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星际唯一的治愈系》作者：起城乌
　　文案：
　　拥有治愈系异能的顾钰穿到了星际，因为各项评级太过废物，在崇尚武力的军校里位于最底层，被嘲笑是花瓶美人。
　　直到军校的联赛直播上，顾钰将一个血脉暴动，失去理智而化为兽形的军校生安抚了下来。
　　全星际沸腾了。
　　*
　　觉醒S级兽人血脉的人非常稀少，他们是天生的战争机器，却也深受血脉暴动的折磨，一旦压制不住血脉暴动，精神崩溃，失去控制，就会迷失自我，变成暴虐的野兽，再也变不回人形。
　　从觉醒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了被抛弃的命运，被作为武器使用，一直到精神与心理的全面崩溃，能够死在战场上已然算是善终。
　　直到顾钰的出现
　　至此，不见天日的深渊底
　　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月亮与救赎
　　他平静又温柔，只消一眼，便能驯服最嗜血的兽，让它们心甘情愿低下头来。
　　阅读指南
　　*团宠万人迷，不炒股，攻是最毛绒绒，最美，最强，最惨，最疯的那个。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情有独钟穿越时空星际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钰┃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温柔驯服
　　立意：积极向上，努力生活
　　作品简评：
　　拥有治愈系异能的顾钰穿越到了星际，本文以顾钰为起点，将所有人串联起来，从一开始只想简简单单地治愈自己的患者，到决心挽救一个国家的命运，顾钰和他的伙伴们一起贡献自己的力量，也最终取得了成功。文章整体文风舒缓，感情描写细腻，节奏轻松，人物鲜活，是一篇温馨治愈的佳作。


第1章 
　　第十一次。
　　已经是第十一次了。
　　这是顾家的小少爷顾燃抓伤顾夫人的第十一次，作为一个血统评定为S级的幼崽，这个力量失控的频率不高不低，却足够令人提起警惕。
　　尽管小少爷只有两岁，而且觉醒的血脉是尚且还算温顺的猫科，但是他情绪激动时显露出的尖利爪牙足以破坏掉一个居家用的机器人。
　　在考虑许久之后，他的父亲顾向晚还是决定将顾燃送到帝国军校的附属养育中心。
　　“夫人会生气的。”
　　副官一只手拿着文件，身姿挺拔地站在办公桌边，抬起另外一只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细边眼镜，冷静地提醒自己的上司。
　　“请务必不要忘记七年前您瞒着夫人，将二少爷送到养育学院之后，夫人对您发出的警告。”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顾上校与其夫人结婚已经四十年了，只在帝国培育中心孕育过三个孩子。而在这三个孩子中，除了已经在第三军区服役的顾大少，剩下的两个都是珍贵又不可控的S级。
　　按照帝国的律法，一旦出生的孩子血脉级别被确认为S级或者是S级以上，最晚在这孩子六岁时，就要离开父母，在军校的附属养育学校统一培养教育。
　　顾向晚往后仰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睛，然后长长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西格尔，这些我都清楚，可是她的身体太脆弱了，甚至承受不起与普通幼崽之间的玩闹，更别说是S级的顾燃。”
　　他一向是个温情的人，在军部也向来以文雅著称，此时却显出些锋利与残酷，说话的口吻可以用冷漠来形容。
　　“顾燃不能留在她身边。”
　　顾向晚雷厉风行，作出决定的当天下午便将顾燃送走了。
　　在送走顾燃之后，回家之前，他听取了西格尔的意见，去福利院再领养一个孩子。
　　他的夫人需要一个柔软，听话的，不会失控，能控制住情绪，也不会伤害到别人的孩子。
　　就像一个洋娃娃。
　　顾钰就是那个被选中的洋娃娃。
　　他不但乖巧听话，还生得异常漂亮与脆弱，发丝柔软，肌肤雪白，仿佛轻轻摩挲一下就会泛红，看起来像是非常昂贵的娃娃。
　　——尽管他身上穿的衣服就是福利院为孤儿们批量生产的样式，并不昂贵，甚至称得上是廉价。
　　副官正在询问孤儿院的院长，确保能得到更多更详细的信息，以此来判定顾钰的性格是否适合被领养。
　　院长对这个孩子很是怜惜，非常希望他能被一个好的家庭领养，因此事无巨细地将顾钰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这孩子是半个月前被军部从黑市解救出来的，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一直很听话很安静，性格也好，从不与人争吵，是个温柔的孩子。”
　　顾钰已经十岁了，因为营养不足与缺乏锻炼，并没有十岁孩子的模样，显得很瘦弱，惹人怜爱，足够激发出任何一个女人的母性。
　　而且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能够照顾自己，不需要太过于费心照料与过多关心。
　　简直完美的人选，而且连姓氏都姓顾，连改都不用改。
　　就是这孩子实在安静到有些过分，而且怯生生的。他站在屋子的中间，在众人的目光中不安地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语言。
　　顾钰想，但是可以听懂。
　　他并不在乎继续留在福利院还是被领养，不管哪里都好，只要有个地方睡觉就可以。
　　顾钰垂下眼帘，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说实话，他现在还有些茫然，不太清楚这到底是死后的一场幻梦还是别的什么。
　　顾钰对于再活一次兴趣缺缺。
　　他的上一世虽然短暂，但是已经没有遗憾了，在死去之前，他很好地履行了自己医生的职责，并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伤患。
　　对于顾钰来说死亡才是解脱，活着能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疲惫。
　　顾向晚一直在注视着角落里的顾钰，他忽然开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福利院的院长精神紧张起来，连忙催促顾钰，“说点儿什么，孩子。”
　　顾钰并不作声，只是缓慢地眨了眨眼，而后慢吞吞地思考要说点什么。
　　只是在他思考的时间，顾向晚已经朝着他走过来了。
　　男人的气息凛冽，一身黑色偏蓝的军装，银色的扣子，胸前是流云状的家族徽章。
　　顾向晚并未脱下外面的大衣，大腿上绑着的武装带在走动间若隐若现，厚重的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走过去，低下头打量着顾钰，像是在审视街角一只虚张声势又瑟瑟发抖的流浪猫。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揉了揉顾钰的头发，冷硬的语调难得带了点温情。
　　“没事，不想说话就不说。”
　　顾向晚蹲下来，与顾钰视线平齐，而后在他怀里塞了一个毛绒绒的小熊。
　　……
　　在进家门之前，顾向晚特意停下来，整理了自己的衣领，又替顾钰理了理头发，弯下腰叮嘱他，“不要太紧张。”
　　副官抬眼，“事实上，您现在才是紧张的那个。”
　　顾向晚不满地瞥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牵着顾钰进了顾夫人所在的房间。
　　他将送走顾燃的事情和盘托出，而后往前推了推抱着小熊的顾钰，低低道，“接下来的日子就让这个孩子代替顾燃陪伴你吧。”
　　顾夫人被气笑了。
　　“没有谁是谁的替代品，这个孩子也不是，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玩具。”
　　“你已经从我身边夺走顾云景与顾年了，为什么还要再夺走最后一个孩子。”
　　顾向晚解释道，“顾燃最多也只能陪伴你五年，亲爱的，他是个S级，注定要离你而去。”
　　“等孩子们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就可以请假回家来看你了，这只是暂时的分离，是对双方的保护。”
　　这个安慰颇为苍白无力，要知道，对S级来说，学会克制是一件漫长且困难的事情。
　　等这些S级的幼崽们能够情绪稳定至少要到他们十岁以后，而稳定不了几年，又会经历恼人的青春期。
　　好不容易捱过暴躁的青春期，成年之后，又得上战场，在战场上累积的负面情绪与压力会让他们更加暴虐。
　　如果有幸没在服役过程中死去，退役后，需要经过三年的观察期，才有资格在军部担任一个不痛不痒的职位。
　　就跟顾向晚一样。
　　顾向晚扶着顾钰的肩，“他跟你一样漂亮，而且没有尖利的爪牙，不会伤害到你。”
　　顾夫人冷冷地看着顾向晚，冷笑一声。
　　“别用这种态度说话，你现在的口气就像是在谈起一只宠物。”
　　顾向晚立刻反应过来，低下头，做出臣服的姿态，放软了语调，“抱歉。”
　　这个家似乎并不欢迎他。
　　顾钰站在一边，抱着那只毛绒绒的小熊玩偶仰头看着他们争吵，意兴阑珊地捏了捏小熊的耳朵。
　　他并不感到难过，只是有点厌烦，只希望这两个人快点做出决定，如果抓紧些的话，现在被送回去还可以赶上福利院的晚饭。
　　“别在孩子面前吵架。”
　　顾夫人平复了一下心情，命令副官将顾钰抱到另外的房间。
　　“我们都冷静一点，一件件处理，这个孩子也不能再送回福利院去了，不能让他被抛弃两次，我们可以养着他，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要送走顾燃。”
　　顾向晚咬了咬牙，“以前留下的教训还不够吗？从顾年开始到顾燃，已经快十年了，我以为你已经认清了这个事实。”
　　顾年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在他三岁时，因为血脉暴动咬伤了顾夫人的小腿，导致她现在都不能过于长久地站立。
　　顾夫人：“我只是想再多陪陪他。”
　　一旦进入养育中心，在稳定之前，是不许在家长时间停留的，哪怕探视也限制了次数。
　　顾向晚：“尽管那也是我的孩子，可是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本质就是野兽，就跟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刻就会被引爆，开始失控。”
　　顾夫人站起身，格外冷静地给了顾向晚一巴掌，“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他们。”
　　他别过头去，不看顾夫人，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
　　“你会被杀死的。”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曾经失控过，那一次失控差点杀死了我的母亲。”
　　顾向晚伸出一只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顾夫人，继续讲了下去。
　　“幸好在我杀死母亲之前，父亲刺穿了我的心脏，可即使是这样，我依然活了下来。如果你不想看到我也刺穿孩子们的心脏的话，就应该听我的话。”
　　顾向晚一字一句道，“把他们送走，送到帝国军校的附属养育中心去。”
　　他用牙齿咬住手套的边缘，脱下手套，抚上顾夫人的脸，用大拇指仔细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冷静道，“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
　　顾向晚捧着她的脸，忽地软了语气，在她耳边低声细语。
　　“我能陪你的时间也不多了，血统这玩意儿跟诅咒一样，一刻不停地侵蚀着理智，我也不知道还能保持清醒多久。”
　　他必须在离开之前把所有一切危险的因素都排除，包括自己。
　　顾夫人抽噎着，“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
　　他低下头，在顾夫人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我爱你甚过我的生命。”


第2章 
　　顾夫人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只是第一眼看过去注意到的不是她的美丽，而是她周身那种温暖安定的气质。
　　她看上去就像是被爱着长大的，而且很擅长去爱人。
　　而此时她就在顾钰对面，贴心地蹲下身，与他的视线在同一水平线上。
　　“我们谈一谈好吗？”
　　顾钰抱着怀里的玩偶，沉默着点点头。
　　他已经从刚刚两人的对话里获得了许多信息，大概能猜到面前这个人会跟自己说什么。
　　而顾钰对这些并不关心，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只要听从命令与安排就好。
　　“我不会把你当作一个替代品。”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成为你的妈妈，你的家人。”
　　顾钰无可无不可地轻轻应了一声，他其实并不介意成为一个替代品，也并不会对此感到生气。
　　只是有一点仍旧不太明白，他歪了歪头，稍微有些困惑地开口，“那么，我需要做什么呢？”
　　顾夫人笑了，她笑起来很温柔，具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心情好起来，“你只要接受我们的爱就好了。”
　　顾夫人俯身，在他的额前落下一个吻，“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妈妈。”
　　顾钰眨了眨眼，他看上去像是有点不知所措，更多的则是茫然，因为这个吻而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才抬手碰了碰额头。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抱紧了怀里的玩偶，而后抿了抿唇，“这个命令的格式不对，太笼统了。”
　　顾夫人怔了怔。
　　顾钰低着头，柔软的额发遮住他的眼睛，声音细细的。
　　“要怎么做，该做什么，你应该给我下这样的命令，需要明确一点，不然我不明白到底要做什么。”
　　对他下达命令，指明他的方向，阐述他存在的价值。
　　就跟以前一样，不要有任何改变。
　　顾钰并不是谁的话都会听，他对顾夫人有好感，愿意听她的话，所以也愿意教她如何对自己下达正确的命令。
　　顾夫人抬头与站在一边的副官对视了一眼，而后又耐心地跟顾钰说话。
　　“没事，我会慢慢教你的，现在你需要记住一点，你只要做你发自内心喜欢的，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当然前提是必须要符合法律与道德。”
　　“一开始不会也没关系，我会慢慢教你。”
　　“这是命令吗？”
　　“如果你必须要一个命令的话，那么是的，这是命令。”
　　话音刚落，顾钰便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像是抓住了什么一样，他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然后他犹豫了片刻，小声道，“我现在有点困。”
　　“我现在就让人去给你收拾房间。”
　　顾夫人将顾钰的房间安排在了三楼，就在她的二儿子顾年的房间对面。
　　在将顾钰安置下来，哄睡着以后，她去找了顾向晚。
　　“过几天需要找医生来对那孩子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判定，从身体到心理。”
　　还未等顾向晚开口，跟在她身后的副官西格尔就已经恭敬颔首，“好的，夫人。”
　　顾向晚迎上去，两人交换了一个吻，“发生什么事了？那个孩子听话么？”
　　顾夫人：“他很听话，不如说是过于听话了。”
　　“他比我们的任何一个孩子都要脆弱，需要小心对待。”
　　……
　　顾钰翻了个身，把脸埋入柔软的枕头，倦意席卷而来。
　　只是不知多久后，他便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
　　睡不着。
　　尽管身体已经很疲倦，但是仍旧睡不着。
　　这是前世就有的毛病，末世里的医生异常少，拥有治愈系异能的人也就只有顾钰一个，病人可不会只在白天来。
　　他需要一次又一次将那些濒临死亡的人救回来，日夜不休。
　　那时顾钰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好好睡一觉，不要被打断，哪怕只有几个小时，只是在如同炼狱一般的末世里，这一个小小的愿望也成了奢望。
　　直到他死去，顾钰也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然而现在终于能有机会让他安安稳稳睡着的时候，顾钰却睡不着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顾钰一直感到不安与忐忑。
　　在以前，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治愈，只要听从上面的命令，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就好，那么现在呢？
　　现在的他似乎一点用都没有，不仅没用，还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不过事实上，哪怕是在末世，顾钰也并不是很受欢迎。
　　被救回来的人第一次会对他心存感激，第二次或许也会感到幸运，那么第三次第四次的时候就会崩溃了，从内而外的，全面崩溃。
　　他们痛苦地挣扎，一边咒骂着，一边哭泣着恳求顾钰让他们走向死亡，分明顾钰已经治愈了他们所有的伤痛，给予了他们健全的四肢。
　　可他们仍旧恳求着死亡，并在一次次的治疗中几乎要发疯。
　　从那时候，顾钰就明白，在精神上挽救一个人，比从生理意义上挽救要困难得多。
　　可是顾钰也不明白该如何治愈他们的精神，他对此感到难过与无所适从，并认为自己是一个不称职的医生，他能挽救人们的生命，却仍旧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崩溃。
　　只是即使再不称职，那时的他仍旧是个医生，多少也是被需要的，他有可以做的事，是个有用的人。
　　而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不需要他，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已经非常发达，医疗舱几乎能治好一切病症与伤痛，这里也没有灭世的灾难，没有危机四伏的环境，舒适而安定。
　　顾钰在一片黑暗中茫然地睁着眼，既觉得这个世界的人们很幸运，不用活在无止境的伤痛与恐慌之中，一边又为自己感到茫然与悲哀。
　　他除了治愈什么也不会，没有那个治愈系异能，他就是个没用的人。
　　那时上面对他下达的命令就是治疗，尽管偶尔有些辛苦，可这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而现在顾钰得到的命令却是什么也不用做，或者说是做他想做的事情，然后接受旁人的爱就好。
　　顾钰忽然有些难过，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他不想让顾夫人失望。


第3章 
　　顾夫人很快就预约了医生上门来给顾钰做检查与测评。
　　“血统等级为D级，血脉派系不明，但是从谱系图与他的性格来看貌似不太像是犬科，危险性为无，血脉暴动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
　　医生翻着顾钰的血脉分析报告，在最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后递给顾夫人。
　　“至于体质与精神力的评级要等到幼年期过去以后再进行测评，那时候的数据更准确一些，但是根据血统等级来看，应该不会很理想。”
　　体质与精神力的等级受血统等级影响很大，一般来说不会与之有太多差距，顶多跨两个级别。
　　顾夫人倒是不在乎这些，她只匆匆翻了翻这份报告，便忧心忡忡道，“我最担心的是这孩子的精神状态，有时候我感觉他下一秒就会死去。”
　　就像一个瓷娃娃，美丽的同时也脆弱无比。
　　林医生对此表示无可奈何。
　　“我尝试着对那孩子进行引导与询问，只是他的警惕性很高，对我的问题表现得很谨慎。”
　　“不过我觉得这一点不用担心，幼崽们总是会想很多，我听说那孩子是被军部在黑市解救出来的，很大概率是环境因素造成的，他年纪还小，再过几年就会忘掉。”
　　林医生宽慰道，“而且有您这么一位温柔的母亲在，他应该很快就会走出阴影的。”
　　在离开之前，林医生委婉地提了个建议。
　　“不过短时间内还是不要让他与顾年少爷见面为好。”
　　顾年是顾夫人的第二个孩子，勉勉强强算是刚刚脱离幼崽们的幼年期，迈向成熟，这个时期的幼崽们最容易失控，尤其在他是个S级的前提下，就更加令人头疼了。
　　何况他继承的血脉也跟顾燃一样是喜欢独来独往的猫科，猫科对于领地被侵犯这种事情要比其他血脉的兽人要敏感得多。
　　再加上顾钰的到来又很突然，到时候见面难免会起冲突。
　　这个问题顾夫人已经考虑好了，她一向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我会在下一次顾年从帝国军校回家之前告诉他的，挑个他情绪稳定的日子让两人见面。”
　　林医生弯下腰行了一礼，他扶了扶头上的帽子，语气温和。
　　“您差不多也该放手了，毕竟是S级，放在其他家庭，这个年纪早就应该被驱逐出去了。”
　　不如说大多数家庭在孩子被检测出是S级之后就会果断放手，趁着感情不深，直接将其交付给军校负责，然后再也不见面，形同陌路。
　　毕竟有军校来负责S级的收容与培育，家庭对于他们来说显得可有可无。
　　只是顾夫人在这件事情上异常固执。
　　“那是我的孩子，不管他的血统评定级别是什么，他都是我的孩子，这里永远是他的家，永远会有他的房间与位置。”
　　见她如此，林医生也就识趣地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两人又交谈了几句，顾夫人便送林医生离开了。
　　而后她用光脑给顾向晚发起了通讯。
　　对面缓了三秒才接通，顾夫人冷着一张脸，“顾向晚，下次再有什么话请直接跟我说，不用再通过别人来告诉我。”
　　她一听就知道，肯定是顾向晚让林医生说起那些事情的，撂下这句话后，不等顾向晚开口就直接切断了通讯。
　　而另一边的顾向晚对着被切断的通讯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觉得她这次会生多久的气？”
　　副官西格尔将一摞文件放到他桌上，冷静道，“您早该认识到会是这个结局。”
　　这也不是顾向晚第一次提出要将顾年驱逐出家，让他自己独立了。
　　在顾年刚刚进入青春期时，顾向晚就起过这个心思，只是每次都被顾夫人压了回去。
　　顾家父子四个的血脉派系都是猫科，性格里多多少少也带了些属于猫科的本能，喜欢独来独往，格外排外，对领地里的同类——哪怕这同类是自己的血亲——持排斥的态度，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
　　别说是顾年与顾燃两个不稳定的S级，哪怕是血统评级为A的，一向以冷静与稳定著称的顾大少，跟顾向晚也不怎么对付。
　　父子关系甚至用恶劣都不足以来形容，好在顾向晚可以依靠力量压制住这几只猫崽子，维持一下表面的平静，营造出一个父慈子孝的氛围。
　　而兄弟之间的关系则更加水深火热，顾燃年纪还小，尚未有能力与两个兄长发生冲突，矛盾主要存在于顾景云与顾年之间。
　　在顾年还是个幼崽时，他就一直被大哥顾景云压制着。
　　只是随着顾年逐渐长大，拥有了可以与顾景云相抗衡的力量之后，他开始尝试着去挑战兄长的权威，两人之间越发僵持，甚至平日里随意对视一眼都有可能爆发一场冲突。
　　要不是有顾夫人在，这几个人怕是连安安静静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都做不到。
　　……
　　送走林医生之后，顾夫人回了顾钰待的房间。
　　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的时候跟一具漂亮的人偶没什么差别。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活泼好动。
　　乖巧到让人心疼。
　　顾夫人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抱歉，让你等久了，我带你下楼去吃早餐。”
　　热气腾腾的粥被端了上来，放在他面前，旁边的小碟子里有两个鸡蛋，不太合时宜的是旁边还有一杯牛奶。
　　“报告上显示你之前的饮食并不规律，这导致了你的胃痛，所以最近一段时间要好好调养。”
　　顾夫人解释道，“如果有什么食物不喜欢的话要说出来，我会再调整食谱的。”
　　顾钰摇摇头，“我很喜欢。”
　　说实话，这样的饭菜比起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倍，更恶劣的时候甚至都顾不上摄入食物，靠自己的治疗异能撑着，他只是面对这样的温暖不知该如何回报与应对。
　　在顾家待了不过几天时间，顾钰已经脱胎换骨一般，身上多少有了点肉，不像以前那样消瘦苍白。
　　顾夫人又很喜欢打扮他，热衷于给他添置各种衣服与饰品。
　　有时候顾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会晃一下神。
　　镜子里的他发丝柔软，身上搭配的衬衫马甲异常精致，衬衫上别着珍贵的红宝石胸针，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贵族小少爷的模样。
　　仿佛他从来没经历过以前的那些事情，一开始就在这个充满爱与温暖的家庭里出生。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愿意跟着顾夫人去学习如何接受爱，以及给予爱。
　　顾钰想着，低头慢慢喝那杯牛奶，在心里悄悄念，母亲。


第4章 
　　“只是一个聚会，亲爱的，家庭聚会而已，不必紧张。”
　　顾夫人弯腰，给顾钰打好领结，在察觉到顾钰的紧绷之后笑着安慰他，“放松些，只是与你的兄弟们见个面。”
　　为了这次家庭聚会，可谓是大费周折，毕竟想要凑齐所有人可不容易。
　　顾大少还好，虽然在晋升少校之后事务繁忙，但仍旧是有假期的，令人困扰的是顾年与顾燃，S级申请外出的流程着实有些繁琐，平时还好，只是需要家人亲自到场去接而已。
　　但是顾年现下正处于最不稳定的时期，军校那边要反复确实他的状态，确保他情绪安定以后才能给出准许外出的审批。
　　顾钰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但仍旧抿着唇，显然没有一点要放松的意思，而后在顾夫人的牵领下走过长长的走廊，进入客厅。
　　客厅已经布置好了，一切焕然一新，餐桌上的花瓶里是刚刚摘下来的鸢尾花，花瓣上晨露未干，厨房里飘出诱人的香味。
　　餐桌旁边已经坐了一个人，身姿挺拔，一身深蓝色的军装，同色的短披风上作为装饰的金属细链连接着胸前的纽扣，一头半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起来，垂落在背后。
　　只是长发并没有使他显得阴柔，反而为其更添了一分锋利。
　　他站起来，俯身与顾夫人拥抱了一下，“母亲。”
　　顾夫人面上是显而易见的高兴，将顾钰往前推了推，“这是你大哥，顾景云。”
　　“景云，这是顾钰，我之前在通讯里提起过的。”
　　顾景云垂下眼帘看着顾钰，墨蓝色的眼眸里情绪不明。
　　被顾夫人牵着的孩子皮肤很白，唇色嫣红，琥珀色的眼底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细细的脖颈仿佛一折就断，看上去就格外惹人怜爱的模样。
　　除了一头柔软的黑色发丝，没有一点与顾家的气质相符合。
　　过了半晌，他才不咸不淡地开口称赞道，“如您所说，确实是一个听话乖顺的孩子。”
　　乖顺到与顾家格格不入的程度，顾景云漫不经心地想，就像贸然出现在狼群的洁白羊羔，过于显眼了些。
　　顾钰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冷淡，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其实这样的态度并未出乎顾钰的意料，对于这个家庭来说，他是个外来者，并不能奢求所有人都喜欢他。
　　顾钰想起之前听到的顾夫人与顾上校的对话，他被带来的目的之一就是作为替代品，来平复顾夫人被夺走孩子的痛苦。
　　只是他并未尽到这样的责任，反而是顾夫人给予了他更珍贵的爱。
　　被爱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以让人放松下来，所以哪怕是作为卑劣的替代品，顾钰也想要继续被爱着。
　　顾夫人注意到了顾钰的瑟缩，她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替他解释了一下，“这孩子有些害羞，也有点胆小，熟悉之后就好了。”
　　然后抬头跟顾景云道，“你父亲去接顾年与顾燃了，待会儿他们就到了，稍微再等一下。”
　　……
　　帝国军校的一间医疗室内。
　　医生已经给顾年检测完了身体各项指标的检测，目前正在进行心理上的评估。
　　一般来说不会这么严格的，只是顾年目前处于一个特殊时期，而且军校获知了顾家的一点小小变数，并觉得这点变数可能会刺激到顾年。
　　医生一项项做着心理评估的选项，向顾年提出问题，并在三秒内得到标准回答。
　　这些心理上的评估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哪怕是背也能将标准答案背过了。
　　等做完全部的项目，医生放下了手中的纸笔，并看向坐在对面双手被禁锢的顾年。
　　医生将双手放在桌面上，十指交错，而后堪称语气温和地开了口，“我前些天听说顾上校家里领养了一个孩子。”
　　顾年心底清楚，真正的心理评估现在才开始，接下来对面的那个医生会尽一切努力来激怒自己。
　　他没有出声，只是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将视线落点放在了一侧。
　　给顾年做检测的医生异常斯文，一身白大褂整整齐齐的，看样貌就是个彬彬有礼的人，只是目前他说出的话却异常刻薄。
　　“我想，大概是顾夫人终于想明白了，要将你驱逐出来了吧。”
　　驱逐意味着划清界限，将信息迁移到军校名下，以后不再来往，大部分S级都会在确认级别之后立刻被驱逐。
　　只是顾夫人是出了名地疼爱孩子，哪怕顾年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仍未表现出要驱逐的意思。
　　关于这个话题，顾年显得格外冷淡，并不受对面的撩拨，“这件事母亲已经通知过我了。”
　　“她说是新的家庭成员。”
　　他在“新的”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调，显然是挺在意这件事情的。
　　医生好整以暇地坐着，闻言笑出了声，带着一点怜悯与不怀好意，“可是据我所知，这个新的家庭成员一开始是作为你与顾燃的替代品出现的。”
　　顾年“啧”了一声，露出了一点洁白又尖利的牙齿，神情几分凶，像极了被惹急的猫，他扭过头，直视医生的眼睛，黑色碎发下碧绿色的双眸带着漠然。
　　“可以理解，毕竟母亲需要陪伴，而且——”他抬起腿，踹了一脚桌子，“想也知道，这肯定是顾向晚私自做出的决定。”
　　医生看向仪器的屏幕，上面显示顾年各项数值仍旧是平稳的，显然顾年对于父亲做出的这件事并未生气，只是单纯看不惯顾向晚这个人而已。
　　父子关系不怎么样，不过放在这里似乎也正常，毕竟是猫科，哪怕不是猫科，父子关系能好的也不多。
　　他微微笑着，褪去刚刚那副刻薄又讨厌的模样，拿起笔在表格上的最后一项上打了个对号，“恭喜，检测通过了。”
　　“不过身为一个S级，对家庭还是保持距离为好，反正你也快成年了，退役之后可以申请组成自己的家庭。”
　　顾年对此不是很感兴趣，“能活到退役再说吧。”
　　医生起身，取了一个项圈样的东西，由黑色金属制成，最中间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
　　医生站在顾年身后，撩起他有些长的碎发，露出他洁白的脖颈，感受到手底下少年一瞬间紧绷的身体，无奈地笑了笑。
　　“按照规定，只要出去就必须得戴拘束器的。”
　　说话间，他已经将其在顾年脖颈间扣上了这个拘束器，冰冷的金属活蛇似地贴上温热的皮肤，暗红色的宝石亮了一瞬，重又熄灭。
　　“等成年以后可是要天天戴的，多少也习惯一下吧。”
　　此时，束缚住顾年双手的手环才松开，他不太高兴地抬手碰了碰脖颈间的东西，“难看死了。”
　　其实并不丑，虽然是拘束器，设计者也有着自己的美学，戴上之后有着几分禁欲的美感。
　　最中间的红宝石里面仿佛有着盈盈水光在流动。
　　医生点了一支烟，闻言耸了耸肩。“等成年之后你可以自己选择拘束器的款式。”


第5章 
　　“祝你假期愉快，来接你的车就在校门口。”
　　医生靠在椅背上，随意地挥了挥手，他含着烟，咬字不太清。
　　顾年冷淡地“嗯”了一声，取了架子上的外套搭在肩上，往外走去的同时左手抚上后颈，将一缕被金属项圈压住的发丝扯出来。
　　他后边的头发稍显长了，细细碎碎的发垂下时刚好遮住颈后的项圈。
　　校门口的悬浮车，顾向晚坐在副驾上，正用光脑处理公文，在顾年上车的时候连眼都没抬。
　　而顾年也同样无视了自己的父亲，只朝着西格尔微微点了点头。
　　父子关系异常僵持，犹如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要再僵持一些，至少陌生人之间偶尔还会产生交流，而这两人却完全拿对方当空气。
　　顾燃已经在车上坐着了。
　　两岁的孩子自己一个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的，垂着眼帘显得很温顺，完全看不出在他失控时会弄伤一个成人。
　　顾年与这个弟弟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只扫了一眼，便在他身边坐下。
　　车子启动。顾向晚关掉光脑，语气冷硬又平淡，好像在下达什么命令，“都控制好自己，别乱发脾气，不要让你们的母亲伤心。”
　　而后座的两个孩子都没应声，包括最小的顾燃，他正靠在车窗旁，头上一双毛绒绒的兽耳柔软地落着——这是几天前失控时冒出来的，还没有收回去。
　　而顾燃年纪太小，还不能使用拘束器，那东西会损伤他的精神力，目前就只能等他自然地平静下来，收回兽耳。
　　车内的气氛古怪，谁也不出声，有种诡异的安静。
　　直到到达目的地，西格尔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悬浮车平稳地在大门口停下，将三人留下之后又开走。
　　顾夫人就站在门口等着，同每个人都拥抱了一下，她脸上的高兴显而易见，直到最后在餐桌落座时都还在微笑，这种情绪很具有感染力，使得气氛稍稍和缓。
　　连顾年的表情都稍显柔软了些，只是在视线落到她身边的顾钰时那点柔软便全都一扫而空。
　　一个替代品，一个漂亮听话又柔软，不会弄伤人，更不会失控的替代品。
　　他冷淡地想。
　　还真是让人不快。
　　餐桌的位置已经安排好了，顾向晚与顾夫人各自坐在两端，四个孩子坐在中间的位置。
　　顾大少与顾钰坐在同一侧，顾年的对面就是顾大少，旁边则是顾燃。
　　热气腾腾的饭菜被端上来，只是没有一个人拿起餐具。
　　这场聚会显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样轻松愉快，除了顾夫人与顾钰以外，每个人都紧绷着，谨慎又隐秘地打量着其他的人，仿佛彼此之间不是家人在聚会，而是野兽之间的彼此试探。
　　唯独顾夫人的兴致很高，站起身给顾钰继续介绍，“这是你二哥，顾年。”
　　“还有你的弟弟，顾燃，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不要吵架。”
　　顾钰点头，轻轻应了声好。
　　其实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哥哥们并不喜欢自己，而顾年的恶意尤其明显——那双沉沉碧绿色的眸子里是明明白白的嫌恶，甚至连掩饰都不带掩饰一下的。
　　但是顾钰不想让顾夫人失望，也不想辜负她的期待。
　　顾夫人在座位上坐下，“我们的家庭又多了一名新成员，这场聚会是为了让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餐具，随着她的动作，剩下的人才开始陆陆续续地开始用餐。
　　吃完饭，又陪着顾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顾大少就起身告辞了。
　　他刚刚升职为十三军区的首席指挥官，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能够抽身来这一趟属实不易。
　　顾夫人依依不舍地起身将他送出门。
　　……
　　顾钰站在楼梯口与走廊的交界处，在犹豫着要不要回房间。
　　此时他的房间门口正靠着一个不速之客——顾年，他懒懒散散地双手抱胸，靠在门上，察觉到楼梯口的动静，侧头看过去。
　　侧头的时候，像极了某种猫科的野兽。
　　走廊里没开灯，昏暗寂静，而楼下传来的那点光线使得那双碧绿色的眸子仿佛也在发光。
　　他朝着顾钰的方向走去，姿态散漫，脚踩在地上的时候悄无声息的，一点声响都不发出，只是视线的落点却一直在顾钰身上，好像野兽盯着属于自己的猎物，极其具有压迫感。
　　顾钰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顾年见状，轻轻嗤笑了一声，“胆小鬼。”
　　他目前的年纪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好看的眉眼尚且还青涩，穿着一身军校的作训服，很好地将流畅的肌肉线条勾勒出来，走动间显得尤其干净利落。
　　顾年在距离顾钰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落下的影子将其整个笼罩。
　　顾钰小声地叫了他一声，“二哥。”
　　嗓音细细的，像是小猫在叫。
　　顾年在心里给出了评价，他没应声，只是以一种审视且挑剔的目光打量着顾钰，从头到脚。
　　而顾钰就在他的目光之中把头低了下去，盯着脚尖看。
　　顾年的视线落在顾钰雪白又脆弱的后颈上，嘲弄道，“怪不得他们要领养你。”
　　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察觉到危险也不敢跑，只是瑟瑟发抖，甚至还敢将脆弱的后颈暴露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副柔软可怜的外表。
　　生得漂亮，性格又好，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也怪不得被顾向晚挑中。
　　顾钰看上去就是该被偏爱的孩子，不管是什么人都会对他心生怜悯，哪怕是最凶恶的恶人都会对他网开一面。
　　他是如此的乖巧，惹人怜爱，就连眼瞳都是温暖的琥珀色，似乎连光都被凝结于其中。
　　似乎生来就应该被宠爱着。
　　“你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领养的么？”
　　顾年垂下眼帘看着那个漂亮的孩子，恶意开口，语气里带着不怀好意与极其隐秘的暴虐。
　　天性使然，顾年对于顾钰侵犯了自己领地这件事情异常在意。
　　尽管顾夫人已经提前告知，而且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餐桌上看到顾钰时，身体里滚烫的血液仍旧涌动着，叫嚣着要将入侵者彻底撕碎。
　　既然不能在肉体上撕碎入侵者，在精神上将其彻底毁坏也是好的。
　　这个想法让顾年兴奋起来，骨子里的破坏欲让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顾钰破碎的神情。
　　最好不可置信，然后大声哭闹。
　　顾年极其恶意地想。
　　“你只是一个替代品，我与顾燃的替代品，如果不是顾燃被带走，你根本没有机会出现的。”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隐隐有变为竖瞳的趋势，拘束器逐渐收紧，顾年却毫不在意，只是死死盯着顾钰观察。
　　企图看到他被伤害时的神态。
　　而顾钰只是抬起眼，用跟之前一样大小的声音说，“我知道的，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
　　“只是母亲说了，没有谁是谁的替代品，她也不会把我当成替代品。”
　　他眨了眨眼，以一种极其平和的态度接着诉说，“只要我愿意，她会成为我的妈妈，我的家人，只要我接受她的爱就好。”
　　没得到预想中的反应，顾年有些烦躁，他不耐烦地伸出舌舔了舔尖利的犬齿，神情越来越冷。
　　他其实并没有把握这些话能刺到顾钰。
　　只是在从军校离开之前，那些同学也听说了顾家收养了一个孩子这件事。
　　他们认定那个养子威胁到了顾年在家庭当中的地位，七嘴八舌地教顾年回去如何确立自己的威慑，标记自己的领地，亦或者如何将那个入侵者赶出去。
　　顾年当时没认真听，刚刚忽然想起来，觉得或许有些可取之处，不过他忘了一点。
　　那些同学之中的大多数老早就离开了家庭，甚至家庭这个概念都不明确，至于如何打脸家里居心叵测的养子的经验，则是从餐厅循环播放的古早狗血电视剧里得到的。
　　说不定还是同一部电视剧的经验。
　　只是让顾年没想到的是顾钰会这么有底气，有底气到以这种被偏爱的姿态笃定自己并不是一个替代品。
　　顾年只觉得恼怒，只是除了恼怒之外，还有隐隐的恐慌与不安。
　　他几乎能猜到顾钰接下来会说什么，做什么，因为如果让顾年到了他的位置上，顾年是一定会这么做的——乘胜追击，让对手彻底败落，然后到被抛弃的失败者面前耀武扬威，炫耀自己是被母亲偏爱的那个。
　　这并不卑鄙，实际上这只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弱肉强食。
　　也是顾年所认可的规则。
　　“母亲还说过，她不会偏爱任何一个人。”
　　顾钰慢吞吞地在顾年彻底暴怒之前下了结论，“她平等地爱着所有孩子。”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显得异常温柔，仿佛看穿了一切。
　　“二哥其实不用嫉妒的，爱不是一个定额的东西，它不会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减少。”
　　顾年听到他用那种细声细气的，猫一样的声音道。
　　“爱会越来越多，因为我也会跟母亲学着爱着二哥的，还有大哥，弟弟，父亲。”
　　他会学得很快。
　　顾年更加恼怒了，他冷冷地看着顾钰，“谁说我嫉妒你了？”


第6章 
　　顾钰并未反驳，他只是仰起头，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顾年，然后在顾年即将恼羞成怒时诚恳道歉。
　　“对不起，二哥，是我说错话了。”
　　“但是母亲确实很担心你，她一直叮嘱我要时刻关注着二哥。”
　　顾年侧过头，盯着走廊墙壁上的花纹看，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母亲不过是怕我伤到你。”
　　顾钰往前走了一步，“不是这个原因，二哥明明知道的，母亲她……”
　　顾年垂下眼帘看他，心想在餐桌上时分明看着小小一只，安静得跟个人偶一样，如今却在喋喋不休，声音跟猫崽子似的，吵得人心烦。
　　他径直打断了顾钰的话。
　　“行了，别再吵我了。”
　　顾年抬起一只手捏了捏鼻梁，让出了走廊的一侧，示意顾钰过去。
　　他那张已经可以用俊美这个词来形容的脸上浮现出焦躁与不耐烦，在顾钰经过自己身边时出声警告。
　　“以后记得离我远一点，也不要去靠近顾燃，如果你不想受伤的话，就按我说的话去做。”
　　那声音又沉又哑，像是野兽从喉咙间发出的低低嘶吼。
　　顾年靠在墙上，他低着头，碎发遮掩了碧绿色的眼睛，以一种强硬的口吻命令道，“回你的房间去，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顾钰只犹豫了一秒，便听从了对方的命令，安静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的门开了又合上，一点声音都未曾发出。
　　走廊里就只剩下顾年一个人，呼吸声也逐渐粗重急促。
　　脑海之中的刺痛越来越明显，顾年感觉到自己的牙齿正在逐渐变得尖利。
　　他从口袋里拈出一盒药，取了两片，用尖利的齿咬住白色的药片，而后用舌将其卷入唇舌间。
　　这是军校专门研制出来，用来强行压制住血脉暴动的药。要求每位S级，尤其是处于在青春期的那一批S级都必须随身携带。
　　不但效果好而且见效快，吃下药的几分钟内就可以平复血脉暴动的苗头，还可以让因为失控而变得混乱的精神力收拢回去，只是随之而来的副作用也很大。
　　因为这并非是彻底消除负面状态，而是压制。
　　这些被压制回去的东西仍旧存在，会在身体内静静累积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再次爆发。
　　这种药使用的次数越多越危险，不仅会使机体产生抗药性，而且以后血脉暴动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也更容易在血脉暴动之中迷失。
　　只是多少能让他们自己掌握一点血脉暴动的时间了，至少在军校外面与在军校的禁闭室开始血脉暴动造成的影响与伤害是完全不一样的。
　　顾年靠着墙壁，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颈间项圈上红宝石里浅浅的盈盈水光也随之深了一线。
　　军校上层这次批给他的假期一共有三天，这对于顾年来说已经算是难得的长假，自从他脱离幼生期，就很少有这么长的假期了。
　　通常都是当天回家，只待一晚就要立刻回归军校。
　　上层的这个决定里面难免掺杂了些怜悯，随着顾年的成长，他无可避免地要与家庭之间渐行渐远。
　　相比起那些一开始就没有在家庭里成长的S级，顾年无疑是极其幸运的，但同时也是不幸的，因为他注定要经历失去这个过程。
　　没人相信那个家会永远给他留出一个地方容身，顾家从福利院领养的那个孩子就是一个信号。
　　被驱逐出去是迟早的事情，与其到时候被驱逐，不如自己主动远离，这样还显得体面些。
　　所以这个难得的长假里隐含的意思大约是让他用这些时间来做个告别。
　　结果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能够与家人相处的日子一天少过一天，既然注定要分离，不如好好享受最后的温情时光。
　　顾年弯下腰，轻轻喘息着，细碎的黑色额发下是已然转变为野兽横瞳的碧色眼睛，在昏暗处亮得惊人。
　　他不想在家人面前露出这副狼狈又不似人的凶恶模样，哪怕顾钰是他所不喜欢的，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家人”
　　……
　　顾钰又做起那个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梦。
　　在梦里，他仍旧是一个医生——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患死去的医生。
　　可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呀，顾钰茫然地想，他明明把他们都救回来了，只要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的。
　　他一遍又一遍，且日夜不休地使用异能将人们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可这无济于事。
　　他们的身体活着，是健康的，但是他们的精神已经崩溃，他们的灵魂向往死亡。
　　而顾钰什么都挽救不了，他救不了向往死亡的灵魂。
　　他站在一片废墟里，茫然无措地注视着这一切，远处硝烟弥漫，这是一片荒芜之地，满目疮痍，空气闷热令人窒息。
　　不远处有人在用嘶哑的声音咒骂他，骂他是个怪物，骂他冷血，骂他只是个服从命令的机器，不知痛楚也不知爱恨。
　　顾钰垂下眼帘，忽然感觉心脏那里有些抽痛，不知名的感情如潮水般，缓慢又不可退却地将他淹没。
　　灰暗色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细细的雨滴湿润又温热，落在他脸上。
　　顾钰睁开眼睛，摸了摸脸，入手的是一片湿润。
　　身下的床垫柔软，床单干净，被子柔软又温暖，散发出好闻的气味。
　　顾钰晃了一下神，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经不在末世了，他获得了新生，虽然这新生并不是他所祈求的东西。
　　窗外仍是一片深沉的夜，大半个月亮隐藏在重重乌云中，只一点阴沉的月光从窗户落进来，带来一点微弱的光。
　　他坐起身，侧过头，专心致志地盯着那一点微弱的光看。
　　要学会如何接受爱，如何给予爱。
　　顾钰默默念着顾夫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是他现在接收到的命令，只要去执行就好了，不明白命令的内容也没关系。
　　顾夫人说过的，就算感觉困难也不要紧，这本来就是件既轻松又艰难的事情，在这个过程里努力去学习去享受就可以了，学会与学不会都可以。
　　顾钰想着，往后躺下，整个人陷入柔软的床铺里，睡意与疲倦袭来，只是直到夜晚如潮水般褪去，白昼降临，他仍未再睡着。
　　……
　　第二天，顾钰收拾好自己下楼时还很早，天边的晨光刚刚亮起一线。
　　“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是昨晚睡得不好吗？”
　　顾夫人在顾钰面前蹲下来，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
　　顾钰的皮肤极白，这就使得眼底那一小片淡淡的青色格外显眼。
　　在下楼之前，他尝试着用异能将眼底这片青色消除，只是似乎异能随着他身体年纪的变小效力也减弱了，无法完全消除。
　　对于精神上的倦意就更没有办法了。
　　顾钰摇摇头，“您不用担心。”
　　顾夫人牵着顾钰的手，引他在餐桌前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牛奶，“今晚要是还继续失眠的话，就叫医生来看看吧。”
　　“现在是长身体的年纪，睡眠不足可是要长不高的。”
　　顾夫人有三个孩子，她对于养育这个年纪的孩子格外得心应手，尤其顾钰又出奇的乖巧。
　　正说话间，顾年也从楼上下来了。
　　他表情阴沉沉的，眼底也如顾钰一般有一片淡淡的青，显然也没怎么睡好。
　　顾夫人迎上去，也给他来了一杯热牛奶，担忧道，“怎么一个个都开始失眠了。”
　　“就是不太习惯家里的床。”
　　顾年坐在椅子上，仰起头，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随口扯了个理由，他从来不会跟顾夫人提起关于血脉暴动的事情。
　　昨天他使用的药的副作用之一就是会让人失眠，伴随着失眠而来的是头痛，作为压制并推迟血脉暴动的代价来说，这付出小得可怜。
　　原本按照校医用机器收集到的数据来推测，顾年在这三天里并不会产生暴动，失控的几率也不大，只是好像出了点差错。
　　不过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趁着顾夫人回到了厨房，顾年又取出几颗药，扔进牛奶里，而后一饮而尽。
　　只要在这三天内压制住就行了，其他的回军校再说。
　　就是这一阵阵的头痛难免让人心情烦躁，顾年不耐烦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
　　随后又动作急躁地靠到椅背上，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
　　脑海里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产生密密麻麻的灼烧感，像是有火在烧。
　　渴。
　　顾年想要水，只是那股灼烧感让他不想起身，刚刚喝下的牛奶也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小声的一声，“二哥。”
　　顾年睁开眼睛。
　　顾钰捧着一杯水站在旁边，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杯水放在桌子上，而后慢慢推到顾年面前。
　　那是一杯冰水，里面还有几块冰块，凝结的冰霜沿着杯壁往上延伸，又融化成水珠。
　　倒是很会察言观色，顾年心想。
　　怪不得母亲喜爱这个孩子，不但生了一副想要被人怜爱的容貌，还听话懂事。
　　唯独太脆弱了，只是这个放在他身上又不像是缺点。
　　顾年拿起那杯水，慢慢啜饮着，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如何，那股子灼烧感逐渐平息了下去。
　　……
　　其实比起顾年，年幼的顾燃危险性要更高，即使他看上去乖巧漂亮，单纯无害。
　　顾燃今年两岁，他会做大多数自己能做的事情，懂事的同时也有幼崽的喜怒无常。
　　本质上他还是个孩子，自控能力差。
　　幼崽一直到脱离幼年期之前，成长速度都是跟古人类差不多的，只是快个几岁，一直到脱离幼年期之后，就一下子变慢了。
　　进入青春期之后，用漫长这个词来形容绝不过分，毕竟比起远古，星际时代人类的寿命要长许多。
　　光是青春期向成年期过渡的这个过程，就长到令人烦恼，短的可能需要七八年、十几年，长的或许要几十年。
　　而夭折在这个过程的S级最多。
　　两岁的顾燃已经有了自我认知，他知道许多东西，同时在血脉的作用下，也一定程度上具备了对父亲与兄长的排斥。
　　只是与此同时，受困于年龄，他并不能控制自己的本能反应，他尚未学会忍耐。
　　这样的顾燃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露出爪牙，前一秒还安静又乖巧的孩子下一秒是否会咬伤人。
　　可最令人心碎的是，伤完人之后，最惊慌失措的反而是他自己，后知后觉地才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这在一定程度上并不算是失控，只是本能驱使的防卫行为，就像你对一只流浪猫抬起手，它会立刻伏下身体那样。
　　他并非故意的，只是下意识身体先于理智这么做了而已。
　　如果是放在远古，只有具有这种本能的幼崽能够在恶劣的环境里顺利存活下来，可放在现在，这种本能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在手臂上咬一口还是轻的，如果有一天他咬在喉咙上呢？
　　对于顾向晚、顾景云与顾年来说，制服一个顾燃自然是轻而易举，就算是这种下意识的抓咬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可对于顾夫人以及大多数人来说，顾燃就过于危险了。
　　所以哪怕顾燃再如何撒娇，她也不能俯身去抱他。
　　他需要被教导，被驯养，就像驯养一只野兽那样。
　　顾夫人也以一种格外谨慎的态度要求顾钰，“不许靠近顾燃，在没有你父亲跟兄长在场的情况下不要跟他在同一个房间里。”
　　“别去碰他，也别跟他玩，哪怕他向你撒娇也不可以靠近。”
　　顾钰侧过身子，看向被顾向晚抱在怀里的顾燃，困惑道，“为什么？”
　　顾夫人并未用一个随便的理由来回答顾钰的问题，而是耐心地用简单易懂的语言跟顾钰说明情况。
　　“因为弟弟现在还控制不了自己，他会不小心弄伤你。”
　　“等他再长大一点就可以跟他一起玩儿了。”
　　顾燃被顾向晚抱着，就像被人拎着脖子的猫，露出一副垂头丧气又怏怏不乐的模样，他的沮丧是如此明显，就连头发都跟着软软地垂下去。
　　顾燃一直盯着顾钰，在顾钰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恶意地露了露尖利的犬齿，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来恐吓。
　　他也想被顾夫人抱。
　　……
　　在大人都在场的情况下，顾钰被允许与顾燃进行短暂的玩耍。
　　哪怕是对于S级，适当的接触是必要的。
　　顾燃被顾向晚抱着的过程中尝试过几次攻击，都被无情压制住了。
　　他显得更不高兴了，哪怕被放在了地上，仍旧垂着头，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就像猫一样。
　　顾钰想。
　　周围的大人都严阵以待，尤其是顾向晚，时刻准备着要出手镇压顾燃。
　　顾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揉了揉顾燃的头，顾燃不自觉地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噜声。
　　顾燃自然而然放松了下来，就像吸了猫薄荷一样，逐渐变得平静温和。
　　顾夫人有种预感，顾钰的带来或许会给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带来些改变。
　　她想着，注视着两人，微笑起来。


第7章 
　　帝国军校，教室里显得异常安静，一场考试正在进行。
　　顾钰做完最后一道题，将试卷提交给星云。
　　星云是帝国军校的智能中枢系统，独立于大众的星网系统之外。从生活到考试，从作战到评级，给予军校学生全方位的辅助。
　　几乎是在提交成功的瞬间，系统就完成了试卷的审核，并给出分数，在顾钰面前投影出一个蔷薇花纹样的徽章。
　　这代表他已经通过了心理评估资格考试。
　　顾钰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
　　夏一然就在教室外面一边玩游戏一边等着顾钰考完试，见他出来，随手关掉了智脑的投影，迎上去，而后两人一同往D级的固定教室走去。
　　“通过了？”
　　“嗯，题并不难。”
　　夏一然拍了拍顾钰的肩，语气轻快，“那是对你来说。”
　　心理评估资格考试的通过率一向不高，报考的人也少，准确的说，是有资格可以进行考试的人不多。
　　除了考试范围知识涉及广之外，还有一个标准是大部分人都很难达到的——性格与精神都趋于稳定平和。
　　尤其是精神平稳这方面尤其重要，毕竟要为别人做心理评估的前提就是自己的心理不能出现问题。
　　而想要在帝国军校里挑出一个性格平和的人并不太容易，在这里，平和通常与平庸紧密相关，没人愿意承认自己平庸。
　　夏一然问，“你以后是想当校医么？”
　　通常只有军校的校医才会被要求具备心理评估的资格，因为他们除了治疗以外，还要负责对S级的心理状态进行测评与监管。
　　只是一般情况下，校医都是由退役的军人来担任的，有一部分军人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反而会形成稳定的性格，他们更容易通过心理评估资格考试。
　　还没等顾钰回答，夏一然自己就回答了，“这个职业确实挺适合你的。”
　　顾钰最大的性格特质就是温柔平和，只是这种平和在顾钰身上并不显得平庸，正相反，无论是谁，在注意到他的瞬间就会被吸引。
　　他并非是人群之中最突出，最扎眼的那个，顾钰的性格温吞，眉眼也不是锋利招摇的那种。
　　长相也跟性格一样，五官的线条柔和，犹如水墨画之中的远山溪流，又让人想起暮色天边最后的一点霞光。
　　夏一然仍旧记得第一次见到顾钰的那天
　　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是最不起眼的角落，侧头看向窗外，碎发垂下，后颈处一点洁白若隐若现，分明不是艳丽的长相，却仍旧美到惊心动魄。
　　顾钰眨了眨眼，“或许吧，我还没想好。”
　　夏一然耸了耸肩，没放在心上，他刚刚也只是随口一提。
　　“也是，毕业还早，也不用着急，反正我们也只能在战斗辅助类别里面选择，选个大差不离的，能在军部安安稳稳苟到退役就好。”
　　帝国军校简单粗暴地将专业分为了两个大类，一个是战斗类，另外一个就是战斗辅助类。
　　根据每个学生的体质等级与精神力等级划分，通常来说，只要有一项处于B以及B级以上都会被划为战斗系类里去，剩下的都归为战斗辅助类。
　　战斗辅助类也被学生们戏称为垃圾回收处，因为不管什么垃圾等级都要。
　　顾钰的血统等级是D，精神力为C，体质为D-，刚一入学的时候就被安排在了战斗辅助类。
　　顾钰对此接受良好，他天生性格温和，没有攻击性，也不觉得只有进入战斗类的专业才能证明自己，他清楚自己的能力，只要能做到所能做到的最好便心满意足。
　　倒是顾夫人一直担心他接受不了，时不时会发消息安慰顾钰，让他不要因为这个感到难过。
　　顾夫人清楚帝国军校里对于等级的看重，在军校里实力为尊，她担心顾钰会在学校里受到欺负。
　　发展到最后反而是顾钰回过头安慰她，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周围的同学也都很友善。
　　“你明天没有课吧？我们出去逛逛吧，入学这么久了，我还没在首都星好好玩过呢。”
　　夏一然出身在比较偏远的星系，在战区附近，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才来首都，在帝国军校就读。
　　不然的话，按照他自己的计划，应该会入读第二军校。
　　“明天我应该不能跟你一起出去逛。”
　　顾钰将星云系统刚刚发给自己的消息转发给夏一然，在考试通过之后，星云系统就已经将顾钰的资料录入，并且按照他的课程进行了调整。
　　“星云刚刚给我的通知，从明天开始，要到医疗室去轮班，这个学期会给我加两个学分。”
　　军校内的学分并不容易获得，如果一个学期内获得的学分没有达到一定要求，是会被劝退的，而帝国军校内只有战斗类课程与技术类课程的学分才稍微多一点。
　　“这个也算是实习吧，所以学分高。”夏一然非常理解，“听说有一批S级要完成任务归校了，最近医疗室可能会很忙。”
　　治疗倒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对这些S级进行心理评估，这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甚至还有可能会受伤。
　　“没关系，忙就忙一点。”
　　顾钰抬手，将鬓边有些稍长的发挽到耳后，“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夏一然瞥了一眼他白皙的指尖，指甲在绸缎般的发丝里显得越发莹润，仿佛珍贵的玉石，“那今天呢，你有什么安排？”
　　“五点的时候要去军校的附属养育中心接我弟弟。”
　　“你弟弟？我记得你弟弟不是S级么？”
　　顾钰弯了弯唇，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嗯，所以我来考了心理评估资格证。”
　　通过这个考试就可以获得对S级的短暂监护权，一般来说最长为三天。
　　*
　　帝国军校的附属养育中心就设置在军校内，等他们到了年纪就会直升军校。
　　对于S级们来说，人生的大多数时间不是在军校就是在军部，如果不是有任务的话，极少有机会出去。
　　顾燃从两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养育中心，现在他已经十一岁了。
　　顾夫人在生下他的第四年生了一场大病，自那以后就几乎没有精力与时间来管教孩子，就连顾钰都是由副官西格尔来照顾的，更别说身处养育中心的顾燃。
　　而在顾夫人病好以后，顾上校的状况也不容乐观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药物与抑制环的作用对他越来越小。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控，精神崩溃，几乎是进入了倒计时。
　　这几年顾夫人就将自己的绝大多数时间都留给了顾上校，为了防止顾上校的血脉暴动，夫妻两个目前在第三军区居住。
　　虽然她对自己的孩子感到很抱歉，但不得不这么做。
　　她去看顾燃的次数越来越少，最近也只是通过视频通话来交流。
　　顾燃并不在意这些，他已经十一岁了，不再是需要母亲抚慰的幼崽。
　　而且他身边的同伴甚至都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他们对于家庭这个概念都没什么理解，更别说父亲，母亲，兄弟姐妹。
　　S级之间只遵循弱肉强食这个规则，强大就是支配者，弱小就是被支配者。
　　关系清晰简单且一目了然。
　　只是顾燃隐隐觉得，他所处的这个家庭已经摇摇欲坠，稍有不慎就会分崩离析。
　　在几年前，家庭成员之间的联系是由母亲进行的，她尽力维持着这个岌岌可危的家，而如今母亲已经有心无力。
　　顾家如今就处在悬崖边上，不知何时就会跌入深渊。
　　似乎快了，顾燃想。
　　随后他接到了系统提醒准备外出的通知——是来自亲属的申请。
　　顾燃屏住了呼吸，他注视着这条信息，不知过了多久才在校医的提醒下关掉，为这次外出做准备。
　　顾燃的心理状态一直很稳定，加上他年纪小，就算会发生血脉暴动也造不成太大影响，一系列检测都进行得非常快。
　　给顾燃做检查的是个刚刚从前线退役下来的女医生。
　　她并未多说话，也没有透露来接顾燃的亲属是谁，冷冰冰的命令顾燃坐下，面无表情地给顾燃做完了一系列检测，最后在他的脖颈上扣上抑制环，并且按照规定给他准备了军校研发的药。
　　这些药通常用来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只是在送顾燃出去的时候，医生似乎注意到了资料上的一个信息，她的视线大概在那个点上停留了两秒。
　　顾燃就站在原地，安静等待着，也不催促，这是他从小一直在学习的东西，忍耐，等待，安静，服从亦或者说是顺从。
　　对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幼崽来说，这些指令要一遍遍重复，惩罚也要跟上，直至形成条件反射。
　　这个过程就跟驯养野兽没什么两样，甚至比驯养野兽还要困难一些，毕竟野兽不会有这么大的破坏力。
　　“抱歉，刚刚才看到。”医生低头朝着顾燃笑了一下，对这个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S级产生了一些隐秘的同情。
　　“生日快乐。”
　　她祝贺道，“希望你拥有愉快的一天，在外面玩得开心些。”


