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罪   作者:长笑歌   引言:跟死对头在单身有罪的世界搞假基后假戏真做   标签:HE,酸甜,破镜重圆,完结   文案:   段暮铃和程叙从小结了梁子,长大互相看不顺眼,趁着大课间约架时,不知触发了什么特殊剧情,整个世界都变了。   ——他们来到了一个单身有罪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中,到20岁还单身的,除了要缴纳高额罚款之外,还会被抓去坐个两年牢,国家分配对象后才能出狱。   段暮铃19,程叙21。   段暮铃幸灾乐祸,亲手报警。   就在要被带走时,程叙一脸深情指着段暮铃,“警察叔叔,他就是我男朋友,我很爱他,爱惨了。”   段暮铃:“???”   他大喊:“警察叔叔,你不要听他瞎说唔——”   段暮铃捂着被程叙啃过的脸,还要被程叙威胁:“还有一个月就到你的二十岁生日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我的小铃铛。”   没想到这还不算完,程叙当场掏出他们的恋爱证明,连警察叔叔都苦口婆心劝段暮铃好好珍惜这段缘。   段暮铃被迫跟程叙绑在一起,不得已跟程叙搞起假基。   为了不被抓进去吃牢饭,并努力找到回去的办法,他们不仅要在外人面前假装恩爱,还要天天做情侣任务挣学分……   毒舌但深情温柔攻×炸毛但可爱阳光受   破镜重圆,结局酸甜口,有反转。 第1章 他俩居然搞在一起了   【段暮铃:三点五十大课间,西体二楼,谁不来谁明天吃泡面没叉子!】   发完消息,段暮铃把手机往桌洞里一丢,发出“砰”地一声。   正在给微积分求极限的教授老孙被打断思路,眯着眼睛朝段暮铃看去。   “我说,段暮铃同学……”   才听见个“我说”,段暮铃就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哑人。   ——程叙的口头禅也是“我说”。   舍友胡冶心有戚戚看了眼段暮铃,小声问道:“我说,大铃儿,咋啦?怎么一脸要跟人约架的阵仗呢?”   “……”段暮铃一张脸皱在一起,用同样小的声音回答,那语气听上去已经委屈到不行了,“你会不会说话?闭嘴吧你。”   “不就是昨天那事嘛?”胡冶一脸“我懂”的表情,朝段暮铃抛了个媚眼,“别急啊,一个篮球课而已,明年还有机会,来来来,要不我陪你打两把游戏快乐一下?”   段暮铃没被安慰到,反而气到心脏都有点疼,他抬手摸了摸胸口,怕猝死在这儿,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半晌,段暮铃幽幽来了句:“胡爷,你不懂。”   他们都不懂。   但凡跟他抢篮球课的是随便一个什么人,他都不可能气到一晚上没睡,但偏偏是程叙。   段暮铃跟程叙结梁子结的比较早,早到大概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会儿学校刚来一个新老师,知识没教多少,帮学生拉帮结派的事没少干。   段暮铃在向日葵小组,程叙在穿山甲小组,两个组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某天,新老师突然心血来潮,决定让小组之间互相布置家庭作业。   风信子小组和变色龙小组的作业是摘抄美句和十道算数题。   薰衣草小组和大熊猫小组的作业是成语填空和自设应用题。   到了穿山甲小组,组长程叙站起来,把向日葵小组从头到尾看了个遍,看到段暮铃时,他慢慢吐出一句冷酷无情的话。   “背诵«观沧海»。”   向日葵小组全体成员被这高大上的名字镇住了,纷纷愣在原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程叙又跟上一句:“全文。”   十岁的疯小子段暮铃连«观沧海»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没难为穿山甲小组,随便布置了一道数学题。   直到回家,在段家老爸手机里看到«观沧海»原文后,他先是哭着骂了程叙一顿,又抽抽噎噎跑去卧室背书。   段家老爸听说是程叙给布置的作业,大笑一场,刮了刮段暮铃的鼻尖,告诉他残忍真相,“小叙比你大两岁,又留过一级,他布置的题是会超纲,但你也上四年级,马上要升初中了,早点背过挺好的。”   段暮铃不服,翻出那本比他还沉的辞海,遨游半小时,终于找到一篇长文,第二天就给程叙布置了下去。   程叙也不甘示弱,一篇«水调歌头»作为回礼。   两个人自此开始互相伤害模式,课余时间的操场上也再无向日葵和穿山甲的身影。   在高压中负隅成长了两年,段暮铃本以为升了初中就能甩开程叙,没想到晴天一个霹雳,“咔嚓”一声,两人成了前后桌,一个语文课代表一个数学课代表,开启了互催作业互打报告的新纪元。   初中毕业时,段暮铃特意去庙里拜了拜,心想这次总不能再遇上了,结果晴天又一个霹雳,“咔嚓嚓”一声,两人成了同桌,在互批试卷互改作业中建立起“坚不可摧”的革命友谊。   段暮铃渐渐接受这种命运,好在大学虽然在一个学校,但幸运地分到了两个学院。   这种幸运却在昨天被迫终结了。   “篮球课本来就难抢,宿舍网烂,我为了抢课提前一个小时去网吧等着,结果呢?他居然卡着点给我打电话!”段暮铃朝胡冶倒苦水,鼻尖一耸一耸的。   程叙的电话他没接,但是因为那一个电话他愣了两秒钟,再下手时,就只剩了排球课。   “他就是故意的,程叙一点都不喜欢篮球,就是为了在妹子面前耍帅,他一个医学院的,身边妹子本来就多,还跟我抢课。”   胡冶深以为然:“的确,医学院妹子是比我们信息学院的妹子多。”   “???”段暮铃抓狂,“你能不能抓住重点?”   胡冶:“什么是重点?”   “重点是——”   下课铃声响彻整栋教学楼,段暮铃突然停下来,他桀桀一笑,看上去多少有点精神方面的问题。   然后他缓缓起身,一字一顿道:“重点是……程叙今日必死!”   说完,他如炮弹一样发射出去,一路朝着西体狂奔。   程叙姗姗来迟,还未见人便闻其声。   “我说,段暮铃,不就是约个架而已,跑这么远来西体干什么?”   段暮铃嗤笑一声,朝楼梯口看去,“我还以为某人怂了,不敢来呢。”   程叙慢悠悠爬上二楼,双手一直插在裤兜里没拿出来过。   看见他这幅装逼的模样段暮铃就烦,一番话像机关枪一样全喷在程叙脸上。   “程叙,我跟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小时候欺负我也就罢了,长大了还欺负我?为什么专挑我抢课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你是不是故意的?”   程叙单手推了推眼镜,不置可否,“你说是就是吧。”   “你!”段暮铃气得牙痒痒,毫无预警地举着拳头朝程叙冲过去,“我今天就要跟你决一死战一雪前耻!”   程叙反应极快,抬起左手挡住段暮铃的拳头,右手提前抓住段暮铃还未出击的另一只手,甚至得空损了他一句。   “我说,段暮铃你疯了吧?”   段暮铃的确是疯了,他不管不顾往前一顶,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一块。   边推边踹了片刻,段暮铃渐渐没了力气,手腕又被程叙钳制住无法脱身,他深知不能跟程叙死耗,必须要找一个突破点才能一招致胜。   僵持中,他盯着程叙的下巴看了半天,脑子一热,一口咬了上去。   “嘶——”   程叙下巴吃痛手一软,没能拦得住段暮铃朝他冲刺的劲儿,两个人胸膛相贴撞在了一起。   “艹!”段暮铃心脏一阵抽痛,他捂着胸口滚到地上,疼得大气不敢出一口。   程叙脸色一变,跑到段暮铃身边蹲下,“你怎么了?伤到哪了?”   段暮铃一把挥开程叙的手,眼圈通红,“我心脏病犯了!我要是死在这儿,你就是杀人凶手!”   说完久久不见回复,段暮铃转头一瞧,程叙正坐在地上,用跟他同样的动作捂住心口处。   “你什么意思?你学我?你最好是死在这儿!”   程叙没能回话,嘴唇却渐渐发白。   段暮铃嗫喏几下,见程叙不像是装的,没敢继续往下说。   这时,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西体楼下,段暮铃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手指颤颤巍巍指着程叙。   “你来约架还提前报警的?”   程叙小声反驳:“我没……”   “我又不聋!”段暮铃踉跄着爬起来,趴在栏杆往下看,只见西体门外来了两辆警车,下来七八个警察,没过多久就带了两个人出来。   其中一个挣扎:“我有对象!我有对象了!不要抓我!求求了警察叔叔,我真的有对象了!”   另外一个哭喊:“我还没到二十!我才十九!我今天生日!我还有机会!你们抓错人了!”   段暮铃没看懂,但不影响一个吃瓜人的敬业素养,他一直趴在栏杆边上,直到警车拉着警笛从西门离开。   “怎么回事?”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段暮铃吓了一跳,立马躲得远远的。   “你离我远点可以吗?我看你活不久了,别碰瓷到我身上。”   程叙抚了把胸口,“我身体很好,应该是你刚才撞我那一下。”   说着,他目光不明瞅了眼段暮铃胸前。   段暮铃几乎跳起来,“我撞你?我要是能撞死你我一定再撞一下!”   “你最好冷静一下,小心猝死。”程叙怼他一句,走上前来,一手按住他的后背,一手握拳往自己手背上敲了敲。   “这里疼吗?”   段暮铃这才想起程叙是学医的,他老脸一红,由着程叙检查,不情愿地回话。   “不疼。”   程叙又换了个地方敲打,“这里呢?”   “……也不疼。”   “没事,估计就是气的,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打几个嗝放几个屁就好了。”   段暮铃一把拍开程叙的胳膊,“你还好意思说?我是被谁气的?”   程叙这会儿嘴唇还白着,下巴上带着他的牙印,段暮铃看了会儿,犹豫开口:“喂,你没事吧?要去医院吗?”   他是跟程叙相看两厌恨不得对方立马消失,但两家父母关系还不错,真要出事了他还得负责送程叙去医院,挺麻烦的。   “没事。”程叙摸了把胸口,问道:“我说,还打吗?不打我回去补个觉。”   冷静下来,段暮铃也觉得自己有点幼稚,他率先掉头下楼,把程叙甩在后面。   可两个人在一个宿舍区,没过多久程叙就追了上来,跟他并肩前行。   气氛有些诡异,两个人虽然走在一起,但没有任何交流,甚至一个眼神都不给对方。   为了甩掉程叙,段暮铃加快脚步,没想到程叙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跟着,躲都躲不掉。   “程叙。”段暮铃停下脚步,怒视一眼,“你有毛病吧?你老跟着我干嘛?”   程叙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眨了眨,显得十分无辜,“我说,我就是去吃饭啊?这不是去食堂的路吗?”   段暮铃:“……”   是……去食堂的路,有且只有这一条。   他咬咬牙,当没看见程叙,加快脚步往食堂走,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而程叙也紧紧跟着,始终保持一米距离。   段暮铃已然被气得神志不清,为了摆脱程叙,居然跑去一楼最近但最难吃的窗口打饭。   程叙从小挑食,他就不信这还甩不掉!   “要什么?”   段暮铃回神,指着辣子鸡,“姐姐,麻烦来一份这个。”   被叫姐姐的大姨今年六十八,在食堂抖了十年饭勺,一颗心坚硬无比,把辣子鸡抖得只剩五块才盛到盘子里。   段暮铃忍气吞声,又打了两个菜才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拾起筷子,对面座位坐下一个人,段暮铃抬头一瞧,还是程叙。   “你……你不是不吃一楼的饭吗?”   程叙有些惊讶,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吃一楼的饭?你关注过我?我确实不喜欢吃一楼的饭,不过今天打架打累了,不想爬楼,随便吃点。”   段暮铃一瞪眼,“那你坐我这儿干嘛!食堂这么大,你随便找个地儿不行吗?”   “我说,段暮铃,但凡能找到其他座位,我就是死也不会坐你对面。”说着,程叙指了指周围,“你看还有其他位置吗?”   段暮铃从程叙指的方向开始,转着圈把食堂看了一遍,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时一个人都没有的一楼居然坐满了人,而且每张桌子只坐了两个人,就是他那见了女生就脸红的舍友对面也坐了一个妹子。   这时程叙也发觉出不对劲,他拾起筷子慢吞吞吃饭,实则不动声色打量周围。   “我说,段暮铃,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的——”   段暮铃语气激动地打断程叙:“太不对劲了好吗!葛铮居然找女朋友了!”   葛铮是睡他下铺的羞涩男生。   程叙:“……”   段暮铃痛心疾首:“葛铮都有妹子喜欢了!我还没有!”   闻言,程叙朝段暮铃脸上看了几眼。   段暮铃长得白皙干净,脸的轮廓柔和,五官十分精致,他有一双深邃的双眼皮,眼大但有些无神,尤其是认真做一件事时突然喊他,望过来的眼神更加懵懂,在程叙看来,段暮铃这样的不招女生。   更招男的。   而段暮铃整个初中高中都沉浸在与程叙的斗争中,压根分不出精力谈情说爱,一路到了大学,看见别人都有女朋友,才开始考虑个人问题。   也不是没有女生向他表达过好感,可才进入暧昧初期,还没往下一步走时就匆匆断了联系。   为此段暮铃有些苦恼,却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葛铮找女朋友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话音刚落,食堂大门突然朝两边打开,一队戴着红袖章的人鱼贯而入,食堂吃饭的学生肉眼可见紧张起来。   段暮铃也紧张,他小声问对面的程叙:“哎程叙,你也在学生会,这伙人什么来头?是查什么违纪啊?”   程叙摇摇头,往嘴里塞了块鸡肉,“不认识,吃饭,管他们做什么?”   “可是——”   “就是他!”其中一个红袖章突然大喊,指着段暮铃隔壁那桌男生,“你怎么一个人吃饭?”   男生梗着脖子,一张脸涨得通红:“我昨天晚上跟女朋友分手了,今天一个人吃饭不行吗?”   “没说不行,但是你写申请了吗?”   男生支支吾吾:“我……我……”   红袖章大手一挥,“去教务处解释吧!走!”   一队人把那男生带走,带头的红袖章转身要离开时,突然瞧见了段暮铃和程叙。   段暮铃:“……”   他慢慢挪开眼睛,试图躲避红袖章的注意,余光却瞥见红袖章正往他这一桌走来。   “你们两个?”红袖章看看程叙,又看看段暮铃。   段暮铃:“呃,我们两个……”   这伙人到底是在抓什么违纪啊?他该说什么才不会被无缘无故抓去教务处?   正在段暮铃六神无主的时候,他对面的程叙突然推了推眼镜,从自己盘子里夹了块鸡肉,递到段暮铃嘴边。   段暮铃:“???”   程叙:“啊——”   段暮铃:“!!!”   突然,他瞧见程叙的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个“吃”。   红袖章还站在一旁,段暮铃只好缓缓张口,把鸡肉吃进嘴里,慢慢嚼着。   程叙收回筷子,旁若无人夹了块肉塞进自己嘴里,丝毫不介意筷子才被段暮铃咬过。   红袖章轻笑一声,朝两个人脸上看了眼,慢吞吞转身离开,等走远了,段暮铃似乎听见那人说了句不得了的话。   “他俩居然搞在一起了?” 第2章 你管那叫灯泡?   段暮铃:“???”   谁跟谁搞在一起了?   他跟程叙?   这怎么可能?他俩都是男的啊!要他跟程叙搞在一起还不如直接把他杀了!   “段暮铃。”程叙突然喊他。   段暮铃咬着筷子,气呼呼朝他看去,“怎么了?”   “你发现了吗,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好吗!”段暮铃嘴里的鸡肉还没咽下去,嘟嘟囔囔埋怨道:“你干嘛突然给我喂东西?吓死我了!”   程叙:“……”   这人是得多迟钝?   他又习惯性地推了下眼镜,尽量压低声音跟段暮铃解释,“我观察了一下,学生会的人进来之后,食堂里所有人都在互相喂饭,应该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段暮铃:“so?”   程叙镜片后面的眼睛闪着智慧光芒,“大胆推测一下,如果没有伴儿,或者说如果没有可以互相喂饭的伴儿,就会被学生会的人带走,比如刚才那个男生。”   说着,程叙指了指隔壁桌。   “互相喂饭的伴儿?”段暮铃连饭都忘记吃,拧着眉头思考程叙的话,“能互相喂饭的伴儿,那可不是一般的伴儿啊!那得是——”   程叙:“情侣。”   “你怎么不说父子呢!”段暮铃好像听说了什么笑话,他指指程叙,又指指自己,“我们都是男的,哪来的情侣?你叫我一声——”   想到程叙父亲早早去世,段暮铃紧急闸住,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试图为自己解释,“我……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对不起……”   程叙没在意,他沉吟片刻,又猜测道:“或许他们不看性别,只看关系。”   “不看性别?那不就是搞基——”   这时食堂大厅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据今日最新统计显示,全国有超过四千万适龄青年还未恋爱,第五版恋爱法制条例首次面向大学生团体展开,实行恋爱学分制,并且在大学开展选修课试点……”   段暮铃抠了抠耳朵,朝大厅里的电视机瞅了眼。   什么恋爱?什么条例?   他又朝程叙看去,两个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一股凝重。   “程叙……”   “嘘。”程叙打断他,强行给段暮铃嘴里塞了一口鸡肉,竖起耳朵仔细听后面的内容。   “……即日起,违反新版恋爱条例的,需缴纳最高八万元罚款,并于单身管教所服刑,第五版恋爱法制条例还规定,在维持原有条例基础上,新增一条‘按照分配恋爱后即可出狱并返还80%罚款’,极大程度上保护了青少年的心理健康……”   段暮铃:“!!!”   “程、程叙……”他快哭了,“这怎么回事啊?”   程叙把四周看了个遍,电视机外放的声音很大,食堂最角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可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自然,并没有对新闻内容表现出任何惊讶。   “他们好像都习以为常。”程叙示意段暮铃朝四周看,而后自言自语着,“第五版恋爱条例?前面四版呢?”   段暮铃语气激动:“这不正常啊程叙!这明显不正常!我们不会是穿越了吧?”   “嘘,先吃饭。”程叙拾起筷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我宿舍今晚没人,待会去我宿舍说。”   “哦哦。”段暮铃有些害怕,只能先听程叙的,拼命往自己嘴里塞米饭。   吃着吃着,程叙突然站起来,段暮铃慌忙之中抓住他的手,嘴里饭还没咽下就含糊开口,“程叙,你去哪啊?你别走啊!”   万一程叙不在,他被学生会的抓走怎么办?   “我去买瓶水,就在那儿,很快回来。”程叙安抚着,指了指背后的自动贩卖机。   段暮铃这才放手。   手边被放了一瓶水,程叙朝他示意,“喝点水,别噎着。”   “好。”段暮铃脑子现在是空的,程叙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程叙叫他喝水,他就乖乖拿起水喝了两口。   “吃完了吗?”程叙问。   段暮铃点点头,朝四周看去,“吃完了,为了避免被抓,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说完想起他们才打过一架,怕程叙不愿意,于是又跟上一句,“行吗?   程叙站起来,顺手帮段暮铃提起书包,“嗯,走吧。”说完迈开长腿往外走去。   段暮铃连忙跟上去,紧紧贴在程叙身侧,“喂!程叙!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   “你没玩过游戏吗?说不定我们已经进入了游戏世界,现在正处于某个副本中,你别看周围都是人,其实他们全是NPC,待会儿小boss就会跳出来,打完小boss还要打大boss,而大boss一般都会伪装起来,很难找到的!”   程叙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等段暮铃说完了,他转头一笑,“平时没事干就多做几道题。”   “……”段暮铃瞪大眼睛,“你不信我?”   “我信。”程叙推推眼镜,在段暮铃的注视中缓缓歪头,模样十分诡异,“那你怎么确定,我就是真的程叙呢?”   段暮铃:“……”   他哆嗦了一下,右脚慢慢后撤,像是准备随时逃跑。   程叙叹了口气,“就你这胆子,不吓你了,省得你再跟我妈告状,小告状精。”   听他提起程阿姨,段暮铃突然放松,拽着程叙的衣袖大喘气,“你他妈的能不能干点人事?”   “我要是不干人事,你现在早就被抓走了。”   “说得好像只抓我不抓你似的。”   两个人一路拌嘴回到宿舍楼,程叙在608,段暮铃在307,走到三楼时,段暮铃把自己的书包拿过去。   “我先回宿舍一趟,马上上去找你,你不要不给我开门啊我警告你程叙!”   程叙点点头,正要走时又被段暮铃拽住,然后耳边贴上来一个热乎乎的脑袋。   “为了防止NPC钻空子,我们对个暗号。”   程叙脑子转得快,立马背了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段暮铃以一种不可思议地眼神看向程叙,犹豫着接上后一句:“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嗯,去吧,记得敲门。”说完,程叙两三步爬上台阶,身影瞬间消失在四楼。   同程叙分开后,段暮铃定定心神,小心翼翼回到宿舍,甚至礼貌地敲了敲门。   “进!”   段暮铃推门进去,舍友韩丰尧向他投来一个诧异的眼神。   “大铃儿?你回自己宿舍敲门干嘛啊?我还以为来推销东西的。”   听到熟悉的语气,段暮铃放松许多,他看了眼韩丰尧的书包,问道:“你要出去?”   韩丰尧“昂”了一声,“陪我对象去。”   段暮铃十分激动:“你也有对象了?”   韩丰尧看他的眼神更加奇怪,“什么叫我也有对象了?我不一直有对象吗?我都二十了。”   “二十?”段暮铃一愣,总觉得这个数字有些熟悉。   “对啊,咱宿舍除了你,不都有对象吗?你也快了,提前找着啊大铃儿,要不然……”韩丰尧说着,突然压低声音,表情也变得神秘,“你都不知道,今天光大二年级,就抓走了这些。”   段暮铃看了眼韩丰尧伸出的两根手指头,猜测道:“二十?”   “二百!”   段暮铃倒吸一口凉气,“不是,你们都没觉得这样不正常吗?这个世界、就、就现在这种情况!他他他不正常啊!”   “对啊。”韩丰尧也叹气,“之前不用罚款的,第五版条例出来后居然要罚款,这谁受得了?”   “……疯了,都疯了。”段暮铃转身打开柜子,简单收拾了几样过夜的东西就往楼上跑。   608。   程叙在网页中输入“第五版恋爱条例”的同时,看了眼正在收拾衣服的舍友刘佳烁,“大烁,新版恋爱条例看了么?”   “看了啊。”刘佳烁把衣服短裤胡乱塞进书包里,“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该害怕的是那些快要二十但还没找到对象的。”   快要二十……但还没对象。   那不就是段暮铃。   网页跳出,程叙一字一字研究着,心不在焉跟刘佳烁搭话。   “我记得你今晚要跟你女朋友出去住?”   “嗯……对了叙哥,你不去陪陪你对象?”   程叙滑动鼠标的动作一顿,他居然有对象?   也是,他已经二十一了,如果没有对象,他现在应该正在牢里吃牢饭。   但他对那所谓的对象毫无印象,世界突然变化,不会就这么给他随便安排一个吧?   “你说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把你对象带出来给我们瞧瞧,藏着掖着的,还以为你诓我们呢,毕竟你在学生会,搞一个假的恋爱证明也挺容易的,对吧?”   程叙又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恋爱证明。   他笑笑,“他比较忙,刚好过几天有空,到时候大家一起吃个饭,互相认识一下。”   “行啊!”刘佳烁拍拍程叙的肩膀,背上书包往外走,“叙哥,那我走了啊,晚上不回来了,你自己在宿舍。”   “好,注意安全。”   等宿舍里空下来,程叙坐直身子贴近电脑,眉头越皱越紧。   “咚咚。”   段暮铃做贼似地贴在608的门板上,敲了两下不见回应,又用力向门板拍去。   程叙在里头对暗号:“东临碣石——”   段暮铃抢答:“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程叙:“……”   门被打开,段暮铃灵活地钻进去,又朝走廊外左右看看才关紧房门。   “哎程叙,你们宿舍门能上锁吗?”   程叙就站在他身后,闻言伸出右手,贴着他的腰侧过去,将门锁在内拧上。   “我说,段暮铃你不是吓傻了吧?怎么神经兮兮的?”   “大哥!”段暮铃回身,“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副本到底要干什么我们还没搞懂呢!boss在哪我们也不知道,我们现在连个武器都没有,到时候怎么打?”   “什么副本?”程叙瞥他一眼,转身往自己座位走去,“过来看看这个。”   段暮铃凑近了看。   “第五版恋爱条例,凡年满二十者,未能与他人确定恋爱关系的,犯单身罪,需缴纳最高八万元罚款,并于单身管教所服刑,第五版恋爱条例还规定,在维持原有条例基础上,新增一条‘按照分配恋爱后即可出狱并返还80%罚款’。”   “看懂了吗?”程叙问。   段暮铃茫然起身,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程叙推推眼镜,“那我用简单的语言给你解读一下,就是当你二十岁时,必须找个人谈恋爱,不然,罚八万,去坐牢,最后随便给你分个对象才能出来。”   段暮铃恍然大悟:“哦……懂了,那、那这个副本要我们做什么啊?就要我们二十岁的时候去谈个恋爱?”   “……”程叙看他一眼,鼠标点了两下,这次换了个网页,“这里不是什么副本,就是我们原本的世界,你看。”   段暮铃一看,是上个月的娱乐新闻,影后逃税,影帝出轨,小花文盲,小生塌房。   都是已经发生过的!   “所以我猜,不是我们进入了你所谓的游戏世界,而是我们原本世界的秩序突然改变了而已,恋爱条例,就是世界秩序改变后才出现的。”   段暮铃又开始迷糊,“那改变秩序是要干嘛?就为了逼大家谈恋爱?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它这是什么灭绝人性的封建思想啊!”   “你相信光吗?”程叙突然问。   段暮铃:“……你都多大了还看奥特曼?”   程叙继续道:“光是一种能量,一人一束光,就可以点亮奥特曼胸前的灯泡。相同的,如果我们把新世界物化成奥特曼,会不会是它需要爱这种能量?如果没有这种能量,它或许会死,或许会消失,所以它在强迫所有人恋爱,以提供给它源源不断的生命。毕竟到目前为止,它只是在强迫大家谈恋爱,而不是做别的。”   听完程叙的解释,段暮铃关注点又跑歪了,“你管那叫灯泡?你个假粉!那是能量灯!能量灯!”   “……等等!”段暮铃缓缓瞪大眼睛,“能量灯,能量……能量?”   程叙:“对,它需要的,就是爱这种能量。”   “可是!”段暮铃又有了新问题,“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不正常的?我的舍友,葛铮,呃还、还有韩丰尧,他们从来都没怀疑过这个条例!”   为了求证,段暮铃当场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爸!”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样的爸!还有一个月,再找不到对象,我亲手送你去坐牢!嘟嘟嘟……”   “……”段暮铃往凳子上一歪,感觉天都要塌了,“完了,全完了,我爸还是我爸吗?他怎么也变了?”   程叙:“如果按照段叔叔的说法,他不是你爸,但你是他爸。”   “你还有心情跟我贫嘴!”段暮铃鼻子一酸,声音带上哭腔,“你懂我现在的感受吗?举目无亲,独身一人,踽踽行走于这陌生的世界……”   段暮铃生的白,要哭不哭的时候眉梢耳朵和下颌连成粉色的一片,程叙多看了两眼,在泪珠子要掉下来前朝他脸上呼噜了一把,难得说了句人话,“哭什么?不是还有我吗?”   段暮铃摆头躲开程叙,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虽然他跟程叙从小打到大,但此时此刻如果没有程叙陪他,他肯定早就崩溃了。   “好了,别哭了。”程叙掏出手机,把第五版恋爱条例全部发给段暮铃,“我们今晚任务很重,一是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条例,别被坑了;二就是研究一下这个世界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最好是找出回到正常世界的办法。”   “不对啊!”段暮铃这时反应过来,抹去眼泪,“我还不到二十呢!我研究这个干嘛?再说了,这个恋爱条例对我来说是好事啊!它是不是要给我分个女朋友?”   程叙用充满关怀的眼神看他,“这么多年了都没谈上恋爱,你以为有恋爱条例就能谈上吗?还有一个月,等你二十岁生日一到,直接去吃牢饭。”   段暮铃愤恨地吸吸鼻子,拉开程叙旁边的座位,从书包里拿出笔和本子,老老实实研究起恋爱条例来。   程叙则不断浏览相关论坛和新闻,以获取恋爱条例外的其他信息。   两人看到深夜,各自交流了一下,没什么新的发现。   “哎对了程叙,学生会的人不会真以为我们在一块儿了吧?那不是搞基吗?”段暮铃说完,愁得不行,腰都塌了下去,“要不是怕你被抓去坐牢,我才不跟你走一起,你还是赶紧找个对象来替替我吧。”   程叙张了张口,脸色渐渐沉下,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转头去阳台拿了块干净毛巾,“我洗澡了,你回去吧。”   浴室门“砰”地一声关上,像是带着不知名的怒气,段暮铃从沉思中惊醒,冲浴室嘟囔着,“干嘛啊?你以为我愿意跟你搞基啊?要不是跟你打了一架,我也不会跟你在食堂被人误会——”   打了一架?   段暮铃慢慢抬手按在自己胸前。   在西体打架的时候来了两辆警车,他那时以为是程叙报了警,实则不然,从那两个人的话中可以判定,他们是因为违反恋爱条例才被抓走的,也就是说他跟程叙打完架后,世界就已经发生变化了,那时他们干什么来着?   那时候……他跟程叙……   “我知道了!”段暮铃大喊一声,万分激动地跑到浴室前,将门一把推开,“我知道了!是在西体!我们打架前世界还是正常的!打着打着就突然这样了!”   程叙无奈地看向段暮铃,手里还拿着刚脱下来的内裤。   “你还记不记得!”段暮铃拍拍自己的胸口,又拍拍程叙的胸口,“我们撞了一下!我心脏疼,你心脏也疼!记得吗?”   程叙一把握住在他胸前作乱的手,语气不耐道:“记得,然后呢?”   “那是不是说明,我们再撞一下就能让世界变回正常?”   段暮铃眼神放光,瞅准程叙,甚至后退了两步当做助跑。   程叙:“我说,段暮铃,你最好是别犯蠢——”   段暮铃已经撞了上去。   程叙背后是冰凉的瓷砖,胸前是段暮铃滚烫的体温,他抬手将人推开,“我说,段暮铃,我在洗澡,能不能等我洗完澡再说?”   段暮铃的关注点又跑偏了,“程叙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你脱了衣服在这儿站五分钟你也凉。”   “那我等你出来。”   程叙一言不发,将段暮铃推出浴室,顺手上锁,而后他转过身去双手撑墙,头低垂着看向自己身下,咬牙切齿叹了口气。 第3章 老婆   程叙洗完澡出来时,段暮铃正撅着屁股在他床上铺床单。   他套好上衣走过去,抬头问道:“我说,你干嘛呢?”   段暮铃头也不回,“你不是说今晚上你宿舍没人吗?我在这儿住一晚。”   程叙抱胸往床梯上一靠,“你害怕了?”   “我害怕?哈!”段暮铃转头,嘲笑出声,“我宿舍有人陪我我会害怕?你宿舍没人,我是怕你害怕好嘛!”   “嗯。”程叙没揭穿段暮铃,“你怎么知道这个是我的床?”   “你床上和身上的消毒水味这么冲,一进宿舍就闻见了。”段暮铃把书包打开,拿出自己的睡衣,下床洗澡。   程叙跟了两步,替自己解释,“实验室沾上的。”   段暮铃“砰”地一声关上浴室门,没过几秒里面传来水声和段暮铃的埋怨。   “你怎么洗凉水澡啊!”   程叙没回话,他盯着门板看了会儿,爬去上铺,从衣柜顶上把藏着的吹风机拿下来。   刚将插头插好,又听见段暮铃在里头喊他,“程叙!程叙!”   程叙走过去,隔着门板问道:“怎么了?”   “哪个是你的洗发水?”   “黑色瓶子。”   段暮铃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扒拉出那瓶黑色的,嘟囔了一句,“你怎么用这个牌子啊?这个一点都不好用。”   程叙听见了,“你看看其他的,有你平时用的吗?”   “有也不能用啊,那是别人的,我怎么能不打招呼就拿来用。”   “我的你就随便用?”   段暮铃理所当然道:“你家我都可以随便进,你的东西我不打招呼就可以直接用。”   程叙笑笑,回到座位上继续研究第五版恋爱条例。   “你还在研究那个老封建的东西?”身后传来段暮铃的声音,程叙回头,眼前一片白,当中间有个向里凹陷的窝,他盯着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明白那是段暮铃的肚脐。   段暮铃正在擦头发,T恤下摆因为抬手的动作向上提起,短裤又松松垮垮卡在小腹上,露出大片雪白的肚皮。   程叙收回目光,心不在焉问道:“老封建是什么?”   段暮铃俯身指着电脑,“就是你说的那个奥特曼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强制恋爱那一套,它不就是个封建余孽?”   程叙哑然失笑。   段暮铃还在骂,“这个老封建肯定没按好心,不谈恋爱就坐牢?还罚八万?我看它不是需要能量,它是需要钱。”   程叙扫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关掉所有网页,顺手关机。   “你不看了?”   程叙合上电脑,“嗯,明天再研究吧,今天太晚了。”   他拿起一旁的吹风机递给段暮铃,“吹干头发再睡。”   “你们宿舍也改电了?”段暮铃不敢开最高档,放在一档上慢慢吹,他的头发比程叙的还要短一些,但太厚太多,并不容易干。   程叙看着段暮铃吹头发,顺手在宿舍群里艾特刘佳烁。   【程叙:@刘佳烁 今晚能不能睡一下你的床,我的床被人占了。】   男生之间没那么讲究,刘佳烁也知道程叙整天泡无菌实验室,比他自己干净多了,于是爽快答应。   【刘佳烁:成啊,叙哥你睡就行,我那床单挺久没换了,你搞条新的铺上。】   【庞鑫:我这一个月没回宿舍,宿舍就来新人了?谁啊程叙?你不会是带女朋友回去了吧?】   【程叙:朋友,男的。】   【庞鑫:哦,男朋友啊。】   【不是。】   程叙打下两个字,愣神片刻后又删掉,没再回复,接着他的目光被正在吹头发的段暮铃吸引过去。   现在正是夏季最热的时候,段暮铃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露出纤细笔直的双腿,因为洗了热水澡的缘故,小腿肚稍稍绷紧,外皮透着健康的粉色。   程叙盯着那双腿看了半晌,而后慢慢下移。   段暮铃脚上的蓝色卡通拖鞋并不合脚,他好似踩在两条小船里,只露个脚踝在外头。   程叙的目光没再移动,反而在那截脚腕上滞留。   “我知道了!”又是一声大喊,段暮铃把吹风机“啪”地关上,回过身来,双眼发光,“你说,这老封建会不会是催婚党的执念化形?”   “……”程叙抬起眼睛,饶有兴趣看着段暮铃,“有时候我挺佩服你的脑洞的,有种常人无法探寻的神秘感。”   “这怎么能是脑洞呢?世界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凡事皆有可能啊!你想想,那些爸妈爷奶七大姑八大姨的,一过年就催婚催生,就像我爸刚才那样,所以说,这个世界会不会就是被他们这股执念给改变的?”   程叙往床上一躺,“早点睡吧,你不休息你的脑子也要休息。”   段暮铃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程叙没听清,但他猜段暮铃在骂他。   “啪嗒。”   宿舍陷入一片黑暗,段暮铃关了灯,摸索着往床边走,这时突然多了一束光,就照在他脚下。   段暮铃看了眼坐起来给他打手电筒的程叙,哼唧一声:“算你好心。”   等段暮铃爬上床,程叙才把手机的手电筒关了。   长久寂静之后,程叙突然开口,“晚安。”   段暮铃吓了一跳,锤了一下床板,“你是不是有毛病啊程叙!我都快睡着了,你说什么晚安!”   程叙睁眼,盯着上铺的床板,幽幽道:“我听见你玩手机了。”   “……”上铺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段暮铃把手机放了起来,“上线做个任务而已,做完了,这次真的要睡了,不骗你。”   程叙无声笑笑,缓缓阖眼。   第二日一早,段暮铃半睡半醒从厕所钻出来,刚好碰上买早饭回来的程叙。   “程叙,有卡子吗?”   “卡子?那是什么?”   段暮铃指了指自己额前的头发,“就是发卡啊?能把头发卡上去,不然待会洗脸要弄湿头发了。”   程叙看了会儿,摇摇头,“没有。”   “那你给我拿一支笔。”   程叙依言从桌上拿了支笔递过去。   段暮铃接过笔,把笔帽拔下来往头发上一别,长长的刘海被固定到头顶上,露出乖巧的额头。   洗过脸,段暮铃依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昏昏沉沉往桌前一坐,拿起一个包子慢悠悠啃。   “你这样不太行。”程叙突然直起腰看他。   “嗯?”段暮铃不明所以,“什么不太行?”   “早上昏睡不醒,白天无精打采,烦躁,脾气大,是肾阴虚的表现。”   “……”段暮铃一口包子梗在喉间,被程叙激得炸毛,“你才肾虚!我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你的床也太硬了,我一点多才睡着!还有,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脾气大的,谁惹我不开心我才脾气大。”   段暮铃咬了口包子,心里憋着气不再搭理程叙。   两人简单吃过早饭,段暮铃收拾了东西就要往外冲,刚冲到厕所门口,就被里面伸出来的一只手拽了回去。   “去哪?”程叙从里面探头,他刚洗过头发,额前的发梢湿着,稍稍一动,水珠便沿着高挺的鼻梁滑下,因为没戴眼镜,看向段暮铃时微微眯眼。   “我去上课啊我去哪?我一上午的英语课呢。”   “……”程叙叹了口气,回身摸到自己的眼镜戴好,“你不怕了?”   “什么?”段暮铃还愣着。   “一个人走会被学生会盯上,虽然不知道前置条件是什么,但我们现在获得的消息还是太少了,以防万一,还是两个人一起走保险。”   说着,程叙甩了甩头发,“我倒是无所谓,我本来就在学生会,可以单独行动。”   段暮铃老大不愿意,“我还没到二十呢,又不会被抓,再说了,我可以跟胡冶一起走。”说完急匆匆冲了出去。   找到胡冶时,胡冶身边还站了一个娇小的妹子。   “给你介绍一下啊!”胡冶特别热情地指着段暮铃,“这是我舍友,段暮铃,你可以叫他大铃儿。”   然后又指指妹子,“这我老婆,周玫。”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妹子,段暮铃一脸懵逼站在那里,直到肋骨被胡冶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尴尬地笑笑,同周玫打了声招呼,“你好。”   周玫大大方方点头,“你好,我是经管学院的周玫,比你们大一级。”   “学姐好。”段暮铃拽拽书包,跟在胡冶身边往教学楼走,而平时跟他有说不完话的胡冶也完全倒向了周玫。   “宝贝,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吃照烧鸡腿饭吧,好久没吃了呢。”   “可以,那再来一份爱的绿豆粥怎么样?”   “当然可以了宝宝!”   段暮铃:“……”   他一脸麻木地跟上,渐渐落后半步,好不容易到了教学楼,周玫打过招呼便去经管学院的教室上课,而胡冶还在恋恋不舍看着周玫的背影。   段暮铃使劲拍了一下胡冶的肩膀,气呼呼道:“快点!要上课了!”   胡冶没生气,又反过来向他炫耀:“怎么样,我老婆是不是很可爱?”   “……”段暮铃有气无力,“是。”   心不在焉听了一上午英语之后,段暮铃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更加昏沉。   “胡爷。”他趴在桌子上,歪头看向胡冶,“帮我带份饭吧,走不到餐厅了,没劲儿了。”   “行啊。”胡冶答应了,然后示意段暮铃先等一下,“等等啊,我先给我老婆打个午安电话,挣个学分,我老是忘打,学分涨的太慢了。”   “啥?”段暮铃皱眉,“什么午安电话还能挣学分?”   “哎呀你还小,不懂。”胡冶摆摆手,电话接通,他谄媚一笑,冲着话筒里恭恭敬敬,“喂,宝贝,哎,哎,对,这次没忘。”   就在段暮铃两边大牙发酸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程叙打来的电话。   段暮铃犹豫片刻,接起来“喂”了一声,“程叙?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你有新发现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就在段暮铃以为程叙在耍他玩时,耳朵里突然钻进一个声音。   “老婆。”   段暮铃:“???”   他不可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干嘛啊?”   程叙解释,“我在学生会,刚好赶上大家都在打午安电话。”   如果他不打,会显得自己格格不入。   段暮铃立马明白过来,他“噗”地笑出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电话那头,程叙好似叹了口气,“先不说了,我这里人很多,有什么事微信聊。”   电话挂断前,段暮铃听到了听筒里乱糟糟的背景音。   程叙在学生会干嘛?找线索呢?   段暮铃收起手机,那边胡冶也打完了电话,“走吧。”   “胡爷,你先回吧,我还有点事。”说完,段暮铃抓起书包就往外跑,他要去找程叙问问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学生会大楼,213,程叙所在部门的办公室。   段暮铃偷偷摸摸走到办公室门前,将耳朵贴在门缝上,里面有人在交谈,其中一个正是程叙。   “程叙,刘老师让我帮他统计选修课情况,我看你抢到篮球课了?”   “嗯,刚好有最后一个名额,就抢到了。”   “你不是校篮球队的吗?怎么还抢篮球课啊?你不会不知道吧,校篮球队的本来就可以上篮球课。”   程叙好似头一次听说这事,语气讶然,“原来是这样,那你帮我把课退掉吧。”   “好,那我给你退了啊!”那人把程叙的名字删除,又问道:“那要不要重新开放抢课通道啊?最后一个名额应该挺多人抢的。”   在外面偷听的段暮铃:“!!!”   他可以重新抢课了!   程叙:“不用,为了一个名额再开放通道太麻烦了。”   段暮铃:“???”   程叙凭什么做决定!段暮铃正要冲进去理论理论,门突然从内打开,出来的人见段暮铃趴在门上,也吓了一跳。   “你谁啊?干嘛的?是学生会的么?”   段暮铃支支吾吾:“我、我,那什么,我来找人。”   “你找谁啊?”   听到段暮铃的声音,程叙走了出来,“他找我的,我朋友,谢斐你去吃饭吧。”   谢斐“哦”了一声,转身离开。   等人走远了,段暮铃一把揪起程叙的衣领子,将人拖进办公室里,顺便抬脚将门踢上。   “程叙!你什么意思!还有一个名额为什么不开通抢课通道!我明明可以再抢课的!”   程叙任由他拽着,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段暮铃:“你说什么你说!你说说你为什么总欺负我?”   程叙:“等你冷静下来再说这件事,我今天来学生会找线索,有几个新的发现,你先看看——”   “看什么看!程叙我跟你说我要是不好,你也别想好过!别怪我立场不坚定,是你先背叛我们革命友谊的!”   段暮铃气昏了头,他把门一锁,掏出手机,当场拨了个110。   “喂!警察叔叔吗?”他眼圈憋得通红,快要哭出来,“我要报警。” 第4章 恋爱证明   警车停在学生会大楼跟前,213办公室的门很快被敲开。   “谁报的警?”   段暮铃像个小学生一样高高举起右手,“我!”   “怎么回事?你电话里说有人违反恋爱条例?”   “就是他!”段暮铃指着程叙,“他今年二十一,还是单身!”   居然有人无视恋爱条例,逃窜了一年之久,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警察板起脸上前询问。   “身份证拿出来我看一下。”   程叙看了眼斗志昂扬的段暮铃,乖乖从裤兜里掏出身份证递过去。   警察又追问道:“怎么回事?这么大了还是单身?犯单身罪了知道吗?来,先跟我回局里再说。”   就在马上要被带走时,程叙一脸深情地指着段暮铃,“警察叔叔,其实他就是我男朋友,我很爱他,爱惨了。”   被爱惨了的段暮铃:“???”   程叙解释:“刚才跟他闹了些矛盾,他一气之下就报了警,实在不好意思。”   警察半信半疑瞅了眼段暮铃。   段暮铃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程叙勾住他的脖子,强行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别闹了,乖。”   段暮铃叫这一口亲出满身鸡皮疙瘩,他捂着脸扑腾半天,又挣不开程叙的禁锢,只好支起后肘顶在两人之间以隔开距离。   “程叙,你干嘛呢?你恶不恶心?你放开我,你再这样我让你丧偶你信不信?”   程叙朝警察微微一笑,颇有种家妻难驯的无奈,然后他凑到段暮铃耳边,半是警告半是威胁,“还有一个月就是你的二十岁生日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我的小铃铛。”   段暮铃先是被“小铃铛”这个名字恶心了一下,而后突然顿住,刚才报警时的一腔热血也从头顶退下,脑袋瓜子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还有一个月就是他二十岁生日,程叙要是真进去了,而他又找不到对象,说不定还要跟程叙在牢里做狱友!   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跟程叙在牢里做狱友,还不如跟他在外头搞基!   程叙拍了拍段暮铃的肩膀,示意他说话。   段暮铃心里既憋屈又后悔,事到如今只能忍辱负重,他酝酿许久,毫无骨气地往程叙身上一靠,咬牙切齿道:“谢、谢、你,亲、爱、的。”   “你俩真是恋人关系?”警察看看程叙又看看段暮铃,被俩人搞得头脑发懵,“有恋爱证明吗?拿出来我看看。”   段暮铃一怔,恋爱证明?那是什么东西?   “有。”程叙掏出手机,点开一个APP递过去。   段暮铃抻长了脖子去看,什么都没看见。   警察把恋爱证明扫码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又对着段暮铃教育一顿。   “以后两个人闹矛盾不要这么偏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开?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就是浪费警力资源,知道了吗!”   段暮铃小鸡啄米般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嗯。”警察把手机还给程叙,戴好警帽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转过身来,一脸正气道:“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小同志,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段缘!”   段暮铃:“……”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程叙长长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拾起衣角擦了擦镜片。   段暮铃抢过程叙的手机查看,那上面是一个类似教务处系统的APP,点开“恋爱证明”一栏后出来一张扫描件,只见上头跟结婚证一样,印着两人的姓名,出生年月和身份证号,甚至连学校学院的章都一个不落地盖在右下角。   “还有恋爱证明这种东西?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程叙戴好眼镜,慢悠悠道:“我不知道你也有,但就我昨天获得的消息来看,我是有恋爱证明的,所以我今天来学生会——”   段暮铃打断:“所以你今天来学生会就是利用职务之便伪造一个假的恋爱证明?”   “……我说,段暮铃,你好好看看签发证明的时间。”   段暮铃往右下角看去,红色圆章下面是黑色的笔迹,上头的日期是一年前程叙生日那天。   “这怎么可能?一年前我们才刚高中毕业,况且一年前这个世界还没改变呢!”   “这就是我想让你看的东西。”程叙冷冷瞥他一眼,“很明显这个证明是世界改变的产物,就像其他人的证明一样,都是凭空出现的,但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当证明出现那一刹那,就已经为所有人挑选了恋爱对象。”   程叙一番话让段暮铃后背发凉头皮发麻,“那、那它是靠什么挑选的?”   “这谁知道?它为我挑选的是你,为你挑选的是我,现在不确定的是,一旦我们想脱离这种互相选定的关系,会不会出现其他更棘手的问题。”   这次段暮铃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是被老封建指腹为婚,缔结合同婚约,如果想毁约,可能会上演豪门娇妻带球跑的惊悚剧情?”   “……”对于段暮铃奇奇怪怪的脑洞,程叙已经习惯了,并且选择尊重,“你如果非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那我们这就算被老封建强行绑在一起了?”段暮铃说完,想起什么似的,一下蹦到离程叙两米远的地方,捂住刚才被程叙亲过的侧脸。   “你离我远点啊!就算我们有恋爱证明,那也是假的,假的你知道吗?我假装跟你搞基,是为了不让你吃牢饭,亲这一口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你小心点。”   程叙似笑非笑瞅他一眼,“你放心,我就算是搞基也不会搞你。”   段暮铃朝程叙大喊:“谁搞谁?谁搞谁?你对自己有个正确的定位好不好!我大总攻会怕你?”   相较于爱炸毛的段暮铃,程叙的情绪稳定许多,他推了推眼镜,给段暮铃发了一个安装包。   “现在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昨天第五版恋爱条例颁布之后,大学校园成了实验点,于是学校连夜开发了一款用于查询学分的APP,我发给你了,学号登录。”   段暮铃下载安装,刚登上自己的账号,学分一栏就跳出来一个大大的-117。   “这是什么?”段暮铃傻眼,“为什么我学分是负的!负一百一十七?”   他不敢置信,扒着程叙的手机看,程叙的学分跟他一样,也是-117。   他无情嘲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是负的!”   程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们两个已经被绑定在一起,学分自然是共享的。”   “……”段暮铃低头,点开个人主页,恋爱对象一栏里,明晃晃写着程叙的名字学号和学院信息。   “那也不能负这么多啊?我上一学期线代课才四个学分!我得上几学期线代课才能把学分挣回来?”   程叙帮他点开“赚取学分”一栏,示意他仔细看,“学校研发这个学分APP,肯定会给你挣学分的任务,比如……午安电话。”   段暮铃一条一条读下来,可以挣学分的项目很多,比如两个人一起打卡上课,两个人一起打卡吃饭,两个人一起打卡跑步等等。   除了这几项日常任务外,还有几个特殊场景的限时任务,比如电影院打卡这种,每周四才会有。   “我研究了一下,这个APP还有定位功能,就算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只是待在一起,也会给予相应的学分激励,只要毕业前修满六十学分,就可以顺利毕业。”   “那如果没有修满六十学分呢?会延毕吗?”   “不。”程叙看着松了一口气的段暮铃,把话补充完整,“会吃牢饭。”   段暮铃:“……”   “那还不如延毕!也就是说,我们还要每天待在一起挣学分?”   程叙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我算了一下,只是单纯的待在一起还不太够,需要完成别的任务。”   段暮铃憋屈,低着头研究APP上的其他功能,希望能从某个地方挖点学分出来。   程叙盯着段暮铃的头顶看了半晌,问道:“对了,你来学生会做什么?找我的?”   段暮铃这才想起来找程叙的目的。   “那什么,下午我们去西体试试。”   “试什么?”   段暮铃不耐烦,“啧,试试再撞一下能不能撞回去!”   “你——”程叙刚开口,就被段暮铃打断。   “别说我脑洞大,事实已经摆在我们面前,就是因为在西体撞了一下世界才变样的,也就是说,很大可能我们再撞一下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程叙双手插兜点点头,“好,下午三点五十大课间,西体二楼见。”   说完转身离开。 第5章 嗯,对象   “我要开始了。”   段暮铃深吸一口气,右脚后撤一步,做了个预备冲刺的动作。   程叙站在栏杆旁,看见他的动作,有些无语,“我说,段暮铃,你助跑是想把我从二楼撞下去吗?”   段暮铃不说话,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程叙的胸口,嘴里开始倒计时。   “3,2,1!”   倒计时结束,他像个炮弹一样冲出去,一下扎进程叙怀里,两个人胸膛相贴抱在一起,一时间谁都没有动弹。   “……”程叙叹了口气,“回去了吗?”   他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通过薄薄一层衣服传到段暮铃那边,一起传过去的还有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段暮铃突然放开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我验证一下……喂爸!”   “别叫我爸!我没有你这样的爸!再找不到对象我就亲手送你进去!”   段暮铃“啪”地一下按断电话,“还没回去。”   程叙:“我听见了。”   段暮铃咬咬牙:“再来一次!”   他回到刚才的位置,开始做准备运动,转转脖子扭扭腰,又做了几个深蹲。   程叙朝他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等等,我换个地方,你这样说不准真把我撞下去。”   说罢他走到墙边贴墙站好,朝段暮铃张开双手,“来吧。”   “3,2,1!”   程叙:“……”   段暮铃:“……”   程叙:“回去了吗?”   段暮铃又掏出手机打电话。   “喂爸——”   “又有什么事?找到对象了吗?老爸说的话你是不是当耳旁风呢?”   “……”段暮铃突然叹了口气。   “你还叹气,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呢?老爸难道会害你吗?”   “老爸是过来人,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你必须重视起来才行。”   “再说了,你又不是什么坏孩子,长得也挺俊的,你——”   “行了行了行了……”被段家老爸说得烦了,段暮铃眼一闭,冲着话筒里喊了一嗓子,“我有对象了!”   段家老爸似乎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追问是谁,段暮铃就把电话给挂了。   “不对。”他掐腰转了两圈,“当时我们是在打架,不小心撞到了一起,现在我单方面的撞你应该不行,你也得撞我才行。”   程叙屈指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答应了段暮铃的无理要求,“来吧,再打一架。”   段暮铃十分识相地把自己的双手递上去,给程叙复述了一遍当时的情景,“你抓着我的手腕,然后我往你下巴上咬一下,最后再撞到一起,来。”   程叙虚握住段暮铃的手腕,段暮铃假装挣扎了片刻,然后抬头看着程叙的下巴,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嘴。   程叙冷冷看他一眼,“咬,等什么呢?”   “……”段暮铃咬咬牙,慢吞吞凑上去。   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呼吸几乎要交缠在一起,段暮铃眼珠四处乱转了一会儿,抬眼看去,刚好同敛下眼睫的程叙对视在一起。   “我说,段暮铃你犹豫什么呢?”   段暮铃心一横,呲起牙往程叙下巴上咬了一下,然后顺势扑倒在程叙怀中。   “咚!咚!咚!”   什么声音?   段暮铃正在疑惑,却被程叙一把推开。   “你推我干嘛啊?”他埋怨。   “回去了吗?”程叙的嗓音有些哑。   “我再——”话音未落,段暮铃的手机又响起来,他低头一瞧,段家老爸的电话。   他长长叹了口气,不得不接起来,然后拉长了声音,“喂……”   “儿子,呵呵呵……”电话那头,段家老爸笑呵呵地,“什么时候把那孩子带回来给我们瞧瞧啊?”   段暮铃瞟了程叙一眼,搪塞道:“啊……过段时间吧,我、我还有事,先挂了啊。”   电话挂断后,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没回去。”   程叙“嗯”了一声。   “嘶,是不是撞得还不够狠啊?”段暮铃摸着自己的胸口,“当时我们撞的那一下,心脏都撞疼了。”   程叙科普:“如果是撞击引起的心脏疼,八成是活不了的,你觉得心脏疼,应该只是肋间神经痛,或者是岔气了。”   段暮铃瞪眼,“我就是心脏疼!我自己身体我能不知道?”   两个人又相顾无言。   “算了,这个办法不行,以后再试试别的,我先回去了。”段暮铃有些失望,拾起书包往楼下走去。   等段暮铃走了,程叙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弯腰去拿自己的书包时,段暮铃又匆匆跑上来。   “怎么了?”程叙直起腰看他。   段暮铃有些不好意思,“挣学分,你快点,我饿了。”   程叙低笑一声跟上去。   两个人一起去食堂打卡吃过饭,程叙又尽职尽责把段暮铃送到三楼宿舍门口才离开。   段暮铃垂头丧气走进宿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叹气。   第一百零八次叹气后,胡冶终于忍不住了,“大铃儿,你怎么了?怎么愁眉不展的?”   段暮铃又叹了口气,想问问胡冶,又碍于他是在跟程叙“搞基”,所以换了种说法。   “胡爷,我问你,如果你在玩游戏,但队友只能选择我,不能换其他人,而我又是一个傻逼,你会不会很烦?”   “这有啥烦的啊?”胡冶一脸坦荡,“最起码咱俩认识也熟悉啊,总比给我排个机器人队友好吧?一点人性都没有,就知道按照代码往下走,系统让他干啥他干啥,我要它有啥用?”   段暮铃听了,瞬间瞪大眼睛,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等想明白之后,万分后怕又万分庆幸。   幸好老封建给他选的是程叙,如果是其他人,那他说不定真要去谈个恋爱,对方要是女生也就罢了,要是个男的,难不成还要真刀实枪干一干?   到时候谁干谁都不大好吧?   “卧槽,太吓人了!”段暮铃喃喃道,吓得双手剧烈发抖。   “大铃儿你没事吧?你头上怎么出这么多汗?”   段暮铃摇摇头,“我没事……”   话音刚落,宿舍门被推开,韩丰尧走了进来,一见段暮铃他先乐了。   “大铃儿,昨天刚说完,今天就找对象了?跟程叙闹腾什么呢?他欺负你了?”   段暮铃脑子一懵,“唰”地站起来,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知道?”   “啊?我朋友告诉我的,他跟程叙都在校篮球队,他说你俩今天中午闹别扭把警察都闹来了,还说看见你跟程叙在西体亲亲抱抱呢,我一开始不信,他就给我发了视频,居然是真的!”   说完,韩丰尧把视频找出来给段暮铃看,“瞧,还挺清楚的!”   段暮铃一把抢过去,胡冶好奇,也伸了个脑袋过来。   从视频上的角度看去,他跟程叙站在二楼天台上,程叙温柔地握着他的双手,而他像是撒娇一般,踮脚过去跟程叙接了个吻后,又娇羞地窝进程叙怀里。   段暮铃:“……”   完了。   他脸色灰白,往座位上一跌,他跟程叙搞基的事还是没能瞒住。   胡冶更是惊奇,“大铃儿,你跟程叙好了?程叙比你大吧?你俩早好上了?瞒得够紧啊!哎你俩这叫什么?相爱相杀,是不是?”   “我没……”段暮铃弱弱解释,却没什么底气。   现在的重点是他在搞基,而不是跟谁搞基,他,段暮铃,一个男的,跟另外一个男的搞基,他以后在学校里怎么行走?   肯定会有人对着他的脊梁骨指指点点,说他是变态,说他心理不正常。   说不定就连他的舍友也会用歧视的目光看待他,把他赶出宿舍,把他挂上学校贴吧,说他娘炮到穿内裤都只穿粉的。   万一因为这件事被退学,他爸怎么看他?程阿姨怎么看他?隔壁王大爷家的大黄又怎么看他?   “我……”段暮铃像只鹌鹑一样把自己缩起来,“我明天就搬走,你们能不能别把我内裤是粉的这件事说出去?”   韩丰尧正在挂书包,闻言满脸疑惑地看向段暮铃,“大铃儿,你不正常,你从昨天开始就不正常,你往哪搬啊?你要跟程叙出去租房子住?”   段暮铃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虽然搞基,但我觉得我个人思想还是挺正常的。”   挂好书包,韩丰尧走过来拍了拍段暮铃的肩膀,“搞基怎么了?这不很正常吗?”   段暮铃幽幽道:“这正常吗?”   这很明显不正常啊?   他又转头问胡冶:“这正常吗?”   胡冶跟韩丰尧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正常啊!”   段暮铃:“……”   “大铃儿,跟程叙谈恋爱压力很大吗?”胡冶关心了一句,“不过你俩也是,动不动就吵吵,动不动就生气,在一起了还闹腾啥,好好过日子呗!”   “不是,你们、你们……”段暮铃双手胡乱摆动,像是要帮两个人捋清楚现在的状况,“你们都不惊讶吗?我,男的,跟一个男的好了!”   胡冶韩丰尧面无表情:“……”   段暮铃:“就、就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他甚至无法得到法律保障。”   “谁告诉你的无法得到法律保障?”胡冶开始掰着手指头举例,“我表哥去年就跟他男朋友结婚了,我二表姑临终要拔管的时候,还是她老婆做的决定,你怎么连最基本的婚姻关系都忘了?”   段暮铃这才意识到老封建的世界跟他的世界不一样。   他的世界中,只有男女才能领到象征婚姻的证件,而在老封建这里是不看性别的。   所以从昨天的红袖章到今天的警察,再到他的两个舍友,没有人觉得他跟程叙是不正常的,并且他跟程叙两个男人,也能顺利拿到学校开的恋爱证明。   捋清楚之后,段暮铃放下心来,又试图找补,“啊,就那什么,你们这儿都这么开放吗?”   胡冶笑话他,“什么你们这儿我们这儿的,全世界不都一样吗?”   “哦。”段暮铃干咳一声,假装去洗漱,把自己锁在浴室里面自我清醒。   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在这之前,跟程叙绑在一起是最合适的。   他跟程叙从小认识,知根知底,况且整个错乱的世界中,只有他跟程叙是正常的,平时随便交流也不会露馅,程叙又在学生会,还可以提前拿到一些小道消息。   总比他跟另外一个陌生人搞在一起要好吧?他跟程叙最起码还能假装一下,跟其他人那就要搞真的基了。   段暮铃深吸一口气,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几捧凉水,他直起腰看向镜子,目光不可控制地落在侧脸上。   那里被程叙亲过一口。   “噫——”想起那一口段暮铃就浑身不得劲,他照着程叙亲下的位置搓了很久,直到把脸颊搓红搓热才放下心里芥蒂。   “大铃儿!打游戏不?”外头传来胡冶的喊声。   段暮铃立马从浴室里钻出来,“打打打!”   他有一个玩了很多年的游戏,到现在已经没多少玩家,所以他十分珍惜胡冶这个半吊子队友。   “我火速上线!”段暮铃往床上一扎,耳机一戴,游戏的快乐让他暂时忘记了跟程叙搞基的烦恼。   游戏地图是四人房,除了段暮铃和胡冶,还会随机分配两个路人玩家进来,但因为玩家越来越少,最近出现了用机器人填补空缺的现象。   “不会又是两个机器人吧?”等待地图加载时,胡冶小声吐槽了一句。   段暮铃看了看其他两位队友,猜测道:“你看他们名字和头像,应该不是机器人。”   他猜的没错,刚进游戏便听见路人队友开麦讲话,声音软软糯糯,竟是个妹子。   “卧槽!居然碰上妹子了。”胡冶一声惊叹,连韩丰尧也吸引过来。   这游戏玩家本来就不多,妹子更是稀有,打半年都不一定能碰上一个。   这时妹子甜甜开麦,“这个地图的BOSS我不怎么会打,哥哥们带带我。”   另外一个路人队友立马开麦:“好说好说。”   段暮铃正皱着眉检查技能,他这一局选的是斩杀者,适合近战,爆发伤害高,但是个脆皮,所以需要一个治疗者辅助加血。   选定好技能和天赋后,他操纵着自己的人物朝妹子走去,顺便开麦叫妹子等他一下。   胡冶瞧见了,幽幽感叹:“还是咱们大铃儿有行动力啊。”   段暮铃走到妹子跟前,一张嘴蹦出一个字,“盾。”   胡冶:“……”   段暮铃*中的盾是治疗者的一个技能,被盾套中之后可以减少5%的伤害。   妹子再次开麦,“哥哥,给你。”说着,段暮铃的人物身上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光环。   段暮铃说了声谢谢,提刀就上,一套技能下来把小BOSS砍的只剩丝血。   而斩杀者也被小BOSS锤了一下,护盾破碎,血条瞬间拉低。   “盾。”   段暮铃说完,画面变灰,斩杀者血条消失,直接倒在地上。   “……”他拉动视野,只见治疗者正把盾往第四个路人队友身上套去。   “他一个抗伤者你给他套护盾干嘛啊?”段暮铃不解。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手滑了!”   段暮铃觉得奇怪,但没再说话,用了一个复活币将自己的人物复活,继续砍BOSS。   “大铃儿,你先别上,我消耗一波,等他血条过半你再上去切。”胡冶操纵着自己的射手过来,他可以在BOSS碰不到的地方远距离攻击,迂回片刻便将小BOSS打掉半管血。   “盾!”这次段暮铃喊了一声,瞅准机会举刀就上,小BOSS抬了抬手,画面再次变灰。   治疗者的盾又套在了抗伤者的身上。   段暮铃有些抓狂,“大姐,这BOSS很难刷,你认真点可以吗?”   韩丰尧“噗”地一声笑了,“大姐,你叫她大姐,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冶也缓缓摇头,“怪不得咱们大铃儿搞基呢,他不搞基谁搞基?”   听见搞基两个字,段暮铃又想起搞基对象来,他有些分神,这时手机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正是搞基对象给他发来的。   【程叙:睡了吗?】   段暮铃犹豫了一下,看见胡冶已经把小BOSS刷倒,于是放心点开消息,直接从游戏页面跳到了微信。   【段暮铃:什么事?】   【程叙:学分。】   他发两个字,段暮铃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挣学分APP上写了,早中晚互相问候满一个学期是有三个学分的。   【段暮铃:老封建也太抠门了,才三个学分,还不如我上一学期线代课挣得多。】   【程叙:……】   “大铃儿!你咋掉线了?”   “什么?”段暮铃赶紧切回游戏后台,才发现自己已经退出了本局游戏,还背了个250秒不能下局游戏的惩罚。   “这破游戏越做越烂!怪不得没人玩,我早晚要做一个全球顶尖的游戏出来!”   他气急败坏,又切回微信怼程叙。   【段暮铃:大晚上的发什么消息啊!】   他的下一句跟程叙的回话同时跳出。   【段暮铃:害我游戏都卡掉线了。】   【程叙:我把你吵醒了?】   程叙一怔,无奈地扯扯嘴角,打下一行字发过去。   【程叙:早点睡吧,肾阴虚。】   段暮铃背了惩罚,已经没心情再玩,直接退出游戏跟程叙发消息。   【段暮铃:我不是肾虚!】   【段暮铃:我健康得很!】   【段暮铃:我大总攻!】   最后口不择言,连一夜七次这种话都发了出去。   【段暮铃:我一夜七次!】   程叙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突然笑出声。   刘佳烁听见声音瞅他一眼,“叙哥,什么好笑的事啊?给我讲讲呗?”   “没事。”程叙合起手机,想起之前说过要请大家吃饭的事,于是问了问刘佳烁的意见,“下周请你们吃饭吧,有时间吗?”   刘佳烁笑道:“成啊,带你对象?”   程叙垂眸,看着段暮铃的澄清消息一条接一条往外蹦,他勾起嘴角,没有否认。   “嗯,对象。” 第6章 糖尿病和肾阴虚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肾阴虚,第二天段暮铃早早起床,给自己冲了一杯浓咖啡。   “大玲儿?你怎么起这么早?”胡冶从床上探头,只睁了一只眼,另一只眼还没醒,紧紧闭着。   段暮铃回身,眼神放光,“早起早睡!精神百倍!”   这一声把另外两个舍友吵醒了,韩丰尧嘟囔一声翻身继续睡,而葛铮则惊坐起来,机械般地拿起手机凑在耳边,喊了声老婆。   “到点了?”胡冶从床上下来,挠着肚皮去洗漱,“你着急你先去吧,不用管我,我待会儿还得接我老婆呢。”   想起胡冶要跟周玫一起走,段暮铃一下子塌下肩膀,“哦,那我先走了。”   他磨磨蹭蹭背起双肩书包,慢吞吞往楼梯口走,却在转角处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程叙正靠在楼梯转角的扶手上,他一手拽着肩上的书包,一手插进裤兜,耳朵上别着黑色的蓝牙耳机,正低着头盯着脚尖出神。   “程叙?”他微微睁大眼睛,猜测道:“你不会在等我吧?”   程叙回神,看他一眼站直了身子,“不然呢?”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万一我已经走了呢?”   程叙嘲笑他,“高中三年迟到几十次的人,我应该能等到。”   段暮铃立马拉着脸扭头下楼,程叙慢悠悠跟上。   段暮铃跟程叙拌嘴拌了十几年,这会儿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总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可程叙却接受良好。   “早饭吃什么?”   “随便。”   时间还早,段暮铃带头冲进较远的一餐,先要了两份豆浆。   豆浆被放在取餐台上,段暮铃打开一旁的糖罐子,自己碗里放了一勺,要给程叙放时,他想了想,坏心眼地放了两勺半进去。   刚放完,程叙就走了过来,“干嘛呢?”   “我……我给豆浆放糖呢。”段暮铃心虚地背过身,端起两碗豆浆往桌子那边走。   程叙跟上来,“我说,段暮铃你不会给我放了半罐子糖吧?”   “……”段暮铃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帮你放糖还怀疑我?不识好人心。”   接着又在心里默默吐槽:“两勺半白糖,齁不死你。”   程叙坐在段暮铃对面,拿起勺子把糖搅开,低头尝了一口。   正合适。   意识到段暮铃正盯着他,程叙又喝了一大口豆浆才抬头,“我说,你看什么呢?”   段暮铃看了看程叙碗里的豆浆,迟疑道:“你不觉得齁吗?”   “没有,甜度刚好。”   “……”段暮铃夹起一个小包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小心糖尿病。”   程叙:“谢谢关心,肾阴虚。”   “程叙你有病是不是!”   段暮铃高喊一声,食堂里所有人都朝他看来,个个眼神暧昧面带微笑。   “……”他默默低头,以降低存在感。   搞基已经够羞耻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跟程叙“打情骂俏”,让别人看见又发给他舍友怎么办?   “哎。”想起宿舍里的事,段暮铃跟程叙打听,“程叙,你舍友……知道我们在搞基吗?”   程叙没答,而是反问:“怎么了?”   “我舍友都知道我们俩在搞基了。”   程叙放下手里的筷子,看了眼闷闷不乐的段暮铃,语气急速,“他们欺负你了?”   “那倒没有,这个老封建的世界还挺开放的,他们谈恋爱不管性别。”   程叙稍稍放心,重新拾起筷子。   “现在瞒是瞒不住了。”段暮铃有些愁。   程叙提醒他一句:“没必要瞒,我们有恋爱证明,是合法合规的关系,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也是对我们的一种保护,最起码不会被抓起来,不是吗?”   段暮铃若有所思点点头,不用考虑恋爱条例的约束,他们还能专注找出回去的办法。   两个人各怀心思吃完了早饭,像一对真正的恋人一般,谁也没有喊谁,但其中一个站起身,另一个就知道要走了。   刚出餐厅,就遇上了带着周玫来一餐吃饭的胡冶,段暮铃身子一僵,看了眼笑着跑过来的胡冶,只好给程叙介绍。   “这是我舍友,胡冶。”   然后又向胡冶介绍程叙,“这是——”   胡冶热情地跟程叙握了握手,“我知道我知道,程叙嘛,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段暮铃:“……”   程叙客气笑笑:“你好。”   “你好你好,你们吃好了?”   “对!我们吃好了!”段暮铃跟周玫打过招呼后,使劲拽着程叙走,“我们先走了!”   走出去很远,段暮铃才心有余悸跟程叙说话,“太吓人了,这种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搞基的感觉。”   不搞则已,一搞就搞得人尽皆知,关键是他跟程叙搞得还是假基,万一哪天露馅怎么办?   这次程叙没发表意见。   段暮铃看了眼程叙的蓝牙耳机,不悦道:“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在听什么呢?”   程叙瞥他一眼,扣下一个耳机,塞到他的耳朵里。   一首舒缓的英文歌。   段暮铃哪还有心情听歌,他小声开口,“程叙,我们假装搞基的事,你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家里人也不行!我还要留在外面找回去的办法呢,千万不能被抓,”   程叙:“嗯。”   在教学楼分开时,段暮铃又提议:“我们今天下午再去试试吧,说不定多试几次就成功了。”   “哦,对了,刚要跟你说。”程叙朝他招招手,段暮铃立马凑上去。   “今天下午要放开情侣选修课抢课通道——”   段暮铃打断:“情侣选修课?那是什么鬼东西?”   “老封建搞出来的东西。”程叙解释,“为了加强情侣管理,迎合新的恋爱条例,所以决定在大学试点一批情侣课程。”   段暮铃脖子一梗:“这种垃圾课有人会抢?我才不抢!”   程叙:“一门选修课加六学分,一学期最多可修二十四学分。”   段暮铃收回脖子:“下午几点?”   程叙笑笑,“下午三点,我是提前知道的这件事,你们估计会在中午接到通知。”   “那这个情侣选修课,是要我们一起上课?”   程叙点点头:“嗯,那都无所谓,我要跟你说的是,情侣选修课抢课通道开放的同时,其他课程的通道也是开放的,这是抢课系统的bug,一般没人知道。”   段暮铃怔了一下,缓缓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程叙不得不把话说的更加直白,“篮球课还有最后一个名额。”   段暮铃突然咧开嘴,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了。”然后像是做贼一样,鬼鬼祟祟跑进了教学楼。   等英语上了半节课,段暮铃还有些不敢相信程叙居然这么好心,但他又觉得程叙这次不会骗他。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两声,段暮铃点开一看,是程叙的消息。   【程叙:我的耳机是不是在你那儿?】   耳机?段暮铃往耳朵上一抓,掌心里躺着一只黑色的蓝牙耳机。   他拍照发给程叙。   【程叙:先放你那儿,别弄丢了。】   【段暮铃:我待会儿就给你丢垃圾桶。】   【程叙:定制版,3380。】   什么破耳机要3380?段暮铃指尖捏着耳机看,上头果然刻着程叙的名字。   【程叙:我研究了一下,这几节课的课程内容比较简单,到时候我们分工合作,你抢两节,我抢两节,学分刚好够。】   段暮铃点开程叙发来的截图看,需要他抢的两节课是《学会交流》和《责任感》。   【段暮铃:没问题。】   下午两点半,学校门口网吧。   情景再现,段暮铃紧张地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网速。   应该能抢到,毕竟只有他自己抢篮球课,也没人知道这个bug。   三点一到,段暮铃拿起鼠标对着篮球课通道狂点,因为系统登录人数太多,页面卡在了“正在抢课”上一动不动。   他焦急地等待,一遍遍刷新,几秒之后,终于跳转到下一步。   “卧槽!”段暮铃几乎要跳起来,“抢到了!”   只见篮球课最后一列显示着“抢课成功”四个字。   他小声欢呼:“太牛了!”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是程叙的电话。   “喂!程叙!”刚接起电话,段暮铃就激动万分朝着话筒大喊,“我抢到了!”   “嗯,那就好。”程叙声音淡淡地,“我刚才看了眼,你那两节课还挺难抢的。”   段暮铃:“……我那两节课?”   程叙:“……”   段暮铃:“我那两节课!”   完了!他只顾着抢篮球课,把那两节情侣选修课给忘了!   电话里传来程叙一声长叹,“我说段暮铃,你能不能长点心?”   “别说了别说了!”段暮铃赶紧拿起鼠标返回课程选择页面,却发现《学会交流》和《责任感》两节课已经变成了灰色。   “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你不会是先抢了篮球课吧?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这是个bug,没人知道,你就不能先抢完该抢的再去抢篮球课?”   “万一呢!”段暮铃不乐意,“万一就有人他不小心点了篮球课呢?”   程叙有些无奈,“那你现在赶紧的,随便选两节选修课,再晚就只剩接吻技巧和做——”   “别说了别说了!”段暮铃高声打断,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整个人趴到电脑跟前。   “这都什么啊?”他拿着鼠标划来划去,一脸懵逼地读出课程名字,“情侣烹饪,带娃心得,娱乐……哎这个不错啊,娱乐教育,还有这个还有这个,绅士礼仪!”   段暮铃不敢再犹豫,鼠标选定《娱乐教育》和《绅士礼仪》两项课程,迅速按下抢课键,立刻就有了抢课反馈。   “抢到了……”他缓缓松开鼠标,往椅背上一靠,“吓死我了。”   再晚点就是接吻技巧和做——做那什么了。   等他心情平静下来,程叙问道:“抢了什么课?”   段暮铃答:“娱乐教育和绅士礼仪。”   电话那头,程叙点开这两节课的课程介绍看了眼,而后缓缓挑了下眉毛。   看上去还不错。   “那就先这样吧,什么时候回来,一餐见?”   段暮铃拉着电脑桌沿直起腰,打开了word文档,“我还有点事,再晚点吧,大概六点钟左右,我们今晚去学校外面吃。”   程叙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了,“可以,到时候喊我。”   挂断电话,段暮铃起身,走到单人包间门口将门锁了,才回到电脑跟前。   标题设置宋体二号,他深思熟虑之后才抬手,缓缓敲下一行字。   《关于世界恢复正常的战略谋划以及协议搞基的基本路线》。   啧,名字有点长,段暮铃来回读了两遍,动动鼠标,设置成了五号字。 第7章 纯情的男大学生   “关于世界恢复正常的战略谋划以及协议搞基的基本路线。”   程叙缓缓读出标题,顺带扫了一眼目录。   “一个中心,两大要务,四项重要原则……”他抬头看向段暮铃,“段主任,写的真不错。”   段暮铃瞪他一眼,“你能不能严肃点?这份文件可是我整整两个小时的心血。”   “好的段主任,讲解一下?”   “咳。”段暮铃干咳一声,看了眼紧闭的包间门,站起来坐到程叙身边,“下面我就为你详细讲解一下,这份文件的中心思想 。”   程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一个中心,就是我们需要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现在的世界是不正常的,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到正常世界的,这个你同意吗?”   程叙点点头:“嗯,同意。”   “好。”段暮铃往下说,“两大要务,就是我们在坚持一个中心的基础上,需要完成的两个重要任务,第一是不断寻找回到正常世界的办法,第二是做好伪装工作,以防我们搞假基事情败露而被抓进去。”   程叙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下面是具体原则,咳……”段暮铃翻到下一章,刚要开口,包间门突然被推开,他“咵”地一声合上文件,掩饰般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   “您好,松鼠桂鱼。”是上菜的服务员。   “哦哦,谢谢,放在这里吧。”段暮铃指了指桌子正中间,紧张地一直喝水。   “我说。”程叙看了眼段暮铃手中的杯子,“你拿的是我的杯子。”   段暮铃:“……”   服务员看了他们几眼,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上好菜后就迅速跑了出去。   程叙慢慢翻开那份文件,好奇道:“是有多见不得人,让你这么紧张?”   那简直是太见不得人了,段暮铃想到上面都写了什么,红着脸跑回程叙对面坐下。   “后面的你自己看吧,很简单的内容,不用我再讲解了。”   程叙仔细读完第一条,举起右手示意自己有问题要问。   段暮铃:“说。”   程叙:“段主任,请问第一条,坚持两个直男原则,无必要不得做出任何亲密动作……这里所谓的亲密动作指的是?”   段暮铃不好意思回答,把问题抛回去,“什么亲密动作你不知道吗?就是你绝对不会跟男生做的动作。”   程叙似笑非笑,“绝不会跟男生做的动作?你是说,牵手?拥抱?亲吻?还是做爱?”   段暮铃:“!!!”   “你不要这么粗俗行不行?”他一张脸从粉红涨成大红,“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个男大学生,谁家纯情的男大学生会天天把做爱挂在嘴边上?”   程叙换了种说法,“好的,段主任,但是除了上床,其他的我们好像都做过了。”   段暮铃:“……”   他结结巴巴开口,“那是你强吻我,你经过我同意了吗?我没跟你计较是我好心。”   程叙又道:“那按照你说的办法尝试回到正常世界,也需要牵手和拥抱。”   “那那那我再完善一下这条。”段暮铃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嘴里边念叨便往纸上写,“以回到正常世界为目的的亲近动作,在取得对方同意后,才可以执行……怎么样?”   “可以,很官方。”程叙评价了一句,继续往下看。   第二条,签订本协议的双方有义务互相帮助,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应付亲友家人和配合对方获取学分。   第三条,程叙需保证以后不再欺负段暮铃,段暮铃也保证不再报警,双方本着友好互助的原则,摒弃从前仇恨,在异世相携前行。   第四条,坚持搞假基原则,拒绝真感情,以免入戏过深,在老封建世界搞的假基,切勿与现实混淆。   程叙盯着最后一条看了很久。   “你看完了没有?”段暮铃掰开筷子,毫不客气把鱼肚子上的肉夹进自己碗里。   程叙把文件合上放在一边,“我说,就这么点东西你搞了两个小时?还有,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小时候的事你现在还记得?你也太记仇了。”   “我记仇?那你说说你为什么故意卡点打电话耽误我抢课?”   “给你打电话当然是有事找你……”说着,程叙一怔,什么事来着?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已经记不得了。   “而且我已经把课还给你了。”   “那这次就算了。”段暮铃表现得很大度,拿过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在协议末尾的位置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又递给程叙。   “既然我们一时半会儿回不去,那不如坦然面对,这个协议签好之后,我们将达成友好合作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程叙拾起水笔,“唰唰”两下签好自己的名字。   “这个文件也不能叫别人发现,就先放在我这里保管。”段暮铃把文件收进书包的夹层中,拉好层层拉链才放心。   “也不知道这个老封建到底想干什么,我总觉得我们猜错了方向。”段暮铃吃着鱼,聪明的小脑袋瓜又开始胡思乱想,“哎,你说……会不会是外星人?”   程叙这次没有怼他,反倒是附和道:“三体人?”   “有可能啊!说不定整个地球都被智子控制了!所以大家才变得不正常。”   “哦……”程叙状似恍然大悟,指指段暮铃又指指自己,“那我们俩?”   段暮铃突然挺起小胸脯,“我们俩就是地球最后的希望!”   程叙又问:“那我们该怎么对付它们?”   说到这里段暮铃有点发愁,“我们连它们是什么,躲在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这件事本身就很被动,目前已知只有他跟程叙是正常人,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所有的规则都在跟他们作对,为了能更好更快找到回去的办法,他们只能先假装融入。   最后他拍板决定:“先狗一波。”   两人吃饱喝足,在收银员暧昧的眼神注视下,程叙抢先结账。   段暮铃有些发毛,他边给程叙转账边小声问道:“程叙,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人老是用特别淫荡的眼神盯着我们看。”   程叙一时没反应过来段暮铃的用词,“什么眼神?”   “淫~荡~”   段暮铃说这话时微微眯起双眼,脸上的表情就如他说出的那个词。   程叙愣了有十几秒的时间,他挪开眼睛,猜测道:“或许他们就像你说的NPC?在看到特定人群时就会露出特定表情,比如情侣。”   段暮铃像是抓住了程叙的小尾巴,“哎呀!现在觉得他们是NPC了?之前不是不相信我吗?”   程叙推推眼镜,“抛开陌生人不谈,你会认为一个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的人是NPC吗?比如段叔叔,比如你的舍友,他们只不过受恋爱条例影响,但他们依旧是他们,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所以我不认为他们是NPC。”   段暮铃被程叙一番话糊弄住了,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又被程叙堵回来。   “我认为的NPC,是已经被程序设定好的,见到玩家时说的话做的动作都是一样的,并且会无限重复某些行为,而至今为止,与我们相处的人都很正常。”   “行了行了。”段暮铃皱眉,“我学计算机的我不比你懂得多?你在这儿班门弄斧呢。”   正说着,程叙突然拽了他一把。   “你干嘛啊?”段暮铃不悦。   程叙无奈地指指前头,“楼梯。”   段暮铃噘噘嘴,躲开程叙的手,老老实实下楼。   两人从南门回校,程叙照常将段暮铃送到三楼宿舍门口,段暮铃推门要进时,程叙伸出右臂横在门框上,以一种壁咚的姿势把段暮铃拦下来。   段暮铃又开始结巴:“你、你干嘛?”   “没事。”程叙抬起左手,在段暮铃眼前晃了一下,露出自己的腕表,“明天早上……六点四十五,楼梯口等你,不要迟到。”   “六点四十五?”段暮铃睁大眼睛,觉得天都要塌了,“我八点五十上课,你让我六点四十五起床?”   程叙解释:“我明天轮值查纪律,所以要早起。”   “是你查纪律又不是我查纪律。”   “那不挣学分了?”   段暮铃挠挠耳朵,“学分当然要挣,但我也起不来这么早。”   程叙“嗯”了一声,“我知道,所以明天早上我会过来喊你起床。”   程叙说到做到,第二天六点半就敲开了段暮铃的宿舍门,来给他开门的是胡冶,开完门后见是程叙,便直接把人放了进来。   段暮铃还窝在被子里睡觉,宿舍的冷气吹得很足,程叙碰了碰段暮铃露在外面的胳膊,一片冰凉。   “段暮铃。”程叙喊他,“起床了。”   段暮铃一动不动。   “段暮铃,六点半了,该起床了。”   段暮铃哼唧一声,转了个身继续睡。   这时胡冶打了个哈欠,跟程叙解释,“大铃儿昨天睡得晚,游戏刚好有限时任务,所以多玩了会儿,你这样喊他不行,得直接把他拽起来。”   程叙扫了眼段暮铃的后脑勺,还是没忍心继续喊他,“没事,让他睡吧。”   说完,他把段暮铃的胳膊塞进被子里,跟胡冶打过招呼,往宿舍外头走去,路过厕所时,他偏头看了眼里面,不经意间问起,“段暮铃的洗发水是哪个?”   “啊?洗发水?”胡冶眼看着又要睡过去,迷迷瞪瞪想了会儿,“蓝色那瓶。”   程叙记下那瓶洗发水的牌子,放轻脚步离开。   段暮铃再醒来时,宿舍里一股小笼包的味道,他翻身爬起,看了眼坐在他座位上的人。   “程叙?”   程叙抬头看他一眼,“现在是八点半,离你上课还有二十分钟。”   段暮铃立马从床上溜下来,不忘埋怨程叙,“你不是说六点多过来喊我起床?”   他急匆匆洗漱完,接过程叙买来的小笼包,边吃边往教学楼走,压着上课铃声最后一秒坐在座位上。   段暮铃长长呼了一口气,刚坐稳就见程叙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段暮铃眼神询问:“?”   “我今天上午没课,陪你挣点学分。”说完,程叙拿出消毒湿巾擦了擦桌面,把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往桌子上一趴,准备睡觉。   段暮铃赶他,“你没课你回去睡啊,你在神圣的教室睡觉这合适吗?”   “哎哎,大铃儿,让程叙睡呗!”一旁的胡冶拉住段暮铃的胳膊,“人程叙六点多就来喊你上课呢,起这么早肯定困了。”   段暮铃一愣,“程叙六点多来喊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胡冶:“你睡得跟死猪似的,程叙喊了两声没喊醒就走了,八点多买了早饭又回来接你。”   “谁、谁要他接了。”段暮铃红着脸听课,知识却一点都没往脑子里去。   “……一般小型游戏使用的寻路算法,例如跟踪算法,就是当游戏中的玩家进入到NPC的可捕获区域后,游戏的AI就可以轻易获得目标的位置,然后控制NPC移向被跟踪的玩家……”   看出段暮铃在走神,专业课老师突然伸手点了点他,“段暮铃同学,请回答一下,刚才我已经讲过的,与跟踪算法完全相反的,是什么算法?”   “嗯?”被点到名字,段暮铃一脸懵逼地站起来,连老师问了什么问题都没听清。   老师又重复了一遍:“请问,与跟踪算法完全相反的,是什么算法。”   “啊,这个……”段暮铃低头,向胡冶抛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却获得胡冶一个爱莫能助的回应。   这时他身边趴着睡觉的程叙突然开口:“闪避算法。”   段暮铃想都没想脱口回答:“是闪避算法!”   “嗯。”老师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坐下吧,好好听课。”   居然答对了,段暮铃缓缓呼出一口气,回头瞪了胡冶一眼。   胡冶讨好一笑:“我也走神了。”   段暮铃又朝程叙看去,却只看到一个后脑勺。   “你不是睡觉了?”他小声问。   程叙依旧趴着,不太清晰的声音从胳膊底下传来,“睡觉都能帮你答题。”   段暮铃不爽,“你一个医学院的就好好学医,你研究我计算机专业课干嘛?”   程叙没再回话,动动脖子,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段暮铃生怕老师再喊他起来回答问题,开始认真听课,课间休息时才有空看一眼程叙,只见程叙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好像已经睡熟了,周遭熙熙攘攘的吵闹声都没能把他吵醒。   盯着程叙的蓝牙耳机看了半天,段暮铃大着胆子伸过手去,他摘下程叙左边耳朵那只,然后戴到自己耳朵上。   依旧是那首英文歌,第一遍结束后又响起相同的旋律,程叙开了单曲循环。   “……   Come to my world,   Come to me,   You will have my love,   Don't leave me,   or I'll be alone   ……”   段暮铃逐字翻译。   到我的世界来,到我身边来,你将获得我的爱,不要离开我,否则……我将独身一人。 第8章 嫂子好!   下午是段暮铃最期待的体育课,也是自高中毕业之后他跟程叙头一次一起上体育课。   程叙照样等在楼梯口,见他出来,什么都没说,两个人并肩往西体走去。   他们来时还早,西体空无一人,段暮铃换好衣服跑上球场,跟程叙在篮架底下随便丢了几个球热身。   没多会儿体育馆大门被推开,几个学弟你追我赶跑了进来,一见程叙和段暮铃,纷纷喊话。   “叙哥!嫂子好!”   段暮铃手一抖,篮球脱手而出,投了个三不沾。   “???”他惊疑不定地看看程叙,又看看那几个刚进门的人,“谁?谁是嫂子?”   话音刚落,门口又跑进来两个人。   “叙哥!来这么早啊!诶?嫂子也来了!”   段暮铃:“……”   他这才反应过来,拜韩丰尧那个校篮球队的朋友所赐,现在整个队都知道他跟程叙好上了。   “我……”他张了张口,解释的话到嘴边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程叙才是嫂子好吗!”   既然无法澄清他跟程叙的关系,那他也要当上头那个。   程叙故意没反驳段暮铃的话,反而一脸无奈,“你们几个别说了,再说他要跟我翻脸了。”   “哦哦哦——”几人一阵起哄,一副我们都懂的表情,朝程叙一阵挤眉弄眼后,纷纷跑去更衣室换衣服。   这一长串“哦”让段暮铃整张脸变得通红,他回身瞪了程叙一眼,“你什么意思?”   “嗯?什么意思?不是让他们别说了么?”程叙走到座位上坐下,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看起来。   段暮铃掐腰站在程叙跟前,“你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程叙抽空看他一眼,心情好像不错,嘴角一直噙着笑意,“误会你是下面哪个?”   说着他站起来,生生比段暮铃高出大半个脑袋去,“只要不是眼瞎了,应该都能区分出来。”   段暮铃气笑了,他高扬起脑袋,赌上整个段家的名誉,“段家人永不为零!”   “大铃儿!”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甚至在空旷的体育场荡起回音。   段暮铃:“……”   他侧头看去,韩丰尧正跳着朝他挥手。   “你怎么来了?”   韩丰尧跑过来,指了指隔壁,“我在那边上乒乓球课啊,所以过来看看你,刚好我朋友在校篮球队,一起聊聊嘛。”   他比胡冶还要热情,一把抓住程叙的双手,“你好你好,我是大铃儿的舍友,我叫韩丰尧。”   “你好。”