的轻笑叹气。   “宝贝,换好衣服,我们去把那烂摊子给收拾了。”   “那……那你好好换,不许动手动脚!”   “好,都听宝贝的。”   最后,殿外的侍女只看到小世子脸色通红的气赳赳率先冲出来,陛下落后几步,眉眼含笑望着少年,唤他“慢些走”。   小世子停下脚步,转过身鼓着脸瞪他,后者无辜的摊开手,“宝贝怎么生气呢?我可是听你的话,没有动手动脚。”   他说完,嘴角勾着笑,眼尾上扬,衬得那副昳丽容貌好似妖魅。   “但我也没说……”云暮秋耳朵也红的要命,不好意思说出后面的话,只能一个劲的瞪他。   【是,你小子没动手动脚,谁让你有嘴啊!可怕得很。】   祁折嘴上忙道不是,直给他赔罪,眼里笑意愈深,“还望殿下大度些,勿要与我这种人计较,可好?”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如果你对云暮秋从上章最后那句话到本章“娘亲是在夸你哦”这一长段信以为真,那么恭喜你不仅成功被男大学生CPU,也切身感受到来自点家团宠咸鱼向男主带给你的小小震撼。   秋宝:(思索)(好像在夸我)(皱眉)(确定是在夸我)(叉腰得意)(小脸骄傲)(满意离开)   【一次手一次口,都是折宝给秋宝弄。】 第65章 我会信你   “哼, ”云暮秋傲娇抱手,“我才不是小气鬼。”   【算啦,又不是才知道祁扶桑是大sai迷,理解一下他吧, 毕竟我这么帅气, 他把持不住也是理所应当, 嗯对,就是这样。】   他自我解读完毕,也不等祁折回答, 干劲十足的招招手,“走吧,我们去忙正事。”   见小世子开解的如此顺畅, 祁折好笑的同时, 也不再继续耽搁,“好,都听秋秋的。”   此时的金銮殿外,桐拾和莹星面面相觑,纷纷不解面前男子所言之意。   烛深见他俩这模样, 不禁想到自己身边跟着那两个脑子不正常的玩意儿,擅自跑去找主母, 回临安也不来他这里复命。   他叹口气,应该的应该的, 四十来岁的影卫都不像样, 二十多岁的小孩子傻点也合理。   于是他再次重复了遍方才的话:“沈家和南疆前任首领舒仡來联系的证据在我手里, 你们切记跟陛下汇报此事。”   “主子知道这事, ”桐拾觉得奇怪, “你何不亲口告知他?”   烛深微微拧眉:“你们手里是沈含语和舒仡來互通的证据, 我说的是沈家。我尚有其他要事,来不及面见陛下,你们切记要告知此事。”   话落,他便转身离开,背影都透着着急。   “哎——”莹星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因此咽回去。   他挠挠后脑勺,转头看向身边,“桐拾,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先帝的近身影卫啊?”   “今天出现了好多上一辈的人,一个个的,给我感觉就是眼花缭乱精彩纷呈目不暇接。”   桐拾思索的眉稍稍放平,嗤了声,“你今日也很让我刮目相看,两三个词用的还算恰当。”   他话音一转,看着烛深离去的方向,“我现在总算明白,太行宫那次主子跳崖是为何,原来是他早就察觉身边有先帝的近身影卫,故意弄那么一出。”   任由蛊毒发作,提前丢弃所有解药,为的就是逼出遖颩喥徦他们。   莹星没跟上他的思绪,见他也要走,忙开口问,“咱们去哪儿?”   桐拾没有直接回答:“跟着我就行。”   两人走开不久后,祁折和云暮秋手牵手出现在殿门外,守在门口的弄影立即撤去殿内阵法,并不忘向二人行礼。   云暮秋上前扶起她:“弄影姨姨,娘亲回店里待着了,你去找她吧,接下来我们自己处理。”   祁折附和着笑说:“嗯,我们自己来。”   他很喜欢小世子不自觉脱口而出将你我说成我们,那十分明显的归为同类感,极大满足他的占有欲。   舌尖上滚过的每个字,和他瞥过来的每个眼神,都在告诉祁折,我和你是一起的,我和你永远是彼此的,我们是一体的。   他爱的少年,无时无刻向他表达爱意。他好像生怕怠慢心里的人,热烈的大大方方的对他诉诸钟情。   那双眼型稍圆似幼犬的眸,澄澈干净,仿佛能映出世间所有的恶,祁折看着他,站在咫尺便能推开的殿门外,缓缓伸手。   于是,他透过数十人的身影,在人群中央看到一双警惕深沉的狐狸眼,无边暗色。   紧闭许久的殿门由外打开,逆光而伫立着两道身影,惊惧交加的几个大臣们眯着眼睛望过去,看清来者后,当即屁滚尿流的爬到祁折脚下,痛哭流涕。   “陛下,陛下,您可算来了,臣就知道您没事……”   “陛下,太后假传圣旨,意图不轨,沈将军助纣为虐,您可不能放过他们啊。”   “陛下……”   此起彼伏的一声声陛下,足以看出他们是被吓得不行,开始在暴君身上找安全感。   祁折面色沉静,待他们哭诉完,他对身后的影卫吩咐,“把各位大人领下去,让桐拾和莹星来此见我。”   让他俩守在这里,过来一看竟然不见踪影,可真行。   殿内的人依次退下,与之相对,正中央站立不动的两人格外显眼,即便发髻稍有些凌乱,太后依然保持温婉的模样,盈盈笑意看着人,仿若半日来的荒诞经历并未发生。   沈知机大约是在打斗的过程中被卸去易容,穿着与影卫相像的服饰,定定看着祁折。   嘈杂褪去,殿内陷入寂然。   他突兀的笑了声,眸中隐隐有丝释然,“你总是万事有准备,我不如你周全。”   祁折无言片刻,须臾,说,“你可知血祭杀阵的引阵者是以全身血启阵?”   他的话绕过地面的血迹蜿蜒进沈知机的耳中,贯彻如雷般回响。   血祭杀阵,全身的血,意识到某种可能后,手里的剑“涔”的掉下,刺耳的剑鸣声里,他扶住太后的那只手条件反射般甩开,眸色苍凉至极,“姑母,你骗我。”   太后冷不丁被他甩开,身形晃了晃才稳住,她和沈知机对上目光,被那冰冷的视线惊的心里一跳,“希有……”   “你分明说过不会伤及扶桑的性命,血祭杀阵——”沈知机喃喃着,话语冰冷而茫然,“姑母,连棠是你的骨肉,尚且能被利用舍弃。”   “这样看来,我当真是一把极为有用的刀,对吗?”他说着说着,嘴角居然勾起来,笑意苦涩而清醒。   听到他的话,不止太后愣住,祁折眸光也是一顿。   【哇去,祁扶桑之前也说过沈知机是太后最好用的一把刀,难道他俩交流过?不对不对,没可能,那沈知机为什么这么说呢?服了,好复杂。】   他们俩当然没有交流过,但听到沈知机说出这句话,祁折承认,讶然堪堪一瞬,沈知机察觉出来也正常。   “希有!”太后回过神来,重重唤他,满脸是长辈对小辈不懂事的失望模样,“姑母在你心中,怎会变成这样?”   “从小到大,姑母对你的关护,时时刻刻点点滴滴,难不成都是假的?”   太后素来清婉,盈盈目光盛满失落与受伤,像是被他两句话伤透心般,“设下杀阵是姑母的错,以连棠引阵更是不对,可我到底没有让扶桑死在阵中。”   她竟然理直气壮的看向祁折,毫无心虚感,“我早知他能活着出来,希有,你看啊,扶桑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吗?”   “希有,我答应过你,绝不会危及他的性命,姑母从不骗你。”   云暮秋:“……”   【我超!太后这个反应和口才以及表演能力,行,沈知机能被PUA,理所应当。】   【真他妈好笑,要不是我男朋友实力强,要不是我们俩聪明机智,这局怎么翻?明明是我们这边共同努力翻盘,落到你这个老太婆嘴里,就成了你心慈手软?】   【我可去你的吧,呸!】   祁折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笑意,他早知太后的路数,对她如此言说并不意外,倒是小世子的话,句句说到他心坎上。   “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沈知机一味的摇头,缓缓往后退,他与太后的距离越远,脸上的笑便越深,“可是姑母,若今日先太后没有出现,圣女没有出现,我还是会信你。”   他重复着喃喃道:“我还是会信你。”   那双总是算计着人的狐狸眼,通红而布满血丝,重复着一遍遍的“我还是会信你。”   要怎么才能不信呢?即便满殿血污,她总是温婉优雅,笑意柔和,这样的人,是他视之为母亲的存在,他该如何去怀疑自己的母亲?   他的亲生母亲,只是个因美色而被生父酒醉后看上的侍女,她连几天好日子都没过过,生下他不到一年就死在后宅。   娘死的时候,他才一岁,根本没什么感触,庶出也没事,他到底是个少爷,沈家家大业大,不会短他吃穿。   四岁以前的沈知机,在沈家的存在感几近于无。   直到那年隆冬,身为贵妃的沈含语回府省亲,宴席办的华丽盛大,所有沈家的人都得在场。   捱过一茬后,沈含语笑吟吟的让孩子们都出去玩儿,不必在席上陪着他们。   沈知机跟着哥哥姐姐们出门,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坐在中间的人,他那时没别的印象,只觉得她生的好看又温柔。   沈家子嗣多,嫡庶之间并无多少摩擦,他们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今后的区别,因而嫡子没必要跟庶子一般见识,庶子也无需心高气傲的与嫡子争。   但孩子之间玩闹,起矛盾再正常不过,沈知机记得很清楚,那日他们被允许在外面玩,原因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就吵起来。   他自小脑筋转得快,心思也是蔫儿坏的,混在其间三言两语挑拨的竟是让两拨人打了起来。   打架就打架吧,偏巧他们在院里的莲池边,推搡间,他这个“罪魁祸首”稀里糊涂的被人推进水里。   数九隆冬的天,院里看顾他们的下人都吓了一大跳,吵吵嚷嚷的奔过来要来救他,谁都没想到会有人救的比他们更快。   压根不会水的沈知机在水里“扑通”不停,挣扎间,他被一双柔软却又温和有力的手拉入怀中,冻到麻木的冰冷仿佛融汇入春日的温暖。   他在迷蒙中费力的睁开眼,娟秀柔丽的脸点亮记忆。   哦,是那个好看又温柔的姑母呀。   沈知机放心的昏过去,醒来后,整个世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被姑母带回宫里,和皇室宗亲一同在皇家学堂上课,沈知机年纪小心眼多,怀疑很多次事有蹊跷,姑母回回理由都是她看他讨喜,想养个孩子在身边,老了有人照顾。   沈知机不信,但他终归只是个四岁的孩子。   事无巨细的关心,尽力而为的支持,无时无刻的爱护。   正是因为她的看重,他才能和祁折认识,成为他难得的知己好友。   那时候,沈知机晚上做梦都能笑醒,有疼爱他如亲生母亲的姑母,有与他志同道合的好友,他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后来他发现,有时候,人果然不能高兴的太早。   两年来,哪怕一次次的麻痹神经,到此刻,沈知机也不得不承认,他与姑母之间,至始至终,不过是执棋者与棋子的关系。   他又怎么敢承认,十来年的温情是假的。   “多可笑,”沈知机笑得满眼猩红,眼里是轰然倒塌的心墙,“我为一份假情假意堆砌起来的亲情,放弃了我曾牢不可固的友谊。”   那场二选一的对峙里,犹豫不决的纠结中,但凡他舍得下,如今也不会是这般的局面。   你要四岁的沈知机如何想得到,从头到尾,无非是诱他进场的骗局。   又要如何告诉十八岁的沈知机,你的姑母不是为求自保,而是向来野心勃勃。   那些担心祁折上位会打压沈家,她母子没有活路的言论,他当时究竟为何会听信呢,都说沈知机心机重,谋算深,可他甚至不敢细想与姑母的过往。   他就选错那么一次,于是切身拥有的美好全都慢慢显露出獠牙与内里的丑恶。   面对狼狈至此的沈知机,太后眼里盛着泪,痛心疾首般问道,“希有,你一定要如此评价姑母吗?姑母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她的泪圆润滚落到地面,没有打湿半点脸颊。   连身为旁观者的云暮秋都能感觉到,她的难过更像在表面,毫无一分真实性。   【好可怕的女人,沈知机都要崩溃了,她还能演的浑然天成,这就是隐忍多年,悉心布局的实力吗?好生恐怖。】   “你没有错,姑母,”哪怕是现在,他也没有改变称呼,“是我的错,我不该天真。”天真的相信你会视我为己出。   太贪心了,他想。   他说完,怔怔出了会儿神,想通所有的沈知机,对自己的结局很是坦然。   满地横陈的死尸里,他和祁折隔着斑斑血迹相望,一如两年前的金銮殿上。   朝臣激烈的骂声中,太后毫不在意殿内狼藉,裙摆拂过地面的血,素雅而艳丽,她走到祁折面前,温柔执起他血污的手。   而沈知机站在她三步远外,面对着祁折,眼睁睁看着茫然没有焦点的黑眸落在他身上,瞳孔猝然紧缩,刹那间转为深沉的幽暗。   回忆戛然而止,沈知机脱力般的支着剑,“扶桑,就算你不愿意听,我也要再次跟你说一句抱歉。”   “无论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我都为自己的自以为是而感到抱歉。”   他一直以自己眼里觉得最有利的情况设想,却未曾想过,祁折并不需要他以为的好,更何况他还曾做过那么多伤害祁折的事。   祁折心里思绪转了几个来回,话到嘴边只有一句,“沈知机,你总是能很快明白我的意思。”   就像曾经,他只需要说前半句,后面的想法便能被沈知机毫不费力的续上。   不久前还猩红着双眼的人,听闻他的话,轻笑着摇摇头,仿若又是那个端方儒雅的玉面将军。他说:“扶桑,待忙完眼前的事,允我与你切磋一场吧。”   祁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低低说了声“好。”   平静得犹如从前他与他的每次切磋。   太后见他二人说完,正欲开口,姗姗来迟的桐拾和莹星跑进来,“主子,你怎么跑这儿了呢?”   “亏我俩绕路跑去锦泉宫扑了个空。”   见他俩来了,祁折也不啰嗦,指着太后,“来的正好,把她送到怀王府,交由圣女处置。”   “主子你确定?”莹星人没站稳先出声,“老太婆搞这么大阵仗,你竟然放她一条生路?”   桐拾却满脸敬佩的竖起拇指:“心黑这块儿,还得看主子你。”   他难得好心给莹星解释:“你也不想想圣女是什么人?更何况主子的娘亲还在那呢。”   莹星豁然开朗,跟着竖起大拇指,高啊。   听到他们的话,太后脸色微变,“祁折,你敢动我?你——”   后面的话被莹星一个手刀打断,伴随着他不耐烦的皱眉,“老太婆话真多,谁想听你逼逼叨叨。”   他们俩带走太后,不忘把沈知机也带下去,殿内剩下祁折和云暮秋,他听到小世子清晰的心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死,别人家反派死于话多,太后这个大反派话都没说一句就被打晕,没办法了,谁让你遇上一群不按套路走的人呢。】   “太后交给大师伯,”云暮秋偷偷瞄了眼门口,小声问祁折,“哥哥,你想好和沈知机切磋完毕,该怎么处置他了吗?”   祁折微微颔首,他心里的答案未曾有过半分改变。   云暮秋思索两秒,仍有些不明白,“可是,沈知机为什么说为他的自以为是而抱歉?”   【他哪里表现出自以为是了啊,我怎么看不出来?】   祁折洞察般说道:“站在他的角度上,无论是两年前的那次背叛,还是这次设阵,都是他认为对我最好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小沈矛盾就矛盾在重情(目前没看出来吧,后面细说这点),两年前要选择朋友和母亲(他心里的),以至于他非常割裂,一边伤害一边说错,本质上他和折宝是不相上下的聪明,非常能懂彼此,就真的是知己好友。   【明天开始,还是每天中午十二点见哦,爱老婆们~】 第66章 最最喜欢你   两年来无数次的梦魇, 梦境的最后,永远是沈知机站在他对面怔然望过来。   他站在祁折的对面,站在太后的旁边,挺直的脊背像根易折的竹, 明明视线落下, 整个人却像是飘着, 正如祁折最初见到他的第一印象,像棵漂泊无定的浮萍。   “秋秋,你可能不敢相信, ”他捋顺少年颊边的发丝,眸色微闪,“沈知机十岁以前, 是没有任何远大抱负的人。”   “啊?他没有保家卫国, 建功立业的伟大抱负?”云暮秋感到不可思议。   【一看沈知机就是满肚子坏水的老狐狸,不应该小小年纪就算计一箩筐吗?再说基本上男孩子小时候都会幻想自己牛逼轰轰的未来吧。】   祁折笃定的对他缓缓摇头,沈知机是庶子出身,就算被太后看重,他也不曾起过多少好胜心, 安于现状,随波逐流, 是他幼时对长大后的自己最大的期望。   “是我看中他的能力,许下君臣共治的誓言。”   祁折过早被他父皇教导, 自小头脑清晰, 以至于他对待身边人的态度, 取决于他事先对其衡量的价值。   沈知机四岁被送进皇家学堂时, 是沈含语在他父皇面前求来的恩典, 原本沈家大约是想着让他给哪家藩王的儿子当伴读, 但没想到被祁折看中。   所以后来沈知机时常把明君贤臣挂在嘴边,直到祁折把他推荐到南疆作战,经历过战场的他,年少的锋芒堪堪展露。   若非北域出现状况,沈知机那时或许也能收服大半南疆,偏偏知道了他父皇的驾崩,所以他从南疆赶回临安,用所有的功勋换来迎新帝回都的机会。   没日没夜的赶路,字字句句的关心,祁折无法怀疑旧友那时的真心。   可,“站在沈知机两年前的角度,太后与我的胜算约莫各占一半,他舍弃不下太后,在他看来,若不是太后当年看重他,他也就不会有机会与我交好。”   “恩情冷暖,个人自知,答案的最后,他选了太后。”   云暮秋眨眨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好吧,代入到沈知机的角度,好像是挺难选的,不过,国与家之间……算了算了,我不要思考这种困难的问题。】   他很快注意到新的重点:“可是,这次呢?”   “这次,”祁折并无犹豫,“可能在他看来,太后胜算比我大。”   “怎么可能——”云暮秋话音一转,“对哦,他既没想到我俩很厉害,也并不知道我们还有后援。”   想通这点后,心里的疑问迎刃而解,他有了精神去看殿内,感慨道,“等影卫收拾完,明日早朝又是一顿唇枪舌战。”   【想想就头大,咿呀,还好不是我动脑子,现在已经完全接受我是个咸鱼男主,升级流果然不适合我这样的脑子,但是!这件事绝对不会有别人知道。】   祁折牵着他的手,两人向外走去,“不必担心,太后和沈知机倒下,留下的烂摊子不堪一击,用不着我费多少神。”   “那是,你在我心里超厉害的!区区手下败将,简简单单啦。”   【突然想知道,要是我起初走的是另一种剧本,我和祁扶桑会是什么走向呢?】   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是两回事,“哥哥,忙了这么久,你不累吗?”   祁折迎上他好奇的目光,摇摇头,“你也知道方才我喝了小白蛇的血,因而现在丝毫不觉得疲惫,反而精神奕奕。”   “哥哥,你说,”云暮秋想不出个所以然,但也实在好奇,“要是我最开始看到你,就对你一见钟情,我们会是现在这样吗?”   祁折曾想过这个问题,他并未回答,而是反问,“秋秋觉得呢?”   云暮秋的视线扫略过他的眉眼,想了想道,“我感觉不会。”   说完他沉吟片刻,犹豫不决,“也不一定,或许呢。”   【如果那样的话,我和祁扶桑的剧本可能就是虐文走向,他心眼子那么多,才不会相信一见钟情的好感,指不定嘴上说喜欢,心里可这劲儿怀疑我。】   祁折对小世子的心声不置可否,又问,“宝贝怎么突然说这个?”   云暮秋理直气壮:“好奇呀。”   他松开两人紧牵的手,叉着腰,“干嘛呀?不准人进行天马行空的想象?”   祁折失笑,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你怎么想都可以,只要不把想象代入到实际就好。”   云暮秋状似龇牙,嘁了声,“我又不是笨蛋,肯定分得清现实和虚幻呀。”   换来祁折笑而不语的回应,是是是,你分得清。   “你干嘛笑呀祁扶桑?为什么不说话?”   “我看到你就会笑,我喜欢你听你说话。”   “啊?你怎么动不动就撩我?”   “不,我仅仅是坦诚的对你表达我的想法。”   “好叭,我也最最喜欢你。”   “嗯,我也是。”   秋秋,别去考虑那些虚妄的可能,仅需明白,我此刻爱你,往后也只爱你。   浮生几十载光阴,何必思虑无谓缥缈的未知。   祁折从前不敢想以后,如今有了底气,仍不去想,在他心里,有云暮秋的陪伴,每一分每一秒都足够值得期待。   -   晚膳后,桐拾和莹星回宫复命,太后已经送到圣女手里,神医和怀王尚未赶到临安,回宫时,圣女吩咐他们,明日她和先太后不会进宫,让祁折利落些处理完手里的事。   再加上,祁折从他俩口中得知,烛深手里有沈家和舒仡來联系的证据,意识到能够将太后连同她背后的沈家扳倒,他完全没有半分睡意。   忙碌整整一夜,次日早朝,祁折将所有事情抖露出来。   太后身负假传圣旨,软禁皇子,设杀功臣等诸多罪名,然他念及多年来的养育恩情,不忍赐死,着将其剥夺封号位份,贬去皇陵佛堂,此后长明灯盏,为我大祁祈福。   他这番以德报怨的做法,让朝臣们大为震惊,料想从前祁折那张口闭口杀人砍头的做法,常年在官场上混迹的他们,不约而同明白了原因。   众人眼里,原以为倒行逆施,不问黑白的暴君,竟全是年轻帝王不得已的伪装。   随后,祁折又甩出一道道证据,沈家连同与其有纠缠的少许官员,挨个领罪,他历来作风就是不容置喙的态度,因而大臣们对他的处置并无多大反应。   毕竟,最应该死罪的人被祁折放过,在他们眼里,已经是巨大的奇迹。   经由昨日一番遭遇后,大臣们的容忍度奇高,好歹是先帝留下的独苗苗,随他的吧,都行,他们没有意见。   先太后都能起死回生,还有什么是他们这陛下做不到的?保不准怀王世子是个女儿身呢?反正日后诞下龙子他们也不会怀疑。   总之,大臣们可能是被昨日的奇遇震撼住,不管是老油子还是实干派,个个都好说话得很,对祁折的处置没有一丝一毫的意见。   祁折对此乐见其成,结束早朝后,又回到御书房,尽快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毕,期间,云暮秋就坐在他对面的桌上一笔一画练字。   朝堂上迎来比两年来更大的一波官员洗礼,不少曾被祁折调去地方的官员接二连三的被召回,大臣对年轻帝王的手段有了更深的认知,自觉闭嘴干活。   