第8章 
　　顾燃闻言怔了怔，稍稍流露出些错愕的神情，语气古怪地重复了一遍，“生日……快乐？”
　　医生看了他一眼，“我刚刚想了想，应该是你的家人特意挑今天为你申请外出的，其实当初有人提议让养育中心负责为你们过生日的，只是最后被压下来了。”
　　顾燃恢复到了之前的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可以理解。”
　　为了防止处于幼崽时期的S级们过于兴奋，造成损伤，任何有可能挑动他们情绪的活动都是被禁止的，这些严格的规定只有在S级成年，具备足够的自我控制能力之后才会宽松些。
　　他刚刚只是…只是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是在今天。
　　在养育中心，生日就只是个日期，是资料上的短短一行，没几个人在乎这个，也没几个人会觉得生日是要庆祝的。
　　通常在父母为他们庆祝第一个生日之前，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就已经在养育中心待着了，大部分S级一生下来就是S级，只有极少一部分会在之后觉醒。
　　而顾燃则是那大多数里罕见的例外——他一生下来就是S级，却没有被父母立即送到养育中心，而是一直到三岁才进入养育中心，进入养育中心之后，也没有被驱逐出去，仍旧与家人保持着联系。
　　在顾夫人未曾生病之前，顾燃每年都会过生日，顾家会专门在那天为他申请外出，派人来接他，然后凑到一起庆祝生日，庆祝他的出生。
　　因着这一点特殊，顾燃在养育中心向来是被人羡慕的那个。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四岁那年，那年顾夫人生了一场大病，随之而来的是顾上校的濒临崩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血脉暴动。
　　准确的说，有好几次仪器已经检测到他已经处于血脉暴动的时期了，但幸运的是，不知为什么顾上校仍然保持着清醒的神智。
　　而且几次三番过后，状态还变好了一些。
　　军部的上层还专门就此召开过几次会议，关于是否要提前处死顾上校。
　　在S级这一群体之中，顾上校已经算是足够幸运的了，不仅从战场活着退役，还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以及四个孩子，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个永远站在他身边的爱人。
　　一系列事情接踵而来，几乎压得人不能喘息，整个顾家都摇摇欲坠，顾夫人毅然陪同顾上校一同搬去了第三军区，在那里有针对S级更完备的压制措施。
　　同时也有研究人员会对上校的特殊情况进行研究。
　　自从那之后，顾燃就再没有从养育中心出去过，偶尔会在军队的看护下有几次集体活动。
　　为S级申请外出的流程倒是不繁琐，只是资格审核严格，除了特殊情况以外，需要具有监护权的直系亲属来申请，而顾燃的监护权在顾上校那边，而按照规定，在顾上校存活的情况下，监护权无法转让。
　　在顾夫人与顾上校搬到第三军区之后，就再没有人为他庆祝过生日，与家人之间也仅仅止步于线上的交流。
　　而且也就只有母亲跟他那个被领养的哥哥发的消息才多一些，另外两个兄长只是礼节性的问候，一看就是顾夫人命令他们发的。
　　字里行间连疏离冷淡都没有，只有肉眼可见的敷衍。
　　顾燃并不是想抱怨什么，也不怨天尤人，他得到的已经比其他人多很多了，不管是父母的爱，还是家人的关心，都比身边的S级多得多。
　　他没有理由抱怨，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他无法分辨，一直以来，顾燃接受的教育就是克制。
　　不管是开心，难过，抑或者是失望，但凡是情绪，就全部压制，对于一个S级来说最好的状态就是冷静漠然，如同古井无波般的平静。
　　无论碰到什么事情，哪怕是刀尖已经被送到眼前，心跳也不能乱一下。
　　顾燃垂下眼帘，“谢谢关心，也祝您心情愉快。”
　　举止言谈挑不出错来，滴水不漏的，倒是刚刚的表现比现在这个样子更符合他的年纪，女医生想着，心里对于顾燃那点同情又增多了些。
　　虽然是危险的S级，可现在到底还是个孩子，多少也是渴望亲情的。
　　顾燃不说话的时候外表极其具有欺骗性，而他的外表正与名字相反。
　　不同于顾家人标志性的黑直发，顾燃的发梢微卷，一双猫眼是浅浅的蓝，那颜色很难描述，是夏日晴空里往上延伸到最尽头的那一片天空的颜色。
　　因为还处于幼生期的末尾，已经褪去了一些稚气，初初展露出一副纤细的少年模样，但仍旧让人忍不住将他当作个小孩子对待。
　　虽然他实际上也确实处于孩子的年纪。
　　但S级是不一样的，他们需要学习如何冷静，孩子的特质就是喜怒无常，而且从不掩饰也从不压抑，所以幼崽时的S级通常会经历比长大时更严厉的教导与训诫。
　　对于孩童时期的他们，更要打起警惕，一点情绪上的波动都要时刻关注。
　　医生瞥了一眼顾燃颈上的红色宝石，见里面的盈盈水光未曾变化，仍旧是浅浅一层，这才安心。
　　她将手中的资料合上，又向顾燃重复了一遍外出的注意事项，“你需要为自己在外界做出一切的行为负责，并且做出保证，会遵守规则。”
　　“我做出保证。”顾燃按照规定，说出那句早已经烂熟于心的训诫，“并以我的生命起誓。”
　　医疗室内的仪器自动开启录音，并将这段对话存入了档案。
　　医生为他打开门，指了指路，笑眯眯的，“去吧，来接你的人就在那边，他为你申请了三天的假期，难得的长假。”
　　顾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姿容秀丽的青年就站在不远处，他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有光凝结在其中，见顾燃望向自己，眉眼便弯了弯，笑容温柔。
　　他双唇微动，声音小到微不可听。
　　两个人隔得有些远，但风将他的话语送了过来，顾燃仍旧听清了那句话。
　　他说，“生日快乐。”
　　顾燃抿了抿唇，朝着他走过去。
　　……
　　“父亲跟母亲都为你挑选了礼物。”
　　顾钰领着顾燃往悬浮车那边走，“西格尔也为你准备了，还有大哥跟二哥的，我都放在你房间了。”
　　悬浮车的驾驶位上仍旧是顾上校的副官西格尔。
　　顾燃坐下的时候礼貌地向西格尔颔了颔首。
　　虽然与西格尔见面的次数不多，最近的一次见面也是在小时候了，但是顾燃仍旧清楚地记得他。
　　“这次由我跟西格尔，还有大哥给你过生日。”顾钰在他身边坐下，语气温和地解释。
　　“父亲跟母亲还在第三军区留待观察，二哥有任务要执行，这几天赶不回来。”
　　顾燃冷淡地应了一声，“不管是谁，来不来都无所谓，但是顾年有空也不用来。”
　　见面也只是徒增不快而已。
　　顾燃与大哥顾景云极少见面，尚且还能维持在一个称得上和平的状态上，但顾年也跟他同属S级，两人又是兄弟，养育中心就设置在军校里，与之并未完全隔离，至少S级在里面是可以随意进出的，而且活动空间也有重叠。
　　比起顾景云，两人见面的次数不仅多，而且多到令人厌烦。
　　而且每次见面，顾年总是仗着自己年长，在训练场上死死压制住顾燃，像逗弄猫一样逗弄他，期间还会出声嘲讽。
　　这让顾燃很是恼火。
　　不过有顾年作对比，倒是显得顾景云还行了，间接缓和了顾燃与顾景云的关系，使得两人之间没有顾年与顾景云之间那样僵持。
　　“二哥也是很关心你的。”
　　顾燃靠在座椅上，稍微放松了些，对顾钰的话不可置否，“他只是想在我面前炫耀而已。”
　　顾钰十指交握，放在膝上，白皙的皮肤在深色制服的布料衬托下格外显眼。
　　他侧头，垂下眼帘，看向顾燃，语气温吞道，“二哥只是脾气急了一点，加上不擅长用言语来表达自己，所以显得不太讨喜。”
　　要是真的厌烦，就不会跟顾燃见面了。
　　即使是亲兄弟，但是对于已经脱离养育中心，升入军校的顾年来说，他完全可以避开顾燃，一面也不见。
　　他能有心去见顾燃，看看自己这个弟弟，已经算是感情外露了，哪怕是放在S级之中，也是难得的温情。
　　即使别扭而且隐晦，这也是顾年表达在意与爱的方式。
　　“他那个样子不是来我面前炫耀你确定么？还有，顾年就只是显得不太讨喜？”
　　顾燃特意在“不太”这两个字上咬字重了一些。
　　顾钰沉默了几秒，考虑了一下自己这个弟弟的心情，最后委婉道，“不太讨喜的程度上再加深一点吧，但是他的出发点确实是好的。”
　　顾燃露出一个被恶心到的表情，精致的五官皱在一起。
　　顾钰想了想，又轻快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在你面前炫耀应该、可能也是目的之一。”
　　虽然这种表达方式很令人头疼，但好像也不是没有传达到。
　　毕竟顾燃跟顾年的表达方式如出一辙，半斤八两，也同样不善言辞，而且在不善言辞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第9章 
　　顾家的布置跟设施仍旧跟以前一样，一点没有动过，但这不意味着不用心，一目了然的是住在这里的人极其爱护着这个家，从许多细枝末节都看出来。
　　例如餐桌上新换的桌布，花瓶里的花，空气里弥漫的好闻的橘子香味，以及用新相框重新装裱起来的全家福，那张照片是在顾燃三岁时拍的，也是顾家最后一次聚在一起。
　　顾景云正站在半开的窗前，窗外就是被收拾得非常精致的花园，只是他并未看向窗外的景色，而是将视线落在了那张照片上。
　　半晌后，他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拿起相框，用大拇指仔细地擦了擦那张照片，好像上面落了灰尘似的。
　　圆滚滚的家务机器人正在摆放餐具，它并不是时下最新的型号，仍旧是顾夫人当年选的那个。
　　顾景云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将相框放回原来的位置，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在这个方面，他那个弟弟倒是意外地恋旧。
　　自从顾上校夫妇搬到第三军区以后，这几年来，唯一一个在顾宅长住的，只有顾钰一个人。
　　顾景云在军部的宿舍住，极少有空回家，顾年与顾燃都在帝国军校，唯独顾钰被留在了顾宅。
　　由西格尔暂时担任顾钰的监护人，行使监护权。
　　从那时起，顾家就已经走向分崩离析了，如同一只布满裂隙的瓷器，一碰就会破碎。
　　这是从很久之前就可以预见的事情，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顾景云漫不经心地想着，走到餐桌旁，厚重的军靴落在地板发出极有规律的声音。
　　他拉开主座的椅子，坐下，一双长腿交叉坐着，十指交错，放在膝上。
　　顾景云静静坐着，低头思考着什么，直到门口处传来脚步声，才抬起头看过去。
　　……
　　顾钰领着顾燃进入客厅，在看到餐桌主座上的顾景云不由得时晃了一下神。
　　顾景云一点改变都没有。
　　仍旧像当年顾钰第一次见他时一样，气质凛冽，眉眼深邃，线条干净利落，身上穿的军装一丝不苟，长发仍旧在背后整齐地束好，似乎连长度都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那头长发不再是黑色，而是被染成了跟顾景云的眼睛相近的墨蓝色。
　　那双墨蓝色的眼睛里的颜色过于复杂，大概是没人能调出那样繁复瑰丽又层叠的颜色，所以退而求其次，选用了现在的这个蓝。
　　顾景云的眼睛颜色不仅复杂，而且称得上美丽，那种美丽是毫无疑问的，就像沉入海底时睁开眼睛看到的透过水面的光线，在看到的那一刻就会被撼动心神。
　　而那双美丽的眼睛正在注视着顾钰，异常仔细地将他打量过一遍，似乎在观察他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变化，而后视线又落到顾燃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顾景云才起身过去，“西格尔，你的血脉暴动好一些了吗？”
　　西格尔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微微了一下俯身，“承蒙您关心，已经好多了。”
　　顾景云点点头，俨然一副大家长的姿态，不过从他的军衔来看，倒是完全可以理解这种作派，依照他现在的职位，确实是有资格直接命令西格尔的，哪怕西格尔是顾上校的副官。
　　“如果头还疼的话就放两天假，我记得你还有假期的，别太勉强自己，规律的休息可以很有效地缓解血脉暴动。”
　　血脉暴动其实不是个S级特有的名词，它稀松平常，在每个拥有兽人血脉的人身上都会发生，就像感冒一样，虽然令人困扰，但是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顶多就是难受一点。
　　在普通人身上，一开始的症状就是头疼，心跳变快，平日里生活时动作与脾气都会变得稍微急躁些。
　　最严重的程度也就是会露出一部分兽形，比如兽耳，尾巴，爪子之类，虽然会带来些毛绒绒的小烦恼，但仍旧在可控范围内。
　　只是当这个词放在S级身上的时候就变得极度危险起来。
　　随着血统等级的提高，血脉暴动的程度也会越来越高，帝国一直致力于研究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到现在，对于缓解血脉暴动的措施与药物已经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
　　目前甚至已经可以完全将A级的血脉暴动控制在一个堪称温和的程度上，至少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
　　唯独S级是不可控的。
　　在A级身上适用的药物在他们身上也会发挥一定的效用，但是在这之后，药效会逐渐变弱，甚至发展到最后，会如同反噬一般，发生更加不可控的暴动。
　　因为这并非缓解，减轻，而是累积。
　　就像负面压力一样，一层层地压下去，积攒到一定程度，彻底承受不住的时候，便会如同洪水决堤般彻底崩溃。
　　之前的研究结果显示，血脉暴动的源头之一或许与精神力有关，精神力等级越高，情绪越紧绷，越容易发生血脉暴动。
　　而精神力本来就是个非常神秘的领域，至少对于帝国现在的技术来说，暂时无法深入涉足。
　　目前只知道当人压力大，精神不稳定，以及情绪出现巨大波动，身体极度疲惫的时候，容易发生血脉暴动。
　　在跟西格尔寒暄完以后，几人才入座。
　　顾燃坐在顾钰身边，稍微有些走神。
　　一切似乎都跟以前一样，除了坐在主座的人换了一个以外。
　　吃完饭收拾好以后，西格尔便告辞了。
　　顾钰向家务机器人下达收拾餐桌的指令后，便领着顾燃去看房间了。
　　仍旧是以前的那个房间，大概是考虑到顾燃的年纪，东西摆设还有家具都已经换了一轮，礼物堆在床边的地毯上。
　　顾钰解释道，“你之前用的东西我收到这个柜子里面了，如果有要留下来的，你可以自己找一找。”
　　顾燃眨了眨眼，轻轻“嗯”了一声，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柔软又甜蜜的孩子了，跟顾钰小时候差不多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危险性。
　　像是被顺毛的猫，收起了爪子，就连叫声都是软软的。
　　顾景云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在引起房间内两人的注意后，才开口。
　　“顾燃，我有事情想要跟你谈一谈。”
　　他淡淡补充了一句，“单独的谈话。”
　　……
　　在顾钰关门出去之后。
　　顾景云的表情便冷淡了下来，他以一种命令的语气道，“你需要与顾钰保持距离。”
　　顾燃全然没了在顾钰面前装出来的柔软模样，他对自己这个大哥没什么尊敬的心思，懒懒散散地在床上坐下，“哈，你以为你是谁？”
　　顾景云并未对他的挑衅做出回应。
　　他冷静道，“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想靠近顾钰，他会无条件地对你好，包容你，理解你，只是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问了顾燃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父亲么？”
　　还未等顾燃回答，顾景云就给出了回复，“因为他太自私了，自私且不负责。”
　　顾景云的用词异常尖锐，他的眼神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在注视着别人时会让被看着的那个人产生正在坠入深海的错觉——海面有着厚厚一层冰层的那种深海。
　　“明知道最终自己的下场与结局是什么样，却仍旧任性地将母亲拉入他的生活，自顾自地做一些没用的事情，毫无计划也没有目的性，他从来都做不出对的选择。”
　　“不管是跟母亲结婚，还是顺从母亲的心愿向生育中心提交他跟母亲的基因，然后又留下顾年，所有这一切……”
　　顾景云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斩钉截铁道，“全部都毫无规划。”
　　他显然对顾上校这种散漫的性格与态度非常不满，积攒了许多抱怨，谈到这一点时滔滔不绝。
　　“他事情从不去想后果，也不做准备，当初领养顾钰也是这样。哪怕是养一只猫，也得在领养之前调查一下，为它准备好窝，食物，做好调查，而父亲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些。”
　　顾景云下了判断，“他只是想到，就去做了，不去想别人要付出的代价。”
　　“别跟父亲一样任性，你应该做对的选择，而不是你想选的。”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光下泛着幽幽的色泽，“学着理性一点。”
　　顾景云就是出名理性的一个人。
　　虽然血统等级是A，但是他的精神力与体质都达到了S的级别，通常情况下精神力与体质都是S的A级也挺危险的。
　　即使自控能力比S级好一些，也好不到哪里去，半斤八两而已。
　　有些反应严重的还会被当作S级一样对待，被送入养育中心关起来，而顾景云却从未失控过，甚至连血脉暴动都少有，偶尔有也只是因为处理事务太久，精神过于疲惫的情况下。
　　但哪怕是这种情况下，顾景云仍然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简单一点来说，他活得像个机器，在顾景云那边，就连感情都是可以量化的。
　　他的生活，人生，所有一切都有条不紊，规划得井井有条，如果齿轮咬合一般严丝合缝，从不会被感情裹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在军部，顾景云就是靠严谨却又疯狂的作风闻名的，身为军区最年轻的第八席指挥官，他的履历与作战经验放在那群老家伙里也毫不逊色。
　　如果计划需要，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自身也放到棋盘上，只要能赢得胜利。
　　他是一个崇尚理性的疯子。
　　而顾景云也擅长将人逼疯，军部里甚至私底下流传着他冷静地窥探着一切，包括人心的谣言。
　　诚然这谣言确实有些过头，不过顾景云确实也很擅长把握旁人的心思。
　　他以一种游刃有余的态度，耐心且傲慢，抽丝剥茧地剖析完顾燃，又对当下的状况做出了判断。
　　“根据现在的情况来说，如果父亲死去，恐怕母亲也活不久，或许在父亲死去之前，她很有可能就会死在父亲的爪牙之下，这都是父亲的任性导致的。”
　　顾燃一声不吭，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沉默着低下头，碎发遮掩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所以说，不要让顾钰成为下一个牺牲品，离顾钰远一点，别太靠近，也别在他身上渴求亲情，对你们双方来说都有好处。”
　　顾景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门，只是转身出去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道。
　　“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先来找我，避开顾钰。”
　　门被关上，随着轻轻的一声，锁舌扣合。
　　顾燃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目光有些失神。
　　其实要是想让顾燃不再依赖顾钰不必这么大费周折，只要按照规定，将他驱逐出去就好了。
　　但是不知顾景云是留有一丝同情，还是不想跟顾夫人起争执，他并未选择这样做。


第10章 
　　顾景云并未过多停留，谈完话以后就离开了。
　　他目前算是军部最年轻的上层，前途无量，最重要的是顾景云似乎天性就是冷静的，他从不会放任自己被情绪摆布。
　　在这个基本全员都被血脉暴动困扰的国家，这样的特质显得尤其可贵，所以尽管多少会被诟病不近人情，冷血，顾景云的晋升速度还是快到不可思议。
　　在升到第八席指挥官的时候，顾景云已经不像之前底层时那样繁忙了，只是最近军部上层似乎有些动静，会议一个接一个地开。
　　顾钰邀请顾景云过来的时候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出于礼貌问一下。
　　能过来固然好，不来也没什么关系，只要通知到了就行。
　　顾钰原本在客厅的沙发坐着，见顾景云要离开，起身将他送到门口。
　　顾景云的副官已经在外边等着了，但是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前，低头看着自己那个被领养的弟弟。
　　然后叫他的名字，“顾钰。”
　　顾景云并未立即开口，沉吟半晌，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听说你进入了帝国军校，并且已经取得了心理评估资格考试。”
　　他稍稍抬了抬军帽的帽檐，不咸不淡道，“恭喜。”
　　顾钰也回礼，“谢谢。”
　　然后安静等待着顾景云再次开口，他知道，顾景云肯定还有其他话要说。
　　顾景云：“我想问一下，你以后的人生规划，或者说，你之后想选的专业，以及毕业以后想选择的职业。”
　　顾钰早已决定好以后要做的事情，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了回答。
　　“医生，我一直是一名医生。”
　　这是他自从前一世开始就一直在做的事情，治愈，尽管没有那么擅长，过程也让他痛苦，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只有在这件事情上，顾钰才有存在的价值——尽管到现在这种价值越来越薄弱。
　　但是，顾钰想，他要牢牢抓住这一点价值。
　　顾景云满意地点点头，对于顾钰的话并未深究，“做一个医生挺不错的，工作轻松，待遇也可以，休假也多。”
　　星际时代的医生其实更多意义上是一个检测者，大部分疾病都可以由医疗舱治疗，他们做的更多的是给出血脉级别报告，对体质与精神力等级做出判定。
　　“我的建议只有一个，不管做什么都要避开去前线的任务，只要不去前线，活着退役对你来说不难。”
　　“退役以后你可以做一个校医。”
　　虽然嘴上说着建议，顾景云却是用一种不可置疑的语气说出那些话的，态度强硬且笃定。
　　顾钰沉默地听着，并未反驳，只是微笑着点头，然后目送顾景云离去。
　　……
　　在休息前，顾钰特意去顾燃的房间问他，以便为明天做好安排。
　　“明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上午我没有课，可以陪你去，下午你可以跟着我去军校，或者在家里休息。”
　　S级即使被允许外出，在出入公共场合的时候，也要求必须有监护人或者具有心理评估资格的人陪同。
　　顾钰出奇地耐心，仔细询问着，“要去游乐场吗？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游戏厅。”
　　他身上似乎自带一种魔力，给人如沐春风般的感觉，不会让对话的人感到拘束，而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顾钰一点都不像顾景云那样强势，或者说，顾钰不像一个顾家人，他更像顾夫人，如出一辙的美丽，如出一辙的柔软。
　　他温柔平和，让人联想起夜晚时，沐浴在月光下的湖水，平滑如镜。
　　就连落在地面上的影子都是纤纤细细的，毫无攻击性。
　　顾燃低头，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影子，只要稍微一动，就会被他踩在脚下。
　　在那个瞬间，他忽然无比认同顾景云说的话，他们确实应该离顾钰远一点。
　　他太柔软了，一碰就会碎的样子让人心惊，哪怕是小七岁的顾燃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他。
　　所以顾燃没有应声，他只是坐在床上，一一拒绝了顾钰的所有提议。
　　像是一只沾了水的猫，落魄又潦倒。
　　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无精打采的。
　　“校医说在外面停留的时间不能太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假期有三天，但确实也有些长了。”
　　“明天就回去吧，我待会儿就给中心提交申请。”
　　放在床边的礼物还一个都没有拆，仍旧整整齐齐地堆在那里。
　　他在床上躺下，表现出一副困了，立马就要睡觉的模样。
　　顾钰站在房间门口，弯了弯唇，轻声询问，“我可以进去坐坐么？”
　　在得到顾燃的同意之后，顾钰才进入房间。
　　顾钰在顾燃身边坐下，侧头看着他，忽然开口，“在我刚刚来到这个家里的时候。”
　　“大哥曾经专门来警告过我，当时他说的什么我已经忘了，但没有关系，这个并不是重点，我只是想告诉你，大哥一直都没变。”
　　“他的本性就是这样，想什么东西都握在手里，不超出自己的控制。”
　　顾燃轻轻嗤了一声，对此不以为意，“你是为他来说好话的么？”
　　“下面是不是要说这是顾景云表达爱的方式，让我不要介意？”
　　他不满地提高了声音，难得流露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任性与些微小情绪，“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讨厌顾景云！”
　　一边说着，一边翻了个身，拿背对着顾钰。
　　“不，我的意思是，大哥的话你完全可以不用听。”
　　顾钰的语气轻快。
　　“那些话都是废话，没有必要听，我大概能猜到大哥对你说了什么，无非就是那一套老生常谈，他总是来这一招。”
　　只是顾燃沉默了几秒，却并没有顺着顾钰的话来，明明一开始就是他对顾景云不满的，现在反倒冷静下来。
　　“其实，我觉得顾景云说得没错，虽然很烦人没错，但是他也只是讲述了事实。”
　　顾钰笑了一声，“大哥是怎么跟你说的？这么护着他。”
　　因为背对，顾燃的声音显得有些闷，“他说，母亲一直在被父亲伤害，也被我们伤害，因为母亲深深地爱着我们。”
　　“如果父亲死去，母亲也会跟着崩溃，她不会独自活太久，因为母亲爱着父亲。”
　　顾燃其实半知半解的，对于爱，他的理解并不深刻，只是照着顾景云的话来。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靠近确实会伤害到顾钰，就算小时候，父母将他们放在一起玩耍，也是要时刻看着的。
　　“所以你担心我也这样？”
　　顾钰是含着笑意说出这句话的，“谢谢你为我担心。”
　　“但是顾燃，你要知道一件事。”
　　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顾燃的名字。
　　“我跟母亲不一样。”
　　“就像这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也不会有两个相同的人，我们的思想不一样，也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可事实上，我对你来说就是很危险。”顾燃坐起来，将顾钰的袖子挽起来，露出他腕骨上方的一处小小疤痕，在洁白的皮肉上格外显眼。
　　“这是我留下的伤疤，我记得的。”
　　那是在顾燃过三岁生日时，因为顾钰离自己的生日蛋糕太近，发脾气露出爪子，划伤了他。
　　顾钰拂开他的手，将袖口拉下去，“我现在已经不会再被伤到，而你也不是几岁不懂事的年纪了。”
　　“如果是现在，你还会对我露出爪子吗？”
　　顾燃斩钉截铁道，“不会。”
　　“你看。”顾钰垂下眼帘，温和道，“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而且，除此之外，你没必要将我想得太好，我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像母亲那样，如此热烈地去爱一个人，我不在乎那些伤害。”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顾钰平静地陈述，“我是你的兄长，顾燃。”
　　“所以你大可以依赖我，向我撒娇，这是你的权力。”
　　“而我给予你的不会是像母亲那样的，无私的爱，我会拿捏好尺寸，自私地给予你定量的爱。”
　　“我有我自己的私心与考量，你不用为我担心。”
　　顾钰轻轻叹了口气，他漂亮的眉眼上仿佛也随着这声叹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我目睹过太多次死亡，也承受过太多人的不甘与怨恨，爱意与恨意，并不多你一个，你混在这其中，就好像一片羽毛那样轻，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影响。”
　　“我做出保证，并以我的生命起誓。”
　　顾钰微微俯身，用S级最熟悉的那句誓言起誓。
　　他抬手，将顾燃凌乱的发整理好，淡淡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就算你死去，我也会很快忘记你，我不会为你难过，也不会惋惜。”
　　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遗忘，尤其是遗忘死亡，而他也习惯了身边人的崩溃。
　　顾钰想，没人能比他更习惯了。
　　上一世的时候，从有意识起，他就一直在经历类似的事情。
　　在他身边的人从来都停留不久，来来去去，他也记不清到底多少个，但没有一个人是想要留下的。
　　顾钰无法拯救他们，只能沉默且温和地接受他们所有的情绪，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好在他一向善于忍耐。
　　无论是咒骂，怨恨也好，爱意，感激也罢，他都以一种宽和包容的态度全部接受，并且亲手给予那些人渴求的死亡。
　　顾燃紧紧抿着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底莫名其妙，涌出来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如同蛛丝，绕上他的心。
　　那些情绪如同蛛丝一般纤细，却纵横交错，不仔细看的时候注意不到，但确确实实存在。
　　他觉得有些割裂，眼前这个人分明说着残忍的话，口口声声说着自己自私，却仍旧让人感觉温柔。
　　像是冬天的夜晚里，落在雪上的月光一样，顾燃想。
　　看着是冰冷的，被雪浸染了寒意，却轻盈柔婉，到处流淌。


第11章 
　　顾钰只比顾燃大七岁，七年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不值一提，毕竟他们的寿命是那么漫长，八年也只是一个数字，或许在幼年期会有些差距，但是在成年之后，这点差距会很快被时间磨灭。
　　但是他在许多事情都显得比顾燃游刃有余得多，尤其是在处理与家人的关系这一点上。
　　顾夫人曾经教的那些东西，他都学得很好。
　　顾钰垂下眼帘注视着他，“你才十一岁，人生仅仅是开了个头，你完全可以依靠，依赖我。”
　　顾燃听到这里时没有说话。
　　相对于星际人类堪称漫长的生命来说，大多数S级的人生都过于短暂，如同稍纵即逝的流星。
　　他们是珍惜的残次品。
　　空有力量，却控制不住自己，只能被既定的命运裹挟着走向无法预计的灭亡，勉强算是一个不太好用的工具，不好操控，损耗率过高，而且使用寿命不长，但是用于战场上却异常划算。
　　这也是为什么一般家庭都会将S级的幼崽驱逐出去的原因之一，除了危险性之外，也很少有人愿意承受失去家人的痛苦，与其以后相处出感情，不如直接别再见面，形同陌路。
　　这世上再没有比家人注定要在短短几十年内死去更让人难过的事情了。
　　哪怕科技再发达，进化得再完美，人类仍旧无法摆脱感情的桎梏。
　　这是进化的一点缺憾，就跟S级都会无法自控地走向精神崩溃与疯狂一样。
　　顾燃不在乎自己短暂的生命，还有以后的下场，毕竟他身边的同类也会是这个结局，没有什么好攀比的，大家都一样，无非就是时间早晚而已。
　　甚至在养育中心的课程表里，如何快速地杀死因为血脉暴动而崩溃的同类就是一项必修课。
　　所有的S级都做好了杀死同类，以及被同类杀死的准备。
　　在S级之中，这是已经被刻入潜意识，可以被称作常识的事情。
　　他们游离在整个社会之外，形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群体，有着不一样的规则与常识。
　　而同类与同类之间，几乎是心照不宣的疏离与漠然，哪怕之后成为性命互相交付的同伴，也会保持一定的距离。
　　依靠，依赖这种词汇甚至都很少在他们之间出现，哪怕出现也是用于嘲笑对手的语境里。
　　因为这种词汇隐含着软弱的底色。
　　实力可以不强大，但是必须要有一颗向往强大的心。
　　所以他们更多使用的是命令，臣服，服从，下属这类词语。
　　在S级之间的等级划分森严，就如同狼群一般，或许每个小群体之间的规则会略有不同，但是有一条通用的铁律——弱者永远臣服于强者。
　　顾燃并不觉得自己是弱者，他在同期之间向来都是被追随的那个。
　　哪怕是在训练场上被身为兄长的顾年压制住，也不会开口选择服从，只是暗暗在心里发誓，等自己渡过幼年期，一定要揍回去。
　　“我已经长大了，都十一岁了。”
　　顾燃的声音放得很低，仿佛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不是四五岁。”
　　顾钰：“是这样啊……可我很想要被顾燃依赖一下，体会一下身为兄长的感觉，毕竟家里就只有你比我小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燃又开口，语气别别扭扭，“要…要是你实在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
　　顾钰轻轻笑起来，眉眼微弯，“如果碰到什么事情要记得跟我说，我的通讯会一直开着。”
　　“今晚好好休息。”
　　他站起身，在这个过程中整理了一下衣袖，开口问道。
　　“这三天的休假还是休满吧？我带你到处逛一逛，走一走。”
　　顾燃也跟着坐起来，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发尾因着动作一翘一翘的。
　　在关门出去之前，顾钰又想起来什么，补充了一句，“没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给我发消息。”
　　“那么，晚安，做个好梦。”
　　门被合上。
　　顾燃坐在床上，他弯腰取了一个堆在地毯上的礼物，开始专心致志地拆礼物。
　　比起养育中心的大部分同类来说，他真的很幸运，顾燃想。
　　他并未被自己的家人抛弃，甚至仍旧享有他们的爱。
　　……
　　三天稍纵即逝，几乎是眨眼间就过去了。
　　在这三天里，顾燃少有的心情轻快，他的头疼缓解了不少。
　　当幼崽处于发育期时，除了身体，精神力也在快速成长当中，头疼是很司空见惯的事情，忍耐在这期间显得至关重要，这也是大多数S级脾气暴躁的原因之一。
　　光是压制血脉暴动就很痛苦了，再加上精神力快速发育带来的头疼，想想脾气就好不到哪里去。
　　针对这个，养育中心专门设置了训练场，来给他们发泄多余的情绪与精力，只要在允许的范围内，就可以随意对别人发起挑战。
　　甚至还能以团体的形式进行对战，不过等情绪上头以后，基本上都会演变成无差别攻击，不分敌友的那种。
　　通常赢到最后的不是某一方，而是某个人。
　　但是在训练场之外，哪怕发生的是一点争执都会被立刻上报。
　　众所周知，十几岁的幼崽是最恼人的，他们具备了一定的能力，年轻又冲动，到处搞破坏。
　　而十几岁的S级幼崽除了恼人之外，搞破坏的能力也更上一层楼。
　　而顾燃在这三天内的表现乖巧得不像个S级，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连异议都没有。
　　顾钰脾气又堪称温和，两个人的相处过程得非常愉快。
　　唯独在一件事上，两人产生了分歧。
　　在将顾燃送回养育中心之前，顾钰给他准备了蛋糕与许多点心放在储物装置里，说是让他与养育中心里关系好的同学一起吃的。
　　顾燃不太愿意分享。
　　在他看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该让别人染指，哪怕他对甜食并不是那么热衷，也不想将其分给别人。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顾燃不太想提起的原因。
　　别说关系好的同学，猫科热爱独来独往的属性让他在养育中心甚至都没几个关系友好的同学。
　　同学在他眼中就两类，揍过的跟没有揍过的，不存在关系好坏这一说。
　　顾燃想了想，“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全部吃完。”
　　顾钰当即否决了这个提议，“不可以。”
　　即便是这样强硬的命令，他的语气与神态仍旧是温和与平静的，让人生不起气。
　　“生日蛋糕就是要与别人分享的，而且这些甜食太多了，你也吃不完，一下子吃太多可能会造成掉毛。”
　　他说着，往顾燃的头发上瞥了一眼。
　　顾燃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下来。


第12章 
　　军校的医疗室内。
　　顾钰一身白色制服，身姿挺拔地站在桌前。
　　校医胡子拉碴的，懒洋洋地摊在椅子上，一副睡不醒的模样，抬手示意他坐下，“别太拘束，我这人很好说话的，你是来值班的是吧？”
　　顾钰点点头，“是的，星云下了通知，说给我排了今天下午的值班。”
　　“来得正好。”校医高兴起来，抬手将指间的烟熄了。
　　“刚好有一批S级完成任务最近归校了，我正愁怎么应付那群混小子呢。”
　　S级在没有达到进入军部服役的年龄以前，隶属于军校，由军校统一培养，没有具体的系别与专业，通常被称为预备军。
　　他们从一入学开始，就已经被分配了所服役的军区，也很少在学校待着，大多数时候都在执行任务，或者在前线战场待着。
　　军校规定，在任务结束以及从战场下来的三天内，必须去医疗室重新进行一次心理评估。
　　如果是平常的话，在拘束器没有检测到异常情况的情况下，为了他们的心理健康考虑，每隔半个月也会进行长达一小时的测试与谈话。
　　校医高兴一阵过后又很快冷静了下来，“不过你第一天来值班，星云系统应该不会给你分配太多工作，今天下午有几个要来进行测试的？”
　　顾钰调出医疗室的专属系统，查了一下。“系统显示今天下午只有诺兰提交了申请，预约下午来医务室进行治疗与心理评估测试。”
　　“你运气不错，诺兰是那一群里面脾气最好的一个了，平常心对待他就行。”
　　他打量了一下顾钰，感觉眼前这人生得也太过隽秀了，看着就是个性格温和的，说话也不紧不慢，怕是会被欺负，想了想，又补充了句。
　　“就算脾气好也不能掉以轻心，反正不管是谁，进行测试之前都得做好安全措施，记得要检查束缚器有没有扣好，拘束器也得检查。”
　　顾钰笑了笑，“我会按照流程来的。”
　　他眼尾狭长，一笑起来眉眼微弯，周身的气质显得越发柔和了，让人看着就如沐春风一般。
　　校医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边打哈欠一边叮嘱顾钰，“进行心理评估的时候可别笑啊。”
　　顾钰点点头，“嗯。”
　　“行，那你就好好值班，我先走了，医疗室你自己熟悉下吧，有什么事就给我通讯，星云系统里有我的联系方式。”
　　校医临走前还拍了拍顾钰的肩膀，颇为欣慰地对他道，“好好干，以后多来我这里逛逛，我可以向学校多给你申请几个学分。”
　　通过心理评估测试资格考试的人越来越少，好不容易出现这么个苗子可得好好抓住，多给点优待，等人毕业以后直接骗过来。
　　……
　　军校的加密论坛上，八卦板块里，一个标着“hot”跟“new”的帖子悄然被顶到了第一页。
　　【惊！听说在这次外出任务里S级的利未安森跟指挥系的宋津打起来了。】
　　冰冰脆脆：［火速赶来占楼，楼主消息可靠吗？谁赢了谁赢了？］
　　看到我请让我滚去训练场：［听说这次两人之间的矛盾闹得挺大的，有没有知情人出来给个准确消息，要是有在现场的就更好了。］
　　勤勤恳恳打工人：［内部人员，知道那么一丢丢内幕，目前已经看过了宋津上交的报告，任务音频还没有听完。
　　大致过程貌似是两人起了口角，利未安森没有听从命令，擅自行动了，不过最终任务完成得很圆满就是了，光看结果的话，确实是好的。
　　我个人认为，指挥官在后方，得到的信息到底不如前线的战士多。
　　古语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建议给予前线战士适当权限。
　　而且众所周知，学院派的指挥官不如军队里一点点爬上去的，而且大家都心知肚明，宋津就是来刷履历的，指挥能力也就那样，所以我这波站利未安森。］
　　该死的星际历史战争篇：［这下可有热闹看了，利未安森是64届的统领者吧？得罪他，剩下的S级应该也不会听宋津的指挥了。］
　　如果说S级之间的等级制度森严如同狼群，那么利未安森就是这里面的头狼，是被追随的那一阶层。
　　他从养育中心升入帝国军校的第一年，就以一种锋利的姿态在这个群体里确认了属于自己的地位。
　　YUIO：［回一楼，这还用问？肯定是宋津啊，利未安森再凶也还是一条被拴着的狗，只要他脖子上还戴着那条项圈，他就无法彻底反抗宋津，嘻嘻。］
　　S级脖颈上的拘束器不仅起压制血脉暴动的作用，同时是一个精神力链接装置，可以在执行任务时形成一个精神力的集群网络，加入网络的成员能够通过这个网络互相传达信息。
　　而指挥官的权限则更高一级。
　　他不仅可以向成员强行发起交流，下达命令，还能够通过在拘束器里留下的精神力烙印强行压制住S级的力量。
　　冰冰脆脆回复YUIO：［众所周知，统领者是自己打出来的，不能人为干涉，但指挥官是可以换的。这事情闹大了下台的肯定是宋津。
　　身为指挥系的首席，发起精神力链接的时间不到一小时，而且连与S级统领者的关系都处理不好，就是个废物，嘻嘻嘻。］
　　YUIO回复冰冰脆脆：［拜托，谁能跟那群人处好关系？别被伤到就算不错了，而且宋津是肯定不会被下台的，就算利未安森是史上第一个3S级别的最强战力，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宋家目前蒸蒸日上，肯定得让宋津绑定他，继续让宋津刷履历，何况宋津也不算特别差，我们这届里也没有人能跟利未安森链接一小时以上，而且想要解除链接也不容易。］
　　……
　　YUIO回复冰冰脆脆：［反正事实就摆在这里，你再怎么生气，还是改变不了利未安森就是宋津手底下的一条恶犬而已。］
　　训练场外的走廊里，一群学生三三两两站着在外边放风，偶尔小声说几句话，交谈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是隐隐将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给隔绝了出去。
　　时不时还往那几个人投去隐晦的，打量的目光。
　　黑色制服是第一军区的军服样式。
　　帝国军校的学生制服全是军装的样式，每个年级每个专业的颜色与设计都不同，比如医疗兵的军装样式就是优雅繁复的风格，一眼就能看出来学生的归属。
　　只有那一群血脉评级为S的疯子才会直接用在役的军区军装来作为制服。
　　而在那几个黑色制服的人之中，为首的就是一头金发的利未安森。
　　那金色很浅，浅到与银色相近了，但是却不会让人混淆，在看到的瞬间就能够辨认出来是金色。
　　而在看清来人面容的时候，就会确信，确实只有灿烂的金色能够配得上这般肆意张扬的模样。
　　他金发红瞳，肤色冷白，整个脸都是精致的，偏生眉骨较高，鼻梁深邃。
　　这使得利未安森的五官阴柔却不女气，眉眼间甚至还带着些锋利。
　　他脖颈上还带着鸢尾花样式的拘束器，红色的宝石泛着霜色冷意。一只手提着外套，一指宽的皮质腰带勾勒出纤细劲瘦的腰身，宽肩窄腰，扎眼得很。
　　利未安森平静地带领着几个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走廊，只是他身边的人大都习惯于独处，在经过人群时显然不太自在。
　　唯独他，露出一副坦然又顺理成章的神态，仿佛S级出现在普通学生的场所十分正常似的。
　　虽然学校并未强制要求S级必须远离其余学生，但是也刻意将两者遇见的机会降到了最低，一般情况下，除了任务以及在校医疗室可能会碰上之外，两者几乎不会产生交集。
　　等到利未安森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时候原本安静的走廊一下子变得吵闹起来。
　　“我艹，利未安森是带人来揍宋津的吗？”
　　“他们到底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啊，这么大火气。”
　　“要不要跟宋津说一声？让他做好准备，其实应该也打不起来吧，宋津可以用精神力压制住利未安森，但是万一闹出点事就不好了。”
　　“你说得对，但是为什么不直接通知学校那边？”
　　……
　　利未安森捂了捂自己的耳朵，向身边的诺兰低低抱怨道，“他们不知道离这么远我们也能听得很清楚么？”
　　其实没那么多阴谋论，利未安森单纯只是想抄个近路而已，S级专用的通道离着医疗室太远了。
　　诺兰从始至终一直在看自己的光脑，闻言耸了耸肩，随口道，“他们不在乎我们能不能听到吧，反正这么多人一起说的，听到又能怎么样，不当着我们的面议论就已经是保持基本的礼貌了。”
　　利未安森勾住诺兰的肩，“在看什么，这么专心？”
　　“在看论坛。”
　　诺兰笑眯眯地将屏幕解除私密模式，指着一个回复，“有人说你是恶犬呢。”
　　利未安森随意地扫了一眼，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随便吧，说得也不算太错。”
　　他的唇形很好看，纵然不笑也天然带着三分笑意，只是此时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一双梅红色的眼睛中满是沉沉冷意。
　　“毕竟只有恶犬才会噬主。”
　　他抬起手，用大拇指擦了擦唇角，喉结滚动，笑了一下，露出白森森的犬齿，“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咬穿宋津的喉咙。”


第13章 
　　“这种话可别随便说。”
　　诺兰关掉光脑的投影屏幕，提醒道：“要是被别人听到，报到上面去，你的危险性等级又该提升了。”
　　利未安森拍了拍他的背，语气满不在乎，“提升就提升，我倒是要看看还能给我提到多高。”
　　诺兰没理利未安森，只是视线越过他，落在了拐角处，那里有两个学生正面色激动地看向他们。
　　诺兰勾了勾唇，冲那两个学生的方向微微一笑，得到了几声刻意压低却仍旧掩饰不住激动的尖叫。
　　然后他做了个手势，在军校之中，这个手势代表着停止，同时也有不可以使用光脑拍摄的意思，在看到那两人身边的悬浮式摄像球被收起来之后，诺兰才收回视线。
　　“再提醒你一下，如果危险性再提高一级的话，心理评估的次数也会适当增加。”
　　利未安森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其他的地方，“你的人气怎么这么高啊。”
　　他小声嘀咕着，显然是对自己没有收获欢呼声而感到不满。
　　军校本来就是个慕强的地方，崇尚力量，虽然会有人嘲笑S级是被戴上了口笼的狗，只是个工具而已，但是仍然有不少人对于他们很感兴趣。
　　现在对于S级的管控异常严格，使得他们与其他人之间的冲突减少了很多，而且他们又并不经常出现在人前，甚至连个人的社交账号都不被允许，所以学生与民众对于S级的关注异常高。
　　星网上关注度最高的除了军部的风吹草动，就是这些S级的事情了。
　　还有许多专门的个人网站来放他们的资料与影像，分门别类整理好，从小时候在养育中心的照片，到长大以后的照片，甚至军校方面偶尔放出来的训练视频也被星网上的人看了又看。
　　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关注着他们，讨论着每一届的最强，关注他们的性格，长相，生活，战力强弱，战斗方式。
　　而每两年一次的军校联赛则是一场最盛大的比赛赛事，也是举国的一场狂欢，除了帝国会全程直播，就连一向与帝国不对付的联邦也会进行转播。
　　比赛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进行实力的展示，而军校的指挥官与S级基本就是军校实力的体现，其余的，比如技术方面则都差不多。
　　这场比赛会带动帝国周边与之相关的经济，赌场在这期间也会关闭其他项目，只对这场比赛的输赢进行下注，从团体赛到个人赛，从每个军校的统领者是谁，以及每个人战斗力的强弱，都有开盘下注的。
　　诺兰一向对于人气与比赛都兴趣缺缺，他天性冷漠。
　　欢呼声并不会让他高兴，反而来自外界的那些探究与好奇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在斗兽场里的珍奇野兽，被人们观赏评判，从外形到战力，然后成为谈资与赌场里开盘的理由。
　　他无法摆脱也不能拒绝，只能沉默着接受。
　　而利未安森则不同，他从来不去想那么多，只是全身心地投入比赛，享受每一声人们对他的欢呼与赞美。
　　两人的性格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论坛上，关于讨论这两位S级的帖子里，曾经有人做了个很形象的比喻。
　　如果说利未安森是灼热的太阳，那么诺兰就是深蓝天幕之上的一弯月亮。
　　这个比喻得到了无数人的赞同，甚至从那以后提起来他们时，也经常用帝国军校的太阳与月亮来代指。
　　因为实在太贴切了，不管从性格还是长相来说。
　　利未安森自不必说，他的性格是S级里极其稀少的勉强能够用张扬来形容的，长相也耀眼至极，金发红眸的配色招摇得很。
　　而诺兰则有一头银色的长发，姿容秀丽到经常被人错认性别，尤其那一双如同蓝月般的眼睛，狐狸一般，顾盼之间，眼波流转起来勾魂夺魄。
　　因为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就有不少人曾经猜测诺兰的血脉派系是不是狐狸。
　　而且他也跟狐狸一样，善于在交际之中运用自己容貌上的魅力，与媒体交涉时用词也格外得体，所以比起一看就过于锋利的利未安森，媒体们还是最喜欢采访诺兰。
　　有记者曾经盛赞他温柔体贴，自我控制能力强，是最友善的S级。
　　但是实际上，诺兰是这一堆S级里最漠然疏离的一个，看着好接近，实则很难与之交好，对外的微笑就是一层敷衍且虚假的面具。
　　反而是被避之不及的利未安森，才是真正好说话的那个，只要不当面骂他，基本上提问什么都不会生气，哪怕稍微出格些的问题也会认真回答。
　　就是因为他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军校方面严禁利未安森在外面接受采访，而是推出了诺兰作为发言人。
　　这也间接造成了大众对于两人的错误偏见。
　　利未安森每次只能冷着一张脸路过被采访的诺兰，并且从不肯承认自己心里其实还有一点羡慕。
　　诺兰曾经做出过评价，说他是S级里的异类，性格开朗活泼到令人厌烦，并且称外面那些人真是瞎了眼才会在文章里将利未安森形容为“傲慢且沉默的王”
　　只有真正身处S级之中的人才能认识到利未安森在这个群体之中有多么格格不入。
　　他就像个异类。
　　不讨厌采访，也不讨厌被拍摄，对于外人的目光格外适应，在个人赛上也分外享受场上观众的欢呼声。
　　排山倒海的欢呼只会让他更加兴奋，不像诺兰那样感到厌烦。
　　认真来说，利未安森璀璨耀眼到不像个S级，而且没什么自觉，这样肆意妄为的性格，更像是在从未被束缚的环境下养成的。
　　直到那两位学生离开，诺兰才继续往前走，随口问了一下，“你在系统上提交心理评估的预约了吗？”
　　“好像还没有。”
　　利未安森跟上去，五指成梳，将眼前细碎且稍微有些长的额发拢了上去，他的语气就跟脚步一样轻快。
　　“不过我看过了，今天下午预约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临时加我一个进行评估的校医应该也没什么意见。”
　　反正也不能拒绝他，毕竟帝国军校里有这么多医疗室，只有这个医疗室的校医是可以进行对S级的心理评估测评的。
　　如果说校医最讨厌的S级里能够有个排名的话，利未安森绝对是排在第一位的，不仅不爱预约，喜欢搞突袭，还经常在心理评估测试里说很多没用的话。
　　诺兰将左眼上戴着的单片眼镜取下来，放入口袋。
　　“我希望你能记住一件事，提交预约的意义并不只是为了错开时间，提高效率，还在于能够让校医做个心理准备。”
　　……
　　医务室里的顾钰并不知道自己下午要测评的除了诺兰，还有另外一个已经被校医在心里悄悄拉入黑名单的人。
　　因为这个医疗室只对指挥系与S级的学生开放，所以格外清闲，都找不到什么事情做。
　　顾钰做完了医务室里的药物分类，目前正在坐在办公桌前，在教务系统里提交以后的专业选择方向。
　　虽然军校对于学生的分类简单粗暴，但是大类里的专业分类算是格外细致的。
　　战斗辅助系，顾名思义，就是对于战斗的辅助，说白了就是进行后勤工作，对指挥官与战斗人员给予支持。
　　后勤包括战场的处理，任务信息的收集等等，至于提供设备的技术研究人员，则是另外一个小分类。
　　顾钰选择了医疗兵方向。
　　星际时代的医生所做的事情跟顾钰认知上的医生并不一样。
　　只有医疗兵是贴近他认知中的医生这一职业的。
　　因为医疗舱过于笨重，使用的过程也繁琐，在战场上受伤的战士需要有医疗兵对伤口进行简单的处理，然后再退到后方使用医疗舱治疗。
　　顾钰将专业申请提交完毕，关掉了教务系统。
　　然后星云发来了通知消息。
　　［来自指挥系的宋津，请求预约下午三点的时候使用精神力疗养仪器。］
　　顾钰查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三点正好是空档期，然后点击了接受请求。
　　指挥系的学生数量不多，仅次于S级的稀少，毕竟有天赋能够与S级进行精神力链接的人也并不多，所以军校的各种资源都会对他们开放。
　　校医让顾钰一个人在医疗室值班是经过认真考虑的，一般情况下，医疗室值班的人至少需要有三个学生。
　　倒不是因为来这个医疗室的人多——倒不如说正相反，除了S级来进行心理评估以外，基本没几个人能伤到需要来医疗室的地步——而是因为每个人会的方向不一样。
　　通过心理评估资格考试的不会操作医疗舱，会操作医疗舱的不会使用精神力疗养仪器，更别说还有其他的药物分类什么的。
　　虽然有星云系统作为辅助，但是这些东西学起来也还是很麻烦。
　　但是顾钰则是各个方向都有涉猎，并且都有成绩。
　　在进入医疗室值班之前，顾钰不但考了心理评估资格考试，还考了使用医疗各种仪器的资格考试，以及通过了对于各种疾病的判断，伤势的处理等等课程。
　　现在的他虽然还是个学生，但其实已经可以算是一个真正的医生了，而且作为帝国军校出身的学生，这个医生的含金量还很高。
　　如果顾钰愿意，只要他申请一个医院的开办资格，都能够开起一个受欢迎的医院了。


第14章 
　　顾钰是一个活得很规律的人，对于时间的安排一向很合理，他对于自己的生活跟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他严谨细心，基本没出过什么错，也从未出过什么大乱子——直到今天下午。
　　今天下午医务室只有两个人预约，一个是要来进行心理评估测试的诺兰，另外一个就是申请进行精神力疗养的宋津。
　　星云系统上显示诺兰预约的测试时间是下午一点半，一般的心理评估测试通常情况下只需要三十分钟左右就可以完成，留出的时间很充足。
　　前提是如果利未安森没有跟着一起来的话，或者他看了论坛的八卦，知道利未安森跟宋津不对付的事情也好。
　　可惜没有如果。
　　……
　　在利未安森看来，所谓的心理评估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对于维持S级的心理健康并没有什么用，至少并不比那些仪器更准确。
　　每一次都是令人厌烦的询问与千篇一律的问题。
　　从在养育中心的时候起，类似的测试就做过不知道多少遍，每隔一段时间的检查与检测次数足以让人厌烦。
　　还有那些校医也让利未安森感到不舒服，对待他们的态度跟看向他们的眼神，不是恐惧就是漠然，要么就是厌恶，偶尔还会有同情，但也格外克制与稀少。
　　其实利未安森对此倒是没有什么不满，毕竟没有人会永远受到别人的喜爱。
　　他小时候对待测试还很认真，哪怕有些问题很冒犯，也仍旧认认真真地如实回答。
　　只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的危险性逐渐上升，在校医们进行询问的时候，利未安森不得不在束缚器上戴上特制的锁链，手脚也必须用束缚带束缚住。
　　而且校医们提问时永远叫的是他的编号，而不是名字，仿佛他们并不属于人类一样。
　　虽然帝国军校医疗室的校医是少有的不那么让人讨厌的那类，偶尔会叫利未安森的名字，还会插浑打科，讲一些玩笑话，问问利未安森在联赛上的事情。
　　但仍旧与他们刻意保持了距离。
　　利未安森对校医的举动表示理解，但是这不代表他不难过。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你天真的原因。”
　　诺兰对此不可置否，他以一种冷静又残酷的语气道，“你应该早就习惯这种情况了，不是吗？”
　　“我为什么要习惯。”
　　利未安森很不服气，“哪怕有那么多人喜欢我，但我还是讨厌被人讨厌。”
　　联赛上为他欢呼的观众成千上万，每次利未安森在个人赛上击败对手，望向观众席的时候，那些欢呼便越发震耳欲聋。
　　无数人狂热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在S级当中，他的粉丝也是最多的，还有人会专门为他进行应援，在观赛席上穿着颜色跟他的发色如出一辙的衣服，他们乐此不疲地讨论着属于利未安森的一切。
　　与他们一起的几个S级在一条岔路上与他们分开，诺兰与利未安森则是走向医疗室的方向。
　　诺兰抬手将自己的银色长发拨到背后，淡淡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一件事。”
　　“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它们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不同。”
　　因为这并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而是自觉身为人的“人类”对低等的野兽的感情。
　　傲慢又高高在上。
　　利未安森在这些方面总是过于天真。
　　诺兰压低了声音，“想想他们在欢呼的时候喊的最多的都是什么吧。”
　　“杀死他，他们在怂恿你杀死你的对手，在人对人的格斗场上他们会这么喊吗？”
　　还没等利未安森开口，诺兰便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不，他们不会，因为只有野兽杀死野兽是不需要被惩罚的。”
　　在联赛上，S级之间的厮杀会最大限度地激发出他们的兽性。
　　而大部分血脉暴动也都发生在这种时候，因为为了充分地发挥实力，官方甚至还会特意停掉他们的抑制药物，在这种杀红了眼的情况下，哪怕死亡也是合乎规矩的。
　　杀死对手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利未安森双手插兜看向一望无际的天空，他仍旧是那副轻佻散漫的神情。
　　“无所谓，我始终是我自己。”
　　他才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利未安森想。
　　他快走几步，抢在诺兰前面打开了医疗室的门，故意大声道，“我来做心理评估测量，李医生。”
　　李医生最痛恨的事就是加班，以及没有预约的人上门，这个人特指利未安森。
　　这个胡子拉碴的校医会气到一边眉毛乱飞一边在他旁边絮絮叨叨为什么不提前预约。
　　利未安森甚至还特意拉长了声音，显得黏黏糊糊的，他迫不及待想看校医气急败坏的模样。
　　只是医疗室内的并不是李医生。
　　而是一个姿容端丽的青年，他一身白色制服，原本正站在书架旁边翻看一本厚厚的书，听到声音就抬头看向利未安森。
　　他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里面凝结了一束温暖的光一般。
　　利未安森停在原地，注视着他。
　　顾钰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他沉吟半晌，将书合上，放回书架，“你好。”
　　“忘了告诉你。”诺兰绕过利未安森，走进医疗室，慢吞吞道，“系统显示今天下午的值班医生不是李医生。”
　　顾钰附和，“是的，李老师是今天上午的班。”
　　如果不出意外，校医会在下个学期教医疗兵，对顾钰来说，叫老师怎么都不会出错。
　　顾钰引着两人在沙发坐下，给两人端了杯水，然后在他们的对面坐下。
　　他语气温和地开口询问，“请问两位都是来做心理评估的吗？系统上显示只有一位进行了预约。”
　　利未安森双手捧着那杯水，这使得他显出几分乖巧来。
　　一直以来，利未安森身边不是同伴就是上级，在其他人——无论是校医亦或者是养育中心的老师——那边通常都得不到回应，或者说他们只会回答应该回答的话，一板一眼的，如同一个机器人。
　　无论他怎么尝试交流，唯一一个会回应的也就只有一个李校医而已。
　　极少被人以如此平等又温和的态度对待，这让利未安森有些不知所措。
　　他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捧着那杯水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毫不吝啬的笑容，招摇又张扬。
　　利未安森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好像忘记预约了。”
　　诺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没有预约也是可以做的。”顾钰对病人一向宽容。
　　“现在也可以进行临时预约。”
　　他说着调出系统，“请报一下名字，编号，以我做一下临时登记。”
　　登记完。
　　顾钰查看了一下时间表，“只是接下来可能要抓紧些时间，下午三点有人预约了要进行精神力疗养。”
　　“精神力疗养？”利未安森察觉到什么，他想了想，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
　　“宋津是吧？”
　　任务过后，指挥官的精神力会大幅度消耗，自行恢复需要的时间太久，需要辅助疗养。
　　医疗室的预约系统是对外开放的，可以查看预约的人的名字，诺兰从上面确认了一下，“确实是他。”
　　顾钰敏锐地感觉事情不太对，他看向两人，歪了歪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利未安森语气轻快，他笑起来很是好看，格外招眼。
　　就连阳光也格外偏爱他，一束光恰好透过窗，落在他发上，于是那头颜色极浅的金发的金色便越发耀眼，仿佛颜色在流动一般。
　　“我们跟他认识，就想着到时候打个招呼。”
　　“利未安森。”诺兰警告似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不要惹事。”
　　顾钰了然，知道利未安森跟那个叫宋津的怕是关系不太好。
　　“招呼还是私下再打吧。”
　　他起身，示意利未安森与自己一起进入问询室。
　　不管怎么样，先给麻烦的那个做完测试，让两个人别碰面就行，顾钰想。
　　至少别在医疗室内起冲突。
　　问询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椅子上还有束缚带，以及用康曼德金属做成的一条锁链。
　　康曼德金属是迄今为止唯一一种可以短时间完全压制住S级精神力的金属，不过缺点也不少，一是效力不长，戴久了会产生免疫，而且太贵了，还不具有可逆性，在他们血脉暴动的时候没有任何效用。
　　束缚器上有个金属环，就是专门连接锁链的，每次医生扣上这个的时候，利未安森都会不耐烦，这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只宠物。
　　顾钰显然不太熟练，他没有看到那个金属环在束缚器的哪里。
　　“抱歉。”他轻声道，然后撩起利未安森后面的碎发，露出那个金属环。
　　指尖从前至后，在项圈上绕了一圈，偶尔会碰到他脖颈上的皮肤。
　　温热又轻柔。
　　因着这个举动，利未安森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竟然难得顺从地随着对方的动作低下了头。
　　在金属锁链“咔哒”一声被扣上的时候，利未安森才清醒过来。
　　他不大高兴，紧紧抿着唇。
　　但是那人又蹲下来，低着头给他扣束缚带，毫无防备地露出后颈。
　　白皙又纤细，仿佛一折既断。
　　面对一个S级，怎么能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呢？利未安森想。
　　顾钰一边调整束缚带的松紧，一边问他这个程度是不是太紧。
　　在那一瞬间，利未安森忽然就不生气了，他觉得被带上锁链也不是那么难受，如果给他戴上锁链的人是顾钰的话。


第15章 
　　心理评估测试上的大多数问题都很冒犯，如果拿着它来给帝国内任何一个人来做的话，肯定会被对方控告。
　　但是S级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冒犯，他们现在也只是感到厌烦而不是觉得这些问题不对，或者说，他们自己也觉得自己有回答这些问题的义务。
　　但这明显是不正常的，是病态的。
　　顾钰想着，垂下眼帘，问出下一个问题，“请告诉我最近你自慰的次数，以及会对谁产生性冲动。”
　　对于正处于这个年纪的S级，与这方面相关的问题是必须要进行询问的。
　　利未安森的神情看上去不大耐烦，这很可能是因为刚刚滑落到眉梢的碎发，让利未安森觉得有些痒，而他的手被拷在桌面上，无法将头发撩起来。
　　但利未安森还是挨个回答了。
　　“没有，没有。”
　　中间还稍稍停顿了一下。
　　虽然看上去是个刺头，就连样貌都是极度肆意张扬的，但在某种意义上，他的表现乖巧到过分，只要顺毛捋，就不会出错。
　　接下来还有一长串的问题。
　　利未安森的心思根本不在问题上，他显得不太老实，不肯好好坐在椅子上，烦躁地到处打量，锁链被他弄的哗哗昨响。
　　最后，利未安森终于稍稍安静了一会儿，他仰起头，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那缕碎发仍旧落在他眉梢。
　　只是似乎这安静并不是自愿的，而是迫不得已，在意识到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枯燥乏味的环境与被束缚的处境之后才放弃的。
　　因为的利未安森现在看起来像是棵因为缺水而垂头丧气的含羞草。
　　顾钰停了停，他将视线从投影出来的屏幕上移开，往前走了一步，而后俯身，伸出手去。
　　利未安森下意识地也跟着往前了一点，露出一点洁白尖利的犬齿，这是他的本能反应，遇到敌人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后退，类似的观念几乎已经刻入了潜意识。
　　然后在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对面的不是敌人。
　　但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身体仍旧是紧绷的，未曾放松，只先收起了獠牙，带着警惕看向顾钰。
　　然后顾钰的手落在了他的眼尾眉梢，将那缕不听话的头发撩了上去。
　　在顾钰的手离开之后，利未安森闭了闭眼睛，神情有些怔松。
　　他似乎不太适应这种举动，但更多的是新奇。
　　“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
　　顾钰温声安抚，他对于自己的病人从来都是这样，抱着一百万分的耐心。
　　利未安森看起来仍旧未回神，他后知后觉地“嗯”了一声，视线落在顾钰的脚下。
　　那里有一条红色的警戒线，也是校医的安全线，通常情况下，给他们做心理评估测试的校医是绝对不会越过这条线的。
　　那条线的象征意义大于警示意义，甚至都不用设，因为所有人都会离着远远的。
　　因为询问过程中会有故意激怒S级的流程，以此来判断他们的控制力，通过这个也能看出来他们的易怒程度。
　　所以校医要离他们远远的，以免发生意外。
　　而现在，顾钰就踩在那条线的边缘上，刚刚好在那么一个若离若即的距离上。
　　真是太放松警惕了，利未安森想，他眨眨眼，难得好心地提醒对方道，“你应该往后退一退，不要离我这么近。”
　　顾钰低头望向他，“抱歉，是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安全性的问题。”
　　利未安森觉得这个新的校医不太专业，他想起诺兰说自己天真的形容，而现在他为这个形容词找到了更贴切的人。
　　作为一个经历过无数次测试流程的人，利未安森决定教教这个新手校医，告诉他一下其他熟练的校医都是怎么做的，这可是多少年累积下来的经验。
　　“你应该站在警戒线外，也不应该靠近我，也不可以触碰我，不要说多余的话，如果我不回答，你应该立即催促，并且警告我。”
　　谈起这个来，利未安森能挑剔的地方就太多了，在他眼中，顾钰几乎一条都没有做对，简直让人怀疑他的心理评估资格考试是怎么通过的。
　　在利未安森要继续开口的时候，对面的人温柔又果断地截断了他的话。
　　“可这些并未写在规则之中。”
　　他很平静地指出来一点，“这些都不是进行测试时必须遵守的，没有任何一条规则规定说测试时必须要这么做。”
　　利未安森顿了顿，没有再开口。
　　一直以来都显得格外柔和的顾钰，在此时稍稍显露出强硬来，但是却并不让人讨厌。
　　“如果你喜欢这种方式，我也可以这样。”
　　“倒也不是喜欢。”
　　利未安森很快就反驳了回去，然后再开口时声音就低低的，“就是……”
　　很危险。
　　顾钰大致能猜测出他想说什么，弯了弯眉眼，“谢谢，但是不用太担心，我有自己的判断。”
　　“我不会受伤，也相信你不会让我受伤，我可以相信你的，是吗？”
　　利未安森无法反驳，一种奇异的让他说不清什么感觉的情绪涌出来，他低下头，不去看顾钰，而是侧脸看向墙角，轻轻嗯了一声。
　　他声音很轻道，“我保证。”
　　其实顾钰很适合这种类似安抚与说服的工作，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像是清泉流过林间，又像是月光散落在海面，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下来。
　　等利未安森安静下来，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之后，顾钰才继续开始询问。
　　在利未安森的配合下，测试很顺利地结束了，甚至在进行到激怒环节的时候他都毫无波澜，也没有不耐烦，半点变化都没有。
　　他难得地全程保持了安静，甚至称得上乖巧温和。
　　这次的测试，医疗室的系统给未利安森打出的分数接近满分——这几乎是近些年来他所得到的最好的分数。
　　医疗室的打分系统异常严格，在测试的过程中，它会从心理生理各个方面检测S级的变化。
　　哪怕S级没有过激行为，仅仅只是表达出烦躁，紧张，抗拒等情绪，或者更严格一点，因为即使没有在表面显露，也会拉低分数。
　　在这里任何掩饰都是毫无作用的，身体是无法说谎的，生理上的状态会诚实地在仪器上显示出来。
　　而且在打分过程中，生理上的状态会占据大半分值。
　　如果要举个例子的话，哪怕利未安森在问询过程中一直都是不耐烦，不高兴，偶尔还会怼一下李校医的状态，但是他的整体评分仍旧比全程都显得很温顺配合的诺兰高。
　　诺兰一直是个很会说谎的人，如果他愿意，只要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句情话就能让数不清的人心甘情愿为他赴汤蹈火。
　　但是他的身体无法说谎，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冰冷的仪器将他未曾说出口的厌恶，愤怒与抗拒，全部一一呈现了出来。
　　人的情绪本来就是多变的，很难通过心理暗示很快地转变，问询室的布置本来就很压抑，无论是谁身处其中，都极难控制住自己不产生那些负面情绪。
　　校医的职责之一就有在询问过程中要引导S级放松，但很难有人做到，所以这条规则也就被大多数人所无视。
　　即使是对S级没有太多偏见的李校医，都很难引导他们放轻松，在测试对问询非常抗拒的S级的时候，他只能尽量多次提醒对方。
　　“别紧张，放轻松。”
　　“不要急躁，深呼吸试试。”
　　“试着放空。”
　　可这些话并不能起到太多作用。
　　而顾钰一句类似的话都没有说，他只是以一种非常自然又温和的态度进行了这个测试。
　　甚至还会在将束缚带扣得太紧时说一声“抱歉。”
　　就好像，就好像他们与顾钰，与这个学校的其他学生一样。
　　一样生而为人，而不是作为野兽与杀戮机器活着。
　　……
　　利未安森有些出神，他没有注意到脖颈上拘束器的锁链已经取了下来，甚至在顾钰解开扣在他身上的束缚带时，仍旧坐在那张椅子上。
　　顾钰不得不出声提醒他，“已经结束了。”
　　利未安森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他站起身，低头看向顾钰。
　　他比顾钰高了一个半头，落下的影子很轻易地将对方都笼罩了进去。
　　利未安森盯着顾钰洁白的后颈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摁了摁自己的。
　　顾钰正在将这次的数据上传，并且查看了一下利未安森以往的资料，“如果没有任务的话，下次来医疗室测试的时间最晚是十二号。”
　　利未安森低低应了，“嗯。”
　　“如果接下来你连续三次的评分都在90分以上的话，危险等级就会下调一个小等级。”
　　顾钰关掉页面，笑了笑，“希望你下次也可以保持这个状态。”
　　“那下次给我进行测试的还会是你吗？”
　　利未安森紧跟着问，“你以后会一直在这个医疗室工作吗？如果换工作的话要换到哪里去？”
　　顾钰并不对这些问题感到厌烦，他耐心地一一解答，“如果你还希望是我的话，可以预约我值班的那天来。”
　　“以后的事情我不确定，但是在军校就读的这些年，我应该会一直在这个医疗室进行轮班，至于工作，应该等退役之后再考虑。”
　　“你是什么系的？心理系吗？”
　　一般来说，给S级做心理评估的都是心理系的，而且也不止S级需要维持心理的健康，许多从战场上下来的其他士兵也多多少少有些精神不稳定。
　　所以这个专业在军校当中还挺受欢迎的，工作轻松，又不需要在前线，安全性很高，而且军中的心理医生待遇也很好。
　　“不是，是医疗兵，刚刚选择好方向。”
　　利未安森不太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事情，“医疗兵？”
　　他打量了一下顾钰，忧心忡忡道，“你确定自己可以挺过训练么？听说医疗兵很辛苦。”
　　不仅辛苦，还很危险。
　　医疗兵已经属于军人的范畴，要跟着队伍出任务，上前线，要求跟心理系自然不一样。
　　每次出任务的时候，医疗兵都是队伍必须配备的那个，包括S级。
　　不过规定是这样规定不错，但是通常是不会有医疗兵愿意跟S级的队伍的，根据自愿原则，也不能强制要求医疗兵跟着。
　　S级队伍里的医疗兵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危险，因为他们很少受伤，一旦受伤就是重伤，而且血脉暴动也会发生在这时候。


第16章 
　　利未安森难得以轻松愉快的心情走出了问询室，连脚步都无比轻快。
　　他跟在顾钰身后，注视着顾钰的背影。
　　大多数校医不会让S级走在自己身后，据说是因为背影会勾起S级的狩猎欲望，为减少危险，校医从来都只会让他们走在前面。
　　利未安森向来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走在前面跟走在后面都无法阻拦来自他们的攻击，差别近乎没有。
　　这种类似的举动没有用，有用的是S级脖颈间扣着的拘束器。
　　他有种预感，这个新校医的到来似乎会给他们带来一些转变，而且应该是好的转变。
　　下一个要接受测试的人是诺兰。
　　利未安森在诺兰进去前拍了拍他的肩，“放轻松一点，别太紧张。”
　　这话颇有些苍白无力，但是利未安森并没有其他话可说。
　　这个心理评估测试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日常，允许他们进行其他活动的判定都是根据这个分值来的，如果分值过低，会在原本就被限制的行动上再添一层限制。
　　比如减少外出任务，增加禁闭的时间之类。
　　利未安森下意识觉得这些手段根本没有用，只会使情况更加严重，至少在他所知道的人里，没有一个是越来越好的。
　　利未安森一直觉得如果不用那些手段，或许也不会变得更糟——至少不会那么快。
　　但是上级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鞭子与惩罚对驯养野兽来说是有必要的，所以毫不吝啬使用这些手段。
　　而诺兰的评分向来不高，最近几次更是越来越低，如果再有几次这样的低分，就要被强制进行每天三小时的心理辅导课程。
　　诺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
　　可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这已经是诺兰情绪足够外露的表现了，平日的诺兰根本不会表现出任何情绪，无论是喜悦或者厌恶。
　　他就是这样全身心地抗拒着测试，甚至连掩饰都掩饰不住。
　　利未安森伸出两指在额头点了点，“我觉得这次你的评分肯定不会低的。”
　　诺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这好意安慰，“谢谢。”
　　其实没关系的，他已经做好了危险性等级提高的准备。
　　顾钰站在问询室门口安静等着两人说完话，随后在诺兰进入问询室的时候侧身让开。
　　顾钰在关上门之前看向了利未安森。
　　“你可以先离开医务室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先对利未安森进行测试的目的，不管接下来要来的宋津与利未安森有什么矛盾，但还是别让两人碰面为好。
　　……
　　对诺兰的测试出乎意料地用了比利未安森更多的时间。
　　他近乎是全身心地在抗拒这件事，哪怕诺兰什么也没说，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就是让人感觉到了他的厌恶。
　　顾钰花了更多的时间来让诺兰平静下来，他知道这些评分对S级来说很重要，如果过低，会让他们原本就微小的自由受到限制。
　　他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诺兰放松，将气氛维持在一个称得上轻松愉快的点上，然后才进行问询。
　　虽然费时费力了些，但结果是值得的。
　　打分系统在最后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高分。
　　诺兰注视着这个数字半晌，依照他的洞察力，自然不难发现顾钰在询问过程中的温柔与用心。
　　但是诺兰并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的。
　　引导S级在心里评估中保持放松是每个校医都会做的事情，但是说起来简单，几乎没人能成功做到这点。
　　顾钰弯腰解开诺兰身上的束缚带，又将他脖颈间的锁链解开。
　　诺兰垂下眼帘，看向顾钰放在他拘束器上的手指，在黑色调的拘束器上，越发显得洁白如玉。
　　他站起身，“谢谢。”
　　顾钰将资料上传，闻言眉眼微弯，点了点头。
　　问询室的隔音很好，或者说好到过分，在顾钰打开门的时候，外面的争执声才传入耳中。
　　很显然利未安森并没有先离开，并且还与之后来的宋津起了冲突。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争执一触即发。
　　顾钰轻轻叹了口气，他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软鞭——这是上面给医务室配备的道具，不过基本上每个校医都默契地无视了它——敲了敲桌面。
　　“请在医务室内保持安静。”
　　可惜两人都无视了他的话。
　　宋津越过顾钰，径直看向利未安森，紧紧皱着眉，“你再说一遍？”
　　利未安森嗤笑了一声，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懒懒散散地歪倒在沙发上。
　　“我说，你不适合当指挥官，你只适合在后方当一个打杂的。”
　　“你只会胡乱下命令，从来不听我们的反馈，也不听取我们的意见，就算是看不惯我，好歹也算是队友，执行任务时互相信任是最基础的吧？”
　　毕竟在前线的是他们，即使在后方能看到他们传过去的画面，但是无法身临其境到底是不一样的。
　　气味，温度，湿度，空气之中细微的差别，都能带来信息。
　　利未安森断然道，“连最基础的信任都做不到，无法判断情报真假，也不能临时调整细节，人员匹配，你根本不适合当一个指挥官。”
　　这一次的任务如果不是他强行夺过了指挥权，临时更改了命令，恐怕会折进去几名队员。
　　既然是来刷履历的，那么就最好有个刷履历的样子，完全乱来一气的指挥不如不指挥。
　　如果是以前那些机灵的指挥官，在遇到利未安森时只会选择将所有情报都告诉他，然后由他自己来判断该如何行动。
　　指挥官与S级之间也是需要磨合的，作为后方的指挥官必须对手底下每个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并以此来安排每个人的职责。
　　对于指挥官来说，识人用人是必要的技能，对于自己队伍里的成员能力要有个清楚的认知，还要考虑成员的状态是否良好，确认安排下去的任务能够被完成。
　　只是利未安森不一样，不管是什么情况下，几乎都不用考虑他的状态，也不用询问是否可以胜任任务。
　　因为无论是在什么境地下，利未安森都能以一种悍然无畏的姿态撕裂对手。
　　他就像是一张鬼牌，适合在任何场合打出来，并且毫无疑问的，这张鬼牌带来的只会是胜利。
　　面对这样的利未安森，上面的指挥官只会让他自由发挥，顶多嘱咐一句不要闹太大动静。
　　只是宋津显然没这么自觉，他傲慢自大，自顾自地认为所有一切都该在他的掌握之中，全部人都该听从他的意见，并且过于依赖初始情报。
　　平时还好，就只是死板跟不知变通而已，到了瞬息万变的战场，这缺点就会被无限放大。
　　而且宋津对S级有偏见，虽然大多数指挥官都对S级多少有点偏见。
　　但是宋津却是完全不肯相信他们，而且他对自己过于自信，坚信自己下达的命令就是最准确的，从不肯更改。
　　面对队伍成员给出的类似做不到这样的反馈，第一反应是说谎，做不到就是没有用全力，就是在偷懒。
　　利未安森知道大多数指挥官多多少少都有些傲慢，他们自觉运筹帷幄，看S级就像在看没开化的野兽，言语间会不自觉带上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都会选择隐藏起这点轻视。
　　利未安森漫不经心地想，是不是最近自己太听话，让一些人有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宋津的语气嘲讽，“你说信任，信任你们这些人？”
　　“哪个指挥官会信任你们？你们只会没头没脑的冲锋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想些什么。”
　　宋津抬起下巴，“不听指挥，扰乱队伍的秩序，像你这种人就算再强，放在队伍里也是个祸害。”
　　“所以呢？”
　　利未安森没忍住笑了一声，他梅红色的眸子深了些许，“所以你能将我这个祸害剔除么？将我这个统领者，从队伍里剔除。”
　　少了他的镇压，剩下的那些S级之间会变得混乱。
　　“就算你是统领者又能怎么样？你以为剩下的S级会对你忠心耿耿，跟随着你的脚步一起反抗么？不，他们只会找准时机，撕咬你的喉咙，将你拉下王座。”
　　冲突才是S级间的常态，臣服只是一时的迫于无奈而已。
　　他们都不是群居动物。
　　哪怕被强行聚在一起，也一个个野心勃勃，目光始终都盯着最高的位置。
　　“没有你，群体会更加稳定。”
　　宋津的态度异常强硬，他觉得是利未安森带坏了所有的S级，而不是他压制着那些S级。
　　他妄图给狼群换一个新的王，去掉利未安森这个不稳定因素。
　　这想法天真到令人发笑，一听就是宋津越过了家族、学校，自己想出来的，但凡他多问一句老师，都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构想。
　　宋津可能是天才，也确实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他不缺少眼界，也不缺少强硬又好用的手段。
　　他唯一欠缺的，就是对S级这一群体的了解，也可能是太傲慢了，对于自己指挥的队伍根本不了解。
　　利未安森显得兴致缺缺，他甚至连生气这种情绪都懒得表达。
　　“那你就去试试看。”
　　他支着下巴，笑意从喉咙里发出来，有些闷闷的，“我没有意见。”