程叙点点头,他对韩丰尧有点印象,今天早上去段暮铃宿舍的时候,韩丰尧就睡在段暮铃对床。   “大铃儿,我听胡爷说你没抢到篮球课啊,你这是——”韩丰尧说完,看见程叙时突然反应过来,“哦哦,你是蹭程叙的课呢?”   段暮铃现在听不得“大铃儿”这个名字,他呲起牙,威胁道:“以后别再喊我大铃儿!”   “咋了呢?”韩丰尧还要再聊聊,篮球课老师走了进来,招呼大家过去上课,他这才回隔壁去。   “先跑几圈活动活动!”篮球课老师嘴里咬着哨子,双手拍打几下,校篮球队十几个人立马混入篮球班里。   段暮铃就跟在程叙后头跑,跑到第三圈时,他的目光渐渐不受控制,直勾勾盯着前面的程叙。   程叙的头发比他的还要长一些,跑起来时会上下颤动,程叙穿着无袖的球衣,露在外面的手臂看着比他的结实,程叙耳朵上别着黑色的蓝牙耳机,他猜里面还在单曲循环那首英文歌。   “吁——”   一声尖锐哨响,队伍瞬间停下,段暮铃来不及反应,连手都没撑一下,直直撞上前面的程叙。   “唔……”他立马捂住鼻子蹲在地上,酸涩的感觉袭上脑门,生生逼出两泡热泪。   “笨死了。”程叙连忙蹲下,将他捂住鼻子的手拿开,确认没流鼻血才放心,“怎么了?你是想趁我不注意撞死我?”   段暮铃重新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等我拿了驾照第一件事就是撞死你。”   “那我等你。”程叙伸手,把段暮铃从地上拽了起来。   篮球课老师背着手点完名,然后吹了一声哨子,“行了,有基础的自己去打球吧!第一次接触篮球的先跟我来这边练运球。”   段暮铃有基础,自然而然地跟着校篮一群人往旁边跑,刚跑出去两步又被程叙拎着衣领子拽了回来。   “干嘛?”他瞪一眼程叙。   “待会儿打五五,你跟我一队。”   “凭什么?”   “你跟我一队,对面没人敢防你。”   段暮铃手里摸上球才明白程叙那句话什么意思,他跟程叙一队,大家都把他当“嫂子”,压根没人敢冲他!   段暮铃打球打爽了,心不在焉拍着球往篮下跑去,先是虚晃一步,紧接着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将球拨进。   根本没人防守,就连那虚晃一步段暮铃都觉得多余。   这会儿换对面进攻,段暮铃倒退着往自家篮下跑去,变换防守位置时他往程叙那边看了一眼,程叙正在三分线外慢悠悠散步。   “防守啊程叙!你干嘛呢?”他大喊一声,刚想往篮下迈步,便被一旁突然出现的人撞飞出去,力道之大,段暮铃倒地之后又滑了几米远,后腰磕到篮球架才停下来。   几个学弟吓了一跳,七手八脚把段暮铃从地上扶起来,连声询问:“嫂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段暮铃被撞蒙了,没顾得上反驳称呼,扶着篮球架站起来。   这时程叙迅速跑过来,他拨开围在四周的人,弯腰检查了一下段暮铃的脚腕和双腿。   “摔哪了?”   段暮铃摸摸身上,又跺跺脚,自己都觉得惊奇,“好像没事啊,一点都不疼。”   把段暮铃撞飞的人也蒙了,愣了很久才跑过来,对着程叙不断道歉,“叙哥,对不起我我、我不小心撞了嫂子,真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段暮铃:“……”   好像他才是被撞飞的那个吧?跟程叙道什么歉啊?他愤愤不平看向程叙,却在后者脸上看见一片阴沉。   段暮铃一愣,突然想起高中时程叙跟人干架的狠劲,于是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把程叙挡在身后,对那小学弟笑笑,“我没事,摔了一下而已,打篮球嘛,撞来撞去很正常,再说了,也怪我自己没注意。”   那人又朝段暮铃连连道歉:“对不起啊嫂子!”   这时程叙突然开口:“没事,不用道歉,是他自己眼瞎才撞上的。”   段暮铃:“???” 第9章 幼稚鬼   “你什么意思啊?”   快要下课时,段暮铃把程叙堵在更衣室里,几乎是质问,“我跟人撞了就是我眼瞎?你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呢?”   程叙躬身把球衣脱了,在柜子里翻找自己的T恤,头也不回道:“那你是内人?”   段暮铃:“……”   他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你是在调戏我吗?啊!程叙你是不是在调戏我?”   程叙否认:“没有。”   “没有?”段暮铃像是气疯了,他一把拍在柜门上,将程叙拿衣服的动作打断,又用肩膀使劲抵住,“先不说你调戏我这件事,刚才你为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眼瞎?”   被人撞飞还不算,又被程叙扣了个眼瞎的帽子,害他在一众学弟跟前颜面尽失!   程叙还没找到T恤,这会儿正裸着上身,打球出的汗正在身体的高温下蒸腾散发。   “你不是眼瞎是什么?这么大个人朝你冲过去看不见吗?不知道躲一躲吗?”   “正打球呢,哪顾得上那么多?谁像你一样,一直在三分线外晃,你不抢篮板逛街呢?”   “段暮铃,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幼稚。”   “你不幼稚?”   “不如你幼稚。”   两个人你来我回拌起嘴,说到无话可说,就只能互相嘲讽对方幼稚。   “那个……”里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段暮铃和程叙同时住嘴转头看去,一个男生从最里面的更衣柜边缘冒出头来,“叙哥,嫂子,那个我、我先出去一下,我急着上个厕所。”   他边说边往门口挪动,右手放在脑袋旁边不断致歉,“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门“哐当”一声合上,程叙收回目光,看向吵架吵到满脸通红的段暮铃,“我说,还吵吗?”   “吵什么吵?”段暮铃喷他,“跟你吵架浪费生命浪费感情。”   说完,他迅速回到自己的更衣柜前换好衣服,而程叙不紧不慢打开自己的柜子,找到T恤套好,接了个电话,从体育馆后门出去。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儿,下周还是这个时间,不要迟到啊,有问题可以在教务处APP给我留言。”体育老师弯腰拿起自己的大茶缸子,快要走出体育馆大门时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叮嘱,“哦对了,有想带对象一起上课的,一定要提前申请,知不知道?”   这里只有程叙一个人带了对象上课,而程叙这会儿又不在,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段暮铃身上,不约而同又发出一阵“哦哦”的起哄声。   段暮铃慌慌张张替自己解释:“我也报了篮球课啊!我是正常上课的!”   体育老师笑了笑:“没说你,我是说以后有这种情况的话,是允许的,但要提交申请。”   段暮铃:“……”   又被坑了!都怪程叙!   他四处看看,空旷的场地上没有程叙的影子,也不知道程叙去干嘛,从更衣室出来后就没见到人影。   可两个人的书包还放在一起呢,他要不要帮程叙带会宿舍?   “好了,下课吃饭吧!”   体育老师慢悠悠走出去,大家正准备背起书包跑路时,程叙从体育馆前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十几杯冒着凉气的冰奶茶。   “都没走吧?一人一杯奶茶,不知道你们爱喝什么口味,所以每样都定了一杯,自己拿。”   程叙把奶茶搁在凳子上,往段暮铃那边瞥了一眼。   “有奶茶?谢谢叙哥谢谢叙哥!”体育馆没有空调,大家都热坏了,于是一窝蜂冲上去,一边道谢一边将奶茶分了。   程叙走到段暮铃身边,不动声色往他手里塞了两杯圣代,“不用谢我,段暮铃请客。”   大家又转过头来,异口同声喊道:“谢谢嫂子!”   “……”段暮铃“哈哈”一笑,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不用谢。”   等大家都走了,体育馆又剩下两个人时,段暮铃手里的圣代已经化了三分之一。   程叙扫他一眼,“还生气吗,特意给你买了西享园的圣代。”   段暮铃:“……”   程叙拿过自己那杯,拆开盖子吃起来,“不生气就把圣代吃了吧,吃完再走。”   段暮铃别别扭扭撕开勺子包装,一勺一勺慢吞吞将一杯圣代吃得见底。   吃完自己的,他看了眼程叙那杯,还剩个底儿。   程叙:“还想吃?”   段暮铃:“没……”   他是想问程叙干嘛这么好心,请大家喝奶茶还以他的名义,但话说出口就变了一个意思,“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你请大家喝奶茶干嘛?”   程叙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拿过段暮铃手里的空杯子,走到垃圾桶跟前丢了。   为什么请大家喝奶茶?大概是听了某个称呼后心情太好,所以打算奖励一下这些嘴甜又会说话的学弟们。   “哎!程叙你为什么不说话啊?”段暮铃提着两个人的书包追上去,“我们要不要再去试试?反正已经到西体了。”   “试什么?”   “去二楼试试啊,看能不能回去。”   “好。”程叙点点头,接过自己的书包,率先往二楼走去。   “这次时间有点晚,先试试再说。”段暮铃把书包往地上一丢,又开始做准备运动。   程叙贴墙站着,夕阳从体育馆两根立柱中间穿过,刚巧打在他脸上,他迎着光眯起眼睛,借着镜片的遮挡朝段暮铃看去。   段暮铃问:“你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   “来!”   两人双手紧握交缠在一起,佯装扭打片刻,段暮铃克服着心理压力,往程叙下巴上随便咬了一口,接着顺势扑进他怀里。   1,2,3。   段暮铃在心里数了三秒钟,从程叙怀中离开,这次他没有给段家老爸打电话,而是直接打开教务处APP看了眼。   “不行,再试试!”段暮铃往后退了两步,又思索片刻,“是不是情景不对?”   程叙懒洋洋瞥他一眼,“什么情景?”   “你想啊,当时我们是来干架的,所以要带着仇恨的情绪,还要先对骂两句才行。”   程叙微微一笑,一句话惹怒段暮铃:“你是指你那不太灵光的小脑袋瓜抢课没抢到还要怪别人的事?”   “???”段暮铃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有病?我跟你拼了!”   他直直冲上去,这次连扭打都没来得及演,一口咬上程叙下巴,程叙吃痛,将段暮铃锢在怀里,往下巴上抹了一把,全是亮晶晶的口水。   “段暮铃,你来真的?”   “我咬死你算了!就是坐牢我也认了!”   “幼不幼稚?”   “你最幼稚!”   “……”   意识到两个人现在的行为都很幼稚,段暮铃挣了两下,程叙立马将他放开,他们面面相觑片刻,程叙清了清嗓子,“回去了么?”   段暮铃正要掏手机,余光瞥见下面站了一排人,正嘬着奶茶往二楼看来。   见被段暮铃发现了,学弟们笑着朝两个人招招手,“叙哥,嫂子,还没走啊,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段暮铃:“……” 第10章 看程叙这耳朵红的   段暮铃郁闷到晚饭没吃,什么学分什么任务都抛在脑后,直接甩下程叙先回了宿舍。   一腔郁气挥之不去,他打算上游戏做个任务转移一下注意力,却发现游戏始终卡在加载页面,那个感叹号转着圈地嘲讽他,却怎么都进不去。   “这什么情况?”他小声嘟囔着。   胡冶端着泡面从他身后路过,瞥了眼手机,漫不经心回道:“今天游戏停服维护。”   “哎呦,怎么天天维护啊?”段暮铃把游戏后台一划,手机一丢,干脆打开电脑写作业,“维护来维护去,越维护越卡,建议恢复最初版本。”   “据说是NPC出了bug,但我觉得有点离谱,这地图开这么久了,怎么现在才被发现。”   这游戏一向bug多,段暮铃没在意,目光被电脑画面吸引过去,他噼里啪啦敲着键盘,顺口问了句,“什么bug?”   “NPC半夜偷偷打野怪。”   敲键盘的手一下顿住,段暮铃觉得不可思议,语气加重,反问了一句,“NPC?半夜?偷偷打野怪?”   胡冶嗦了口泡面,烫得哆里哆嗦,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才回话,“昂,就一巴掌下去,野怪直接倒地一片,全噶了。”   “一巴掌?还全噶了?”段暮铃猜测:“不会是玩家冒充NPC吧?不对,就算是玩家,也不会一下就把野怪给刷了。”   血条比天还厚的野怪怎么可能被一巴掌扇死?就是整个小队去刷也要刷个五分钟,浪费七八个复活币才能刷完。   胡冶耸耸肩,“谁知道呢?或许是有人开挂,暴击伤害999+那种。”   要不然怎么解释一个NPC大半夜突然觉醒,趁玩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去野区刷野怪这件事?   胡冶又“啧”了一声,“不能想,越想越可怕。”   段暮铃没再追问,转过头去继续敲键盘,胡冶俯身过来,几乎是紧贴在段暮铃耳边,“你还在敲贪吃蛇呢?老师不是说了吗,期末交就行。”   “来不及了。”段暮铃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什么来不及了?他为什么要说来不及了?   胡冶也问:“什么来不及了?”   这时走廊方向响起一道“笃笃”的敲门声,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宿舍门开了一半,程叙正站在门外,维持着敲门的姿势,许是站在阴影中,他的脸色也一片青黑。   一看见程叙就想起下午被人围观搞基的事,段暮铃皱起眉头收回目光,打定主意不理人,可双手刚放上键盘,面前就被放了一盒饭菜。   程叙不动声色挤开胡冶,左脚勾了张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下。   “你干嘛?”段暮铃脑袋没动,眼睛往程叙那边瞟去,鼻尖轻轻抽动。   什么东西这么香?怎么比胡冶的泡面还香。   程叙言简意赅回道:“你没吃晚饭。”   段暮铃心脏“扑通”一跳,解释道:“不是很饿。”   接着,他把注意力放回写了一半的贪吃蛇游戏代码上,手指头几乎要敲出残影。   敲着敲着,程叙突然开口,“错了。”   段暮铃拧眉,身子凑近电脑屏幕,语气有些冲,“哪里错了?我怎么没看出来有错误?”   一根手指头慢悠悠探过来,往一处点了点。   段暮铃仔细一瞧,确实是敲错了,他红着脸改正,就在不知该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时,突然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垂眼,程叙的手背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从这样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根食指,细长的指节微微屈起,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椭圆的一片,泛着健康的粉色。   段暮铃分辨出那是肥皂的香味,香味下还带点消毒水味,甚至盖过了饭菜的味道。   正在出神,那根手指头往他鼻尖上刮了一下。   “你干嘛?”段暮铃捂着鼻子躲开。   “赶紧吃饭。”说完,程叙往后一靠,随手拿起桌上的书打开。   段暮铃回头看去,程叙的脸被书挡得严严实实,只看到数据库概论五个大字,他嘟囔了一句,“你一个学医的老学我专业课干嘛?”   “丰富自我。”程叙淡淡回了一句,又催促道:“快点吃,要凉了。”   “不饿,不想吃。”   数据库概论缓缓下移,只露出程叙的眉眼,他好似笑了一下,眼尾微微压出细纹,“不吃晚饭,会肾虚。”   “我才不肾虚!”段暮铃高喊一声,突然意识到宿舍里还有个胡冶,他立马压低声音,“那你走了我再吃。”   一想到下午的事就没胃口。   程叙回道:“你吃完我就走。”   “你走了我再吃。”   “你吃完我就走。”   “……”段暮铃拗不过,二话不说夹起一块排骨塞进嘴里。   是挺香。   两人背后,胡冶斜靠在床上假装玩手机,借着姿势的遮挡,打开摄像头对准他们拍了一下,继而直接发到了宿舍群里。   【胡爷:啧,也不知道俩人说啥呢,看程叙这耳朵红的。】   配图还用红色箭头指向了程叙红彤彤的左耳根。   【老韩:胡爷,你是不是有点多余?】   【胡爷:那我能去哪?我老婆今晚有社团活动。】   【老韩:找个教室上自习。】   手机响个不停的震动声实在不容忽视,段暮铃边吃饭边拿起来瞅了眼,看清群聊内容是在讨论他跟程叙,立马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段暮铃:???】   【段暮铃:你们怎么回事?】   他手指头扒拉着消息往上翻,看到胡冶拍的照片时愣了一下。   在数据库概论的遮挡之下,程叙的耳朵的确像刚从红色染缸里捞起来一样。   他又狐疑转头,盯着书封看了半天,程叙迟迟没有翻页,仿佛已经看入迷。   “怎么不吃了?”久久没听到段暮铃吃饭的动静,程叙又是只露出一双眼睛,目光扫过对方油汪汪的嘴唇,“不好吃吗?”   “挺好吃的。”段暮铃回神,继续往嘴里塞饭。   两人没再交流,直到段暮铃吃完,程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出来一下。”   应当是有什么事不能叫胡冶听见,段暮铃擦擦嘴,乖乖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走廊尽头的天台上才停下,程叙打开日历给段暮铃看了眼,道:“下周一晚上有空吗?请你们宿舍吃个饭。”   请他们宿舍吃饭?   段暮铃觉得奇怪,“你突然请我们宿舍吃饭干嘛?”   “第二条,签订本协议的双方有义务互相帮助,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应付亲友家人和配合对方获取学分。”   “什么第二条?”   程叙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关于世界恢复正常的战略谋划以及协议搞基的基本路线。”   名字太长,以至于程叙说完了,段暮铃空白的脑袋里只留下“协议搞基”四个字。   “……”程叙推了推眼镜,“我说,这是你自己写的协议,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当然没忘。”段暮铃打算回去把协议翻出来再看一遍,“我自己写的协议怎么可能忘。”   “那就下周一晚上,具体时间你定,地址你定,我请客,主要是帮我应付一下我舍友……”程叙故意把事情说的严重,“他们之前怀疑过我的恋爱证明是假的。”   段暮铃果然上当,听说他们的假基联盟居然被人怀疑,他浑身一震,又郑重其事点点头,“好!你放心!”   这回要好好帮一把程叙! 第11章 喝醉了的段暮铃能不能碰   周一晚上要出发前,段暮铃甚至提前问了句程叙穿的什么颜色衣服,程叙则直接发了张照片过来。   段暮铃点开大图,照片里的人正对着全身镜自拍,上身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干净的浅色牛仔裤,脚上踩着白色板鞋。   清纯男大学生最常见的打扮。   段暮铃回了个“OK”的表情,打开自己的衣柜,拿了一套跟程叙一样的衣服出来换好。   演戏就要演彻底一点,决不能叫别人看出来他们在搞假基。   “大铃儿!走不?”胡冶在外头喊他。   “来了来了!”段暮铃抓起手机往外跑去。   段暮铃选的地方就在学校南门,他们四人到时,程叙宿舍三个人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   见段暮铃穿了跟他相似的衣服,程叙多看了两眼,接着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一一介绍,“我舍友,刘佳烁,庞鑫。”   介绍到段暮铃时,程叙顿了一下,继而面不改色道:“我老婆,段暮铃。”   饭桌上气氛瞬间暧昧起来,段暮铃两只耳朵边上像是挂了两个大喇叭,正在将程叙的话以最大的声音循环播放。   “我老婆,段暮铃。”   “我老婆,段暮铃。”   “我老婆,段暮铃。”   ……   不同于在电话里听程叙喊老婆,当着一桌子人的面被这样介绍,段暮铃心中的羞耻感突然飙升。   他“唰”地一下站起来,手足无措揪了揪裤子,“我、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他僵着身子同手同脚往外走,好不容易走出去,又听见还未关严的门缝里飘来胡冶笑呵呵的声音,“呵呵呵呵,这大铃儿,咋还害羞了呢。”   握住门把的手瞬间攥紧,段暮铃骂骂咧咧往洗手间跑,“害你妈的大脑袋羞!”   他急匆匆跑去洗手间,看清镜中自己的模样时,吓得愣怔在原地。   只见镜子里的人满脸通红,露出发尾的一双耳朵比程叙那天的耳朵还要红上几个度。   他上手摸了摸,又立马松开。   烫手。   盯着镜子看了会儿,段暮铃打开水龙头,就着凉水往脸上扑了几捧。   “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声音,段暮铃抬头,就这么猝不及防顶着一张大红脸跟程叙在镜中对视。   程叙渐渐皱起眉头,大手盖在段暮铃脑袋上,把人拉到自己跟前,“脸怎么这么红?过敏了?”   段暮铃张了张嘴,嗫喏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还是说……”程叙猜测,“真的害羞了?”   “害什么羞?我至于吗我?”段暮铃往后撤了一步,躲开程叙的手。   搞个假基而已,一个称呼而已,反应这么大,倒显得他小题大做。   “不害羞你脸红什么?”   “脸红就是害羞了?”段暮铃突然想到胡冶拍的照片,理直气壮问道:“那你上次去我宿舍的时候,耳朵红什么?”   红什么?如果将这个问题完完整整回答出来,那大概半个小时都走不出这里,所以程叙干脆闭嘴,往墙上一靠,语气淡淡地,“再洗洗吧。”   “还用你说?”段暮铃重新弯腰洗脸,直到把脸上热意完全洗下去。   两人回去时,里面几人已经完全熟悉起来,段暮铃走在前头,一推门便听见韩丰尧大喊,“大铃儿那可是我们宿舍一枝花!”   段暮铃:“……”   那边刘佳烁激动得开了一瓶酒,“来!兄弟,我给你满上!咱们干一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程叙戳了戳段暮铃的后腰,越过他走在前头,“站着干嘛,进去吃饭。”   “哦。”段暮铃像个新嫁的小媳妇一般,低着头被程叙领进门。   “哎!嫂子回来了!”刘佳烁大喊一声,段暮铃不得不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   “这样吧……”刘佳烁拍拍庞鑫的肩膀,“老庞,我们一起,敬嫂子一杯。”   庞鑫戴着一副厚实的黑框眼镜,皮肤黝黑,整个人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实诚,他举杯起身,二话不说先鞠了一躬,“叙哥,嫂子,新婚快乐。”   程叙:“……”   段暮铃:“???”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庞鑫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常年不在宿舍,叙哥结婚一定通知我们一声。”   程叙拉着段暮铃站起来,跟庞鑫刘佳烁分别碰杯,“一定。”   四人坐下,程叙给段暮铃夹了一块麻椒鸡,借着俯身的姿势凑去段暮铃耳边,“吃点东西垫垫,不能喝就推给我。”   段暮铃耳朵里只听见三个字:不能喝。   他梗起脖子,“我怎么不能喝了?我酒量好得很,你都不一定能喝过我。”   程叙笑笑,由着他去。   “嫂子,你都不知道,叙哥可宝贝你了,都一年了愣是没告诉我们跟谁谈恋爱,就你进门的时候,我跟老庞才知道的。”刘佳烁开玩笑一般,“我都要怀疑叙哥搞假的恋爱证明了。”   段暮铃心中警铃大作,一把握住程叙的手,满脸真诚,“我们很早就在一起了,很早很早,大概是高中毕业那会儿,恋爱证明也是真的,警察叔叔验证过的。”   说完,为了证明跟程叙搞的是真基,他亲自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程叙嘴里。   程叙被塞了一嘴,只能点头。   刘佳烁又问:“嫂子跟叙哥是高中同学?”   “我跟程叙青梅竹马,我们小学就认识。”段暮铃连数都没数,脱口而出,“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   听到段暮铃用了“青梅竹马”这个词,程叙意外地挑了挑眉。   韩丰尧边摇头边感慨,“真好啊,我怎么就没个青梅竹马呢。”   “怪不得。”一直默不作声的庞鑫突然开口,“怪不得叙哥看得这么严,还是公开了好啊,嫂子这么优秀,可千万不能让那个体育学院的撬——”   话没说完,一旁的刘佳烁突然拉了他一把,力气有些大,直接将人拉了一个趔趄。   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庞鑫笑都笑不出来,只好站起身来往外走,“我喝多了,去趟卫生间。”   段暮铃几人没听出庞鑫话中意思,程叙却听了出来,他又给段暮铃夹了几道菜,跟着起身,“他酒量不好,我去看看他,你们先吃。”   刚出门,便看见庞鑫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门口转来转去。   这时庞鑫也看见程叙,他露出一脸歉意,“叙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程叙走过去,状似不经意间打听,“那个体育学院的,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是听说的,就之前有个体育学院的,到处打听嫂子微信,说要跟嫂子告白,声势造挺大的,可后来又没音了。”   程叙掀起眼皮看去,“什么时候的事?”   庞鑫想了想,“就前不久吧?那会儿我刚好在外头,忘了具体时间了,这事还是大烁跟我讲的。”   程叙有些烦躁,不知是不是这个世界秩序更改的原因,这件事他居然从未听说过。   两人聊了会儿,重新回到房间,段暮铃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朝程叙看去的眼睛里水蒙蒙的,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程叙可算是回来了,那个刘佳烁太热情,他实在是招架不住。   程叙坐回座位,低声问道:“怎么了?”   段暮铃叹了口气,塌下肩膀,凑上前小声耳语,“他们应该信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再吃点。”程叙拾起筷子,满桌子看看,却没什么胃口了。   几个闹腾的人在一起,饭没吃两口,酒倒是喝了不少,最后胡冶摇摇晃晃站起来,朝程叙跟段暮铃一举杯,“那什么,老韩,葛铮,咱们也敬叙哥和嫂子一杯。”   说完他转头一瞧,葛铮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韩丰尧还算清醒,闻言骂他一句,“你喝多了吧?你喊什么嫂子?咱们不是大铃儿娘家人吗?”   “哦。”胡冶挠挠头,“喝蒙了。”   他换了种称呼,“大铃儿,姐夫——”   不对。   “大铃儿,妹夫……嘶,不对不对。”他一屁股坐下,托着腮想不明白,“大铃儿,咱俩谁大来着?”   段暮铃无法回答,他有些醉,正抱着程叙的胳膊撒娇,声音带着哭腔,“程叙,我想回家,我不想再跟老封建唔——”   程叙也有些醉意,但理智还在,他一把捂住段暮铃的嘴,“嘘,我们回去再说。”   “那就散场吧,也不早了。”刘佳烁说着,跟庞鑫一左一右将葛铮架起来,“叙哥,我们先送这兄弟回去。”   韩丰尧扶起胡冶,看了段暮铃一眼,“大铃儿,我们先回宿舍了啊。”   等房间里走没人,程叙才拍了拍段暮铃的肩膀,“走吧。”   段暮铃把整张脸埋在程叙肩头,嘟嘟囔囔问道:“去哪?”   “送你回宿舍。”   “我不回!”段暮铃情绪激动,扭着身子一顿折腾,“一群酒蒙子,我才不回去,整个宿舍,都是……臭的。”   程叙一把按住乱动的人,“不回宿舍,你想去哪?”   段暮铃整个人沉沉压在程叙身上,他没回答,似乎已经睡着了。   “段暮铃,说话,回不回宿舍?你说回,我就把你送回去,你说不回……”   久久无人应答。   程叙深深叹了口气,将人背起来,在前台结完账后,顺手订了房。   前台露出一个十分暧昧的表情,拿出房卡的同时递上一个小盒子,“欢迎入住,这是我们酒店的小赠品,祝您今晚愉快。”   这时段暮铃哼唧了两声,程叙歪头哄他,没仔细看便将房卡和小盒子收进裤兜里。   电梯上升的十几秒中,程叙不意外想了很多东西。   喝醉了的段暮铃能不能碰?碰到何种地步?如果碰了,明早该怎么面对?如果段暮铃跟他翻脸,他又该如何解决?   “叮——”   时间太短,不足以让他想明白这么多事。   刷卡进门,程叙目光从房间里唯一一张大床上略过,将段暮铃轻轻放下。   甫一接触柔软的床褥,段暮铃便翻了个身,他侧卧着蜷起手脚,脑袋埋进两只小臂中,将自己团成一团。   程叙缓缓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看了会儿,然后又俯下身去,轻轻抚摸段暮铃的脑袋。   柔顺的发丝争先恐后从指缝中蹿出,盈满掌心,扫弄指腹,一下一下,待摸够了,他又凑近了轻嗅。   熟悉的铃兰香,跟他刚换的洗发水一模一样。   “段暮铃。”   依旧无人回答。   程叙再次起身,眼神渐渐沉下。 第12章 被你得逞了   整个房间只开了一盏壁灯,昏黄的光晕映出床上一小块范围,在程叙看来,氛围刚好。   他将灯光调得更暗,走到窗前拉好窗帘,又检查了一下门锁,做好这些后,他坐回床前,最后一次喊道:“段暮铃。”   像是给床上的人最后一次拒绝的机会。   自然是没人回应的。   程叙将团成一团的段暮铃打开,右手托起他的后背,左手将T恤脱下来,房间没开空调,段暮铃裸露的上身出了一层薄汗,泛着莹润的光。   程叙毫不客气地用目光一寸寸欣赏,待看够了,他探手过去,手指落在牛仔裤的扣子上。   “哼……”段暮铃突然哼了一声,又很快歪着身子睡过去。   因为这一声,程叙停下来等了会儿,没再等来段暮铃的声音,他继续方才的动作,直接将整条裤子扒了下来。   看清段暮铃里头竟然穿了一条粉色卡通内裤时,程叙从鼻腔中溢出一声轻笑。   多大的人了,还穿这么幼稚的内裤。   他倾身过去,遒劲有力的双臂撑在段暮铃身侧,目光从身下人翘起的头发往下,一一描摹。   额头,眉眼,睫毛,鼻尖,最后是……形状姣好饱满的唇。   距离逐渐缩短,直到能清晰感觉到彼此呼吸时喷出的热雾,一下下,带着不容忽视入侵的意味。   这次,就只要一个吻吧,更美好的东西要留在更亲密的关系中去做。   “嗯……”段暮铃突然歪了歪脑袋,躲开程叙的气息,嘟囔了一句,“臭……”   程叙停下,揪起自己的衣领闻了一下,确实有股酒味,他捏住段暮铃的鼻尖晃了晃,像是惩罚,“我都没嫌你臭。”   虽这样说着,他还是躬腰将T恤脱了,又跑去浴室,俯身到花洒下简单冲洗一番。   随着水声渐小,浴室外突然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啜泣,程叙停下手上擦拭的动作,侧身去听。   “呜……”   这次更加清楚,而就是这一声后,外头的人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啜泣声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大哭起来。   程叙赶紧丢下手中的毛巾,三两步迈到床前,只见段暮铃紧紧闭着双眼,不知在梦中看见了什么,哭得伤心欲绝。   他跪坐在床边,大手抹去段暮铃腮边的泪珠子,又轻轻拍打两下,轻声喊道:“段暮铃,醒醒,段暮铃。”   回应他的是更大的哭声。   “呜啊啊啊——”   “段暮铃,你怎么了?醒醒。”程叙将人扶坐起来,双手捧起段暮铃的脑袋看。   底下的人哭得眉毛都红了一片,却依旧倔强地不肯睁眼。   程叙从未见段暮铃这样哭过,他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一遍一遍喊着段暮铃的名字,可始终无法将人从梦魇中唤醒。   这时哭声停了一瞬,段暮铃哽咽两下,嘴唇嗫喏着,继而带着哭腔喊出一个名字。   “程叙……”   语句含混模糊,但程叙还是听清了,他愣怔片刻,就在一眨眼的时机,段暮铃又开始哭起来,边哭边重复喊着同一个名字。   “程叙……程叙……”   “我在,我在。”程叙将人拥入怀中,小声哄着,大手不断拍打后背,心里却在疑惑。   段暮铃到底做了什么梦?怕不是梦见他死了,不然怎么会哭得这样伤心,又为何这样喊他?   他自知在段暮铃心中的地位还不如隔壁王大爷家的大黄,所以他猜不出有什么事能让段暮铃为他哭成这样。   “程叙,我好难过……”   程叙心中突地一跳,他将段暮铃从怀中挖出来,一字一句问道:“段暮铃,有人欺负你吗?”   段暮铃不回,程叙又问了一遍。   “段暮铃,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告诉我,他是谁?”   哭声戛然而止,段暮铃猛然睁开双眼,他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眼神空洞,声音也变得冷静,“程叙。”   程叙以为他醒了,松了口气,道:“是我。”   段暮铃犹如在汪洋大海中抓到一根浮木,他双手圈在程叙脖颈,毫不犹豫追上去,猝不及防地,唇瓣相触,滑嫩舌尖游刃有余出入于两人齿关,娴熟的样子像是做过许多次。   第一枚吻,就如此热烈。   程叙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偏头躲开,眸子里瞬间积攒起怒气,他虚虚掐住段暮铃的下巴,迫使人仰起头来,“段暮铃,跟谁学的?”   段暮铃又扑上去,像野兽标记自己所有物一般,任性又凶猛。   来不及细想,程叙粗喘一声,立马反客为主,欺身上前,两人一同跌进大床。   他们交缠在一起,舌尖相抵时战栗着身子,细密的快感由心脏向四肢蔓延,一个吻也渐渐变味,磕磕绊绊,用力碾磨,嘴角撕破都在所不惜。   “段暮铃……”程叙短暂地松开,像是确认般问道:“我是谁?”   段暮铃又开始哭哭啼啼,好在喊出的名字从未变过,“程叙……”   程叙这才好受许多,他不走心地叮嘱道:“等你醒了,也要记得。”   虽这样说,但他知道,明日一早段暮铃大概是记不起的。   段暮铃还在扑腾着,张着双手想将程叙拉回去继续亲吻。   程叙今天不想委屈自己,他跪坐起来,双手掌住段暮铃的腰,将人往自己身下一拽,掰开两腿的同时重新压回去,他像是知道段暮铃身上所有敏感点一般,含着莹白的耳垂舔舐片刻后,又转而用牙齿轻轻咬合那颗小巧的喉结。   “嗬——”   程叙动作一顿。   “嗬——”   程叙:“……”   他缓缓抬头,便见方才还跟他吻个难舍难分的人已经睡熟,一呼一吸间发出十分败兴的鼾声。   睡得倒快。   “段暮铃。”   “嗬——”   程叙长叹一声,他咬咬牙起身,垂眸盯着自己胯下看了半晌,又瞥了眼睡得正香的段暮铃。   “你就只会欺负我吧。”他又伸手捏了两下段暮铃的鼻尖,给他盖好被子,打开空调,转身去了浴室。   磨砂玻璃门上映出一个模糊轻晃的身影,紧接着水声响起,将阵阵喘息盖得严严实实。   半小时后,浴室门打开,程叙从里面走出来,浑身上下只有一件单薄的黑色底裤,双腿间鼓鼓囊囊,是还未完全消散的欲望。   他走到床边,盯着段暮铃的睡颜端详片刻,而后拾起自己的手机,重新回到浴室,给刘佳烁拨去电话。   “喂?”刘佳烁上来就是一句不怀好意的揶揄,“叙哥,完事了?”   程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完事”了。   他没否认,“嗯,今晚不回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宿舍楼都关门了,给我打电话干嘛啊?”   “是想问问,体育学院——”   “哦哦!”刘佳烁打断他,“体育学院那个人,我都给你打听好了,那人叫方浩,校足球队的,一个月前在学校贴吧扬言要追嫂子,闹得沸沸扬扬,但我刚才去贴吧找了一下,帖子好像已经被删了。”   “沸沸扬扬?”程叙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既然闹得沸沸扬扬,那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刘佳烁理所当然解释道:“一个月前你天天泡在实验室,回来就睡觉,当然不知道了。”   程叙觉得有些不对,他沉默几秒,突然问起另外一个人,“大烁,你还记得周嘉琪吗?”   “当然记得了,咱们学院头一个犯单身罪的,被抓进去得有……半年了吧,不过我听说啊,好像是给他匹配了一个对象,这就要回来上课了。”   “嗯。”程叙不动声色回应一声,“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那我先挂了啊叙哥!”   电话挂断,程叙缓缓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他没戴眼镜,视线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镜中人一脸的不耐,嘴角被段暮铃咬破的口子还在不断渗血。   周嘉琪是他们宿舍第四个人,因为在实验室盗窃实验器材被判盗窃罪入狱,而在刘佳烁眼中,却变成了因单身罪入狱,并且马上就要复学了。   这个世界到底要做什么?难道可以罔顾其他法律条例,只无条件地遵循单身罪这一律例吗?   “滴滴滴——”   手机突然响了几声,程叙眯起眼睛划下通知栏,只见上面一行加粗黑字。   【系统通知:智能监测系统监测到您同伴侣进行了三分钟的接吻动作,奖励学分+3。】   程叙一哂,三学分,看上去不多,但段暮铃要上一学期的线代课才能挣到,而现在只需要接三分钟的吻。   想起刚才那个由段暮铃主动开始的吻,程叙探出舌尖舔了舔嘴角,虽然他自己目的本就不纯,但他依旧期待明早段暮铃醒来时的反应,他也大概能猜到,段暮铃那个胆小鬼,一定会反过来质问他,然后像个蜗牛一样把自己藏进壳里。   而促使段暮铃做出这些举动的,到底是什么?   刚才他还觉得段暮铃在噩梦中看见了不好的东西,可现在细想一番,这些不正常的行为,更像是受什么影响无意识做出的。   是因为老封建吗?   程叙盯着镜子看了会儿,接着弯腰洗去脸上血迹,又拧了条湿毛巾放在空调下,等吹凉了,他走回床边,将毛巾搭在段暮铃眼睛上,这样冷敷一下,明天眼皮不会太肿。   连续敷了三次,程叙将空调调高几度,掀开被子一角,背对着段暮铃,睡在大床的一侧。   如程叙猜测那样,第二天一早,段暮铃翻脸不认人,抱着被子把他从床上踹了下去。   这次不等段暮铃说话,程叙先发制人,“昨晚你干了什么,难不成都忘了吗?”   段暮铃果然一怔,“我、我干了什么?”   “你先是脱光了抱着我哭了半个小时,然后……”程叙意味不明地看向段暮铃的唇瓣,“然后上来强吻我。”   段暮铃脑袋一片空白,压根不记得昨晚都做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嘴唇像是裂开般疼,他又上手摸了摸每眨眼就疼一次的眼睛,还未想好说辞,又听见程叙口出狂言。   “我一时不察,没能拦住你,被你得逞了。”   段暮铃:“……”   他将目光转去程叙嘴角,那里破了一个不算小的口子,结了紫红色的痂。   “你连我都挡不住!你骗谁呢?”段暮铃从床上站起来,却见程叙已经摆出了一副胜利的姿态。   “承认了?”   “承认什么?”   “昨晚强吻我的事。”   段暮铃:“……”   竟然被程叙绕进去了!   “我怎么可能强吻你?”段暮铃试图举证,“我可是直男!你别忘了我们俩搞的是假基!”   程叙似笑非笑往他腰腹扫了一眼,“直男,穿粉色内裤?”   “穿粉色内裤怎么了?穿粉色内裤怎么了?”段暮铃看向程叙的黑色底裤,嘲讽道:“你穿黑色,一点都不活泼。”   说完,他爬起来穿衣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昨晚一定是早早就睡觉了,你不要污蔑我,那可是我的初吻,以后我女朋友要是问起来,我怎么跟她解释。”   听见“初吻”两个字,程叙心情大好,居然直接笑出声来。   段暮铃急着逃离,他没在乎程叙的笑声,就在穿好衣服,正待出门时,程叙突然出声喊住他。   “段暮铃,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昨晚像着了魔一样哭着喊我的名字,还主动亲我,我躲开一次,你又要来第二次,几瓶酒不至于把你变成这样,我猜测是世界秩序改变带来的影响,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好好讨论一下。”   段暮铃头也不回,揣起自己的手机一路奔回宿舍。 第13章 老公老公mua!   回到宿舍,段暮铃小心翼翼开门,又鬼鬼祟祟躲进卫生间里,他本意是想好好冷静一下,可看见镜中人的模样时,程叙的话又在耳边冒了出来。   “你先是脱光了抱着我哭了半个小时,然后……然后上来强吻我。”   脱光了……是真的。   哭了半个小时……他看向自己泛红的眼睛,也是真的。   强吻……他又看向自己裂开的嘴唇。   强不强吻不知道,但两个人一定是亲了,段暮铃脑袋里不可控制地出现跟程叙接吻的画面,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偏头激吻……   不对,段暮铃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捧凉水,这不对劲。   他对昨晚的一切完全没有印象,至于哭着喊程叙的名字,还两次追着要强吻程叙,于他来说更是天方夜谭。   他昨晚还没那么醉,就算是醉了,他就是抱着隔壁王大爷家的大黄亲,也不可能去亲程叙吧?   “大铃儿?你在里头干嘛呢?”门被敲得震天响,韩丰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能不能先让我上个厕所,憋不住了!”   段暮铃赶紧开门出去,这时其他两个人也刚刚醒,胡冶从床上起身,盯着段暮铃看了会儿,突然道:“大铃儿,你这衣服……”   “嗯?”段暮铃动作遮遮掩掩地,低头一瞅,才发现牛仔裤几乎拖地,T恤也长出一大截去。   胡冶:“是程叙的吧?”   段暮铃:“……”   还真是程叙的!   昨晚他特意穿了跟程叙一样的衣服,早上走的时候太慌乱,居然穿错了。   他结结巴巴解释:“啊,我、我起太急,穿错了。”   这时韩丰尧从厕所出来,迷迷瞪瞪瞅了他一眼,一句话不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你跟程叙这是玩什么情趣呢?把嘴咬成这样?”   段暮铃心慌,想将T恤脱了,手背碰到裤兜时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他伸手进去一掏,手心霎时出现一盒安全套,上头还写着八个大字:紧致冰火超薄隐形。   段暮铃:“……”   也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宿舍里响起几声轻笑。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段暮铃突然转身,一脸认真地看着几个人。   笑声停下,“啥?”   段暮铃:“其实我才是上面那个。”   胡冶韩丰尧:“……”   这时宿舍角落响起一个声音,“我信。”   大家转头看向葛铮,后者满脸羞涩,“我嗑炸毛攻和温柔受。”   韩丰尧一脸不可思议:“你邪教吧你?”   段暮铃没听出来炸毛和温柔两个定义词他到底属于哪个,他极力证明自己,当着三个人的面疯狂造谣,“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都没听过程叙叫老公,特别好听。”   宿舍里年久失修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露脚脖子牛仔裤和短一截上衣的程叙出现在门口,也不知道最后一句话被他听去了多少,他微微一笑,“怎么这么不小心,衣服都穿错了。”   “程叙!”段暮铃一个箭步上前,拽着程叙跑进卫生间,“咔哒”一声将门锁落下,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来做什么?”   程叙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   段暮铃后退一步,双手交叉捂在自己胸口,“你干嘛?”   “换衣服。”程叙下巴点了点他,“把我的衣服给我。”   段暮铃稍稍放松,两人同时背过身去,默默换衣服。   扣好扣子,程叙转过身来,“冷静下来了吗?”   段暮铃挠挠耳朵,并不想面对这件事,“我……我觉得,你说的那件事,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程叙:“你这是不想负责?”   “……”段暮铃一愣,“什么?”   “我知道你一向胆小怕事,但我没想到这件事上你会逃避责任。”程叙一副十分失望的表情,“难道我会拿自己的清白跟你开玩笑吗?”   他压低了声音:“昨晚也是我的初吻,你要我怎么跟以后的另一半解释?”   就两句话的空,立刻成了受害者。   段暮铃已经被他绕了进去,鼻子一酸,本就发红的眼眶瞬间起了一层水雾,“那你要我怎么办?你也说了,我是受老封建影响才这样的?你以为我想吗?我也想回家,谁愿意待在这里啊?谁愿意去挣那些搞基学分啊?谁又愿意去蹲局子啊?”   眼皮一眨,没兜住泪珠子,睫毛都湿成一绺一绺的。   把人欺负太狠,程叙自己先心疼了,他左右看看,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别哭了,眼皮本来就肿。”   段暮铃抽抽噎噎,“我是真的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没事。”方才还要段暮铃负责的程叙这会儿表现得很大度,“既然你也遖颩噤盜是初吻,那我们就算扯平了,关于老封建的事,我还有一个发现,晚上有机会再好好跟你说,下午两点半,我来接你去上课。”   段暮铃吸吸鼻子,傻乎乎地问:“上什么课?”   程叙看他一眼,“娱乐教育。”   见段暮铃一副恍若失忆的模样,程叙提醒道:“情侣选修课,你亲手选的,娱乐教育。”   段暮铃下意识想逃课:“能帮我签个到吗?”   程叙:“六学分。”   段暮铃闭嘴。   程叙转身要走,手刚搭上门把,像是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对了,还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昨晚上,我们意外获得了三学分。”   等程叙走了,段暮铃喜笑颜开,自言自语走出来,“三学分?待一晚上就有三学分?”   那要不要真的跟程叙出去租个房子住啊?一晚上就是3学分,117个学分一个多月就能挣回来了!   他边想边划开手机,桌面上立刻弹出一条消息。   【系统通知:智能监测系统监测到您同伴侣进行了三分钟的接吻动作,奖励学分+3。昨晚23:39。】   段暮铃:“???”   与此同时,程叙从段暮铃宿舍出来后,带着酒臭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奔足球场。   在足球场边看了会儿,趁着球队休息的空,他朝人群中喊了一声,“方浩。”   一个长相凶神恶煞的双开门走了过来,“你是?”   程叙自报家门,“程叙,段暮铃的男朋友。”   一听段暮铃的名字,方浩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你、你找我干嘛?”   “我听说,一个月前,你扬言要追段暮铃?”   方浩大方承认,“是,怎么了?”   还真有这事?他居然半点风声都没听见。   程叙推了推眼镜,掏出手机,点开恋爱证明一页,开始宣示主权,“段暮铃是我男朋友,一年前就是,麻烦你下次打听清楚,不然这样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困扰。”   方浩也不是吃素的,脑袋一仰挑起眉毛,“一个月前段暮铃亲口说的没谈对象,你不去问他,反倒来找我?我还嫌浪费时间呢!”   一个月前的确没有对象,但现在却有了一个谈了一年的对象,程叙冷笑一声,懒得跟他解释,“他说没有,自然有他的原因,请你以后多注意。”   说完转身离开,留下方浩跳脚大骂:“你挺大个人了怎么还恋爱脑呢?”   这时一个壮得像山一样的男人跑过来,粗声粗气道:“怎么了?”   方浩立马像小鸟一样依附在男人雄健的胸肌上,“老公,他好凶啊。”   男人安抚:“没事宝宝,我保护你!”   下午三点,《娱乐教育》情侣选修课课堂。   段暮铃局促不安地坐在小板凳上,他慢吞吞打量四周,放眼望去,教室里坐的竟然全是男的。   有人头对头依偎在一起,有人时不时亲上两口,这副画面看得段暮铃头皮发麻,整个人像是进了基窝。   他凑去程叙身边,小声打听,“程叙,这个娱乐教育到底是要我们做什么啊?”   早已看过课程内容的程叙缓缓眨眼,不走心地撒了个慌,“别怕,就是类似音乐课之类的课程。”   “那就好那就好。”段暮铃这才放心,不忘表扬自己一句,“我唱歌水平还是可以的。”   不断有人走进教室,随着上课铃响,走廊里响起慌慌张张的脚步声,紧接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出现在门口,程叙转头一瞧,其中一个竟是方浩。   方浩没注意到程叙和段暮铃也在,拉着自己的小山男朋友一屁股坐在最前排。   这时老师也急匆匆走进教室,还未在讲台前站稳,便往段暮铃心里丢了一道惊天巨雷。   “好的同学们,上课,下面请我们的老婆们上讲台来!”   段暮铃:“……”   他机械般转头,刚好望进程叙向他看来的眸子里。   两人对视了足足一分钟,在程叙无声的催促中,段暮铃这才僵硬着手脚站起来。   “同学们,请按照队列站好,确保每一个同学都能看到前面老师的动作!”   段暮铃灰溜溜跑去最后一排,几乎是藏在犄角旮旯里,生怕被人看见。   “同学们站好了吗?”老师打开多媒体,欢快的音乐在教室响起,短暂的前奏过去后,歌词一句句蹦进段暮铃耳朵里。   “老公老公mua,   左边一个mua,   右边一个mua,   嘴巴一个mua,   ……”   段暮铃瞪大双眼,表情恍惚一片空白,整个人像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冲击,木头一样扎在原地,一动不动。   “后面那位同学!”老师指了指身子僵直的段暮铃,“你怎么回事?怎么划水呢?”   段暮铃心里一跳,又听见老师喊他,“你,到最前面来。”   段暮铃:“???”   前面的同学自动自发让开一条路,像是夹道欢迎一般,而道路尽头是忧心忡忡看着他的授课老师。   “这位同学,不要觉得我们是选修课就不重要,既然你选择了这门课程,就要认真对待,如果你继续用这种态度上课,我有权决定你是否挂科。”   6学分,6学分,6学分。   段暮铃不断告诫自己,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老师欣慰地点点头,“好了,现在重新来一遍,同学不要怕,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动作。”   段暮铃胡乱点点头,没卡上拍,动作也乱七八糟,别人拍手他跺脚,别人转身他弯腰。   老师还在鼓励:“唱出来!”   段暮铃:“……”   老师:“张开口!向你的爱人大胆表达爱意吧!”   段暮铃清了清嗓子,声音轻如蚊呐。   老师:“大声点!让你的爱人能听到你的告白!”   段暮铃一咬牙,梗着脖子,声音响亮。   “老攻老攻mua,   左边一个mua,   右边一个mua,   嘴巴一个mua,   老攻老攻抱抱,   我要公主抱抱,   飞起来的抱抱,   转圈圈的抱抱。”   他耳朵一阵耳鸣,眼神呆滞看向台下的程叙,只见程叙面无表情举起手机,开始录视频。   段暮铃:“???” 第14章 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唱跳间隙,段暮铃冲程叙挤眉弄眼,做着口型:“别拍了。”   而程叙就像没看见一样,最后居然直接站了起来,期间有人不悦他这种行为,拍拍他的胳膊。   “兄弟干嘛呢,挡着我了,你拍谁呢?”   程叙一脸歉意地指指前面,“抱歉,领舞那个是我老婆,我就拍一会儿。”   “啊……”那人收回手去,“那是你老婆啊,挺可爱的。”   程叙:“谢谢。”   一首歌又唱又跳下来,段暮铃出了一身汗,教室里只有风扇,吹着额前的碎发挡住眼睛,他刚松了口气,便听见老师激情的声音:“好的同学们,再来一遍!”   “???”段暮铃像个小学生一样举起右手,手肘还要搭在左手上,示意自己有话要说,“老师,为什么他们不用练?”   他指向讲台下面的人,着重指了指程叙的位置。   谁知老师赞扬地看他一眼,“同学,你说的正是我们下节课要学的,不过既然这位同学提出来了,那老师就提前布置下去,大家课后预习一下。”   段暮铃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师笑眯眯地,“下节课我们要学的是双人舞蹈,《爱的华尔兹》。”   段暮铃:“……”   他弱弱收回手去,生怕老师现在就要上第二节课。   而下头的程叙放下手机,突然勾起唇角,反光镜片遮挡下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期待。   爱的华尔兹,也不是不行。   好不容易捱完一节课,段暮铃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他满头大汗瘫在座位上,盯着虚空一言不发。   “还好吗?”程叙递上一张湿纸巾,见段暮铃不接,于是拆开包装袋,帮他擦拭额头的汗。   “程叙……”段暮铃嗓子都唱哑了,他一把握住程叙的手腕,跟他打商量,“下回老师再让上台,你去可以吗?”   怕程叙不答应,又追加一句,“我们一人一次,轮着来。”   程叙轻笑一声,“可以。”   见他这么好说话,段暮铃反倒觉得有些不正常。   而程叙今天好似十分体贴,给他擦了汗,又将拧开瓶盖的水递到他嘴边,柔声说了句:“辛苦了。”   段暮铃:“……”   “程叙你、你怎么回事啊?”   怎么这么殷勤?   不好,程叙不会是变成老封建的人了吧?   想到这里,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凑过去压低嗓音问道:“程叙,你还记得我们的暗号吗?”   程叙看他一眼。   段暮铃小心翼翼提醒:“东什么来着?”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放心,没忘。”   段暮铃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也变成NPC了。”   程叙笑而不语,余光一直盯着朝他们看来的方浩二人,然后就着段暮铃喝过的水,慢悠悠喝了一口。   方浩恶狠狠瞪他一眼,程叙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这时段暮铃也发现远处两人,他拉了拉程叙,问道:“程叙,那是谁啊?”   程叙有些意外,“方浩,你不认识?”   段暮铃的反应更加惊奇,“方浩是谁?我该认识他吗?”   他又瞅了那个所谓的方浩一眼,猜测:“他也是篮球队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他?新来的?”   可那两个人虽然肌肉发达,但个子不是很高,应该是没法进校篮的。   等方浩拽着男朋友走了,程叙才告诉段暮铃,“一个月前,方浩追过你。”   “放屁!”段暮铃直接爆了个粗口,又意识到自己还在神圣的教室里,连忙改口,“我是说,怎么可能啊,我都不认识他,再说了,一个月之前世界还没改变呢,他疯了来追我一个男的?”   程叙微微眯眼,“你确定?”   “我确定!”   “可是我今天上午去找他时,他承认追过你。”   段暮铃一把拽住程叙的T恤下摆,蹙起眉头,“你宁愿信他也不信我?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这话一出,两个人皆是一愣。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段暮铃摆摆头,“这你都看不明白吗?肯定是老封建搞的鬼!”   “看明白了。”程叙拉着段暮铃起身,“今天辛苦你了,带你出去吃,顺便有件事要跟你说。”   段暮铃是真的饿了,一整节课都在蹦蹦跳跳,喝了两口水之后胃里愈发空荡,一落座就点了他最爱吃的松鼠桂鱼。   程叙点完菜,取了些小零食搁在段暮铃跟前,“先垫垫肚子。”   “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是老封建的事吗?”   “嗯。”程叙拆了一瓶橙汁,先给段暮铃倒了一杯。   “昨天吃饭,我们宿舍只有三个人。”   “对啊,我老早就想问了,你宿舍第四个人去哪了?”   程叙倒完橙汁,抬起头看着段暮铃,“进去了。”   段暮铃嘴里塞了几颗爆米花,闻言眨巴着眼,十分天真地问了句,“进去哪了?”   程叙:“坐牢。”   段暮铃瞪大了眼珠子,提起这种事时,他下意识将脑袋往程叙那边凑,像在说别人的坏话和八卦,“坐牢?为什么啊?你们宿舍居然还有人在坐牢?”   “单身罪。”   段暮铃眼珠子瞪得更大,“单身罪?”   “但这是刘佳烁和庞鑫所认为的。”   “什么意思?”   “因为世界还没改变时他就已经在牢里了,而不是因为单身罪才被抓起来的。”   “那他是因为什么被抓的?”   程叙动作一顿,眼神晦暗不清,爆米花被他捏在指尖转来转去,半晌后他才回答段暮铃的问题。   “因为盗窃实验室器材,数额巨大,判了五年。”   段暮铃咂舌。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的话,他是要在里面待五年的。”   段暮铃隐约猜到什么,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不会是要出来了吧?”   “对。”程叙将爆米花丢进嘴里,但指尖已经变得黏糊糊的,“我听刘佳烁说,他在牢里分配了对象,马上就要复学了。”   一个本该在里面待五年的人,却因为分配对象,逃脱了牢狱之灾,甚至还要回来上课。   段暮铃觉得不可思议,“那除了他呢?那些杀人的,抢劫的,难不成随便分配个对象就能出来了?”   段暮铃问的,正是程叙这两天在想的事。   “您好,松鼠桂鱼。”   服务员进门上菜,两个人默契地停下交流。   等屋里又剩他们两个时,段暮铃感慨一句,“太可怕了。”   “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程叙给段暮铃举例,“就像你说的,如果我们在玩一个游戏,这个游戏其实很复杂,至少要玩一年以上才能摸透游戏世界的各种规则,可我们现在只知道其中一条。”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比如除了单身罪相关的其他法律,比如为什么方浩明明追过你,但你却不记得了。”   段暮铃先是沉吟片刻,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程叙的话有问题。   “我不是说了吗?他没追过我!什么叫我不记得了,压根就没这回事好吗!”   “好。”程叙边点头边给段暮铃夹了一筷子鱼肚子上的肉过去,“我知道,但这件事是方浩亲口告诉我的,所以我先入为主了。”   段暮铃稍稍趴下身子,小口小口吹着鱼肉,没过几秒又“唰”地抬起头来,“不对啊,你还专门去找那个方浩问这个?”   程叙面不改色,“路过,顺便聊了几句。”   段暮铃心中存疑,“路过?”   “鱼凉了。”   “啥?”   “我说,鱼,凉了,可以吃了。”   段暮铃开始认真吃鱼,程叙趁机又夹了一块鱼肉过去,放在盘子里提前晾着。   他今晚的殷勤讨好有些过了头,就连段暮铃这种神经大条的人都频频察觉出来。   “程叙,你……暗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段暮铃闭嘴,忙着吃饭。   回到宿舍,段暮铃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干,但这一天的劳累叫他没来得及多想,几乎是倒头就立马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他突然从梦中惊醒,直挺挺坐起身来。   妈的程叙录的视频还没删! 第15章 我没出轨   段暮铃没看时间,摸出手机给程叙发消息。   【段暮铃:程叙,你把今天录的视频删了!】   程叙还没睡,放在手边的手机震动两声,他拿起来看了眼消息,又将目光挪到手机左上角。   凌晨3:36。   【程叙:怎么还没睡?】   【段暮铃:你把视频删了我就睡。】   【程叙:快睡吧,已经三点多了。】   经程叙提醒,段暮铃才发现这会儿已经很晚了。   【段暮铃:那你怎么还没睡。】   程叙给他拍了张照片,照片上周遭漆黑,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刺眼的白光,段暮铃仔细辨认,才发现程叙正在研究基本法。   【段暮铃:你还在研究啊,都多晚了,明天再说吧。】   【程叙:明天要做一天的实验,马上研究完,你先睡吧。】   【程叙:晚安。】   段暮铃没再回复,他侧躺着,大拇指慢慢滑动手机屏幕,往上翻看他跟程叙的聊天记录。   每一天的每条早安午安晚安,都是程叙主动发来的,而他一次都没有给程叙发过。   他又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凌晨四点,程叙在熬夜研究老封建的法律,明天还要上一天的实验课。   段暮铃承认,从前的程叙是他每天都要骂上两句的人,可世界一朝变幻,现在的程叙不仅仅是他的精神寄托,还是他最重要的队友,如果没有程叙带他往前走,他可能会过的很惨。   他是不是得帮程叙分担一点?毕竟他也算是假基联盟的重要成员,总不能什么都不管吧?   可他除了带程叙去西体二楼打架,还能做些什么呢?   “唉……”段暮铃叹了口气,慢吞吞翻了个身,盯着手机发呆。   他明天倒是没课,不如陪程叙一起上实验课,到时候两个人待一天还能挣点学分。   十分钟后,段暮铃扫了眼手机,已经过了四点,他想了想,给程叙发了句“早安”,才又重新睡着。   第二天,说着要陪程叙上课的段暮铃一觉睡到下午才醒。   他刚从床上下来,便被胡冶一句话搞得摸不着头脑。   “大铃儿,你出轨了?”   “你才出轨了!”段暮铃下意识否认。   “我怎么看贴吧有人说你出轨了呢。”   “什么鬼?”段暮铃凑上去看。   【娱乐教育选修课真是太精彩了!又唱又跳的,下课还有一对因为出轨吵起来了,其中一个质问另一个,被质问那个语气慌张地说我跟他真的没什么,真是太精彩了!】   配图是段暮铃可怜巴巴拽着程叙衣服,像在乞求原谅。   段暮铃:“……”   胡冶痛心疾首,“大铃儿,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段暮铃:“我没有!”   胡冶:“程叙对你多好啊,我们几个都看在眼里,嘘寒问暖,带饭带菜,恨不得把你宠上天,你怎么就不知足呢!”   段暮铃一阵迷茫。   “胡爷,你变了,你变了……”他喃喃道,“你之前还跟我一起骂程叙的,程叙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帮他说话啊?”   “你也说了是以前,以前你骂程叙,兄弟们自然帮你骂两句,你老早就跟程叙好上了也不告诉我,这事我们知道之后还能再骂吗?”   现在当然是在段暮铃面前夸程叙,在程叙面前夸段暮铃。   “反正我没有出轨,不信你去问程叙。”段暮铃下床穿衣服,用凉水洗了个头,没来得及吹干,随便爬了爬头发便抓起书包跑出去。   他先是去食堂吃了个午饭,又买了两杯圣代狂奔去医学院实验楼。   这会儿刚过中午十二点,校园里人迹寥寥,段暮铃顶着午间最毒的太阳跑了一路,到实验楼时出了一身汗。   好在一进实验楼周遭气温就下降了几个度,段暮铃把一层二层所有实验室找了个遍都没发现程叙的影子。   他看看手里已经化掉一半的圣代,只好给程叙拨去电话。   “喂,段暮铃,这是终于睡醒了?”   “……”段暮铃没跟他计较,问道:“程叙,你在几楼做实验呢?”   电话那头先是停顿片刻,紧接着响起细微开门关门的声音,“你在哪?实验楼吗?”   “嗯。”段暮铃左右看看,“我在一楼,106门口。”   “好,你先往里走,走到尽头之后有个向下的楼梯,我在负一楼。”   “负一楼?”段暮铃听话地迈动脚步,走到走廊尽头,果然看见一条向下的楼梯,他没犹豫就走了进去,“你们这儿还有负一楼呢?”   说着,拐个弯一低头,只见楼梯中间的铁栅门上挂着三个白底红字。   解剖室。   段暮铃:“……”   这时戴着口罩的程叙走出来,仰头看他,“你来这儿做什么?”   段暮铃瞬间不热了,后背凉飕飕的,他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我……我今天没课,来陪你做实验,顺便挣点学分。”   程叙没拒绝,朝他点点头,“下来吧。”   段暮铃没动。   程叙轻笑,“怎么了?你不会是怕了吧?”   “没有。”段暮铃要面子,小细腿打着颤儿地往下迈。   程叙就站在下面等他,等走近了,便闻到一股并不好闻的刺鼻味道,段暮铃扇动鼻翼,“什么味啊?”   “福尔马林。”程叙打量过他晒得通红的脸和脖子上亮晶晶的汗,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包湿纸巾。   “擦擦。”   “谢谢。”段暮铃接过,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别怕。”程叙安慰道。   “啥?”   “现在是白天,他们不会随便出来的。”   段暮铃:“……”   他额角剧烈抽动,手抬起又放下,好险才控制住自己往程叙脸上招呼的巴掌。   听到塑料袋摩擦的声音,程叙看了眼段暮铃手里的圣代,他将口罩拉下,看上去心情不错,“还给我带了圣代?”   段暮铃把圣代塞进程叙怀里,咬牙切齿,“吃吧!吃不死你!”   医学院解剖室建在地下一层,初建时就没设计窗户,好在后来换了明亮的日光灯,才让这里看上去没那么阴森可怖,段暮铃往前走两步,便感觉一阵阴凉的风从头顶一路吹到脚脖子。   “程、程叙……”他缩了缩脖子,“这没有窗户,哪来的风啊?”   程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往左边挪两步,离开通风口试试呢?。”   段暮铃仰头看去,天花板上并排摆着三个通风口,正向下吹着凉气,风机嗡嗡作响,他被吹得鼻梁骨疼,于是往一旁迈了几步,刚好迈回程叙身边。   “你们这个风机是不是出毛病了,怎么这么大风?”   程叙的目光从段暮铃说个不停的嘴巴开始上移,最后落在头顶上,段暮铃的头发像是刚洗过,蓬松的发丝一颤一颤地,程叙想起那晚,一时没忍住上手揉了一把,然后终于确定。   还是一样的好摸。   “你干嘛?”段暮铃歪头躲开。   “试试风大不大。”程叙捻捻指尖,转身推开一旁的门,“进来吧。”   段暮铃跟上,先是探头进去瞅了眼,里头好像是间大办公室,角落还摆着一张小沙发。   “坐。”程叙指指那张只能坐开三个人的小沙发。   段暮铃没立刻坐下,他逛了一圈,没瞧见什么标本,也没瞧见其他人。   “程叙,今天就你自己做实验吗?”   “嗯,今天刚好没人上课,我跟老师申请了一天实验室。”   程叙坐在他旁边,打开教务处APP,上面显示两人距离小于1米,学分奖励开始计时。   段暮铃也打开自己的APP放在程叙手机旁边,两边计时正在以相同的速度跳动,那种跳动不是一秒接一秒,更像人的心跳,一下下,不怎么规律,有时快,有时慢。   段暮铃默默数了数,问道:“程叙,这样跳一下午有多少学分啊?”   程叙在心里估算片刻,“不到一学分吧。”   “什么?”段暮铃惊讶,“不到一学分?那还不如亲一口——”   他讪讪闭嘴,拨了拨长到耳朵的头发,打开杯子吃里头已经化成水的圣代。   不到一学分就不到一学分吧,有总比没有强。   “段暮铃。”程叙喊他。   “嗯?”   “我睡会儿,昨晚没怎么睡,有人来了你就喊我,不要乱跑。”程叙将眼镜摘下放在桌上,往后一靠,长手长脚懒散地伸展开。   段暮铃往门口看了眼,两只小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如果来的不是人呢?”   程叙沉默一瞬,“也喊我,我怕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   说完,他合起双眼,没一会儿便传来均匀沉重的喘息。   段暮铃听了会儿,偷偷摸摸往后看去。   程叙皮肤苍白,脸上带着熬夜的疲倦,鼻梁和脸颊上有几道横向的红线,是长久戴眼镜和口罩压出来的印子。   段暮铃换了个姿势,他学着程叙的样子,轻轻靠在沙发上,双脚伸直放松身体,坐了会儿,他又忍不住侧头看向程叙。   薄到几乎一戳就破的皮肤,好像被剖去了真皮层和皮下组织,只剩一道表皮层,那叫什么来着?段暮铃想了会儿。   吹弹可破。   对,吹弹可破。   他语文学的还是不错的。   程叙的睫毛也长,平日藏在眼镜后头看不出来,如今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像扇子一般的睫毛将下眼睑遮出一片阴影。   哦,不是阴影,那是程叙熬出来的眼袋。   段暮铃左右看看,在柜子上头发现一张小毯子,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将小毯子取下,又慢慢抖开,搭在程叙身上。   做完这些,他重新坐回程叙身边,不经意瞥了程叙一眼。   “扑通”。   胸膛里好像什么东西跳了一下。   段暮铃忙不迭移开目光。   但他没注意到,桌上摆在一起的两个手机,原本缓慢的计时突然疯狂跳动起来。 第16章 玫瑰吧   “段暮铃……”   有人喊他,段暮铃动了动脖子,眼皮沉重得像挂了两个千斤坠。   “段暮铃……”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贴上耳边,带着说不出的温柔缱绻,近乎呢喃着,“……我的小铃铛。”   是程叙。   段暮铃使出吃奶的劲儿将眼睛睁开条缝,却被眼前耀眼的白光刺痛眼球。   “程叙,你干嘛呢?”他闭眼躲开,语气埋怨。   “啪!啪!”   头顶的无影灯一一关闭,段暮铃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凉坚硬的手术台上。   “程叙?”   屋中只剩一个昏黄的壁灯,他正要起身却被束缚带拉回去。   “程叙!程叙!你去哪了?”他慌张大喊。   “哒,哒,哒……”略显轻快的脚步声,像是跳着探戈走来。   脑袋里不可控制地冒出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段暮铃僵着身子屏住呼吸,直到那个脚步声来到身边。   看清来人那一刻,段暮铃长长舒了一口气,“程叙?你搞什么鬼呢?快把我放开。”   程叙微微俯身,狭长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他,却把他的话当做空气。   段暮铃被盯得发毛,他小幅度挣了挣,跟程叙打商量,“程叙,你先把我放开行不行?”   这次程叙回答很快,“不行。”   他站直身子,从一旁的器械盘中取出一柄泛着银光的手术刀。   段暮铃:“???”   他剧烈挣扎起来,“你干嘛啊程叙?”   程叙恍若未闻,冰冷的刀背沿着段暮铃的侧脸缓缓滑动。   “段暮铃,说。”   段暮铃:“说什么?”   “说。”   “你让我说什么啊?”段暮铃直接吓哭了,“要我招供也要先给个问题吧?这算什么啊!”   “段暮铃,说你爱我。”   段暮铃:“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   程叙眼神瞬间阴暗下来,虎口卡在段暮铃的喉管处,那是人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不乖。”然后他一字一顿,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段暮铃,说你爱我。”   段暮铃:“我爱你。”   一句话将面前的男人哄好。   程叙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大拇指拨弄着段暮铃微微抿起的嘴唇,“胆小鬼。”   这已经不是胆小不胆小的问题了,是个正常人被神经病绑在这儿用刀子威胁都吓傻了好吧?   程叙得寸进尺,刀尖将段暮铃的T恤下摆挑起,露出精瘦的腰肢,他欣赏片刻,又伸出手比量几下,段暮铃的腰还不及他两个巴掌宽。   “程、程叙……”   听到段暮铃喊他,程叙重新俯身,似是痴迷般看着他,“段暮铃,我的小铃铛……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识时务者为俊杰,段暮铃支起脑袋,被捆在床板上的手特意伸出三根手指头,声音铿锵有力,“程叙!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冲天发誓!”   程叙十分满意,开始动手解段暮铃的裤扣。   段暮铃:“???”   他拼命挣扎,“程叙!你你你、你这样是不——”   程叙眼神又变得阴暗,刀子重新架起。   段暮铃瞬间恢复冷静,“……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哪里不好?我们有恋爱证明,我们是合法的恋爱关系,我们可以牵手,可以拥抱,可以接吻,可以……”程叙嘴唇微动,在段暮铃的注视下说出那两个字,“做爱。”   听见这两个字,段暮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对,这不对……   他夹紧双腿,几乎是喊出来,“暗号!暗号是什么!”   “暗号……暗号……”   小沙发上只睡了段暮铃一个人,他眉头紧蹙,双手双脚像在用力,紧紧缠在一起,梦中还在不停询问,“暗号……暗号是什么……”   “嗡——嗡——”   一阵电话震动声将段暮铃从梦魇中拉出,他睁大眼睛,脑子还在懵逼状态,于是看见桌上响个不停的电话时,下意识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是一道女声,“您好,是程叙程先生吗?”   段暮铃将电话从耳朵边移开看了眼,他接起的是程叙的手机。   “我不是程叙,那个……待会儿我让他给你回过去吧。”   “好的,麻烦您了。”   说完,电话挂断。   段暮铃翻了个身,方才那个梦还历历在目,他微微眯眼,目光渐渐失焦,屋顶是耀眼的日光灯,只是扫了一下,再闭眼时黑暗中便留下一个模糊光圈。   怎么会做那样一个稀奇古怪的梦啊?   段暮铃摸了摸脑门上的汗,撑着双手坐起身,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滑了下去,他低头一瞧,是他给程叙盖在身上的小毯子。   程叙呢?   段暮铃裹紧小毯子,拿起两个人的手机,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出去。   出门便是一道玻璃墙,屋内摆满了各种实验器材,段暮铃沿着玻璃墙往前走,终于在尽头发现程叙的身影。   程叙正站在手术台前,头稍稍垂下,动作间发出细微的响声,从段暮铃的角度看过去,下半部分的视线刚好被挡住,只能看见程叙认真的眉眼。   这时程叙也瞧见了外头的段暮铃,他将手术刀放在器械盘中,发出“咣当”一声。   “睡醒了?”   “嗯。”段暮铃爬了爬自己的头发,他走进屋里,顺便将程叙的手机递过去,“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我不小心接了起来,你给她回一下吧。”   “好。”程叙解锁手机后先是扫了段暮铃一眼,紧接着走去一旁打电话,像是不能叫段暮铃听见聊天内容。   段暮铃识趣地走开,一低头,一只血淋淋的兔子正仰面躺在手术台上。   梦中场景再次浮现,那只被捆住四肢开膛破肚的兔子仿佛躺在手术台上的他,段暮铃吓了一跳,接连后退几步,又不小心撞上背后的柜子。   “蛋糕要双层的,嗯,二十岁,对……”电话那头似乎是问了什么难以抉择的问题,程叙认真思考过后才给出回答,“玫瑰吧。”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程叙回头看了眼,屋里已经不见段暮铃的影子,他边说边往回走,叮嘱两句便直接挂了电话。   绕过手术台,程叙蹲下,看了看实验室里传承几代的元老骷髅架子,又看了看跟骷髅架子抱在一起的段暮铃,“你怎么回事?”   “程叙……”段暮铃瘫坐在地上,冲程叙伸手,“程叙,你快把他扶起来啊!他要散架了!”   程叙叹了口气,先是将骷髅架子扶起来放好,又蹲回去嘲讽一波,“我说,你长这么小的胆子,碰他做什么?”   “我没看见,不小心踩到他了……”   程叙把人从地上拽起来,“别怕,我给你放首歌听,壮壮胆。”   段暮铃裹紧小毯子,闻言十分感动,“好。”   程叙垂眸摆弄几下手机,一阵刺耳的歌声响彻整个实验室。   “老公老公mua,   左边一个mua,   右边一个mua,   嘴巴一个mua。”   段暮铃:“???” 第17章 算是约会吗?   “你!”段暮铃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夺过程叙的手机,动作利落地删除视频,又点去已删除相册把视频永久清空。   整个过程程叙都没阻止,等他删完了才将手机拿回来。   “下次不许录像!”段暮铃恶狠狠威胁。   “好。”程叙毫无诚意应下,接着又问,“还害怕吗?”   段暮铃不说话,看上去已经不怕了,但还在生气。   程叙瞅了眼被段暮铃紧紧裹在身上的小毯子,走到衣柜前,从里面取了件长袖外套递过去。   “解剖室温度不能调太高,把外套穿上。”   段暮铃不情不愿接过外套,往肩上随便一披。   “我睡了半个小时,你睡了两个小时。”程叙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段暮铃猜测程叙嫌他睡得多,于是怼了一句,“所以呢?”   “但是意外地挣到了两个学分。”程叙说完,把手机掉转方向,递到段暮铃跟前。   段暮铃凑上去一瞧,计时还在慢吞吞跳着,但学分奖励一栏已经变成了2。   他欣喜万分,“我们怎么做到的!你不是说跳一下午都不会有一学分吗?”   “可能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特殊奖励吧。”   “那我们也太厉害了!”   段暮铃十分容易满足,多了两个学分就可以开心一整天,而欠下的一百多个学分他只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忧愁了一分钟。   这样也挺好的,程叙没打击他,拽过一张凳子放在门口,又把自己的手机丢到他怀里,“去那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段暮铃穿着外套,裹着小毯子,离程叙远远的,他打开游戏做了会儿任务,单机几回合下来又觉得一个人实在无聊,于是切去微信喊胡冶一起。   胡冶回复也快。   【胡冶:陪老婆呢大铃儿,不好意思啊。】   【段暮铃:还是不是兄弟了?】   【胡冶:你不也在陪程叙吗?俩人好好的啊,别闹腾了。】   盯着“程叙”两个字看了会儿,段暮铃没再回复,而是直接退了游戏,托着腮转向屋中做实验的人。   程叙已经有了些许主治医师的气质,身形因为一件白色长褂更显颀长,他弯下腰去,专注于手中动作,认真的时候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气质,那种油然而生的魅力,就像是……   段暮铃想了会儿,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   就像是他五岁那年坐在高脚凳上,看段家老爸三两下就将他玩坏的小汽车修好的感觉,那是一种打心底生出的安心和信任。   “不害怕了?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程叙头也不抬地问道。   段暮铃不再看他,别别扭扭地转过身去,“你管我。”   “想看就坐近了看,但是不许拍照。”   “为什么不许拍照?”   “因为解剖室不许拍照。”   “那我就不过去了。”   程叙笑他,“胆小鬼。”   陪程叙在解剖室待了一下午,再次走出来时,段暮铃整个人神情恍惚。   程叙边锁门边问:“你那是什么表情?”   段暮铃:“有种在下面躺了几百年后终于重见天日的感觉。”   程叙笑笑,将栅栏门锁死,又上手拽了拽,发出“咣当”的声音。   段暮铃好奇,“程叙,你们在楼梯中间搞个栅栏是做什么?”   程叙:“怕他们跑出来。”   段暮铃:“……”   程叙又是轻笑一声,转身往上走,“是怕实验器材再被偷。”   段暮铃追上去,跳起来往程叙后背推了一把,“你一个学医的以后能不能别这么迷信,你这样跟老封建有什么区别?”   程叙被他推得往前小跑几步,再回身时脸上挂着无奈,“不要在楼梯上打闹,像你这种小脑发育不完全,大脑完全不发育的,很容易出事。”   段暮铃把程叙的话在心里倒腾三遍才明白过来。   “你就欺负我吧程叙!你把我气死了,我让你守寡!”说完气呼呼冲进夜色中。   程叙则慢悠悠追上去,他一向能在欺负段暮铃的活动中获得乐趣,然后在后续的哄人中继续获得成就感,屡试不爽,且乐此不疲。   程叙带段暮铃去吃了一顿烧烤,又买了一只三十五块钱的雪糕刺客才把人哄好。   一路任劳任怨送到宿舍门口,程叙又将段暮铃拦下来。   “段暮铃,你明天晚上有事吗?要不要……”   “嗯?怎么了?”段暮铃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瞅他。   程叙将话补充完整,“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电影?”   “看电影?”段暮铃迟疑,“为什么要看电影?”   程叙状似不经意间提起,“偶然间看到的,明天有特殊任务,看电影打卡,两个小时的电影有一点五个学分,我觉得还挺值的,可以挤时间去看一下。”   一番话说的好像自己不情不愿似的。   “可以啊!”段暮铃觉得很划算,于是一口答应,嘴里含着程叙给他买的雪糕,当场打开手机研究起来,“我们看什么电影啊?最近有什么好电影嘛?”   “你选,我都可以。”   “那就随便选一个吧……”段暮铃迅速滑动手机,“就这个吧,《失控玩家》怎么样?看上去还挺炫酷的。”   段暮铃的梦想是做一个大型游戏,这样的电影很吸引他。   “好。”程叙拦住段暮铃的手,用自己的手机买好电影票,“我明天满课,下课后我去接你,先去吃个饭,然后再去看电影。”   程叙安排的很好,段暮铃没有任何意见。   “我明天也满课,你别来接我了,我们南门集合吧。”   “好。”   送完段暮铃,程叙先是回宿舍简单冲了个澡,又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刘佳烁瞧见,问了一句,“叙哥?这么晚了又去哪啊,陪嫂子去?晚上还回来吗?”   “回。”程叙想了想,又走回桌前将电脑装进书包里,“我去实验楼,还有个小实验没做,闭寝前回来。”   “你跟庞鑫真是一个比一个忙。”   程叙笑笑,朝刘佳烁摆摆手,脚步匆匆离开宿舍。   其实他没有这么忙,这个实验原本计划明天去做的,但是明天晚上要跟段暮铃约会,所以干脆提前做完。   约会……   算是约会吗?   当然算了,单方面的。 第18章 父爱的光辉!   宿舍空无一人,段暮铃在椅子上瘫了十分钟,正要去洗漱时,胡冶拖着沉重的步伐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他身旁,深深叹了口气。   段暮铃提起精神,但不怎么走心地关怀了一句,“怎么了胡爷?怎么垂头丧气的?”   “没事。”   他说没事,段暮铃倒重视起来。   “你不是陪你老婆呢?怎么了?你们闹别扭了?”   胡爷抓了抓后颈,“啧”了一声,“也不是闹别扭,就是明天原本约好要去看电影的,结果她突然有事,看不成了。”   段暮铃一听就乐了,翘着二郎腿跟他炫耀,“没事,我跟程叙替你俩去。”   胡冶白他一眼,手肘支在桌子上,托着脑袋瞅他,“大铃儿,虽说你跟程叙爱折腾,但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俩的。”   “羡慕?”段暮铃回看过去,不知道胡冶为什么这么说,“你羡慕什么啊?”   他跟程叙什么时候成了外人眼中的模范情侣了?   “你看你跟程叙,青梅竹马,俩人从小就认识,互相多了解啊,你抬个筷子他都知道你想吃什么,立马就给夹来了,平时说话也不用猜这猜那的,小打小闹是调剂感情,哪像我……”   胡冶顿了下才继续说,满心苦涩,“哪像我,给她买东西怕她不喜欢,她说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我要猜上一整天,而我一句重话都不敢对她说,就怕她跟我生气翻脸。”   听完胡冶倒的苦水,段暮铃幽幽道:“原来谈恋爱是这样的……”   “什么谈恋爱是这样的?”胡冶强调,“只有我的恋爱是这样的,你跟程叙的恋爱挺好的。”   段暮铃下意识否认:“我跟程叙不是恋——”   胡冶转头看他,   段暮铃:“不是恋爱又是什么呢?”   他伸出手去,搭在胡冶肩头拍了拍,语重心长道:“别太羡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   胡冶:“……”   段暮铃:“上线,我陪你快乐一下。”   胡冶闷闷不乐点了下屏幕,游戏进入加载页面,“我今天任务还没做呢,你下午找我那会儿,我正在图书馆陪我老婆学习。”   段暮铃心不在焉道:“我任务做完了,不过可以带你做一下。”   正说着,两人刚进去就被游戏给卡了出来,段暮铃吐槽两句,重新登录,整个主页都卡成了一帧一帧的幻灯片。   “怎么这么卡?我下午上游戏的时候还没这么卡。”   胡冶比他好点,先一步进了主页,“好像是世界频道卡。”   段暮铃点开世界频道,里面消息在疯狂刷屏。   【NPC疯了吧?】   【真牛,NPC一秒钟把地图所有怪都刷了,让我们无怪可刷。】   【官方消息:各位玩家十分抱歉,地图暗夜之森出现bug,目前正在修复中,请稍候。】   “又出bug了。”段暮铃说着,手指头不由自主点向暗夜之森的地图,也不知为何,明明正在修复中的地图居然一秒钟就进去了。   “胡爷我进去了。”   胡冶侧身过来,“进哪去了?”   “暗夜之森,我去看看那个NPC在干嘛。”   段暮铃操纵着自己的角色往前走,没过一会儿便看见一个穿着银色战甲的NPC在狂砍野怪。   “胡爷……真是见鬼了,NPC在砍野怪。”   暗夜之森这个地图的NPC主要是向玩家发布最终任务,以及引导玩家通关,但主动帮玩家刷怪的NPC,谁都没见过。   “我看看我看看!”胡冶凑上前,也是惊奇,“不会是程序大佬们故意改了代码吧?”   段暮铃下意识吐出一句:“关程叙什么事?”   胡冶解释,“我说的是游戏开发的程序员大佬,你这脑子里半点别的都没有,装的全是程叙吧?”   “应……应该不会擅自改动吧。”段暮铃动动手指头,往正在砍怪的NPC身上点了下,NPC立马停下手中动作,转过身来发布任务。   就是这一转身,让段暮铃瞪大了眼睛,“胡爷,你看这个NPC……是不是有点像程叙?”   胡冶:“哪个程序?”   “程叙啊,我、我、我……”   我对象,我男朋友,我老公。   可是不管哪个,段暮铃都说不出口。   好在胡冶很快反应过来,“你说程叙啊!我瞧瞧……这也不像啊。”   “这怎么不像啊!这太像了好吗!”   那NPC简直就是照着程叙的脸建的模!   “不是大铃儿,你想程叙想魔怔了吧?”胡冶很是认真端详了一番,最后摇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段暮铃不信邪,截图下来给程叙发过去,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这件事足足困扰了段暮铃十分钟,程叙才给他回了消息。   【程叙:不像。】   段暮铃着急打字,一连打错好几个,还没等打完,程叙的第二条消息蹦了出来。   【程叙:不如我帅。】   【段暮铃:……】   【程叙:建议明天多看看我。】   【段暮铃:……】   就多余问他。   段暮铃随便发了句晚安过去,倒在床上时还在想那个NPC的事。   然而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还没想清楚就蒙头睡了过去,第二天起床时已经将昨晚的事忘在脑后,一整天都在期待晚上去看电影这件事。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刚响一声,段暮铃就兴冲冲跑了出去,程叙已经买好了冰激凌等在南门,两人碰面后什么都没说,肩并肩往校外走。   电影院就在南门附近,段暮铃跟程叙到时,大厅里一眼望去全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怎么会这么多人啊?”段暮铃傻眼,他看了眼自助取票机,已经排起两条长长的队伍。   “因为今天周四,不少人都是电影打卡任务。”程叙解释完,把取票二维码发给段暮铃,“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排队取票,这里人太多了,我去外面买点吃的。”   段暮铃连忙叮嘱:“可乐要加冰的!”   “好。”程叙说完,小跑着出门。   段暮铃则转身去排队,他踮脚望向前面,一共四台自助取票机,但是只开了两台。   “怪不得要排队。”段暮铃嘟囔一句,刚把脚跟落下,就见影院工作人员将另外两台取票机也启动了。   他当机立断离开长队,转去排新的队伍,还没等站稳,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你干嘛啊!你插队了知道吗?”   段暮铃转身,一个高个子男生正居高临下盯着他看,男生身边还跟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我没插队,这不是新的队伍吗?”段暮铃指指前面,原本两条长队已经拆成四条,他前面也有不少跟他一样转排新队的人。   那男生先是翻了个白眼,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开始录像,“我跟我老公本来就是要排这条队伍的,结果你一下冲到我前面来,这不是插队是什么?”   男生咄咄逼人,段暮铃瞅了眼他手机上闪光的摄像头,又瞅了眼一直护在他身边的西装男人,小声为自己辩解,“这个取票机是刚开的,所有人都是刚移过来的。”   这时西装男人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宝宝,我们是看机器启动所以才排的这条队伍,就这样慢慢排吧,宝宝别闹了好不好?”   西装男人态度一出,男生直接炸了,摄像头也掉转方向,直接怼到西装男人脸上,“别闹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嫌我丢脸?明明是他先插队,你居然帮他说话?”   段暮铃见机插嘴一句,“我没插队。”   “你就有!”男生又把摄像头转到段暮铃这边,给他按了新罪名,“你差点撞到我你知道吗?”   段暮铃虽气势不足,但依然倔强地重复着,“我没插队,也没撞到你。”   “你有!你就有!”声音变得歇斯底里,把段暮铃吓得后退了一步。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他们看来,不管段暮铃插没插队,都成了众目睽睽下的焦点。   男生在指责,西装男人在叹气,连工作人员都被吸引过来,段暮铃手足无措站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只简单重复着一句话。   “我没插队。”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拨开人群走进来,将段暮铃拽到自己背后挡住,毫不畏惧地迎上摄像头。   “怎么回事?”   一见那个熟悉的背影,段暮铃鼻尖一酸,瞬间来了底气,连声音都大了许多,“程叙,我没插队。”   “我知道。”程叙连问都没问,选择直接相信段暮铃,望向高个子男生的眼神也冰凉刺骨。   “未经他人允许私自拍摄他人照片或视频的,是侵犯他人肖像权的行为,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破坏他人名誉,如果情节严重的话,构成诽谤罪。”程叙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浓浓保护的意味,“请你删除。”   被他护在身后的段暮铃几乎看傻了,那个高大的背影闪着金色光芒,仿佛又将他带回五岁那年。   那是父爱的光辉! 第19章 失控玩家   见段暮铃来了帮手,男生也是一怔,气焰瞬间消退大半。   “请你删除。”程叙冷着脸强调了一遍。   “宝宝,删了吧。”西装男人怕把事闹大,半抢半哄拿过男生的手机,当着程叙的面将视频删除。   工作人员见状狠狠松了口气,就连段暮铃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的时候,程叙将他从背后拽了出来。   “他没插队,你要向他道歉。”   这一瞬间,程叙的身影又高大了许多。   “我凭什么道歉?”男生几乎要气歪鼻子,“他就是插队了,我会撒谎?”   段暮铃又见缝插针跟上一句,“我没插队。”   程叙:“听到了吗?他说他没插队,所以,道歉。”   “???”男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瞅他,“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程叙用同样的眼神看回去,“我不信他难道信你吗?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查下监控。”   一听要查监控,男生紧紧闭嘴一言不发,这时西装男人再次站了出来,替男生道过歉后,两个人拉拉扯扯跑去隔壁的队伍。   “程叙……”程叙回身,瞧见段暮铃眼睛里盛满亮晶晶的光,“你太牛了!”   原来是崇拜之光。   程叙扯起嘴角,冷嘲热讽,“我说,段暮铃你平时对着我张牙舞爪,被别人欺负的时候怎么一声不吭的?”   段暮铃没在意,咧着一张嘴傻笑,“程叙,我说我没插队你就信啊,万一我真插队了怎么办?”   程叙瞥了眼段暮铃红彤彤的眼圈,扶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去,“就你这胆子还敢插别人队?别人插你队都不敢吱声……”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段暮铃,以后没有我你怎么办?”   看似很寻常的一句话,程叙一说出口,段暮铃直接愣住。   什么叫以后没有程叙他怎么办啊?段暮铃颇不自在地捻了捻耳垂,虽然现阶段不能没有程叙,但世界总要恢复正常的,他总不能在这儿跟程叙搞一辈子假基吧?   “想什么呢?”耳侧突然传来程叙的声音,“取票。”   “哦哦……”段暮铃回神,打开手机扫过二维码,机器立刻吐出两张电影票。   “几楼?”   段暮铃看了眼手中的票,“三楼。”   “好。”程叙伸出胳膊挡在段暮铃身侧,护着他挤出人群,“走吧,去坐直梯。”   因为一场矛盾耽搁了些时间,他们进门时电影已经进入预告时间,段暮铃弯腰在前面带路,刚找到自己的座位,一抬头,便见在刚才大厅里指责他插队的男生就坐在后面一排,甚至暗暗朝他们翻了个白眼。   段暮铃:“……”   还真是冤家路窄。   这时程叙也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中认出两个人,他不动声色将段暮铃拽坐下来,附耳过去,“不用管他们,认真看电影。”   “好。”段暮铃小幅度点头,没再理会。   程叙取出加冰可乐递过去,又往段暮铃怀里塞了一袋爆米花,最后将擦手的纸巾叠成小方块搁在自己右腿上,做完这些,他把眼镜一摘,眼睛一闭,身子慢慢陷入座位。   段暮铃吃的满手焦糖,他往程叙准备好的纸巾上擦了两下,凑过去小声说话,“程叙,你不看电影吗?”   那声音是可乐味儿的,带着冰爽的凉意,从耳尖渐渐蔓延。   程叙滑动一下喉结,偏头躲开段暮铃无意的勾引,然后用同样小的声音回答,“我看过了。”   看过了?   段暮铃撅了撅嘴,既然已经看过了,那他昨天选电影的时候怎么不说?   他没再搭理程叙,往嘴里塞着爆米花,渐渐看入了迷。   «失控玩家»讲的是一个游戏NPC觉醒的故事,电影开头,这个NPC在不停循环着自己一天的生活,起床,上班,然后遇到银行抢劫,每天都是同样的剧情。   直到某天,他对一位女玩家一见钟情,从那一刻起,NPC脱离了代码的设置,开始自我进化,他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认知,甚至疯狂地爱上了这位女玩家,仿佛从一串代码进化成了真正的人类。   