处置完其他人,剩下的太后和沈知机才能着手安排。   祁折不分昼夜的忙碌两三日,总算将沈家的事告一段落,也是赶巧,第二日宫外便递来消息,怀王和神医到临安了。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忙完这茬,就快乐甜甜蜜蜜谈恋爱~ 第67章 师门传统   祁折带着云暮秋走进店里, 就看到他娘一脸怒气的拿剑指着师叔母,“蝶无欢,我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但没想到你心能这么黑。”   她话音刚落, 旁侧坐着的折扇男子赶忙坐直, 满脸不赞同, “师姐你怎么能这么说,阿璃明明是为我和秋秋着想,她才不是那种人。”   雪欲晚剑尖调转方向, 恨恨道,“云陌尘你给老娘闭嘴,胳膊肘往外拐了一辈子, 听你说句话真是要我命。”   蝶无欢懒洋洋依着靠椅, 支着下颔,漫不经心的和雪欲晚对上眼神,妖异双眸充盈着顺理成章的理所应当。   “雪欲晚,要知道,说到底是我救了你的命。”   她竖起食指, 打断满腔激愤,指向对面雪发俊颜的神医花将明, “以他的手段,我不在的十八年里, 难道找不到喑缊的解药?”   花将明眼神闪躲, 默默低下头。   见此, 云陌尘立马帮腔, “就是就是, 难道大师兄就没错吗?阿璃从不会胡说的。”   他挺直腰板, 骄傲且义愤填膺,“师兄先要去南疆找你的解药,阿璃顺势找师兄帮忙照顾秋秋,并且以给他参详南疆蛊毒术加寻找药人为条件,师兄占那么大便宜你不说,阿璃哪里做错啦?”   雪欲晚:“……”   没脑子的傻玩意儿,被蝶无欢吃得死死的。   她决定暂时不跟师弟计较,转而看向低着头的师兄,“你怎么说?”   花将明避开她的剑,理不直气不壮但脸厚的卖起可怜,“师妹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药人。”   雪欲晚:“……这就是你宁愿把花高价得来的冰玉床给我用,花费心力把我当做植物人养二十年,也不愿意早早把我治好的原因?”   “不是,”花将明见她脸色真不太好看,忙解释,“当时你在宫里给我传消息,我和师父走的太急,以你那时的状态,我们俩只能想办法带你离开宫里。”   “但没想到给你喂的假死药剂量不对,假死药和喑缊混合之下,我实在没法稳妥解开你的毒,耽搁两年时间,才总算寻到解决办法。”   解释完,他不忘洗一把自己的清白,“但我合理怀疑蝶无欢可能早就盯上我,不然没法解释我去南疆给你找解药,能跟她碰上。”   “可以,”蝶无欢拍拍手,睨了眼他俩,“花将明你来找解药也是我设局是吧?那你们怎么不说祁闻竹的死都是我算计的呢?”   “我反对,”云陌尘竖起双手在胸前打叉,认真的看向雪欲晚,“他是旧伤复发,战死沙场,跟我家阿璃没关系。”   “……我知道!”雪欲晚闭了闭眼,一字一顿的回答,简直懒得看云陌尘的傻样。   得到她的肯定回答,云陌尘开始给她转移话题,“好了,不要再掰扯了师姐,我们都是一起的,沈含语才是敌人,你有气对她撒呀。”   “她才是引起你和祁闻竹阴阳相隔,和骨肉被迫分离的根源,无论过程如何,她都是开端对吧。”   这道理雪欲晚何尝不明白,她只是忍不住想,“可我要是能早点醒来,或许祁闻竹就不会死的那么早,扶桑那两年或许就……”   “雪欲晚,”蝶无欢不太喜欢陷入那种悲愁离绪的氛围,“你二十年前生孩子的时候中毒还难产,你师父和师兄两个人都没把握救,不得已采取死遁的行为。”   两侧的银蝶轻晃,她额间悬着的银蛇也随说话的动作闪动着蓝眸,恍如活物,小白蛇盘在桌上,银狼趴在中间,冰蓝瞳眸亮闪闪的望着他们,仿佛也在认真倾听。   “喑缊的解药当时并不好找,它出自舒仡來之手。花将明来南疆,恰好是我在考虑该让何人给云陌尘喂下褪忆之时。”   “我这么会抓把柄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他。”   “毕竟有他在,我儿子的性命也会更安全,他是个合适的人选,我和他达成约定,他遵守承诺,之后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她说完后,房中陷入长久的安静中,祁折也通过他们的话大约理清思路,其实抛开别的,事实摆在面前,谁都没有做错。   雪欲晚对她的话接受大半,但仍然想不通一点,“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说以师兄的手段,难道十八年来找不到解药?”   蝶无欢随手弹开小白蛇,无所谓道,“故意的,我就乐意看你俩吵起来。”   雪欲晚哑口无言半天:“你……你行行行,还是你蝶无欢心黑。”   “师姐你净瞎说,”护妻狂魔云陌尘不满,“还不是师兄的态度让人怀疑。”   一听他开口,雪欲晚就想骂人,“云陌尘,你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阿璃阿璃,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吗?”   云陌尘完全没被攻击到,他撇撇嘴,“嘁,祁闻竹要是活着,比我还叫的欢。”   雪欲晚:“……”   两口子是真的烦人。   她收回视线,随意瞥了眼门口,没成想和儿子对上眼神,看样子,明显是有意隐匿气息站那儿好半天。   其他人注意到她的反应,一齐转过去。   一玄袍青丝,昳丽而温顺,一蓝衫墨发,天真而乖巧,两人相携而立,安静的望着他们。   蝶无欢最先开口,她笑着招手,“乖宝,来娘亲这里。”   银狼挥舞着四肢欢快的奔向祁折,“嗷呜嗷呜”小折小折,我好想你呀。   祁折回应了小世子的眼神询问,松开他的手,蹲下把银狼抱了个满怀,“在外面乖不乖?听不听话?有没有捣乱?”   银狼直摇尾巴,“嗷呜”个不停。没有没有,小折,我超听话的。   雪欲晚慈爱的注视着他和银狼,慢慢走过来,看了又看,才开口,“扶桑,你和秋秋怎么突然想着到店里来呢?”   “听说大师伯和小师叔到了,我就想着带秋秋出来见一面。”祁折安抚着银狼,微微仰起脸,“娘,我听到你们刚才说的,小师叔说得对,是沈含语的错。”   “对我来说,你能出现就是最大的惊喜,因此在哪一刻出现并不重要。”   闻言,那张明媚张扬的脸上不免渐渐染上愁绪,雪欲晚不得不承认蝶无欢有些话是对的,于她而言,昏迷的二十年不仅是冻滞的外表,也是毫无长进的心性。   仿佛一眨眼的时间,儿子长得比她还要高,考虑的比他爹还要周全,她明明是母亲,却根本没有半分像娘的样子,甚至要让儿子来哄着她。   相比而言,蝶无欢就做的太多了。   雪欲晚这样想着,祁折似乎看出她的意思,他忍俊不禁道,“娘,说起来,怪不得你和小师叔师是师姐弟,你们俩的另一半都心思缜密。”   他故意问:“是师门传统吗?”   “哪有这样的师门传统,”雪欲晚被他的话吸引注意力,“再说,你父皇和蝶无欢可不同。”   祁折笑着点点头:“自然是不同的。”   他抬眸看向另一边的少年,后者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条件反射转过来冲着他笑。   雪欲晚将他俩的互动尽收眼底,忍不住跟着笑笑,“你和秋秋,当真是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   他漆黑的瞳眸里映着光亮,眼尾上扬,唇角勾出一抹得意的弧度,“他很好,我不想放过。”   那副狡黠的劲儿掩都掩不住,跟他爹故意使坏的模样如出一辙,雪欲晚看透般道,“娘猜到了,定是你先起心思的。”   “秋秋那日说他追你,我见你的模样便知道不对,”她说,“以你的性子,若是没有先对人家注意,任凭他再怎么折腾,怕是也没有后面的事。”   祁折竖起大拇指,眉眼挂着钦佩,“不愧是娘,对我真是太了解了。”   雪欲晚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她哪是了解儿子,她是对祁闻竹教出来的儿子有数。   她感叹道:“跟你父皇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顿了顿,她嘴一秃噜,“都栽在沈家人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秋爸说话的时候,我感觉折妈的白眼一直稳定翻滚   师门三个人:医痴,剑圣,阿璃脑   秋妈: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担心了吧=_=   折爸——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在人的心里【日常被cue】   明天就是沈含语和沈知机下线了,我写的快的话 第68章 仙女   雪欲晚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不爱动脑子, 实际上心思也挺细腻的,“前段日子,连城和从陇说是做错事,担心烛深罚他们, 跑来找我。”   她起初只是恢复意识但不能动弹, 师兄便让两个影卫多跟她说话, 两人一合计,絮絮叨叨的讲起祁家父子俩这些年的事情。   二十年的时间,把她的祁闻竹变成一捧黄土, 她的扶桑转眼长大。   连城说,小主子很聪明,与主子不遑多让, 可是心思太深, 总是闷着劲儿使坏。   从陇就会赶紧附和,胆子也大得很,算计人不要命的。   雪欲晚睁不开眼,也不能动弹,脑子里却跟随他们的话不自觉描绘她的扶桑, 是她和祁闻竹期待着出生的孩子,是他们希望能如同太阳般温暖的孩子。   “我不懂规矩, 怀着你时同你父皇讲名字,他一味说好, 也不同我讲别的。”   大祁男儿历来及冠后取字, 雪欲晚出身江湖, 对规矩知之甚少, 她并不懂这些, 在她的认知里, 有名有姓的名字一个就足够。   祁闻竹又是个不按规矩的主儿,凡事只要她开心就好。   “扶桑,”雪欲晚说,“连城告诉我,沈家那孩子比你大半个月,尚未及冠,小字是按照你的取来?”   祁折抚摸银狼的动作停了停,手顿在半空,微微蜷缩。   他重又把手按在银狼的背上,垂着头低低道,“娘,很久之前的事了,他已经不是沈希有了。”   十岁说的话,哪能作数呢,细想来,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祁折抱紧银狼,脑袋埋在毛茸茸的狼颈,瞧着闷闷的,摆明不愿提及此事。   雪欲晚可舍不得看儿子神情低落,何况她本意并非是说沈知机,“不是便不是吧,无非是觉得,沈含语这人,目标果真一直很坚定。”   养了十几年的侄子,也不过是她布局的开始,骗尽身边人的真心,潜伏在暗处,耐心十足,只待一击必中。   “说起来,娘,她现在在哪?”祁折的视线落向花将明,“师伯尚且不知此事?”   雪欲晚摆摆头,脑后的马尾随着动作一晃一晃,“才到没一会儿,蝶无欢揪着他说你和秋秋的事,说着说着就扯到这些了,你——”   她停住话,目光停在祁折腕间冒出头的墨蛇,小蛇“嘶嘶”着爬上银狼的背。   “这就是跟着秋秋长大的那条小蛇?”   “对,”祁折戳戳药蛇的脑袋,“秋秋像个小火炉,它嫌热便喜欢缠在我的手上。”   药蛇竖瞳亮亮,盘在银狼脑袋上吐着信子,脑袋左看右看,自然的看到了不远处爬上云暮秋肩头的小白蛇,“嘶嘶!”野蛇走开!   出离愤怒的药蛇嘶嘶两声后,塌下脑袋在银狼耳边“嘶嘶”,毛茸茸,它是谁?   “嗷呜。”不知道呀,它笨笨的,听不懂我说话。   “嘶嘶”“嗷呜嗷呜”   它俩有来有回,雪欲晚看得可有意思,“它俩对小白蛇意见很大呢?”   动静挺大,吸引得大伙都看过来。   云暮秋疑惑脸:“小蛇、小狼你们俩干嘛?”   药蛇:“嘶嘶!”秋秋你碰别的蛇,你不干净了!   银狼:“嗷呜!”你不干净了!   药蛇:“嘶嘶。”我很生气。   银狼:“嗷~”冷冰冰很生气。   云暮秋“哦”了一声,把肩上竖瞳茫然的小白蛇放在手心,对药蛇说,“这可是你弟弟,不会有蛇跟自己弟弟生气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条蛇就是你吧。”   药蛇和银狼同时歪头:“嘶?”“嗷?”   蝶无欢将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语气纳罕,“乖宝,它俩能聊得来?”她说的是银狼和药蛇。   云暮秋连连点头,指指对面趴在银狼头上的药蛇,“能呀,它俩还会一起作弄别的人……马。”   能交流已经是最基础的互动,一狼一蛇合伙使坏逗盜骊才是日常。   蝶无欢瞥了眼他手心竖瞳紧张的小白蛇,语气嘲弄,“看来我叫你蠢货没叫错。”   小白蛇瞬间竖瞳冒火,坏女人!   云暮秋一愣,他逗弄小白蛇半天没多大反应,只知道爬爬爬,怎么这会儿听懂话,“娘亲,小白是不是只听得懂你说话?”   “算是吧。”跟在她身边那么久,傻子也该懂点话。   她话音刚落,被凑近的银狼和药蛇逗出几分笑意,前者耳朵竖起,对着云暮秋伸出毛茸茸的右爪,后者在它头上竖瞳欢欣的晃尾巴。   小白蛇在云暮秋掌心缩啊缩,害怕想逃。   见它瑟缩,云暮秋脸色为难刚要张口拒绝,蝶无欢手一伸,把小白蛇弹到银狼背上,“喏,你们去找小道士玩儿吧。”   药蛇“嘶嘶”着开心的从银狼脑袋上往它背上爬,去找毛毛堆里的小白蛇,银狼对蝶无欢晃晃爪子,又偏过脑袋去看祁折,得到他的颔首应允,它才欢快的迈着步子去二楼找挽长风。   一群人都被两个小家伙逗得直乐呵,祁折目送银狼的尾巴消失在视野里,抓住重点问蝶无欢,“师叔母,挽长风跟你讲了秋秋的命格吗?”   “命劫过了,至于凤命,”蝶无欢扫量了眼祁折,目露深意,“或许是受你的命格影响。”   祁折稍稍愣了下,继而坦诚大方的表示,“应当的,谁让秋秋是我的福星。”   其他几个听完两人的对话,也觉得感慨,花将明呷了口茶,对蝶无欢说道,“不枉你十八年的圣殿生活。”   蝶无欢睨了眼他:“不用一直提醒我,答应给你的药人在后院绑着,蛊毒术和药人制作方法放在水缸旁边。”   即便她说话天然带嘲讽,态度也不友善,此时在花将明的眼里也美如神迹。   他满脸虔诚:“圣女大人,我行医多年,从不妄言,我早就看出你非同常人,单说你这双由纯净蔚蓝与棕褐结合的眸,宛如双色并蒂莲,额前的银蛇更似天降祥瑞,还有你这透白的肌肤,睥睨天下的眼神,一点也不夸张的说,仙女下凡辛苦了。”   雪欲晚&云陌尘:“…………”   “别舔了别舔了,那是我娘子!”   “收收嘴脸吧,师兄,丢人死了。”   花将明义正言辞:“懂什么?我对圣女所说都是肺腑之言,岂是你们这些凡人能轻易置喙的?”   雪欲晚恨恨道:“你就抱着那些破东西过一辈子吧,江湖上要是知道蝶无欢都能被你夸得成仙女,个个都要怀疑你眼睛有问题,她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大伙不知道吗?”   花将明深情脸:“无所谓,我会溺爱。”   云陌尘:“!”火速且立马把蝶无欢抱进怀里,头发丝也不露出来一根,并对师兄严词拒绝,“我们只是师兄弟,你越界了。”   云暮秋目瞪口呆,左右看看,小心挪到祁折旁边,捂着嘴吐槽,“看不出来大师伯还有这一面啊。”   【瞅他那白头发看着仙风道骨的挺高冷一人,喝茶说话都很有气质,眨眼就变得判若两人。】   祁折也学他小声说话:“医痴的基本素养。”   三个同门为搅得江湖天翻地覆的蝶无欢争论不休,当事人到底没忍住翻白眼,趁着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她起身,对两个小辈招手,“走,去后院。”   后院,晨后空气清新,柴堆附近的水缸却散发着恶臭味,缸边靠着个脑袋,看不清脸,只能瞧见双眼是紧闭的,长发散乱毛躁成结块的堆积在头上,宛如杂草,缸里的水积在肩膀边,水浑浊不见底。   搭在缸沿的手也看不清原本的肤色,紫红而泛肿。   得知这是沈含语,两个小辈同时震惊,云暮秋缩在祁折身后,冒出个脑袋来,“娘亲,她怎么变成这样啦?”   【好可怕,这就被泡在坛子里,不知道的以为她没气儿了,蛊毒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她会不会变异啊,好想知道。】   祁折惊完,大概明白为何,“难不成已经给她用了蛊毒?”   “啊?”云暮秋偏过脸和他对视一眼,再看向蝶无欢,“不是说让她给大师伯当药人嘛?娘亲你怎么先下手呀?”   他们俩话音刚落,水面浮起来几只虫,顶着三人的视线,慢悠悠钻进缸里那人的头发里。   【呕,yue噫好恶心,有一说一,活生生的人被蛊虫折磨成这样……好惨啊。】   祁折脸色如常,只是在听到小世子的话后,稍稍一变。   “并非任何人都能当药人,”蝶无欢神情平静,“先得看看她能否有这个资质。”   她抱臂而立:“沈含语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很适合当药人,这些蛊虫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余光瞥见两人贴在一起站着,蝶无欢意有所指,“乖宝害怕的话出去找你爹玩儿。”   云暮秋眨眨眼,放开抱紧祁折的手,大胆昂头,“我不怕,我就要看她这个样子。”   【我为什么要可怜她?这可是沈含语,用蛊虫折磨我男朋友两年的老巫婆!她活该的!她才不惨呢,哼。】   他们说话的动静,终于把埋在缸里的沈含语弄醒,往日柔婉可人的太后睁开眼,眸中尽是怨毒的恨意,她紧盯着祁折,恨不得啖其血肉。   “祁闻竹,早知如此,我当日就该让雪欲晚一尸两命。”   祁折微微一怔,蝶无欢分了点余光看他,“和你爹的眉眼确有些相似,怪不得她认错人。”   缸里的人陷入她的世界,兀自继续,“你既不愿坐那个位置,我有心筹谋,分明是遂你的愿,祁闻竹你这般对我,简直是恩将仇报。”   “皇位予我,你带着雪欲晚母子浪迹江湖,这样划算的买卖,你有何不满意的?”   作者有话说:   所有出镜的动物智商:小白蛇<飞蛟<盜骊<银狼<药蛇 第69章 虚名   祁折:“……”   他真情实感:“你的心态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 不愧是能胜任药人的好苗子。”   被蛊毒折磨两年,每每痛不欲生,祁折无时无刻不在想把沈含语千刀万剐,恨不能亲手将她削成片儿, 如今见她这般狼狈模样, 心里总归出了口气。   一想到这仅仅是个开端, 他更觉身心舒畅。虽则不能亲手惩治,但看她落此下场,足够祁折往后想起便能好眠。   云暮秋竖起大拇指:“高情商发言。”   【兄弟们学着点, 换我只会说,不是吧哒妈你脸皮真滴厚呀,怪不得被当做药人, 活大该!】   沈含语的视线有些模糊, 看人全凭感觉,记忆也混乱。   “祁闻竹,你该死!真是可惜,”她桀桀的怪笑起来,“你没有死在我的手上。”   云暮秋被她冷不丁一串笑声激得冒出鸡皮疙瘩, 直接往祁折怀里缩,【啊?老巫婆走开, 哥哥保护我保护我。】   被他一说,祁折不自觉伸手将人掳进怀里, 才动作就感受到目光的注视, 他迟半拍的抬起眼, 对上那双妖异的眸。   祁折心里叫苦, 面上适当侧着身微微松开右手, 蝶无欢清晰看见, 是她家乖宝搂着人家不放,圣女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没事,我眼睛聋,听不见。   缸里的人仍在激情澎湃的叫骂,三个人听得逐渐习惯。   祁折怀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哥哥,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出你不是你父皇?”   少年转过头略微扬起脸,呼吸浅浅的洒在祁折下巴边,唇离他须臾之间,两人同时愣了愣,祁折先回神,垂着眼睫对少年微微挑眉。   他生着双勾人的桃花眼,沉浸几分笑意,格外生动,少年被这一眼撩得耳朵尖发红,目光四处闪躲,不经意的偷瞄了眼旁边。   然后他突然对祁折弯弯眼睛,像只害羞又忍不住亲近人的小动物,飞速在他下巴碰了一下,柔软的碰触后,清甜果香味钻进祁折鼻间,他眸中诧然一瞬,那抹幽深古井被这蜻蜓点水的吻搅起涟漪,渐涌成潮。   他的秋秋今日胆子挺大。   蝶无欢冷笑,她是眼睛听不见,不是耳朵看不见——哦,乖宝先动的,好好好,我又聋又瞎。   祁折自然察觉到她的态度,他心知蝶无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前提是小世子先动手,换做他,怕是早就出言甚至出手。   所以他揉了揉怀里人的脑袋,示意安分点,少年板着小脸转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啊呀我服了你云暮秋,就这么爱吗?你这经不住美色的没出息的玩意儿,看人家帅就想亲是吧,还说祁扶桑是色狼,你小子也差不了多少。】   【呜呜呜干嘛,我男朋友这么好看,我亲亲怎么啦?我们纯情男大真的抵抗不住一点对象的魅力,何况我又没见过世面,没出息不是很正常吗?就亲!】   【再说了,都怪祁扶桑对我挑眉,他故意勾/引我,他自己找亲的,哼,我没错。】   心声陆陆续续传进祁折耳中,他噙着笑未言,不得不说,小世子歪打正着的碰到了正确原因。   蝶无欢撇了眼他,小狼崽子竟有闲心笑,是对沈含语的状态不怎么上心,还是她家乖宝在,限制了发挥?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她往后也就是这么个疯疯癫癫的模样。”   说着,她就把儿子从人怀里拉出来,主打两全其美,“乖宝,娘亲让人给你买有糖葫芦,再不吃就凉了。”   云暮秋满脸不解:“娘亲,你怎么啦?糖葫芦本来就是凉的呀。”   “是吗?”蝶无欢面不改色,“乖宝听错了,娘亲说的是给你煮山楂茯苓汤。”   世界上最好糊弄的小孩开心拍手:“好诶,我好久没喝娘亲煮的汤了。”   “是吧,今天可要多喝些。”   “那肯定,我要喝三——大碗。”