第17章 
　　宋津冷笑一声，“很好，那么从明天开始我就会断掉你拘束器的精神力供应。”
　　S级脖颈上的拘束器可以烙印入指挥官的精神力印记，并对其进行增幅，通过这个，两者不但可以在任务时建立起链接进行交流，而且反过来也可以帮助S级压制血脉暴动。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拘束器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东西，它对指挥官完全有利，对S级却是把双刃剑。
　　作为上位的支配者，指挥官可以通过拘束器增幅自己的精神力，并且下达一些短暂的强制命令。
　　虽然这命令使用的范围有限，而且作用不大，甚至如利未安森这种都可以无视，但也不是没有副作用。
　　表面上是说为了更好地压制S级的血脉暴动，实际上却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们。
　　毕竟可以不用烙印入精神力的拘束器并不是无法研制出来。
　　“断就断。”
　　利未安森大刺刺地坐在沙发上，闻言笑起来，露出尖利的犬齿，他恰好坐在暗处，深浅不一的阴影使得他的五官越发立体深邃，梅红色的眸子微微反光，仿佛发光的红宝石。
　　那红色格外漂亮，透出一股子惊心动魄的瑰丽来。
　　“反正我不在乎。”
　　倒不如说正合他意。
　　诺兰不赞同地叫了一声，“利未安森。”
　　他上前一步，加入了这场争执，并顺利地将这场争执转变为交涉。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那人是一向善于交流的诺兰呢。
　　只是这一回宋津有自己的盘算，他一直都看不惯利未安森，换王这个念头在心里冒出来不知多少次，但是碍于没有好的机会，只能放弃。
　　哪怕是换不了王，断开利未安森拘束器的精神力供应，让他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这次可是利未安森自己提出来的，就算出现什么事故，也只能算他活该。
　　宋津自然要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他甚至连精神力疗养都没有做，生怕利未安森反悔一般，在利未安森答应的时候那一刻立刻就将精神力链接断开了。
　　利未安森脖颈间那块鸢尾花形状的红色宝石亮了一瞬，随即就如同风中的火星一般，转瞬熄灭。
　　红色宝石之中仿佛有水色在流动，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水色蔓延，而没了指挥官精神力的压制，那条线也从原本三分之一的位置涨到了二分之一处。
　　这代表着血脉暴动的界限，在那盈盈水色彻底弥漫整块宝石的时候，也就是S级们彻底走向疯狂的时候。
　　宋津瞥了一眼那宝石之中的水色，“祝你好运，实在不行到时候还可以来求我。”
　　“态度好一点，跪下来求我，我心情一好，就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他倒没有想让对方死的意思，但确实看不惯利未安森的作风，也是打心底里认为利未安森过于强悍的力量跟张扬的性格在S级里是个不稳定因素，而如今他只是下手去除这个因素而已。
　　宋津想要得到的是一支令行禁止的队伍，而不是一支战无不胜却不听他命令的队伍。
　　而且他跟利未安森的性格实在合不来。
　　利未安森从沙发上站起身，往日散漫的语调有些哑，“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到时候谁求着求还不一定呢，反正你就算是在我面前跪上个三百次，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两人视线交汇，气氛紧张起来，似乎争执一触即发。
　　顾钰站在中间，考虑了一会儿，然后一视同仁地将两人推开。
　　只是利未安森显然不太乐意，他试图绕过顾钰，然后在这过程之中被拉住了项圈，这原本没什么的，但是重点是他没有挣脱。
　　顾钰用一根指头轻轻勾住他的项圈，甚至考虑到喉结的脆弱，只用了一点力，但是就这么一点点力，让利未安森停止了脚步。
　　甚至他自己看起来都有些震惊，似乎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听话。
　　听话到身体先于理智作出了反应。
　　顾钰原本并不打算插手利未安森与宋津两人之间的恩怨，但是维护医疗室的规则是他的职责。
　　“医疗室内禁止斗殴。”
　　刚刚的争吵还可以忍受，但动手就太过分了。
　　而且认真来说两人实力都不算弱，动起手来整个医疗室怕是都保不住，更别说医疗室内那些精密昂贵的仪器了。
　　顾钰随即又看向宋津，朝着他微微颔首，询问道，“那么这次的精神力疗养需要取消是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顾钰又提醒了对方一遍，语气是如往常一般的温文柔和。
　　“按照规定，需要在任务结束后的一周内进行精神力疗养，请在规定时间内进行，不要推迟。”
　　这引起了利未安森的不满，他低头看向顾钰，控诉道，“你为什么对他态度也那么好。”
　　在利未安森眼里，是他先认识的顾钰，所以顾钰也合该站在他这边。
　　其实无论对谁，顾钰的态度一直都只能称得上客气冷淡，他的温柔只在心理评估时流露出来，想来这温柔也是因为评估测试需要而已。
　　利未安森的不满未免有些空穴来风。
　　顾钰好脾气地回答，“他也是我的病人，都是一样的。”
　　只要不是罪大恶极的人，他都不会有什么偏见。
　　等到宋津离开之后，顾钰才松开了勾住利未安森项圈的手。
　　转而将视线落在他脖颈间稍稍暗沉的红宝石上，沉吟半晌，“我想，你现在需要申请一个新的拘束器了。”
　　顾钰轻轻叹了口气，“我有权限给你一个临时拘束器，应该可以撑一两个月，但是这个只能作为应急。”
　　……
　　在顾钰离开去取拘束器的时候。
　　诺兰开了口，他蹙着眉，这使得他眉眼间带上了几分忧郁，看上去更像是沉郁的月了，“你太冲动了。”
　　解除精神力烙印倒是轻松，但是将指挥官的精神力烙印进拘束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两者的精神力差距越大越难。
　　而利未安森又是有史以来第一个3S，如何进行精神力烙印就成了一个难题，如果失败，他面临的就只有一个结局，被放弃，然后走向灭亡。
　　当初利未安森就吃了不少苦头，又是服用药物压制，又是使用各种仪器，而且为了更好地进行烙印，还需要他处于虚弱期。
　　诺兰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利未安森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上层不会允许你脱离控制太久，早晚还要再让你再次进行精神力烙印，你完全就是自讨苦吃。”
　　“结局都是一样的，你做的这些挣扎根本就毫无意义。”
　　利未安森抬手将自己脖颈间的拘束器取下来，“可这样做我高兴，诺兰，我总不能一辈子只当一条听话的狗，我会疯的，到时候死得更早也说不定。”
　　“而且放着宋津在，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死在他的指挥下。”
　　还不如早点将他处理了，在伤亡开始之前，利未安森想，总不能每次都是由他夺过指挥权。
　　诺兰：“没有拘束器，你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血脉暴动。”
　　利未安森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校医不是说了吗？我可以申请使用在养育中心时用的临时拘束器。”
　　临时拘束器不需要链接入精神力，只是效力有限，基本只能用于紧急状态与未成年的幼崽。
　　但应急一段时间也足够了。
　　顾钰已经取来了几个临时拘束器，都是基础款式。
　　利未安森挑挑剔剔的，“就没有其他的款式了吗？这完全就没有经过设计吧，我现在戴的这个都是定制的哎。”
　　“有时候我还想换换颜色，第二军校的绿色宝石也挺好看的。”
　　拘束器使用的宝石其实还有其他的颜色，但是帝国军校向来只使用各式各样的红宝石，以此与其他军校来做一个区分。
　　顾钰对于自己的病人从来都是很纵容的，哪怕是面对利未安森这种每个校医都头疼的性格，也从来都是很有耐心。
　　他真的在考虑利未安森随口说出的话了。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申请，私下里换个颜色的拘束器应该没有什么的，只要在比赛等正式场合换回红色宝石就可以。”
　　利未安森不说话了，他沉默着从那堆深浅不一的红色宝石里选了一个出来。
　　然后交给了顾钰，让他给自己戴上，“就这个吧。”
　　顾钰接过拘束器，“这个颜色也很好看，跟你的眼睛很像。”
　　利未安森低下头，闭上眼睛，然后感受着那人撩开自己颈后梢长又细碎的发，将冰冷的金属环覆上了他的脖颈。
　　温柔又冷酷。
　　他想，一个人表现出来的感觉怎么这么复杂。
　　……
　　在离开医疗室之后。
　　利未安森忽然开口，“诺兰，下次还要预约这个校医的心理评估测试。”
　　“下次或许就预约不上了。”
　　诺兰整理了一下衣领，他很清楚，今天自己跟利未安森的评分高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情绪有多稳定冷静，而是因为顾钰的引导。
　　即使换任何一个S级来，能得到的分数一定也不会低。
　　利未安森倒是不怎么担心，“帝国军校的S级总共才几个人，就算都排这个校医的班来，我们也能排上队的。”
　　正说着话，他的通讯器忽然亮了起来。
　　诺兰瞥了一眼，“上层应该收到你跟宋津的消息了。”
　　再过半个月，军校联赛就要开始了，在这种关键时刻，军校上层不会容忍出一点差错。


第18章 
　　利未安森直接将通讯切断，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些人就是闲的，天天来找我麻烦。”
　　诺兰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单片眼镜，将眼镜戴上，细细的金属链泛着冰冷的光。
　　“你这样的表现很可能会直接被关禁闭。”
　　利未安森显然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还有半个月就是军校联赛了，他们最多关我半个月，到时候还不是要放我出来。”
　　“这一届联赛是帝国军校的主场，他们可不会心甘情愿将胜利拱手相让。”
　　如果想要确保胜利万无一失的话，帝国军校就不能没有利未安森。
　　因为这场盛大的联赛，每所军校的S级都陆陆续续被召回，只有在联赛期间，平日很少在军校的S级才会频繁在校内露面。
　　毕竟平时见到他们的次数可以说是少到可怜，对S级们来说，军校只是暂时休息的地方，并不是学习的场所，战场才是他们开展课程的地方。
　　利未安森伸了个懒腰，散漫的姿态像极了大猫，“这几天不会有任务，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下吧。”
　　诺兰打开了光脑投影，眉头微蹙，“在这个时期解除精神力烙印实在很不明智，再次烙印需要时间，而烙印之后的虚弱期可能也来不及度过。”
　　“上层很有可能让你这样直接上场。”
　　“我可以控制。”利未安森平静道，他很少使用这样冷淡严肃的语气，“相信我。”
　　“哪怕是最坏的情况我也可以坦然接受，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利未安森就是一直这样随心所欲。
　　正如旁人所描述的那般，他如焰火，在一众S级里分外格格不入。
　　……
　　很快就到了顾钰与李校医交接的时间。
　　李校医对于顾钰的表现很满意，他不仅对那些被重新整理的资料夸了又夸，还对顾钰将利未安森的心理评估测试做完这件事十分感动。
　　拍着他的肩连连保证说如果顾钰想请假绝对不会推辞，而且也绝对不会给他安排加班。
　　不过李校医还是提了一个例外，“半个月后还是要准备好加班，到时候忙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一届军校联赛轮到帝国军校来举办，到时候四所军校都会汇聚在帝国军校内，后勤跟医疗都要跟上，其中最忙的当属医疗室。
　　不但要随时待命，受伤跟血脉暴动的事件都归他们处理，而且团体赛的时候还需要跟着队伍，防止出现意外状况。
　　“没有关系。”
　　顾钰眨眨眼，像是反应慢了半拍似的，弯了弯唇角，大概是因为那琥珀色的双瞳，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秋日暖阳。
　　“我并不排斥这些，只要能尽医生的职责就好。”
　　而且他也习惯于忙碌。
　　李校医不赞同地摇摇头，“在这里当医生，最好还是别抱着这些天真的念头，太柔软的人会活得很痛苦。”
　　顾钰并未反驳，而是温顺地点了点头，“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只是他仍旧会按照自己所设想的道路走下去。
　　某种意义上顾钰也是个固执的人。
　　今天西格尔发来消息说会顺路来接他。
　　只是顾钰在坐上悬浮车的时候才发现，顾景云已经在副驾驶位上端正坐着了。
　　他仍旧是一身军装，那头被染成墨蓝色的长发难得没有被束起来，反而散落下来，柔顺地垂下，被主人拨到了一侧。
　　“大哥。”顾钰打了声招呼。
　　顾景云微微颔首，矜持地开口，像是在解释，“今天我在军校有个会议，顺便等你一起回去。”
　　顾钰了然，“是讨论关于军校联赛的事情吗？”
　　最近前线风平浪静，虫族进入了休养生息的时期，与联邦也没有什么摩擦，能发生的大事也就只有军校联赛了。
　　“是的，军部对这次的联赛异常重视，你应该知道的。”顾景云神情带着些倦意，他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军校联赛对于帝国的意义，不仅在于拉动经济，还在于展示我们的战力。”
　　“让那些傲慢又高高在上的联邦人明白，我们仍旧存活，仍旧不可战胜。”
　　帝国的位置格外不好，对于处于中心的联邦以及其他联合体来说，帝国的领地左侧边缘全部都与虫族的活动空间接壤，而右侧边缘则与虎视眈眈的第一联邦接壤。
　　所以在领地的边缘都必须构筑起防线，抵挡住虫族的进攻与来自外来的试探。
　　几乎没有一处能够松懈，这也是为什么帝国近乎全民皆兵的原因。
　　整个帝国完全就是围绕着战争来运行的，所有的一切都必须为战争让路。
　　无论是科技的发展还是资金的给予，全部都优先用于增强战力。
　　也可以说，帝国就是第一联邦与其他联合体的防线，以一己之力抵挡住了虫族以及其他异种生物持续不断的侵蚀。
　　只是这抵抗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帝国其他方面的发展近乎停滞，在持续不断的消耗之中，已经没有多余的资源用来发展其他方面了，在经济方面被联邦全面压制。
　　如果是在以往，有着绝对的军事力量，完全可以开启战争，对其他的星系的资源进行掠夺。
　　但是在已经签订协议的情况下，和平不可轻易打破，何况虫族的力量越来越强，一旦从抵抗虫族的前线抽调兵力，防线很可能先一步崩溃。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帝国完全被排斥在联邦与其他联合体的政治游戏之外，完全没有话语权。
　　这一段屈辱的历史被写入帝国的历史书，占据了很大的篇幅。
　　顾景云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提起那段历史。
　　“我们所在的这个国家只是联邦用来消耗虫族的工具，所以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在完美的制衡下，根本不会有多余的精力来做些什么，在消耗着虫族的同时，不得不忍受着来自联邦的试探与入侵，忍受着他们的劫掠，甚至失去了好几颗资源丰富的资源星，直到……”
　　顾钰是个认真的学生，他的帝国历史学得很好，也记得很清楚。
　　他轻轻接上顾景云未说完的话，“直到S级的出现。”
　　有了多余的战力，这个强大却又奄奄一息的帝国，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也终于拥有了与联邦对峙的底牌。
　　在外界看来，拥有着兽人血统的帝国人并不能算作人类，不配被称之为人，只能被划分为异类，尽管兽人血脉占比极少，但是只要有那么一点，就只是杂种而已。
　　在联邦，有着各种各样形态的，来自各种种族的人，无论是什么模样，什么种族，都可以享有作为人的权益，唯独兽人是被排除在外的。
　　顾钰并不理解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个歧视，他搞不懂那些复杂又弯弯绕绕的政治，但在顾钰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知道一个道理——外表与血脉并不能代表一切。
　　在末日世界里有一部分人，从外表跟血脉的角度来看，可以说他们完完全全就是纯正的人。
　　但是他们所做的事情却与人类这个身份并不相符。
　　顾钰十指交错，放在膝上，他仰头躺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那双美丽的，犹如封入了阳光的琥珀色眼瞳仿佛沉入了黑暗。


第19章 
　　“我将同我自己撕咬到最后，直至死亡的降临。”
　　——巴尔·贝利尔
　　*
　　如果要谈到帝国的历史，就不能避开帝国的王室，也就是贝利尔家族。
　　尽管贝利尔家族作为王室来说，作风异常低调，深居简出，甚至连家族成员的名字都未曾完全向外界公布过，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姓氏从始至终贯穿了帝国漫长又短暂的历史。
　　在《帝国历史》的第一页，第一行，向学生提出了三个问题。
　　S级的出现是偶然吗？他们为什么存在？理性与兽性之争在久远的以前——久远到没有留存下任何记载的以前——是否存在？
　　这就不得不提到曾经存在于联邦的“清除行动”，最终这个行动被以太过血腥残暴的理由而终止，转而采用了一种较为温和的方式，也就是将兽人流放到联邦的边境之外。
　　但是说实话，这并没有温和多少，边境充斥着肆虐的虫族与各种异种生物，毕竟星际时代的资源有限，任何种族任何生物都互为敌人。
　　纯种人类与血脉混杂的兽人之间的矛盾一直存在，这并非两个种族，兽人来自于人类，又区别于人类。
　　隔着太过久远的时间，当时的动荡已经不可考，但是仍旧可以从各种细枝末节窥得真相。
　　而《帝国历史》第一页的三个问题，也能够得到解答。
　　兽人一开始就是不稳定的，他们的出现原因已然不可知，但无非就是为了更好的进化——无论这进化是自然的，还是人为的，只要能变得更好，手段是最无所谓的。
　　而兽人被驱逐的原因也就昭然若揭。
　　他们并没有变得更好。
　　在理性与兽性之争中，兽性占了上风。
　　血脉暴动在当时应该是一件极其普遍的事情，而且得不到控制。
　　但是在虫族与各种异种生物肆虐的边境，血脉暴动已经不算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了，活下去成为第一要义。
　　当时的兽人数量原本就不多，到达边境时就更少了，而他们大多数又天性冷淡，不爱抱团，哪怕血亲之间关系也格外紧张。
　　一时间倒是说不清是虫族杀死的兽人多，还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消耗死去的兽人多。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在驱逐了兽人的联邦以及其他国家眼中，兽人也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
　　尽管战力强大，但是个体的强大在各种武器面前不值一提，只能忍受来自各方的掠夺。
　　他们已然变成了一种珍奇的野兽，稀有且美丽，即使强大，也只能成为那些权贵们豢养的宠物，处境越发岌岌可危。
　　这时候出现了第一个统领者——那就是巴尔·贝利尔。
　　他几乎是以一种称得上锋利的姿态出现的，不仅拥有着智慧的远见，还有着足以令人信服的力量。
　　巴尔·贝利尔强硬地将兽人们联合起来，在那片肆虐着虫族的荒芜之地构筑起防线，建立起来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国家。
　　从那一天开始，这个种族才结束了流离的命运。
　　并且在经过长达几百年的努力之后，最终取得了联邦与各个国家的承认，第一次坐上了各个国家之间政治与权利的牌桌。
　　哪怕并没有太多话语权，但是至少他们得到了身为人的资格。
　　巴尔·贝利尔尤其崇尚理性，他以为就是兽人血脉之中充斥的兽性才导致他们沦落到这种境地。
　　如果帝国要继续往前走下去，那么抛却兽性是必然的选择。
　　而一切也如他所愿，随着时间的流逝，血脉暴动得到了控制，兽人也越来越像人，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力量上的削弱。
　　直至现在。
　　而在《帝国历史》中，第一页的那个问题也就很明显了，S级从一开始就存在，中间消失过一段时间，但是至少从现在开始，S级将会一直存在下去——直到帝国不再需要他们。
　　至于他们的消失与出现是自然而然的，还是人为的，就很难探知了，怎么认为都是可以的。
　　虽然并非强制性的，但是帝国确实一直都会在婚姻的适配程度上给予公民建议，并且列出一个适配名单。
　　当然自由恋爱也是支持的，只是大多数人在寻找爱人时，第一时间想起的还是根据帝国给出的数据来进行。
　　顾景云慢条斯理地脱下白色的手套，“那些问题根本不必，也不能去考虑。”
　　他下车，替顾钰打开车门，“只要知道整个帝国正在越变越好就足够了。”
　　“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命运。”
　　而且是避无可避的命运。
　　外面下起了小雨，天空阴沉沉的，一片灰暗。
　　顾钰下车时感觉到了一阵冰冷，他轻轻道，“真是悲哀的命运。”
　　“总比国家被覆灭的命运好得多，不是吗？”
　　顾景云的语气平淡，他抬起手替顾钰理了理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大家都对此心知肚明，只是不说出来罢了，就像大家都异常默契，从来不去问王室那些未公布的成员去了哪里，又身处何方。”
　　至少那些上层对这些东西都是很清楚的，只是始终保持沉默，哪怕是自己家族里出现S级也仍旧如此。
　　其实星网上仍有一小波声音要求公布所有王室成员的资料，但是这声音被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
　　顾钰对此有些了解，他曾经仔细研究过S级的出现与血统浓度的关系，“以巴尔·贝利尔的血统来说，本来也很难保证后代不出现S级吧，这些年来能够向外界公布的成员寥寥无几。”
　　说寥寥无几还是有些宽容的形容了，在最近的几百年里，贝利尔家族都没有新成员到来，在二十年前倒是有风声说诞生了一个小王子，但是现在都未曾向外公布资料。
　　毕竟是第一代的统领者，哪怕在S级几乎销声匿迹的时期，王室一直以来的训诫仍旧是那一句。
　　“我将同我自己撕咬到最后，直至死亡的降临。”
　　这其中隐含的意味一目了然。
　　顾钰忽然想起一件事，“二哥也会参加这次的联赛么？他最近似乎并没有任务安排。”
　　只有确认参加联赛的S级才会被减少任务。
　　“顾年的年纪已经超了，这次会回来参加联赛的开幕式，然后参加告别宴会，他所在的那个群体只有一个年纪可以参加联赛的。”
　　S级以群体来划分，哪怕有着同一个统领者，而且数量不多，但是在每个军校内也会分成几个小群体，但是在联赛面前，则会选出实力最强的几个来参与。
　　顾钰却抓住了另外一个重点，“看来大哥也一直关注着二哥。”
　　不然是不会知道顾年所处群体的情况。
　　顾景云没有回答，他沉默着避过了这个问题，从车内拿了一把伞，递给顾钰，然后礼貌地告别，“我还有个会要开，先走了。”
　　顾钰撑着伞，静静目送他乘坐的那辆车离开。
　　直到车拐过拐角很久之前，顾钰才转身向家门口走去。
　　……
　　顾钰在医疗室的排班并不多，因为医疗兵的课程比较紧张，不仅有各种理论课，体能课也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只过去了短短几天，来找医疗室找顾钰做心理评估测试的S级几仍然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甚至还有一位已经在军区服役的S级，专门预约了顾钰的排班，就等着休假回军校来进行心理评估测试。
　　反正军校与军区对他们来说区别并不大，比起管制森严的军区，军校倒是还自由一点。在进入军校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开始执行来自军区的任务。
　　只是名义上，在年纪未到之前，身份信息与各种资料放在军校而已，一旦成年，便会转入军部。
　　前线，战场上显得分外喧闹。
　　“搞什么鬼，非得浪费一天的休假提前回去做心理评估，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东西这么热衷了？”
　　顾年说着，提着一架单兵作战的激光肩炮翻过了一面矮墙，在刚刚落地的一瞬间，一只巨型蜈蚣模样的虫族就向他扑了过去。
　　密密麻麻的足节，大张的口器里满是滴落的粘液。
　　顾年并未躲开，而是迎了上去，将肩炮塞入口器，冷静地对着它的口器里开了一炮，而后对着散落一地的血肉嫌恶地“啧”了一声。
　　“全是些杂兵。”
　　他望向远处坚固的堡垒似的东西。
　　在那些堡垒拱卫的中间，就是虫族的巢穴，而在巢穴的最深处，就是这一种群的虫族女王所在的地方。
　　顾年回头看了一眼帝国的边防堡垒，蹙眉，“前几年它们有那种东西吗？”
　　“当然没有，全是照着我们学的。”
　　一身黑色作战服的安德烈跟在顾年身后，他有着一头灿烂至极的金发，不同于利未安森的接近银色的浅金，他的发色是那种很纯正的金发，看着没有距离，让人恍然间想起正午的阳光。
　　安德烈有一张典型的娃娃脸，这使得他看上去格外天真，也格外招人喜欢。
　　他越过顾年，随手抬起对着地上仍在抽搐的虫族补了一枪，“这个问题在虫族演变课上讲过很多次了，顾年你这门课上是不是睡觉了？”
　　“我挂科了。”顾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的侧脸有一道刚刚留下的血痕，越发显得他态度桀骜。
　　后边的侦察兵声嘶力竭，“你们确定要在这里聊天吗？三点钟方向注意！”
　　顾年带领着队伍往那边赶去，按了按通讯耳机，小声抱怨，“声音太大了。”
　　“都怪安德烈，他先挑起的话题，说要请假去军校做什么鬼心理评估测试的。”
　　“而且就只提前一天，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去不行吗？”
　　以精神力构建而成的通讯网络里有人插话，七嘴八舌的，全是在讨论安德烈的事情。
　　最后不知是谁笑道，“这可是安德烈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心理评估，提前了两周时间预约，就等着到时候在那个校医那边提提平均分了。”
　　两周前安德烈就听闻了军校里新来了一个校医的消息，还撺掇着队伍里的人一起预约，大家只当是个玩笑，根本没放在心上。
　　一个高马尾的女生也加入了讨论，她的语气轻快，“我们的小可怜安德烈不会又被人骗了吧，他前两个月刚刚被人在星网上骗走了一个月工资。”
　　安德烈热爱上网聊天，通过网络来窥探外面的世界与人。
　　只是他显然不太擅长网络，常常轻信别人，加上运气也不太好，总是碰到骗子，津贴差点被接二连三的网络诈骗给骗光，好在军区包吃包住，平常也用不到钱，不然他迟早要流落街头。
　　“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们还记得这么清楚。”安德烈对此愤愤不平，他那张娃娃脸带了些红，为自己据理力争，“上次哪怕换了你们也会被骗的，明明说了是正经商家的，谁会知道给他转账就立马被拉黑了。”
　　他保证道，“我这次的消息绝对可靠，听说校医是个温柔的美人呢。”
　　顾年哼笑一声，“你哪次被骗不是这么信誓旦旦的。”
　　最后，安德烈在队伍里大家的笑声里恼羞成怒地补充了一句，“你们迟早会后悔没有跟我一起预约的。”


第20章 
　　虽然已经从顾景云那边得到了消息，但是趁着上课之前的间隙，顾钰还是给顾年发了条消息，询问他从前线回来的准确时间。
　　依照顾钰现在的权限，他完全可以将顾燃与顾年都带回家，而自从顾夫人与顾向晚离开这里之后，他们也确实太久太久没有聚在一起过了。
　　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而缺一个人。
　　上课的提示铃声响起，顾钰将光脑的投影关掉。
　　坐在他旁边的夏一然凑过来，带着些兴奋跟他低声道，“你知道吗？听说今天来给我们上课的是那个程青君，程老师，临时换的。”
　　“程老师怎么有空过来？”顾钰不太理解，“他的时间那么宝贵，这种基础课应该是用不到他来讲。”
　　夏一然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谁知道呢，可能就是大佬的心血来潮吧，也没说会一直讲这门课，或许来讲几句话就走了？”
　　程青君是军部研究院里最年轻的院士，血统等级并不高，但是在科研方面却是个天才，不但擅长武器的制造，现在S级使用的抑制器与那些压制血脉暴动的药物也是由他参与制造与改进的。
　　平日里基本上只在学院挂个名，当一个沉默好用的招牌，在开学仪式上露一下面，发表一下讲话，很少给学生讲课，更别说来给战斗辅助系的学生讲课。
　　学院的助理打开了教室的门，恭敬地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进去。
　　程青君走上讲台，还未开口，原本下面吵闹的学生已经自发地安静下来。
　　他生得瘦瘦高高，虽然五官普通，并不是很出色，只能说是寡淡，一双勉强称得上细长惊艳的丹凤眼还被眼镜掩盖住了，但是胜在肤色冷白，眉眼干净，气质好。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程青君并没有穿研究部里最常见的白大褂，而是穿了一身烟灰色的西装，领带也打的分外端正，一丝不苟的。
　　颇有几分禁欲的感觉。
　　他的眸子也是烟灰色的，冷冷的，这导致他柔和的五官并未给程青君凌厉的气质带来些缓和，而是让他显得更严肃了些。
　　程青君扫了下面一眼，“现在开始上课。”
　　就连声音的质感也是冷冰冰的，不带一丝亲近，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完了。”夏一然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程老师看着就很严厉。”
　　要是只是兴致忽然来了给他们上一节课还好，如果全程负责这门课的话，到期末的时候怕是通过率堪忧。
　　程青君可是出了名的要求苛刻，不让他带课也是院长的意思，之前程青君空闲的时候曾经带过一门宽松些的课，结果到考试的时候整个学院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得到及格的分数。
　　夏一然想到这种结果就唉声叹气的，“顾钰，到时候就靠你的笔记捞我一把了。”
　　顾钰闻言没忍住笑了一下，动了动唇，应下，“好。”
　　在结束讲课之前，程青君用指节轻轻敲了敲讲台，将学生的注意力吸引在自己身上之后，开口，“顾钰在吗？”
　　顾钰举起手示意了一下。
　　程青君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淡淡道，“下课后你留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学生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夏一然在离开之前用目光对顾钰表达了同情。
　　程青君整理完教案之后，带着顾钰去了他的办公室。
　　……
　　他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左腿放在右腿上，指尖相对，形成一个尖尖的塔形，放在膝上。
　　比起五官来说，程青君的手指意外的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尖莹润。
　　他示意顾钰坐下，那双细长又漂亮的丹凤眼长久地注视着顾钰，“最近我的智能助手在检查医疗室的打分系统时发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事情。”
　　顾钰规规矩矩地坐在他面前，“是我出了什么差错吗？”
　　“不，上面显示你的每项流程都没有错，不如说出人意料的完全合乎规则，只是……”他顿了顿，“数据太好了。”
　　“之后我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并不是系统的差错，所以我调出了你的心理评估测试的记录。”
　　“虽然应该知道为什么你会让那些S级放松下来，但是我仍然无法理解。”
　　他蹙着眉，用词些微刻薄尖锐，“如果说态度与言行温柔点就可以让他们变成温顺的绵羊的话，那么早就有人成功了。”
　　程青君沉吟半晌，整个人完全靠在了椅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下方的顾钰，“我想现场看看你进行心理评估测试的过程。”
　　“那可能要等到后天，后天才是我的排班。”
　　“不，我只有今天有空。”程青君好整以暇地抬起手松了松领带，原本板正的气质瞬间变得懒散，这使得他原本就修长的脖颈线条越发显眼起来。
　　程青君摘下眼镜，放在桌上，平淡的语气里潜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你可以现在对我进行一下心理评估测试。”
　　他睫毛很长，在说出那句话之后便半瞌了眼帘，将那双冷淡的烟灰色眸子遮掩住，正在闭目养神似的。
　　顾钰的嗓音温浅，仿佛风拂过树梢，沙沙的，痒痒的，“您现在似乎更需要的是休息。”
　　依照他的判断，程青君应该已经是超负荷工作两三天了。
　　程青君眼底有着淡淡的乌青，带着眼镜的时候并不明显，摘下之后才让人察觉到他的疲态。
　　他眼也不抬，径直无视了顾钰的话，“你可以开始了。”
　　顾钰见状，也不再劝说，而是按照对S级的心理评估测试流程开始测试。
　　他站起身，站在程青君的左手边，稍微弯了弯腰，降低了自己的压迫感，“那么，我就开始了。”
　　只是在进行到三分之一时，程青君就已经完全合上了眼睛，应该是真的累了，他的头靠在椅背上，碎发垂下，遮掩住他的侧脸，呼吸声清浅。
　　顾钰再也得不到回复，但是他并没有选择叫醒程青君，也没有停止，而是顺从地执行了程青君的要求，继续提问，在每个问题中间稍稍停顿一下。
　　即使没有得到回应，也仍旧将整个心理评估测试的流程走完了。
　　只是声音放轻了许多。
　　在最后一句话落下之后，顾钰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伸出手来，借着替程青君撩起发丝的举动，施加了一下治愈异能，以消除他的倦意。
　　离开之前，顾钰唤醒了办公室的智能AI，叮嘱了一句，“请根据程老师的行程表，及时将他叫醒。”
　　程青君办公室使用的智能AI没有跟其他人一样设置拟人化，而是用了复古的机械音。
　　跟他这个人一样，古板又守旧。
　　顾钰将窗帘拉上，走的时候轻轻合上了办公室的门。
　　几不可闻的一声，锁舌精准地扣合，咬准。
　　程青君睫毛微动，最后到底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抬起手，抚上了自己的耳侧。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里才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他慢慢睁开眼睛，只是眼尾不知为何带了些红。
　　而后出声命令智能AI，“调出刚刚的记录，给出我跟顾钰的身体状况数据，并且进行分析。”
　　……
　　顾年收到顾钰消息的时候正在更衣室，他扫了一眼消息。
　　回复了一句，“我会尽快回去。”
　　他关掉通讯器，然后卸掉武装带，脱掉作战服，露出穿在里面的黑色紧身背心，动作间肌肉线条干净流畅，富有美感。
　　安德烈洗完了澡，刚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站在顾年旁边像只金毛一样甩了甩头发，几滴水珠落到了他身上。
　　顾年嫌弃地往一边退了几步，而后用大拇指擦去脸上的水珠，不耐烦地开始训安德烈。
　　“离我远一点，安德烈，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我讨厌湿漉漉的感觉。”
　　“抱歉抱歉。”安德烈笑嘻嘻地凑过去，勾住顾年的脖颈，“一时之间忘记了嘛，别生气，我们可是兄弟。”
　　一边说着话，一边故意把自己发上的水珠蹭到顾年身上。
　　顾年知道他存着坏心思，面无表情地给安德烈肚子上来了一拳，而后看着弯下腰的安德烈哼了一声。
　　“我可没有一头金发的弟弟。”
　　他拿上浴巾，在进入浴室之间道，“对了，我到时候应该会跟你一起请假提前回去。”
　　安德烈被揍之后，干脆直接趴在了凳子上，闻言又开始哼哼唧唧，“你之前还说我浪费一天休假不值得。”
　　“为了一个心理评估测试回去当然不值得。”顾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有其他更值得的事情。”


第21章 
　　在得知顾年回来的准确时间之后，顾钰就在日程表里将那天标红了，以此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虽然那天的课程安排不多，但是在下午有两个S级预约了心理评估测试，其中一个S级还是专程请假从前线赶回来的。
　　做完测试刚好可以给顾年也做一个，然后就可以直接将他从军区接回家。
　　顾钰想着，他计划着时间，还提前好几天就提交了申请，以便军区做好安排，做完这一切之后，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是顾年发来的。
　　【到时候来我见一面吧。】
　　【这一次我会住在军校的宿舍，挑个你空闲的时候来看看我吧。】
　　虽然还没有完成军校的课程，但是顾年大多数时间还是住在军区的宿舍，出任务方便一些。
　　还不等顾钰想好怎么回复，顾年的下一条消息也来了
　　【如果太忙的话，就缓两天，或者不来也可以。】
　　顾钰给他回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到时候我可以跟大哥一起去接你。】
　　【不用，我这次应该不能回家，顾景云那边我会挑个另外的时间跟他见一面的】
　　似乎是觉得语气太过强硬，顾年又很快发过来一条措辞温和些的，【如果你想来接我的话，可以在星舰到达军校的站点时过来，但是我不能待太久，得立刻前往观察室。】
　　从前线回去的话，至少需要在观察室待上半天，然后做完一次心理评估测试之后才可以拥有在军校自由活动的权力。
　　这是必备流程，无论谁也不能例外。
　　顾钰：【好。】
　　另一边，顾年注视着顾钰最后发来的消息许久，才关掉了光脑投影。
　　“你在跟谁聊天啊？”安德烈躺在自己的床上，叼着一根草莓味的粉色营养液，含糊不清地开口问，眼中的好奇掩饰不住，“你不会也交了网友吧。”
　　顾年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往安德烈的痛处踩，“我可没有被人骗钱的爱好。”
　　“我们说好了不提这个的。”安德烈将他最爱的草莓味营养液一饮而尽，坐起身来控诉他。
　　“你保证过的，顾年你不守信用！”
　　顾年好整以暇地转了一下转椅，面向安德烈的方向，摊开双手，语气里带着一点笑意，“我可没有保证过我不会骗你。”
　　然后在安德烈作势要撸起袖子扑过去的时候给出了回答，“是我弟弟，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安德烈的动作顿了一顿，像是卡壳的复古机器人。
　　“你可从来没说过你还有兄弟。”
　　顾年：“没什么好提的，除了一个很乖巧听话之外，其他的都很气人。”
　　唯一听话的那个还是领养的。
　　“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每年我得支出三笔给他们买生日礼物的钱，虽然也会收到他们的回礼，但是这种互换活动除了浪费时间以外没什么作用。”
　　安德烈一针见血地指出来问题的关键，“可是你还是一直参与这个'浪费时间的互换活动'了，不是么？”
　　顾年没有说话，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安德烈笑眯眯的，他拆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口不对心可不是个好习惯，有亲生兄弟的感觉怎么样？”
　　顾年从自己面前的桌上取了一本书，“这种无聊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好奇心这么旺盛了。”
　　安德烈扒拉着自己床头那一罐棒棒糖，问，“你要不要棒棒糖？”在得到否定的回复后，才将罐子扣上，懒洋洋地回答顾年的问题。
　　“这可是亲生兄弟哎，多稀奇。”
　　其实安德烈也有亲生的兄弟姐妹，还不止一个，在他的资料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与他有血缘关系的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
　　只是在资料上，他的名字后边的括号里也清清楚楚地标着“军区档案”而不是“家庭档案”。
　　这意味着安德烈已经被驱逐出家庭，在接下来的人生中，他与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于父母，也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像安德烈这样的在S级之中才是大多数。
　　在S级的群体之中，类似家庭，家人，父母，兄弟姐妹这种，都是尤其奢侈的词汇。
　　他们的人生与这类温暖的词截然相反。
　　或许年纪小些的对家庭这个概念还有些印象，但是在进入青春期之后，基本就不会与家有什么牵扯了，在他们接下来的人生中，占据大部分的词汇只会是同伴，战争，任务，硝烟。
　　除非能够顺利活着退役，并且在退役之后找到一个爱人，再次组成新的家庭。
　　不过这个说起来就太遥远了。
　　安德烈咬着棒棒糖，拿出了一副仿佛在抽烟的潇洒姿态，他用牙齿将棒棒糖咬得咯吱咯吱的，“那你这次回去应该要看看家人吧。”
　　“如果你预约不到医生的话，我可以把我预约的那次心理评估测试让给你。”
　　他们会在早上到达，经过一上午的观察之后，才可以进行心理评估测试，那个时间很可能预约不到校医。
　　顾年咳了咳，他从书架上取了一盒药打开，取了几片，“谢谢，但还是拜托你自己亲自去看看那位美人校医吧。”
　　他拒绝了安德烈的提议，“我没有那么着急的。”
　　只是安德烈这次没有顺着顾年的话说下去，他注视着顾年吞咽下那几片白色的药片。
　　“顾年，在查尔斯离开之后，你使用抑制药物的次数就越来越频繁。”
　　而且药量也越来越大。
　　安德烈蔚蓝色的眼眸里带着难过以及无能为力。
　　他向来都是没心没肺的模样。
　　哪怕曾经被虫族咬掉一只手臂也能跟同伴笑嘻嘻的插浑打科，仿佛一点不疼一样，在进入医疗舱治疗时还能嬉皮笑脸地要求医生给他新的手臂生成的好看一点。
　　但是这一次，安德烈却真切地流露出了难过这种情绪。
　　他的视线落在了顾年脖颈上拘束器的那块红色宝石上。
　　那块宝石里的盈盈水色已经到了四分之三，水色随着他的动作而流转，莹润好看，似乎下一秒就会满溢而出。
　　这代表着宝石的主人距离血脉暴动不远了。
　　可在不久前，那块宝石里的盈盈水色只有一半不到。
　　这意味着顾年这段时间已经快压抑不住了，他已然临近崩溃。
　　如果按照正常的增长速度，在宝石快满溢之时，用药物进行辅助，大概率是可以挺过去血脉暴动的。
　　毕竟仍然算是少年的年纪，顾年的年纪并不大，力量尚未到达巅峰期，可以很轻易地压制住，所以这个时期的血脉暴动并不算特别难捱。
　　可是这一次宝石的满溢速度显然不正常，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情况一般没什么好结果，而百分之七十的S级在少年时夭折的原因都是这个——心理失衡导致拘束器上的宝石满溢速度过快，只能使用更多的药物压制，而反噬也会越凶，导致血脉暴动无法结束，只能被杀死。
　　顾年抬起手，碰了碰自己脖颈处的那块红色宝石，而后垂下眼帘，安抚道，“你应该相信我，我会挺过去的。”


第22章 
　　“查尔斯知道的话，也会为你感到难过的。”
　　顾年淡淡道，“或许吧。”
　　“但是什么都无所谓了。”顾年站起身，“他已经不在了。”
　　他在自己的床前站定，指尖在床头点了点，原本收拢在床侧的束缚带便翻了上来。
　　对于已经快到达临界的S级，晚上睡觉时必须使用束缚带。
　　S级全部都是两人的宿舍，一个不太稳定的搭档另外一个较为稳定的，以便于可以及时处理各种突发情况。
　　顾年躺下之后，束缚带也自发地缠绕上他的双腿与手腕，紧紧扣合住。
　　“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记得动作干净利落一点，不要磨蹭，在我化兽之前就解决掉我。”
　　很显然，顾年口中的意外指的是他自己血脉暴动。
　　安德烈将口中的棒棒糖咬碎，咯吱咯吱的，他没有作声。
　　这一次回去，或许下次队伍集合时，队伍里就不会有顾年了。
　　在宝石的溢出值达到一个数值之后，按照规定，他就必须待在禁闭室里，等待着血脉暴动的来临。
　　而这样的结局已然算是好的了，更多的是连进禁闭室的机会都没有，在战场上或者睡梦里发生血脉暴动。
　　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受到强烈刺激，或者心理过于失衡导致的，根本没有办法提前预防，也不能阻止。
　　棘手又难处理，在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事情之后，最后军区上层得出的结论是不出手干涉。
　　S级的事情就交给S级自己来解决。
　　所以每次出现这种意外，
　　安排双人宿舍的意义也就在于此，互相监督，互相厮杀，把损伤降低到最小。
　　而失控之所以被称为失控，就在于它的不可预知性，拘束器上的宝石满溢值并不能代表一切，有时候反而会是那个数值小的那个先发生问题。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看上去非常正常，所有数据都在正常范围内的S级为什么会忽然就崩溃。
　　比如查尔斯。
　　……
　　军校里的学生在讨论。
　　“来自前线官方的消息，听说有两个S级会提前一天到来。”
　　“让我看看有没有公布是谁。”
　　“是顾年跟安德烈，他们两个可是前几届的明星选手，不但实力强劲，相貌也精致漂亮到不像话，靠卖他们的周边军方可赚了不少。”
　　慕强的心理不仅是帝国人的专属，在各个国家也都很普遍，无论如何，人们永远都喜欢强大又美丽的存在。
　　军校联赛的意义不只是为了单纯地决出一个胜者而已，更多的是为了制造经济效益，这对于帝国来说异常重要。
　　官网发会将他们的行程轨迹发在网上。
　　所以在他们被押送的过程中，围观的人不在少数，大多数围观的人人都是军校生，朝着他们投去带着探询的好奇目光。
　　顾年与安德烈一起走下星舰，身后是押送他们的士兵。
　　早上的空气冰冷凛冽，但是顾年却显得格外烦躁，他的神情是很明显的不耐烦，走路的步伐都是急匆匆的。
　　与之相反的是安德烈，他一副面对人群游刃有余的样子，笑容灿烂地对着拍摄自己的几个女生招手，还比了个V字。
　　顾年一眼就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顾钰。
　　比起上次见面，他长高了一些，五官也越发秀丽了，穿着军校制服的模样显得有些陌生。
　　这一段路不长，加快速度的话，短短几秒就能走完。
　　但是顾年没有跟以往一样加快脚步，他甚至还难得有耐心停下来等待正在与人合影的安德烈。
　　低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其中还混杂着几声压抑之后的小声尖叫，专程来看他们的人确实多，人群拥挤嘈杂，一早就守候在这边，只为了看他们一眼。
　　他其实有一点一直都想不通。
　　顾钰的长相从来都不是让人一眼惊鸿的那种，他并不招眼，甚至称得上一句平淡。
　　比起帝国大多数基本都是五官深邃，发色招摇的人来说，顾钰的黑发跟温润的琥珀色眼睛就显得格外低调起来。
　　或者说句不好听的，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成为画面中心的那种人，更像是衬托旁人的背景。
　　但是一旦注意到顾钰之后，就会忍不住一直看向他。
　　他似乎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哪怕混淆于人头攒动的人群之中，也能一眼就看到他，在顾钰的周遭，似乎莫名其妙就令人平静下来了。
　　或许正是因为他静如湖水，所以才显得特殊。
　　说实话，整个帝国的气氛都是激进的，急躁的，虽然崇尚理性与克制，但是因为血脉的影响每个人总有那么几天多多少少都带些火气与不耐烦。
　　而帝国有句话，叫以愤怒还以愤怒，以恶意回击恶意。
　　所以冲突与矛盾的发生是很正常的事情，正常到甚至专门对此设定了详细又繁琐的法条，而大街小巷上的训练场也随处可见，通常在训练场周围就有诊所。
　　而顾钰好像永远不会有坏脾气，他总是温和的，包容的，甚至是宽容的，他仿佛永远都不会生气。
　　哪怕以前顾年对他抱有恶意，顾钰也从来不会反击，甚至连一点愤怒都没有，反而好声好气地安抚顾年。
　　他的眼神永远明亮，里面流淌的情绪从来都是柔软的。
　　包括现在，因为嘈杂的环境，顾年原本就不耐烦的情绪又增添了一层，受他的影响，站在他附近的几个人也被这情绪带动了。
　　在兽人社会之中，负面情绪传播得就是如此之快，影响的范围也是想象不到的。
　　有人在小声感叹，“哇呜，不愧是S级，这情绪感染的速度跟数量。”
　　可即使身边的人都难免沾染上些急躁，顾钰仍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琥珀色的眼睛在光下仍旧明亮。
　　顾年隔着汹涌的人群往顾钰那边望了又望，周遭的嘈杂仿佛都隔了一层似的。
　　离我远些吧，顾年想。
　　再见一面作为告别，就已经足够了。
　　似乎就正如那些人所说的那样，他们没有丝毫理性，就只知道杀戮。
　　所以才需要约束，需要克制，所有的一切情绪，情感以及欲望都是不必要的。
　　无论是愤怒还是难过，抑或者喜悦，都必须克制，消除。
　　最好是作为一个机器活着。
　　仿佛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的不是跟人类一样的血液，而是冰冷的能源液一样。
　　可分明他们的血也是灼热的。
　　顾年想，这一点在他将化为利爪的手刺入同伴的胸膛时已经深切地感受过了。
　　当同伴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流淌而下时，顾年的心情格外平静，他没有任何情绪，仿佛眼睛干涸的同时连带着他的感情也随之一起枯竭了。
　　他那时候只有一个想法，原来血液是这么滚烫的东西，像是碰到了黑夜之中飘荡的星火，滚烫到仿佛在燃烧。
　　心脏也是跳动的。
　　似乎下一秒就要燃起一场熊熊大火，连带着他也一起点燃。
　　……
　　隔着一层透明的墙壁，程青君在顾年面前坐下。
　　他微微颔首，“你好，顾年。”
　　随着年纪的增长，顾年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颜色比起以前深了一层，在注视着旁人时格外具有压迫力。
　　而程青君却完全忽视了这一点，仿佛这压迫不存在，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我见过你的父亲，他是个很有毅力的人，在他身上我得到了不少很有用的数据。”
　　血脉暴动的次数越多，宝石里那盈盈水色的起始数值就越高。
　　每进行一次血脉暴动，在清空溢出值的同时，下一次的起始数值就会比上一次更高一些。
　　血脉暴动的周期也会慢慢缩短，变得不可控起来。
　　而顾向晚的起始数值现在已经高到一个差不多每隔半个月就得进一次禁闭室的程度了。
　　他也差不多是唯一一个到了这个程度还在坚持的S级。
　　程青君一直负责顾向晚这个项目，在征得顾夫人同意的情况下，他收集了每次顾向晚血脉暴动之后的身体数据，以及日常生活的数据。
　　只是完全分析不出原因。
　　“说实话，有一个现象让我觉得很奇怪，在十五年前，我曾经替你父亲分析过他的状况，虽然他的情况一直都控制得很好，但是按照系统模拟的结果来说，他应该早就死去了。”
　　“甚至在几年前他入驻第三军区的时候，精神力紧绷的情况比我给他分析时还要好些。而且他的恶化也非常缓慢。”
　　“我只是有点好奇，但是样本不足让我分析不出来原因。”
　　程青君最后道，“你的数据也是一个很好的研究素材。”
　　“如果我拒绝的话，你就不会收集了吗？”
　　“当然不会。”
　　程青君异常痛快地承认了，“按照法条来说，这个数据收集并不会对你造成伤害，所以你无权拒绝我的要求。”
　　顾年瞥他一眼，“那还真是多谢你的好心通知。”
　　“不用客气。”
　　顾年不耐烦地扭过头去，“还真是令人恶心的法条。”
　　“不必使用这么客气的形容词，这确实就是很无耻的一条法条。”
　　程青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淡淡道，“如果你想被说服的话，我也很愿意进行这个流程，但是未免有些浪费我们双方的时间。”
　　顾年：“不必了。”
　　“多谢理解，那么请戴上这个。”程青君通过墙壁上的孔洞递过去一个手环。
　　他起身，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另外，在你进行心理评估测试的时候请通知我一声，如果有空我想来看一下。”
　　“你自己从系统调取我的行程不就行了？”
　　顾年垂下眼帘，他坐在椅子上，姿态懒散，一副不听管教的模样。
　　“确实可以这样做没错，但是我认为还是要告知当事人一声的。”
　　程青君最后道，“毕竟，你也应当有自己的权力。”
　　顾年扯了扯唇角，“确实，毕竟唯一剩下的权力就只有知情权了。”
　　还是不完整的。


第23章 
　　顾年会引起程青君的注意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的父亲顾向晚也是一个S级，按理来说，顾向晚应该早就已经崩溃了，但是他却异常稳定，直到现在仍旧控制得很好。
　　但是顾年的情况却不容乐观，甚至可以说是与顾向晚完全相反。
　　他很不稳定，宝石的溢出值并不是以一个平均数匀速增长的，而是在某个时间段忽然跃升到一个极大的水平。
　　这是最值得警惕的状况。
　　如果这样发展下去，不出意外的话，顾年挺不过这一次的血脉暴动，等待迎接他的结局只有一个——死亡。
　　而且是极其惨烈的死亡，就如同贝利尔说的那句话，他将在地下不见天日的禁闭室里与自己撕咬到最后，直至死亡的降临。
　　如果在血脉暴动前，他本人或者家人没有提前签下死亡同意协议的话，甚至都不可以帮他提前结束痛苦，只能挣扎到最后。
　　顾年一早就签好了死亡同意协议，签署这个协议之后，一旦系统判定他挺不过血脉暴动，就会立即将他处死，顾年不希望自己死前是那副狼狈的模样。
　　其实对于S级来说，最好的归宿就长眠于战场。
　　办公室里。
　　程青君正在查看顾年的资料。
　　系统将顾年从小到大的资料都投影在他面前，并且将其中不太正常的数值标了出来。
　　程青君知道，因为顾夫人的存在，顾家的S级稍微都有些特殊，甚至直到现在，顾家的孩子都未曾被驱逐出去。
　　他在以前就关注过一点，还曾经有个课题就是关于研究亲情对于S级的影响。
　　在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不舍得将孩子驱逐出去的家庭，但是无一例外的，结局总不是太好，因为最后他们总是逃不开死别这个结局。
　　而且随着S级的长大，矛盾与摩擦会日渐增多，到了一定的时间，他们会自己主动脱离家庭，能理解S级的就只有S级。
　　命运迫使他们相向而驰，渐行渐远，血缘亲情在这其中显得异常脆弱。
　　在浩如烟海的数据之中，有一点引起了程青君的关注。
　　七个月前，顾年的宝石溢出值忽然增高，起因是同队伍的一名叫查尔斯的S级在执行任务的过程发生了血脉暴动，为了周围人员的安全，身为队长的顾年不得不亲手将其杀死。
　　这个意外导致了顾年精神上的逐步崩溃，尽管他表面并未显露出什么来，仍旧非常平静。
　　但是系统监测到的数据显示，自那之后顾年的睡眠就呈现短且浅的特征，并开始做噩梦，与此同时他与队伍指挥官之间的精神力链接也变得不稳固。
　　如果再发展下去，顾年可能就需要使用临时拘束器。
　　这使得顾年原本快要安全度过的观察期被迫延长。
　　而第一次顾年的宝石溢出值未按照系统计算的数值变动是在八年前，资料显示时间是在帝国历789年7月3号，顾年的溢出值减小了一些，而后趋于稳定。
　　那时候顾年正处于休假的最后一天，替他申请休假的人是顾向晚，所处的地点是顾宅。
　　资料显示，顾年在最后一天服用了抑制药物，这是很正常的，当时他正处于青春期，哪怕有着抑制器在，他的情绪也很容易受到影响。
　　但抑制药物的唯一作用只是使溢出值不再升高而已。
　　在这之前，顾家曾经将顾年接回去过许多次，但这是唯一一次，宝石的溢出值变小的。
　　而这一次，唯一发生的变量就是顾家在五天前领养了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顾钰。
　　程青君在桌前坐了许久，蓝色的数据流倒映在他烟灰色的眸子中。
　　其实关于顾钰的各项数据，包括之前进行心理评估测试时的数据，系统早就已经分析出来了。
　　他的数据很正常，正常到平庸的程度，血脉来源，血统等级，体质与精神力全部都是中等偏下，这代表着顾钰未来在战斗方面以及会使用到精神力的创造方面不会有什么建树。
　　除了学习能力突出，以及整个人的生活作息非常自律以外，顾钰再没什么可以关注的地方。
　　但是程青君下意识觉得，或许问题的关键就出在顾钰身上。
　　……
　　顾钰目前的权限只可以查阅军校S级的基本状态，他无法查阅身处军区的顾年的资料，也就无从得知顾年现在的情况。
　　只是在星舰的站点远远看了顾年一眼之后，顾钰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尽管顾年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了，但是顾钰还是能从他的细微处窥得那么一些变化，不仅眉眼间显而易见地带着烦躁，在坐上悬浮车之前，回头望的那一眼也带着决然。
　　顾钰想了想，打开系统，向军区提交了给予顾年假期的申请。
　　不出所料的，申请很快就被驳回了。
　　顾钰轻轻叹了口气，这说明顾年的情况或许比他想象得还要更糟糕一些。
　　他想了想，又确认了一下下午会来进行心理评估测试的那两个S级。
　　一位是军校里的，另外一位就是专门从前线赶来的，名字是安德烈，
　　系统将安德烈的资料展开在顾钰面前。
　　照片上的人是很经典的金发碧眼，五官俊朗，笑容爽朗，颇有几分没心没肺的模样，很明显就是跟今天早上与顾年同行的那位。
　　从顾年那边肯定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顾钰想，在处理这件事情之前，他至少得知道顾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行。
　　不然，哪怕是将顾年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
　　安德烈其实从小到大都对于医疗室跟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敬谢不敏。
　　从小他就对校医有种不知名的敬畏感，每次进入医疗室都会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因为这个问题，每次安德烈的评分都不高。
　　哪怕他宝石的溢出值一直都很稳定，可就是因为太害怕医生，每一次的心理评估测试都全部低空飞过。
　　其他的S级就这个专门嘲笑过安德烈，说他的血统来源怕不是有金毛，每次在询问室的时候都乖得跟只夹起尾巴呜咽的狗狗一样。
　　这一次安德烈之所以对这个美人校医这么热衷，也是听信了论坛上别人的话，那是S级专属的匿名论坛。
　　上面有个楼主现身说法，楼主说因为小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穿白大褂的医生对他来说就是童年阴影。
　　哪怕外表是个一米八八的汉子，可是每次进医疗室都就会精神紧绷到极点，还曾经因为太紧张不小心捏碎过医疗室的桌子而上了好几名校医的黑名单，而且危险等级也差点到了最高的那一层。
　　因为他不但心理评估的分数低，还在医疗室里露出过爪子。
　　直到新校医的出现，自从新校医来了之后，他的心理评估测试分值直接被提升了一个档次。
　　按照那个楼主的话说，他之前的危险等级还比不上狗，狗还能天天出去放风，他一周只有三天可以出去。
　　[他跟我讲话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份是校医，只觉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真漂亮，也很温柔，会弯下腰跟我说话，给我戴上锁链时还一直在安慰我，呜呜呜我现在的自由都是他给的，我真的好爱他。]
　　不过这个帖子在论坛上变成hot主要是因为喷楼主的多。
　　尽管帖子下面的讨论很快就歪到了楼主的血统来源到底是什么犬科，不过安德烈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重点。
　　那个校医是个温柔的美人。
　　不过即使这样，安德烈临出门前还是免不了心中忐忑。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问沙发上一脸慵懒的顾年，“顾年，要跟我一起去医疗室吗？”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安德烈显而易见地沮丧起来，道别的声音也小了许多，“那我就自己去了。”
　　顾年躺在沙发上，用一只手臂挡住了眼睛，不耐烦道，“别这么磨磨蹭蹭的，要走快点走。”
　　在骂了安德烈一声之后，他放下了手臂，望向天花板。
　　“可不是谁都跟我一样脾气这么好的。”
　　顾年看也不看安德烈，他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以后你得习惯自己去医疗室，我不可能每次都能陪你一起去，也不会一直都在。”
　　他不可能一直都会是安德烈的搭档，安德烈迟早会有新的搭档。
　　在他离开之后。


第24章 
　　安德烈到医疗室的时候，里面只有他认识的一个叫凯亚的校医。
　　在看到凯亚的时候，安德烈下意识要往外走。
　　凯亚是从养育中心升上来的，在养育中心的时候就负责过安德烈的心理评估测试，刚好陪伴了安德烈的幼年期跟青春期。
　　因为安德烈在医疗室每次都乖巧小心地跟只刚刚破壳的鹌鹑似的，在一众刺头里显得画风分外不同，被逼急了还会脸红，从脖颈一直红到耳朵尖，所以凯亚最喜欢逗他。
　　而刚好凯亚的性格又有点恶劣，恶劣到在S级排出的最不受欢迎的校医名次里是前几名的那种。
　　他作风强硬，脾气也不怎么样，除了安德烈，几乎没有S级能够在他手底下平静地做完整个测试，过程不说鸡飞狗跳，也是互相敌视。
　　凯亚本来正在低头点烟，听见开门的动静看过去，见是安德烈，慢悠悠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呦，是小安德烈啊。”
　　他将刚刚点燃的烟熄掉，笑眯眯道，“一个人过来做心理评估测试，真是难得。”
　　“我来替你做吧，刚刚值班的校医正好有事出去了。”
　　安德烈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满眼都写着抗拒。
　　“凯亚医生，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顾钰从里间的茶水间出来，将一杯咖啡放到凯亚面前，而后看向安德烈，将他从紧绷的状态解救出来。
　　“你叫安德烈，是吗？”
　　黑发的校医站在那里，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虽然说的是问句，却分明是肯定的，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莫名其妙就让人安下心来。
　　安德烈抿了抿唇，没有完全放松，背部的肌肉仍旧紧绷着，他点了点头。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校医弯了弯眉眼，他在制服外面套了一件白色大褂，显得他越发纤细温和，整个人都在向外界传达着无害的气质。
　　“那么，请跟我来吧。”
　　顾钰站起身来，他对于心理评估测试已经驾轻就熟了。
　　安德烈眨了眨眼，慢了半拍似地跟着过去，进入了问询室。
　　然后时间好像就飞快地过去了。
　　安德烈脑子晕晕乎乎的，像是被谁灌了一瓶葡萄酒，稀里糊涂就做完了测试，问什么答什么，乖巧得很。
　　他原本就是很容易向外人敞开心扉的类型，现在更是温暖甜蜜的像一只毛绒玩偶。
　　尤其在他回答完问题后，顾钰还会夸他，这难免让安德烈有些开心，如果他身后有尾巴的话，肯定摇得很欢快。
　　从开始测试，他就一直保持这个愉快的心态，一直到测试结束。
　　在结束测试之后，顾钰给安德烈解开锁链，斟酌了一下语句，轻声问，“我能不能问一下顾年现在怎么样了？”
　　在下星舰的时候，顾年穿了一件高领的制服，刚好遮住了他脖颈上的拘束器。
　　顾钰推测这大概是因为顾年情况快速恶化，导致他不得不将宝石遮掩起来，以此来掩饰他将要崩溃的事实。
　　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为什么。
　　安德烈闻言愣了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校医会忽然提起顾年，但是他只犹豫了一秒，就将顾年的情况全盘托出了。
　　反正已经不可能更糟了，安德烈想。
　　自从查尔斯的那件事情发生以后，顾年就一天比一天更临近崩溃，他沉溺于梦魇就如同独自一人沉入幽静的深渊，并且拒绝外来的所有帮助。
　　仿佛已经做好了离开的一切准备，谁也无法动摇他。
　　在听安德烈讲完一切后，顾钰却是先安抚了安德烈，“别担心。”
　　安德烈闻言怔了怔。
　　有着一双琥珀色眼睛的校医半弯下腰，似乎察觉到了他一直以来对于将要失去同伴的不安，温和道，“也别害怕，这件事情我会来解决的。”
　　“我没害怕，我就是有点…”安德烈顿了顿，又强调道，“就一点点忐忑。”
　　他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活泼，“只有一点点！”
　　而校医则用一种说不清是温柔还是包容的目光注视着他，“嗯，那一点点忐忑也可以交给我。”
　　安德烈低下头，他眨眨眼，忽然觉得眼底有点涩涩的，连带着心脏的某个地方也变得不太对劲。
　　其实安德烈虽然一直都是没心没肺的模样，但是偶尔他在深夜醒来的时候也会感到难过害怕，为顾年，也是为自己。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在不远的未来，他很有可能也会走上跟顾年一样的道路，甚至于结局都很可能一模一样。
　　但是安德烈将这一点可以用脆弱来形容的情绪掩饰得很好。
　　在普遍的认知里，作为一个S级，流露出这种情绪似乎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似乎他们就应该永远保持悍不畏死的态度，哪怕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死亡，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同伴的，都应该毫不畏惧，坦然接受。
　　没人跟他们说可以交给我这种类似的话。
　　……
　　顾钰将安德烈送出了医疗室，开始整理自己位置上的东西，准备回去。
　　凯亚注视着他，语气不明，“真厉害啊，不愧是我们医疗室最近的大忙人，哄小孩子一流，连安德烈这种性格的S级都不害怕心理评估测试了。”
　　顾钰没有在意凯亚明里暗里的挑刺，只是笑了笑，“安德烈的性格很好，就是有点紧张，进入状态就好了。”
　　凯亚叼着那根没有点燃的烟，懒散地半躺在靠椅上，懒洋洋地继续开口，“有时间倒是多跟我这种人传授一下诀窍，讲讲怎么驯服这些小兔崽子，每次进行心理评估都得跟他们吵一架真的很耗费精力。”
　　这些S级的问题其实大同小异，虽然表现不一样，但他们无一例外地厌恶着问询室。
　　归根结底，问题的根源其实只是因为问询过程之中的校医与S级之间的地位不对等，站在S级的角度上来看，就很好理解了，没人会喜欢被当作怪物对待。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也很简单。
　　顾钰：“只要将对方当作与自己平等的人来交流就可以了，如果对一个正常的人戴上锁链会流露出抱歉，那么就对他们也这么做，如果对自己的朋友问出冒犯的问题会觉得不妥，那么就同样也对他们说对不起，这个问题有些冒犯。”
　　凯亚听完笑了一声，说不清是嘲讽还是什么，总之不是什么赞许的态度。“对那些小兔崽子可不能这么温柔，他们的脾气又冷又臭，稍微给点好脸色就得意起来了。”
　　他最后评价道，“你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也太理想主义，对待S级就应该用对待S级的方法。”
　　顾钰轻轻叹了口气，“可您也没正面否定我的话，不是吗？”
　　凯亚没应声，他咬着那支香烟，视线也游移起来，哪里都看，就是不与顾钰对视。
　　“因为凯亚医生的性格就是这样吧，一点都不坦诚。”
　　顾钰弯了弯眉眼，低下头，径直整理着自己的桌面，“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却偏偏口是心非。”
　　“有些时候还是坦率一些比较好，偶尔换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关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钰收拾好东西，向凯亚道别，离开医疗室之前还细心叮嘱了一句，“虽然现在的医疗技术已经可以完全去除尼古丁的危害，但烟还是少抽些为好。”
　　在顾钰离开之后，凯亚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用打火机将口中的香烟点燃，含含糊糊地低声嘟囔，“还真是不饶人。”
　　“一大把年纪了，倒是被个孩子弄得怪害臊的。”