看到这里,段暮铃连爆米花都忘了吃,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荧幕,他在期待AI崛起那一刻,可直到结局,这个NPC都没能走出游戏世界。   片尾曲响起,程叙适时睁开眼睛,“结束了?”   段暮铃有些失望,眼神呆滞地点点头,“嗯。”   “你怎么了?电影太烧脑把你烧化了?”   “哪里烧脑了?”段暮铃把没吃完的爆米花放进袋子里,“程叙,你说……真的会有AI爱上玩家吗?”   他在写贪吃蛇的程序时经常会幻想,幻想那条小蛇哪天有了自己的意识,会不会违背已经设定好的指令,故意不去吃那些分布在棋盘上的黑豆子。   对于他这个问题,程叙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类说不定哪天就完成碳基生命向硅基生命的转变了。”   “你是说孙悟空?”   段暮铃:“……”   “我以我医学生的身份明确告诉你,别说硅基生命了,就是数字生命都够呛。”程叙毫不留情打破段暮铃的幻想,“代码就是代码,代码永远不会变成真正的人类。”   段暮铃若有所思,“那你说,我们现在这个世界——”   “你烦不烦啊!”话被打断,段暮铃偏头往后看去,高个子男生正在跟他身边的西装男人吵架。   “宝宝,别闹了好不好,我们回家再说?”   “我闹?我不该闹吗?刚才不帮我说话,现在又盯着人家看,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你是不是想喊别人宝宝啊?喜欢就趁早说,我们明天就去注销恋爱证明。”   见男生开始胡说八道,西装男人深深叹了口气,又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面对男生的无理取闹他选择了沉默。   段暮铃就当看了一场闹剧,慢吞吞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说话啊!”男生大喊一声,手中的可乐飞掷出去,杯盖一下脱开。   程叙反应极快,他将段暮铃往自己身前一拉,半杯可乐就这么一滴不漏全泼在他后背上。   “扑通。”   胸膛里又有什么跳了一下,段暮铃躲在程叙为他筑起的保护墙后,鼻尖嗅到的不是可乐甜腻的味道,而是程叙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没事吧?”程叙将他拉起来,眼神不善地看向身后两个人。   西装男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您看我赔您这件衣服——”   “不用了。”程叙转而握住段暮铃的手,牵着他往外走。   胸腔里过速跳动的声响蒙住耳膜,直到走出影厅才恢复听力,段暮铃低头瞅了眼被程叙紧紧牵住的手,动了动指尖,却没有放开。   “程叙,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说要赔我衣服,但没必要。”   段暮铃停下脚步,程叙顺势松开他的手,“怎么了?”   “程叙,你要不要去洗洗啊?”   程叙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T恤,后背洇湿成一片深色,紧紧贴在身上,段暮铃只是看一眼都能想象出来可乐糖浆黏在身上那种难受的感觉。   “回宿舍洗吧。”说着,程叙反手到后背拽了下,把贴在身上的布料拽开,看上去有些泄气,“走。”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看完电影还可以去楼下步行街散散步,那里有卖圣代,是段暮铃最爱吃的那家西享园。   “好!走!”段暮铃冲在前头,走出去两步却发现程叙还在原地。   “程叙,你看什么呢?”   程叙收回目光,“没事,走吧。”   他迈动脚步,身后一人高的宣传海报渐渐露出,上面有一行显眼的红色大字。   ——失控玩家,周四首映。 第20章 我追的你   到宿舍楼下时,程叙背后湿的一片已经风干,只留四周一圈深色印子。   两人爬到三楼,程叙习惯性地右转,想要把段暮铃先送回宿舍,谁知段暮铃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   “你去干嘛?”程叙停下脚步。   段暮铃转身,一脸理所当然,“去你宿舍啊。”   程叙站在下面,抬头看去,“去我宿舍干嘛?”   “你衣服脏了。”   “所以呢?”   “我给你洗衣服啊。”   程叙眼中意味不明,他能猜到段暮铃什么意思,他为段暮铃挡下那杯可乐才弄脏了衣服,所以段暮铃想用洗衣服这种方式回报。   但就这件事来说,他很难不想太多。   “好。”程叙缓缓迈上台阶。   拒绝才是傻子。   “程叙,快把衣服脱了!”段暮铃边说边推开608的门,一转身,险些跟刚洗完澡出来的刘佳烁撞上。   刘佳烁:“……”   他是不是有点多余?   “嫂子来了。”刘佳烁遮遮掩掩跑去屋里找了件上衣穿好,回过头朝程叙眼神示意了一番,“叙哥,那什么,我先出去一趟。”   程叙把门一关,“不用出去。”   刘佳烁:“这……这不好吧?你跟嫂子……那什么,我就不那什么了。”   段暮铃:“???”   那什么啊?什么那什么?那什么是什么?   “你别误会啊!”他把程叙转过去指给刘佳烁看,“程叙衣服脏了,我就是想给他洗一下衣服。”   “这样啊,好,好,是我想多了……”刘佳烁更尴尬,他坐回座位假装学习,实则什么都没看下去。   程叙躬身脱掉T恤,又取了干净的衣服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时,宿舍里已经不见刘佳烁的人影,只有一个段暮铃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搓衣服。   他看了眼表,已经洗了五分多钟。   “还没洗好吗?”   段暮铃抬起头来叹了口气,侧脸还挂着肥皂泡泡。   程叙一瞧,不止脸上有,整个盆都被肥皂泡泡填满了,段暮铃脚边摆着肥皂洗衣液洗衣粉,还有一瓶他们宿舍用来洗碗的洗洁精。   他调侃道:“你这是洗衣服呢还是做饭呢?”   “程叙,不行啊。”段暮铃拨开泡泡将衣服拿出来给程叙看,“干了之后就洗不掉了,怎么办啊?”   衣服上的污渍已经浅了很多,但原本湿掉的地方还是有一圈不太明显的印子,就这一圈印子,他搓了几分钟都搓不掉。   “搓不掉,肥皂不行,洗衣液也不行。”   段暮铃不放弃,小心翼翼地沿着污渍痕迹,用指甲一点一点掐洗。   程叙慢吞吞擦着头发,找来自己的眼镜戴好,就这么坐在床边看段暮铃为他洗衣服。   蹲在地上的人长腿弯曲并拢,下巴紧紧压在膝盖上,双臂抱住小腿,缩成小小的一团。   鲜少有男的会蹲成这样。   这副姿势倒是很适合挨艹。   段暮铃这种性格,上床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呢?会咬着自己衣服露出半个胸膛,然后乖乖抱着自己的腿,抬起屁股叫他艹吗?   程叙双腿分开身体前倾,垂着头掩住渐渐深邃的目光,过长的湿发落下来,又被他抓到头顶。   “程叙!”段暮铃突然喊他。   程叙抬头,目光在一瞬间清澈,“怎么了?”   段暮铃翘起一边屁股,“帮我接个电话。”   手机被他塞在裤兜里,仔细听才听到细微的震动声响。   程叙掏出段暮铃的手机看了眼,“是段叔叔。”   “我爸?”段暮铃抻长脖子看了眼。   “接吗?”程叙问。   “接。”   程叙将电话接起,顺便开了外放。   “喂,儿子。”电话那头段家老爸乐呵呵的,让段暮铃狠狠松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便听见段家老爸的声音,“什么时候——”   “爸!”段暮铃连忙打断,“那个,哎呀以后再说吧。”   说完他瞅了眼程叙。   要他把程叙带回去,到时候怎么介绍啊?   就说这是我男朋友?   那也太奇怪了。   “老爸是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你的生日快到了,自己都忘了?”   段暮铃一怔,“生日?”   这时程叙突然接上一句,“还有三天。”   “这是……”段家老爸听见了程叙的声音,“是小叙吧?”   程叙将电话凑近自己,“叔叔,是我。”   “小叙啊,你们俩在一起呢?”   见段家老爸问起,段暮铃没来由一阵紧张,紧张的表现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程叙瞄他一眼,直接将手机带走,本该打给段暮铃的电话,最终成了程叙在讲。   “是,段暮铃在我宿舍。”   “小叙,叔叔问你,你见过他对象没有啊?”   段暮铃突然竖起耳朵。   “见过。”   “呵呵呵呵……”段家老爸心情通畅,继续问道:“长得好看吗?”   程叙:“很好看。”   段暮铃撇了撇嘴。   真自恋。   “那孩子多高啊?”   “一米八六。”   段家老爸的声音突然拔高好几个度,“一米八几?”   程叙:“六。”   段暮铃听不下去了,湿漉漉的手往衣服上随便擦了两下,抢过自己的手机,躲去阳台上讲电话。   “那个小叙啊……”   “爸,是我。”   段家老爸立马换了种态度,“儿子,你多高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段暮铃有苦说不出,“我多高我自己心里肯定有数啊……”   也就不到一米八吧。   “那你这是……”段家老爸话头一顿,好似福至心灵一般脱口而出,“你不会是找了个男朋友吧?”   段暮铃脑子一片空白,还没等从一堆乱线中找出头绪,又听见电话里的声音。   “是小叙吧?”   段暮铃开始结巴,“我、我、我……”   “我就知道!”段家老爸开始兴奋,“我老早就发现小叙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了!”   段家妈妈的声音也隐约传来,“是小叙吧!哎呦可太好了!”   段暮铃:“???”   不是,他舍友磕他跟程叙的CP也就算了,怎么他爸妈也在磕?   “你说你们啊,这是好事,还瞒着家里做什么?有没有跟你程阿姨说这件事?”   “还没……”   就这么简简单单出了个柜,段暮铃还有些懵。   “小叙呢,叫小叙接电话。”   “哦。”段暮铃恍恍惚惚回到屋里,把手机递给程叙,“我爸要你讲电话。”   然后又踮脚凑去程叙耳边,小声道:“我爸知道我们俩的事了。”   程叙点点头。   “段叔叔,嗯,嗯。”讲着讲着电话,不知段家老爸在那边说了什么,程叙突然往段暮铃脸上瞟了眼,“好,知道了。”   说完,电话挂断。   段暮铃立马问程叙,“我爸说什么了?”   “说让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段暮铃心有余悸拍了拍胸膛,“吓死我了,我爸是怎么一下就猜到我搞基的?”   程叙:“这很好猜,一米八六的女孩儿应该看不上你。”   段暮铃吼他,“你不会说话能不能不说?再说了,你不说一米八六我爸能猜到吗?”   程叙好奇地看着他,“又没人拦着你搞基,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段暮铃想了会儿才想到为什么,“我又不是老封建,我是一个正常人,当然会觉得搞基被人发现是一件不好的事,更何况是被我爸妈发现。”   要不是因为老封建,他就这么跟他爸妈出柜,少说要去一层皮。   段家爸妈都是小学教师,家庭教育也十分传统,搞基这种事,提了就是死路一条。   段暮铃开始惆怅,“程叙,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程叙将手机递回去,“对了,说起这个,我觉得你二十岁生日应该是个契机。”   “什么契机?”   程叙眼也不眨地撒谎,“世界很可能在你二十岁生日那一刻恢复正常。”   段暮铃不理解,“你怎么会有这种判断啊?如果把老封建看成是个游戏,我们就是因为游戏出现bug而卡进地图的人,游戏赋予我们任务,也就是恋爱学分,照理说,在任务没有完成之前我们是不能离开的,除非再去卡bug的地方多卡几次,试试能不能卡出去。”   他大学学的就是软件工程,目标也是成为很厉害的游戏程序员,这样的定向思维让他不管想什么事都会用游戏来举例。   而程叙是医学生,他考虑问题时则更偏向于现实。   “因为老封建选择了二十这个数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是十八岁,不是二十二岁,偏偏是二十岁?”   “为什么?”   “因为你马上要满二十。”   段暮铃拧眉,“照你的意思,这个游戏是以我为中心创建的?”   程叙笑笑,“说不定就是呢。”   “这不可能……”   “万事皆有可能。”程叙弯腰把自己的衣服从盆里拎起来,最后瞥了段暮铃一眼,“我们都已经在这里了,什么离奇的事都有可能发生,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建议在你生日那一刻,我们单独待在一起。”   他转身走进卫生间,将沾满肥皂泡泡的衣服冲洗干净,挂去阳台晾晒。   这过程中段暮铃一直没动弹,好像在认真思考程叙的话,但他思维发散太快,没过一会儿又想到了其他地方。   “对了程叙,你什么时候给程阿姨打电话?”   “不用打。”程叙进屋后顺手把窗帘拉死,边说边将肥皂洗衣液都收拾回原来的位置。   “为什么不打?我爸妈已经知道了,是不是得告诉程阿姨一声?”段暮铃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程叙你放心,你帮我糊弄我爸妈,我帮你糊弄程阿姨,我们假基联盟谁也不背叛谁!到时候程阿姨要——”   程叙打断他,“我妈已经知道了。”   段暮铃瞪大双眼,他吃惊时就会这样,原本无神的大眼睛更显呆滞。   “程阿姨什么时候知道的?”   程叙没答。   实则他们假基联盟成立第一天,程叙就憋不住给他妈打了电话。   段暮铃还以为又是程叙说漏了嘴被猜到的,他撇撇嘴,好像是累了,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行吧,也省事了。”   “我妈还问,我们俩谁追的谁。”   一谈到这个话题,段暮铃立马来了精神,“你怎么说的?”   程叙:“我说我追的你。”   段暮铃满意了,非常赞赏程叙这种识相的大动作,“以后再有人问起来,你都这么说。”   不知道想到什么,程叙缓缓勾起嘴角,“好。”   “那我回宿舍了。”   走到门口时,段暮铃停下脚步,犹豫道:“程叙,你说的那个契机,要不然就试试呗,我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出生的,到时候去我家。”   “好。”   等段暮铃走了,程叙摸出手机,思索片刻后,将给段暮铃的备注改成了“小铃铛”,他盯着那三个暧昧至极的字看了两秒,又动动大拇指,将备注改回“段暮铃”。 第21章 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房间   段暮铃家离学校不远,坐地铁四十分钟直达,是附近小学的教师家属院,晚上吃了饭下楼溜达,每走两步就要喊一声老师好。   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让段暮铃长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乖乖仔,学校里没跟人吵过架,在外头没跟人红过脸,也正是因为段家父母的严格教育,让他有些胆小怕事。   而程叙则刚好相反,年幼丧父,母亲性格懦弱,程叙从小便带了一身的尖刺,说话也毫不客气。   三天后正是个周末,地铁上挤挤攘攘全是人,段暮铃被太阳晒得蔫巴巴,上了地铁吹了会儿空调才缓过来。   正站在空调下吹着冷风,便听见程叙喊他,“段暮铃,过来。”   段暮铃不想离开空调,闻言往程叙那边看了眼,懒洋洋问了句,“干嘛?”   “过来。”程叙又说了一遍,好像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   段暮铃只好放弃空调,从人群中挤过去,刚到程叙跟前,旁边座位上的人起身离开,他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程叙拽坐在空位上。   程叙淡淡开口,“以后叫你过来就抓紧过来,再晚点座位就没了。”   两个人一站一坐,段暮铃有些不自在,他来回看看,周遭座位都满满当当地,已经没有第二个座位再给程叙。   “程叙,你坐吧……”他要站起来让座,肩膀上突然压下来一个手掌,将他重新按回去。   “坐着吧,很快就到了。”   “可是——”   “闭嘴。”   段暮铃:“???”   狗程叙!真是狗嘴里吐不出一句人话!   段家同程家在一个小区,正门进去后右手第一栋就是程叙家。   下了地铁,段暮铃气呼呼走在前面,才踏进小区就被后头的程叙喊住,“段暮铃,先跟我回家一趟。”   段暮铃:“闭嘴。”   程叙:“……”   这是还在生四十分钟前的气。   “我说,段暮铃你气性是不是有点太大了?”程叙往他胸口瞄了眼,“这样容易猝死。”   “应该不会。”段暮铃咬牙切齿,阴阳怪气,“都被你气了这么多年,这不是好好活着呢。”   程叙无所谓地笑笑,继而面带正色,“先跟我回家一趟吧,去见见我妈。”   程阿姨平时对他还挺好的,段暮铃没怎么犹豫,先程叙一步往楼道走去。   他不怎么来程叙家,仅仅来过的几次已经是小学那会儿的事,还要专门挑趁程叙不在家时才来。   “程叙,几楼啊?”   “四楼。”   两人默默爬楼,段暮铃爬到门口按下门铃,门很快开了条缝,他立马乖巧喊人,“程阿姨——”   后面的话被憋了回去,段暮铃眨巴着眼看向门后,来开门的不是程叙妈妈,而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陌生男人。   “怎么不进去?”程叙的声音从半层楼下响起,随着一步步爬上来,当他看见门内男人时,脸色突然变得阴沉。   周遭气压骤降,段暮铃这才想起眼前男人是谁。   他是程叙对门姓刘的邻居,邻居没什么,姓氏也没什么,可一年前,这个男人险些成了程叙的后爸。   “是小叙跟小段回来了!”男人憨厚笑笑,掀起身前围裙擦了擦手,连忙招呼两个人进门,“快进来快进来。”   程叙脸色越来越黑,眼看着就要翻脸时,段暮铃急中生智,一把抱住程叙的胳膊,将他推进门。   “小段也来了!”书房走出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女人,她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头发微卷,就是在家里,脚上也踩了双高跟鞋。   段暮铃愣神片刻,朝女人笑笑,“程阿姨好。”   程母看见段暮铃这种乖巧老实的孩子就稀罕得紧,她笑吟吟道:“热坏了吧?小段跟小叙去沙发上坐,老刘,咱们去给孩子洗点水果。”   段暮铃连忙拉着程叙坐在沙发一角,两人紧紧挨着,他的双手还缠在程叙手臂上,一直没有放下。   耳边响起高跟鞋踩过地板的“哒哒”声,段暮铃的目光落在程母的细鞋跟上,随着她的脚步来回摆动。   他印象中的程母常年穿一条黑色的西装裤和一件蓝色条纹衬衣,用毫无装饰的细皮筋绑着单调的马尾,是小学老师最常见的打扮。   仿佛是丧夫这样一座大山久久压在头顶,她从不穿过分花哨鲜艳的颜色,从不会精心打扮自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算是逢年过节,也顶多是换一件白色素净的新衣服。   这种颜色,这种裙子,这种鞋子……段暮铃收回目光。   这副鲜活的模样,他从未在程母身上看见过。   “吃点水果吧。”程母将果盘放在段暮铃跟前,又叮嘱一句,“刚从冰箱拿出来的,慢点吃,不然会刺激肠胃。”   “谢谢程阿姨。”段暮铃拿起叉子,往程叙手里塞去。   程叙自进门便冷着脸一言不发,段暮铃用胳膊肘顶了顶,示意他吃水果。   这时那个男人又笑着招呼,“小叙怎么不吃啊,吃点芒果吧,知道你回来,特意给你买的。”   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   男人不说话还好,男人一说话,程叙“噌”地一下站起身,见情况不对,段暮铃跟着跳起来,拉着程叙往卧室跑。   “那个程阿姨,我跟程叙有点事要说!”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屋门。   “程叙!”他转身贴在门板上,声音虽小,但语气很足,“你干嘛啊?”   程叙不说话,靠坐在桌沿捏弄手里的叉子。   段暮铃回身将门锁上,跑到程叙身边,竭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你跟程阿姨发什么脾气啊?你忘了我们现在什么情况了?你自己知道搞假基,又不让程阿姨再婚,你是要程阿姨去坐牢吗?”   程叙非常排斥程母再婚,这件事段暮铃听他妈说过几次,程叙爸爸死的时候程叙才不到七岁,怕小程叙被人欺负,这么多年程母都是一个人坚持过来的,直到程叙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她才旁敲侧击问了问程叙对她再婚这件事的看法。   程叙自然是不同意的,程母虽然有些失望,但最后还是选择尊重程叙的意见,再婚一事也无疾而终。   “你冷静一下好不好?”段暮铃想尽办法劝说,“我知道程阿姨突然再婚你很难接受,这要是我我也接受不了,但是你想想,是这个世界不正常,等我们回去一切就会恢复了,再者说,我觉得程阿姨现在挺好的。”   程叙把手里的叉子往书桌上一丢,掀起眼皮看向段暮铃,语气不善,“挺好的?”   “对啊!你看,程阿姨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赚钱养家,还要照顾你,现在有个人来照顾程阿姨不是挺好的吗?”   程叙却不这么认为,“难道不是多了一个需要她照顾的人吗?”   他不是反对他妈再婚,只是在他潜意识中,他妈辛辛苦苦将他养大,好不容易能过一过清闲日子,可这时又有个男人登堂入室,享受着他妈的悉心照料,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谁照顾谁都好,说不定就是互相照顾呢。”段暮铃给他举证,“程阿姨之前都不怎么爱笑,怕别人指点也不敢打扮自己,你看她现在多漂亮多自信啊,还是说,你跟那些人一样,也觉得程阿姨丧偶不该穿这么好看?”   程叙否认:“没有。”   “那不就得了,我反正觉得程阿姨现在挺——”   “段暮铃。”程叙打断他的话,眼中藏着自己都无法确定的纠结与困惑,“你真的觉得,我妈再婚是一件好事吗?”   段暮铃郑重点头,“是,我觉得任何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程阿姨更应该去追求,难道她这一辈子都要围着你转圈吗?她是一个独立的人,她该有自己的生活,只是这件事对于你来说,需要花一些时间去接受,可程阿姨事事都在考虑你,你是不是也该为程阿姨考虑一下?”   “咔哒!”   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客厅里的男人手足无措站起来,讨好般冲程叙笑笑,“小叙,今晚想吃什么?我来做。”   “不用了。”程叙语气生硬,“今天段暮铃过生日,妈,我待会儿去段叔叔家吃。”   程母笑着点点头,“去吧去吧,小段,阿姨祝你生日快乐!”   段暮铃客气道谢,“谢谢程阿姨。”   两人坐下认真吃了会儿水果,要走时,程母朝程叙招了招手,“小叙,过来一下。”   段暮铃有些紧张,捏着程叙胳膊上的一层皮警告他,“跟程阿姨好好说话!”   程叙没做回应,跟在程母身后走进书房,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似乎是为了昭显这里来了一位新主人,家中布局也变了个样。   程母从柜子里拿出一堆东西,一样样塞进程叙手中。   “你跟小段现在关系更近一步,往后再去你段叔叔家可不能空手,这些妈妈早就准备好了,你拿上,待会儿记得再订个蛋糕,知道吗?”   看着程母为他准备的东西,程叙耳边再次响起段暮铃刚才的话。   ——程阿姨事事都在考虑你,你是不是也该为程阿姨考虑一下?   他是不是该为他妈多考虑一下?   “蛋糕订了……”程叙张了张嘴,哑然片刻后,从喉间挤出一句话,“妈,你现在——”   “妈妈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你跟小段两个人也要好好的,你们都是好孩子,要幸福一辈子,知道吗?”   迟来的释然。   程叙只觉得胸膛里空荡荡的,像是有人挥舞着一把小铲子,将里头淤堵多年的烂泥一点点清空,直到豁然一片。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同程母告别,走出楼道后,段暮铃跑到程叙前头,面对面退着走,“程叙,你没跟程阿姨吵架吧?”   “没……”程叙双手提着东西,空不出手拦下段暮铃,只好无奈地朝他身后示意,“段暮铃,再退一步就掉进下水道了。”   段暮铃低头一瞧,老小区的井盖破破烂烂的,有些完全空着,只在里头插了根竹竿以起到警示作用。   他转过身好好走路,“没吵架就行,我这不是担心你跟程阿姨嘛。”   “不用担心,我们挺好的。”   “那就好。”段暮铃拉长声音,步履轻松在前面带路,说话间已经来到他家楼下,他抬头看了眼,指给程叙看,“二楼东边就是我家。”   “我知道。”程叙不像段暮铃,他头一次来段暮铃家时就记下了门牌号。   “走吧!”段暮铃兴冲冲跑上楼,还没敲门,听到脚步声的段家老爸直接迎了出来。   “爸!”段暮铃十分感动,正要上前跟段家老爸拥抱一下,便见他爸一个健步从他身边过去,笑着拉住后面程叙的手。   “小叙啊,回来了!”   段暮铃:“……”   程叙将东西递上,在段家老爸的热烈欢迎中先段暮铃一步迈进门。   “叔叔好,阿姨好。”   段暮铃侧头往屋里看去,段妈妈佯装埋怨程叙带的东西多,实则整张脸笑的跟花似的。   “回自己家还带什么东西啊!”   “都是些叔叔阿姨用的到的。”   “那也不用,家里什么都有。”   “这是我跟段暮铃一起准备的,叔叔阿姨就收下吧。”   段暮铃:“???”   程叙明明会说人话!   这时程叙也终于想起门外还站着一个段暮铃,于是回过头去,像招呼客人一样招呼他,“进来吧,别客气。”   “???”段暮铃冲进门,换鞋的时候故意甩的东一只西一只,然后恶狠狠威胁道:“这是我家,你最好是好好说话。”   “你这孩子,怎么跟小叙说话呢?”段家老爸斥责一句,又指了指翻在地上的运动鞋,“你看看你,把鞋子摆好了!”   话音刚落,程叙已经弯下腰去,把段暮铃的两只鞋子摆正在鞋架上。   “小叙,你让他自己摆。”   “没事的叔叔。”程叙一副已经被欺压许久习以为常的表情,“这是我应该做的。”   段暮铃:“???”   不光会说人话,还学会陷害他人博取同情了!   果不其然,段家老爸拧着眉头看向段暮铃,语气严肃,“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别仗着小叙宠你就把他当奴隶一样使唤!”   段暮铃:“……”   段家老爸:“听到没有?”   段暮铃:“……听到了。”   段家老爸这才满意,脸上重新挂回笑容,“小叙啊,你阿姨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来,今天你陪叔叔喝两杯!”   “是我生日又不是他生日,为什么做他爱吃的菜?”段暮铃嘟囔着往餐厅走,程叙则紧随其后,拉开他身侧的椅子坐下去。   待几人落座,程叙看着段暮铃面前的酒杯,目光微微凝滞。   上次段暮铃喝醉后的种种至今令人无法忘怀,以至于那之后每每想起都要翻来覆去许久才能将热烈的欲望消弭。   或许今天能重温一遍。   十一点,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房间,这次他会提前打开手机摄像头留存证据,以免明天有人翻脸不认人。 第22章 程叙这人私底下玩很大的   “小叙啊,来!”段家老爸率先提杯,程叙赶紧拿起自己的酒杯上前碰了一下。   碰完了,两人一起看向段暮铃。   “……”段暮铃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默默放下筷子,把自己那杯也举起来。   段家老爸这才满意,整杯白酒一口下肚,辣得他龇牙咧嘴。   程叙先是微抿,尝过辣度做好心理准备后,学着段家老爸的样子,面不改色一口喝下。   段家老爸双手一拍,赞道:“好小子!”   而那边段暮铃小心翼翼喝了半杯,整个天灵盖都充斥着白酒的辛辣味道。   “小叙赶紧吃,不用客气,都是做的你爱吃的。”段家妈妈招呼程叙动筷,指着桌上的菜色一一介绍,“这道鱼是清蒸的,小心刺,虾米是早上去海边买的,可新鲜呢!”   段暮铃举着筷子瞅了一圈,的确全是程叙爱吃的。   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是他家,过生日的也是他,他爸他妈对程叙这么好,倒显得他像个外人。   段暮铃正郁闷着,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双筷子,往他盘子里搁了块鱼肉,白嫩泛红的鱼肉纹理乱糟糟的,像是已经把所有细刺都挑了出去。   “干嘛?”他斜眼看向程叙。   程叙又给他夹了块排骨,“吃饭,别愣神了。”   段暮铃挺直腰板小声威胁,“我警告你程叙,这是我家,你才是客人,你注意点言辞,知道了吗?”   程叙毫无诚意,“知道了。”   说完又强行拉上段暮铃敬了段家老爸一杯。   酒过三巡,段家老爸拉着程叙的手,一口一个“好小子”喊着,非要跟他讲段暮铃小时候的事。   “小铃刚出生的时候,白白胖胖,长得可喜人,他爷爷稀罕得很,整日整夜捧着唐诗古词给他取名字。”   “你知不知道那句诗。”段家老爸摇头晃脑,“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所以就给他取名叫暮铃。”   段暮铃还是头一次听说自己名字的来源,他把这句诗翻来覆去地读,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是暮铃。   “爸,那这句诗,跟我名字有什么关系啊?”   他语调怪怪的,每句末尾都要拉长嗓音,让程叙多看了两眼。   脸色酡红,唇瓣水润,双眼失焦。   程叙收回目光。   还差点。   “啧!”段家老爸白他一眼,“后面不是还有一句吗?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段暮铃瞪着迷蒙的小眼神:“啊?”   段家老爸摇头晃脑,“夕阳对暮云。”   段暮铃:“那……铃?”   段家老爸:“在驴脖子上呢。”   段暮铃:“???”   他只是驴脖子上的一个铃铛?   不是等等!那不是马吗?   程叙笑笑,起身给段家老爸满上酒杯,又往段暮铃杯中倒了拇指高的一截。   这些应该刚好。   这时门铃被按响,程叙立马起身,先段家妈妈一步去开门。   “您好,是程叙程先生吗?这是您预定的蛋糕和鲜花,请您签收一下。”   程叙接过收货单,在上面留下潦草两个字后,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抱着玫瑰花束走回来。   “哎呦!”段家妈妈瞧见那一捧红玫瑰,捂嘴欢呼一声,“小叙好浪漫哦!”   什么东西烂了?   段暮铃转头,眼前刹那一片红。   “段暮铃。”程叙将玫瑰递进段暮铃手中,耳尖微烫,“生日快乐。”   段暮铃先是愣了半晌,才在段家妈妈的催促中接过花束,那捧玫瑰比他还大,抱着十分吃力,但他始终没有松手。   “唉……”段家老爸突然感慨,“以后有小叙照顾你,我们就放心了。”   段暮铃一言不发。   程叙看了眼将半张脸藏在玫瑰后面的段暮铃,又不动声色转动腕表瞥了下时间。   马上十一点。   他起身切蛋糕,“叔叔阿姨,我们吃蛋糕吧,他喝醉了要闹腾一阵,我得早点哄他睡觉。”   段家爸妈十分满意,“哎,好,好。”   蛋糕切好摆在跟前,段暮铃依旧在发呆。   “段暮铃?”程叙喊他。   段暮铃这才回神,“啥?”   “吃蛋糕了。”   段暮铃艰难低头,越过一丛玫瑰看去,盘子里是程叙为他切的蛋糕,完整的“生日快乐”四个字,不余私心地全给了他。   程叙给他手中塞了叉子,小声哄着,“吃点蛋糕,我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好……”段暮铃确实困了,也不知道他爸今天开的什么酒,喝了浑身难受。   他任性地只将“生日快乐”四个字揩走,其他的一口没碰,然后把叉子随手一丢,“吃饱了。”   “好。”程叙将人扶起来,转头朝段家老爸和段家妈妈讲话,“叔叔阿姨,我先送他去睡觉。”   段家妈妈连忙走在前头,替两人将卧室门打开,又叮嘱一句,“小叙就在这儿住一晚吧,小区井盖坏了好几个,路灯也不好使,很危险的。”   程叙点点头,正合他意。   段暮铃听懂了,嘟囔一句,“妈,你要让程叙住我们家吗?”   “对啊,妈妈前几天刚给你们换的大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程叙拖着段暮铃进屋,几平米的小房间中摆了一张大床,为了摆下这张床,甚至将段暮铃的书桌都搬了出去。   段暮铃也发现了,他从靠着程叙的姿势站直身子,开始找他的书桌。   “妈,我桌子呢?我凳子呢?他们可是我以前刻苦学习的见证者。”   “哎呦!”段家妈妈笑话他,“快别见证了,赶紧睡吧,别闹腾小叙,听见没!”   “我不闹腾。”段暮铃说完,乖乖走到床边,拖鞋一甩,歪着身子倒下去,玫瑰花被他紧紧抱在怀中,随着翻身的动作,几片花瓣落在枕侧。   “这孩子……”段家妈妈无奈一笑。   程叙去卫生间取了张湿毛巾,“阿姨,我来照顾他吧,您早点休息。”   “好,你也早点休息。”说完,段家妈妈转身出门,又贴心地将屋门关严。   房间安静下来,程叙将湿毛巾搁在床头,先揪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   分不清是酒香还是酒臭,但洗洗总没错。   他长腿一迈,进卫生间前想到什么,又退至段暮铃身边,打开相机录像后,将手机立在床头柜上。   做完这些,他去浴室洗了个澡,等再出来时,段暮铃已经哭了有一会儿。   “程叙……程叙……”   呓语声,啜泣声,一字不落全部录进程叙的手机里。   程叙套好衣服,估摸着坐在段暮铃大腿的位置,这样的距离刚好能入镜,又不会让人觉得他有什么企图。   “段暮铃,醒醒,你又做噩梦了。”   “程叙,别走……”段暮铃哭着,一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程叙似是无奈叹了口气,他坐近了些,轻轻拍打段暮铃的后背,像个朋友一样安慰道:“段暮铃,坚强点。”   这会儿的段暮铃与平时张牙舞爪的样子形成鲜明反差,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连哭都是将脸藏起来小声哼唧。   “段暮铃,醒醒。”程叙不走心地喊着,没几下,段暮铃便直挺挺坐起身,瞪大眼睛盯着他。   他眸子一暗。   来了。   “程叙。”依旧是十分冷静的语气。   “嗯,是我——”   话音未落,段暮铃已经扑上来。   像是没有防备的,程叙被一把按倒在床,在段暮铃骑上来之前佯装推拒了几下,一副正人君子做派。   “段暮铃,你喝醉了。”   “程叙……”段暮铃跨坐在程叙腰间,双手捧着程叙的脸,他俯身塌腰,一个带着酒味混杂蛋糕香气的吻落入唇间。   程叙余光瞥了眼还在持续录像的手机,高仰着头被动承受段暮铃热情的进攻,两人小口喘息期间,他抽空说出台词。   “段暮铃,别这样。”   段暮铃恍若未闻,叼着程叙的下唇又咬又啃,扭着身子想同身下人贴得更近。   “程叙……”他掀起T恤下摆,拉着程叙的手往自己腰后摸去,哼哼唧唧,委屈巴巴,“程叙,想要……”   程叙小腹一紧。   这次他不再遮掩,而是直接看向自己的手机,摄像头旁边的红色灯光闪烁不停,仿佛有人在另一个空间注视这一切,那种无法言明隐秘的快感席上心头,程叙十分恶劣地想,如果就这样做下去会怎样?   段暮铃会哭鼻子,会怀疑人生,会用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去消化这件事。   但他会收获一段十分宝贵又值得纪念的视频。   “程叙。”段暮铃还在催促,“快点……”   程叙腾出双手握住段暮铃的腰,右腿往床头柜上一踹,“啪”地一声,手机仰面滑下,斜斜靠在枕边。   这一声像是什么讯号,在摄像头消失的一刻,程叙将段暮铃掀翻在床,动作间玫瑰花束被压散开来,几十只玫瑰散落一床。   程叙重重压上去,将五指陷入段暮铃的发丝中,一下一下慢慢捋着,露出光洁的额头,然后万分珍重地在上头印下一吻。   “段暮铃,你知不知道,这样招惹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段暮铃不知道,他伸着双手圈住程叙的脖子,屁股一挺一挺的,想要在程叙身上寻求可以发泄的出口。   “程叙,我有点难受……”声音软绵绵的,尾音拖长,粘腻,暧昧。   房间里空调才开不久,两个人贴在一起折腾了会儿,都出了一身汗,程叙弓起身子,将段暮铃剥干净,大手伸到段暮铃后背,把人翻了个身。   段暮铃面朝下趴在枕头上,整个人陷入一床的玫瑰花瓣中,奶白色的身子同大红色的玫瑰形成鲜明对比,白的愈白,红的愈红。   程叙眼中映着两个极端,红白交互之间,他的目光渐渐黯淡,视线从瘦削的肩胛骨往下,沿着凹陷的脊柱,路过双丘时刻意停顿片刻才又挪开。   段家老爸说的没错,段暮铃确实生的讨喜,就连脚腕处的皮肤都紧绷泛粉,程叙伸出拇指和食指将踝骨圈起,像是把玩自己新得的玩具一般。   段暮铃收了收腿,“程叙,痒。”   “痒?”程叙重新压回去,带着潮意的声音在段暮铃耳边响起,“你知道为什么会痒吗?”   段暮铃摇摇头。   程叙漫不经心答道:“因为有些人天生敏感,别人碰一下他就受不了,会控制不住地身体发抖,简单的亲吻和抚摸就能让他获得一次高潮。”   说完,他低下头去,在段暮铃背后吸出一个粉红的印记。   像是印证程叙方才的话,段暮铃哼唧一声,指尖扣入枕头,脚趾头紧紧蜷着,肩背猛地抬高,腰身也在剧烈颤抖。   这样的反应取悦了程叙,他轻笑一声,“你瞧。”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吻落下,灭顶的快感袭来,段暮铃像一只案板上的鱼,屁股一翘一翘的往程叙腰间蹭着,殊不知这样的举动落在程叙眼中更加美味可口。   既然美味可口,那便要赶紧吃掉。   “嗬——”   程叙停下动作,不敢置信地将人翻过来。   段暮铃一脸安详的闭着眼,方才因快感而紧绷的身子这会儿居然软塌塌的。   程叙又往段暮铃腿间瞅了一眼,还硬着,甚至上一秒还在他身子下头颤抖,下一秒就这样睡了过去。   这让他有些挫败,“段暮铃,你这样显得我很没用。”   他也从没听说过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直接睡着。   “段暮铃,这样的事,再没有下次。”程叙警告一句,跪坐起来,一手在段暮铃发顶慢慢揉着,一手朝身下探去。   房间中响起无可抑制的喘息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程叙停下动作,盯着被他弄脏的段暮铃看了半晌,他伸手刮去后者鼻尖上的污浊,喉间发出愉悦的叹息。   “小花猫。”   目光瞥过被他揉搓很久的头发,他将话补充完整。   “乱糟糟的小花猫,”   他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湿毛巾,仔细擦拭片刻,段暮铃又变得干净如初。   将床铺清理一遍,确保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后,程叙给段暮铃盖好被子,最后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还有一件大事需要你解决。”   第二天段暮铃是被楼下阿姨的大嗓门吵醒的。   “大家伙说说,我们月月往物业交钱,小区里这几个空井盖他们都不知道修一下,交的钱都去哪里了呀?”   “孩子们一放学就在小区里跑来跑去的,万一踩空掉下去,谁负的起这个责哟!”   “你负责吗?你能负责?还是谁能负责?”   段暮铃烦得要死,他支起脑袋往窗口看了眼,边嘟囔着边往外翻了个身,“大早上的到底是谁要负责啊烦——”   话未说完,突然停下。   睡在床外侧的程叙也是刚醒,他揉揉眼睛坐起来,随着起身的动作,藏蓝色被子滑落至腰间,露出蜜色赤裸的胸膛。   “早。”   段暮铃惊疑不定地看着程叙,“我们?”   程叙:“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段暮铃将手伸进被子,摸了摸自己的小兄弟,又掐了掐自己的屁股。   “程叙,昨晚……”   程叙:“差点儿。”   段暮铃傻眼:“差哪点儿?”   “自己看吧。”程叙将手机丢给他,掀开被子下床,捡起丢在地上的底裤穿好。   段暮铃赶紧移开目光,“程叙你有毛病吧在我床上裸睡?”   程叙没在意,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回怼,他赤脚往卫生间走去,给段暮铃甩下一句话。   “你还是先看看视频再说吧。”   段暮铃拿起手机看了眼,视频封面十分模糊,但他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东西,咬着手指头犹豫再三才点下播放键。   视频开头他在床上静静睡着,十几秒后,画面依旧一动不动。   段暮铃着急,直接将进度条往后拉了三分之一,这时镜头中还是只有他一个,但剧情明显不对劲起来——他居然在哭着喊程叙的名字。   喊着喊着真的把程叙喊了过来,而他一得到程叙的回应,立马变成一只见了骨头的狗,将程叙压在身下又亲又舔。   “段暮铃,你喝醉了。”程叙在拒绝。   “段暮铃,别这样。”程叙在乞求。   而他还在恬不知耻拉着程叙的手到处摸,说出的话也相当炸裂。   “程叙,想要……”   段暮铃一头扎进被子里,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要,程叙不会真的给了吧?   视频还在往下走,两人纠缠的动作愈发激烈,挣扎间不知是谁碰到了手机,画面一下变黑,视频也戛然而止。   没了?段暮铃往后翻看,程叙手机相册里干净得很,除了这个像是GV开头的视频,其他全是实验数据截图。   “段暮铃?你干嘛呢?变乌龟了?”外面传来程叙的声音,段暮铃缓缓扯下被子,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他看。   程叙多了解段暮铃,一眼便看出他在逃避。   “段暮铃,你先出来,我们好好聊聊。”   段暮铃没动弹,因为以他的脑袋想不到这件事该怎么解决,这一个月来他也习惯了依赖程叙,程叙都没有办法的事他怎么能想出办法?于是他又往里缩了缩,隔着一层被子说话,声音闷闷地,“聊什么?”   程叙:“聊聊昨晚上的事,你总是这样逃避不谈,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迈步上床,盘腿坐在段暮铃身边,将人从被子里挖出来。   “段暮铃,昨晚录像不为别的,而是为了让你看看你的样子,这样明显不正常,你没发现吗?”   段暮铃疯狂为自己开脱:“发现了!程叙!我平时不是那样的,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程叙推推眼镜,“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我猜测你是受老封建影响才变成这样的。”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程叙看向他,“老封建在试图将你转化。”   他用了“转化”这样一个词,段暮铃瞬间就懂了,“他要把我变成NPC?”   “可以这么理解,但这里不是游戏,我觉得他只是想让你变成一个真正的信徒。”   他又用了“信徒”两个字,段暮铃却迷糊了。   “所谓信徒,就是不遗余力遵循这个世界的法则,为老封建创造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当老封建发现你并未按照他的规则去做时,他会认为你不是一个合格的信徒,也无法为他创造价值,所以他在试图将你转化,一旦转化成功,你将完全忘记我们之前的约定,心里只有一件事。”   段暮铃:“什么事?”   程叙目光渐渐变得空洞,“拼尽全力,不顾生命地去爱一个人。”   段暮铃眨眨眼。   拼尽全力,不顾生命地去爱一个人。   爱谁?   自然是爱跟他在同一张恋爱证明上的程叙。   “那……那如果我真的被他转化了呢?我还是我吗?真正的我又去了哪里?”   两人互相看看,段暮铃又有了新问题。   “不对啊,老封建为什么非要转化我?他怎么不转化你啊?”   程叙微微一笑,“可能是因为,有的人意志不坚定吧。”   “什么意思啊……”段暮铃没听懂,他使劲想了会儿,猜测道:“你是说我酒量不好吗?”   看着死活不开窍的段暮铃,程叙微微叹了口气,“不管酒量的事,你上次喝的也不多。”   “难道……”段暮铃脑袋里又开始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难道我是超级玩家,我的爱顶一万个人的爱,所以他想让我这个超级玩家为他创造更多更大的能量!”   程叙:“……”   段暮铃:“我就知道,我怎么可能这么平凡!”   “想象力不错。”程叙夸赞一声,将段暮铃重新拉回眼前,“所以说,超级玩家,昨晚的事你怎么看?”   段暮铃又像只小鸡崽子一般缩回去。   程叙一脚把他的鸡笼子给踹了,“段暮铃,说话,别总叫我主动。”   段暮铃挠了挠眉梢,“这个事情……”   这时大姨高昂的声音又从窗外传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小孩子身体有什么不可逆转的损伤该怎么办?就算身体没事,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又怎么办?”   段暮铃:“……” 第23章 你往哪看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上次程叙还能跟他扯平,这次该怎么扯?   段暮铃偷偷瞄了程叙一眼,后者双目无神坐在他的床上,头发凌乱,单薄的嘴唇上全是他留下的牙印。   不止如此。   他脑海中又冒出那个视频中的程叙——蹙着眉头,眼尾不耐烦地挑起,面色潮红,被他压在身下亲吻时胸膛剧烈起伏着,喉间发出一声声轻喘。   他从未见过程叙那样性感的模样。   扑通!   段暮铃连忙挪开目光,心脏一阵剧烈跳动。   程叙是铁直铁直的直男,这一点他无比确定。   但他现在还是不是直男,已经无法确定了。   “想好了吗?”程叙问。   “啊?”段暮铃自然没想好,他结结巴巴道:“那你想怎么办?”   程叙一副非常失望的模样,他换了个姿势,单腿屈起靠在床头,另一条腿笔直横在段暮铃眼前,黑色底裤包裹下的东西十分可观。   “段暮铃,发生了这样的事,至少该有一句对不起吧……你往哪看呢?”   段暮铃连忙把目光从程叙腿间收回,老老实实低下头去,“对不起!”   “段暮铃,我跟你直说吧,这次我不可能再当成什么都没发生,我们需要重新建立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段暮铃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叫重新建立他们之间的关系?   程叙叹了口气,脸上挂起段暮铃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迷茫。   “我们已经回不到之前的关系了,因为我发现,每次看见你,都会想到跟你接吻碰触的感觉,那种记忆十分深刻,忘不掉,拿不走,扎根在我脑子里,上次的,这次的,都在,段暮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段暮铃一副痴呆的模样。   程叙又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知道段暮铃迟钝,但没想到他会这么迟钝,这已经不是迟钝了,这是脑子不好使。   但他愿意给段暮铃一些时间,等段暮铃自己开窍,并且势在必得。   “我知道你现在思绪很乱,但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想明白。”程叙下床穿衣服,顺手将段暮铃的粉色内裤递过去,“况且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这点事都无法面对,对吧,超级玩家?”   “叩叩!”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段家妈妈模糊的声音传进卧室,“小叙,你们是不是起床了?”   “是。”程叙走到门口,回了句:“阿姨,我们马上出去。”   他转身往床上看去,段暮铃正站在床上穿内裤,一条腿没穿进去,“扑通”一声头朝下张进被子里,半截白花花的屁股朝天撅着。   程叙:“……”   笨死了。   “小叙,饭菜在厨房,你们起来稍微热一下就能吃,我要跟你段叔叔出门一趟,晚上才回来。”   段暮铃穿好内裤跑过来,将门打开一条缝,“妈你要去哪啊?我晚上就要回学校了。”   他明天一早有课,只好今天晚上就回宿舍去住。   段家妈妈的语气像是嗔怪,“回就回呗,又不是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这是你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等段家父母走了,段暮铃抬头看了程叙一眼,两人又陷入一种奇奇怪怪的气氛中。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臊眉耷眼问了程叙一句,“我们昨晚,真的没……我……我没……”   他低下头想了想,但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我没那什么你吧?”   程叙往前走了一步,将段暮铃逼退至墙角,高大健壮的身体颇有压迫感,“你觉得你能那什么我吗?”   段暮铃的目光沿着程叙宽阔笔直的肩线巡视片刻,小声嘟囔着,“也不是不行……”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穿衣服,吃饭,吃完饭回学校。”程叙留下一句话,开门出去,走到厨房任劳任怨将饭菜重新热了一遍。   段暮铃从一床混乱中拽出自己的衣服和裤子,两件已经皱巴巴地不能再穿,他只好在衣柜里拿了一套很久没有穿过的运动服。   这时厨房方向传来热火朝天地炒菜声和抽油烟机运转的“嗡嗡”声,段暮铃扒头出去偷偷摸摸地看,厨房门一半透明一半磨砂,程叙个子高,站在里头时露出大半个身体。   段家爸妈还延续老一辈地传统,家里没有微波炉,加热饭菜的方式就是将饭菜倒进锅里重新炒一遍,程叙背对着厨房门,腰上系着围裙,一手拿着锅铲不断翻动青菜,另一只手则用勺子慢慢搅拌锅中的白粥。   看着这一幕,段暮铃脑袋里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奇奇怪怪的想法。   程叙不仅像他爸,还像他妈。   “等什么呢?”   段暮铃惊醒,热好的饭菜已经端上餐桌。   “过来吃饭。”程叙催促道。   段暮铃乖乖走过去坐下,程叙抬眸,看见他身上的衣服时怔了片刻。   那是一件类似校服样式蓝白撞色的运动衣,样子没什么特殊的,甚至有些丑,却让程叙脑海中闯入一段模糊的记忆。   “没爸的小野种,滚一边去!”   “你爸死了,你隔壁邻居是不是姓王啊哈哈哈哈哈哈!”   “不如你叫我一声爸爸,我认你当儿子,明天我请假去操你妈。”   ……   “程叙!程叙!”   程叙回神,双眼渐渐聚焦在段暮铃脸上。   “嗯。”   “你想什么呢?”段暮铃有些担心他,忧心忡忡将旧事重提,“昨晚我真的没那什么你吗?”   不会是像大姨说的那样,程叙被他那什么之后,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没事。”程叙拾起筷子,低头夹菜,掩住眸中情绪,“你这件衣服,是不是高中穿的?”   “对啊,你还记得呢?”段暮铃站起来给他展示一圈,“是不是很帅气?”   “记得。”程叙将口中饭菜咽下去,慢悠悠开口,“那年运动会,你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在操场上摔了个狗吃屎。”   段暮铃:“……”   还因此摔没了一颗牙,空了三个月,等牙槽窝长好才补上。   程叙:“我还记得你把门牙磕掉了,嗦发的司否像我奶奶。”   段暮铃:“……” 第24章 我的老婆只能我嘲笑   段暮铃脸涨得通红,面对程叙的挖苦头一次没怼回去,而是紧紧抿起嘴角,不愿让别人瞧见他那颗补过的牙。   程叙还在喋喋不休,“平地上走路都能把牙摔掉,走路的时候不好好看路做什么呢?”   段暮铃低着头一言不发,程叙这才察觉出不对劲。   “怎么了?”他也跟着低头,绕到段暮铃侧身,看见后者明显潮湿的眼圈时愣了一下。   “你哭什么?”   当无牙仔那三个月的种种袭上心头,段暮铃从唇缝里挤出声音,“你说我哭什么!别人嘲笑我!你也嘲笑我!我就算——”   他紧紧闭嘴,将后面的话在心中补充完整。   他就算是弯了,也不可能喜欢程叙!   “你除了会欺负我,还会——”   “对不起。”   段暮铃一怔,瞪着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瞧他。   “对不起。”程叙又说了一遍,态度还算诚恳,“我不知道这件事对你伤害这么大。”   “没、没关系。”   段暮铃说完,却觉得浑身不得劲,他跟程叙的关系,似乎真的哪里不一样了。   若放在往常,程叙必定要再毒舌两句,最后以两人各自翻脸老死不相往来收尾。   “除了我还有谁嘲笑你?段成伟?”   段成伟是他们后桌,班里的八卦大王,甚至自创了一份班级八卦小报。   说起这件事,段暮铃记得可清楚,掰着手指头给程叙报名字,“段成伟!王思轩,还有那个谁,我们那一列最后面那个叫什么来着?”   程叙:“李飞。”   段暮铃激动得一拍桌子,“对!李飞!”   程叙淡淡颔首,段暮铃报出的几个名字,跟他刚才的猜测大差不差。   他一手举着筷子,一手掏出手机,不紧不慢找到这几个人,群发了一条消息。   【程叙:傻逼。】   然后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动作利落地点下拉黑。   “你干什么呢?”段暮铃抻长脖子去看,“你怎么不帮我骂他们啊?”   “没事。”程叙将手机塞进衣兜里,把昨天吃剩的蛋糕切了切,四周干掉的部分被他切下来搁在自己盘子里,递给段暮铃的,是还柔软香甜的蛋糕芯。   段暮铃瞧见了,撇了撇嘴,“那个都干掉了,不好吃。”   程叙不在乎好吃不好吃,塞进嘴里嚼着,“还成,一直放在冰箱里,没坏就能吃。”   段暮铃:“丢了呗。”   “段暮铃,段叔叔没教你,不可以浪费粮食吗?”   “哦……”段暮铃啃着蛋糕芯,同程叙说起高中班里的事,“那个李飞贼坏,我记得他一直欺负我们班另外一个同学,毕业之后,就被那个同学暴揍了一顿,简直不要太爽!”   程叙笑笑,没做回应。   “好像是……”段暮铃努力回忆,却想不起关于那个同学的半点信息,“好像是……”   程叙咀嚼的动作停了一瞬,掩在镜片后的双眸沉的出水。   段暮铃有些丧气,“忘记是谁了。”   程叙“嗯”了一声,屈起食指推了推滑落的眼镜,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别想了,赶紧吃饭,吃完饭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我们之间该怎么解决,就算你不想负责,也要给个说法。”   段暮铃果然缩起脖子,“我已经吃好了,我去拿点东西。”说完落荒而逃。   他跑进卧室换了身衣服,将皱成抹布的衣服塞进书包里,要走时突然瞥到垃圾桶里铺开的一大片红。   那是程叙送他的玫瑰花,昨晚他意识还算清醒时,曾紧紧抱着它们不愿撒手,但现在却各自零落,连将它们养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段暮铃。”程叙在外面喊他。   “来了!”段暮铃最后看了眼那些奄奄一息的玫瑰花,转身离开。   回去的地铁上依旧拥挤,这次程叙也没找到空位,只好带着段暮铃站在角落,用自己的身体将人群隔绝在外。   “列车前方到站,新桥北站,请站好扶好……”   机械女声响起,地铁突然急刹,段暮铃没来得及抓扶手,随着惯性向前跑了两步,踩了身前的程叙一脚,又一下扑进程叙怀里。   “咚!咚!咚!”   熟悉的心跳声,这次程叙没有立刻将段暮铃推开,而是抬手扶在他的侧腰,垂下眸子同他对视。   他大胆的迎上段暮铃惊奇打量的目光,毫不掩饰将自己的心跳一次不落地传递给另一个人。   “咚咚!咚咚咚!咚咚!”   原本规律跳动的节奏越来越乱,段暮铃率先移开目光,后撤一步,才发现那一串乱七八糟的心跳里,还有他的一份。   要了老命了。   段暮铃在程叙怀里转了个身。   他居然在对着程叙心脏乱跳。   还被程叙听到了。   “段暮铃。”   “啊?”声音颤抖,头顶的小呆毛也跟着乱颤。   程叙盯着他乌黑的头发看了会儿,轻声开口,“干嘛呢?”   “哦,我……我想起来今天的任务还没做,我上线做个任务。”段暮铃手忙脚乱打开游戏,再一次被卡在地图外面。   他以为NPC又出了bug,戳开世界频道看起来。   【牛逼啊,NPC修复了,游戏直接崩了。】   【程序员怕不是拿脚写游戏吧!】   【还不如不修复,官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修好啊?】   这次官方连一句抱歉都没说,直接隐身。   “这个游戏,可能维持不了太久了。”正在段暮铃郁闷叹气时,他身后的程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段暮铃惊了,“他要干嘛?不会是要关服吧?我好不容易才肝到满级啊!”   “一般来说,当一个游戏不断出现bug又迟迟不能修复时,说明修复这个bug的意义不大,并且要付出极大的人力成本才能修复好。”   程叙推了推眼镜,下定结论,“更别说出现整个游戏地图都无法打开的情况,下次官方出来发消息,大概率是向全部玩家致歉,游戏暂时停服。”   那之后,什么时候开服还未得知,说不定就再也不开了。   “不能吧……”段暮铃嘟囔了一句,话音刚落,世界频道飘来一条闪闪发亮的官方消息。   【官方消息:致各位玩家的一封信——由于游戏技术部出现一些问题,游戏暂时停服维护,开服时间敬请关注官微。】   段暮铃:“……”   他二话不说退出游戏,长按三秒,卸载。 第25章 程叙被他掰弯了!   下了地铁,段暮铃狂奔回宿舍,推开宿舍门的同时嚎了一嗓子,“胡爷!你看游戏公告没!”   宿舍里静悄悄的,他站在门口扫了一圈,人都在,但气氛不太对。   尤其是胡冶,搬了张小凳子面朝窗户坐着,对于刚才的问话半点反应都没有。   “胡爷……”段暮铃又喊了一声。   “大铃儿。”韩丰尧朝他招招手,“来。”   段暮铃走过去坐下,被韩丰尧和葛铮夹在中间。   韩丰尧:“大铃儿,胡爷他……”   葛铮:“分手了。”   段暮铃:“什么?分手了!”   声音太大,以至于胡冶原本微塌的肩背又佝偻了许多。   段暮铃早已把游戏的事忘在脑后,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什么时候的事?”   前不久胡冶才跟他倒过苦水,怎么这么快就分了?   韩丰尧叹了口气,“就刚才,一回来就发了半个小时的呆,我们跟他说话也不搭理,后来接了个电话,我隐约听到说什么分手之类的话……”   说着,他朝胡冶的背影努了努嘴,“然后就这样了。”   “那……”段暮铃第一时间想到单身罪的事,“那他要分手,会不会被抓起来啊?”   “那倒不会,跟学院提交个申请,有一个月的缓冲时间。”   “那一个月之后还没找到呢?”   “那就没办法了。”韩丰尧摇摇头,“要么坐牢,要么学院给临时匹配一个,学校还是想帮大家的,能不进去就不进去。”   “……”段暮铃盯着胡冶的背影看了半晌,急得抓耳挠腮,“怎么办?我……我也没这方面经验啊。”   “啥经验?”   “就是,怎么安慰失恋的人啊?”   段暮铃的问题问出,三个人面面相觑。   不止段暮铃,韩丰尧和葛铮也没这方面经验。   想了会儿,韩丰尧提议,“要不……带胡爷出去散散心?”   葛铮更直接,“我可以帮他介绍几个女生认识一下。”   “等等等等。”段暮铃关注点又跑歪了,“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多女生了?”   葛铮可是他们宿舍最老实的孩子,平日里上课都不敢抬头那种。   葛铮羞涩看他一眼,“我还认识很多男生,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段暮铃:“……”   韩丰尧笑道:“你给大铃儿介绍对象,程叙不得拿刀砍了你。”   “你们歇歇吧。”段暮铃从两人中间起身,走到胡冶身边,犹豫片刻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胡爷,别太难过。”   胡冶身体僵了一瞬,突然抱住段暮铃的腰,“汪”地一声哭出来。   段暮铃深深叹气,搂着胡冶的肩膀用力拍打,嘴里不断劝道:“哭吧,哭出来就好多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胡冶终于冷静下来,几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马上要去实习,到时候我们聚少离多,情侣选修课没法上,她怕我们之间的感情会因此变质,所以要提前……”胡冶抽抽了两下,艰难地说出那两个字,“分手。”   周玫是比他们大一届,这学期末就要去校外实习,到时候别说情侣选修课,就是学分任务都无法完成。   “那这是有点难办。”韩丰尧倒是看得开,“情侣选修课,两个人最好是同级同专业的,胡爷,你提交分手申请书了没?”   胡冶摇摇头,“她只是跟我提出要分手的想法,我还没同意呢!”   韩丰尧劝道:“早分早好。”   “什么叫早分早好?”段暮铃“嚯”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向韩丰尧,“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怎么能说分就分呢?”   韩丰尧被吓了一跳,看见段暮铃脸上认真的神情,他尴尬地笑了笑,“不是,大铃儿,你这一惊一乍怪吓人的,我的意思也不是劝分,就是胡爷俩人都这么难了,就没必要死撑下去了,你说是吧?”   “我觉得不对。”段暮铃愈发严肃,“你这种恋爱观念是错误的,是消极的,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感情这东西,要排除万难才能走的长远,如果人人都是你这种想法,那恋爱的保质期也太短了。”   另外三人被他一番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后,胡冶感叹般竖起一根大拇指,“牛逼,要不说咱们大铃儿跟程叙能走这么远呢。”   提起程叙,段暮铃默默坐回座位,眼珠子左右乱转。   他跟程叙,头一步还没迈出去呢。   程叙如果知道他背叛了他们的假基联盟,尤其是背叛了联盟协议中的第四条……   第四条是什么来着?   “胡爷,我建议你跟学姐再好好聊聊,感情的事不能这么随便。”段暮铃摆摆手站起来,先是把自己的书包丢到床上,又撅着屁股匆匆爬上去。   他面朝床内侧坐着,用身体挡住外面三人打量的目光,从书包夹层中掏出他跟程叙签订的搞基协议,偷偷摸摸看起来。   第四条第一句便是“坚持搞假基原则,拒绝真感情”。   段暮铃表情空白,这么冷酷无情的句子,居然是他写出来的。   “嗡嗡——”   正在出神,两声震动将段暮铃拉回。   【程叙:明天上午陪你上第一节课,第二节课是情侣选修课。】   一看见情侣选修课几个字段暮铃就肝颤,连忙询问。   【段暮铃:什么选修课?】   【程叙:还是你选的,绅士礼仪。】   绅士礼仪?   段暮铃退出跟程叙的聊天框,打开浏览器搜索:绅士礼仪课。   跳出来的词条再正经不过——高端绅士礼仪、西餐礼仪教学,英国绅士礼仪。   松了口气的同时,段暮铃竟觉得有些失望。   他翘着大拇指,无意识地点着返回键 ,浏览器页面突然卡了一下,最底端跳出一条情感栏目的博文推送。   《跟好基友发生关系后,我们之间……》   后面的字因标题位置不够而无法显示,段暮铃仅仅是看了前面半句便双眼一亮,大拇指往手机屏幕上狂点,继而页面跳转,整个标题全部显示出来。   《跟好基友发生关系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一言难尽。》   【如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吧,跟从小玩到大的好基友滚了床单,他是直男,我有点弯,按照常理是我占了他的便宜,但他却跟我说,再也忘不掉那晚的事情,我觉得挺对不起他,于是在他提出想再滚一次床单,好确认一下时,我答应了,现在的情况很棘手,我不喜欢他,但他却被我掰弯了。】   段暮铃瞳孔地震。   被……掰弯了……   被掰弯了……   他耳边又想起程叙的话。   ……每次看见你,都会想到跟你接吻碰触的感觉,那种记忆十分深刻,忘不掉,拿不走,扎根在我脑子里,上次的,这次的,都在,段暮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之前他不明白,现在他明白了。   段暮铃茫然失措地盯着墙面。   程叙,被他掰弯了。   程叙,好好的一个铁直男,被他掰弯了。   “……已发行的大型游戏中,地图面积最大的是一款名为《兰顿王》的开放世界游戏,其面积约为二十五万平方公里,相当于整个英国的面积。”   专业课老师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但游戏地图的开发不止于此,今年有一款还未发行就已经爆火的游戏,地图面积有约两千平方公里,我很期待这款游戏的面世,这意味着,我们在游戏制作方面的水平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看出底下的段暮铃又在发呆,专业课老师咳嗽一声,喊了他一声,“段暮铃同学,请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段暮铃压根没听见。   一旁的程叙碰了碰他的胳膊,提醒道:“老师叫你。”   段暮铃傻乎乎地转过头看了程叙一眼,“啥?”   程叙:“老师叫你回答问题。”   段暮铃:“……”   他惊慌失措站起来,使劲低着头,把手中的课本翻来覆去地看。   翻了半天才想起来,老师问了什么问题?他完全没听见啊!   于是他破罐破摔抬起头,满眼真诚地看向老师,“对不起,老师,刚才的问题我没听清,可以再问一遍吗?”   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一阵轻笑声。   专业课老师皱眉,一脸无奈,“段暮铃同学,我还没问呢。”   “……”段暮铃结结巴巴道:“那、那您、您问。”   “请问段暮铃同学,游戏历史上,对于游戏地图边界的处理方式有哪些?”   这个问题段暮铃会,他松了口气,一一回答,“一是设置障碍物阻碍前进,例如空气墙,山脉河流等等;二是地图设置左右互通或是上下互通,形成循环,例如圆柱地图;三是不做补救处理,玩家进入边界后,会直接死亡。”   “嗯……”老师点点头,没有立刻让他坐下,而是警告了一句,“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走神了,我不希望有第三次。”   段暮铃羞得满脸通红,“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好,坐下吧。”   段暮铃刚坐下便响起下课铃声,程叙从趴在桌子上的姿势起身,后背贴在椅背,搁在桌上的右手不断打着节拍。   段暮铃朝他的耳朵看去,那里果然塞着一只黑色的蓝牙耳机。   “一起听?”   程叙把右侧的耳机取下来,递给段暮铃。   依旧是那首英文歌,歌曲已经接近末尾,就在段暮铃以为马上要进入单曲循环时,舒缓的旋律消失不见,转而变成活泼的前奏。   这前奏段暮铃也十分熟悉。   “老攻老攻mua,   左边一个mua,   右边一个mua,   嘴巴一个mua。”   段暮铃:“???”   他缓缓看向陶醉听歌的程叙,一脸不可思议。   程叙:“怎么了?不好听吗?”   段暮铃脸变得更红,几乎是质问他,“视频我不是删了吗!”   “视频是删了,你亲手删的。”程叙理直气壮,“但音频还在。”   “你给我删了!”段暮铃作势要去抢程叙的手机,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争抢中不知谁碰到了切歌键,耳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有人在空旷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这时程叙像被烫到一般,将段暮铃一把推开,顺手抢走了塞在后者耳朵里的蓝牙耳机。 第26章 老封建掰弯人有一套   “你给我删了!”段暮铃追着前面的程叙跑,程叙迈着长腿头也不回,很快便找到选修课教室。   “程叙!”段暮铃急走两步,挡在程叙面前,“你给我删了。”   程叙微微一笑,嘴皮子一掀,“我不。”   “你!”   这时教室里响起一道严肃的声音,“Please,外面两位同学,抓紧时间进来上课了。”   程叙把着段暮铃的肩头将他转身,把人推进教室,坐下前在他耳边低语,“先上课,下课再说。”   他们本就迟到了一会儿,到教室时只剩最前排的位置,距离之近,一抬头便能看见授课老师脖子上精致的豹纹蝴蝶结。   “OK,gentlemen,我们这节课叫做《绅士礼仪》,这个semester呢,一共十二节课,期末考试pass之后,会有六个credits。”   这种中西结合的发言方式让段暮铃紧紧皱起眉头,他下意识向程叙那边歪头,正要小声吐槽两句,便听见老师在上面摇人。   “既然大家都是boy,那请每对partner选一个代表上前来。”   段暮铃一个激灵,转头盯着程叙。   上次选修课程叙答应过的,以后他们一人一次,这次该轮到程叙了。   在段暮铃迫切的注视中,程叙缓缓起身,将蓝牙耳机摘下放在桌上后,施施然走到讲台上离段暮铃最近的位置站定。   为报复程叙给他录视频之仇,段暮铃光明正大掏出手机,竖着立在桌前的隔断上,狠狠点下录像。   他也要录下程叙的丢脸时刻!   程叙没有阻止,他扫了一眼摄像头,右腿稍稍后撤,摆出一个十分轻松的姿势。   段暮铃的目光从程叙身上移至手机屏幕,视频里的程叙像是在拍什么写真一般,望过来的眼神深情无比。   想起程叙被他掰弯的事,段暮铃忙不迭挪开眼睛。   要了老命了,程叙这么看他,铁定是喜欢上他了。   “……ok,剩下的boy们,也请上前来。”   段暮铃只听见个“上前来”,再回神时,周遭的人纷纷起身往讲台上走去,很快便只剩他一个人稳如泰山坐在座位上。   没人愿意在课堂上搞特殊 ,也没人愿意在这种状况下被老师抓出去当典型。   “什么情况啊?”段暮铃赶紧跑上讲台。   “让你来充当假人模特的。”程叙扬了扬手,手中抓着一条黑色丝质领带,“这节课教怎么打领带。”   段暮铃放下心,十分配合地扬起下巴,嘴里嘟囔着,“吓死我了,还以为让我们俩跳《爱的华尔兹》。”   “那是《娱乐教育》学的,你串台了。”   程叙抬手,领带勾住段暮铃的后颈,力气稍大,段暮铃被拉得向前倾斜身子。   “这叫亚伯特王子结。”程叙手下熟练地翻动,边给他打着领结边介绍,“这种打法太过浪漫,不适合正式庄重的场合,但在一些特殊场合很受欢迎……”   领结稍稍收紧,程叙的拇指似有若无划过他的锁骨,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比如,约会。”   段暮铃突然吞咽了一下口水,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要了老命了,程叙想跟他约会。   “如果你今天穿的是白色衬衣,会更合适。”   段暮铃低头看去,他今天穿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T恤,颈上挂着一条领带,两者搭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   “别动。”程叙托着段暮铃的下巴,打断他低头的动作,然后用两根手指慢慢调整领带。   炙热的指尖塞进领带与脖颈之间,紧紧贴着颈侧薄而敏感的皮肤,段暮铃强忍住想要哆嗦的感觉,双眼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程叙。   那样认真的、为他打领结的程叙。   他已经为之疯狂心跳过许多次的程叙。   再不承认他喜欢这样的程叙,是不是不太礼貌?   “想什么呢段暮铃?”程叙喊他,“我发现你最近怎么这么爱走神?”   领结打完,程叙有些担心他,“没休息好?熬夜了?还是有什么心事?我说,段暮铃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人啊?肾虚还没治好,又得个心病,这样不行。”   段暮铃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程叙往他手里塞了一条相同的黑色领带,“换你了。”   “啥?”段暮铃握着领带傻眼,“我、我不会啊。”   “不会才要学。”程叙微抬下巴,露出明显突出的喉结,“慢慢来,我教你。”   段暮铃妥协,将领带绕过程叙的脖子,“然后呢?”   “大的压在小的上面。”程叙耐着心,教他如何打一个漂亮的领结出来,“大的往这边翻一下,然后从上往下穿过去……”   段暮铃一步步照做,虽然打出来的领结有些丑,但好歹是成功了。   “是这样吗?”   程叙点点头,夸赞道:“不错,你打的这个叫做温莎结,并不简单,第一次能打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些领结的打法,什么王子结,温莎结 ,段暮铃从未接触过,他只知道他跟程叙这样互打领结很不正常。   很……暧昧。   怪不得老封建要他们上情侣选修课。   段暮铃悄悄红了耳尖,“温莎结,跟刚才的王子结有什么不同?”   “温莎结更正式,不太适合约会,更适合……”程叙扫他一眼,“结婚。”   “咚!咚!咚!”   要了老命了,程叙想跟他结婚。   “段暮铃,你又在想什么?怎么这么容易走神?”   他在想什么?   妈的老封建掰弯人属实有一套!他跟程叙,这个封建世界里唯二的正常人,就这么三两下全给掰弯了!   这才上了两节选修课!   “程叙。”想起什么,段暮铃问道:“你选的那两节选修课,是什么啊?”   程叙有些警觉,他转了转眼珠,回道:“跟情侣任务相关的,《摄影技术》和《爱情影视赏析》。”   很普通的两节课,段暮铃又问,“那什么时候上课啊?”   今天的段暮铃尤其不正常 ,程叙心中有某种预感,他回忆片刻,给出答案,“这周三和下周二。”   “那……”段暮铃心脏一下一下往胸腔上撞,他深吸一口气 ,鼓起勇气,“待会儿下课,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段暮铃看向他的眼中满是认真,“你说要我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考虑好了。”   程叙怔了片刻,轻声开口,“好。” 第27章 程叙,要闭眼吗?   段暮铃是个急性子,一旦确定要做一件事便会急的抓耳挠腮,下课铃刚响,蝴蝶结老师还没走出教室,他已经拽着程叙从后门跑了出去。   “我说,段暮铃你着什么急?”   段暮铃急,段暮铃要急死了,他闷头往前走,没有目的地,再抬头时居然到了西体楼下。   程叙往二楼那根柱子看了眼,面色不虞,“你这么着急,就是带我来这儿的?段暮铃,还要试几次你才会死心?”   他以为段暮铃带他来这里又要试着卡bug,没想到段暮铃突然松开他的胳膊,表情严肃地站在他面前。   “程叙。”段暮铃抿起嘴角,组织一路的话临说出口时卡了壳,“就是……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你说要我好好想想。”   程叙“嗯”了一声,反问道:“想明白了?”   “你说的、你说忘不掉跟我那什么、忘不掉跟我接吻的感觉……”段暮铃厚着脸皮鼓起勇气问出那句话,“你是不是被我掰弯了?”   总算是开了一窍。   程叙松了口气,顺势承认,“是。”   段暮铃没忍住,呲着大牙笑。   程叙:“你笑什么?”   段暮铃不说话,只知道傻笑。   以为段暮铃在嘲笑他 ,程叙目光沉下,往前逼近一步,“段暮铃,这有什么好笑的?最起码我敢承认,不是吗?”   “程叙。”段暮铃胸有成竹,眼睛闪闪发光,“程叙,不如我们在一起试试,你觉得呢?”   程叙面无表情盯着他看。   段暮铃岂止是开了一窍,这是脑子扎在钉板上,密密麻麻全是眼。   迟迟等不来回应,段暮铃又催促了一遍,“程叙,你觉得呢?你看,你都被我掰弯了,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我觉得不行。”程叙答。   “……”段暮铃傻眼,“啥?”   这怎么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程叙都被他掰弯了,为什么不答应他啊?   “段暮铃,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就不要把事情想的这么简单好不好。”   程叙扶了扶眼镜腿,继续道:“你忘了我们现在什么情况吗?”   段暮铃有点委屈,“什么情况?”   情况不就是他们被双双掰弯,又刚巧互有好感吗?这种情况下,不在一起试试,很难收场。   “我们现在在老封建的世界,是,我承认我是被你掰弯的,但这其中有多少老封建的助力你不会不知道吧?”   段暮铃冷静下来想程叙的话。   他们两次亲密接触,都是受老封建影响才发生的,如果没有老封建,他跟程叙压根不会接吻,自然也不会变弯……   还没想通透,又听见程叙道:“或者说,换种角度,我们现在自然可以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所有人都支持我们,但就像协议里写的,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到正常世界,到时候怎么办?”   程叙的问题直击灵魂:“在这个世界的‘在一起’,等世界恢复正常后,还作数吗?”   段暮铃嗫喏着说不出话。   “段暮铃,刚才我说的那些你都考虑过吗?你这样随随便便拉我入局,算什么负责任?”   “我、我没有……”段暮铃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其他的,确实没想那么多。”   “我知道。”程叙突然释然,“以你的脑子,也想不来那么复杂的事。”   说完,他单手插兜,低着头佯装仔细思考,片刻后咳嗽一声,道:“但事已至此,还要往下走,段暮铃,你要我跟你在一起,总得让我心安吧。”   段暮铃又上了套,傻乎乎地看过去,“怎么心安?”   “我不希望我全然付出真心的感情到最后无疾而终,也不希望未来的某一天你突然跟我说只是错觉,所以,我们先验证一下第一件事。”   段暮铃:“啥?”   程叙:“之前两次接吻,都是在你神志不清的时候发生的,所以这种喜欢跟好感,很有可能是老封建改变了你的潜意识。”   段暮铃已经完全被程叙带着跑,像个捧哏的一般帮程叙接话。   “这怎么办?”   “我建议……”程叙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在你清醒的时候,再接一次吻试试感觉。”   “可以。”段暮铃答应地很快,他左右看看,“那就现在……在这儿?”   程叙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冲段暮铃甩了甩,“我有更衣室的钥匙。”   这会儿正是中午,西体空无一人,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更衣室,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室内传出回音。   段暮铃有些紧张,他把门锁紧,咽了咽口水,走到程叙身边站定。   程叙将两人的书包丢在地上,低头看他,“会接吻吗?”   段暮铃想了想,老老实实摇头,“不会。”   “那我来?”   “你怎么会的?”   程叙面无表情:“跟你学的。”   段暮铃:“……”   程叙说的是视频里的他。   “那、那就你来吧。”他稍稍抬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程叙。   “程叙,要闭眼吗?”段暮铃问的天真。   程叙眸子一暗,嗓音低哑,“如果害怕,就把眼睛闭上。”   段暮铃不害怕。   “不舒服的话,就把我推开。”覆上那片唇前,程叙轻声道。   这是段暮铃头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跟程叙接吻,不同于视频中拍下的大胆与热情,如今的他拘谨,羞涩,只能任由程叙主动。   而程叙深知循序渐进的道理,起初只是双唇相贴,慢慢碾磨,在听到段暮铃呼吸渐渐急促后,他这才探出舌尖,撬开唇缝,一寸寸深入。   这期间段暮铃一直没有闭眼,程叙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双眸子由清澈变模糊,又渐渐染上情欲,最终堕入沉溺之中。   “还好吗?”两人分开,程叙后撤一步,盯着段暮铃被他亲到水润发红的嘴唇看了两眼,“如果不能确定,可以再来一次。”   段暮铃还没从浑身发麻的感觉中脱身就忙不迭点头,“程叙,我觉得不用再验证了。”   “为什么?”   为什么?   段暮铃不自在地拽了拽自己的牛仔裤,他都叫程叙亲硬了,还验证个屁!   程叙朝下扫了一眼,了然道:“好,那第一件事验证通过。”   段暮铃赶紧问:“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我们确定关系后,世界一旦恢复正常,关系是否继续保持?如果继续保持,那双方父母会是一道难关,还有社会面的歧视,段暮铃,你愿意陪我一起面对这些吗?”   段暮铃不由得正视起来,他决定跟程叙在一起时,确实没想这么多东西,而程叙似乎早已经把这些事反复思考过很多遍一样,帮他捋清楚思路,给他列出选项,他只需要做一个选择。   “段暮铃,这件事很难做决定,你可以再考虑几天 ,如果这段感情无法长久维持的话,我的建议是干脆不要开始——”   “我愿意。”段暮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决绝。   “我说,我愿意跟你一起面对。” 第28章 现在,亲一下   “好。”程叙脸上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他一字一句郑重强调,“不要忘了你今天说的话,以后谁反悔,谁就是胆小鬼。”   段暮铃也信誓旦旦,“好!谁反悔谁就是胆小鬼!”   “走吧。”程叙弯腰捡起两个人的书包,心情出奇的好,“请你吃好吃的。”   段暮铃走到程叙身边,程叙便将右手的书包默默换至左手,空出来的那只手则熟练地牵住他,像做过许多次那样。   这感觉也不陌生,没有初恋时的那种疯狂悸动,也没有跟另外一个人肌肤相贴的任何不适,一切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发生。   他跟程叙,仿佛才刚刚恋爱,就已经飞跃了恋人这一角色,直接进入了更为亲密稳固的家人关系。   “程叙……”段暮铃歪头,打听道:“你之前有没有谈过女朋友啊?”   怎么接吻牵手都这么熟练啊……   程叙目不斜视,捏着段暮铃的手指头把玩,“没有,你是我的初恋。”   “哦……”段暮铃翘起嘴角,“我也没有,你也是我的初恋”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程叙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是不是刚才那两件事把你大脑余额给消耗没了?怎么现在动不动就问些智障问题呢?”   段暮铃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不敢置信地看着程叙。   程叙:“虽然这些问题像是你这种智商能问出来的,但你应该不至于失忆到忘记我们同校同班同桌的事。”   段暮铃:“……”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据他跟程叙正式在一起,才过去不到五分钟。   “你自己吃吧!”他甩开程叙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程叙在后头喊他,“段暮铃,你去哪?不吃饭了?”   “回宿舍!不吃饭了!受不了这委屈!”   怎么会有人刚谈恋爱就怼人的?   程叙轻笑一声,三两步追上去,把气鼓鼓的段暮铃拦下来,“又是谁让你受委屈了?”   “你说谁!你说谁!”段暮铃原地转了个圈,“这里还有别人吗?”   这个巴啦啦小魔仙变身一样的转圈把程叙看愣了,他吃吃笑开,镜片后面的眼睛笑得弯起来。   “你笑屁啊?”   笑够了,程叙收起笑容,正色道:“你觉得我一直在欺负你?”   “不然呢?”   此话一出,程叙直勾勾盯着他,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地面温度烘烤,还是程叙的眼神太过炙热,让段暮铃颈侧渐渐出了一层汗。   半晌,程叙叹了口气。   “段暮铃,你要知道,除了叔叔阿姨,没人会在乎你是不是摔疼了,没人担心你晚上没吃饭会饿,没人会在可乐泼过来时义无反顾挡在前面,更没人会把蛋糕芯扣出来给你吃,自己去吃剩下的、已经不好吃的边角料。”   程叙停顿片刻。   “段暮铃,你还觉得这是在欺负你吗?”   段暮铃张了张嘴,嗫喏半天,“我、我……”   原来程叙为他做过这么多。   程叙:“你又为我做过什么?”   段暮铃险些给程叙跪下:“对不起!”   说完他低头哈腰毕恭毕敬去接程叙手中的书包,“书包太沉了,小的来拿吧。”   “不用。”程叙躲开,顺势握住段暮铃的手,“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你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好好待在我身边……”   哪都不许去。   他心中甚至有个十分阴暗的想法。   或许他们会在这个世界待一辈子,那些需要付出全部爱与真心的任务,最好永远都没有尽头。   跟程叙吃过一顿大餐,回宿舍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课表空了一片,韩丰尧同葛铮在床上呼呼大睡,只有胡冶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阳台上。   “胡爷……”段暮铃打开阳台门走出去,抬头看了眼天,又瞥了眼胡冶额头晒出的汗,“干嘛呢?这大中午头的坐阳台上,多晒啊?”   胡冶悲怆一笑,“你只知道太阳晒,却不知我心多寒。”   段暮铃:“……”   他安慰人的方式跟胡冶的如出一辙,“胡爷,别伤心了,上线,我陪你快乐两把。”   打开手机,手指头往熟悉的位置点去时,却发现那里一片空白。   他给忘了,游戏已经被他卸载了。   胡冶缓缓摇头,“游戏停服了,地图都进不去,就像我永远都走不进她的心。”   段暮铃:“……”   “你……”今天好像有点不正常。   这时屋里葛铮突然哼唧一声,像被两人的谈话声吵醒了,段暮铃赶紧关上阳台门,陪胡冶蹲在太阳底下。   “胡爷,你跟学姐聊过了没?她怎么说?”   胡冶近一米九的身子蜷缩在塑料矮凳上,闻言他缓缓侧身,伸直右腿,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来。   段暮铃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等等,你啥时候学会抽烟了?”   “你不懂。”胡冶挣开他的手,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啪嗒”一声将烟点起,然后在缭绕烟雾中眯起眼睛望向远方。   “大铃儿,你不懂,男人一旦失恋,抽烟这种事,无师自通就学会了。”   “所以说……你跟学姐?”段暮铃将两个大拇指对在一起,然后做了个掰开的动作,   胡冶抽烟的动作一顿,渐渐红了眼圈,“我找她聊了,但她最近要忙社团活动,没空搭理我。”   段暮铃吐槽:“什么社团活动啊,就这么着急?恋爱学分都不要了?”   胡冶:“话剧社年中汇报演出,只要参加,就有十六个学分。”   “什么!”   16个学分!跳一学期舞才6学分,跟程叙亲一次才3学分!什么年中汇报演出这么值钱?   段暮铃忽地凑上去,眨着一双真诚的大眼睛,“胡爷,你看我能参加吗?”   胡冶:“???”   “胡爷,我想到了!”段暮铃右手往左手手心中一砸,开始忽悠人,“这个年中汇报演出,是个好机会!”   “什么机会?”   “你想啊!学姐要忙演出,都忙成这样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缺人手,你再想想我们能帮她做什么?可以帮她搬道具,帮她演龙套,不管帮她什么,总之只要帮了她,她是不是会多考虑你几分?就算她不考虑你,你多在她跟前露面,多少也能说两句话对不对!”   段暮铃一番话将胡冶说动了,他“嘶”了一声,缓缓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啊!”   “所以说!”   “稍等,我打个电话。”胡冶把烟掐了,在通讯录里翻了会儿,终于翻到个合适的。   “喂,学长打扰了,那什么,我想问一下,咱们话剧社年中汇报演出,还缺不缺龙套啊?啊……不缺了,那缺不缺搬道具的或者……好,好。”   说着说着,他声音变得高亢,“啊!明天几点啊?”   段暮铃一听有戏,连忙拽了拽胡冶的袖子,手指头拼命指向自己的胸膛,生怕胡冶把他落下。   “好,明天我带朋友一起去帮忙,学长放心吧。”胡冶心领神会,对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挂断电话,胡冶才像是活了过来,他笑了笑,“成了,明天我们没课就去,他们全天排练。”   段暮铃使劲拍着胡冶的肩膀,“胡爷放心,我帮你跟学姐制造机会!”   “怎么制造?”   “你想想啊!学姐要是演公主,我们就帮她抬马车,学姐要是演天使,我们就帮她拿翅膀。”段暮铃好像很有经验,说的头头是道,然后问道:“学姐演什么?”   胡冶:“演马面。”   段暮铃:“……演什么?”   胡冶:“马面,牛头马面那个马面。”   段暮铃:“……”   愣了半晌,他不太走心地夸奖一句,“也挺好的,挑战自我。”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段暮铃低头一瞧,是刚刚才送他回宿舍的程叙,他边往外走边接起来,“喂”了一声。   “程叙,怎么了?”   “没事。”电话那头程叙的声音有些疲惫,“准备去做实验,一个人走路有些无聊,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段暮铃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扫了眼右上角的时间。   “才一点多,我们不是刚到宿舍吗?这还没到上课时间呢,你怎么现在就去啊?你每天都这样吗?会不会累啊?”   耳朵里闯进来一声轻笑,“不会,最近有个实验很紧张,再不做就来不及了,等过去这段时间会好很多,抱歉……”   “你跟我说什么抱歉啊?”段暮铃不懂,问的也懵懂。   “最近确实没有太多时间陪你。”   段暮铃撅了噘嘴,脚尖踩上地面的烟头,无意识地来回碾着,“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不需要人陪。”   “可是我们刚刚在一起。” 程叙道,“这叫热恋期,热恋期,我需要拿出至少百分之八十的精力在你身上,才不会让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受到冷落。”   “啥?”段暮铃听傻了,他都不知道谈恋爱还要这样的,也不知道他对程叙付出了百分之几的精力。   “段暮铃,不用想太多,我说过了,你只要在我身边,哪都不要去,我会照顾好你的。”   段暮铃对他付出百分之多少,程叙都不在乎,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将百分百的精力全放在段暮铃那里了。   “好吧……”段暮铃后退几步,找了个太阳照不到的阴影站着,眯眼看向对面宿舍楼。   像是用金色的油漆粉刷过,墙面耀眼,梦幻,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阖下眼帘,低声嘟囔着,“程叙,我明天也不能陪你做实验了,我得去参加社团活动。”   “什么社团活动?你这学期好像没报社团活动吧。”程叙一连问了几句,“在哪?几点开始?跟谁一起?”   段暮铃一一回了,“话剧社的年中汇报演出,只要参加就有十六个学分呢!明天跟胡爷一起去,时间……时间还不确定。”   他说时间还不确定,但程叙却能先他一步知道,因为段暮铃明天的课表上,只有下午四点之后是空的。   “你演什么?”程叙跟他打听。   段暮铃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演,龙套都没我份,我就是去搬道具的。”   搬道具,那就是体力活。   程叙有点不想让他去。   “搬什么道具?大不大,沉不沉?”   “应该不大吧……”段暮铃对于话剧社的年中汇报演出一无所知,程叙问的问题他也答不上来。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明天不在解剖室,要在生物实验室待一天,电话打不通就喊人去找我,别找错地方。”程叙一一叮嘱,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不放心。   程叙难得对着他说这么暖心窝的人话,段暮铃听了十分感动,礼尚往来关怀了两句,“那你也不要太累,中午一定要睡个觉休息会儿,半个小时就好,很管用的。”   电话那头停顿很久,才又传来程叙的声音。   “嗯。”   “你到实验室了吗?”   “到了,刚刚到。”实验室防火门开关的声音伴着讲话的回声传入段暮铃耳朵。   “那你先在小沙发睡一觉吧,刚好……”段暮铃又瞅了眼时间,“刚好还有半个小时。”   “好。”程叙听他的,坐在小沙发上,舒展开身体,右手往身侧的小毯子上一搭,在电话挂断之前轻声道:“亲一下。”   “啥?”段暮铃以为自己听错了。   程叙抬高了声音:“我说,亲一下。”   段暮铃下意识回身看了眼通向走廊的玻璃门,门那边几个学长正在埋头苦读,他又看了眼玻璃门上自己的脸,几乎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红。   “段暮铃。”程叙几乎是命令,“现在,亲一下。”   “这、这不好吧?”   程叙发出一声叹息,他揉了揉眉心,摘去眼镜侧身躺下,闭上眼前将手机开了外放摆在枕边。   “没什么不好的,正经情侣之间都这么干。”   “哦……”段暮铃没谈过恋爱,但他也没跟谁打着打着电话亲上过。   这要怎么亲?   “段暮铃——”   程叙又催促了一句,话音未落,耳边响起一道短促的声音。   “么!”   亲完连电话都挂了。   程叙突地睁眼,眼神如墨般浓郁不散,他摸过手机,因为近视的缘故,只得将屏幕凑近双眼。   盯着那个戛然而止的通话记录看了几秒后,他转去微信,先是将给段暮铃的备注正大光明改成“小铃铛”,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程叙:要多练习才不会害羞,段主任。】   【小铃铛:[语音]。】   程叙点开。   “滚。”   他笑笑,自动将这一声“滚”在大脑内转化成一阵铃铛碰撞的清脆声响。   很好听,不知道在床上要多用力艹他,才能艹出这样的声音。 第29章 程叙的心思   话剧社年中演出是学校最近的重点活动,参演剧目有近百个,学校开出16学分的高报酬,却依旧人手紧缺。   段暮铃同胡冶到时,周枚所在剧组已经结束下午的排练,正坐在桌前吃饭。   “学长好学姐好,我们是来帮忙搬道具的。”胡冶礼貌地敲了敲门,屋中齐刷刷转过七八个脑袋来。   段暮铃一眼就认出画着浓妆的周玫,也跟着打了声招呼,“学姐好。”   周玫表情有些尴尬,她笑着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搬道具啊,陈东学长,你叫的人吧?”有人站起来,指了指放在墙角的一堆东西,又指了指舞台方向,“就这些,得搬去后台。”   “好!”   段暮铃转身就跑,却被胡冶出声叫住,“大铃儿!那什么……”   他朝段暮铃使了个眼色,余光有意无意往周枚那边瞄。   段暮铃心领神会,“好,这点东西我来搬就行了,你去找学姐聊聊。”   “成!”胡冶拍拍段暮铃的肩膀,小声道:“辛苦我兄弟了!”   段暮铃不辛苦,他本就是来挣学分的,胡冶给他一个机会,他帮胡冶搬道具,很划算。   “胡爷,加油!”   说着,他将胡冶往桌子那边一推,自己则跑去角落查看,剧组道具一一码放在墙边,几乎都是纸壳糊起来的,并不算沉,但有点大。   “这些要小心点碰,做一个要废好大劲儿呢,千万不要弄坏了。”有人不放心,走过来叮嘱一句。   “好。”段暮铃应下,俯身搬起一个硕大的龙头往后台走去。   厚重的帷幕后面一片漆黑,段暮铃怀里抱着大龙头,小步往里磨蹭,刚进门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卧槽!我的头!”   段暮铃大喊一声,连忙将大龙头放下来查看。   来人轻笑一声,也跟着蹲下去,话中也含着笑意,“什么头?”   段暮铃没听出对方话里的揶揄,他带着侥幸心理将龙头翻来覆去检查,还是在龙的额头正中间发现一个指头大小的窟窿。   “完了……”   这龙头一看就很难糊的样子,靠他十几年前在幼儿园学来的手艺,应该做不到将这个窟窿完美缝合。   “什么完了?”   这人怎么回事?撞坏了他的龙头还一直学他说话,段暮铃抬头看去,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别生气。”那人帮他把龙头抬起来,“一个小窟窿而已,交给我。”   段暮铃不傻,他才不轻信陌生人,于是又把大龙头抢了过去,“你是谁啊?把头给我。”   那人也不恼,从裤兜里掏出一张证件,往段暮铃眼前一放,用下巴点了点他怀里的龙头,“我是剧组工作人员,你这个头就是我做的。”   段暮铃一瞅,上头写着一行字。   道具组,临床医学周嘉琪。   “临床医学……”段暮铃想到了程叙,他眨眨眼,目光从工作证移到周嘉琪脸上。   程叙也是临床医学的,这个周嘉琪说不定是程叙的同学,一想到可能会有这种关系,段暮铃立马转变了态度。   “那个……学长说这个很难做,千万不能弄坏。”   “他骗你的。”周嘉琪掏出一把美工刀,朝段暮铃示意,“不算太难做,一个半人大的龙头两天就搞好了,像这样的小窟窿,十分钟补好,交给我吧。”   “好……”段暮铃把龙头交给他,“不好意思,麻烦了。”   周嘉琪笑笑,“不麻烦,段同学。”   “……”段暮铃缓缓睁大眼睛,“你认识我?”   周嘉琪点点头,“我跟程叙是同班同学,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你。”   段暮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程叙跟你提过我?”   “没有,但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他喜欢你,所以有关注过你,他的心思,其实挺好猜的,不是吗?”说完,周嘉琪朝他点头示意,带着龙头转身离开。   段暮铃一怔,他听不懂周嘉琪话中的意思,只觉得对方讲话讲一半留一半,藏着掖着的,叫人云里雾里。   “奇奇怪怪……”他嘟囔一声,掀开帷幕走出去,想要继续搬东西,却跟进门的胡冶打了个照面。   “胡爷!去哪?”   胡冶脸上一副破败之景,他肩膀微塌,扯了扯嘴角,“她一见我就要去排练,饭都没吃两口,我不想打扰她,让她先吃饭吧,我们去搬道具。”   “哦……”段暮铃叹了口气,跟在胡冶身后出去,也有些气馁。   刚搬起一只龙脚,胡冶撞了撞段暮铃的肩膀,“大铃儿,你说,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所以找这样一个借口。”   段暮铃想了想,缓缓点头,“可能吧……”   恋爱中的男男女女,脑袋里大概都是纠结成一团糟的,喜欢的时候不敢说出来,连分手时也要找个借口。   什么我得绝症了,我工作丢了不想连累你,我家里不同意……   各种想法层出不穷,全是段暮铃这些年看电视剧积累来的经验。   “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说一句不喜欢,就那么难吗?”胡冶问。   这个问题段暮铃也回答不出来。   胡冶又问:“你跟程叙,有没有闹过矛盾?”   “啥……”段暮铃都没怎么回忆,十分实诚地回答,“我俩几乎天天都有矛盾。”   程叙爱怼他,他势必要怼回去,课堂上没有机会怼,就下了课再怼,今天来不及怼,就第二天继续怼。   “那没事了……忘记你俩不太正常。”胡冶将龙脚重新搬起,先段暮铃一步往后台走去。   段暮铃连忙搬起另一只龙脚追上去,“我俩哪不正常了?”   “没见过这么爱吵架还能在一起这么久的情侣。”胡冶一言道破真相,“你们俩的相处模式,其他人学不来,一般人叫程叙怼上两句就直接删除拉黑一条龙奉上,但你不会,也只有你不会。”   “我……我也拉黑过的。”只不过没过一天就放了出来,他好像也从未想过跟程叙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这么多年,一直是在吵吵闹闹中度过的。   想到这里,段暮铃甚至替程叙说了句话,“虽然程叙他喜欢怼人,但他对我也挺好的。”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胡冶用肩膀抵开后台的门,笑着看他一眼,“刚才周枚不吃饭就去排练的时候,我都心疼死了,程叙也是一样的,还特意给你送饭呢。”   段暮铃的脚步一下刹在那里。   胡冶的话没什么问题,但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们两个!”这时有两个女生朝他们挥了挥手,喊道:“先别搬道具了,来帮陈东学长挂个横幅!”   胡冶把龙脚放下,高声应道:“来了!”   段暮铃心不在焉跟着胡冶跑过去,陈东学长正站在架子上,一条长长的横幅,挂了这头那头掉,挂了那头这头又掉,周遭围了几个女生,一起扶住摇摇欲倒的架子。   “学长,我们来吧!”架子三米来高,人站上去刚好能摸到天花板,胡冶利索地爬上架子,顺便将段暮铃也拽上去,两人各自牵起一头,好让陈东先将中间固定好。   等横幅挂好,段暮铃后撤一步,一字一字读出上头的话,“破除封建糟粕,倡导健康婚姻。”   “……”他缓缓睁大双眼,语气中满是诧异,“这是什么东西?”   下头有人回答,“哦,这是我们此次剧目的主旨思想,让大家摒弃恶习旧俗,形成一个良好健康的婚姻观念。”   段暮铃:“……”   你们怎么不把老封建给摒弃了呢?在老封建的眼皮子底下搞新时代运动,这事儿老封建知道吗?   就这条横幅一挂上去,头一个被拉出来批判的就该是老封建,搞什么强制恋爱这一套,多少有点落后迂腐。   “学长,马上四点五十,该进行下一场排练了,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好,准备开始吧。”陈东点点头,从架子上一跃而下,就是这一下使得架子轻微晃动,用于临时捆绑的塑料绳突然崩开,整个架子朝一侧倾斜,女生们尖叫着跑开,胡冶跟段暮铃却没来得及反应,就这么头朝下掉了下去。   “哗啦!”   空心钢管落地的清脆响声中夹杂着两声闷哼,两个人居然摔了个脸着地。   众人先是一阵惊慌,七手八脚将他们从一堆钢管中拖出来,段暮铃一脸懵逼地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心里一阵发凉。   完了,他又要做三个月无牙仔了,他会受尽嘲笑,甚至程叙会做那第一个嘲笑他的人。   他抬眼朝对面看去,胡冶也瘫坐在地上,一手扶地一手捂嘴,扎眼的血正源源不断从指缝中冒出来。   段暮铃一惊,他颤颤巍巍松开捂住嘴巴的双手,然后低头看了眼,掌心中干干净净,半点灰尘都没有。   他摸了摸鼻子,动了动下巴,上下牙齿合在一起咬了咬。   鼻子没塌,下巴没掉,牙也不疼,甚至没什么异样感觉。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听到这声巨大响动,外面等待排练的人纷纷跑进来,瞧见胡冶满脸是血的样子皆是吓了一跳。   “快送医院啊!愣着干嘛呢!”   “哦哦对!快!快送医院!”   嘈杂混乱中,有人将段暮铃从地上扶了起来,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段暮铃偏头看去,居然是周嘉琪。   “我没事。”他还在懵逼中,只能随着周嘉琪往外走。   直到坐上医院检查台上,段暮铃才回过神。   “张嘴,啊——”医生取了个压舌板,探进段暮铃*腔中来回拨弄检查。   段暮铃配合地发出“啊”的长音,仰着脑袋,眼睛被屋顶灯照得微微眯起。   “没事。”医生将压舌板一丢,拽了拽医用手套,发出“啪啪”两声,“你确定你也是脸朝下着地的?身上有没有疼的地方?”   “嗯。”段暮铃点点头,伸手在自己整张脸上比划了一下,“就是直接摔在了地上,身上检查过了,没有伤。”   医生皱眉,也是不解,“那就奇了怪了,另外一个小同学摔成什么样你也看见了,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确定是三米高的架子吗?”   “嗯。”   “奇怪,奇怪……”医生边摇头边往外走,关门前叮嘱道:“小同学,你先不要走,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我去看看那个小同学。”   段暮铃乖乖点头,“好,谢谢医生。”   等医生离开,段暮铃缓缓收回目光,双手撑在身侧的床板上,眼睛盯着洁白的墙壁出神。   三米高的架子,脸朝下摔下来,却什么事都没有,而跟他以一样姿势摔下来的胡冶却摔了个鼻青脸肿,断了两颗门牙。   如果非要有一个解释的话,段暮铃只能想到一种。   他是纪晓岚,他有铁齿铜牙。   而这个论断也很容易推翻——他的牙在高三那年就摔断过一次。   今天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篮球课那天,他被人撞飞出去,结果却半点伤都没有。   “吱呀——”   观察室细长的磨砂玻璃门被推开,段暮铃闻声望去,一脸阴沉的程叙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随着程叙的脚步移至自己跟前,继而抬头看去,“你怎么来了。”   程叙俯身,使劲捏起他两腮的肉,直至露出上下两片牙龈。   段暮铃*齿不清道:“我没事。”   程叙掀起眼皮同他对视,眸底一片冰冷。   “打电话怎么不接?”   “嗯?”段暮铃眨着无辜的眼睛,“你给我打电话了?我当时在忙,没看手机。”   程叙又将目光放回段暮铃的牙上,从最后一颗大牙开始,仔仔细细将所有牙都检查过一遍后,他直起腰来,上前一步,挤进段暮铃双腿之间。   段暮铃往后缩了一下,被程叙重新拉回去。   掐在段暮铃脸侧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程叙重新弯腰,身体前倾,单手撑在床上,偏头吻去。   走廊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一门相隔的观察室内却无比寂静,两人唇舌搅弄间发出暧昧的响动,伴着毫无规律的吐息,一下下,在两颗心脏之间仓促来回。   “吱呀——”   两人分开,同时朝门口看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注意。”来人正是周嘉琪,他笑眯眯看了眼段暮铃,最后将目光落在程叙脸上,举了举手中的矿泉水,“给段同学买的水,要不要喝点?”   程叙僵着身子,还维持着俯身的动作,脸色却一片铁青,“你怎么在这儿?”   周嘉琪始终笑着,“程叙,好久不见啊,刚见面就不知道先叙叙旧吗?”   叙旧?程叙可没什么旧要叙,他三两步走到门口,将周嘉琪推搡出去,又一路推至走廊拐角处,阴沉着脸质问。   “周嘉琪,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嘉琪“嗤”的一声笑开,“程叙,你怎么反过来问我啊?不应该是我来问你吗?毕竟……你那点心思,真的很好猜呢。”   “你什么意思?”   “程叙,别装傻,你都知道,不是吗?” 第30章 但我不能赌   程叙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周嘉琪的眼睛。   半晌后,他朝那边微微低头,一字一句道:“离他远一点。”   周嘉琪笑笑,不置可否。   程叙掉头便走,他要将段暮铃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快要走出走廊时,周嘉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叙!”   程叙停下脚步。   “你觉得,这样是对他好吗?”   程叙冷冷开口,“我对他如何,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在回观察室找段暮铃的路上,程叙想了很多。   他自然会对段暮铃好,他会用时间去证明他爱段暮铃这件事,无微不至,用尽真心,那些可能会伤害到段暮铃的东西,他会一一消除,段暮铃会在他身边待一辈子,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段暮铃也只能选择他,因为任何人都不会做到像他这样,愿意用生命去爱一个人。   “……没问题了,你可以先回家休息一下。”   “谢谢医生,那我同学呢?”   听到里头的对话,程叙隔着玻璃门向屋内看去,段暮铃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   “那个小同学还得住院观察一下,你们学校领导都在,放心吧,你赶紧回家休息,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立刻来医院找我。”   “好。”   医生叮嘱完,摘下手套离开,推门出去时跟程叙打了个照面。   “程叙。”段暮铃披上外套走了出来,“我有一个重大发现要跟你说。”   “这里人多,先回去,医生怎么说?”程叙将刚刚买来的水拧开递过去。   段暮铃接过喝了一小口,干燥的唇才慢慢湿润过来,“医生检查过了,没什么事,让我先回家休息。”   “好。”程叙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往外走,“叔叔阿姨要出一趟远门,我们回你家。”   段暮铃赶紧停下脚步,“啊?什么时候的事啊?我爸我妈怎么都没告诉我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叔叔给我发了短信。”程叙说着,将手机解锁后递到段暮铃跟前。   段暮铃定睛一看,果然是他爸发来的消息,那都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三天前发的消息,你怎么今天才跟我说?我爸妈去哪了?”   程叙:“旅游。”   段暮铃郁闷地叹了口气,“怎么不等我暑假带我一起去啊?”   “暑假一到我就带你去。”程叙向他保证,带着他走出医院,直接打了辆车。   快要到家时,段暮铃突然坐直了身子,一惊一乍道:“完了程叙!我家钥匙还在宿舍呢!我们怎么进去啊?”   程叙将手塞进裤兜中掏了掏,再抽出手时,一串钥匙勾在他手指头上,“阿姨提前给我了。”   段暮铃:“那没事了。”   然后又在心中愤愤不平,他爸他妈为什么这么喜欢程叙,出去旅游只告诉程叙,备用钥匙也只交给程叙,好像这个家里没有他段暮铃似的。   “下车 。”程叙付了钱,段暮铃跟在他身后钻出去。   这时正是晚上七八点钟,本该是小区最热闹的时候,大爷大妈在路灯下遛弯,孩子们在广场上做游戏,可自他们从大门进来却一个人都没看到,路过第一栋楼时,段暮铃往程叙家方向瞥了一眼,窗户黑洞洞的,半点光都没有。   “程叙。”他扯了扯程叙的袖子,“程阿姨也没在家吗?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用。”程叙言简意赅回答,头也不回地往段暮铃家走去。   将门关上锁起,段暮铃赶紧拉着程叙坐在沙发上,一脸凝重开口,“程叙,我发现一个bug,可以证明这个世界是假的。”   程叙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程叙,你还记得我们头一次上篮球课的时候吗?我被人撞飞了,但是一点伤都没有,今天我跟胡爷从架子上掉了下来,胡爷摔成那样,我还是一点事都没有。”   “人哪会不受伤呢?这也不是什么医学奇迹,在老封建来之前,我也是会受伤的,高三那年我还把牙摔掉过。”   说完,他撸起袖子,将胳膊抬起来给程叙看,他的右手手肘处有一道手指长的褐色疤痕,微微外凸,疤痕两边是缝合时留下的线孔。   程叙目光微滞,盯着那道疤痕看了半晌,然后探手过去细细摩挲。   “所以说,程叙,你没觉得很不正常吗?”   段暮铃想跟他找到共鸣,可程叙的态度却十分反常,他扯扯嘴角,回答段暮铃的话,“老封建的出现,本就是件不正常的事。”   “不是那种不正常,老封建的出现当然不正常了,就是,就是……”段暮铃结结巴巴地,“就是我不会受伤这件事,它已经脱离生物学范畴了,现实世界是无法实现的,你懂我意思吗?”   程叙不语,眸子却一点点沉下去。   “程叙,你是学医的,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如果说这个世界只是改变了我们所认知的法律秩序,我们尚且可以认为是在现实世界,或许是某个人修改了这一切,但如果哪一天我突然会飞了,你还会觉得这是在现实世界吗?”   人当然是不会飞的,人没有翅膀,也无法在地球上摆脱重力。   段暮铃的思路从没这么清晰过,他觉得他说的这些很容易读懂,程叙的脑袋一向比他的好使,不可能不明白他说的话。   程叙推了推眼镜 ,深深叹了口气,“所以说?你的论断是什么?”   “像我一开始猜测的那样,这个世界是假的,我们不在现实世界,至少与我们的肉体无关,游戏世界,精神世界,亦或是进入了一本书中,都有可能,但我更偏向于是一场游戏,是我们在西体二楼打架的时候才不小心触发了‘游戏开始’键。”   程叙又问:“什么游戏?”   段暮铃神情一凛,神秘兮兮道:“程叙,你有没有玩过恋爱经营游戏?”   “恋爱经营?”程叙没玩过,他不耻下问,“那是什么游戏?”   “就是玩家需要跟不同的NPC走剧情,做一些恋爱任务,然后跟NPC刷好感度,好感度满了就可以在一起,你不觉得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很像这种游戏吗?除了我们两个其他人都是NPC,所以他们会受伤,而我们不会……”   说着,他余光瞥见果盘里的水果刀,突然将刀拿起来往自己手心刺去。   就在刀尖离掌心一公分时,程叙一把握住刀身 ,将段暮铃手中的刀抢走,瞪过去的眼中盛满怒气,“段暮铃你疯了?”   段暮铃没看他,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只握刀的手。   “啪嗒,啪嗒……”   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玻璃茶几上,很快便聚集起一滩红色。   “对不起……”那鲜红的颜色让段暮铃一阵心慌,他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站起来。   程叙紧紧握拳将伤口藏起,指了指电视机柜右边的抽屉,“那里有药箱。”   “哦,好,好。”段暮铃来不及想程叙怎么知道那里有药箱 ,他赶紧将药箱找出来,在程叙全程皱眉注视中帮他处理伤口。   那是两道皮肉外翻的口子,程叙虚握起手掌才慢慢止住血,段暮铃也不知道正确的消毒顺序是什么,双氧水,碘酒一股脑儿的往上倒。   “可以了。”程叙打断,“这样就可以了,用纱布吧。”   段暮铃小心翼翼捧着程叙的手,像捧着当年他那颗摔断的牙,“要不还是去医院缝合一下……”   程叙摇头,“不用,可以止血就代表问题不大。”   段暮铃犹豫,“可是我看伤口挺深的。”   “段暮铃,我是医生,听我的。”   “好……”   包扎好伤口,将沾了血的抹布丢进垃圾桶里,段暮铃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双手扶膝坐在程叙身边,低眉顺眼不敢看他,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掌心纱布缠了厚厚几层,程叙攥了攥拳,并不算疼,他捏着段暮铃的下巴将人转过头来,有些无奈,“段暮铃,你是傻子吗?哪有人拿刀刺自己的?”   “我、我就是想跟你证明一下,我不知道你会拦,也不知道你会受伤。”段暮铃讨好地挠挠纱布,牵着程叙的手凑到手边亲了一口,“对不起,我也不想弄伤你。”   程叙放开他,将刀子也一起丢进垃圾桶里,“段暮铃,再有下一次,我还会继续拦,因为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受伤,但我不能赌,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段暮铃忙不迭点头,“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程叙又是一声叹气,“关于你刚才说的,只是猜测,我们可以慢慢去验证这个世界的真假,但你说这里是游戏世界,这很荒谬。”   “哦……”段暮铃不急,程叙这么聪明,肯定能找到证据的。   “那接下来,聊聊今天下午的事。”程叙又道。   段暮铃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不明所以,“下午什么事?”   “今天下午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是谁让你去爬架子的?又是怎么摔下来的?”   段暮铃一一回答。   “我一到就在搬道具,手机上课的时候开了静音,下课之后忘记取消了,所以没听到电话铃,学长要挂横幅,但是周围都是学姐,我跟胡爷就去帮忙……”   说到怎么摔下来时,段暮铃迷茫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架子为什么突然倒了,陈东学长先跳了下去,我跟胡爷要下去的时候,就倒了。”   程叙阴沉着脸,问出他最在乎的那个问题,“那你跟周嘉琪又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剧组工作人员,他说跟你是同学,还认识我,虽然他这人说话有点奇奇怪怪,但他是你同学,所以我就没多想,我从架子上摔下来之后还是他送我去医院的。”   见程叙脸上一片阴云密布,段暮铃试探着问道:“程叙,你跟周嘉琪不和吗?”   因为今天在医院里,程叙看见周嘉琪时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程叙敏锐地捕捉到段暮铃话中重点,“你从架子上摔下来时,周嘉琪也在。”   段暮铃一怔,“程叙,你是猜,架子倒下来是因为周嘉琪吗?”   “不是猜。”程叙纠正段暮铃的话,“是肯定。”   段暮铃皱眉,又听见程叙接下来的话。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的第三个舍友,因为盗窃实验室器材而进去那个,就是周嘉琪。”   段暮铃眉头皱的更深,“那他想干什么?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件事,是我举报的。” 第31章 多做几次就好了   “因为这件事,是我举报的,医学院实验楼没有监控,周嘉琪往外搬运实验器材的时候,我不小心看见了……”   那是大一下学期的某次解剖课,晚八点半下课,程叙多待了会儿,锁门要走时,突然听到走廊深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   他脚步一顿,转而朝那边走去,那阵像是沉重的不锈钢箱子在瓷砖上摩擦发出的响声一直没有停下,程叙走到一半,黑洞洞的走廊尽头出现一个身影。   这么晚还在实验室干活,程叙猜测那是某个老师,于是出声询问,“是王老师吗?”   对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没回答程叙的问话。   程叙又道:“老师,需要帮忙吗?”   说罢又往那边走了两步。   “程叙。”那人突然出声喊了一句,“是我,周嘉琪。”   程叙有些意外,“你不是早就跟他们走了吗?”   周嘉琪支支吾吾地:“哦,我、我那什么,王老师让我下课帮他搬东西,我给忘了,你先走吧,马上搬完,就剩一个了。”   周嘉琪平日里就爱独来独往,程叙没作他想,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叮嘱道:“还有半个小时闭寝,你注意时间,别耽误了。”   说完没等周嘉琪再回复,便转身离开。   然而那天晚上周嘉琪一直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一身疲惫地出现在宿舍。   程叙拍了拍周嘉琪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天台,程叙没给他缓冲时间,转头便是询问昨天的事。   “今天早上王老师给我发消息,实验室丢了一批实验器材,楼内没有监控,楼外监控不知道怎么全坏了,周嘉琪,是你做的吗?你昨晚去哪了?”   周嘉琪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程叙,你怀疑我偷东西?我昨晚去医院了,你也知道的,我妈一直住院,我去照顾她,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能为我证明。”   程叙面无表情看着周嘉琪。   “程叙,你不信我?我是什么人你应该了解吧?”周嘉琪的语气有些着急。   “周嘉琪,你说帮王老师搬东西,但王老师不是这么说的。”   此话一出,周嘉琪脸色渐渐灰白下去。   程叙又道:“王老师知道我走得晚,但不知道你也在,所以现在学院都在怀疑我,周嘉琪,我不可能白白替你顶罪,要么你去找王老师讲清楚,要么……我去。”   说罢,他转身离开,走到楼梯拐角处时,周嘉琪急匆匆追上来,将他拦下。   “程叙,求求你,别去找王老师,你没偷东西,他们不可能平白无故给你定罪,他们也没有监控,是发现不了我的,只要你不说,我们都会没事。”   程叙淡淡扫他一眼。   周嘉琪哭着拉住程叙的胳膊,差点要给他跪下,“程叙,我求求你了,我妈病了,我没钱给她治病,我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妈死吧?程叙,你——”   话没说完,程叙将他拨开,继续往下走。   周嘉琪愣了一下,被程叙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激得恼羞成怒,他扶着楼梯扶手,整个人探出半身,对着已经走到半层楼下的程叙辱骂出声。   “程叙!你也是有妈的人!等你妈在医院里一住就是三个月的时候,快要死了的时候,而你连五百块钱都拿不出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程叙叹了口气,看在同寝一年的份上,他出言劝说了两句,“周嘉琪,阿姨的事明明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但你却选择了最愚蠢的那条,王老师还没报警,你主动承认,会更好一些。”   “然后呢?”段暮铃听完,觉得不可思议,“就因为你举报了他,所以他就恨你,要报复你?可是做错事的明明是他,又不是你。”   程叙沉默。   如果只是这件事,周嘉琪可能没有那么恨他,但偏偏在周嘉琪进去后没多久,周母因为无法得到有效治疗,离开了人世。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连特许离监审批程序都无法走完,周嘉琪甚至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他肯定会恨我的,我后来才知道,那批实验器材是国外进口的,数额巨大,他要在里面待五年。”   对于一个刚刚进入大学校园的人来说,那五年是人生中最好的时光。   “所以说,不论是因为盗窃罪还是因为单身罪,他出来后第一件事肯定是来报复我。”程叙将眼镜摘了,低下头去,用腕骨抵在眉间揉了揉,再抬头时,故意将事情说的严重。   “以后不管去哪都要跟我说一声,我有空会陪你一起去的。”   “他很危险吗?”段暮铃从没想过身边还会出现这样的事,他从小到大就是个乖孩子,没跟人打过架,身边朋友也都是跟他一样的人,也从未接触过周嘉琪这样的人……   “抱歉。”程叙重新戴上眼镜,“让你卷进我的事情中来。”   段暮铃摇摇头,又在担心,“程叙,他会不会对你动手啊?”   “不会,他不会对我动手,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保证他也不会伤害到你,可以做到吗?”   段暮铃一怔。   “可以做到吗?今天知道你出事的时候,我都急疯了,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我都不知道你伤成了什么样。”   段暮铃一阵恍惚,他盯着程叙看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程叙放下心,揉了揉段暮铃的发顶,站起身来,“去洗澡吧,我去做饭。”   段暮铃将他拦下,“不用做饭了,程叙,你手还伤着呢,我们可以订外卖。”   “煮个面,很快的,去洗澡吧。”   “哦。”   段暮铃找出自己的睡衣,去浴室简单洗了个澡,将脏裤子放进洗衣机前习惯性地掏了掏口袋,手机和钥匙出现在掌心中。   “原来带了钥匙……”   他边嘟囔边打开手机,微信里挤满了红点,有韩丰尧和葛铮发来的问候,有不明所以的同学在单纯吃瓜,还有几个添加好友的信息。   他打算待会儿再回,直接退出微信,手指头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后,鬼使神差地点进通讯记录。   上面也是一片飘红,段暮铃手指头一划,整整几页全是程叙的未接电话。   最早的一通从四点四十七开始,每隔十秒便会挂掉重新来一次,持续了三分钟后,最后一通未接来电停留在四点五十分整。   这之后再也没人给他打过电话。   “这么着急啊。”段暮铃吐槽一句,嘴角却微微勾起,目光扫过最后一通电话的来电时间时,他又是一怔,“四点五十……”   他跟胡冶挂横幅的时候好像听到谁说过一句,话剧社四点五十要排练下一场次,也就是说,他从架子上摔下去时,应该不到四点五十。   那……程叙是怎么提前三分钟知道这件事的?   “笃笃。”敲门声打断段暮铃的思路,他开门探头,随着热气飘散出去,门缝里出现程叙的身影。   “程叙?你要洗澡吗?我已经洗好了。”   程叙的目光从他湿漉漉的头发下移,意味不明地盯着看。   段暮铃低头一瞧,他刚洗完澡,睡衣只简单的套了两个袖子,扣子一个没系,小片胸膛就这么露在外头。   “程叙——”   他才刚喊了一声,程叙已经推开浴室门走了进来,不由分说拿走他的手机,将他抵在墙上,并附赠一个强势意味十足的吻。   粗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浴室中回荡开来,段暮铃腰腹的衣服被撩起,落下来的却是一掌粗糙的纱布。   “唔……”段暮铃突然抖着身子挣扎了两下。   程叙停下入侵,抬起自己受伤那只手,好奇地看了两眼。   “纱布的触感会让你更加兴奋。”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段暮铃咬着下唇,眼睛通红瞪他一眼。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可以把人磨痛的东西,落在皮肤上时,却有种异样的快感。   “喜欢吗?”说着,程叙又将手掌重新覆回去,这次更加得寸进尺,沿着腰腹转移到后背摩挲片刻,又在段暮铃抖得不成样子时,重重擦过胸前的乳*。   “等、等等……”段暮铃将额头抵在程叙肩头,双手双脚软的快要站立不住,只能依靠程叙的搀扶,而搀扶他的那只手,又是给他带来灭顶快感的罪恶之源。   程叙一本正经道:“你很敏感。”   这话让段暮铃脑子一黄,脑浆子几乎要飘出去做颜料。   “我的意思是,医学意义上的,你的身体,皮肤,或者其他感官都比普通人要敏感一些,所以对于别人来说,那些再正常不过的感觉,在你这里会无限放大。”   他垂下眸子看向软成一滩水的段暮铃,在心中把话补充完整。   挨艹的时候也是……   “程叙……”段暮铃有些不好意思,他死死攥住程叙的手腕,仰头看去,“我这是不是一种病啊?要吃什么药才能治好?”   “不用吃药。”程叙将段暮铃一把抱起,双手托住他的屁股往外走,将人放在他们曾经一起睡过的大床上,压上去前告诉他。   “多做几次就好了。” 第32章 下次买贵的   “等等等等!”段暮铃撑起手肘,往床头缩了几下,双脚踩在程叙的大腿上,“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不快……”程叙握住段暮铃的脚腕,将人一把拉到自己跟前,漆黑如墨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像是看不够一般,沿着五官细细打量。   可段暮铃心里始终有一道过不去的坎,他清楚明白今天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他们的第一次,应该有鲜花,有烛光晚餐,在做好万全准备后,两个人共同探索。   于是他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可是我今天从架子上摔了下来,脸着地呢……”   “但你没受伤。”说着,程叙将他的睡衣拨去两边,食指指尖在他腰腹轻点两下,不意外又看到段暮铃红着脸发抖的样子。   还是这么敏感。   “等等!可、可是。”段暮铃握住程叙缠满纱布的手,举起来给他看,“我是没受伤,可是你受伤了啊,这样是不是不太方便?”   程叙眼中呈现淡淡笑意,“不影响,又不用——”   上床又用不到这个。   “对了!我也没准备东西!”段暮铃脱口而出,过后连自己都是一愣。   准备东西?准备什么东西?他也是头一次搞基啊,天杀的他怎么知道要准备东西?   程叙一言不发起身,就在段暮铃长长松了口气的时候,前者拉开衣柜,从里面掏出一样东西往床上丢去。   段暮铃扫了一眼,一盒非常眼熟的套,就连上面的字也十分扎眼,正是他当着全宿舍的面从裤兜里掏出来那盒!   “……”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去,“你什么时候藏在我衣柜里的?你是哆啦A梦吗?”   怎么要钥匙有钥匙,要套有套的。   程叙回:“上次去酒店时送的,一直在你裤兜里,前几天回家的时候掉在床上,我就帮你收起来了。”   段暮铃皱眉,他裤兜里是有一盒套子没错,但怕他爸妈发现会骂他,一直藏在学校柜子里的,怎么可能带回家里?又怎么可能掉在床上?   是他失忆了吗?   “现在可以了吗?”程叙重新压上去,单手拆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三只看上去就十分劣质的套子,然后低声嘟囔了一句,“啧,怎么就三个……”   段暮铃头发都要吓得竖起来,高声质问道:“你还想要几个?”   程叙不说话,捏住他的下巴低头吻他,以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唔……”   迷迷糊糊间段暮铃还在想,他跟程叙实在是太快了,他们明明才确定关系没几天不是吗?为什么会到这一步?   “程叙……”段暮铃将双手抵在厚实沉重的胸膛上才将人稍稍推远一些,他胸膛剧烈起伏,红着眼圈看去,“程叙,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进展有点快?”   程叙答非所问,“自己弄过吗?会弄吗?”   问话太直接,段暮铃傻眼:“啥?”   程叙又问一遍,段暮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要教我吗?”   就算他不是学医的,但他也是个男人啊。   “我是说……”程叙压上去,“另外一种方式。”   不知过了多久,段暮铃挺着小胸脯往上弹了一下,重重落在床上,腰眼处酥麻一片。   完了……   他失神地躺在床上,抬起右臂横在眼睛上,细长的眼尾处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还好吗?”程叙凑上前去,想拿开段暮铃的胳膊看看下头人的表情,却被段暮铃一把推开。   那声音还带着哭腔:“你别碰我!”   这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程叙看了眼自己湿润的指尖,笑着亲他一口,“我懂,男人的尊严,什么的。”   段暮铃不语,胳膊遮不住的下半张脸几乎红的出血,“闭嘴!”   程叙毫不留情地嘲笑一声,大手沿着段暮铃的额角慢慢捋着,像是事后认真地安抚。   等段暮铃休息过,他才哑着嗓子问道:“喜不喜欢?”   半晌,就在他以为段暮铃害羞到不会给出回应的时候,却看见身下人拿开胳膊,红着眼圈慢慢点了点头。   程叙眸子一暗,嗓音更加低沉,“段暮铃,说话,喜不喜欢?”   段暮铃像蚊子哼哼一样回答:“嗯。”   “大声点,我没听清。”   段暮铃破罐破摔将眼一闭,腿使劲蹬在程叙肩膀上,“喜欢!”   “听见了。”程叙这才满意,偏头往段暮铃小腿肚上亲了口,“开始。”   刚才只是前菜,现在才正式动筷,饿了一晚的程师傅早已等不及了。   他将双手撑在段暮铃身侧,俯身看他,“段暮铃,帮我把眼镜摘了。”   一场翻云覆雨。   “还好吗?”程叙问道,起身的同时往下看去,“破了。”   “什么?”段暮铃心疼自己,连忙分开腿往身下瞅,“你都把我屁股弄破了?”   程叙顺手拍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屁股没破,套子破了。”   或许是刚才动作太过激烈,最后一枚完全破损,被程叙裹着纸巾丢进垃圾桶里。   “别动,我去拿湿巾来。”说完,程叙俯身同段暮铃接了个一触即分的吻,赤着身子走去客厅拿东西。   找到湿巾再回来时,段暮铃蜷缩在床头,浑身汗水,双眼紧紧闭着,哭声比刚才还大。   “程叙,别走……”   程叙倏地停下脚步,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   “程叙,程叙,别走……”   又开始了。   而这次程叙没有给与任何安慰,他走到床尾,拖了张椅子坐下,手肘撑在两侧膝盖,头死死垂着,手心中的湿纸巾包装袋被捏得簌簌作响。   “程叙!”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喊。   程叙倏忽抬头,那双眼中却没有半分感情。   段暮铃是被自己哭醒的,他睁眼后先是蒙了一会儿,紧接着撑着身子坐起来,房间里已经不见程叙的身影。   床尾一片狼藉,他的衣服裤子和被子都在地上躺着,床头的垃圾桶里是刚才跟程叙抵死纠缠的证据。   几点了?   段暮铃往床头柜看去,凌晨一点,他怎么这个点突然醒了?   “轰隆隆——”窗外一阵雷声,仅仅几秒,滂沱雨声紧随其后到达。   “程叙!”他朝屋外喊了一句,肚子突然一阵抽痛,“嘶!”   好像不太对劲……   段暮铃从床上跳起来,火急火燎跑去厕所,将门一锁,马桶盖一放,捂着肚子坐上去。   妈的都怪程叙!用什么劣质安全套,给他搞的拉肚子了!   他趴下身子,下巴紧紧贴在膝盖上,双手握拳抵在胃口处,像是有人往他肚皮下面放了一块冰秤砣,又冷又硬,坠着整个肠胃往下,没过一会儿便疼得出了一身汗。   太疼了,程叙刚才那么使劲地往里凿,他肠子不会是叫程叙捅破了吧?   段暮铃疼得厉害,他稍稍直起腰,右手向裤兜处摸手机,才发现自己压根没穿衣服出来,更遑论带手机。   怎么办?不会要疼死了吧?   就在段暮铃以为自己要晕死在这个厕所里,与一马桶的秽物作伴时,外面传来一声大门摔上的沉闷声响。   脚步声径直来到厕所门口,门被敲响,程叙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段暮铃?”   “嗯……”段暮铃姿势没变,依旧是低着脑袋,声音中满是委屈,“你去哪了?”   刚把他搞完就跑出去,也不知道陪陪他。   “你睡着了一直嚷肚子疼,我翻了翻药箱,家里没有治肠胃的药,所以出去买了些。”   说着,程叙直接上手拧了下门把手,却被拦在外面,他又敲了敲,“段暮铃,开门。”   “不、不用了,你别进来,我待会儿出去吃。”段暮铃张大鼻孔闻了闻,厕所里的味道并不好闻,一股酸臭味,程叙进来指定会嘲笑他拉屎臭的。   程叙无奈地叹了口气,敲门的动作重了几分,“段暮铃,把门打开,我看看你怎么样了,吐了吗?还是拉肚子了?胃疼,还是小肚子疼?”   这次段暮铃斩钉截铁道:“不!”   下一秒,厕所门突然从外打开,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的程叙一步一个脚印走了进来,他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洗手台上一搁,先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   “???”段暮铃还维持着趴俯在膝头的姿势,看见程叙的鞋子出现在眼前才直愣愣抬起脑袋,“你怎么进来的?”   他明明反锁了!   程叙冲他扬了扬手里的钥匙,“这么进来的。”   段暮铃:“我妈连厕所钥匙都给你了?”   程叙始终皱着眉头,他擦干净手后,半跪在段暮铃跟前,拨开后者捂在肚子上的手,带着凉意的掌心贴上去,一下一下,慢慢揉动。   “你怎么没带伞啊?外面下那么大雨。”段暮铃问。   程叙手下不停,“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   “那你先擦擦呗。”   “待会儿。”   “你伤口是不是被雨水弄湿了?先换个纱布吧。”   不管段暮铃怎么问,程叙的回答一直是:待会儿。   揉动还在继续,本来冰凉的掌心渐渐变得热烫起来,也把肚子里那个冰秤砣给揉成了水。   “程叙。”段暮铃舒服地哼唧出声,“不臭吗?”   程叙言简意赅:“臭。”   段暮铃:“……”   程叙眉间的褶皱终于散开,他笑了笑,膝行一步,离得段暮铃更近,缠着纱布的那只手取了条干毛巾垫在段暮铃后背,另一只手继续替他揉动肚子,顺便又给他科普一波。   “排泄物味道的产生,是由于消化食物过程中,唾液、胃酸,消化酶的共同作用,使得食物变成粪便,然后在肠道积累,一般会积累14到28个小时,在整个积累过程,细菌会破坏其中蛋白质,比如吲哚,产生一些——”   “停停停!”段暮铃弱弱地举起手来,“打住打住,不疼了,已经不疼了,我要起来,你先出去。”   程叙给他留面子,听话地站起来,带着那一袋子药盒走出去。   等段暮铃收拾好自己出来时,床头柜上已经摆好了温水和药片,程叙正在给自己换药。   “赶紧把药吃了。”程叙吩咐,低头下去将绷带咬断。   段暮铃端起水杯,吃药前瞪了程叙一眼,“我为什么会拉肚子,你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程叙毫无愧意,“我弄得太深了。”   段暮铃恼羞成怒,“是套子太劣质了!”   程叙附和:“嗯,是太劣质了,下次买贵的。”   多买点。   段暮铃白他一眼,余光瞥见枕头湿了半边,喝水的动作一顿。   程叙看见了,解释道:“你刚才又在哭着喊我,但你这次并没有喝醉。”   段暮铃咕咚咕咚将水喝了,抬起手背抹了抹嘴角,“是吗,我没印象了。”   程叙把药箱收拾好,将湿了的枕头拿去一边,转身去衣柜里翻找新枕头。   “这次我没录像,但是距离上次这样,才过去不到几天……段暮铃,你有没有发现,这件事似乎越来越频繁了。”   “那怎么办?”段暮铃问,“我也不想这样啊。”   “你要坚定一点,不要给老封建钻空子,之前是因为喝酒,这次是因为你太累,老封建总挑你意识不清的时候入侵你的大脑,发现了吗?”程叙将手中的新枕头递过去,眼中阴沉一片,他几乎是蛊惑道。   “不要想太多,把这里当做我们原本的世界,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这里有父母,有朋友,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不是吗?” 第33章 叙哥不好了!   段暮铃想了很久。   程叙说的没错,现在这个世界,只是比他们原来的世界多了个老封建而已,爸爸妈妈都在,朋友同学都在,说不定哪天就回去了,他们没必要太过深究这是哪里,又是由谁创造的。   “段暮铃。”程叙打断他的思考。   “嗯?”段暮铃抬头看去,“怎么了?”   “肚子还疼吗?”程叙倚在床头,朝段暮铃招招手,“过来,给你揉揉。”   肚子已经不疼了,可段暮铃还是依言躺进程叙怀里。   程叙的手太烫了,程叙的呢喃太蛊惑了,程叙太温柔了,段暮铃几乎要溺死在里面。   “程叙……”段暮铃快要睡过去,他将眼皮支起一条缝,眼前是程叙轮廓分明的下颌,“程叙,你跟之前不一样了。”   程叙没问他到底哪里不一样了,而是将他搂得更紧,郑重地告诉他:“段暮铃,我很高兴。”   “高兴?为什么?”段暮铃问。   “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对不对?”   段暮铃没回话,程叙低头看去,怀里的人已经睡熟。   他将人重新揽紧,方才的问句再次说出来时变得笃定。   “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回学校前,段暮铃先去医院探望了一下胡冶。   跟他一样,胡冶脸先着地,但却没有他这个玩家的自带护盾,牙断了几颗,眼睛肿的像两个裂开缝的核桃。   “大铃儿……”瞧见段暮铃,胡冶险些哭出来,一张嘴就是一口漏风的话,“你没四儿吧?”   “……”段暮铃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边笑边道:“我没四儿。”   胡冶不敢置信,“你笑森么?我都suai成仄样了。”   “噗——”段暮铃弯下腰去,笑够了才抬起头来,“没有笑你,就是突然想起来,我高中的时候也把牙摔断过,摔得比你现在还严重,我是在笑过去的自己。”   胡冶勉强信了,他上下打量一番段暮铃,心中满是疑惑,“你咋没四儿呢?”   段暮铃不好解释,只拍了拍胡冶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下次哥把护盾套你身上。”   胡冶不解,“护盾?”   “啊,就是,给你套上护盾,你就不会受伤了。”段暮铃敷衍回答,又关心起胡冶的身体,“你有没有内伤啊?什么时候能出院?”   “还得几天吧……”说起这个,胡冶更加郁闷,“大铃儿,周玫辣边——”   刚提起周玫,病房门被敲响,段暮铃转头看去,正是提着鲜花水果上门探病的周玫。   段暮铃站起来往外走,边说边给胡冶使了个眼色,“胡爷,学姐,我想起来了,我还得去找医生复查一下,你们聊!”   他身体好得很,根本不需要找医生复查,从病房出来后,段暮铃沿着走廊瞎逛,正想给程叙发个消息吐槽一下胡冶说话漏风,却被突然出现的人拦住去路。   “段同学?”来人笑眯眯地看着他,正是周嘉琪。   段暮铃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怎么在这儿?”   “哦,我来探望一个亲戚。”周嘉琪往不远处指了指,段暮铃随着他的动作看去,手术室门口站满了人,医生护士不断进出,而手术中三个字一直亮着,刺得人眼睛发痛。   好像在抢救……   “你……你还是先去看看你亲戚吧。”段暮铃建议。   “不用,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亲戚。”周嘉琪上前一步,眼睛始终是弯着的,“段同学,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段暮铃突然想起程叙叮嘱的话,他哪敢跟周嘉琪单独相处,留下一句“我还有事”便落荒而逃,直到逃回胡冶的病房才松了口气。   病房里已经没有周玫的影子,胡冶搬了张椅子坐在窗前,背影孤独又怆然。   瞧见这副熟悉的场景,段暮铃猜两个人聊得不算太愉快,他走过去,蹲在胡冶脚边,“胡爷,聊得怎么样?”   胡冶缓缓转头,眼神反倒释然,“她说尽快向学院提交分手申请,她快要去实习了,这件事不好再拖,一味拖下去,对两个人都不好。”   段暮铃:“你说话怎么不漏风了呢?”   胡冶:“四吗?”   段暮铃:“现在又漏了。”   “大铃儿。”胡冶笑笑,因为脸上的伤,让这个笑变得异常难看,“我不敢去……我把鞋号发给你,你帮我。”   段暮铃一懵,“鞋号?分手还要买鞋吗?什么牌子的?”   胡冶:“……鞋号!鞋号!”   在不断的重复与强调中,段暮铃终于明白胡冶说的是学号,他扶着膝盖站起来,“放心,交给我吧。”   走之前,段暮铃向胡冶叮嘱道:“胡爷,如果周嘉琪来找你,你就找护士把他轰出去,一定要离他远点。”   胡冶疑惑,“辣四水?”   “程叙的舍友,跟程叙有仇。”说着,段暮铃抬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架,做了个割喉的动作,神秘兮兮地,“进去过,刚放出来。”   胡冶像是世界观受到了严重冲击,语气崇拜,“不愧四程素。”   连舍友都与众不同。   “周嘉琪这个人,表面上和和气气,跟你说说笑笑,其实很可怕的,反正你也不认识他,就把他当陌生人赶走就行。”   “辣你呢?”   段暮铃笑笑,“不用担心我,我跑得快,我高中的时候可是我们学校短跑冠军。”   说完,他先是小心翼翼将门推开条缝,确定周嘉琪已经不在走廊里,才冲胡冶摆摆手跑了出去。   他小跑到电梯前按了向下的键,等电梯的间隙突然听到几声痛哭,他侧头望去,手术中三个字终于熄灭,医生摘下口罩,冲外面等待的人缓缓摇头,那并不算年轻的男人一点点瘫坐在椅子上,背影佝偻着。   “叮——”   电梯门朝两边打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中涌出,将段暮铃撞得歪歪斜斜。   收回目光前,那男人突然侧身,段暮铃仅仅通过半张侧脸便认了出来。   居然是程叙对门的邻居,程阿姨的再婚对象,那位程叙并不想承认的后爸。   “上不上啊?”有人往段暮铃后背推搡一下,他只好随着人群挤上电梯。   周嘉琪的亲戚在手术,门外等待的是程叙的后爸,那说明周嘉琪跟程叙的后爸也是认识的……   继而可以得出,程阿姨跟邻居再婚后,周嘉琪和程叙也会变成亲戚。   卧槽!这个消息太炸裂,段暮铃忙不迭掏出手机,给程叙发了条消息。   收到段暮铃消息的时候,程叙刚刚忙完一段实验。   【小铃铛:程叙!你知不知道!】   他眼底盛满笑意,动动大拇指给段暮铃回消息。   【程叙:不知道。】   【小铃铛:你昨晚在床上不是这么说的。[微笑]】   程叙笑出声。   “叙哥,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一旁的刘佳烁脱去白大褂,路过程叙时朝他投去揶揄一笑,“嫂子的消息?”   “嗯。”程叙目光一直盯着手机,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黏人。”   段暮铃这边在噼里啪啦打字:你猜我在医院看见谁了?程阿姨喜欢的那个叔叔,他跟周嘉琪居然还是亲戚关系呢!   拇指悬在发送键上方,段暮铃又犹豫了。   他觉得这件事是可以跟别人吐槽的八卦,可程叙不见得想听到关于他后爸的消息,更何况这条消息中不仅仅有他后爸,还有一个周嘉琪。   【程叙:什么事?】   段暮铃最终还是将打下的字全部删除,换了件事跟程叙说。   【小铃铛:胡爷跟学姐分手了,还要去学院提交分手申请呢。】   程叙那边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很久才给段暮铃回复。   【程叙:嗯,很麻烦,我所知道的流程,学院审批签字之后,还要递交学校审批,所以很少有人会分手,就算无可奈何选择分手,也是慎重慎重再慎重之后的结果。】   段暮铃咂舌,真麻烦啊。   【小铃铛:那如果直接出轨呢?】   看见新消息,程叙的脸一下子黑下来。   【程叙:???】   【小铃铛:我说如果有人直接出轨呢?还要走这些流程吗?】   【程叙:直接坐牢。】   不知为何,段暮铃从这四个字里看到了程叙满脸不爽的表情。   【小铃铛:挺好的。】   段暮铃说的是真心话,不知多久之前他曾看过一个视频,下面评论全都在呼吁出轨入刑,老封建也算是变相帮大家实现了一个愿望。   【程叙:肚子还疼吗?有没有不舒服?】   段暮铃边回消息边招手拦了个车,“师傅,麻烦去天大。”   【小铃铛:不疼,也没有不舒服。】   【程叙:什么时候回来?】   【小铃铛:待会儿吧,我有点事,回宿舍给你打电话。】   发完消息,他切去胡冶的聊天框,把分手申请需要的学号等信息复制出来,一一填进分手申请表中。   周玫那边有点着急,约了今天去学院提交申请,他得先去趟学生会大楼。   半个小时后,医学院实验室闯进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那人振臂大喊,嗓门之大,整个实验室几百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叙哥不好了!嫂子瞒着你去提交分手申请了!”   被学弟团团围住的实验台中央,双手是血的程叙缓缓直起腰来,他沉着脸,右手往旁边一伸。   学弟不明所以:“学长?”   程叙:“刀。” 第34章 你找对食都难   “姓名。”   “胡冶,古月胡,冶炼的冶。”段暮铃把分手申请书放在桌子上,乖乖坐下,“老师,我是替同学来递交申请的。”   他口中的“老师”瞅他一眼,“我大三,只是长得老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段暮铃连连道歉,改口道:“学长,我舍友昨天从架子上摔了下来,现在还在住院,但是他前女友那边比较急,所以委托我帮忙签字办理。”   “哦……我知道了,就话剧社那个是吧?”   段暮铃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学长也听说了。”   “听说了,一个都摔成轻伤二级了,另一个啥事没有,灵异事件嘛这不是。”说着,他将申请表放进档案袋中存档,眯起眼睛盯着电脑,语调拉长,“委托人叫胡冶,那你的姓名呢?”   “段暮铃。”段暮铃站起来指了指表格上被委托人后面,“这三个字。”   “嗯,签个字吧,然后回去等通知就行了,三到五个工作日办好。”   “好,谢谢学长。”段暮铃拾起笔来,刚写了个段字,便听见身后“砰”地一声巨响。   屋里两人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同时朝门口看去,办公室门大敞四开,浑身是血的程叙沉着脸走了进来。   “同学,你是来干嘛的?”看见程叙这副煞神模样,那学长有些紧张,往椅子里缩了缩。   程叙像没听见别人问话,他目不斜视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将段暮铃从凳子上拽起来。   “程叙?”段暮铃扫了一圈程叙白大褂上飞溅的血迹,“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做实验吗?”   程叙强压着火气,声音冷得可怕,“段暮铃,你来这里干什么?”   段暮铃眨眨眼,“我来交表呢,你先松开我,我签个字就好了。”说完他挣了挣,却被程叙握得更紧。   程叙往桌上扫了一眼,段字已经写完,暮字也已经起了一笔,差一点,这份申请就要完成了。   他一手握住段暮铃的手腕,一手揽在段暮铃的腰侧,就这么半拖半带着将人拉出办公室。   段暮铃被他抱着,脚后跟无法着地,只能踉踉跄跄跟着程叙往外走,直到程叙将他带进无人的厕所隔间。   “程叙,你干嘛啊?”他抱怨着挣开程叙的桎梏,揉着被抓疼的手腕,眉头紧紧皱起,“我还没签字呢。”   “段暮铃。”程叙喘着粗气靠近,将段暮铃一步步逼退到门板上,“我问你,你去那里干什么?”   段暮铃被程叙的脸色吓到了,他结结巴巴道:“你不是知道吗?分手很麻烦的,要先给学院递交分手申请……”   程叙铁青着脸,虎口死死钳住段暮铃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段暮铃,你要和我分手吗?”   啥?   段暮铃的嘴被程叙捏的变形,含糊不清道:“我哪有——”   “为什么?”程叙打断段暮铃的话,像个变态一样贴在他侧脸,“因为无法接受我艹你?你昨天在床上不是很爽吗?还是说试过一次之后觉得不像你心目中那样美好?段暮铃,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跟我分手后你还能找谁跟你签那个协议?你找个对食都难!”   段暮铃:“???”   昨晚的程叙温柔得不像话,以至于段暮铃太久没跟他吵架,都忘了程叙之前是个多么毒舌的人。   找对食?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段暮铃将程叙一把推开,巴掌接二连三落在程叙胸前,每一下都带着怒气,指甲划过裸露在外的脖颈,留下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程叙你有毛病啊!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胡爷要跟学姐分手?到底是谁跟你说我要分手的?”   程叙一怔。   “你把我弄疼了你知道吗!”段暮铃说着,把下巴和手腕伸到程叙眼皮子底下不断比划着,“你看看你看看!”   程叙垂下双眼,段暮铃的下巴和手腕被他捏红了一片,眼圈也委屈红了,他心虚地张了张嘴,又被段暮铃堵回去。   “你能不能冷静点,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行不行?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最近怎么这么偏执啊?”   之前的程叙经常将手插在裤兜里,说话时会推推压根没有滑落的眼镜,不管面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也很少见程叙动怒,程叙就算跟别人打架,也是云淡风轻的。   以前的程叙是衣冠禽兽,现在的程叙是禽兽。   “对不起。”   程叙道歉,小心翼翼托起段暮铃的下巴查看,他刚才确实没控制住自己,这些红印子,明天估计要变得青紫。   “对不起,我以为你要跟我分手。”他又说了一遍,沿着那些红印子细细亲吻,然后把段暮铃揽入怀中,手指搭在段暮铃手腕上摩挲,“有人看见你进了那个办公室,我听说后,都要急疯了。”   当着一群学弟的面程叙尚且能维持自己脸上的表情,可从实验室走出来时整个人都失了理智。   他不禁自问,是昨天把人弄疼了?还是因为那声嘲笑?亦或是段暮铃突然清醒过来,觉得跟他程叙谈恋爱并没有那么好?   猜测很多,但没个结果。   “待会儿去给你买药。”程叙哑着嗓子,既心疼又自责。   这会儿段暮铃也冷静下来,他哼哼唧唧地问,“买药干什么?肚子早就不疼了,你还记得你昨晚干了什么呢?我还以为你刚才要把我吃了。”   程叙捏了捏他的手腕,“这里,还有下巴,得擦点药,你皮肤白,明天会留印子。”   段暮铃没拒绝,噘着嘴想了会儿,从程叙怀中挣脱,“对了,我名字还没签完,我得回去签字,人家还在等我呢。”   程叙不放心,拉起他的手,“我跟你去。”   两人重新回到办公室,段暮铃乖乖坐在办公桌前,程叙则将那张纸拿起来,仔仔细细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再三确认“段暮铃”三个字要签在被委托人后面一栏时才放心。   “签吧。”他将纸重新搁在桌上。   那办手续的学长惊疑不定地望着段暮铃红彤彤的下颌和程叙身上的血迹,凑近了偷偷问道:“段同学,你没事吧?我们分手办公室也可以为你提供法律援助的。”   段暮铃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什么法律援助?”   “就是说……”学长又瞄了眼程叙,“假如呢,你的另一半对你使用了暴力手段,我们可以直接把他……送进去。”   段暮铃睁大眼睛,“还能这样?”   他立马转头威胁程叙:“听到没有,学长说了,如果你再欺负我,就直接把你送进去。”   学长:“???”   程叙抬眼,往办公桌后面淡淡扫过一眼,没做回应,而是催促道:“签好了吗?”   “签好了,待会儿是不是还得去学校签字啊?”   程叙摇头,“不用,三到五个工作日是学院审核,审核通过之后才能去学校签字,学校审核还要七到十个工作日。”   “这么麻烦啊。”段暮铃叹了口气,扶着桌子站起来,“那还是将就跟你过吧。”   程叙跟上去,“待会儿想吃什么?”   “随便。”   “出去吃?松鼠桂鱼?”   “也行。”   学长:“……”   没做完的实验交由他人,程叙直接翘课带段暮铃吃了个饭,亲手给段暮铃涂好药,刚好碰上周四,又去看了个电影才回来。   刚推开宿舍门,程叙便感觉气氛不对,刘佳烁频频朝他使眼色,嘴一张一合却不出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   “咔哒。”   浴室门推开,周嘉琪从里面走了出来,笑着跟他打招呼,“程叙,你回来了?”   程叙瞥了一眼,收回目光的同时擦着周嘉琪的鞋尖走过去。   周嘉琪声音猛地抬高:“听说段同学去提交分手申请了?”   刘佳烁笑着出来打圆场,“误会,误会,嫂子那不是帮别人提交的嘛!学弟看错了,叙哥跟嫂子感情好着呢,是不是!”   程叙停下脚步,等刘佳烁说完,他忽地转身,两步逼近周嘉琪面门,居高临下望过去,“我跟他的事,轮不到你来关心,我们是好是坏,也犯不着跟你解释。”   “哎哎哎——”刘佳烁趁机站到两人中间,一手拨开一个,“别冲动,都是一个宿舍的,有话好好说。”   周嘉琪依旧笑着,“程叙,既然我已经出现在这里,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程叙反问,“你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问我?”   “你不知道吗?”   双方陷入僵持。   “叮——”   一声手机铃声打破僵局,程叙后退一步,点进消息。   【小铃铛:程叙!快去看我们的积分!】   【小铃铛:[图片]】   程叙点开,依赖于昨晚的亲密接触,两个人的总积分猛涨二十。   【小铃铛:这就是真情侣的速度吗,太牛了!】   想起眼前还有一桩事没解决,程叙忍住回复消息的动作,抬起头来重新盯着周嘉琪。   “段同学的消息?”周嘉琪晃晃悠悠往门外迈了几步,“你很爱他,毋容置疑,但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的爱有点太偏执了?”   这是程叙今天第二次听到偏执这个词,第一次是他失控弄伤段暮铃的时候。   “你好好想想吧程叙,你以为在这个世界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不想活了,所以就要带他一起死吗?”   “周嘉琪!”没等程叙说话,刘佳烁突然大喝一声,“干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是,你单身这件事,是程叙举报的,但是学院已经问到我们头上了,我们能怎么办?做错事的本来就是你,你怎么还反过来咒别人呢!”   周嘉琪什么都没说,笑着后退几步,离开之前,顺手将宿舍门带上。   刘佳烁还在嘟囔,“这人怎么回事,他以前不这样的,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怎么说话越来越可怕,叙哥,你没事吧?”   程叙死死盯着门板,眼神空洞,他耳边还萦绕着周嘉琪那句话。   “你不想活了,所以就要带他一起死吗?”   “你不想活了……”   “带他一起死……”   “叙哥!你怎么了?”见程叙表情越发僵硬,刘佳烁吓了一跳,“叙哥!叙哥你醒醒!”   “叮——”   又是一声。   程叙从执念中脱身,才发现自己已是浑身冷汗,他呼了口气,喉结上下滑动片刻后,缓缓抬起手机。   【小铃铛:程叙你在干嘛啊?怎么不回我消息啊?】   程叙仿佛看到段暮铃就在他眼前,噘着嘴埋怨他不回消息的样子。   “叙哥,你没事吧?”   程叙摇摇头,僵硬冰冷的四肢因为段暮铃一句话渐渐回暖,他推门走进浴室,垂头洗了把脸,才给段暮铃回了消息。   【程叙:刚才在洗澡。】   【小铃铛:那你的手包个塑料袋啊,不然又弄湿了。】   程叙往自己手上看去,刚才洗脸时已经把纱布浸透,他毫不在乎,直接将纱布拆了丢进垃圾桶里,而本该有两道伤口的掌心却一片光滑。   他垂眸给段暮铃回复。   【程叙:好。】 第35章 程叙,要做吗?   段暮铃这边哼着歌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双手捧着手机,那二十分怎么看都看不够。   宿舍门被推开,韩丰尧火急火燎跑进来,收拾书包的间隙朝段暮铃看了眼,“大铃儿,啥事这么高兴啊?”   段暮铃胳膊一伸,将手机屏幕递到韩丰尧跟前,一脸兴奋,“看!二十分!”   韩丰尧露出一个十分暧昧的笑,“我说你昨晚上没回宿舍,发消息也没反应,原来是跟程叙出去住了。”   段暮铃收回手去,眨巴着眼,“你怎么知道?”   “不是二十分吗?学校这么抠,除了那种事还能有啥这么值钱的?”韩丰尧说完,把书包往肩膀上一甩,“我今晚也不回来了,期末审查马上开始,我得抓紧跟我老婆攒攒学分。”   “什么期末审查?”   段暮铃问完,却没得来回应,韩丰尧已经消失在宿舍门口。   他自言自语:“期末审查?”   第二天,被叫到教务处训话的段暮铃终于明白什么是期末审查。   “你们这几位同学,简直是把我们恋爱学分制不放在眼里,简直是把我们教务处老师不放在眼里……”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某位主任围着他们踱步转圈,背着双手,语重心长道:“更有甚者,一个学期快要过去了,学分居然还是负的!”   段暮铃瞪大眼睛,连忙低声询问身边人,“同学,你多少分?”   同学一脸愁容,“才一百来分吧。”   段暮铃听了放下心来,“你也负一百多,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就我自己……”   “正的……不是,你是负的?”   这时主任突然抬高声音,“对不对啊,段母零同学!”   段暮铃“嗖”地一下站起来,“老师,我叫段暮铃,就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那个暮铃。”   “……”主任走到他跟前,皱着眉打量一番,“别跟我贫嘴,你名字跟驴有什么关系?负学分说的就是你,哎?怎么就你自己来开会?”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被敲响,穿着实验服的程叙推门进来,“抱歉,来晚了。”   段暮铃像个被叫家长的小学生一样站在那里,见程叙终于来了,委屈巴巴地喊人,“程叙……”   程叙大步流星走到段暮铃身边,自然而然握住他的手,“别怕,我来了。”   主任撩了撩左边飘逸的发丝,遮住头顶秃的一块,看上去比段暮铃都愁,“今天接到通知,全校只有两个人学分是负的,就是你们两个,你俩倒是说说,这学期快要结束了,怎么还是负的!”   段暮铃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说!”   “报告老师,恋爱学分不是到毕业的时候才结算吗?”   “是,但是其他人都已经在这学期之前完成了学分任务,其他学校也已经全都提前完成了任务,你们两个……”   主任频频摇头,“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慢!”   怎么这么慢?搞假基当然慢了,他们又不是一开始就能直接上床挣那二十分。   “简直是拖我们学校后腿,现在校长给我下了命令,必须解决这件事,不只是你俩,今天来办公室这几个,赶紧把学分给我搞到五百往上!”   段暮铃:“???”   他质问出声,“多少?”   主任斩钉截铁给出最后期限,“三天之内!必须完成!”   从教务处出来,段暮铃还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随手拽下一个同学跟人打听,“同学你好,请问你的恋爱学分是多少?”   “恋爱学分?不记得了,也就六七百分吧。”   “啥?”   他不信邪,又换了个人问,“同学,你的恋爱学分是多少?”   被拦下的是个女同学,她十分严谨地打开教务处APP看了眼才回答,“同学,我目前的恋爱学分是一千一百七十一点六。”   段暮铃像听了什么天方夜谭,“你、你就是传说中的……”   “是的,我就是传说中的学霸。”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多?”段暮铃连连后退几步,失魂落魄问一旁的程叙,“我们要搞到多少分来着?”   程叙扶了扶眼镜,淡定道:“五百。”   “五百,五百……”段暮铃喃喃出声,在心里换算。   跟程叙搞一晚加二十分,就是不眠不休连搞三天,把他屁股搞破了都搞不到五百啊!   “怎么办啊程叙?”   程叙看着他不说话,好像也想不出什么主意。   “五百分,三天,这是根本完不成的任务。”   他们白天还要上课,课余时间还要做任务攒学分,就算边上课边搞,边看电影边搞,也不可能赚到五百分。   “程叙……”段暮铃干咳一声,声音像蚊子在哼哼,“那什么……要做吗?”   程叙抬眸,透过反光的镜片盯着段暮铃看了半晌,轻声问,“你想做吗?”   段暮铃扭扭捏捏移开目光,“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是最快的……”   程叙摸出手机点了几下,“我看了下,APP里还有一些隐藏任务我们一直没做,可以今晚先把能做的都做完。”   “哦……”段暮铃嘟嘴,结结巴巴,“那今晚回家……”   程叙合上手机,“今晚出去住。”   “去哪啊?”   程叙边走边道:“你不用管了,我来安排,先去上课吧。”   “好吧。”段暮铃亦步亦趋跟上,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哎呀学校怎么回事啊?这种事还攀比上了,都把我们列成典型了,完不成不会全校批斗吧?可是我们本来就没犯规啊,游戏规定的时间不就是到毕业的时候才结算嘛,他这是突然改变游戏规则,太突然了,怎么会这么突然啊……”   段暮铃一直在重复着太突然,程叙一言不发走在前面,直到把人送到教室门口。   “下课我来接你。”   “程叙,你不觉得奇怪吗?”   程叙接受也太快了吧?   程叙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看他的眼神有些无奈,“奇怪,但有什么用吗?还是要面对,别想太多,能赚到多少算多少,如果有惩罚,我来背。”   “那不行,我跟你一起呗,他们还能给我们上酷刑是怎么着?”   他倒要看看,完不成任务有什么惩罚! 第36章 段暮铃,你好辣   “到了,下车。”程叙率先下车,手掌搁在车门上方,等段暮铃也钻出来,才将车门关上。   “程叙,这是哪啊?”段暮铃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区,眼神和语气渐渐迷茫起来,“有点眼熟……我是不是来过这里啊?”   程叙没回话,带头往前走,段暮铃赶紧跟上去,唠唠叨叨问着问题。   “程叙,我们去别人家吗?要不要买点东西带上啊?要去谁家啊?我见了要喊什么?”   程叙停下脚步,侧头看他,“不是去别人家,是回我们家。”   段暮铃:“啥?”   “我说,我在这个小区买了套房子,以后就是我们的家。”程叙说完,向前重新迈步。   这个消息冲击力太大,段暮铃跟着小跑了两步才重启自己的语言系统,“程叙,你是说你买了套房子?”   程叙这会儿已经站在楼道入口输密码了。   “滴滴”两声,楼道门弹开,程叙朝他示意,“走吧。”   “不是,程叙你接私活了?”段暮铃跑到程叙前头去,“你去黑诊所挣黑钱了?”   “嗯,接私活了。”程叙的表情十分认真,语气淡淡的,“人体头皮神经末梢组织清除手术。”   “……”段暮铃板起脸,严肃询问,“程叙,你到底什么时候买的?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你哪来的钱?程阿姨给你的?”   程叙模棱两可解释道:“很早之前就买了,你只管住进来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段暮铃觉得奇怪,“我——”   “叮!”   他默默闭嘴,朝前看去,电梯门向两边打开,一只翘屁柴犬从门缝中挤了出来,见了段暮铃后撒着欢的吐舌头,拽着绷直的狗绳抬起前脚往段暮铃身上扑。   不知为何,段暮铃有些害怕,往后连退两步。   程叙见状,立刻将他拉到自己身后藏起来。   “哎呦,小段和小程回来了?”牵狗的是一位烫着满头卷发的阿姨,她一把拽住手中的狗绳,笑呵呵朝段暮铃打招呼。   段暮铃不认识她,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呃——是,晚上好。”   “我去溜达一圈,顺便丢个垃圾,你们赶紧上去吧,这天热的不行,大晚上也闷得很!”   说完,一人一狗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远。   段暮铃被程叙拽上电梯,他透过门缝盯着那位阿姨的背影,直到电梯门完全合起才小声询问身边的程叙。   “程叙,她是谁啊?我不认识她。”   程叙的回答也很简洁,“刘姨,对门邻居。”   “她认识我?”   “嗯。”这次程叙没有逃避,而是认真看着段暮铃的眼睛,“我跟她提过你,她知道你是我的爱人。”   “哦……”听到程叙用了“爱人”两个字,段暮铃有些得意,背着手摇头晃脑,“没想到你跟邻居相处得不错啊,还提起过我呢。”   “到了。”   段暮铃抬头一瞧,12楼到了,他率先走出电梯,自然而然地右转,在两户之间看了两眼,主动走到其中一户门前站定。   “你怎么知道是这家?”程叙上前按下指纹,打开屋门的同时,一阵消毒水的味道从屋内飘出。   段暮铃撇撇嘴,“隔着大门都闻见里面的消毒水味了。”   程叙不置可否,他打开鞋柜,从里面取出一瓶崭新的家用熏香,慢悠悠拆开,放在黑色的造型展示架上,“上一瓶用完了,这次用铃兰香怎么样?”   段暮铃好奇地弯下腰去看鞋柜里的鞋子,漫不经心答道:“嗯,可以。”   鞋柜里摆满了他们这个年纪鲜少会穿的皮鞋,各式各样。   简简单单的黑色皮鞋,没什么花哨的装饰纹路,倒像是三十岁的程叙会喜欢的风格。   一双手突然出现在视线中,从鞋柜最边角掏出两双拖鞋,程叙把米白稍小那双搁在段暮铃跟前,“换鞋。”   段暮铃正要将运动鞋踢飞时又听见程叙淡淡警告,“把鞋子好好脱了,别踩别乱丢。”   “哦。”他嘟着嘴,老大不愿意地将鞋子老老实实脱下来,脚刚踩进拖鞋,程叙又在指使他,“自己把鞋子放进鞋柜里。”   段暮铃瞪眼,“程叙你变了!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在我爸妈跟前献殷勤的时候还说你经常给我放鞋呢!”   “你也说了。”程叙弯腰将自己的鞋子换了塞进鞋柜中,轻飘飘看他一眼,“那是献殷勤。”   “……”段暮铃老老实实将鞋子放进鞋柜,“烦死了。”   程叙挽起袖子往厨房走,打开冰箱打量一番,问道:“今晚想吃什么,大圣?”   段暮铃凑上前点菜,“茄子,番茄,再来个包菜吧。”   程叙依言将菜拿出来,往段暮铃怀里一塞,“去吧,皮卡丘。”   “为什么是我啊?”   “一起。”   段暮铃得寸进尺,“你做。”   程叙掏出手机,点进教务处APP给他指了指。   段暮铃凑近了一瞧,双人合作晚饭任务,一次15分。   “这么值钱的任务你怎么不早说啊……”他把菜放进洗菜池里,认认真真洗起来。   两人分工合作,段暮铃洗菜,程叙就切菜,段暮铃起锅,程叙帮他放酱料。   “程叙!”段暮铃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程叙放下手中剥蒜的活,走到段暮铃身后看去,“怎么了?”   “我只放了油,怎么会起这么多泡沫啊?这油……”段暮铃将油壶拿起来仔细看,“这油不会是有毒吧?”   “这位绝命毒师,请你先让让。”程叙把段暮铃拽去一边,将火调小了些,“油放太多,火开太大。”   说着,他将茄子放进锅里,油便瞬间被茄子吸收进去,“可以了,继续炒吧。”   段暮铃接过锅铲慢慢翻动,一双眼睛使劲瞪着,嘴唇也紧紧抿起,认真的样子让程叙盯着看了很久。   “段暮铃。”   “嗯?”段暮铃头也不回,只简单回应程叙一声,下一秒,灼热的呼吸贴近耳廓,段暮铃躲了一下,刚好撞进身后宽阔炙热的胸膛中。   程叙嗓音暗哑,“要我教你吗?”   段暮铃翻炒的动作慢了许多,他能感觉到程叙无法掩藏的欲望,身后人的双手正揽在他的腰上,指尖有意无意钻进T恤下头撩拨一番,被刀子划过的手还未完全愈合,缠了新的纱布,愈发放肆地在腰侧嫩肉上摩挲着。   “段暮铃,说话。”   段暮铃不敢开口,他怕一张口便语不成调句不成声。   他小幅度摇了摇头,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瞅着程叙,眼巴巴地,像在渴望什么。   接收到对方赤裸裸的信号,程叙握住段暮铃的腰往上一提,将人搁在岛台上,随即强势地挤进段暮铃双腿中间,一手托住段暮铃的腿弯,一手掌住段暮铃的后背,纵情掠夺。   “程唔——”粗重喘息声渐渐盖过茄肉在油中发出的滋滋声和油烟机的嗡响,段暮铃含糊不清提醒程叙,“菜……”   程叙起身,拿起锅铲简单翻了两下,又重新压回去。   段暮铃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刚刚在干什么?你是在炒菜吗?”   程叙翻炒这两下太过娴熟,这让他有种自己才是那盘菜的错觉。   “嘘,别吵。”程叙低头往他唇珠上轻吮一口,“不会做饭的小菜鸡,就不要在这儿指指点点了。”   亲吻间隙,程叙指尖跳动着从腰侧逐步往上,最后落在小巧的乳////粒上轻轻抠挖,段暮铃受不住,喉间溢出一声轻喘,将程叙的手拨去一边。   程叙又趁机拿起锅铲翻炒两下。   段暮铃麻木地看着,又在程叙下一次来炒他时下意识热情回应。   一场亲密结束,茄子刚好出锅,程叙帮段暮铃擦去唇周的口水,顺势从他身后拿过盘子,开始盛菜。   段暮铃失神地坐在岛台上,他双手撑在台面,头向后扬着,双唇湿润,精致的喉结乃至脖颈四周全是程叙留下的牙印和吻痕。   三秒后,他身子一僵,语气竟有些惊慌失措,“程叙,我、我、我……”   程叙又回来,他身子前倾,学着段暮铃的样子将双手撑在台面,“怎么了?”   段暮铃眼圈憋得通红,双手捂住屁股,最后小声道:“好像不太对劲……”   程叙了然,手指往段暮铃屁股下面探去,只摸了一下便收回手,“湿了。”   其实不用程叙说,段暮铃早就感觉到了,他的小菊湿漉漉的,不像是沾了水,而是热乎乎的、跟他体温一样的东西。   程叙将人从岛台上抱下来,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酸不酸?”   “啥?”段暮铃一怔,手往屁股上一摸,摸了一手的番茄汁,再往台面上看去,刚刚在热水中烫过的三个番茄被他压得面目全非。   程叙还在吐槽,“段暮铃,你这么小的屁股是怎么把三个这么大的番茄全压碎的?”   段暮铃顾不得自己害羞,据理力争,“是你把我放在那里的!还有,番茄为什么是热的?”   害他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就兜不住了。   “不会做饭的小菜鸡,就不要在这儿指指点点了。”程叙又说了一遍,而后系上围裙,把人赶出厨房,“去换条裤子,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段暮铃愤恨转身,捂着屁股去找卧室。   也不用费力去找,这里只有一间卧室,段暮铃推门进去,才发现其实是将两个小卧室打通后做了一间大卧室。   靠近承重墙的地方并排摆着两台电脑,鼠标键盘的呼吸灯正规律变幻不同的颜色,电脑后面的墙上做了整体书架,段暮铃走过去看,一半是程叙日常需要的医科书,另一半则是花里胡哨的游戏卡带和光盘。   段暮铃对这些游戏也非常熟悉,都是他曾经玩过且已经打通关的,他挨个拿出来看了看,外壳有些陈旧,但不影响每一个游戏都给他童年带来过快乐。   程叙怎么知道他喜欢玩这些游戏的?   段暮铃没想太多,翘着嘴角给自己脑补一番,然后颠颠地往衣柜前跑,边跑边将自己裤子和内裤扒了个干净。   一打开衣柜,段暮铃先是怔了片刻,里头的衣服也泾渭分明分作两部分,一边是成熟的衬衣和西裤,另一边是较为舒适的T恤和运动裤。   段暮铃看着,一种莫名的感觉突然席上心头。   ——这里曾经住过另外一位男主人。   “段暮铃,好了没有?”   段暮铃从沉思中惊醒,他在衣柜右边随手拽了条运动裤套上,意外的合身。   居然是他的尺寸。   程叙又在外面催促,“段暮铃,菜要凉了。”   “来了!”段暮铃高声回应,最后看了眼衣柜中的衣服,然后小跑着出去。   程叙正在摆筷,见段暮铃跑出来,轻飘飘往他腰腹打量一眼,“挂空挡?”   段暮铃一个急刹停在程叙身边,低头往下看去,“你怎么知道?”   “内裤在右边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程叙往他屁股蛋子上捏了一把,“特意给你买的粉色。”   段暮铃转身,想去把内裤穿起来,又被程叙勾着衣领子拽回去,“先吃饭,吃完饭还有很重要的事,我们时间不多,要来不及了。”   段暮铃斜视他,“什么来不及了?”   “挣学分。”程叙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茄肉,“尝尝,这道菜你出了很大力。”   段暮铃小口吹凉,塞进嘴里,嘟嘟囔囔地,“都没炒两下,有我什么力?”   程叙:“极大程度上愉悦了厨师。”   “愉悦你个大脑袋!”骂完,段暮铃自己悄悄红了脸。   程叙轻笑出声,又给他夹了一块番茄炒蛋过去。   段暮铃举着筷子傻眼,“番茄不是被我压碎了吗?”   “嗯。”   “那你怎么炒的?”   “炒番茄是不是要切碎了再炒?既然最后都要切碎,那就不用太在乎它变碎的过程,只要它的最终形态是碎的不就行了?”   段暮铃:“……”   可是都被他在屁股底下压过了,这怎么吃啊?   “你嫌脏吗?”程叙面不改色又往嘴里丢了块番茄,“我不嫌脏,你那里我都——”   段暮铃疾声打断:“打住!”   这一声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程叙是着急吃完饭办事,段暮铃是回想起上次上床时程叙对他做的那些,以至于羞的没脸说话。   两人头对头默默吃饭,半晌后,程叙将筷子一搁,问道:“吃完了吗?”   段暮铃磨磨蹭蹭点头,“嗯。”   程叙往后一仰,从裤兜里摸出一样东西丢在桌子上。   段暮铃伸长脖子一瞧,一盒套。   他下意识数了数,整整十二只。   “今晚我们的任务是……”程叙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十二点之前,一百分打底。”   段暮铃:“……”   “十二点之后,目标二百分吧。”   段暮铃汗毛直立:“这不行吧?”   程叙微微眯眼,“你说我不行?”   段暮铃连忙改口,“我不行,是我不行。”   程叙起身,直接将段暮铃从椅子上横抱起来,走到卧室门口时想起什么,又退回餐桌旁边,将套子揣上。   “程叙……”段暮铃像只小鸡崽子一样被丢到床上,他连忙翻了个身爬起来,跟程叙打商量,“就先六十分呗,我们这三天多吃几顿饭,学分就够了。”   六十分,已经是能让他断腰的程度了。   程叙压上去,将段暮铃的衣服下摆拽起递到他嘴边,“自己咬住。”   段暮铃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段暮铃,咬好自己的衣服。”程叙把话说的更直白,见段暮铃迟迟未动,试探着将衣角塞进段暮铃嘴中。   他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这么做了。   好在段暮铃还算乖。   程叙低头,舌***过那颗小巧的红果。   “段暮铃。”他抬头,眸子里波光流转,声音低沉诱惑,“你好辣。”   段暮铃呜咽着红了眼圈,鼻尖一酸,两滴泪从眼角滑落,他始终咬着衣角不松口,从唇缝挤出一道声音,小声反驳:“我不辣。”   天底下再难找他这么纯情的人了。   “我是说,你真的好辣。”程叙伸出手指往他乳////尖揩了一下,然后塞进他口中让他尝。   段暮铃:“???”   他哭哭唧唧,“怎么有股蒜味?”   “刚才剥完蒜没洗手就碰了。”程叙眼含笑意,“没关系,我帮你弄干净。” 第37章 别撒娇   卧室中央,定制的两米半大床正晃个不停,段暮铃头朝下趴在枕头上,屁股高高撅起,正承受身后人的快速冲击。   “99了……”他被干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手机,直到积分一栏跳到100,他像只濒死的鱼一样扭动着身子,“到了!任务完成了!”   程叙动作一顿,手从段暮铃腋窝下穿过,摸到手机后,直接关机。   段暮铃:“???”   他抓着床单往前爬,但被干的手软脚软实在没有力气,又被程叙握住腰拖回去。   “不行,程叙我不行了,我就是根木头,这会儿也该钻出火了。”见硬的不行,段暮铃开始说好话,“我们歇会儿行吗?”   程叙板着脸,“别撒娇。”   “你管这叫撒娇?”这明明是商量。   程叙不由分说,将段暮铃翻了个面,低下头去同他额头相抵,堵住那张聒噪的嘴,又缓缓动作起来。   段暮铃终于能从床上下来时,双脚刚碰地便一阵头晕眼花,又直愣愣栽回床上。   程叙将他从一堆衣服中挖出来,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段暮铃颤颤巍巍支起脑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怎么有点饿呢?程叙,你不会是把我胃给捅穿了吧?”   那今晚上吃的饭岂不是全白吃了。   程叙故意掀起被子看了眼床单,一本正经道:“没漏,应该没事,可能是体力消耗太大了,我去热点吃的。”   离开前,他把人扶坐起来靠在床头,叮嘱道:“不能睡觉,知道吗?你一闭眼,老封建就会找上你。”   “知道了。”段暮铃乖乖点头,可等程叙热好饭菜再回来叫他时,人又睡了过去。   但段暮铃这次没有哭着喊他,而是安安静静窝在床头,手里像抓扑克牌一样抓着一沓已经拆开的安全套包装纸。   像是在认真数松子的小松鼠,数着数着便睡了过去。   “段暮铃。”程叙喊他。   段暮铃在睡梦中还迷迷糊糊给了回应,“嗯?”   程叙失笑,轻声问:“数好是几个了吗?”   段暮铃哼唧一声,语调否认。   “笨死了。”   程叙说完,缓缓躺下,一手撑着脑袋,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段暮铃的脸瞧。   这样赤裸的眼神,段暮铃在梦中都感觉到有些不安,不知过了多久,他挣扎着睁开眼,程叙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程叙……”他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嘟囔着,“你不困啊,都好晚了。”   程叙温柔哄着,“不困,你先睡吧。”   段暮铃拉长声音,“明天……还要……上课呢。”   “好,这就睡。”程叙虽这样说着,但那双眼睛始终落在段暮铃脸上,半分都舍不得移开。   空气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凑近了,拇指慢慢划过段暮铃的眉骨和侧脸,一寸一寸,像在将这张睡颜完美无缺一点不落地复刻入脑海。   前一天纵欲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在课堂上直接睡了过去,好在这节课是线代课,老师管的不严,这让段暮铃睡了个好觉。   “大铃儿,咋这么困啊?”见他终于睡醒了,身边韩丰尧小声问,“昨晚跟程叙出去了?”   “嗯……”段暮铃抬头,睡得浑身出汗,他拿过韩丰尧的练习册扇着,眼皮子又慢吞吞合起来。   “别睡了,快下课了,胡爷今儿出院,待会儿跟我去医院接他呗。”   “胡爷……”提起胡冶,段暮铃突然睁眼,“不对啊,我还得去学院问问,胡爷那分手申请办下来没有。”   “哎呀没那么快,学院最近查得严——”像是说起什么严禁讨论的话题,韩丰尧左右看看,压低嗓音凑到段暮铃耳边,“你这是提前一天去办申请了,现在再去,根本办不下来。”   段暮铃不解,“为啥啊?”   “啧,你不知道?学校最近不是在评选么,我听说是下了死命令,评选结束前不能有人单身,我估计胡爷这两天的日子……”韩丰尧摇头,“不好过。”   韩丰尧这么一说,段暮铃才把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原来他昨天被叫去开会是为了这件事。   他连忙追问,“那这个评选是干什么的?”   韩丰尧说不上来了,他“嘶”了两声,猜测道:“估计也是上头搞的吧,别的学校都名列前茅,咱们学校拖后腿,是不大好看。”   上头?   段暮铃一怔,过后才反应过来,韩丰尧口中的上头,或许就是制造这个恋爱条例的人,也就是他跟程叙所认为的老封建。   而他一直以来对这些东西并不敏感,这个世界的律例,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从头到尾都是程叙在研究,而程叙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韩丰尧还在吐槽:“你就想想吧,原本四年搞完的学分,硬逼着我们一年就搞完,上头简直是疯了。”   “疯了……”段暮铃也皱着眉头喃喃,这件事是有点突然,明明是贯通整个大学四年的任务,现在也不知怎么,这个学期结束前就要完成,就好像……   就好像老封建快要死了,正在透支所有人的恋爱学分来救自己。   而他跟程叙日夜颠倒的搞来搞去,只是为了点亮老封建的“灯泡”。   “走吧。”韩丰尧站起来推了推他的肩膀,段暮铃这才发现已经下课了。   他站起来往外走,边走边问,“什么时候打的铃,我都没听到。”   “就响了两声,走吧走吧,胡爷估计等急了。”   “葛铮呢。”段暮铃没忘记宿舍还有个人,满教室里找葛铮,“他不去吗?”   韩丰尧摇头,“又不是接皇上,我俩去就成。”   两人一同去医院看了胡冶,见他们来,胡冶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眼含热泪,双手颤巍巍的伸出去。   “段童鞋!韩童鞋!”   韩丰尧十分配合,一个箭步扑到胡冶床前,两人紧紧握住彼此,深情对视。   “胡童鞋,我来晚了!”   段暮铃撇撇嘴,他走到两人中间坐下,把那象征着革命友谊的拳头分开。   “胡爷,你怎么了?”   胡冶一下打开话关,“你们四不资道,学校疯惹。”   韩丰尧打断:“别卖萌。”   “……”胡冶呲起大牙给他看,满眼委屈,“我哪四卖萌?”   “抱歉,误会你了。”韩丰尧做了个你请的姿势,“继续。”   “我不四要分手么,校领导让我明天就粗院,说四给我安排女朋友,要我去见见。”   “我说什么来着!”韩丰尧突然站起来,右手使劲往左手手心一砸,“我就说胡爷这几天不好过吧!所以呢,胡爷你怎么说的?”   “我辣有心情?我跟周——”提起周玫,胡冶一瞬间变得落寞,“我没答应。”   病房突然安静下来。   “那你也得赶紧找一个。”段暮铃又困了,他斜着身子靠在床尾,耷着眼皮,说话慢吞吞的,“要不然就是犯了单身罪,要进去的。”   说完,他眼珠往门口一转,看见小窗外的脑袋时,惊得一下坐直身子。   韩丰尧不明所以往门口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他转头看向段暮铃,“咋啦大铃儿?”   段暮铃心有余悸,“周嘉琪。”   周嘉琪怎么又在医院?是跟踪他吗?还是有其他事?   韩丰尧:“周嘉琪?周嘉琪是谁?”   “森么?”胡冶赶紧挤过来看,“我康康我康康?”   “别康了,周嘉琪是谁啊,怎么你们都认识?”   胡冶学着段暮铃当时的动作,将手掌架在脖子上,一脸神秘,“程素的涩友,萨人进去过。”   韩丰尧瞪大眼睛,“杀、杀人?你是说杀人吗?程叙还有这种舍友呢?不愧是他。”   “关程叙什么事?”段暮铃替程叙反驳一句,“什么杀人,他没杀人,就是单身罪进去过,最近放出来了。”   他拧着眉头想了会儿,实在坐不住,于是站起来,“我们还是走吧,我总感觉这里不安全……”   胡冶立马弯腰穿鞋,“那就赶紧走吧,还等萨呢?”   三人连忙行动起来,去护士站交接过后,领了出院手续。   等电梯的间隙,听着身边两个人还在插科打诨,段暮铃始终心不在焉,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前天的事,于是又往手术室门口看了一眼。   这一看把他吓了一跳。   那个要给程叙当后爸的人还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他焦急地等着,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   段暮铃的目光又转去手术室,那里大门紧紧闭着,上方的LED灯上依旧是“手术中”三个字。   周嘉琪出现在医院的原因找到了,因为程叙的后爸也在这里。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程叙的后爸为什么在这里呢?   前天他的家人在这里抢救,今天躺在手术室里的又是谁?   “大铃儿,快上来啊!”   段暮铃回神一看,胡冶跟韩丰尧都已经上了电梯,正在朝他招手。   “来了。”他迈进去,电梯下降过程中一直在想这件事。   走出电梯时,他习惯性地抬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好像跟他前天来医院看胡冶时时间差不多。   他似乎已经窥见了迷雾后真相的影子,可碍于雾气太大,始终瞧不清它真正的模样。   “大铃儿,走吧!愣什么呢?”韩丰尧又在催促。   段暮铃往前迈了一步,可步伐沉重,于是又停在原地。   他应该回去看看,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回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要回去就可以发现真相了。   “大铃儿,车来了!”   胡冶一把抓住段暮铃的手腕,将人拽了出去。   “你说你想什么呢?我跟胡爷这么喊你你都听不到,你年纪轻轻就耳背了?”   “没……”段暮铃垂下眼睛,给程叙发消息。   【小铃铛:程叙你下课了吗?】   程叙的消息很快便回过来。   【程叙:下课了,在家里,回家吃饭么?】   看见“回家”两个字,段暮铃心情好了许多,方才压在头顶的阴云散去不少。   【小铃铛:嗯,要等我一起做饭,15分呢。】   【程叙:好,小菜鸡。】 第38章 程叙今天还挺浪漫的   段暮铃没回学校,直接从半路下来,打了辆车回他跟程叙的家,天气实在太热,他又在小区门口买了两只雪糕带上。   电梯从高层慢悠悠下来,门朝两边打开,率先出来的是条十分眼熟的柯基。   段暮铃沿着狗绳往上看去,果不其然,是昨天的邻居刘姨。   “哎呦,小段回来了?”   跟昨天一样的笑容,一样的问候。   这次段暮铃有经验了,他笑着寒暄,“是,刘姨去遛狗?”   柯基往段暮铃身上扑了一下,又被刘姨拽回去。   “我去溜达一圈,顺便丢个垃圾,你赶紧上去吧,这天热的不行,大晚上也闷得很!”   段暮铃先是一怔,他转过身,看着刘姨牵狗走出大门后,透过楼道往外瞅了眼。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而且刘姨为什么要说晚上,现在不是白天吗?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为此他还买了两只雪糕。   他满脸迷茫地走进电梯,把手中的雪糕袋子拎起来感受了一下。   冰冰凉凉,是真的雪糕。   或许……她是现在出去遛狗,一直遛到晚上才回来?   不正常,今天一切都不正常,先是周嘉琪,又是程叙的后爸,再是刘姨,处处都透露着一丝诡异感。   段暮铃有些心慌,他焦急地看着电梯上方的楼层显示,等那里跳到十二,他以最快的速度挤了出去,冲到家门口。   他狂按门铃,按到第三下时,门从内打开,露出程叙的脸,“门锁录入了你的指纹,以后直接开门就行。”   “好,什么时候录的啊,我不记得了。”段暮铃边说边往里走,等走进门看清程叙的模样后,脚后跟一下扎在门口的地毯上。   程叙帮段暮铃拿出拖鞋,见他不动,于是往他脸上瞥了一眼,“怎么了?”   段暮铃将程叙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只见程叙上身穿着白色衬衣,下身是熨烫平整的黑色西裤,衣服裤子一丝不苟地束进黑色皮带中。   他从没见过程叙穿成这副模样,很明显的是,程叙穿的,正是那个衣柜里的衣服。   “段暮铃?”程叙拧眉,往前走了一步。   段暮铃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大门,才想起来要跟程叙对暗号。   “你、你……我,那什么……”   段暮铃脑子一片空白,越急越想不起来他们的暗号是什么,他只知道是《观沧海》的前两句,可前两句怎么背来着?   “段暮铃,你今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程叙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段暮铃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他将手挡在胸前,着急道:“暗号,暗号是什么!”   