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越发小,祁折跟着他们走到院门口时,停顿片刻,转身看向水缸,眸中思虑渐深,他缓慢而沉静的走至那疯癫的人面前。   他用视线描绘着沈含语的惨状,自然而然的落到水里,才发现看似浑浊的污水实则是细长如发丝的线虫蠕动,围困着她的身躯蜿蜒,透过她一身锦衣华服,绕转满头珠翠华鬓,数不清的蛊物,织就成饕鬄盛宴。   她的装扮,正是自以为大权在握当日所打扮的模样。   缸中的人仍在愤骂:“我坐皇位有何不可?你祁闻竹既不稀罕,为何不将它留给想要的人?”   是人都有野心,沈含语从不认为自己想坐在权力至高处有错,何况她原本只是想要个皇后的位置,是祁闻竹自己不愿意当皇上说出那种话。   “难道我是女子就不可行吗,呵呵……祁闻竹,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么好听,实际上不过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女子也有不同,雪欲晚是没脑子的女人,只知情情爱爱,她心有沟壑,却因为女子之身局限,也对,这世上总是不公平的。   仿佛男人生来合该有野心,女子眼光长远些便算出格。   祁折向来听不得别人说他父皇不好,他也不管沈含语听不听得懂,“并非是身为女子的原因,你今日落得如此,是因你所作所为太过下作。”   “我父皇曾经说的话也是真的,他确实不愿当皇上。”所有人都以为祁闻竹在说气话假话,但他前期没有一刻不想着物色个合适人选替代。   直到雪欲晚有身孕,他才歇了心思,因为祁闻竹开始转换思路,想早早把孩子培养出来,皇位甩给孩子之后,他就带着雪欲晚浪迹天涯。   祁闻竹甚至没有考虑过孩子也会拒绝的可能性,只想着赶紧甩掉这烫手山芋。   有其父必有其子,祁折也是如此,“你不必用身为女子来遮掩这场输局,我与你对弈至今,从未因你是女子而轻视过。”   沈含语没有吭声,脑袋埋在缸里,头发乱糟糟散落,让人瞧不见她的神情,祁折饶有兴致的看着,似在欣赏这幅称不上美感的画面。   如墨深的漆黑瞳眸紧盯过来,视线里的压迫感叫人如芒在背,垂着脑袋装死的沈含语发出一声气音,抬起头露出几分不甘而嘲弄的笑。   她说:“扶桑,单凭你自己,能对付得过谁呢?”   祁折似乎并未在意她会清醒着唤出他的名字,唇角同样勾出嘲弄的弧度,“太后娘娘,须知,你我争夺的是皇位。”   皇座上的人绝不是靠单打独斗坐稳,能力或许很重要,但定然不能只靠能力。   她听完,不觉笑了声,笑里满含自嘲和奚落,眼前闪现过前半生的浮影,化为泡沫映出缸底的丑陋,汲汲营营机关算尽,最后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沈含语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举手投足尽是生来帝王该具有的优雅,他亦笑着,嘴里轻飘飘吐出诛心的话。   “我若是你,两年前就该一举称帝,而不是在乎那些虚名。”   说起来是太后做事求稳,其实是她太贪心,世上哪有既能得权又能得名的好事,古人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怎么到她这里,就是两手都要呢?   退一万步讲,贪心并非坏事,但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能把握住吧。   听懂他话里的深意,沈含语身形微颤,随即状若癫狂的大笑起来,“你祁扶桑又能比我高尚到哪里去?”   “沈知机为你数次违逆我的计划,到最后,他还不是要死在你手上,你自以为帝王正统,做事总要冠冕堂皇的说为大祁百姓,实则不过是个与我一般无情冷血只顾私欲满心权势的人。”   “为何会如此?你竟可悲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沈含语挟满怨毒的话终于逼得祁折正眼看她,从前素净苍白的脸上,此刻盘踞着大片青紫色纹路,纹路流动在皮肉下蠕动牵扯她的神经,她唇角也不自然的抽动,模样可怖似恶鬼。   年轻帝王生的一副昳丽容貌,敛淡眉峰利意轻言细语,瞧着温顺懂事,嘴里却笑吟吟吐出让沈含语突地后背发凉的话,“何止是沈知机,你沈家满门上下,一个也别想跑掉。”   妄想登天之人,要随时做好被拉下深渊的准备。   “祁扶桑!”他的话正中沈含语痛点,一时让她越发愤恨,全身上下都在用力,看架势简直想要从缸里挣扎出来,“你怎么敢如此对沈家!你怨我恨我,但我所做与沈家有何干系?你为一己私欲公报私仇,简直心胸狭隘至极。”   沈含语心高气傲,一辈子都想走到高处,从前是沈家嫡女,面上不显,心里却一直以沈家百年门楣三代功勋为傲,进宫后,她做梦都想成为皇后,只为沈家门楣添砖加瓦,再上一层楼。   之后心有乾坤,图谋帝位,更是想让沈家荣誉延续世代,她心心念念扶植沈家巩固地位,哪怕身陷囹囫,位份被剥夺,也能安慰自己沈家未倒,她仍是沈家最尊贵的嫡女。   祁折的话却直接毁掉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求,若说先前只是不甘,此时此刻,她才是真的穷途末路心生绝望。   正是知晓她最惧怕的事,祁折才会轻飘飘的说出来,见她问的狼狈,他仍是矜雅自持的姿态,“有何不敢呢?”   他微微弯腰,瞳眸里映出女子麻木可怖的脸,眼尾上挑着,笑得艳丽又危险,语气温和而缓慢,犹似孩童天真呢喃,   “沈含语,满意朕为你挑选的结局吗?”   作者有话说:   太后彻底下线√   渴望站到至高处的野心家,默默无闻埋葬在污浊的泥地里。   【抛开沈含语的其他方面,她的事业心,值得学习一下,老婆们,千万别恋爱脑呀(操心脸)】 第70章 所以呢   祁折走出后院时, 与兴冲冲跑进来的花将明险些碰上,他还未道失礼,后者连连摆手,越过他直冲向院里, 背影看起来很兴奋。   他对医痴有了清晰的认知, 感慨人果然各有各的追求。   比如现在, 他只想见到秋秋,正好秋秋也想见他,因为他想知道祁折还有几天及冠。   听完祁折的回答, 云暮秋掰着手指数,“九月十八,一、二……呀!祁扶桑, 还有十二天就到你生日啦。”   祁折怔了一下, 今日竟是九月初六了。   蝶无欢没所谓的嘁了声:“年年不都要过吗?也值得稀奇。”   云暮秋小脸认真的回答:“生日年年都有,及冠却是一生仅有一次呀。”   蝶无欢败给儿子的真诚,吐出句像样的人话,“乖宝说得是,娘亲糊涂了。”   她头一偏, 对上满脸奚落的雪欲晚,脑门上就差写着“你也有今天”五个大字, 蝶无欢撇撇嘴,懒得搭理。   【之前说让我爹给祁扶桑主持加冠礼, 但现在他娘亲回来了, 遵守约定的话, 是不是不太合适呀?】   他说出自己的疑问, 祁折尚未来得及开口, 云陌尘先道, “这事儿哪轮得上我,云家和皇室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祁闻竹不在,那些亲王又没死。”   就算父亲不在,他那些堂叔堂伯堂兄哪个不比他名正言顺?   蝶无欢的视线扫过低头扣手的雪欲晚,轻轻皱了皱眉,“非得男的给他主持?”   好歹活到四十来岁,云陌尘知道的规矩不算少,“按规矩来说,一般都是。”   云暮秋领会到他娘亲的意思,好奇的问祁折,“娘亲不行吗?”   状况外的云陌尘瞪大眼睛:“我都不行,你娘亲肯定更不行。”   蝶无欢&云暮秋:“……”   祁折忍俊不禁,心想父子俩的脑回路可真是难评,“师叔,秋秋的意思应该是说我娘。”   “嗯?哦哦,那我就不清楚了,”云陌尘合起扇子在掌心敲了敲,“印象里好像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蝶无欢嗤声:“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先例便创造先例。”   不想遵守规矩,那就杀死规矩。   “我与师叔母所想一致,”祁折将他们的态度看在眼里,心有思量,“过几日的及冠礼,由娘来主持,师叔母为我加冠如何?”   他这话让几人都愣了愣,尤其是被提及的两个娘不约而同相看,随即默契的撇开脸。   云暮秋思索可能性,试探道,“这样可行吗?”   【想想那个画面,天呐,我娘亲和雪姨姨平时就很好看,到时候肯定美得要命。】   【这样的加冠礼也太酷了吧!岳母和亲妈坐镇,哇,我都不敢想象那天会有多震撼。】   祁折微微一笑,笃定颔首,“先不说师叔母的话在不在理,我好歹是个一国之主,及冠礼总能自己做主吧。”   闻言,云陌尘先反应回神,笑着拍了拍手,“这话说的跟你爹是真像,好,我单方面同意你的做法。”   他表完态,偏过脸看蝶无欢,“不过阿璃,你若不愿也无妨。”   赞同归赞同,万事还是要以娘子的心意为主。   蝶无欢没有错过自家乖宝的期待目光和小狼崽子眼里的殷勤,她心思转了一圈,摊手,“看在咱们小陛下盛情邀请的份儿上,我勉强赏个脸吧。”   雪欲晚瞅她那死样就想怼:“友好提示,实在觉得勉强的话,你可以拒绝的。”   “剑圣大人,你对我被邀请貌似很不情愿呐?”蝶无欢靠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脸,妖异眸色衬得她笑意诡艳,“真好,你不乐意我就开心。”   “到时我必然会准时盛装出席你们家狼崽子的及冠礼。”   雪欲晚:“……”   噫,蝶无欢这人真讨厌。   吵吵闹闹的吃完一顿饭,祁折和云暮秋告别长辈们回宫,手里大包小包塞得满满当当不说,银狼也被他们带走。   出宫时略为空旷的马车里,登时装得充实起来。   云暮秋满足的深吸口气,幸福的扑到银狼身上,发出长长一声喟叹,【啊……毛茸茸,我的毛茸茸,我摸摸我摸摸……真是太舒服了。】   银狼被他撸毛撸得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小呼噜声,尾巴一晃一晃的。   一旁的祁折和他腕间昂起脑袋吐信子的药蛇望着他俩闹腾,待云暮秋吸足毛茸茸,他才出声,“秋秋,过来。”   话落,云暮秋挪动着钻进他怀里,仰着小脸笑眯眯的对他左右歪头,“怎么啦怎么啦?”   祁折抱紧人,手臂自然的横在他腰间,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发,“沾了些狼毛。”   “啊?小狼怎么还在脱毛期?”云暮秋满脸不理解。   【夏天掉冬天掉,今天掉明天掉,这么个掉法没见秃,也真是大自然对动物的偏爱,不像人,哪里都长毛,偏偏头上容易掉。】   祁折捻走他耳边的银色细毛,和缓又温柔,“是啊,一年到头都会掉,夏日掉得多,冬日就会少些。”   云暮秋趴在他胸口,手指缠着爬上他肩头的药蛇尾巴,“看来养小狼是比较麻烦哦,小蛇容易养活些,时不时给它洗洗鳞片就好。”   “嘶嘶。”是我很好养活,不是所有蛇蛇都像我这样的。   “你真是毫不谦虚哦。”   “嘶嘶~”事实罢了,我就是很省事呀。   “但你喜欢找事。”   银狼听到他俩聊天,“嗷呜”着跑来加入对话。   祁折安静地挑拣着小世子发间的狼毛,听他和两宠有来有回的聊,怀里的“小火炉”散发着温暖,似乎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冰冷。   他太安静,静得神经大条的云暮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问出来一句,“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   祁折未言,少年仰着脸,晶亮的眼里满是关心,猜测着再次开口,“是因为刚刚提到及冠礼,让你想到你父皇了吗?”   他缓缓摇头,语气有些复杂,“今日,是他的生辰。”   云暮秋思索两秒,听懂祁折话里的“他”是谁,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睁大眼睛,“你你你”了半天,垮下肩膀,“他怎么也没及冠啊?”   【哎,虽然我不喜欢沈知机,但他和祁扶桑毕竟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亲手处决自己的朋友,也是挺难受的吧。】   祁折深深见识过自家宝贝的崎岖脑回路,立即声明,“我并不为他伤神,只是在想,该不该去见他最后一面。”   他其实一直想问他那句话。   云暮秋稍稍有点感觉不对劲,但很快自我忽略掉,发现重点,“哥哥,你不是答应过要跟他切磋的吗?迟早都要见的。”   祁折答的理所应当:“我改变主意了,没必要。”   切磋这个词,不适用于他和沈知机。   云暮秋支持他的所有决定,从善如流换成别的话术,“好吧,那哥哥你今日要不要去见沈知机?”   昏暗的牢房充斥着鞭笞声哀嚎声咒骂声,煤油点燃的灯脉络里透着蓝,覆着层阴冷的意味,照出满室冷清。   狱卒来来回回走动着检查各间牢房的犯人,脚步声杂乱,最里间的犯人却埋在草床上呼呼大睡,仿佛任何动静都吵不醒。   直到,牢房外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沈知机,起来。”   干草床上的人猛然惊醒般颤动身形,继而僵硬抬起脸看向栅栏外的人,四目相对,沈知机一骨碌爬起来坐正,无措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唇,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干巴巴的唤了声“扶桑。”   祁折扫量他的模样,疏于打理而略显毛躁的长发,短短几日冒出的胡茬,皱巴巴看不出本色的白袍,全身上下看不出半点昔日里端方君子的模样。   可眉眼间的神情瞧着倒是比这两年舒心。   他面无表情的冷着脸,沈知机看了半晌,笑道,“来见我最后一面,准备处死我?”   祁折没吭声,并不意外他能明了。   见他如此,沈知机便知道猜准了,他于是不太规矩的靠在墙边,狐狸眼微眯,“你这些时日里,是不是一直想问,为何我当初能狠下心对那些叔伯们下手?我当时在想些什么?我对你说的抱歉是真是假?”   祁折不置可否,淡然道,“所以呢?”你的回答。   “扶桑,你知道的,”沈知机轻笑了声,实话实说,“我没有你那么广纳百川的心,更没想过做救济万民的英雄。”   “你问我原因,答案很简单,我不在乎他们啊,我只在乎两个人,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人值得我费尽心思保护,值得我为他们让步。”   “我比你想象中要冷血无情得多,扶桑,在我眼里,我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你。”   听完他的话,祁折其实并没有太意外,他早知道沈知机是个什么德行,一定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无非是想验证自己的想法。   他默了一瞬:“我低估了你。”   “不,”沈知机笑得眼睛快眯成缝,蛮得意的说,“是你太高估我。”   “生来没有抱负的人,岂会因三言两语就变得雄心壮志。”   有些话他不会说,比如,其实他十岁以后的人生都不算是为自己而活。   祁折多么敏锐的人,自然察觉到沈知机的意思,他看着昏暗暗的牢房,又说了句,“所以呢?”   沈知机掸了掸灰扑扑的衣袖,特别好说话的做了个“请”的姿势,“所以就按你说的做,处死我吧,扶桑。”   那副闲适自得的神情,就像是在跟祁折说“今天天气真好”,压根看不出丁点的害怕。   他明明狼狈又落魄,这般表现却显得极其从容,硬生生多出几分世家贵公子的雅致,叫人忽然想起,他原本就该是如此肆意自在的形象。   站在牢房外的年轻帝王与坐在床边的少年将军,相顾无言。   幽幽灯光下,仿若掀起一场无声波涛汹涌的暗潮,澎湃沉默,化为平静。   良久,门外的人忽而抬手,站在不远处拿着托盘的影卫立即埋着头走来,两枚鎏金细云纹樽立在盘中,灯光下,酒盏里的液体呈现深褐色。   见如此,狐狸眼中露出一抹释然,并无庞杂的复杂情绪。   沈知机自觉站起身来,走到祁折对面,隔着牢房的栅栏与他对视。   即便他那几乎称不上雪色的袍沾染着块状的斑点污痕,发间甚至夹杂着干草,他的姿态也让人觉着坦然而优雅,这就是沈知机素来最爱给自己裹挟的面具。   可所有的良好伪装,败于祁折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沈希有,生辰喜乐。”   作者有话说:   小沈下线了,是的,他的重情在于他只在乎两个人,并不是广义所说的那种重情义。   接下来,【大喇叭】秋宝应该要渐渐察觉到自己的心声能被折宝听到了 第71章 泥巴人   祁折没有喝那杯酒, 他站在牢房门口,看着沈知机咽下最后一口气,淡然而平静的吩咐影卫处理后事。   酒被他倒在御花园的活泉里,飘起满池的香。   亲手送走年少旧友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 祁折垂着眸, 许是自己心中早已做好准备, 面对结局才能如此平和,否则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   其实祁折想过无数种沈知机倒在他面前的场景,唯独, 没有想过在他及冠这日送毒酒的做法。   不见血不动干戈,风轻云淡的道声生辰喜乐,祁折也不知这声喜乐从何而来, 可他总觉得该对他说。   他将手里的酒杯随手扔掉, 深深的长出一口气。   谁猜得准呢,时间偏生赶得这样巧,仿若正正好算计的,可他也清楚并非如此,只能说有时候啊, 人算果然不如天算。   他再看向那汪活泉,深褐的液体早已消散于水中, 不知去处,祁折的目光看向前方, 眼眸清晰的映着远山光影。   也罢, 被束缚的此生留在彼岸, 以后你合该是肆意而自由的。   秋风起, 花香飘, 树叶簌簌落, 万物都在欢喜。   安静祥和的气氛被赶来报信的长明打破,他急吼吼的喊道,“主子,快回锦泉宫,银狼和小蛇掉到泥坑里,盜骊的马蹄铁卡进墙缝了。”   祁折:“?”   盜骊出息了?居然一对二反杀成功。   长明瞪眼:“这是重点吗?”   祁折反问:“这还不是重点?”   长明痛心疾首:“重点是殿下试图加入这场闹剧,不对,准确来说,在我来找你的时候,他已经加入了。”   祁折:“……?”   远在锦泉宫的殿下连连摇脑袋,没有哦,他也是挣扎过的,但发现反抗不了后,索性加入!   起初看到两宠灰头土脸的云暮秋是这样的:“小狼!你和小蛇究竟跑到哪里鬼混去了,毛毛怎么这么脏啊?哎呀脏死了脏死了。”   伴随着他无奈的埋怨声,院里不断响起用木瓢舀水泼的动静,夹杂着卖力的揉搓窸窣声。   已经被清洗干净的药蛇盘在花坛边,欢快地吐着信子,“嘶嘶。”洗澡真舒服呀。   “我怀疑你俩掉泥坑里去了,”云暮秋对它满身的泥无话可说,银狼动动耳朵,抖擞两下身形,刚打湿一半的毛瞬间干回去,混着水的泥点子洒的到处都是。   好险没给他脸上挂彩,幸亏反应快伸手挡住,云暮秋也不关心自己衣服脏不脏,而是立马去看银狼,这一看,好好好,毛毛不仅完全变干,风一吹都开始小幅度的摇晃呢。   银狼毛色本身大部分偏白,灰色的部分很少,坑里滚一圈后,变成个泥巴小狼。   云暮秋费劲巴拉洗半天,换来毫无变化,他盯着那混杂着黄泥的茸毛,死活想不明白,“你身为一只狼,究竟为什么这么防水?”到底是多厚的毛呢我请问。   银狼歪歪脑袋,茫然“嗷呜?”在说什么呀?   云暮秋无奈耸耸肩,对廊下守卫的侍卫吩咐,“再去抬两桶水来。”   侍卫领命退下,云暮秋转而蹲下,看着银狼澄澈的冰蓝瞳眸,他严肃脸道,“待会儿给你用水洗的时候,不能抖干毛哦。”   银狼思索般眨了眨眼,肯定的“嗷呜”,嗯嗯,不抖干。   木桶很快被提上来,云暮秋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脏衣服,索性席地而坐,方便给银狼搓毛,他甚至让侍女找来皂角,细心给银狼清洗。   侍女侍卫连连说他们来就好,云暮秋不听,撸起袖子直接开洗。他只给小蛇洗过澡,没有给小狼洗过,正巧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忙活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云暮秋被银狼控制不住的抖擞毛毛迷了眼睛,等他的视线变清晰,面前的银狼,比起刚才稍微淡化点泥色,效果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什么泥的黏着性有这么强?”他不解且大为震撼。   药蛇竖起尾巴“嘶嘶。”确实很强,我发现尖尖好像没洗干净。   云暮秋望向它的尾巴尖,果见丁点黄泥,他不禁摸摸下巴,见过泥坑,没见过这么牛逼的泥坑,必须得去见识见识。   他起身抓起药蛇,顺势拍拍银狼的脑袋,“走,带我去那个泥坑看看。”   传说中黏着性极强的泥坑原址,竟然是后院之前的那棵银杏树栽种的地方,听说银狼回宫,长明连夜吩咐人挪树,为此他不惜熬了几个大夜把沈家那边忙活完。   挪开之后没来得及填上,骁卫灌了些水,准备软化泥块方便填平。   回想起那棵银杏树,云暮秋不太明白,“它长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移开?”   长明痛惜不已:“殿下,它树身都是钉子洞,做梦也不能这么胡说八道吧。”   云暮秋倒是没注意过,他挠挠脸,左右看了看,“盜骊呢?”   长明细细解释:“它的马蹄铁坏了,骁卫去找工匠,以防又跟银狼打起来,所以把它拴在马厩里。”   云暮秋啧啧摇头,弯腰揉了把银狼,“才回来就跟盜骊打架,你不愧是凶猛好斗的狼哈。”   银狼昂起脑袋“嗷呜”,冰蓝瞳眸里满是骄傲,爱听多夸。   药蛇从他手腕冒出来,竖瞳催促“嘶嘶”去看泥坑呀,跟长明说什么屁话。   “知道了知道了,我记得。”云暮秋边说边往泥坑走,撩起衣摆就蹲坐在旁边。   他身上衣服都是泥点子,已经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反正晚上洗个澡就能换干净衣服喽。   