第25章 
　　顾钰很快就等到了与顾年见面的机会。
　　顾年的状态已经濒临极限，就像是一张拉满到极致的弓，或许下一秒就会断掉，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下一秒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按照军区的规定，为了保护指挥官的精神力不被反噬，在S级的宝石溢出值达到一个最大值之后，需要与其解除已经建立起来的精神力链接，并且将拘束器换成临时拘束器。
　　而解除精神力链接并且换临时拘束器是个麻烦的事情，在这之前不仅做好S级血脉暴动的准备，而且还要做一次心理评估测试。
　　以上这些事情都归属医疗室的管辖。
　　而顾钰目前负责这一块的内容，他之前给利未安森戴过临时拘束器，似乎就是因为这件事，李校医觉得顾钰温和的性格挺适合做这种与S级打交道的工作。
　　毕竟利未安森可不是好应付的，能跟他和睦相处的校医，跟哪个S级都不会起什么冲突。
　　不过李校医也知道顾钰与顾年两人的关系，早在注意到两人的姓氏相同之后，他就在系统里查询过了。
　　李校医特意来问了顾钰想法，“虽然并没有规定说亲属之间要避嫌，但是如果你不忍心给你的兄长戴临时拘束器的话，我们可以安排其他的校医，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愿如何。”
　　“不用另外安排校医的，而且我也希望借这次机会跟哥哥说说话。”
　　顾钰在办公桌前坐下，按照流程进行信息填写，他一一将下午的事情与各项细节安排好。
　　直到填写到最后，问卷的末尾剩下最后一个顾钰并不知道的问题，他问李校医，“队伍的指挥官会一起来吗？”
　　解除精神力链接有许多种方法，也不是非得需要指挥官在场的。
　　李校医叹了口气，“你直接选否就行。”
　　“让这两人能少接触一些就少接触一些吧。”
　　其实无论是在哪个军区，上层都将指挥官与S级的关系刻意保持在了执刀者与锋利的刀刃这一层面上，而非上下级，也不是同伴。
　　这样做是为了减少产生不必要的感情以及摩擦，使得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指挥官下达指令时能够更加冷静更加有效率。
　　正如军区上层所宣称的那样，身为优秀的指挥官，并不需要知道队伍里武器的情绪与感受，他们只需要知道这把刀该用在什么地方就好了。
　　顾钰选择了否定的选项，然后将其提交给系统。
　　他眨了眨眼，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李校医，“我听说临时拘束器还有其他几种款式，但是医疗室内的储藏柜里只有三种。”
　　路过的凯亚听到了，端着咖啡杯插了句话，“其他的款式在地下室，你愿意的话可以去找找。”
　　顾钰朝他点了点头，“谢谢。”
　　“不过款式并不会影响性能，就只是外表稍微不一样而已。”凯亚提醒道，“在这些方面浪费时间没什么用。”
　　“也不算浪费时间。”顾钰看向自己面前的系统，一边处理其他事务一边道，“就算功能一样，但还是有人在乎外表的。”
　　顾钰想了想，举了最近的一个例子，“之前利未安森就抱怨过能挑选的款式太少。”
　　李校医对此深有感触，他语气沉痛道，“利未安森什么都会评价一下，他可以从进医疗室开始就喋喋不休直到结束，从来不会有安静的时候。”
　　医疗室的系统上显示收到了一条重要消息。
　　顾钰将其点开。
　　李校医惊奇道，“竟然是程教授发来的消息。”
　　“程青君？”
　　凯亚挑了挑眉，不太相信，“他那样的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我们这个破医疗室。”
　　研究院的项目有将近四分之一都是由程青君主导的，平时除去在实验室的时间，其他的时间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
　　顾钰听话地回答凯亚的疑惑，“程教授通知说等顾年过来的时候，他也会跟着一起过来采集一些数据。”
　　“这样啊。”凯亚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他打了个哈欠，微微驼着背，整个人的气质格外颓废，再加上肤色苍白，看着就不健康，像是熬了好几天的大夜。
　　他端着自己的杯子朝茶水间走去，“那这就不奇怪了，这群研究人员只会为了各种样本啊，实验啊，数据奔波。”
　　很显然凯亚对于研究院全体都没有什么好感，他刻薄地评价道，“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那些研究人员比我们这些前线退下来的军人还要冷血，明明外表看着斯斯文文又很柔弱，但是比刀口舔血的家伙还要变态。”
　　顾钰倒是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尤其在程青君已经表露出好几次对于他进行心理评估测试数据的兴趣之后。
　　其实顾钰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原因，他也不觉得自己特殊，虽然这大概是因为顾钰并不了解其他校医的进行心理评估测试的方法。
　　但是他也只是按照规定的流程来而已。
　　……
　　顾年来医疗室时是由四名全副武装的军人押送来的，同时在他身上几乎用上了一切能够用上的压制方法。
　　除了在来之前让顾年服下抑制药物，带上了金属制的，面具似的止咬器，还将他的双手拷在了背后，并且提前将只会在问询室内带上的锁链也给顾年带上了。以此来确保在路上不会发生意外。
　　这种严阵以待的态度仿佛押送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走在前面的一位军人牵着连在顾年项圈上的锁链。
　　由康德曼金属制成的锁链整体呈现浅银色泽，质感沉重冰冷，走动间锁链碰撞发出细微又清脆的声音。
　　只是顾年看着却是异常平静的样子，他垂着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掩住幽深的碧绿色眼珠，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翳。
　　现在的他看上去倒是难得的可以用温驯来形容，大概是没穿作战服，而是穿着便服的缘故。
　　这使得顾年没了往日的锋利，多了几分少年感，甚至带着那么一丝脆弱感。
　　现在的顾年能够让人在看到他的时候认识到一个事实——他现在的年纪不大，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少年，尽管在七年前他就处于青春期末尾了，但是相对于星际人类漫长的寿命，七年并不足以完全渡过这个末尾。
　　顾钰就站在医疗室的台阶上，静静注视着他。
　　大约是察觉到视线，顾年抬起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地交汇。


第26章 
　　顾钰穿着一身白色的制服，踏着军靴，脖颈上打着领带，稍有些长的发丝柔软地覆盖下去。
　　他长大了，容貌也变得更漂亮了，顾年想。
　　从当年那个漂亮柔软的孩子，变成了姿容端丽的青年。
　　让人觉得陌生又熟悉。
　　顾年还记得第一次见顾钰的时候。
　　顾钰那时还很小，怯生生地缩在顾夫人身后，大约是感觉到顾年对他的不欢迎，说话声音细声细气的，甚至都不敢正视顾年的眼睛。
　　当年是顾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顾钰，而现在两人的位置完全调转过来了。
　　在这一刻，顾年第一次切切实实地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
　　在他眼里，时间一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忽快忽慢，情绪、年纪与境遇等因素都会导致对时间的感知不一样。
　　从养育中心到军校，再到军区，顾年没觉得时间有过得多快，反正日复一日，每一天都是重复的，枯燥乏味，没有什么改变。
　　除了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同伴一个个地离开，逐渐死去，但是顾年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时间根本没有意义，顾年只需要服从命令，他不需要思考任何东西，也不需要考虑未来，只需要服从，服从，服从。
　　如同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上，没有目标没有动力，只需要往前走。
　　而人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麻木，失去反抗的能力与各种情绪的感知。
　　仿佛他早已死去。
　　直到再次见到顾钰。
　　已经被冻结的，死去一般的时间终于又重新流动起来，整个世界从一片死寂的风雪皑皑悄然改变。
　　就在那些细小轻微，却又生机勃勃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顾年忽然意识到，或许奇怪的不是时间，而是他自己。
　　他被隔绝在了流动的时间之外。
　　顾钰也在打量着顾年。
　　他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那双碧绿色的，如同名贵绿宝石的眼睛里分布着细小的血丝。
　　于是漂亮的绿宝石周围掺进了无序的杂质，从被捧着的精致天鹅绒布上跌落，变得一文不值。
　　两人相对无言，对视了片刻，顾年率先移开了视线。
　　顾钰走下台阶，与押送顾年过来的军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开始交涉。
　　在客气的寒暄完以后，那个军人重复了一遍对待顾年的注意事项，他不太信任地看了顾钰一眼，好心提醒道，“请一定要小心，他现在的危险性等级已经是最高了。”
　　顾钰谢过了他的关心，“我会严格按照流程来的，也会做好安全措施。”
　　他抬手从前面那个军人手中接过了顾年的锁链。
　　其实也不怪那个军人担心，顾钰的外表确实很有迷惑性，看上去美丽又脆弱，琥珀色的眼瞳柔软，说话的声音也极其温和，看上去过于温柔，完全没有威慑力。
　　尤其是与戴着止咬器的顾年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形成了强大的反差，何况顾年的眉眼又是带着几分锐气的那种。
　　“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那个军人瞥了一眼顾年，“毕竟是杀死同伴也不会流下一滴眼泪的野兽。”
　　“还请不要这么说。”顾钰打断了他的话，“不是只有让人看到的眼泪才算作眼泪。”
　　而后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
　　在那几个军人走好，顾钰才看向顾年，“二哥。”他问了声好。
　　顾钰引着沉默的顾年进入了医疗室的问询室，按照流程将他的手脚都用束缚带束缚住，又将锁链换成了问询室里的锁链。
　　不知道什么缘故，顾年在整个过程之中都显得异常温顺，甚至在换锁链的过程中还配合地抬起了头。
　　……
　　“有那么令人惊讶吗？”
　　顾钰看了一眼时间，“你已经沉默了五分钟了。”
　　他提醒道，“如果在问询过程中沉默超过十分钟，会被打分系统扣分的，这在条例之中已经算是不配合了。”
　　顾年没什么表情，他其实并不在乎评分的，反正无论评分如何，都已经没什么用了，情况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但他还是出了声，“嗯。”
　　不知什么原因，顾年的声音带了些嘶哑，“我还不知道你已经成为校医了。”
　　“是最近的事情，原本是要告诉你的，但是条例规定要对有亲属关系的S级保密。”
　　顾钰说了声抱歉，然后他指了指顾年带着的止咬器，“要取下来吗？测试过程中没有规定说要带着它。”
　　“不需要。”顾年的语气有些冷，“继续进行心理评估测试就可以。”
　　顾钰仍旧是温和的，他一点要生气的迹象都没有，“可我还想跟你谈些其他的事情。”
　　“关于二哥的心理情况，以及为什么宝石的溢出值会忽然跃升。”
　　他将双手都放在了桌面上，十指交错，态度柔软却又强硬。
　　顾钰并未多纠缠，而是直接切入了主题，他的声线很特别，咬字时音色勾连，尾音平缓，半分攻击性都没有，很容易让人想起一切温暖柔软的东西。
　　只是此时他说话的语气却不容置疑，“是因为查尔斯，对吗？”
　　作为程青君要监测这场心理评估的交换，顾钰通过程青君的权限调出了这件事完整的始末。
　　“在任务中，查尔斯因为意外发生了血脉暴动，你服从命令，杀死了他。”
　　“不是因为这个。”顾年显得有些烦躁，他说话的语速急促了些，“军区已经调查过了，系统分析数据得出的原因是我没有成功度过青春期，只是因为这个而已。”
　　“只是我运气不好，恰巧是夭折在青春期的那百分之三十里面的一个而已。”
　　或许其他原因造成的宝石溢出值跃升还可以通过心理治疗解决，但是在青春期很多失控本来就是没有来由的。
　　顾钰声音又轻又柔，“我知道，但是我认为系统分析出来的原因是错误的，虽然事实确实是在那之后的几个月内，宝石监测到你的状态跟以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
　　他顿了顿，看向顾年。
　　顾年没有出声，他一动不动，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顾钰接着以一种不容反驳的态度轻声下了结论，“你在为杀死查尔斯而感到愧疚与难过，这就是你逐渐失控的原因。”
　　顾年沉默了一会儿，否定了这个结论，“不对。”
　　他嗤笑一声，往后靠在椅背上，“只是杀死一个人而已，我还不至于软弱到这个地步。”
　　顾钰轻轻叹了口气，那双美丽的，太阳般的琥珀色眼睛流露出些怜悯，“会为杀死一个人而感到愧疚，这永远，永远不会是软弱的表现。”
　　顾年的神情轻佻而漠然，“如果你说的是正确的，我应该在杀死查尔斯之后就开始失控。”
　　顾钰垂下眼帘，声音并不算太大，但已经足以让顾年听得很清楚。
　　“这是因为你接受这个事实还需要一段时间。”
　　顾钰稍稍抬了抬下巴，轻描淡写地指出来一点，“在杀死查尔斯之后，你并没有什么实感，是吗？”
　　“这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并不真切，哪怕他就死在自己手上，哪怕血液粘腻的触感还仍然清晰，但要彻底认识到身边的一个人死去，不是一个瞬间的事情，它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可能需要几天，也可能需要几个月，”
　　人是反应迟钝的一种生物，接受一个事实需要时间，更不要说是接受另外一个人的永远离去。
　　顾钰对这个过程很清楚，他在人们的祈求下，曾经亲手结束过许多人的生命，他对这其中的心理变化再清楚不过了。
　　顾年不再笑了，他只是低低道，“可我并不为此感到难过，你也听到了，杀死查尔斯的时候我也没有为此流泪。”
　　顾钰接上了他的话，“你当然不会感到难过，甚至在杀死他的那一刻，你也不会感到难过，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难过这种情绪不存在。”
　　它只是安安静静地在一层一层慢慢累积，直到达到一个度之后，悄然爆发。
　　“第一天的时候，你没有任何感觉，照常生活，还有可能觉得查尔斯仍然活着，甚至有时候在开口喊出他的名字之后，才会反应过来他已经不在了。”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不知道第多少天，才会清晰地认识到，他已经彻底死去这个事实。”
　　意识到一个人的死亡，从来不会是一瞬间的事情，哪怕那个人就死在自己手下。
　　需要许多细枝末节的小事持续不断地提醒这一事实，这些事情有时候或许是一道菜，也可能是一件衣服，也可能就只是一束透过窗口的月光。
　　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察觉到死亡的存在，而悲痛也通常在这时悄然袭来。
　　从来都是如此。


第27章 
　　顾钰在整个谈话的过程中语气一直非常温和，语调平和，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以一种冷静疏离的口吻一步步剖析开顾年隐藏的情绪。
　　“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感到痛苦，这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顾钰轻声道，“可是你完全没有必要因此压抑自己，你可以做一切能够发泄这种痛苦的事情，倾诉、哭泣甚至是破坏些什么，这些都是被允许的。”
　　有时候，潜藏于平静水面下的反而是最湍急的水流，表面越是平和安静，内里的情绪便越是压抑。
　　他不开口，那些情绪便如火焰一般灼烧着他的心。
　　可顾年仍然用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顾钰，他一句话也不说。
　　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一直缄默下去。
　　半晌后，他低下头，细碎的黑发滑下遮住了眼睛，令人看不出情绪。
　　顾钰并没有继续逼问顾年，他只是换了一个话题，“两个月后就是你的生日了，到顾燃跟大哥都会过来的，到时候我们可以聚一下。”
　　“我可能没办法参加这个生日聚会了。”顾年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比起之前更嘶哑了，甚至还有些细微的颤，带着些沉重的鼻音，像是感冒过后还没好一样。
　　顾年顿了顿，稍微缓了一下，而后给出自己的理由，“我的意思是，两个月的时间内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可能我那时候就在出任务也说不一定。”
　　他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似乎是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没什么说服力。
　　最终，顾年放弃了寻找理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道，“说实话，我不觉得我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开口时是艰难的，但在说出第一个字眼之后，其他的句子也就顺畅起来了，顾年甚至还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觉。
　　“我没办法。”
　　他闭了闭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没办法。”
　　对顾年来说，承认自己无能为力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自他出生以来，他就一直是被追随的那个，从来不会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也从来没有他完不成的任务。
　　但是面对查尔斯的死，顾年第一次感到了茫然，随之而来的是痛苦。
　　他不知道这痛苦从何而来，只是每一天，每一天都让顾年感到无比煎熬，他感受不到继续下去的意义。
　　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消减这些痛苦，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快要将他逼到发疯。
　　但是他却无处可说，顾年想，因为几乎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他会因为杀死查尔斯而感到痛苦与难过，他只能任由其在心中肆虐，继续保持缄默。
　　似乎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彻底解脱。
　　顾钰起身，他抬手将顾年戴着的止咬器摘下来，安抚似地摸了摸顾年的头发，“没关系的，已经结束了。”
　　“我并不是想逼迫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可以选择能让自己更轻松些的道路，觉得痛苦烦闷可以向别人倾诉，有什么想要的就坦诚地表达出来。”
　　“哪怕因为太痛苦而选择死亡也没有关系，但这个前提是死亡确实会让你得到解脱，而不是被迫走上这条道路。”
　　他最后承诺道，“不管你选择哪条道路，我会一直都在的，永远不会离开，你可以完完全全地依靠我。”
　　顾年抬头看向顾钰，他那双碧绿色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忽地湿润起来，像是终于有雨水落到了干涸的地面上。
　　顾钰在最后用指尖抚上了顾年的额前，稍稍动用了一下治愈异能，以缓解他的疲惫。
　　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在治愈完之后，至少可以消除一些身体的负面状态，让他能够好受些，晚上做个好梦。
　　身体上的不舒服也会间接导致心理的溃败，很难说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但是确实是在互相影响。
　　……
　　相对于前面的谈话，做完心理评估测试所用的时间很少，在顾年的配合下，甚至连更换临时拘束器都很轻易就完成了。
　　在离开之前，顾年的情绪很明显地比之前要平静很多，整个人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像是抛下了什么负担。
　　尽管他在刚刚来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的，但是那种安静显然要更为压抑，像是被什么灼烧着一样。
　　顾钰在送顾年离开后，敲开了问询室隔壁房间的门。
　　李校医跟程青君就在这个房间里面，程青君正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着投影出来的大屏幕沉思。
　　蓝色的数据流倒映在他烟灰色的眼睛里。
　　顾钰走到他身边，“采集到对您有用的信息了吗？”
　　程青君回过神来，从那些数据里抽身而出，他沉吟半晌，用指尖点了点桌面，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声音。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心理评估测试的过程中系统并没有检测到什么特殊的地方，至于其他的，后续发展还要看接下来顾年的宝石溢出值会如何变化。”
　　“不过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校医，至少在处理心理问题这方面尤其熟练。”
　　至少顾年是被他硬生生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了。
　　虽然现在还不能断定说顾年一定会挺过这次血脉暴动，但是比起之前那种混乱无序的状态，经过顾钰引导过的顾年显然更加稳定。
　　程青君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流露出些微倦意，微微感叹道，“很少有人能够有你这么强大的洞察力与感染力。”
　　或者说是共情能力，程青君想。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敏锐地察觉到别人的情绪变化，而且能够找出对方的破绽，抽丝剥茧一般将整个人进行剖析，与此同时还要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的情绪往自己想要的方向上调动。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可怕。
　　程青君毫不怀疑，如果顾钰愿意，他能够与任何人都友好相处，只要他用心，几乎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观察细致，体贴入微，在交流的过程中还会根据对方的情况来及时做出调整，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因为是顾钰在迁就，包容着一切。
　　顾钰是拥有能够将一个人从深渊拯救出来的力量的，但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他也能够通过言语来杀死一个人。
　　幸好顾钰本人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程青君闭上眼睛，动作有些重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几天高强度的工作跟不规律的作息导致他现在头痛欲裂。
　　顾钰：“您似乎很疲惫了。”
　　他想了想，给出建议，“趁着正好在医疗室，进入睡眠舱进行一下休养如何？”
　　程青君是一贯不会在这方面浪费时间的，在他这里就没有劳逸结合这四个字。
　　别说这种既浪费时间又没意义的活动，他甚至连睡眠都选择直接略过，选择用药剂来替代。
　　似乎是考虑到了程青君的顾虑，顾钰又补充了一句，“不会浪费您多少时间的，反正系统整合完数据也需要时间，与其在这里等着，不如尝试一下。”
　　“试一试吧，休养完之后或许工作效率也会提高一些。”
　　最后一句最终打动了程青君。
　　他微微颔首，无声地表示了同意。
　　而后程青君忽然想到，就算提前察觉到了顾钰潜在的危险性，但是想要拒绝这样的体贴与关心仍然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谁能抵挡住这样事无巨细的温柔妥帖呢？稍有不慎便会沉溺其中。
　　而沉迷于这种温柔的代价又是巨大的，因为给予温柔的人眼睛里全无沉迷，只有冷静与理性。
　　……
　　在送走程青君之后，医务室接下来就没有任何预约了。
　　剩下的工作仅仅是整理完那些文书，将数据归档就结束了。
　　“再过两天，其他军校的人就该陆陆续续到达了。”李校医叹了口气。
　　“到时候又得天天加班了，外校那帮混小子可比咱学校的难应付多了，还不如在其他军校举办联赛呢。”
　　凯亚闻言耸了耸肩，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李校医话里暗暗的炫耀，“得了吧，现在说的是这样，到时候联赛真的在其他军校举办时捶胸顿足的又是你，我看你可不像是愿意主动让出联赛举办权的样子。”
　　军校联赛每年都会举办，如今已经成为一个传统，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帝国军校位置在首都星的原因，所以都是由帝国军校作为东道主。
　　就这样持续了几年，后来其他三所军校提出异议，说这样不公平，因为每次都是帝国军校的主场，对比赛的输赢多少也有影响。
　　而且举办联赛对于拉动军校的人气与后续资金的注入很是有用。
　　于是后来就采取了轮换制，使用了几年轮换制之后，又换成了每年都在上一年赢家所在的学校举办的规则。
　　而自从顾年这一帮人升入军区，逐渐淡出联赛之后，帝国军校的S级就有些青黄不接起来，基本上年年陪跑。
　　帝国军校已经好几年没有举报过军校联赛了，每次有什么事情吵起来，帝国军校总是被扯着这一点嘲笑。
　　直到去年，利未安森跟诺兰这一帮S级开始参赛，终于替帝国军校捧回来这些年来的第一座奖杯，并且为帝国军校争取来了举办联赛的权力。
　　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不过倒是也该早点准备起来了。”凯亚算了算日子，“正好艾伦他们几个的休假也快结束了，加上顾钰，人手也足够了。”
　　听到这里，顾钰开口，“抱歉，我可能留在医务室的时间并不多。”
　　他解释道，“医疗系要听从指挥系分配的，团体赛的时候可能要跟队，所以联赛开始前的这几天以及整个联赛期间训练会额外加一些。”
　　凯亚挑眉，“加哪方面的训练？”
　　顾钰想了想：“看训练内容，应该主要是训练速度与耐力这两个方面。”
　　医疗兵说不好听的就是个做苦力活的，任务内容主要就是辅助战斗。
　　在没有伤员的情况下也要听从队伍内指挥官的指挥，不但除了战斗以外的杂活都要做，在紧急情况下，也需要进行战斗。
　　“指挥系天天瞎指挥，这玩意儿是几天能练上去的吗？”
　　凯亚“啧”了一声，开始翻指挥系负责老师的联系方式，“我帮你直接请假吧，其他军校S级入校的时候我们还得给他们做一个全套的检测的，医疗室肯定缺人缺得要死。”
　　他大声抱怨道，“我可不想加班，本来校医就少，你得留下跟我们一起。”
　　顾钰点头应下，“好的，但是请假我还是自己来吧。”
　　顾钰对于这个训练其实并不排斥，毕竟体能确实算是他的短板，打算等医疗室的工作结束之后自己补一下。
　　“按照时间表，后天第一军校的S级就要进入首都星了。”顾钰询问道，“现在要开放医疗系统的预约权限给他们吗？”
　　为了避免冲突，三所外来军校的S级会分时间分批次到达帝国军校，先后顺序根据抽签决定，包括在联赛期间居住宿舍的安排，也是由抽签决定的。
　　第一军校的S级是第一批次。
　　李校医回复，“开放吧，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他嘀嘀咕咕道，“幸好第一批来的是第一军校的S级，好歹还算听话。”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校风影响，每个军校的S级群体都有不同的性格特质，放在个体身上或许不太分明，但是整体看上去就格外明显。
　　比如第一军校就以沉稳知性闻名，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但是确实是这样的，大约是在其他军校的衬托下，就让他们显得冷静，偏理性。
　　再加上第一军校深蓝色的制服与繁复华丽的款式，就使得第一军校的S级看上去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优雅与风度翩翩，格外绅士。


第28章 
　　帝国军校在很久之前就在为这次联赛做准备了。
　　比赛行程与住宿安排一早就在官网公布了出来，为了迎接其他三所军校S级的到来，帝国军校专门新建了赛区与宿舍。
　　因为不但要将S级与普通学生隔离开来，还要将参赛的四所军校的S级也都隔离开，甚至还要考虑到有些学校内部的S级自己就有着矛盾。
　　与此同时又不能让他们除了比赛就完全不见面，毕竟每年除了比赛，不同军校的S级之间的交流，或者说冲突也是最大看点之一。
　　而且除了参加比赛的S级之外，还有已经超过了参赛年纪的极具人气的S级参与开幕式以及解说过程，或者干脆充当裁判之类。
　　总之就是因为这个，光S级宿舍名单的确认就费了很大的时间。
　　至于剩下的指挥系的名单就好安排多了。
　　虽然各个指挥官之间确实也暗潮汹涌，明争暗斗层出不穷，赛前言语交锋是惯例，但是总不至于发展到丢掉体面，直接上手的地步。
　　而为了方便考虑，顾钰所在的医疗室也一并转移到了S级的宿舍附近，在那里建起了一个临时医疗室。
　　在李校医的指挥下，顾钰将一个医疗箱放到柜子里，有时候处理一些不值得动用医疗舱的小伤时就需要医疗箱。
　　在将整个医疗室都布置完毕以后，顾钰坐下来，打开光脑，查看了他之后十几天的安排。
　　因为联赛的关系，整个学校的学生基本都多多少少减少了一些课程，除了S级以及部分参与团体赛的指挥系与医疗系学生，其他学生差不多相当于放了个假。
　　所以顾钰接下来的课程是基本没有的，医疗系的训练那边也已经请过假了，主要的活动重心还是放在医疗室这里。
　　在整个比赛过程里，任务最重的大概就是医疗室。
　　李校医甚至都已经提前准备好熬夜用的药剂了，在办公桌上堆成了一个小山。
　　“这么早就有关于第一军校的报道了。”凯亚躺在椅子上感叹了一声，伸手点了点什么，医疗室的公共屏幕上便有了影像。
　　是关于第一军校的直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第一军校的首席指挥官——吴九辨，他第一个下车，下车之后先看向了围在两边的人群，而后将两指在额前点了点，行了个礼。
　　行礼的姿态非常好看，带着一股行云流水的潇洒，脸上的笑容也轻松愉快。
　　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在人群中掀起了一片欢呼与尖叫。
　　吴九辨的五官生得很秀丽，左边的眼尾一点小痣使得他增添了些妩媚，不过并不显得女气，一身墨蓝色的军装制服显出几分文雅来。
　　他似乎注意到了空中的悬浮镜头，行完礼之后又抬头，冲着镜头微微一笑。
　　镜头也识趣地在这个时候推进，于是那张美丽的脸庞便占据了大半个屏幕，更显出其长相的精致好看，像是艺术家格外细心雕刻设计出来的一样。
　　凯亚这个时候还没来得及关掉弹幕，于是屏幕上的弹幕一下子就多了好几倍，直接将屏幕都挡了个密密麻麻。
　　李校医笑了一声，“这小子，把网上那些粉丝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凯亚一边关掉弹幕一边不爽道，“第一军校的基本都是这么个骚包样，不光是指挥官，那些S级有一个算一个也都打扮得跟个孔雀似的。”
　　作为历史最长的一个军校，第一军校就喜欢讲究那些所谓的传承、规矩与礼仪。
　　其实光看制服就知道。
　　他们的制服都是四所军校里面最繁复华丽的，各种金属链与徽章，光参加宴会的军装礼服就设计了三套，据说还有专门为采访设计的衣服。
　　凯亚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看向顾钰，笑眯眯道，“啊，对了，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大哥顾景云就是第一军校的毕业生，他在读的时候就是第一军校的首席指挥官。”
　　“不过顾景云那时候骚包得比较内敛些，没有那么张扬。”
　　凯亚像是看到什么世风日下的东西一样，啧啧感叹道，“现在第一军校的风格越来越过分了”
　　顾钰沉吟半晌，想象了一下顾景云笑眯眯地朝着欢呼的人群行礼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好像也可以理解。”
　　第一军校的校风一直以来就就比较复古些，跟守旧的贵族一样，恪守规矩，不过现在好像有些走偏。
　　他继续看向屏幕，现在从吴九辨后边的车上陆陆续续也下来了几个S级。
　　他们都穿着如出一辙的墨蓝色军装制服，脖颈间的拘束器上统一是蓝色系的宝石，按照各人的审美，宝石颜色深浅与形状各有不同，而背后半长的披风显得格外典雅。
　　以吴九辨为首，一行人顺着预先安排好的道路进入帝国军校，不时向着两边打招呼。
　　在道路两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后边就是人头攒动的人群，人群之中有热闹的帝国军校的学生，也有从其他星球赶来专程来这里看他们一眼的粉丝。
　　第一军校出名的不仅是S级，指挥系也格外引人关注。
　　而且与其他军校都是S级更吸引关注的情况相反，第一军校名头最盛的反而是他们的指挥系。
　　而在这其中，首席指挥官又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不光是这一届如此，历届差不多都是这样，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第一军校的指挥系在这四所军校里是最好的。
　　相较于帝国军校这边指挥官胡乱下令，S级经常脱离指挥，自己进行行动的情况，第一军校的S级对他们的指挥官显然更加信任一些。
　　这种信任不仅体现在战斗中，也体现在日常生活里。
　　比如现在，第一军校在移动过程中的队列就证明了这一点。
　　行走的过程中，很自然地就将首席指挥官吴九辨跟另外一个辅助指挥官围在了中心，而且很明显就能看出来，是以吴九辨为主要核心的。
　　镜头从吴九辨那边一直推过去，还有好几个机位切换，务必将一行人的姿态都展现在观众面前。
　　如果不知道这些是第一军校的人的话，乍一看过去根本不会觉得他们是军人，而是一群优雅又彬彬有礼的绅士。
　　对此，凯亚评价道，“装模作样。”
　　他挑剔地点出来，“尤其吴九辨，狐狸似的，最会装模作样，披一层皮就演得有鼻子有眼的，表面功夫一套一套的。”
　　吴九辨出身世家大族，据说在联邦时便有传承，属于华夏一系，五官也是跟顾钰一样偏向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类型，只是顾钰的五官更加端丽一些。
　　凯亚就这个跟李校医展开了谈论。
　　“华夏系的那些人心眼子都多，谋略跟计策一套一套的，各种阴谋阳谋啊，那是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能算计的就绝对不会正面打起来。”
　　“哪怕打起来都还能口口声声说着以和为贵，而且以和为贵就以和为贵，那也没见揍咱们的时候说一声以和为贵啊，简直太阴了。”
　　谈到这点的时候，凯亚忽然反应过来，“看长相跟姓氏，顾钰你跟吴九辨都是华夏一系的吧？”
　　他顿了顿，抓紧打补丁，“刚刚那些言论只针对华夏系的那些狐狸，可没说你，顾钰你心里不要有什么压力……”
　　顾钰没忍住笑了，他眉眼弯弯，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这些，“我知道您的意思，没关系，而且您说的这些也算不上贬低，尤其说是贬低，倒不如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夸奖。”
　　凯亚这才松了口气，他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叼着一根棒棒糖——那是前些天顾钰要求他戒烟时采购的——又开始拉踩吴九辨。
　　“还是咱们帝国学校的学生好，你说明明都是华夏系的，这差别跟隔了十八个银河系似的。”
　　“等官网开盘以后。”凯亚道，“这回不管什么比赛，对上哪个学校，我都压咱帝国军校赢。”
　　顾钰敏锐地抓到关键，“这回？”他笑了一下，“那上一回凯亚老师压的是哪个学校赢？”
　　凯亚：“额……这个嘛。”
　　“当然是第一军校。”倒是李校医，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凯亚对第一军校这么有意见的原因。
　　“不然对第一军校的怨气也不会这么大。”
　　上一届帝国军校算是爆冷夺冠，自从顾年与安德烈那一批S级进入军区，帝国军校的S级就有些青黄不接，养育中心再没出几个优秀的引领者。
　　再加上指挥系出现的问题，顾年离开之后中间的那几年空窗期几乎是一直被其他军校压着打，顶着一个在其他军校之中堪称霸气的名字，然后每次联赛都是毫无疑问地勇夺第四。
　　直到利未安森的出现。
　　他第一次参赛就以一种不可抵挡的姿态，带领着帝国军校一举夺得了胜利。
　　在这之前他都寂寂无名，根本没有人听说过在哪里还有这么一个S级。
　　各个军校的养育中心官网上也很少有他的资料。
　　利未安森就是一匹黑马，在第一次参加联赛的时候就崭露头角，迅速地在这一届的S级中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以一己之力将帝国军校从陪跑的炮灰带回到了夺冠的热门行列。
　　不仅为帝国军校争取到了久违的军校联赛举办权，还重新将外界的关注带回到了帝国军校身上。
　　利未安森不仅拥有征服一切的实力，就连外形跟性格都分外符合人们对于最强的审美，不管从哪个方面，都足以用耀眼来形容。
　　哪怕是在人群之中，也能一眼就看到他。
　　即使利未安森只参加了一届的联赛，也只带着帝国军校获得了一次胜利，但是仍旧有许多人坚信从此之后就是利未安森的时代。
　　只要看过他表现的人就知道，只要有利未安森在，那么胜利的归属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顾钰之前对这种比赛并不是十分感兴趣，他天性温和，即使身边的人都热衷于军校联赛，他也没有跟着一起观看过。
　　哪怕看也只是因为有顾年参与，所以他就只看顾年的那一部分。
　　相较于凯亚对这几个军校S级跟指挥官的如数家珍，顾钰连这些人的名字都算不上熟悉，他所记下的，也只有那几个来找他进行过心理评估测试的S级。
　　不过接下来似乎需要了解一下了，顾钰想。
　　他得对接下来可能会成为自己患者的人负责，就算记不住他们的资料，至少也得记住他们的名字与脸。


第29章 
　　医疗室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白大褂的校医走了进来。
　　凯亚叼着棒棒糖“哟”了一声，打了个招呼，“休假结束了？”
　　然后给顾钰介绍了一下，“这是艾伦，趁着联赛回来跟我们一起加班的。”
　　艾伦对着顾钰笑了笑，他瞥了一眼大屏幕，调侃道，“第一军校那一帮人现在就在我们帝国军校的大门口走秀呢，直接去现场看啊，闷在医疗室看什么直播。”
　　他刚刚是从侧门进来的，正巧路过碰上就看了一会儿，“还铺了红地毯，整得花里胡哨的。”
　　凯亚咬了一口棒棒糖，慢吞吞道，“更花里胡哨的那个还没来呢。”
　　……
　　第一军校的参赛队员自从入驻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这个没有动静是指除了在刚刚到来时的直播以外，他们就彻底没有什么消息了。
　　官方代为注册的个人社交软件上也都安安静静，一条消息也不发，连张照片都没有。
　　而据知情人士透露，第一军校的人自从来了之后就存在感很低，从来不去帝国军校设置的娱乐区域，也没有去有直播机器在的训练场。
　　只是作息格外规律，总是一起活动，按时去训练室训练，让人感觉确实是纪律严明，集体意识强。
　　帝国军校的论坛里已经针对第一军校这次的参赛人员配置进行过好几轮激烈的讨论了。
　　最后得出统一的结论是，不管第一军校的队伍是如何配置的，指挥官这边肯定是以吴九辨为主导，有他跟S级那边的统领者在，战力就不会有太大变化。
　　毕竟第一军校的优点就在于发挥稳定。
　　因为相比较起来，第一军校的S级都还算得上好说话，整体的危险性等级都不是太高，而且也听从指挥官的话。
　　而这都得益于第一军校S级的统领者严策与首席指挥官吴九辨之间的友好关系。
　　不知为何，或许是第一军校的校风跟政策影响，导致第一军校那边的指挥官与S级统领者关系都不错，至少没有帝国军校这边那么陌生，甚至称得上敌对。
　　与此同时，第一军校的S级整体都较为安静内敛，进攻欲望不强，血脉暴动的次数也比较少。
　　比起其他S级，他们更为理性，也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但是作为代价，在战力上要减少一些。
　　有时候或许这一点会成为缺陷，在个人赛上会吃点亏，但是比起那些容易暴走到失去神智的S级来说，这只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小问题。
　　相比起追求保留S级攻击性的帝国军校，第一军校更倾向于使他们保持稳定，哪怕会因此而减少战力也没有关系。
　　最后是一个ID叫“第一军校狂粉”的楼主在帖子里总结道。
　　［或许第一军校的比赛从来都不会有利未安森那种碾压式的胜利，也不会有那种干脆利落的取胜，他们的比赛也不会有那种惊险刺激的过程，甚至不会有可以被称为惊喜的突袭，或者说是绝地反击，而指挥官下达的命令也被诟病过于保守。
　　但是不能否认的是他们会一直稳定地取得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胜利，如果他们有一百分的实力，那么就会在比赛中表现出一百分。
　　他们不会因为任何理由失误。
　　你可以说他们的比赛不好看不刺激，但是你绝对无法说他们默契的行动、流畅的进攻不整齐不漂亮。
　　第一军校的所有行动都赏心悦目，称得上是艺术。］
　　“这一次我们只要稳定地发挥实力就好了，按照目标一步步前进。”
　　吴九辨正站在训练室看着S级训练，他一身宽松的白色训练服，将一头黑色的长发挽了起来，拢到了一侧，意外地显出些温雅的气质。
　　他身边就是这一届第一军校S级的统领者——严策。
　　人如其名，严策神色冷峻，身材高大，哪怕在S级也能算得上高，眉眼间带着冷淡，他剃了干净利落的寸头，两侧鬓角露出青色的头皮，看上去就是个性格严肃，不苟言笑的人。
　　他原本在认真地监测着S级的训练数据，闻言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吴九辨身上。
　　严策抿了抿唇，他微微蹙眉，“有利未安森在，我们这一次的胜算不大。”
　　吴九辨轻笑一声，“你忘记了吗？S级的战力与稳定性是成反比的。”
　　他分析道，“利未安森表现出来的力量越强大，也就意味着他越来越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失控。”
　　“而且联赛的团体赛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舞台，除了诺兰之外，帝国军校的队伍里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跟上利未安森前进的脚步。”
　　“只有两个成员的狼群可算不上狼群。”
　　“而且……”吴九辨眨了眨眼，露出个狡黠的笑，压低了声音道，“我这边收到消息，据说帝国军校的指挥官与利未安森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还闹到了解除精神力链接的地步。”
　　“按照这样的情况来看，利未安森能不能上场还是个未知数。”
　　他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长发，语调轻松愉快，“其他军校的人应该也快到了，我们按照次序预约一下心理评估测试吧，免得跟他们撞上。”
　　第一军校的S级对于心理评估测试并没有其他军校的S级那么排斥，而事实证明，他们的血脉暴动也是最规律跟程度最低的。
　　……
　　李校医对着医疗室的系统叹气。
　　“这第一军校的还真有意思，做什么都得一起，吃饭训练就算了，这下连心理评估测试也得一块儿预约，要么一个不来，要么就一窝蜂过来。”
　　一起来也没什么，但是他们提交预约的时间有点晚，要是早点提交预约的话也能早点安排一下值班，这下可好，医疗室留下的人也不多。
　　凯亚瞥了一眼，“医疗室现在的人手也不够啊，这得测试到什么时候去，把小顾喊过来吧，结束后给他多加几个学分。”
　　因为这几天医疗室都没有什么预约，清闲得很，顾钰今天原本是在宿舍休息的，接到消息后就往医疗室赶了。
　　因为走得匆忙，他连衣服都没换，穿着医疗系的制服就过去了，只在胸前别了一个蛇绕权杖的徽章。
　　然后刚好与第一军校的S级们在医疗室的大厅相遇了。
　　大约是刚刚从训练室出来之前洗过了澡，他们身上散发出好闻的不知名的花香，全都穿着一身正装，即使与顾钰不认识，也都礼貌地颔首示意了一下。
　　跟那天的直播一样，仍旧是由吴九辨带领，他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后就是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冷峻的S级。
　　吴九辨认出了顾钰身上的制服，弯了弯眉眼，“今年选了医疗兵方向的新生？”
　　他的声音温和，但是能听得出刻意放柔了语气，显然是有意让顾钰放轻松，不要因为自己身后这些S级而感到紧张。
　　顾钰点点头，“是的。”
　　他察觉到了对方隐藏的体贴，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与这些S级一起进了电梯。
　　顾钰站在靠近电梯按键的那边，在按下楼层之前问了一句，“你们是来进行心理评估测试的吗？”
　　严策就站在顾钰身后，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又沉又低，像是什么野兽低吼了一声。
　　顾钰替他们摁了楼层。
　　电梯里重归沉默。
　　这个人未免也太纤细了，严策想，从他的角度，只要稍微垂下眼就能看到对方曲线优美如同天鹅般的后颈以及洁白的耳尖。
　　具有绅士风度的吴九辨原本是要开口说几句话缓解一下气氛的，但是在注意到严策的神情之后原本已经到了口边的话就收了回去。
　　吴九辨不动声色地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顾钰。
　　姿容端丽，腰身尤其细，不过这可能是因为跟严策站在一起所以就显得反差格外大。
　　黑色碎发落在后颈上，探入衣领中，显出几分欲色来，让人心摇神旌，平空生出些欲念。
　　吴九辨看入了神，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放肆起来，结果刚好撞上了顾钰看过来的视线。
　　被正主抓了个正着，吴九辨不太好意思，刚要开口说句抱歉，然后对方抬起眼帘，冲他笑了一笑。
　　顾钰的笑很温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说话习惯，他咬字时与旁人不太一样，听起来就格外缱倦缠绵。
　　“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吴九辨没有应声，只是耳尖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慢慢红了起来。


第30章 
　　他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吴九辨很少有这么窘迫的时刻，作为第一军校的首席指挥官，向来只有他将别人堵到哑口无言的份，从没有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境地过。
　　所幸对方格外贴心，并未故意要看他出丑，及时中止了这个谈话，看向电梯显示的楼层，礼貌地往一边靠了靠，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让他们先出去“已经到了。”
　　吴九辨胡乱“嗯”了一声，与严策带着那些S级走出电梯，往医疗室的方向走去，而后很快注意到了刚刚电梯里的那个人也跟了上来。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让对方能赶上他们，一直到了医疗室，吴九辨稍微有些为这分别而感到遗憾。
　　就在这遗憾悄悄搁置的时候，那个人也跟着他们进了医疗室。
　　吴九辨怔了怔。
　　顾钰从门后的衣架上取了一件大白褂穿上，察觉到刚刚吴九辨又在侧头看着自己，想了想，便又冲他笑了一下。
　　之后，顾钰便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将过长的袖子挽了起来，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抬头看着这群人确认道，“一共八个S级，都是预约的心理评估测试对吗？”
　　吴九辨下意识“嗯”了一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新生为什么要跟着过来，他想应该是医疗室的学生助理之类的，总不可能是校医，这个年纪的校医几乎没有，但是听对方的语气又不太像助理。
　　直到医疗室里的其他医生向顾钰打招呼的时候，吴九辨才回过神。
　　他抬起头，与严策对视了一秒，在发现严策也不可抑制地流露出讶异的时候，吴九辨心里多少平衡了些。
　　凯亚冲着顾钰扬了扬下巴，道，“小顾你将这八个人分配一下吧。”
　　顾钰翻看了一下几人的数据资料，点了三个人的名字，“严策，云辞，卡尔斯。”
　　他的语气平静，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你们三个将由我来做心理评估测试，其余人由李校医与凯亚校医负责。”
　　吴九辨敏锐地察觉到，顾钰挑出来的三个人都是平日里心理评估测试分数较低的三个。
　　即使第一军校的政策对于S级来说已经算是宽容，比起帝国军校来说，甚至称得上人性化，但是心理评估测试是统一的。
　　尽管已经努力避免让S级感受到压力，但只要是人，总会无可避免地产生负面情绪，所以心理评估测试的分数也因人而异，不过第一军校的平均分要比帝国军校跟第三军校高不少就是了。
　　在来之前，吴九辨还跟严策讨论过帝国军校的校医水平问题，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在帝国军校进行比赛，谁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情报。
　　所以只能暂缓几天，悄悄入侵帝国军校的私用网络，从各个论坛里收集了一些情报，发现帝国军校的心理评估测试分数低这个问题似乎并不能归于校医水平身上。
　　而且与他们猜测的正相反，帝国军校的校医都是经验很老道的那种，很擅长缓解S级的紧张，根本原因还是帝国军校对待S级采用的措施与态度过于严厉。
　　吴九辨坐在待客的沙发上，用双手抵着额头，心想这里就可以看出来帝国军校内的S级其实心理状态并不算太好。
　　高压环境下固然可以最限度地激发出s级的潜力，保持他们的兽性，但是无法被掌控的力量就不能算作是力量。
　　吴九辨出身作风为保守求稳的第一军校，他打心底里觉得帝国军校的方法是错误的，虽然在这种环境下非常容易出现天才级别的统领者，但是总避免不了昙花一现的命运。
　　帝国军校出身的S级夭折率也非常高，是第一军校的1.5倍，这已经是一个可怕的数字了，更别说在这其中夭折的又大多是天赋最高的S级。
　　就比如之前的顾年，在从军校升入军区之后也不知因什么原因迅速崩溃了，宝石的溢出值跃升。
　　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个军校的强势崛起有时候只需要一个人就足够了。
　　但是由那么一两个过于出挑的S级来带着整个团队往上走的模式有着非常大的缺陷，极其容易崩盘，关键就在过于依赖个人的力量了。
　　这导致了之前帝国军校在军校联赛上的成绩起伏特别大，要么第一要么就是倒数第一，因为强大的并不是团体，而是个人。
　　这是一种病态的依赖，无论是对哪一方来说。
　　而击败这种模式似乎也不难，吴九辨摩挲了一下指尖，思考着该从哪里突破，其实只要将最耀眼的那个从原本就疏远的群体之中孤立出来就行了，但是放在利未安森身上似乎不太有用。
　　或者直接将其推至全线崩溃，即使失控也总有被制服的时候，一个失去神智的强大怪物再怎么棘手也比拥有清醒神智的人好对付多了。
　　但是这手段又过于卑鄙与阴险了，吴九辨想，这并非战场只是比赛而已，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他的良心让他的恶毒仅止步于赛前暗暗祈祷利未安森睡过头不能参赛，或者再恶毒一点，祈祷利未安森被帝国军校禁赛也可以。
　　……
　　比起帝国军校的那些刺头，第一军校的S级就乖巧多了，心理上的问题也并不是很大，只要稍稍引导，就能做得很好。
　　顾钰对此很是满意，在接手过那么多不听话的患者之后，脾气好又听话的患者就显得格外天使了。
　　尤其是严策，虽然看上去又凶又刺头，平白长了一张不好应付的脸，但是实际上却是最好对付的那个。
　　顾钰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放松下来，有什么就回答什么，像极了寡言却可靠的杜宾犬。
　　严策大多数时候回复只用一两个字眼，“嗯”或者“是”，唯一让他感到为难也只有在询问到隐私问题时，但是顾钰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很是坦然，倒让他觉得也没有什么了。
　　测试结束的时间要比预计时间要早许多。
　　在被礼貌地送出医疗室的时候，吴九辨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他仍旧在思考如何对付利未安森的事情。
　　他大概顿了几秒钟，才若无其事地作了个“跟着我”的手势，带着队员回宿舍区域。
　　严策难得多提醒了一句，“记得从系统上看看心理评估的分数。”
　　吴九辨看他一眼，走在路上就顺手调出了团队成员刚刚做完的心理评估测试的成绩，挨个看过去。
　　在看到第一行分数的时候，吴九辨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不愧是帝国军校，在首都星的资源就是好，就连校医的水平也要高上那么几个层次。
　　直到他的视线停在了严策，云辞，卡尔斯三个人的成绩上。
　　接近满分。
　　吴九辨黑色的眼瞳因为惊讶放大了一些。
　　他低声念了一句，“这可真是……”
　　一个惊喜。
　　要知道心理评估测试不只是为了得到那么一个冰冷的分数而已，它当初被设立的最主要目的是为了减缓S级的心理焦虑与各种负面情绪，得到S级当时的状态如何反而在其次。
　　而校医的职责也不是为了做完测试就可以，而是要尽量让S级放松下来，消减其负面情绪。
　　而至今为止，真正能够做到这个目标的校医寥寥无几，甚至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一个能够消减S级负面情绪的校医可以极大地延长S级的寿命，以及将S级维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
　　更别说这个校医现在还这么年轻，吴九辨毫不怀疑，他对心理的把握与掌控已经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而且应该极其善于言语调解。
　　随即吴九辨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似乎可以替自己的学校来争取来这个校医。
　　顾钰才只是一个刚刚入学的新生而已，他的档案尚未进入军区，仍旧有着转学的可能，而学籍档案是非常好调动的。
　　吴九辨立即打开通讯录，给自己的直系导师发送消息。
　　帝国军校简直就是浪费人才，就他们这个高压政策怎么调节S级的心理都没有用，该崩溃迟早会崩溃。
　　吴九辨边编辑消息边想，这样的人才当然要到他们第一军校才算是适得其所。


第31章 
　　在第一军校S级的心理评估测试结束之后，顾钰顺便整理了一下过往的资料，然后通过医疗室的系统给利未安森发了一条消息。
　　“我待会儿会过去检查临时拘束器的运行情况。”
　　如果这次检查没有什么错误的话，利未安森就可以暂时解禁了。
　　上一次在医疗室的时候，利未安森任性地与宋津解除了精神力链接，没有哪一家军校的S级统领者跟首席指挥官的关系会糟糕成这个样子。
　　上层对这个僵持的局面异常不满，却也无能为力，甚至都懒得对两人进行斥责。
　　毕竟事情已经摆在这里，也无法挽回了，所以就只是按照惯例给利未安森跟宋津都发了个不痛不痒的处分。
　　但因为这件事情，利未安森的危险性等级一下子被提到了最高，按照规定，他的外出活动都得经过申请批准。
　　而随着联赛将近，重新再与指挥官进行精神力链接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即使是放在平常，与利未安森进行精神力链接也很艰难。
　　但是如果帝国军校想要追求胜利的话，就无法放弃让利未安森上场的计划——即使他有很大的可能会在比赛过程之中发生血脉暴动。
　　帝国军校的指挥系本来就是弱项，想要取得胜利就必须依赖S级的强势表现。
　　如果少了利未安森参与的话，几乎可以断定帝国军校与第一无缘。
　　而据他们所说利未安森本人也有参赛的意愿。
　　房间内。
　　利未安森难得没穿军装制服，而是穿了一件休闲的连帽卫衣，这使得他多了几分少年气。
　　一头金发大约是没有仔细打理，显得有些乱糟糟的，他也不在意，靠在沙发边上，跟诺兰打联机游戏。
　　难得的悠闲时光，两人一边打游戏一边闲聊，不知怎么谈起了关于联赛的事情。
　　“这一次联赛你不能参加。”诺兰将游戏机放下，看向利未安森，“现在向上层申请调换人选还来得及。”
　　利未安森一直专注于游戏，直到自己操纵的人物死掉，这才将注意力从屏幕前移开，往后一倒，躺在了沙发上，拉长声音道，“我就是要参加。”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似乎两人讨论的不是关乎自己生死的事情，而只是今晚吃什么一样，“观众们见不到我会伤心的。”
　　利未安森盯着天花板看，“想想吧，如果赛场上没有利未安森，人们要为谁而欢呼呢？”
　　诺兰：“观众只会为胜利者欢呼，他们根本不是喜欢你，只是来找乐子的，在另外一个更加强势的人出现后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
　　“可我不在乎这个。”利未安森仍旧语气轻快，仿佛正在讨论的并不是关于生死的大事，而是今晚要吃什么。
　　他满不在乎道，“要求观众一直注视着我未免有些太苛刻，毕竟我也不会记住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的经历，只是单方面地认识我，然后有那么一刻会为我欢呼的话，这样就足够了。”
　　“但是你必死无疑。”
　　诺兰不理解利未安森为什么这么固执，“临时拘束器无法发挥全部的作用，即使在比赛中没有失控，很大概率也会在之后的任务中死去。”
　　“没有关系。”利未安森轻声道，“这个我也不在乎。”
　　诺兰蹙眉，“你不能只在乎一时的痛快。”
　　“可我就是要痛快，痛快地活，痛快地死。”
　　利未安森站起身，他低头看向诺兰，半敛了眸子，那双梅红色的眼睛里仿佛点燃了什么东西。
　　“若我在今晚就要死去，那么在今晚之前的世界都要是我的。”
　　他如焰火，即使注定昙花一现，也要燃烧殆尽，至死方休。
　　“与其待在角落里苟延残喘，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降临的死亡，我更愿意死在战场上。”
　　“至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随你的便。”诺兰冷冰冰道，他能够理解利未安森的想法，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赞同好友做出的选择，也做不到祝福他走向死亡，“只是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利未安漫不经心地笑，他总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行事随心所欲，“别这么严肃嘛。”
　　他抬手拍了拍诺兰的肩膀，轻声道，“这已经是我能够想出来的，最好的结局。”
　　诺兰默不作声地拂开他的手，往门外走去。
　　利未安森叹了口气，注视着他的背影低低道，“你该为我高兴才是，以后提起利未安森的时候都会想起来，他自始至终都为自己而活。”
　　……
　　在禁闭期间的S级会被安排一人间，好在这个地方距离医疗室并不远。
　　顾钰甚至都不需要用到代步工具，拎着工具箱就过去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利未安森没有穿军装的模样。
　　比起冰冷凛然的军装，一身便服的利未安森看上去多了几分跳脱，开门的时候还在抱怨他一个人等了好久，不过尤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在撒娇更为妥当。
　　总之语气甜腻腻的，像是掺进了蜂蜜，比起埋怨顾钰让自己等太久，反而更像是在耐不住寂寞的猫咪在闹小脾气。
　　而且是格外有心机的猫咪——
　　明明并不生气主人让自己等待，却偏偏要大声说出来自己的失落跟难过，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来让对方感到愧疚，以此来获得更多的抚摸与关爱。
　　只是在利未安森漂亮的五官加持下，这点心机也显得格外可爱。
　　至少顾钰并不讨厌，他还顺势哄了一下利未安森，“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
　　利未安森眨了眨眼，那双如同红宝石的眼睛里流露出愉快的情绪，显然是很受用，“倒也没有等特别久，但是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时间就会显得很长。”
　　他拉长了语调，像是拉长粘稠的芝士，透着黏黏糊糊的亲近，“不过没关系……”
　　利未安森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笑来，“如果是你的话，这种等待就是值得的。”
　　相比起其他的S级，利未安森会毫不吝啬，也毫不掩饰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无论是厌恶或者喜爱都很直白。
　　让人能够很直观地感受到他的喜恶，而不必去猜测揣摩。
　　比起封闭自己内心的S级，利未安森简直是一目了然。
　　甚至都不需要分析，只要看他一眼，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顺着他的心意来的话，就算不能随他的心意，认真跟他讲道理也会听从，虽然大部分S级一个个都很难指挥。
　　但利未安森应该是其中最好说话的那个。
　　这种性格也很讨人喜欢。
　　顾钰也很喜欢利未安森的性格。
　　他面对利未安森的时候从不需要耗费心神去分析什么，只要顺着他来就可以了，提出什么要求也都会被接受。
　　“好了好了，现在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拘束器状态如何了。”
　　顾钰示意他坐在沙发上。
　　临时拘束器的宝石溢出值增长速度会比建立完精神力链接的拘束器快许多，至于快多少则是因人而异，需要观察几天才能得出结论。
　　利未安森听话地在沙发上坐下，温顺地抬起头，在顾钰面前露出了脆弱的脖颈。
　　在顾钰的指尖触上那颗红色宝石的时候，利未安森的睫毛轻微地颤了颤，像是蝴蝶振动翅膀，展开又合拢。
　　他垂下眼帘，肌肉紧绷起来，仿佛顾钰触摸到的不是宝石，而是他的肌肤一样。
　　“别紧张。”顾钰笑了一声，不知为何，他觉得此时的利未安森确实是紧张过头了，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顾钰温声安抚，“我会放轻动作的。”
　　……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要说，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校长办公室里。
　　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坐在主位上，宋津站在办公桌面前，低着头，低声叫了一声，“校长……”
　　被称作校长的男人有着一头红色长发，只是这红发是那种暗沉沉的红色，像是在水底燃烧的火焰，所以并不使得他显得热烈，反而看上去格外沉静。
　　校长的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刻薄尖锐，“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的——”
　　他斟酌了一下语句，最终挑出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词，“愚蠢。”
　　“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是塞了什么东西，会让你做出在联赛前与利未安森解除精神力链接的决定。”
　　宋津的头埋得更低了，他一句也不敢反驳，只是沉默着听训。
　　“你到底在想什么？不妨跟我说说你的奇思妙想。”
　　听到这里，宋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颤着声音开始述说，“我认为利未安森打破了队伍里的稳定，在任务里他有时候不听从指挥……”
　　“宋津先生。”校长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宋津的话，“我记得指挥官的课程里确实讲过，对于行动的判断，S级的统领者是可以优先指挥官的命令的。”
　　这是共识，前线变化瞬息万变，情报过期得很快。
　　“但是利未安森他太不安分了，他在队伍里太格格不入，而且除了诺兰，剩下的S级跟他之间的矛盾也很多，只不过这些都掩盖在了他的强势之下。”
　　校长慢条斯理地将自己手上的白色手套脱下来，“你说的对，利未安森确实是这样的性格，但是他能带来胜利，而且你们两个人对立的原因也不是这些不痛不痒的理由。”
　　“利未安森威胁到了你的地位，是吗？他忤逆命令，使得你感觉到了威胁。”
　　宋津不服气道，“可如果让利未安森继续留在队伍里，我们迟早要沦落到第二军校的那种状况，到时候指挥官完全就成了摆设，被人笑话。”
　　在四所军校当中，第一军校的指挥系最强势，完全可以做到让队伍里的S级令行禁止。
　　而第二军校则完全相反，他们的S级更加强势，几乎是从来不听命令，与其说是指挥官指挥队伍，不如说是S级带着指挥官刷成绩。
　　校长的语气仍旧很冷静，“可事实就是你确实还不如个摆设。”
　　“对自己的能力多少有些认知吧。”
　　“当初如果不是宋家，这个首席指挥官也轮不到你来当，跟利未安森进行精神力链接的也不会是你。”
　　校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不远处一面印着蓝色双头鹰的旗帜高高扬起。
　　双头鹰是第一军校的标志图案，无论徽章跟旗帜上都印着双头鹰。
　　他注视着那面旗帜，语气嘲弄，“你以为我们是第一军校的那种模式吗？如果是第一军校的那种情况，恐怕你首席指挥官的位置也岌岌可危。”
　　“帝国军校已经没落太久了，而它再次崛起也不是因为出现了一位优秀的指挥官，而是利未安森的出现。”


第32章 
　　利未安森的状态意外地不错，至少现在看起来很不错，就稳定性来说甚至比之前没有解除精神力链接时还要稳定些。
　　经过今天的检查之后，利未安森就可以解禁了，解禁之后只能够拥有在S级的住宿区与参赛区活动的权力，至于普通学校所在的校区则要危险性等级再降一级别之后。
　　检查不止是心理上的，还包括身体上的基础项目。
　　“接下来是关于牙齿的检查。”
　　顾钰打开工具箱，拆开一双医疗手套，仔细妥帖地戴到手上，而后用一只手掐住利未安森的下巴，大拇指以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按住了唇，迫使他张开口，露出了洁白锋利的犬齿。
　　“跟上次一样，还算稳定，没有伸出兽牙。”
　　S级处于不稳定的时期经常会有兽形特征不受控制地露出来，显眼的会冒出个耳朵尾巴什么的，比较隐秘的就会伸出兽牙或者鳞片之类，或者干脆两个一起显现。
　　这种现象在他们小时候比较频繁，长大能够自我控制兽形之后就趋于稳定，次数大幅度降低，只是会作为前兆来进行判断血脉暴动的时间。
　　顾钰用大拇指仔细地摩挲过利未安森的牙齿，里里外外检查过一遍，而后才松开手，慢条斯理地脱下了手套。
　　“牙齿过关，接下来是眼睛。”顾钰低下头，与利未安森漂亮的梅红色眼睛对视，他专注地盯了片刻，下了判断，“没有要演变成竖瞳的迹象，眼睛过关。”
　　在做完检查之后，顾钰给利未安森的手环解开了权限，“可以出去逛逛了，听说今天第三军校与第二军校的S级会一起入住，如果有认识的可以去打个招呼。”
　　设置入住顺序主要是为了隔开第一军校跟第三军校，只要这两个学校不凑在一起就万事大吉。
　　第二军校的S级全员肉食系，全是大型肉食动物，战力相当强悍，脾气也相对而言格外暴躁。
　　而第三军校的S级刚好相反，大部分都是草食系，剩下的种类都是些小型杂食动物，性格稳定，甚至可以说温顺也不为过，当然是前提是不处于血脉暴动的时期，有几个种类的草食系也挺让人头疼。
　　不过因为第三军校跟第二军校待在一起的时候格外温顺听话，所以联赛举办方经常将这两个军校放在一起，现在想想，大概是被那一群肉食系震慑到了。
　　顾钰想了想，“我记得你的资料上写着是出身于第二军校的养育中心对吗？”
　　每个军校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养育中心，算是后备学校，大部分军校里的S级都是由自己的养育中心直升的，但是也有小部分例外，在未正式升入军校之前，每个养育中心的S级确实可以随意置换。
　　利未安森就是现在的校长在几年前从第二军校的养育中心里置换来的。
　　利未安森正抬手抚上自己刚刚被顾钰掐过的下巴，闻言当即拒绝了这个提议，“我跟第二军校的人没什么话好说的。”
　　他小声嫌弃道，“那就是一帮战斗狂，脑子里除了打架就是打架。”
　　“既然这样就别去打招呼了。”
　　顾钰从口袋里摸出来几颗奶糖，放到利未安森的手心里，眉眼弯弯，“检查听话的奖励。”
　　“啊……哦。”利未安森捧着那几颗奶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道，“谢谢。”
　　S级很少接触到这些零食，就连餐厅的饭菜也是偏向营养而非美味，口味贫乏到大多数S级会选择单调的营养液。
　　这些措施是为了克制他们的欲望，无论是食欲还是其他的欲望，全部都要克制。
　　据说克制的目的是为了磨练他们的意志，让他们修行精神。
　　所以零食之类只会作为奖励发放。
　　利未安森对那些所谓的奖励向来不屑一顾，那些奖励就像是训狗训累时给的一点可怜的甜头，带着莫名的高高在上与傲慢。
　　但现在顾钰给予的糖果却让利未安森感到无比的愉快。
　　如果是像顾钰这样的人给予奖励的话，利未安森想，他会为此而努力听话的。
　　……
　　在顾钰做完所有工作之后，就已经快到晚上了，正值夕阳西下，暮色弥漫。
　　他回到医疗室，将资料整理备份，跟值班的李校医打了个招呼，然后起身离开。
　　在离开之前，李校医叫住了顾钰，仔细问过了他最近以及之后的课程安排，并表示如果课程太忙的话可以不来医疗室。
　　“你们年轻人总要有些聚会娱乐什么的嘛，该玩就玩，医疗室这边只要能让你赚个学分就足够了，没必要这么累，一周来个一天半天的就足够了。”
　　“而且两天后就是联赛期间了，也不必跟我们一样守在医疗室或者去现场，完全可以跟朋友一起去看现场比赛的，而且联赛第一天的表演赛也很精彩，错过了很可惜的。”
　　李校医担心顾钰脸皮薄，不好意思说，特意找了这个时间来谈话。
　　毕竟联赛的时候，大部分的学生都会跟自己的朋友一起去看现场，李校医非常担心顾钰在年轻人的社交活动错过太多会被群体排挤，
　　顾钰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关系。课程我跟得上，而且我很喜欢这些工作内容，我也喜欢医疗兵的专业。”
　　顾钰说的是真心话，他一点都不觉得医疗室的工作厌烦，而且与其说是医疗室需要他，那些患者需要他，不如说是他需要医疗室，需要这些患者。
　　这让他难得有了被需要的感觉。
　　至少，他现在算是有用的，能够给其他人带来价值的。
　　顾钰婉言谢绝了李校医的好意，“谢谢您，但是现在的休假就已经足够了，足够我每周去看望三次我的弟弟，再多的话，剩下的时间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情。”
　　他又向李校医道了次谢，而后才离开医疗室。
　　西格尔顺路来接的顾钰。
　　他还带来了顾景云给的小礼物——几张军校联赛表演赛的前排票。
　　联赛的第一天为了炒热热度与气氛，会在开幕式之后举办表演赛，表演赛上不但会有之前的人气选手出现，而且比起之后的比赛会更加好看，各种动作的观赏性也会更高。
　　而且因为大家都只是为了表演赛更加好看，反而不会注重输赢，只会展现出自己漂亮与令人惊叹的一面。
　　更何况在表演赛中，许多选手会清醒状态下露出自己漂亮的兽形，这可是极为难得的——在战斗的过程中，为了稳定性考虑，规定S级只可以将身体的一部分化为兽形，在战斗中显露出完整的兽形基本只有死亡的下场。
　　所以表演赛是一个展现的机会，尤其是那些线条流畅好看的猫科与充满力量美的肉食系，他们的兽形一向以惊艳著称，自然不会错过这次盛会。
　　而这种表演赛的前排票通常是不对外售卖的，只提供给内部人员。
　　顾钰将票收好，“大哥不会是这次军校联赛的评委或者特邀嘉宾之类的吧。”
　　“按照日程表来看，顾大少应该会在联赛举办到中途的时候去看一眼。”
　　西格尔对于顾家人的行程都有所了解，“往年都是会参加开幕式与比闭幕式的，今年似乎联邦与第二军区那边出了些事情，上层一直在忙着开各种会议。”
　　帝国分为四个军区，这四个军区各自有各自的军校，因为各种遗留原因，目前处于既分裂又合作的状态，只是上层的对立致使军区之间的合作难以开展。
　　顾大少前几年就致力于推进几个军区的和平统一，只是目前来看，进展并不是很顺利，第二军区的上层似乎对于合作的意愿不是很强烈，一直在提出各种要求，使得谈判断断续续的，几年里一直没有敲定。
　　顾钰：“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最近并没有关注政治上的消息。
　　西格尔将悬浮车转为自动驾驶，打开了第一军区的政治频道，“消息目前被封锁了，但是有些风声透露出来，听说是联邦有意与第二军区接触，在洽谈一些合作。”
　　他顿了顿，“还未开始的合作，据说要等这次联赛结束之后再确定合作的对象，联邦那边放出消息说，他们只会选择胜利者进行合作。”
　　顾钰很是敏锐，他一针见血，指出来最关键的地方，“看来联邦似乎并不在乎合作者是谁，比起跟胜利者合作，他们好像更想让这四个军区再度进行争斗起来，然后分裂。”