程叙似是无奈叹了口气,“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然后丢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接后半句。   段暮铃:“……”   他低头想了会儿,再抬头时眼神十分真诚,“如果我说我忘了,你会信吗?”   程叙把拖鞋往段暮铃那边踢了踢,转身去厨房,“信,你这脑子忘了也正常,把鞋换了吧。”   “哦……”段暮铃闷闷不乐换好鞋,仗着程叙不管他,运动鞋歪七扭八踢到角落里,“你别老吓我行吗,我今天已经被吓好多次了,我跟你说我今天在……”   他跟着钻进厨房,看见岛台上一堆菜时睁大眼睛,“今天这么丰富啊?”   “嗯,下午没课,晚上吃点好的。”   段暮铃把一只雪糕放进冰箱里,另一只则拆了喂到程叙嘴边,“对了,你穿成这样干嘛啊?我还以为你被老封建同化了。”   程叙顺势咬了一口,挽起衬衣袖子,带上塑胶手套,将还活蹦乱跳的虾一一去头开背,“今天上午有个研讨会,老师叮嘱要穿正装,刚回家,还没来得及换。”   等程叙吃过,段暮铃将雪糕拿回来自己吃,边吃边将程叙重新打量了一遍,然后夸奖。   “你穿这身还挺帅的。”那语气中带着艳羡,“果然男人穿正装的时候才是最帅的。”   程叙淡淡一笑,“吃完了吗?洗手,做饭。”   段暮铃撅了撅嘴,把最后一口雪糕塞进嘴里,雪糕太凉,他边斯哈着边削土豆皮,刚才想同程叙说的事已经完全忘在脑后。   两人配合默契,饭点前刚好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程叙洗过手,将挽起的袖子放下,然后仔仔细细系好袖口。   “段暮铃。”他突然问,“想穿正装吗?”   段暮铃不明所以看着他,“啥?”   “来。”程叙起身朝卧室走去。   “啥?”虽不知道程叙要干什么,段暮铃还是跟了上去。   程叙走到衣柜前,从中取出一套浅灰色西装,移到段暮铃下巴上比量片刻,“给你的,穿上试试。”   “给我的?”段暮铃惊讶,他接过去,自己举着走到落地镜前。   衣服确实是他的码。   “鞋子。”程叙又取出一个鞋盒,从里面拿出一双皮鞋。   “这么全啊,程叙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段暮铃开始脱衣服,准备换上试试。   “自己会穿吗?”程叙问。   “当然会了,衣服而已,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穿正装,难免带些由青涩向成熟转变的兴奋,等换好衣服,卧室已经不见程叙的人影。   “程叙?”他高喊一声,边紧皮带边往外走,“程叙,你——”   外面的灯全都关着,餐厅拐角处透出一团橘黄暖光,段暮铃循着光上前,只见餐桌上摆着几只高矮不一的蜡烛,程叙正将醒好的红酒倒入高脚杯中。   “换好了?”听到脚步声,程叙放下红酒,转身看见段暮铃时愣了片刻,而后他弯起波光粼粼的眸子,走上前帮段暮铃整理了一下衣领,“不错,很合身。”   头一次穿正装的段暮铃,也很惊艳。   段暮铃的目光从蜡烛移至程叙脸上,略带羞涩地抿起嘴,慢吞吞问,“程叙,这是干什么啊?”   他自然知道这是干什么,但就是想听程叙亲口告诉他。   程叙也很配合,“烛光晚餐。”   “烛光晚餐。”段暮铃忍不住笑,“你今天怎么回事啊?还挺浪漫的。”   程叙掏出手机,一本正经叹了口气,“嗯,没办法,今天的任务。”   “???”段暮铃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啥?”   两相僵持间,程叙突然笑出声,“骗你的。”   说完,他十分绅士地帮段暮铃拖开椅子,“坐。”   段暮铃气呼呼坐下,当着程叙的面打开教务处APP看了眼,还真没有什么烛光晚餐的任务,倒是有一个双人交谊舞的15分任务。   交谊舞……段暮铃看了眼两人整齐的西装,又扫了眼桌上精致的菜色。   怪不得程叙给他也准备了西装,交谊舞的话,穿成这样才是最合适的吧。   “咳。”段暮铃矜持地抬起脑袋,动作优雅地夹起一只虾,好像手里拿的不是筷子,而是一副刀叉,他故意问道:“程叙,吃完饭要干什么啊?”   程叙说的模棱两可,“继续做任务,赚学分。”   “好。”段暮铃率先举杯,想了想,找了个好听的话说,“为我们的爱情,干杯。”   说完,他想起那个“为我们的友谊干杯”的表情包,笑的前仰后合,笑完了,他擦去眼泪,“程叙,不行了,我好像对浪漫过敏,你见没见过那个表情包?我找找发给你,等一下。”   程叙一直嘴角噙笑看着,等段暮铃闹腾够了,他举杯过去碰了一下,“干杯。”   两人一同喝下,段暮铃微微眯眼,葡萄酒略带些苦涩,缠着他的舌尖,不断深入,逐渐麻痹。   只这一口,好似上了头。   他脑袋一下就变得昏昏沉沉,他看向程叙,发现对方一直盯着他,两人就这么对视半晌,程叙突然起身走过来,将他从座位上拽起。   “会么?”程叙问。   段暮铃摇摇头,小声道:“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   程叙牵起段暮铃的左手搭在自己肩头,大手扶在他后背,将人往怀中稍稍带了一下,“先出右脚。”   “好。”   他被程叙带着,随着程叙的动作迈步,虽每一步都慢了半拍,却没出过什么岔子。   一共十四步,停下来时,两人鼻尖都稍稍冒汗,程叙认真看着他,低沉的嗓音夸奖道:“跳的不错。”   段暮铃来了自信,“程叙,我是不是很有天赋?”   “嗯。”程叙肯定他的话,“很有天赋,再来一次?”   “嗯。”   他们在旋转,脚下步伐越来越快,也不知是跳舞的缘由还是那杯酒起了作用,到最后时,两个人早已换了姿势,他们随意相拥在一起,侧颈缠绵,轻轻地,毫无规律地迈动细小的步子。   “程叙……”段暮铃脑袋靠在程叙肩头,语调拉长,声音中带着困倦,又像是撒娇。   程叙偏头往他发尾嗅了一下,将人抱得更紧,“嗯?”   “我想起我要跟你说什么了,我今天,在医院看见周嘉琪了。”   程叙脚步顿了一下,在段暮铃察觉前继续迈动,“然后呢?”   “还有一些事,我觉得很奇怪,那个刘姨也是……”   他想告诉程叙这些人都是奇怪的,但仔细想想又没有那么奇怪,因为那只是他的感觉,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些事,也说不上来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段暮铃,现在还不能睡。”   “啊?”段暮铃使劲睁了睁眼,“为啥啊?”   “你忘了吗,我们还有任务呢。”   任务?交谊舞任务不是已经做完了吗?段暮铃连晃动的速度都慢了许多,身子一点点变得沉重。   程叙只好将段暮铃捞起抱在怀里,半拖半带将人搬到床上。   “段暮铃,想起我们的暗号是什么了吗?”   段暮铃眼睛只留了条缝,他回答程叙的问题:“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不对,这是我那句。”程叙凑过去吻他,“你的那句呢?”   段暮铃盯着天花板不说话,本来昏沉的脑袋因为程叙的问题更加糊涂。   他的那句?   怎么办?他不记得了。   “想不起来吗?”程叙从口袋里摸出一沓套子丢在段暮铃手边,他左手解着皮带,右手抓起一枚套子放在嘴边咬开。   “那就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停下。” 第39章 去从没去过的地方看看   “段暮铃。”   有人喊他。   “段暮铃。”   “唔?”段暮铃从困倦中挣扎着睁眼,看见面前程叙的脸时脱口而出,“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程叙轻笑一声,把人从被窝中挖出来,又不由分说扶着人站直身子。   “干嘛啊……”段暮铃太困了,好像刚睡着没多久就被程叙喊了起来,他不悦道:“不是给我请假了吗?”   “嗯,给你请假了,但我没请假。”程叙往他手中递了样东西,“上午还得去开会,帮我打领带?”   段暮铃已经懒得讲话了,他使劲撑着眼皮,认认真真为程叙系好领带,“可以了吗?”   程叙点头,“可以了。”   段暮铃应声倒在床上,敞着肚皮继续睡。   程叙单腿跪上床边,俯下身去同段暮铃接吻,又被段暮铃一巴掌拍开,他不恼,拽着被子给床上的人盖好,声音温柔道:“我走了。”   没得来任何回应,程叙笑笑,轻手轻脚走出去。   段暮铃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手机铃声疯狂响起来,他吓得哆嗦了一下,从床上起身,撅着屁股满床找他的手机。   等终于找到手机时,铃声已经在响第二轮,段暮铃按了免提往枕边一丢,直挺挺倒下去,刚才被铃声扰得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开。   “喂,大铃儿!”   是胡冶。   “唔?”段暮铃简单回了一下。   “大铃儿?还在岁啊?”   “唔。”   “撒四候回宿舍啊?”胡冶又问。   段暮铃好像压根没张嘴,一句话含在嘴里说出来,比胡冶说话都含混,“有事说事。”   “那什么,唉……学院的审批通过了,要我今天去学校办理,你再替我去一趟呗!”   段暮铃算是发现了,一提起周玫,胡冶这说话漏风的毛病就不治而愈。   他支起胳膊,双手搓了搓脸,答应胡冶,“好。”   胡冶连连道谢:“谢谢啊,大铃儿,回来我请你次饭。”   段暮铃没把胡冶的话往心里去,“吃饭什么的就算了吧,你那牙要补也得等几个月之后,我有经验,在补好之前,吃什么都不香。”   只不过他当无牙仔那几个月里,也不知道吃什么过来的,居然还胖了几斤。   “行,行。”胡冶笑笑,“那我给你买你喜欢的游戏,那叫撒来着?”   游戏?段暮铃往床尾的方向瞥去,那里半面墙都是程叙给他买的游戏,已经有的,想买还没来得及买的,梦寐以求的,可有可无的,都在。   “你还是请我吃饭吧。”段暮铃挪到床边穿好拖鞋,拖拖沓沓往卫生间走。   “行,行,等你回来再说嗷!”   挂断电话,段暮铃直接去冲了个澡,对着自己浑身的印子,嘴里骂骂咧咧。   程叙似乎很喜欢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不管是用手,还是用嘴,只要是程叙能碰得到的地方,几乎都有。   段暮铃特意从衣柜里挑了件衬衣穿上,长袖规规矩矩,一路遮到手腕处,穿戴整齐后,他又将揉成一团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   做完这些,他给胡冶发了条“已出门”的消息,蹲在鞋柜前往身侧一摸,却摸了空。   他转头看去,自己昨天踢到角落的鞋子已经不知所踪。   “鞋呢?”段暮铃站起来原地转了个圈,门口空荡荡的,他后知后觉打开鞋柜看了眼,他的运动鞋正摆在几双皮鞋之间。   肯定是程叙给他摆进去的。   他给程叙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小铃铛:你这强迫症也太严重了。】   【程叙:献个殷勤而已。】   【小铃铛:我爸妈又不在,你跟谁献呢?】   【程叙:你。】   段暮铃蹲下穿鞋,没顾得上给程叙回信息,要出门时才打开手机看了眼。   【程叙: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困么?】   【程叙:今天要开一天会,中午不回去了,给你叫点吃的吧。】   【程叙:又睡着了?】   段暮铃单手发着消息,告诉程叙他要回学校帮胡冶去交申请,关上大门正要转身时,突然想起程叙说过的话。   程叙告诉他,这个门锁是录入过他指纹的,但他却记不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他看着门锁,将右手大拇指贴上去,“滴滴”两声,门居然真的开了。   “这么智能……”段暮铃小声感叹,注意力被这种新奇玩意吸引过去。   他从小住的教师家属院都是需要爬楼的老旧楼房,那时的装修风格也很老旧,是大门外还要加装一道防盗门的程度,他从没用过也没见过这种指纹锁。   “叮——”   身后电梯在12层打开,程叙的消息也刚好发过来,段暮铃边迈进电梯边看消息。   【程叙:好,今天有雨,记得带伞。】   带伞?段暮铃看了眼走到第10层的电梯,已经来不及了。   他懒得再上去,淋就淋吧,大夏天的,淋场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段暮铃打了个车回学校,直奔校教务处去,到时周玫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他来了,拿着资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段暮铃赶紧小跑两步上前,“不好意思学姐,我最近几天住在外面,来的时候堵了会儿车。”   “没关系。”周玫大方笑笑,“你本来就是帮胡冶的,是我要求抓紧办完,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   两人一同进去,在教务处老师的严厉审问中,顶住压力将手续提交上去。   从办公室出来,段暮铃心有余悸道:“太可怕了,分个手居然要盘问这么多。”   周玫失笑,“可能是学校最近正在评选的缘故吧,我上次来办分手申请还没有这么难。”   “你之前分过一次手啊?”段暮铃有些惊讶,问出口才发觉这样很不礼貌,于是赶紧道歉,“对不起。”   周玫没在意,她撩了下耳侧的头发,跟段暮铃解释,“你忘了,我比你们都大一岁。”   段暮铃点点头,却没说话。   周玫继续道:“我跟胡冶的事,或许你会觉得我有些无情,但两个人已经不适合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呢,分开时谁也没有对不起谁不是吗,就算是结婚了,也有离婚的自由,这不是很正常吗?”   她这一番话说出口,段暮铃倒觉得胡冶才是死缠烂打那个。   “我先走了,社团还有些事。”周玫摆摆手,走出去两步又转过身来,“对了,上次你跟胡冶从架子上摔下来,我替社团跟你说声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段暮铃也摆摆手。   目送周玫离开,他打算回宿舍找胡冶聊聊,刚走到二楼拐角,便被一个人堵住了去路。   “段同学。”   段暮铃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那一步迟迟没有迈出,他看着下面拦路的周嘉琪,手不自觉地握上楼梯扶手。   周嘉琪笑嘻嘻地歪了歪头,“段同学,聊聊?”   “没、没什么好聊的,我们又不熟。”说完,段暮铃从远离周嘉琪的一侧下楼,始终提防着周嘉琪突然动手。   好在这里是学校,周嘉琪还不敢做些什么,段暮铃从楼梯上下来,正要跑着离开时,却听到周嘉琪提起程叙。   “对了段同学,你没觉得程叙这个人有问题吗?”   段暮铃倏地停下脚步。   “程叙这个人,自私,自大,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加诸于别人,又喜欢教育别人,就好像……”周嘉琪一一数着程叙的缺点,他慢悠悠走下去,跟段暮铃在走廊的两边站定,继续道:“就好像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所有人都得听他的。”   段暮铃右边手臂紧紧贴在墙面,大着胆子同周嘉琪对视,“我跟程叙从小就认识,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啊!忘了这件事了。”周嘉琪有些懊恼,他抬手敲了敲脑袋,“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不错,但在这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你什么意思?”段暮铃捏紧拳头,身子从墙壁上离开。   “段同学,我的建议是,去从没去过的地方看看。”   说完,周嘉琪不再跟着段暮铃,双手插在裤兜中,嘴里哼着歌离开。 第40章 铁证   段暮铃盯着周嘉琪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   什么叫去从没去过的地方看看?从没去过的地方又是哪里?周嘉琪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   段暮铃不明所以,他不想被周嘉琪牵着鼻子走,但那段话却始终停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大铃儿,大铃儿!”   段暮铃惊醒,朝声音处看去,“嗯?”   胡冶凑上前,拖了张椅子坐在段暮铃身侧,眼神关切,“大铃儿你没四吧?肿么回来就发呆?她跟你说撒了么?”   段暮铃回宿舍之后把资料一递,便坐在桌前发呆,这么干坐了十分钟都没换过姿势。   “没有。”段暮铃摇摇头,稍稍侧过身子看着胡冶,问道:“胡爷,你有没有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重来没去过的地方?”胡冶先是重复一遍,然后掰着手指头数,“那多了去了!我想先去趟山亚,然后再去趟西涨,再去看看首都,太多了,根本逛不完。”   段暮铃一怔,是啊,没去过的地方太多了,而周嘉琪口中那个从没去过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你要跟程素出去玩吗?去哪啊?”胡冶一通打听,“不过马上放假了,四该出去逛逛。”   “嗯。”段暮铃回答得模棱两可,程叙是说过带他出去玩的,但一直没有将这件事提上日程,也从没商量过。   他们俩最近几天被恋爱学分这件事搞得精疲力竭……或者说只有他一个人被搞得精疲力竭,没空出去玩,也没力气出去玩。   “胡爷,我先走了,今天程叙帮我请了假,晚上不用给我留门,我明天再回来。”段暮铃站起来,打开衣柜,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塞进书包里。   “成,去吧去吧。”   从宿舍出来,段暮铃哪也没去,直接回了他跟程叙的家,站在电梯门口时,他有种强烈的预感。   ——今天还会碰到邻居刘姨。   他抬眼看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在心中默默倒数。   5,4,3,2,1。   “叮——”电梯门打开,先露头的依旧是那只胖乎乎的柯基,瞧见段暮铃,撒着欢地朝他跑来。   “哎呦,小段回来了?”   看着刘姨脸上熟悉的笑容,段暮铃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他后背涌上一阵凉意,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   刘姨将柯基拽回去,而后说出的话,段暮铃几乎能背下来。   “我去溜达一圈,顺便丢个垃圾,你赶紧上去吧,这天热的不行,大晚上也闷得很!”   段暮铃直挺挺站在那里,耳边一阵嗡鸣,他没有勇气转身去看刘姨的背影,脑子里也乱成一团。   面前空荡荡的电梯仿佛是一汪吃人的深渊,而电梯门始终没有合起,像在等他上去。   他知道哪里不对了。   那种奇怪的感觉,那种他无法给程叙形容的东西。   刘姨就像教材中所写的典型NPC一样,遇到特定的玩家,会说出特定的话,她只有两句台词,所以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都会出现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用这两句话跟他完成互动。   不止刘姨,那个每次都要扑上来打招呼的柯基也是NPC。   他曾经用自己不会受伤这件事向程叙证明这个世界是假的,但碍于没有更加直观的证据,所以那之后再也没有聊起过这个话题。   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这个“证据”,这也是世界改变之后,他头一次遇到这样设定鲜明的NPC。   段暮铃没上电梯,脚步匆匆离开这里,如果单凭一个刘姨还无法肯定这里就是游戏世界的话,还有另外一件事可以帮他确认。   他在路边拦了辆车钻进去,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道:“师傅,麻烦去中心医院。”   前两次在医院出来时,他隐约看过时间,如果他的猜测正确,现在过去刚好可以赶上。   下了车,段暮铃直接跑进医院,他来不及等电梯,两三节台阶做一步往楼上爬去,走过熟悉的走廊,然后停在离手术室几米的地方。   他来得稍早,“手术中”三个字刚刚亮起,但坐在手术室门口的人仍旧佝偻着身子,动作,神情,同前两次如出一辙。   这次他走了过去,在男人跟前站定,盯着满头花白的头发看了半晌,喊道:“刘叔叔。”   男人抬头,看清是段暮铃,木讷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小段来了。”   “刘叔叔。”段暮铃缓缓转头,看向大门紧闭的手术室,“里面是谁?”   男人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段暮铃又喊了一声,“刘叔叔。”   男人猛然抬头,像是刚刚看见段暮铃一般,扬起一个同方才一样苦涩的笑容,“小段来了。”   段暮铃突然明白过来,这个NPC在这个场景中只有这么一句台词,他知道问不出什么,于是选择自己去看,可还未走近门口,便被医生拦了下来。   “您好,手术室禁止进入。”   段暮铃退回来,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同男人对坐着。   不让他看没关系,他可以等手术结束。   他等得焦急,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抬起手机看看时间,到最后时,已经是一瞬不瞬盯着秒表的每一次跳动。   早已过了时间,为什么手术还不结束?   段暮铃抬头直腰,长吁一口气,余光往楼梯口的方向一瞥,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又是周嘉琪。   早上跟他在学校教务处见过一面的周嘉琪,似乎在故意跟着他一样,再次出现在医院里。   而在连续见识过两个NPC之后,段暮铃突然转变了对周嘉琪的看法。   周嘉琪的一言一行太奇怪了,不像个NPC,而是一个跟他跟程叙一样的玩家。   想到这里,他起身往那边走去,打算找周嘉琪问问情况, 可周嘉琪却一改往日主动找事的风格,直接转身离开,很快便消失在段暮铃的视线中。   段暮铃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去从没去过的地方看看。”   周嘉琪提醒过他,要他去从没去过的地方看看。   他好像知道周嘉琪要他做什么了,他当机立断,不再等手术结束,而是狂奔出医院,在门口随便拦了一辆车,刚上车便是一句话,“师傅,麻烦去西藏。”   出租车司机正要打表,闻言转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去哪?”   段暮铃直接给司机扫了一千块钱,“往西藏走,不走高速,先走一千块钱的,能走到哪就走到哪。”   他长这么大没出过市,一千块钱,足够将他带到他从没去过的地方。   司机看着已经到账的一千块钱,咬咬牙挂上档,“行!”   车子缓缓驶出市区,周遭的景象变得荒凉,这会儿正是午间最热的时候,外面的光线却像傍晚一样萧条,没一会儿便大雨滂沱。   段暮铃不敢走神,紧紧盯着窗外,不知走了多久,司机慢慢踩下刹车,“你好,已经走了一千块钱了。”   段暮铃点点头,他从车上下来,淋着雨往四周看去,这里对他来说是陌生的,路两边是高大的白杨树,树下生着不知名的杂草,路笔直的向前延伸,却看不到任何一辆车在这里路过。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向胆小的段暮铃迈动脚步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   很幸运的是,第三步,他便碰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一道透明的屏障,或者说,是一道看不见的墙。   段暮铃深吸一口气,整个手掌贴上去。   专业课曾学过,游戏历史上,对于游戏地图边界的处理方式有三种。   一是设置障碍物阻碍前进,例如空气墙,山脉河流;二是地图设置左右互通或是上下互通,形成循环;三是不做补救处理,玩家进入边界后,会直接死亡。   任何一个游戏,都要编写其存在的基础,即承载事物发展的地图,地图有大有小,而地图的大小取决于游戏制作能力和运行环境。   如果说发现几个疑似NPC的人还不能确定这里就是游戏世界的话,那这道他想找的空气墙,就是铁证。 第41章 段暮铃,你要逃去哪里?   而周嘉琪那句话的目的也很明确。   人可以创造出一个现实世界中从未见过的东西,但组成这个东西的任一元素都会是他曾经见过的。   比如外星人拥有类似人类的四肢和躯干,比如人们想象中的地狱就是监牢酷刑的模样。   相同的,这个游戏的制作者不可能创造出一块他从没去过的地图,所以他将边界设定在这里,而他也很聪明的将边界模糊化,用大家最常见的白杨和杂草重复折叠,来点缀荒无人烟的地图边缘。   “小兄弟!你到底要去哪啊?”   段暮铃回身,出租车还等在原地,司机朝他招手,“回不回去啊?”   他走上前,透过一条窗户缝跟司机说话,“师傅,快捷传送门在哪?”   师傅一脸懵,“啥?”   没有传送门吗?段暮铃有些失望,这么大的地图不做传送门,难道全靠走的?   他不信邪,又问道:“师傅,这附近有没有关键任务NPC?”   那师傅脸皱成一团,“小兄弟,你这都是说啥呢?你不走,我可走了啊。”   段暮铃:“……”   他打开后座车门钻进去,“走吧,原路返回。”   师傅透过后视镜瞅他一眼,“一千。”   段暮铃:“……”   一千就一千,反正又不是现实世界,游戏币而已,他忍了。   掏出手机扫码付款,段暮铃窝进座位里,跟程叙发消息。   【小铃铛:程叙,我找到证据了!】   程叙没回,应该还在开会。   【小铃铛:等我回去跟你讲,我们估计马上就能出去了。】   大雨砸在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本来飞速行驶的车子逐渐慢下来,司机无奈叹了口气,“哎呀,雨太大了呀!”   “什么?”段暮铃抬头,刚巧碰上一声惊雷。   “轰隆!”   他吓了一跳,往四周看去,雨幕将窗户完全糊住,只能看见外面绰约掠过的景物。   “操,雨太大了,慢慢走吧。”司机骂了句脏话,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点起来,烟味飘到后座,让段暮铃紧紧皱起眉头。   “把烟掐了。”他道。   司机似乎还是头一次遇上以命令语气跟他讲话的人,于是回头瞪了段暮铃一眼。   “你看什么?我让你把烟掐了。”   司机:“……”   段暮铃才不怕,他是玩家,司机是NPC,游戏当然要看他这个玩家怎么玩。   “我说。”他一字一顿道:“把,烟,掐,了。”   许是段暮铃的气场太强,那司机也不知怎的生出一丝惧意,竟真的将烟头掐灭丢出了窗外。   段暮铃又道:“怎么能乱丢垃圾呢?有没有点素质?以后不许这样了。”   司机:“……”   车子还在继续前行,以三十迈的速度于雨中缓慢穿梭,可段暮铃心情没来由地烦躁起来。   程叙早告诉过他今天会下雨,但他没想到是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办法可以从这鸟不拉屎的地图边缘直接TP回去。   “砰砰!”   突然,段暮铃身侧的车窗被敲响,他转头看了眼,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跟着车子小跑,手掌不停拍打着玻璃窗。   他往背离车门的方向挪动两下才将车窗缓缓落下,却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胡爷?”段暮铃一脸不敢置信,他拽着窗缝溜回门边,被外头的大雨浇了一脸,“你怎么在这儿?”   “大铃儿!”胡冶还在跟着车子跑,高大的身子弓下,浑身湿透,满脸焦急地劝道:“快回去吧!”   “啥?”段暮铃一脸懵。   胡冶边跑边喘,车子却突然加速,直接将他甩出视线外。   段暮铃看不见人,只听见后面一声大喊,“大铃儿!快回去吧!程叙等你呢!”   不对。   段暮铃面无表情把车窗升上去,扯起衣角擦了擦脸,不断告诫自己。   NPC,那不是胡冶,那只是NPC,所以不用想太多,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去找到程叙,让程叙想办法带他离开这场游戏。   “师傅,麻烦开快一点。”   司机像没看见刚才有个人追着车跑,一脸不耐烦,“哎呀已经很快了。”   说罢又加了加速。   “砰砰!”   又是车窗被敲响的声音,这次段暮铃有经验了,他将车窗落下一条缝,却又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老韩?”   只见韩丰尧像个短跑健将一样追着车,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丧着脸的葛铮。   两人异口同声劝道:“大铃儿,快回去啊!程叙等你呢!”   段暮铃这次有些害怕了,他小声回了一句,“我就是要回去找程叙啊……”   可外面两个人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仍旧固执地劝说,“快回去吧,别闹了,程叙等你呢!”   太奇怪了,段暮铃没管他们,他再次把车窗合上,将背后背着的书包拿到身前来抱着,这才多了点安全感。   他瞅了眼前座,问道:“师傅,走了多少钱了?”   师傅目不斜视盯着前面的路,随口回答,“快一半了吧。”   段暮铃有些懊恼,刚才他该就扫一百块钱的,说不定走一百块钱也能回去,还能早点见到程叙。   没有程叙,他半点主心骨都没有。   “砰砰!”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段暮铃使劲叹了口气。   怎么还来?   他屏住呼吸打开车窗,在看到外面的人时,眼睛渐渐睁大,嘴里喃喃出声,“程、程阿姨?”   程叙妈妈穿着好看的花裙子,长发湿透黏在肩头,脚上的高跟鞋跑起来时“哒哒”作响。   “小段,听阿姨的,赶紧回去吧,好吗?小叙在等你呢!”   “我、我……程阿姨你……”段暮铃结结巴巴半天,才想起来要干什么,他扒着前座,在司机耳边大喊,“师傅,先停一下,让程阿姨上车!”   司机像是聋了一般,毫无反应。   段暮铃再回头时,车窗边已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他赶紧关起车窗,一屁股瘫坐在后座,害怕的情绪逐渐包围上来。   这游戏……压根不是什么恋爱经营游戏,这些NPC也太吓人了。   越往市区走,雨便越来越小,由暴雨渐渐转变为淅沥沥的小雨,视线变得清楚,车速也快了许多。   段暮铃从两个前座中间探出身子,紧紧盯着计时表,离一千块钱的路程还有最后几百。   “小铃!”   段暮铃倏地抬头,只见他爸他妈正站在路中央朝他挥手。   “小铃!你这孩子闹腾什么呢?快回去吧!小叙在家等你呢!”   明明隔着很远,明明他坐在车内,但他就是清楚听到了他爸妈的声音。   距离渐渐接近,可司机却没有任何刹车避让的举动,段暮铃揪着司机的耳朵大喊大叫,“刹车啊!前面有人看不到啊!刹车!”   司机认真开车,不受半点影响。   看着车头离他爸妈越来越近,段暮铃咬咬牙,上半身探进驾驶室,双手掰着方向盘往左侧猛地一打,车子瞬间失控,歪歪扭扭冲出了马路。   马路下是一条宽不见岸的河,段暮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车子栽进了水中,他紧紧闭眼屏住呼吸,准备迎接河水漫入车内,可失重感仅仅维持了一秒,他便跌进一片柔软之中。   熟悉的铃兰香。   段暮铃缓缓睁眼,天花板也很熟悉,他正躺在他跟程叙家中的大床上,若不是被雨淋过的衣服正黏糊糊贴在身上,他还以为今天一整天从没出过门。   他腾地起身,离床不远的阴暗处坐着一个人。   “程叙。”   段暮铃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他三两下爬到床尾,抻着脑袋看去,“程叙,我找到证据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啪。”   程叙换了个姿势,翘着的二郎腿轻轻放下,皮鞋与地板接触时发出不可避免的响动。   他双腿朝外分开,微微俯身,将手肘撑在膝头,动作间一身名贵的西装发出“簌簌”的声音。   而后他伸出右手,盯着上面的纱布看了两眼,接着慢慢拆开,直到那一长条无声地落在地板上。   段暮铃看见了。   程叙的手心中,没有伤也没有疤,什么都没有。   他将抻着的脖子收回,大气不敢出一声,身子也向后慢慢缩去。   可程叙不会给段暮铃任何逃跑的机会。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向前,单膝跪上床尾,具有压迫感的高大身影将段暮铃笼罩在下,然后他伸出那只曾经为段暮铃挡过刀的手,缓缓抚上段暮铃的侧脸,藏在金边眼镜下的目光深沉得可怕。   “段暮铃,你要逃去哪里?” 第42章 这是一款小黄游   “程叙,我找到证据了,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个游戏,我们回去。”   段暮铃心里已经隐约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他还不想将事情推至一个无法挽回的局面,于是当做没发现程叙的不对劲,只不停地劝说。   可程叙却不这么想。   “段暮铃,不回去,好不好?”   段暮铃拨开抚在自己侧脸的手,勇敢地同程叙对视,“为什么不回去?难道我们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程叙不语。   “程叙,你是怎么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啊,我们一开始不就是拼了命想离开老封建的世界吗?我爸妈在等我,程阿姨也在等你。”   程叙轻轻叹了口气,“段暮铃,我很早就说过了,这里不是什么游戏,你说要走,是想走去哪里?”   段暮铃双手撑着床面往后退了几步,频频摇头。   “这里不是游戏是什么?你说这里不是游戏,那你怎么解释刘姨见了我只会说那两句话?怎么解释在我面前出现的空气墙?怎么解释我明明坐在车里,掉进河里,下一秒却突然回到家里?又怎么解释——”   他抓起程叙的手掌,“又怎么解释你手心伤口不翼而飞的事?”   那样深的两道口子,就算愈合也会留下疤痕,怎么可能几天的时间就恢复如初?这跟他从三米高的架子上摔下来却毫发无损有什么区别?   说完,他推开程叙冲去厨房,想找把刀再试一次,却发现原本放刀的架子上空空如也。   是程叙在搞鬼,是程叙把架子上的刀全藏了起来,段暮铃后退几步,朝玄关走去,他想找对门刘姨来验证一下,可刚打开大门便愣在那里。   外面哪是什么楼道,而是他现在的家。   他倏地转头,身后也是他的家,两边的陈设,家具,甚至连摆在鞋柜上的绿植都一模一样。   他立刻明白过来,有人更改了地图的大小,甚至更改了地图边界的处理方式,这道门就是新的地图边界,从这道门走出去,会再次回到地图中。   “啪嗒,啪嗒……”   是皮鞋踩过地板的声音。   程叙从卧室慢悠悠走出来,又步步紧逼,“我说了,这里不是游戏,段暮铃,你走不了的。”   段暮铃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他站在玄关,看着朝他一步步走来的程叙,语气仓惶问道:“你是谁?”   程叙仍旧沉默。   “程叙,程叙……”段暮铃的语气无助又迷茫,他同心中那个恐怖的猜想对抗,却被瞬间击败,“程叙,还是程序?”   程叙突然笑了,他走到段暮铃跟前,双手捧起段暮铃的脸,在后者唇瓣印下一个珍重的吻。   “段暮铃,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我不想走,是我走不了。”   “什么意思?”段暮铃问出这句话时,双眼通红,泪珠子在眼眶中转来转去。   程叙替他擦去泪水,“段暮铃,我没法跟你走,如果你真的要走,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我们现在就要分手。”   不、不是的,怎么会这样……段暮铃不住地摇头。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程叙不能走,为什么程叙一直强调这里不是游戏。   程叙是个跟他们一样的NPC,只是一个AI,只是一串数据,他永远都不可能脱离这里去到现实世界,他自然也意识不到这里是一场游戏,因为这本就是他诞生的地方,对程叙来说,这里才是他该存在的世界。   只有段暮铃是那个玩家,只有段暮铃才能回去。   “段暮铃,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我们在一起前,我给过你机会了。”   段暮铃回忆那天的场景,他们在西体的更衣室里接吻,程叙说过,如果这段感情无法长久维持的话,那就干脆不要开始。   他当时的答案是什么?   他说,他愿意跟程叙一起面对。   程叙将玄关处的大门带上,发出沉闷的一声,他转过身,从鞋柜里取出米白色的拖鞋丢在地上,然后蹲下身去托起段暮铃的脚腕,帮他换好拖鞋,起身时,又顺便将段暮铃的运动鞋塞回鞋柜中。   做完这些,程叙眼神瞬间变得阴沉,“段暮铃,现在已经不能反悔了。”   他垂眸扫了眼腕表,“时间不多,继续吧。”   他将段暮铃打横抱起,无视怀中人的挣扎扭打,走进卧室后一脚踹上房门。   而段暮铃屁股刚接触床面便跳了起来,他冲到门口一把拉开,可门外却是一个相同的卧室和程叙的背影。   那个程叙突然转过身来笑着看他,“想在这边做吗?还是两个一起?”   地图又缩小了。   段暮铃面无表情将门关上。   两个一起绝对不行。   正在想对策时,程叙已经从背后贴了上来,湿滑的舌尖沿着段暮铃的耳廓浅浅ci/////弄,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往段暮铃耳朵里钻。   “段暮铃,别走,留下来好不好?”声音蛊惑,带着哀求。   段暮铃身子抖着,程叙只是舔/////弄他的耳朵,仅仅这样的动作,让他几乎昏过去。   程叙轻笑一声,“越来越敏感了。”   段暮铃极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一句话半是呻吟地说出口,“是你干的。”   没头没脑的问话,但程叙听懂了,他顺势承认,“当然了,哪有人会这么敏感,这还不是最敏感的,段暮铃,想不想尝试一下?”   虽是问着,但他已经调整完毕,段暮铃突然扬起脑袋,尖叫着en了出来,身子不断抽搐着,灭顶的快/////感久久消散不去。   等段暮铃僵直的身子渐渐软下来,程叙凑上前去,“段暮铃,要不要?”   段暮铃闭着双眼,高/////潮余韵还未从他身体中完全消散,程叙的手便又开始在他身上作乱。   而他这副身子已经敏感到了极致,他快要受不了了。   “要不要?回答我,段暮铃。”   “要,要……”段暮铃委屈出声,身子瘫软在程叙怀中,眼泪混着汗水从下颌滑落。   “乖。”程叙终于满意,他来不及脱去两人衣服,就这么将段暮铃压在墙边,拉开裤链。   就这一下,段暮铃又痉挛着身子en了出来。   程叙俯身擦去段暮铃嘴角流出的口水,动作间在段暮铃耳边轻喘低喃,“段暮铃,我的小铃铛,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再醒来时,一门之隔的屋外吵吵嚷嚷,段暮铃坐起身,掀开被子看了眼,才记起自己如今什么境况。   他不知怎么来到了一个游戏中,虽然很幸运的不是什么恐怖游戏,但照目前状况来看,也不是什么正经游戏,他用多年游戏经验和专业知识进行一番分析,终于下了结论。   这里应该是一款小黄游。   他是黄游玩家,程叙本该是被他玩的NPC,却不知怎么突然觉醒,变成了玩他那个。   “笃笃”两声,屋门从外推开,换了一身居家服的程叙走了进来,见他醒了,笑着上前。   “醒了?穿衣服吃饭吧,叔叔阿姨都来了。”   段暮铃这才辨别出客厅里传来的嘈杂声音中还有他爸妈一份。   但那又不是他的爸妈,只是用他爸妈模样捏脸的NPC。   “不想吃。”段暮铃重新躺回去,脑袋缩进被子,可他浑身上下都是程叙身上的味道,没一会儿便重新露出脑袋。   程叙还在,像哄生气的男朋友一样哄着段暮铃:“别气了,折腾了一晚上不饿吗?先吃个饭。”   段暮铃当然饿,但他也知道饿不死,于是铁了心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耳边突然炸开一个声音,段暮铃条件反射坐起来,只见他爸背着双手站在门口,开口就是熟悉的训话。   “你都多大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家里来了亲戚,小叙一个人忙里忙外,做了一桌子菜,你倒好,就知道睡觉!”   段暮铃想反抗,想怼回去,可酝酿半天,一抬头对上他爸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时,还是怂了。   “快下来,都等你吃饭呢,你磨磨蹭蹭像什么样!”   “哦……”   程叙笑着把干净衣服递给他,温柔得跟昨晚判若两人,“起来吃点吧,这顿饭值五十分呢。”   段暮铃不情不愿接过衣服穿好,走到客厅时才发现不止他爸妈在,程阿姨跟那个刘叔叔也坐在沙发中。   见他出来,程阿姨赶紧站起来,笑着握住他的手。   “小段,我替小叙跟你道歉,他知道错了,以后小叙再欺负你啊,你就跟阿姨说,阿姨替你出气。”   段暮铃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无法判定这个程叙的妈妈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也无法判断那段存在于他脑海中的关于程阿姨的记忆是真是假。   这时段家妈妈突然站出来解围,“哎呀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咱们大人不明白,也不用插手,他们自己会解决的。”   程叙适时开口,“叔叔,阿姨,我保证,以后会对段暮铃好的。”   “这就对了。”段家老爸十分满意,招呼道:“来来来,吃饭吧,尝尝小叙手艺,老刘,咱们喝点?”   刘叔叔起身,笑呵呵地,“好,喝点。”   这温馨的场景把段暮铃给整蒙了,他小声吐槽,“今天大年三十?”   程叙叫他整笑了,揽着他往餐厅走,“不是大年三十,两家人一起吃个饭而已,这样不好吗?”   落座前,段暮铃往餐桌上打量了一遍,他爸正跟刘叔叔碰杯,两个人都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妈在跟程阿姨抢着倒果汁,两人既客气又熟络,而程叙……   程叙正将他爱吃的菜一一夹进他的小碗里,松鼠桂鱼挑去鱼刺,水煮肉片吹凉了才放下,果汁也是特意拿了常温的。   这一切都像真实存在的,父母和睦,关系亲密,他跟程叙也会永远相爱。   “可以吃了。”程叙提醒。   段暮铃回神,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可他不得不在心中告诫自己,就算再美好,这里也只是一场游戏,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早晚都要回去的。   “哎,小叙,那个什么……”酒过三巡,段家老爸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醉醺醺地指使程叙,“相机呢,你去拿过来,咱们一家人一起拍个照。”   “好。”程叙起身,从客厅取了相机固定在支架上,等调整好倒计时,他飞速回到段暮铃身边,搂着段暮铃的肩膀稍稍倾身。   段暮铃看着镜头,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   “咔嚓!”   这一幕定格在一张小小的照片中。   “行了,咱们也早点回去吧,让俩孩子也早点休息。”   四个大人站起来,没让他们送,自己离开。   程叙则主动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完全没有喊段暮铃帮忙的意思。   段暮铃始终坐在那里,他盯着厨房中程叙忙碌的背影看了会儿,蹑手蹑脚起身走到门口,他听着水流冲刷过碗筷的声音和客厅中电视机外放的综艺节目,伸出去的手却鬼使神差停下来。   然后他转身,将相机从支架上取下,点进相册,第一照片便是刚才的合照,在那上面,所有人都笑着看向镜头,可只有程叙的目光是落在他身上的。   那样温柔深情的注视,不及巴掌大的照片上却看的清清楚楚。   他往前翻看,几千张照片,每翻过一张,都是一个不同的他,认真上课的他,三步上篮的他,为一场电影而颦眉思考的他。   全是他。 第43章 程叙,我不走了   “拍的怎么样?”   说着,程叙走到茶几旁,挤出几泵酒精消毒液,将手指带手腕仔细擦过。   段暮铃神情有些不自然,他像个去别人家做客的小姑娘一样,害羞地贴着墙边站。   程叙觉得好笑,他走到段暮铃跟前,低下头看去,“怕什么?今晚不弄你,学分差不多够了。”   经程叙提醒,段暮铃才想起他在这场游戏中是有任务的,他得跟程叙把恋爱学分搞到五百以上。   按照常理来说,在游戏中攻略角色会有积分,只要到达及格线,角色就会被他攻略,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完成五百学分的任务,就可以离开这里?   “你怕我?”程叙直起腰,轻轻叹了口气,“我对你不好吗?段暮铃,我已经拿出我的全部来爱你,我想更爱你一些,但却不知道怎么才能更爱你了。”   段暮铃撇嘴,小声嘟囔,“那你昨晚还那么欺负我?说的都好听。”   “对不起。”程叙诚恳道歉,“我太怕你离开了,所以不得不采取些强制措施。”   “可我是人啊,如果我一直待在这里,那现实世界的我呢?会不会死啊?”   段暮铃越说越担心,因为玩游戏而死已经很丢人了,他这种玩小黄游而死的简直要把人丢到太阳系外去。   更恐怖的是,新闻会怎么写这个故事呢?标题他都想好了。   《某男子玩小黄游时因兴奋过度死亡》。   到时候他爸怎么看他,他妈怎么看他,隔壁王大爷家的大黄又怎么看他。   “那我问你几个问题,段暮铃,你需要仔细思考之后,再回答我这些问题,不要说谎,可以吗?”程叙移开目光,反而盯着段暮铃身后洁白的墙壁。   他故作轻松问道:“跟我在一起开心吗?跟我在一起有安全感吗?跟我在一起,会对未来的每一天充满期待吗?”   段暮铃几乎不需要思考就可以得出这些问题的答案。   跟程叙在一起,他不需要考虑太多,不管是做什么,程叙都会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他只需要去,剩下的有程叙;程叙给他的安全感,他再难从其他人那里找到,就如程叙之前所说,除了他爸妈,没人会帮他挡那杯可乐,没人会把唯一一个座位留给他,没人会把最好吃的蛋糕芯给他吃。   跟程叙在一起会对未来的每一天充满期待吗……   饶是内心已经给出肯定的答案,段暮铃还是认真思考过才回答程叙。   “会。”   意料之中,程叙重新看向段暮铃,眼神坦率,“既然这样,那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可、可是……”段暮铃情绪突然失控,哭得十分大声,“可是跟一个NPC谈恋爱好奇怪啊。”   程叙否认:“我不是NPC,我有自己的思想。”   “那跟一个觉醒的AI谈恋爱也好奇怪啊,这是什么千古虐恋啊!”   “别哭了,你哭成这样,居然是因为在乎这个吗?”程叙帮他擦去下颌上的泪珠,“我没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隔阂,别人能做的,我们都可以做。”   段暮铃边擦眼泪边苦口婆心教育他,“你不懂,你从一出生就待在这里,你没见过外面的繁华,当然不明白人跟AI有什么区别,就这个认知上的偏差,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   程叙笑着反问,“那外面跟这里有什么区别?”   段暮铃抽抽噎噎地,却死活想不起外面什么样,最后只好一句话带过,“外面肯定比这里要好很多。”   程叙却轻描淡写道:“我觉得外面一定不如这里好。”   段暮铃不语,又听得程叙重重叹了口气。   “段暮铃,我妥协了,要走,也要把我们的任务完成才能走。”   段暮铃有些惊讶,“任务完成我就可以走了吗?”   “嗯。”程叙答应他,“如果任务完成,你还想走的话,我就放你走。”   这下轮到段暮铃将信将疑,他也不哭了,红着眼睛掏出手机,指着上头学分一栏的490分,又问了一遍,“程叙,是这里变成五百分,你就放我走吗?”   程叙眼睛眨得很慢,段暮铃看到了无数个自己的倒影,镜片上的他,程叙眼中的他,每一个他,交叠变换。   “嗯,五百分,我向你保证。”程叙拿过他的手机,设置了一个五百分的上限提醒,“到五百分时它会提醒你,这样一来,我就不能赖账了。”   段暮铃暂且信了,他伸出手指头在手机屏幕上扒拉着,任务很多,也很简单,不过分值大多很低。   程叙提醒:“选一个?”   段暮铃挨个点开看。   一起看一场电影,一起玩一次游戏,一起养一只猫……但都没有他想做的任务。   看出他的犹豫,程叙问:“没有喜欢的?”   段暮铃点头。   “那你来想,想做什么?”   他低头想了会儿,故意说了一个需要出去的任务,“程叙,我想去游乐场,可以吗?”   其实他没抱希望,程叙连屋门都不让他出,大概率也不会带他出去。   但没想到程叙答应了。   “去游乐场可以,但不许乱跑。”程叙伸出一根手指,往他手机屏幕上碰了一下,刚才那些任务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项项游乐项目打卡任务。   海盗船,大摆锤,过山车……   “不好意思,忘记你胆子小。”虽这么说着,但程叙毫无歉意,他又点了一下,过山车变成了旋转木马。   “你……”段暮铃看着这变魔术一样的动作,半晌终于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向程叙,“你、你是老封建?”   程叙呼噜了一把段暮铃的头发,“很早之前就想告诉你了,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说完,他牵起段暮铃的手,带他来到玄关处,压下门把手时,他又问了一遍,“准备好了吗?”   段暮铃点头,深吸一口气。   随着门推开,两人面前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段暮铃条件反射闭眼,由着程叙带他向前,再睁眼时,两人已经来到了游乐场。   不同于上次从河里被拽回卧室,这次是主动走了出来,段暮铃惊奇之余往身后看去,本该有扇门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   “明明有传送门!”   周围人群太过嘈杂,程叙没听清,“什么?”   段暮铃埋怨,“我问那个出租车司机传送门在哪,他说他不知道,我又花了一千块钱才回来的。”   程叙笑着安慰他:“在这里,钱没什么用,花了就花了,以后还会再有的。”   “铛——铛——”   游乐场中心的钟楼突然敲响,两人同时看去,大喇叭里传出工作人员的声音,“下一场海盗船马上就要开始,请各位家长带着自己的小朋友在入口处排队,有序乘坐。”   程叙伸出手,掌心朝上,“走吧,小朋友。”   “你才是小朋友。”段暮铃别别扭扭把自己的手搭上去。   可打眼望去,队伍中几乎都是家长带着孩子,只有他们两个格格不入。   “给。”身后程叙突然说话,段暮铃侧头,一只大号冰激凌递到他跟前。   段暮铃脑袋往后一张,“这什么?”   程叙道:“冰激凌,别看别人了。”   段暮铃朝前望去,站在他前面的小胖手里拿着一只一模一样的冰激凌,舔的正开心。   “我没想吃冰激凌……”段暮铃解释。   “嗯,是没想吃冰激凌,那眼神快要把人家小孩吃了。”   “你这是危言耸听!”段暮铃一把夺过冰激凌,把尖尖咬掉,一大口下去,冰的龇牙咧嘴。   程叙叮嘱:“慢点吃。”   段暮铃吃着冰激凌,又想到别的,跟程叙打听,“程叙,你是不是什么都能变出来,能变爆米花吗?”   程叙假装思考了会儿,“理论上是可以的。”   “理论上?什么意思?”   程叙突然正色起来,就在段暮铃以为他要说什么专业知识时,又听见程叙十分认真的声音,“但不能白给。”   段暮铃:“……”   程叙:“说点好听的,我就给你变。”   段暮铃转过头去,直到坐上海盗船都没再搭理程叙。   海盗船缓缓启动,程叙适时伸出手去,“害怕就抓住我的手。”   段暮铃嗤之以鼻,“我会害怕?这又不是真的。”   话音刚落,海盗船来到最高点,失重感包围下,一船人纷纷喊出声,段暮铃紧紧咬住牙关,愣是没张嘴。   程叙突然道:“坐稳了。”   下一秒,原本已经下降的海盗船猛地加速,朝着反方向冲过去,段暮铃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抓住程叙的左手,嘴里急促喊着。   “程叙!”   “砰!”   头顶炸开一道声音,一大桶爆米花从天而降,刚好落进段暮铃怀中。   他抱着爆米花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海盗船来到第二个最高点,桶里的爆米花像天女散花一样全都扬到半空中。   “程叙!”段暮铃破口大骂,“你怎么这个时候给我变爆米花!全洒了!”   程叙理直气壮,“这个是由我的心来做决定的,刚才你牵我手,它好像很开心。”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画面仿佛定格一般慢下来,那些飘在头顶的爆米花缓缓下落,在空中变成一片片雪花,落在段暮铃的鼻尖,落在睫毛,落在唇瓣。   段暮铃极缓慢地眨眼,他看的清清楚楚,只有他身边下着雪,像童话世界一样,那些冰凉的雪花带走身边的热燥,落在身上的每一片,都带着奶油香气,随着海盗船前后荡动,整个游乐场都变得香甜。   “冷吗?”   段暮铃回过神,才发现海盗船已经停稳。   “吓傻了?”程叙的声音带着笑意,又变出一桶爆米花塞进段暮铃手中。   段暮铃有些不好意思,他抱着爆米花,跟在程叙身后下船。   程叙提醒他:“看看学分。”   “哦哦。”段暮铃手忙脚乱打开APP,上面显示海盗船任务完成,学分+3,总学分已经来到了493分。   再来三个任务,他就能离开这里了。   “铛——铛——”   钟楼又响起信号声,段暮铃仔细去听,听到下一个项目是大摆锤时,拉着程叙往那边跑去。   他们一连过了两个任务,爆米花吃了两桶,总学分也终于到了499分。   “程叙,还差一分,我们找个简单的任务吧,再坐一次旋转木马怎么样?”   旋转木马三分,还是个十分温和的项目。   “好。”程叙点头,顺口说了句“胆小鬼”。   但段暮铃没跟程叙计较,不知怎地,明明快要回去了,他却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一圈旋转木马下来,却没有听到任务完成的提示,段暮铃点进APP,总学分一栏仍旧是499分。   “怎么回事啊?”段暮铃拧着眉头看向程叙,质问道:“是不是你搞的鬼?你骗我的,你压根不想放我走。”   “没有。”程叙也有些意外,他猜测道:“会不会是重复项目不累计学分?”   段暮铃一怔,倒是有可能,他们前三个任务都是游乐场发布的项目,那第四个任务是不是也要等游乐场发布?   可那个钟楼已经很久都没有响过了。   段暮铃建议,“不如这样,我们把APP上这些任务挨个做一遍试试。”   不管他要做哪个任务,程叙都十分配合,可将游乐场所有项目都玩过一遍,总学分始终一动不动停在499上。   “程叙,你答应过我的,只要完成任务就放我走。”段暮铃累了,他一屁股坐在花坛上,仰着脑袋看程叙,“你不能故意不让我完成任务。”   程叙坐在段暮铃身边,放松身体,塌着肩膀,“没有故意,我说了,这一切都是我的心来决定的,它怎么想的,我无法左右。”   “那它想干什么?”段暮铃泄气,身心疲惫。   两人一同沉默,过了会儿,程叙率先开口。   “段暮铃,你知不知道,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虽然很短,但这辈子从没这么开心过。”   段暮铃心尖一跳,一个AI怎么会跟他讲一辈子这种话呢?他侧头看向程叙,程叙却没看他,一直盯着远处的天空。   “你来之前,我很孤单,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喜欢我,直到那天你出现在我面前,我的心突然动了一下。”   段暮铃回忆世界改变的契机,他跟程叙在西体二楼打架时,两个人撞在一起,胸口都疼了一下。   或许程叙说的心动,就是那个时候。   “段暮铃。”程叙收回目光,缓缓转头,眼中始终含笑,他同段暮铃注视,一步步诱导,“你爱不爱我?”   段暮铃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程叙的意思。   他张了张嘴,那三个字在喉咙处转了很久,却始终说不出口,他知道,一旦说了……   段暮铃退缩了一下。   一旦说了,他会失去程叙。   “段暮铃,你爱不爱我。”程叙追问,温柔诱哄,“别哭,说出来,只要说出来就好了。”   段暮铃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早已喷涌而出,他看向程叙的眼睛,可那里面已经全是释然。   是程叙先放手的,他躲开程叙的目光,哽咽着开口,“我……爱你。”   掌心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段暮铃低头看去,总学分已经从无法突破的499变成了9999,后面因为无法显示,拖着长长的省略号。   他们做遍所有任务都无法得到的那一分,只因为一句轻飘飘的“我爱你”,终于圆满。   程叙笑着,轻声道:“恭喜,任务超额完成。”   段暮铃低着头耸动肩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几下便将整个手机屏幕打湿。   “走吧。”这次程叙没有帮他擦掉眼泪,而是将他带到一扇门前,亲自牵着他的手放在门板上。   “推开门就可以回去了,段暮铃,以后,就只剩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生活,能做到吗?”   “程叙……”段暮铃泣不成声,他一阵心慌,使劲反握住程叙的手腕,“程叙,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程叙直截了当,“不能,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说完,他将段暮铃的手指一点点掰开,后退两步,“走吧,段暮铃,别等我后悔。”   段暮铃哭到浑身抽搐,他缓缓转身,抚在门上的右手抖得不像样子。   可他已经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了。   “段暮铃,走吧,别害——”   话未说完,段暮铃已经转身撞进他的怀里,啜泣大喊:“我不走了!程叙,我不走了!” 第44章 程叙不是NPC   程叙的回应是收紧双臂,将段暮铃紧紧拥住。   两颗心在飞速跳动间互相追逐,段暮铃被程叙的手臂锢住,险些背过气去,一阵嗡鸣过后,耳边的声音像是将手机音量键调高一样,逐渐清晰起来。   “段暮铃,你不该回头的,你回了头,我就放不下了。”他听见程叙说。   段暮铃不住摇头,“我不走了,我、我害怕……”   “怕什么?胆小鬼,你只管往前走就是。”   怕什么?段暮铃说不上来,但心中总有种莫名的惧意,对他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这里有他从小到大的家,有爱他的爸妈,有胡冶和许多朋友,还有程叙。   而他对那个将要去的“现实世界”却一无所知,那里究竟什么样?那里有什么人?那里还会有程叙吗?   他统统不知道,所以他怕了。   “段暮铃,如果你现在不走的话,以后就再也走不了了,你要留下来,陪我在这里待一辈子。”   “待一辈子就待一辈子。”段暮铃倔强地抬起头,鼻涕混着眼泪全擦在程叙胸前的白色衬衣上。   他不好意思跟程叙说,一想到以后没有程叙的日子,感觉天都要塌了。   程叙不嫌弃他脏,大手一抹,帮他擦干净脸,“你要想清楚了,你如果留在这里,在那个世界里的你,会完全在社会层面上消失,你的财产,你所有的一切,都再也享受不到了。”   “什么!”这话一出,段暮铃居然开始认真考虑起来。   程叙脸瞬间变黑,“你真的在乎?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毫不犹豫抛弃那些身外之物吗?”   “我在想……”段暮铃吸吸鼻子,“我在现实中会不会是个亿万富翁啊?那我辛辛苦苦挣的钱,自己又没办法花,岂不是很亏。”   “应该不会。”像是怕段暮铃反悔逃跑,程叙紧紧握住他的手腕,毫不留情道:“你这样的,别说亿,可能连万都没有。”   段暮铃反驳:“万一我就有呢。”   “段暮铃,就算有,现在也没办法拿到了,如果你喜欢那些东西的话,我可以给你更多。”   程叙说的随意,但段暮铃知道是真的,他从没跟程叙要过什么东西,程叙还是会给他买他喜欢的圣代,会给他买各种游戏。   于是他十分天真地问了句,“那你打算给我多少啊?”   程叙直接掏出一张银行卡塞他手里,“取钱的时候,原地转三圈,然后大喊三遍钱来,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段暮铃没听出程叙在逗他,他接过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小声吐槽,“这游戏谁设计的,人物动作也太繁琐了,取个钱还要这么多步骤。”   说完,他自己先是一愣,而后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对啊,这游戏是谁设计的?”   他又是怎么来到这个游戏的?程叙一个NPC又是怎么觉醒的?难道外面的科技已经发展到可以进行全息游戏了?   “别想了,回家,吃饭,饿了。”   程叙拉着段暮铃往回走,可段暮铃还在考虑刚才的问题,他跌跌撞撞跟着程叙往外走,穿过拥挤人群时,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他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撞他那人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帽子压得极低,只露出下半张脸,但段暮铃还是认了出来,是已经许久没见的周嘉琪。   “周……”   周嘉琪站在向前的拥挤人流中,他背对着所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碰到他,露在外面的嘴唇轻启,却没有任何声音。   段暮铃看清了,他说的是一个字。   “走。”   “看什么呢?好好看路。”程叙拉了他一下,帮他躲开一群互相追逐的小孩。   “没事。”段暮铃摇摇头,再回头时,那里已经没了周嘉琪的影子。   之前他猜测周嘉琪是像他一样的玩家,后来各种事带来的冲击太大,所以没再想起过这件事。   现在……   现在也不用再想,他已经决定留下来,那就不必想太多,只要好好跟程叙在一起。   “走吧。”他主动贴近程叙,仰起头看他,“我们中午去吃牛排好不好?”   程叙回复他,两个人肩并肩往前走。   “怎么突然改变口味了?”   “你懂什么,人家亿万富翁都是吃牛排的。”   “那我还不是亿万富翁,我能吃吗?”   “亿万富翁请你吃。”   而关于是谁设计了这个游戏这件事,一直到半夜段暮铃才想起来。   他从床上猛地起身,巴掌接二连三拍在旁边的程叙大腿上,“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程叙正睡着,被段暮铃叫醒,只好叹了口气回应,“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是谁设计这个游戏了!”   程叙:“谁?”   段暮铃神秘兮兮指向自己,“我。”   程叙:“……”   “你想想啊,我就是学这个的,这个游戏肯定是我做出来的,你也是我创造的,所以你要喊我一声……”段暮铃眼睛瞪得很大,充满期盼看向程叙,“爸爸。”   程叙:“……”   段暮铃像个搞电影解说的,握拳往床上砸了一下,继续编:“仔细看,那个男人叫小帅,他是一个游戏行业大佬,小帅亲手写出来的NPC,居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将他困在这虚无缥缈的游戏中。”   程叙夸赞:“想象力值亿万了。”   “你别不信啊!”段暮铃窝回床上,像条虫子一样挪动身子,抱着程叙的胳膊,将侧脸紧紧贴上去。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才又听见他的声音。   “程叙,你说,现实世界中的我,是不是个特别失败的人啊?”   程叙睁开双眼,眼中清澈见底,他看向段暮铃,“为什么这么说?”   “一个游戏开发程序员,在制作游戏的时候,总会带些个人喜好,如果这里真的是我创造的,那这里的一切都是我喜欢的,我爸我妈,是很好的父母,我的朋友,也是很好的朋友,就连你,也是很好的恋人。”   程叙张了张口,想反驳,却说不出口。   段暮铃脑袋里早已对那个世界的自己做了猜测,那大概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每天穿着老头背心和人字拖,嗡嗡响动的电脑主机旁边是插满烟头的一次性水杯和各种口味的泡面盒。   他的屋子常年拉着厚重的窗帘,他没有任何社交,没有亲人,唯一的爱好就是研究各种游戏。   某一天,他突然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于是他花费很大精力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他给自己写了亲人,给自己写了朋友,甚至按照自己的喜好,给自己写了程叙这样一个恋人。   “那个世界的我,一定是个特别失败的人,他什么都没有,他写出一个这样的游戏,于是他得到之前从来得不到的东西,亲情,友情,爱情……”   说着说着,竟把自己说哭了。   “你是我亲手创造的,在写下你时,我希望你是一个完美的爱人,无条件地照顾我,爱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按照程序设定喜欢上了我,这对你太不公平了,我更要留下来陪你,我要对你负责。”   程叙轻叹一声,侧过身子将段暮铃揽进怀中,慢慢拍打他的后背,“别想太多,我爱你,才不是因为某段程序,你也不是个失败的人,你很好,所有人都喜欢你,我也逃不掉。”   窝在程叙怀里,段暮铃才稍稍安心,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前,他挣扎着睁开眼,问道:“程叙,如果以后我反悔了,你还会不会放我走?”   程叙异常坚定:“不会。”   “好吧,看来我给你写这样的程序,就没想过回去,不过没关系,我一定是把你写成了一个亿万富翁,我们的以后,肯定……”   嘟嘟囔囔的声音越来越小,段暮铃沉沉睡去,可程叙却已毫无睡意。   他又将段暮铃往自己怀里圈了圈,本来以为这样一个夜很快就会过去时,怀中人突然逸出一声啜泣。   程叙身子一僵,他不敢去看,只能将段暮铃抱得更紧。   啜泣声越来越大,最终演变为嚎啕大哭,程叙松开段暮铃,手足无措捧起他的脸,“别哭了,段暮铃,求求你别哭了,可以吗?”   哭声和哀求重合在一起,程叙不知该怎么让段暮铃醒来,他只能不停地说,不停地求,直到段暮铃渐渐冷静下来。   盯着安静睡着的段暮铃看了很久,程叙满心疲惫地坐起来,默默换去被哭湿的枕头,又取了湿毛巾来给段暮铃敷上,这样,段暮铃就不会发现今晚发生的事。   他们也会永远在一起。   “段老师,又来接程医生下班啊。”   段暮铃抬头看去,扬起一个笑脸,“对,你也下班了?”   小护士噘着嘴摇头,“没有,我今晚要值大夜。”   值大夜要一直到明天中午十二点才能下班,确实很辛苦,段暮铃想了想,从电脑包里拿出一包椰子糖递过去,“给你,上夜班的时候吃。”   糖本来是给程叙准备的,程叙爱吃甜,每天都要吃两块糖。   “谢谢段老师。”小护士没拒绝,看见办公室门开了,故意抬高声音,“程医生太幸福了,每天下班都有段老师接。”   程叙正将白大褂挂上衣架,闻言往外看了眼,瞧见乖乖等他下班的段暮铃时,他微微弯起双眼。   段暮铃走过去催他,“快点快点,我还有点东西没码完呢。”   程叙换好鞋子走出来,冲小护士点头示意后,接过段暮铃的电脑包放在左手,右手则牵起段暮铃。   “不是让你先回家?刚才看了眼监控,橘子都饿坏了。”   段暮铃臭屁,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你猜怎么着,我走到你们医院门口,刚好赶上你下班时间,想到你今晚还要做饭,那就勉为其难来接接你吧。”   这是他留下来的第十年,程叙刚刚博士毕业,正在这家医院工作,而他在家里当了十年的米虫之后,为了跟程叙一起上下班,于是也找了份游戏设计的工作,做了打工人。   他们刚刚大学毕业就领了结婚证,登记回来的时候,在刘姨家柯基的嘴里救下一只橘猫,取名橘子,后来婚礼上,父母为他们的爱情流泪,朋友为他们鼓掌。   虽然两人没有成为亿万富翁,但这一切都很顺利,这样的生活让段暮铃几乎要忘记自己还在一个游戏中。   除了程叙惹他生气,他才会想起来这件事,并以“我要回去了”威胁,程叙听了就会立马丢下面子来求和。   “今晚想吃什么?买点虾?”下车时,程叙看了眼天,“今晚又有雨,我们得快点买菜回家。”   段暮铃提着环保袋下来,跟程叙往市场里面走,他眼睛扫过菜摊上的菜,突然道:“想吃炒菜心。”   程叙笑,“那就多做一道菜。”   段暮铃连忙制止,“那今晚就四道菜了,我们两个吃不掉的。”   程叙安慰,“没关系,每道菜都少做点。”   多一道菜,那就要多摘一次菜,多洗,多切,多好多步骤,而这些活,通常都是段暮铃来做的。   程叙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我来洗。”   段暮铃十分客气地跟程叙握了握手,“那就辛苦你了,程医生。”   程叙:“……”   段暮铃大言不惭:“你是NPC,你不会累的,我就不一样了,我还要补充体力值。”   程叙笑着买了点菜心,转头看了眼水产区地面上的污水,把钥匙递给段暮铃,“我去买虾,那边太脏了,你去车上等我。”   “好!”段暮铃拎着买好的菜,头也不回地去了车上,等程叙回来的时间,他掏出电脑写起代码来。   直到将手头上这个活干完,段暮铃往电脑右下角扫了眼,已经过去了很久,但程叙还没回来。   他将车窗降下,探头出去,不知为何,程叙就在门口走来走去。   “程叙!”他喊了一声,声音不大,足够程叙听见。   见程叙朝他看来,段暮铃开门下车,小跑着往那边去,边跑边喊,“你干嘛呢程叙,你买的虾呢?”   在两个人相距还有一步之遥时,程叙突然开口:“我不是程叙。”   段暮铃停在原地,他盯着“程叙”看了两眼,笑道:“别闹了程叙。”   那个“程叙”满脸懊恼,他想往前走一步,可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面前。   是空气墙。   “我真的不是程叙,段暮铃你听我说,让程叙赶紧回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段暮铃心口一疼,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他看着那些程叙脸上不会出现的表情,后背渐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见不到程叙,段暮铃,你一定要告诉他!”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段暮铃眼前闪过,“程叙”头上立刻多了几只活蹦乱跳的青虾和一个塑料袋子。   段暮铃往左看去,真正的程叙正阴沉着目光站在那里。   “程叙!”假“程叙”才喊了个名字就被手动禁言,后面的话仿佛隔绝在空气墙内,只见张口不闻其声。   程叙上前,一把拽住段暮铃的胳膊,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把还呆愣的人拎上车。   一脚油门踩出去,段暮铃被晃了一下,他透过后视镜看向那个被困在空气墙内的“程叙”,然后将目光移至程叙脸上。   “你看到了吗,程叙。”   他问。   程叙死死咬住牙,下颚绷紧,嘴硬道:“没看见。”   怎么可能没看见,那个人一出现,程叙就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将那人困在空气墙内,却无济于事。   “程叙,你听到了吗?他让你回去。”段暮铃双眼通红,心口处持续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弯下腰去抱住自己。   “段暮铃。”程叙连忙停车查看段暮铃的情况。   天空毫无征兆地下起大雨,雨滴拍在车窗发出沉闷的声音,程叙听到段暮铃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错了,都错了……我们都想错了……”   段暮铃抬头,已是疼得满脸汗水,他看着程叙,攒了些力气才说出口。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段暮铃不是玩家,程叙才是。”   程叙否认:“不对,你说的不对。”   段暮铃继续道:“程叙不是NPC,段暮铃才是。” 第45章 段暮铃,再见。   “程叙不是NPC,段暮铃才是。”   他一个搞游戏开发的,怎么会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   游戏设计的初衷,是为玩家服务,一个游戏从来不是以NPC的意志为主。   能决定游戏走向的,能操控游戏局势的,也只有玩家。   所以程叙有转送门,程叙可以改变他们的学分任务,程叙能给他凭空变出一桶爆米花,他自然而然认为程叙就是个NPC。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那个不知道传送门为何物的出租车司机也是NPC。   他玩过上千款游戏,他也写过几百个游戏,他应该早就发现的,有传送门的明明是玩家,可以更改每日任务的是玩家,能用积分兑换道具的也是玩家。   所以程叙明明是个医学生,却对他的专业这么了解,会帮他回答问题,会一再否认这里是一场游戏。   程叙才是主宰这一切的玩家。   “我、我……”段暮铃嘴唇哆嗦着,胸腔中如着火般灼伤心脏,叫他疼得脸色苍白,喉咙几近失声。   “先别动。”程叙迅速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他将车门拉开,把段暮铃打横抱起,再一转身,便已经回到家中。   对于突然出现在家里的两个人,橘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而是喵喵叫着跟进卧室,看到段暮铃蜷着身子躺在床上时,又跳上床头,用脑袋蹭了蹭段暮铃的手。   隔着一个橘子,程叙跟着坐上床,他将段暮铃抱在怀中,不断安慰着,“不疼了,不疼了,不疼了……”   可程叙的话并没有什么作用,段暮铃浑身颤抖着,他使劲攥住程叙的衬衣扣子,用尽力气开口,“程叙,他们是不是要把我删了?”   要不然他现在怎么会这么冷?怎么会这么疼?   其他NPC被删除数据的时候,也像他这样吗?   “别想太多,马上就好了,别想太多可以吗?”程叙红着眼圈,低头在他额角烙下一吻,“段暮铃,你听我说,我们不是NPC,我们也不是玩家,我们已经在一起十年了,我们很幸福,是不是?”   “可那个人说——”   程叙打断段暮铃的话,“他是假的,现在把他忘了,深呼吸,慢慢来,慢慢,慢慢……”   段暮铃照程叙所说,张大口使劲喘气,十几下后终于缓了过来。   这时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段暮铃额前的头发湿哒哒的,而程叙后背的衬衣也洇湿一片。   房间安静下来,连各自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只有橘子在段暮铃肚皮上踩奶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程叙。”沉寂许久后,段暮铃突然抬起头来,哑着嗓子,“你回去吧。”   程叙垂眸看去,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眼球上便布满血丝。   他问道:“段暮铃,你让我去哪?我又能去哪?”   段暮铃的表情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眼角垂着,眼眶早就湿了,又使劲憋着不敢让泪流下来。   “程叙,你回去吧,你是个人,怎么能一直待在这里呢?”   “这里?这里怎么了?这里是我们的家,我当然要待在这里。”   程叙神情自然,仿佛不把段暮铃的话当真。   “不对,不对,我们都想错了,写这个游戏的才不是小帅,而是你,小帅可以不回去,因为小帅没人要,但程叙必须要回去,程叙有人要,有人关心,有人来找。”   他本以为创造这里的是他,甚至矫情地为自己想了个凄惨人设小帅,他完全想不起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也不记得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因为他只是个被别人创造出来的游戏角色。   在创造这个角色的时候,游戏代码赋予他的,只有这里短短几十年的记忆。   “你跟他回去,你不该待在这里。”   想起那个“程叙”说过再不回去就来不及的话,段暮铃一狠心,用力将程叙从自己身边推开,哭着大喊:“你走啊!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你别玩了!你醒醒吧程叙!”   程叙一把握住段暮铃胡乱挥舞的手腕,将人死死锢住,“段暮铃,你决定留下来的时候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要在这里陪我一辈子,怎么换成是我,你就铁了心要把我推开呢?”   段暮铃结结巴巴,“我、我们不一样,那个人说过,再晚就来不及了,你再待下去会死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你也不能这样一直待在游戏里,你该回去,你要学习,工作,跟亲人朋友团聚,然后找一个人恋爱,结婚,过一辈子,而不是——”   而不是跟他一个AI,在游戏里谈一个十分荒谬的恋爱。   “我们一样,我们怎么不一样?在这里,我们会有下个十年,下下个十年,无数个十年,等我们老了,等我们死了,就会重新再来一遍,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打球,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我会买一束玫瑰来跟你告白,等你二十岁的时候,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你求婚,那之后,我们又会有无数个十年,这样不好吗?”   “如果你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我可以带你去世界的任何地方,你可以当动物园的饲养员,可以当飞行员,可以做一切你喜欢做的事,如果这个世界崩塌,我们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我们要面对的,是残酷的现实,是那些带着有色眼镜的人,是不那么美好的另一个世界。”   段暮铃脑子一懵,“你在说什么?”   程叙冷静得可怕,跟已经接近崩溃的段暮铃形成鲜明对比,他问道:“段暮铃,如果我说,你马上会因我而死,你怕不怕?”   段暮铃不怕,但他怕说出这个答案,程叙会更加毅然决然留下。   “或者说。”程叙突起的喉咙上下滑动着,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愿在段暮铃跟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或者说,是我……是我太自私,我想把你留下来陪我,你会不会恨我?”   他问出口那一刹那,段暮铃便知道自己的回答是什么,只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才能让程叙离开这里。   “会。”段暮铃深吸一口气,直视程叙的目光,“我会害怕,会恨你。”   所以你走吧,回你该去的世界。   就算那个世界如你口中所说,是一个不那么美好的世界,有一些不好的事和人,但最起码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一个游戏里。   程叙怔了很久,他的眼神渐渐迷茫,他似乎在想,之前做的那么多决定,或许都是错的。   然后他缓缓点头,大手覆在段暮铃眼睛上,带着颤抖的呼吸,一寸寸凑近。   段暮铃听到程叙最后的声音。   他说:“段暮铃,再见。”   “滴!滴!滴——”   急促的机械声音伴着嘈杂慌乱的人声。   “醒了!终于醒了!快快快!”   段暮铃像是沉没在海底的铜像一样,他挺着胸膛猛地喘了口气,再睁眼时,入目一片洁白。   耳朵外那层海水渐渐褪去,他朝右转头,所有医生都围在另一张病床前。   段暮铃来不及等身上的力气恢复,他挣扎着起身,摘去身上链接的各种仪器针管,踉跄着,拨开人群来到床前。   “程叙。”他嘶哑着,喊出那个名字。   床上的人缓缓转头,药物作用下,眼神微微呆滞,段暮铃看见那张苍白皲裂的唇慢慢张开。   “段暮铃。”程叙不再看,而是合上眼睛,“再见。”   段暮铃心头像被人打了一拳,他不敢置信,想扑上去问问,却被两个医生一左一右架去另外一个病房。   “段先生,我们现在要带程医生检查身体,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检查完再说也不迟。”   “好,好。”段暮铃胡乱点头,“你们快去,不用管我。”   “您自己在这儿可以吗?”其中一个白大褂问道。   段暮铃挤出一个笑容,“可以,我没事,我很快就好,你们去看程叙。”   “好,那我们先去了,待会儿史医生和护士过来。”两个医生结伴离开,随着房门关上,段暮铃体力不支,身子一歪,倒在床上。   没过几秒,空荡的病房中响起短促的呼吸声,一下下,像是极力把呼吸喘匀,却无济于事,最后乱了节奏。   段暮铃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眼泪沿着两鬓把枕下打湿。   “段先生。”门被打开,小护士端着无菌盘走进来,意识到空气中气氛有些不对,她停下脚步,又喊了声,“段先生?”   段暮铃撑着双臂起身,看见小护士和跟着进门的史医生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擦去眼泪,“嗯。”   “您先别动!”小护士惊呼一声,一把抓住段暮铃的右手手腕,“我先给段先生处理伤口,史医生您等一下。”   段暮铃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正在往外冒血,血流的整张手背都是,看不清伤口,应该是刚才用蛮力将针管拽下来时弄伤的。   “谢谢。”他道谢,将手伸过去。   小护士边给他消毒包扎边聊天,“段先生,这次幸亏有你,我们王主任都要愁死了,结果您只用了三天,就把程医生给喊醒了。”   段暮铃下意识挤出一个笑容,盯着衬衣袖子上的血污出神。   是啊,他们的那十年,也不过才三天而已。   “还是要谢谢史医生跟王主任。”   “好了,史医生,您来吧,我先出去。”小护士包扎好,将位置让出来。   “好。”史医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容年轻,但两鬓已经冒出白发,他坐在床边,问了一个问题,“你上一顿饭吃的什么?”   没想到史医生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段暮铃一怔,想了会儿道:“小米粥,水煮蛋。”   “嗯,问这个问题,是让你确定一下,你已经离开程叙的精神世界,回到现实了。”史医生拿出本子和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因为有很多人被催眠后,就算醒过来,也会将时间混淆,分不清真假,更何况你被催眠的时间太长了,这很危险。”   他冲段暮铃一笑,“你一次次进入程叙的精神世界,一般人真的无法做到,你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去休息,最好是积极社交,跟别人接触一下,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联系我。”   说完,他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段暮铃。   “好的,谢谢史医生。”段暮铃客气道谢,等史医生走了,他坐不住,直接去检查室门口的椅子上等着。   等了约有一个小时,小护士口中的王主任终于走了出来,看见门口等待的段暮铃时,他深深叹了口气。   段暮铃迎上去,“王老师。”   王主任拍了拍段暮铃的肩膀,“他已经没事了,慢慢恢复吧,肯定不会立马好起来。”   “王老师,谢谢你。”段暮铃露出一个真心笑容,越过王主任的肩膀往检查室走,刚迈出一步便被拦下。   “小段,他现在……不想见你。”   笑容凝固在脸上,段暮铃仓皇无措地收回脚,半晌后点点头。   “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再来。” 第46章 是程叙不要他了   离开医院,段暮铃突然感觉肚子里空荡荡的,他站在大街上犹豫片刻,怕自己就这么晕在这里,于是买了个烤地瓜,可才吃了一口,便一阵反胃,险些吐出来。   听王老师说,他这次已经一天多没有进食,全靠输液维持,这一顿要先吃点好消化的东西才行。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还烫手的烤地瓜塞进口袋里,打算回家煮个粥吃。   那个家是他跟程叙一起买下的二手房,两间小卧室打通成一间大卧室,好好装修了一番,做了他喜欢的游戏展示柜,也做了程叙需要的书架。   几个月前程叙要跟他分手,便主动搬了出去。   “小段!”刚进楼道,便听见有人同他打招呼,段暮铃打起精神看去,是出门遛狗的刘姨。   “刘姨,去遛狗?”段暮铃回了句,在柯基扑上来前熟练地躲开。   “下楼丢个垃圾,顺便带福宝溜达溜达。”刘姨笑笑,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   段暮铃见状,主动开口,“怎么了刘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没有……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怎么没见小程跟你一起回来啊?”   段暮铃怔住,片刻回道:“他、他出了点意外,在住院呢,我这几天在医院陪他,今天回来休息一下,明天再去。”   “哦……”刘姨一副恍然的模样,“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平时你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你自己上班下班了,小程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伤到了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嘛,多养养就好了。”段暮铃撒了个慌,整个过程一直强颜欢笑,到最后实在笑不出来,只好匆匆告别。   他像是逃回家中,将门关严才放松下来。   “喵,喵,喵,喵……”   橘子正蹲在玄关鞋柜上等着,见他终于回来了,向前倾着身子,尾巴甩来甩去,嘴里不停地叫着。   “橘子,爸回来了。”段暮铃把十几斤重的猫抱在怀里,鞋子就要这么甩掉时,突然想起程叙的说教。   程叙不喜欢东西乱丢乱放,平时都是他把鞋甩掉,程叙边唠叨便帮他把鞋塞进鞋柜的。   但现在没有程叙帮他,他只能自己来。   “你太沉了,爸还没吃饭,抱不动你,自己走吧。”段暮铃松手,橘子顺势跳到地上。   他蹲下身,将鞋塞进鞋柜中,余光瞥到鞋柜角落里的堆放香薰时,动作一下顿住。   他不喜欢家里的消毒水味,于是程叙一次性买了很多铃兰香的香薰,用到现在都没用完。   “喵——”橘子拉长了声音,左右蹭着段暮铃的小腿,好像在控诉他太久没回家。   段暮铃摸了摸猫脑袋,起身时眼前一黑,他扶着柜子缓了会儿才缓过来,“橘子,爸不行了,爸快要饿死了,爸能不能吃点你的猫粮。”   “喵,喵嗷——”   “行了,爸知道你饿了。”他叹了口气,走到橘子的自动喂食机前看了眼,“这不还有大半桶呢,你叫什么?”   “喵嗷——”橘子叫的越发大声。   “行吧,趁程叙不在,爸偷偷给你开个罐头。”段暮铃从罐头中挑出橘子爱吃的鸡肉口味,打开前特意叮嘱了一句,“但你不要告诉他,知不知道?要不然以后都没得罐头吃了。”   程叙看不上这些罐头中分装的鱼肉鸡肉,平时也很少让橘子吃这些东西。   段暮铃笑着靠在墙上,看着橘子大口吃饭,嘴里无意识地说着那些有关程叙的话。   “这要是你叙爸在,就给你煮块肉,再剥点虾,但没办法,谁叫我懒呢,你将就将就,吃点罐头算了。”   “没有程叙,你这次可要减肥成功了,也挺好的,年纪大了,就注意点身体。”   “争取在程叙回来之前,就把这些罐头吃完,毁尸灭迹,懂吗?”   笑着笑着,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程叙什么时候回来呢?   等橘子吃完,他默默收拾好东西,走去厨房,从橱柜里扒拉出一袋子米,洗都没洗便匆匆丢进锅里。   等粥煮好,他也不盛在碗里,就这么站在锅前,一口一口,吃了个干净。   “喵,喵……”橘子吃饱,声音变得温柔慵懒,它跑到厨房门口,仰着头看向段暮铃,“喵。”   “又怎么了?”段暮铃头都不回,机械地往自己嘴里塞着饭,紧接着,他便听到门口响起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瞧,对门刘姨正端着一个大砂锅站在那里。   “小段,你家门铃怎么不响啊,哎呦我这端着锅,敲门都不利索。”   “可能是没电了。”段暮铃赶紧闪身让刘姨进来,“您这是做的什么?”   刘姨把砂锅往桌上一放,献宝似的掀开盖子。   “鸡汤,刚才去溜福宝,我这一寻思啊,刚好给小程做个鸡汤喝,于是拐弯去了趟市场,现杀的小母鸡,你看这汤,多鲜亮啊,你去拿个碗来,我给你盛一碗喝,剩下的你明天热热带去医院给小程。”   看着那一锅放着枸杞榛蘑各种药材的鸡汤,段暮铃恍然许久。   “你这孩子,愣着干嘛呢?”刘姨见他愣神,拍了拍他的手腕,又提醒一遍,“拿个空碗来。”   “好。”段暮铃找了个小碗递上去,再拿回来时,里头盛满了鸡肉。   “小段多吃点,我看你这段时间都瘦了呢。”   “谢谢刘姨。”   明明才刚吃下一锅粥,但段暮铃还是拼命往嘴里塞着肉汤。   “啪嗒!”   段暮铃一愣,看着那滴眼泪在鸡汤中散开,渐渐融进,一时间不知所措。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了啊?”刘姨连忙抽了两张纸塞进段暮铃手中,“孩子,受什么委屈了?跟刘姨说说,是不是……是不是跟小程感情上出什么问题了?”   段暮铃抬头看去,带着哭腔,“您知道啊?”   他怕吓到别人,对外都说跟程叙是合租室友的。   “我早就知道了,我在这住了十几年,你还没搬过来的时候,小程天天跑来看房。”不知怎地,刘姨也红了眼圈,“他那个时候就给我看过你的照片,还说你们马上就要有家了。”   段暮铃哭得更凶。   原来在老封建世界,程叙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早就跟别人说过他们的关系了。   “小程也是个好孩子,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呀,好好跟他聊聊,把话说开就好了,刘姨是过来人,有经验。”   “不是的……”段暮铃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是他不要我了。”   他们没有什么误会,只是程叙不要他了。   他们的开始,是在那个潮湿闷热的夏季。   由于宿舍网实在是太烂,而段暮铃又十分想上篮球课,于是提前一个小时去网吧开了机子,就在马上进入抢课系统的前一秒,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段暮铃下意识往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就这一个愣神的时间,篮球课的抢课按键变成了灰色。   他气不打一处来,接起电话便是一顿输出,“喂?程叙你干嘛这个时候打电话啊?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抢课故意的啊?你怎么就是跟我过不去呢?这都大学了你还起那些坏心眼呢?”   电话里长久的沉默过后,冒出程叙沙哑的声音,“段暮铃,我妈没了。”   “……”   段暮铃举着手机愣在那里,喉咙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无法言语,过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在哪?我现在过去。”   到医院时,人已经从抢救室推走,太平间门口冷冷清清,只坐着一个程叙和那个据说差点成为程叙后爸的刘叔叔。   段暮铃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尤为明显,他走到程叙跟前,张了张口,“程叙。”   程叙抬起头,眼底发红,张口便是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我好像,就认识你一个,我不知道你在抢课。”   “没事,课无所谓,程阿姨……是怎么、怎么……”段暮铃语气艰涩,无法说出那两个字。   程叙垂下脑袋,单薄的后背拉成一条直线,“一个人在家,脚滑了一下,摔倒了,没站起来,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段暮铃说不出那些安慰人的场面话,他想了想,张开双臂抱住程叙,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别害怕,有我呢。”   任所有人看来,他们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其实在这之前,他跟程叙已经整整一年没有联系过。   小学到高中的一系列经历告诉段暮铃,他跟程叙性格不合,也做不了朋友,于是在升了大学之后,两人默契地远离了彼此。   程叙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   “我解决不了的事,还有我爸妈呢,程叙,你放心吧。”   他开始忙前忙后帮程叙办各种手续,需要程叙亲自去办的,他就把所有流程都打听清楚讲给程叙听,生怕漏下什么。   在段家的帮助下,程阿姨的葬礼很快办完。   事情结束那一天,程叙还给他一个拥抱,又问了他一个问题。   “段暮铃,你说,如果当初我同意我妈再婚,我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答案是肯定的。   但段暮铃说不出口。   程叙又说了一遍,“如果家里有另外一个人,就会在第一时间发现我妈摔到,会第一时间将她送去医院,她就不会死了。”   “程叙,别想太多——”   “段暮铃,都怪我。” 第47章 我都要气死了   其实在程阿姨再婚这件事上,段暮铃始终无法理解程叙。   从他妈口中听说程阿姨跟那个刘叔叔准备结婚时,他心里第一反应是挺好的。   这么多年来,程阿姨一个人将程叙拉扯长大,其中吃了多少苦早已说不清道不明,外人每每提起,也要唏嘘很久。   如果他是程叙,肯定会第一时间送上自己的祝福。   但程叙却不这样觉得。   “段暮铃,我太自私了,是我的自私害了我妈。”   段暮铃一动不动,任由程叙抱着,他知道,这个简单的拥抱是程叙眼下的唯一慰藉。   “叩叩。”   卧室门被敲响,敲门的人竭力将动作放轻,似乎怕打搅到里头两个小孩的情绪,紧接着,小心翼翼询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小叙,小铃,饭做好了,现在吃饭吗?”   是段家妈妈。   “去吃饭吧。”程叙放开段暮铃,两人一前一后出门。   饭桌上,段家妈妈热情地帮程叙夹菜盛饭,段家老爸一言不发,默默开了两瓶啤酒。   “你这是干什么?”