药蛇吐着信子示意他玩儿,竖瞳期待着“嘶嘶”这个泥巴滑滑的,超舒服。   “真的假的?”云暮秋不大信。   “嘶嘶嘶!”干嘛呀秋秋?我还会骗你吗?我可不是那种喜欢骗人的蛇蛇,再说了,每次都是你骗我!   云暮秋立马伸手扯扯它尾巴:“你不要乱说,我才没有骗过你。”   他俩争论的空档里,银狼前半截已经埋进去,两只前爪欢快的拍拍拍,药蛇一看它开玩,干脆不理云暮秋,咕噜滑进泥坑里。   墨色的鳞片顷刻间被黄泥附着。   有它俩示范,云暮秋大胆伸出手,他倒要看看,这泥有多好玩儿。   ……即便祁折做了极大的心理建设,映入眼帘的场景依然叫他始料未及。   约莫两尺长宽的泥坑边,围着土狼泥鳅和小脏孩,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他们侧面,两宠不必多说,小世子着实让祁折眼前一黄。   少年衣袍下摆沾着大片大片的泥浆,上半身几乎被黄泥浸透,高高束起的马尾有几缕裹着泥,额头和脸上留有几大滴不均匀的泥点,他低着头满脸认真的鼓捣,神情十分郑重。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是在用坑里的泥捏……嗯,茶杯。   “马上就好了,”云暮秋自言自语的嘀咕,“再精进点,毕竟不是正规捏工艺品的泥巴,勉强做个像样的。”   银狼看得有点困张大嘴打哈欠,随意东张西望,意料之外的发现了祁折,它猛地一声“嗷呜!”,欢腾的挥舞四肢跑过去,祁折叫停不住,硬是被扑了个满身泥。   而它嗷的太突然,云暮秋吓得一手抖,只差最后一点完工的茶杯被他自己摁塌,气得他没忍住大声喊道,“小狼!你赔我茶杯!”   他转头去找罪魁祸首,却看到满身泥的祁折,云暮秋愣了愣,难得能见到祁折这么个有苦说不出的模样,银狼撒欢儿似的在他身上蹭,一袭玄色衣服从胸口往下都沾上泥。   被毁坏茶杯的闷气烟消云散,他直接开始指挥,“小狼,蹭他的脸。”   几个月的相处,银狼和云暮秋关系愈发亲近,正好他所说也是它所想,压根不管祁折震惊瞪大的眼睛,蘸满黄泥的狼脑袋就往他脸边蹭。   祁折哭笑不得的由着它蹭了两下,方才进院还干干净净的人,顿时就变成个泥人,长明早有远见的躲远,并不想加入这场泥巴狂欢。   云暮秋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缓了缓停下稍稍止住笑,“祁扶桑你也变成泥巴人啦,很好,你也加入我们黄泥教喽。”   祁折还在跟银狼掰扯,只是无奈对他露出个笑,好说歹说哄小折别继续蹭他,银狼“嗷呜嗷呜”,可是小折你说要我听冷冰冰主人的话,我现在就在听呀。   祁折:“……”   好一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决定寻求外援,一回头,长明就差站到摘星楼顶,祁折盯着他那身干干净净的衣服,心念微动。   祁折转过身唤了声“秋秋”,眼神示意周围,对他露出含有深意的笑。   云暮秋眼睛一亮,瞬间领悟。   作者有话说:   好好好,小情侣霸凌十二卫(不是)   十二卫:有你们这样的主子,我是真的服气   怎么会有人这么幼稚啊(亲妈不解)什么笨蛋情侣行为 第72章 没开玩笑   世子大大方方的扬声道:“长明, 你来给我帮个忙。”   听到云暮秋唤人,长明并未觉出有何不对劲,只当他是真的有事,“殿下, 有何事需要我做?”   说着话的功夫, 他已经走过祁折旁边, 后者眸光微闪,拍了把银狼的脑袋,飞速说完话, “去把长明衣服沾上泥。”   云暮秋差不多是跟他一起开口:“小狼!去弄长明!”   被两个主人同时指挥的银狼,“嗷呜”昂起头,矫健的跃向长明, 好悬没给人扑倒在地。   沾满泥浆的毛茸茸瞬间就把长明的影卫服给扑脏了, 他下意识抬手挡住,余光瞥见主子和殿下不知何时站到一块,两人笑得堪称狼狈为奸,尤其是主子幸灾乐祸的太明显。   ……任劳任怨的影卫统领忍气吞声,接下两位的好心款待, 他尚且没想好要说句什么,银狼又开始往院子里的其他骁卫身上扑。   看这架势是跑不掉的, 骁卫很配合的在大跑场里逃窜,银狼冰蓝瞳眸冒出激动小火花, 追捕猎物的势在必得占据上风, 祁折乐得远程声控指挥, “对, 用尾巴沾他衣服。”   “小折, 动作快点, 右边。”“好,真棒,后面有人,好久没练,动作慢了呀小折。”   云暮秋站在旁边看着他指挥银狼把后院里面肉眼可见的骁卫沾上泥,凭一狼之力把所有人拖下泥坑。   【哈哈哈哈祁扶桑你夺笋呐,自己衣服被弄脏就要把别人都要拖下水,不愧是你。】   每个沾上泥的骁卫都要倒在地面,象征着他被银狼抓住,成为它的猎物,等跑场上只剩下云暮秋和祁折站着,银狼昂起脑袋迈着骄傲的步伐向他们走来,“嗷呜~”我超厉害的。   祁折偏过脸对云暮秋眨眨眼:“怎么样?”   他以前总爱面无表情的冷着脸,不知何时表情变得越发生动起来,那双深幽似古井的眼眸,也随之变得愈来愈眼神缠绵,仿佛会拉丝。   男大不出意外被撩到,直接晕头转向,连连点头,“特别好。”   【没开玩笑,这一个眨眼把我迷成智障。】   【好好好,兔子精就是兔子精,我这区区肉体凡胎怎么可能顶得住妖精啊,真是要老命了。】   祁折轻轻挑了挑眉,被迫躺在地上的长明眯眼笑开,露出一点虎牙尖尖,咬牙切齿,“您俩怪热情嘞,啥事都不忘了我们这些下属。”   祁折身心舒畅的懒洋洋道:“不用谢,你们应得的。”   云暮秋回过神,开心的和祁折击掌庆祝,但瞧见熟面孔里只有长明衣服被弄脏,又不免觉得可惜,“桐拾和莹星不在。”还有重锦在看到他玩泥巴的时候就提早跑开了。   【对呀,怎么没见他们俩?好像自从他俩送太后出宫之后就不见人影儿了。】   他疑惑的问道:“哥哥,他们俩去哪儿啦?”   祁折神色微微一变,顿了顿,说,“暗楼里。”   “暗楼?”云暮秋跟着重复。   长明恨铁不成钢似的撇了眼主子,好歹说句假话骗骗殿下啊,实话说出来不是让人心里有压力吗?   根据名字显然能听出它的用途,云暮秋万般不理解,“为什么要罚他们?”   祁折不意外他的敏锐,实话实说,“擅离职守。”   云暮秋脑海里开始回忆最近的事,最终抿了抿唇,“因为我吗?”   【肯定是我被假扮成长明的沈知机带走这事吧,不然他们会在哪里失职。】   他回想当时的情况,觉得非常有必要给桐拾莹星求个情,虽然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那时候是午饭时间,影卫他们无时无刻都看着我,只有一会儿功夫闲下来吃饭,赶巧碰上沈知机出现,主要是怪我自己跑出门,他们也没想到啊。”   祁折对上他亮晶晶的双眼,强行移开视线,不为所动。   云暮秋丧气一秒,立马支棱,“哥哥,少罚他们几天好不好?”   【按照他们上次关禁闭的时间来说,影卫受罚应该是以日计时吧,而且桐拾和莹星好几天不见,肯定就是这么个算法。】   知晓祁折进退两难,长明半跪起身,恭敬道,“殿下,十二卫执行任务出错一向有严格的惩罚措施,主子素来赏罚分明,这点桐拾他们都知道,一旦按您所说,往后怕是难以服众。”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抬头直视云暮秋,“属下知晓殿下心地善良,但此事没有半分人情可言,若不是您机智过人,自己有本事从中逃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长明所说正是祁折下令将人罚去暗楼的主要原因,他平日里可以跟属下说说笑笑,正事上绝不含糊,有过要罚,有错要惩。   主仆俩都面色严肃的要命,云暮秋不免有些没气势,低头小声嘀咕,“我这不是没事嘛?”   【凡事往好的想,乐观点不好嘛?现在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为什么要罚自己人啊——】   祁折忍不住打断他,呛声道,“万一呢?”   似是有些冲动的话随之响起,“万一是最糟的结果,云暮秋,你打算要我怎么办?”   他的后半句,近乎是一字一顿的缓慢说出口,眼神深沉而慑人,神情冷凛得叫人看得发怵。   突然被祁折如此发问,云暮秋惊得愣住,两只眼睛略显无辜的瞪圆,手指不自觉的去攥衣摆,话都不知道怎么回。   长明第一时间察觉气氛不对,火速带着银狼和药蛇退下,并唤退其他骁卫,短短时间就把跑场清干净,给两人留下空间。   祁折没想到自己这些时日里积压在心底的不安会轻易被激出来,他看着少年无措的模样,才恍然回神般心中发酸,他手比脑子反应快,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抱紧。   “宝贝,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是不是?”   缩在他怀里的人默默摇头,祁折稳了稳心神,知晓自己方才有些小题大做,“凡事往好的想没错,可有的事并不能这样算,秋秋,纵然当下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那日,我与你几乎是同时被算计进入圈套。”   云暮秋脑袋抵在他胸口,没有吭声,只是觉得他的话好耳熟。   祁折忽地笑了声,满含嘲意,“其实说到底,是我的错,明明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自觉有把握的将你放在宫外,却没有做好万全准备。”   他得知陷入三重阵法尚能冷静思考,听到云暮秋被沈知机带走靠自己逃出来时,杀意险些席卷所有的理智,恨不得亲手将沈含语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云暮秋顿时抬起头,满脸不赞同,“哥哥你不要这么说,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乱跑。”   两人争论半天对错,祁折收尾,“还是怪影卫吧,他们不应该擅离职守。”   绕了半天绕回去,云暮秋无话可说,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们是因为这件事受罚,就有些自责,早知道当时不应该乱跑的。”   祁折也叹了口气,他原本不想提说此事,没想到小世子冷不丁想起桐拾莹星。   事实上,“宝贝,当真不是你的错,那日……”   他顿了顿,想到今日仍是九月初六,语气有些晦涩,“沈知机明知自己与长明身形有别,仍故意扮作长明的模样,是因为他清楚桐拾在,桐拾定然会察觉异样。”   他也可以就此没机会带走云暮秋,空手而归回到太后面前的理由照样拿得出手。   云暮秋不敢置信:“他故意露出破绽的?”   “南疆易容术只能改变容貌,无法掩藏身形,”祁折说,“被扮作的那个对象,熟悉他的人肯定会发现不对劲,沈知机做事比太后还要考虑周全,他岂会想不到这点。”   云暮秋觉得说不通:“他如果真的想放过我,为什么我要跟桐拾他们说话,他都不准,只让我写纸条。”   祁折状似无奈,揉揉他的脸,“宝贝你说呢?他到底是太后的人,做事岂能那般明显。”   “你独自出门,他碰上你不直接带走,任由你在店里磨蹭着给人留纸条,当真以为沈知机看不出来你的小把戏?”   凡事都在脸上写着的人,心思好懂得要命。   云暮秋张大嘴,觉得有被伤害到,合着小沈逗他呢?   “故意让你留下线索,是为了让桐拾他们加快找你的速度,”祁折洞悉般说道,“他无非是没算到你会阵法。”   听完他的话,云暮秋痛苦面具,忍不住嚎了两声,“好烦呐,你们怎么都这样?就我是个傻子,真过分。”   他话音一转,不由皱眉,“沈知机这人好矛盾,一边出手一边帮,他也不怕精神分裂。”   【到底图什么呢?感觉他活得好累。】   祁折未言,当然很累,只想游手好闲过一生的人,硬生生被他此生唯二重视的人拖得不成形。   “我明白了,”云暮秋举手发言,“他两年前选择帮太后夺权,之后索性一条道走到黑,但他的底线是你的性命。”   “他亲自把我带走,也是因为知道我对你的重要性,是不是?”   他家秋秋时不时的机敏便能一猜即中。   祁折颔首肯定,接着道,“我有段时日也对他的做法不理解,当日金銮殿上他亲口说出自己的定位后,我才清楚他一直以来的坚持。”   正如小世子曾说过,人各有志,如太后渴望权倾天下,自然也有沈希有那般眷恋平凡的活法。   云暮秋悻悻点点头,乍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哥哥,你刚才去见他,聊得怎么样?”   祁折不愿再多提,用三个字概括完毕,“送走了。”   云暮秋:“啊?”   【……行行行,你小子真是铁面无私。】   “不说那些了,”祁折垂眸打量他上下,“一身的泥难不难受?秋秋,我们回东殿沐浴吧。”   作者有话说:   说实话,感觉以秋宝的脑回路来说,他可能一辈子都发现不了折宝能听到心声 =_=   男大学生自有一套逻辑,谁能轻易撼动他的世界观呢?基本上每次都是——发现问题,被带走注意力,忘记问题 第73章 七荤八素   经他一说, 云暮秋还真觉出点不舒服,湿泥粘在衣服上风干这么久,有的地方开始结块,接触到黄泥的手背肌肤因为长时间没有换新泥, 也出现皲裂的痕迹。   他点点头:“好呀, 我们回去吧。”   说着蹦蹦跳跳自己要走, 祁折拉住他胳膊眼神示意,云暮秋看了他两秒,背手不让牵。   祁折自然的靠近小世子, 微弯着腰把自己的高度降低,眼神上瞥,略带仰视的角度由他做出来好似俯瞰, 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压迫感。   偏偏他语气低柔得像在恳请:“宝贝别气啦, 我以后断然不会再对你说重话,殿下心胸宽广,允我失态一回可好?”   云暮秋都没来得及发挥,被他一套组合下来怪懵逼的,“我没有生气呀。”   【爱之深责之切嘛, 我可以理解刚才祁扶桑的态度。】   他伸开双手,眼睛弯弯, “不要牵手,是因为我想让你背我。”   【只是没想好该怎么说呀, 谁知道祁扶桑反应那么快, 不给个机会, 上来就拿美色蛊惑我。】   “好, ”祁折也笑, “都听宝贝的。”   云暮秋迫不及待的爬上背, 开心的搂住他脖子,凑在他耳边邀功似的说道,“哥哥,我长肉了哦,感受到没有?”   祁折作势颠了颠他,深表赞同,“是没那么硌手了。”   云暮秋顿时皱脸,使劲扒拉祁折肩膀,要看着他的眼睛开口,“你胡说,我以前哪有那么瘦呀?”   祁折侧眸和他对视,唇角弯起弧度,“差不多,我第一眼见你,只觉人十分清瘦。”   听他说起初见,云暮秋歪着脑袋顺势回忆,“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很帅。”   “诶?不对,”他不满的伸手揪祁折的脸,“祁扶桑,为什么你对我印象是瘦不是帅?难道我这张脸没有吸引力嘛?”   眼看小世子要开始讨伐他,祁折当机立断转换话术,“怎么会?你的眼睛是我最先注意的地方。”   “哦~”云暮秋好哄的很,小脸骄傲道,“就知道没人能忽视我的美貌。”   【哪怕祁扶桑也不行,哼哼,我这样的帅脸,天底下打着灯笼难找一个。】   他骄傲没一会儿,又有点紧张的在祁折脸边嘱咐,“不过你可不能只喜欢我的脸哦,我都是喜欢你的全部。”   后半句说着说着竟有些惴惴不安。   祁折脚步微顿,偏头去看他,语气稍严肃,“不许胡思乱想。”   他眸含警告,略微沉着脸,却不像方才那么冷冽,倒显得有股子无奈纵容的意味。   云暮秋眨了眨眼睛,猝不及防的亲了一下他唇角,开心的露出小白牙,“我好喜欢你呀祁扶桑。”   祁折好不容易绷住的脸瞬间破功,眼尾上扬,含笑着宠溺道,“小脏东西。”   云暮秋伸手摸了摸他下巴,指着泥痕自豪的宣布道,“那你是大脏东西。”   他说:“我们必须是一起的。”   祁折应道:“好,一起的。”   “但是有些事,”云暮秋尽量保持礼貌的假笑,看向浴桶的另一边,“祁扶桑,我们可以不一起。”   【明明刚才前两次洗泥水都是各洗各的,怎么第三回换水就把浴桶也给换了?东殿的下人怎么回事呀?】   也不知是水雾氤氲得脸颊发红,还是羞得不好意思,少年整个像是煮熟的虾子,红得直冒气,唯有锁骨处的小痣格外显眼,深沉的一点墨色。   他眼睛本就亮,淡淡雾气萦绕着愈发透亮,“就算是情侣,彼此也需要私密空间,你越界了祁扶桑。”   【我云暮秋绝对不要跟祁扶桑这样的大色狼一起洗澡!眼珠子都黏人家身上,讨厌死了。】   祁折支着手倚头,斜靠在桶沿边不为所动,“秋秋你方才还说我们是一起的,怎地眼下便不行?”   云暮秋气哼哼瞪他,质问道,“你没有自己的浴桶嘛?”   【堂堂皇帝陛下,和我挤在一个浴桶里面,除了居心不良之外,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没有,”祁折装作可怜的耷拉下脸,“如今宫里人人知道你是未来君后,东西自然全归你。”   云暮秋头回听说这种说法,瞬间被吸引,“还有这种事?”【真的假的?】   祁折信誓旦旦的忽悠小孩:“是的,长明早早就吩咐下去了,浴桶都是我蹭你的光才能用。”   他每个字组合起来都很荒谬,但表情莫名给人很可信的感觉,以至于云暮秋当真顺着他的话陷入沉思,真假没想出来,人倒是被趁机抱到怀里。   待云暮秋反应过来,祁折已经从浴桶那头到他肩膀这头。   “!”小世子皱皱鼻子,忿忿道,“祁扶桑你真是诡计多端。”   祁折埋在他颈边,低低笑道,“秋秋这话好没意思,只许你主动,不许我亲近?”   他撤开些身形,神色似是有些委屈的轻轻抬起长睫,桃花眼泛着涟漪,发丝湿漉漉的搭在脸边,活脱脱是只勾魂摄魄的妖精。   男大当场傻住,被迷得七荤八素。   【我的天,这下谁还分得清祁扶桑和兔子精啊?云暮秋你小子好大的福气!】   “允许允许,”男大主打一个昏君作派,甚至主动在他鼻尖蹭了蹭,黏黏糊糊的说,“哥哥,你想亲近就亲近,我都听你的。”   闻言,祁折眸中闪过深意,搭在少年肩头的手缓缓下移,语气轻柔和煦,动作却逐渐加深力道,“殿下可要说话算话哦。”   一番缠绵后,云暮秋累得手酸,他是个会享受的,索性懒得动,任由祁折帮他擦干抱回床上。   【我这种废物何德何能跟祁扶桑比体力,一想到目前都没有动真格……我准备开始给自己未来的生活祈福。】   【不行,我觉得自己有必要精进武力,不然以后撑不住一轮多丢人呀,话说,男生之间怎么做那种事?没有了解过。】   【祁扶桑应该会吧,他什么都懂,肯定不会不知道,那听他的吧,反正我是咸鱼,安心摆烂~所以我要不要练武呢?】   祁折正半跪在床边给他擦小腿处的水,顺便捏捏他腿上的软肉,抬眸说道,“秋秋,日后闲下来多锻炼锻炼增强体质,临安渐渐冷了,以防感染风寒。”   “你是不是嫌我弱?”云暮秋瘪瘪嘴,反应很敏感。   祁折从善如流:“我嫌临安冷。”   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眸,实在很难从中看出多余的情绪,云暮秋手指不自觉微微蜷缩着,“哥哥,你会不会嫌我什么都不懂?”   祁折没好气的轻敲了敲他的脑袋:“我说过,不许胡思乱想。”   他立马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闷闷道,“感觉我的脑子总是昏昏沉沉,特别混乱,难道是两辈子的记忆太多,所以智商也被砍半了吗?”   祁折眸色微闪,回想起临走时师叔母特意叮嘱的话,算算时间,差不多了,“秋秋,你现在只需要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云暮秋维持这个动作,继续闷闷出声,“真的吗?”   【莫名其妙好晕,澄清一点,我说的是物理意义上的晕,不是脑子不清醒!】   祁折起身把人抱入怀中,安抚般拍着背哄道,“真的,明日秋秋醒来就是最聪明的宝贝。”   “好吧,”云暮秋慢吞吞的在他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听你的话。”   【已经很聪明了,还能多聪明呀。】   没过多久便感受到少年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祁折等了一阵,将人放平躺好,细细掖实被角,借着房中夜明珠的光亮描摹他的眉眼轮廓。   少年生了张清丽脱俗的面容,平时笑起来显得乖巧可爱,闭眸安睡则有些清淡的恬静感,透着丝玉石淬冷般的疏离易碎。   祁折捋了捋他颊边的发丝,眸中装满温情,“傻宝。”   他耳边回响起惯来带点刺冷的女声,“秋秋的记忆有问题,应当是九转还魂阵对他有影响,我方才给他碗里放了几滴白蛇的血,约莫三个时辰后起效,六个时辰后恢复清醒,在此期间,你守在秋秋身边照顾好他。”   师叔母的话解决了祁折对小世子的一些疑问,相处这么久以来,他能够通过心声与说的话来了解云暮秋,然而有的事却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   比如最关键的前世死因,起初云暮秋说他是熬夜看小说猝死,后来却说身体状况糟糕住院,又比如他提及记忆里的事,总是一会儿说这件,一会儿提到那件,混乱但仿佛有他自己的逻辑。   祁折先前告诉自己,许是小世子融合两辈子的记忆,加上脑回路跳跃,所以才会如此。   现在看来,果然事有蹊跷。   作者有话说:   是的,秋宝记忆比较混乱,但他确实是熬夜看小说猝死。   或许老婆们知道什么叫回光返照吗哈哈哈哈我想到这里就好笑。   我以为的回光返照:吃吃又喝喝   实际上的秋宝:熬夜看小说   (°ー°〃)可把你憋坏了是吧云暮秋 第74章 奇怪用词   云暮秋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准确来说, 是在梦里重新走过曾经的人生。   他看到四岁的自己在夜里做操,遇到来检查宿舍的院长妈妈,淡淡夜色中,她望着他眼里浮现出泪花, 幼时看不见的角度, 在梦里以第三视角去看, 才发现自己被抱住的瞬间,院长妈妈的口型分明是“我的乖宝。”   她带走四岁的云暮秋,明面上的关心不过是冰山一角,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竭尽所有可能爱护他。   