第33章 
　　顾钰多少了解一些军区的势力分布，也知道顾景云这些年活动的唯一目标就是将几个军区联合起来，而且也差不多快要达到目的了。
　　顾景云的履历比较复杂，他就读的军校是第一军校，曾就任过两个军区的指挥官，从军校毕业之后一开始进入的是第三军区，而现在所在的军区是第四军区，下属军校为帝国军校。
　　因为顾景云的这段经历，他很顺利地就促成了第三军区与第四军区的联合，而后又差不多搞定了第一军区，最近几天正在与第二军区的领导人接触。
　　第二军区的军事力量在这几个军区是最强的，毕竟所附属的军校实力就已经很强横了。
　　在帝国军校没落的那段时间，军校联赛几乎就是第一军校与第二军校轮流当老大，不过仍然是第二军校略胜一筹。至于第三军校，则一直是稳稳的幸福，不过他们也不怎么在乎输赢跟排名，可能是因为大多都是草食系，所以胜负心并不重，玩儿得开心最重要。
　　而一旦第二军区与联邦达成合作，几乎是肯定会分裂出去的，甚至很有可能与其他军区对立。
　　“我感觉接下来或许要发生什么变动了。”顾钰轻轻叹气，“只希望可以将分歧在谈判桌上终结掉。”
　　无论起因如何，战争都是残酷的。
　　……
　　会议室内。
　　顾景云端坐于首席的位置，神态冷肃。
　　长长的会议桌两边坐满了穿着军装的人，从军装颜色跟制式可以看出是来自第三军区与第四军区的。
　　顾景云的副官姿态笔挺地站在他旁边，将整理完的资料投影出来，“目前得到的情报是第二军区已经与联邦接触过了三次，双方就防线的问题进行了交涉。”
　　帝国所形成的防线可以将大部分的虫族阻挡在外，但是联邦仍旧有一小部分地域需要防御，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联邦一直以来想让帝国派遣队伍入驻在外域，形成一条完整的外部防线。
　　只是之前提过几次，都被顾景云拒绝了。
　　“前段时间，位于联邦领域的，我们的起源星地球遭到了虫族的入侵，据情报描述，是新品种的虫族，具体能力不明，只是从联邦的举动来看，应该是十分棘手的。”
　　不然不会与帝国的几个军区进行接触，只是顾景云可以容忍正常的利益交换，毕竟根据以往的经验，联邦给予的利益也会足够诱人——诱人到让人可以忽略军队的损失，但是在这个过程里暗戳戳做点小动作就很不讨喜了。
　　顾景云听着副官的话，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副官：“联邦那边似乎是想要将第二军区与我们这边割席，给出的条件前所未有的丰厚。”
　　他停了停，强调道，“比以前还要丰厚得多，不但会提供资金与装备的支持，还会给予全方面的支持，仿佛是对待自己的军队一样。”
　　“联邦在与第二军区的谈判中提出来要求，承诺说这次的合作会选择联赛的胜利方。”
　　在副官陈述完毕之后，底下的讨论声起起伏伏，会议室内的人们低声交谈，给出自己的意见。
　　其实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联邦这一举动就是明晃晃的挑拨几大军区之间的关系。
　　片刻后，顾景云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议论声戛然而止。
　　“自从第二军区与联邦接触之后，他们已经与我们彻底断绝了交流，似乎是对这次的联赛势在必得。”
　　顾景云的声音冰冷，仿佛裹挟着细碎的风雪，“我们也知道，第二军区的领导者一直都不太情愿联合，如果让第二军区与联邦进行合作，联合的事情将再无可能。”
　　“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阻止他们的合作。”
　　他慢条斯理地下了结论，“这次的联赛，我们势在必得。”
　　顾景云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帝国军校的校长，“可以吗？”
　　目前只有第三军区与第四军区是被他完全掌握的，第三军校是指望不了了，这个任务只能委派给帝国军校。
　　帝国军校的校长沉默了一会，半晌后，他才开口，“可以应该是可以的，只是大家都知道，帝国能拿出手的S级就只有利未安森。”
　　“而最近利未安森的情况不是太好，他前几天刚刚与军校的首席指挥官解除了精神力链接，如果强行派遣出战的话，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他声音很有磁性，讲述时的语气格外沉稳，“团体赛还好，个人赛似乎容易出事。”
　　“让第三军校在团体赛内给予帝国军校辅助，至于个人赛的安排……”顾景云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将话说死，“到时候再看情况安排吧。”
　　“总而言之，为了胜利要不惜一切代价。”
　　他站起身来，声音沉了又沉，“切记一点，这一次我们输不起。”
　　他们必须取得胜利。
　　会议上的人都心知肚明，如果让联邦顺利地与第二军区达成合作，第二军区在之后很有可能成为联邦的私兵，而失去第二军区的帝国，很大可能维持不了全部的防线。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任何一点细微的差错都有可能将这个庞大又脆弱的帝国拉入深渊。
　　……
　　“去接一下大哥吧。”
　　顾钰提议道，“等他结束事情之后可以一起回家，大哥的副官先生说会议已经结束了，只要收完尾就可以了。”
　　悬浮车停在了军政大楼前，而后很快就接到了顾景云。
　　他向顾钰打了个招呼，而后在顾钰身边坐下。
　　顾景云腰背挺拔，一举一动都带着军队的作风，就连靠在椅背上时都坐得格外端正，并未流露出任何一点疲惫的神态，像是没有经过一天繁忙紧张的工作一样。
　　只是顾钰仍旧细心地注意到了他眼底微不可见的那一点阴翳。
　　顾钰：“是会议进行得不顺利吗？”
　　“不，会议进行得很顺利。”甚至可以说是顺利地过头，第三军区与第四军区的大部分人都是联合派的，其余则是中立派，几乎没有想要让第二军区分裂出去的，都跟顾景云站在同一战线上。
　　让他心烦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其他的事情。
　　顾景云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忽地开口问顾钰，“你还记得利未安森吗？你应该见过他的，我指的是在进入军校之前。”
　　“我记得的，是在宴会上见过。”
　　“你们见面那次应该是在王室的私人宴会上，我记得你那时候刚刚过了十一岁生日。”顾夫人与利未安森的母亲关系很不错，所以当时经常应邀去参加宴会。
　　顾钰点点头，他笑了笑，“应该没有人会在见过利未安森之后，再将他遗忘的。”
　　“确实令人过目难忘，那孩子当时就跟太阳一样耀眼。”顾景云语气淡淡的，“我那时候满心以为王室终于久违地要迎来一位继承人了。”
　　他轻轻叹气，“只是很可惜，最后竟然又是一个S级，明明都已经过了年纪，却仍旧觉醒成为了S级。”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利未安森不会是S级，因为他当时已经十三岁了，与大部分S级觉醒的年纪差了太多。
　　在成功地渡过容易觉醒的年纪之后，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利未安森都是被当作继承者培养的。
　　他那时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不仅容貌精致，还特别招摇，因为受尽宠爱，所以性格也格外任性肆意，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利未安森小时候的头发颜色更深一些，一头柔软的金发站在阳光下时闪闪发光，像是远古传说中的太阳神阿波罗。那时他的五官并没有如今这么深邃，漂亮俊俏到甚至模糊了性别。
　　小时候的顾钰不太喜欢跟别人接触，每次参加宴会都是跟着顾夫人，几乎从不跟同龄的孩子玩耍，更不要说跟所有人的中心利未安森有所接触了。
　　他通常只是站在顾夫人身边安静地待着，乖巧地听着大人们的谈话，偶尔会将目光投向耀眼又漂亮的利未安森。
　　顾钰对利未安森倒是没有什么想法。
　　他只是单纯喜欢漂亮的事物，而且因为他本身就是过于安静沉闷的性格，或许是出于羡慕与好奇，顾钰会更习惯注视着那些性格张扬的人。
　　他会真心为漂亮的人跟事物而感到赞叹，更何况利未安森虽然被宠坏了，但是仍旧是个有教养的孩子。
　　利未安森几乎拥有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他生来就站在最顶端，如果顺利的话，他的未来也将会是一片烂灿。
　　只可惜命运弄人，这种美好显得格外短暂，就只持续到了他的十三岁，终止在了利未安森觉醒成为S级的那天。
　　自那天起，利未安森就不再是备受宠爱的小王子了。
　　他开始被视为武器。
　　从继承者到武器，落差不可谓不大，只是即使身为王室，利未安森的命运也没有比其他S级好到哪里去。
　　在帝国，无论出身如何，出身贵族抑或者还是平民；不管什么派系，是否对立，唯有一点是大家都认同的。
　　——那就是S级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任何家族，只能属于帝国，他们不是私人的军事力量，在确认身份的那一刻，就只能为帝国而战。
　　或许从一开始就被检测出是S级会更幸福，因为有着之前的生活作为对比，所以落差跟荒诞感会更大。
　　他所拥有过的东西都太过美好，美好到像是一场幻梦，所以利未安森的痛苦比其他S级都要更加真实。


第34章 
　　如果这世界上当真有人拥有完美的人生的话，大约就是利未安森了，当然，前提是十三岁之前的利未安森。
　　他犹如太阳神子，望向旁人的视线像极了神祇看向世人的目光，带着与世俱来的，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些许傲慢，让人忍不住在他面前低下头来。
　　把他形容为太阳，并不是取其灿烂热烈的含义，而是更多偏向于高高在上却又平等地照耀一切的意义。
　　在顾钰因为养子的身份被宴会上的孩子暗自排挤的时候，唯独利未安森并不在乎这些，他冲着所有人露出微笑，也疏离平等地对待着所有人。
　　只可惜利未安森并不是永悬不落的太阳。
　　他已经自高处陨落，跌入污浊。
　　可顾钰觉得，哪怕已经坠入深渊，他也仍然璀璨夺目。
　　脱下那些华丽繁复的衣服饰品，剥离去高贵的身份与地位，再加上足够的苦难与磨练，就是如今的利未安森。
　　相比起以前，现在的他经历过无数磨难，却更加鲜活生动。
　　……
　　联赛的第一天要先举行开幕式，开幕式之后，双方稍微休整一下，就会开始表演赛。
　　虽然通常来说，开幕式与表演赛并不会发生什么摩擦，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医疗室这边还是派人去了。
　　李校医将这两个名额给了顾钰跟凯亚，据说帝国军校在会场设置了临时医疗室，如果没出什么状况的话，正好可以去现场看比赛。
　　而且医疗人员的视野还是最好的，待遇也不错，医疗室就在各个军校的休息室附近。
　　虽然联赛是全程直播，但是仍然有数不清的人来看现场，偌大的场地都被坐满了。
　　现在还没到开幕式的时间，场地中央是热场的表演。
　　顾钰与凯亚两人坐在最前排，随着时间的临近，喧闹声已经越来越大，其实按照目前的技术，完全可以将噪音消除，但是大多数人仍然喜欢热闹的氛围，情绪也会被带动起来。
　　S级们正在准备联赛开幕式的入场。
　　第一军校的休息室里。
　　他们的礼服军装比平常穿的要繁复华丽得多，光是穿戴整齐就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当然全部穿上之后也格外漂亮潇洒，收腰设计越发显得他们猿臂蜂腰，肩背挺拔。
　　吴九辨作为首席指挥官，一早就准备好了，他关掉手环的消息，抬手抚了抚单片眼镜，冷静地通知了成员们一条消息，“帝国军校最后发布出来的参赛名单上加上了利未安森的名字。”
　　话音落下，休息室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队员们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吴九辨与严策两人。
　　第一军校其实并不是稳操胜券的，第二军校的作风异常强势，基本上每一届联赛都是穷追不舍，不要命似的。如今再加上帝国军校的利未安森，他们的胜算就更小了。
　　严策将黑色的长军靴穿好，直起身来，淡淡道，“看来这一次的比赛应该会很有趣。”
　　他扫视了一圈休息室里的成员，“对手越强大，胜利果实才会越发甜美。”
　　吴九辨也微微一笑，极其文雅的模样，他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紧接着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我们也是他们眼中的劲敌。”
　　“比赛还未开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严策站在吴九辨身边，伸出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颈后，扭了扭脖颈，发出几声清脆的咔咔声。
　　他站在所有S级的前面，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里却透露着野心勃勃，“胜利面前，我们必不可能退让。”
　　其余人对视一眼，而后笑着应和。
　　即使第一军校在网上一直被说作战风格太过谨慎小心，甚至有黑子嘲笑时就会用温顺的绵羊来形容他们，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的实力弱，不如说事实正好相反。
　　唯有能够掌控自我的人才是真正的强大。
　　吴九辨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他仔细地看过每一个成员的脸，而后才慢慢开口道：“通过提高宝石溢出值来提高攻击力的方法谁都可以用，但是我们不一样。”
　　“或许我们走了一条更加困难的路，但促使我们走上这条路的原因正是另外一条道路的失败。”
　　“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正确，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确实是错误的，并且将一直错下去。”
　　吴九辨微微笑起来，“而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走下去，去看看这条道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而在此之前，所有阻挡在我们前面的阻碍都要一一铲除。”
　　“这届联赛只是其中之一。”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些轻描淡写，“而且或许可能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之一，理论上来说不必看得太重，但是我们仍旧要全力去争取胜利。”
　　……
　　第二军校的休息室就在第一军校隔壁。
　　相比起隔壁第一军校的积极气氛，第二军校休息室里的气氛甚至可以用压抑来形容，除却起身走动时的细微声音跟衣料摩挲时的声音，就再没有什么动静了，整个休息室里显得格外安静。
　　相对于第一军校以首席指挥官为中心的模式，第二军校的首席指挥官只是个摆设，这一点光从队伍成员的分布就可以看出来，隐隐将两个统领者围在了中心。
　　只是与其他军校不一样的是，这一届第二军校的统领者有两位，是罕见的“双王”配置。
　　一般来说，S级的统领者只会有一位，拿帝国军校来举例，利未安森是统领者，拥有队伍里的最终的决断权，诺兰则是作为辅助者以及军师的角色存在的。
　　因为两人之间总会分出高下，所以总会有个最强的存在。
　　这一届的第二军校却同时拥有了两位实力不相上下的统领者，而且竟然并未因此而发生争斗。
　　要知道，第二军校的S级是出了名的兽性保持得最好的，在联赛上他们的比赛——不管是个人赛还是团体赛——也是最受欢迎的，因为足够好看也足够血腥，轻易就能调动起观众的情绪，令人肾上腺素飙升。
　　那边的领导人崇尚武力到了一个魔怔的地步，连带着下面附属的军校也兴起了这种风气。
　　在这种压抑又竞争激烈的环境下，更加令人难以置信是第二军校首次出现了“双王”的配置，哪怕是第一军校在历史上也从未有过“双王”的出现。
　　而这届联赛，就是“双王”第一次公开露面，也是首秀。
　　观众席上。
　　凯亚这边也跟顾钰谈起了第二军校这个奇特的现象。
　　他咬着一根棒棒糖，双手抱胸，斜斜地倚靠在座位上，口气横秋，“第二军校也是今年才变成了‘双王’的配置，它以前的统领者就只有一个，叫阿斯莫德，直到今年从养育中心进去了一个叫乌鸠的新生，一入学就向阿斯莫德发起了挑战。”
　　统领者有点像是狼群中的狼王，但是所处的团体又比狼群稍稍稳定，因为狼群会有生老病死，而S级之中很少有能正常地走向衰老的。
　　但即使如此，如果团体之中进入一个强势又有野心的成员，很容易就会产生冲突，一胜一负的结局是再好不过的了，最坏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但是也不知道第二军校内部是怎么处理的，他们没有公开挑战过程，好像最后也没有分出个胜负，莫名其妙成了现在的局面。”
　　“多有趣，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和平共处的。”
　　说完这些话，凯亚自己先没忍住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闷闷的，像是从胸腔发出来的。
　　和平这个词用来形容第二军校就显得分外不和谐，听起来像个笑话。
　　“我不太了解这些，只是听说阿斯莫德似乎并不是那种非常具有攻击性的类型，据说与他的血统脉系有些关系。”顾钰对于比赛兴趣不大，对于第二军校的八卦也只是听过就笑笑。
　　网络上关于第二军校的情报并不多，他们的官网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寡言得像个机器，让人怀疑到底有没有人在运营，偶尔会发布一些照片与训练视频，大概是为了保密，这些照片与视频里面很少会有阿斯莫德与乌鸠的身影。
　　顾钰仍旧惦记着正在搭建的临时医疗室，现在服务机器人应该正在往里面搬运仪器，他担心机器人会对那些精妙的仪器造成损伤。
　　顾钰沉默了几秒，忽地换了话题，“等这个开幕式结束之后，我过去临时医疗室看一眼吧。”
　　凯亚拍拍他的肩，笑眯眯地安抚道，“别担心嘛，放轻松，不会出什么事的，开幕式结束之后我跟你一起过去医疗室，现在最要紧的是忘记工作，好好享受表演，四个军校的礼服军装都有自己的特色，错过就可惜了，而且军校里的S级可全是漂亮又能打的小家伙。”
　　“听说阿斯莫德可是许多人的理想型，待会儿可要仔细看看他。”
　　正说着话，随着礼炮声的响起，开幕式正式开始了。
　　耳边的欢呼声一下子热烈了许多，震耳欲聋。
　　四个军校并不是按顺序依次出场的，而是从会场的四个出口同时出场，大概是举办人也意识到让他们老老实实按次序是不可能的事情。
　　烟雾散去之后，入目的先是四个军校的旗帜。
　　帝国军校的旗帜是红色的底色，图案是金色鸢尾花。
　　领队的是利未安森，与他并肩而行的则是诺兰，队伍里倒是没有宋津的身影。
　　帝国军校的礼服军装并未特别设计，而是直接采用了军区的制式，剪裁修身，黑色为底，身后的长披风质地厚实，上身之后便透出了股凌厉速杀的气质，一指宽的皮带勾勒出少年们干净利落的线条。
　　利未安森显然很适应这种场合，他刻意动作矜持地朝着四周的观众挥了挥手，表情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只是那双梅红色的眼睛里落进了一片琳琅的光。
　　在他招手之后，欢呼声显然上升了一个度。
　　只是顾钰注意到了一点——利未安森将自己脖颈间的临时拘束器用绷带缠了起来。
　　第一军校的旗帜是蓝色的，上面是他们的标志图案——一只展开双翅的双头鹰，在风中高高飘扬的时候格外鲜活，栩栩如生。
　　吴九辨走在最前面，跟在他身后的第一位就是严策，这表示严策愿意将统领者的权力让渡给吴九辨，也代表着他的顺从。
　　凯亚难得夸了一句吴九辨，“不得不说，吴九辨确实是挺厉害的，这四所军校里的S级唯独他有这个能力，可以让S级的统领者完完全全地听从调令。”
　　顺便无情地拉踩了一下旁边的第二军校，“你看第二军校，谁还记得队伍里有个指挥官。”
　　第二军校的是黑色旗帜，绘制着狮鹫与蛇的图案。
　　他们的军装制式尤其说是礼服军装，不如说是直接穿上了作战服，领队的阿斯莫德甚至就只穿了简简单单的一件作战背心，露出了大片肌肤，抬手间手臂的肌肉线条特别流畅好看。
　　在看到阿斯莫德的第一眼，顾钰忽然就理解为什么凯亚医生会说很多人的理想型是阿斯莫德了。
　　确实是很欲。
　　阿斯莫德原本就不是肤色白皙的类型，天生肤色较深，又有一头长且卷的白发，便显得他的肤色越发深了些。
　　黑肤白发的配色格外招惹人的视线。
　　而且深肤色并没有压住阿斯莫德的眉眼，反而使得他更多了几分色气。
　　五官俊美，让人联想起地狱里的魅魔，如果头上再多两只角的话，身后再多一根细长的尾巴的话，就是完完整整的魅魔了。
　　顾钰想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的一头白发上。
　　或许是察觉到视线，阿斯莫德转过头来，恰好跟顾钰撞上视线，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招摇暧昧的笑，又抬起手，两指在唇上按了按。朝着那边来了一个飞吻。
　　这种动作由他做来一点都不油腻，反而显得俏皮。
　　阿斯莫德看着那个漂亮的校医移开目光，笑了一声，慢下了脚步，与乌鸠并肩同行。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而后懒洋洋地开口，“那边好像就是论坛里传得神乎其神的那个校医，据说在他手底下做的心理评估测试全是满分，而且好像已经驯服了好多S级。”
　　乌鸠比阿斯莫德多穿了一件外套，还是运动风的，这显得他格外像一个误入军队的运动少年，只是留着的黑色狼尾发型又让他像是运动少年里的不良。
　　乌鸠的眼睛是细细长长的丹凤眼，眉眼间带着几分不散的戾气，这使得他的气质格外具有侵略性。
　　他眼珠一转，淡淡瞥了一眼阿斯莫德，“那种鬼东西你也相信？”
　　“信不信的在其次，关键是我听说利未安森跟第一军校那个吴九辨都很喜欢这个校医哎。”
　　阿斯莫德弯了弯唇角，讲话的语气格外柔情，仿佛情人间的絮语，“既然是他们喜欢的，那当然要抢过来啊。”
　　乌鸠厌恶地皱了皱眉，“恶心死了，别跟我这样说话。”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顺着阿斯莫德刚刚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乌鸠还是第一次参加联赛，他都没跟利未安森还有吴九辨见过面，但是仍然被挑起了好胜心，“但是既然要抢过来最好是当着他们的面抢。”
　　他仰起下巴，露出一个极其具有侵略性的笑来，带着股不知名的邪气，“把坏事做得干净漂亮一点。”
　　第三军校的是黄色的底色，上面不知用什么颜料勾勒出了一个荆棘缠绕玫瑰的图案，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第三军校领队的是一个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
　　她肌肤雪白，个子不高，刻意板着的小脸特别可爱，头上带着鹿角的发卡，一头黑色卷发披散在背后，像极了被艺术家精心雕刻出来的人偶。
　　在她出场的时候，欢呼声到达了一个高潮。
　　在这个女孩子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跟她长相相似的少年，两人有着同出一辙的漂亮脸庞，一看就是双生子，只是女孩子的轮廓更加柔和。
　　有好多观众大声喊着她的名字，“茜茜公主加油！！”
　　“第三军校的领队是这个女孩子啊。”顾钰眉眼弯弯的，“看着就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凯亚闻言，也看向了第三军校的领队，解释道，“她可是特别有名的暴力萝莉，攻击性比她哥哥要强得多，个人赛基本上很少输的。”


第35章 
　　“可能是因为外表与性格的反差大吧，她的人气还挺高的。”凯亚道。
　　他调出一张动图，投影给顾钰看，“看着个子娇小，可可爱爱的，但是实际上一拳能打穿钢板。”
　　“她的血脉派系是……鹿吗？”顾钰有些不太确定了，“我看到她的头上带着鹿角发卡，但是鹿的话，我一直以为是偏向灵巧与速度的。”
　　事实上，无论什么血脉派系，S级里面女性通常都是比男性灵巧的，速度或许略逊一筹，但是耐力一般是优于男性的，而且稳定性也高，性格比较成熟，血脉暴动的次数也远远少于男性，仿佛天生自带理性与冷静buff一样。
　　凯亚摸着下巴思考，沉吟道，“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毕竟这种资料都是保密的，但是我觉得是马也说不定，茜茜的身手…嗯…应该算是矫健？好像她不太喜欢闪避，这样想的话，也很有可能是象啊。”
　　“但是她哥哥就不擅长力量，反而长于速度与闪避，不过我想或许这是因为两人继承的血脉派系不一样。”
　　顾钰记下这点，又看向场内。
　　四支队伍都汇集于场地中央，不同军校之间的大多数S级都默不作声地互相打量，目光里带着警惕与些许恶意，没有谁先出声，全都面上不动声色，底下暗潮汹涌，一时间除了场上观众的声音，场内竟然无比的安静。
　　队伍随着旗帜无声而迅速地移动，到达自己该到的位置上去。
　　顾钰说不太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
　　他以前从来都很抵触看这样的比赛，于是下意识忽略关于这些比赛的所有信息，这其实是一种逃避，仿佛这样就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类似于斗兽一样的事情。
　　可当一切避无可避，全部清楚明了地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顾钰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对于观众们来说，这是一场值得庆祝的，气氛热烈的节日，也是一场大型的狂欢。
　　而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这只是一场单纯的厮杀。
　　也是他们以鲜血，以死亡来迎接成长的成人礼。
　　顾钰感到有些荒谬，眼前的场景仿佛在做梦一般，但是周遭的欢呼与吵闹声又让他清醒。
　　为什么会有人热衷于看到同类自相残杀呢？顾钰在心里轻轻问自己。
　　但是最终也没有得到回答。
　　他注视着场地内的几支队伍，由衷地感到一阵悲哀。
　　事实上，在四支队伍汇集的时候，摩擦与冲突就已经开始了。
　　阿斯莫德在与利未安森擦肩而过的时候，稍稍侧过头，目光落到利未安森脖颈上缠着的绷带上面。
　　他无声地笑了，不知为何，分明只是简单的动作与表情，由阿斯莫德做出来却令人心神摇曳。
　　阿斯莫德动了动唇，用微不可听的声音低低道，“我劝你还是提前准备退赛比较好，利未安森。”
　　这勉强算是善意的提醒了，任谁都能看出来利未安森的状态不太对。
　　利未安森看也不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径直往前走去，“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不劳你为我操心。”
　　乌鸠毫不客气地嘲笑了碰壁的阿斯莫德，他的笑声毫不遮掩，满是幸灾乐祸。
　　阿斯莫德也不生气，他耸了耸肩，摆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姿态，声音仍是那样又轻又柔，仿佛脾气极好似的，“这只是一个好心的提议而已。”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落上了细细碎碎的光，神态无限柔婉，却是语气一转，带着些残忍血腥，“既然这样，赛场上见。”
　　阿斯莫德将双手插到裤子口袋里，潇洒地吹了一声口哨，微笑着道，“死在我手下的时候可不要哭鼻子哦。”
　　分明是威胁的话，却特意用了轻快的语气。
　　他停顿了下，轻轻叫了一声利未安森的名字，“利未。”
　　利未安森嗤笑一声，威慑似地露了露尖利的犬牙，“这应该是你担心的问题才对。”
　　吴九辨就走在两人旁边，将他们的针锋相对尽收眼底。
　　他眉眼弯弯，用戴着手套的手抬了抬军帽，出声调解，“大家都和气一点嘛，毕竟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只是态度与语气怎么看都像是带着点看热闹的心态。
　　阿斯莫德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他一句，“多谢关心，我跟利未只是开玩笑而已。”
　　两人停下寒暄了几句，言笑晏晏之间暗藏杀机。
　　利未安森懒得参与这种浪费时间又假惺惺的交际，连面上的和平都不愿维持，直接忽略两人，带着队伍走了过去。
　　第三军校的统领者茜茜则是瞥了那边一眼，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她不太喜欢其他军校的人。
　　虽然有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草食系对肉食系天生的不对付。
　　但茜茜也是真心觉得肉食系，尤其是这里面的男性，都有很麻烦的胜负欲跟好胜心。
　　而且除此之外某种程度上还极其幼稚。
　　这一次第三军校参与联赛的目的其实早已经明确了，茜茜在来之后就收到了命令，要协助帝国军校获得胜利。
　　其实军校与军校之间的合作在联赛里并不罕见，尤其是在团体赛中，经常会通过谈判与利益置换来达成短暂的合作，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双方之间没有什么矛盾。
　　像是帝国军校与第二军校就从来不会联手，哪怕是在以往的多少届联赛之中也从未有过合作的先例，一见面就会立刻动手。
　　茜茜抬头，与自己的哥哥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默契地一起看向了诺兰。
　　诺兰不动声色地朝着他们轻轻点了了点头，显然也是收到了相同的命令。
　　三个人的眼神交流在几秒内就结束了。
　　……
　　除了参加比赛的S级，开幕式上还有以前的人气选手，给他们准备的位置就在场上的裁判席旁边，直播时的镜头也会经常给到他们。
　　顾钰留意到安德烈就坐在那边，他身边坐着与他穿着同样制服的同伴，只是不见顾年。
　　顾钰已经猜到了顾年应该不会在联赛上出现，他的状态现在算是稳定下来了，但是距离危险性等级降低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仍旧处于观察期。
　　联赛过程是全程直播的，有一个主机位，另外还有许多个辅助机位，可以在网络上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性观看。
　　此时主机位对准了主席台上。
　　主席台上坐着四个学校的校长，此刻正在挨个发表讲话，帝国军校的校长坐在最中间，大约是因为主场在这里，他显得格外放松。
　　在发表讲话的时候甚至还开了几个玩笑，缓和了紧张的气氛，帝国军校的校长极其善于话术，也惯于利用自己的外表，三言两语就将气氛带动了起来。
　　他暗红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外表看起来风度翩翩，声音富有磁性，语句之间的停顿很也巧妙，让人忍不住耐下性子安静听演讲。
　　而在主席台之上的二楼的包厢里，则坐着各区的领导人，在高处不仅视野好，就连隐私性也有保证。
　　顾景云就在其中一个包厢里，他原本的行程安排是没有参加联赛开幕式这一项的。
　　只是在军校联赛与联邦还有第二军区的合作发生牵扯的时候，就悄然发生了变化，最近事务处理的中心就都转移到了军校联赛上面。
　　顾景云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他的视线从左至右扫过四所军校的队伍，最后停在了利未安森身上，智能系统贴心地将他的身影放大。
　　所以顾景云也清楚地看到了利未安森脖颈间缠绕的绷带。
　　他蹙起眉，问坐在旁边的程青君，“利未安森的状态怎么样？是否稳定？”
　　程青君将利未安森的数据调出来，“状态还好，从目前的数据来看，倒也算稳定，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一时的稳定也算不上什么，崩溃与失控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更何况利未安森现在戴的还是临时拘束器。”
　　“利未安森原本是我们的一张王牌。”顾景云面无表情，他冷静地补充，“一张只要打出去就可以毫无疑问地收获胜利的王牌，可如今这张牌差点被毁了。”
　　原本帝国军校的境地完全没有这么艰难的，至少本来不用太担心胜利的归属，可现在局面多了很多不稳定的因素。
　　他低低骂了一声，“宋家那个蠢货，到底有没有脑子。”
　　程青君沉默了一会儿，他本人性格原因，不好跟着一起骂，只是在心底也暗暗赞同顾景云的话，他觉得宋津确实挺糊涂的。
　　对于权力的欲望谁都有，身为指挥官，谁不想成为第一军校的吴九辨那样让S级言出令从的指挥呢？但是与此同时也得想想自己的能力，是否能肩负起整个队伍的命运。
　　顾景云烦躁地抬手松了松领带，他刚刚参加完一场与联邦那边的会议，还没有换下西装就赶过来了。
　　他闭了闭眼，问起了顾年的情况，“顾年的宝石溢出值还在上升吗？”
　　“已经停止了。”程青君回过神来，他最近的重点研究对象就是顾年，每天都会进行观察，“在顾钰给他做完心理评估测试之后，状态就开始好转了。”
　　顾景云“嗯”了一声，再没说话，他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青君想了想，提出一个建议，“我觉得，似乎可以试试让顾钰随队看看。”
　　他仔细地讲出自己的分析，“我发现顾钰对于如何稳定S级很有心得，他似乎天生就会带动人平静下来，队伍里加一个顾钰，在团体赛中会更有优势。”
　　只是参与团体赛是有些风险的，几乎每一届的联赛都会有死伤，而这也是联赛的看点之一。
　　顾景云这一回沉默得有些久，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声音带着些哑。
　　他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只是慢慢道，“我有三个弟弟。”
　　顾景云顿了顿，继续开口，“我不是个好哥哥，我没有母亲那样的责任感与耐心，我不会花费时间去维系兄弟间的感情。”
　　“而且顾年与顾燃都是S级，他们注定不会活太久，而顾钰是父母领养的，我这些年来一直忙于军区的事情，对他们的关注都不多。”
　　“也可能是我下意识告诉自己，与他们保持距离是正确的，过多的感情联系会让分别变得艰难。”
　　程青君：“您的意思是？”
　　顾景云敛下眉眼，他专注地看着场地里面的队伍，“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要求顾钰为我想要取得的胜利做出牺牲。”
　　“我从来没有给予过他们什么，所以我也不要从他们身上索取什么。


第36章 
　　表演赛的出场对战名单是由网上公民投票选出来的，采用一人一票制度，绝对的公平、公正。
　　在一堆对战名单之中，热度最高的就是利未安森VS阿斯莫德，其次是诺兰VS吴九辨，茜茜VS严策，阿斯莫德VS乌鸠。
　　名单第一个倒是还好理解，因为阿斯莫德上一届联赛没有上场，刚好错过利未安森的崛起，观众好奇谁是最强也是情有可原。
　　而且阿斯莫德与利未安森都是出身于第二军校的养育中心，通过一些相处可以得出两人似乎势同水火，异常不对付的结论，这也是看点所在。
　　但是后面诺兰与吴九辨那个纯粹就是观众觉得两人气质相近，看着都是谋略型，想看看这种类型战斗起来都是怎么战斗的。
　　其实这对吴九辨来说有些吃亏，因为他并非S级，指挥官的战斗力要求并没有那么高，而诺兰也只是长相柔和，实际上战斗力并不弱。
　　至于茜茜跟严策，理由就更离谱了，网上给出的最热评论是既然两个人都是沉默寡言的冰山类型，想看看冰山撞冰山的名场面，看看两个人打起来能不能多说几句话。
　　至于把阿斯莫德VS乌鸠投出来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盼望着看到第二军校当场内讧的名场面。
　　其实也有利未安森VS诺兰这个选项，但是因为这两个人看上去关系并不差的样子，所以看点不如阿斯莫德VS乌鸠大。
　　这一届的表演赛对战名单极其有看点，所以直播观看人数直线上升，哪怕现在是开幕式结束之后的休整时间，仍旧有不少人在里面蹲守，来回多个机位到处蹿。
　　休息室与各个走廊都有机位，而每个选手也都有自己的专属机位，除了上厕所之外全程跟拍，悬浮的摄像小机器还会自动调节画面，务必让画面达到电影大片级别。
　　看完开幕式，顾钰跟凯亚就去了临时设立医疗室。
　　他一一检查过所有的仪器，将东西收纳归整完毕，又在自己面前的办公桌上放了一瓶花，是水仙，有着嫩黄色的芯与白色的花瓣，青绿的茎，色彩明快，带着一股子鲜活气息。
　　而后又起身拉开窗帘，让一束光落到了那捧花上。
　　就在他正要坐下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不急不缓的，极有礼貌一样。
　　……
　　虽然观众们对比赛翘首以盼，但是表演赛前的气氛其实并不紧张，或者说，比起正式比赛时的气氛，这已经算难得的轻松愉快了。
　　利未安森从场下退下来之后就径直去了会场上的临时医疗室，他需要再检查一遍临时拘束器的状态，让校医来决定他是否可以上场。
　　属于他的摄像机器人一直在空中进行跟拍，一路跟到了临时医疗室。
　　身为联赛的人气选手，利未安森直播间里的在线观看人数不在少数，弹幕也刷得飞快。
　　利未安森敲了敲门，在得到里面“请进”的允许之后，便径直打开门走了进去。
　　临时拘束器的事情是要隐瞒的情报，虽然在吴九辨跟阿斯莫德这种阴险狡猾的人眼里完全隐藏不住，但是该做的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
　　他已经想好到检查的时候就向上级申请关掉直播，利未安森脚步轻快，扬起笑容，打开门叫顾钰的名字，“顾钰，我来做一下……”心理测试。
　　利未安森脸上的笑在看到坐在顾钰对面的阿斯莫德时就完全消失了，他目光冰冷，以一种极其不友好的态度警惕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阿斯莫德原本背对着门，在听到动静的时候便扭过头，看向利未安森，笑眯眯地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呦，利未。”
　　丝毫不在意他尖锐的语气，仿佛两个人的关系多么好一般。
　　阿斯莫德用两只手撑着下巴，坐在桌前的姿态尤其好看，曲线流畅，宽肩细腰。
　　说话时的神情与一举一动间都带着魅惑，半勾半引的，就连嗓音都是放轻了的，咬字也花了心思，慢吞吞地回答道，“我当然是来看医生的呀。”
　　眼睫微垂，尾音勾连，带着一股子刻意，却并不令人讨厌，全身心地往外散发着魅力。
　　甚至连利未安森的直播间都在疯狂刷着类似【阿斯莫德好色哦】【美人贴贴】【我就叛变一秒】【呜呜呜我爱妖艳大美人】【他是在故意勾引吧是吧是吧？】这样的弹幕。
　　利未安森本来就不擅长怼人，此刻更是被这软刀子堵得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回什么，感觉回什么好像都不太对劲，然后就开始生闷气。
　　看到直播间里的言论就更生气了，本来直接想在直播间里禁言的，想了想又不能关，不然显得他特别小肚鸡肠。
　　顾钰侧了侧身子，冲着利未安森眨了眨眼，安抚了一下他，轻声提醒，“先进来吧。”
　　利未安森这才回过神来，顺手关上门之后，他直接无视了阿斯莫德，在顾钰身后的沙发上坐下了。
　　他双手抱胸，靠在沙发上，紧紧抿着唇，不大高兴的样子，别过头去看向窗外，摆出一副“你们快一点我很不耐烦”的姿态。
　　临时医疗室的布置方案是由顾钰来设计的，不同于其他医疗室的冷色调，主体采用了浅淡的又明快的基调，摆放的沙发跟桌椅也是会让人感到温馨的类型。
　　顾钰稍稍转过椅子，侧身看了一眼利未安森，无奈地笑了笑。
　　利未安森是有什么情绪就会摆在脸上的那种，仿佛从来不会遮掩，就像现在，他坐在沙发上，明明跟刚才一样面无表情，却仍然能让人感觉到他在生闷气。
　　如果利未安森是一只金毛的话，那么他现在一定是耳朵连同尾巴一起垂下去的。
　　顾钰想了想，从桌上那一大捧水仙花里取了一支，然后伸手递给他。
　　利未安森不明所以地接过那支水仙花，白色的花瓣小而精致，茎叶还带着些水珠，看着就十分生机勃勃，带着股昂扬向上的生命力。
　　在他接过花的下一秒，就被那人拍了拍头，力道不重，轻柔却又让人能够明确地感知到，像是对他如此乖巧的奖赏一样。
　　一边拍头还一边安抚他，“稍微等一会儿，很快就会轮到你了。”
　　利未安森察觉到顾钰的手顺着自己的头发往下抚摸，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顾钰已经转过头去了。
　　只是转椅并未转回去，没有背对着利未安森，而是维持着侧身的状态继续与阿斯莫德交谈。
　　这让利未安森莫名其妙的心情好了一点，难得的雀跃起来。
　　愉快的心情也让他原谅了刚刚弹幕对于阿斯莫德的夸奖，不过经过刚刚的那一阵，现在的弹幕也不提阿斯莫德了，而是将话题转移到了顾钰身上。
　　【有没有人觉得刚刚这个校医好像在训狗一样。】
　　【不用觉得，这就是在训狗，我跟我家金毛就是达成了一根小骨头换一个握手是协议。】
　　【校医都这么温柔的吗呜呜呜，刚刚校医俯身递花的时候我对着那个镜头发了好久的呆，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的宠溺。】
　　【声音也好听，哄利未安森的时候我直接代入自己，不好意思利未，我又得爬墙一次。】
　　利未安森随意扫了一眼弹幕，头一回没有因为观众关注的不是自己而感到难过与生气。
　　他只是小心地握住那支水仙花，内心泛起一点柔软的涟漪，就像是细细的春雨落入湖水，悄无声息却又真切地发生着。
　　沙发比转椅的水平线要矮许多。
　　利未安森稍稍抬一点头就正好能看到顾钰搭在转椅扶手上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显得格外干净。
　　再往上就就是他俊秀的侧脸，带着些端丽的姿态。
　　摄影机器贴心地将画面定在那里，还特意调整了光线与角度，使得这一幕像极了文艺电影里的画面，弹幕忽然停了一瞬，而后一条弹幕飘过，仿佛打开了什么话题。
　　【校医这个手，也有点好看哎，像是艺术品。】
　　【还很色（狗头）】
　　【已截图。】
　　刚刚就是这只手，摸了他的头，利未安森想。
　　他的目光游移，最终落到了顾钰桌上那一大捧灿烂漂亮的水仙花上，一束光落在上面，利未安森忽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初春的季节了，冬天已经悄然过去。
　　而花也已经趁机开得很漂亮了。
　　他以前从来不会关注这种琐碎的细节，利未安森很少去看花啊草啊的，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就是细枝末节，从来不会费心去观察，季节的变换在他眼里也并不分明。
　　只是偶尔会在别人的提醒下，意识到这是几月，又到了什么季节。
　　在十三岁之前，利未安森倒是会注意到季节的变换，因为花园里的景色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
　　而在十三岁之后，利未安森就不再关注这些了，时间变成了毫无意义的东西，今天跟明天没有什么不同，帝国的各种节日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他从来不去看，也不去想。
　　利未安森并不是个粗心的人，这只是普遍存在于S级之中的迟钝，在前线待久了就很容易忽略时间，尤其春天又是个并不十分分明的季节，它太过温柔，不像冬那样凌冽，也不像夏那样热烈。
　　而这好像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自己注意到春天的悄然来临。


第37章 
　　利未安森很少遮掩自己的情绪，但是这不代表他不会掩饰，一瞬间的流露之后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只是以阿斯莫德的洞察力，自然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
　　不过似乎也不奇怪利未安森会对这个校医如此上心，他漫不经心地想。
　　确实是生得很勾人，细细的腰，细碎发丝遮掩下洁白的颈若隐若现的，让人很想要轻轻咬上一咬，看它慢慢变红。
　　但是也没到那种需要特别用心的地步。
　　阿斯莫德想着，他伸出手，用手指轻轻勾了勾顾钰的笔，在顾钰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稍稍伏低了上身，这是一个示弱的姿势，好让对面的人放低警惕心。
　　他垂下眼帘时的神态极其具有迷惑性，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医生，我需要一些安慰，或者说……”
　　阿斯莫德顿了顿，尾音稍稍上扬且暧昧，“特别的治疗。”
　　利未安森闻言站起身，警告似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阿斯莫德。”
　　声音压的沉沉的，带着隐含的怒气。
　　他摆出了狩猎的姿态，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下移，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去死死咬住阿斯莫德的喉咙，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而阿斯莫德则是无声地笑了笑，他语气悠悠道，“为什么忽然这么生气啊，利未，脾气这么坏可是会让我的医生困扰的。”
　　还特意将“我的”这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他们视线交错，目光交汇的时候显然都带着些不善，毕竟本来关系也没有多好。
　　两人直播间里的观众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类型。
　　【打起来打起来。】
　　【利未上啊！加油！！】
　　【哦豁，终于能看点刺激的了。】
　　开直播的意义就是为了让观众不至于错过在赛场下S级之间的冲突，毕竟他们就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
　　顾钰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来，他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先回头示意炸毛的利未安森坐回沙发上去。
　　他坐在两人中间，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
　　顾钰将笔放下，他将手放在膝上，好整以暇地看向阿斯莫德，仍旧是温声细语的，但是语气里的强势却不容忽视。
　　“如果是需要心理上的安抚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至于治疗，无论特不特别，都应该等我看过之后，再由我来做决定。”
　　阿斯莫德挑了挑眉，顺势道，“那以后我的未来就托付给医生您了。”
　　他上前一步，两只手撑在桌子上，弯下腰凑近了顾钰。
　　阿斯莫德对于距离把握得极好，不远不近的，使得对方不至于逃走，又能将对方的一切尽收眼底，就在那么一个若即若离的点。
　　他的声音就如同他这个人，听着就缠绵悱恻，似乎要将人拉入无边欲海。
　　“那以后小医生可要仔仔细细地看过我，然后再治疗我。”
　　阿斯莫德说着，执起顾钰的手，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吻手礼，唇并未触碰到顾钰的手，而是轻轻吻在了自己的拇指上。
　　他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主要就是为了故意激怒利未安森的。
　　顾钰自然是看出来了阿斯莫德的目的，只是利未安森似乎并没有看出来，或者说，正是因为看出来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更加生气。
　　S级本来对领地就很看重，利未安森大概是潜意识里把校医室也划入了自己的地盘，阿斯莫德这种行为无异于就是种挑衅。
　　顾钰轻轻叹了口气，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并不想成为两人冲突恶化的催化剂，虽然两人原本的关系就已经足够恶劣了。
　　不过幸好，即使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利未安森仍然会听他的话。
　　只要顾钰一个动作一个指令，就会乖顺地退回自己的位置。
　　直播间里观众对于打架的期待落了空。
　　【怎么还有人敢拦在利未安森跟阿斯莫德之间让他们都安安静静待着不攻击对方。】
　　【救命，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我们家利未安森竟然在有生之年学会冷静了。】
　　……
　　顾钰客气地开口将阿斯莫德请了出去，表示既然现在不做心理评估测试也没有其他什么事情的话，就可以离开了。
　　至于阿斯莫德提到的治疗，虽然是用玩笑的语气提起的，但顾钰仍然是认真给予了回复。
　　“如果你受了什么伤，或者碰到了什么困难的事情，欢迎来找我。”
　　阿斯莫德神色怔忪了那么一秒，其实之前他的话一听就是随口说出来的玩笑话，主要目的就是气利未安森。
　　但是顾钰似乎脾气极好，哪怕是面对之前阿斯莫德的胡闹与捉弄也没有一点要生气的样子，甚至还对此做出了极其诚恳的回复。
　　“如果你想的话，随时随地都可以通过医疗系统来给我发送预约，碰到事态紧急的情况，可以让系统发送到我的私人号上，我会立刻进行处理的。”
　　顾钰是少有的，会将自己的私人号码一直连通到医疗系统上的校医，通常来说这个并不做强制要求，因为校医是轮班制度，即使S级那边出什么突发状况也是由当天值班的校医处理。
　　阿斯莫德的详细资料并不对帝国军校开放，只是关于心理评估测评这方面的数据是公开的。
　　因为帝国军校的校医水平要比其他军校的高些，所以各大军校在派遣队伍来之前都表达了比赛时队伍不带校医，希望帝国军校给配备的意向。
　　“那么接下来，在整个联赛期间你的心理评估测试就由我来负责了。”顾钰说着将阿斯莫德的资料归档到了自己名下。
　　又跟他解释道，“如果到时候想更换其他校医的话，要记得跟我说一声，我可以给你再转过去。”


第38章 
　　“那么，该轮到下一个患者了。”
　　顾钰将门轻轻关上，他转身看向利未安森，对着智能系统下达了指令，“请先关掉直播，接下来的问诊过程需要保密。”
　　其实保密也只是个面子工程，利未安森带着临时拘束器的事情该知道都已经知道了，只是顾钰个人要求所有涉及到S级隐私问题的问诊过程都保密，所以向上级申请了可以关掉直播的权限。
　　凭借S级的权限是不可以随便停止直播的，除非涉及到洗澡以及上厕所这些事情。
　　等直播被关掉之后，顾钰才开始询问，“临时拘束器的使用感觉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要跟我说，我会替你进行调整。”
　　顾钰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利未安森面前，弯下腰，将他脖颈上缠绕的绷带一点点解下来。
　　利未安森随着他的动作仰起头，好让顾钰能解得更顺利些，“都很正常，跟以前一样，没感觉出什么不对的。”
　　直到顾钰将他脖颈上的绷带全部解开，露出了那晶莹剔透的红色宝石。
　　顾钰就着如今利未安森的动作，用指尖抚摸着那块宝石，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溢出值也一直很稳定，而且还稍有下降。”
　　“表演赛上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需要你稍微控制一下脾气。”
　　“我不凶的。”利未安森解释道，他原本半躺在柔软的沙方上，直到顾钰起身，他才坐起来一些。
　　他耳尖微红，但是仍旧不忘记为自己辩护，“刚刚那是因为阿斯莫德太过分了，而且我也没有特别生气。”
　　“我知道的，没有关系。”顾钰冲着他安抚性地笑笑，“而且我也并不是要求你必须克制情绪。”
　　“一定的情绪发泄对你也是有好处的，碰到令人恼怒的事情你也尽可以发脾气，但是要注意，不要太过失控。只要是人就都会发脾气，你需要学习的不是一直压抑，而是学会合理的发泄。”
　　利未安森：“我会努力学的。”
　　“嗯，我也会好好教你的。”
　　顾钰夸奖他，“刚刚你就做得很好不是吗？虽然很生气，但是我让你停下就立刻停下了。”
　　他最后道，“利未安森一直都很听话，从第一次开始就是这样。”
　　利未安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他在校医里的名声一直都不太好，一直都是问题患者。
　　因为在进行心理评估测试的时候总是不怎么配合，还老是捣乱，弄得人心力交瘁，尤其是李校医，甚至对他烦不胜烦，虽然还到不了上黑名单的程度，但是也差不多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听话的，明明他第一次时候的表现一点也不好，利未安森想着，觉得自己有些名不副实，但是私心又不想出言反驳，虽然利未安森一直嘴硬不承认，但实际上还是挺喜欢被夸奖的。
　　他欲言又止，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似的，直到最后，才犹犹豫豫地换了话题，“你可以叫我利未。”
　　“好的，利未。”
　　顾钰笑起来，他带着利未安森走到问询室，给他戴上锁链，然后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警戒线外。
　　“接下来我需要看看你的半兽形态稳不稳定。”
　　表演赛上大多数都是会显露出些兽形的，就算不是完全体，至少也会露出半兽人的姿态，今年被投上表演赛的基本都没有在大众面前公开过完全形态。
　　论坛里整理的情报仅仅只知道严策似乎是猫科的，他只露出过一次耳朵，黑色的，毛绒绒的，看着就很好rua。
　　然后诺兰是银狐，在上一次团体赛时曾经显现过。
　　那次的团体赛的地图设置为了雪山，银狐在雪山里面具有天然的隐蔽性，而且观赏性也非常高，美貌值加倍，其中一张是诺兰站在雪山之上回头望了一眼的抓拍，因为角度跟光线都恰到好处，所以几乎到处都在发那张图，帝国军校因此还趁机出过一波周边。
　　比赛结束后网上甚至还掀起过一阵讨论为什么狐狸血统的人都很好看的热潮。
　　除此之外关于其他人的情报少到可怜，但是根据性格跟外表来看仍旧能找出些蛛丝马迹，至少能分辨是什么大类，例如乌鸠，光听名字就知道是鸟类。
　　不过吴九辨的血脉谱系倒是并未保密，是传说中的白泽。
　　他的家族一向都是偏向正统，血脉稳定，就是孩子的出生率不高，培育中心里他们家族的胚胎成活率很低。
　　但是利未安森却从未露出过一丝一毫的线索，他第一次参与联赛的时候名声不显，虽然是统领者，但是外界关于他的信息很少，所以表演赛也没有他的名额。
　　但是这届联赛的一大看点就是利未安森，不然帝国军校这边也不会硬着头皮让他上表演赛。
　　包括顾钰这边的资料上也是没有写明的，虽然他接到的检查流程有测试利未安森半兽形态。
　　利未安森看上去有些迟疑，他用手握上了拴着自己的锁链，因着这动作，锁链轻微晃动，发出了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
　　他紧紧抿着唇，低低提出请求，“可以换一个医生来吗？”
　　顾钰抬起手看了一眼时间，有些为难道，“凯亚老师出去了，怕是时间不够。”
　　“可以跟我说说想换医生的原因吗？”
　　利未安森的声音更低了，如果不是问询室过于安静，怕是一个字都听不清。“我的半兽形态并不好看。”
　　他下意识不想让顾钰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哪怕顾钰从来都是对他说没关系。
　　利未安森难得有些忐忑不安，他觉得自己提出的请求确实很让人为难，而且说出的原因也带些矫情的感觉，说出的话就像是孩子在撒娇，也暴露了他内心的一角。
　　他刚想说既然这样就不用换医生了，却听到顾钰开口。
　　“可是为什么你以为我就会觉得不好看呢？”
　　利未安森避开他的目光，“没有人说我的兽形漂亮，不管是谁看到都会露出害怕的表情。”
　　顾钰稍稍侧了侧头，他温声道，“人是很感性的生物，看待一个事物时并不会光凭外表，而利未吸引人的方面也不只是脸而已。”
　　他半敛了眸子，细细密密的睫毛上落了一层光，从利未安森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神态就显得分外放松与温柔，“我不能撒谎说我的审美跟别人不一样，可我能够保证，如果是利未的话，不管利未的兽形态什么模样我都会觉得非常漂亮的。”
　　他轻轻说出理由，“因为是利未。”
　　利未安森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利未安森想，令人有些慌乱的同时又感觉无比妥帖，就像是海水轻柔而又不可拒绝地将他淹没一般，让人心甘情愿沉沦下去。
　　利未安森默不作声地松开了握住锁链的手。
　　他抬起头，迎上顾钰的目光，利未安森能够清楚地看到在顾钰那琥珀色的眼珠里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而后那身影便极其缓慢地变换了形态，像是某种异变。
　　利未安森的脸颊边生出了不规则的鳞片，是渐变的金色，一直隐入发丝，脖颈上也逐渐布满了斑驳的鳞片，发丝里延伸出一对坚硬的角。
　　眼瞳的颜色越发深了，一对羽翼从背后展开，在空中流畅地拉开一道弧度，双腿变成了蛇尾，他看到自己正在从一个人变成一个怪物。
　　——就在顾钰的眼中。
　　在他的注视下。
　　利未安森告诉自己，无论接下来顾钰会表现出什么情绪都是情有可原的，并不是顾钰的措，不管是谁看到这种情景都会下意识心生恐惧的，他会理解并接受这一切。
　　可自始至终，他从那个人眼中看到的就只有平静，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没有害怕也没有厌恶。
　　顾钰一直都在注视着他，而后开口叫他的名字，“还能认出我吗？利未。”
　　如果利未安森在半兽形态如果无法保持理智的话，那么在接下来的一系列比赛都要做出调整。
　　利未安森点点头，“你是顾钰，”
　　他现在的形态已经足够居高临下地俯视顾钰了，但是利未安森还是尽量地弯下了腰，凑近了顾钰那边，在锁链所禁锢的范围内的最近。
　　顾钰笑了笑，眉眼微弯，他抬起手，轻轻抚上利未安森脸颊边的鳞片，明明用的力气并不大，利未安森却觉得莫名的有一股细微的痒意。
　　像是羽毛在挠。
　　而后他听见顾钰开口，“很漂亮，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漂亮到过分。”
　　顾钰形容道，“就像是艺术品，完美又华丽，光是看着就会觉得震撼。”
　　“以前大家应该不是觉得利未不好看，而是因为太漂亮了，也太像神明了，所以才会露出类似害怕的神情，如果是用这个姿态现身的话，我想所有观众都会为利未高声欢呼的。”
　　顾钰清楚利未安森的心理，知道他之前不在比赛里显露兽形的理由恐怕观众也占了一大部分。
　　他一点点将利未安森的顾虑打消，“不用为此感到忐忑不安，不管是谁来，都不会说利未的兽形不好看。”
　　利未安森信了大半，但是仍旧怀着些迟疑，“真的吗？”
　　在得到表演赛的名单之后，利未安森就有些发愁，虽然比赛并没有明文规定必须要显露出兽形来，但是大家从第一届比赛开始就保持了这个传统，即使不会露出完全体，也会给观众展现一下半兽姿态。
　　他对自己的兽形并没有什么自信，甚至还为此感到羞愧过。
　　顾钰替利未安森将脸颊边散落的碎发挽上去，语气温柔，“当然是真的，而且这个外表也很符合你的名字。”
　　利未安森不解地歪了歪头。
　　顾钰解释道，“书中说，蛇是不死的生灵，在很古早的时候，人们一直秉持着这个说话，并因此产生了对于蛇与龙的信仰，从这些信仰之中诞生的神灵的名字，就叫利未安森。”
　　“他们告诉我，利未安森是恶魔的名字，是七大罪里的嫉妒。”利未安森道，“我不喜欢。”
　　从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开始，利未安森就开始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了，就跟他讨厌自己的兽形一样。
　　利未安森以前实在是因为这个事情对自己生过好一段时间的气，他私心里想要一个更加闪闪发光更加耀眼的名字，而不是用什么恶魔的名字。
　　顾钰并没有反驳，“确实是恶魔。”
　　“但同时也是神明。”他微笑着，“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利未安森没有出声，只是在心里悄悄又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
　　表演赛的首场就是阿斯莫德VS利未安森。
　　许多人早就等着这一场了，在两人都还未出场的时候，场上的欢呼与喝彩就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
　　表演赛讲究的就是一个好看，不会分出输赢，但是即使这样也已经足够吸引眼球了，以阿斯莫德与利未安森的身手来说，哪怕不动真格的，比赛也会足够赏心悦目。
　　两人的入场就已经掀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了。
　　他们没有穿作战服，只是简单地穿了一个黑色的无袖背心，露出肌肉线条流畅好看的手臂。
　　阿斯莫德连招呼都没有跟利未安森打，将自己的右手化作了兽爪就径直迎了上去。
　　两人过了几招，而后阿斯莫德就显露出了一点兽形，出人意料的是他并非是论坛里猜测的大型猫科。
　　白发之间并不是毛绒绒的耳朵，而是一对巨大的，往后弯曲盘旋，嶙峋如同岩石的角。
　　观众席上发出阵阵惊呼。
　　场外的军校生也有些惊讶，因为阿斯莫德展露出的外形一看就不是肉食系的，而他却是在号称全员肉食系的第二军校，甚至还是统领者之一。
　　第一军校，吴九辨笑着说了一句，“有趣。”
　　然后就抱着一点恶趣味的心态看向了第二军校的成员，第二军校的成员显然对于这个也并不了解，除了乌鸠在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其余人都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的，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第三军校那边，对于阿斯莫德的关注更多了些，毕竟第三军校是出了名的全员草食系，大部分杂食与草食都在第三军校。
　　茜茜拉了拉自己哥哥的衣角，示意他看向场中。
　　她的哥哥叫陆玄，看外表就是一副草食系的样子，他抬起头，注视着阿斯莫德眨了眨眼，然后又眨了眨眼，半晌后才迟疑地开口，语气分外不确定，“可能，或许，他是吃肉的吧。”
　　半人半兽的姿态显然更加富有美感，动作起来更加流畅。
　　倒是阿斯莫德的尾巴有些短，不是太长，但是即使这样，他的尾巴还是毛绒绒的。
　　利未安森大概是对自己没有毛绒绒的尾巴仍旧耿耿于怀，攻击大部分都是冲着这个地方去的。
　　惹得阿斯莫德不得不拉开距离，他一个纵身跳到了场边高高的围墙上，双腿在墙上借力，最终站到了最高处，他说话的语调懒洋洋的，“别这么大火气嘛，利未。”
　　阿斯莫德显然很了解利未安森，知道他的痛处，说话时身后的尾巴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就算是嫉妒，这样的表现未免也太明显了。”
　　顾钰这次没有坐在观众席，而是以校医的身份坐在了更近的地方，阿斯莫德站的地方就离他不远，大约这个位置也是为了故意气利未安森挑的。
　　阿斯莫德在说话的过程之中还抽空扭过头冲顾钰的方向wink了一下，主机位抓住了这个时机，画面切换到他这边，并且贴心地将画面放大，于是场上便又兴起了一波高高低低的尖叫。
　　利未安森显然不怎么高兴，神情紧绷，冷冷道，“下来。”
　　阿斯莫德蹲下身，这个姿势使得他大腿的曲线与肌肉格外性感，还显出他的胸大腰细来，他用一只手托着下巴，“你可以上来试试。”
　　他已经占据了高处，只要在利未安森上来的过程攻击，对阿斯莫德来说是很有优势的。
　　利未安森自然也看出来了阿斯莫德的意图，他毫不怀疑，如果现在通过刚刚阿斯莫德的方法上去，那么在他处于空中的那一刻，阿斯莫德就会立刻发起攻击。
　　哪怕是表演赛，利未安森也不想落在下风。
　　他“哼”了一声，并未按照阿斯莫德的心意来，而是稍稍伏下了身子，而后猛地起身，在这个过程之中，利未安森的背后已经展开了一对华丽的羽翼，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格外闪耀。
　　利未安森冲了上去，直接攻向阿斯莫德。
　　阿斯莫德挑了下眉，起身格挡，两人的位置进行了一个完全的调换。
　　因着这一变故，场馆里的气氛被推上了一个高潮，无数人呼喊着利未安森与阿斯莫德的名字。
　　顾钰也听到了场上观众为利未安森发出的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利未安森显然也很沉浸于这种热烈的气氛之中，他的神情已经放松了下来，跟阿斯莫德的对战节奏也找了回来，而不是被对方全盘掌握逗弄，两人有来有往的。
　　都在向观众尽情展现着各自的魅力。
　　观众甚至都不知道要先看向谁，两个人都美丽漂亮到过分，半人半兽的姿态就像是古老传说之中的神明与恶魔，画面的任何一帧都足以当作一副精心绘制的画。
　　金色与黑色的对比也很强烈，对战过程之中的翻转腾挪都格外赏心悦目。
　　两人都没有露出完全的兽形，但是这场表演赛毫无疑问是极其成功的，哪怕是跟以往数届对比，精彩程度也是足以被列在前几的。
　　吴九辨站在场外自己队伍的地盘上看着，见此便笑了笑，“接下来出场的人都要被这两个人映衬得黯淡无光了。”
　　一边的严策正在活动热身，闻言道，“表演赛而已，无所谓。”
　　“嗯，玩得开心就好。”吴九辨也没将这个放在心上，他对于出风头这件事并不感冒，不过他对于严策VS茜茜的对战倒是有点兴趣。
　　吴九辨笑眯眯道，“虽然话这么说，但是我觉得观众还是很期待冰山撞冰山的场面的。”
　　严策对吴九辨的恶趣味颇为无奈，他本来就是不怎么会开玩笑的类型，只好当作没听见，闷不做声地继续热身。
　　吴九辨对他这样的逃避也习惯了，倒是没有再逼问下去，只是摸着下巴沉思。
　　“不过就算阿斯莫德跟利未安森这两人抢走了风头好像也没什么，其实今年的对战好像都挺有意思的，大家选出你跟茜茜，阿斯莫德跟乌鸠好像本来就不是奔着比赛精不精彩去的。”
　　全是为了看热闹。
　　吴九辨排除了自己跟诺兰，他跟诺兰被选出来大概就是因为气质相近，S级与A级虽然只有一线之隔，也都可以化为完全体的兽形态。但是实力上的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观众也不是想看他跟诺兰之间谁更强的。
　　只是白泽一族的人作风一向很低调，观众好奇吴九辨的兽形，但是又觉得诺兰的兽形特别好看，错过可惜，干脆都选出来了。
　　严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表演赛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很有趣嘛。”吴九辨仍旧笑眯眯的，“倒是挺巧的，我跟诺兰的毛色都是白色的。”
　　严策跟队伍里的成员闻言，看向了他的一头黑发。
　　吴九辨注意到他的视线，撩起一缕，言简意赅地解释，“染的。”
　　队伍里的成员都很惊讶，包括临近的第三军校的人也看了过去，“染的？”
　　吴九辨解释道，“我觉得白色太招摇了，不太符合我的作风，不过我父亲倒是天生的黑发来着，但是他的毛色还是白色的。”
　　反正待会儿就得上场了，也瞒不住。
　　吴九辨对于自己表演赛的对手很满意，他了解诺兰，诺兰是知道分寸的人，肯定会手下留情，不会让他输得太难看，不，以诺兰的性格来说，甚至都不会让他输，应该最后会是打平。
　　而过程也确实如他所料，两个人意思意思近身对战了几招，就直接化为兽形了。
　　诺兰的狐狸形态不是古早的狐狸大小，而是足足一人高，银色的毛发如同流水一般顺滑，而吴九辨白泽的形态也格外好看，毛发如云一般柔软，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摸上一摸。
　　两人的风格跟利未安森与阿斯莫德是不一样的，但是都同样漂亮。
　　光是看着两只如此美丽的，白色的兽本来就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了。