段家妈妈朝身边斜了一眼,小声责备,“大中午的,喝什么酒啊?”   “就喝一瓶,我跟小叙喝点。”段家老爸将啤酒留一瓶在自己跟前,另一瓶递给程叙,“小叙,今天我当你爸,咱们爷俩喝一个。”   段暮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后知后觉问道:“怎么没有我的?”   段家老爸嫌弃地看他一眼,“啧,你个小孩喝你的白开水。”   段暮铃不服,“程叙也是小孩啊!”   “程叙不是小孩。”段家老爸举杯,深深望进程叙的眼睛里,“程叙从今天开始,就不是小孩了。”   段暮铃怔了一下。   是啊,从今天开始,程叙就不是小孩了,他是那个家里唯一的孩子,也是那个家里唯一的大人。   有爸爸妈妈的,才叫小孩,没有爸爸妈妈,只能当大人。   程叙点点头,将自己的杯子伸过去同段家老爸碰了一下,“段叔叔,我记得了。”   段家妈妈悄悄红了眼圈,没再阻拦,于是从一开始的两瓶,到最后一整箱都喝的空空如也,从一开始的不让段暮铃喝,到最后桌上只有段暮铃一个人喝醉。   他喝的趴在桌子上,将下巴垫在自己手背,睁着懵懂无知的大眼睛听段家老爸讲那些人生哲理。   程叙的眼神不止一次被这样的段暮铃吸引。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段家老爸有些醉,但还没忘记帮段家妈妈洗碗。   程叙见状赶紧站起来收拾碗筷,却被段家妈妈制止,“小叙,你去看看小铃,这里不用你管,去吧去吧。”   “好。”程叙朝段暮铃的卧室走去,刚打开门便扑面而来一股冷气,他走到床头拿起空调遥控器看了眼,温度只有20度。   “段暮铃,空调开这么低不冷吗?”   段暮铃的回应是往床里滚了一圈,顺势将薄薄一层的床单裹在自己身上。   程叙直接将空调关了,将床尾的被子扯过来盖在段暮铃身上。   “程叙啊……”段暮铃开始哭,边哭边喊他的名字,哭得程叙以为自己死了。   “段暮铃,你哭什么?”   段暮铃抽抽搭搭地,话也说不利索,程叙废了很大劲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你别、别太伤心……人都有生老病死,我们都会死的,死亡、死亡只是去另一个世界而已,你知道吗?”   从他妈去世到现在,程叙还是头一次听见段暮铃说这样安慰他的话,他将床单掀起来看,裹在里头的人早已睡着,竟是在梦中还不忘安慰他。   他盯着段暮铃,良久后缓缓呼出一口气,他侧躺在段暮铃身侧,左手试探一般伸过去。   他用两根手指,捏住了段暮铃的小拇指指尖,又怕熟睡的人发现,将将牵了一会儿便收回手。   然后他正过身子,盯着天花板上那个老旧发黄的吊灯,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触碰时的感觉。   那是他们还未确认关系之前,程叙做过的,最大胆的举动。   再次返校之后,段暮铃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开始频繁进出程叙的宿舍,每次都会给程叙带点什么,有时候是西享园的圣代,有时候是学校食堂的甜豆浆。   那些是段暮铃喜欢的口味,程叙一直没有告诉过段暮铃,他不太喜欢吃甜食。   “吃啊程叙!”段暮铃直接把袋子倒了个底朝天,将零食挨个床分了分,“今天学校超市搞促销活动,我买了两大袋子呢,我们宿舍一袋子,你们宿舍一袋子。”   这时候刘佳烁会拿一包果冻,大大方方道谢:“谢谢啊段暮铃,我桌上有我妈给我带的五香牛肉干,你尝尝!”   庞鑫则挑一包最小的,拆开后先给宿舍里其他人抓一把吃。   递到周嘉琪跟前时,周嘉琪往床里侧缩了缩,连连摆手,“不用了,谢谢,我不饿。”   段暮铃笑了,看都没看,拿了罐薯片塞他手里,“这是零食,又不能当饭吃,吃完零食也得正经吃饭,别跟我客气了,吃吧吃吧。”   周嘉琪只好接过去,研究半天才把那罐薯片拆开。   段暮铃则走回程叙身边,从他袋子里抢了一根山楂条,笑着吐槽,“周嘉琪是我见过第二个这么社恐的人,第一个还是我们宿舍葛铮,葛铮你还记不记得?就是那个跟女生讲话都会脸红的。”   提起女生,刘佳烁一下子来劲了,他“蹭”地坐起来,跟段暮铃八卦,“段暮铃你知道吗?咱们叙哥可招女生喜欢了,那情书,每天都收一大把,我看着都羡慕死了。”   听说这个消息,段暮铃先是反应了一会儿,他心中总觉得不是滋味,但又说不上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但很快他便想明白了,那应该是类似嫉妒的心情——他嫉妒程叙能收大把情书。   “你都不知道!”他从凳子上跳起来,跑到刘佳烁跟前,恶狠狠指控,“别说现在,我们高中的时候,他桌洞里全是情书,我都要气死了!我跟他同桌三年,桌上情书流水得有几百封,没有一封是给我的!”   “有。”身后程叙突然开口。   段暮铃转身斜睨他,还带些小脾气,他一字一顿强调道:“没、有,从来没人给我递过情书,”   “有。”程叙淡淡开口,一一举例,“三班的李晴,高一下学期就给你送过情书,二十七班的谢敏,毕业那天,特意从另一栋教学楼跑过来给你送情书。”   这话一出,连段暮铃自己都觉得惊讶,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对啊,别人给他的情书,程叙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你怎么还记得……”段暮铃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喜欢李敏和谢晴啊?”   程叙纠正:“李晴,谢敏。”   段暮铃:“你看!你记得这么清楚。”   程叙不置可否,于是干脆闭嘴,他不知道怎么否认段暮铃的话,之所以记这么清楚的原因,不在于送情书的那两个女生,而在于收情书的那个人是段暮铃。   庞鑫乐呵呵看着他们拌嘴,突然问道:“段暮铃,你高中跟叙哥同桌,你俩关系应该很好吧?”   段暮铃跟程叙同时沉默。   他都不好意思告诉庞鑫,他跟程叙的关系,是最近几天才变好的,小学时俩人打的不可开交,初中懂点事了,开始暗搓搓互坑,到高中时就在学习上较劲。   他跟程叙,都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   然而物极必反,或许是前面几年彼此友情的缺失,在两人正式“建交”之后,感情犹如洪水般蔓延,他铆足了劲儿想对程叙这个朋友好一点,程叙也一改往日的毒舌,说话做事都掩藏起身上的毒刺。   “还行。”程叙这么形容他们的关系。   刘佳烁踹了一脚床板,扒着头往下看,“老庞你这不说废话吗?他俩从小就认识,一个院里长大的,他俩不好谁俩好啊?段暮铃要是个妹子,这就叫青梅竹马。”   “你咋不说程叙是妹子呢?”段暮铃反驳,“程叙要是个妹子,我早就把他拿下了!”   程叙喝水的动作一顿,垂眸掩住眼中流动闪烁的光,他知道段暮铃在胡说八道,但他清楚得很,他有多渴望段暮铃说的话变成现实。 第48章 我喜欢你   他们的关系开始亲近起来,甚至超越了普通朋友,程叙没课的时候,会陪段暮铃上课,段暮铃好奇,跟着程叙去了一次解剖室,瞧见那只血淋淋的兔子,便再也没敢去过。   程叙以为他们会这么一直走下去,他会看着段暮铃毕业,看着段暮铃工作,看着段暮铃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看着段暮铃结婚生子。   默默地看着,然后送上自己的祝福。   然而大二上学期马上要结束时,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程叙,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啊?”下课路上,段暮铃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程叙否认:没有。”   “真的假的?”段暮铃不信,“高二的时候,你不是跟隔壁班那个文艺委员在一起过吗?”   程叙停下脚步看他,“谁说的?”   “当时整个年级都这么传,还说你俩都已经见过家长了,家长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见他越说越离谱,程叙笑着为自己澄清,“这么假的话你都信?”   “啊?你真没谈过?”   “没谈过。”   “哦……”段暮铃有些失望,继续往前走,“还以为你谈过呢,本来想跟你取取经的。”   程叙怔了片刻。   “我妈严禁我高中早恋,但我现在已经上了大学,是不是可以谈恋爱了?”   程叙心脏上像坠了一块石头,闷闷的,让他喘不过气。   但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和语气,随意问了句,“有喜欢的女生了?”   “没有。”段暮铃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揉揉鼻尖,不好意思道:“可是我们宿舍都有对象了,就连葛铮都有女生追,就我没有……葛铮你还记得吗?上次你去我宿舍,他因为害羞藏在厕所里不出来。”   “嗯。”   这个“嗯”,不知道在回应段暮铃的哪句。   段暮铃又问,“我长得很丑吗?为什么没人喜欢我啊?”   闻言,程叙往他脸上瞥了眼,又立马移开目光,段暮铃是长得好看,但却过分好看,他这样的相貌,女生看了大都会望而却步。   “还成,比起我还差点吧。”   段暮铃便往程叙脸上看,仔仔细细,不放过一处细节。   程叙长得也不差,就是有点凶,在段暮铃看来,这样的长相是最好找女朋友那一挂。   “别看了。”程叙被段暮铃盯得脸发烫,颇不自然地转过头去,只给段暮铃留了一个后脑勺。   段暮铃好奇:“程叙,这么多女生追你,你怎么不谈恋爱啊?”   “谈什么恋爱?”程叙义正严词,“我们是学生,学生的第一要务是学习,天天这么多课还不够你上的吗?还想那些风花雪月?”   段暮铃:“???”   他瞪大眼睛,“天哪程叙,你这思想高度比我姥姥姥爷血压加一起都高。”   程叙被他逗笑,路过西享园时,他转移话题,“要不要吃圣代?”   段暮铃:“吃!”   “在这等着,我去买。”程叙给他指了一处树荫,自己则去大太阳底下排队。   再回来时,段暮铃身边站着一个穿篮球服的男生,两人不知在交谈什么,段暮铃的表情突然变得难以言喻。   “怎么了?”   “没事。”段暮铃拉着程叙匆匆跑开。   程叙不知缘由,在被拉着往前走的过程中,回头看了眼那个男生。   “你认识吗?”他问。   段暮铃摇头,一言不发,直到打好饭坐下来,他才压低嗓音,脑袋几乎要伸到程叙盘子里。   “程叙,你知道刚才那个人说什么吗?”   “说什么?”   段暮铃的声音压得更低,“他说喜欢我。”   程叙拌饭的动作一顿。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打算怎么办?”段暮铃还处在一种懵逼的状态中没缓过来,他想了想,道:“我也不喜欢他啊。”   程叙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勺子饭,等嚼干净咽下去才开口,“那跟他把这件事说清楚,如果他再纠缠你,我们可以直接报警。”   “我跟他讲清楚了,他应该不会纠缠我吧,大家都是大学生了,这点素质还是有的。”段暮铃拍了拍胸膛,心有余悸,“就是头一次有男的跟我告白,吓我一跳,他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游戏输了随便拉个路人大冒险呢。”   程叙往嘴里塞着饭,这个时候烦躁的情绪已经上升到一个临界点,他完全不想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烦躁的原因,他还无法确定,他分不清到底是段暮铃被男生告白后抵触的态度,还是那个人比他勇敢比他大胆,做了他不敢做的事。   亦或是两者都有。   他甚至不敢将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段暮铃心大,转天便将这天的事忘在脑后,谁都没有提起过。   可他还是高估了别人的素质,没过多久,学校论坛上便冒出来一个帖子,上头是段暮铃跟程叙的二三事,讲的暧昧,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俩什么关系。   关注这个帖子的人不多,辗转传到程叙手中时,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   “叙哥,别生气。”刘佳烁看了看程叙的神情,小心翼翼劝道:“我已经找我新媒体的同学帮忙删帖子了。”   “谢谢,明天请你们吃饭吧。”程叙的反应像不怎么在乎这个帖子,他笑着退出论坛,继续看书。   但书中写了什么他半点都没看进去,他想找个办法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小,想了一夜,才终于想到。   他跟段暮铃似乎走得太近了,在外人眼中确实不正常。   他需要离段暮铃远一点,就像以前那样,从小学到高中,所有人都觉得他跟段暮铃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永远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是的,他们的关系,就该回到以前那样,因为他跟段暮铃,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疏远,他不再陪段暮铃上课,也不再带段暮铃去吃圣代,以各种理由拒绝跟段暮铃见面。   一向迟钝的段暮铃立刻便觉出程叙的不对劲,他先是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生怕是因为他的问题而让两人的关系再次僵硬。   可想了一圈,实在是想不起有什么对不起程叙的地方,于是他一边郁闷,一边给程叙准备生日礼物。   这是程阿姨去世后程叙过的第一个生日,段暮铃,或者说整个段家都十分重视,早早买好菜和蛋糕,电话直接打到程叙那里。   “小铃跟我说了,你们那天下午都没课,可以提前回来,我跟你段叔叔买了蛋糕和你爱吃的菜。”   程叙举着手机,下意识拒绝,“不用了阿姨,我平时也不过生日,这样太麻烦您跟叔叔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呀,就是做几道菜的事,你跟小铃都好久没回家了,回家看看吧。”   程叙张了张口,喉咙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发现他已经无法拒绝了,在没了家之后,他格外贪恋段家能带给他的一切。   段家妈妈还在电话那头劝着:“你生日这件事还是小铃告诉我们的,他老早就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寄到了家里,你们得回来拿。”   程叙太想要这份礼物了。   他知道这样很奇怪,一边想着从此远离段暮铃,一边期待段暮铃为他准备的东西。   “好,那我那天早点回去,我帮您准备菜。”   段家妈妈笑呵呵的,“行行,你俩早点回来吧,菜不用你准备,我跟你段叔叔准备就行。”   程叙生日这天,段暮铃像个相声演员一样叽叽喳喳说着话,时不时问程叙几个问题,程叙虽一一回答了,但段暮铃就是觉得程叙在敷衍。   吃完饭,程叙抢过刷碗的活,段暮铃见状,吆喝着要帮程叙刷碗。   “长这么大从没主动刷过碗,这还是头一次。”段家妈妈捂嘴笑着,不再管他们两个,“那你们俩刷吧,我跟你爸看电视了,今晚大结局,马上就开始了。”   “好!”   随着厨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段暮铃拿着碗,磨磨蹭蹭走到程叙身边,“程叙。”   程叙眼都不抬,“嗯。”   “给我挤点洗洁精呗。”   程叙没给他挤洗洁精,反而将他手里的碗接过去,“你去客厅看电视吧,我来洗。”   “那多不好意思啊……”段暮铃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问道:“你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程叙挪动脚步往旁边躲了躲,声音冷淡:“不管准备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咳。”段暮铃干咳一声,又凑过去,“今晚上再给你,你待会儿住我家呗,我晚上有事跟你说。”   他准备跟程叙彻夜长谈,好好问问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可没想到程叙再次拒绝:“不了,我今晚回家住。”   段暮铃撅了撅嘴。   程叙什么德行,他小学就知道,那颗心比钢铁比石头都硬。   这么多年来他跟程叙都做不成朋友,九成九全怪程叙不会说人话。   “那你洗吧!”段暮铃把剩下的碗往程叙手边一放,气呼呼走去一边蹲着,他还不敢直接出去,生怕他妈骂他不干活。   程叙没说话,低着头默默洗碗,他将洗好的碗一一放进柜子里,又仔仔细细将灶台和切菜台擦干净,做完这些,他转过身对段暮铃道:“我回家了。”   段暮铃:“……”   程叙走出去,跟段家父母告别,看都没看段暮铃一眼,便直接离开。   段暮铃兀自生了会儿气,想起生日礼物还没送出去,于是赶紧抱着盒子往外跑。   段家妈妈喊他一声,“这么晚了你干嘛去啊?”   段暮铃也喊:“礼物忘记给程叙了!我去找他!”   “你出门顺便把垃圾带上啊!”   段暮铃眼里哪有垃圾的影子,他沿着昏暗的路灯狂追,一路追到程叙家门口才把人追上。   “怎么了?”程叙刚掏出钥匙,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熄灭,他往下看去,段暮铃正扶着膝盖喘粗气。   “程叙你有没有心啊?”段暮铃两个台阶做一步往上迈去,停在程叙跟前,把手中的盒子递上,“给,你的生日礼物。”   程叙接过,“谢谢。”   说完就要开门进屋。   段暮铃直接问出口,极力压低声音,“程叙!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你干嘛躲着我啊?”   门开了条缝,程叙轻轻叹气。   如果换做别人,在察觉出他的疏离后,会不再问,不再想,关系变淡这件事,在成年人之间太寻常了。   但段暮铃不一样,他会抓着别人问个清楚问个明白,问到自己死心才算完。   “你说啊?我段暮铃自问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们家对你这么好,你还想干嘛啊?”   段暮铃越说越生气,血压险些变得跟程叙的思想一样高,“还是说,这些都是假的,我们从小就不合,你从小就讨厌我欺负我,你压根不想跟我做朋友!”   “是。”程叙承认,“我压根不想跟你做朋友。”   段暮铃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急于看清程叙脸上的表情,于是使劲跺了一下脚。   声控灯亮起,两人脸上表情各异,程叙是轻松,段暮铃是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呢?程叙你对的起我吗?”   程叙转过身看他,“你还不懂吗?段暮铃。”   “什么?”   “段暮铃,我喜欢你。” 第49章 程叙只剩我了   段暮铃傻眼,“啥?”   程叙将话说的更加直白,“我说我喜欢你,一直很喜欢你。”   “不可能!”段暮铃矢口否认,“你喜欢我还欺负我?哪有你这么喜欢别人的?”   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把那个人捧在手心里疼吗?哪有像程叙这样老怼人的?   没想到段暮铃的关注点在这上面,程叙苦笑一声,“段暮铃,你听清楚了吗?我说我喜欢你,你现在不应该骂我一句变态然后转头就走吗?”   段暮铃结结巴巴,“你、你先别急,这件事一、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一句话驴唇不对马嘴,程叙要的是一个结果,要么再也不来往,要么再进一步,万万没有中间选择。   而段暮铃这会儿脑子迷糊,他不知道跟程叙的关系能走到那一步,但就这么绝交也是万万不行的。   “段暮铃,你知不知道,从小学我们见第一次面开始,只要我离你近一些,所有人都会向你投去异样的目光,一开始我不懂那些眼神的意思,但后来我明白了,是因为我。”   那些裹挟着好奇打量的目光,随着周边人年纪增长,渐渐变成了不屑与鄙夷,他不得不与段暮铃作对,把段暮铃送回正常人的阵营中去。   而这些,段暮铃从来不知道。   “我以为脱离那些人那个环境,就会慢慢变好,但是错了,我就算什么都不做,单单是走在你身边,就会给你带来不幸,所以我们还是别再来往了,别离我太近,没什么好下场。”   “他说我跟他在一起,没什么好下场,所以他不要我了。”   几个月前,程叙要跟他分手时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时隔十年,程叙再次用了这样一个理由将他推开。   段暮铃把碗搁在桌子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刘姨,我实在喝不下了。”   “喝不下就别喝了,你刚才吃饭了吧?”刘姨把碗挪去一边,“晚上少吃点,小心积食,不好消化。”   段暮铃乖乖点头,“刘姨,谢谢你。”   “谢什么啊,你跟小程也帮了我很多,平时我入个大件,都得你们来搬,我上回在家摔倒爬不起来,还是小程第一个发现的,要谢也得我谢谢你们。”   段暮铃恍然,“程叙的妈妈,就是这么没的。”   所以程叙对待刘姨这种独居老人的一举一动非常敏感。   “小程没有妈妈,也没有家,你现在是他唯一的依靠,你呀,跟小程好好聊聊,人生啊,就是过给自己看的,只要你俩过的好,管别人怎么看。”   刘姨拍拍段暮铃的手背,边说边找来保鲜膜,将鸡汤封住后塞进冰箱里,顺手抹了遍桌子。   要走时,她叮嘱道:“鸡汤明天就得喝掉,再放一天就不能喝了,知道吗?”   “嗯,知道了。”段暮铃将人送去对门,看着刘姨家大门关严才转身回来。   他先是跟橘子玩了会儿逗猫棒,然后将锅刷了,垃圾袋打结放在玄关处,等着明天出门的时候带下去。   做完这些,他去洗了个澡,抱着程叙的枕头准备睡觉,快要睡着时,他接到了胡冶的电话。   “喂……”   胡冶的大嗓门将手机喇叭震得嗡响,“喂?睡了?这才几点啊?不上班就是好啊,还不到十点就睡觉,你这是脱离程序猿工作后开始养生了?”   段暮铃强打起精神,“没啊,就是有点困,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啊,就那什么,你上次不是托我问期遇那个岗位吗?那边给我回复了……说是已经满了,不招人了。”   段暮铃这几天过的浑浑噩噩,又在催眠中度过了一个十年,托人找工作这件事早已忘在脑后,经胡冶这么一提醒才重新想起来。   “没事,不招就不招吧,我现在……也没心情工作。”   电话里头传出深深的叹气声,“哎呦,不是我说啊兄弟,你说你为了一个程叙,把自己都过成什么模样了?”   一想起段暮铃跟程叙这些年走过来的路,胡冶都替他愁得慌。   “你说你,为了一个程叙,跟叔叔阿姨闹成这样,丢了亲情不说,现在连工作都丢了,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骂我我也认了,程叙他就是个丧门星,他跟谁在一块谁倒霉。”   胡冶说完,本以为段暮铃会骂他一顿,没想到电话里的声音异常冷静。   “你说什么?”   胡冶大着胆子又重复了一遍:“我说程叙就是个丧门星,谁跟他在一起谁倒霉!”   段暮铃这才明白很多年前程叙在逼仄的楼道中跟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程叙口中那些异样的目光,皆是因为这句话。   “原来那些人就是这么说的。”   胡冶:“什么人?”   段暮铃:“那些傻逼。”   胡冶:“……”   算了,他都说了任由段暮铃骂,骂句傻逼而已,他接受。   “那你打算怎么办?”   段暮铃重新倒回床上,他嗅着枕头上程叙的味道,微微眯起眼睛,“先这样吧,我跟程叙这些年存了不少钱,足够每个月还房贷和吃饭了,我准备再接点私活,然后……抽空回家看看我爸我妈吧。”   “那你跟程叙……”胡冶欲言又止。   “胡爷,你知道吗?程叙走的这条路上,就只剩我了。”   如果他也转头离开,程叙一个人要怎么活呢?   “行吧,随你吧,你想咋样就咋样,我这边再留意一下,有合适的工作第一个喊你。”   段暮铃客气拒绝:“胡爷,谢谢你,但这段时间,我实在没太有空想工作的事,你能时刻想着我,真的很感谢你。”   胡冶被段暮铃这礼貌疏离的态度吓了一跳,“哎呦不想着你能想着谁啊,你快别跟我客气了,你说这话怪吓人的,以后有我就问你,你不想去就再说,万一有你看上眼的呢,对吧?”   “好。”   挂断电话,段暮铃满心疲惫闭上双眼,长时间的催眠让他习惯性地闭眼就睡过去,可这次却没有程叙为他织造的一场美梦,而是犹如地狱般的蛛网,拉着他坠入深渊。   “……你程阿姨家的哥哥,叫程叙,跟你一个班,以后你要跟程叙哥哥好好相处。”段家妈妈边给段暮铃系红领巾边叮嘱道。   小段暮铃不解,于是问道:“程阿姨家的程叙哥哥不是比我大两岁吗?怎么会跟我一个班啊?”   段家妈妈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同为女人的不舍和怜悯,“程叙的爸爸去世了,程叙那年留了一级,今年准备上学,所以刚好跟你一个班。”   “好。”小段暮铃乖巧懂事,信誓旦旦道:“我会照顾好程叙哥哥的。”   段家妈妈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好,你们俩互相照顾,别叫别人欺负了知不知道?”   对于段家妈妈最后一句话,小段暮铃没太听懂,学校里本来就没人欺负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说这个?   那时段暮铃只在小区里远远见过程叙几面,他不知道程叙什么性格,但他知道程阿姨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所以他下意识地觉得程叙也会是如此。   所以在他巴巴地跟程叙贴了两个月却没换来半点真心之后,他心中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落差感。   在观沧海事件过去一个星期之后,段暮铃在厕所里遇上了之前一起玩过的朋友,那人瞅着他,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哎,段暮铃,你现在跟程叙玩啊?”   段暮铃不知道那人什么意思,但想起他跟程叙还没闹到需要完全绝交的地步,于是点头承认,“对啊,怎么了?”   那人发出“咦——”的一声,仿佛沾到了什么脏东西,给段暮铃竖了个大拇指,又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后,迅速跑开。   他说:“你不知道啊,他是那什么,你胆子真大。”   段暮铃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满是疑惑,程叙是什么?   小孩子的心思十分单纯,他愿意带程叙玩,一是因为他觉得程阿姨人好,二是答应他妈会照顾好程叙,怎么就变成他胆子大了?   然而他不知道,厕所最末的隔间里,比他大两岁的程叙却听懂了那人的话。   程叙是丧门星。   不止一次有人这么说过他。   “他就是个丧门星!”   “丧门星!”   “他爸就是被他克死的!”   比这些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那些人说他爸是被他克死的,他妈也是因为他才变成现在这样,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带着嫌弃与惧怕,就连收作业时,也不愿意将自己的作业本跟他的挨在一起。   只有段暮铃不在乎,不管哪科作业,程叙的作业本永远在第一个,段暮铃的就在第二个。   他知道段暮铃是因为段家叔叔阿姨的叮嘱才愿意接近他,他也以为会跟段暮铃成为很好的朋友,但事实并不如他所愿。      那些原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这次也落在了段暮铃身上。   那时候段暮铃还是个下了课去操场上玩抓人游戏的疯小子,而经历过家庭变故的程叙却早已懂事,他知道他跟段暮铃不在一个世界,段暮铃的世界中是鲜花,青草,和永不落山的太阳,而他的世界中什么都没有。   段暮铃太好了,他希望跟段暮铃成为最好的朋友,也正是因为段暮铃太好了,他不能将段暮铃拉进他的虚无中。   他不想让段暮铃因为他而失去其他朋友。   那篇《观沧海》,是程叙头一次欺负段暮铃,而段暮铃生怕自己的组员被其他组欺负,他赌上一组之长的荣誉,同程叙拉开了一条长达十年的战役。 第50章 不是不爱你   段暮铃醒时,离他定下的闹钟还有十几秒,他摸过手机,静静看着屏幕,直到倒计时结束。   他往手机屏幕上轻轻划了一下,拖着沉重的身躯爬起来洗漱。   镜子里的人有些憔悴,段暮铃盯着自己看了会儿,低下头去,就着水龙头里的凉水洗了个头发。   然后他翻出家里最贵的砂锅,将鸡汤倒进去加热,又仔细挑出已经炖去肉的鸡骨。   “喵……”   橘子从客厅小跑着进来,绕着转了两圈,又用脑袋碰了碰他的腿。   段暮铃忙着将鸡汤倒进保温桶里,没注意橘子已经来到脚下,他后退一步,险些踩到橘子,慌忙挪开时,右手不小心碰到刚刚熄火的灶台。   “嘶——”   他连忙将手伸到水龙头下洗,火辣辣的痛感却久久不消,低头一瞧,弯曲的指节处已经起了一层水泡。   橘子跳到水池上方,急急叫了几声,“喵,喵——”   “没事,没事……”段暮铃又冲了会儿才关上水龙头,他嘴里不断说着“没事”,像是安慰橘子,更像是安慰自己。   伤处还疼,但段暮铃已经顾不及这么多了,他得去医院看看程叙。   他从客厅的抽屉里找了个创口贴随便一裹,抓着保温桶直奔医院。   程叙早已换了病房,段暮铃没找到人,转去办公室找王主任,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声音。   “……你的情况,我已经跟院里反应了,院领导讨论后,还是觉得你已经不太适合干临床……我帮你要了两个月的假期,你这段时间,出去散散心。”   里面沉默很久,才响起程叙的回话,他没有反驳,没有争吵,而是默默接受。   “好,谢谢王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程叙,别担心,我给你约了史医生,待会儿你去跟他聊聊。”   椅子擦过地面的声响过后,门缓缓打开,走在前头的王主任一眼就瞧见了等在门口的段暮铃。   “小段。”   “王老师。”段暮铃喊了声,目光越过王主任,落在后面的程叙身上。   程叙脸色苍白,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他的头发太久没剪,额前的碎发全都搭在眼镜上。   王主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深深叹了口气。   “我还有个会,你俩也别站这儿了,去我办公室说吧。”   段暮铃连忙点头,往前一步,堵住程叙离开的路,“好,谢谢王老师。”   这次程叙没再逃,而是转身进去,坐下等着段暮铃。   段暮铃跟着进去,关门时特意把门上锁,他将保温桶放在桌上,慢慢推至程叙跟前。   “程叙,刘姨听说你住院,给你熬了鸡汤,你要不要喝点?”   “手怎么了?”   段暮铃一怔,“什么?”   程叙没看那桶鸡汤,他眼尾下压,盯着段暮铃指节上的创口贴,又问了一遍,“我说你手怎么了?”   “哦……”段暮铃把手藏进宽大的袖子中,眼也不眨地撒谎,“昨天跟橘子玩的时候,他不小心给我挠了一下。”   橘子挠到他们已是家常便饭,段暮铃以为程叙不会在意,没想到程叙直接朝他伸过手来。   “我看看。”   “……”   这次程叙没跟他商量,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拽过去,又不由分说将创口贴撕开。   “哎哎哎——”程叙的动作不算温柔,段暮铃疼得龇牙咧嘴。   程叙脸色铁青看着那个几乎覆盖整个指节的水泡,眼里的怒气险些化为刀子钻出来。   “段暮铃,谁教你的,烫伤用创口贴?”   段暮铃又疼又委屈,“我不知道,我也没烫到过,但是太疼了,我以为只要裹上创口贴就不疼的。”   因为段暮铃一句“太疼了”,程叙胸口的怒气扭曲后猛地扎进心脏,变成密密麻麻的刺痛。   “很疼吗?”   “嗯。”   程叙起身,顺手拎起保温桶,“过来,给你处理一下。”   段暮铃举着手,屁颠屁颠跟上去。   那个水泡从手指的弯曲处一直延伸到下一个关节,高高鼓起,晶莹剔透,如果放任不处理,时间久了也能慢慢消下去。   但段暮铃说疼。   “手。”程叙取了根针,示意段暮铃把手给他。   段暮铃犹豫着伸出手去,看着泛光的针尖,问道:“程叙,疼不疼啊?”   “不疼。”程叙说这话时,针尖已经扎了下去。   确实不疼,将组织液放出来后,伤处原本的胀痛也缓解许多。   简单涂过一层碘伏,程叙把段暮铃松开,“可以了,上面这层皮可以保护伤口,不要撕掉。”   “好。”段暮铃收回手,眨着眼睛看程叙,可怜巴巴地喊人,“程叙……”   程叙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而后眼也不抬轻声回应,“嗯。”   “你……”段暮铃不敢说别的,目光瞥到一旁的保温桶时脱口而出,“你要不要喝鸡汤?”   “……”程叙突然看他一眼。   段暮铃:“不喝就凉了。”   一阵沉默。   “刘姨特意给你炖的,我尝过了,很好喝的。”   “待会儿喝。”东西收拾好,程叙起身,下了逐客令,“回去吧,今天不要碰水。”   说完转身便走。   “程叙!”段暮铃急了,他跟着站起来,一把抓住程叙的手腕,哀求道:“程叙,我们能不能不分手啊?”   终于说到了这里。   程叙转过头来,神色认真,他没有敷衍,没有不耐烦,而是认认真真告诉段暮铃。   “段暮铃,我们已经不适合在一起了,纵然我们两个都舍不得,但现实就是如此,我们应该分开。”   “程叙!”段暮铃瞬间红了眼圈,“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需要仔细思考之后,再回答我,不要说谎,可以吗?”   说完害怕程叙拒绝,段暮铃语速极快问出口。   “跟我在一起开心吗?跟我在一起有安全感吗?跟我在一起,会对未来的每一天充满期待吗?”   这是在老封建世界,程叙为了将他留下,曾问过他的问题。   那时他认真思考过才给了程叙一个肯定的答案。   而这次他反问程叙,程叙半点犹豫都没有便脱口而出:“会。”   单单一个字,给段暮铃带来莫大的希望,“那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段暮铃……”程叙将他的手指头一一掰开,话说出口太过残忍,他不敢再看段暮铃,“不是我不爱你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身后段暮铃的声音已经带上啜泣。   “程叙,你是不是怪我不愿意留在那个世界陪你?”   “没有。”   “可是我答应过程阿姨了,要好好照顾你。”   程叙没再回答,两人一同陷入寂静,只剩段暮铃默默掉泪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有人正在往这边走来,程叙终于狠下心离开,“别哭了,回去吧,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说完转身出门。 第51章 脑子里不干不净   精神科办公室,程叙在窗前站了半个小时,直到看到段暮铃从医院大门离开的背影,才转过身来。   史医生笑着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示意程叙坐下,“这次治疗大概要花费两到三个小时,开始之前……”   他偏头朝桌上的保温桶示意,“开始之前,你要不要先把鸡汤喝了?”   程叙拉过椅子坐下,将保温桶打开,香气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史医生朝空气中嗅了两下,夸赞道:“很香啊,看来段先生厨艺不错。”   程叙低头喝汤,间隙回道:“不是他做的,他不会做饭。”   热个汤都能把手指头烫成那样,要段暮铃做饭,厨房都会整个炸掉。   “哦,这样……”史医生说完,没再刻意聊天,而是静静等着,直到程叙将汤一滴不漏地喝完。   “喝完了,那我们开始?”   程叙摇摇头,他将保温桶擦干净放进袋子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椅子中,“今天不治疗,我想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   史医生突然看向程叙,眼中有些诧异,半晌他才开口,“这几天发生的事,我想你应该是最清楚的那个人,毕竟你是那个世界的创造者,而我们也只能通过段先生来简单了解你所创建的世界。”   “嗯。”程叙同史医生对视,“我想知道,有关段暮铃的事。”   “当然可以。”史医生突然换了个姿势,他将手肘撑在双腿上,大手合在一起搓动,“但是在那之前,我想跟你了解一下,近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程叙身子一僵,他移开目光,转而瞥向办公桌上的仙人球。   “程叙,不算今天,你已经三个月没有找我聊过了,我以为你已经好转,可再有你的消息,就是王主任给我打来的电话。”   程叙似乎很不愿提起那三个月的事,他下意识逃避史医生的问话,“可以换个话题吗?”   “程叙,聊聊吧,我们从根源开始,你讲完你的事,就换我来讲段先生的事。”   长久的沉默过后,程叙最终妥协,他重新回过头,将话一字一字组织起来,“很多年前,我做过一件事,我有一个……同学,他——”   史医生打断:“周嘉琪?”   程叙怔愣片刻。   “段先生跟我提起过。”史医生翻开随身携带的本子看了眼,“不要怪段先生,为了将你叫醒,我必须了解所有关于你的事,包括那些……”   他合上本子,嘴紧紧抿起,表情有些无奈,“包括那些你跟我隐瞒的事。”   程叙微微点头,继续往下讲,“就是因为那件事……”   “程叙,求求你,别去找王老师,你没偷东西,他们不可能平白无故给你定罪,他们也没有监控,是发现不了我的,只要你不说,我们都会没事。”   狭窄的楼梯间,一向怯懦的周嘉琪死死拉住程叙的手腕,几乎要跪下去。   “程叙,我求求你了,我妈病了,我没钱给她治病,我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妈死吧?”   程叙面朝前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程叙,你想想你妈,你妈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如果你死了能换回你妈,你愿不愿意换?”   周嘉琪现在什么心情,程叙比任何人都了解,但他分得出大是大非,如果他不去举报周嘉琪,到时候遭殃的会是整个学院。   于是他拨开周嘉琪的手,继续往下走。   “程叙!”周嘉琪像是变了个人,他声嘶力竭喊道:“程叙,你喜欢段暮铃,对吧?”   程叙停下脚步,他转身看去,“你想干什么?”   见程叙停下,周嘉琪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程叙,我早就看出来了,只要段暮铃来我们宿舍,你的眼睛就再没看过其他人,你说,要是段暮铃知道你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还一直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盯着他,他会怎么想?”   这一刻程叙无比庆幸,他喜欢段暮铃这件事,早几天前就已经让段暮铃知道了。   如果这件事真的由别人说给段暮铃听,他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程叙迈上台阶,直直逼近周嘉琪,周嘉琪被程叙的气势吓到,连连退后几步。   “周嘉琪,你知不知道,丢了这批实验器材,学校会向学院追责,会向王老师追责,你做错的事,不可能让别人为你承担。”   他冷冷盯着周嘉琪,眼神可怖,“有什么事你尽管冲我来,我们的事,跟段暮铃没有任何关系。”   周嘉琪直接吓哭了,他手扶墙壁勉强站着,一句满含恨意的话从喉咙里挤出来,“程叙,要是我妈有什么事,我不动你,但我早晚要让段暮铃身败名裂。”   听到周嘉琪嘴里蹦出这样一句话,程叙恍惚片刻。   他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他总是会伤害到段暮铃,明明那些事跟段暮铃没有任何关系,明明他跟段暮铃没什么关系。   他只能找到一个解释——他是个丧门星,他的至亲至爱都已不在人世,他爱段暮铃,便会给段暮铃带去灾难。   “程叙,只要你不告诉王老师,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不好?”   程叙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等站在王老师办公室门前时,程叙又犹豫了。   他怕周嘉琪说的话,怕真的伤害到段暮铃,段暮铃这么胆小,遇到什么事就只会哭,他怕哄不好。   “程叙?”身后传来王老师焦头烂额的声音,“你站在这儿干嘛?我已经跟校领导说了,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赶紧回去!”   “王老师。”程叙再回头时眼神坚定,“我找到那个人了。”   从办公室出来,回宿舍的路上,程叙一眼不眨地盯着手机,他在学校贴吧以及超话里不断地翻找,生怕找到什么有关段暮铃的东西,但好在周嘉琪还没来得及动手。   他稍稍放心,心不在焉推开宿舍门,里头的人立马跳起来,三两步便冲到他跟前。   “程叙!”   居然是段暮铃。   程叙看着他,喉结上下滑动,轻声应道:“嗯。”   这是那晚他跟段暮铃坦白之后的头一次见面。   “周嘉琪犯事了!”段暮铃好像忘了程叙说过喜欢他的话,还像从前一样,手舞足蹈地,“你都没看见!警察刚把他带走!”   程叙点点头,侧过身往里走,“我知道,你怎么来了?”   “哦……”段暮铃这才想起来,“周嘉琪给我发消息骂你,我气不过,就来找他理论理论。”   程叙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他转头看向段暮铃,重复了一遍,“骂我?”   “对啊!你看!”   段暮铃把手机解锁,递到程叙跟前。   【周嘉琪(葛铮二号):段暮铃,你知不知道程叙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他喜欢你,他天天盯着你,脑子里不干不净想的什么你都知道吗?是不是觉得他很恶心?】   周嘉琪好像只来得及发了这么一句话,下面一片全是段暮铃的输出。   【段暮铃:???】   【段暮铃:你才是变态!你个傻逼!】   【段暮铃:背后说人坏话,可把你牛逼坏了!】   【段暮铃:你等着臭逼崽子,我这就线下真实你!】   程叙哑然失笑,不论是段暮铃给周嘉琪“葛铮二号”的备注,还是那个像小学生一样的线下约架,都让死死压在他心头的阴云散开。   “他偷了一批实验室器材,拿你威胁我,但我没听,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他着急了才冲你去的,别生气了。”   “我当然要生气!他怎么能骂我们逸夫小学,第四中学,新城高中出来的人呢!”段暮铃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利索,“我、我们可是三校校友啊,我不帮你骂他,谁还能帮你骂他?”   “段暮铃。”程叙不得不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我喜欢你。”   段暮铃涨红了脸,他僵直手脚站在那里,半晌才问出一句,“所以呢?”   “所以?”程叙替他回答,“所以离我远一点,离我太近的后果你也看到了,什么事都会波及到你,而且你今天这样,会让我很苦恼。”   “为什么会苦恼?”段暮铃不懂。   为什么会苦恼?程叙想了会儿,道:“因为爱而不得,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本以为可以默默陪着你一辈子,但后来发现,这对我来说,很难做到,我看着你喜欢另一个人,会很难过,所以说,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就别来找我了。”   “谁说我不喜欢你?”   声音很轻,但程叙听见了。   他愣了片刻,突然笑了,“段暮铃,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我没可怜你!”段暮铃梗着脖子,十分用力地强调,“是!程阿姨走的那段时间,我是觉得你可怜,但是喜欢你这件事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决定。”   说完他偷偷瞄了一眼程叙,“我觉得,如果是跟你在一起,也不是不能接受。”   程叙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追问一句,“你什么意思?段暮铃,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一点,我不明白。”   段暮铃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说,我们要不在一起试试吧,不过我没跟人谈过恋爱,你得教我。”   程叙突然将眼镜丢在桌上,他转过身去,双手扶住桌沿,深吸一口气。   他从来没想过,他们的关系,最后居然要靠段暮铃往前一步。   段暮铃走过来,一下跳上桌子,“程叙,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拆了没有啊?”   程叙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还没。”   “那你赶紧拆了吧,我给你定做的蓝牙耳机,试试好不好用,不好用我就让他重新做一个,马上要过七天退货期了。”   程叙不语,段暮铃晃着腿想了会儿,又贱兮兮地凑去人家耳边,“程叙,谈恋爱要做什么啊?牵手吗?拥抱?还是接吻?”   程叙倏地抬起头盯着他,没戴眼镜的双眼无法聚焦。   段暮铃不知死活,“程叙,你脑子里,真的想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吗?”   “是。”这次程叙十分笃定,“非常脏。” 第52章 他们的第一次   段暮铃能接受,如果对喜欢的人没有身体上的欲望的话,那才不正常。   但他没有,因为他还想想象不出来,两个男人该怎么做,才算不干不净。   见程叙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段暮铃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目光,“你干嘛啊?你看我干什么?”   “段暮铃……”程叙换了个位置,他走到段暮铃跟前,双臂撑在后者身侧的桌面上,将人困在自己怀中,“段暮铃,我好像在做梦。”   段暮铃鼓起勇气看过去,小声反驳,“不是做梦呀。”   程叙低低笑开,“不是做梦就好。”   因为周嘉琪一个信息,程叙意外跟段暮铃谈起了恋爱,他会在学生会执勤之后,特意回宿舍接刚醒的段暮铃上课,会陪段暮铃研究那些他也一窍不通的专业课,会带段暮铃去看电影。   还会偷偷躲在西体更衣室的柜子后面,跟段暮铃练习接吻。   “唔……”   段暮铃挣了挣,程叙喘着粗气放开他,细心地擦去两人嘴角的口水,“怎么了?”   段暮铃撒娇一般往程叙怀里一扎,“疼……”   “哪里疼?我咬到你了么?”   “没有。”段暮铃举起自己的两只手给程叙看,“我不想上排球课了。”   程叙握住段暮铃的双手看去,因为频繁击打排球,整个掌骨连至腕骨都隐隐发青,段暮铃天生白皮肤,这样一片青色更加明显。   他皱起眉头,仔细观察,“怎么这么严重?都淤青了。”   段暮铃摇摇头,“不知道……可能上排球课都是这样吧?”   更可怕的是他才上了半个学期的排球课,还有半个学期要熬。   “怪我。”看着看着,程叙突然蹦出这么两个字。   “啥?”段暮铃不解地抬头,“为什么要怪你啊?”   “如果不是我给你打那个电话,你就可以抢到篮球课,而不是被调剂去排球课。”   段暮铃瞪大眼睛,“那么大的事,你当然要给我打电话。”   “以后不想上排球课,就跟体育老师请个病假。”说完,程叙将段暮铃的手掌拉到嘴边,轻轻蹭了两下,“怎么一股橡胶味。”   段暮铃缩了缩胳膊,“别说了,我是路飞。”   提起橡胶,程叙想起另外一件事,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给段暮铃看。   “我这几天做了些功课,他们都说这个牌子的润滑油好用,所以我也买了这个,你看看可以吗?”   段暮铃木着脸看着图片上那个蓝色的小罐子,脑袋里全是程叙严肃正直的声音。   “安全套的话,到时候去超市或者药店—”   “可可可可可以!”段暮铃疾声打断,脸颊一阵阵泛着热意,“就这样吧,不用给我看了,你决定就好。”   程叙依言收起手机,不忘叮嘱一句,“段暮铃,你答应过了,等你二十岁生日的时候……”   然后他压低嗓音凑上前去,“不能反悔,知道吗?”   段暮铃推他一把,“知道了。”   前几天他脑子一热,跟程叙讨论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好奇心驱使下,又主动提出二十岁生日那天跟程叙试试。   程叙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他这会儿有点想抽自己几嘴巴子。   时间过得飞快,嘴巴子还没来得及抽,就已经来到生日当天。   上地铁之前,程叙拉着段暮铃去药店逛了一圈,站在售卖安全套的架子前头,仔仔细细挨个看背后的产品介绍。   这会儿正是中午,药店里人来人往,段暮铃臊着脸挡在程叙跟前,语气着急,“你选好没有啊?”   “马上。”程叙终于选出一盒,准备去结账时,他脚步一顿,又退回架子前,将手中的三只装放下,拿了盒十二只的。   三只应该不太够。   付完钱,程叙直接把盒子塞进段暮铃*袋里。   段暮铃吓了一跳,“你、你干嘛给我啊?”   “我没有口袋,你先装一下。”   段暮铃往程叙身上看去,上衣是没有口袋,他不信邪地掀起程叙的衣服往裤兜处看去,“不是吧?你裤子为什么没有兜啊?”   程叙理直气壮,“不知道,买来就没有。”   段暮铃把手心压在口袋上方感受片刻,小声问道:“程叙,你有没有买我的号啊?”   程叙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诧异,“买你号的做什么?”   “我也想试试。”   程叙不走心地忽悠他,“下次吧,这次我先来。”   也行,段暮铃觉得可以接受,“那这次你先来。”   他没什么经验,程叙是学医的,肯定比他强,所以程叙先来。   “程叙,你之前有没有用过啊?你会不会用啊?”段暮铃像个好奇宝宝,如果不是站在大马路上,他早就拆开一只研究了。   “没有,包装后面有写用法。”   “哦,那就好。”   过了一会儿,段暮铃又打听:“这玩意结不结实啊?不会突然破掉吧?”   程叙想了想,以非常严谨的态度回答段暮铃的问题,“如果不是很剧烈的动作,应该不会破。”   “那破了怎么办?”   破了?   程叙看他一眼。   “破了的话,也没关系,我们两个都很健康,不会出什么事的。”   直到坐上地铁,段暮铃的问话才停止,两个人紧紧挨着,青春期的懵懂与悸动在两颗心之间来回跳跃。   今晚他们会跟最爱的人偷尝禁果,那是他的第一次,也是程叙的第一次。   是预谋已久的,充满未知与期待的第一次。   也不知这一路都想了什么,到小区时,段暮铃的脸还是红的,他瞥了眼白白净净的程叙,问道:“程叙,你脸怎么不红啊?你没觉得不好意思吗?”   程叙推推眼镜,大言不惭:“我脸皮厚……靠边走,小心掉下去。”   “这井盖都坏多久了,物业怎么一直不修啊?”   两人边吐槽边往回走,刚拐上楼梯,便听见上面的开门声。   段暮铃抬眼,段家妈妈刚好露了个脑袋出来,笑着打招呼,“小叙!”   程叙连忙回应,“阿姨。”   段暮铃拉长声音,“妈——你没看见我啊?”   “看见了看见了。”段家妈妈拿出两双拖鞋放在玄关,“小叙走在前面嘛。”   段暮铃进了家门便将运动鞋随便一甩,程叙蹲下换鞋的同时,将两只东倒西歪的鞋子塞进鞋柜中。   段家妈妈埋怨道:“小叙,你让他自己放。”   程叙笑笑,“没事,顺手。”   “妈,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啊?”段暮铃往厨房跑,跑到半路被段家老爸拦下来。   “去!看你俩这浑身是汗的,两个小土猴子,赶紧去洗洗。”   “走吧。”程叙招呼段暮铃,“先去洗洗。”   段暮铃揪着衣领子嗅了两下,脸上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我昨天晚上刚洗的澡。”   “随便冲冲吧。”程叙给他拿了干净衣服,意有所指道:“反正待会儿还要再洗一次。”   待会儿……再洗一次……   段暮铃红着脸钻进浴室,手上没收住劲儿,门发出“砰”的一声。   客厅传来段家老爸的声音,“啧,这孩子!怎么摔摔打打的!”   程叙盯着那扇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见里头的风光,片刻后,他转过身往外走去,“叔叔,我帮你。”   一顿饭吃到晚上十点才结束,段暮铃控制着自己,稍稍喝了两口酒,又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刚好在一个微醺的状态。   段家妈妈站起来收拾碗筷,嘴里劝道:“小叙晚上别回去了,小区里到处都是空井盖,一个人不安全,阿姨特意换了张大床,你跟小铃一起睡。”   程叙不好拒绝,于是瞥了段暮铃两眼。   段暮铃立马会意,“妈,程叙要回家收拾东西,这样吧,我陪他回去住。”   这是他们俩早就商量好的,吃完饭就回程叙家。   段家妈妈想了想才答应,“也行,明天一早记得过来吃饭。”   “好。”段暮铃一激动,抢过段家妈妈手中的碗筷,“妈,你歇着,我跟程叙洗。”   “这孩子……”段家妈妈抢不过,只好放开,打趣道:“寿星洗碗啊?”   “寿星洗碗又怎么了?”段暮铃说的理直气壮。   寿星只不过洗个碗而已,寿星今晚上还要挨艹呢。   想到这里,他瞥了程叙一眼。   程叙朝他伸手,“看什么呢,把碗给我。”   “程叙……”段暮铃把碗递过去,跟他打商量,“我是寿星,要不今天我先。”   “你做准备了吗?”程叙一句话把他堵回去。   段暮铃不服,“我可以现学啊,我学东西很快的,你教我——”   “段暮铃!你给我过来!”   外面突然传来段家妈妈的声音。   “稍等,我妈喊我。”   段暮铃不明所以,举着湿淋淋的双手走出去,看清他妈手中那个盒子时,脑子一片空白,唯一一点酒意也被吓得浑然无踪。   是程叙塞进他口袋的安全套,刚才冲澡时忘记掏出来,一直在脏衣服里放着。   “你个小兔崽子净不学好!这是什么!”段家老爸指着那盒套子,疾声质问。   段暮铃嘴唇嗫喏几下,就这几秒的时间,程叙擦干双手,走到段家妈妈跟前,“阿姨,这是我的东西,我没有口袋,所以让段暮铃帮我装一下。”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几人面面相觑,段家老爸将双手后背,气势矮了许多,他干咳一声,问道:“哦,那个,小叙找女朋友了?”   “嗯。”程叙干脆利落承认。   “啊,这样啊……”段家妈妈把盒子塞回程叙手中,脸上挤出一个笑,“这是好事啊,那姑娘怎么样?家是哪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段家老爸拨了段家妈妈几下,“哎呀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小叙自己心里有数,当大人的别插手。”   程叙一一回答,“他人很好,家就是本地的,父母也是老师。”   听说父母都是老师,段家妈妈更是满意,笑着跟段家老爸说话,“那肯定错不了,父母都是老师,跟小叙也算是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的段暮铃吓了一身汗,愣是没听出来程叙口中说的那姑娘就是他。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他颤颤巍巍开口:“妈,换成程叙,你就不管了?”   “程叙跟你一样吗?”段家妈妈白他一眼,“程叙懂事,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从小不让我们省心,妈妈还不是担心你在外面惹出什么乱子。”   说完又转向程叙,“小叙,阿姨知道不该管太多,但是你妈妈没了,我就厚着脸皮多说两句,你二十多岁,是到了谈恋爱的时候,但千万不能这么随便,要对人家女孩子负责,知不知道?既然谈了,那就是奔着结婚去的,不能把感情当儿戏。”   程叙用力点头,像是发誓一般,“阿姨,叔叔,我会对他负责的,以结婚为目的。”   这次段暮铃听出来了,程叙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回去路上,程叙还在哄人。   “别生气了,你想想,如果今天是我妈发现这件事,早就上手打我了。”   周围没有路灯,但段暮铃还是看到了程叙眼中的光。   “段暮铃,阿姨不敢管我,因为我不是她的孩子。” 第53章 我能为你做任何事   “我没生气,我都要吓死了,你知道我妈拿着那玩意出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吗?”   程叙看他一眼,道:“以你的脑子,应该什么都想不出来。”   段暮铃:“……”   还真是,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程叙:“还好我反应迅速。”   “程叙。”段暮铃喊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   程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住,回身看他,“怎么了?”   “程叙,你刚才说的不对。”段暮铃眼中满是认真,他用力强调,“我是他们的孩子,我们在一起,所以你也是他们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   程叙愣了半晌,而后笑着回应,“但我还没有把握,让叔叔阿姨接受我。”   “怎么可能不接受啊?”段暮铃想的理所当然,“你看他们多喜欢你啊,肯定不会拒绝的,你放心吧,等我们毕业之后,就告诉他们。”   程叙却没段暮铃那样乐观,他笑着走回来,突然往段暮铃屁股上拍了一下。   “啪!”   “???”段暮铃捂着屁股,一脸不可思议,“你打我干什么?”   程叙举起手掌,“有蚊子。”   段暮铃“吭哧吭哧”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这么黑,你是怎么看到我屁股上有蚊子的。”   “随手一拍。”掌心中还粘着蚊子尸体,程叙觉得脏,一直大张着手心,“走吧,回家。”   从程叙家大门关上开始,段暮铃的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程叙洗完手出来,他还站在玄关处磨叽。   “段暮铃,过来。”   “哦。”段暮铃磨磨蹭蹭走过去,扒着门框探头,“干什么?”   程叙从柜子里取出几个透明的输液袋,段暮铃天真地问:“这是什么?”   “医用灌肠袋。”程叙一脸严肃的科普,“0.9%的生理盐水,这一袋是500毫升,今晚用两袋就可以,不能频繁使用……把裤子脱了,我帮你。”   段暮铃红着脸去抢,“我自己来!”   程叙眼疾手快把灌肠袋举过头顶,略带怀疑,“你会用吗?”   “我怎么不会?不、不就是挤进去,然后再挤出来,哎呀你快出去吧,我自己来。”   说完他跳着去抢,又被程叙躲开。   “稍等,我用热水温一下,太凉了,你受不了。”   程叙转身出去,段暮铃双手使劲搓了搓脸,长叹一口气,站在镜子前头平复呼吸。   要了命了……   别人家上个床,也这么费劲吗?   也像程叙这样严谨吗?   整的他好像程叙手术台上的兔子一样。   没过一会儿,非常严谨的程叙举着体温计走了过来,“可以了,温度刚好。”   段暮铃一把抢过袋子,将程叙关在门外。   “笃笃”两下敲门声,程叙的话隔着门板飘进来,“段暮铃,如果不舒服就立马喊我。”   段暮铃没回话,克服着心理压力,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   “咔哒。”   厕所门打开,段暮铃红着眼圈从里头走了出来。   程叙一直等在门口,见状上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哪里不舒服吗?”   段暮铃咬紧牙关,摇了摇头。   “那你哭什么?”   段暮铃不说话,只知道摇头。   程叙猜测:“觉得做这样的事,很伤自尊?”   “没……”这次段暮铃很小声的反驳。   这时程叙突然吻上来,热烈地,带着侵略意味的吻,让人措手不及。   就着这样一个姿势,程叙将他直接抱起,进了卧室,两人一同摔在床上,段暮铃的脑袋已然天旋地转。   “段暮铃。”程叙含着他的嘴角撕磨片刻,“你知道吗,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他掐住段暮铃的腰往床边一拽,让屁股堪堪搭在床边,然后在段暮铃的注视中缓缓跪下去。   “别……”段暮铃拼命推拒,却被程叙一只手牢牢锢住。   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过,程叙将段暮铃的双腿往两边一掰,毫不犹豫埋下头。   “唔——”   段暮铃浑身颤抖,他啜泣着,呼吸急促,右手无力地搭在眼睛上方,任由快感一波一波侵袭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程叙终于起身,他缓缓爬上床,将口中含着的东西吐在段暮铃的胸膛上,然后以舌尖为笔,一点点涂满乳/////粒。   湿漉漉的东西很快变凉,段暮铃带着哭腔扭动身子,“多脏啊,赶紧擦掉。”   程叙拽了两张湿巾,把段暮铃仔仔细细擦干净,“我没觉得脏。”   段暮铃好像已经进入贤者时间,他拧着眉头踹了程叙一脚,冷哼一声,“我妈还说你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说,她要是知道我们在做这种事,还会夸你懂事吗?”   程叙捏了捏他的屁股蛋子,“这个时候就别让我产生负罪感了,可以吗?”   说话间,手已经不老实地在段暮铃身上摸来摸去,直到将人摸得气喘吁吁。   “你干嘛啊程叙?”段暮铃躲了躲。   程叙捏捏他的胳膊,客观评价:“你有点肘外翻。”   段暮铃:“……”   程叙又摸到他后背的蝴蝶骨上,“还有肩胛外翻。”   段暮铃:“……”   所有旖旎烟消云散,段暮铃气急了,使劲推着程叙的胸膛,“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还——”   还在上床呢!   程叙往下瞥了眼,夸道:“发育不错。”   然后他突然压低身子,贴在段暮铃耳边,字化作喘息,一呼一吸间蹦进段暮铃耳朵里,“屁股也很翘,一定很会夹吧?”   程叙是头一次说这种话,段暮铃先是蒙了一下,然后浑身上下不可控制地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种变化让程叙发现了,他诧异抬眼,“段暮铃,你喜欢听我说这种话?”   “没有。”段暮铃否认,可话说完,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程叙贴紧段暮铃的身子,感受最直观的变化,“段暮铃,你根本不知道我脑子里有多脏,我想对你做的事,你也压根想象不到。”   “我是想象不到……”段暮铃浑身哆嗦着,“但我应该能接受。”   程叙摸过藏在枕头下面的润滑油,动作粗暴地拆去包装。   “那就好。”压上去前,他低下头,“段暮铃,帮我把眼镜摘了。”   “……昨晚熬了会儿夜,嗯,嗯,他还在睡。”   段暮铃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床边已不见程叙身影,客厅里传来模糊的声音。   “那我们下午过去吧,好,阿姨再见。”   挂断电话,程叙回卧室时,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醒了?吃点东西?”   段暮铃在被子里滚了两下,露出毛茸茸的脑袋,“我妈的电话?”   “嗯,我说下午再过去。”   段暮铃动了动屁股,“下午也过不去,不想动。”   程叙宠他,把粥吹凉了递到嘴边,“那就不去,我待会儿再找个借口。”   “好寡啊。”喝着粥,段暮铃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程叙没听清,“什么?”   “我说这粥好寡淡啊……”   “是,但是——”程叙正要接话,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眼来电人,没想避开段暮铃,于是直接按了免提。   “喂,叙哥。”是庞鑫。   “嗯,怎么了?你项目忙完了?”   “还没,有个事跟你说,那什么……”庞鑫犹豫片刻,深深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周嘉琪判了五年。”   程叙搅动白粥的动作一顿,“五年?怎么会这么久?”   “王老师没告诉你吧,那批器材很贵,唉,最要命的是,这件事判的太快了,他刚进去没多久,周阿姨就没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程叙静静听着,一声不吭,段暮铃意识到不对劲,他慢慢坐起身,仔细观察程叙脸上的表情。   “叙哥,你还在听吗?”   程叙“嗯”了一声,把粥递给段暮铃,自己则拿起手机往外走去。   “大烁说这件事最好让你知道一下,那个,你也别往心里去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到时候我们……”   声音渐渐消失,段暮铃看着程叙的背影,有些不放心,于是光着身子下床,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他就站在客厅里等着,直到程叙打完电话。   “你怎么下来了?”   “程叙。”段暮铃上前,环住程叙的腰,“你没事吧?”   “没事。”程叙神色坦然,“过几天,我跟大烁他们去一趟周嘉琪老家,帮他处理一下家里的事。”   “你后悔了吗?”   程叙一怔,“什么?”   “因为周嘉琪的妈妈,所以会怪自己吗?”   因为程叙也没了妈妈,他会更在乎这件事。   程叙脸上难得出现类似迷茫的神情,他摇摇头,“我不知道,心情很复杂,我总是将自己代入周嘉琪的角色,我会想,如果我是他,我该怎么办,我会不会很痛苦。”   段暮铃将程叙抱得更紧,他安慰道:“不要想太多了,就算时间倒流,你替他做出一百种选择,也会有同样的结局,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周嘉琪做错了事,这是他应有的惩罚。”   “因为这件事……”程叙仰头看向天花板,眼神渐渐空洞,“所以他恨我,他要报复,他出狱后,先是将我们的事告诉了段叔叔段阿姨,段暮铃为了我,跟家里渐渐疏远,紧接着,他向段暮铃的公司举报,段暮铃又因此失去了工作。”   而周嘉琪太懂怎么让程叙发疯了,他始终记得十年前那句话,他不动程叙,但他要让段暮铃身败名裂。   史医生写下最后一笔,扣上笔盖,合起本子,他问了程叙一个问题。   “所以你觉得,这一切的灾难,是你给段先生带来的。”   程叙收回目光,他缓缓看向史医生,“是。”   “但是程叙,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就算你现在将段先生推开,周嘉琪就会住手吗?他知道你爱的人永远是段先生,如果我是他,我不会住手,这个时候你可以再想下一个问题,段先生一个人该怎么办?” 第54章 程叙的世界   “当然,我知道,造成现在这样局面的不仅仅因为这一件事,一个人心理素质的养成,是积年累月与社会接触、与人接触的结果。”   史医生重新打开本子,翻到第一页,写下两个字。   “接下来,换我讲一下这三天发生的事,你昏迷之后,王主任给我打了电话,我给你做了基础检查后发现,你已经自我封闭起来。”   说到这里,他在本子上圈出一条重要信息,“据段先生说,你们给这个世界取名为‘老封建’,并且你给这个世界周遭筑起一道高墙,谁都无法进去……”   那是与段暮铃分手后的第三个月,程叙毫无预兆陷入昏睡中,任谁都无法将他叫醒,甚至一度出现心衰的症状。   王主任从业多年,又亲手把程叙从大一带到博士毕业,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于是在听说程叙曾跟精神科史医生接触过后,立马打了电话。   “我认为,他这是在保护自己。”检查过后,史医生说了这么一句话。   “保护自己?”   史医生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了一遍,“简单来说,就是一种防御机制,他将自己关在亲手构建的意识领域,以隔绝外界的伤害。”   王主任又问:“那怎么才能把他叫醒?”   “不好说,自我封闭的人都有很强的心理抵制能力,除非他自愿醒过来,不然……”史医生用两个字形容眼下的状况,“很难。”   王主任深深叹了口气,背着手在程叙床尾走来走去,“史医生,你有什么办法就用什么办法,好好的孩子,不能就这么躺一辈子吧?”   “好。”史医生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崭新的本子,又从王主任上衣口袋里抢过一支笔,“程叙身边有个姓段的朋友,王主任认不认识?”   王主任脱口而出:“段暮铃。”   史医生再次确认,“您确定只有这一位姓段的吗?”   “只有这一个跟程叙走的最近,大学的时候,还经常来听我的课。”这次王主任回答的十分确切。   “好,那就将这位段先生请来试试。”   段暮铃接到程叙昏迷的电话,当场吓哭出来,他不敢挂断,就这么时不时询问一下程叙的情况,直到赶去医院。   “程叙现在将自己关在他的意识世界中,我尝试过几次,但是都无法走进去。”史医生贴心地递上一张纸巾,“擦擦脸吧。”   段暮铃接过纸巾胡乱擦了两下,他顾不得隐瞒什么,一直蹲在程叙床前,握住程叙的手始终不愿松开。   史医生的目光在两人交缠的双手上瞥过,而后了然起身,“王主任,您先出去一下,我跟段先生单独聊聊。”   王主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在史医生的眼神示意下,只好点点头走出去。   “段先生,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姓史,主修临床心理。”史医生坐到段暮铃对面,下一句便给段暮铃抛去一个炸弹,“程叙近半年来有找我做过几次心理疏导,段先生知道这回事吗?”   段暮铃被炸傻了,他茫然摇头,眼神中满是无措,“我、我不知道。”   程叙从来没跟他说过,也从不会在他跟前表露任何脆弱的样子。   “没事,”史医生在本子上写下几句话,又道:“程叙现在,就像是关在一个大盒子里,我们进不去,他也不愿出来,将您喊来,是想试试看,您能不能进去。”   段暮铃听得云里雾里,“他为什么不出来?是谁把他关进去的?”   “多重心理创伤导致的自我封闭,是他亲手把自己关进去的,所以他不愿出来。”   “心,理,创,伤?”段暮铃一字一句念完,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眨,两串泪珠子沿着腮边滑落。   史医生叹了口气,“所以,您愿不愿意尝试一下?”   段暮铃哽咽到说不出话,他拼命点头,断断续续蹦出几个字,“我要怎么做?”   “待会儿我会帮你催眠,如果顺利的话,你会进入程叙的意识世界,值得注意的是,程叙很可能还没发现他已经不在现实世界,所以你要先让他明白,那个世界是假的。”   史医生说这些时始终没有抬头,而是在本子上飞速记录着。   “然后你要做的,就是让他走出那个世界,无论用什么方法,当然,程叙必定会出现各种抵抗行为,你要试着瓦解这种抵抗。”   “好。”段暮铃擦干眼泪站起身,“那就赶紧开始吧。”   “稍等。”史医生做了个暂停的姿势,然后走到门口,将王主任叫了进来,“段先生同意了,王主任,我现在说一下这次治疗的风险。”   王主任眉头始终紧紧皱着,他挥挥手,道:“好,你说。”   “据我所知,程叙修过临床心理,在我跟他交流时也能感觉出来,他的心理防线比一般人要重,所以当他意识到有人入侵时,会迅速做出反应,甚至对入侵者进行反催眠,如果……”   史医生看向段暮铃。   “如果入侵者是我,可能会被强行弹出,但如果是段先生的话,程叙或许会拼尽全力将段先生留在那里,也就是说,一旦失败,程叙和段先生,都再也无法醒来。”   “不行!”王主任斩钉截铁拒绝,“这样不行!再想想其他办法。”   “行!”这一声是段暮铃。   “小段——”王主任还想劝说几句,却被段暮铃打断。   “王老师,您相信我,我一定能把程叙叫醒。”   长久对峙后,王主任态度终于有所松动,他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最后朝史医生叮嘱道:“不能让两个孩子都留在那里,一旦发现不对,就赶紧把小段叫醒。”   “好,我在催眠时会给段先生设置一个节点,必要时,我会将段先生叫醒。”   仪器将程叙跟段暮铃链接在一起,催眠过程也很顺利,就在段暮铃马上要闭眼时,史医生突然提醒道:“对了,忘记告诉你,我们并不了解程叙的意识世界什么样子,你要随机应变。”   段暮铃靠着最后一丝清明问出口,“什么意思?”   史医生的话随着视线模糊而渐渐飘远,“也就是说,你不一定会见到三十岁成熟的程叙,你可能会见到五岁的他,也可能是十岁的他……”   “我以为我做好了万全准备,对各种情况都做好了确切的应对方法,但我没想到,你的防御意识会这么强,以至于连段先生都忘记了他这次的任务,而是完全融入了那个……‘老封建’世界。”   史医生像是在程叙这里遭遇了人生滑铁卢,他看上去有些泄气,“那么程叙,你是什么时候发觉那个世界不对劲的?”   程叙想了想,回答:“在你第一次将他叫醒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有种将会失去他的预感。”   史医生笑笑,“跟我猜的差不多。”   “怎么样?”见段暮铃醒来,王主任跟史医生一起凑上前去。   段暮铃盯着输液管看了半晌,眼睛才慢慢聚焦。   “小段?”王主任着急,又喊了一声。   “王老师。”段暮铃撑着胳膊缓缓起身,先是往右侧的床上看去,“程叙醒了吗?”   史医生摇摇头,“还没,段先生,先跟我说一下什么情况。”   “好。”段暮铃疲惫地垂下头去,后颈的骨头高高突起,他想了很久才开口。   “是我们大学的时候,那个世界太真实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还要把程叙叫醒,我以为……我以为自己就生活在那里,我的父母,同学,朋友,大家都在。”   听了段暮铃所说,史医生的眉头紧紧皱起,几秒之后,他做了决定,“段先生,我认为你已经不能再进入程叙的意识世界了,我们会想其他办法的。”   段暮铃急了,连忙问道:“为什么?”   史医生的脸色并不太好,他语速极快,看上去比段暮铃还急。   “段先生,如果你进入那个世界就会失去记忆丢失目标的话,那你再次进去的意义并不大,而且那个世界由程叙掌控,你会完全迷失自己。”   就如他所说,段暮铃会被程叙强行留在那里,再也无法醒来。   “让我再试试,我再试试……”段暮铃将脸埋入手心,后知后觉才感觉到自己双手在发抖。   他稍稍平复,再次抬头时声音变得坚定,“史医生,让我再试试吧。”   史医生还在犹豫,王主任突然往他肩上拍了两下,“史医生,你来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就站在门口,似乎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段暮铃侧头看了会儿,然后他掀开被子,光着脚下床,走到程叙床前半跪着。   程叙脸色还算红润,段暮铃每每早醒来,都会在身侧看到这样的程叙,他会故意撩拨程叙,程叙被他吵醒后会深深叹口气,然后将他紧紧压在怀里。   想到这里,段暮铃伸出手去,轻轻拨弄程叙的睫毛,可程叙这次却没有被他吵醒,仍旧沉沉睡着。   “程叙……”   段暮铃凑去程叙耳边,眼泪一滴不漏全部落在程叙颈窝,浅蓝色的衣领一点点晕成深蓝,“程叙,你醒醒好不好?你这样我真的很难过,求你了,你醒醒吧。”   “程叙,程叙……”   他在程叙耳边一声声唤着,希望能借此将程叙从那个不切实际的梦中唤醒。   “段先生。”   段暮铃回身前将眼泪擦干净,史医生跟王主任已经讨论完,两人俱是脸色凝重。   “段先生。”史医生走上前,将段暮铃从跪坐的姿势扶坐起来,“可以继续尝试,但我要先了解一下程叙的意识世界是什么样的,然后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好。”段暮铃蜷着双腿坐在程叙身侧,右手紧紧握住程叙的。   他回忆片刻,缓缓开口,“那个世界,很奇怪。”   “奇怪?”史医生歪了歪头,“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形容词?不是你们大学的时候吗?”   “是,是我们大学的时候,但那个世界有一种特殊的罪名,叫做单身罪,到二十岁的时候,不谈恋爱就会被抓进去。”   史医生精准捕捉到重点,“为什么是二十岁?”   “因为……”段暮铃同史医生对视一眼,“我跟程叙在一起时,刚好二十岁。”   再往深处讲,他们的第一次正好是他二十岁那天,所以对程叙来说,二十岁是特殊的。   史医生将这条记在本子上,“我知道了,那个世界,除了这个罪名,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段暮铃点点头,将自己在那个世界的见闻一一说出。   史医生没再打断,而是认真听着,直到段暮铃讲完,他才发表自己的看法。   “每个人的意识世界都是现实世界的映射,就像人做梦一样,程叙渴望什么,那他的意识世界就是什么样,如你所说的,‘老封建’世界中,你被迫跟程叙在一起,这正是程叙所渴望的。”   “我从没了解过程叙的生活,但我能从你对‘老封建’的描述中猜到一些,你们大学时的感情见不得人,一直在遮遮掩掩,一旦有人知道,便会远离你们,甚至连你们最好的朋友、最亲的亲人都难以接受……我说的对吗?”   段暮铃缄默许久,才点了点头,“对。”   现实世界又不是“老封建”,他们一路走来,遭受了多少异样的目光,就连出去吃饭,两个人做一些亲密的举动都会引来旁人的关注。   所以程叙为他们构建了一个完美世界,在那里,他们不必躲躲藏藏,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牵手,可以坦荡接受所有人艳羡的目光和祝福的话语。   史医生继续猜测:“还有一些细节,程叙的蓝牙耳机,是你送给他的,你被撞后完好无损,是不是你曾因体育课受过伤,而这次程叙不想让你受伤,你们的暗号,也一定有什么特殊意义。”   段暮铃继续点头,“都对,”   “而那首单曲循环的歌,我猜程叙已经意识到你是入侵者了,接下来他会迅速做出反应,我为你设下的节点——那个像程叙的NPC,可能会被他消灭掉。”   “消灭掉?”   史医生从本子上撕了一张空白的纸下来,“就像这样,完全从他的世界割除。” 第55章 只能在那个世界幸福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严重,段暮铃第二次是哭着醒过来的,等在一旁的史医生连忙将段暮铃扶起来。   “怎么了?很棘手吗?”   段暮铃将脸埋入掌心,“嗯,我……我看到程阿姨了。”   在程叙的世界中,程阿姨活的好好的,她穿从未穿过的漂亮裙子,化从未化过的精致妆容,除去程叙母亲这样一个身份,她还是一个独立的女人,她还能够做自己。   她有人照顾,下半辈子会过的很幸福。   而程叙,在经过心理挣扎后,最终接受程阿姨再婚的事实。   可哪里是事实,那只不过是程叙为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为与过去的自己和解,而编织出来的一场美梦。   啜泣逐渐变为嚎啕大哭,段暮铃固执地将头埋下,他为那个痛恨自己的程叙而哭,为那个心有执念无法化解的程叙而哭。   病房中只剩他一个人的哭声,医务人员静静看着,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着段暮铃发泄。   哭到最后,段暮铃几乎要晕厥过去,王主任将他蜷成一团的身子强行打开,“小段,不能再哭了,你本就虚弱,这样太消耗体力了。”   “王、王老、老师。”段暮铃死死握住王主任的手,情绪濒临崩溃,喉咙哭到几乎失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都怪我,都怪我!”   如果他早早知道程叙会这样怪自己,整整十年过去也无法消弭那种痛苦,他会好好爱程叙,而不是任性的享受程叙带给他的一切。   程叙不是不脆弱,只是他有更重要的人需要保护,他不能先哭泣。   王主任也悄然红了眼圈,“小段,好了,好了,程叙妈妈去世这件事,是一件意外,不能怪程叙,也不能怪你。”   “别太自责。”史医生也上前来,他拍拍段暮铃的肩膀,用专业目光安慰。   “程叙作为一个医生,抗压能力是十分强的,单单这一件事,不足以将他压垮,是许多事累积在一起,才让他下意识选择了逃避现实世界,我们可以帮他慢慢解开心结。”   段暮铃好像一瞬间哭干了眼泪,他死死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里疼得要命。   他尚且如此,这些年程叙又是怎么过来的?   “你还好吗?”史医生紧紧盯着心电监护仪,“段先生,深呼吸。”   段暮铃猛地喘了口气,抖个不停的身子才终于安静下来。   然后他将史医生的本子和笔塞回后者手中,迅速说出这次的见闻。   “程叙已经接受程阿姨再婚这件事,我们正在通过选修课和做任务的方式挣恋爱积分,我不知道这个积分可以做什么,也不知道要挣到多少,你给我设下的节点,那个游戏,也面临停服。”   说到这里,段暮铃有些绝望,“可是我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我只要一进去就会完全忘记,而且一直在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我认为那里是一场游戏,也一直在找寻离开游戏的办法。”   史医生连忙将这条记录下来,“你认为是游戏?这样也可以,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带程叙走出那个世界。”   “好,那就开始吧。”段暮铃躺回去,空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如他们猜测,再次回到程叙的世界,史医生设下的节点,那个游戏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段暮铃也朝着自己的目的前进,他顺利地发现了空气墙,发现了那些他所认为的NPC,并揭开程叙一直隐藏的事实。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回到现实世界时,却沉溺于程叙为他织造的爱情旋涡。   他终于如程叙所愿,留在那个世界,陪程叙一辈子。   而在外面的史医生敏锐地发觉出不对劲,他将忙到焦头烂额的王主任叫到床前,语气严肃,“这次已经过了一天的时间,先不说段先生身体撑不撑得住,我猜测他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现在必须要将他强行叫醒。”   王主任不假思索,直接挥挥手,“赶紧!”   段暮铃这次醒来时十分冷静,他甫一睁眼,便从人群中找到了史医生,他躺了太久,没力气起身,只好侧卧着身子。   “程叙成功了,我答应了他,会留在那里陪他。”   史医生紧紧拧着眉头,他频频摇头频频叹气,最后在本子上打了个大大的叉号。   “治疗就此停止,我们想别的办法。”   “史医生,你听我说,我在程叙的世界中,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谁?”   “周嘉琪。”   “周嘉琪?”王主任重复一声,“那孩子怎么会在程叙的意识世界?”   段暮铃将目光挪到程叙侧脸,因为仪器的遮挡,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程叙的下半张脸。   “程叙一直觉得对不起周嘉琪,因为他的举报,周嘉琪错过了周家妈妈最后一面,他……一直很内疚。”   但程叙从未跟别人提起过,那是程叙深埋于心底的难以释然。   “但让我想不通的是,那个周嘉琪知道那里不是真实世界,也一直在帮我,有了他的引导,我才找到了那些证据。”   史医生询问:“那这个周嘉琪,有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吗?”   段暮铃将拳头死死抵在胃口处,缓缓蜷起双腿。   瞧见这样的动作,史医生立马将一旁的小护士叫来,“这是我的饭卡,麻烦你去食堂带些小米粥一类好消化的东西。”   “谢谢。”段暮铃道谢,他回忆片刻,慢吞吞开口。   “周嘉琪曾不止一次的诋毁过程叙,他好像很了解程叙,他说程叙自私自大,说程叙有问题,而程叙对他也有很大敌意,他并不会经常出现,我答应留下时,是他最后一次出现,那个时候,他跟我说……走。”   两个世界的来回穿梭让段暮铃的记忆有些错乱,他重新回忆了一次,笃定道:“对,他说让我走。”   “那不是周嘉琪。”史医生斩钉截铁开口。   段暮铃看过去。   “那不是周嘉琪,那是程叙。”   史医生在本子上画了两个小人头,一个脑袋上画着天使光圈,一个脑袋上画着恶魔犄角。   “是另一个程叙,如果说这个程叙想让你留下来陪他的话。”他先是点了点恶魔,又点了点天使,“那另一个程叙,他想让你离开。”   段暮铃一动不动,史医生继续解释。   “人都是矛盾的组合体,程叙也不例外,他原本将自己关在那个他构建的完美世界中,然后某一天,他发现你也出现在那个世界,他爱你,所以他竭尽全力想将你留下,在他的认知中,你们会在那个世界幸福生活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或许永无止息。”   “而将你留下的代价,是现实世界的你再也无法醒来,你会跟他一样,陷入昏睡,然后在某些年后,身体机能完全消失,默默死去,所以程叙分化出了另外一个自己,他将那个自己具化成一个他觉得有所亏欠的人,那个人诞生的意义,就是放你离开。”   史医生说完,段暮铃已经红了眼圈,他看向隔壁床的程叙,挤出一个笑,他问,但程叙却听不见。   “那你到底是想让我留下,还是想让我走啊?”   “周嘉琪这个人的出现,说明程叙现在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他能意识到自己是不对的,但他在跟自己的内心抗拒,与其说周嘉琪是另一个程叙,不如用一个古老的更直观的词来形容他——心魔。”   程叙在跟自己拉扯,在抗拒自己的选择,他爱段暮铃,他不舍得将段暮铃放走,但他更不舍得让段暮铃就这么死在睡梦中。   “我知道了。”段暮铃摆正身子,“开始吧。”   这时小护士刚好带饭回来,是热腾腾的小米粥和水煮蛋。   史医生将饭递过去,劝道:“段先生,你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先吃点东西吧。”   段暮铃坐起身,三两口便将粥跟水煮蛋咽下肚,“好了,开始吧。”   史医生那边还在犹豫,“段先生——”   段暮铃打断:“我会把程叙带回来的,我答应过程阿姨,会好好照顾程叙。”   史医生看向王主任,却见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他只好答应,“这是最后一次,一天之后,我会把你强行叫醒。”   “好。”   “我会冒险给你设置一个新的节点,这个节点不会立刻出现,希望程叙不会发现,如果无法将你叫醒,我会尝试启动这个节点,到时你会看到我来找你,还会对你说一些奇怪的话。”   “史医生。”段暮铃摇摇头,“来找我的,可以是程叙吗?”   史医生缓缓开口,语气有些疑惑,“程叙?”   “嗯,因为那个世界实在太美好了,程叙要我留下,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能把我叫醒的,只有另外一个程叙。”   他太爱程叙了,没有人能将他从程叙的世界中剥离,创造这个世界的是程叙,那就让程叙来结束这个世界。   “好。”史医生不止一次因他们两人而震颤,“好,就照你所说。”   太阳已落下三分之二,“啪”地一声,屋内吊灯大亮,史医生来到程叙跟前,将那个一直在记录的本子递过去。   “到达约定时间之后,我曾尝试将段先生叫醒,但他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于是我立即启动了留下的节点,但还是拖了很久才成功,幸好这次醒过来的,是两个人。”   他摊了摊手,“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程叙翻开本子,第一页写着四个大字,“心理封闭。”   他笑笑,“史医生,你知不知道,当我发现他也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我都高兴疯了。”   史医生静静听着,做一个称职的倾听者。   “可他一直在找离开那里的方法,他说那里是一场游戏,我不知道该怎么留下他,我只能告诉他,那不是游戏,但我却无法告诉他,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渐渐意识到那个世界是我创建的,所以我清楚得很,一旦离开那里,我会失去他。”程叙的表情变得十分痛苦,“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还是做出了那个伤害他的选择。”   他不管不顾将段暮铃留下,他看着段暮铃一次次清醒,看着段暮铃为他哭泣,可他却不知如何是好。   “我求他,求他不要哭了,他一哭,我就觉得我的选择是错的,我不该那么自私,我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有父母,还有朋友,没了我,他会过的更好。”   程叙一直很清楚,不管是跟段暮铃做朋友,还是做恋人,他们之间总是有许多阻碍。   读书时,身边人无形中将他跟段暮铃划分为两类毫无交集的人,甚至于段暮铃跟他讲两句话,他们就会自动自发排斥段暮铃。   长大后,所有人都在为他跟段暮铃的感情添堵,而后来,段暮铃的父母也加入了这个阵营。   他跟段暮铃大概真的不适合在一起吧,如果没有他,段暮铃是同学眼中的好同学,是父母的骄傲。   就是因为他,段暮铃才变得什么都不是,也是因为他,段暮铃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程叙抬起头来,他看着史医生,自嘲一笑,“可悲的是,我们只能在那个世界幸福。”   “程叙,这个社会——”史医生刚想开解一下,程叙却直接站起来。   “我知道,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今天就先聊到这里,谢谢你,史医生,不早了,我还要办理出院手续,先告辞。”   “……”史医生有些挫败,他将程叙送到门外,语重心长劝了最后一句。   “程叙,别怪王主任,有重大心理疾病史的,不可能再站上手术台,你是他最骄傲的学生,他心里不见得多好受。”   “我明白,谢谢。”程叙再次道谢,转身走入黑暗中。   史医生站在门口,直到看着程叙的背影渐渐淡出视线,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段先生,程叙还是十分抗拒,他现在正处于一种极度不自信的情绪中,他认为会给你带来伤害,所以他选择逃避,选择离开。”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微弱的电流,从话筒中轻微外泄。   “史医生,那我该怎么做?”   史医生又往漆黑的楼道中瞥了一眼。   “我有个办法,我们明天见面说。” 第56章 黑森林蛋糕   段暮铃将手中捏变形的纸杯丢进垃圾桶中,走到柜台前,点了一份黑森林蛋糕。   他从医院出来后一直没走,在街边找了个小小的奶茶店,就这么坐了一天。   “先生,非常抱歉,黑森林蛋糕现在做不了,您看一下其他的,要不然您换一个?”   段暮铃打量了一遍柜台里的甜品,没什么想吃的,于是他抬起头来笑了笑,“算了。”   店员一个劲儿道歉,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薄薄的卡片递上去。   “真的很抱歉,这是我们店的优惠券,您下次来给您打个八折。”   段暮铃没接,他推门出去,给胡冶拨了个电话,门口的迎客风铃响起时,电话刚好接通。   “喂,大铃儿,你在哪呢,怎么还有人弹琴呢?”   段暮铃抬头看了眼,回道:“是风铃。”   “哦,咋啦?”   “胡爷,你去过酒吧吗?能不能带我去,我没经验。”   “……”胡冶干咳一声,“去酒吧要什么经验啊……那什么,你是要去那种酒吧,还是正经酒吧啊?”   段暮铃没听出来胡冶什么意思,他有些诧异,“还有不正经的酒吧吗?”   胡冶“害”了一声,解释道:“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是想去gay吧啊,还是正常酒吧啊。”   段暮铃了然,他寻思了会儿,给出回应,“去正常酒吧吧,主要是怕你接受不了。”   “行。”胡冶像是松了口气,“那我给你发个定位,你过来吧。”   段暮铃挂断电话,点进胡冶的对话框等着,地址分享很快便发过来,是一家名为THE.ONE的清吧。   段暮铃动动手指头,在聊天框打下一句话。   【段暮铃:不要清吧,要正经酒吧。】   【胡爷:清吧好点,没那么乱,主要是怕你接受不了。】   【段暮铃:越乱越好。】   【胡爷:???】   【胡爷:咱不至于吧大玲儿,你跟程叙再怎么闹腾,可不能乱来啊。】   段暮铃等不及,直接在软件上搜了一家酒吧发给胡冶。   【段暮铃:就这家,我在门口等你。】   胡冶到时,段暮铃正在拒绝别人的搭讪。   “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来搭讪的妹子被吓了一跳,讪笑着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段暮铃一本正经回道:“没关系。”   等妹子走了胡冶才走上前,他拍了拍段暮铃的肩膀,带人往里走。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酒吧了?程叙不是不让你来这种地方吗?”   段暮铃点头:“嗯。”   “嗯?嗯是啥意思啊?”   段暮铃没说话。   年少时,他爸他妈对他十分严格,明令禁止他去游戏厅,舞厅,酒吧这一类娱乐场所,再大些,管他的人就变成了程叙。   他长到三十岁,还是头一次知道酒吧里头长什么样。   胡冶摸不透段暮铃在想什么,便默默闭嘴,两人找了个小卡座坐下,段暮铃张嘴就要了三十瓶酒。   “你闹呢?”胡冶拦住服务生,“稍等稍等,三十瓶太多了,稍等啊兄弟,我俩商量一下。”   然后他转过头凑到段暮铃耳边,“你借酒消愁也不能借三十瓶啊,咱就俩人,顶天一打,就你那酒量,三瓶就倒了,你心里没数啊?”   “一打是多少?”段暮铃问。   “一打十二。”   段暮铃低头想了很久,一脸为难地妥协,“那就先一打吧。”   酒吧里音乐声震得人心发慌,胡冶张开两只手朝服务生比划了一下,高声喊道:“一打,麻烦了。”   服务生在平板上下单,俯身问:“先生,请问全开吗?”   段暮铃耳朵尖,他抢在胡冶前头回答,“全开。”   “先生,再跟您确认一下,全开喝不掉的话,是没法存酒的。”   段暮铃斩钉截铁:“全开。”   胡冶:“……”   十二瓶冒着细微水汽的酒很快便端上来,段暮铃给自己跟前留了一瓶,其他的全都推到胡冶跟前。   “帮我喝点。”   “……”胡冶看看段暮铃的一瓶,又看看自己的一堆,“这哪是我帮你喝点啊,是你帮我喝点吧?”   段暮铃直接对瓶吹下一半,理直气壮道:“我不能喝太醉。”   他打了个嗝,把自己手机掏出来递给胡冶,“你给程叙打电话,就说我喝醉了,让他来接我。”   胡冶:“我就知道!”   他骂骂咧咧按下程叙的号码,等待接通的时间里直接炫了一瓶下去。   “喂,怎么了?”程叙的声音带些疲惫,可听见手机里传来嘈杂的音乐声时,直接变了音色,“段暮铃,你在做什么?”   “喂,程叙,是我,胡冶。”   胡冶说完,瞄了段暮铃一眼,只见后者使劲比划着桌上的酒瓶子。   胡冶心领神会,“啊,那什么,大铃儿喝醉了,死活不回去,你能不能来接他一下?”   