她看向云暮秋的眼神,永远盈满笑意与爱, 谁都想不到院长这样看起来喜怒淡漠疏离寡情的人, 也能将所有温情给予一个没有来处的孤儿。   是啊,在所有人眼里,包括云暮秋自己也觉得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但又都觉得他幸运,能被院长看重, 往后的路定然好走得多。   唯有她本人,云暮秋以前没发现, 在梦里才看明白,他渐渐长大, 院长妈妈看他的眼神愈来愈悲伤。   大约是她向来表现的不近人情, 所以就连最应该亲近她的云暮秋, 也未曾发觉过。   时间很快就到了大学, 他在课堂上昏迷的消息传来, 院长妈妈接到老师打来的电话后, 神情夹杂着悲伤与痛恨,良久的良久,她口中缓缓吐出一句,“来了。”   云暮秋第一反应是她回答老师的催促,转而想起前不久的话,才意识到她说的是死劫。   后来的发展,正如他曾经度过的重复枯燥时光,躺在病床上的他,停不下来的输液治疗,永远坐不住的院长妈妈,越来越难清醒的大脑,天价的医疗费。   也终于知道,那些夜里,院长妈妈总会坐在床边看着他,悲伤的难过的数不清多少次的眼眶通红,全都是在心疼他。   他原以为半夜醒来窥见的那滴泪,并非是臆想,而是真的发生过。   她清楚他生命逝去后,会在另一个时空醒来,可她也实在很难过,难过她的乖宝要经历病痛的折磨。   好在,快要结束了。   云暮秋对自己停止呼吸的那天记忆并不深刻,只知道是一瞬间没了意识,再醒来就身处于陌生的世界。   在这个梦里,他才知道,原来最后那天自己精神状态特别好,平时呼吸机插着,那天都卸下来了,甚至他还想喝粥,当然院长妈妈没有答应。   他喜滋滋的以为自己快要好起来了,院长妈妈附和着没有多言,眼里是接受现实的苦涩。   当天夜里,他精神状态好到根本睡不着,偷摸摸玩护工的手机看小说——就这样把自己看没了。   云暮秋震撼的看着自己躺平,心想原来我这么叛逆的呢?靠,这我不死谁死。   而后画面一转,他看到自己坐在木桶里,水冒着药气,周围的环境从白不拉几变得灰扑扑,刺鼻的消毒水味转为苦涩的药香味。   十来年的药浴,截然不同的古代装扮,他多了个爹爹,身体渐渐变好,年龄越来越大。   直到十八岁的生日后,师伯说这次七天的药浴结束,他便再也不必药浴了,睁开眼后,却得知暴君来抓人,于是准备逃命。   意料之中的熟悉帅气面孔出现,一剑刺过来,梦境戛然而止。   云暮秋“唰”地睁开眼,面前仍是那张脸,却不是梦里那样面无表情的冰冷模样,而是温柔疼惜的看着他,“宝贝做噩梦了?”   他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才发现自己竟在梦中落泪许久。   小世子闷闷不吭声,把自己塞进他怀里,祁折伸手将人抱住,轻拍着背安抚。   “没有做噩梦,只是重新看了一遍以前的生活。”   祁折了然般说道:“是将以前的事全都想起来了?”   怀里的人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小声嘟囔,“好多不知道的事现在知道了。”   “那怎会醒得如此突然?”祁折有些不解。   他不提便罢,说到这云暮秋脑子清醒过来,顿时想起梦里,不,应该是两人初见祁折刺过来的那一剑。   云暮秋伸出手撑在他胸口,费力把他推开两三寸,绷着小脸气咻咻的说,“亏你好意思问,祁扶桑,你第一次见面就想杀我,之前骗我说第一次见面注意我的眼睛,你就是大骗子!”   【云暮秋你个臭恋爱脑,光记得初见人家多好看,怎么这事都能忘记!】   祁折:“……?”   师叔母没说恢复记忆还有副作用啊。   他赶忙把怀里奋力往出拱的小世子拉回来,哭笑不得道,“宝贝,你等等,好端端的怎么就提说这事呢?”   “看吧,”云暮秋没他力气大,挣脱不开索性摆烂,“你间接承认自己做过这件事了,祁扶桑大骗子,你现在还欺负我,我都说不要跟你一起洗澡,你是大色……”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叭叭个不停的小世子被祁折堵住嘴,气得他在人怀里又踹又挠,没动作两下,手脚都被压住,压根动弹不能,只能被迫承受身上人愈发加重的吻。   小世子被亲得无力招架,祁折放开他的时候,眼尾都哭染晕红,仍要嘴硬的赖赖唧唧哼道,“祁扶桑,我讨厌你,你这样真的很过分。”   【亲亲亲,嘴都要亲烂了,祁扶桑你是什么亲亲怪吗?】   祁折擦掉他唇角溢出的一丝涎液,语气无辜,“宝贝,以后会有更过分的。”   “你……你你臭不要脸。”这种事云暮秋向来说不过祁折,但哪怕现在耳朵完全红透,他也要气势不足的骂人。   祁折假意思考两秒:“要脸可以亲亲吗?”   闻言,云暮秋还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意识到自己又上当后,他眉毛直接快皱成个八字,挫败不已的嘟囔,“我不要跟你讲话了,你是臭流氓。”   他委屈巴巴的瞥了眼祁折,抱着被子背过身把自己缩紧成一团,“而且我们刚才不是在说这件事。”   祁折意识到转移他注意力失败,沉吟片刻,叹道,“秋秋,我那时并非想杀你,是在试探你。”   云暮秋不解的转过身,双手捏着被角,疑惑的问,“为什么要试探?我才不信你提前没有调查过我。”   【哪怕没有了解太多,肯定也知道原本的我是个什么样子,绝对不值得用剑来试探吧,肯定就是想杀我,还说的那么好听,祁扶桑太会哄人了,哼。】   祁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垂眸视线落在两人间隔的须臾尺寸间,停顿半晌,他重又抬眸看向少年,“因为,我能听到你心中的想法。”   之所以决定说出来,是因为他觉得如果自己不说出口,小世子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发现。   云暮秋:“???”   “哥哥,你是认真的吗?”   【什么恐怖故事啊艹?意思我每天在他面前裸奔?】   祁折被他那句裸奔惊得咳嗽了声,无奈的对他道,“宝贝究竟是怎么想到这些奇怪的用词?”   云暮秋:“!!!”   吓得他直接抱起被子往床角缩,满脸震惊藏都藏不住。   【我靠,他好像真的听得到!丢大人了救命,这脸要不了一点,哈哈,我马上死。】   又听到那句熟悉的口头禅,祁折不禁皱了皱眉,“秋秋,我早就想说一件事,能否不要经常把死字挂在嘴边?”   云暮秋:“…………”   男大现场演绎生动版心如死灰。   【我嘴都没张开,哪里经常把死字挂在嘴边,连在心里想想都不行,你祁扶桑怎么这么霸道?!不是,问题关键你才是很冒犯吧,擅自偷听人家的心声,你还管东管西!凭什么呀?】   对此祁折也表示无奈,他说,“好,你想你想,至于听到你的心声,秋秋,这并不是我能控制的,当时突然听到这道声音时,我同样很震惊。”   【你只是震惊,我已经社死的想搬到火星了。】   【这跟在大街上裸奔有什么区别?】   “有的,”祁折表情诚恳,“只有我一人。”   听懂他的意思,云暮秋疲惫的对他笑笑,【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心声忽而一转,【真的什么都能听到吗?无时无刻都听得到吗?没有一个字漏掉吗?】   面对他期盼的目光,祁折思索着微微颔首,想了想,又摇头。   【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祁折用视线丈量两人的位置,回想彼此的相处时间,“有距离限制,间隔一丈以外,我便不会听到。”   云暮秋皱了皱脸,大概明白过来,【所以这就是你当初用剑刺我的原因?确认是不是我发出的声音,顺便检测有效距离?】   “是,”祁折答完,又不觉好笑,“秋秋,你现在知道我能听到心声,打算往后都不张嘴跟我交流?”   从得知原因到现在,小世子的嘴仿佛成了装饰用品。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我觉得这事如果折宝不说,凭借傻秋宝的脑子,他真的死都想不到   当然啦,我们秋秋想事情是很通透的哦 第75章 【他超爱】   小世子撇撇嘴, 嗔了他一眼,【反正你能听得到,有什么区别呢?哼。】   祁折好脾气的笑了声,准备凑近去捋顺他的发丝, “自然有, 相比现在, 我更喜欢听宝贝开口跟我说话。”   宝贝故意撇开脸躲掉他的手,索性整张脸埋进被子里,【不要, 为了表现出我对这件事的愤怒,我决定从今天开始都不要跟你说话,惩罚你再也没机会听到我悦耳的声音。】   摸了个空的祁折望着那露出发顶的毛茸茸好笑不已, 他顺势把手搭在少年头上的被褥, 耐心十足的问,“殿下,既然是惩罚,总得有个时间限制吧?”   埋在被子里莫名其妙气鼓鼓的人表情一愣,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想, 【对哦。】   见他听进去,祁折又道, “罪人延缓死刑再久也有秋后问斩,秋秋总不能无限期惩罚我吧。”   “更何况, ”他刻意压低声音, 听起来极为失落, “我这样喜欢宝贝, 太久听不到声音实在折磨, 秋秋忍心惩罚我这么久吗?”   云暮秋最受不住祁折示弱, 一听这动静,登时从被褥里钻出脑袋看他。   正好和那双漆黑的瞳眸对上视线,长睫垂落,满是愁绪。   小世子顿时心软软,眼睛亮亮,【啊,他好爱我,嘿嘿。】   他长睫微微抖动,缓缓掀起眼皮,似是不经意凑得更近,话里藏着一丝笑,“是的呀宝贝,我这么爱你。”   心里的“嘿嘿”笑声戛然而止,小世子气咻咻瞪他,【讨厌没有边界感的男朋友!】   祁折直点头,上一秒全盘接受他的指责,下一秒作势起身要走,“好,我想想也觉得不合适,一直窥听宝贝的心声简直好没有礼数,以后我便离宝贝一丈以外吧。”   眼看他准备在床边穿鞋,云暮秋惊得抱起被子坐起身,顶着毛躁躁的头发震声道,“你干嘛?”   祁折状似惊喜的回眸,后知后觉的云暮秋“唰”地闭上嘴,【云暮秋你不长记性!】以表惩罚,他左手用两根手指捏住自己的嘴,间接变成“OK”的姿势。   【OK,物理闭嘴。】   【祁扶桑不准走,你走开的话,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祁折顿了顿,感觉记忆全部恢复的傻宝,说笨吧谈不上,说聪明又有些夸大,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好像没有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   他眼含期翼:“那我留下,秋秋打算何时能开口跟我说话?”   话题又绕回去,云暮秋扣着被角,【我也不知道啊,反正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不想跟祁扶桑说话,他瞒着我这么久,真是太过分了。】   【期限……我哪知道要罚几天,而且这种事到底是罚他还是罚我呢,我干嘛要强迫自己不能说话?我脑子有病吧!】   【想想就难过,我什么事都告诉祁扶桑,结果他还对我隐瞒,好难过,我要碎掉了,我是玻璃男孩呜呜,凭什么不跟我说呀?祁扶桑讨厌死了。】   越想越委屈的云暮秋伸出手指在祁折胸口戳,点啊点的质问,“祁扶桑,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呀?是不是就想偷听我心里的发言?这样很恶劣的!你很享受对吧?”   祁折勾出一抹无奈的弧度,攥住少年不满发泄的手,“秋秋,其实我暗示过你,比如最常见的,重复你心里想的话,你往往会认为我和你心有灵犀,认为我很会看透你的心思,从没往别的方面想。”   “至于没有亲口告诉你,也是因为我想等朝堂上的公务忙完,再和你好好说这件事,但说到底,这是我最近才开始的做法。”   话到此处他停下,视线缓缓移向两人的手,继而抬眼看向云暮秋,看向他懵懵然澄澈的眼睛,像水镜倒映着祁折内心的丑恶。   他忽然,轻笑了声。   在云暮秋面前,祁折没有必要装得多么纯良。   帝王伪装已成本能,险些忘记自己偶尔也可暴露原形。   他的手比少年的指头略微长些,掌心相较宽大,两只手交叠,祁折的手能够把他的手包起来大半,露出少年的指尖搭在他虎口边,指甲盖透着淡淡的粉。   祁折眼眸渐暗,用拇指微微摩挲着少年的手,语气温和又带着不容抗拒的挟制,“诚然,我应该早些告诉你,不应该瞒着你。”   他看上去仅是轻轻一拉,坐在对面的少年却不受控的栽倒他怀里,没等云暮秋回过神,祁折已经将他完完全全禁锢在怀里。   他背靠着祁折的胸膛,脖颈和腰被祁折双手分别锁紧,就连腿也被迫折起来,被祁折的双腿圈住,仿佛野兽困锁猎物般危险却专情。   “秋秋,可我本就是个恶劣的人,正如你所说,我确实享受无时无刻听到你心中所想,你所有的所有,连同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都会为我知晓。”   “一个完完全全都是我熟知模样能够被我掌控的宝贝,我有何理由告知他改变现状呢?”   他轻柔又低沉的声音弯弯绕绕钻进云暮秋的耳中,那些阴翳如暗处滋生的霾蔓延,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让人感到窒息。   他能明白小世子的反应,时时刻刻被人知晓心思的滋味,换做任何人都没办法接受。   没有人希望自己能够被窥听心中所想,无人例外。   可祁折之前确实不曾想过要让云暮秋知晓,没有理由,他本性如此。   【可是好奇怪,】云暮秋被迫维持这个姿势,语气自然的问,“祁扶桑,为什么不敢对着我的眼睛说?”   他眉眼弯弯道:“不会是有人害怕不敢让我看到他眼睛红红像只小兔子吧?”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云暮秋,祁折能够想象到自己的表情,极端的癫狂与极致的理性在他脸上交错,叠落成模糊又清晰的面容。   他是祁折,又不止是一个人。   今日金銮殿上,他见百官行礼山呼万岁,再也不必猜测其中有谁是沈党,有谁心怀不轨,有谁居心叵测,继位两年来,这皇位是祁折坐得最安心的一天。   可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他能安心多久呢?   坐在冰冷的帝王宝座上,面前是天下万民,工农商兵士利益相交分布。   被万人敬为至高无上的位置,并非意味着坐在这里有多尊贵,而是要保证维系着他们的普通。   他是大祁陛下,肩负着万千百姓的祁折。   “好啦祁扶桑,不要怕,”就像是察觉到祁折的想法,少年放松的靠倒在他怀里,眷恋又依赖的笑,“我接受,所有的所有,都为你知晓。”   祁折一瞬失神,分明是他禁锢着云暮秋,喉间的窒息感却真实得像他被人囚锁,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箍紧少年的双臂在轻颤。   他开口已然哑声,仍要强撑,“我没有怕。”   怀里的人弯着眼睛笑,眼下卧蚕衬得少年天真又纯粹,他拖着调子撒娇,“说错啦,是我害怕。”   【祁扶桑你是不是笨蛋啊?】   “明明是你能听到我的心声,怎么搞得主动权在我手里一样啊?祁扶桑真是个胆小鬼。”   【没关系的,我会陪着你,直到我不得不死。】   刚刚堆砌起来的温情,顿时被云暮秋最后半句冲散。他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能把任何气氛搅乱得具有他的特色。   祁折哭笑不得:“秋秋,什么叫做不得不死?”   “啊?这很难理解吗?”云暮秋察觉到他动作松懈,偏过头去看,“人总是要死的呀,活到不得不死的时候,我就没办法陪着你啦。”   他歪歪头,开始举例,“假设,大胆一点,我能活到八十八死。”   祁折好奇道:“为何不是整数?”   云暮秋理直气壮:“八十八这个数字很吉利呀,说出来就让人觉得很牛逼的一个数字,还有六十六,也很牛。”   “以及九十九,九十六……”   后面的话被祁折伸手捂嘴堵住。   祁折就应该早点想明白没办法跟他说些锥心刻骨的事,为了不冲淡心中的感动,他及时转移话题,“好了,明天带你见个牛逼的人。”   作者有话说:   关于心声要不要让秋宝知道,这件事跟折宝商量过好多次,唉,毕竟折宝也是帝王折,考虑很多心思深的呢。   最终,折宝严肃着小脸跟我说,他决定让秋宝知道,可惜笨蛋秋秋体会不到暗示,折宝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啦。   【明天也是晚上九点来看哦,正文收尾期,预计还有一万字正文完结捏】 第76章 生孩子   云陌尘递茶给桌边大快朵颐的老者, 好心提醒,“师父,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被他称作师父的人埋头“苦吃”充耳不闻, 活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旁侧围着的两个徒弟均是满脸无语, 眼神交流几个来回。   蝶无欢被云陌尘叫起来,下来半天老头搁这吃吃吃,她弹开桌上的小白蛇, 讽刺的看向另一边已经吃饱饭歇息的三个影卫,“怎么,你们仨路上没给他饭吃?”   烛深三人:“……”   攻击完三人, 她轻扣茶桌“笃笃”两声, 看向老者,语气充满慈悲,“老头儿歇歇吧,给后院家猪留点吃的。”   听罢,始终埋在碗里的老者总算抬起脸, 脸庞布满饱经风霜的纹路,历经沧桑, 偏眼睛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亮,并非精明凌厉的, 而是显得他格外可亲, 似个老顽童。   不见归没好气的嘁了一声:“你这丫头, 一如既往的嘴毒, 就没见你嘴里能吐出句别人爱听的话。”   他说着, 眼神扫到蝶无欢身边的小徒弟, 又嘁了声,“把你迷死了吧。”   云陌尘自信昂首:“阿璃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不见归状似牙疼捂住腮帮子,连连道没眼看,嗐,风月楼三个徒弟,还数大徒弟省心。   他大徒弟一心都在药人身上,坐的老远,手里拿着纸笔翻书写写画画,压根没关心这边的动静,雪欲晚见师父不再动筷,才开口问,“师父,你不是要去东海吗?”   “烛深他们接你来临安,你还说不来,现在是怎么个说法?”   是这样,她那日和蝶无欢出宫后,烛深找来,询问她连城和从陇的踪迹,雪欲晚实话实说,派他俩去接不见归,烛深索性一同去接。   “我是不想来啊,”不见归吹了吹小胡子,指了指烛深,“那小子说两个徒孙马上要成婚了,我不得来喝杯喜酒?”   轻轻一句话惊天劈地,直接划破安静的午后,不提云陌尘师姐弟两人的惊叫询问,蝶无欢气得大力拍桌险些将其震碎,刚走进门的祁折和云暮秋才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世子面带疑惑的解释道:“我们没有说最近要成婚啊?哥哥说没想好具体日期,而且婚礼的事也需要你们一起商量。”   不解释还好,他这话直接越抹越黑。   蝶无欢微微眯眸:“所以小狼崽子还是跟你说要快些成婚?”   雪欲晚面含欣喜:“好啊好,我们肯定会好好商量的……蝶无欢你瞪我干什么?”   云陌尘维护娘子且不忘质疑:“师姐你看错了吧,阿璃不会瞪人,再说你儿子不声不响要搞这么大阵仗,瞪一眼又怎么了。”语气逐渐小声但硬气。   向来稳重的烛深面色惊诧:“真的要成婚?我随口糊弄老前辈的,呃,前辈你别瞪我,我也是任务哈。”   面对不同人的反应,祁折表现得格外沉稳,“及冠之后,朝里大臣必然要提及选秀的事,你们都知道,我与秋秋的关系,朝中已人尽皆知。”   蝶无欢完全不愿意细想,只关心此事,“是,可这和你们俩成婚有何关系?有必要这么急?”   狼崽子就是狼崽子,见到宝贝便迫不及待想带回窝里。   祁折并未气弱,坦诚陈述事实,“可总不能硬生生等到秋秋及冠,再拖个两年。”   云暮秋生怕娘亲怪祁折,紧随其后为他稍微帮了句腔,“娘亲,我作证,大臣们的奏折真的有人催,我们没有急,是他们比较急。”   【哥哥你怎么突然就要跟他们说这件事呀,我以为你会慢慢铺垫,让他们一步步做好心理准备。】   祁折扫略一圈周围,牵紧少年的手,语气分外无奈,“娘,师叔母,我好歹是大祁的陛下,非要让我无名无分的跟在小世子身后吗?”   听他如此言论,大家都是一愣,转而不禁暗暗赞叹小陛下说话的艺术。   尤其是看戏的不见归,干脆直白的对蝶无欢说,“好喽,碰上两个你没办法怼的,一个嘴甜,一个会说话,憋死你喽小丫头。”   蝶无欢轻嗤一声,把刚爬上来的小白蛇扔给他,“闭嘴吧老头。”   祁折顺势插了句空,看似让步,“你们若是觉得成婚太快的话,订婚也可以,但总该要让我在世子殿下身边占稳。”   【搞得好像我身边很多人一样,明明一直就只有你,我的妈,惊天大发现,祁扶桑你是不是在装可怜啊?】   祁折紧了紧两人的手,以做回应。   蝶无欢听懂祁折话里的意思,淡淡看向他,妖异双眸隐含着彼此能懂的暗色,须臾后,她瞥了眼两个孩子交握的手,“你们自己看着来吧,我不管那么多。”   有她这句话,云陌尘也立马表示,“我和阿璃同一战线。”   最难攻破的人竟是意料之外的好说话,祁折神情难掩喜色,“好。”   “谢谢娘亲,”云暮秋开心的弯起眼睛,又不忘讨好道,“娘亲你要帮我把关流程呀,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蝶无欢对上他那亮晶晶的眼睛,哪有抵抗力,“行行,管你,都听乖宝的。”   角落里,连城和从陇同时对烛深竖起大拇指,佩服不已,“主子爷俩都被你摸准了,还得是你啊烛深。”   烛深沉默,他真是为了让老前辈来趟临安胡诌的话,谁想到歪打正着了呢。   非得根究的话,主要是当初想借口的时候,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小主子有阵子白天夜里念叨成婚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小主子和主子的性子当真是一样一样,都巴不得赶紧把人圈进自己怀里。   