第39章 
　　严策与茜茜的表演赛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两人都是不怎么说话的类型，又不熟悉，打完招呼就陷入冷场了，谁也没动，对视了五分钟，在之前一直沉默的解说只好硬着头皮热场。
　　“嗯……看来两人都非常稳健，目前正在互相观察的过程之中，我们都知道严策的兽形应该是大型猫科类的，而茜茜公主，我个人推测是鹿，很轻灵的生物，其实我们知道大部分草食系对上肉食系原本就不太占优势，回击的方式不多，但是我相信……”
　　最终是严策先动了，他朝着茜茜点头示意了一下，往前走去，在行走的过程之中逐渐化作了一头黑色的豹，身姿格外矫健，线条流畅，毛皮光泽漂亮。
　　一双竖瞳里带着冷漠。
　　严策一开始只是试探性地围着茜茜踱步，猫步散漫又警惕，身后那条毛绒绒的尾巴偶尔晃一下，在空中划出一条曲线优美的弧，不时还抖抖耳朵。
　　不紧不慢地绕了不到半圈，茜茜忽然扭身也开始化作兽形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严策立即跟上，她的兽形不是解说猜测的小鹿，而是细角瞪羚，但是有着跟鹿一样的灵巧轻盈。
　　头顶那对角细细的，大概是在之前用心打磨过，闪着凌厉的光，看着就异常锋利。
　　相比起前两场的对战，这就像是一场真正的狩猎，速度决定了一切。
　　也幸好场地足够大，足够他们的表演。
　　其实他们两个甚至都不用做多余的动作，只要奔跑起来就有一种特别的美感，躲闪奔腾的时候格外刺激，哪怕知道两人都没有动真格的——严策甚至连爪子都没有伸出来——也丝毫不影响观赏性。
　　两人一样的快速，也一样的游刃有余，一直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会忽然加速，引起台上的一阵惊呼。
　　最终这场追逐停止在了茜茜跃上高高的台柱的那一刻，她跳跃能力非常强悍，在还未站稳的时候就化作了半兽人的姿态，穿着小裙子，头顶那对角漂漂亮亮的，小腿的肌肉也很好看，一副元气少女的模样。
　　她站在台柱上看向严策，严策并未跟之前一样紧追不舍，而是就站在台柱下。
　　他也化为了半兽人的模样，遥遥向着茜茜行了一个绅士礼，沉默而优雅。
　　观众也在这个时刻给予了他们热烈的掌声，两人一同朝着观众席行了谢幕的礼仪。
　　就像是一场舞台剧，没什么台词，但是旋律却急促激昂，震撼人心。
　　有弹幕感叹【不愧是第一军校跟第三军校，比起第二军校跟帝国军校，这画风差距就跟战争片跟音乐片一样大。】
　　【同意楼上，画风割裂到感觉像是走错了片场，话说利未安森跟阿斯莫德两个人无论是开打还是打完结束的时候都没有给对方一个好脸色吧，直接挑衅加无视，更别说还行礼了。】
　　顾钰看到利未安森下场之后就过去了帝国军校的休息区，替他观察过了宝石的溢出值后没有再回原先的位置，而是直接在休息区观看比赛，顺便等着诺兰结束比赛。再替他看一下。
　　所幸诺兰的状态也很稳定，两个人都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状况，顺利地渡过了表演赛。
　　只是结束检查之后，顾钰错过了严策与茜茜比赛的前半段。
　　说实话，严策跟茜茜的比赛确实很抓眼球，节奏很舒服，再加上两人的兽形都是很流畅又很艺术的类型，光是看着就令人心情心情愉悦，更别说动起来的时候，说是生命之美的最高艺术也不为过。
　　顾钰看着两人最终的谢幕，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句，“真漂亮。”
　　他由衷地赞叹，“就像是奇迹一样。”
　　顾钰一句都没有提到遗憾错过比赛开头的那一段，诺兰却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低头看向顾钰，从顾钰眼神里看出来了对于兽形的喜爱与真心实意的赞叹，并非是高高在上的评判。
　　诺兰心下微微一动，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只是感觉似乎有什么悄悄破土而出。
　　他抿了抿唇，低声提，“之后可以在网上看回放，官网会放出好多个剪辑的版本。”
　　顾钰转头，笑着对诺兰道了声谢，然后叮嘱道，“接下来如果感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还有利未。”
　　他又看向躺在一边椅子上休息的利未安森，“不要隐瞒。”
　　利未安森正用毛巾遮住眼睛，闻言将毛巾扯下来，坐正了身子，他嘀咕道，“我知道啦知道啦，不用担心，到时候肯定会及时告诉你的。”
　　现在是休息时间，下一场是阿斯莫德与乌鸠的对战。
　　虽然已经到了最后一场表演赛，但是观众仍旧意犹未尽，其实其他军校的S级也很期待，至少吴九辨是肯定期待的，他要收集数据与情报，以便为之后的团体赛跟个人赛做出安排，所以一秒也不肯错过。
　　时不时还会跟严策交流些什么。
　　利未安森往那边瞥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吴九辨肯定又在布局了。”
　　他有些小不满，“诺兰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这次我们可不能落进吴九辨的圈套。”
　　上一次与第一军校的交手就吃了好多闷亏，虽然最后赢了，但是这并不代表第一军校做出的那些牵制没有用。
　　诺兰轻飘飘道，“求人不如求己，你多动动脑子也可以的。”
　　他现在仍然对利未安森不听他的劝告非要参加联赛而心有不满，难免带着一些脾气。
　　“我对这个又不怎么擅长。”利未安森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我只会到时候现场发挥。”
　　说白了就是靠蛮力。
　　利未安森将毛巾搭在脖颈上，“指挥可是指挥官的活，我又没学过。”
　　身后有人插嘴道，“我们又不是没有指挥。”
　　利未安森嗤笑了一声，显然跟宋津很是不对付，“如果你说的是宋津的话，他不要说话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就算是随便抓个医疗兵来指挥都比他来得强。”


第40章 
　　下一场比赛是阿斯莫德VS乌鸠。
　　也是观众们选出来的，非常期待的第二军校的内部之战。
　　“双王”的对决。
　　【其实我对这场竟然不是很期待，乌鸠的名字一听就是鸟类的血统，占领制空权之后还怎么打？】
　　【耐心往下看看嘛，反正表演赛肯定很赏心悦目就是了，又不是来看真输赢的。】
　　【确实，兽形够好看就可以，而且本乐子人也不管比赛怎么打，我只想看‘双王’内讧。】
　　【话说回来，我怎么看乌鸠长得就不像鸟类呢？这一类兽人有他这么凶吗？】
　　无论弹幕的气氛如何轻松。
　　两人已经站在了场地的两端，互相打量着对方，态度散漫慵懒。
　　阿斯莫德已经打过一场了，因为些许疲惫加上这一场的对手是熟悉的乌鸠而表现出很明显的兴致缺缺。
　　“这一场比赛对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好处嘛。”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边化作半兽的姿态一边道，“不仅拿不到我们想要的情报，反而将我们自己的情报泄露出去了。”
　　乌鸠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后颈，扭了扭脖颈，闻言漫不经心道，“没必要担心。”
　　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极具侵略性的笑，“只要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将他们全部干掉就行了吧。”
　　说话间，乌鸠身体稍稍前倾，直接化作了兽形，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兽形并非鸟类，而是一匹巨大的狼，拥有着威风凛凛的爪牙，以及蓝黑色的，接近黑色的皮毛。
　　阿斯莫德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所以，你表演赛为什么要这么认真？”
　　“我就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他一边闪避着乌鸠的进攻一边抱怨，分明语气是无奈的，却仍旧游刃有余，甚至一只手还插在兜里，动作间的姿态称得上是惬意悠闲。
　　乌鸠低低吼了一声，显然对于阿斯莫德的态度感到很不满。
　　阿斯莫德耸了耸肩，“不要生气嘛，我只是有点累，不太想动，我们已经打过那么多次了，就不要在表演赛争个你死我活了。”
　　乌鸠连他的话都懒得听完，再次扑了上去，爪牙毫不吝啬地露了出来。
　　这一次不再是跟之前那样试探性的扑咬，而是更加迅速更加凶猛的进攻。
　　阿斯莫德轻轻地叹气，“看来你并不想听取我的建议。”
　　他原本的眼睛转变为了竖瞳，眼睛的颜色仿佛沉淀着一层陈年美酒，层层叠叠，就像是瑰红色的梦。
　　【救命，阿斯莫德到底是草食系还是肉食系啊，为什么会是竖瞳？】
　　【或许，跟利未安森一样也是幻想种吧。】
　　乌鸠伏低身子，往前猛冲了上去，直接冲着阿斯莫德的脖颈过去。
　　阿斯莫德迎面而上，一步不退，他始终都是半兽的姿态。
　　两人出手都是朝着致命处去的。
　　【这两人在第二军校是怎么存活到现在的啊，离了大谱了，虽然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表演赛起冲突的会是他们两个。】
　　【在线内讧。】
　　……
　　利未安森看着两人交手，沉思道，“第二军校‘双王’的关系好像不是很好。”
　　顾钰闻言轻轻笑了一声，眉眼弯弯道，“我倒是觉得，他们两个的关系挺不错。”
　　利未安森不太相信，他带着些许困惑的神情歪了歪头，又看向了出手毫不留情，招招致命的两人，有些匪夷所思。
　　顾钰就站在他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利未安森的头，“有时候关系好坏并不是能从表面可以看出来的，人是很复杂的一种生物，表达感情的方式多种多样，一直对你笑的人或许并不真正对你友好，相同的，一些表面冷漠的人也许并不是真心讨厌你。”
　　利未安森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个回应有点敷衍，又补了一句，“听起来不太简单。”
　　很显然他根本就没有听懂，也没有真正理解。
　　利未安森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结论，“所以还是言行一致比较好。”
　　他反思了一下，然后趁机夸了夸自己，“幸好我一直都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
　　利未安森确实足够直白，喜怒都摆在脸上，从不掩饰，令人可以一眼看穿。
　　他仰头，看向顾钰，认真道，“如果医生有一天看不懂我的感情的话，直接开口问我就好了。”
　　“我会全部都跟你说的，一个字都不会隐瞒。”
　　“谢谢。”顾钰也低下头，他弯了弯唇，面对这真挚的承诺，也认真做出了回应，“我知道利未在表达这件事情上做得很好，但是偶尔也要考虑到其他人的心情，如果是喜爱这种积极的情绪当然可以毫无遮掩地表达出来，可是其他的，就要仔细考虑一下。”
　　“太过直白跟太过内敛都不好。”
　　“我不会对你有不积极的情绪的。”利未安森抓住了他自已在乎的点，下意识回道，他几乎没有迟疑。
　　紧接着朝着顾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安慰道，“我保证，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也可以一次又一次问我对你的感情是怎么样的。”
　　“我的回应也一直不会变，不管你问不问，我也会努力表达出来对你的喜爱的。”
　　顾钰心下一动，他看着利未安森梅红色的眼睛，半晌后开口，“谢谢。”
　　他顿了顿，又再次说了一遍，“谢谢。”
　　顾钰想，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似乎很少有人会对他说，永远都给予他积极的感情，或者，换个说法，无论他怎么样，永远都会对他回以喜爱。
　　在通常情况下，顾钰曾经是许多人的精神支柱，他给予过许多人治疗，也接纳过许多人的感激，与此同时也会以一种平静的态度一并接纳他们的怨恨。
　　他来者不拒，对于自己的患者夜总是会抱着异常宽容的态度。
　　顾钰想，他似乎并非给予过利未安森什么东西，他并未在生理上治疗过利未安森，或者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开始变得没有用处了。
　　曾经顾钰存在的意义就是治愈，可现在的医疗技术已经完全不需要他。
　　他自始至终，都努力在寻找着自己存在的意义。
　　可直到现在，顾钰都不确定自己是否找到了这个意义，他只能试探着往前走，尝试着做校医，尝试着从精神层面挽救一个人。
　　他从顾夫人身上第一次认识到了，爱是可以温暖一个人的。
　　可顾钰并不清楚该如何去爱人，也不懂这个字眼的含义，他尝试着学习顾夫人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何用一种正确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的爱，如何用爱温暖一个人，但是他仍然感觉异常困难。
　　爱一个人似乎不是努力就可以的，在顾钰这里，这种感情似乎无法源源不断地产生。
　　他也琢磨不透自己，看清自己的心也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情，顾钰对自己都是一知半解的，他也无法认清明确自己的情绪。
　　所以顾钰换了另外一种方式，他选择去看清其他人的心，并且寻找出那颗将要破碎的心脏的脆弱处，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缝补好。
　　在这个过程之中，顾钰觉得很有趣的一点就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达方式，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有些人一眼就可以看穿，有些人会将自己炽热的心奉上。
　　而有些人就是很笨拙，他们将自己的心仔仔细细地藏起来，并且将溃烂的、脆弱的地方掩饰好，面上从来不会显露出什么东西，哪怕底下已经是一片腐烂的黑色，表面仍旧一副正常自然的模样。
　　他们表达爱的方式太过隐晦，经常会被忽略，可是那并不代表他们的爱不存在。
　　“人是会变的，从坦率到封闭，从开朗到沉默，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就像成长一样，只是一眨眼的事情。”顾钰慢慢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学习的就是如何真正看清一个人的真心。”
　　他也对利未安森保证道，“所以哪怕有一天你开始保持缄默，不再跟现在一样，我也会努力看清你的一切。”
　　诺兰一直在旁边听着，他全程没有出声，只是在顾钰跟利未安森的话题结束之后，问了顾钰一个问题，“你不会感到累吗？”
　　见顾钰露出些疑惑的神情。
　　诺兰接着道，“我大概能知道为什么在你这里进行心理评估测试的S级都能拿到很高的分数了，能看清一个人的心，确实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是在看清了那么多人的内心之后，对你造成的影响会是往好的那方面去吗？”
　　“换句话说，你在试图理解并剖析一群疯子的心，这也意味着你将会一直接受他们的一切情绪，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诺兰垂下眼帘，哪怕知道自己的细微情绪都会被面前这个容貌秀丽的校医察觉到，但是他仍旧习惯性地将其掩饰起来。
　　他不去看顾钰，只是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极其吸引他似的。
　　诺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分外冷淡，带着疏离，“我劝你最好早点停止这种做法，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冷淡的语气下是不易察觉的担忧，“你会被我们这群疯子拖下去的。”
　　身处深渊的人是不会对面前的任何一点火光放手的。
　　最好趁着现在及时抽身，诺兰想，不要妄想可以救赎深渊里的任何一个人，
　　顾钰并没有不高兴，他很轻易地从诺兰故作冷淡的话里听出来掩藏在下面的担心。
　　“不要担心，”他安抚诺兰道，“我有我自己的考量。”
　　诺兰做了一个深呼吸，将注意力放在赛场上，“我并没有在担心你，我只是觉得你这种想法太过于天真。”


第41章 
　　最后一场表演赛已经快结束了，场上气氛热烈，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尤其离得近的军校生们，都起身聚集到了场边。
　　顾钰没有跟着人群一起过去，仍旧站在原本的位置，低头查看他的行程安排。
　　第三军校，茜茜一直看向帝国军校的场地那边，像是在找什么人，一向没什么表情的神情带了些急躁，她个子不怎么高，又隔着人群，急到从座位上站起来，踮起脚，伸直脖子去看。
　　最终到底是看到了一直期待的那个人，她盯着顾钰精致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眨了眨眼，小声评价道，“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大约是被察觉到了视线，顾钰忽然转过头，与茜茜对上了视线，冲着她笑了一下。
　　茜茜一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该做什么好。
　　最后被她哥哥陆玄按着头按了回去，陆玄咳了一声，提醒道，“不要这么直白地盯着人家，很不礼貌。”
　　茜茜抬头将头上的鹿角发卡扶正，坐在座位上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
　　陆玄朝顾钰点了点头，抱歉地笑了笑。而后又低下头教训茜茜，“以后要记得先跟人家打招呼。”
　　“好的，我记住了。”茜茜认错的速度非常快，她抿了抿唇，小声道，“论坛里都说他是帝国军校最好的校医，我待会儿去帮你问问。”
　　陆玄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安抚，他拒绝了这个提议，“没有必要。”
　　“再说了，我记得预约系统上顾钰的排班本来就少，他的预约已经排到很久之后了，那时候比赛应该都已经结束了。”
　　基本上都是第一军校的人预约的，他们是第一个到达的，帝国军校的校医会优先帝国军校的学生，其次才会考虑到外校，所以就只会放给外校一定的预约名额。
　　茜茜的态度也非常坚持，“可你不能再等了。”
　　她大概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显得有些着急，“系统上他的排班本来就不多，我们可以私下问一问，总还有机会的，总得尝试一次看看。”
　　陆玄轻轻叹气，他俊秀的眉眼间带了些忧虑与疲惫，“茜茜，我并不觉得一个校医就能将我的宝石溢出值降下去。”
　　第三军校其他的队员见此也纷纷开口劝陆玄，“还是去试试吧，问一下那个校医能不能额外给做一下心理评估测试。”
　　一个皮肤棕黑色的女生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她叉着腰，显出几分爽朗。
　　她一巴掌拍在陆玄的肩上，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别说丧气话！我们第三军校跟帝国军校的关系摆在这里，就算那个校医不同意，最后让上层交涉一下肯定也能让他腾出时间来的。”
　　“而且也别再说校医没有用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听说那个顾年就是经过他的心理评估之后才稳定下来的。”
　　陆玄摸了摸自己的肩，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并未正面拒绝队员的建议，“太麻烦人家了。”
　　“还是算了吧。”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温温柔柔的，却带着极深的疲惫与沉沉的死气，透着一股毫无生机的感觉，“原谅我吧，茜茜，我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了。”
　　“放弃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茜茜恳求似地看向陆玄，她拉着陆玄的衣袖，“试试吧，再试一次，哥哥，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试完这一次之后我再也不会对你要求什么了。”
　　最终，陆玄点了点头，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翳，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茜茜抓紧了他的衣袖，她心底升起一股不安与忐忑。
　　她知道，如果这次那个校医挽救不了陆玄的话，陆玄肯定会死去的。
　　他自己都没有生存下去的欲望，几乎是自己放弃了存活，不做任何抵抗地往深渊沉下去。
　　其实第三军校对于S级的政策比帝国军校跟第二军校要宽松得多，而且第三军校又多是草食系，S级的性格要平和些。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就杜绝了S级的崩溃，心理上的问题仍旧存在，甚至原因也更加层出不穷。
　　陆玄就像一个诗人，或者一个艺术家，他的性格过于温柔敏感，如同一抹忧郁的月光。
　　他不像其他人，能够对于夺去生命跟失去同伴这些事情视若无睹。
　　他不喜欢军校，也不喜欢S级的生活，更不喜欢不了前线战场的节奏。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痛苦，但是却无法摆脱。
　　陆玄厌恶这种生活，他与这个群体分外格格不入，就像个异类。
　　而正是这一点，让他的心理状况越来越差，危险性升高，军校方面对于他的管控也越来越严格，于是陆玄开始感到越发深重的痛苦。
　　……
　　不知算不算出人意料，表演赛上唯二受伤的人就是阿斯莫德与乌鸠。
　　幸好两人还算知道分寸，知道手下留情，伤势并不严重，甚至连医疗舱都用不到，不会影响到第三天的团体赛。
　　顾钰在表演赛结束之后就往医疗室那边走去，他并不打算参加表演赛后的狂欢与宴会。
　　表演赛后的宴会是惯例，算作S级们最重要的交际舞会之一，毕竟等全部比赛结束的时候，气氛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了。
　　顾钰注意到，第三军校的统领者茜茜一路跟着自己。
　　他贴心地在医疗室的走廊停下脚步，等着茜茜走过来。
　　顾钰看出她的犹豫，便先开了口，“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他细心地弯下腰，使得自己与这个女孩的视线平齐。
　　茜茜并不经常与陌生人说话，她不擅长与人交流，紧张到磕磕巴巴的，“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顾钰眼中含着微微的笑意，温柔道，“不要着急，可以慢慢说。”
　　察觉到对方的善意，茜茜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停了一下，然后开口，“我想跟你谈谈我的哥哥。”
　　她将陆玄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而后提出了自己的请求，茜茜双手合十，拜托道，“所以，能不能请你给我的哥哥做一次心理评估测试，只要一次就好。”
　　陆玄这一次是作为替补人员的身份过来的，并不用他上赛场。
　　他的情况也无法上场。
　　“当然可以，但是我并不能保证一定可以让你哥哥的情况好转。”
　　顾钰道，“我知道论坛上或许有几个关于我的帖子，但是上面的说法都过于夸大了，我很想能帮上你的忙，但是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茜茜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我就是想再试试。”她咬着下唇，那双漂亮的鹿眼逐渐湿润起来。
　　茜茜做了个深呼吸，眨了眨眼，努力让眼泪不掉下来，“就试这最后一次了，失败也没关系的，我很早以前就做好了失去哥哥的准备。”
　　“如果不是我太任性太自私，一直请求哥哥活下去，他也不会一直忍受痛苦这么久。”
　　“我明明知道哥哥一直渴望的就是死亡，活着的每一刻每一秒都让他难以忍受，可还是请求他活下去。”她说话时的呼吸已经不稳，一直在强忍着眼泪。
　　“如果没有我，哥哥或许会更轻松些，做出选择也更容易些。”
　　在养育中心的时候，茜茜的身体还很弱，她在一群S级里的地位并不高，被欺负也不会反击，就只会哭，一直都是陆玄护着她。
　　直到升到了军校，经过了发育期之后，茜茜才慢慢建立属于自己的权威，变成了现在这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长大之后的两人就像是反过来了。
　　她的性格比陆玄要更加强势，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的孩子了，也不再需要哥哥的庇护。
　　或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陆玄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在确定妹妹不再需要自己之后，他总算是能够停下来喘口气，但是在这之后，也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目标，或者说，能够让他忍受所有痛苦活下去的牵挂。
　　茜茜最终还是没忍住，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她直到现在也不确定，强行要求哥哥坚持活下去是不是对的，她将哥哥的一切挣扎与痛苦都看在眼里。
　　顾钰双手放在膝盖上，话语像是哄一个孩子一样温和，“这并不是自私。”
　　他递给茜茜一张手帕，在茜茜接过去之后又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安慰一般。
　　顾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忍不住去相信的笃定，“你只是希望他活下去而已，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任何过错。”


第42章 
　　从被认定为S级之后，似乎接下来的一生就被定好了，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全部都有规定，人生按部就班的来，一眼能够看到结局，而可悲的是所能预想到的结局也不过是那几个。
　　生命里也注定不会拥有惊喜。
　　从生到死，一生或长或短，每一个选择都不在自己手中。
　　这样的命运听起来未免也过于悲哀。
　　顾钰可以共情这份痛苦。
　　他能理解这个群体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是理解并不意味着能够扭转对方的意志。
　　尽管如此，顾钰还是对茜茜保证道，“我答应你，会尽我的所能来帮助你。”
　　“无论是今天还是明天，我都有空，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现在可以吗？”茜茜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忐忑地提出要求，“我可以现在就把我哥哥叫过来。”
　　顾钰弯了弯唇，“当然可以，公主殿下。”
　　茜茜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也雀跃起来，“那我现在就去叫他。”
　　一边说一边兴高采烈地往外跑去了，扎起来的双马尾在身后一摇一晃的。
　　顾钰注视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处之后，才进了医疗室。
　　……
　　会议室里，帝国军校的指挥官正在进行团体赛出战的拟定名单。
　　虽然之前宋津被罚了关禁闭，但是作为首席指挥官，他也全程参与会议，会议上还有宋家特意派去的顾问，足可以见对这次联赛的重视。
　　前面的名单拟定都很顺利，帝国军校出战的也就那几个，排列组合而已，当利未安森跟诺兰都摆上棋局的时候，这一局基本就可以预见输赢了。
　　只是在讨论到医疗兵的人选时，稍微出了一点差错。
　　帝国军校这一届的医疗兵里并没有特别出挑的学生。
　　宋家的顾问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我觉得顾钰就挺不错的，脾气不错，成绩也很出众，除了训练课差一点，但是这个并不算什么大影响。”
　　宋津一时半会儿没记起来，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反问了一句，“顾钰？”
　　对方提醒道，“就是校医室里最年轻的校医。”
　　宋津果断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他的神情不太耐烦，“我要的是医疗兵，而不是一个花瓶。”
　　“顾钰的能力还是很强的，性格很温和，能够适应队伍里的其他人。”顾问也有自己的理由，他一一列出来。
　　“联赛里的医疗兵其实经常派不上用场，那些S级要么不会受伤，要么就直接闹出人命来，所以从这一点来考虑，医疗兵的体质等级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顾钰是新生里唯一一个具有心理评估资格的医疗兵，还是很特殊的。”
　　宋津：“我当然知道这个校医在论坛很火，可是那又怎么样？这只能证明他很擅长心理评估测试跟哄那些S级罢了，他的血统等级跟精神力等级有B吗？体质又是什么等级？甚至都没有超过C，这个等级让我很怀疑他能否跟上行军的速度。”
　　“哪怕是作为对于血统等级要求不高的医疗兵，他也不适合S级的队伍。”
　　“我的队伍里不需要一个……”他顿了顿，似乎是在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半晌后道，“不需要一个累赘。”
　　顾问犹豫了一下，“但是考虑到利未安森目前的情况，感觉还是顾钰最适合，而且根据家族的情报，据说程青君也有过让顾钰担任这次团体赛医疗兵的想法。”
　　“可顾钰是程青君的学生，程青君当然要为了他着想，让他的履历更好看一些。”
　　宋津想起第一次见对方时那纤细的体形，仿佛一折就断的腰肢，以及过于端丽的五官，蹙了蹙眉，“还是再另外选个其他的医疗兵。”
　　相较于队伍里的其他成员位置，在团体赛中，医疗兵并不算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所以宋家的那个顾问也并没有多说什么，放弃了继续推荐顾钰，从善如流地推荐了另外一个人。
　　……
　　说实话，比起阿斯莫德，利未安森这一类，陆玄实在是个很好相处的病人。
　　他容貌俊秀，褐色的发丝看着非常柔软的样子，脾气很好，举止也很有礼貌，还格外善解人意，在桌子对面坐下之后，对顾钰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顾钰表示对此并不介意，在两人寒暄完，医疗室内便陷入了沉默。
　　“你看上去很累。”最终是顾钰开口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陆玄笑了笑，他笑起来时并不能让看到这个笑容的人感到愉悦，反而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还好，最辛苦的其实是茜茜，她一直都在为我担心，如果她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我替她道歉。”
　　顾钰：“没有，茜茜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她被你教得很好。”
　　他其实第一次接触陆玄这种类型的S级。
　　大部分S级都受困于血脉暴动与控制不住的暴躁情绪，可陆玄完全没有这些困扰。
　　他很擅长克制自己，哪怕脖颈上宝石的盈盈水色已经快满溢而出，但仍旧是一副温和冷静的样子，仿佛临近血脉暴动点并未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陆玄的痛苦来自于他所处的环境与他自己过于敏感的性格，跟其他S级不一样的点是，他不喜欢与其他人对战，也不喜欢战争。
　　哪怕是性格都比较温和的草食系，也都是好战的，流淌在血液里的暴力因子会促使他们去享受战争与暴力，并借此发泄那些负面情绪。
　　这也是所有军校将S级的大部分课程设置在前线的原因，如果不让他们将大部分精力放在战场，这些躁动不安的S级怕是把学校都要拆了。
　　但陆玄却偏偏是一个不好战的S级。
　　他天性温和，性格安静内向，内心柔软。
　　暴力与战场并不能够使陆玄的负面情绪减少，只会让他越来越压抑。
　　如果陆玄不是一个S级，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顾钰想，他原本可以尝试许多其他的方式来排解情绪，比如说绘画，音乐，或者游戏，亦或者跟朋友谈谈心。
　　他的人生原本也有着无限的可能。
　　但是作为一个S级，他的人生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成为一个军人——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选择。
　　陆玄带着歉意道，“其实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我清楚我自己的情况，再做多少次心理评估测试都没有用的。”
　　他微微仰头，抬起一只手，用指尖摩挲了一下自己脖颈间玫黄色的宝石，神态里不自觉地透露出倦意，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怏怏的，“我没多少时间了。”
　　暮色弥漫，如潮水一般逐渐没过了窗台。
　　天边的晚霞是一片很难用语言描绘出的粉色霞光，又带着落日的最后一抹熔金，透过巨大的窗，落了陆玄半身，使得内里水色流畅的宝石上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陆玄此刻就像是一只濒死的天鹅。
　　死亡已经快要吻上他的脖颈。
　　顾钰轻声道，“如果死亡对你而言真的是解脱的话，或许我要对你说一声恭喜。”
　　“但是我觉得那并非是你想要的东西，这是一条不归路，或许你走到尽头时会感到后悔。”
　　陆玄放下手，带了些轻慢地笑，“或许吧。”
　　他的笑里倦意越发明显，“那也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还是快点进行心理评估测试吧。”陆玄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
　　顾钰站起来，他俯下身，隔着办公桌用指尖抚上陆玄脖颈间的宝石，“我觉得，你现在并不需要心理评估测试。”
　　“你需要的是睡一觉，安静地，不被打扰地睡一觉。”


第43章 
　　宴会上，S级们三三两两站着，只是如果细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们其实仍旧是按照军校聚集的，就像是散开的狼群，虽然没有完全聚集在一起，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集，却隐隐划出了一个私人，不容侵犯的领地范围。
　　放眼望去，如果北面第二军校的人比较多，那么绝对不会有其他军校的学生过去，当然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个例外，比如阿斯莫德，以及善于交际的吴九辨。
　　利未安森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托着下巴，看向外面花园里一架繁茂的紫藤花，诺兰就坐在他对面。
　　诺兰将一条消息转发给利未安森，“指挥官们的会议刚刚结束了，这是刚刚系统下发的参赛名单。”
　　利未安森甚至懒得打开光脑查看一下，就算拟定名单并不允许S级的参与，但是他猜都能猜出来是哪几个人上场。
　　他也不会怀疑自己是否在这个名单，只是仍旧稍稍提起了精神，“战术安排也一起给过来了吗？”
　　诺兰从面前的桌子上取了一杯饮料，“没有发布战术安排，应该随机应变。”
　　“真的？”利未安森有些惊讶，他坐直了身子，而后又忽然倒了回去，语气也变回之前的意兴阑珊，“最好是这样，希望宋津在场上的时候也不要指手画脚的。”
　　诺兰对此不置可否，“联赛之后还是找个时间跟宋津谈谈吧，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如果接下来宋津仍然是首席指挥官的话，利未安森之后还是要跟他重新建立精神力链接的。
　　“宋津的能力还是有的，不然宋家那么多新生代也不会独独把他给推上来，而且他的姐姐也是年少有为，现在也已经继承了家主的位置，哪怕是看在宋家的面子上，也至少与他维持一个表面的和平。”
　　他耐下心来，一点点给利未安森分析，“其实你们两个之间的矛盾并没有那么大，只是之前的一些口角跟不愉快堆积起来的情绪，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些矛盾跟一时意气就非得走到这个地步。”
　　“宋津不值得。”
　　利未安森对这个话题也感到有些厌烦，他将一只手放在沙发背上，“宋津当然不值得，他总是自以为是，每次任务都觉得我们没有拼尽全力，下达的命令也从来都很专横，一旦出什么差错，全是从我们身上开始排查。明明不信任我们，却又摆出一副伪善的嘴脸。”
　　“那种命令式的语气，高高在上的神态，我不喜欢。”
　　“而且他看我们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群野兽，我也不喜欢。”
　　宋津身上的那种傲慢完全掩饰不住，不是说他不礼貌，而是他的所有举动都在表达出他的态度与观点——S级不配称之为人，或者说，并不配与他称之为同类。
　　如果准确点形容的话，宋津就是在彬彬有礼地表达着警惕与轻蔑，而且是无时无刻不在这么表达。
　　其实这种观点才是这个社会的主流，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这么觉得，只是宋津身上尤其明显，或许这样也有他从小到大一直被众星捧月的原因。
　　宋津对待不是S级的同学也带着些不自觉的高高在上。
　　这些隔阂与疏离是哪怕表现得再如何温和有礼都无法消除的。
　　不过最后利未安森还是答应了诺兰，“如果之后他安安分分的，我也不会故意跟他对着干的。”
　　……
　　会议室内，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宋津坐在首席的位置，翻看着团体赛的资料。
　　宋家派来的那个顾问凑了过去明，提点宋津，“家族里长辈的意思是，要你收敛一些脾气，各退一步，不要跟利未安森再起冲突了，这一次按部就班的来，你是一个指挥，并不是一个暴君，要学会听取下面队员的建议。”
　　宋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靠在椅背上。
　　“但是这个前提是队伍里的成员不是像利未安森那样的刺头，我完全无法与他们好好交流，他们也听不进去好好说话，对待什么样的人就该用什么样的方式。”
　　“难道对待不讲道理，没有教养的人，我还是得放低姿态去哄他吗？”
　　“我想成为的是像姐姐那样优秀的，说一不二的指挥官，我要我手中握着的是真实的权柄，而不是做做样子，依靠着家族的声名在军部里当一个吉祥物，从我小时候，就一直在为此而努力。”
　　宋津站起身，往外面走去，在会议室的门关上之前，他宣布道，“我绝对不要当一个摆设。”
　　会议室内只剩下了宋家的那个顾问，顾问见此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向家主报告了这件事。
　　通讯画面里，一个长相称得上是艳丽的女子趴在沙发上，姿态慵懒得像是一只猫。
　　她的心思并没有全在谈话上，而是认真又仔细地查看着自己涂成红色的指甲。
　　“那就随他去，不必再劝了，反正做下的这些事情后果最后都是要他自己承担的。”
　　她的声音格外平静，并不急促，咬字也不紧不慢的，带着女性特有的柔婉妩媚，只是格外冷，仿佛裹挟着寒冬的冰雪，让人不自觉地心中一紧。
　　顾问犹豫着开口，“可是……”
　　“之前的事情我帮他处理了，该给的警告我已经给过了，姐姐跟家主的义务我也都已经尽到了。还是不听话，我又能怎么办呢？小孩子的脾气总是这样倔，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知天高地厚的，那就让他吃点苦头吧，早点认清现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抬手挽了挽耳边落下的发丝，一举一动都透着风情万种，漫不经心地在通讯掐断前补上了最后一句，“只要最后人还活着就行。”
　　……
　　医疗室是有床的，哪怕是设立的临时医疗室，也设立了专门的房间来放置床。
　　顾钰帮陆玄申请了可以住宿在医疗室的权限。
　　“我并不想劝你忍受着痛苦活下去，但是至少此时此刻，你是感觉不到那种如影随形的痛苦的，是吗？”
　　顾钰：“茜茜那边我会跟她说的，所有事情都可以交给我来处理，你只要放轻松，然后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
　　陆玄扫视了一周，“这里跟其他的病房不太一样。”
　　房间并不像是普通的那种病房，而是像一个家。
　　床上用品不是冰冷的白色，而是采取了蓝色带白色印花的图案，墙上挂着一副画，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以及用来娱乐的投影设施，床头柜上放着水杯与一个精致的不倒翁摆件。
　　从装修到各处的细节都透露着精心布置过的温馨意味。
　　“希望能合你的心意，在联赛举办的这段时间你可以一直在这个房间住，画点什么或者看点什么，都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别去想其他的，等联赛结束之后，我会再询问一次你的意见，如果你仍旧感觉活着的痛苦压过了死亡，那时候我会尊重你的意愿。”
　　陆玄在床边坐下，心神稍松，这样的环境确实很容易让人忍不住困顿下来。
　　顾钰引着他躺下，然后替他盖上被子，“现在，你需要的不是死亡，而是晚安。”
　　他注视着陆玄闭上眼睛，而后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陆玄哪怕在睡梦中仍旧不自觉蹙起的眉，尝试着使用了一下许久没有用到的治愈系异能。
　　顾钰曾经探究过自己的能力的本质，理论上来说，既然精神方面的伤害与疾病都是能够由人的行为与躯体表现出来，那么应该就可以被治愈，但是顾钰尝试过许多次，效果并不明显。
　　他找不到方法来治愈精神崩溃的人，就连他自己的精神都算不上健康。
　　直到他遇见顾夫人。
　　她给予了顾钰母爱，对于顾钰来说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被人爱着被人包容让他感觉自己在慢慢变好，变得温柔平和。
　　顾钰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他之所以无法治愈精神方面，或许这是因为爱这种东西始终存在于他的认知以外。
　　直到现在他仍旧不太明白爱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似乎比以前理解一些了。
　　最终，顾钰收回了手，他垂下眼帘，注视着沉沉睡去的陆玄，陆玄的神情已经是全然放松的状态了。
　　“晚安，祝你做个好梦。”他轻轻道。
　　……
　　在联赛团体赛开始的前一天。第一军校召开了一个成员会议。
　　一个军校的队伍基础配置应该有十三个人，指挥官有三个，一个首席指挥，其余两个是辅助指挥，S级总共有八个，分为五个正式队员跟三个替补，而后是医疗兵跟医疗兵替补。
　　吴九辨按照惯例查看了一下各个军校的参与名单。
　　军校的名单确定以后，就会发布在军校的官网上。
　　他查看了一下，“咦？帝国军校发布的名单上竟然没有顾钰。”
　　吴九辨沉思了一秒，忽然对着队伍里的两个医疗兵开口，他眉眼弯弯，“待会儿可能需要你们配合一下。”
　　两个医疗兵不自觉地抖了抖，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吴九辨打的什么算盘，显得有些迟疑。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如果配合得好的话，或许你们都不用上场了，可以坐在比赛席位上观看。”
　　如果不是学校要求，医疗兵一般不愿意参与联赛，在医疗系里远离S级是所有人的共识，不仅跟他们一起比赛危险，哪怕是日常的任务，S级接的任务通常也是危险等级最高的。
　　而跟着S级队伍里的医疗兵通常不仅要小心敌人，还要提防来自队友的背刺——通常特指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血脉暴动的S级，而且有时候说不上是敌人的威胁更大些，还是队友更危险些。
　　联赛虽然没有执行任务那么危险，但是医疗兵作为里面等级最低，实力最弱的，经常被对手当作突破口跟针对的对象。
　　数十届联赛流传着一句广为流传的话，“团战先杀奶。”足可以见治疗的凄惨的地位。
　　严策皱着眉，“什么意思？”
　　吴九辨的语气轻快，他伸手抬了抬自己带着的军帽，用一种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说道，“我要为队伍换个医疗兵。”
　　还没有等参与会议的成员给出什么反应，他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换成帝国军校的医疗兵。”
　　严策的眉头仍旧没有松开，很明显，他并不赞成这个想法，但是出于对指挥官的信任，严策并没有直接反对，而是抱着胸，沉稳地点了点头，“说出你的理由，看看能不能说服我。”
　　“我一直认为，参加联赛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胜利，虽然胜利也很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在这个过程里我们收获的进步与成长才是我们真正要在乎的东西，而现在，或许这个联赛里我们能得到的最重要的收获就要来了。”
　　吴九辨站起身来，将顾钰的资料在众人面前投影出来，资料分外详细，一看就是仔细调查过了，上面还有顾钰的许多照片，蓝色的数据流如同浪潮。
　　“资料显示，顾钰今年刚刚入学，还不到一年，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学籍仍旧可以转入其他军校，当然前提是需要他本人愿意。”
　　他抬起手，智脑自动将一张照片在他面前放大，不知道是谁拍的，照片上的顾钰一身白色军装制服，半跪着，朝着花坛里藏着的一只三花猫伸出手去。
　　吴九辨的手指恰好落在顾钰照片的眼睛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温柔又湿润，带着莫名的，悲悯般的哀愁，像是封存了一段历史。
　　“我想要他。”
　　吴九辨轻声喃喃，他的眼底倒映着蓝色的数据流，仿佛蓝色的河流在流淌，“我有预感，如果错过了顾钰，我一定会后悔的。”
　　严策淡淡道，“但是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我，除去个人私情以外，其他的理由呢？”
　　“你们可别想歪。”
　　吴九辨很快就回过神来，他耸了耸肩。
　　“我想要他并不是出于任何肤浅的私人感情，虽然他也确实很漂亮就是了，但是漂亮只是锦上添花，并不能真正打动我，我要他是出于整体的考量。”
　　吴九辨解释道：“你们不觉得作为校医来说，顾钰异常珍贵吗？我觉得他或许是帝国军校校医的最高水平了，有他在，我们第一军校的道路一定会更加明确。”
　　“而且他的成绩也很好，虽然体质确实弱了点，但是也足够医疗兵用，一个可以安抚S级情绪的医疗兵，这个配置可太顶级了，还有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哪怕顾钰是帝国军校的学生，但是他性格真诚为人正直，是不会使些小手段的。”
　　他摸着下巴，思考着，“顾钰这种人通常吃软不吃硬，我们跟他非亲非故，忽然提出要他转学，肯定会被拒绝，但是有了并肩作战的情谊之后可就不一样了。”


第44章 
　　吴九辨很快就向帝国军校提出了申请，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军校负责这方面的几个领导还为此专门召开了一个小小的会议，几人研究过后，左右为难，不知道第一军校那边在打什么算盘。
　　虽然吴九辨给出的理由听起来好像有点扯，但是排除其他目的之后，听起来竟然有点像真的。
　　“我们的医疗兵跟替补的医疗兵一起吃坏了肚子，不好意思，可能需要借你们帝国军校的医疗兵来用一下。”
　　“现在临时让第一军校派出其他医疗兵进行迁跃也来不及了。”而且他的态度也很诚恳，语气带着三分焦虑七分难以掩饰的遗憾。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们也不可能让队伍里进入一个外校的成员，但是确实世事无常，看来我们第一军校的运气不太好。”
　　最后，吴九辨还做出了保证，“我承诺只会从帝国军校C等级以下的医疗兵里挑选，并且是从最近几届的新生里面挑选成员，希望能够获得批准。”
　　三个校领导商量了一下，觉得也可以，而且这一波很明显就是第一军校的人吃亏，临时从帝国军校挑选的医疗兵没有经过磨合，多多少少会影响到他们发挥，从这个角度来看，对帝国军校百利而无一害。
　　而且从某种方面来说，帝国军校作为东道主，第一军校的医疗兵在这里吃坏了肚子，这件事闹大了对于帝国军校的声誉也不是很好。
　　最终三人敲定了主意。
　　“提议通过。”
　　“提议通过。”
　　“提议通过。”
　　于是吴九辨获得了可以将帝国军校最新一届医疗生拉入队伍的权限，很显然帝国军校的领导并不是做慈善的，权限只限于最近一届的新生，并且局限于等级在C等级以下的新生。
　　吴九辨对此表示出了强烈的谴责，他一边在系统里搜索着顾钰的名字，一边抱怨，“一群老狐狸，明知道刚刚说的是客套话而已还真的做这么多限制。”
　　幸好顾钰除了比较擅长理论考试，以及拥有一个校医的身份之外，其他方面并不是特别突出，或者说，并没有突出到能被上层注意的程度。
　　倒不是说顾钰不优秀，只是在每一届学生里的天才都层出不穷，在那些人的映衬下，顾钰的行为举止都显得格外低调，最近也只是因为校医的身份在论坛里引起了一小波关注。
　　只是这关注仅仅局限于S级以及小部分凑热闹的，还有一部分是拜倒在顾钰的颜值之下的单纯颜粉。
　　吴九辨将顾钰的名字添加到队伍的成员名单里，看着他的名字显示在了队伍里面之后，才放下心来。
　　系统会通知顾钰这件事。
　　严策对此还是有些担心，他蹙眉，“明天就要进行团战比赛了，可我们的队伍还没有跟顾钰磨合过。”
　　虽然最后严策被吴九辨说服了，同意让顾钰作为医疗兵入队，但是他仍旧对团队的默契有些担忧。
　　吴九辨关掉光脑，他起身将沙发上的外套穿上，一边扣上扣子一边笑着道，“没有关系，这一部分就交给我吧，既然是我做出了让顾钰加入队伍的决定，那么如何让他融入这个队伍就应该是我的责任。”
　　“对你们的首席指挥官有点信心。”
　　“现在，应该去看看我们的医疗兵。”
　　他掏出一面小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跟头发，打理好仪容之后，通过系统跟顾钰取得了联系，询问了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这个时间拜访是否适合。
　　这样的事情只在通讯里说一声不太正式，为了表示重视，吴九辨想跟顾钰亲自谈一谈。
　　“如果顾钰现在在校外的话，到时候就只能我自己一个人过去跟他谈谈了。”
　　S级是不可以随意外出的，尤其是在联赛期间，联赛期间会有许多游客来首都星，所以对于S级的出行管理会严格一些。
　　……
　　顾钰确实不在校内，他今天没有多少课，医疗室那边也没有预约，所以只是早上过去来看了一下，给陆玄带了一些东西，做了一些简单资料整理工作，下午就回家了。
　　在接到系统通知的说他进入了第一军校的团体赛名单时，顾钰还怀疑过是不是学校的星云系统出问题了，然后感觉受到侮辱的星云系统特意投影出了一只黄啾啾的实体在顾钰耳边碎碎念了好久。
　　直到收到了吴九辨的消息。
　　面对他说想要面对面谈谈的提议，顾钰欣然同意，并且拒绝了吴九辨从军校过来的提议，【还是我过去吧，明天就是团体赛了，作为参赛选手还是小心些好。】
　　顾钰猜测吴九辨应该是来跟自己解释名单这件事情的，就是不太清楚为什么非得要面谈。
　　在从家到军校的路上，顾钰还顺路买了一些学校食堂内没有的点心。
　　每个军校方面对S级的饮食方面都有着严格的要求，这倒不是因为担心他们的健康，毕竟S级是众所周知的皮糙肉厚，就是直接生啃虫族都能顽强地活下去，而是为了使得他们清心寡欲，从而减少血脉暴动的几率。
　　据说是研究人员专门很久之前的某些宗教里得到的灵感。
　　顾钰猜测这个某些宗教应该是佛教。
　　……
　　碰面的地点约在了第二军校的住宿区，宿舍二楼的客厅内。
　　顾钰打开门，面对好几双看向自己的眼睛，神色不变，他微微点了点头，“很抱歉，过来晚了。”
　　然后将带来的点心递给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有着绿色长发的女生，那绿色深浅不一，像是藤蔓一般茂盛，披在她的肩头，让人想起生机盎然的春天。
　　不过她的名字也很容易让人春天，叫春晓。
　　为了配合春晓的身高，顾钰还特意弯了弯腰，与她视线平齐，弯了弯眉眼，“路上买的点心，希望能合你们的口味。”
　　春晓的性格格外内向，她愣了一下，才声如蚊呐地道谢，稍微有些小磕巴，“谢……谢谢”
　　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回应不太好，春晓显得有些沮丧，她皮肤很白，一害羞就很容易看出来，春晓将点心盒子提高了些，挡住了自己的脸。
　　第一军校以前队伍里S级的男女比列通常都是女生比男生多的，因为众所周知的，女性比男性要更加冷静一些，更不容易被激怒，很贴合第一军校的作风。
　　只不过这一届似乎是个例外，五名正式成员里只有春晓一个女性，而且这唯一的一个女性还特别沉默寡言的，不怎么说话，比严策还要自闭，习惯站在角落里。
　　顾钰记住了这一届联赛所有人的资料，自然是知道春晓的性格的。
　　他体贴地没有再跟她继续对话，而是移开了视线，与其他人一一打过招呼。
　　在一系列的寒暄过后，最后全体成员都坐在沙发上，每个人捧着一块蛋糕，围绕着茶几喝了个沉默的下午茶。
　　除了吴九辨跟顾钰偶尔的交谈。
　　其他人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跟自己不存在一样。
　　在了解过所有事情之后，顾钰沉思了片刻，诚恳道，“如果是军校上层都通过的提议的话，那我个人倒是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我并不擅长实战课，体质等级也不高。”
　　他平静地陈述，“我想不到我在团体内能起到什么作用。”
　　“这个没有关系。”吴九辨双手捧着一块蛋糕坐得格外端正，他用叉子叉了一小块儿，送入口中，云淡风轻道，“我们第一军校还没有沦落到要让医疗兵承担起实战的责任。”
　　“至于成员在团体内的作用，该考虑这些的是指挥官，你只需要治疗，然后执行我的指令就好，我会让你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顾钰微微笑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听起来确实是我擅长的工作。”
　　他往后靠了靠，抬起头，稍稍放松了些，温声道，“希望到时候能帮上你们的忙就好。”
　　吴九辨显得有些高兴，他很少会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刻，就连语气也雀跃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刚好制服今天也可以做出来。”
　　他兴致勃勃的，还带着一丝隐秘的，不怀好意的期待，“那明天比赛的时候，你就是我们第一军校的成员了。”
　　吴九辨稍微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就是不知道利未安森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肯定很有趣就是了。
　　……
　　医疗兵的变动不是什么大事，而且第一军校又是在当天晚上连夜改的，所以只有一小部分人发现了第一军校医疗兵变动的事情。
　　只是这个变动并未掀起什么讨论，毕竟又不是主力成员的位置，有些军校的指挥官都没几个人在意，而且顾钰这个名字听起来不耳熟，也很普通。
　　所以消息并未传多少人。
　　只是在团体赛开始的那天，在第一军校的休息室观看直播的观众才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第一军校的医疗兵长得好像有点眼熟。】
　　【我也觉得有点眼熟。】
　　【加一，让星云系统把镜头拉近点仔细瞅瞅可以不？】
　　第一军校的制服确实很好看，哪怕是作战服，也是能看出来精心设计过的，显得身形流畅，动作起来潇洒得很。
　　顾钰已经穿戴完毕，正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穿作战靴，他并不是厌恶镜头的类型，还因为摄像球圆滚滚又呆萌的外形，对于身边的摄像球适应良好。
　　不过摄像球被设计成毛绒绒圆滚滚，还有一双豆豆眼的形象就是为了降低被拍摄的S级的警惕心，虽然就目前看来，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只是这个设计似乎刚好对了顾钰的点。
　　在穿好鞋子，站起身的时候，因为摄像球凑得太近差点撞到自己额头也没有生气，还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因为退得太猛在空中翻滚的摄像球。
　　顾钰仔细检查了一下摄像球之后，盯着摄像球的豆豆眼轻声道，“抱歉。”
　　他笑了笑，似乎显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这个角度恰好放大了顾钰容貌的优势，五官精致，无一处不秀丽，唇线弧度优美，颜色稍浅，显出几分秾丽来。
　　发丝柔软，已经生得稍稍有些长了，有几缕落到了衣领深处，让人的视线忍不住一起跟着落到脖颈处。
　　原本零零散散的弹幕在这一刻忽然就刷屏了。
　　【啊啊啊救命！！这声抱歉！！这嗓音杀我，我要溺死在这两个字里面了。】
　　【他好温柔，手指也好好看，骨节好分明呜呜呜，我不管他戳的就是我的头。】


第45章 
　　第一军校的休息室内是很安静的，大家各自做着各自的准备工作。
　　直到吴九辨打破了这片寂静，“时间差不多到了。”
　　他站起身来，轻轻拍了两下手，将成员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该去传送场地了。”
　　而队伍里的人也安静地听着他说话，表现出来对于指挥官的服从与信任。
　　【不管多少次，还是要感叹第一军校的指挥官跟S级之间的关系是最健康的。】
　　【确实，只有看到第一军校我才知道指挥官在队伍里的作用竟然那么大。】
　　【毕竟是唯一一个以指挥官为核心的队伍hhhhhh】
　　【第三军校的指挥其实也还可以的。】
　　“之前我说过的注意事项再说一遍，进入比赛场景之后不要慌，先开始警戒，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优先保护我们队伍里的医疗兵。”
　　“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听我指挥，非常感谢大家将信任交付给我。”
　　说完之后，吴九辨微微俯身，行了个军礼。
　　其他成员也跟着回礼。
　　只有极少数弹幕发觉了不对劲。
　　【为什么要优先保护医疗兵呢？一般来说第一军校不都是以指挥官为中心的吗？以前最优先保护的都是首席指挥官，然后是辅助指挥官。】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这次的指挥官武力值都不低吧。】
　　吴九辨昨天临时制定的计划就是围绕着顾钰来的，尽管顾钰曾经提出过异议，他不明白优先保护自己的意义在哪里，但是最后被吴九辨说服了。
　　吴九辨的意思是，作为一个指挥官，他肯定是以胜利为目标的，目前制定的一系列计划都是为了胜利，他自己心里有数，下达的每个命令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无论以谁为中心，最终的目的都是胜利。
　　在吴九辨看来，指挥官对于一个成员全是S级的队伍，起到的最大作用其实就是稳定军心，但是顾钰在稳定S级情绪这方面几乎是超越了所有人，而第一军校一直以来的理念也是求稳。
　　如果是普通的医疗兵，吴九辨是不会将其作为队伍的优先保护对象的。
　　但在顾钰是这个医疗兵的前提下，这个命令就很有必要了。
　　而第一军校的S级也是服从性最高的，加上顾钰亲和力强，哪怕在只见过几面的情况下，所有成员对于顾钰的好感也不低。
　　即使还没有开始比赛，只是在前往传送场地的过程之中，第一军校的S级也下意识地将顾钰密不透风地围绕在了队伍的最中心。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严策与吴九辨。
　　但是只要留心，就会发现处于队伍核心位置的只是一个医疗兵。
　　【我是真的看不懂今年的第一军校。】
　　【我也是，感觉大家好像都知道些什么但是就我们观众不知道一样。】
　　顾钰走在队伍的中后方，在进入传送场地的时候，就看见第三军校已经到了，而紧随他们脚步的则是帝国军校与第二军校。
　　很显然帝国军校与第二军校是在半道就碰上的，双方之间火药味十足，齐头并进，谁也不肯落后谁半步。
　　最后两支队伍是一起进来的。
　　利未安森一只手扣住腰间的武装带上，极其不耐烦地将视线从阿斯莫德身上掠过，随意扫了一眼场地内的人，最终停在了第一军校那边。
　　在看到顾钰的那一刻，利未安森有些怀疑自己的意见，他眨了眨眼，在原地怔了三秒钟之后，仍旧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手肘捅了一下诺兰，示意诺兰看向第一军校。
　　利未安森语气迟疑，不太确定道，“你看第一军校那边的医疗兵，是不是有点眼熟。”
　　医疗兵有自己的专属徽章，是蛇缠权杖的纹样，以此在队伍里与其他成员做一个区分。
　　利未安森曾经在顾钰胸前见过许多次这个徽章，但通常都是配着帝国军校的徽章一起。
　　诺兰抬眼看了片刻，而后立刻通过系统查询第一军校的成员名单，检索完之后给出答案，“是顾钰。”
　　“公告上说是第一军校的两名医疗兵都生病了，状态不佳，无法上场，而通过跃迁调来其他学生已经来不及了，所以申请了借用帝国军校的医疗生。”
　　他蹙了蹙眉，显然是察觉出来这其中的不对劲，“也不知道吴九辨在算计什么。”
　　利未安森则是从震惊到了愤愤不平，“凭什么？顾钰明明是我们帝国军校的学生，也是我们帝国军校的校医，凭什么要跟第一军校的那些人一个队伍。”
　　他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甚至连阿斯莫德的挑衅都不在乎了，只一心关注着第一军校那边——准确的说——是关注着顾钰那边。
　　宋津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对话，他自然是记得顾钰这个名字的，就在昨天宋家派给他的顾问还向他推荐过这个人。
　　他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在昨天的时候，宋津还可以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意见，将顾问的建议驳回的话，但是现在第一军校的变动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什么。
　　如果只有家族的顾问提议选择顾钰的话，并不能证明顾钰有多么重要，但是吴九辨的选择却是明晃晃地给外界传达了一个信息，顾钰就是那个最佳选择，至少在医疗兵这个位置上，是最佳选择。
　　不然的话吴九辨不会费尽心思地将顾钰调入队伍。
　　宋津当然不会天真到相信什么第一军校表面给出的所谓队伍里的其他医疗兵都生病了这种蠢话。
　　依照吴九辨的心计，不可能出现这种纰漏。
　　可能他昨天的选择真的选错了，宋津盯着顾钰的侧脸看了半晌，他紧紧抿着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没关系的，宋津告诉自己，只是一个医疗兵而已，对于比赛的影响并不大，哪怕是他选错了人，也不会错到哪里去，并不能决定比赛的胜负。
　　只是宋津仍旧止不住地感到羞恼，即使知道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拒绝过顾钰的入队，但是他的心脏仍然被密密麻麻的焦躁情绪缠绕着，重重地往下坠。
　　宋津回头看向利未安森，皮笑肉不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利未安森你的集体荣誉感什么时候竟然这么高了，希望你在队伍行动的时候也能够有集体的意识。”
　　利未安森啧了一声，他抱着胸，神态慵懒，摆出一副懒散又不经心的模样，“我的集体荣誉感一直很高，觉悟也比你高得多。”
　　“倒是我们的首席指挥官，希望你也能够跟你自己说的话一样，拥有集体意识，多少参考一下队伍里成员反馈的建议。”
　　宋津握紧了拳头，“用不着你来对我指手画脚的。”
　　在帝国军校旁边的队伍都在关注着他们，阿斯莫德笑眯眯的，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看热闹的心思，甚至还叫乌鸠一起来看。
　　第三军校那边，茜茜无奈地叹了口气，第一次感到这次团体赛的任务艰巨，就帝国军校这个样子，怕是自己都能打起来了，还怎么拿冠军。
　　她跟队伍里的指挥官低低交流了一下，“看样子得用到备用计划了。”
　　如果能顺利协助帝国军校夺得第一当然好，但是在这之后，上层也做好了帝国军校失败的准备。
　　反正只要不让第二军下获得胜利就行，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跟第一军校那边合作，协助他们。
　　诺兰伸手拦了一下两人，他神情无奈，显然对这两人没有办法，“已经要开始比赛了，双方都各退一步，先保证胜利再说，等比赛结束之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们吵。”
　　【这一段的信息量大到爆炸，让我缓缓。】
　　【魔幻世界，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感觉第一军校的医疗兵眼熟。】
　　【一时不知道该先吐槽第一军校的医疗兵是帝国军校的学生，还是该先吐槽帝国军校这稀巴烂的队友情，阿斯莫德倒是开心了，一直在旁边看热闹。】
　　四所军校的传送场地都在一个地方，等四支队伍都在自己的地方站定之后，主持比赛的人才开口宣读比赛规则。
　　联赛属于积分制，团体赛里的排名很重要，如果在团体赛中夺得第一，个人赛只要赢下一场就可以将胜利的桂冠收入囊中，甚至运气好的话，团体赛结束之后就可以奠定胜局了。
　　说是团体赛定胜负也不为过。
　　比赛的场地是早就设置好的，今年系统随机到的场景是荒芜的垃圾星，模拟的是在前线最容易遇到虫族的一种环境。
　　场地里随机投放了数量不等，类型不一的几种虫族，有体型最大，攻击力最强的护卫型虫族，也有体型中等，智商比较高的类型。
　　至于积分，可以通过斩杀虫族跟击败其他队伍两种方法来攫取，至于在这其中，哪家跟哪家合作，甚至合作之后的反水都是被允许的。
　　团体赛里最大的看点不是斩杀虫族，而是队伍与队伍之间的对战。
　　四支队伍进入场地的位置是随机的，所以很考验队伍的随机应变能力，当然，运气也在之中也要计算进去。
　　主控室内，四个军校的教官都默契地无视了学生们之间产生的摩擦与各种状况，假笑着寒暄，各自夸夸对方的队伍，维持着表面的虚假友情。
　　主持人在台上读着无人在意的规则与规章，他对这种状况显然很有经验，驾轻就熟地走完流程。
　　“那么，比赛开始，希望大家都能够玩得愉快，在比赛之中取得好成绩，记得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主旨。”
　　利未安森咬着牙，对着第一军校的吴九辨做了抹脖子的姿势，眼神带着戾气。
　　“传送开始，”


第46章 
　　在传送之前，顾钰还往利未安森那边望了一眼，他张了张口，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下一秒就已经被传送到了场地之中。
　　场地模拟的是垃圾星的环境，垃圾星的环境什么样子都有可能有，大多数是一片荒芜，危机四伏。
　　第一军校的运气显然不太好，被传送到了沙漠地带，而且是时间正处于下午的沙漠地带。
　　西边地平线上是一轮巨大的，仿佛正在熊熊燃烧的落日，好像要趁着还未落下的最后时刻竭尽全力散发热量一般。
　　【这运气，绝了，沙漠与雪山可是被S级们投出来的最不受欢迎地貌的第一跟第二。】
　　沙漠地貌不受欢迎的点之一就是因为昼夜温差，还有一个是因为行军时会碰到许多困难，不仅方向难以辨别，路上还会有流沙。
　　为了公平起见，每个军校的配置都是一样的，携带的装备一样，而且就连作战服的面料都要统一，毕竟这不是武器展示比赛，联赛的目的之一就是看他们互相厮杀。
　　所以他们的制服都怎么简单怎么来，给个能够防水防风沙的斗篷已经跟仁慈了，制服并不怎么防寒。
　　吴九辨半分惊慌与不满都没有，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斗篷上的细沙拍掉，而后转向落日的方向远眺，他低低道，“原来是沙漠啊。”
　　他们制服外穿的斗篷不仅防水也可以防风沙，吴九辨披着斗篷时显得他很文雅。
　　【吴九辨老是给人一种大反派的感觉，碰到什么情况都是这副笑眯眯的表情，我总是有一种他下一秒就会脱口而出一句有趣。】
　　【加一，我刚刚截图跟上一届他的图片进行了对比，真的连微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顾钰踩了踩脚下细软的沙，也跟着一同看向远处的落日，提醒道，“要降温了，晚上会很冷。”
　　吴九辨点了点头，“降温确实是个问题。”
　　他下达命令，“春晓，确定水源的方向，我们接下来就朝着那里行军。”
　　春晓闭上眼睛，片刻后抬起手指向了东南方向，“那边，只有那边。”
　　“看来这个地图倒是不算太坑，至少只给出了一个方向。”吴九辨抬手示意了一下，“那么就朝着那个方向行军，争取凌晨之前走出沙漠，路上见到虫族就斩杀。”
　　“至于降温问题。”他思考了片刻，做出了指示，“除了顾钰以外，全员化兽，全速前进。”
　　顾钰的血脉等级太低，血统来源斑杂，无法化形。
　　说着，吴九辨已经率先化作了兽形，并且在顾钰面前伏低了身子，示意顾钰上来。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化作兽形，只有春晓还站在顾钰身边，维持着人形，她看向顾钰。
　　严策化作黑豹，他的尾巴在空中晃了晃，而后尾巴尖在放下的时候不经意似地擦过了顾钰的手腕，迈着猫步往前走了几步，脊背上的肌肉起伏，透露着别样的美感。
　　他忽然回头问吴九辨，“你的体力可以支撑吗？”
　　吴九辨“哼”了一声，他当然知道严策掩藏的心思，没好气道，“我没体力的时候也轮不到你来。”
　　偏偏他给出的理由还异常充分，“你的毛发太短了，不保温。”
　　只是想了想，吴九辨又补了一句，“等到不热的时候就可以轮到你了。”
　　顾钰则是看向春晓，细心如他，自然发现了对方的欲言又止，按照春晓害羞的性子，如果顾钰不跟她搭话，怕是不会开口了。
　　顾钰用一种包容的眼神看向她，他稍稍俯身，特意放轻了声音，使得原本就温柔的声音更加撩拨人，“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春晓低下头，不安地绞缠着手指，怯怯地提出了要求，“我、我想问一下，可不可以缠在你的手腕上。”
　　她越说话头越往下低，“我的原型很轻的，只有一点点重量，不、不可以也没有关系。”
　　顾钰欣然同意，“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就可以。”
　　春晓这才松了口气，她也跟着化为了原形。
　　出人意料的是，她的原形是一枝柔韧又青绿色的藤蔓，活蛇似地缠上了顾钰的手腕，而后自动地缩成了合适的大小，不知是不是特意的，在停止不动之后，藤蔓上怯怯地绽开了一朵小小的花，像是一个精致的点缀。
　　【竟然是植物种哎，好久没在联赛上见到过了。】
　　在他们两人对话的过程之中，吴九辨一直保持着安静，他很高兴看到队伍里最不善于与人交际的春晓也接纳并且喜爱着顾钰。
　　在两人结束对话之后，吴九辨才凑过去，他仗着自己的兽形可爱又漂亮，又有一身柔软洁白的毛发，所以毫不害羞地蹭了蹭顾钰的侧脸，亲昵地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而后又伏低了身子，示意顾钰坐上来。
　　顾钰没有推辞，他知道凭借自己的速度是无法跟上这一队全部化为兽形的成员的。
　　于是以吴九辨为首，第一军校组成了一个V形，快速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第一军校显然是打定主意今晚不作休息，要一鼓作气走出去，或者说是走到有水的地方。
　　顾钰在吴九辨背上，为了降低阻力，伏低了身子，洁白如云的毛发包裹着他，于是柔软的触感就更加明显了，耳边就是呼啸的风。
　　吴九辨回头看了他一眼，“如果感觉累的话，可以睡一会，春晓会留意你，不让你掉下去的。”
　　“优先保留体力。”
　　……
　　第二军校的运气比起第一军校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被传送到了一片漫无边际的荒原。
　　土地贫瘠，薄薄一层，黑色的岩石交错其中，草大多数也是枯黄的。
　　【比第一军校好的地方就在于在荒原上可以比在沙漠上跑得快一些，还有草可以啃。】
　　【但是有草对第二军校来说好像也没什么用，他们可是号称全员肉食系。】
　　【阿斯莫德待定，我现在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算作肉食系。】
　　“不太好办啊。”阿斯莫德抓了抓头发，虽然嘴上说着不好办，但是显然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鼻子好用的努力闻一闻有没有虫族跟其他几个军校的味道吧。”
　　他张开双手，仰头，闭上眼睛，一副享受的表情，阿斯莫德就连声音都是愉悦至极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接下来——就是我们的狩猎时间了。”
　　“将猎物们全部撕碎。”走在他身后的乌鸠目光沉沉，笑容里带了几分邪气，他用大拇指抹了一下嘴角，“一个都不剩。”
　　阿斯莫德回过头，对着队伍里的指挥官跟医疗兵道，“你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不要被发现。”
　　他抬起手，散漫地点了点自己脖颈间的黑色宝石，“有事情就通过这个联络。”
　　【第二军校气势很强啊，感觉这次比赛会很精彩，第一军校那边肯定是求稳，不会主动做太多进攻，我还是蹲守这边好了。】
　　【虽然但是，第一军校那边有那个漂亮的医疗兵，我看脸我先说，我就爱大美人，这次我站第一军校。】
　　【第一天不可能有军校打起来的，地图这么大，就算碰面也需要时间的。】
　　第三军校的传送地点是草原。
　　“这算是我们的主场。”茜茜道，她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先摸清楚其他军校的位置再说吧。”
　　【这一届联赛杀气这么重的吗？第三军校都直接奔着其他军校去了。】
　　【他们好像忘了杀虫族也可以获得积分。】
　　【不过帝国军校肯定还是记得的，我刚刚从那边过来，他们直接被传送到一个中等的虫族巢穴去了，现在正在斩杀虫族，待会儿总系统应该就开始播报了。】
　　利未安森将自己的手覆上鳞片。半兽状态下，他的指甲也被硬化了，尖端锋利凌厉。
　　他面无表情地将一只扑向自己的虫族死死钉在墙上，而后又化出蛇尾，将三四只朝宋津跟两个辅助指挥官的虫族抽飞。
　　大概是觉得他们碍事，利未安森尾巴一动，将指挥官连带医疗兵一起往后推了推，他没怎么收着力气，将那些人弄得有些狼狈，灰头土脸的，像是在土里滚了一圈。
　　这个虫族巢穴并没有女王跟虫族幼崽的存在，只是它们自发聚集起来制作的一个劣质的，缩小版的巢穴，比起前线的虫族，这些虫族甚至已经称得上温和了。
　　如果不是传送太过猝不及防，帝国军校的应对不会这么狼狈。
　　诺兰已经彻底化作了兽形，洁白的皮毛大半染上了污渍，他将最后一只虫族咬死，整个巢穴重归了寂静。
　　其余三个S级成员也结束了战斗，身上多少都带了些伤。
　　利未安森现在的心情显然不怎么好，蛇尾不耐烦地在巢穴甬道的墙壁上拍来拍去。发出沉闷的响声。
　　因为在暗处，一双红瞳格外显眼，脖颈处的拘束器也亮了一下。
　　他还挂念着传送之前顾钰要对自己说的话，心不在焉地将手上的虫族尸体扔到地上。
　　利未安森转过身，看向宋津，“速战速决吧。”
　　利未安森的呼吸稍稍重了些，声音也变得有些粘腻，“抓紧时间，不要停下休息，找到他们，然后将吴九辨跟阿斯莫德他们全都击败。”
　　宋津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脸色不大好看，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道，“我记得向队伍下达命令是指挥官的权力。”
　　“那就当我提出的是建议好了。”
　　利未安森不耐烦地开口，“什么都行，建议，命令，随你高兴，只要快点就可以，跟着我的节奏来。”
　　宋津：“既然是建议，那么我就可以不采纳。”
　　利未安森眼也不抬，“既然是你的命令，那么我也可以不遵守。”
　　他稍稍仰头，露出白皙的脖颈，红色的宝石流光溢彩，“我现在是自由的，也没有跟你建立精神力链接，可以不服从你的命令。”
　　宋津被气笑了，他胸口起伏，冷冷道，“那你就不要跟着队伍。”