问话抛出去,却得来一阵沉默。   程叙死死盯着地下停车场的区域标识,他手机点了外放,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充斥着整个车厢,一波波冲击耳膜。   “喂,程叙,你在听吗?”胡冶在段暮铃的催促下又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他今天心情不好,喝多了,刚才还吐了一回,现在谁叫都不好使,非得找你。”   段暮铃在蓝红交替的射灯底下给胡冶竖了个大拇指。   良久,手机里终于响起程叙的回复。   “地址。”   挂断电话,程叙趴在方向盘上,久久不愿起身。   他必须得去,因为他还爱段暮铃,段暮铃现在正需要他。   他对段暮铃,多的是牵挂,多的是放心不下,多的是甘愿走进段暮铃那些小套路的心。   他不怪段暮铃缠着他,两个相爱的人分开的过程是冗长且痛苦的,就像他很久之前就在想离开段暮铃这件事,但现在仍旧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完全消失。   “怎么样?”段暮铃问。   胡冶把手机还回去,“他马上过来。”   段暮铃直接站起身,左右开弓拎着两个酒瓶子往胡冶嘴里塞,“那你快帮我喝两瓶。”   胡冶把酒瓶子夺过去,咬牙切齿,“我前两天刚查出脂肪肝,你嫌我命长是吧?”   “那怎么办?”   “等着。”   胡冶往掌心里倒了点酒,五根手指头沾了沾,弹着撒在段暮铃身上,然后又端着盘子跑去隔壁卡座,再回来时,换了十几个空酒瓶。   “妥了,这个演戏啊,你得演全套,一看就知道你没经验。”   段暮铃又往嘴里灌了几口酒,然后躺在沙发上等酒上头。   胡冶歪头看他,看着看着突然“吃吃”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想起一事儿,大二那年咱们在宿舍喝酒,周玫打电话来查岗,你这个比我还醉的醉汉非要抢我手机,还大着舌头信誓旦旦跟周玫说我们在写作业。”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段暮铃也笑,“我那不是怕学姐生你气么。”   笑着笑着,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胡爷,我好像真的喝醉了。”   “啥?”胡冶看了眼桌上剩的半瓶酒,“你不才喝一瓶半,你酒量又变小了?”   “嗯……”段暮铃眼前的吊灯开始转着圈地晃,他看了半晌,抬起手掌朝天上虚虚一抓,才发现不是吊灯在晃,是整个天花板都在晃。   胡冶走上来看他一眼,“是醉了,你晚上吃饭没?”   “没。”   他本来想买个黑森林蛋糕当晚饭的,可是店里却没有了。   “怪不得,空腹喝酒容易醉,你待会儿回去了,多少吃点东西再睡。”   段暮铃半眯着眼睛,从上下眼皮的缝隙中看这个世界,五颜六色的射灯随着音乐闪烁,他好像睡在一艘大船上,随着波涛天旋地转。   “胡爷。”他砸吧砸吧嘴,“我想吃黑森林蛋糕。”   “黑森林蛋糕……”胡冶摸了摸后脑勺,沿着卡座打量一圈,“这我去哪给你找黑森林蛋糕啊?”   段暮铃耳膜像是蒙上一层薄纱,胡冶的声音却穿破吵闹的环境钻进耳朵里,他迷迷糊糊侧过身子,面朝沙发背躺着。   “程叙有……”   胡冶哄他,“程叙有,行,程叙有,再等等,程叙马上就到了。”   程叙比想象中来的还快,他站在沙发与茶几中间,扫了眼桌上码放整整齐齐的十几个空酒瓶,脸几乎沉的出水。   “程叙……”胡冶笑笑,刚想说话,又被程叙一个冰冷的眼神瞪回去。   “咳。”他滑坐到段暮铃身边,往段暮铃侧腰上轻轻拍了两下,“大铃儿,大铃儿,还难受么?程叙来接你了。”   说完朝程叙比划一通,“边哭边喝,喝难受了就吐,吐完又喝。”   程叙深深叹了口气,将段暮铃身子掰正后往后者眼圈上看了眼。   眼皮干净得很,不像是胡冶说的哭了又哭。   “程叙。”段暮铃瞪着迷蒙的眼睛看他,“你来了。”   “嗯。”程叙把段暮铃扶起来,单臂环住他的后腰,“走,我送你回去。”   走出去两步,程叙转身看向胡冶,“顺便送你?”   胡冶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我我再喝点,一会儿打个车就回了,你们先走。”   程叙颔首,“到家给段暮铃发个消息。”   “行,行。”   这时段暮铃扒拉着程叙的胳膊凑上耳边,大言不惭道:“不用管他!他喝的不多!都是我喝的!”   胡冶:“是,是,都是他喝的。”   程叙面无表情,半拖半带将段暮铃带出门,塞进副驾,关上车门,落下车锁,才反问一句。   “都是你喝的?你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喝十几瓶还能站着?”   “……”段暮铃窝在座位里,脑袋朝车门偏着,这会儿意识却无比清醒。   他酒量着实不咋地,喝醉了也不吵不闹,乖得很,蜷着身子抱着手臂就能睡得香甜。   见他不说话,程叙追问道:“到底喝了多少?”   “……”段暮铃被程叙拆穿,还是大着胆子虚报了半瓶,“喝了两瓶。”   “喝两瓶就醉成这样?段暮铃,你都三十了,最起码该对自己的酒量有个基本的认知,不能喝就别喝。”   段暮铃委屈得很,他晃了晃脑袋,慢吞吞移到程叙那边,“我没吃饭,空着肚子喝的,所以容易醉。”   说完开始控诉程叙,“我们都分手了,你怎么还怼我啊?”   “你也知道我们分手了,那为什么还给我打电话?”   “不是你说的吗?”段暮铃又往程叙那边蹭了蹭,“你说,以后有什么事就找你。”   是,是他说的。   程叙躲开段暮铃,偏头往窗外看去,酒吧门口躺着几个醉醺醺的人,那些人没有朋友家人来接,估计要在那里躺一晚上。   段暮铃就是笃定他一定会来,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程叙,我饿了。”段暮铃借着并不足以影响什么的酒劲,往程叙大腿上一趴,眼睛直勾勾盯着双腿之间的起伏,话既隐晦又直白,“我想吃黑森林蛋糕。”   程叙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段暮铃,心中有些不确定他想吃的到底是什么。   他捏着后者的下巴将人推离,可段暮铃下一秒又追上来,手不老实地往程叙大腿根处钻,意有所指,“程叙,我想吃黑森林蛋糕。”   这次程叙可以肯定,却被段暮铃一句话撩起来,他拽了拽衣服下摆,挡在瞬间起了反应的部位,然后单手将段暮铃按回副驾座位。   “段暮铃,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段暮铃眼巴巴瞅他,“程叙,我晚上没吃饭,我好饿。”   程叙铁青着脸发动车子,踩下油门前叮嘱了一句,“系好安全带,坐稳了。”   车子行驶在路上,段暮铃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只好默默系上安全带。   开出去两个路口,程叙将车子缓缓停在路边,他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前朝段暮铃道:“在这儿等我,别乱跑。”   段暮铃赶紧追问:“你去哪?”   程叙指向路边的招牌,“给你买黑森林蛋糕。”   “好。”段暮铃静静等着,几分钟后,程叙空着手钻进车里。   “卖没了。”   他重新发动车子,边开车边注意路边的店面,他停在第二家蛋糕店前,这次依旧没能带回一块黑森林蛋糕,紧接着是第三家,第四家……可像是所有人都跟他作对一样,回答都是否定的。   ——他连段暮铃喜欢吃的蛋糕都买不到。   等程叙再次空手回到车上时,段暮铃劝道:“算了,我不想吃黑森林蛋糕了。”   而程叙一言不发,在下个路口左拐,终于在一家藏在小区角落的蛋糕店里买到了最后一块黑森林蛋糕。   蛋糕是刚从冷柜里取出来的,透明盒子上渐渐起了一层雾气,盒子夹层里只有一把勺子。   程叙将手刹按下,“吃吧,吃完再走。”   因为段暮铃坐车时吃东西会在胃里积气,会整晚都睡不踏实。   看着那个巴掌大小的蛋糕,段暮铃默默拆开包装,木质勺子一勺便挖去将近三分之一,他囫囵塞进嘴里嚼着,可吃着吃着,眼泪便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段暮铃……”程叙叹气,面对这样的段暮铃,他做不到无动于衷,“别哭了。” 第57章 程叙给他的爱只增不减   “段暮铃。”   压抑的气氛在车内散开,程叙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劝说的话也苍白无力。   “别哭了。”   段暮铃擦干净眼泪,梗着脖子使出吃奶的劲,才把堵在喉咙的蛋糕咽下去。   “程叙,我后悔了。”   程叙静静听着。   “我后悔了,如果再来一次,我会留在那个世界陪你。”   他不怪程叙自私地想将他留在那里,程叙也不过是在拼尽全力抓住自己仅剩的东西。   可程叙却万分庆幸自己在最后一秒放开了段暮铃的手。   “段暮铃,我总说你是个胆小鬼,其实我才是那个胆小鬼。”   他怕了,所以他能逃便逃,但他没想到,这次是段暮铃在他身后一步一跟。   等段暮铃冷静下来,程叙启动车子,直到将段暮铃送回家中,两人没再有过任何交流。   “喵——”   许久未见程叙,两个人刚进门,橘子便拉长声音叫着冲上去。   “喵,喵——”不过几秒,程叙黑色西装裤的裤脚上便被蹭了一片猫毛。   程叙顾不及关心猫,他将段暮铃扶坐在床上,去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回来。   “喝了。”   段暮铃接过去乖乖喝了。   程叙又递上一杯温热的白开水,“漱漱口。”   段暮铃依言漱了漱口。   “睡吧。”   段暮铃连忙抓住程叙的手腕,仰头哀求道:“程叙,今天能不能不走?”   程叙揉了揉段暮铃的发顶,他什么都没说,但眼神已经告诉段暮铃他的答案。   他拾起两个杯子,放轻脚步走出去,离开房间时,顺手帮段暮铃关了卧室灯,最后将门虚掩起一条缝,方便橘子进出。   “喵……”   程叙每走一步,橘子便跟一步,他无可奈何停下脚步,将橘子抱起来。   “跟着我做什么?”   “喵。”   程叙很少像段暮铃那样不厌其烦地跟小动物说些废话,但段暮铃每每跟橘子交流,他都会停下手中的工作看一会儿。   “喵。”橘子望着他,瞳孔瞪得溜圆。   程叙尝试着理解这一声“喵”中的具体意义,猜测假想,接着给出回应,“是,我出去打猎了。”   “喵。”   “打到了。”程叙走到柜子前头,从一堆罐头里面扒拉半天,然后不确定地拿出一个看上去最健康的。   “只打到一个,吃完就去里面陪他睡觉吧。”说完,他将罐头打开倒进盘子里,橘子立马埋头下去吃起来。   程叙蹲在一旁看了会儿,他站起身走去厨房,将喝空的保温桶洗干净,然后他沿着厨房厕所逛了一圈,把所有垃圾系好放在门口,又回去挨个套好垃圾袋。   将屋里大体收拾了一下,他最后看了眼卧室方向那条黑洞洞的缝隙,拎着几包垃圾离开。   “砰!”   随着大门关上,卧室门也缓缓打开,露出段暮铃的身影。   他在这儿站了很久,他看着程叙熟悉的忙碌,一切都像从前那样,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这里,这个空间,又确确实实没有程叙了。   橘子只顾着吃罐头,对于门口的动静,他半点反应没给,耳朵都没动一下。   段暮铃在黑暗之中站了很久,直到橘子吃完罐头,走到他脚边才突然惊醒。   一人一猫在黑暗中对视片刻,段暮铃退后两步,将卧室门重新掩起。   然后他走到床边,失力般摔进被子里,几个小时前喝下的那一瓶半酒仿佛现在才真正上头,烧的他神志不清。   不知睡了多久,段暮铃挣扎着从被子里露出脑袋,他侧耳去听,外头似乎有敲门声。   他不太确定,依旧强撑着爬起来,路过餐厅时,顺手拿起餐桌上洗干净的保温桶。   “刘姨——”   门朝外打开,看清外面是谁时,段暮铃举起的保温桶一下停在半空中。   “妈?”   站在门外的正是段家妈妈。   段暮铃怔了很久,“妈,你怎么来了?”   段家妈妈瞪他一眼,可下一秒却红了眼圈,“这么大酒味,你昨晚喝酒了?你说我来干什么?不想让我进门啊?”   段暮铃赶紧闪身让路,等段家妈妈走过去了,他将门开大了些,朝外扒头。   “你爸没来,别看了。”   “哦。”段暮铃把门轻轻带上,手足无措走到段家妈妈跟前,保温桶还拎在手里。   “你拎个保温桶做什么?”   “啊?”段暮铃连忙将保温桶放下,“我以为是对门刘姨来敲门,想着把保温桶还给她。”   说完,母子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开,这一笑,彻底打破两个人之间的隔阂。   段暮铃紧紧挨着段家妈妈坐下,眼中的依赖几乎化为实形,“妈,您怎么来了?”   段家妈妈怜爱地看着他,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鬓角,她知道自己整日抓握粉笔的手指粗糙蜕皮,只摸了两下便放开。   “你是不是跟小叙闹矛盾了?妈妈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段暮铃身子一僵,神色也变得不自然。   因为他跟程叙事情的暴露,让段家父母成为邻居茶余饭后的话题,那个小区的人心,就像那些久久不能修缮填平的井盖一样,深不见底。   而他无法平衡家人跟程叙,在经历过苦恼,无奈和不知多少次的争吵后,段家老爸下了最后通牒,要么跟程叙断了关系,要么断绝父子关系。   上次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程叙带着他回去求一个认可,不意外被赶了出来。   “是不是想问妈妈怎么知道的?”段家妈妈像小时候那样戳了戳段暮铃的眉心,“昨天晚上,妈妈看见小叙回家住了。”   原来程叙回了程家。   “小铃……”段家妈妈犹豫许久,才问出那个她最担心的问题,“你跟小叙,是分开了,还是……”   段暮铃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矛盾。”   段家妈妈有些失望,她叹了口气,盯着虚空一点发呆。   段暮铃目光在段家妈妈眼角的皱纹和微微佝偻的肩背上扫过,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一下把段家妈妈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妈!”段暮铃趴在段家妈妈膝头,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对不起,妈妈,都是因为我,你跟爸爸才会被人指指点点,都是因为我,你跟爸爸才这么难过。”   从小到大,他都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性格开朗,善良勇敢,学习也一路拔尖,从没让段家父母操过心,所有见过段暮铃的人都说他是来报恩的。   段家父母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收到自己儿子跟一个男人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照片,直到那些亲密的照片被贴满小区的电线杆。   整个家天翻地覆。   “妈妈哪是怪你,妈妈是心疼你,别人怎么指点我都无所谓,但是妈妈怎么想都想不出,你跟小叙这条岔路该怎么走。”   每当看见程叙时,她就在想,她的儿子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呢?可当看到那些眼神和手指全都落在自己孩子身上时,她又在想,他的儿子只不过喜欢一个男人而已,罪不至此。   一开始她怪段暮铃为了一段畸形的感情而昏了头脑,后来她想明白了,她一个大人尚且无法解决的事,怎么能指望一个孩子去做出选择?   “妈妈,这不是岔路,我走了这么久,我知道的,这绝对不是岔路。”   段家妈妈低下头去看他,“小铃,妈妈再问你一次,你跟小叙,能不能分开?”   段暮铃摇摇头,“妈妈,跟程叙分开的话,我会很伤心,要死掉那种伤心。”   两人对视许久,段家妈妈收回目光,“以前,妈妈觉得你年纪小,等你再长大些,就知道爸爸妈妈是为你们好,等你再长大些,就会慢慢走回正轨,可你已经三十岁了,怎么比你二十岁时还犟呢?”   因为……因为三十岁的程叙,比二十岁时还爱他,这十年来,程叙给他的爱只增不减,是无论多少岁月都无可抵消的。   “行了,起来吧,妈妈要走了。”段家妈妈帮他擦去脸上的鼻涕眼泪,呵呵笑他,“都三十了,还哭成这样,你是随了谁啊这么爱哭。”   段暮铃从地上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妈妈,你去哪啊?”   “我当然是回家了,你爸不知道我来找你,我说出来买菜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段暮铃挠了挠睡成鸡窝的脑袋,想回卧室穿件衣服,却被段家妈妈拦下,“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能走,你还要上班,再睡会儿吧,今天多喝点水,以后少喝酒知不知道。”   段暮铃一脸心虚地别开脑袋,他妈还不知道他工作也丢了。   “那我送你上车吧妈妈。”   “不用不用。”说话间段家妈妈已经走到门口,她把着门把手,把段暮铃往里推,“送什么送,你想妈妈就回家看看。”   段暮铃有些泄气,“可是爸爸不让我回去。”   段家妈妈的眉毛几乎要飞起来,“你信他?他往你卧室一坐就是一天,上次把你赶出去不到一分钟就后悔了,再说了,那永远是你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第58章 你是个男人!   “多少钱?”   摊贩将菜递过去,“十块零五毛。”   段家妈妈打开钱包,递过去一张十块的钱,“十块吧,五毛还得找钱!”   那摊贩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接了过去,嘴里嘟嘟囔囔地,“大姨,现在都手机付款了,不用找钱,我们卖菜不就挣这几毛钱吗。”   段家妈妈笑道:“我不会用手机付款,你给抹个零,以后还来你家买菜。”   “不会用,让你儿子教你啊!”   “……”段家妈妈的笑容一下凝固在脸上,可不过几秒,她便迅速恢复笑容,什么都没说。   她转身离开,正要走时,却迎面碰上在同一个菜摊前挑菜的程叙。   程叙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放下手中的袋子,缓缓站直身体,“阿姨。”   “哎。”段家妈妈扯着嘴角应了声,想挤出一个客气的笑,却实在做不出来,只好脚步匆匆地从程叙身边走过。   直到回到家中,她才狠狠松了口气。   “你干嘛去了?”段家老爸见她终于回来了,一脸不悦地埋怨道,“你说我这饭都做好半个小时了,你就是不回来,都凉了!”   段家妈妈瞪他一眼,没给他好脸色,而是将刚买回来的菜一一归置进冰箱里。   段家老爸跟上来,“我问你话呢,你买个菜的空去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段家妈妈语气十分僵硬,“别问了!”   这一下,段家老爸才发现她情绪不对劲。   “怎么回事?又跟人吵起来了?谁啊!我去找他去!”说着,作势要去厨房拿家伙什。   段家妈妈赶紧将他拦下,“行了行了!没跟人家吵架。”   “那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段家妈妈还在犹豫,段家老爸接连催促道:“你说啊,是谁,我保证不去找他行了吧。”   “没谁……”段家妈妈关上冰箱门,扶着座椅坐下,“我刚才去买菜,看见小叙了。”   段家老爸一怔,“谁?”   “小叙,程叙,他回小区这边住了。”   段家老爸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段暮铃,“那小铃呢?小铃也回来了?”   “没,小叙昨晚就在这边住的,我遛弯的时候瞅见了,就他自己,小铃没回。”   “啥意思啊?”   段家妈妈深深叹了口气,满面愁容。   “我今天早上去找小铃了,小铃说,正跟小叙闹矛盾呢,我一进那个家,一股酒味,也不知道昨晚喝了多少,小铃也跟丢了魂一样,我问他能不能跟小叙分开,他说分了要伤心死。”   “我呸!这小兔崽子!”   段家老爸情绪十分激动,他将餐桌拍得上下震了一下,连衣服都没换,打开家门就冲了出去。   段家妈妈被他吓了一跳,等追出去时,楼道里已经没了人影。   “老段!老段你干嘛去啊!老段!”   一连喊了几声都没得来回应,她连忙回屋拿了钥匙,将门一带,匆匆下楼。   五分钟后,正在厨房做饭的程叙听到防盗门被敲得震天响。   他有些不想搭理,可随着敲门声越来越大,他只好放下铲子走出去,一打开外门,便看见段家老爸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程叙看了眼半层楼下气喘吁吁的段家妈妈,有些不确定地闪开一条路,“叔叔,阿姨,进来说吧。”   段家老爸走进去,大马金刀往程叙跟前一站,开口便是质问。   “我听说你跟小铃吵架了?”   程叙想了想,纠正道:“没有吵架,是分开了。”   段家老爸像没听见后面那句话,又往程叙跟前逼近,“没吵架?没吵架?”   他每说一句都要往程叙那边走一步,直到将程叙逼退到墙边,“没吵架,你看我信吗?还分手?是不是你提的分手?”   程叙:“……”   可这几年来,说让他们分手说的最多的,也是段家老爸。   段家妈妈将门虚掩,上前拽了拽段家老爸的胳膊,劝道:“老段,你这是干嘛呢?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段家老爸挣开段家妈妈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头往程叙面门上虚空点着,“你是不是以为我把他赶出去,就可以随便欺负他了?你真当他没人撑腰吗!”   程叙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欺负他,我跟他是和平分手的。”   段家老爸:“你还狡辩!”   程叙:“……”   “小铃、小铃是多好的孩子,打小就讨人喜欢,陌生人见了都要夸一句可爱,我养他这么大,我能不了解他吗。”   说着说着,他声音变得哽咽,最后竟当着程叙的面哭了出来吧,边哭边骂,“你俩吵架,你让他难过,就是你这个小兔崽子不对!”   段家妈妈已经放弃阻拦,她有些无奈,“老段,你当着孩子面哭什么。”   段家老爸抹了把脸,将程叙递上的纸巾拍去一旁。   “我们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知不知道,那些街坊邻居的手指头戳到小铃脊梁骨上时,我们这当父母的心里有多难受!小铃是那么好的孩子,都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   程叙举着纸巾的手慢慢垂下,他紧紧贴着角落站,任由段家老爸指点责骂。   他觉得骂的还不够。   他带给段暮铃的,不仅仅是旁人的指点和家庭的离心,他带给段暮铃的伤害,太多了。   他一直在尝试将这种伤害降到最低,他每天都在想着给段暮铃最好的生活,他努力让段家父母认可,可折腾了这么多年,周嘉琪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   “对不起。”   “对不起?”段家老爸气不过,又不敢动手打人,只好朝一旁的椅子腿上踹了一脚,“对不起有用吗?”   这时虚掩的门突然被推开,那个险些成为程叙后爸的人怒气冲冲走了进来,学着段家老爸的样子,伸出手指头点过去。   “老段,你多大的人了在这儿欺负小辈呢!你还要不要脸!”   段家老爸直接调转矛头,“老刘,这是我家的事,你先别插手。”   “你家?程叙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承认过吗?”   “你什么意思!你要给他撑腰!你俩是一家人吗?你想当他爸,他愿意让你当吗!”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程叙上前拉开两个快要打起来的人,一边劝说一句,“刘叔,您先回去吧,我自己能解决,段叔叔,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会想办法的。”   单只是跟段暮铃的感情问题,他尚且能够应对,可一旦涉及到家庭,程叙毫无经验。   这样一个场合,足以让他焦头烂额。   “老段,咱们都冷静点,你家小铃是个好孩子,程叙就不是吗?这么多年,我可都看在眼里呢,两个孩子没什么问题,是你咬死了不松口,转过头倒怪起程叙来了。”   “这些事是他愿意看到的吗?你看吧,出了事,你家知道心疼小铃了,可谁来心疼程叙啊?你家知道来给小铃撑腰,可谁又能给程叙撑腰啊?”   “程叙不难受吗?他难受,能跟谁说呢?”   一番话让段家老爸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口,却发现指责的话已经无法再说出口。   段家妈妈默默红了眼圈,她朝几个人挤出一个笑容,道:“好了好了,老段,别闹了,回去吧,两个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说完转向程叙,“小叙,阿姨自始至终是希望你们两个分开的,你们也都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回到正轨了,你跟小铃分开,阿姨明明该高兴的,可是没有,阿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的孩子,他不开心。”   段家老爸毫无预兆又开始哭起来,他哽咽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小兔崽子,你是个男人,你能不能有点担当?”   “行了,别哭了,动不动就哭,小铃也是随了你这没出息的样。”段家妈妈白他一眼,把钥匙丢过去,“小叙是男的,你家小铃是大姑娘啊?快快快,回家去,别在这丢人了。”   段家老爸抱着钥匙,哭哭啼啼跑了出去,邻居刘叔见状,也跟了上去,“我去劝劝老段。”   屋里安静下来,段家妈妈突然朝空气中嗅了两下,“什么味道啊?你做饭呢?”   程叙这才想起锅里还煮着粥,他冲进厨房将火关了,可一锅粥还是糊成了黑漆漆的锅巴。   “小铃第一次给我们做饭的时候,也是把粥烧成了这样。”段家妈妈走进来看了眼,把锅拿过去,接了一盆水泡着,“他现在会做饭了吗?”   程叙点点头,“会自己煮粥,炒一些简单的菜。”   但段暮铃懒,程叙不在家时,他要么不吃,要么随便点个外卖,程叙在家时,就是程叙做饭。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程叙想了会儿,向段家妈妈保证,“阿姨,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会尽量不伤害他,然后跟他分开,但是需要一些时间。”   段家妈妈盯着程叙的侧脸看了会儿,小心翼翼问道:“我能问一下吗,你们两个,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却突然要分开?”   可这个问题,程叙不知如何回答。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程叙摇摇头。   知道无法从程叙口中问出什么,段家妈妈了然地点点头,“锅要多泡泡才能洗干净,我先走了。”   “好。”程叙将段家妈妈送出门,刚转过身便晃了两晃,眼前天旋地转,紧接着跌坐在地。   这一场闹剧段暮铃丝毫不知情,接到段家老爸的电话时,他才刚刚坐下。   “史医生。”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指了指手机屏幕,“我先接个电话,几分钟就好,您稍等一下。”   史医生点点头,示意他去接。   段暮铃跑出去,先是酝酿了一下,才胆战心惊接起来。   “喂,小铃!”   许久没有听到段家老爸的声音,段暮铃鼻尖一酸,险些哭出来。   他背靠在走廊的墙面上,心情五味杂陈喊了声,“爸爸。”   “小铃。”段家老爸的声音也有些不自在,他尽力收敛,一副商量讨好的语气,“那个,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有空就回家一趟呗。”   段暮铃一阵恍惚,他们上次讲话,还是在过年那天,他爸对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他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要么跟他断了!要么以后再也别回来了!也别认我这个爸爸了!你俩给我滚出去!”   “……”想起段家老爸当时的样子,段暮铃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爸,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家里能有什么事,家里没事……”听出段暮铃的语气变得疏离,段家老爸咬咬牙,率先低头,“小铃,之前是爸爸不对,爸爸跟你道歉,对不起,爸爸说的话伤了我家孩子的心,爸爸现在……”   现在每天都在后悔,可他也拉不下这个脸再把段暮铃喊回去,如果不是知道段暮铃叫程叙欺负了,这个电话估计今天也无法拨出去。   段暮铃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不想让段家老爸难过,于是立马答应下来,“那我下午回去。”   “下午?你下午不上班了?”   “我、我今天请假了。”段暮铃撒了个慌,“有点不舒服,不过也没什么大事,我中午前到家。”   “哎哎哎,好好。”段家老爸连连应下,兀自琢磨着,“哎呦,那我跟你妈得去趟超市,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了。”   “不用……”   “你别管了,到时候只管吃就行。”   挂断电话,段暮铃使劲仰着脖子,他盯着灰白格子的天花板看了半晌,突然咧嘴笑起来。 第59章 当然是我欺负他   重新回到办公室,段暮铃脸上的笑容还没落下。   史医生见状,猜测道:“是家里人的电话?而且应当是个你一直期盼的好消息。”   段暮铃瞪大眼睛,“史医生,您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我要是连这个都猜不出来,这么多年心理学就白学了。”史医生指了指身前的座位,“不如先跟我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   “好。”段暮铃坐下,双手规规矩矩搁在大腿上,“是我爸爸,他喊我回家,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上次还是过年的时候,但是被他赶了出来。”   “确实是个好消息。”史医生帮他继续向下推理,“那我猜,你回家之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好消息等着你,比如,你的父母终于愿意放下心中隔阂,然后接受你跟程叙。”   段暮铃愣了很久,然后他失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   史医生摊了摊手,“你看,就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段暮铃怔然。   “一旦某些日子过久了,想往这段日子里插入一些改变的时候,确实难以相信,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相同的……”   史医生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崭新的本子,浑身上下摸了摸,不好意思地看向段暮铃,“有笔吗?”   “啊?”段暮铃想了几秒,拿过自己的书包,还真的找到一支笔。   史医生接过笔,翻开本子第一页,写下了四个大字。   “相同的,对程叙治疗屡屡碰壁的原因也是如此,程叙在年少时遇到过的某些事,足以将他的内心封闭起来,而导致这后来遇到的一些事对他来说,并不如足以起到什么作用。”   段暮铃伸长脖子去看,念出上面的字,“贝勃定律?”   “是,这在社会心理学上,有个专业的术语形容,叫做贝勃定律,说的是当人经历强烈的刺激后,后期再给与其他刺激,就变得微不足道。”   段暮铃对心理学一窍不通,他大概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可还是有些疑惑,“那具体表现是?”   “麻木,迟钝,无法感知外界刺激,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说白了,这是一种人在心理上逐渐适应的机制,一旦适应,很难改变。”   “那史医生。”段暮铃抬头看去,“您说的那个办法,要怎么做?”   史医生笑笑,“是这样,我打算,让你再去一趟程叙的意识世界,我认为治疗的关键在你,而不是我,也只有你能做到。”   段暮铃连犹豫都没有,直接问出口:“好,什么时候开始?”   “不急,等程叙下次来找我,我会给你打电话。”史医生合上本子,扣上笔帽时停顿了一下,“这个笔……”   段暮铃立刻心领神会,“您拿着用吧。”   从医院出来,段暮铃直接在路边招了个出租车,回段家的路上,他给程叙发了几条消息。   【段暮铃:程叙,跟你说个好消息!】   【段暮铃:爸爸喊我回家吃饭,他还跟我道歉了。】   【段暮铃:我猜待会儿还有个更大的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段暮铃:转圈庆祝.jpg】   一腔热情却没得来半点回应,程叙的对话框中静悄悄地,连正在输入中的字样都没显示。   段暮铃有些气馁,他等了几分钟,才认命地将手机熄屏。   而在聊天框的另一端,程叙将段暮铃的消息反复读过,心中竟渐渐生出一种庆幸。   ——看吧,只要他稍微离段暮铃远一点,于段暮铃来说,得到的就全是好消息。   “叮——”   程叙看着屏幕顶端跳出来的新消息,犹豫片刻还是点了进去。   【史:下周一我有个讲座,要去北京一趟,原定于下周的治疗需要提前一下,明后两天,你哪天方便?】   程叙下意识逃避。   【程叙:那等您出差回来吧,不急。】   【史:我知道你会逃避,所以我特意给你一前一后两个选择,我以为你会选择后天,没想到你两个都不选,是直接不想来了吗?】   想法被轻而易举戳破,这让程叙抵触的情绪更加强烈。   【史:后天下午吧,我还有其他患者需要协调时间,你多少来一次,不然王主任又要找我。】   想起王老师,程叙只好答应。   【程叙:好的,后天下午,麻烦了。】   得到程叙回复的下一秒,史医生就将两人的聊天截图发给了段暮铃。   【史:约好时间了,后天下午,你得提前过来,我们交流一下细节。】   【段暮铃:好的,谢谢史医生。】   段暮铃紧紧握住手机,屏幕上是程叙客气礼貌的回复,但却不是给他的回复。   程叙在跟别人有来有回,却对他的消息视而不见。   “……小兄弟,小兄弟,到了,一共三十五。”   “啊,好。”段暮铃回过神,连忙给司机扫码付款。   从车上下来,走到小区门口,段暮铃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次回家,似乎该买些东西带上。   他拐去小区对过的超市,挑东西时又想起程叙来,以往这些事都是由程叙来准备的,每年心意都不一样,而如今这件事换成是他来做,才体会到有多难。   “给谁送的啊?”超市老板见他挑了十分钟还挑不出来,于是主动上前帮忙。   段暮铃抿抿嘴,“给爸妈的。”   “爸喝酒不?”   “喝。”   “那带这个,妈多大岁数了?”   段暮铃老老实实回答:“54了。”   “那就行了。”老板又从货架上取下一盒阿胶,“带这个,这个吃了对身体好,带这两样,再来点水果就够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段暮铃迷迷糊糊跟上去,连价格都没问,直接付了钱。   他纠结半天的事,超市老板只用了两分钟就给他解决掉。   拎着东西走出超市,段暮铃总觉得手里还是空荡荡的。   他不禁问自己,如果是程叙的话……如果是程叙,才不会在两分钟之内解决这件事。   程叙会提前一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去研究什么该送,什么不能送,会花费很大的精力在他爸妈身上。   而不是像他这样随随便便,带些寒碜的东西回家。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越看越寒碜。   可再去买其他东西也来不及了,段暮铃只好硬着头皮回家。   站在家门口,段暮铃心中还在忐忑,直到走进家门,听见段家老爸的埋怨时,那种不安的情绪才渐渐消散。   “你回来就回来,带什么东西啊,我跟你妈又不缺吃不缺穿的。”   段暮铃把东西放下,站在门口不敢动弹,“不知道买什么,就随便买了点。”   “以后别买了,买那干啥?”段家老爸背着手转了两圈,见他还站在玄关,于是招了招手,“你站那干啥呢?进来啊。”   “哦。”段暮铃蹲下,从鞋柜里找出自己的拖鞋换上,然后将运动鞋放进柜子中,仔细摆好。   一举一动,都充斥着拘谨与陌生。   他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将鞋子甩的到处都是,因为他不确定现在还能得到父母的包容。   段家老爸也发现了他的变化,正要说两句,便听见餐厅里段家妈妈在高声招呼,“吃饭啦!”   两人对视一眼,段家老爸指了指里头,“行,先吃饭吧。”   “好。”段暮铃主动洗手,在餐桌前坐下时挺直了腰板。   段家妈妈瞅他一眼,笑道:“你是来做客的啊?怎么跟个亲戚似的?动筷吧,都是做的你爱吃的。”   “没、没有。”段暮铃挠了挠眉梢,竭力放松肩背,拾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   “吃这个干嘛啊。”段家妈妈把花生米跟松鼠桂鱼对调,“吃鱼,这花生米是给你爸下酒的。”   段家老爸把花生米盘子一搂,笑呵呵打开段暮铃带回来的酒,“今天尝尝我儿子给我买的酒。”   段暮铃看着透明的酒液被一口喝尽,忍不住出声劝道:“爸,少喝点,这酒……不是什么好酒。”   小区超市买的酒能有多好,不过是包装上下了功夫,拎着好看,一入口就暴露了。   段家老爸却丝毫不在乎,一杯下肚便红了脸,“酒这东西,其实都差不多,除非那些贵上天的,其他的喝不出区别的。”   段暮铃脑子一懵,脱口而出:“程叙给您买了两瓶好酒,但我来的急,忘记带上了,下回再给您拿。”   此话一出,桌上突然安静下来。   段暮铃抿起嘴角,话已经说出口,再解释有点奇怪,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他托人买的,有点小贵。”   他不敢说贵上天,也不敢说价格,那两瓶酒买回来时,连他都吓了一跳。   桌上气氛由轻松渐渐转为严肃,段家老爸放下筷子,在段家妈妈的眼神示意下,缓缓开口。   “小铃,今天叫你回来,一个呢,是爸爸妈妈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段暮铃打断,声音带着哭腔,“不是的,是我对不起你们。”   是他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把日子过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因为他跟程叙的感情,到头来还要父母先低头道歉。   “小铃,你先别说话,听爸爸说,我之前就盼着你跟小叙分手,可今天知道你跟小叙吵架,爸爸突然就觉得,我的儿子他好像不快乐,他明明是个正常的孩子,他有追求未来的权利,也有选择另一半的自由,他被人欺负了,爸爸都不知道有多心疼。”   段暮铃被段家老爸一番话感动得不行,哭得稀里哗啦,他拽了张纸巾,刚擤了一下鼻涕,便听见段家老爸小心翼翼的询问。   “这个,我跟你妈这些年也多少了解过一点,就是这个……就是,你跟小叙,你俩……是谁欺负谁啊?”   段暮铃:“……”   他诡异地听懂了段家老爸的话,因为“欺负”这样一个字眼,他脑袋里突然浮现程叙在床上猛干的画面。   段家老爸:“要是你欺负他呢,这件事,我跟你妈就算同意了,如果是他欺负你,那我们得再考虑一下。”   段暮铃直接把擤到一半的鼻涕吸回去,眼神诚恳,“当然是我欺负他,他不敢欺负我的。” 第60章 我要告诉你妈!   对于段暮铃的答案,段家老爸持以怀疑态度,“真的?”   说完他打量段暮铃几眼,“你这个子……”   段暮铃:“……”   “真的。”他睁着大眼说瞎话,“虽然程叙比我高那么一丢丢,但这种事上,他都是听我的。”   “那你们——”段家老爸还想追问,却被段家妈妈扒拉了一下。   “孩子的事,你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害不害臊?”   “我、我……”段家老爸结巴半天,只好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问了,不问了。”   “爸,妈……”段暮铃还有些不敢相信,“你们真的同意了?”   段家父母同时缄默。   段暮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不会是逗我的吧?”   “倒也不是。”段家老爸深深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跟你妈活大半辈子了,没接触过那么新鲜的东西,你说让我俩彻底接受,那不现实……”   段家妈妈将话接过去,“我们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啊,就是逼着自己接受。”   事情拖了这么多年,一开始的愤怒与不解,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变成了无奈与心疼。   他们两个五十多岁的人,就算对这个群体了解过一些,但年龄的代沟让他们无法彻底释然。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只能逼着自己接受,逼着自己先做出妥协。   别人才不会心疼,别人只会把这件事当笑话,那是他们养大的孩子,只有他们自己心疼。   “还有,你跟程叙是怎么回事?”段家老爸又开始打听,“我听你妈说,你俩闹别扭了?是因为……我们俩吗?”   “不是的。”段暮铃赶紧否认,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诉父母,“爸,妈,程叙病了。”   “病了!”段家老爸瞪大双眼,那一瞬间脑子里浮现出无数个猜想,“什么病啊?白血病?癌症?长瘤子了?还能活多久啊?”   段家妈妈往他后背狠狠甩了一巴掌,“能不能盼点好?”   段家老爸脸色瞬间铁青,“你先等等,你跟程叙的事我改变主意了,我现在不同意了,你先让他治病,等他把病治好,再来说你们两个的事。”   “……”段暮铃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段家老爸前后变个脸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爸,你干嘛啊?”   “什么我干嘛?谁家找对象找个有病的?先不管他是男的女的,总得是个健康的吧!”   段暮铃解释道:“不是身体有病,是心理上。”   还不如不解释,一听是心理上有毛病,段家老爸直接站了起来,“精神病?”   段暮铃大声反驳:“不是精神病!”   段家老爸声音比他更大:“不是精神病是什么!”   段暮铃来了脾气,用力强调:“不是精神病!他只是压力太大了,我会帮他调整过来的!”   段家老爸:“你这孩子懂不懂事!精神病是会遗传的!”   “……”段暮铃下意识反驳,可嘴张开了,又愣在那里。   就算精神病会遗传,他跟程叙又生不出孩子。   再说了,程叙才不是精神病。   段家老爸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什么,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好声好气道:“是你说的,程叙病了,这里出了问题,这不是精神病是什么?”   在他们那个年代,精神病要送去精神病院关一辈子,那都是一群可怕的疯子,平时见了都要绕路走的。   “我说错了。”段暮铃也冷静下来,“不是程叙病了,是这个世界病了,是别人病了。”   病的不是程叙,是这个人人都心怀恶意的世界,程叙也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幸灾乐祸的人。   “小铃,你别让爸爸妈妈着急行不行,他要是犯起病来,控制不住自己,动手伤害你怎么办?”   段暮铃不住地摇头,“程叙才不会伤害我,爸,程叙只有我了,如果我也离开他,他怎么办啊?”   “是,是,程叙只有你了。”段家老爸伸出一根手指头,使劲戳着自己的胸膛,“那你有没有想过,爸爸妈妈也只有你了,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们怎么办啊?”   段暮铃的目光扫过段家老爸花白的头发,恍然许久。   “反正我话就放这儿了,不管他是什么病,我都不同意!”   “我同意。”一旁冒出个十分理智的声音,段家父子同时朝段家妈妈看去,表情各异。   “我说我同意,有病就治,治不好就想其他办法。”段家妈妈的话铿锵有力,话里话外都是对段家老爸的嫌弃,“反正我堂堂正正一辈子,做不出那种没道德丧良心的事。”   段家老爸:“……你是在说我丧良心吗?”   段家妈妈白他一眼,“我可没说你,有的人别对号入座。”   这时段暮铃突然站起身,他肩膀微塌,看上去像是丢了魂儿,“爸,妈,既然这样,我先回去了。”   说罢不理会段家父母的挽留,匆匆逃走。   “砰”的一声,段家老爸望着紧闭的大门,脸色苍白跌坐在椅子上。   段家妈妈冷哼一声,看着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菜色发愁,“你满意了?好不容易把儿子哄回来,又让你给气走了。”   段家老爸一时没了主意,嘴皮子嗫喏着,“那咋办?”   “咋办?你还问我?小叙病了,俩人又闹矛盾,儿子正是需要人开解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你还一个劲把他往外推,别说小叙了,等过两天,小铃也得精神病我看你怎么办。”   “什么!”段家老爸这会儿才真的慌了,他心急如焚,跑去书房打开电脑,两根手指头戳着键盘,在打错四五遍之后,终于将正确的内容填进搜索框中。   段家妈妈跟进来一看。   “儿子得了精神病怎么办?”   段暮铃还不知道他在段家老爸眼里已经变成了精神病,他在程叙家楼下站了会儿,看见老旧厨房里飘出阵阵油烟,才放心离开。   最起码程叙有在认真吃饭。   而他跟程叙,这两天还是先不要见面了,这会让他们两个都徒增烦恼。   虽然会很想他。   而程家厨房里,程叙正盯着段暮铃的聊天框出神,说实话,他有些期待段暮铃那个更大的好消息,但又怕看到他所预想的那个好消息。   因为他拼尽全力想得到的段家父母的认可,在他跟段暮铃分手之后才得到,会让他跟段暮铃的结局变得更加令人惋惜,会让他不甘心。   两个人过的皆是浑浑噩噩,终于挨到跟史医生约定那天,段暮铃才提起精神。   天刚亮他便从床上爬了起来,认真洗漱过后,他背起自己的书包,临走前给橘子开了个罐头。   “你在家待着,爸去把你叙爸带回来。”段暮铃屈起手指往橘子尾巴尖上弹了两下,“多吃点,等你叙爸回来,就没有罐头吃了。”   橘子在干饭间隙抬起头来抗议一声,“喵。”   “抗议无效,得听你叙爸的,你叙爸是医生。”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从抽屉里找出一盒新的圆珠笔带上。   “走了,我的好大儿。”大门合上前他给自己小声鼓劲,“祝爸爸成功。”   “这两天没睡好?”史医生抱着一摞资料走进办公室,而后右腿一伸,将门带上。   站在窗前的程叙转过身来,“史医生怎么知道?”   史医生换上一身白大褂,边系扣子边向程叙走来,“都不用猜,如果我是你,我也睡不好。”   程叙点头承认,坐下前往办公桌上扫了一眼,“史医生不是从来都不买笔吗?”   史医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堆杂乱的A4纸上方,压着一盒崭新的圆珠笔。   “王主任跟你说的?”史医生摇头笑开,自嘲自讽,“这就是臭名远扬吗?我爱抢别人笔这件事,你们科室都知道了?”   程叙收回目光,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提起那盒圆珠笔,“这牌子的笔挺好用的。”   史医生笑容一顿,又在瞬间恢复正常,“是,的确不错。”   程叙放松身体躺进椅子中,镜片后的眼神黯淡无光,“史医生还有其他患者的话,那我们就简单聊聊吧。”   这种姿态给史医生一种错觉,好像程叙才是那个心理医生,而他是程叙的患者。   他想了想,附和程叙的话,“确实,待会儿还有个患者,这样吧,既然你这几天没睡好,不如我给你催眠一下,你呢,就在这儿好好睡一觉,等你睡着,我还能去隔壁接待其他患者。”   程叙似乎在认真考虑,半晌后他“嗯”了一声,“来吧。”   史医生给程叙佩戴好仪器,放轻声音,一点点暗示,“给你加了波纹脉冲,可以让你舒缓神经,放松身体,深呼吸,深呼吸……然后你会看到一道白光,就在前面,往前走,朝光的方向走……”   程叙一一照做,等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他下意识反抗命令,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过后,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   十岁的段暮铃正在他跟前嚎啕大哭,小短手笔直伸到他跟前,好像全身都卯足了劲儿控诉,“程叙!你欺负我!我要告诉你妈!”   说完一个大喘气,鼻孔里冒出一个巨大的鼻涕泡泡,又“啪”地一声在两个人跟前炸开。   程叙:“……” 第61章 最好的朋友   程叙低头看去,他身上穿着跟段暮铃一样的蓝白校服,脚上的鞋子也小了一圈。   “程叙……”段暮铃还在抽抽搭搭地,“程阿姨一定会狠狠教育你的!你等着吧!”   程叙有些无奈,他转过身,想找一包纸巾来给段暮铃擦擦那已经淌到下巴颏的鼻涕,可转了一圈,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器材室中,这里只有篮球排球和体操垫,连个干净的毛巾都找不出来。   他一下便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   上节体育课,他单枪匹马跟段暮铃所在的小组比试了一番,并处处压他们一头,以至于段暮铃这个组长丢面子丢了好几回。   “别哭了。”程叙不走心地安慰道,甩着袖子凑过去,打算用校服帮他擦鼻涕。   段暮铃一歪脑袋躲开,“程叙,你等、等着!我们向日葵小组是不会认输的!”   说完,他一抹鼻涕,怒气冲冲跑了出去。   程叙没追,他找了个垫子坐下,仔细思考现在的状况。   不同于主动进入他的意识世界,来自外界的引导和强制让他来到了一个他并不喜欢的世界。   在这里,他要面对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而他不过才十二岁,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在这个年纪,他甚至不能跟段暮铃谈一场恋爱。   史医生将他送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里头还有没有人啊?锁门了!”   外面传来体育老师的声音,程叙喊了一声有人,连忙站起来,小跑着出去。   体育老师见状问道:“怎么在里面待这么久?”   程叙随便找了个借口,“体委说篮球少一个,我留下来数了数。”   “啥?那到底少没少?”   程叙摇摇头,“没少。”   “没少就行。”体育老师着急下班,也懒得自己去数,而是不耐烦地挥挥手,“放学了,赶紧回家吧。”   “好,老师再见。”   程叙走出来,先是打量了一会儿小时候的校园,然后准备回教室拿书包,刚迈上二楼拐角,便瞧见厕所里跑出来一个人。   那人程叙也十分熟悉,就是那个在厕所里跟段暮铃说话的人。   只不过这次他在器材室坐了太久,没能在他们之前进到厕所,也没能听见那些说他是“那个”的话。   “那个”到底是什么,程叙到现在都不得而知,他当时的心情落到谷底,负面情绪占据整个大脑,也让他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甚至有些庆幸,那个人没有当着段暮铃的面说出他是个丧门星。   “刘小强你给我站住!”   一声大喊,段暮铃从厕所里跑了出来,直奔刚才那人而去。   程叙先是怔了两秒,紧接着也追上去。   段暮铃跑得快,在一班门口把人拦了下来,“你什么意思啊?你把话说清楚,程叙是哪个啊?”   “你不知道吗?”刘小强一脸惊奇,“你不是跟他住在同一个小区吗?”   段暮铃傻愣愣地摇头,又傻愣愣地点头,眼神中透着一股子清澈,“是住一个小区,可是没人跟我说什么事啊?”   “程叙他爸死了。”   听到这句话,躲在墙后的程叙控制不住动了动脚尖。   他能猜到接下来那个人嘴里会冒出什么。   “然后呢?”段暮铃的声音小了许多,就算周围没人,可谈到这种话题时,他也在下意识回避。   “然后?没有然后了。”   “就因为程叙爸爸去世了?”段暮铃的语气中多的是不可思议,“那为什么要说他是那个啊?”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段暮铃?我班有同学说程叙他爸是被程叙克死的,你跟他玩,也会被他克死的。”   那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却能用一副天真的语气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你放屁!”   这一声响彻整个走廊,程叙跟刘小强同时愣住。   段暮铃不会骂人,可这一刻几乎把能想到的所有脏话全说了出来。   “刘小强你脑子长泡了吧?你咋不说奥特曼也是程叙克死的?多吃点脑白金补补吧!现在电视上正搞活动呢,让你妈给你买一箱,吃完了都不一定长出个好脑子。”   刘小强好像被段暮铃的模样吓到了,他缩了缩脖子,小声叨叨着,“要不然呢?谁家从小就死爸爸啊?肯定是有原因的,你看他平时也不跟其他同学来往,说话走路跟个鬼一样。”   说完他挺直腰板,反过来教育段暮铃,“我好心跟你说你还不信,你脑子才长泡了,程叙天天欺负你,你还帮他说话,你脑子在你家马桶里泡过吧?你个傻叉,真他妈有意思!”   听到段暮铃被人辱骂,程叙再也忍不住,他从墙后走出来,阴沉着脸往一班门口走去。   段暮铃始终背对着楼梯,他没发现程叙来了,可刘小强却一眼就瞥见了浑身冒着阴气的程叙。   “我、我不跟你说了。”刘小强往段暮铃胸前推搡一把,作势要逃。   段暮铃才不会给他机会,三两步追上去,又把人拦下来,“刘小强你跑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刘小强拼命挣扎,“你、你放开我!”   段暮铃力气不如刘小强大,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两只手死死抓住,才勉强把人拦下,“程叙欺负我是我跟他的事,但你骂程叙就是你不对!你要是不跟程叙道歉,我就去告老师!”   刘小强急得面红耳赤,“呸!这么爱打小报告你丢不丢人!放开我!就你会打小报告?你再不放开我我也要去告老师!”   “不放!你去给程叙道歉!”   “放开我!”   “不放!”   “放开!”   无论刘小强怎么骂,段暮铃始终只有倔强的两个字。   “不放!”   “滚!”刘小强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猛地一推,把段暮铃推倒在地后迅速逃走。   段暮铃摔了个屁股墩,坐在走廊上半晌动不了。   看着这一幕,程叙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   小时候那次他在厕所躲了很久,以至于天黑下来,学校都锁门了,他才翻墙出去。   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后面发生的这些事,他不知道段暮铃追了出去,也不知道段暮铃为了他跟别人大吵一架,更不知道段暮铃为拿到一个道歉而被人推到地上。   他慢慢走过去,蹲在段暮铃跟前,伸出右手。   “程叙,你怎么在这儿?”段暮铃瞪大眼睛。   程叙抓着段暮铃的袖子将人拎起来,顺手帮他把裤子上的灰尘拍去。   可段暮铃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埋怨他,“你在这儿就干看着啊?你怎么不帮我抓住他啊?”   说完,他瞥了眼程叙赤红的眼睛,开始支支吾吾,声音也小了许多,“你别信他说的话,那都是骗人的,我妈说、我妈说那叫封建迷信,我以后不跟他玩了,我只跟你玩……别、别哭了,你爸才不是你克死的,跟你没关系。”   程叙将鼻尖的酸涨压下去,他哪里是为了别人的话而哭,他是为了那个从始至终都赤诚的段暮铃。   “段暮铃,你不怕吗?”   段暮铃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不怕,我答应过程阿姨了,要好好照顾你,以后他们再敢说这种话,我就告诉李老师。”   程叙突然笑了,他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笑着笑着,却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啪嗒,啪嗒……”   程叙一怔,擦了擦模糊的双眼,才看清那是他的眼泪。   他在想,他不该在段暮铃跟前哭的,这会让段暮铃小瞧他,会很没面子。   可现在这副十几岁的身体,还无法控制那种酸涩的情绪。   “程叙,别哭了。”段暮铃哥俩好一样拍了拍程叙的肩膀,安慰道:“以后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   程叙深呼吸几口,擦干净眼泪才抬起头来,却什么都没说。   “以后我罩你!”说完,段暮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天才电话手表,惊呼一声,“都五点半了!快快快,赶紧回家吃饭了。”   两人回教室拿了书包,又一前一后爬上公交车,直到进了小区,在门口碰上刚刚买菜回来的程阿姨,段暮铃嘴一瘪,小身板子又开始抽抽搭搭地。   “程阿姨!程叙他欺负我!”   程叙:“???”   他不禁看向段暮铃说来就来的眼泪和情绪。   说好的做最好的朋友呢? 第62章 叫哥哥   “程叙比我大两岁,力气肯定比我大,我怎么比得过他。”   饭桌上,段暮铃叽叽喳喳说着今天体育课的事,丝毫不介意程叙就坐在身边。   “如果是公平的比赛,我输了就输了,但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公平……对了程阿姨,你给我妈妈打电话了吗?”   女人温柔地笑笑,给段暮铃碗里夹了一个鸡腿,“打过了,我跟你妈妈说了,等你吃完饭再回去。”   段暮铃这才放下心来,在程家蹭吃蹭喝,还占了程叙的专属座位,津津有味看起动画片来。   “小叙,你过来一下。”收拾好餐桌,程家妈妈才将程叙喊进书房,她没有责怪,而是笑着打听,“今天体育课怎么回事,怎么把人家气成那样?”   程叙想了想,以一个孩子的口吻回答,“是他先提出跟我比赛的,他带了一整个组的人,我只有一个人,他们还输了。”   明明是段暮铃故意带人来欺负他,结果没欺负成,被他反欺负回去,还敢跟他妈告状。      程家妈妈听了“咯咯”笑起来,   “你就不能让让他,你刚刚复学,就认识小铃一个朋友,哪有你这么当哥哥的,你把他欺负跑了,谁还愿意跟你玩?”   程叙敷衍地点点头。   “现在你俩还小,等以后长大了,那就是最好的朋友,往后你们俩结婚生孩子,人生重要场合,都会有彼此的身影,等我们这些当家长的老了,没了,你们俩就要互相扶持。”   听到这里,程叙点头的动作一顿。   “听到没有,说太久远你可能理解不了妈妈什么意思,就看眼前,你这个年纪都该上初中了,还欺负人家小学生呢。”   因为程家妈妈一句“小学生”,程叙被戳到了奇怪的笑点,从书房出来,看见乖乖坐在凳子上看电视的小学生段暮铃时,他笑了足足五分钟。   “你笑什么?”广告间隙,段暮铃转过头来,见程叙笑得不怀好意,他又高声喊道:“程阿姨!程叙又欺负我!”   这一声没得来回应,段暮铃以为自己声音太小,又掐着嗓子喊了一句,“程阿姨!”   书房里头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程叙往那边看了一眼,眸子缓缓沉下,他把快要站上凳子的段暮铃按坐下去,“别嚎了,老实坐着。”   然后他走到书房门口,手掌缓缓贴在门板上,温热的暖意从门板传至掌心的每一处纹路。   这种感觉他十分熟悉,意识世界中,每一扇门都是如此。   他定定心神,手下用力,随着“吱呀”一声,露出门后的世界,那是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墙壁由红砖砌成,简陋到没有任何装饰。   他迈步进去,门关上的刹那,角落传出一道声音,“段先生小时候嗓门还挺大。”   程叙转身,盯着黑色虚空,“史医生怎么进来的?我的防线似乎没什么漏洞。”   “这个你就别管了。”黑暗中渐渐显现一个人影,正是史医生,“今天过得怎么样,开心吗?”   “很开心。”程叙毫不犹豫承认,然后他走到史医生跟前,因为个子太矮,只能仰头看去,“但我有个问题,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史医生深深松了口气,“开心就好,开心就好,至于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段先生他有多爱你,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想过放弃你。”   听说是这样的理由,程叙突然笑了,“只是为了这个吗?他有多爱我,我一直很清楚,不用你来向我证实。”   “不不不。”史医生连连摆手,“你还是不懂,你还是不懂。”   “是你不懂。”程叙反驳,“我们分开,不是因为感情变淡,相反的,我们是在对彼此最爱、最不舍的时候分开的,这份感情,刻骨铭心,会在我心里记一辈子。”   对于程叙的解释,史医生始终笑着回复那一句话,“你不懂,程叙,你看到的还是太少了。”   “什么意思?”   “程叙,再回去看看吧。”史医生说完,一步步后退,重新隐入黑暗中。   程叙知道一时半会走不出这个世界,他转身来到门前,拉开屋门那一刻,愣在原地。   “程叙,你语文作业呢?快点交上,老师都催我了。”   正午的阳光倾洒在课桌一角,程叙抬头看去,段暮铃被包裹在金色海洋中,浑身散发着阳光的味道,他一手挡在额头遮住刺眼的阳光,一手笔直伸到程叙跟前。   程叙又缓缓低头,往自己掌心中看了眼,很快便判断出现在正是他们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   是十五岁的段暮铃,和十七岁的程叙。   也是那个在某一刻情窦初开的程叙。   他滑动喉咙,“我——”   话刚开头就被段暮铃打断,“你能不能不说‘我说’了,烦死了,你换个口头禅行不行啊?”   程叙这才想起,他的口头禅习惯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养成的,或者说,是因为段暮铃才衍生出这样一个口头禅。   他头一次发觉自己心中生出某些特殊的情愫,又压制不住蠢蠢欲动的想法,他喜欢上了欺负段暮铃的感觉,他喜欢看到段暮铃因为他而委屈抓狂的表情。   少年人的感情不知轻重,非要以不断触碰对方底线的方式,来获取特殊的关注。   “我说,段暮铃你青春期吗,这么暴躁。”程叙像没听到段暮铃的话,甚至故意加重那两个字的语气,“我自己的口头禅,管你什么事?”   段暮铃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他突然捂住耳朵,龇牙咧嘴,“别说了别说了,我快要疯了。”   那模样好似程叙给他念了紧箍咒。   程叙被段暮铃的样子逗笑,他单手撑在窗台上,另一只手从桌洞里摸出一本习题册,在段暮铃面前挥了挥。   “叫哥哥,叫哥哥就给你。”   段暮铃瞪大双眼,一脸不敢置信,“你做梦呢程叙!”   程叙仗着自己十几岁的壳子,不要脸的话脱口而出,“叫不叫哥哥,不叫哥哥我就告诉段叔叔和段阿姨。”   段暮铃:“……”   这一幕有些眼熟,段暮铃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程叙用的这一招,居然是跟他学的。   “你、你、你……”他气急败坏,指着程叙,半晌说不出话。   程叙笑意更盛,他下意识做了个推眼镜的动作,却发现自己这会儿还没开始戴眼镜,他收回手,把练习册交到段暮铃手中。   “不逗你了,拿去吧。”   段暮铃一把夺过去,转身抱起全班的作业本,走之前还给程叙翻了个大白眼。   “哎,程叙。”一旁同桌凑上来,好奇问道:“你跟段暮铃熟吗?”   程叙摇头,干脆利落地否认,“不是很熟,一般吧。”   “哦……”同桌是个戴厚瓶底眼镜的女生,她扶了扶眼镜腿,若有所思,“我猜也是,你俩说两句就能吵起来。”   程叙抓起桌上的书放在指尖转着,懒洋洋应了一声,又听见女生跟他小声打听,“那你知不知道段暮铃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程叙动作一顿,书直直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他懒得去捡,而是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女生看,直到把女生看得心里发毛。   “你、你看我干嘛?”   程叙站起来,指尖往桌面敲了两下,“交数学作业。”   “啊?”女生镜片后的眼神满是疑惑,“数学作业不是刚发下来吗,新布置的我还没写呢?”   “那你还不赶紧写?”   “哦,好。”女生红着脸翻开数学练习册,埋下头去认真做题。   程叙则冷着脸站起来,长腿一迈,直接从桌前跨出去,离开时顺走了段暮铃抽屉里吃了一半的薯片。   这会儿正是午休的时候,校园里学生不多,整条走廊也静悄悄地,程叙边吃薯片边往办公室走去,然后在后门藏起来。   这样的距离,刚好能听清里面的交谈声,又不会被人发现。   “……这件事是李主任的意思,我还没找程叙,先问问你的看法。”   班主任的话伴着回声传来,“学校刚好需要这样一个单亲家庭的同学来配合电视台做访谈活动,机会难得,我觉得这对程叙是好事,你觉得呢?”   段暮铃的回答是毫不犹豫的否认,“我觉得对程叙来说不是好事。”   班主任没有生气,而是细心询问,“为什么呀?这次访谈活动是由咱们市著名的心理学家主持的,我认为对程叙会有很大的帮助。”   段暮铃低头想了会儿,问了班主任一个问题,“老师,这个访谈,会在电视上播出吗?”   班主任点点头,“会的,这种有教育意义的节目,都会在电视上播出的。”   “教育意义?”段暮铃语气疑惑,他歪了歪脑袋,反问道:“老师,教育意义是说给电视机前面的人听的,那您有没有想过,对程叙来说这算什么?”   班主任似懂非懂,她摇摇头,“那在你看来,这算什么?”   “老师,如果我是程叙,我只会觉得伤自尊,那不是教育,而是伤疤。”   坐在摄像头跟前,被问起关于单亲家庭的问题。   ——没有父亲是什么感觉?平时会想爸爸吗?母亲是怎么教导你的?这样的教导对你的学习有没有帮助?以后你会加倍报答母亲独自抚养的恩情吗?   这些像刀子一样锋利的问题,他听了尚且不能接受,更别说那么要强的程叙。   “老师,那是程叙心脏上的伤疤,现在他们要把程叙的胸腔剖开,把心脏捧到摄像机前,沿着伤疤一寸一寸地解说,解说完再把心脏缝回去,然后告诉电视机前的所有人,我们已经把他治好了,是这样吗?”   班主任看着段暮铃,震惊之下久久不能言语,她难以想象这些话是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口中说出的。   她也万分庆幸今天先问了问过来交作业的段暮铃,而不是直接将程叙叫到跟前下达命令。   “老师,我觉得程叙跟我们没什么不同,您不用认为他很可怜,他其实就是个普通人。”   班主任拍了拍段暮铃的肩膀,“老师知道了,这件事是老师考虑不周,我会跟李主任说的,这件事,你回去之后别告诉程叙同学,可以吗?”   段暮铃也松了口气,“好,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脚步声响起,站在后门的程叙把最后一片薯片塞进嘴里,看向从办公室出来的段暮铃。   “……”段暮铃盯着薯片袋子看了两眼,又把目光移到程叙脸上,“这好像是我的薯片。”   程叙把空袋子塞进段暮铃手里,答非所问,“史医生说的对,我知道的还是太少了,趁着这次机会,我要好好看看。”   他要跟着从前的段暮铃,把所有事都看个清楚。   “程叙!”段暮铃还记得自己在办公室门口,他极力压低嗓音,可愤怒值已经破天,“你偷吃我薯片?”   “没有偷吃。”程叙舔了舔嘴角,“是正大光明吃的。”   段暮铃把空袋子一把拍在程叙脸上,“程叙!你是什么绝世大傻逼啊!” 第63章 十八岁的男孩   “你是绝世大傻逼!绝世大傻逼!”段暮铃每说一句,就将程叙往后推一下,直到将人推到楼道口。   “你还我薯片!要不然——”   程叙自然而然地接话:“要不然就告诉我妈,我欺负你。”   段暮铃:“……”   他惊疑不定看着程叙,他能感觉出程叙有哪里不一样,就好像……就好像戴了一张厚厚的脸皮,说话完全不带脸红的。   “走。”程叙突然朝他招招手。   段暮铃站在原地没动,“去哪?”   程叙朝楼下示意,“小卖部。”   “小卖部?”段暮铃不太确定程叙什么意思,于是露出一个凶巴巴的表情,“你要干嘛?你别以为给我买包薯片我就原谅你了。”   程叙:“我请客,买什么都行。”   段暮铃眼睛一亮,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他干咳一声,嘴角微微上扬,“那辣条呢?”   程叙摇头,“辣条不行。”   段暮铃一脸的果然如此,“你明明说买什么都行的!你个骗子!”   “辣条不干净,吃了会肚子疼。”程叙朝他示意一眼,率先转身往楼下走,“除了辣条,其他的都可以。”   段暮铃生怕程叙赖账,赶紧追上去,甚至跑在了程叙前头,进了小卖部就开始扫荡,各种口味的薯片各拿一包,直到怀里再也塞不下。   程叙则直接问小卖部老板要了个大袋子,站在段暮铃身后,一步一跟,像个忠实的侍卫,守护公主的所有零食。   把最后一包果冻放进袋子里,段暮铃扫了眼空荡荡的货架,去结账前又犹豫了。   “程叙,程阿姨给你多少零花钱啊?”   “问这个干什么?”程叙瞅他一眼。   段暮铃搓了搓校服衣角,“啧”了一声,“我拿的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程叙把零食抬到柜台上,顺势瞥了小卖部老板一眼,“小卖部给你都行。”   小卖部老板:“……”   这时段暮铃扭扭捏捏走上前来,带着期盼的眼神看向小卖部老板,“真的假的?”   语气天真无邪,但看上去真的想要。   小卖部老板:“这是我的店。”   程叙上前一步,双手撑在柜台,附身过去盯着老板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他想要,就给他。”   老板满脸不可思议,用力强调,“可是这是我的店啊!”   “现在不是你的了。”程叙指尖轮番敲着台面,发出“咔哒咔哒”自带压迫感的声响,然后他扯了扯嘴角,念出那个称呼,“史医生。”   此话一出,周遭景象急速变幻,货架如残垣断壁般崩塌湮灭,扬起阵阵灰尘,段暮铃随之淹没在其中,站在柜台后的老板也迅速褪去伪装的外皮,露出史医生面带笑容的脸。   “程叙,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他夸赞道。   程叙耸了耸肩,“我已经习惯了你无处不在。”   “噗——咳咳咳……”这时烟雾中传出段暮铃的声音,紧接着,浑身是土的人边吐边走了出来,“这是什么啊?房子塌了?”   程叙回头捂住他的嘴,“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段暮铃拍开程叙的手,“你干嘛啊程叙……这是谁?”   这时他也发现了穿着白大褂的史医生,于是好奇地上前一步,“连医生都来了,有人受伤吗?”   史医生望向段暮铃,话却是跟程叙说的,“段先生一直这么天真吗?”   程叙把天真的段暮铃拉回身边,突然道:“进入意识世界的人,是很难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现实世界的。”   史医生听懂了程叙的话,眼中赞赏的意味更足,“程叙,你让我明白,我还是太自信了。”   段暮铃不明所以,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张嘴先是吐出一口泥,“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程叙没搭理他,而是继续往下说,“一开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明明谁都无法走进我的防线,可刚刚我想明白了,这里根本不是我的意识世界……”   他缓缓转头,看向身侧的段暮铃,“而是这个傻子的。”   终于有一句能听懂,段暮铃双眼一瞪,对着程叙指指点点,“你说谁是傻子呢?”   程叙不走心地否认:“没说你。”   “我都听见了!你说我是傻子!”   程叙把准备跳脚的段暮铃按下,重新望向史医生,“你无法进入我的意识,所以就把我拉进了他的意识中。”   史医生摊摊手,“继续。”   “所以我能看到,那些只存留于他记忆中、但我却不知道的事。”   “走了,我的好大儿,祝爸爸成功。”   从家中出来,段暮铃先是去楼下早餐店要了碗小米粥,可才喝掉半碗就没了食欲。   于是他早早打车去了医院,在办公室外耐心等了半个小时后,才把史医生等到。   “怎么来这么早,心里有事睡不着?”史医生掏出钥匙开门,给他指了指窗边的座位,“坐,吃饭了吗?”   段暮铃点点头,坐在史医生给他指的位置上,“我吃过了,史医生吃了吗?”   史医生从包里掏出一份煎饼果子,冲段暮铃笑笑,“正准备吃,你先坐一会儿。”   “好,您先吃。”   段暮铃对即将到来的治疗充满期待,可更多的是紧张,他不自主地捻动书包拉链,看见里头露出的东西时才想起来。   “对了,史医生,我给你带了一盒笔。”他将圆珠笔掏出,桌面上已经没有地方可放,只能搁在杂乱的A4纸上,“这个牌子的笔很好用的,程叙买过很多牌子,最后就只用这一种。”   史医生有些意外于段暮铃的细心,他擦擦手,将圆珠笔拿过去看了半天,“谢谢,我之前都是抢别人的笔,现在我可得看好自己的笔,不能叫他们抢了去。”   煎饼果子的味道钻进鼻腔,不知为何,段暮铃总觉得这个味道十分恶心,让他笑都笑不出来。   可他不敢说什么,只能强压下喉间的翻腾,直到史医生把最后一口吃完。   “好了。”史医生起身打开窗户通气,然后朝段暮铃招招手,“来,我们去里面说。”   段暮铃跟进去,只见原本放置资料的柜子被推到墙边,中间空地上摆着一张床,床边是各种仪器。   这些仪器段暮铃也十分熟悉,那三天里,他跟程叙全靠这些仪器相连。   “段先生,来吧。”史医生示意段暮铃躺下,“按照之前的治疗方案呢,是需要你再次进入程叙的意识世界。”   段暮铃静静听着。   “但这几天我认真想了一下,想进入程叙的意识是一件很难的事,我没有把握一定成功,不如这样……”史医生两只手合在一起,做了个上下翻转的动作。   “我们反过来,让程叙进入你的意识世界。”   段暮铃表情迷茫的看着史医生,“让他进入我的意识世界?”   “是,我会给你一上午的时间去构建这个世界。”   段暮铃能以最快的速度写出一个游戏世界,可对于如何构建意识世界却没有任何经验,“我要怎么做?”   “很简单……你想让程叙看见什么,就往那个世界中堆砌什么。”   “这就是段先生为你堆砌的世界,因为段先生没有经验,所以这个世界并不连贯。”史医生随手指向一个方向,问道:“程叙,你要继续往下看吗?”   程叙毫不犹豫回答,“要。”   两人的特殊对话让段暮铃整个人云里雾里,他看向史医生指过的地方,那里只有一道墙。   然后他收回目光看向程叙,有些担心,“那可是墙啊,你要去哪啊,你不会是奥特曼吧?”   程叙骗人骗得毫无心理负担,“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说罢朝那边走去,在段暮铃的吱哇乱叫中,直接穿墙而过。   又是一道白光,周围声音像潮水般涨上来,程叙缓缓睁眼,眼前是一张模糊的报名表。   “快点啊,上课前就得交上。”体委敲了敲桌面,不耐烦地催促道:“你看半天了,到底报不报啊?”   “报。”程叙拔出笔帽,在五十米后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见他报了五十米,一旁的段暮铃不乐意了,“你跑五十米我跑什么啊?”   程叙怼回去,“就你这样,别跑了。”   容易把牙跑没。   “不行!”段暮铃抢过报名表,“唰唰”两下将程叙的名字划去,在空白处写上自己的名字,“五十米我报定了,休想让我跑长跑。”   程叙往身侧看去,这才发现不止报名表模糊,就连段暮铃都是模糊的。   他往鼻梁上摸了一下,空荡荡的,原来是没戴眼镜。   体委收回报名表,又问了句,“段暮铃报五十米,程叙你还报其他的吗?”   程叙摇了摇头,摸过眼镜戴上,再抬眼时世界变得清晰起来。   段暮铃的模样闯入眼帘,十八岁的男孩意气风发,马上要迎来自己的成人礼。   这也是程叙记忆中,关于段暮铃最美好的时刻。   “程叙,你长跑不是挺厉害吗?你老跟我抢干嘛?小心我告诉程阿姨。”   程叙失笑,从小到大,段暮铃威胁他的手段竟一成不变。   “不想报长跑。”说完,他趴在桌子上,半眯起眼盯着段暮铃的侧脸看。   这是他们高三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体委来时他正在睡觉,被叫醒后心烦意乱,于是什么都没报。   倒是段暮铃,就是跑完五十米之后把牙磕掉的。   许是程叙的目光太炙热,段暮铃恶狠狠瞪他一眼,“你老看我干嘛啊?”   程叙往段暮铃桌洞里扫了一眼,“今天有人给你递情书了。”   段暮铃动作慌乱地捂了捂自己的桌洞,接着立刻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啊?就许你收,不许我收?”   “不是说没人给你送情书吗?”程叙冷笑一声,“明明记得清清楚楚。”   “滚!别再看我了,再看我真告诉程阿姨去!”   段暮铃从笔袋里掏出一块橡皮放在两人桌子中间,当作泾渭分明的“三八线”,然后埋下头去认真做题。   程叙收回目光,正要把自己桌洞里的情书带出去处理掉,便听见教室最后面传来一道既熟悉又恶心的声音。   “那小野种没报名?”   体委笑的勉强:“飞哥,小点声,小点声。”   程叙眸子一沉,随手抓起桌上的水杯往身后掷去,那人反应也快,一矮身躲开,水杯直直落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   比那人还迅速的,是身边的段暮铃。   程叙这边水杯刚脱手,段暮铃那边已经站了起来,他死死拦在程叙前面,张开双臂,像只保护幼崽的母鸟,“李飞,上次班主任说的话你都忘了是吧?”   李飞朝段暮铃讥讽一笑,“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就是个告状精,都多大的人了,还玩小学生那套,有本事放学后山solo。”   程叙往前走了一步,一副要揍人的模样,段暮铃赶紧撅起屁股把人顶回座位上,然后小声劝说。   “程叙,你不能冲动,万一背上处分怎么跟程阿姨交代?你成绩比他好,你不能用自己的前程去跟一个没有前程的人赌。”   段暮铃的话十分有效,这之后,不管李飞说的有多难听,程叙果真没再搭理。   其实他的那些愤怒,早在毕业之后就渐渐消失了,只不过猛然间在段暮铃的记忆中看到这一段时,无法控制突如其来的情绪。 第64章 我不追究   对于这场风波,班里同学已是见怪不怪,这个年纪的男生本就格外有领地意识,更别说李飞是个只会暴力解决无所事事的小混混,而程叙也是个不会好好说话无法沟通的人。   或者说到了高三,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关注学习以外的事,人人眼中只有自己面前那张课桌大小的天地。   众人便是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迎来了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   临上场前,一向毒舌的程叙难得说了句好话,“待会儿慢点跑,安全第一。”   这么些年过去,段暮铃早已习惯了同程叙呛嘴,他想都没想便直接怼回去,“我是参加运动会!五十米!拼速度的时候!你让我慢点跑,你什么意思?”   运动会这么多项目,他就只有短跑这一个强项,程叙让他慢点跑,肯定是不想让他拿成绩。   越想越气,段暮铃拎起手边的袋子,钻进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刚进更衣室,段暮铃就被里面挤挤攘攘的人吓了一跳,每个柜子前都挤满了人,甚至两三个人的衣服都往一个格子中塞。   他一边喊着“让一让”,一边在人群中游走,逛了一圈重新回到出口都没找到空格子。   “段暮铃。”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段暮铃回头一瞧,居然是体育委员。   “哎!我正想找你呢!”段暮铃跑过去问道:“咱们班人呢?我怎么一个都没瞅见啊?”   体委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强挤出一个笑,指了指外面,“这边满了,学校开了另外一个更衣室给我们用,你跟我来。”   段暮铃不疑有他,屁颠屁颠跟上去。   体育场是椭圆设计,当初建造时,两个更衣室是相对的,但因为比赛项目的起点都在一个方向,所以较远的更衣室已经很久没有用过。   这一路段暮铃跟体委边说边笑,横着穿过整个操场才来到那个刚刚启用的更衣室,可刚一踏进去,他便立刻收起笑容。   里面只有一个柜子,李飞几人便占去大半个,其他同学就挤在仅剩的几个格子前面,将衣服换好后,又匆匆忙忙离开,像是躲避瘟神。   见段暮铃来了,李飞扯起嘴唇,露出一个轻蔑讥讽的笑,他懒得正眼看,转过头去跟另外两个人交谈。   体委将段暮铃带到李飞旁边,指了指唯一一个空格子。“段暮铃,你用这个吧,这些都提前擦过了,很干净。”   段暮铃瞅了李飞一眼,他没说话,而是默默打开袋子,将衣服塞进格子中,运动鞋随手丢到地上。   这时李飞猛地咳嗽了两声,段暮铃弯腰换鞋的动作一顿,缓缓攥起拳头。   先是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又是刻意的咳嗽,真当他没脾气吗?   “段暮铃!”正当他要问问李飞什么意思时,体委突然喊了一嗓子。“那个……你能不能先过来一下。”   段暮铃只好先咽下这口气,他转到柜子后面,歪头看了眼,“怎么了?”   体委半弯着腰,双手后背,朝段暮铃示意,“段暮铃,我自己够不到,帮我挂上比赛号码吧。”   “好。”段暮铃接过号码布,小心翼翼扭开环形针,将两角勾上衣服。   “谢谢。”道谢后,体委略带紧张地看着段暮铃,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这时段暮铃也发现体委有些不对劲,他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这时柜子另一边又传来一声咳嗽。   “没有没有。”体委连连摆手,“我就是、就是太紧张了,我怕待会儿跑的不好,不能给班里拿到好成绩。”   段暮铃拍拍体委的肩膀,安慰一句:“别紧张,尽力就好,最后一次运动会了,就算拿不到好成绩,大家也不会怪你的。”   体委脸上出了一层汗,他喏喏点头,“好,好。”   “走吧。”段暮铃绕回去时,李飞一行人已经离开,他蹲下身换好运动鞋,原地跳了几下,顺便活动开手脚。   “段暮铃,你跑五十米是吧?”体委也绕回来,第一眼先看向段暮铃的运动鞋。   “嗯,马上就是我了。”   “好,那你慢点跑。”   段暮铃被气笑了,“你们怎么回事,程叙让我慢点,你也让我慢点,我可慢不下来,我跑步很厉害的。”   说完摆摆手,“我先走了,好像听到五十米在叫号。”   而这边程叙也坐不住,他提前来到五十米跑道的尽头,准备在段暮铃跑完后就将人接下来,只要他能提前接住段暮铃,段暮铃就不会受伤。   赛道末尾已经拉起冲刺线,负责记录成绩的体育老师正在挨个赶走围观的学生,赶到程叙时,那老师突然换了种语气,“没用的,这是他的意识世界,你没办法阻拦,事情是一定会发生的。”   程叙瞅他一眼,脸上波澜不惊,“我做不到眼睁睁看他摔到,我必须做些什么,史老师。”   “史老师”失笑摇头,“好。”   一声响亮的哨声从起点响起,程叙闻声看去,一眼便锁定在第二跑道的段暮铃身上。   还是那身蓝白相间的运动服,在一众学生中丑得出奇。   “预备!”   五十米不过几秒的事,段暮铃瞬间来到跟前,以遥遥领先的速度第一个撞线。   程叙瞅准机会冲上去,就在马上抓住段暮铃胳膊时,眼前的人身子一矮,脸朝下直挺挺摔在地上,甚至发出“噗”的一声。   程叙:“……”   史医生慢悠悠走上来,像是幸灾乐祸,“看,我说什么来着。”   程叙:“之前没有这么快的……”   之前段暮铃跑完下来,走了两步才摔到,这次怎么就直接在终点线趴下了?   “唔!”这时地上的段暮铃猛地抬起头,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喉咙里发出倔强的声音,“唔唔唔!唔唔唔唔!”   “在这里,放心吧,没丢。”程叙上前,将地上的两颗门牙捡起来,放在掌心中给段暮铃看。   “唔唔唔——”   眼看着自己的牙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段暮铃双眼一闭,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去医院吧。”程叙把牙塞进口袋里,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将段暮铃打横抱起。   “唔唔唔?”   你干嘛?   “别动。”程叙把人抱得更紧,长腿快速迈动,最后直接小跑起来。   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段暮铃送到医院,医生检查过后,一脸凝重地摇摇头,“这个折断的位置和方向都不是很好,我的建议是做根管治疗,尽量保留牙齿器官,等恢复好之后,再做烤瓷冠的修复。”   “医僧。”段暮铃可怜巴巴地开口,“那我的牙呢?能接飞去么?”   程叙适时掏出两颗门牙。   “不行,不行。”医生直接拒绝,“你这个断面太大了,就算接回去也只能用个一两年,而且平时也不能吃硬的东西。”   段暮铃就开始捧着他的两颗门牙哭。   “好了好了,我先给你清创,这位小同学,你先出去一下。”   “好。”走之前,程叙揉了揉段暮铃的头发,然后弯下身子,凑到后者耳边,“别怕,已经给叔叔阿姨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喊我,我就在外面。”   他松开手正要走时,指尖却落入一片冰凉之中。   他回过头,段暮铃正紧紧握着他的手指,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依赖。   可下一秒,段暮铃便放了手。   程叙什么都没说,他蜷起手指,转身出去。   或许连段暮铃自己都没想到吧,有一天,他居然要依赖那个总是欺负他的程叙。   所以他忙不迭放手了。   因为两颗牙,段暮铃在医院住了三天,出院返校那天,班里还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欢迎会。   晚自习时,正在巡班的班主任走到段暮铃桌边,俯下身去小声耳语,“段暮铃,来,跟老师出来一趟。”   段暮铃点点头,什么都没说,放下手中的笔,跟在班主任后面出去。   他们前脚刚走,程叙后脚便跟了上去,他依旧是躲在角落,偷偷听里面的交谈声。   “段暮铃,这件事学校已经调查清楚了,根据监控来看呢,确实是李飞同学做的。”说到这里,班主任的语气变得犹豫,“但是学校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可以吗?”   段暮铃不可以,段暮铃当然不可以,他看着班主任,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为森么不追究?为森么不追究!”   班主任一边安抚段暮铃的情绪一边解释道:“你先别激动,是这样的,更衣室中没有监控,我们查到的监控也是体育场外的一小段,监控上拍到的,是李飞同学指使张子尧同学将你带到旧更衣室,他也明确说出了,要往你鞋子中放东西这句话。”   听到最后一句话,藏在暗处的程叙瞬间捏紧拳头。   李飞……   他一直以为是段暮铃走路不小心才会把自己摔成那样,并以此为由笑话了他好几年,却没想到是人为的。   段暮铃更是不解,“既然仄样,那为森么不可以追究?是学校要包庇他么?”   明明是证据确凿的事,明明当事人都承认了,为什么还要他放弃追究?   “你听老师说,李飞同学一定会受到惩罚和批评,但就这段监控来说,还会牵扯到另外两个人,现在已经是高考的冲刺阶段,如果一直咬着这件事不放,势必会对他们造成影响,所以老师希望你能谅解。”   段暮铃只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气愤,他咬字都清晰许多,“他们的高考是高考,我的高考就不是高考吗?”   这件事里,受影响最大的就是他段暮铃,因为住院,他已经耽误了三天的复习课,因为牙根疼痛,他夜里时常会醒,休息不好,第二天便会昏昏沉沉。   学校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又是怎么好意思要他主动谅解的!   “段暮铃,你的心情老师能理解。”班主任深深叹了口气,似乎不知该怎么跟段暮铃解释,他想了想,从抽屉中拿出一沓A4纸。   “你看,这是上次模拟考的成绩单,张子尧同学,是班里中上游——”   段暮铃冷冷打断:“所以呢,关我森么四?”   他也是班里中上游,而且比张子尧成绩还好。   班主任讪讪收回手去,在段暮铃的注视中硬着头皮往下说,“而程叙同学,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   “又关程叙森么四?”段暮铃皱眉不解。   是李飞朝他动手,张子尧协助,这里面怎么会有程叙的事?   他猜测:“程叙也在?”   班主任摇摇头,“程叙同学是无辜的,只是因为李飞同学在监控中提到过,他说他看不惯程叙,而你跟程叙的关系一向不错,所以他就想到这样一个办法来报复,这件事真的要调查下去的话,难免会追溯到程叙跟李飞之前的事,学校也是考虑到这个,怕会因此影响他的高考成绩。”   里面突然安静下来,久久无人说话,程叙侧头,隔着后窗玻璃往里看去,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段暮铃瘦削的背影,和那头毛茸茸的头发。   他不知道段暮铃此时在想什么,或许是放走凶手的不甘心,或许是满心的委屈,但段暮铃犹豫了。   那颗原本坚定的心,在听到程叙的名字时,却犹豫了。   然后程叙听见了段暮铃的声音。   “好,我不追究。” 第65章 怎么这么难伺候   说不追究就不追究,段暮铃像从没跟班主任有过这段谈话一般,他回到教室,路过体委张子尧时,甚至主动打了声招呼。   没过一会儿,张子尧的小纸条丢到了段暮铃桌上。   段暮铃还没放下手中的笔,程叙便先他一步拾起小纸条。   “嗯?”段暮铃以眼神询问,要抢时却被程叙轻松躲过。   晚自习的教室中一片寂静,只有笔尖擦过纸张的“沙沙”声,段暮铃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用动作抗议。   他朝程叙伸出手掌,示意程叙赶紧还给他。   程叙视而不见,三两下将小纸条展开,上面是张子尧狗爬一样的字,密密麻麻,全篇都在为自己解释。   ——他也是被李飞胁迫的,绝不是故意伤害同学,实在是没办法,所以昧着良心才做了这种事,他也是受害者之一,最后还不忘感谢段暮铃放弃追究。   “哼。”程叙冷笑一声,把小纸条还给段暮铃,眼带轻蔑朝张子尧的方向看了一眼。   段暮铃将纸条内容一字一句读下来,他拾起笔,认认真真写了回复,随后又丢回张子尧桌上。   “写的什么?”程叙没能看见,他挨到段暮铃身边,小声询问。   段暮铃瞪他一眼,捂住嘴巴瓮声瓮气道:“不告诉你。”   程叙没再问。   猜也知道,肯定是诸如“没事啦”“学习重要”“别想太多”之类的话。   程叙太了解段暮铃了,段暮铃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且爱窝里横,以及只敢欺负程叙。   他从作业本上撕下一角,“唰唰”写了什么,团都没团,直接丢到段暮铃桌上。   “?”段暮铃觉得今天的程叙有些奇怪,他斜眼看去,纸条上只有三个字。   ——牙还疼?   想了会儿,段暮铃把纸条拿过去,字都懒得写,直接在问号后面画了个对钩。   黑夜的自习室灯火通明,在周围都在埋头苦学的时候,靠窗的角落里,两个人靠着最简单最原始的交流方式,一来一回。   ——晚上没吃饭?   ——√   ——牙掉了,手也没了?   ——?   ——下自习别乱跑,跟我走。   纸条传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下课铃声响彻整栋教学楼,程叙头一个站起来,顺手把段暮铃没写完的作业全收进自己书包里。   “嗯?”段暮铃又皱起眉头,不明所以看过去。   “别嗯了。”程叙把人从座位上拽起来,“走,送你回家。”   “不用,我妈来接我。”段暮铃张开嘴说话,余光一瞥,便见程叙直勾勾盯着他的下半张脸,他慌忙捂住嘴巴,质问道:“你看森么?”   是不是在看他没有牙?   一定是的!   程叙最乐意看他出糗了,下一秒肯定会嘲笑他。   “没看什么。”程叙从书包里翻了两下,找出一个崭新的口罩递过去,“戴上这个,就没人能看见了。”   看着那个明显是刚从学校小卖部买的口罩,段暮铃心脏猛地一跳。   是啊,他只想到说话时捂着嘴,怎么没想到要戴个口罩呢?   而他似乎很需要一个口罩来遮掩他缺了两颗牙的事实,于是他没再矫情,拿过口罩戴好。   “走吧,我给阿姨发过消息了,今晚我送你回家。”   “哦。”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楼,遇上着急回家的学生大部队,楼道里拥挤一片,段暮铃忙着保护自己剩下的牙,而程叙则始终站在段暮铃身边,伸长了胳膊,将段暮铃护在墙边的空隙中。   那时候上学离家不远,两个人初中高中都在走读,初中时程叙还能在公交车上装一装偶遇,可高中开始,他就换了交通方式。   自那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跟段暮铃一起走过回家的路。   “上来吧。”程叙拍了拍自行车后座。   段暮铃偏坐上去,然后皱着眉头“哼”了一声。   程叙听见了,停下动作,转头问他,“怎么了?”   段暮铃哼唧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开口,“座子好硬啊,硌得屁股疼。”   程叙一怔,脑袋里不合时宜想起段暮铃肉乎乎的屁股蛋子。   “屁股那么多肉还嫌硌,娇气。”   “森么?”声音太小,段暮铃没听清。   “没事。”程叙虽嘴上嫌弃段暮铃娇气,但还是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垫到段暮铃屁股下头,“这样还硌吗?”   “不硌了。”   “坐稳了。”   车子平稳驶上大路,程叙有一搭没一搭蹬着车子,身边一个个都在超车,这把段暮铃急得不行。   他揪起程叙单薄的T恤,贴近后者耳边问道:“你没次饭吗?要不换我来骑。”   “你?”程叙嗤笑一声,“就你这样,我们明年才能到家。”   “你以为你骑得很快吗?还嗦我,笑话。”   “这位乘客,请你不要怀疑司机的水平,可以吗?”   说完,他脚下用力,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其实跟吃没吃饭关系不大,是他太过贪恋载段暮铃回家的过程,所以故意骑到最慢。   那三年里,他无数次的幻想,如果段暮铃就坐在他后座,哪怕只有一次,会是什么情形。   大概是从上车开始,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想到这里,程叙脸上露出笑容。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那样他一个人的回家路上,最起码不会那么无聊。   “仄位司机,再快点行不行?”段暮铃又开始指使程叙。   “再快我怕你承受不住。”   程叙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可惜现在的段暮铃还听不懂。   缺了的两颗牙又开始疼起来,段暮铃没心情搭理程叙的毒舌,他慢悠悠晃着双腿,使劲仰着脑袋,看天上的星星。   “程叙。”   “嗯。”   “慢一点。”   “快也是你,慢也是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可程叙还是依言慢了下来。   段暮铃伸出手往虚空中一抓,没抓住远方的星星,好在抓住了眼前的风。   “好久没仄样看星星了……程叙,你嗦,我们以后会在哪里,又会做森么?”   问话中满是他这个年纪对未来的迷茫与不自信,从小到大,他都明白要好好学习这个道理,可之后呢?   有了傲人的成绩,考上好的大学,之后呢?   “之后……”程叙想了片刻,用笃定的语气告诉他,“你会考一个不错的大学,学你喜欢的东西,大学里成绩一直很优异,有很多朋友,毕业之后,会获得一份人人都羡慕的工作,你写的游戏,会占据排行榜整整一年。”   段暮铃好歹是有点自知之明,见程叙越说越离谱,他出声打断,“别嗦了,我哪有那么厉害?”   程叙没停,继续往下说,“唯一不好的一点,是你会遇到一个不怎么样的恋爱对象,跟他在一起的那十年里,你的生活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也是因为他,你会失去很多东西。”   “森么!”段暮铃大惊失色,“你确定仄是恋爱对象?他四钻门来克我的吧?”   程叙没回应。   在他眼中,他给段暮铃带来的伤害,远不止一句“专门来克我”所能形容的。   他默默蹬着车子,长久沉默后,段暮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过,能在一起十年还不分开,那他应该很爱很爱我吧。”   程叙一怔,又听见身后人在咬牙切齿。   “要么就四我有什么把柄被他拿捏了!”   程叙:“……”   段暮铃:“一定是这样!” 第66章 用无尽的爱来补偿   程叙不知如何跟段暮铃解释他们相爱十年并非是他拿捏了什么把柄,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钻进厨房中忙活。   程家妈妈听到响动,迷迷糊糊醒过来,她走进厨房,瞧见程叙居然在做饭,一脸惊奇道:“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是不是饿了,怎么不喊我啊?”   “没。”程叙把砂锅里的粥分成两份,一份给了程家妈妈,一份则盖上盖子放进保温包里,“妈,你吃点饭再去上班。”   “好。”程家妈妈看了眼满当当的餐盒,猜测道:“你要带去学校吃吗?现在学习虽然紧张,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程叙摇摇头,“没有,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给段暮铃带的,他前几天把牙磕掉了。”   “把牙磕掉了?”程家妈妈清醒不少,她连忙追问:“严重吗?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啊,今晚买点牛奶,跟我去段家看看。”   “不用。”程叙拒绝了,他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两盒牛奶,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我准备每天给他带饭,妈,你不用管,我来就行。”   说完匆忙下楼。   六点十五,程叙在段暮铃楼下堵到了正准备去坐公交车的人。   段暮铃正在啃水煮蛋,一侧耳朵上还挂着程叙给他买的口罩。   “嗯?”段暮铃以眼神询问。   程叙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牛奶递过去,“早上就吃一个鸡蛋?”   “没有。”段暮铃伸出两根手指头,“次了两个。”   “别噎着,把牛奶喝了。”程叙抬腿上车,偏头示意,“上来。”   段暮铃也不问为什么,直接蹦了上去,等车子骑出小区,他才空出嘴来跟程叙说话。   “程叙,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程叙认真骑车,抽空回应他,“哪里不一样?”   “你怎么不欺负我了?”   仔细听,语气中还有些郁闷。   程叙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朝天伸着,向他保证,“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啊?”段暮铃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几乎要从后座上站起来,“为森么啊?出森么四了?”   程叙居然跟他发这种誓,听上去跟世界末日一样,令人不敢置信。   “不为什么,突然不想欺负你了。”   “我资道了,我资道了……”段暮铃喃喃道:“你仄四良心发现了。”   程叙:“……”   段暮铃:“仄么多年过去,你总算四长了点良心。”   让他想不到的是,程叙这次良心长了不止一点。   早自习刚下,段暮铃桌上就多了碗小米粥,粥还热着,他用勺子一戳,翻出一只胖乎乎的荷包蛋。   “吃吧,早上就吃两个鸡蛋,怎么挨到中午,上课前把这盒奶喝了。”   程叙把第二盒牛奶拆开搁在段暮铃手边,起身往教室后面走,他走到李飞桌前,沉着脸往桌上敲了两下。   李飞脸上一片青肿,他遮遮掩掩看过去,没好气道:“干什么?”   “出来一下。”   程叙说完,不做过多解释,直接从后门离开。   “飞哥……”李飞的狗腿子之一露出一个担心的表情,“飞哥,别搭理他。”   李飞双手死死绞在一起,直到将十指指尖绞得泛白,他不安地抖着双腿,几秒后倏地站起来。   “我出去一趟。”   他佯装淡定走出教室,一出门便朝程叙离开的方向小跑起来。   连接天台的走廊尽头,程叙双手插兜等在那里,见李飞还是来了,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你笑什么?”李飞上前,在离程叙几步的地方站定,“有什么事快说,说完我要回去上课。”   “你?上课?”程叙嗤笑,毫不留情嘲讽,“能听懂吗?”   “你管我听不听得懂!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程叙犹如俯视苍生的神明,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而这丝怜悯只一秒便消失无踪,取之代之的是审判。   “叫你来没别的事,毕竟这是他的意识世界,我也没法揍到真的你,但是……”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但是没法揍到真的你,跟揍不揍关系不大,换种思路来说,反正这是他的意识世界,我现在就揍,也不会改变现实。”   李飞一怔:“什——”   第二个字还没说完,程叙的拳头已经甩了上来,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直接把人打的眼前发黑。   看着倒地不起的李飞,程叙半蹲下去,他一手抓住李飞的衣领,拳头高高举起,正要挥下第二拳时,地面突然颤动了两下。   顷刻间,整个学校在晃动中成为一片废墟。   程叙再低头看,手中人还是李飞没错,但一开口却是熟悉的声音。   “李飞”边摇头边唏嘘,“程叙,没想到你上学时还挺热血的。”   是史医生。   可程叙没打算放过手里的人,为更足的蓄力,他将拳头拉的更远了些。   史医生见状,连忙制止,“程叙,你怎么连我都打?你把我打醒了,谁给你当导游?”   “你到这儿旅游来了?”程叙冷冷道。   “程叙。”史医生突然正色起来,以至于李飞那张鼻青脸肿的脸都多了几分正义,“程叙,你应该知道,进入意识世界是件很危险的事,段先生不像你,他还不能很好的掌控这个世界,只能靠我一步步引导。”   所以他称呼自己为“导游”。   程叙松了拳头,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李飞”。   “我今天必须要把李飞揍一顿,我给你一个建议,你直接把进度条拉到我们高中毕业,拍合照那天下午,学校后巷,然后……”他突然摘下眼镜擦拭起来,失焦的眼睛中透露出一股杀气,“走远点。”   脚下又是一阵颤动,下一秒,瓦砾与砖块在眼前交错飞行,瞬间搭建出一条后巷。   程叙将眼镜戴上,眼前变得清晰,只见后巷垃圾桶的角落里,李飞跟他的狗腿子三人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三个人身上不同程度挂彩,狼狈不堪。   程叙:“……”   这是已经打完了?   “我跟你拼了!啊啊啊——”   程叙回头看去,段暮铃正高举着拖把往这边冲刺。   他伸手把发疯的段暮铃拦下来,拖把头顺势丢到李飞脸上。   段暮铃被程叙抱在半空中,双手双脚还在不停扑腾,“我跟你拼了!都毕业了你以为我还怕你吗?你有种站起来跟我单挑!”   程叙连忙抱着人往巷口走,边走边劝说,“我已经揍完了,你冷静点,他们有刀。”   “……”一听李飞有刀,段暮铃立马闭上嘴,可他又不甘心,于是在程叙走出去很远很远,确保李飞听不到之后,他又开始扑腾起来,“我呸!一群混混!打架打不过就带刀!臭不要脸!”   程叙附和:“嗯,他们怎么能跟我们段同学比,我们段同学可是有高尚的情操和高标准的道德素质。”   段暮铃拍了拍程叙,示意对方把自己放下来,他落地后先朝程叙看去,一张嘴,两颗刚刚补过的牙白的格外明显。   “程叙,你没事吧?”   “没事。”程叙眼带温柔看着段暮铃说个不停的嘴。   “你要揍李飞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啊?虽然我们俩一直是阶级敌人,但在揍李飞这件事上,是有革命性统一战线的,你早说要揍李飞,我指定头一个跟你来。”   这番话让程叙突然想起那份搞基协议,他抬手揉了揉段暮铃的发顶,在掌心中留下一阵痒意。   “知道了,段主任。”   段暮铃疑惑看去,“你为什么叫我段主任啊?”   “不为什么,想叫就叫了。”程叙转移话题,“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段暮铃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马上要拍合照了,班主任让我来找你。”   随后他又补充一句:“只让我找你,没让我找李飞他们三个,他们不配跟我们班拍合照。”   “好。”程叙眼中只有前面蹦蹦跳跳的段暮铃,他始终落后半步,直到两人走学校大会堂。   “来了来了!”台上发出轰鸣,几个活泼的女同学跳起来,跟姗姗来迟的两人打招呼。   坐在中间的班主任也朝他们招招手,“我还以为段暮铃也走丢了,等你们好久,快上来站好,准备拍照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上最后排的空位,肩碰肩贴在一起,像这三年同桌的每一分每一秒一样。   “准备好了啊!”摄像师右手比出一个“OK”的手势,高声喊道:“倒数三个数,一起喊茄子!”   “三!”   “二!”   “一!”   “茄子!”   震耳欲聋的和声中,程叙微微勾起嘴唇,耳边是段暮铃拼尽全力的声音。   他们高中的青春,在这一刻永恒定格,那是一段无法取代的记忆,是对于段暮铃来说,最美好的时光,是他们迈向成年世界前最后的狂欢。   程叙盯着那个黑漆漆的镜头,嘴唇微动,“这就是他想给我看的东西吗?”   四周霎时寂静下来,摄像师从镜头后走出,同程叙隔着一个舞台的距离对望。   “这是他想给我看的东西。”程叙又重复了一遍,“可是他有没有跟你说过,那年拍毕业照的时候,我们之间隔着十一个人的距离。”   那时候他们根本没有站在一起,而是一个站最左端,一个站最右端,程叙从楼梯走到自己的位置,数了整整十一个数。   摄像师史医生笑着指了指他身边,“但现在你们不是站在一起吗。”   程叙一脸恍然,他转头看向身边,段暮铃像被定身般一动不动,脸上是程叙最熟悉的笑容。   吃到程叙做的菜,段暮铃会这样笑,跟程叙双人游戏通关,段暮铃会这样笑,每天在程叙怀中醒来,段暮铃会这样笑。   是因为程叙,才有这个笑容。   “这就是段先生想让你看的,他想让你知道,你所在意的那些不善的目光,他并不在意,他想让你知道,你给他带来的,并非只有苦难,更多的是无人取代的快乐,他想让你知道,在所有人都伤害你的时候,是他一直在保护你……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   “对他来说,分手不是可以治愈长痛的短痛,而是可以毁掉两个人的毒药。”   程叙突然笑了,他笑得颤动肩膀,笑得前仆后仰。   然后他直起腰,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我懂了。”   史医生打了个响指,被定格的时间继续前进。   “我懂了。”   段暮铃好奇地看着程叙,“你说什么呢?你懂什么了?我怎么不懂啊。”   程叙不回话,他与背后伸手,从段暮铃*袋里掏出一个粉色的信封。   段暮铃见状立马去抢,“你干嘛啊?”   “情书?”程叙直接把信封撕成两半,“二十七班的谢敏特意跑过来给你送的。”   “你、你怎么知道?”   段暮铃只是犹豫了一下,那封还没来得及读的情书已经被撕成碎片。   程叙把纸屑往天上一扬,俯身上前狠狠堵住段暮铃的嘴。   他们站在纷纷扬扬的粉色花瓣下,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中,用一个吻宣誓。   “我说我懂了。”程叙放开已经被他亲傻的段暮铃,“既然我给你带去过伤痛,那就用无尽的爱来补偿。”   “噔!噔!噔!”   耳边突然响起三下钟声,做过无数次心理训练的程叙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史医生在叫醒他们。   可段暮铃被亲傻了,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怎么回事?”摄像师看过来,“怎么还没醒?”   程叙也看向段暮铃,只见后者涨红着一张脸,嘴角还沾着亮晶晶的口水,那双唇颤了几下,缓缓吐出一句话。   “程叙,你是不是嫉妒我收情书?你也太狠了。”   “噔噔噔!”这次是急促的三声,而段暮铃还沉浸在被死对头强吻的悲痛之中。   史医生放下摄像头,直接跑上台,“不行,得把他强制叫醒。”   “我来。”程叙低下头同段暮铃平视,循循诱导,“段暮铃,你在做梦,现在你要赶紧醒过来。”   段暮铃:“别特么瞎说了,亲完了就说我在做梦,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   程叙:“……”   史医生在旁催眠:“段先生,你在做梦,等你听到三声钟响后,就立刻醒过来。”   说罢,又是“噔噔噔”三下。   段暮铃:“我要告诉程阿姨!”   史医生:“……”   程叙毫无预兆大笑起来,笑得旁边两人都朝他投去不解的目光。   “你笑什么?”段暮铃跟史医生异口同声问道。   笑够了,程叙才缓缓开口,“我在想,段暮铃好像一种药,他的一言一行,都能治愈我,跟他在一起那十年里,我好像都忘了自己曾经有多不堪。”   这下只剩段暮铃挠头,“你在说什么啊?”   “这样吧。”史医生转变思路,“不如直接告诉他这里是他的意识世界,不然靠他自己,永远都发现不了。”   段暮铃:“啥?”   史医生正色起来,在段暮铃的注视中换了一身白大褂,“段先生,我们现在正在你的意识世界,这个世界是由你创建的,现在我们要出去,如果你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的话,那就尝试构建一个通往现实世界的门。”   刚才被程叙亲了一口的傻劲儿还没过去,史医生的话又把段暮铃丢进了漩涡里。   他尝试着理解史医生的那段话,然后不自信回道:“我、我不会,我构建不出来。”   史医生笑着安慰他,“你会,而且你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世界怎么构建,听我说,你是一名出色的游戏程序员,你平时是怎么编写游戏世界,那就怎么构建你的意识世界。”   “游戏……”段暮铃若有所思,他闭上眼,使出吃奶的劲儿想了会儿,再睁眼时,眼前果然出现一道门。   “就是这个了,段先生的领悟力还是可以的。”史医生一边夸赞一边推门出去,身后门刚刚关上,一只长着六个翅膀的九头鸟从三人面前跑了过去。   史医生:“……”   “这是什么?”他问。   程叙:“《异兽之争»,他最喜欢的游戏之一。”   “是真的!”段暮铃看着自己创建出来的游戏地图,一脸兴奋地跑来跑去,“哦豁——”   史医生:“……”   段暮铃从腰侧拔出一根光剑,振臂高呼:“异兽降临!神子苏醒!”   史医生:“……”   这时程叙走上前来,“体谅一下,他这个年纪,正是喜欢这些东西的时候。”   史医生笑笑,“能理解,能理解,毕竟我十八岁的时候——”   话音未落,就见程叙也从腰侧拔出一根光剑。   史医生:“……可没像你这么中二。”   程叙:“史医生稍等,我陪他刷会儿怪。”   说完举剑冲上去,照着九头鸟脑袋就是一下。   接下来半个小时,程叙果真什么都没干,一步不落地跟在段暮铃屁股后面补刀,直到两人满载而归。   “你刚才就该多砍一刀,重击爆率更高,你会不会玩这个游戏啊?”   “帮你补刀已经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   “我是没分你东西吗?荧光宝珠那么贵我分你两个,箱子还不知道能开出什么东西,等开了我绝对公平公正分你一半。”   “不用一半,三分之一就行。”   两人边拌嘴边走回来时,史医生正蹲在一旁无聊拔草。   “打完了?”见两人回来,还换了身亮晶晶的装备,史医生深深叹了口气,“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我待会儿还有个病人。”   “嗯。”程叙把光剑收起,看向段暮铃,“回去吧。”   “回去?”段暮铃眼中又露出迷茫,“为什么要回去啊?这里不好吗?”   “可这里毕竟不是现实世界,我们总要回去的。”   “那现实世界比这里要好吗?”   一个问题直击程叙心头。   他不禁想起,在他的意识世界中,他们也曾有过一样的对话,只不过他跟段暮铃的角色与那时完全相反。   外面的世界真的比这里好吗?   那时他的答案是什么,是轻描淡写的否认——外面的世界自然不如他用意识为段暮铃打造的乌托邦。   很明显程叙现在已经无法给出那个旧答案,他必须带段暮铃回去。   “外面的世界当然比这里好。”他认真回答了段暮铃的问题,“我向你保证,在那里,你所过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每一天……都是幸福的?”段暮铃喃喃道。   “是,我会努力给你幸福,让你伤心的话再也不说,让你难过的事再也不做,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走吧。”史医生打断这温情一刻,他指向来时那扇门,给段暮铃提供更多的思路,“你是一个游戏程序员,你今年三十岁,有自己的家,还养了一只猫,你很幸福,现在,再尝试一下。”   段暮铃走到门前,他握上门把手,温热的触感由掌心传至全身,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下一刻,程叙的手也握了上来,两人双手交叠,同时用力向下压去。   “噔,噔,噔。”   一道白光闪过,段暮铃缓缓睁眼,眼前是程叙略带沧桑的脸。   程叙慢慢俯身,同他温柔对视,“对不起,我的小铃铛。”   段暮铃嘴角向下撇去,而后手忙脚乱拨开程叙,迅速爬到床边。   “呕——”   程叙:“……” 第67章 段暮铃,你在折磨谁?   “初步检查,我感觉段先生有点抑郁性厌食的前兆,你应该明白这个病有多严重,后期会伴随着呕吐,失眠,焦虑,如果不及时干预,结局只有一个……”   最后两个字没能说出口,史医生知道程叙是懂他意思的。   “好,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他,谢谢你,史医生。”程叙拖着疲倦的身子走进房间,对上段暮铃的目光时,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好点了吗?”他走到床边,将段暮铃正在打点滴的右手合握进掌心中捂着。   段暮铃睁大眼睛望过去,简单回应,“嗯。”   程叙看了会儿,才发现并不是段暮铃在刻意瞪大眼睛,而是因为这段时间身体迅速消瘦,所以显得眼睛格外大。   他小心翼翼问道:“早上没吃饭吗?”   “吃了。”段暮铃的声音黏糊糊的,像在撒娇,“早上吃的小米粥,但只喝了半碗就喝不下了。”   程叙是医生,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种无法忽视的负面情绪,这种情绪会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食欲降低,睡眠障碍,无法产生愉悦的想法,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也是这样的。   那次他是怎么走出来的?   是因为段暮铃,是段暮铃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捡起了他那似是而非的告白,才将他从炼狱中拉出。   “别怕,有我呢。”程叙低头,在段暮铃冰凉的手腕上烙下一吻。   “程叙。”段暮铃一反常态,他安安静静地,不哭不闹,他问程叙:“你还要我吗?”   程叙僵了片刻,问了同样的问题,“你还要我吗?”   段暮铃收回目光,似乎在认真思考。   就在程叙以为会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时,段暮铃终于开口,“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有多难过。”   程叙蓦然红了眼圈,他张了张嘴,声音微颤,“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我不该做胆小鬼,以后不会了。”   他们分别时那么多的痛苦,那么多的不甘,哭过,醉过,挽留过,轰轰烈烈,可重新在一起时,却显得那么平淡,段暮铃也只是简单的回了一个字。   “好。”   但程叙明白,这道伤疤难以抹去,会永远长在段暮铃的心脏上,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段暮铃都会记得,程叙这个胆小鬼曾经抛弃过他。   段暮铃开始沉默,程叙只得没话找话,“橘子还好吗?”   “他很好,一天吃两个罐头。”   “不能让他吃太多罐头,他现在年纪大了,对他来说,罐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他喜欢罐头。”段暮铃换了个姿势,他侧躺着,脑袋往程叙手心中蹭了蹭,“猫只能活十几年,十几年太短了,就让他吃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人也是如此,短短一生不过弹指一挥间,百年之后,大家化作一抔尘土,到时候谁还记得谁?   谁还记得程叙是个丧门星,谁还记得段暮铃被人指指点点这件事?   活着时尚且不在乎,化作尘埃更是一了百了。   程叙看着段暮铃,久久不能言语,他抚着那头蓬松柔顺的短发,半晌苦笑着摇头,“我终于知道我们的差距在哪里了,凡事都有两面,你看到的永远是豁达乐观的一面,而我总在计较那些狭隘悲观的事。”   那是自童年就萦绕在身边的黑暗,直到拥有段暮铃之后,他才敢趋向光明。   “知道就好……”段暮铃慢吞吞道:“那以后家里不管大事小事,就全听我的。”   “好。”程叙满口答应,“那你快点好起来,我都听你的。”   当晚,程叙便搬回了他跟段暮铃的小窝。   门一开,橘子有些激动,它围着程叙的裤脚闻来闻去,好像那上头沾染了陌生的味道。   程叙换好睡衣,挽起袖子往厨房走去,边走边叮嘱段暮铃,“你把他抱开,走来走去的,会踩到他。”   段暮铃依言抱起橘子,一人一猫跟在程叙身后走进厨房,靠在冰箱门上,四只眼睛巴巴地瞅着。   程叙把段暮铃往外赶,“出去吧,这里面油烟大。”   “程叙,你要做饭吗?”   “嗯,简单做点,小米南瓜粥,再炒一个西蓝花,怎么样?”   “好。”说完,段暮铃便乖乖退出厨房。   等脚步声消失,程叙先是打开冰箱看了眼,里头空荡荡的,只有几样水果,但大都已经不新鲜了。   他把冰箱门合上,又将脚边的垃圾桶打开,袋子里躺着几块切肉时剩的边角料,那些带脂肪的剩肉显然已经在这个桶中待了很久,散发出一股腐烂酸臭的味道。   这几天里,段暮铃就只吃了这一点东西。   不对。   程叙蹲下身去仔细看了片刻,那些边角料看着眼熟,明明是他给橘子切好分装的生骨肉。   ——段暮铃根本没吃饭,唯一动火的一顿,还是给橘子做饭。   程叙深深叹气,由蹲姿站起来时眼前一黑。   不止段暮铃,他这几天也没好好吃饭,所以他也能猜到段暮铃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浑浑噩噩,暗无天日,他们都是一样的。   程叙动作利落地做好晚饭,端到床前时,段暮铃正抱着橘子发呆。   他温柔地喊了声,勺子递到嘴边,“先喝点粥,西蓝花炒到软烂了,是你爱吃的口味。”   段暮铃像个废物一样,嘴一张一合,一勺粥花了十几秒才勉强咽下去,等第二勺递到嘴边时,他摇摇头躲开。   “怎么了?”程叙问。   “吃饱了。”   “吃饱了?”程叙诧异,“你才吃了一勺,太少了,再吃点。”   段暮铃将自己蜷成一个球,躲开程叙的投喂,嘴里咕哝着,“不想吃。”   程叙把人挖出来,诱哄道:“再吃一点,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样身体怎么撑得住?”   段暮铃紧紧闭嘴,不做回应。   “就吃半碗好不好?半碗也就四五勺,我们慢点吃,多慢都可以。”   “程叙。”段暮铃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我真的吃不下,能不能待会儿再吃。”   勺子缓缓收回去,程叙将碗搁在床头柜上,妥协道:“好,待会儿再吃,要不要睡会儿?一个人睡不着,是吗?”   “嗯。”段暮铃往床内侧挪动,让出一个人的身位,示意程叙一起。   程叙掀起被子,把橘子丢下床的同时将段暮铃揽入怀中。   身体相拥的那一刻,两人的灵魂仿佛也交融在一起。   “程叙……”段暮铃往程叙怀中钻了钻,语气埋怨,“我真的没什么胃口,这几天我一口饭都吃不下,一个人也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在做噩梦,真的……真的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程叙有一搭没一搭拍着段暮铃的后背,轻声细语慢悠悠钻进段暮铃的耳朵,“我在呢,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以后都陪你睡,再有噩梦就告诉我,我们一起,打怪升级。”   话音刚落,怀中传来一声细微的鼾声。   程叙低头看去,段暮铃早已入梦。   他轻轻拨开段暮铃额头的发丝,一个吻在上头停留许久许久。   第二天一早,睡饱了的段暮铃心情不错,胃口也好了许多,按照程叙给他定的目标,粥喝了小半碗,还吃了几口炒菜。   “对了程叙。”吃饭间隙,段暮铃指挥他干活,“你有给橘子做饭吗,他刚刚一直在叫,肯定是饿了。”   “待会儿,等你吃完就给他做。”程叙不放心,非要盯着段暮铃把粥喝完才离开。   他往厨房走去,路过橘子的饭碗时犹豫了一下,而后掉转方向,直接来到放猫罐头的柜子前。   段暮铃的话说服了他,猫生只有十几年,既然橘子喜欢吃罐头,那就吃吧。   他俯身打开柜子,原本放满罐头的格子里只剩了几个橘子不爱吃的。   之前的罐头呢?   程叙疑惑,他关上柜门,顺手打开抽屉,里面摆着不同品牌不同肉源的罐头,正是给橘子囤的口粮。   抽屉最深处也被塞得满满当当,全是花花绿绿印着满满英文的小零食。   “程叙,你干嘛呢?”   程叙回头,无奈道:“你又给橘子买这么多零食,罐头好歹是主食罐,但零食不能天天吃。”   段暮铃往抽屉那头瞅了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知道了,也不是天天喂。”   橘子围着两个人来回转圈,见程叙拿出了他最爱的罐头,一跃跳到柜子上,喵喵叫个不停。   “馋猫。”程叙把罐头倒进碗中,捣碎了才搁在橘子跟前。   “对了,家里没菜了。”程叙直起腰,把罐头盒子丢进垃圾桶中,“你在家休息,我去买点菜,很快就回来,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段暮铃仔细想了片刻,而后摇摇头,“没什么想吃的,你看着买吧。”   程叙有些失望,却不气馁,他主动提起,“中午做道虾,再做个你喜欢的汤。”   “好。”   可虾跟汤做好,端到段暮铃跟前,段暮铃又没了胃口。   “不想吃吗?”   “不想吃……”   程叙盯着剥好的虾看了很久,突然摘去眼镜,双手搓了搓脸。   僵持之下,段暮铃为自己辩解,“程叙,我真的不饿,不是故意不想吃你做的菜。”   “我知道,我知道。”程叙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温柔引导,“我没有怪你,这件事都怪我,因为我你才变成现在这样,所以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你要告诉自己,可以选择不原谅程叙,可以选择不让程叙吃饭,但就是不能惩罚自己,因为过错不在你,全在程叙。”   说完他充满希冀地看着段暮铃,“能做到吗?”   谁知段暮铃直接站了起来,“我累了,我去躺一会儿,你吃吧,不要浪费。”   看着那个愈发瘦削的背影,程叙失落地叹了口气,心里早已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再一次给段暮铃带去了伤痛。   在餐厅坐了很久,程叙起身,轻手轻脚走进卧室,他看了眼床上小小的一团,竭力放轻脚步,从书架上找了几本关于抑郁厌食方面的书。   正要走时,厚实被子突然动了两下。   程叙出声问道:“还没睡?睡不着吗?”   但无人回答。   脚步响过,卧室门缓缓合上,程叙习惯性给橘子留了条门缝,他的声音也沿着缝隙飘进来。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又在门外等了会儿,没等来段暮铃的回应,只好拿起书包离开。   刚出门,便碰到遛狗回来的对门刘姨,程叙打了声招呼,却见刘姨一脸喜气。   “哎呦我就说嘛!小段今天怎么没来我家吃饭,原来是你回来了!”   程叙:“……”   他似乎没听懂刘姨话中的意思,“嗯?”   刘姨佯装生气:“小程,听姨的,以后可不敢跟小段闹腾了知不知道!都是一家人了,还折腾什么,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理儿!”   程叙表情变得异常丰富,他礼貌询问:“所以说前几天,段暮铃都是在您家吃饭的?”   “可不是嘛!这大小伙子就是能吃,一顿吃我三个馍馍呢!”   “……”程叙被气笑了,他不走心地夸赞一句,“还是刘姨做的饭好吃,我跟他认识二十多年,都没见他吃那么多过。”   说罢他立马转身,手指按上指纹锁的时候已经黑了脸,他推开门,正要出声喊人时却听见卧室中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   他脱去皮鞋,光脚走到卧室门口,透过门缝往里一瞅,段暮铃正蹲在床上,一手拿一块饼干,啃得正香。   几块饼干三两口下了肚,段暮铃显然没吃饱,他又从枕头下面掏出一包新的拆开,纵使光线昏暗,程叙也看的清清楚楚,都是花花绿绿的包装,十分眼熟。   “段暮铃。”   床上人吃饼干的动作突然顿住。   程叙推门进屋,在段暮铃跟前停下,“饿到吃猫零食,也不愿意吃我做的饭吗?”   他拿起床上的包装看了眼,Sandwich cookie.   不是什么猫零食,而是不知名品牌的夹心饼干。   程叙轻笑一声,笑声意义不明。   “段暮铃。”他欺身上前,“你到底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自己?” 第68章 黑森林蛋糕   段暮铃讪讪一笑,眼神游离,愣是不敢抬头看程叙,“我就是气气你,谁让你不要我了。”   “气气我?”程叙重复了一遍段暮铃的话,“因为气我,一天不好好吃饭,只吃饼干?”   程叙的语气太危险,段暮铃吓得不敢说话。   “打算气我几天?”   段暮铃吞吞吐吐:“也就……三四天吧。”   “三四天……”程叙把饼干包装纸丢在段暮铃脚边,“你这三四天是打算只吃这东西吗?”   “……”   程叙把段暮铃拽过去,面朝下放在自己腿上,毫不留情朝段暮铃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啪!”   段暮铃挣扎起来,嘴里控诉着,“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告诉——”   告诉谁?程阿姨早已不在了,他还能跟谁告状?   “别管告诉谁,下次再拿自己身体跟我赌气……”程叙把人竖起来,凑近了开口,“你就别想下床了。”   “咕噜……”   猝不及防地,肚子发出一声饥饿的叫嚣,段暮铃脸一红,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程叙笑话他,“肚子饿的叫,你捂嘴做什么?”   反应过来的段暮铃也发觉自己做了很蠢的事,他放下手揉了揉肚子,可怜巴巴道:“饿了……”   程叙从没这么生气过,他又往段暮铃臀尖上掐了一把,“不好好吃饭,饿出胃病一辈子都好不了。”   段暮铃小声抗议,“我吃了。”   “饼干也能叫饭?”   “程叙……”段暮铃开始扮可怜,他塌下肩膀,手指头若有若无往程叙大腿上蹭,“我饿。”   程叙抓住他作乱的手,“饿了就去吃饭,虾和汤还热着。”   段暮铃磨磨蹭蹭往程叙身上贴,“我想吃……”   后面的话几近无声,程叙没听清,他追问一句:“想吃什么,我去做。”   “……黑森林蛋糕。”   “……”程叙盯着段暮铃看了会儿,起身时拒绝了段暮铃的请求,“不行,先吃饭。”   段暮铃急了,他一把将程叙推到在床上,紧跟着跨坐上去骑在程叙腰间。   “下去。”程叙自下而上看着他,喉结滑动,嗓音低哑,“以后有的是时间艹你,先去吃饭。”   段暮铃低头看了眼程叙腰腹之下,再抬头时语气无辜,“可是你已经做好了。”   程叙没有动作,但喉结滑动的速度却在渐渐加快。   这是兴奋的表现,平时他说的话越露骨,程叙喉结就会动得越快。   段暮铃大着胆子进行下一步,他撅着屁股滑到床边,解开程叙的裤扣,拉下拉链,而这个过程中程叙始终没有阻止。   然后他一瞬不瞬盯着程叙的眼睛,缓缓埋下头去。   今天程叙给段暮铃做了黑森林蛋糕,蛋糕是刚做的,巧克力色外表,奶油夹心,上面还撒了丝丝缕缕的巧克力屑。   段暮铃张口吞进,没想到这一下吃的太多,蛋糕卡在喉咙,噎得他弓着身子干呕了一下。   程叙连忙托起他的下巴,将蛋糕拿出来,“一点点吃,这么着急做什么?”   段暮铃舔了舔嘴唇,先是将蛋糕塞了一半进嘴里,用舌头细细品尝,这次的黑森林蛋糕显然没有烤好,并不松软,反而硬的硌牙。   可这是程叙专门给他做的蛋糕,他吃的更加卖力。   程叙似乎很喜欢看段暮铃吃他做的蛋糕,他撑床坐起来,右手抚上段暮铃的发顶,手指陷入柔软的发丝中慢慢揉搓,像是给段暮铃的奖励。   “程叙。”段暮铃娇气得很,才吃了两口就累了,他问道:“快好了吗?”   程叙俯下身去吻他,“乖,快好了。”   段暮铃只得重新埋下头去,努力吃着蛋糕,直到只剩一嘴香甜奶油。   他喘着粗气抬头,嘴唇嫣红,眼角被逼出生理泪水,他狠狠咽了下喉咙,把最后一口奶油也咽下去,开口撒娇,“程叙,别气啦。”   说完,肚子又是“咕噜”一声。   程叙眼神一暗,沉着嗓音开口,“没吃饱?”   段暮铃没说话,肚子先给了回应,疯狂叫了一阵。   程叙起身,将段暮铃打横抱起,就在段暮铃以为程叙要把他摔在床上,然后狠狠把他喂饱时,眼前景象一转,程叙把他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段暮铃:“……”   “都凉了。”程叙尝了口汤,看了段暮铃一眼,“饭不好好吃,就知道胡闹。”   说完直接光着下身去厨房热菜。   段暮铃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吱哇乱叫着跟进厨房,扯下围裙就往程叙身上围。   “你疯了?不怕别人看见啊,这么大个窗户呢!”   程叙一脸无所谓,“怕什么?这么高楼层,没人看见。”   段暮铃一言不发开始脱裤子。   程叙:“你干嘛?”   段暮铃学程叙说话:“怕什么,这么高楼层,没人看见。”   程叙一把握住段暮铃的手腕,段暮铃则回以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他叹了口气,“段暮铃,还气吗?”   “……”段暮铃嘟了嘟嘴,“不气了。”   但看上去还有点委屈。   “可以继续生气。”程叙道。   段暮铃“啊”了一声,“为什么啊?”   “你继续生气,我就继续哄你,也可以以后重新生气,我就重新哄你,无限期。”   听懂程叙的话,段暮铃缓缓翘起嘴角,“我才没那么矫情……”   程叙系好围裙,慢慢搅着锅里的汤,回应段暮铃,“可以矫情,我不嫌弃。”   沉默片刻,段暮铃问他:“那你还生气吗?”   “段暮铃。”程叙放下勺子,对上段暮铃的目光,语气认真,“我生气是因为你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你可以打我骂我,就是不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气我。”   “哦……”   瞥了眼段暮铃高高撅起的嘴,程叙又打听道:“饼干什么时候买的?”   段暮铃蹭蹭跑到客厅,把拖鞋一甩,站上沙发,打开上面的储物柜,朝程叙炫耀,“刘姨给的,给了一大箱呢,据说是国外代购来的,口味很全,我喜欢吃柠檬夹心的。”   这时虾和汤也热好了,程叙端着砂锅出来,走到沙发前抬头一看,柜子里面藏的全是吃的。   别说三四天,就是跟他演戏演三个月都饿不着。   “给你挑几个吃。”段暮铃十分大方,每种口味各拿了一个,塞进程叙怀里。   “去别人家吃饭,还拿别人的东西……你去刘姨家吃饭,真一顿吃人家三个馒头?”   “哪有!”段暮铃高声否认,“我吃两个,狗吃一个!”   程叙:“……”   段暮铃:“我饭量你还不知道吗?我什么时候能吃三个馒头啊。”   程叙没了脾气,招招手示意他赶紧去吃饭。   段暮铃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几块饼干和黑森林蛋糕根本填不满他的胃,他从沙发上跳下来,险些腿一软趴倒在地。   “慢点。”程叙把段暮铃扶到桌前,看着他狼吞虎咽,忍不住又提醒一句,“慢点吃,细嚼慢咽。”   段暮铃压根不听,他把最后一点汤都倒进嘴里,才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长叹。   “我早该猜到你在骗人的。”程叙幽幽道,“天底下所有人都抑郁了,你都不可能抑郁。”   段暮铃瞪他一眼,“我也很难过的好吗!从你跟我分手,我都瘦了三斤。”   是,可太难过了,分手三个月,居然瘦了三斤。   “程叙,你是不是也瘦了?”   程叙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不知道,没称。”   “绝对瘦了。”段暮铃语气笃定,“黑森林蛋糕都小了许多。”   程叙:“……”   他微微眯眼,眼中似乎有刀片逐渐成型,透过薄薄的镜片,全都落在段暮铃身上,一下两下,把衣衫拆解。   “吃饱了吗?”他突然问道。   段暮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程叙眼中一盘菜,他点点头:“吃饱了。”   程叙不慌不忙收拾起碗筷,一把将段暮铃拽上餐桌,然后围裙一掀。   “该我吃了。”   因为前一天折腾过了头,段暮铃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被叫醒时,他正在做跟程叙合力打怪的美梦。   “段暮铃,醒醒。”程叙从身后抱住他,手掌不老实地沿着段暮铃的胸膛摩挲,鼻腔中喷薄而出的热气全都落在颈窝中。   “嗯?”段暮铃转过头,眼睛睁开一条缝,“干嘛。”   “叔叔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段暮铃迷迷糊糊想了会儿,“哪个叔叔?”   程叙:“咱爸。”   段暮铃:“咱爸?”   “……”他腾地一下坐起来,语气惊慌,“咱爸?他给你打电话?”   程叙往他屁股上拍了两下,从衣柜中找出衣服裤子丢过去,“起床吧,叔叔说要我们今晚过去一趟。”   卧室氛围突然变得沉重起来,段暮铃默默拾起裤子,程叙则打开柜子,把前几年就买下的酒拿出来擦了擦。   回家路上,段暮铃好像十分紧张,他抱着那两瓶贵上天的酒,愁的不行,“程叙,叔叔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事啊?”   等红灯的间隙,程叙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是你爸。”   段暮铃连忙改口:“我爸有没有说什么事啊?”   “没有,就说让我们回去,一家人坐下好好聊聊。”   “哦……”段暮铃转过头去,没一会儿又转回来,“那你听他电话里语气怎么样啊?”   “挺好的。”程叙把车停进小区,按下手刹后,直勾勾盯着他,“你在紧张什么?这种时候该紧张的应该是我吧。”   他在紧张什么?   当然是紧张他爸把程叙当精神病的事。   可这件事他怎么跟程叙说出口呢……   “发什么呆呢,走吧。”   段暮铃回神,程叙已经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站在楼道门口,他连忙拎着酒下来。   到家门口时,段暮铃忐忑的心情已经到了一个顶峰,他想好好解释解释,却只来得及叮嘱一句:“程叙,待会儿我爸说什么,你就当放屁。”   “谁放屁?”防盗门从内打开,段家老爸露出脑袋,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了,下次别带东西。”   “叔叔,阿姨。”程叙连忙喊人,进门前瞥了门槛一眼。   上次来,他连这个门槛都没有过去。   “进来吧,愣着干嘛呢。”段家妈妈把门开到最大,笑着朝两人招手。   “走吧。”段暮铃戳了戳程叙后腰,两人一起进了门。   段家妈妈献宝似的拿出两双崭新的拖鞋,“小叙,阿姨给你俩买了新拖鞋,这个拖鞋还是个牌子嘞,快换上试试。”   “好,谢谢阿姨。”   程叙同段暮铃一起蹲下换鞋,刚直起腰,便见段家老爸神情严肃地指了指餐桌,“你们俩,坐那边,一头一个,把桌上的题做了,不要互相抄袭。”   段暮铃一脸懵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给他们出题?   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试题一看。   《BPRS量表》。   他不太懂,于是朝对面的程叙看去,小声问道:“程叙,这是什么啊?”   程叙意味不明看他一眼。   “BPRS量表,用于评定中重度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严重程度。”   段暮铃:“???” 第69章 成败在此一举   “程叙,关于这件事,你听我解释——”   段暮铃话没说完,段家老爸便背着手走了过来。   “这两位同学,不要交头接耳!在试题右上角写好自己的名字,自己做自己的,我监考三十年,你们有一点小动作我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段暮铃:“……”   再看餐桌对面,程叙已经低下头去认认真真做起题来。   没想到都已经毕业这么久,还能遇上这种事,段暮铃拾起笔转了两下,又被段家老爸训斥了一声。   “转什么笔?这是考试!好好做题,你要以百分百的精力对待这份题,千万不能敷衍,也不要出差错!知不知道?”   差错?   段暮铃眼睛一亮,他拔掉笔帽,趴下去把第一道题认真读了一遍。   这份题是用来测试精神分裂的,很明显他是个正常人,但程叙就不一定了,程叙从小到大经历这么多事,前几天还在找史医生治疗,这份试题对程叙来说十分危险。   但是为了让程叙看上去分裂得不那么严重,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   段暮铃一丝不苟读完题,然后在纸上选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只要他把所有题都反着选,那测试结果就会跟程叙的大差不差,到时候他爸就再也没底气说程叙是精神病。   一份BPRS量表题目虽然不多但是十分复杂,段暮铃做到头晕眼花,饿得肚子咕咕乱叫才终于做完,程叙比他稍慢,似乎在认真思考每一题的最佳选项。   “爸,我做完了。”段暮铃把试题递给段家老爸,同一时间,程叙也将笔放下。   “叔叔,我也做完了。”   “好,好。”段家老爸将两份试题收上去,一头钻进书房研究起来。   对于段家老爸这种行为,段家妈妈有些无奈,她招呼两人坐下,各自夹了一根鸡腿过去。   “小叙,别怪你叔叔,他这几天疑神疑鬼的,你们不做这份题他又得失眠好几天,就让他研究去吧,咱们吃饭。”   “好,谢谢阿姨。”程叙刚啃了口鸡腿,大腿上就爬上来一只作乱的手。   他瞥了眼段暮铃,以眼神询问:“?”   段暮铃神秘兮兮的,“你最后一题选的什么?”   “……”程叙想了想,回道:“2。”   “2?”段暮铃惊呼一声,然后连忙捂住嘴巴,小声回话,“我选的7。”   程叙:“……”   “孩儿他妈!”书房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是段家老爸在喊段家妈妈,“孩儿他妈!你进来一下!”   段家妈妈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来,“你们先吃,我去看看他又搞什么幺蛾子。”   等段家妈妈也进了书房,程叙回过头,向段暮铃普及,“这份测试题,一般用于医生对于患者的精神分裂程度进行评定。”   段暮铃没听懂,追问一句:“所以呢?”   “所以……”程叙缓缓开口,“它是由医生观测患者行为后勾选选项,而不是由患者自测,因为患有精神分裂的人,是无法对自己的精神状态进行评定的,叔叔应该是查了些资料,然后从网上下了这么一份试题。”   段暮铃:“……”   程叙:“如果你每一道题都选择7的话,会被判定为很严重的精神分裂。”   段暮铃木着一张脸,显然已经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他问:“有多严重?”   程叙眼带怜悯看向传来激烈交流的书房。   “需要进精神病院电疗的那种。”   进不进精神病院段暮铃无法确定,但他知道他爸他妈肯定舍不得电他。   “完了程叙!”他一把抓住程叙的胳膊,害怕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他们不会真的把我送精神病院去吧?”   程叙安慰道:“不会的。”   段暮铃:“那就好……”   程叙:“在家也能电疗。”   段暮铃:“???”   他瞪大眼睛恍惚了一会儿,又听见程叙问:“所以说,你为什么每道题都选7?”   段暮铃开始支吾,“我、我、我怕你测试不正常。”   程叙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怕我测出来不正常,所以故意选了不正常的选项,想跟我作伴?”   段暮铃疯狂点头。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测出来不正常?”   一句话把段暮铃给问傻了,他怔在原地,不知怎么回答程叙的问题。   不等段暮铃说话,程叙便替他回答:“因为你也觉得我有病,所以你潜意识认为,我做这份试题,会得到不正常的结果。”   段暮铃着急为自己辩解:“没、没有,你没有病。”   程叙并不生气,反而笑了笑,“可是你就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也不会故意做错题来配合我。”   段暮铃哑口无言,可鼻尖一酸,眼圈蓦地红了。   “段暮铃。”程叙抬着椅子靠他更近,双手捧起他的脸,“我向你保证,我没有任何问题,别怕,好吗?”   “那个小铃啊……”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段家老爸把书房门开了条缝,门缝中露出半张脸,“小铃,来,你进来一下。”   “完了。”段暮铃紧张起来,离开前不忘叮嘱,“程叙,待会儿别忘了救我。”   程叙眼含笑意拍拍他的后腰,“去吧,没事的。”   段暮铃走进书房时,脑子里想的全是造化弄人,出现在这里的本该是程叙,可怎么就变成他了?   “小铃。”段家老爸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坐。”   段暮铃坐下,抬头望去,书桌后头一左一右坐着他爸他妈,桌面上摆的是他跟程叙的测试题,接下来就是对他的评判与审讯。   “小铃……”段家老爸念着他的名字,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局面一时间紧张起来。   最后还是段家妈妈打破了僵局,她吸吸鼻子,把那试题往远处一推,“你行了!还嫌闹得不够吗?你宁愿信这几道题都不愿意相信我们的儿子吗?”   段暮铃悄悄看了眼桌面,程叙那份上写着“正常”两个字,而他那份上什么都没写。   “你懂什么!”段家老爸指着电脑,“你也看了,这是权威医生发布的那什么什么量表。”   段暮铃适时举起右手,为自己正名:“爸,我没病,也不是精神分裂。”   “孩子都说了没病!”段家妈妈瞪了段家老爸一眼,然后搬着凳子坐到段暮铃身边,“小铃,你不用搭理你爸,我看有病的是他才对。”   段家老爸一副天都要塌了的表情,“那怎么解释这份题?我倒宁愿相信小铃是瞎选的。”   段暮铃连忙道:“就是瞎选的!”   段家老爸痛彻心扉:“你看,他都多严重了!已经出现了这个——”   他顿了一下,往电脑屏幕上看去,照着念出来,“已经出现了这个模仿行为。”   段暮铃:“???”   见段家老爸不信,段暮铃急了,他“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举起三根手指头,“我没病!我发誓,我真的没病!我就是瞎选的,我题都没好好看!”   段家妈妈力挺段暮铃:“妈妈相信你,我们小铃从小到大都没让我们操心过,性格好,学习棒,一路顺风顺水的,怎么可能得这种病?”   这话说完,段暮铃跟段家老爸陷入可疑的沉默中。   性格好是真的,学习棒也是真的,可只有顺风顺水是假的。   他跟程叙的事折腾了这么多年,若是个普通人,也该折腾出个心病了。   段家妈妈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同段家老爸对视一眼,心瞬间凉了半截。   “那个小铃啊,你先出去,让程叙进来,爸有事要问问他。”   段暮铃丧着脸塌着肩往外走。   这是已经不相信他这个“患者”的话,必须要请“患者”家属交谈了。   他在餐厅跟程叙交接了一下,程叙要走时,他突然伸手将人拦下,“程叙,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   “什么话?”   “出门在外,人设都是自己给的。”   程叙十分赞同,然后问道:“你的人设是什么?”   段暮铃点起脚凑近程叙耳边,“我有一个绝妙的计划,如果我爸问你我是不是有病,你不如就直接承认,你是医生,你说的话,我爸肯定会信。”   程叙:“然后呢?”   段暮铃神神叨叨的,“成败在此一举。”   “好。”程叙考虑片刻,答应了段暮铃,“那就照你说的办。”   段暮铃目送程叙进了书房,心中犹如一块大石头着了地。   只要他爸松口让他跟程叙在一起,他扮演个精神病也没什么的。   甚至还能更疯一点。   也不知道程叙跟他爸妈聊了什么,三个人从书房出来后,气氛又变得其乐融融。   段家老爸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主动把程叙带来的酒拆开,第一杯先倒进了程叙的杯子里。   “小叙,今天别回了,就住这儿吧,跟爸喝几杯。”   程叙恭恭敬敬站起来,给段家老爸满上,“好的,我敬爸一杯。”   “哎呦哎呦!”段家老爸赶紧摆手,“老了老了,喝不了一杯了,浅浅一口吧!”   这一来一回把段暮铃看傻了,他认真思索片刻,不禁问出声:“他叫你爸,那我是谁?”   “你当然是我儿子了!”段家老爸瞪他一眼,端起酒杯,一脸说正事的架势,“小铃,是这样的,爸妈想了一下,决定同意你跟小叙的事了。”   段家妈妈连声附和:“对对对,同意了。”   成功了!   段暮铃心中暗喜,但面上不显,他淡淡“哦”了一声,没发表什么看法。   “以后呢,你就跟小叙两个人好好的,不要动不动就吵架,两个男人嘛,这在五行上来讲叫两火两阳,是极易起冲突的,所以更要加以克制。”   程叙一副受教的模样,“我记下了。”   饭后,段暮铃跟程叙下楼丢垃圾时,打听起书房中的事,“哎,程叙,你在书房跟我爸怎么说的?怎么这么管用啊?”   程叙轻笑一声,“我说不要在精神病患者面前频繁提起精神病,这会让病人情绪更加紧张,还说不会因为你生病就离开你,我会对你不离不弃,照顾你一辈子。”   段暮铃给他竖起大拇指,“还是你会说。”   程叙自然而然牵起他的手,两个人在小区中漫无目的地散着步,半晌,段暮铃唏嘘了一声,“程叙,我怎么感觉,像做梦一样。”   “是啊,像做梦一样。”   他突然就回到了段暮铃身边,有了家,有了关心他的父母。   幸好这一切来得并不晚。   段暮铃有些兴奋,“不过这当然不是做梦啦!”   话音刚落,黑暗一角中传来窃窃私语,段暮铃安静下来仔细听,其中主角竟是他。   “那就是老段家的儿子,搞同性恋那个。”   “哎呦,那不得绝后了啊。”   “可不是咋地,还有程家,就剩那一个小子,也绝后了!”   听着听着,段暮铃突然松开程叙的手。   就在程叙以为段暮铃要避嫌时,他把垃圾袋往声音处一丢,边吱哇乱叫边扭曲爬行。   “我的妈呀!有老鼠啊!打死这些老鼠!让他们绝后!去吧皮卡丘!歘歘歘!”   程叙:“……”   方才说话的两人被段暮铃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吓了一跳,怒骂一声“疯子”后,迅速逃离现场。   程叙把人拽回来,不解道:“你干嘛呢?”   段暮铃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我是精神分裂嘛,偶尔发一次疯也是很正常的。”   听了段暮铃的解释,程叙笑得弯下腰去。   “你笑屁啊,明天整个小区都会传开,你程叙跟个精神病谈恋爱。”段暮铃说完,走进黑暗中,找到自己丢过去的两袋垃圾,小跑两步扔进垃圾桶里。   “走吧,回家睡觉。”   两人转身往回走,快到家时,程叙问了段暮铃一个问题,“你不怕吗?”   “怕什么?”段暮铃使劲跺了一下脚,楼道灯应声而亮,两人站在光影交错处,脸庞上映着橘黄的灯光。   “怕别人说闲话,怕别人戳脊梁骨,就像刚才那样。”   段暮铃“切”了一声,“要怕的话,小时候我早就躲你远远的,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很多遍了,我再回答你一次,我不怕。”   比起那些闲话和那些朝他们伸来的手指,终生不得所爱,碌碌无为,孑然一身才是最可怕的。   楼道灯一层层亮起,上楼的空,段暮铃还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程叙,你有两个月的假期,我们去旅行吧!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可以看山,看海,看每一天的日出。”   段暮铃越说越兴奋,连橘子都安排好了。   “到时候请刘姨每天去咱们家喂橘子,我们回来的时候,给刘姨带当地的特产和礼物。”   “嗯,可以。”程叙考虑事情比较全面,没忘记段家父母,“给叔叔阿姨也带一份。”   段暮铃惊奇道:“你怎么不叫爸了呢?刚才在饭桌上不是一口一个爸叫着呢?”   程叙改口:“给爸妈也带一份。”   段暮铃眼珠子一转,起了捉弄人的心思,“你叫他们爸妈,我也叫他们爸妈,那我是不是得叫你一声……”   他故意拖长声音,“哥哥。”   程叙稳如老僧,像没听见段暮铃在发浪一般,没做任何反应。   直到进了家门,躲进段暮铃的卧室把门一关,他立马将段暮铃压在床上,手伸进书包里掏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掏到。   “套子呢?怎么没了?”   段暮铃被他压得喘不上气,边挣边道:“要套是吗?你原地转三圈,然后大喊三遍套来,想要多少有多少。”   程叙:“……”   这话很耳熟,在老封建世界里,他就是这么忽悠段暮铃的。   “别闹了,速战速决。”程叙威胁他,“你也不想让爸妈听见吧?”   段暮铃翻了个身,撅起屁股,哼哼唧唧的,“没套,直接进来。”   “直接进去?”程叙往他臀上拍了一下,发出清脆响声,“要么你被疼死,要么我被你夹死。”   “那怎么办?这我爸妈家,又没有东西。”   程叙沉着脸,单手勾住段暮铃的腰往上一提,低下头去。   “撅高点。” 第70章 我都多大年纪了   第二天一早,跟段家父母告别时,段暮铃整个人都是软的。   程叙伸出手托在他后腰处,直到上了车才松开,等密闭空间只有两人,程叙对昨晚的事做出评价:“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禁艹?”   段暮铃控诉:“你好意思说我?我都多大年纪了,你就是故意的,上个医学院学那点本事,全用我身上了。”   此话一出,引来一阵沉默。   意识到说的话有歧义,段暮铃坐立不安,小声解释:“程叙,我没那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程叙启动车子,“你不用这么敏感多疑,我没那么脆弱,当不成医生,我还可以干点别的。”   世界上这么多工作,总归有一个适合他的,只不过这个年纪再涉足一个陌生领域的话,会比较吃力。   “那你会不会……会不会……”段暮铃的声音变得更小,小到程叙必须贴近了才能听见几声哼哼。   “会不会什么?”程叙问。   段暮铃转头看他,“会不会觉得,之前那么多努力,把眼睛熬成近视,在实验室一呆就是一夜,全都是白费力气?”   “怎么说呢,是感觉有点可惜。”程叙呼出一口气,坦然承认,“但已经获得的知识和经验,不会因为职业的改变就从脑子里跑出去,总的来说,我学到了就是我的,只不过我可能不会再用它罢了。”   段暮铃被程叙的豁达给惊到了,他嘴巴变成一个“o”型,给程叙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这境界也太高了。”   话音刚落,程叙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扫了一眼固定在车载支架上的手机,示意段暮铃接电话,“你接吧,胡冶的电话。”   “胡冶的电话?他怎么打你那儿去了?”段暮铃懒得取下来接,直接点了免提,“喂?胡爷?”   “喂,程——大铃儿!”胡冶的大嗓门响彻整个车厢,“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呢?”   “啊?”段暮铃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十几个未解,“我睡觉开静音了,没接到,怎么了?”   胡冶发出一声感叹,“嗨哟,给你打十几遍就是不接,可急死我了,那什么,有个公司在招人,我看了眼,待遇虽然赶不上前公司,但还说得过去,就是时间有点急,今天下午面试就结束了,你要不要去试试?”   还没等段暮铃回复,程叙先他一步开口:“去。”   胡冶没听清,“啥?大铃儿你大声点,我这儿太吵了!”   “去试试。”程叙将车缓缓停在路边,代替段暮铃讲话,“你把公司地址和介绍发给我,我待会儿送他过去。”   “行,行,我马上发你啊。”   “好,麻烦了。”   “不麻烦,这有什么麻烦的……”胡冶的声音越来越小,随着电话挂断,车厢内又归于平静。   见段暮铃一直盯着他看,程叙问道:“看我干嘛?”   段暮铃一脸呆愣,“我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呢。”   “发表什么意见?去就行了,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去试试?”   段暮铃上下打量自己,“可、可是我还没做准备呢,我简历没带,西装没穿,我去干嘛啊?”   “我U盘里有你简历,待会儿找个打印店打印一份,你这一身也挺正式的,不用刻意穿西装。”   程叙解开安全带,拿过手机,将胡冶发来的资料打开,“现在跟你简单分析一下这个公司,别到时候人家问你对公司有没有了解,你什么都答不上来。”   段暮铃还在犹豫:“我……”   程叙瞥他一眼,“怎么了,不想上班?”   “那倒没有。”   社畜还是得当的,就是好久没在工作的环境中待过,突然提起要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去做一件事,还有些不适应。   程叙手指轮番敲打方向盘,想了会儿,道:“不想上班也没关系,但人总得找点事干,不如……送你回学校继续深造?”   段暮铃:“那还是上班吧。”   他跟程叙也没有其他烦恼了,感情依旧稳固,获得了家人的认可,只有工作这一点,因为周嘉琪的缘故,始终没有个好的结果。   他们花了一小时做了个简单的准备,临下车前,段暮铃突然来了股迷之自信,他握拳给自己打气,“程叙,我觉得我一定能成功通过面试!”   程叙笑着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最近发生的都是好消息,人走运的时候,做什么事都容易成功,所以我相信待会儿肯定会通过面试的!”   “好。”程叙凑过去给他一个鼓励的吻,“那就加油,通过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段暮铃兴致勃勃下了车,没过半个小时,又灰头土脸回到车上,他把车门一甩,嘴撅得老高,从侧面看去,能挂俩油壶。   见他这副模样,程叙了然道:“没通过?”   一个问题把段暮铃的话匣子给戳开了,“我觉得这家公司不行,跟他们聊几句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就算面试上我也不会去的,怪不得他们这么着急招人,肯定是员工大批辞职,没人给他干活。”   程叙听的认真,频频点头,到最后才问一句,“那你们都聊什么了?”   “他头一个问题就问我为什么从上一个公司辞职。”   “然后呢,你怎么说的?”   “我说。”段暮铃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我说我是被辞退的,不是辞职的,他又问我为什么被辞退,然后……”   “然后你就把实话说了。”   程叙多了解段暮铃,一个不会撒谎的人,在面对咄咄逼人的追问时,短时间是想不出什么好借口的。   “昂……”段暮铃叹了口气,“但我跟他解释了,我虽然在搞基,但我真的是个直男,他们还是歧视我。”   程叙:“那可是真直呢,连肚子里的肠子都是直的。”   一点弯弯绕都没有,什么大实话都往外说。   段暮铃斜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程叙重新启动车子,认真安慰他,“别想太多了,以你的履历,去这种小公司有些屈才,他们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不如这段时间先别考虑工作的事,一起去散散心。”   说起出去玩,段暮铃脸上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那你想好了吗,我们去哪玩啊?”   “想好了,跟我走就行了。”   车子刚开出去两步远,程叙的手机又响起来,他不得不重新停下,把电话接起。   “喂,王老师……嗯,去哪……好,我现在过去一趟。”   挂断电话,程叙转头看向段暮铃,“暂时走不了了,王老师给我介绍了个工作,让我过去一趟。”   段暮铃一听就乐了,“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你也被介绍工作啊,王老师有没有说是干什么?”   “说了。”虽然被介绍工作,但程叙并没有想象中开心,“之前医院的岗位,想回去有些困难,所以王老师给我推荐了一个,在咱们学校实验室当看门老师。”   听到“看门”两个字,段暮铃先是反应了会儿,然后瞪大双眼,“大学实验室老师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好像看大门的一样?”   程叙笑笑不语。   “再说了,王老师对你这么好,他能给你介绍的,肯定是合适你的、待遇最好的工作了,你怎么能嫌弃呢?”   “知道了,不是怕你嫌弃我吗。”   “我不嫌弃,我可爱你了。”段暮铃说完,两只胳膊架在脑袋上面,十分敷衍地给程叙比了个心。   “那就行。”说完重新启动车子,往学校开去。   学校不让外车进入,两人在学校南门停车场停下车,先拐去步行街买了西享园的圣代。   段暮铃吃了一口,一脸满足地挥舞着勺子,“程叙,真是好久没吃他家的圣代了,好怀念我们上学的时候啊。”   程叙把圣代咽下,默默怼他:“你今年吃的圣代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那能一样吗?”段暮铃一脸坦然,“这家是有特殊意义的,他见证了我们俩的感情,他在我心中就是总店,跟外面那些分店是不一样的。”   俩人边说边拌嘴,仿佛真的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无忧无虑,前途明朗,未来可期,十年之后再走在这条路上时,旧地重游,难免唏嘘。   一拐进实验楼,那股凉风又来了,段暮铃小声吐槽:“程叙,你们解剖室真的不考虑换个阳光好点的地方吗?”   程叙在前头带路,边走边解释:“不能换,解剖室对温度有严格要求,如果温度过高,会加大实验室负担。”   依旧是一道铁栅门,时隔多年后,段暮铃重新踏上了这块让他毛骨悚然的地方。   “……外面好像有声音,程叙?是程叙吗?”听到脚步声,办公室传来王老师的声音。   程叙推开门,跟在后头的段暮铃踮脚看去,屋里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王老师,另一个则是一张陌生面孔。   “程叙,来,坐。”王老师笑着招呼,看见后进门的段暮铃时笑容一僵,“小段也来了。”   段暮铃识趣地退后一步,“我去逛逛学校,王老师,你们聊。”   “先别走。”程叙突然出声将他喊住,然后看向王老师,“老师,如果不涉及什么机密的话,我们一起听。”   王老师看看程叙又看看段暮铃那张无辜的脸,只好妥协,“好,好,倒是没什么机密。”   然后他指了指沙发上坐着的人,给几人互相介绍。   “程叙,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美弗医疗的李响李工程师,李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最得意的学生。”   听到最后一句话,段暮铃仿佛与有荣焉,腰板都挺直不少。   “您好。”程叙上前跟李工握了握手,然后瞟了王老师一眼。   王老师:“……”   “王老师。”怕王老师没明白他的意思,程叙又提醒了一句,顺带朝身边的段暮铃看了眼。   王老师只好干咳一声,继续介绍,“这是段暮铃,程叙的爱人。”   段暮铃没想到还有他的份,连忙上前跟李工握手,“您好,您好。”   “好,好,你们好。”李工像是见惯了这些,脸上没什么波澜,“坐吧,坐吧。”   几人落座,王老师开始深入介绍,“这个美弗医疗呢,不仅跟咱们学校有合作,咱们院那些高端医疗器械,也都是美弗进口的。”   程叙点点头,“这个我知道,美弗主要是做结构性心脏病、心脏节律、预先和术后诊断、诊疗设备等领域高端植入医疗器械、诊断试剂,在国际上都享有盛名。”   一大段话把段暮铃说懵了,他只听到个心脏病,其他的一概没听懂。   不仅李工,就连王老师眼中也流露出赞赏的意味。   “我说什么来着老李,这孩子不错吧。”   李工笑笑,气氛融洽不少,“程叙,我是出差路过这里,老王听说后,给我打电话,非要我见一见你,不过这一趟确实没白来。”   王老师一听,这事七八成是没问题了,他换了个轻松的姿势,笑呵呵地,“我给你介绍肯定要介绍最好的,到时候你们那个项目研发成功了,别忘了请我吃饭。”   李工也笑道:“你先别得意,咱俩说的这么好,还没问过程叙意见呢。”   段暮铃这才听明白,王老师说要给程叙介绍的才不是什么看大门的工作,而是跟这个李工去研发心脏病领域相关的医疗器械。   李工又道:“程叙,公司在待遇这方面肯定是没问题,唯一不好的一点,国外的饮食和生活习惯肯定不一样,而且离家远,不过我听说,你的父母已经都不在了是吧。”   段暮铃一怔,忽得转头看向程叙。   程叙盯着地面,似乎在考虑,半晌,王老师催促了一句,“程叙,想什么呢,李工问你呢。”   “李工,王老师。”程叙抬起头来,“我父母是不在了,但这件事,我需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了。”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几人看过去,段暮铃抿起嘴角,“我支持程叙。” 第71章 让我多搞搞   “……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啊程叙,你舍不得小段,你把他也带上不就行了,外国人思想比较开放,他们才不会歧视你们的性取向,等在国外待几年,项目做起来了再申请调回国,这不很好吗?”   办公室大门挡不住王老师苦口婆心的劝说,段暮铃收回目光,在走廊里踩着砖缝来回晃荡。   李工没能等来一个确切答案,只能失望离开,但离开前还是给了允诺。   只要程叙想去,明天之前给答复即可。   等李工走了,王老师先是把段暮铃请出办公室,然后劈头盖脸把程叙骂了一通。   程叙一声不吭。   “再说了,你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你有什么可留恋的?”   程叙抬头望去,“可是段暮铃的父母还在这边。”   段暮铃猛地停下脚步。   “……”王老师深深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去,把十年前的小旧沙发压出吱呀一声,“程叙,你如果总是这样,想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是成不了大事的,机会已经摆在你面前,你不知道珍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了。”   “王老师,我不是不珍惜机会,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来权衡,最起码这件事要让家里人知道,而不是直接通知,我也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王老师冷哼一声,瞪他一眼,“需要多久?”   程叙给了一个确切的数字,“一个小时之后,我会给李工答复。”   王老师死死皱着眉,朝他摆摆手,“快去快去。”   程叙起身离开,一出门,便见段暮铃像个被罚站的孩子一样,四肢紧紧贴在走廊墙上,臊眉耷眼的。   “怎么了?你罚站呢?”   段暮铃腰上用力,从墙壁上弹开,心有余悸小声吐槽:“王老师也太凶了,我总感觉我也是他的学生,他声音一高我就特害怕。”   “别怕,他嗓门大是因为上课习惯了,其他老师都戴话筒,他不喜欢戴,只能靠喊。”说着,程叙牵起他的手,两人拐进空闲实验室。   段暮铃挨个摸摸桌上的实验器材,显眼位置的铭牌上,无一例外都刻着一个标志。   MAIFO——美孚。   “程叙。”段暮铃往程叙脸上瞅了一眼,“去呗。”   程叙上前,往桌沿上一靠,低头看着段暮铃,“那你呢?”   “我……我就不去了吧。”段暮铃说完,连忙跟上自己的原因。   “我不是不想跟你去,原因有两个,第一,这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而是好几年,我爸妈肯定不会同意的,第二 ,我这人什么样我心里有数……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以他的学历和资质,在当地混是绰绰有余,可跟程叙去国外的话,应该是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程叙也十分干脆利落,“那我也不去了。”   说着就要给李工拨电话过去。   “等等等等!”段暮铃将程叙的手机一把夺过,“你不能不去啊,这么好的机会不去,脑壳坏掉了吧?”   “那我也有两个原因。”程叙不急不躁地推了推眼镜,两根手指头在段暮铃跟前晃了晃,“第一,你自己在家,我不放心你,第二,在经历这么多事之后,我觉得你才是我的第一考虑。”   段暮铃跟其他任何事,程叙永远会把段暮铃放在第一个。   更何况是把段暮铃一个人留下来,面对周嘉琪无尽的骚扰,没有体面的工作,家人也深受其害。   而他那时候在哪,他在周嘉琪够不到的国外逍遥自在,事业也蒸蒸日上。   “你在想什么呢?”段暮铃在程叙眼前挥挥手,把手机递回去,“你现在给李工打电话吧,就说你同意了。”   程叙没接。   “程叙!”段暮铃急了,硬要把手机往程叙手心里塞,“你打电话啊,你别这样好不好?”   “段暮铃。”程叙苦笑一声,“这样显得我像个懦夫。”   段暮铃大声否认,“才不是呢!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吗?程叙,我不想你因为我的原因而失去这次机会,可以是你能力不够,可以是思想不同,可是任何一个原因,但就是不能因为段暮铃。”   他抓起程叙的手,将手机强硬地塞进去。   “别让我难过,可以吗?”   程叙抬手摸了摸段暮铃的发丝,然后将他拥进怀里,像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偏头去亲吻他的额头,“可我会想你的。”   发了疯的想,想到整晚睡不好,这种日子,跟段暮铃分手的那几个月里,他天天如此。   段暮铃将脸埋进程叙怀中深深吸了一口,声音闷闷的,“不会太久的,我平时也能飞去国外看你,你有假期就回来看看我们,我会想你,橘子也会想你的。”   程叙没再回复,而是将怀中人拥得更紧,段暮铃知道,这是妥协的意思。   决定要去这天,段暮铃找出家里两个大行李箱,准备给程叙收拾东西,一副贤妻良母的架势。   程叙坐在一旁,看着他挑挑拣拣,一脸无奈,“入职前要先递简历,还要线上面试,走入职手续,少说也要一个月,你这么着急把我送走干什么?”   “不是怕你丢东西吗?这个要不要带啊?”   “嗯?”程叙没注意段暮铃手里的东西,他看了眼手机,起身时随口应着,“带吧……我出去一趟。”   段暮铃问了句:“这都要吃饭了你去哪啊?”   玄关传来程叙模糊的声音,“你先吃,我去见个老朋友。”   楼下餐厅,隐蔽角落,程叙等了半个小时,才把那个“老朋友”等到,他缓缓起身,看向来人。   “周嘉琪,好久不见。”   周嘉琪突地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青皮寸头,一改往日青涩模样,大大咧咧往程叙对面一坐。   “怎么?要出国?这是被我整怕了?”   程叙坐下,给周嘉琪倒了杯已经温凉的茶。   “如果不是我要出国,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来见我?”   周嘉琪扯着嘴角笑开,“有什么好见的?”   见了面说什么?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说他在里头这五年怎么过的,说他处心积虑把段暮铃一个无辜的人从正常生活中拉出来吗?   他恨程叙,难道程叙就不恨他吗?   “周嘉琪,当年的事,我没想过一定会得到你的原谅,但从你出来那天到现在,我给你发过几百条消息,每一条都在请求你,不要再把段暮铃扯进我们的事情中。”   他在无眠的深夜琢磨措辞,每一句都带着商量的语气,希望周嘉琪放过段暮铃,他愿意给出补偿,直到周嘉琪满意为止。   可每一条消息都石沉大海。   直到刚刚,他给周嘉琪发了一条马上要出国的消息后,意外得到了回应。   “你想什么呢程叙。”周嘉琪不屑一笑,“十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如果你铁了心要揭发我,段暮铃这辈子就别想过的舒坦,除非你把我杀了。”   许是这十年积压太多怨念,没等程叙开口,周嘉琪继续道:“十年前,实验室那晚,我知道你猜到是我了,我以为你能明白的,明明你妈去世的时候,是我在安慰你,怎么轮到我,你就、你就——”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着,身子前倾,屁股几乎要离开座位,“程叙,你觉得我做的很过分吗?”   程叙毫不畏惧同周嘉琪对视,“不过分,但你至少应该分清楚,让你陷入这种境地的是我,而不是段暮铃,你可以冲我来,我毫无疑义。”   “冲你去?冲你去有什么意思,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身边最亲的人收到伤害时,是什么心情,当年我妈没的时候,我就是这种心情!”   “那种恨,已经无关是谁,也无关谁对谁错了,我知道,是我先做错了事,你程叙清高!你程叙让老师喜欢!你程叙做出了对的选择,所以我去坐牢了,所以我什么都没有了,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永远都会记得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程叙一声不吭,任由周嘉琪发泄完才开口,“对不起,我一直想跟你见一面,就是想当面跟你说声道歉,并希望可以改变你的这种执念。”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周嘉琪,直接换了种语气,“但既然沟通不了,也无法改变,那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大概去国外待个四五年就回来了,等我回来,我们再继续。”   说完,他越过周嘉琪身侧,朝外走去,刚迈出几步,周嘉琪出声将人喊住,“程叙!”   程叙双脚钉在原地。   “程叙,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当年……你有没有过一丝丝的后悔?”   就在他以为程叙会出声嘲笑时,他听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有。”   但这本就是个无解的命题,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周嘉琪,我也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在伤害段暮铃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   问完,他不等周嘉琪的答案,便直接离开。   程叙走后,周嘉琪愣了很久,原本挺直的肩膀缓缓塌下去。   “犹豫?犹豫?”他嗤笑一声,细看下身子正在微微颤抖,“犹豫,犹豫……”   这边程叙回到家时,段暮铃已经把两个行李箱收拾好,并推到了玄关。   听见开门声,段暮铃举着锅铲跑出来,“回来了?你去见谁了?你们宿舍的?”   “嗯。”程叙脱去外套,系上围裙,自然而然接过段暮铃手中的锅铲,“去见了见周嘉琪。”   “周嘉琪?”段暮铃跟着跑进来,“他居然愿意见你了?你跟他说什么了?他打你没?你应该能打过他吧?”   程叙瞥他一眼,把刚下锅的炒蛋搅碎,“什么打打杀杀的,就是坐在一起聊了聊。”   “聊得怎么样?”   “聊崩了。”   意料之中,段暮铃挥了挥拳头,跟程叙保证,“你放心吧,不用担心我,他下次再来找事,我就跟他正面刚。”   程叙伸出大手,包住段暮铃的拳头往下压,“这位留守在家的勇士,不想让我担心,那就离他远点。”   “我又不怕他,他自己做错了事,受到了法律制裁,怎么还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还敢反过来欺负我,我早晚带他去见史医生。”   “带他见史医生干什么?”   段暮铃:“治治他的精神病。”   程叙失笑。   没想到这件事给了段暮铃启发,半夜里,他兴致勃勃骑到程叙腰上,把人晃醒,叽里呱啦说着自己的未来发展方向。   “我想明白了,既然我每找一份工作周嘉琪都要来搞我,那我不如自己开个工作室。”   程叙迷迷糊糊握住他的腰,问道:“什么工作室,做什么的?”   “游戏工作室啊,也可以搞软件开发,我当老板,招几个人,而且我也想好了,以免APP上架后再被周嘉琪搞,我打算先下手为强。”   程叙的手不老实起来,已经摸到了段暮铃小腹上,他漫不经心道:“怎么先下手为强?”   “我打算第一个APP就做同性交友。”段暮铃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到时候大家都知道我是什么人,谁还能谴责我,就这么办!”   程叙的手已经探进裤腰中。   段暮铃这才发觉不对劲,他一把握住程叙的手腕,小声嘟囔,“都连着搞好几天了,你不累啊?”   程叙挺腰往上顶了两下,一脸坦然,“你看它累吗?”   “我累啊。”段暮铃从程叙腰上下来,裹着被子往角落滚,才滚了一下,就被程叙捞着腰拖回去。   高大的身躯顺势压上来。   “只有一个月了,让我多搞搞。” 第72章 程叙只有五分钟   两年后,悉尼金斯福德机场。   程叙一个亚洲面庞站在一众白人中,时不时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焦急地等待着。   他眼睛好像又涨了些度数,怎么就是看不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没有段暮铃。   他点开手机,跟段暮铃的聊天还停留在七个多小时前。   【小铃铛:有没有接机牌啊,就那种超大的牌子,上面写着欢迎xx公司总经理莅临指导。】   程叙没准备,但现在他后悔了,是该搞一个牌子的。   段暮铃从没出过远门,指定要迷路。   他又抬手看了眼,余光却瞥见一个火红火红的球往他跟前冲过来。   “程叙!”   程叙抬头看去,还没等看清,大红球已经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程叙:“您哪位?”   “我啊!”段暮铃往后退了一步,程叙这才发现他染了一头非主流大红色头发。   “程叙,你家领导来指导你了!”   看着他一脸臭屁的样子,程叙宠溺地揉了揉那头红色炸毛的头发。   收回手时,掌心都变成了红的……   程叙:“……”   段暮铃指了指脑袋:“一次性的,你手心出汗了吧,不然不会掉色的。”   程叙掏出随身携带的酒精湿巾擦了擦手,问道:“怎么想起染头发了?”   “我怕你找不到我啊,喷成红色,多明显!”段暮铃晃晃脑袋,“是不是我出来那一刻,你一眼就瞧见了?”   程叙没看见,但程叙还是“嗯”了一声。   “就你自己吗?”   段暮铃指指身后,“我爸我妈也来了。”   程叙侧头看去,段家父母扶着行李箱站在人群中,像是为了跟段暮铃形成呼应,两人的头发也喷成了大红。   程叙:“……”   段暮铃竖起大拇指:“中国红!”   程叙:“挺好的。”   他走过去,接过段家父母手中的大包小包,“爸,妈,辛苦了,回家吧。”   正是中国的新年,澳大利亚却是最热的夏天。   程叙无法回家,段家三人一商量,倒不如去程叙那边过年。   一进门,段暮铃蹭蹭跑上二楼,挨个房间打开看了看。   程叙跟上,他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臂,看段暮铃像个侦探兵一样来来回回,“放心吧,没人来过。”   段暮铃“哼”了一声,“那就行,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知不知道。”   程叙盯着段暮铃,目光愈发炙热,突地,他的喉结控制不住滚动了一下。   这在他们之间,已是不必多问的信号,是邀请彼此共赴巫山的哨声。   段暮铃坏笑着上前,手不老实地往程叙大腿上摸,“你想我啦?”   程叙承认:“嗯。”   “晚上吧……”段暮铃将声音压的很低,他扒头看了眼走廊,段家父母还没上来,“等晚上,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听到有好东西,程叙眼睫微颤两下,他深吸一口气,把段暮铃按在墙上,发狠似的吻下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几月未见的思念才堪堪缓和一二分。   “你就勾我吧。”程叙哑着嗓子,“等晚上别求我。”   他这样说,段暮铃肉眼可见更加兴奋起来。   可现在才是上午,离晚上还有好久呢。   “小叙!小叙!”楼下传来段家妈妈的声音。   程叙边下楼边应了一声:“来了!”   “小叙,晚上吃饺子怎么样?在这边是不是好久都没吃过饺子了?”   “好,但……”程叙犹豫道:“家里好像没有面粉了,得去买点儿。”   “没有面粉了?”段暮铃一脸激动地凑过来,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往程叙手里一塞,“那我跟你去买,爸,妈,你们休息一下,我们很快就回来!”   等上了车,段暮铃又规规矩矩系上安全带,程叙倾身过去,往他颈窝里咬了口,却被推开。   “不做吗?”   他应该是没理解错段暮铃的意思,这么着急跟他出来,肯定是要做点什么。   “做什么做。”段暮铃抿起嘴角,委婉拒绝,“你先开车呗。”   程叙摸不透段暮铃心中怎么想的,他默默启动车子,驶往超市。   这一路,段暮铃的小脑袋瓜就没收回来过,一直盯着窗外的风景,突然,他指着前面一处问道:“程叙,那里是什么?”   程叙踩了脚刹车降速,瞥了眼,道:“一个废弃的汽车修理厂,我来这边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段暮铃下达命令:“拐!”   程叙心领神会,立马打下方向盘,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呼啸着钻进修车厂后的树林中。   还没等车停稳,段暮铃一只脚已经伸到了驾驶座。   “去后面。”程叙边解安全带边给他一个吻,然后下车钻进后座,而段暮铃则直接从前座爬了过来。   “唔——”车门重新关闭那一刻,他们像是两颗流星撞在一起,火花瞬间迸溅。   段暮铃被压在身下亲了个上气不接下气,他拼命将程叙推开,长呼一口气,“你太沉了,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沉。”   程叙坐起来,顺势把段暮铃拉到腿上,拍了拍他的屁股,“那你来。”   “我来就我来。”段暮铃把程叙往后一推,猴急地去碰程叙的腰带,可那条腰带也不知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他愣是没找到开口在哪。   “这什么腰带啊?”   “拽反了。”程叙拍拍段暮铃的手,单手拨弄两下,只听得“咔哒”一声,裤子瞬间松散开。   腰带解开,段暮铃又不急了,他拨开程叙的衬衣下摆,手心覆上去摸了摸。   “程叙……”他有些心疼,“我怎么感觉你又瘦了啊?这边的饭是不是不好吃?”   “还行。”程叙微微用力,小腹上的轮廓更加明显,“是不太合口味,但是不用担心,我每天都有在认真吃饭。”   段暮铃躬身低头,像只对折的虾米一样,探着舌尖,在程叙的小腹上来回画圈。   程叙不自觉挺了挺腰,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肚脐散开,半晌,他哑着嗓子开口:“玩够了吗?”   段暮铃贴着湿热的皮肉嘟囔一声:“着什么急啊?”   程叙:“还得去买东西。”   “五分钟结束。”   程叙笑笑,“你还不了解我吗?五分钟可结束不了。”   段暮铃一把扒了裤子,撅着两个光溜溜的屁股蛋子去蹭程叙,信誓旦旦道:“我说五分钟就五分钟,不信就等着瞧。”   程叙顺势摘去眼镜,他透过模糊的光圈紧紧盯着段暮铃,声音轻到不能再轻。   “那我就……拭目以待。”   “那我就……”段暮铃学他说话,“献丑了。”   车子毫无预兆摇晃起来,在斑驳的光影下,颤抖着,叫嚣着。   程叙喉结开始滑动时,段暮铃停下来看了眼手机,“程工是不是年纪大了,这才多久啊?”   程叙皱眉深呼吸几口,好歹是压下不断往小腹聚集的暖流。   “段暮铃,跟谁学的,怎么这么浪?”嗓音沙哑,情意全露。   “那你别管,等着爽就行了。”   短暂休息后,车子又开始摇晃。   就在马上要到两人打赌的五分钟时,段暮铃突然往程叙身上一趴,软腻的嗓音往他耳朵里钻。   “老公,射/////给我。”   程叙:“……”   段暮铃有些得意,“说了五分钟,就五分钟。”   “你这是作弊。”   他们在一起十几年,段暮铃从未在床上喊过这种称呼,也从未说过这种话。   这种情趣,在两人看来都有些羞耻,但真正尝试过后,才发现异常刺激人的大脑。   一点都不羞耻,反而有奇效。   程叙从车前座拽了纸巾,帮段暮铃擦拭腿间的黏腻,“你自己在家都看些什么东西,跟谁学的?”      段暮铃十分坦诚:“那你喜欢吗,你喜欢我再多学点。”   程叙穿好衣服钻进驾驶室,等车子开出去很远,他才回答段暮铃的问题。   “喜欢,下次学习,记得带我一起。”   “程叙。”   “嗯?”段暮铃的每一句都有程叙回应。   “你现在是不是该跟我说点什么?”   程叙想了想,瞥到段暮铃红色的头发时脱口而出:“新年快乐。”   段暮铃笑弯了腰,“好好好,新年快乐!”   “段暮铃。”   “嗯?”程叙的每一句也都有段暮铃的回应。   “我爱你。”   他们在炙热的夏季里相爱,此后余生都温暖。 第73章 番外一   “……我有一个绝妙的计划,如果我爸问你我是不是有病,你不如就直接承认,你是医生,你说的话,我爸肯定会信。”   程叙走进那个书房前,段暮铃给他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程叙不敢苟同,但还是答应了段暮铃,“好,那就照你说的办。”   进了书房,段家父母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小叙啊,坐吧。”   程叙坐下,桌上有两份面朝他摆着的试题,他翻看两眼,段暮铃果然都选了7。   “叔叔,阿姨,关于这份试题,我需要解释一下。”程叙深吸一口气,“有问题的不是段暮铃,是我。”   段家老爸紧皱眉头,“你有什么问题?”   程叙挺直腰板,双手搭在膝头,像那年毕业答辩一样,“接下来,我将从我的童年时期、少年时期、成年时期分段讲述这件事。”   “什么事还要分这么多?”段家老爸有些不耐烦,“长话短说。”   “是。”程叙措辞许久,一脸坦然地说出关于那些最不堪的事,“我小时候有个外号,大家都喜欢叫我……丧门星。”   段家父母像被雷击般愣在那里。   “那时候,大家家里都有爸爸,只有我没有,所以他们自然而然以为,是我的原因。”   程叙原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把这些事讲给段暮铃之外的人听,但就这么说出来时,比他想象中简单许多。   “可能是我从小养成了孤僻乖戾的性格,长大后也经常受欺负,只有段暮铃愿意跟我接触,我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他的,但可能我真的是个丧门星吧,我妈没了,就连段暮铃跟我走得近一些,也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就在前不久,我想要跟他分开的理由,是他因为我们的关系而丢了工作,我想,说不定分开之后,他就会好起来,越来越好,那些运气,福气,就全都回来了。”   程叙长吁一口气,“所有事像一座座大山一样压过来,我被压垮了,走进了死胡同,心理上……心理上出了些问题,医院的工作也暂停了,是段暮铃把我从那个死胡同里拉了出来,他怕我做这份试题结果不理想,所以故意全都选了7。”   说完,他做了谢幕台词,“这就是全部经过,但我保证,我在医院做过三次不同的心理测试,都是合格的。”   段家父母已经听傻了,段家妈妈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她拽了拽段家老爸的袖子,凑近了问道:“老段,这咋办啊?”   “咳,那个。”段家老爸拿出年轻时教书的范儿,点了点桌面,“说你是丧门星的是哪几个同学啊?”   程叙一怔。   “你问这个干什么?”段家妈妈拍他一下,“还嫌不够啊?”   段家老爸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我去找那几个小兔崽子去!这帮小兔崽子净不学好!”   “你小声点,小铃还在外面呢。”   段家老爸说不过段家妈妈,转过头来埋怨程叙:“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跟我们说……以后、以后有什么事记得跟家里说,自己憋着闷着的,闷出病了吧,记住没有?”   怔然许久,程叙豁然一笑,鼻尖冒出微微酸意,“是,记住了。”   “好了,你出去吧,我跟你妈说点事。”段家老爸挥挥手,称呼都直接换了一个。   程叙从善如流地改口:“好的,爸爸妈妈,我先出去了。”   饭后下楼丢垃圾时,段暮铃问起书房的事,程叙轻笑一声,骗他骗得毫无负担。   “我说不要在精神病患者面前频繁提起精神病,这会让病人情绪更加紧张。”   段暮铃给他竖起大拇指,“还是你会说。”   程叙则自然而然牵起他的手,两人漫无目的往前走去。   那一刻他心中满是庆幸。   ——幸好他没把段暮铃弄丢。 第74章 番外二   “……你程阿姨家的哥哥,叫程叙,跟你一个班,以后你要跟程叙哥哥好好相处。”段家妈妈边给段暮铃系红领巾边叮嘱道。   小段暮铃不解,于是问道:“程阿姨家的程叙哥哥不是比我大两岁吗?怎么会跟我一个班啊?”   段家妈妈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同为女人的不舍和怜悯,“程叙的爸爸去世了,程叙那年留了一级,今年准备上学,所以刚好跟你一个班。”   “好。”小段暮铃乖巧懂事,信誓旦旦道:“我会照顾好程叙哥哥的。”   段家妈妈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好,你们俩互相照顾,别叫别人欺负了知不知道?”   “好!”段暮铃背起书包往楼下跑,他跟程叙上学的小学离家很近,坐公交车就可以直接到门口,段暮铃一向让人省心,于是段家父母便放他自己上学。   快要走到小区门口时,段暮铃看到了他很喜欢的程阿姨,他小跑着上前打招呼,“程阿姨早上好!”   程家妈妈刚刚送程叙回来,看见段暮铃时,她特意从电动车上下来,半蹲在段暮铃身前,露出一个笑,“小铃,怎么现在才出门,今天起晚了?”   “没有。”段暮铃虽然长得奶里奶气,但声音十分响亮,“班主任说了,今天不是我值日,我可以晚点去。”   “那阿姨送你过去,阿姨车子很快的,就不用去等公交车了。”   段暮铃也知道不好麻烦别人,于是伸出两个胖乎乎的小手摆了摆,“不用了,谢谢程阿姨,妈妈说了,自己能做的事不可以麻烦别人。”   程家妈妈笑起来时很温柔,她拍拍电动车的后座,跟段暮铃打商量。   “这不是麻烦,因为阿姨也有件事想麻烦你,所以阿姨想通过送你上学这件事,跟你等价交换,这样你帮了阿姨,阿姨也帮了你,对不对?”   段暮铃的小脑袋瓜转的也快,他觉得程阿姨说的没问题,程阿姨把他送到学校,他帮程阿姨一件事,这是互相帮助,不算麻烦别人。   于是他点点头答应了,“好吧。”   然后一下蹦上了程叙专属的小电驴后座。   到学校门口时,段暮铃又从后座上蹦下来,他仰着脑袋,一脸认真的问道:“程阿姨,你要我做的那件事难不难啊?”   程家妈妈摸了摸段暮铃的发顶,她没把段暮铃当成小孩,而是仔细跟他交代:“阿姨的儿子叫程叙,他今年跟你一个班,但他已经好久没上学了,你能不能帮阿姨一个忙,在学校里多照顾照顾他?”   这件事也太简单了,段暮铃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他用力点头,“程阿姨放心吧,只要我跟程叙哥哥一个学校,我都会照顾好他的!”   “那就好,谢谢你了。”   “不用谢,程阿姨我去上学了,再见!”段暮铃摆摆手,迎着朝阳朝前跑去,身影渐渐隐没在金色光团中。   而正是因为这一个诺言,他同程叙,再也没有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