成婚的事暂且告一段落,不见归左右看了看,把小白蛇递给旁边的云陌尘,对祁折招招手,“哎呀,扶桑啊,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祁折刚要动作,衣摆传来一道力度,他低头,少年后知后觉的松开手,【习惯啦习惯啦,你去师公身边吧。】   两个辈分说起来最小的徒孙,众人注意力都在他俩身上,细微的互动众人尽收眼底,不见归表情顿了顿,再次招手,“秋秋也过来。”   他说:“师公给你俩都把个脉瞧瞧。”   两人对视一眼,祁折捏着少年的手腕走近,蝶无欢撇开脸,实在不想看。   趁着不见归把脉,云暮秋在心里跟祁折对话。   【哥哥,师公就是你说的那个牛逼的人吧?嗯……他今年八十八岁?】   祁折侧过视线看他,回他了个眼神。   【好吧,那见师公就见师公,怎么会扯到我俩的婚事呀?而且,为什么烛深会用这种理由带师公回来呢,难不成——哥哥,老实交代,你干嘛啦?】   祁折噙着嘴角,微微勾起弧度,间接印证了云暮秋的猜想。   很简单,既然身边有父皇曾经留下的三个近身影卫,以他们的忠心程度,知道祁折想见老前辈,自然会不惜办法去找。   至于他为何如此笃定,当然呀,父皇留给他的人不对他好,对谁好呢?蛊毒的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更何况他特意在娘面前提了一嘴,他娘肯定也要催影卫去寻不见归。   能让四处疯跑的老前辈有理由回来的条件并不多,刚巧祁折能给出一个,看似烛深随口编出的借口,其中不乏祁折明里暗里多次提说成婚的事。   心理暗示的作用下,烛深定然第一时间想到这个。   至于为何要提,他后宫尚且无人,及冠后,大臣们想不提此事都难,但他只想与秋秋长相厮守,不愿耽误别人。   父皇当年纳妃,是因为他坐上皇位被逼无奈,朝中因夺嫡争权变得四分五裂,他闲散皇子出身,历来又不与朝中大臣交往,压根没有多少忠心他的人。   力求他坐上皇位的大臣,俱是大祁的忠贞骨臣,祁闻竹自认性子有些混不吝,接下这么个烂摊子满心不愿,但到底是大祁皇室,他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干。   前朝后宫维系制衡大局,算是最快捷,当时最有效的方法,祁闻竹内心咒骂无数遍夺权的兄弟们,在几个忠臣的劝说下,和雪欲晚商量了近半月,勉强选出几人。   他选的勉强,贵女们进宫也未必甘愿,奈何处在那个节骨眼上,无论是他还是贵女们是否自愿都没所谓。   雪欲晚“死”后,他询问过嫔妃们的意思,有的送出宫陪上嫁妆也算没耽误,有的不愿走,他也完全尊重各自的意见,反正女孩子嘛吃吃穿穿能花几个钱,宫里又不是养不起。   祁折小时候问他父皇,为什么不喜欢嫔妃们,还要把人留在宫里,祁闻竹实话实说,半点不遮掩,以至于祁折幼年早早明白一个道理。   世上事难有两相全,多是不得已。   但他父皇听到这话后,并未反驳也没说对,而是意味深长的叹了句,世间笃行者万万,黄粱梦凄凄,小折,凡事未必不可两全。   幼时祁折不曾领悟深意,年岁渐长,他愈发明白父皇没有说出的那句话。   事在人为,岂有未行即言败,未做已不得的道理。   与其让大臣们进言选秀之事,不如他先放出成婚的话,既堵住大臣口中陛下后宫无人一说,又能顺势将秋秋名正言顺放在身边。   至于说那时特意挑在这个时间段,也是因为长辈们都在,人多的话,岳母那头估摸着就好说话得多。   一箭多雕的收获,向来是祁折爱动脑子的福报。   “行,扶桑体内没有余毒残留,近些天睡眠质量好了不少,黄连也能停了,秋秋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药浴果然效果好,你娘眼光长远的嘞。”   “哎哎哎,你俩分开点,黏糊得呀。”不见归说着说着,小孩子一样劈开祁折两人交握的手,没使多大力道,他俩懂事且自觉的松开。   蝶无欢撑着脑袋闭目养神,睁眼瞧见这一茬,她立时开口,“小孩谈恋爱黏糊就黏糊,老头你管人家牵不牵手?”   “哟,丫头,这可不像你呀,”不见归稀奇的瞅着她,“听二雪说,你可见不得扶桑得紧。”   蝶无欢撇了眼两个小孩,续又闭着眼,懒懒道,“见不得归见不得,乖宝喜欢他,我能怎么办?老了就别管那么多,小孩有小孩的主意。”   后半截不说是明示,直接快把内涵写在不见归脸上,他摆摆手,“丫头你啊你,就知道没一句能听,亏得小尘脑子不好啥都听你的,否则被你欺负死。”   云暮秋小声但倔强的反驳:“师公,娘亲人很好的,嘴上不饶人而已。”哪有欺负我爹呀。   “我当然知道她好喽。”   不见归笑眯眯的看他,唇红齿白的小少年,瞧着嫩生生的,眼睛圆溜溜得藏不住半点心思,他不禁摸摸胡子,好啊好啊,无欢丫头心黑手狠的,家里两个棉花精都不省心。   他正这样想着呢,视线瞥见祁折,不由回过味来,呀,说错了,有只棉花团子被狼崽叼回窝呢。   世间缘分实在巧妙,二雪和小尘各自的儿子竟能成就一桩喜事,换做二十年前,他可不曾想到会有这种走向。   不见归摸摸胡子,忽然发问,“扶桑,你是皇上,秋秋可没法生孩子,日后皇位该如何?”   他这一句话说得众人俱停下手里的事看过来,包括捣鼓蛊术的花将明,云陌尘满脸“难得有事能让你注意”的表情,“大师兄,你忙你的,不用参与我们。”   花将明没理他,眼神灼热,期待的等着祁折开口。   蝶无欢敏锐的睨了眼他,话里满含警告,“花将明我劝你少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她说完,转过来盯着祁折,缓而慢道,“你也是。”   花将明看过来时,祁折尚未明白意思,听到蝶无欢的警告,他却陡然理会,祁折脸色瞬间变了变,罕见对她说重话,“师叔母当我是何人?我有何必要如此?”   岳母多疑,他也不遑多让,两人只是在秋秋面前维持同一战线,实则本质上彼此均无好感,只是他没想到,岳母竟会担心他为了皇位用些见不得人的南疆术法让秋秋怀孕。   他哪里会想到这些,岳母当真是将人从门缝里看扁了,大师伯也是,好端端的凑热闹,白害的他遭骂。   蝶无欢没有在意他的态度,语气略有缓和,“我知你并非是那般心性,但敲打敲打你,也是我身为乖宝娘亲的责任。”   祁折面无表情:“师叔母多虑了。”   两人突然来这么一出,旁边几个尚且没反应过来,祁折重又恢复温顺的模样,看向不见归,“宗室子弟众多,自有我想选的储君。”   作者有话说:   不是生子文啊,肯定没孩儿,南疆蛊术玄之又玄,我也不清楚会不会有让男子生孩子的方法,就算有,肯定也会伤身体的,无论是折宝 圣女还是我,都不舍得秋秋受罪的。   【明晚更新是晚上十一点,正文大结局!明晚见啦老婆们~(=^▽^=)】 第77章 正文完结   子嗣问题确是个关键, 但祁折既做好成婚的准备,自然将其早做计划,云陌尘听他说完,思索片刻, “你这般安排, 朝中怕是会有人不满。”   祁折摇摇头, 看向他,“师叔,我坐在这个位置, 下达的命令本就没办法让每个大臣都满意。”   “扶桑,还是说成婚的事有些急了?”雪欲晚满脸慈爱,“朝堂才清洗一波, 动荡刚平, 你若是没办法制衡,要不再等等?”   她的意思,祁折能理解,但并不适用于现在的局势,他并不多言, 只说了句,“娘, 先发制人是上策。”   云陌尘几人又说了些顾虑,祁折一一解释, 蝶无欢冷眼瞪了半天花将明, 将人眼神驱赶去后院, 死医痴脑袋, 净想些挑战她底线的玩意儿。   一回神, 见他们仍在跟小狼崽子掰扯, 她啧了声,音量不大,刚好能被众人听到。   发髻边的蝴蝶振翅欲飞,额前的银蛇瞳孔闪烁,映衬出女子妖异的双眸,诡艳而冰冷,“你们师徒仨是觉得能跟祁闻竹教出来的小孩比脑子?”   不见归三人:“……”   什么意思?有被冒犯到!   蝶无欢持续发力:“你们能想到的,他会想不到?”   “我都说了,老了就别管那么多,小孩有小孩的主意。”   刚被点过的不见归,这次加上两个徒弟一齐被扫射,纷纷郁闷的撇开脸,云陌尘收回生锈的脑袋,默默闭嘴。   雪欲晚不服,嘀咕了句,“自己刚才还说扶桑,现在不准我们说,双标。”   蝶无欢瞥了眼她,转而直视祁折,音量不高不低的冷笑一声,“狼崽子今天来就是专门给我下套的,我为何不能说?”   被她当场戳穿,祁折也不意外,立即乖顺的对她笑笑,手上倒不含糊,将小世子攥得紧紧的。   云暮秋虽然暂时没搞懂蝶无欢何出此言,但为证端水的他连忙开口,“娘亲,祁扶桑没有给你下套,我不会让他算计你的,他不敢的。”   【哥哥,你说句话呀。】   “秋秋说得对,我怎么敢对未来岳母下套的。”祁折笑意温顺,眸色微闪。   蝶无欢和那双漆黑瞳眸对视片刻,意味不明的哼笑了声,朝儿子伸手,“乖宝过来,我瞧瞧你那条墨蛇。”   【哥哥,我过娘亲那边啦,待会儿来陪你呀。】   伴随着心声,少年安抚似的捏捏他手臂,面上开心的撒丫子跑开,“好诶,娘亲,小蛇特别聪明哦,你说话它都能听懂。”   祁折看着他跑过去,乖巧的趴在岳母膝头,手舞足蹈的讲述小蛇,生动又活泼,岳母看他的时候,周身冷戾尽数消散,被慈爱与温和取而代之。   想想真是难得,他竟能与岳母这种脾性的人和平共处,若非有个秋秋,势同水火怕是最形象的概括。   雪欲晚见他定定看着那边一家三口,无话可说的摊摊手,不见归坐在她旁边,笑眯眯的摸着胡子,“扶桑啊,再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人就在跟前呢,跑不远。”雪欲晚也忍不住搭腔。   她顿了顿,担心儿子不快,又说,“别管蝶无欢,你师公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她能尊重长辈,她啊,历来都是那副得罪人的性子。”   “我知道的娘,”祁折朝她笑笑,“岳母的态度,我从未放在心上过。”   真要计较起来,为难的是小世子,他可没那么傻。   祁折望着云暮秋的笑容,耳边充斥着周遭热热闹闹的谈话,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问,“娘,那小道士人在哪?我有事要问他。”   雪欲晚左右看了看,根据经验猜测,“现在这个时辰,他怕是在后院自己加餐呢。”   常年东跑西奔的小道长,活像没吃过几顿饱饭,顿顿三大碗不说,愣是还给自己来些饭后甜点,整日里吃得小肚子圆滚滚。   祁折循着桂花糕的甜味走到后院,果见树下的躺椅上仰靠着个人,瞧见他进来,挽长风擦擦嘴,连忙坐起身打招呼。   毕竟是给工资的大老板,可不能怠慢。   见他仍是那身青袍交襟,墨发以木簪挽起的模样,祁折稍稍皱了皱眉,“工钱未曾少过你,衣裳怎地还是原先穿的?”   挽长风哎了声,掸了掸袖子,“没呢,我喜欢这种布料样式,发完工资就专门找店多做了几身一样的。”   他转而问道:“陛下专门来后院找我,是有何事要问我呢?”   祁折顿了半晌,迎着挽长风疑惑的目光,将心声的事与他说完,末了道,“算一卦吧,是吉是凶,都告诉我。”   从前不信鬼神不论天命,而今,到底不同。   挽长风边掏家伙什边好奇道:“你只能听到他一人的心声,其他人的听不到?”   祁折低低嗯了声:“是,只有秋秋的心声,从我与他见到的第一面开始。”   挽长风惊叹了声:“这可真是件稀罕事,比青璃圣女降服虺还奇怪。”   “起码她是用本事得来的法子,你这平白无故窥听人心声的能力,仿佛是老天爷赐送般。”   “送?”祁折嗤了声,眸色沉了沉,语气变得正常,“我只想知道是好是坏。”   挽长风抬头看他一眼,殷勤讨好,“别急别急,我来算算。”大老板可别发怒啊,他是得罪不起。   由于此事挽长风从前未曾见过,因此特意用了两三种法子来,每次的结果都是大吉。   他将卦象签文铜钱排列的结果一一解释给祁折,最后以拍拍胸脯结尾,“好事好事,陛下你不必担心了。”满脸写着“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   祁折沉吟几许,没有多言,只是提醒了句,“此事休要与他人提及。”   若不是念及凤命死劫之说,是挽长风算出死劫已消,从而或多或少避免了他和岳母的冲突,祁折并不想将此事告知于旁人。   他历来是不信神鬼之说的,奈何秋秋身上牵扯不少事让他没法忽视,便想着算一卦为好。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有个心理准备。眼下既是大吉,自然更好。   挽长风眼珠子滴溜溜转,笑眯眯伸出手,“陛下,给点封口费不过分吧。”   “去找账房支,要多少自己说,”祁折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心里有数就行。”   挽长风热情鞠躬,再鞠躬,“好呢陛下,恭送恭送,我识时务的嘞。”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嘛。   他靠回躺椅,拈起桂花糕,嗐呀,真是美好又舒服的人生呐。   云暮秋对此表示赞同,吃饱饭就能躺在帅气男朋友的怀里打盹儿,舒服呀。   祁折捏了捏他后颈,晃醒快要睡熟的人,“秋秋,晚些时候再睡,你现在打盹儿,夜里又要睡不着觉了。”   “你乱说,”云暮秋挣扎着躲开他的手,小脸皱巴巴,“我哪有睡不着觉的时候,分明是你夜里喜欢翻来覆去,失眠的人只有你。”   祁折失笑,揉揉他的脸,“好,是我。不过,你天天都困,哪来那么多觉呀宝贝?”   云暮秋睁开眼,自以为隐蔽的瞄了祁折一眼,骄傲昂头,“哼,你懂什么呀?娘亲说我这是有福气。”   他傲娇完毕,又凑近来蹭蹭祁折,黏黏糊糊的拖长调子,“再说了哥哥,有你在,我每天压根不用动脑子,吃吃睡睡的很合理呀,是吧是吧?”   “是是是,”祁折被他逗笑,“很合理。”   云暮秋哼哼两声,懒懒挂在他身上。   马车轱辘滚过地面,街头喧闹透过薄薄的木板传进车内,原本缩在祁折怀里的少年,眼眸微动,掀开车窗的小帘探头去看。   【哇好热闹,有人娶亲呢。】   原本没多大兴趣的祁折,闻言也不禁分出些注意力,新郎骑在高头大马上喜气洋洋的对来凑热闹的路人们连连道谢,喜轿堪堪才抬起,跟在后面走。   看这情形,应是夫家来接新娘子。   祁折正想着,云暮秋突然转过头冒出来一句,“哥哥,我也想八抬大轿的娶你。”   【虽然我很明显是受,但没人说受不能娶攻吧?大家都是男孩子,嫁娶这种事,没必要分得这么清。】   祁折反应良好,他理智分析道,“秋秋,我倒是想顺着你来,但朝里那些老头能接受我在及冠礼后娶个君后或许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啊,对哦,毕竟是正经大场合,不能按我说的来。】   马车早已驶过迎亲的队伍,小世子恋恋不舍的回头去看,“可是我也想娶你嘛,多威风呀。”   他想了想,又安慰自己,“算了,能成婚都算好的,不能要求那么多。”   祁折轻轻皱了皱眉,考虑他嫁的可能性,过了会儿,脑海里得出满意的解决方案。   他说:“秋秋,我们可以办两场婚礼。”   已经在想其他事的云暮秋惊得蓦然抬眼,不敢置信道,“我的天,这下谁分得清你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哥哥,你考虑事情怎么这么超前呀?”   【祁扶桑真的总能让我感到意外,好超过一男的。】   祁折不太理解他哪里超前,虽则大祁皇室是没有先例,可他娶君后不就是创下先例吗?既如此,再做些未曾有过的行径又有何妨?   他将两场婚礼的时间定好:“入宫为君后,是我娶你,待怀王退位,由你娶我,如此安排可好?”   云暮秋指着自己:“哥哥,你的意思是我继承王位,成为怀王之后,再娶你?”   他假装皱皱鼻子,苦着脸道,“干嘛呀,怀王世子已经配不上你临安之光了是吧。”   陛下支着下巴,桃花眼微微弯起,给他支招,“或者,宝贝以南疆之主的身份娶我,也不是不行。”   “诶?对哦,我还有个靠山呢。”云暮秋眼睛一亮。   【那这样的话,岂不是政治联姻?可娘亲又没说要把位置留给我,我想的太远了吧。】   祁折及时打断他的思路:“说说而已,我的意思无非是宝贝有两个选择。”   “我会跟岳父岳母商量此事,到时用哪个身份,也需要他们授意。”   话落,小世子疑惑的歪歪脑袋,不解的盯着祁折看,半晌不言,连心声也很安静。   没等祁折开口询问,云暮秋诚恳发问,“祁扶桑,你是不是有点恨嫁啊?”   【长明说你老早之前就想成亲的事,最近更是见到我就说成婚,哪怕我说娶你,你也一副接受良好的状态,你清醒点呀!我不会跑掉的。】   【你可是随随便便就能搅动风云的大祁陛下,地位在这,也不可以这么盼娶哦。】   对他所说,祁折全盘接受,他甚至没有半点想解释的意思,“既然秋秋看出来了,那就更应该快些和我成婚,圆我的梦。”   “祁扶桑你想用婚姻绑住我的脚步,”云暮秋假装倒吸一口凉气,“好恶毒的。”   少年说完,捧住祁折的脸,眼睛弯弯的凑近来亲他嘴角,“没关系,我就喜欢你这么恨嫁又恶毒的男孩子。”   他撤开身形拍拍心口,大刀阔斧般豪气十足的保证,“放心,小爷日后一定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来娶你。”   祁折望着他轻笑了声,嘴角弧度愈深,眼尾勾出昳色,“希望殿下说话算数。”   殿下小脸认真:“我可不是骗人精,当然算数。”   话说,“哥哥,我都跟你求婚了,你是不是也应该走个形式?”   “形式?”祁折若有所思般重复着他的话。   【为什么要把我眼睛挡起来,求婚嘛走个形式就好,你要搞什么大场面的话我会尴尬死的祁扶桑。】   “不会,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伴随着他的话,黑绸应声而落。   云暮秋眼前一亮,他眯着眼待适应光亮后,环顾周围,“哥哥,你带我来练武场干什么?”   祁折拿出他的佩剑,随意挥了挥,“我方才想,形式归形式,是得正式询问一下宝贝的意思。”   不待云暮秋开口,他衣袍无风自动,墨发翻飞,以腕为轴,以剑为轮,点、崩、刺、撩等各式剑法,轻快飘洒,优美而矫健。   秋日凉爽,玄色身影动作间带动风,吹得少年心神激荡。   剑声涔涔,节奏轻重缓急是少年帝王独有的沉稳浪漫,他行云流水般结束一曲剑舞,动作大开大合,赏心悦目又独具美感。   收剑入鞘,他俯身,桃花眸漾出笑意,堪称昳丽的容貌放大在云暮秋面前,话里略微带着丝喘,“我这支舞可还入得了殿下眼里?”   云暮秋早就被他帅麻了,捣蒜似的点头,开心的扑到祁折怀里,搂住他脖子喊,“喜欢喜欢,我太喜欢了,祁扶桑你好帅呀!”   他迫不及待的星星眼:“我今天就想嫁给你啦!”   祁折忍俊不禁,轻刮了刮他鼻尖,“看来宝贝曾经的话是对标自己说的。”   “嗯?什么话呀?”云暮秋不解道。   祁折神情一顿,回忆起当时沈含语的生辰宴,“你说,我若是随意挥两下剑舞,心动嘉宾必然会喜欢。”   云暮秋的脑子一天装不下多少事,哪还记得自己以前说的话,倒是看他的反应,猜出来处,“是我在心里想的对不对?”   “秋秋果然聪明,瞒不过一点。”祁折笑道。   云暮秋骄傲的昂起下巴,那还说。   【突然想起来,剑谱第一页是先斩意中人,剑谱最终章可是怀中抱妹伤害翻倍捏,果然,优秀的人谈恋爱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只会变得更强。】   祁折敲敲他的脑袋,示意回神,顺势靠近印下一吻,气声问他,“所以,我求婚成功喽?”   风声住,万籁寂,礼乐声响彻临安,唯有过年才会出现的烟火秀,因着陛下大婚,城中接连三日都有,满城红绸披帛,君后凤冠霞帔。   少年喜服加身,在盖头下眉眼弯弯的笑开,露出白白的小细牙,晃了晃两人的牵红,气声道,“祁扶桑,新婚快乐呀。”   礼官主持下,他们各自拉住牵红的一端,百官山呼万岁千岁声中,二人相视而笑。   结束所有流程后,祁折屏退宫人,带云暮秋回到他们的锦泉宫。   宫中灯笼皆换为金丝龙纹覆红绸面,照的地面亮堂堂一片片赤晕色,祁折牵着少年,垂眸笑说,“秋秋,如今我们是天下皆知的夫夫,你可不能对我始乱终弃。”   云暮秋:“?”   刚才掀起来的盖头差点被吓掉,“哥哥,你又乱说,我怎么会抛弃你?”   祁折“哦”了声,轻挑了挑眉,“那宝贝为何仍叫我哥哥?既已成婚,称呼是否也要改改呢?”   云暮秋思考般鼓了鼓嘴,眼睛亮亮的反问他,“今天你娶我,我叫你夫君,之后我娶你,你也能叫我夫君吗?”   祁折毫不犹豫道:“可以。”   “也穿凤冠霞帔哦?”   “只要殿下给我准备,我自会穿的。”   “要坐花轿绕南疆都城一圈呢?”   “都好,只要殿下娶我,万事都听殿下吩咐。”   “哼哼,陛下你真是超爱诶。”   “是,我超爱你。”   ——————   四个影卫都知道,君后日夜盼着要娶主子,好吧,也没那么夸张,君后心大忘性大,想一茬是一茬,真正着急的人是主子,奈何寻不到个合适的时机,一拖再拖。   又是被主子催促忙工作的一天午后,四人凑在一块儿闲聊,想不明白主子为何非要去南疆再办场婚礼。   莹星皱起眉:“以前也看不出来他是这种花里胡哨的性子呀?”   永夜好奇的说:“难道是专门哄殿下的?但殿下看起来对这事儿执念不太深吧。”   桐拾抱手而立:“我问过小侍卫,不跟殿下提,他压根想不起来娶亲的事。”   莹星更不明白了:“我反正不信主子专门跑这么远嫁人。”   永夜猜测:“也说不准,主子对殿下的上心程度不可小觑。”   他俩说得欢,桐拾时不时插两句嘴,唯有长明安静的坐在旁边处理信函公务,浑身上下写满可靠。   三人闹腾了会儿,见他认真忙碌,纷纷无语,指责长明不合群。   长明看完手里的函件,抬眸扫视过三人,话里尽是看透先机的淡定,“尽量早些熟悉手里的工作,储君之位不日便要定下。”   “主子自有他的打算,我们不必过多置喙。”   他没有在意桐拾三人的反应,而是回想起前两天祁折跟他说的话。   “长明,近两年改策休息,发展农商,各地报上来的奏折也多是好事,但临安尚且有吃不饱饭的农人,足以见他们要么是报喜不报忧,要么就是内有乾坤。”   “我坐在高处信手指挥,未尝能让百姓听见朝廷的真实旨意。”   “父皇从前能快速上手朝政,稳定局势,不仅是他有实力,也是因为他在民间游历过,他清楚大祁那时的百姓需要什么。”   长明沉默良久,望着御座之上的年轻帝王,凌厉剑眉不再显得他恶戾,倒衬得他愈发俊朗正直,历来幽深如古井的黑眸充斥着复杂却活泛的光彩。   他向来知道,自家主子是个心怀天下的帝王。   长明心中摇摇头,有何好说的呢,“陛下,大胆放手去做吧,临安这头,有我看着。”   无论是带君后去南疆成婚,亦或是借此探访民情,十二卫在此,皆只听命于你。   那日闲聊后不久的某天清晨,四位近身影卫接到重锦的紧急通知,待赶到锦泉宫后,人去房空,只剩下两张字条。   【走喽走喽,真的走喽,我们要去闯荡江湖大杀四方啦。】   【走了,总该亲眼见见我甘心为其效力大半生的天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故事的开头是暴君一剑刺向怀王世子   故事的结尾是他们闯荡江湖,游历民间(没有退位,折宝只是想下基层看看,他超爱工作我哭死)   感谢每个看到这里的老婆们,接下来就是番外啦,我有两个想法:①if线,《假设花将明是个大漏勺,那么……》可能是青梅竹马养成系,读心设定继续沿用,有想看的宝贝可以在评论区提设定和建议,我会试着加或者修,if线纯甜,没有一滴剧情   ②现代校园,高岭之花学神折VS漂亮笨蛋转学生秋,可以提设定建议,我会加。   有其他想看的番外,也可以在评论区提哦( ˙-˙ )   【最后,番外收集截止到9.14号,9.16号番外开更!!!】 番外if线——竹马养成 第78章 小太子   武康九年秋, 临安皇宫,御书房。   刚下早课的小太子抱着先生批改的课业,优雅得体的敲了敲门,声音稚嫩, 语气却稳重, 又夹杂着些微掩不住的欢欣, “父皇,儿臣能否进来?”   他以羊脂雪玉簪束发,穿着金丝滚边的黑色缎袍, 袖边领口的花样均为云纹,足蹬墨靴,上绣银线, 衬得小小孩童华贵而矜然。   房内安静须臾, 片刻后,传来一道威严不失慈爱的声音,“进来吧。”   守在殿外的侍卫闻声立动打开门,小太子赞许的看看他俩,提起袍角迈步走进去。   门随后关闭, 方才称得上稳重的小太子顿时卸下伪装,步伐欢快的跑进书房, 边跑边扬声喊,“父皇父皇, 季太傅夸我今日课业完成的好, 还说……”   他求表扬的话在看到房内景象后停住, 好奇的盯着那从未见过的三人“咦?”了声, 尤其是那个小孩, 他从来没在临安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上首的祁闻竹见此对下侧坐着的怀王和神医微微颔首, 并对小太子招招手,示意他走近,“小折,来,”祁闻竹又转过去对那两人说,“你们唤他扶桑也行,阿雪给他取的。”   小太子挪着步子站在祁闻竹身侧,顺着父皇指的方向,看向那位雪发俊颜,颇具仙风道骨的男子,“这是花神医,也是你母后的师兄,你唤他师伯就好。”   再指向旁边,“这是怀王,也是你母后的师弟,你该唤师叔。”   小太子一一叫过,视线牢牢盯上怀王膝上白嫩嫩的小棉花团子,瞧着有些恹恹的,但并不影响他的漂亮,仿佛瓷玉般易碎,清丽而脱俗。   “雪玉,暮秋,”祁闻竹念完两个名字,不禁发问,“云陌尘,你家小世子怎地也取两个名?”   怀王云陌尘历来折扇不离手,样貌俊朗,很是潇洒,“一个我取的,一个阿璃取的,就当早早把字定下来呗。”   他说完,下巴微抬,示意祁闻竹身边,“你那小太子不是一样吗?”   “行,”祁闻竹也不是个讲规矩的,自然没觉得此话于理不合,而是跟儿子商量起正事,“小折,日后小世子就住在锦泉宫的西殿,可好?”   小太子有些惊讶:“同我住在一起?”   “你在东殿,”祁闻竹解释到半截,无意瞥到云陌尘怀里的小棉花团子,瞧着那副恹恹的模样,他眸中闪过思索之色,一锤定音,“对,以后秋秋同你住,如何?”   小太子歪歪脑袋,继续问,“与我睡一张床,一起吃饭,一起去学堂?”   “正是,”祁闻竹笃定答完,话音顿转,“你比秋秋年长两岁,他先天体虚,病弱易倒,你作为兄长,应该怎么做呀?”   原来是天生体弱呀,小太子想,难怪看起来病恹恹的。   他拍拍小胸脯,自信开口,“保护秋秋,义不容辞。”   埋在父王怀里的小世子,听到他的保证,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不声不响。   一番交涉后,花将明和云暮秋留在临安,云陌尘返回广陵城,继续经营他的风月门。   祁小太子注视着没有什么情绪反应的小世子,颇为敬佩,他竟能坦然对待父王离开,简直难得,学院里初来上课的小公子们,每每课下都会哭唧唧的喊爹娘。   就连他当时要去学堂,知道自己不得不跟父皇分开半天,心里也不免感伤。   这份敬佩在夜里听到细微的哭声后,烟消云散。   小太子被哭声吵醒脑子懵懵的,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身将床头的抽屉敞开些,匣中的明珠映出光彩,照得床帏里亮堂堂。   大约是察觉到光线,哭声渐渐微弱,改为小声抽泣。   临安秋意浓,夜里露水深,担心两个小孩睡觉不安分扯被子,祁闻竹吩咐侍女让他俩各自分被睡。   床很大,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隔得极远,中间几乎能容下两人睡。   小太子望着床角高耸的被褥鼓起来的一小团,见他将自己整个包在被子里,便问,“秋秋,你是不是怕黑呀?”   只闻院外树叶飒飒,无人回应他的话。   小太子犯难的挠挠脸,自见秋秋到现在,他们压根一句话都没说过。   再看那坨鼓起来的小山包不时颤动着,传出几声低低的抽泣,小太子又轻唤了几声秋秋,仍未得到回应。   他不由回想起今日的事,猜测着询问,“秋秋,你是不是想你父王了啊?”   抽泣声停顿了会儿,还是没有出声回答,但祁折已然从他的反应中得到答案。   借着匣中明珠的光亮,祁折盯着那个小山包想了想,一脚将自己的被褥踢到床下。   然后他轻手轻脚的往过挪,试探般扯动小世子的被角,语气略微焦急痛苦,“秋秋,我的被子掉了,好冷呀,你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盖着呀?”   动作间掀起些被褥,明珠光亮透过缝隙钻进去,埋在被子里哭得眼泪汪汪的小世子乍然窥得亮光,不觉停下哭泣,边揉眼睛边把被褥缝隙扩大,好将里面照亮。   他的反应,正好能让被子外面的祁折看清情形。   埋在被褥里太久,小世子捂得脸颊红扑扑,眼睛如同被水冲洗过般透亮清澈,眉毛快皱成八字似的望过来,头发寝衣因着在被褥里磨蹭,有些松垮的贴在他身上,整个白白嫩嫩得刚煮熟的鸡蛋冒着层热气。   即便白日知晓小世子貌绝,夜里再看这个弟弟,祁折仍不禁在心里感叹,好漂亮的小男孩。   而他观察小世子的时间里,由于自己踢掉被子,只着寝衣坐在床上,风吹过,他身子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小世子对此看在眼里。   祁折眼尖,趁势追击,再次请求,“秋秋,我没有被子,你愿意和我盖一床被子吗?”   云暮秋不太明白为何他没有,只是见祁折冷得打颤,抿了抿唇,慢吞吞将被褥掀开,半晌不见祁折动作,他觉得奇怪,于是抓着被褥递了递,嘴里僵硬的挤出一个字,“盖。”   话落,小太子攥住他的手,连带被褥拉过来,棉花团子没坐稳,咕噜噜顺着被褥滚到小太子身边,滚烫似火炉的团子几乎摊进冰凉凉如玉的小太子怀里。   正要瘪嘴哭哼的棉花团子,摸到冰凉凉的小太子,眼睛蓦然一亮,开心的往他怀里扑,“抱!”   还未反应过来的祁折冷不丁就抱稳了个小火炉,再看怀里的小孩喜滋滋如同八爪鱼缠上来,他脑子稍稍运作,顿时明白方才小世子哭的缘由。   原来是怕热又怕黑,捂在被子里憋得难受。   他小大人似的和怀里的棉花团子打商量,稚嫩又老练,“秋秋,那我抱着你,你就不哭了,乖乖睡觉好不好?”   棉花团子兴冲冲的点头,两个小胳膊把他抱得紧紧,晦涩又大声的学着他的话,“抱,睡觉。”   见他如此来劲,祁折再不习惯跟人贴着睡,也只好将拒绝的话咽回腹中,甚至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怀里的小世子,哄他入睡得更安稳。   临睡前,小太子心想,今年冬天有这么个小火炉,应当好过得多。   次日早晨,他是被父皇揪着脸睁开眼的,伴随着父皇笑吟吟的质问声,小太子逐渐清醒,下意识想坐起身,才发觉自己仍被缠住。   小太子躺在床上苦兮兮的跟父皇告罪,表明自己并非是不想去学堂,毕竟实际情况你也看到了,对吧。   祁闻竹失笑,揉了把儿子的脑袋,叹道,“我真是没想到你能被秋秋缠住,也罢,太傅那边我让烛深去给你告了假。”   父子俩说话的动静总算把祁折身边的小团子惊动,动倒是动了,却没有醒来的意思,他眯着眼睛伸个懒腰,舒舒服服的躺平,嘴角再度挂起恬静的笑意。   见他又要睡过去,祁闻竹只好出声问,“秋秋呀,昨晚睡得香不香?哥哥有没有欺负你呀?”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他,云暮秋登时昂起头去“看”,眼睛都没睁开,下巴倒是抬得老高,似是要尽力碰到那道声音,奶呼呼的小模样逗得祁闻竹好笑不已。   他不由捏捏小棉花团子的脸,哄笑着说道,“早膳已经做好了,秋秋起来吃点东西,午时再睡好不好?”   祁闻竹哄孩子有一手,毕竟太子是他从小养到大。   手里的小孩哼哼两声,在他掌心蹭了蹭,迷糊好半天才睁开澄澈透亮的双眼,定定与他对视。   祁闻竹重复了遍方才的话,换来小世子慢吞吞的点头,他当即唤侍女来给世子穿衣,却不料小孩摇摇脑袋,指着旁边正在穿衣服的太子,“哥哥。”   “秋秋要太子哥哥给你穿衣服?”以防误解,祁闻竹特意问道。   小世子点点头,又指指祁折,唤了声“哥哥”。   祁闻竹连声道好,转而看向自家儿子,感叹道,“昨日你师叔说秋秋自小木讷,不爱说话,不喜与人亲近,这才一夜光景,竟开始黏着你。”   “小折啊,父皇从前可没看出你是个招人喜欢的,眼下可真奇了怪了。”   当父亲的自然熟知儿子的秉性,两个小家伙能相处成这般光景,着实令祁闻竹称奇。   祁折也不瞒着他父皇,把昨晚的事讲了遍。   他父皇长长“哦”了一声:“我说呢,合着秋秋把你当冰块降温。”   祁折:“……”   你要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   他帮小世子穿衣服的过程中,宫人们早在外殿摆好早膳,祁闻竹先出去,走前嘱咐两个小家伙动作麻利点。   “知道了父皇。”   祁折扫量一番小世子,满意点点头,“走吧,出去用早膳。”   他正要走,面前乖乖软软的棉花团子伸手,眼睛眨巴眨巴,声音糯糯道,“哥哥,牵。”   作者有话说:   秋宝自小就是火炉体质,所以天生体温低的折宝,一下子就撞到他心巴上~   读心术设定在十八岁出现,感情线也是十八岁开始,先来几章Q版小团子吧 (*≧▽≦)   【番外每晚九点更新,老婆们不见不散呀】 第79章 棉花团子   小孩的手丁点大, 五根指头岔开张成枝丫状,大咧咧的摊在祁折面前,不像是牵手,反倒像问他要东西。   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后, 他不禁扑哧笑出声, 抓住小孩的手, 前后晃了晃,顺便教导,“只许让哥哥牵, 不能随便跟别人牵手,知道吗?”   父皇说的有道理,秋秋这么呆, 他得保护好, 不能被其他人轻易骗走。   小世子也不知听没听懂,只一味地学他晃手,嘴上念叨“哥哥牵。”   祁闻竹给两个小家伙盛好粥,听到动静,抬眼看过去, 不禁笑道,“这就分不开了, 秋秋怎么这般黏着太子哥哥?”   他站起来,准备把小世子抱到身边坐下, 没想到才靠近两步, 小孩立马对他摇头, 认真的举起手, “哥哥牵。”   祁闻竹不由好笑直起身:“还真是把你太子哥哥黏上了, 那明日到学堂怎么办?”   太子哥哥牵着小世子坐到桌边, 有板有眼的回他父皇,“秋秋这么乖,干脆和我坐在一起吧。”   祁闻竹嗤了声,看透般说道,“你小子不是向来身边不许别人坐吗?”   小太子撇撇嘴,嘟囔了句,“秋秋又不是别人。”   眼见儿子拌匀小菜和粥,细心给棉花团子折起袖口,祁闻竹心底咦了声,面上没说话。   秋秋虽然反应慢话也懂得不多,但胜在听人指挥,让他喝粥,他就乖乖捏着勺子埋在小碗里喝,嘴角沾着点粥糊糊,自己没察觉到,小太子拿手帕给他擦,他立即扬着脸,认真等待人擦干净。   一举一动都听话的不得了。   和小折的听话完全不是同种概念,他自小鬼精鬼精的,主意多得要命,惯会钻空子,秋秋更呆,也好糊弄些,大人说的话更容易被他听进去。   祁闻竹越看小世子越喜欢,连带着对蝶无欢的气都少了点,念在她也是为人父母的份儿上,勉强对她害得阿雪昏迷的事通融些。   算算日子,还有十四年就能见到了,没事,再等等,他等得起。   还有个云陌尘在等呢,他急个什么劲儿,养好两个小孩才是眼前的重中之重。   早膳结束后,祁闻竹忙着去处理公务,留下连城和从陇看护两个小家伙,对影卫来说,这种任务纯属是主子留给他们放松养神的时间。   原因无他,小主子闲暇时忙得最多的便是课业,历来都是安安分分坐在书桌边,哪需要他们时时刻刻盯着。   今日亦是如此,小太子一板一眼的完成课业,专注的不得了,旁侧的棉花团子坐在旁边,双手捧着小脸,看他一笔一画的写字。   连城看得满脸惊奇,小主子超越同龄人的专注力能让他长时间对一件事聚精会神,没成想怀王家的小世子才四岁也能如此安分的久坐,实在叫人意外。   从陇与他念头一致,两人眼神交流完毕,重又看向那边。   却发现,始终不吵不闹的棉花团子冷不丁伸手去够笔架,小手绷紧,努力再三弯曲指尖想抓住毛笔,奈何手短短,个子也不高,怎么也摸不到。   他也是沉得住气,并不气馁,索性歇歇脚站稳,眼睛滴溜溜在笔架打转儿,再一鼓作气踮起脚尖,使出吃奶的劲儿去够,嘴里忍不住发出带着气声的“咿呀”。   这么一番动静,可算把沉迷功课的小太子惊动。   他搁置下笔,看向书桌另一边的棉花团子,“秋秋也想要写字吗?”   因着方才用力够笔,棉花团子的脸覆上层淡淡的绯色,瞧着生动鲜活不少,少了些病恹恹的苍白脆弱。   小孩眼睛生的透亮澄澈,仿佛无时无刻含着盈盈水光。   他指着小太子的笔,眼睛亮亮,“哥哥,写。”   祁折看了看自己的课业,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于是对小世子招招手,示意过来,“好,哥哥教你写字,用哥哥的笔写。”   棉花团子咧开嘴笑,开心的跑到椅子旁边,期待的眨着眼睛伸出双手。   依然是张开五指岔成枝丫的样子。   小太子心想:秋秋是不是只会这样伸手,怪有意思的。   他往后坐了点,给云暮秋留下足够的空间,待小孩哼哧哼哧爬上椅子坐下,背对着身后的太子哥哥,他目光新奇的望着桌面的一切。   六岁的太子,当然要比四岁小孩手长点,他能够借助书桌把身前的棉花团子安置在稳定的空间,形成十分有安全感的桎梏。   小孩明显很满意这个姿势,甚至自觉的往太子哥哥怀里靠,眼睛弯成小月牙。   感受到他的依赖,祁折也弯起嘴角,不忘拿起桌上的笔往小世子手里放,“秋秋,要先学会握笔,会捏笔就会写字了哦。”   “先看哥哥的手,秋秋看,这个指头……”   棉花团子紧抿着唇,眼神专注的跟随他动作,手指不灵便的摆成太子哥哥所说的形状,听到耳边的夸赞,他也跟着开心的举起手,看架势硬是要举过头顶给身后的祁折看。   “好好,哥哥看到了,秋秋不用伸……哎!”   小孩举到半道上手太短没绷住散开了,毛笔跟着掉,笔尖翻过来划过棉花团子白嫩嫩的脸,一路滚落到桌面,“啪嗒”在宣纸上汲出深深一道印迹。   干干净净的宣纸沾染墨痕,奶团子收回求表扬的手,半眯着右眼去看,敏锐察觉到自己好像做错事了,登时有些茫然的顿住。   小太子惊了一跳,忙掰过棉花团子的身形,紧张的说,“秋秋脸划伤了没有?痛不痛?糟糕,右眼怎么都是墨水啊?”   他掏出怀里的锦帕,忙不迭给小孩擦脸,细心安抚。   “秋秋不要怕,墨水没有毒的,哥哥给你擦干净就好了。”   “我看看脸,嗯……没有划伤,咦?哦对,这个墨用锦帕擦不干净,那哥哥给你洗脸,好不好?”   等棉花团子乖乖点头后,小太子立时直起身板着脸,目光如电般扫略过书房,语气严肃的吩咐道,“打盆水进来。”   从陇与连城对视一眼,后者出殿给守在门外的侍卫说了声,没过多久,侍卫端着脸盆毛巾走进书房。   小太子的视线从他手里的东西略过,面色沉静道,“放在那就行,退下吧。”   侍卫矮身行礼:“是,殿下。”   待人退下,祁折神色思索片刻,语气温和的和怀里小孩商量,“秋秋在这里坐稳,哥哥把脸盆拿过来,给你擦脸,别乱动哦。”   棉花团子捣蒜似的点着小脑袋,眼睛亮亮的盯着他动作,秋秋做错事情,但是哥哥没有怪他诶,哥哥和爹爹一样好。   小太子拿着脸盆走过来,望着棉花团子亮晶晶的眼睛,总觉得这模样跟个小动物似的,具体像哪种,他又说不上来。   待他给棉花团子擦干净脸,时辰不算早,再过会儿就该用午膳,他的课业还剩下小半页没写完。   然而棉花团子一见他坐在桌边,立即兴冲冲的跟过来,手指弯啊弯,想要做出捏笔的姿势,半天没能比出来,只能仰着小脸有些无措的张着手,请求帮助般喊道“哥哥”。   “没事的,”祁折抓住他的手,示意他坐上来,“秋秋随便捏笔,想怎么拿就怎么拿。”   让秋秋短时间学会握笔写字未免太过强人所难,毕竟只是个奶团子呀。   有他这句话在,再次拿起毛笔的奶团子直接握拳抓笔,在宣纸上有模有样的写写画画,落下一笔,就要回头看祁折的脸色,满脸期待的等他评价。   歪歪扭扭的一横——“呀,秋秋写的真漂亮。”   撇来撇去的一竖——“不错不错,秋秋怎么这么厉害呀。”   看不清横竖的乱画——“好得很,秋秋真棒。”   ……   “小主子胡说八道的本事果真是遗传咱们主子,说瞎话有一套的。”从陇摇摇头,感叹道。   连城撇了眼他:“就你这嘴光会点炮仗,懂什么呀?小主子那叫会哄人,嘴甜会说话,你以为?”   “切,行行行,你懂,”从陇嗤之以鼻,目光不禁流转到那棉花团子身上,“该说不说,小世子也四岁了,怎地不太会说话呢?”   连城解释:“小世子会说话,只是以前没有同龄人陪着,不爱开口,说的少。”   提到这里,从陇不由发问,“哎我说,你清不清楚主母和圣女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只知道主子向来看不顺眼圣女,动辄嚷嚷圣女害人精。   结果最近又是把世子接来宫里,又是让花神医入太医院,怪矛盾的。   “具体不太清楚,我听烛深提过两嘴,”连城说,“她俩不是打着打着关系变好的吗?结果没想到四年前圣女被那个舒仡來派人带回南疆,主母和她联手逼退好几拨南疆高手。”   “主母剑术高强,到底只是肉体凡胎,南疆擅用蛊毒,两方对战时,她未察其险恶,中了喑缊,圣女因而也被带回圣殿,主母命悬一线之际,花神医赶去救治。”   “喑缊解法难寻,所用药材更是闻所未闻,据说只有圣女与南疆首领可解,”连城叹了口气,“这两人,一个是敌人,一个被关进圣殿,神医好不容易等来圣女的消息,却说需要等她十八年,无奈之下,花神医给主母服下假死药,等待圣女出殿后寻解药,为主母解毒。”   之前并不知晓这些事的从陇目瞪口呆好半天,想了想,开口问,“为何非得十八年?”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不太清楚,”连城摊着手,“圣女有的事没跟花神医说,主子也不知道。”   从陇摸摸下巴,做出推测,“可能圣女也知道花神医是江湖闻名的大漏勺,不想告诉他吧。”   “你这话说的并不是没道理,”连城认同道,“再加上怀王是个不省心的,圣女有事瞒着不说也很正常。”   两人同时叹气,连城感慨不已,“若是圣女跟咱们主子商量,没准能有个准备,只可惜他俩彼此看不顺眼。”   从陇听过不少江湖传闻,对此说法嘁了声,“看不顺眼?我感觉圣女压根谁都看不上,狗从她面前走过,都得被她骂两句。”   “你这么一说,”连城看向书桌边写着写着睡熟的棉花团子,乖乖软软招人喜欢得很,疑声道,“那小世子算不算……歹竹出好笋?”   从陇眼睛霎时瞪大:“我的哥,这话你也敢说出口,不要命了?”   “话又说回来,你把怀王当什么了?”   想到主子素来评价心性赤诚的人,连城默了默,说,“傻竹。”   从陇:“……”   得,你小子不要命,我走!   作者有话说:   if线只有花将明的人设从锯嘴葫芦变成大漏勺,其他所有人的人设都没有变化。但因为他的改变,事情和人物关系都由此发生变化了。 第80章 起来吧   棉花团子一觉睡到午膳时间, 祁折唤了好几声也不见醒,最后干脆跟御膳房吩咐迟点给小世子重新做些吃食送来。   他让侍卫把小世子送回东殿,半道碰上父皇和大师伯,两人都脸色郁郁。   小太子做了个眼色, 示意侍卫先走, 自己迎上去问, “父皇,大师伯,你们可用过午膳?”   祁闻竹朝儿子招招手:“还没呢, 这不都准备一起去你宫里吗?”   “父皇为何要来我宫里用膳?”大师伯也是。小太子觉得奇怪,后半截没说出来。   “你大师伯来给秋秋送个小玩意儿,顺道用膳, ”祁闻竹拉着儿子的手前后摇晃, 低下头又道,“至于父皇呢,父皇近来被那群老东西扰得烦不胜烦,还是看看我们小折舒心。”   小太子皱皱眉,十足老成的提醒道, “父皇慎言,朝臣所说都是为大祁安好。”   “你个小古板喏, ”祁闻竹没好气的捏捏儿子的手,“那堆老头又想让我选秀, 对于我继位以来没有选秀这事, 他们个个扼腕叹息, 仿佛见不得似的。”   听到这话, 小太子顿时歇了安抚父皇的心思, 跟他一起说道起来, “分明已经有皇后有太子,大祁未来前途光明,他们有何不满的?”   祁闻竹抬头,仰天长叹,“怪只怪你母后不在宫里,一群老头才敢开始心思活络,想当初那些人知道你母后是剑圣,半个字不敢说。”   “就连原本参与选秀的贵女们,也是吓得赶紧回家,生怕你母后随手就能捏死她们。”   小太子不免骄傲的挺挺胸脯,那当然,母后可是横扫江湖无敌手的剑圣呢。   听父子俩说半天的花将明没忍住插了句话:“那师妹当时为何怪我多嘴,说我不该抖落出她的身份,掀起朝中风云变化。”   