第47章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宋津来作为首席指挥官。”
　　顾景云看见这一幕，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态都带上了些疲惫。
　　他刚刚结束会议，处理完政务就过来了，错过了前边的直播，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幸运，刚坐下，就赶上了帝国军校发生争执的这一幕。
　　他坐在监控室内的最中心，正斜斜靠在沙发上，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校长就坐在顾景云旁边，他一边不紧不慢地将手上的手套脱下来，一边解释道。
　　“在与利未安森发生矛盾之前，宋津确实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血脉等级也不算低，家世也能够将底下那一帮子人压下去，而且宋津的姐姐就是宋家的家主，综合来看，无论是从拉拢方面还是作为隐秘的人质震慑宋家的方面来看，宋津都算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提起这个，校长显然也很无奈，他靠在沙发的扶手边，用一只手撑着额头，叹了口气，“我当初也不知道宋津完全看不清形势，而且怀抱着如此愚蠢的想法，就好像宋家从没有教育过他一样。”
　　他还特意僭越过宋家，明里暗里地提醒过宋津，只是那孩子似乎是真的没有听懂，也不了解上层的那些家族权力倾轧，单纯地以为他上位首席指挥就是自己的能力问题。
　　“谁知道临到赛前就出了那么一堆事，重新建立精神力链接对S级跟指挥官来说都是件耗费精力的事情，临时换首席指挥官也来不及了。”
　　校长双手一摊，无奈地耸了耸肩，“只能让宋津上场。”
　　顾景云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无所谓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而且如今的情况下，宋津的存在也不足以改变什么，诺兰会控制局面的。”
　　“只要诺兰将利未安森跟宋津稳住，团体赛的问题应该不大。”
　　校长也跟着附和，“确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利未安森完全解放兽形的情况下，是足以掌控赛场的节奏的，只是这样发生血脉暴动的几率也会增加，所以还是稳一些好，不能急功近利。”
　　场地上。
　　系统播报了帝国军校杀死了十二只蚁类虫族的消息。
　　吴九辨的耳尖一动，他抬头往前看去，“蚁类虫族，看来帝国军校那边的运气不错，被传送到了一个好地方。”
　　严策加快了些速度，与吴九辨并肩前行，“可以推测出他们的位置吗？”
　　吴九辨道，“他们现在肯定在平原或者森林，具体的位置得走出沙漠，将赛场上的地形摸清楚之后。”
　　“安心，我们不用着急，小心行事，先占据据点，收集物资，查探信息，接下来才是我们的主场。”
　　“在比赛的中后期收割积分，绝地反杀也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果然，第一军校永远都是最稳最苟的那个。】
　　【吴九辨永远能够一眼看清比赛的本质，积分什么的全是幌子，别看积分计算方法每年都在变，其实就是胜者为王，别管怎么计算，将其他所有人都打败就是赢家。】
　　【虽然但是，你看有哪支队伍是真的在勤勤恳恳收割虫族来提高积分的？其他几个没看透的也没耽误人家去干架。】
　　【好无聊啊，好想快进到混战，上一届好像有两个S级发生了血脉暴动，最后无差别地进行攻击，不知道这一届暴动的是谁，我押一波利未安森跟阿斯莫德，这俩里面要是不出一个我把头摘下来当球踢。】
　　而帝国军校那边的争执还没结束。
　　宋津因为刚刚发生的混战，模样很是狼狈，半身尘土，脸上也带着污渍，他抬起手用斗篷擦了擦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因为那个第一军校的医疗兵才这么魂不守舍的，对吗？所以离开队伍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不是吗？完全可以放下所有责任去找他了。”
　　利未安森皱着眉，他脸颊两边金色的鳞片正在极其缓慢地褪去，“我们之间的矛盾不要牵扯上别人。”
　　诺兰深深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利未安森的肩，示意他别再开口了，而后对着宋津道，“各退一步，谁也别再攻击谁了，先赢下这场比赛再说。”
　　“利未也别闹脾气了，速战速决的前提是要得知敌方位置，现在我们刚刚经过一场乱战，贸然对上其他人有可能会落下风。”
　　利未安森，“可是……”
　　诺兰打断他的话，以一种果断的语气道，“我知道你不累，但是也要考虑一下队伍里的其他人，更何况还有受伤的人，现在先找个地方驻扎休息，明天再去找其他队伍。”
　　而后他看向宋津，“接下来先给你们建造好据点，我们再出去收集信息。”
　　明明是探询的句子，却被诺兰硬生生说成了陈述句。
　　宋津别过头去，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
　　【不管怎么说，帝国军校的指挥官跟S级的统领者关系也太差了吧，跟仇人似的，而且利未安森脖颈上的拘束器是换成临时拘束器了吗？无语了，要么就跟第一军校那样，以指挥官为核心，要么就跟第二军校一样，指挥官直接当个挂件也好过闹成这样。】
　　【如果诺兰不是S级的话，肯定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指挥官。】
　　监控室内。
　　顾景云忽然开口，“这次联赛有多少把握能够赢得胜利？”
　　校长放松地往后躺去，整个人完全地靠在沙发上，那头红色的长发也随着动作倾泻在沙发上，他闻言笑了笑，“不是零就是一。”
　　“原本S级的稳定性就不够，谁也预测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形，也不知道利未安森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对我们来说，也就只能看着了，做好最坏的准备。”
　　顾景云沉吟半晌，对着身边站着的副官吩咐道，“如果第二军校获得胜利，立刻结束联赛，将第二军校的这些S级就地剿杀，然后联合其他军区向第二军区发起进攻。”
　　“以自卫的名义，发起进攻。”
　　他斩钉截铁道，“地球那边的防线，必须要由我们来亲自掌控。”
　　情形并不容乐观。
　　无论是输是赢，第四军区都面临着兵力不足的情况，原本是要这一届新生力量调去前线的，但是目前看来，联赛结束之后，利未安森大概率不会保持稳定的状态。
　　他目前的情况就已经很差了，能坚持过联赛就已经算是勉强了。
　　顾景云沉思着，因为他并未发话，所以屏幕上的画面就一直是帝国军校那边的机位。
　　……
　　在建立据点之后，除非特殊情况，指挥官大部分时间不会跟随队伍一起。
　　通常来说，一个正常的队伍里，指挥官会在据点通过建立的精神力链接，接收S级们收集反馈的消息，再将其进行整合计算，下达命令。
　　除了下达命令，指挥官建立起来的精神力链接还起着其他方面的作用，例如在S级们分散开来，分头进行探知的时候，将他们各自的距离标出来，让他们对自己的队友所处的位置有个认知。
　　当然，这样的模式目前只有第一军校在按部就班地使用者。
　　其他军校，例如第二军校，指挥官的作用就只是建立一个可供他们交流信息的网络，所有信息的整合也是由S级自己进行的，除此之外，指挥官基本不会行使下达命令的权力。
　　下达命令也不会听就是了。
　　医疗兵也是在据点待命的，因为医疗兵没有参与精神力链接的网络，所以会随身携带可以临时链接入网络的通讯设备。
　　这个通讯设备倒是没有被制作成拘束器的样子，不过款式也多种多样就是了，顾钰收到的设备就是一个小小的，可以戴在耳朵上的，耳夹一样的东西。
　　在走出沙漠之后，吴九辨选择了一个废弃的建筑作为据点，队伍里的S级稍作休息之后，只留下了一个在据点进行防守，其他四个就分头行动了。
　　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将场地内的地形摸清楚。
　　四个人分四个方向，向前推进，随着他们一直的往前移动，并且一直回馈信息。
　　吴九辨在精神力海里构建出来的，一片漆黑的地形图，已经亮起了一部分。
　　S级们回馈的信息都是通过仪器测量出来的，数据都很精细，甚至连一条溪流流淌的速度都在地形图上标记了出来，地形地貌都非常清楚。
　　而且吴九辨还会根据自己所知道的知识给予S级们提示，比如什么地形上会拥有什么生态链，还有那些生物的信息。
　　除此之外，还要时刻注意S级的状态，在一个S级经过火焰石附近的时候提醒他注意附近有没有岩浆甲虫的踪影，以免他什么准备都不做，莽莽撞撞地走过去。
　　“注意风的来向，西边可能会有雨，如果不想被淋湿的话，现在就去找个洞穴躲一下。”
　　吴九辨在看到化为黑豹的严策跃上一棵巨大的树木之后，单独给予了他提醒。
　　猫科总是讨厌被淋湿的，哪怕是身为豹子的严策也不例外，他在得到消息之后就收敛了继续往前的心思，转而寻找躲雨的地方了。
　　顾钰通过通讯设备也可以看到这个地图，这里有许多地形地貌，还有各种知识他也是知道的，有一些吴九辨并未标出来，而且因为探路的有四个人，而建立的指挥官只有吴九辨一个，所以建立地形图的速度并不算太快。
　　而其他两个辅助指挥官并未参与地形图的建立，他们静静坐在一边，使用精神力维持着整个精神力网络的高速运行。
　　顾钰去这座建筑的天台观察了一会儿，又在吴九辨身边坐下了，似乎只有他无所事事。
　　他观察着精神力海里面的地形图，发现自己具有更改的权限，顾钰想了想，跟吴九辨说了一声。
　　“我帮你一起吧。”
　　然后他试探着将精神力探入，并且顺利地从浩如烟海的信息流里挑选出了自己需要的那些，而后点亮了一小片地形图。
　　吴九辨建立地形图的动作停了停，睁开眼睛看向顾钰。
　　与此同时，直播画面上一条弹幕飘过，仿佛是在给吴九辨的心理活动配音一样。
　　【瞳孔地震.jpg】
　　【救命，我看到了什么？】
　　【离了大谱了，教科书上没说地形图不是只能由一个人主导建立吗？每个人的精神力海都是互相排斥的，这个医疗兵怎么回事，竟然一起建。】
　　【或许，可能，因为他是一个医疗兵，只上过医疗兵的课程，没看过指挥官的教科书，所以不知道，不过楼上重点不太对啊，该说离谱的难道不是他竟然参与成功了吗？】


第48章 
　　顾钰不解地看向吴九辨，目光里带着探询，“是我弄错了什么吗？”
　　他又检查了一遍，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就是因为没有弄错所以才让人感到震惊啊。】
　　吴九辨收敛起情绪，他眨了眨眼，“不，没什么，你做得很好。”
　　他面上波澜不惊，仿佛有人侵入他的精神力海一起构建地形图是件无比正常的事情一般。
　　“继续吧，两个人一起构建确实要快一些。”
　　顾钰抿唇笑了一下，语调里不自觉带上些许雀跃，“能帮上你的忙就好。”
　　倒是另外两个辅助指挥官，表情难以言喻，看向顾钰的目光复杂。
　　【为什么他们两个人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这件事情，这个医疗兵不了解指挥系就算了，吴九辨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吗？哪怕顾钰的精神力等级是最低的，他也完全可以凭借这个天赋成为指挥官。】
　　【从医疗兵直接升级为指挥，这升级的跨度着实有点大。】
　　即使顾钰成为不了首席指挥，不能主导构建，仅仅只能帮助构建地形图，也足够让他变得炙手可热，
　　这意味只要有了顾钰的从旁辅助，完全可以让首席指挥官的能力再往上提升一个等级。
　　很长时间以来，指挥官的等级一直被限制在A级，为了提升效率，所以都会给首席指挥官配备两个辅助指挥官，但是又受困于精神力海的独立性，能够起到的帮助很笑。
　　【或许就是因为太清楚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所以才按兵不动吧，毕竟这个医疗兵又不是第一军校的，我猜现在各个军校应该都已经接到消息了。】
　　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一样，弹幕忽然反应了过来。
　　【hhhh倒是忘了这件事情。】
　　【我说吴九辨怎么这么冷静，话说第一军校临场前忽然换掉医疗兵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地形图的构建在三个小时之后停止了，有了顾钰的帮助，地形图的构建进度加快了许多，甚至一度赶超了四个S级收集信息的速度。
　　严策他们全速前进，将地图往外延伸了不少。
　　吴九辨睁开眼睛，从精神力海里抽身而出，他停下构建，通过精神力链接道，“大家都辛苦了，看来比赛场地比我想得要大许多，接下来是休息时间，休息之后，再往前查探一会儿就足够了。”
　　“剩下的地方可以根据已有的地图进行推演补全，在外面的时候要小心其他军校，如果碰到其他队伍的人不可以擅自迎战。”
　　在这个期间，春晓也没有闲着，她使用能力将整座建筑都用翠绿的藤蔓覆盖了起来，使得这座建筑从外面看起来更像是经过了岁月的风霜。
　　建筑的各个出口入口，哪怕仅仅是一扇窗，都有生机勃勃得到藤蔓垂下，上面开着不知名的小花，花香掩盖了气味。
　　如果有外人擅自闯入，这些藤蔓会在第一时间告知春晓这个消息。
　　因为原形的缘故，春晓的能力泛用性很高，在结束伪装的工作之后，她又小心地将成员所在的楼层地面都铺上了柔软的叶子。
　　并且用藤蔓给所有人都编织了一把椅子，之后又编织出长桌，并将一块空地布置成了会议室的样子。
　　现在春晓正在专心致志地用自己的藤蔓编织吊床，她的头发就像是活了一般，往前蜿蜒，灵活地交错，很快就成型了。
　　【第一军校的成员配置好好啊，各个位置都有人，辅助治疗什么都有，不像某两个军校，全员输出。】
　　【某两个军校：别阴阳怪气内涵，肯定不是帝国军校也不是第二军校。】
　　吴九辨起身，首先看向了长桌，他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看向春晓，“辛苦你了。”
　　很显然，这个仿照会议室的布置就是出自吴九辨的授意。
　　弹幕吐槽，【第一军校是有多热爱开会。】
　　……
　　第二军校那边。
　　阿斯莫德蹲在一棵参天大树最高处的枝丫上远眺，他“哎呀”了一声，用抱怨的语气道，“这一次的赛场未免也有点太大了吧，现在都嗅不到其他队伍的气味。”
　　往年团体赛的比赛场地都不算很大，至少如果速度够快的话，可以花费一天一夜的时候横穿整个赛场，四支队伍的冲突也会早一些多一些。
　　他扶着树干叹了口气，“早知道应该挑几个飞禽类过来的。”
　　随即，阿斯莫德脖颈间的宝石稍稍亮了一下，乌鸠的声音顺着精神力链接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带着几分暴躁，“能不能不要在公共频道里唠唠叨叨的，烦死了。”
　　“别这么大火气嘛。”
　　阿斯莫德一点也不生气，他笑眯眯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甚至语气都更加轻快了，用一种甚至可以称得上愉悦的语气给出建议，“不喜欢听可以屏蔽我，不过这样的话，如果接收不到命令造成损失，根据手册的规定，要算你的错误。”
　　乌鸠那边更暴躁了，阴沉沉的，“总有一天要咬断你的脖子。”
　　阿斯莫德直接无视了威胁，“让我查看一下地形图，唔，果然比之前的比赛场地都大不少。”
　　直播的镜头随即也跟着一起切入。
　　比起第一军校的地形图，第二军校的地形图进度并不快，而且不是特别详细，只是点亮了几个条状的块而已，还没有开始推演。
　　被第一军校那边养刁了胃口的观众开始挑挑剔剔。
　　【emmmm比起第一军校那边粗糙了很多。】
　　【虽然但是，这个才是正常速度，正常的画风（重音），而且这个也已经算是指挥官里比较优秀的了，很多指挥官建地形图只是随便勾出个边界而已。】
　　阿斯莫德沉思了几秒，道，“场地太大了，没必要建太精细，只要标明哪里是山，哪里是平原这种就行，只要有边界就可以。”
　　“好的，那么接下来就先标边界。”第二军校的指挥官很快就应了下来。
　　很显然这个队伍是以阿斯莫德为主导的。
　　“今天这个地图或许探询不完，碰到虫族就先略过吧，先找到其他队伍才最要紧。”
　　第三军校那边也碰到了一样的困扰。
　　茜茜一抬起脚，踩在一只虫族的身体上，脚下稍稍用力，那只小型的虫族就停止了挣扎，汁液溅到军靴上，发出轻微腐蚀的滋滋声，她面不改色，连看也不看那只虫子。
　　只是往四周扫了一眼，然后蹙起眉头，“这个地图也太大了。”
　　她还以为今天下午就可以找到帝国军校，与他们进行汇合。
　　第三军校的首席指挥官是个很清秀的男生，白白净净的，五官称得上俊俏，一头白色的小卷毛使得他看起来很清爽，只是带着的用于分析数据的眼镜又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书呆子。
　　他跟在茜茜身后，小心地绕过被踩的乱七八糟的虫族，扶了扶鼻子上架着的黑框眼镜，“要不我们先找个据点吧。”
　　“嗯？”茜茜抬头看向他，一张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使得她看起来带着几分凶。
　　被她的忽然抬头吓了一跳，首席指挥官仿佛要炸毛一样，扶着眼镜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甚至紧张到咽了口口水。
　　在日常训练中，他很少跟茜茜进行直面交流，而且他也是刚刚接受这个队伍不久，两人磨合期还没过。
　　茜茜有些不耐烦，“我刚刚没听清，再说一遍。”
　　“我、我是说，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先找个据点。”
　　第三军校的指挥官语速都快了不少，连忙补充道，“当然不找也没什么关系，继续往前也可以，我就是随便说一下，提个建议而已，既然是建议……”就可以不听取。
　　“可以。”茜茜打断了他，点了点头，“先找据点吧，这张地图太大了，再不找据点晚上会很难过。”
　　她抬头瞥了白色小卷毛一眼，“下一次说话大声点，也尽量简练些。”
　　指挥官原本刚刚放松下来，他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垮下肩膀，闻言又立刻紧绷起来，就差立正行个军礼了，“好的！”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开始吐槽，这个指挥官为什么比第二军校的还要卑微。】
　　好歹第二军校的指挥官跟S级看起来还是正常的同事关系。
　　也有关注其他地方的，【第三军校怎么还没有选择据点，而且还一直带着指挥官在移动，难道是赛前跟哪个军校说好了要联合吗？】
　　【一看前面就是不怎么了解第三军校的，他们的据点经常更换，不会一直固定，一天换好几个都是正常的，而且他们的指挥官通常也是跟着队伍里的统领者，毕竟第三军校大部分成员都具备很好的耐力，哪怕是看上去很文弱的指挥官，跟着队伍长途跋涉也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到了要休息的时候，仍然要停下来驻扎的。
　　对于第三军校来说，场地里的据点很好寻找，只要能看得过去就行，不必考虑太多，反正早晚要更换。
　　茜茜就近找了一个山洞作为队伍驻扎的地点稍作休息。
　　她刚刚确定好据点，就叮嘱白色小卷毛，“给他们发坐标，回来汇合。”
　　第三军校队伍前进是分散前进的，但是不会隔着太远，也不会像其他军校那样，一个人出去探查，游荡，而是两人或者三人一组行动。
　　也不会以小组单位独自游荡太久，随时都可以汇合。
　　“坐标已经发过去了。”
　　白色小卷毛做起正事来还是很靠谱的。
　　他站在茜茜身边，忽然犹犹豫豫地低头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而后半跪下去，替茜茜擦刚刚沾染上虫族液体的军靴。
　　【我先磕一秒，好像骑士跟公主哎，第三军校的指挥官也很不错麻。】
　　【不结巴的时候也挺帅的hhhh。】
　　他擦得很仔细，起身的时候朝茜茜笑了笑，带着些羞涩，“不用谢。”
　　茜茜：“我还没有跟你说谢谢。”
　　小卷毛又开始结巴，手帕都要捏皱了，“哦、哦哦哦，我的意思是没关系，不用跟我客气。”
　　茜茜；“……”
　　观众也跟着刷了一波省略号。
　　【为什么这个人要长嘴。】
　　白色小卷毛的表情带着些绝望，他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深深吸了口气，硬邦邦地丢下了两个字，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谢！谢！”
　　……
　　“谢谢。”
　　顾钰在椅子上坐下，眉眼弯弯地夸春晓，真心实意道，“很厉害。”
　　春晓没有说话，害羞地低下了头，只是头发上绽开的小花花暴露了她开心的心情。
　　【刚刚从第三军校那边切换过来，只能说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比狗还大。】
　　【论说话的艺术。】


第49章 
　　随着夜晚的降临，各处都沉寂了下来。
　　第一军校的进度有条不紊，他们的目标并不只是将整座场地都探索完，首要目的还是找到其他队伍的位置，并且收集情报。
　　只是第一天似乎大家都没有碰到面，系统播报里面只有各个队伍斩杀虫族获得的积分。
　　难得的晴天，暮色弥漫，深蓝色的天幕上的星星便分外显眼，如同一条银河倾泻而下，也分外熟悉。
　　顾钰站在窗前，抬头看向天空，许久都没有动。
　　从吴九辨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顾钰的轮廓柔和的侧脸，他总感觉顾钰此时流露出一种令人心折的情感，似乎在通过这满天的星辉怀念着什么。
　　他站起身，在顾钰身边站定，顺着顾钰的视线看向天空。
　　银河迢迢，在天空之中蜿蜒，仿佛一条极名贵的缎带，在更远处，一轮圆月安静地悬挂于天幕之上。
　　月光柔曼，仿佛海水声势浩大又悄无声息地被倾倒在大地上，然后逐渐流淌漫延。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淹没在了水底，天空与大地倒置。
　　树影婆娑，随风而动时仿佛海底的植物轻轻随着湾流而摇动。
　　吴九辨侧过头，看向顾钰。
　　有一横斜而出花枝，斑驳的影子恰好落在他的眉眼，复杂交错的细长枝干在顾钰的侧脸细致地绘制出了不知名的花纹，使得他凭空生出了几分瑰丽的气质。
　　吴九辨屏住了呼吸，他忽然觉得此时的顾钰离自己很近，但是又无比遥远。
　　晚上观看直播的人并不算太多，但是这个机位的流量仍旧可以承得上是火爆。
　　【画风突变，这一幕好有大片质感，像是那种非常精致小众的文艺片里面的画面。】
　　【截图了，这就是我以后的壁纸了。】
　　【我宣布东方美人就是最顶级的！！华夏系的人种长得都好精致啊呜呜呜，这氛围感绝了。】
　　吴九辨轻轻开口，他的声音放得格外轻，梦呓一般，像是唯恐惊扰了什么一样，“很美丽，是吗？”
　　“这是仿照我们的起源星模拟出的星空。”
　　他这么说着，视线却不曾从顾钰身上离开过。
　　顾钰这才回过神来，他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月光落在他的眼睫上，细细碎碎的，在顾钰的眼底投出一小片淡淡的阴翳。
　　他接上吴九辨的话，“我知道，是地球。”
　　顾钰顿了顿，轻声道，“是故乡。”
　　故乡是个怀旧的词，念出来时总会带着些失落跟忧郁，让人心里漫上一片潮湿。
　　吴九辨从这话里敏锐地察觉出些怀念，他犹豫了一下，“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地球所处的位置恰好就在联邦与虫族的交界处，就是很不凑巧，明明联邦只有那么一小段领地与虫族接触，偏偏地球就处在那里。
　　随着联邦的败退，那里已经成为了虫族的游乐场，而且令人困扰的是，在那上面居住的虫族进化得异常快速。
　　如果那是一颗普通的行星，联邦完全可以将其直接毁灭，尽管这样做会很耗费资源，也会造成大片污染跟垃圾，但是能够消灭隐患，也是值得的。
　　可是那偏偏是地球，那颗蔚蓝色的美丽星球是所有人最初的家，也是所有人都可以提起的故乡，是每个人都可以谈起的归属。
　　尽管已经四散在宇宙之中，但是在摒弃掉所谓的帝国与联邦，摒弃掉所谓的纯血人类与混血，以及兽人的区分，摒弃掉所有的血统与等级之后，地球才是能够链接起所有人的一个存在。
　　无论是谁，无论身在何方，每当提起起源，人类生命的来处，都无法避开那颗存在了亿万年的蔚蓝色星球。
　　于是将地球彻底毁掉的这个提议就彻底被搁置，事实上，也没有人非常坚持地要将它消灭，或许守护家园是流淌在所有人类血液里的本能，也或许是因为愧疚。
　　毕竟是人类先抛弃了它。
　　顾钰并没有感到低落，他轻声却笃定道，“总有一天会夺回来的。”
　　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天而已。
　　“如果可以，有生之年，我想再去看一眼它。”
　　再去看一眼那颗曾经孕育了无数生命的星球。
　　吴九辨怔了怔，他安慰顾钰道，“会有机会的。”
　　弹幕也热闹得很。
　　有联邦人直接暴露身份的，【呜呜呜我直接一个大爆哭，身为一个联邦人我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要把母星直接让出去，听前线的记者报道说是连尝试夺回都没有尝试。】
　　【不要难过，把地球交给我们帝国就好，联邦不一直都是这个作风嘛，习惯就好。】
　　【虽然但是，联邦人滚出我们帝国的联赛直播，去看你们自己的比赛去啊。】
　　【楼上不要生气，再怎么说都是金主爸爸，先哄着吧。】
　　还有恶意引战的，【帝国人大部分都是乡巴佬，穷得要死，一群大老粗，除了联赛厮杀出名，能给人带点乐子以外，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楼上引战狗滚，别拉低我们联邦人的素质，没长眼睛的别胡说八道，还大老粗，哪一届联赛不是颜值爆表，更别说这一届了。】
　　……
　　帝国军校那边好不容易找好了据点，但是在往外查探，建立地形图的时候却碰到了瓶颈。
　　已经过去一天了，他们仍旧没有抓到其他军校的踪迹，只建立了周围的地形图。
　　其实这个进度已经算是不错了，除去第一军校，其他两个军校差不多也是这个进度，只是帝国军校的成员都有些躁动。
　　在比赛一开始就发生的这一次的碰壁让他们的情绪都不太稳定，急躁但是又找不到方法。
　　甚至开始互相埋怨。
　　他们都下意识忽略了其他军校除了斩杀虫族的积分也是一无所获的事实，只一心从自己的队伍上找原因。
　　在晚上前往据点汇合，开会的时候，这种情绪达到了顶峰。
　　“是不是我们被传送的地点太偏了？”
　　“我一点气味都没有闻到，一点情报都没有收集到。”
　　“利未安森也是没有收获吗？连一点热量都没有感应到吗？”
　　利未安森的查探能力是顶级的，身为羽蛇，他探知敌人时可以不用嗅觉跟视觉，而是使用热成像。
　　这个优势使得帝国军校在上一届的联赛之中所向披靡，如同潜伏的鬼魅一般，迅速捕获敌人的动向，并且做出反击。
　　但是此时他摇了摇头，给出了否定的回复，“没有，连一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通常来说，这种时候都是指挥官来安抚的，只是宋津的状态更不好，他沉默地坐在角落，表情格外烦躁。
　　他本来就有些急功近利，又有来自家族跟吴九辨的压力，现在的境地让宋津越发心急如焚，却找不到解决方法。
　　宋津的潜意识里对自己本来就不自信，他比谁都恐惧失败，只是下意识避过了这个想法，用作风上的强势来掩饰自己的软弱。
　　之前运气好，全部都顺风顺水的，几乎没有碰到过挫折，此时一但碰到失利的情况，他立刻手足无措起来。
　　尽管宋津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但是他无意识的情况下表现出的这种情绪已经被队伍里的成员察觉到了。
　　S级本来就是很容易被情绪感染的群体，当指挥官都开始恐慌时，队伍里的气氛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诺兰试图稳定军心，他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利未没有查探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上一届的时候他们就在利未身上栽了跟头，这一届肯定早就做好措施了。”
　　“毕竟我们是上一届的冠军，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们。”
　　“这一次应该是我们被传送的地点太偏僻了，等明天早上再继续往前推进一下看看。”
　　他尽量从目前不太乐观的形势里找出点优势来，“其实这样也算是好事，据点跟交战的地方距离远一点也多少安全一点。”
　　宋津垂下眼眸，左手中摩挲着宋家的族徽。
　　他无法接受失败的结局，在这次联赛开始之前，宋津已经从家族顾问那边多少得到了一星半点的消息，知道这一次联赛的输赢异常关键，甚至牵动着上层军区的命运。
　　哪怕在表面上，联赛已经是万众瞩目了。
　　但是在暗处，仍旧有不知多少双眼睛在安静又沉默地注视着他们，推演着局势跟结局，好在最终的时候站对队伍。
　　他绝对不能令家族蒙羞，也不可以成为家族的罪人。
　　如果这一次失败，宋津想，他会被钉在耻辱柱上，被所有人唾骂，他会成为一场战争的源头。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宋津感到恐惧。
　　在比赛开始之前的意气风发与笃定也在日益增长的恐惧里逐渐被消磨殆尽。
　　他终于意识到，这一场联赛，所有人都是有备而来，对于胜利都势在必得。
　　帝国军校赢得胜利的几率并不是百分之百。
　　宋津握紧了手中的族徽，他咬紧牙关，眼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一字一句道，“这一次，我们必须得赢。”
　　因为他的忽然出声，队伍里的所有成员都停止了讨论，安静下来，转而看向宋津。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哪怕是一向跟宋津不对付的利未安森此时都没有跟他对着干，表达出了对于指挥官应有的尊重。
　　宋津其实很少面对开局就令人挫败的状况，在这个队伍里，他才是最害怕失败的那个。
　　S级们都异常敏锐，哪怕宋津掩饰得再好，但是他们仍然能够看出宋津埋在最底层的不安，清楚地知道他的虚张声势。
　　宋津只觉得这些视线都沉甸甸的，压得他的脖颈都沉重起来，但是他到底是没有低下头去，也没有移开目光。
　　他硬着头皮，强迫自己抬起头来，径直看向对面利未安森梅红色的眼睛。
　　两个人隔着微弱的灯光对视。
　　“必须得赢，不惜一切代价。”
　　宋津咬着牙，往常都是无意识带着些傲慢的脸上难得带了些狠戾，挤出了最后的三个字，“赢下来。”
　　哪怕是死，也得赢下来。
　　以往的胜利来得太过轻而易举，让宋津忽略了联赛的残酷，在联赛之中，无论是指挥官还是医疗兵，亦或者S级，都是拼上性命参加的。
　　他第一次意识到，没有哪一次胜利的获得是轻易的，有时候哪怕拼上性命都不一定会获得胜利女神的青睐。
　　利未安森安静地注视着宋津，将宋津所有的畏惧与挣扎都看在眼里。
　　他盘腿坐着，脸上的神情仍旧是散漫的。
　　利未安森抬起手，托着下巴，嗤笑一声，“现在开始感觉害怕了？”
　　他的眼神里带着怜悯，看向这个自己一直都讨厌的人，以一种轻慢的语气道，“别自乱阵脚啊。”
　　“我比你想象得要强大得多。”
　　语气里半是轻佻半是安抚，似乎在说着，相信我。
　　宋津在这带着怜悯的目光里感觉自己几乎要烧起来，莫名的情绪在心底翻涌着。
　　一直以来，他都不肯承认自己目前为止所获得的所有荣光，都是利未安森带来的。
　　几乎所有人提起他的成绩，都会羡慕地说一句，真幸运，你的统领者是那个利未安森。
　　仿佛他是利未安森一个微不足道的附属品。
　　他当够了附属品，在宋家时，他被称为宋家家主的弟弟，在军校时，仍然摆脱不了被称为利未安森的指挥官。
　　可他似乎并没有摆脱的力量。
　　宋津无力地想，他率先移开视线，低下了头。


第50章 
　　一直沉默的利未安森开口之后，那些躁动不安的成员稍稍安定了一些。
　　诺兰趁机将队伍里弥漫的焦躁驱散，对成员进行安抚，“没有收获只是暂时的。”
　　他指出来一点，“其他军校未必就比我们好多少，系统也没有播报他们有什么成绩，不是吗？大家都没有斩获，论起目前的积分，我们甚至还在前列。”
　　“按部就班地来，不过是去取得我们曾经唾手可得的胜利而已，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利未安森一直都是一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表情，他带着些许不耐烦地站起身，一一扫视过所有人。
　　最终他开口道，“战斗是我们唯一一件擅长的事情，从很久之前就在学习如何杀戮，为什么要担心输赢呢？这对我们什么用处都没有。”
　　“我们命运的终点都是一样的，归宿也都是殊途同归，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享受当下就可以了。”
　　“输了又有什么关系呢？除非我死去，不然没有人可以从我们这里夺走胜利者的桂冠。”
　　在说话的过程之中，利未安森的眼睛缓慢地变为了属于野兽的竖瞳，这令他看上去多了几分非人感，像是冰冷无情的神袛。
　　自始至终，摆在面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赢，要么死。
　　除此之外，在他眼里再没有其他道路可走。
　　其实S级的名头听着很厉害也很稀少，但是再珍贵稀少也得不到作为人应有的待遇，从一开始就不会被当作公民对待，作为人应有的权利也被限制。
　　没人喜欢被当做一件物品对待，即使这个物品奢侈又珍贵。
　　可能有人会觉得值钱是句夸奖的话，但是当一个人在被精心地衡量评估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身为人应该拥有的尊重。
　　或许把他们放在棋局上还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棋子，但是棋子终归也只是棋子而已。
　　只要是棋子，就意味着在某些局面下是可以被放弃的。
　　他们的命多少还算是值钱，外表看起来也很风光，有许多人为他们摇旗呐喊，许多人为他们争执不休，也有许多人口口声声说爱着他们，尽管这喜爱来势汹汹，消失时也如同海水退潮般迅速。
　　可利未安森仍旧对此感激，他享受这些虚无缥缈的喜爱，因为正是这些隔着很远的喜爱，让他能够在初初进入养育中心的时候抓到些什么东西继续往前走下去。
　　与此同时，他也全盘接受另外一些人的恶意，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这是不可避免的情况。
　　有时候利未安森会想，其实身为一个S级，他得到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比起许多被私底下的战争波及到的，无法反抗的平民，他们似乎活得更加潇洒，而且拥有力量，也拥有比那些平民更多的选择。
　　偶尔他也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在受到不应有的责难时也会感到难过，哪怕教官严令禁止有过大的情绪波动，也不允许流露出太过激烈的情绪，但是利未安森从来不管这些。
　　他怎么想就怎么做，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高兴时就欢呼，难过时就失落，就算被扣分被惩罚也从来不改。
　　有几次恶意涌上心头时利未安森也会想干脆什么都不要顾及，直接大闹一场算了，痛痛快快地发一场脾气，反正总归都是一个注定的结局。
　　利未安森脑子里会冒出来很多想法。
　　为什么他们分明拥有凌驾于许多人的力量，却偏偏要这么憋屈地过活呢？为什么不能像黑市跟混乱地带的那些人一样，肆意地使用自己的力量，不再受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也不再忍气吞声，活得像是只家养的狗。
　　如果那些人把他们当作野兽对待，那就干脆按照他们的想法，放任欲望与本能，就像只野兽一样活着。
　　但是这些古怪又扭曲的想法总会被某些存在打消。
　　有时候是一只掠过天际的飞鸟；有时候是同伴的一次玩笑；也有时候是走出训练室时，天边被烧成一片火红的云，那云层的颜色往上逐渐淡去，化成一片粉色的烟霞，像是浓妆淡抹的胭脂。
　　有时候是在解救人质的任务中。一个孩子露出来的怯生生的笑，眼神中带着感激与向往。
　　那是利未安森第一次执行解救的任务，通常这种任务都不会交给S级，或者是交给更加稳定的S级来做，那一次是例外，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每个S级都会做过一两个类似的任务，就算他们的状态不算特别稳定。
　　或许发生紧急情况的次数非常多，也或许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无论如何，就是那一次，让利未安森惊奇地发现帮助他人，被人感谢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从那之后，无论是做什么任务，打击黑市，清扫混乱地带的雇佣兵，亦或者是在前线清理虫族，利未安森都会想一想，做完这些事情，能令多少人露出微笑。
　　这让他感到愉快。
　　因为这些任务的意义并不只在于消耗S级们的精力，让他们平静下来而已，它们被赋予了更加重要的意义——让一些人们生活得更好，让一些孩子露出微笑，不再担惊受怕。
　　而在遇见顾钰之后，利未安森又发现了一些其他的，可以让他脑海里那些阴暗又潮湿的想法消失的事物。
　　例如顾钰给他扣上锁链时说的那句温温柔柔的抱歉，又例如在心理评估测试结束后顾钰准备的蜂蜜水，还有在医疗室里递给他的那支白色的百合花。
　　那是利未安森第一次这么认真仔细地去观察一枝花的枯萎过程，原本娇嫩欲滴的花瓣失去水分，然后逐渐干枯，就好像是生命的凋零。
　　所有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
　　这些东西让利未安森不再去想，也不再去埋怨自己的命运。
　　利未安森选择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平静地接受，并且专心致志地去体验自己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而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明明在外出任务的时候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逃去混乱地区，但是周围的S级却很少叛逃的原因。
　　身为S级，他们无法控制生理上的崩溃，无法克制自己变成野兽，但是他们能够选择努力保持一颗身为人类的心。
　　利未安森是见过那些居住在混乱地带的居民的现状的，在那里是更加残酷的弱肉强食，法律在那里是不生效的。
　　那里的人们比无法控制自己的S级更像是野兽，如果说S级是无法自控地陷入疯狂的话，那么那些人就是在清醒地发疯。
　　他们享受凌驾于人的快感，将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视作蝼蚁。
　　利未安森觉得那是另外一种更加可悲的悲哀，比生为S级更加悲哀，明明拥有可以选择做一个人的机会，却偏要放任心中的野兽肆虐。
　　在混乱地区那些可以自我控制，却非要选择去做一只野兽的人面前。
　　这个选择足以让他们骄傲地抬起头来炫耀了。
　　他们拥有力量，但是不肆意使用，也不肆意欺压他人，而是选择了克制，并且心甘情愿地戴上枷锁，从容地面对自己的结局。
　　他们不是被逼迫着，而是出自本心地自己做了这个选择。
　　尽管这个选择也意味着，他们将同自己撕咬到最后，直至死亡的降临。
　　但是没关系，利未安森想，他并不感到后悔。
　　利未安森在睡去之前，细细盘点过了他这短暂一生之中所拥有过的一切。
　　如果把他屹今为止的人生比作一条河流，大部分经历都是模糊的，浮光掠影的，并不深刻，但是总有那么一小段流域，那里布满了闪闪发光的宝石跟柔润珍贵的珍珠。
　　而在这些名贵的石头之中，最近添上的几块都跟那个漂亮到过分的校医有关。
　　哪怕在他看来那些事情都微不足道，甚至并不值得提起，但是在利未安森这里，却是需要好好珍惜的宝藏。
　　如果有机会的话，应该去跟他说一声谢谢的，利未安森想着，然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第二天清晨。
　　第一军校这边起得都很早，仍旧按照之前的计划往前推进，S级们在外收集信息，顾钰仍旧帮助吴九辨构建地形图，为之后的团战做好充分的准备。
　　然后严策那边传来了消息。
　　“我看到帝国军校的队伍了。”
　　他冷静道，“但是帝国军校的状态不太对，他们似乎放弃了往常先查探，再交战的策略，而是选择了直接朝着一个方向进行地毯式清扫。”
　　“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放弃建立地形图了，目前是全员出动的状态，并未分头行动，甚至连医疗兵都算作了战力。”
　　他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
　　吴九辨这边可以看到严策传过来的画面，只是因为帝国军校是全员出动的，而且利未安森的探知能力太过强悍，他并没有靠太近，只是隔着很远。
　　但是即使隔着这么远，仍旧能感受到帝国军校这次行动的大张旗鼓。
　　动作大张旗鼓的，闷头往一个方向过去，碰到虫族就斩杀，毫不掩饰行踪。
　　“直接放弃按部就班地探查，而是选择了闹大，让敌人找上门去吗？”
　　反正迟早要有人先暴露的。
　　吴九辨感叹道，“真是自信啊。”
　　他笑了一声，“我本以为第二军校才会是那个耐不住性子的，没想到率先行动的会是帝国军校。”
　　顾钰一直在看着严策传过来的画面，轻声道，“哪怕放弃一部分优势，也要迅速地结束掉比赛。”
　　看来利未安森的状态并不算太好。
　　他顿了顿，还是问了一声，“接下来要先观察一下吗？”


第51章 
　　顾钰提醒道，“阿斯莫德肯定不会对这种类似挑衅的行为沉默以对。”
　　【看来帝国军校对现在僵持的局面感到很不满，他们想让赛场活跃起来。】
　　其实现在的局面已经很清楚了，帝国军校并没有掩饰目的的想法，完完全全地坦露出来，似乎想要放手一搏，甚至连后方都没有设置。
　　吴九辨道，“应该是利未安森的决定，比赛节奏太慢对他来说很不利，尤其在赛场上，他需要频繁的化为兽形，临时拘束器承受不了这么久的使用。”
　　顾钰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吴九辨，安静地等待着指令。
　　顾钰身为帝国军校的学生，但是同时又是第一军校的医疗兵，目前的情况对于他的身份来说有些难以抉择。
　　吴九辨并未过多犹豫，他很快就下达了指令，“既然他们发出了想要速战速决的信号，我们也没必要拖延了。”
　　“严策整合在外面的队伍，往帝国军校所在的地方前进，春晓与顾钰即刻动身过去，如果有其他突发情况，我会再做安排。”
　　【第一军校这是放弃潜藏的战术了吗？不应该等着后边捡漏吗？反应积极得都快比上第二军校那群战斗狂了。】
　　【这届联赛着实让我看不懂了，不管是帝国军校还是第一军校，每一步行动都走在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似乎是猜到了一部分观众的想法，吴九辨转而看向了镜头，正面镜头。
　　倒不像是在比赛，而仿佛是在肃穆的演讲台上做着高谈阔论的演讲。
　　他的口吻轻松愉快，十指交错，姿态也格外放松的同时仍旧保持肩背挺拔，这并未让吴九辨看上去懒散，反而使得他更加令人信服，让人忍不住跟随他的步伐走。
　　“只是场联赛而已，并不需要使用对待敌人的战术，那未免也太过冷血残酷，我们是人类，并非同类相食的野兽，而且……”
　　吴九辨的语气一转，“我并不认为我们第一军校在正面对抗上是个短板，我们谨慎小心只是我们想谨慎一些而已。”
　　他显得很是自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即使是正面对决我们也不会有丝毫畏惧。”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支持第一军校的原因，我非常同意他们的观念，某种程度上，这才是最健康的，可持续发展的政策。】
　　顾钰在接收到指令之后就开始迅速地准备外出支援了，他已经穿戴好了装备，临走之前，经过吴九辨身边的时候轻声道了声谢。
　　吴九辨眨了眨眼，回了他一个笑，“毕竟我们有过约定，不是吗？我只是遵守了我们的约定。”
　　在同意加入队伍之前，顾钰曾经跟吴九辨提出过一个条件。
　　在认真履行第一军校医疗兵职责，并且在确保第一军校利益的前提下，他请求吴九辨给予自己可以治疗安抚其他队伍里的S级的权力，并且补充了是在那些S级遭遇到紧急状况，并且周围也没有其他医疗兵，得不到治疗的时候。
　　顾钰提出这个要求时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的。
　　“我并不经常看联赛，也并不了解这个比赛，但是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个比赛的残酷，我理解不了这种厮杀的意义，也无力改变，但是作为一个医生，我无法对这样的情况束手旁观。”
　　他的态度异常坦诚，将自己的想法毫不掩饰地在吴九辨面前坦露出来，“杀人并不是我的长处。”
　　当时吴九辨还以为顾钰是放不下帝国军校那些人，他一口答应，“没问题，只是我们可能碰不上帝国军校。”
　　第一军校的作风并不像第二军校跟帝国军校那样，在比赛里有着不死不休的气势，他们向来是以队伍成员的生命为重，而不是疯狂地追求胜利。
　　顾钰平静地纠正，“我指的其他队伍并不只是帝国军校，而是其他所有S级。”
　　他的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赛场上的都是我的患者，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只要他们需要，我就会对他们进行救治。”
　　吴九辨至今还记得当时顾钰的神情，好像是无情无爱却又爱着众生的神袛，带着些高高在上的神性。
　　如此冰冷，又如此温柔。
　　顾钰垂下眼帘，“一个优秀的医疗兵除了对队友进行救治之外，还要具备武力值值，拥有伤害其他人的能力，如果是在赛场之下，我会拼死保护我的患者。但是我无法在一个比赛里做到这样，我无法对着熟悉的人拿起武器。”
　　“在赛场上，我成为不了你们想要的医疗兵。”
　　吴九辨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你当然是我们想要的医疗兵，甚至比我们想象的最好的医疗兵还要好得多。”
　　“无论是在赛场上，亦或者是战场上。”
　　吴九辨不是为了一场比赛的胜利就可以牺牲成员生命的指挥官。
　　顾钰也不是为了一场比赛就可以抛弃自己医生职责的医疗兵。
　　吴九辨想，顾钰当时如果来的是第一军校该多好。
　　……
　　第一军校的据点离着帝国军校的距离并不远，急速行军只需要几个小时就可以到达了。
　　只是察觉到动静赶去的似乎并不只是他们。
　　顾钰通过精神力链接传递过来的信息获知了第二军校跟第三军校也已经朝着那边汇聚，“看来大家都希望速战速决。”
　　第一军校的地形图已经铺设了大半，而且每个人探知信息的能力也是一流的，精细到可以在地形图上标出赛场上大多数参赛选手的位置。
　　春晓跟顾钰就在帝国军校活动范围的边缘进行潜伏，藤蔓遮掩了他们的身形，也将气息悄无声息地消除掉。
　　顾钰通过其他S级的画面清楚地看到利未安森已经与阿斯莫德开始对战了。
　　两支队伍的其他成员并未加入这两人的战场，只是在远处混战，并且分出一部分精力注意着各自的统领者。
　　诺兰横扫过阻拦自己的一个S级，想要去给予利未安森援助。
　　统领者之间的输赢异常重要，他们就像是狼群之中的头狼，如果头狼输掉，那么整个狼群都会失去导向。
　　原本在观战的乌鸠化作了狼形，翻越过草坡，从侧面切入了战场，跳跃的动作轻盈，蓬松的毛发如同翻涌的波浪，在阳光下格外好看。
　　他阻拦了诺兰前进的道路，调转过头，朝着诺兰那边慢慢走去，那双碧绿色的狼眼显得幽深，“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乌鸠仰起头，吻部微动，语气挑衅，“看看我们两个谁能撑到最后。”
　　诺兰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着，紧跟着也化作了兽形，以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只是一个对视的功夫，两只巨兽就撕咬在了一起。
　　顾钰查探过一圈，“现在的情况好像并不容许我们参战。”
　　吴九辨附和道，“确实。”
　　在第一军校的首席指挥官都表现出对于胜利的可有可无之后，队伍成员都轻松起来了，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希望他们能快点分出个输赢吧，我想去洗个澡。”
　　也有注意力放在对战上面的，“看来利未安森跟阿斯莫德在表演赛真的就只是表演而已，比起表演赛，现在真的是不要命一样。”
　　两人都毫不留情，仿佛对方是仇人一般，每次攻击都朝着要害去。
　　顾钰轻声道，“我还以为阿斯莫德会在对战里落下风，毕竟他并没有锋利的牙齿。”
　　阿斯莫德时时刻刻给人一种优雅跟难以看清的感觉，就连在表演赛上的攻击方式也让人想起执事，或者说是传教士，神父一类的角色，只是他信仰的神明一定是来自地狱的那种。
　　但是他现在的攻击极其凶狠，甚至称得上是狠戾，造成反差的却是阿斯莫德仍旧轻慢的笑。
　　他刚刚且战且退，将利未安森从平原引入了丛林。
　　这是个明谋，但是利未安森只能选择跟进，他的状态会越来越差，脖颈上的临时拘束器已经开始产生细微的裂纹了，必须要在今天击败阿斯莫德。
　　到处都有的高大树木限制了利未安森的行动轨迹，失去了空中的优势，连躲闪都有些迟缓，他的翅膀上已经有了斑斑血迹，血液染红了羽毛底下细小柔软的绒毛。
　　下半身的蛇尾鳞片也有一块儿地方脱落。
　　阿斯莫德站在一棵树木的枝干上，他居高临下地看向利未安森，视线在利未安森脖颈上的红宝石上停留了片刻，“认输吧，这样你还能够活得更久一些。”
　　“我并不想亲手杀死你。”
　　利未安森并不应话，只是再次进行了攻击。
　　阿斯莫德跳到了旁边一棵树上，抱怨道，“真是固执。”
　　“只是一次联赛而已，输赢并不那么重要不是吗？至少比起你的生命来说，输赢完全可以放下。”
　　他挑眉，笑了笑，像是故意调拨似的，语气带着几分惊讶，“不会吧？不会是你们的上层觉得这虚无缥缈的荣誉要比你们的命还要重要吧？”
　　闻言，利未安森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阿斯莫德也知道这次联赛背后的政治利益交换。
　　他冷冷道，“输赢当然不重要。”
　　只是在这场比赛背后的变动却牵扯了许多许多人的命运。
　　“看来你也知道。”阿斯莫德挑拨失败，他耸了耸肩，“但是这些变动跟我们也没有关系吧。”
　　“有必要这么拼命吗？值得吗？你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呢？”阿斯莫德的声音带着引诱，像是恶魔的甜言蜜语，“不值得的，停手吧。”
　　利未安森他一句也不回应，只是闷不作声地继续着攻击。
　　观众的情绪也都被调动了起来。
　　【真的不希望看着他们任何一方死去，好心痛。】
　　【可这才是真正的联赛，残酷又美丽。】
　　【看着第一军校跟第三军校的画风经常让我以为点错了频道，S级就该像第二军校跟帝国军校一样才对，这是联赛，又不是什么孩子看的动画片。】
　　【S级就应该互相监督，互相厮杀，互相警惕地观望，对着外人如此，对着自己的同伴也应该如此。】
　　【我有时候会想到底没有理性的是S级还是你们这些人，看看这些话吧，比起他们来，你们才像是没有人性的野兽。】
　　在这条弹幕发出来后，画面上的弹幕少了一些。
　　顾钰从阿斯莫德的话里察觉出些什么来，他隐隐觉得在这届联赛背后，或许潜藏着某些更加庞大骇人的存在。
　　但是现在的情况并不容许他仔细地，深入地进行探究。
　　顾钰看了一会儿两人的战斗，重新进入了精神力链接，在分析完里面传送的信息流之后，提出疑问，“第三军校现在的位置在哪里？”
　　严策抖了抖耳朵，“第三军校正在往这里赶来，就是不知道他们的立场如何。”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和其中一所军校进行联盟。
　　第三军校每年都很佛系，出动也不积极，晃晃悠悠地在赛场走个过场，然后在碰到其他军校的时候意思意思抵抗一下，一旦情势不对就会立刻投降。
　　这一次这么积极，肯定有其他情况。
　　顾钰思考了一下，指出来第三军校反常的原因，“他们应该是和帝国军校或者第二军校达成合作关系了，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吴九辨对于目前这个情况有些头疼，他叹了口气，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明明已经够乱了，第三军校还非得要来掺一脚。”
　　“我们或许可以尝试跟他们进行一下谈判，让他们选择我们。”
　　随后，他开始进行分析，“我了解第三军校新上任的首席指挥官，他不会趁人之危，所以应该不会故意拖延到最后来进行捡漏。”
　　当然如果第三军校真的来捡漏，他们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吴九辨：“他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野心也并不是太大，不会放任队伍里的成员随意进行战斗。”
　　顾钰一直在安静听着，他从精神力链接起的网络里接受着各方的信息，顾钰提醒道，“第三军校的战力应该比不上我们吧。”
　　吴九辨在听完顾钰的话之后，随后陷入了沉思，他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我们为什么要跟第三军校进行合作呢？就算第三军校与其他军校达成了合作，我们也可以阻止他们进行汇合。”
　　“第一应该就在帝国军校跟第二军校之间决出来了，我们可以收割一波第三军校的积分，然后拿个第二。”
　　反正第三军校的积分，不拿白不拿。
　　就在吴九辨做下决定的这一刻，严策已经带着其他三个S级出发去对第三军校进行拦截了。
　　第三军校距离这里也不远了，依照吴九辨的推演，双方的战场范围并不会与帝国军校与第二军校的重合。
　　所以春晓跟顾钰并不用跟着队伍再次转移，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已经很适合进行支援了，无论是对哪一方来说。
　　现在困扰吴九辨的就只有一件事情了。
　　“希望阿斯莫德跟利未安森两个人都不要发生血脉暴动。”
　　他轻声道，“不然的话，我们可要有大麻烦了。”
　　幻想种兽人的血脉暴动，可不是件小事。
　　严策在行进过程之中也看了一眼，“阿斯莫德应该不会，他一直都很游刃有余，拘束器也一直很正常，但是利未安森就不一定了。”
　　顾钰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他注视着利未安森脖颈间的隐隐产生裂纹的红色宝石，半晌后出声，“不会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不会的。”
　　顾钰眨眨眼，解释道，“利未安森很听话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从一开始到现在，我见过的S级都很听话。”
　　甚至大多数都格外彬彬有礼，也好哄得很，一点点善意就足以让他们敞开心扉，在顾钰这个没见过几面的人面前坦露出脆弱的部位。
　　就像是缺爱的，在街上灰扑扑的流浪狗，哪怕外表再警惕再凶恶，只要被摸一下头，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会露出肚皮请求更多抚摸。
　　吴九辨肃了语气，“我们也不想看到他暴走，但是顾钰，如果真的发生了这件事情，你跟春晓要立刻撤退。”
　　“不，不能撤退。”他又否认了这个命令，“撤退会让利未安森察觉到你们的存在，只要待在原地不动就可以了，春晓的藤蔓会消除你们的气息。”、
　　顾钰跟春晓都不擅长速度，移动对他们来说反而更加危险。
　　吴九辨以一种强硬的口吻命令道，“到了那个时候，就等待军队来处理。”
　　顾钰沉默半晌，还是顺从地应下了这个命令，“好的。”
　　他现在到底还是第一军校的医疗兵，服从命令是应该的。
　　只是顾钰最终又开口说道，“我应该是一个医生。”
　　或者说，曾经是。
　　他垂下眼帘，无可抑制地从心头涌上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来，这些情绪复杂又难以分辨。
　　顾钰也没有搞清自己到底是在遗憾还是难过，亦或者是在伤心。
　　他只是觉得在这个星际世界有些东西不太对。
　　那些观念，那些歧视，那些扭曲的制度，这一切都是错误的。
　　顾钰从心底对此感到难过，只是他对此也无能无力，他无法改变。
　　他的存在毫无用处，顾钰垂下眼帘，眼底一片浅浅的，挥之不去的阴霾。
　　就如同一开始他对于末世的人们也毫无帮助一样，他仍然无法帮助这个世界里正在痛苦挣扎的人们。


第52章 
　　顾钰会为他人的痛苦而痛苦，为他人的难过而难过。
　　但是大多数时候，他都对这种苦难无能为力，无法给出帮助。
　　后来，顾钰觉得只要他不听不看不理不睬，那些痛苦与挣扎就不会影响到他。
　　闭上眼睛，捂上耳朵，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想为什么，也不去想凭什么。
　　甚至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曾经有一段时间，顾钰刻意将自己的社交范围缩小到只有家人，他控制自己少去与家人之外的人产生联系。
　　只要不是熟悉的、亲近的人在遭受苦难，或许心理负担就会少一些。
　　可这并不对。
　　他无法彻底地让自己从那些苦难上移开视线，就如同他当初无法拒绝顾夫人的拥抱。
　　所以顾钰也无法拒绝那些对他好的人，甚至不必要太多，只要表露出一点点好就足够了，少到只需要一个微笑，就能够让顾钰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可以拒绝苦难，可以拒绝仇恨，可以拒绝所有让自己情绪低落的事物，但是他无法拒绝爱。
　　所以顾钰就只能一直忍受这种痛苦，而且他的痛苦还要再更深一层。
　　除了对他人命运的悲悯与共情，顾钰还痛苦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如同现在一样。
　　周围的S级陷入混战，下手丝毫不留情，令人毫不怀疑，如果有机会置对方于死地的话，他们会半秒都不带犹豫地抓住这个机会，甚至都不会想到在赛场下也算是相识的人。
　　残酷，凶狠，血腥，互相撕咬，任自己被本能支配。
　　他们通过这些行为发泄心中的烦躁与各种暗自涌动的情绪。
　　这也是观众们想看到的东西。
　　S级们的本性就是如此，社会上的大部分声音都在这么说。
　　可这些是不对的，顾钰想，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伤害别人的。
　　顾钰倚靠在春晓精心编织的藤蔓上，从第一军校精神力网共享的画面之中抽身。
　　春晓安安静静地坐在顾钰身边，发丝化作绿色的藤蔓，细细密密地铺陈开来，在外围的藤蔓都是带着尖刺的类型，但顾钰身边的藤蔓格外柔软，不仅连一点小刺都没有，还颤颤巍巍地绽开了几朵小小的花。
　　见顾钰睁开眼睛，春晓冲着他露出一个笑，乖巧又羞涩，与此同时，在顾钰手边的一根嫩绿色的藤蔓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手背，在顾钰手腕上绕了几圈，而后又将一朵烟霞色的花连带着枝叶送到了他面前。
　　顾钰弯腰，拍了拍她的头，“谢谢。”
　　春晓温顺地就着他的手蹭了蹭，眼睛都眯起来了，颇有些享受的意味。
　　吴九辨通过拘束器传来的画面看见这一幕，感慨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春晓这么快就接受一个人，她的性格可是出了名的胆小内向。”
　　他饶有兴趣地跟顾钰对话，“这个孩子很喜欢你，当初你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吴九辨会坚持要顾钰入队的原因。
　　S级的恢复能力能力很强，对于医疗兵的需求通常都是在比赛结束后，比起这种可有可无的治疗，队伍里S级的性格是否稳定更加重要。
　　春晓虽然性格内向，但是她在队伍里也算不上稳定，相反的是，各种风吹草动的事情让她开始恐慌，而且不知是不是感知力太高的缘故，春晓的情绪很容易被周围的人带动起来。
　　哪怕身边的人将情绪掩饰得很好，她也会察觉到。
　　所以她很少被派上团体赛。
　　吴九辨道，“但是在你身边，她一次害怕也没有表现出来，这说明她非常信赖你。”
　　顾钰低下头，看着春晓，非常郑重地再一次道谢，“谢谢。”
　　【第一军校的这个S级有人关注过吗？之前看官网的照片有点阴郁的样子，性格倒是真的很胆小。】
　　【我们家的小透明春晓终于要被注意到了吗？呜呜呜太感动了，我是从她在养育中心的时候就开始关注的，她确实很胆小，只是是那种被吓到会一边掉眼泪一边用藤蔓疯狂绞杀对手的胆小。
　　而且春晓算是队伍里最不稳定的那个，对他人的情绪极度敏感，动不动就会被吓到在一个地方扎根，并且会无差别地将周围的人捆起来。PS：她也很少开花，根据我的记录，春晓开花的次数屈指可数。】
　　【另外补充一句，春晓熟悉一个人通常要花半年时间，能第一次见面就跟她讲话的人亲和力得高到什么地步啊……这个校医，有点厉害。】
　　在听到吴九辨的话之后，春晓磕磕绊绊地解释，“顾、顾钰的气息让人非、非常安心。”
　　作为本体是植物的春晓来说，她具有比其他种类的S级更为敏锐的感知，本能让她忍不住待在顾钰身边，哪怕仅仅是待在他身边，春晓都能感知到从内心深处的安静平和。
　　那些无处不在的恐慌与焦虑被一一驱散，迎来了久违的宁静。
　　在说出第一句之后，春晓接下来的话就通顺了一些。
　　她努力形容自己的感受，“就像是妈妈一样，也像是阳光跟露水。”
　　春晓握紧了双手，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此时的她没有了以往的阴郁感，反而很是软萌，“我才应该说谢谢。”
　　谢谢顾钰允许她跟在身边，也谢谢顾钰对她展现出来的包容。
　　顾钰弯了弯眉眼，欣然接受了这个软乎乎的道谢。
　　春晓也学着他一样弯起了眉眼。
　　【我记得当初我是因为春晓绞杀藤的外号，加上她长得可爱，但是气质阴沉又冷酷。反差感非常大才一直关注她的……现在的感觉就是画风忽然变成了幼儿频道，从军校转学到了春日花花班级。】
　　【但是我觉得春日花花班级更好一点呜呜呜，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忽然就想流泪了。】
　　顾钰握着春晓送给自己的那支花，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些S级的战场。
　　厮杀仍在继续，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终存活下来的那个。
　　……
　　第一军校已经与第三军校碰面了。
　　严策跟茜茜两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就开始了攻击。
　　交手了一会儿之后，严策敏锐地发现第三军校的攻击性出奇地高昂，一扫参加之前几届联赛时的懒怠与不在意，整支队伍的情绪都被为首的茜茜调动了起来。
　　空气之中能够嗅出来他们的急躁与不耐烦，出手也一反常态地又凶又狠，显得格外暴躁。
　　第一军校的战斗风格也以谨慎为主，并不大开大合，加上第三军校在人数上占据优势，进攻又迅猛，所以看上去倒是在一开始占了上风。
　　观众也是一脸懵，【这届联赛真是让我开了眼了，第三军校竟然这么凶的么……】
　　【第一军校的实力不应该这样啊。】
　　只有真正在战斗的第三军校的S级才知道他们自己的难处。
　　第一军校就像个滑不溜手的泥鳅，主要以闪避跟试探为主，在第三军校往后退的时候又黏上去，进退有序，无法彻底击败的同时也无法迅速脱身。
　　茜茜烦躁地停下进攻，难得在比赛过程之中出声挑衅，“要么打，要么滚。”
　　她思绪纷飞，在心里暗自掂量第一军区跟第二军区达成合作的概率，思考这一次袭击是第一军校自发的，还是替第二军校获得胜利扫清障碍。
　　严策并未被茜茜的挑衅激怒，第三军校的行动轨迹反常让他稍稍提起了些警惕。
　　他没有轻举妄动，命令成员牵制住第三军校之后向吴九辨报告了这件事情。
　　吴九辨摩挲着下巴，思考着，“第三军校应该是去援助帝国军校的，他们跟第二军校没多少交情。”
　　这是显而易见的。
　　综合考虑来看，从军区到军校，虽然态度并不完全统一，但是从政治层面上来看，第三军区跟第四军区目前完完全全处于蜜月期，上层之间的交流互动频繁到可以用如胶似漆来形容。
　　四个军区，目前只有第三军区跟第四军区将合作的意图都挂在了明面上，这两个军区观念相近，而第一军区则是一直对外秉持着中立的原则。
　　只是对内，还是稍稍偏向第三跟第四军区的，这不仅是因为第四军区的首席指挥官是出身自第一军校的顾景云，更因为第二军区的理念与第一军区是完全相悖的。
　　而军区与军校的态度基本是一致的。
　　如果在帝国军校与第二军校之间有什么冲突发生，即使第一军校不会表明态度，但是也绝对不会帮助第二军校。
　　只是赛场上瞬息万变，帝国军校的上层也没想到场上会发展到四个军校都在1V1的混乱情形，这种情况其实是很危险的，在这种类似氛围的感染下一直发展下去，最坏的结果就是连锁式的崩溃，
　　而且与此同时，利未安森与阿斯莫德之间的战斗也陷入了胶着的状态，胜负不明朗。
　　在观察到赛场上形势有一点不对之后，一直在监控室的人员立刻往上汇报了。
　　原本在进行的上层会议立即被中止。
　　顾景云原本支着下颌，在听会议席上的人报告，收到消息之后，用指节敲了三下桌面，节奏不紧不慢的，会议室内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他站起身，身后的斗篷轻柔地拂过桌面，同时下达了命令，“会议暂时中止。”
　　顾景云稍稍俯身，克制地行了一个礼，道了一声“抱歉。”后朝着监控室走去。