祁闻竹眸中暗色微闪,目光掠过雪发,并未多言,“毕竟大臣的眼界都在朝堂上,你将阿雪的身份暴露,她行走江湖多年,难免牵扯不清。”   实际上,阿雪身份暴露,对他有好有坏。   好处是朝中大臣们不敢那么激进的让祁闻竹选秀,以他们对陛下的了解,倘若皇后有着剑圣的实力,送进宫里的女儿无异于身处龙潭虎穴,谁都不敢赌江湖中人的手段,他们舍不得送女儿去死。   坏处则有些多,雪欲晚身为江湖中人,即便名声极好,尊崇者众多,然而终究会有些暗恨她的对手,拿雪欲晚没办法,既然她是皇后,那他们便能拿无辜百姓下手,掀起民怨后,大不了矛头指到她身上。   就连祁闻竹,初继位的那年,也遭遇过不少次江湖上的暗杀,即便他光明正大派遣十二卫与其对打,那些人也才算稍微安分些。   直到后来,雪欲晚亲自出手惩治,阴差阳错和江湖上那位人人惧怕的蝶无欢成为好友,那些人才算是彻底安分下来。   毕竟,雪欲晚是侠肝义胆的剑圣,蝶无欢可是谁都不敢惹的疯子。   花将明想不通权力纠纷,富贵迷人眼的道理,他是个醉心于医术的家伙,思考方式比较直白,“师妹在江湖上的人缘好得不可思议,从小几乎没有人说过她坏话,我现在也不明白,得知她成为皇后,居然会冒出和她不对付的人来。”   祁闻竹低低笑着摇头,对他道了句人心,“这世上的好事,总不能都让她雪欲晚占完。”   江湖中人,未必都是淡泊名利的。   六岁的小太子歪歪头,拽着父皇的衣袖扯了扯,反驳道,“父皇说错了,你才是占完了世上的好事呢。”   闻言,祁闻竹哈哈大笑两声,弯腰把儿子抱起来,捏捏他的小脸,“小折说得对,父皇方才所说是别人眼里看到的,你我父子自然想法一致。”   小太子嗯嗯点头,正要和父皇再讨论,目光忽然被花将明肩上的小玩意儿吸引住。   通身细鳞墨黑,细长竖瞳,头部为三角形的小蛇昂着脑袋看着他,毒牙尖尖,吐出的信子猩红,“嘶嘶”。   顺着他的目光,祁闻竹解释道,“这就是你大师伯给秋秋的小玩意儿。”   小太子更惊讶了,眼睛撑成圆溜溜的模样,“秋秋会不会害怕?”   他问完,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要给弟弟留面子,于是小声给父皇解释,“秋秋怕黑又怕热,应该胆子也不大吧?”   祁闻竹忍俊不禁,假意弹了一下他额头,“以偏概全不可取哦小折。”   被父皇教育的小太子摸摸额头,心里仍在想,秋秋待会儿吓哭的话,他一定会立马冲上前保护。   决心“英雄救美”的小太子在看到秋秋开心伸手去接小蛇后,瞳孔微缩,顿了会儿,惊讶散去,他重新思考起父皇的话,好吧,果然要听父皇的教导呀。   念头刚落,他想起父皇昨天和小师叔的对话:明日,该带秋秋去学堂了。   次日清晨,小太子肩负着重要的一系列任务——叫醒秋秋,给他穿衣服,让他吃早膳,一起去学堂。   棉花团子的睡眠质量特别好,更何况,昨夜既有冰凉凉的太子哥哥,也有小蛇在身边。   以至于祁折洗漱完毕,该用早膳的时候,小孩依然倒头呼呼大睡。   他戳戳棉花团子的小脸蛋,狠下心摇晃,缠在他腕间的小蛇似乎察觉出意思,慢腾腾的爬到棉花团子的心口,在小太子的震惊目光中,绕住他的脖颈。   没等小太子回神去扯,小蛇悠悠然松开,接着他便对上棉花团子迷蒙睁开的双眼,甜甜的一声“哥哥”,以及小孩依赖的朝他伸开双手要抱。   祁折:“……”   好奇怪的叫醒方式。   但,秋秋好乖,不管了。   比起以前独自晨起去学堂,有秋秋在身边,他的速度明显减缓。   祁闻竹考虑到这点,因而吩咐过从陇和连城,日后每天早晨换班送两个小家伙去学堂,影卫轻功伴身,眨眼功夫就能掠好远,相比马车,大大提高效率。   对此,小太子面色稳重的在影卫背上默默抱紧他的脖颈,而怀里的棉花团子乍然飞高高,开心的见牙不见眼,欢呼道,“飞喽~飞”咯咯笑个不停。   被他感染到,稳重的太子殿下也跟着笑,愉快的飞行时间结束,从陇将两个小家伙放到学堂门口,仔仔细细给他俩整理好仪表,才准备放行。   咱们小太子不消他说,更是个注意外表的主儿,不仅自己注意,也很关心世子弟弟。   “好了,”小太子牵住棉花团子的手,对从陇说,“你回去禀告父皇吧,我们要去听学了。”   祁折身为太子,向来在学堂里引人关注,更别说这会儿正在学堂高峰期,门口全是姗姗赶来的小公子们,看到他来连忙行礼。   行礼时,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被太子身边的小男孩吸引,眉眼稍有些恹恹的气质,衬得他仿佛瓷玉般易碎,清丽脱俗宛如画中的小仙子。   没等小公子们移开眼,太子殿下语气微冷,警告般道,“还不向怀王世子行礼?”   众人顿时回神,齐齐道,“拜见世子殿下。”   一群萝卜头哗啦啦拜倒,棉花团子眨眨眼睛,颇觉奇怪的看向太子哥哥,后者摆手淡淡道起来吧,棉花团子觉得太子哥哥如此很是威风,学着他的动作,像模像样道,“起来吧。”   见他们立时站起来,棉花团子眼睛一亮,忙不迭拉着太子哥哥的衣摆晃啊晃。   “秋秋真棒。”小太子熟练的夸奖完,牵着他走进学堂。   一路上,来往的先生公子纷纷行注目礼,祁折原本有些担心秋秋害怕,没成想棉花团子拉着他的手大大方方和他们对视,毫不紧张,眼里充满新奇与期待。   学正尚未到,公子们都坐得端正,半掩的门从外打开,映入眼帘是太子玄黑滚金边的缎袍,又见他转头跟人交谈,学堂里的小公子们不禁翘首以看。   坐在最后排懒散撑着脑袋的沈知机,见此情形,也不免冒出几分兴味儿,直到太子轻言细语哄着身后的人露出脸,大伙都气声感叹好漂亮。   沈知机狐狸眼微扬,眸中思索,瞟了眼自己身旁的空位,扬声道,“季小少爷,来跟我坐一块儿呗。”   听到这话,望着门口的小公子们顿时转过来看他,季游风头摇成拨浪鼓似的拒绝,“我才不要跟你坐同桌。”   其他人更是没想明白,沈知机向来都跟太子坐一块,怎地今日改换同桌?   彼此领悟心思的两人相视颔首,太子板着脸清了清嗓子,说,“季游风,你今后就跟希有坐吧。”   太子殿下发话,季游风只能听从,他一向将其视作榜样,自然遵从。   待季游风不情不愿的抱着书本坐到后面,一抬头看见太子殿下拉着新来的小男孩坐在他的位置上,他陡然回过味。   旁边沈知机不阴不阳的笑:“可算看懂了。”   季游风不忿嗤声,就你懂,你了不起!   书桌对云暮秋而言,只存在于昨天祁折练字,他跟着扒拉写写画画,从前自己可没有,因而坐在位置后,他便左摸摸右看看,稀奇的不得了。   “秋秋,待会儿先生进来……”小太子细心给世子弟弟讲课堂规则,世子弟弟眼睛亮亮,听到问“知道了嘛?”“懂了没有?”“记得吧?”他就兴冲冲点头,应的飞快。   话不知道听进去多少,态度反正是好的不像样。   太子殿下满意点点头,满怀期待的鼓励道,“秋秋最厉害,哥哥相信你可以的。”   棉花团子开心的咧开嘴,露出白白的小细牙,跟着他自信点点小脑袋。   太子殿下的期待止步于棉花团子自信对先生说“起来吧”,他脑海里霎时响起尖锐爆鸣声。   作者有话说:   团子秋:遇事不决,糊弄文学   折宝:秋秋,有没有一种可能,先生弯腰不是对你行礼?   团子星星眼:尊嘟假嘟 (‵▽′)/ 第81章 小孩   俯身示意小世子自我介绍的季太傅也是脑子一蒙, 他将方才所说重复一遍,换来棉花团子自信昂首指挥道,“起来吧。”   接连两次,旁边深受冲击的太子殿下只好起身解释, “先生, 世子年幼懵懂, 且不常与人交流,你所言在他看来可谓是云里雾里,晦涩难懂。”   季太傅老脸茫然, 这也叫晦涩?转而忆起昨日统领的嘱咐,以及朝中对怀王的评价,他不由了悟, 也罢, 稚子而已。   他便让太子坐下,对众位学子几句介绍完新来的小世子,然后翻开书开始讲学。   学堂里响起翻书的动静,棉花团子耳朵动了动,左右前后张望四周, 看见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书本,再看身边的太子哥哥, 也有一样的东西翻翻翻。   他看看自己面前,和别人截然不同的白纸黑笔, 棉花团子瘪瘪嘴, 委屈的伸出手指, 戳了戳太子哥哥的胳膊。   几乎没有上课走过神的太子殿下, 被戳了好几下才回应, 他对世子弟弟耐心的轻轻“嗯?”了声, 后者伸着小手爪从他胳膊边蹭过去,倔强的指着书页,眉毛险些愁成八字。   “秋秋也想看书?”他低声道。   棉花团子点头如捣蒜,期待的偏偏脸。   太子殿下思纣片刻,将他圈进怀里,轻声嘱咐,“秋秋和哥哥看一本书,好不好?”   小孩乖乖坐在他身前,奶声奶气的应好,也没有拿着笔在他书上写写画画,只是新奇的瞧着他听课,安分得很。   沉浸于讲学的前一刻,祁折心想,小世子无非是想寻个共同,不愿做那特殊之人罢了。   临到午膳时间,太子殿下原本打算带小世子回宫,但见大家都往饭厅走,棉花团子也想凑热闹,拽着他衣袖扯啊扯,指着那边说,“哥哥,好多人。”   祁折无奈:“好好,知道你喜欢热闹了。”   他便让来接送的侍卫回去禀告父皇,午膳在学堂用,侍卫领命退下。   两个小家伙身份样貌摆在明面上,走哪儿都引人注目,何况公子们以前也没见太子来学堂用过膳,自然觉得稀奇。   祁折带着棉花团子走到饭厅门口,见里面人头攒动,不免有些抗拒,他担心人挤来挤去,把秋秋伤着了。   僵持不下时,人堆里传来一声呼喊,“扶桑,这边。”   众人下意识为这道声音让开道,祁折看向声源处,果然是那狐狸眼的小公子。   他尚且没坐稳几分,沈知机已经让随侍把菜布好,顺便将菜单递给祁折,“刚才听季游风说你让侍卫离开,我便猜到世子想留在饭厅用膳,你看看,还想吃什么?”   祁折扫视一圈桌面,再看桌边的人,算上他也不过四个孩童,“应当够了。”   “不让小世子瞧瞧想吃的?”沈知机撑着脸,朝着棉花团子轻挑眉。   棉花团子一愣,捂着眼睛躲,不好意思的往太子哥哥怀里缩。   沈小公子生了双不笑也勾人的狐狸眼,小小年纪擅用美貌糊弄人,头回遇上逗弄人把自己逗得心软软,不由笑着对祁折道,“他怎地这般招人喜欢?”   太子殿下笑到半截,回揽住棉花团子,语气略微警告,“我们秋秋可是乖小孩。”不像你沈希有心思一大堆。   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沈知机耸耸肩,意味不明道,“尊重小孩心愿。”   祁折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沈家的关系,暂且放心,拍了怕怀里的棉花团子,说,“秋秋看看,想吃什么?”   小世子翻着花花绿绿的菜单,感觉这个好看,那个也好看,手指点点点,险些要了整本菜单。   眼看太子殿下昏头,季游风自认为最体贴榜样,将手边的丝毫未动的红糖汤圆放在世子肉眼可见,手却碰不到的位置。   白嫩嫩的小圆球发出甜甜的香味,汤底有枸杞,上面点缀着小块山楂和调味加的一勺红糖水,甜滋滋的味道顿时吸引住沉浸在菜单里的棉花团子。   他抬起脸,季游风乘胜追击,满含陶醉的用手扇了扇香味,“红糖花生馅儿的汤圆,还有山楂酸酸甜甜,又甜又香哦。”   抓住关键词的棉花团子眼睛一亮,菜单也不要了,拉着太子哥哥的衣袖,鹦鹉学舌般道,“又甜又香哦。”   祁折“哦?”了声,指着那碗汤圆,“给秋秋来一碗。”   小孩喜不自禁,忙不迭跟着他重复,并不忘指着自己,“给秋秋来一碗捏。”   学便学,还自己加尾音,真是会撒娇的不得了。   太子哥哥被他逗乐,笑眯眯道,“好,秋秋等会儿哦。”   等红糖汤圆的过程中,他给棉花团子盛了点饭,碗里装着肉和青菜,加起来也只有半碗。   他说:“把这些吃完,才可以吃甜甜的汤圆。”   棉花团子听懂他的话,眼里浮现一抹挣扎,双手撑着脸缓缓将自己埋在桌上,像个小鹌鹑。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太子殿下不慌不忙,“好吧,反正侍女已给我找来被褥,今晚我就自己睡吧。”   一听太子哥哥不跟他盖同床被子,棉花团子立即抬起小脸,后怕不已般直摇头,“不可以。”   面对小孩眨巴眨巴的眼睛,太子殿下偏过脸,好叫自己不心软,“可是秋秋又不听哥哥的话。”   小世子陷入纠结,望了望碗里的饭菜,看了看太子哥哥背过身的姿态,思考再三,他伸出手指,目标绿色,“不要。”   不吃菜怎么行呢?   太子试图反驳,然而看到奶团子紧拽着他的衣摆,眼睫紧张的颤啊颤,他回想到自己前阵子生病怕苦不爱吃药,父皇细心哄着他喝药。   他不免反思,自己好像对秋秋过于苛刻,小孩才四岁呢。   太子殿下将碗里的青菜放到自己面前,嘴上应道,“好,不吃。”   双方各自退一步,皆大欢喜。   但见棉花团子抱着小碗乖乖吃饭,沈知机回顾方才的事,不由好奇推测,“他这模样,是从前没人陪着玩,不太会说话?”   祁折没有过多赘述,简单为小孩解释两句,“对,不过秋秋很聪明,两三天时间就能听懂我经常说的那些,话也渐渐变多。”   “你父皇让你带着他多交朋友?”沈知机说完,见小世子吃饭也不忘贴在太子殿下手边,笑着打趣儿,“他可真是跟个棉花糖般爱黏着你。”   季游风给榜样舞大旗:“太子殿下为人和善,世子黏着他不是很正常吗?”   好不容易能跟太子殿下离得这么近,他要坚决维护榜样的形象。   深知他所想的沈知机瞥了眼桌面,拿起公筷夹起鸡腿放进季游风碗里,后者正要感慨他今日这般友爱同学,狐狸眼的小公子含笑吐出噎人的话,“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季游风怒瞪他一眼,大口咬住鸡腿,想象这就是臭狐狸的肉。   沈知机和祁折随便聊了会儿,碗里饭菜戳了几筷子没动,无精打采的撑着脸看对面两人吃饭,眸中兴味愈浓。   祁折哄完小孩吃饭,换上汤圆和小勺,由他自力更生。   他正过身形后,一见沈希有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顿时皱了皱眉,“你点了这么多菜,自己不吃?”   沈知机移开视线,语气略虚,“没睡好,胃口不行。”   季游风见缝插针:“殿下你不知道,某个人仗着自己姑母是临安首富,顿顿饭都浪费的不行。”   听他提到这,祁折脑海里不禁闪现出父皇对临安首富沈知语的评价,老谋深算,慎重求稳,目光长远,哪怕不在商界做生意,去到任意行业也能当个佼佼者。   “怎么?你羡慕呀?”沈知机和他搭话,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季游风被他转移注意力,祁折不忘初心,戳穿他的心虚,“又熬夜看我跟你说的杂书?”   沈知机狐狸眼微微瞪圆,惊奇道,“那么有意思的书,到你嘴里就成杂书了?”   季游风追问书名,祁折随口说了一串志异小说名,顿了顿,视线略过他肉嘟嘟的脸,补充了句,“等你长大些看。”   榜样为他着想,季游风大为感动,余光瞥见身侧的人,他有些不服气,“为什么臭……沈知机可以现在看?我跟他一般大的。”   祁折自然没有被问住,反问他,“所以沈希有现在白日里上课睡觉,不认真听学,你要学他吗?”   一句话换来季小公子头摇成拨浪鼓的模样,不要不要,坚决不能学,他若是在课上困顿,父亲定然会训斥。   刚放下小碗的棉花团子,嘴角脸边沾着点糖馅儿,看到他摇头,大概是觉得好玩儿,跟着摇成拨浪鼓,嘴里嘟囔“不要不要。”   给奶团子摇的脑袋昏昏撞到太子哥哥怀里,脸边的糖馅儿瞬间将他衣襟变得黏腻,祁折第一反应是捧住小孩的脸,眼神关切,“秋秋撞疼没有?”   秋秋在他手里蹭蹭,弯起眼睛,奶声奶气,“秋秋不疼。”   见他嘴角和颊侧仍有些残渣,太子殿下拿出锦帕,蘸水细细给棉花团子擦净,“秋秋吃得饱不饱?”   秋秋摸摸肚子,颇觉辛苦的点点头,“饱抱。”   他说着瞄了眼自己吃完的两个小碗,表情思索两秒,伸出一根手指,竖在两人面前,“哥哥,明天吃。”   太子殿下眸光微顿,顺着他的视线,指着两个碗,“吃哪个?”   棉花团子机灵得很呢,小手搭上太子哥哥的手,抓着他指头移到红糖汤圆瓷碗的上方,“哥哥吃。”   小孩指头短短,软软捏着太子殿下的手,嘴巴也甜,张口就让哥哥吃,实际上自己藏着小心思。   可没办法,太子殿下就吃这套。   他说:“好,明天也吃这个。”   作者有话说:   幼崽期的长明,重锦也该出来了   折宝现在六岁,之后再写十一二岁,然后就快进到二十岁(也就是心声出现,现代秋秋回来了) 第82章 小拇指   学堂讲学分为先生授课与六艺选修。先生授课为前半天, 六艺课堂时间安排在午膳后。   六艺原本是学堂里大多数公子们的必修,定为选修的缘故是因祁闻竹继位后放宽了学堂的准入原则,由只能儿郎入内,变为男女均能进学。   姑娘家的体质难免有些抵不过儿郎, 比如骑射课这类耗费体力的学科, 若是强求姑娘家及格, 后果不一定是祁闻竹原本想要的那样。   太子殿下缺了天课程,晨间先生讲学的内容倒是能赶上,午后六门课便有些忙得不可开交。   看来看去, 他只有让沈希有帮忙照顾点小世子,季游风也想帮忙,可惜他的算术骑射都比较吃力, 自身难保。   “天天笑得欠了吧唧的, ”季游风瞪了眼幸灾乐祸的臭狐狸,“分明每天都在玩儿,凭什么门门功课都比我高?”   沈小公子笑得眼睛眯起来,更像只狡黠的狐狸,他指着自己的脑袋, 悠哉悠哉,“天生脑子好使呀, 有何办法?”   他接着对祁折摆摆手:“快去吧,算起来你都落下两天的六艺学科了。”   祁折嗯了声, 和紧拉着他不放的棉花团子低声商量, “秋秋, 让哥哥去把课程进度赶上, 至多半个时辰就回来找你, 好不好?”   “半个时辰?”棉花团子向来抓重点, 大大的眼睛充满疑惑,显然,在他的思维里,他并不知道半个时辰有多久。   “半个时辰,就是……”祁折琢磨该换个更浅显的方式,目光流转间,校场边的前厅门口的沙漏解决了他的问题。   他指着那里,小孩顺着看过去,听到太子哥哥说,“两个小木人出来击鼓的第四次,哥哥就回来了。”   太子殿下伸出四根手指,棉花团子扒拉着捏捏他,口齿清晰的学,“第四次,哥哥就回来。”   “对,秋秋真聪明,”他反握住小孩弯曲小短手的四根指头,耐心的折起来,“一、二、三、四,数到这根指头的时候,哥哥就来找秋秋啦。”   小拇指弯起来,太子哥哥就会找秋秋。   棉花团子伸直右手,快速用左手按下自己的右边小拇指,眼睛亮亮的,在祁折面前晃了晃,煞有其事的自我肯定着点点小脑袋,“哥哥来找秋秋。”   “不是这样哦,”太子殿下被奶团子可爱到,依然耐心的掰着四根指头跟他讲解,“要按照顺序弯起来才行。”   他捏着那根短短的小拇指,特意强调,“它要等前面三个弯下去的。”   闻言,棉花团子视线凝聚在自己的手指上,脑中将太子哥哥的话绕了两三遍,不由苦兮兮皱起小脸,眉毛愁成八字,“好慢哦,哥哥。”   祁折附和般学着他的愁样,蹲在小孩面前,无奈摊摊手,“是有些慢,不过,秋秋可以保证等哥哥吗?”   秋秋抿了抿唇,闷闷点头。   太子殿下伸出手,做出拉钩的姿势,“那盖个章,好不好?”   棉花团子登时咧开嘴笑,开心的勾上他的指头,奶声奶气道,“盖章盖章,秋秋等哥哥。”   在他心里,这是最具有保证效果的承诺。   旁边静静看他俩互动的沈知机,见此笑道,“扶桑,我以前可没想到你这么会哄小孩。”   祁折瞥了他一眼,把小孩塞到他手里,“你也得学。”   乍然换了个人牵手,棉花团子懵懵抬头,对上那双含笑的眼,不好意思的躲开目光。   沈知机捏捏小孩软乎乎的手,笑眯着狐狸眼,“行,我带他去练字,你待会儿来书法室。”   太子殿下矜然颔首,目送两道身影进入院落里,转身脚下步伐加快,虽说约定好半个时辰,但他想尽力再缩短点时间。   祁折做事素来有自己的规划,补课并不吃力,也幸亏缺下的两堂课内容没有太复杂,因此说好的半个时辰绰绰有余。   他心想自己没有失约,不料赶到书法室后,竟听到里面传来小孩细碎的抽泣声,太子殿下表情顿时冷下来,堪称失礼的撞开门。   焦头烂额的几个小公子们见到来人,如蒙大赦般三言两语讲完原因,沈小公子的头疼症更是瞬间缓解,“扶桑,你赶紧把小哭包哄开心吧,简直哭得我脑仁要裂开。”   而棉花团子看到太子殿下,瘪瘪嘴就要往他这边跑来,眼泪断了线似的滚落,“哥哥……”   祁折赶忙接住小孩,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不哭不哭,哥哥回来了呀,秋秋乖,哥哥没有忘记你哦。”   书法室其他几个小公子七嘴八舌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太子殿下并未听完全,趁此机会,他对沈小公子使了个眼色,询问原因。   沈知机撑着脑袋,心累不已,“我带他进来练字,一开始练的好好的,几个人哄着他玩儿,小家伙也乖乖的在纸上写写画画,但他牢记你说的沙漏里小人出现四次,你就回来。”   “所以每隔一会儿就要我们带他去看沙漏,”话到此处,沈小公子狐狸眼闪过一抹无语,“按理来说,应是你离开的三刻多钟后,沙漏小人冒出来四次。”   听到这里,祁折顿时明白过来,如果他刚才离开之时是整点时分,那么沙漏里小人冒出来的四次,就能正好对上。   偏他走的时候,离整点还差点时间,沙漏没错,祁折没说错,也没迟到,只是节点有出入。   奈何棉花团子的认知里就是小人出现四次,哥哥回来。   即便错处不在于祁折,他望着怀里慢慢平复下来,有一搭没一搭抽泣的小孩也有些心疼。   大半天的相处下来,沈知机算是摸准小世子的脾性,“扶桑,他太黏着你,不愿意亲近我们也正常,你也知道,交朋友的事急不来,何况,世子到底不同于寻常孩童。”   太子殿下眸色思虑,将秋秋拜托沈希有照顾,确实也有他所说的原因,父皇和小师叔都希望秋秋能多交朋友,兴许可以改变他现在称得上略微孤僻的模样。   只是,他今日所做,实在有些欠妥。   沈小公子想了想,说,“其实,你们若想让小世子尽快能与常人无异,还有个办法。”   与他对上视线,祁折领悟过来意思。寻常世家公子自小身边都有挑选好的亲信陪同,皇室宗族更是没有例外,秋秋却一直独自长大,缺乏安全感也是必然。   正如他身边有父皇两年前就为他挑选的影卫长明,和他同岁,他也是祁折自己一眼看中的。父皇说,长明会陪着他长大,哪怕祁折驱逐影卫,长明此生也绝不会背弃于他。   作者有话说:   有点少诶,明天会写多多因为今天出院啦嘻嘻 (*≧▽≦) 耽误了大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