第53章 
　　监控室内的全息投影已经打开。
　　顾景云连坐下都没来得及坐，直接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摄影机的镜头一直跟随着利未安森与阿斯莫德。
　　战斗陷入了胶着，两人的力量不相上下，难以分出胜负，都在消耗着对方的体力。
　　阿斯莫德的目的很明显，他清楚利未安森的临时拘束器支撑不了多久，所以他只需要拖延时间，并且一直在试图将战斗的节奏完全夺取过来。
　　利未安森当然也看出了阿斯莫德的心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别浪费时间了。”利未安森道，他的眼中带着漠然，“速战速决吧。”
　　“我亲爱的弟弟，你总是这么没有耐心。”
　　阿斯莫德上身微微后仰，他笑了几声，那双眸子如同美酒一般令人沉醉。
　　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利未安森，用指尖抚上自己的唇，“我会杀死你，然后吞食掉你的力量。”
　　利未安森没有对此做出回应。
　　他稍稍拉开距离，背后的双翼展开，带着利未安森升到高处。
　　那对金色的羽翼巨大而华美，上面的羽毛层叠，最外层是锋利又轻薄的外羽，仿佛金属制成。
　　就在利未安森羽翼完全展开的那一刻，数十支外羽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着悬浮在了空中，并且对准了阿斯莫德。
　　犹如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他困在了原地。
　　阿斯莫德已经变成竖瞳的眼眸之中清楚地倒映出了这张金色华丽却又危险至极的网。
　　外羽向着他的各处要害发起攻击。
　　阿斯莫德轻笑一声，左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在利未安森发出攻击的那一刻唇角的笑仍旧未消失。
　　他丝毫没有迟疑，选择了迎面而上，在这流星般的攻击之中闪避，与此同时，用手中的长刀为自己开辟出了一条前进的道路。
　　阿斯莫德反手持刀，踩着羽毛跳跃到高处，无限接近利未安森的位置。双手握住刀柄，刀尖直刺！对准了利未安森的脖颈！
　　杀气腾腾。
　　监控室内，有人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些画面是投影出来的。
　　那些羽毛一击不中，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在空中做了一个回旋，继续追寻着目标，刺入了阿斯莫德的身体。
　　只是迟了那么一点，只迟了一点，那点细微的时间差异用肉眼根本看不出来，电光火石之间，结果已经赤裸裸地显现在众人面前了。
　　利未安森脖颈间的红色宝石由刀尖刺入的那一个点起始，绽开了蛛网般的裂纹，也像是一朵蒲公英。
　　阿斯莫德拔出长刀，从空中往下坠落，他显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正面还好，不是很狼狈，只左眼下方一道血痕。
　　但是背后的状况却惨不忍睹，数支羽毛刺入了他的身体，甚至心脏处也有一支。
　　但是这样的致命伤对于S级来说却算不上致命。
　　这一点从阿斯莫德脖颈处的宝石就可以看出来，那颗宝石之中的盈盈水光只漫过了四分之三。
　　他落下的时候调整了姿态，膝盖微弯，姿态轻盈地像是一只猫。
　　这一场，是阿斯莫德赢了。
　　……
　　胜负分出的过于突然，就连吴九辨也没想到比赛会这么快结束。
　　他什么命令也没下，只是从内心涌出一阵难以描述的情绪，这些情绪如同藤蔓，仔细地缠绕上心脏，让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沉重。
　　吴九辨握紧了手，然后轻轻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又一个。”
　　没了利未安森，按照阿斯莫德这时候的状态，只要他稍微恢复一下，那么第二军校的胜利几乎是毋容置疑的。
　　这无疑是精彩的一战，也是联赛之中所谓最有看点的地方。
　　厮杀，鲜血，死亡。
　　这些东西最大限度地刺激着人们的感官，调动起了所有疯狂的情绪，直播间的弹幕覆盖了整个屏幕。
　　酒吧内，无数人尖叫流泪，大声喧嚷，与此同时人群之中也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有人跳上桌面，开了一瓶香槟，酒水如同雨水般落下，明明没有人喝醉，人们却都像喝醉了一样。
　　赌场之中，押中冠军的赌徒欣喜若狂，而押了利未安森赢的人则是低低咒骂着，骂着自己的坏运气，骂着帝国军校不中用，骂着利未安森无能。
　　监控室内。
　　顾景云仍是一片波澜不惊，似乎这个失败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缓缓开口，“上古神话里有一个射日传说，说很久以前，天空之中有十个太阳，人们苦不堪言，最后出现了一个叫后羿的射手，他射下了九个太阳，只留下了一个。”
　　他垂下眼帘，看不出喜怒，“我们或许要见证太阳的陨落了。”
　　“再一次。”
　　宋家。
　　一个背影妖娆的女性一边看着比赛，不紧不慢地点燃了自己的烟斗。
　　她含着烟斗，而后轻轻吐出一个烟圈，对身边的人命令道，“去准备一下，宋津回来后就让他滚去前线服役。”
　　她慢悠悠地补充强调，“作为一个士兵，普通的士兵。”
　　赛场上的厮杀停了一瞬，风带来了血液的味道跟胜利者的宣告，每个人都停下了攻击，转头望向了利未安森的方向。
　　紧接着系统发来了的暂停比赛，找寻安全地点躲藏，等待军队到来的提醒。
　　严策停下了与茜茜的对峙，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带着队员一起往帝国军校所在的地方奔袭而去。
　　第二军校的人默默给帝国军校的成员让开了一条道路。
　　刚刚还在生死搏杀，此时却异常和谐。
　　连最暴躁的乌鸠都保持了安静，他停下咬向诺兰前腿的动作，化为了人形。
　　乌鸠抓了抓头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诺兰道，“趁着利未安森那个家伙还没有失去神智，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吴九辨原本要命令顾钰跟春晓撤退的，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着通讯那头始终保持安静的顾钰道，“去看他一眼吧，不要留下遗憾。”
　　顾钰沉默着点了点头，半晌后意识到吴九辨并不在自己面前，才开口应了一声“嗯。”
　　利未安森是继阿斯莫德之后倒下的，重重地倒下了，血液缓慢地从他的伤口里流出，很快就汇聚了一滩。
　　利未安森其实没有多么激烈的情绪，相反的，他保持着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甚至能清楚地回忆起刀尖刺入宝石的那一刻，那一瞬间就像被无限拉慢，画面异常清晰，连宝石朝着四周迸溅开来的细小碎片的轨迹都格外清晰。
　　可利未安森没有躲开，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脖颈间那颗宝石原本光滑的表面覆上细纹，然后开始破碎，就像是一面残缺的镜子。
　　宝石破碎，意味着这把并不算牢固的锁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利未安森并不感到难过，他甚至有些如释重负，现在回想起刀尖刺入宝石的瞬间，他也搞不清楚是自己躲不开还是不想躲。
　　利未安森只觉得疲惫，或许是因为战斗太过消耗体力，又或许是因为被禁锢了太久。
　　他平缓地呼吸，感受着体内的血液逐渐平息，平静，流失，带走更多温度。
　　利未安森的指尖开始发冷。
　　可导致他走向死亡的不会是因为失血过多。
　　S级们往利未安森那边汇集，顾钰跟春晓也围了过去。
　　他看着鳞片缓慢又不可阻挡地从利未安森脸颊的两侧浮现，覆盖上他的面容，像戴上了一面冰冷生硬的面具。
　　利未安森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笑了一声，那笑声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却并不显得沉闷，是属于少年人的那种清朗活泼的笑。
　　在周围的脚步声停下之后，利未安森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空，蔚蓝色的，高远又一望无际的天空。
　　不是最经常见到的，被铁丝网的网格分割的天空，也不是被一方建筑限制住的正正方方的天空，而是可以用辽远来形容的天空。
　　“真好啊。”他眯起眼睛笑起来，轻声道，“今天的天空很适合飞行。”
　　而后利未安森看向了顾钰，他眨了眨眼，叫他，“医生。”
　　顾钰在利未安森身边半跪下来，握住他的手，俯身听他说话。
　　利未安森又叫了一声，这一次是叫的他的名字，“顾钰。”
　　顾钰抬手替他将遮挡视线的碎发撩开，温声道，“我在。”
　　于是利未安森又笑了，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在这个过程中，军队的飞行器已经降落在了周围，全副武装的军人迅速而无声地将整个区域包围了起来。
　　这其中还有状态稳定的，正在服役中的S级。
　　他们并未发起攻击，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击只会让利未安森兽化的速度变快，加快血脉暴动的来临。
　　利未安森示意顾钰张开手，而后轻轻将一个东西放在了他的手心。
　　顾钰低头看，那是一枚鳞片，金色的，带着斑驳的血迹。
　　利未安森道，“这是花的回礼。”
　　他有些苦恼道，“我再没有其他更好的东西了，只能拿这个给你。”
　　顾钰：“这是最好的回礼。”
　　“那就太好了。”利未安森笑着道，“谢谢你过来看我。”
　　在开始比赛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跟身边的队友都道过别了，只是顾钰那边，利未安森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道别。
　　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顾钰了，好在顾钰过来看他了。
　　原本这会是最好的死亡的，利未安森想，没有了拘束器的束缚，死在辽阔的天空之下。
　　利未安森从来不惧怕死亡，即使面对死神也毫不犹豫，他也不怪阿斯莫德，说实话，死亡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不如说是解脱，只是他现在却难得多了几分不舍。
　　这不舍都是因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再见。”利未安森轻声道别，他躺在血泊之中，鳞片已经覆上了他的大半面容。
　　军队开始行动，周围的S级陆陆续续开始散去。
　　顾钰抬手，指尖掠过他的眉眼，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在梦中，“可是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利未安森没有回答，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军队为首的军官开始催促顾钰离开，春晓也开始劝顾钰离开，诺兰则是站在顾钰身边，沉默地看着利未安森。
　　随着利未安森的兽化的程度加深，军队下了命令，让他们离开，尤其是S级，心性不稳定的S级会被周围的同伴带动也发生血脉暴动。
　　只是顾钰却并未离开，他的神情带着些许倦意，一只手中紧紧握着利未安森刚刚给他的鳞片。
　　为首的军官皱紧了眉头，语气严厉，“前面的医疗兵，快点让开。”
　　“我是一个医生。”
　　顾钰纠正了他对自己的称呼，倦怠地垂下眼眸，温吞道，“这是我的患者。”
　　“他跟我说了再见，那我就要这个再见真实存在。”
　　“所以，任何阻碍他活下去的东西，我都会亲手将其一一剔除。”
　　说着话，顾钰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给利未安森让出地方。
　　利未安森已经进入了兽化的最后阶段，幻想种很少露出完全的兽形，这也是所有人第一次看见利未安森的兽形。
　　巨大的生物抬起了头，光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呈摧枯拉朽之势。
　　坚固的鳞甲排列整齐，闪着冰冷的光，背后的羽翼分外华丽，是人类所想象不出的瑰丽生物。
　　红色的兽瞳宛如神明一般威严，目光所及之处，像是有什么倾轧了过去。
　　这只巨兽在舒展了一下身体之后，毫不犹豫地朝着顾钰撕咬了过去。
　　监控室内早就乱成一团。
　　顾景云死死盯着投影，咬着牙一字一句问，“为什么顾钰会在场上。”
　　他这个人从来不在人前显露出情绪，此时此刻却近乎暴怒了。
　　弹幕也在讨论【这个医疗兵是疯了吗？是想要陪着利未安森死吗？】
　　吴九辨朝着队伍里疯狂下达命令，“准备好进行救援。”
　　【救命，我一点也不想看到美人被撕碎。】
　　面对这巨兽的攻击，顾钰一步也未退，他抬起手，点在了巨兽的额头。
　　“场上的所有人都是我的患者。”
　　只是轻轻的一触而已，巨大的兽却停顿在了原地，仿佛放在它额头上的是什么定身的符咒一般。
　　梅红色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倒映出了顾钰的身影。
　　而后羽翼收起，鳞片褪去。
　　顾钰这才轻声说出最后一句话，“作为鳞片的回礼，不用谢。”
　　明明躺在地面上，利未安森却觉得自己一直在下坠，他的理智正在被逐渐侵蚀，跌入深渊。
　　然后利未安森发现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挽救了他下坠的灵魂。
　　原本准备进行救援的军队跟S级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的动作几乎是一致地停滞，整座森林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吴九辨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他揉了揉眼，再次看向画面。
　　“这可真是……”他屏住了呼吸，双手轻微的颤抖，不知该接着说什么。
　　监控室内，仿佛所有人的动作都被定格了一样。
　　顾景云率先反应过来，他的声音仍旧冷静，只是微不可查的带了些颤，“关掉直播，终止比赛，封锁消息。”
　　只可惜已经晚了。
　　联赛直播的屏幕大街小巷都有，即使是混乱地带的各个店铺里，也都全播放着联赛的直播。
　　混乱地带的科技并不落后，甚至因为没有各种法律的约束，在某些方面比帝国跟联邦还要更加大胆。
　　各种飞行器在空中飞速飞过，不时有被击落的，也有相撞在一起的，只是街道上的人们都见怪不怪地继续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混乱就是这个地区的秩序。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青年仰头看着屏幕上的这一幕，他带着斗篷上的帽子，看不清面容，只露出稍尖的下巴，以及唇线优美的唇。
　　只是唇色过于苍白。
　　在看到那头巨大的兽在顾钰面前低下头颅，变回人形的时候，沉默就如野火般在这个嘈杂的街道蔓延，而后是更加巨大的喧嚷声。
　　青年看着随即熄灭掉的屏幕，掩在斗篷下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反光，又像是熄了又亮的烛光。
　　他站在人群之中久久未动，半晌后才笑出声来，“这简直太有趣了。”
　　反叛军所开的地下赌场内，从一片嘈杂到安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一个有着一条覆盖着细密鳞片尾巴的半蜥蜴人死死地盯着顾钰的身影看。
　　他坐在主位上，表情没有变化，只是身后的尾巴却一直在躁动不安地甩来甩去。
　　在屏幕熄灭后，他才移开视线，缓慢地出声，一字一句道，“我要那个医疗兵。”
　　网络上，一切关于顾钰的明面上的讨论都被禁止。
　　但是私底下的论坛却开了无数个帖子。
　　只是这些帖子的主题只围绕着一个人——那个纤细漂亮的医疗兵。
　　联邦则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半点风声都嗅不到。
　　只是分明有什么在暗处发酵，等待着被悄无声息地引爆。
　　所有人都清楚，这个世界接下来的走向与现有的格局要被改变了。
　　而且或许是彻彻底底的改变。


第54章 
　　军队的任务临时更改成了将顾钰跟利未安森带回去。
　　顾钰异常顺从地服从了命令，在被押送上飞行器之前，他还通过通讯安抚了一下惊慌的春晓，“不要怕。”
　　春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被军队拦在了人群的外围，急到差点掉眼泪。
　　顾钰特意将原本就柔和的语气放得更轻了，“去找指挥官，跟他们回合，然后等待安排，我没什么事情的。”还跟春晓约定，之后会给她带蛋糕。
　　顾钰跟利未安森不在一个地方关押。
　　即使路程并不远，军队的人还是特意为他收拾出了一个小房间休息，房间里面的床跟沙发都不是押送犯人的配置，而是启用了长官休息室的沙发。
　　而且押送的两名军人对顾钰也异常小心翼翼，在问过需不需要点心跟饮料之后才将门关上。
　　一个穿着全套军装礼物的士兵在门关上之后才松了口气，他扶正自己戴着的军帽，庆幸道，“幸好我来的太急，忘了换作战服。”
　　不然还轮不到他亲自来押送顾钰。
　　他们这支队伍本来就是常年在前线的，是联赛期间被调过来的。
　　其他人要么全副武装荷枪实弹，要么凶神恶煞戾气横生，能挑出两个像正常人的门面来已经算是极限了。
　　在两个人转过走廊之后，其他人才围了上来，小声但是难掩激动地问道，“那个医疗兵怎么样了？”
　　还有人懊悔，“我当时离得近，但是脑子一片空白，都没有仔细看一眼。”
　　“我第一次看到能将血脉暴动逆转的，是碰巧还是真的能够逆转？”
　　“不管是运气还是巧合，那个医疗兵以后的命运都会不一样了。”
　　“他长得可真不像个军校生。”有人嘀咕道，“腰那么细，又瘦弱，倒像个研究人员。”
　　押送顾钰的两个人享受了一会作为人群中心的关注度，在队友的追问下也回复了一些问题。
　　“目前他的状态好像还不错，挺稳定的，很有礼貌很温柔，还跟我说了谢谢。”
　　那人沉思了半晌，“气质确实很好，站在他身边就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其他人闻言起哄，将一个人高马大的，有着络腮胡的汉子推了出来，开玩笑道，“我们的队长还不够让你安心吗？看这熊一样的块头。”
　　熊一样块头的队长很无奈地扶额叹了口气。
　　那个人反驳道，“不不，这是不一样的安全感，他整个人给我的信息就是很无害，不会伤害我，而且会给予我帮助，就差不多，类似这样的感觉。”
　　他有些难以描述，停下来想了想，最后道，“就好像传说里慈悲的神明一样。”
　　作为军人大多都有些精神敏感，很难不对一个刚刚认识的人保持警惕，接受一个人也需要时间。
　　“这个医疗兵的亲和力，应该很高。”
　　……
　　顾钰在沙发上坐下，他将利未安森送给自己的那片鳞片仔细地擦干净，细细摩挲了一会儿上面的纹路。
　　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一个通讯申请跳了出来。
　　顾钰在上来之前已经将比赛时候的通讯设备都取下来了，目前身上只有光脑，能打过来的只有家人跟同学同事。
　　但是在这个时候，顾钰大概能猜到是谁。
　　他接通了通讯，投影出来的画面是一张冰冷的，带着些许焦躁的脸。
　　顾景云眉头微皱，正襟危坐地坐在办公桌前，十指交错，放在膝盖上，在顾钰接受的那一瞬间，他就立刻开了口，“我以为你应该记得我跟你讲过的话。”
　　尽管他对于顾父顾母领养一个孩子的决定并不赞同，但是在顾钰被领养不久，顾景云就带他去了军区进行了全套的检查。
　　毕竟顾钰是从黑市被解救出来的孩子，那些地方鱼龙混杂，实验室也不遵守法律，各种人体实验毫不遮掩。
　　很难保从那里出来的孩子身上会有什么暗伤或者被实验室改造的后遗症。
　　由此也发现了顾钰的治愈能力。
　　在经过研究所人员的分析之后，发现这个能力确实强悍，但是这个能力在人类体质强悍，医疗发达的如今，能够发挥的作用并不大。
　　只是这个能力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就存疑了，没有任何一个研究所跟实验室会为了一个鸡肋的人体治疗机器费尽心思——只有一个个体的治疗效率太低，而且无论任何一台机器都能取代这个。
　　除非是实验出了差错。
　　那时研究所人员自然也联想到了关于S级精神方面的治疗，对于如何解决S级血脉暴动的课题一直是所有研究所的热门课题。
　　只是军区方面并不会跟黑市那些研究所一样丧心病狂到进行人体实验。
　　所以在检验过顾钰的治疗能力对于S级精神抚慰上面并没有作用时，军区研究所下了结论——顾钰是黑市研究所人体实验的失败品。
　　当初将他孕育出来的研究所应该是想制造拥有能够治疗S级精神方面能力的实验体，只是失败了，反而使得顾钰有了一个鸡肋一样的治愈能力。
　　这或许也是顾钰最后流落到黑市上的原因，作为残次品，被研究所卖了出去。
　　幸运的是，这个实验除了这个治疗能力之外并没有给他带来其他的副作用。
　　在给顾景云递交报告的时候，研究所的人员还特意提醒了一句，“不过这个能力并不稳定，随着他的成长或许会发生改变，也或许会消失，但是我们无法确定是朝着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转变。”
　　顾景云禁止顾钰随意使用这个能力，并且给他下了命令。
　　“以后要定期进行检查，并且在感觉到不对的时候立刻报告。”
　　并且在每次顾钰进行检查的时候，都会再跟他说一遍。
　　顾钰眨了眨眼，面对顾景云的冷脸从善如流地认错道歉，“对不起。”
　　顾景云神色冷峻，他冷冷开口，“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不要面前使用能力，一旦发生变故要立刻跟我报告。”
　　顾钰低下头，像是小时候一样挨训，他小声解释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有变故的。”
　　“就在那一刻，直觉告诉我，我可以将利未安森安抚下来。”
　　说起来那时候的感觉其实有些玄妙，顾钰当时情绪也并不平静，但是他就是有种笃定，自己能够将利未安森拉回来。
　　只是在解释过后，顾景云表现得更生气了，他甚至被气到冷笑了一声。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一开始也并不知道你的能力已经升级成可以治疗血脉暴动的程度了吗？”
　　他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是不是还要我夸你一句真是勇敢，嗯？”
　　顾钰端正坐好，他知道这个时候顾景云在气头上，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顾景云见他这个模样，深深叹了口气，只是语气仍是冷冷的，“接下来就按照规矩来吧，首先违背军队撤退的命令，先关一天禁闭。”
　　其实之后该怎么处理顾钰，顾景云也没有什么头绪，只是他知道，这对于整个帝国，甚至整个星际来说，都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改变。
　　而且帝国这一次，或许可以彻底解放S级的战斗力，彻底摆脱联邦的牵制。
　　只是偏偏在联赛直播的时候显露出这个能力，确实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
　　唯一庆幸的是这次联赛是在帝国军校的地盘，所以不至于人也被抢走，而且更幸运的是目前是他坐在这个位置上。
　　至少他能保证顾钰一定的自由，如果换一个人来就不一定了。
　　“先好好休息一下吧。”顾景云道，“接下来或许会有些忙。”然后率先切断了通讯。
　　他调整了计划，目前所有事务的优先级都以顾钰为先。
　　一边的副官低声询问着如何处理第二军校的事情，顾景云摆了摆手，“不必了，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相信比起与联邦的合作，S级的血脉暴动问题更能撼动他们。”
　　就算第二军区的上层坚持选择与联邦进行合作，能够解放S级战力的其他军区也能够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将其终止。
　　“安排会议。”他命令道，“需要讨论关于接下来的计划以及要应付的势力，各种合作需要也需要洽谈。”
　　……
　　利未安森的待遇就不如顾钰了，他所在的是关押S级的地方，不要说床了，连坐的东西也只是一把普通的椅子。
　　而且在押送过程中，虽然锁链无法给他连接上，但是各种束缚带仍旧还是给带上了，唯一人道的地方就是只束缚了双腿，通讯设备没有给他清除掉。
　　只是他的任何通讯都会被监听。
　　利未安森对这个倒是接受良好，只是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他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利未安森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并且怀疑他此时此刻仍旧在梦中。
　　他趴在桌子上，不时用手摸一摸此时没了拘束器的脖颈，又摸一摸自己已经褪去鳞片的脸颊。
　　在关押室内五分钟之后，利未安森才确信自己脱离血脉暴动的事实。
　　在确认之后，他仍旧没怎么反应过来，直到诺兰发来通讯。
　　诺兰一直都是一副冷静的模样，他大概是还没有离开赛区，背景仍旧是丛林，看着活蹦乱跳的利未安森，视线在他脖颈处扫了一圈，才开口，“看来你的状态不错。”
　　“还好吧。”利未安森挠挠头，显得有点傻，“就是我现在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就在不久前还在血脉暴动，以为自己就要死掉了。”
　　利未安森：“我本来以为血脉暴动之后就跟睡着一样，把麻烦留给你们，我先走一步，可根本就不是这样，理智被侵蚀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就跟缓慢地溺死一样，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跟我的四肢，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疯狂。”
　　他低低道，“我还朝着顾钰发动了攻击。”
　　“就差那么一点。”利未安森描述的语句开始带上了些许恐慌，“我就将他杀死了。”
　　诺兰轻声安慰他，“别想了，都过去了，你甚至都能算得上历史上最幸运的S级了。”
　　“我这次是想来问你一件事情的。”诺兰换了话题，“上面宣布联赛终止了，所以我想，你给阿斯莫德下的毒是不是应该给解了？”
　　一般的毒对阿斯莫德没有用，所以利未安森通过羽毛直接将毒素注入了他的心脏。
　　只要联赛再继续一会儿，阿斯莫德甚至连血脉暴动都不会发生，直接死亡。
　　诺兰看了一眼时间，冷静道，“再有十分钟二十五秒，你哥哥就要死了。”
　　……
　　乌鸠看着阿斯莫德的表情极其复杂，等诺兰给他解完毒离开之后，才出声吐槽，“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跟利未安森到底是不是亲生兄弟。”
　　还没等阿斯莫德说话，一旁靠在树上看热闹的吴九辨就笑眯眯地开口了。
　　他双手抱胸，一副闲适的模样。“这很明显的吧，看这一个两个都想致对方于死地的狠劲，默契到不是亲兄弟才要让人奇怪。”
　　阿斯莫德从地面上起来，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看来利未长大了不少，不知道跟着谁学坏了，都会耍小聪明了。”
　　“应该是诺兰给出的主意。”吴九辨道，“我觉得利未安森想不太到这种战术。”
　　阿斯莫德也赞同道，“确实，利未比乌鸠还要死脑筋。”
　　乌鸠不满地踹了他一脚，被阿斯莫德轻巧地躲过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吴九辨身边。
　　阿斯莫德感叹了一声，“这个联赛可真累人，回宿舍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他拍了拍吴九辨的肩，热情邀请道，“接下来几天我们就一起逛逛帝国军校。”
　　“接下来几天？”吴九辨敏锐地察觉到要素，“你们什么时候准备回第二军校？”
　　阿斯莫德笑眯眯的，笑容跟吴九辨如出一辙，“这个不着急嘛。”
　　“至于什么时候，那可不一定，我倒是不怎么在乎军校在哪里。”
　　他侧了侧头，指尖抚上自己脖颈处的宝石，紫罗兰色的眼睛格外幽深，“我现在只在乎顾钰在哪里，毕竟我也是非常惜命的一个人。”
　　听这话音，显然是要直接留在帝国军校不走了。
　　“我相信指挥官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接下来一向中立的第一军区应该也会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阿斯莫德强调道，“首次的选择。”
　　吴九辨沉默了片刻，然后学着阿斯莫德刚刚的动作也耸了耸肩，他做出这个动作竟然意外的潇洒，“这可不一定。”
　　“你就这么笃定顾钰会留在帝国军校吗？”
　　吴九辨指出一点，“他是自由的，他有选择的权力。”
　　阿斯莫德假装被吓到了，做作地捂住嘴，“哇哦，你们的野心可真大。”
　　“我们的理念更适合顾钰。”吴九辨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格外笃定，“虽然跟帝国军校合作也未尝不可，但是我们还是想争取一下顾钰，然后让帝国军校跟我们合作。”
　　吴九辨有种直觉，顾钰就算不选择第一军校，也会以第一军校管理S级的模式为首选。
　　而且据他了解，顾钰的兄长就是第四军区的首席指挥官顾景云，顾景云虽然作风强势，但是对于家人却格外宽容，虽然从外界看来，这宽容并不容易窥得。
　　阿斯莫德的决定倒是获得了第二军校成员的全体通过，第二军校对S级最不友好，之前给出的获得联赛胜利的奖励对他们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现在直接留下，归入帝国军校是最好的选择。
　　茜茜则是在旁边打了个哈欠，她倒是无所谓什么合作不合作，反正第三军区跟第四军区亲得跟一家似的。
　　而且她跟顾钰也有些接触，知道他是个温柔的人，所以茜茜并不担心，她现在更关注的是为什么来接他们的飞行器还不来。
　　她可一点都不想继续听这些笑面虎继续笑里藏刀地叨叨了。


第55章 
　　如吴九辨所料。
　　联赛中断之后，帝国军校并未第一时间给予其他军校参赛的人自由，而是将他们送回了原本的生活区，同时限制了他们的权限。
　　大概是为了防止其他军校从他们这里获取情报，就连他们与外界的通讯也一并被限制了。
　　在下飞行器之后，吴九辨停下脚步，问旁边帝国军校的负责人，“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呢？”
　　那人并不正面回答，只是避重就轻道，“不会很久的，如果乐意的话可以在帝国军校里逛一逛，各类型训练场跟生活区内的设施也会一并开放给你们。”
　　意料之中的回答。
　　吴九辨弯了弯唇，微微俯身致谢，“谢谢解答，那么医疗室呢？”
　　负责人：“自然也是同样开放的。”
　　吴九辨轻笑一声：“谢谢。”
　　也有几个人对于这种情况感到不满，低声抱怨了几句，大多是指挥官跟医疗兵。
　　他们过于年轻也过于稚气，即使知道这是必要的措施，还是无法在连最基本的人身权力都被限制的时候能够一声不吭，安静容忍地接受。
　　好在他们也知道分寸，只是抱怨了几句，并没有做过多的事情，加上这几个人还是学生，没有必要过于苛责。
　　负责人也就当作没听见，站在一边老神在在，不动如山。
　　阿斯莫德吹起了口哨，双手抱在脑后，姿态悠闲惬意，他倒是对行为被限制没什么感觉，他并不在乎所谓的自由跟人身权力，而其他的S级也跟他一个想法。
　　毕竟这是他们之前就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也谈不上失去。
　　这一次要不是第二军校恩威并施，一边许诺了不少利益，一边威胁如果没有获得胜利就会断掉所有S级的精神力链接，阿斯莫德才不会这么卖命。
　　只是联赛在一半终止之后，再也不会有胜利者跟失败者之分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个叫顾钰的医疗兵。
　　这件事已经不是军校之间的事情了。
　　阿斯莫德笑眯眯地看着第二军校的领队在不远处被士兵拦下，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带着笑意做了一个惯用的，嘲讽失败者的手势。
　　对于第二军校，不，第二军区来说，失败几乎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
　　第二军校跟第二军区对于S级向来都是采取高压政策，S级的夭折率高居不下，甚至连威胁也经常是威胁断掉S级的精神力链接，断掉前线供给。
　　这一次，也该接受反噬了。
　　阿斯莫德平静地想。
　　既然把他们当作恶犬来驾驭，那么也应该做好被恶犬反噬的准备。
　　茜茜毫不关心军校之间的事情，她也不在乎能不能联系上外界，反正她哥哥在帝国军校的医疗室，而在帝国军校内部，S级的行动跟通讯都是畅通无阻的。
　　……
　　帝国军校的行动极为迅速，当天下午就召开了发布会。
　　作为首席指挥官的顾景云极其难得地出席了。
　　即使是临时召开的发布会，底下来的记者却是座无虚席。
　　发布会并没有写主题，决定召开的时候也没有说是关于谁的发布会，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顾景云居高临下，他一一扫过底下的面孔，心里清楚这里面一定混着来自联邦跟黑市，以及混乱地带，甚至虫族那边的探子。
　　但是这并没有关系。
　　底下的闪光灯刺眼又频繁。
　　他毫不为动，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白色的手套摘下来，又将大衣脱下来披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剪裁得体的内衬，而后在最中间的主席位坐下。
　　在顾景云坐下之后，周围的人才紧接着陆陆续续落座。
　　他稍稍后仰，十指交错放在膝盖上，停顿了一刻后，才淡淡开口，“请问吧。”
　　明明是个祈使句，却偏偏跟下达命令一样。
　　最后一个尾音还未落地，就有人焦急地开口询问，看他胸前的牌子，是来自蓝翼社的记者。
　　蓝翼社宣扬所谓的和平，向往联邦的制度，最看不惯军部的作风，甚至称那就是一群疯子，每每军部一出什么事情，有什么风吹草低，蓝翼社总是会从批判的角度写出各种文章，一句也不会夸。
　　“请问那个医疗兵的具体能力是否可以透露？”
　　顾景云不紧不慢地纠正，“他叫顾钰。”
　　那个人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请问顾钰的具体能力能否透露？”
　　顾景云：“无可奉告。”
　　他冷冷地抬起左手，做了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势，“下一个。”
　　“请问顾钰的出现是帝国军校方面早就安排好的吗？”
　　这一次是由旁边的人作答的，“一个意外而已，令人惊喜的意外。”
　　“那么请问一下顾钰安抚S级的能力是后天还是先天的？如果是后天的，这是否能证明第四军区在拿人类做实验。”
　　“如果你们有认真做过功课的话，可以在暖阳福利院的官网上查到顾钰的来历，那上面有图片跟视频，甚至还有军队从黑市解救出那些孩子的视频。”
　　“在这一点上，我们无可指摘。”
　　接下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顾景云很少出声回复，只是会在下面的记者提出带着隐藏的陷阱的问题时作出回应。
　　一场发布会下来，记者们几乎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
　　这场发布会只是宣告了第四军区的一个态度。
　　第四军区对于顾钰并非是将其作为工具看待，而是将其看作了军部未来的成员。
　　这就意味着，顾钰的能力某种程度上是无法被复刻甚至深入研究的，除非将第四军区完全倾覆，然后得到他。
　　昏暗的房间内。
　　四个人或坐或躺，俱都安静地看着第四军区召开的发布会，试图从中窥得一点有用的信息。
　　率先开口的是一个短发的英气姑娘，她蹙眉，“看来第四军区应该不会将顾钰作为筹码来交易。”
　　“而且接下来对于顾钰的监管一定会是最严密的，我们很难得到机会。”
　　一个有着及腰长发，眉眼精致，称得上妩媚的男人看着屏幕上发布会的结束轻声笑了，“没有关系，百密一疏，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优势在我们。”
　　“而且越是得手容易的东西越廉价，能让人费尽力气到手的才最珍贵。”
　　他漫不经心地撩起耳侧的发，“只要用心，多花点心思，哪怕是在最严密的第四军区，我们也能将他们藏的最好的珍宝偷出来。”
　　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半蜥蜴人的鳞片在屏幕上微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冷冷的光。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闪烁的画面，一声不出，像极了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
　　顾钰的能力要经过一个全面的检测，以便确定他使用能力是否会对自己产生危害，以及被使用能力的S级可以恢复到什么程度，是否有什么后遗症之类。
　　只是无论S级会有什么后遗症，都比失去生命要好得多就是了。
　　第四军区决定由程青君负责顾钰的检测，而检测也意味着需要实验体。
　　他拟出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濒临崩溃，岌岌可危的S级。
　　顾钰接过这份名单，名单里面排第一位的就是顾钰的父亲——顾向晚。
　　其实顾向晚的状态一直很不错，甚至比他的儿子顾年的状态都要好。
　　程青君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我一直以为是顾上校的基因问题，让他能够撑得更久，只是现在看来，应该是在跟你接触的那段时期，你无意识地使用能力——即使这能力还不稳定——让他的情况得到了缓解，并且这也使得他终身受益。”
　　程青君将顾向晚这些年的数据资料取出来，“这上面显示，顾上校在跟顾夫人搬到第四军区时，就已经快到达极限了，但是每次在到达极限前，宝石的溢出值总是会在一个点之前回落。”
　　“从这一点看来，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你能力的一个特质，那就是接受过你治疗的S级，有一定可能不会再发生血脉暴动——即使他们已经濒临崩溃。”
　　“当然这也只是推测，还是要让时间跟数据来证明的。”
　　程青君站在顾钰面前，他面上虽然冷静，但是仍旧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顾钰的出现意味着他停滞许久的课题或许会有新的，往前推进一大步的进展。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分析顾钰的能力了。
　　顾钰看完那份名单，将名单放在桌子上，他沉思着，慢慢开口道，“我有不一样的意见。”
　　他垂下眼帘，“我认为治疗能力仅仅只是一个辅助而已，有些时候或许可以力挽狂澜，在危机时刻将S级拉回来，但是这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而且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我的寿命也并不是无限的，在我死去之后，S级的现状也并不会得到改变。”顾钰极其冷静地谈起自己的生死。
　　“即使将我的基因复制，也无法确保能力就会一起被复制，而且先不谈我的感受，这样做对被当作替代品的，克隆出来的‘我’也并不公平。”
　　程青君沉吟半晌，轻声安抚顾钰道，“这一点不必担心，被制造出的异能无法被克隆人继承几乎是共识了，更何况顾指挥早就已经找人将您的基因上了锁。”
　　“这个世界上就只会有一个你。”
　　程青君的嗓音近乎柔和了，他俯身，仿佛在哄睡一个忐忑不安的孩子。
　　只是顾钰脸上一点不安的神色都没有。
　　即使他也不过刚刚成年，仍旧是可以被大多数人称为孩子的年纪，可他却有着成年人都无法企及的冷静，在面对自己的珍贵与重要性时无动于衷，也并不激动与自得自满。
　　他始终保持一个温和又柔软的态度，“我知道，我担心的也并不是这个。”
　　“可能是我表达得有些不太对，我认为如果想要解放S级，不能只靠一个所谓的治愈能力而已，我觉得他们血脉暴动的原因不仅仅在于简单的无法自控，而在于政策与偏见。”
　　“你的意思是……”程青君顿了顿，他其实已经猜出来了顾钰想要表达的东西，只是有些不敢置信。
　　“我觉得父亲并不是因为，或者更严谨一点说，并不只是因为我的能力所以才撑到现在的，是因为母亲还有孩子们给予他的爱与支持。”
　　“根据我当校医以来所看到的，听到的，我可以肯定，一个友好的，不带偏见的环境是对S级有好处的。”
　　顾钰最后道，“之前我就在准备为此而做出努力了，至于现在，我想，拥有能力的我应该能够做更多的事情。”
　　“我有更加，更加美好的愿景。”


第56章 
　　程青君站在顾钰面前久久未语，他默然地长久站立，一动未动。
　　他原本是抱着说服顾钰的心态来的，说服顾钰接下来配合自己的研究，甚至为此还专门列出来过一页的提纲，上面全是关于配合研究的利弊讨论。
　　而如今，程青君为自己这个举动而感到羞愧。
　　程青君不由得开口问道：“如果我不同意呢？或者上层不同意你的想法，那么你会怎么办？”
　　顾钰仍旧是那副坦然的姿态，“没有关系，我会努力加大我这边的筹码，让命运的天平朝我这边倾斜过来。”
　　他轻声笑了，“至于现在，我觉得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
　　程青君紧接着又问道，“如果你没有治愈能力呢？少了这一点，或许命运这辈子都不会眷顾你。”
　　顾钰：“那我仍然不会停下，即使我所做出的努力渺小且无人知晓，即使穷极这一生都无法达成目标，但我坚信，只要有人开始为此而努力过，那么在我之后，也总会有人看到我的努力并继续为此奋斗下去。”
　　程青君意识到，无论处境如何，顾钰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他有想要坚定走下去的道路，那么就不会因为任何事物而改变或者动摇。
　　“命运应该眷顾你。”程青君听见自己开口说道，“如果像你这样的人都不被命运女神青睐的话，这个世界上就不应该存在命运这种东西。”
　　顾钰：“感谢您的祝福，但是我不是那种等待命运来临的人，我要尝试自己来撼动所谓的命运。”
　　程青君：“即使要将你自己也当作筹码摆上赌桌？”
　　顾钰点了点头，他垂下眼帘，显得有些乖巧，只是说出的话轻描淡写里却带着认真，“至于我这个筹码能有多少价值，就等接下来的研究结果出来了。”
　　……
　　对于顾钰异能的研究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首先最刻不容缓地是先将那些濒临崩溃的S级挽救回来，在这一点上，程青君安排的名单异常人性化。
　　他将跟顾钰有关联的人都排在了前面，顾上校，顾年，还有茜茜的哥哥，接下来才是其他人。
　　根据顾景云的指示，首先要检测的是使用异能是否会对顾钰造成伤害，以及他要付出的代价，比如付出生命力这种。
　　如果顾钰的能力与他自己的生命产生关联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就要进行改变。
　　第一个被安排接受治疗的是顾上校。
　　“他的情况不是很好，对吗？”顾钰道，“我能猜出来的，最近几年，父亲开始刻意避开与我进行影像方面的交流，开视频的时候一直是母亲来跟我进行沟通。”
　　作为一个父亲，顾上校一直是以一种强势而高大的形象存在的，他不想毁掉孩子对于自己的印象，这是属于一个父亲的小心思。
　　对于这一点，顾钰一直都体贴地未曾在顾父顾母面前提出过疑问，只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关心。
　　程青君设置仪器的动作顿了顿，安慰顾钰道，“至少现在，你们可以见一面了。”
　　顾上校的模样其实并没有很大变化，但就是能明显地看出来他与之前的样子有很大不同，之前的他总是一身军装，意气风发，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现在的他更加平和，眉眼间带着些许倦意，看起来休息得并不好。
　　只是分明模样是没什么变动的，顾钰却觉得，顾父没有他记忆里那么高大了。
　　顾夫人在实验室外面等待。
　　偌大且安静的实验室内，除了程青君跟他的几位助手，就只有顾钰跟顾上校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虽然顾向晚的状态一直还算可以，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仍旧带了拘束器以及束缚带。
　　顾钰坐在他面前，两人互相打量了半晌，最终是顾钰打破了沉默，他轻声道，“父亲。”
　　顾向晚闻言露出一个微笑来，带着这世间所有父亲见到自己孩子时都有的欣慰与宽容，“你长大了。”
　　“对不起”他慢慢道，“我作为一个父亲并不称职。”
　　按照顾夫人以前的话来说，顾向晚所做的很多事情都称得上任性，跟个孩子似的，永远不会多想想。
　　之前的顾向晚觉得这个评价莫名其妙，他位居上校，不知跟虫族打过多少次仗，在前线他运筹帷幄，若不是脑子灵活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但是如今的顾向晚异常坦然地承认这一点，“我做事情太随心所欲了，也很不负责任，在将你带回家之前，包括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他顿了顿，又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一直觉得，您是最好的父亲。”
　　顾钰的坐姿端正，他垂下长长的眼睫，语气固执且坚定，“一个父亲称不称职应该由孩子来进行评判，在我这边，您是最好的父亲。”
　　“也许在您看来，领我回去这件事情是心血来潮，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对您就此进行指责。”
　　“被您跟母亲领养，是我生命之中最美好的转折点，从那以后，我的人生截然不同了，是我应该对您感谢才对。”
　　“我一直为拥有您跟母亲这样的父母而感到骄傲。”
　　顾向晚并未答话，他只是抬起手，捂住了眼睛，而后肩膀颤抖起来。
　　顾钰使用治愈异能的过程跟他这个人一样柔和，被施加的对象一点不适都感觉不到，只是稍稍闭上眼睛，仿佛一场大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是一身轻松。
　　至少顾向晚是这样，他如释重负一般，闭合之后再次睁开的眼睛带上了些许生机。
　　他也不太清楚这些改变是异能的作用，还是顾钰所说的话的作用。
　　只是有一点是毋容置疑的。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由顾钰带来的。
　　在治疗结束后，顾上校暂时不可以离开，他要在帝国军校内留待观察一段时间，跟利未安森一样，身体变化的数据要作为样本留存。
　　在助手将束缚带解开之后，离开实验室之前，他站起身来，拥抱了顾钰，而后松开的时候拍了拍顾钰的肩，“我也为你们四个而感到自豪。”
　　顾钰用力地点了点头，他轻声道，“我会努力不让您感到失望的。”
　　顾夫人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
　　在让顾钰休息了半个小时，并确认顾钰的精力可以支撑之后，程青君命令人将名单上的顾年带了过来。
　　顾年的状态其实也勉强能够算是稳定，只是稳定的那个值有些危险。
　　在经过顾钰的治疗之后，顾年脖颈间的那颗宝石里的盈盈水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最终稳定在了距离三分之一的位置上。
　　除了拘束器直接破碎的利未安森，接受治疗的顾上校跟顾年，最终差不多都是稳定在了这个数值上面。
　　程青君看着仪器上的数据，“使用异能并不会对你产生伤害，至少现在为止，是没有任何变化的，而根据测算，使用异能的频率理论上是没有限制的。”
　　他接下来的话被顾年打断。
　　“所以呢？”
　　顾年自打进入这个房间之后，眼神就一直阴沉沉的，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即使是顾钰在给他进行治疗的时候，也仍然表情冰冷。
　　“使用异能的频率理论上没有限制，所以接下来就要让他无休止地使用这个所谓的治愈异能吗？”
　　他的语气嘲讽，极其具有攻击性。
　　“顾钰不是机器，他也不是跟我们一样的S级，他是自由的。”
　　“冷静一点，顾钰刚刚给你治疗结束。”程青君头也不抬，填写着手中的表格，“别浪费掉他的努力。”
　　顾年欲要起身，只是脖颈上的锁链并未摘除，这让他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金属锁链之间发生撞击，而后被绷直，发出清脆响亮的一声。
　　如果没有这些限制的话，程青君确信，顾年是一定会扑上来的。
　　分明是猫科，如今却像极了一条护主的恶犬。
　　顾年的视线落在了程青君的喉咙上，他死死盯着这处要害，毫不掩饰，目光几乎要实质化。
　　面对这种威胁，程青君并未生气，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动一下，他推了推眼镜，好整以暇道，“如果是在其他军区的话，或许会，但我们这是在顾景云指挥官领导下的第四军区。”
　　“没事的。”顾钰紧接着安抚顾年道，“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事情。而且有大哥在，不必为我担心。”
　　顾钰的声音又轻又柔，轻而易举就让刚刚炸毛的顾年安静了下来。


第57章 
　　程青君非常识趣地给两人让出一片勉强称得上私人的空间，他带领几位助手去了旁边整理数据。
　　顾钰跟顾年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察觉到顾年刻意避开了自己的视线，所以顾钰也就贴心地看向了一侧，假装自己在看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顾钰才听到顾年开口。
　　“去你想做的事情，不要被其他的东西，绊住你的脚步。”
　　声音有些嘶哑，隐藏在最深处的，是被掩饰得很好的柔情与关心。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包括我们。”
　　顾年知道顾钰珍惜家人，他打从心底里不愿意成为牵绊住顾钰的一枚棋子，就如同因为父亲，母亲几乎放弃了一切一样。
　　顾年不想让自己成为累赘。
　　顾钰几乎是立刻就领会了顾年的意思，即使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到为止。
　　顾钰的眼神沉静，他微笑起来，“不用为我担心，哥哥，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我想做的。”
　　为了让顾年安心，他又道，“我在做这些工作的时候，感到充实而快乐，非常高兴我能帮上忙。”
　　顾年低着头，碎发遮掩住了他的眼睛，在判断顾钰说的是真心话之后，他才抬起头来，“那就好。”
　　“如果有一天，这些事情令你感到厌烦，只要跟我说一声。”
　　顾年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仿佛裹挟着千年的冰雪迎面而来，像是在做什么保证，又像是在立下誓言。
　　“我会将你面前的阻碍尽数铲除。”
　　即使这些阻碍里也有他。
　　顾钰紧接着开口，“我永远，永远不会对现在所做的事情感到厌烦，既然是我所选定的道路，就会一直走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道，“我发誓。”
　　顾年再没说话，他只是再次低下了头，让碎发遮掩住他的眼睛，只是这仍旧不够，于是他又抬起左手，捂住了眼睛，咬紧牙关，不让一丝呜咽泄露出去。
　　怎么能这么说呢？他想，顾钰的这些话天真又决然，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如果就这么怀抱着一腔真心往前走，怕是要被路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给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只是与此同时，顾年也十分清楚，导致顾钰一开始走上这条道路的理由，就是因为他跟顾燃。
　　真是傻子。
　　顾年在心里轻轻道，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顾钰时的场景来，那时的自己对顾钰并不好，甚至对于这个看着模样很乖巧的孩子流露出敌视。
　　而顾钰则是竭尽全力地包容着他，讨好着他。
　　于是顾年又想起顾钰初初来到顾家时的小心翼翼，以及那个模样漂亮的孩子踮起脚尖，用双手捧着给自己递过来的那杯水。
　　他捂住眼睛，低低骂了一声。
　　……
　　茜茜向陆玄发起了通讯，“哥哥，你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
　　陆玄勉力露出一个笑，“我很好，不用担心，我现在被安排到了帝国军校的宿舍里。”
　　他轻声细语，“旁边的房间就住着诺兰，帝国军校的S级也很友好。”
　　S级之中的友好是有些主观的友好，特指不主动挑事，很少发生冲突，都能够拿对方当空气的话，就可以在友好面前加一个非常了。
　　茜茜看向陆玄的脖颈，宝石的溢出值跟之前差不多，已经被抑制住了，没有再往上涨的趋势。
　　只是茜茜仍旧有些担心，她叮嘱道，“服从命令，哥哥，顾钰会拯救你的。”
　　“茜茜。”陆玄的声音很轻，像是一朵蒲公英被吹散，“没有谁可以真正挽救谁的。”
　　他倦怠地垂下眼帘，眼角眉梢都带着些许忧郁，“而且这样对于被寄托期望的那个人来说也并不公平。”
　　陆玄的声音不大，但是仍旧清晰，“你要清楚一件事，顾钰并没有义务非得挽救我，而且我也并不觉得他有能力挽救我。”
　　“所以，茜茜，就算最后结果不好，也不要对他感到不满。”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
　　检测完两个S级花费的时间并不少，所以程青君将陆玄安排在了第二天。
　　陆玄的情况其实算不上很差，比起一些S级，他现在的情况甚至要好上许多。
　　只是这些S级要么不在帝国军校附近，要么干脆是在敌对的第二军区，考虑到距离跟时间问题，还有跟顾钰的亲疏关系，他就被排在了第三位。
　　但是顾钰清楚，陆玄的问题或许比顾上校跟顾年要严重一些。
　　他的根源问题并非临近血脉暴动，而是时时刻刻痛苦于周遭的环境，其他S级多多少少也有这么的问题，但是在陆玄身上尤为突出。
　　因为性格过于纤细敏感，面对其他S级已经非常熟悉，甚至可以视若无睹的枯燥的命令，血腥暴力的环境，同伴的离去，陆玄会感到加倍的痛苦。
　　陆玄接受治疗的时候极其平静，被押送来跟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太大波动，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对顾钰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并低低道了一声谢。
　　程青君翻看着陆玄的资料，“他性格过于软弱了，不像是一个S级。”
　　在将资料看完之后，程青君看向顾钰，“你觉得陆玄是一个怎样的人？”
　　顾钰沉吟半晌，评价道：“他是一个过于典型的典型。”
　　“在陆玄的身上，一切关于S级的不公平，关于他们的痛苦都被放大了一样，与其说他不像个S级，作为一个S级不够优秀，不如说他其实更像是一个人，而这也是使得他越发痛苦的源头。”
　　“有时候我会在想，是所有S级都性格强硬，嗜好鲜血与暴力，还是因为性格柔软的S级都过早死去了呢？”
　　程青君淡淡道，“很有趣的观点，但是在大多数人看来，过早死去的S级都是因为不适应被淘汰掉了而已。”
　　“为了活下去，强迫自己适应枯燥又血腥的环境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对的。”
　　顾钰轻声道，“我想要做出改变。”
　　程青君提醒道，“但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
　　“我知道的。”顾钰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手上所握着的筹码仍旧不够。”
　　他靠在椅背上，仰起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跟线条流畅的下巴，仔细地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看。
　　顾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半晌后，才开口道，“我要耐心，一点点来。”
　　像是提醒自己，也像是在做出宣告。
　　……
　　军校的论坛里，没有加密的明面上，仍旧跟之前一样，讨论着些日常又琐碎的东西，比如问训练室什么时候空出来，程青君教授的课有没有人敢逃，谁可以帮忙做个小组作业……
　　其中偶尔有人发布涉及到联赛跟顾钰以及利未安森的问题，只要系统检测到下一秒就会立即被删除，甚至用那个医疗兵作为暗指也逃不过系统的法眼。
　　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阻拦肯定是拦不住的，明面上不让讨论，学生们私底下仍旧有自己的办法。
　　在军校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跟默许下，学校系统无法检测到的加密论坛上，最近的几千条帖子几乎全是关于联赛的话题，要么就是关于那个叫顾钰的医疗兵，以及以后S级的发展趋势。
　　还有对于顾钰能力的揣测，以及如果顾钰的能力真的可以派上用场之后，会对现如今的政治局面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第四军区的崛起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了。
　　无论顾钰的能力如何，即使他只是碰运气恰好就唤醒了利未安森这一次，第四军区也可以借此造势，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第四军区的领导人是顾景云的前提下。
　　想借此造势的人很多，但是真正能够做到的，屈指可数。
　　出人意料的是，这些帖子之中热度最高的那一条，则是很久之前有人整理的，有关于顾钰的个人合集。
　　因为顾钰本身就生得好看，在人群里极其扎眼，气质又特别，所以在刚刚入学之后，联赛开始之前就引起了一波颜狗的关注。
　　帖子合集上面有顾钰的各种公开的照片视频，还有他的个人资料，资料详细到包括顾钰的出身，性格脾气，血型星座，喜欢吃的东西。
　　有不少人这个在帖子里分享关于顾钰的事情。
　　有个小姑娘分享了自己在医疗室碰到顾钰要到的合照，小姑娘有些文艺，她叙说自己对顾钰的感受，说他是个很温柔的人，说话时让人想起初春时湖畔初初露出新绿的柳枝。
　　这个比喻引起不少人的赞同。
　　甚至还有一张很久之前发布在社交软件上的，小时候的顾钰的照片。
　　背景是在宴会上，小顾钰穿着精致的浅灰色马甲套装，脖颈处带着同色的领结，胸前别着一枚宝石胸针，发丝被打理得异常细心，精致好看得不像真人，而是被大师精心雕琢出来的人偶。
　　这个帖子很早之前就存在了，原本只有寥寥几十个人默默欣赏美人，到处搜集关于顾钰的一丁点信息，哪怕是出现在联赛机位里作为背景的顾钰也被截了出来放上去。
　　因为这个帖子收集的资料太过详细，所以在联赛终止之后，这个帖子很快就被那些寻找顾钰消息的军校生们扒了出来，作为了分析顾钰的参考。
　　那些欣赏顾钰美貌的人还跟分析顾钰能力的人还起了一波小小的冲突。
　　两方人马争吵不休，一方觉得另外一方侵犯了自己欣赏美人的权力，明明是自己收集的资料，照片跟视频都是放给大家欣赏的。
　　一张漂亮的，光线适宜的照片放出来之后，结果被用来分析推测顾钰的五官跟顾景云的相似程度，得出他们确实没有血缘关系，以及推测顾钰的血脉等级跟战斗能力简直就是浪费。
　　另外一方则觉得他们不可理喻。
　　顾钰是一个空前绝后的治愈系，他是无数研究所都在攻克的课题的最终版本，拥有着改变以后格局的能力，结果他们就只能看到这个人最最最不值一提的外貌跟性格，他们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而利未安森则不参与任何一方吵架，他过滤掉那些无用的言语，心满意足地将顾钰所有照片跟视频都放出来。
　　然后点开那张顾钰小时候的图片，放大看了不知多久，然后默默地点了保存。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张照片有些眼熟，利未安森想，他又下意识伸出手，指尖碰了碰自己脖颈间的拘束器。


第58章 
　　利未安森盘算着一件事。
　　他想让顾钰将自己脖颈间的临时拘束器烙印进精神力。
　　这一次联赛失利之后，宋津被宋家家主剥夺了所有的荣誉与身份，送去了前线。
　　而在出发去前线之前，宋津跟诺兰他们解除了精神力链接。
　　诺兰跟宋津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话好说，只是按部就班地按照命令走完了程序，两人一个比一个沉默。
　　只是在诺兰离开房间之前，宋津出声叫住了他。
　　诺兰停住脚步，但是并未转身折返，只是回头看向宋津，用眼神催促他有话快点说。
　　宋津避开他的视线，“帮我跟利未安森说一声对不起。”
　　诺兰不置可否，“道歉的话还是等你从前线活着回来之后自己跟他说吧。”
　　“希望这次你能设身处地地站在队伍成员的角度看问题。”
　　话音刚落，诺兰就将门关上了。
　　紧接着，利未安森就向他发起了通讯。
　　诺兰现在使用的也是临时拘束器，在不久之后，上层应该会安排另外一位指挥官就位。
　　只是指挥官与利未安森的精神力链接应该需要折腾很久才能链接上，A级与3S的等级不是这么好跨越的。
　　在得知利未安森的盘算后，诺兰罕见地没有立即反对，也没有说一些类似于应该服从命令的话。
　　他只是沉默半晌，斟酌着语句给出了回复，尽量不打击到利未安森的积极性，“很美好的设想。”
　　只是也就仅限于设想，基本上无法实现。
　　暂且不说上层的打算，光是顾钰的精神力等级就注定无法与S级建立起精神力链接，哪怕是普通的S级都很吃力，失败率高到吓人，更别说与身为统领者的利未安森。
　　要知道，与利未安森一个人建立起链接就意味着与整个团队建立了链接。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光是顾钰本身能力的珍贵性就注定上层不会让他做指挥官这种危险的事情。”
　　即使指挥官很少参与直接的战争，都是被S级小心保护着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危险。
　　“或许顾钰就是不一样呢。”
　　利未安森并非死心，他挣扎着，想找出顾钰能与自己产生联系的点，“你看他都可以将我的血脉暴动消除，为什么就不可以跟我建立精神力链接？”
　　“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诺兰抬起手，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现在并不想跟利未安森探讨这些深奥复杂的问题，血脉暴动消除的原因就连研究所都无法找出来，更别说他了。
　　最终，诺兰无可奈何道，“既然如此，你可以请求顾钰跟你链接试试。”
　　他带着些许愉快的心情想，等失败之后，利未安森应该就不会再反复提起这件事情了。
　　在挂断通讯之前，诺兰还是替宋津转达了歉意，“他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哦，那帮我跟他说声没关系。”利未安森的态度漫不经心的，显然没有将宋津放在心上，大约这件事情只在他脑子里晃了一圈，然后就继续专注于顾钰了，“你说我跟顾钰见面的时候要不要给他带个礼物去？”
　　诺兰叹了口气，他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我觉得你应该先考虑什么时候能跟他见面。”
　　……
　　在顾向晚的状态稳定下来之后，数据也收集好以后，他跟顾夫人就会搬回原来的住处，自此之后，两个人终于可以不用再在军区里的各个研究所之间辗转。
　　而这个过程比起之前所经受的一切，快到不可思议。
　　“就像梦一样。”顾向晚道，“就在几天前，哪怕是做梦，我也不敢奢求这样过于美好而且如同童话般的结局。”
　　顾夫人在他眉眼间落下一个吻，“好在这并不是梦，亲爱的，接下来你有足够的时间来烦恼该如何处理与孩子们之间的关系。”
　　之前他们朝不保夕，顾不上孩子们，只能让他们自己成长。
　　顾夫人狡黠地笑了，“据我所知，景云跟顾年还有顾燃对你都有些意见。”
　　顾向晚却肃了神色，他低低道，“有意见是应该的，我不是个称职的好父亲，顾钰他是太懂事了，他原谅我并且愿意将我看作父亲，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尽到了父亲的职责。”
　　“顾钰就是太懂事了。”
　　顾夫人很是心疼。
　　“之前，我还很犹豫是陪你一起去军区还是留下来照顾孩子们，因为顾钰跟顾燃都太小了，但是顾燃大部分时间都在养育中心，所以，在这几个孩子之中，我唯独放不下顾钰。”
　　“最后是顾钰察觉出我的犹豫，那时候刚好是他的生日不是吗？在生日会之后，他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关于他在吹灭蜡烛时许了什么愿望。”
　　顾夫人想起小小的，人偶般精致的孩子踮起脚尖，在她耳边轻轻道，“我许下的愿望就是希望母亲可以为自己而活，不再被我们这些孩子牵绊住，勇敢地做出自己的选择。”
　　“我希望以后母亲不只是一个母亲，也不只是别人眼中的顾夫人。”
　　“而是有名有姓的沈云菀。”
　　“你知道的，自从结婚之后，很久没有人再提起过我的名字了，我是孩子们口中的母亲，是外人眼中的顾夫人。”
　　沈云菀轻声道，“但是顾钰提起来了，他说我应该走沈云菀的路，做沈云菀的选择，而不是被母亲跟顾夫人的身份裹挟。”
　　顾向晚紧紧拥抱着沈云菀，“对不起。”
　　他低低道，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从那以后，我做的事情都是沈云菀想做的，我们对不起的是孩子们。”
　　沈云菀笑着道，“以后就好了，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好好弥补遗憾。”
　　顾向晚：“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跟顾钰。”
　　“那不怪你。”沈云菀的声音不大，像是云烟缭绕般的飘渺，“要怪就怪命运无常，而我们又无力抵抗。”
　　“现在好了。”
　　顾向晚安慰她，“命运到底还是对我们有些垂青的。”
　　……
　　顾景云这些天的会议开了一个又一个，一边开会，还要一边应付外来的那些试探，在收到程青君关于顾钰能力的研究报告之后，又开始围绕这个来制定以后的发展计划。
　　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这一切的推进都是建立在顾钰能够安全存在于第四军区的基础上的。
　　“我想问一下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军校呢？”
　　顾钰在通讯里询问顾景云。
　　他显得有些为难，“我很久之前就跟顾燃约定好了，联赛结束之后我会带他出来玩一趟。”
　　顾景云连犹豫都没有犹豫，断然拒绝道，“我们现在首先要保证的是你的安全。”
　　“我知道的，但是养育中心跟军校其实都是用的同一套安保系统，包括驻守军队其实都是一样的出身，论起安全程度，甚至养育中心还要更加安全一些。”
　　顾钰一点点将这些列出来，然后让步道，“而且我也并不奢求能亲自去养育中心带顾燃出去玩，如果能让父亲跟母亲陪一陪顾燃，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还确认了一下，“父亲的状态已经很好了，可以被允许在外行动了，是吗？”
　　顾景云给出了肯定的回复，“是。”
　　他的表情丝毫未动，十指的指尖相抵，在身前形成了一个优雅的拱形。
　　顾钰：“那就让父亲跟母亲替我履行跟顾燃的这个承诺如何？”
　　“可以。”顾景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后道，“其实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用这些手段跟话术的。”
　　“其实我没有想威胁你。”顾钰顿了顿，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异常坦然，“我只是想让事情更加确定一些。”
　　“所以我会用上身边的一切筹码，只是下意识的，毕竟我现在是非常珍贵的治愈能力的拥有者。”
　　“你做的确实不错，以退为进，处事得体。”
　　顾景云毫不吝啬地称赞道，“不管是换作哪个领导者都会被你说服的，而且态度温和，也不会惹怒对方。”
　　“只是……”他话风一转，“在我面前，你得记住一件事情。”
　　顾景云慢条斯理道，“我是你的兄长。”
　　他狭长的眼睛尾部略微上挑，为其严谨禁欲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柔婉的情绪，软化了顾景云身上冷硬的特质。
　　顾景云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停顿了许久。
　　顾钰垂下眼帘，显出几分乖巧，他顺着顾景云的话叫了一声，“大哥。”
　　顾景云这才慢腾腾地补上最后一句话，“所以你尽可以对我撒娇，也完全可以对我提出要求——哪怕这要求并不合理——更何况我并没有觉得你有任何一个要求是任性的，你提出的一切都完全合乎情理。”
　　“别把自己当成一个机器，顾钰，这是我身为兄长给你的衷告。”
　　他站起身来，身上的披风随着动作滑落，顾景云的身形高大，即使是隔着网络的通讯，仍旧显得压迫感十足。
　　顾景云一边侧过身，一边接过副官递过去的文件，他扫过一眼，在最末尾签字，“满足弟弟的请求，这是身为兄长的责任。”
　　他抬了抬军帽，一举一动都极其优雅得体，合乎礼仪，让人看了赏心悦目，“跟顾燃一起玩得开心点，孩子们的活动就别让父母参加了，让他们多一点两人独处的空间吧，不过在这之后你们可以去探望一下他们。”
　　在通讯结束前，顾景云补充道，“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带上顾年。”


第59章 
　　“不可以。”
　　顾钰温柔地拒绝了利未安森，他正站在房间的一角，智能机器人在进行每日的例行清洁。
　　而利未安森在听到回复之后，失落地趴在了刚刚被清洁完的沙发上，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忘的大金毛。
　　“真的不可以吗？”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然后再次被拒绝。
　　顾钰有些无奈，“是真的不可以。”
　　就算他再怎么对指挥官不熟悉，也知道精神力链接这种东西不可以随便链接，先不说他的等级并不能支持链接，就算是可以，也要经过上层批准。
　　顾钰大概能知道利未安森在担心什么，他安抚道，“宋津被调走之后，学校方面对下一个指挥官的选择会更加谨慎的。”
　　利未安森眨了眨眼，“所以这个指挥官的人选为什么不能够是你呢？”
　　智能机器人已经将屋子打扫完了，道别之后就走了出去，顾钰顺手将门关上，“我无法胜任这个职位，而且我的精神力等级不够，也没有上过专门的课程，对于指挥战斗这件事情，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利未安森并不死心，“我觉得你会做得很好，听说指挥官的第一节 课讲的就是要向队伍里的成员交付出信任，可那些指挥官又有几个能做到信任我们呢？”
　　他撇撇嘴，语气轻蔑，带着些许傲慢，“他们就只是安安稳稳地坐在后方对我们指手画脚，还要责备我们完成任务的速度不够迅速，责怪我们没有按照计划进行，不过是一群无能又愚蠢的人。”
　　“不要以偏概全，据我所知，在前线战场上跟随队伍一起牺牲的指挥官也不在少数。”顾钰收拾着房间里的东西，下午的时候他要去养育中心接顾燃，出门之前他习惯于将东西都规整好，房间也恢复到原先的模样。
　　“要注意措辞。”他批评着利未安森，虽然口吻并不严厉，但是也足够令人提起注意，“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也没有立场去让你收起对指挥官的偏见，但是你这样说是对其他富有责任心的指挥官的不尊重。”
　　而且这样的话被有心人听见，散播出去，对利未安森来说不是件好事。
　　利未安森认错的速度很快，他黏黏糊糊地撒娇，“好的好的，对不起嘛。”并且举起手做出了保证，“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随便说这种话了。”
　　他仍旧没有放弃，尝试着劝顾钰试一试，“而且你也说了，你不能与我们建立起链接，既然如此就试一试嘛，又不会亏。”
　　利未安森在与顾钰说话的时候，尾音总是会不自觉地上扬，最后一个字也会下意识拖长，并且会带上许多语气词，带着几分娇娇憨憨的劲儿，少女得很，每说一句话就跟在撒娇一样。
　　只是并不惹人讨厌，顾钰看着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利未安森，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不讨厌，但是确实有点缠人。
　　“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
　　顾钰转移了话题，他刚刚将最后一件衣服叠完放好，“我在今天申请了外出，去养育中心接顾燃，带他在外边透透气，然后半路带上顾年去看一看父亲跟母亲。”
　　顾钰想了想，“我也会问问大哥有没有空的。”
　　按照顾钰对顾景云的了解，如果没有人对他发起邀请的话，那么顾景云是绝对不会自己过去的，而且在昨天的时候，顾景云应该就已经将时间空出来了，只是在等待被邀请而已。
　　某种意义上，对顾景云这个人只要顺毛捋就不会出事。
　　“哎！？”利未安森一个打挺坐了起来，他就跟一只被肉骨头迷晕了头的小狗狗，立刻就忘掉了刚刚缠着非要顾钰链接自己的事情，而是全身心地考虑起了新的事情——顾钰要带着他参与家庭聚会——除了顾钰的父母跟兄弟，就再也没有外人的那种聚会。
　　利未安森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耳尖，他只得庆幸自己最近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刚好将不争气的耳尖遮住。
　　“那、那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利未安森有些手足无措地抓了抓头发，举例道，“比如给父亲母亲带点什么礼物之类的？”
　　顾钰纠正道，“是伯父伯母。”
　　利未安森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哦对，是伯父伯母。”
　　顾钰：“不必太紧张，就只是个聚会而已，什么也不用带，只要人到就可以了。”
　　利未安森倒是没有否认，他伸出手比划着，两个手指凑得很近，“我就只有一点点紧张。”
　　顾钰自然是轻而易举就看出来了利未安森的紧绷，就在得知要参加聚会的那一刻就连脊背都绷直了，他轻笑一声，“也不用太局促，我还邀请了诺兰跟吴九辨、严策，还有茜茜他们过来，有这么多人陪着你，不用担心。”
　　“嗯嗯，嗯？”利未安森点头的动作顿了顿，不可置信道，“就连他们也要来吗？”
　　“我觉得，或许诺兰他们并没有空来参加”
　　“唔，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顾钰的话里带了笑意，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利未安森的表情变得失落，“诺兰昨天就问过我，并且向我申请要参与这场聚会了。”
　　这个应该也是顾景云的手笔，让诺兰他们负责顾钰这一次外出的安全问题。
　　顾钰现在居住的宿舍就在帝国军校S级居住的区域中心，对于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来说，除了安保系统以外，那些S级就是最后也是最牢固的一条防线。
　　只是这种安排也只能是暂时的，毕竟S级白天也有自己的训练跟任务要做，最近只是因为联赛刚刚结束没多久，所以有空在宿舍。
　　接下来上层应该会将守卫顾钰这件事情变成一个日常任务，由各个队伍轮流接手。
　　“哦。”利未安森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于是再次趴在沙发上变成了蔫蔫的模样，像是连耳朵跟尾巴都垂下的金毛一样。
　　吴九辨跟诺兰刚刚就在门口等着了，见状，诺兰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而吴九辨则是笑眯眯地出声撩拨利未安森，“失落什么嘛，就算诺兰是第一个被邀请参加聚会的人，可你也是倒数第一个，没什么差别的。”
　　利未安森抬起头，梅红色的眼眸颜色深了些许，趁着顾钰转身的时间，他做了个威胁的手势，动作懒散随意却是掩盖不住的凌厉杀气。
　　“啊呀，真凶。”吴九辨笑眯眯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玩笑点到即止。
　　顾钰回头望了一眼利未安森，利未安森立刻收敛了刚刚嚣张的表情，一脸无辜地回望过去。
　　只可惜没有骗过顾钰，顾钰不轻不重地训了他一句，“安分点。”
　　于是利未安森只得老老实实地缩在沙发的一角，乖巧地“哦”了一声，然后看着顾钰跟吴九辨诺兰他们打招呼，寒暄。
　　利未安森磨了磨后槽牙，心道吴九辨这个人当真是狡猾。
　　……
　　会议室内，有人提问。
　　“今天顾钰身边的S级守卫安排好了吗？都有安排了谁呢？”
　　“昨天我就安排妥善了。”顾景云的语气不紧不慢的，顺便向一旁的副官示意了一下，“名单待会儿会发到各位的邮箱内。”
　　捧着一个平板的副官点头表示知道了，动了动手然后将名单发了过去。
　　“第二军校的S级该如何处置？他们似乎并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十分顺从地接受了我们的安排，但是也并未说要归顺我们，我觉得对于第二军校的这些S级还是要慎重一些，留着的话用还是不用都让人如鲠在喉……”那人的声音越说越低，“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留他们为好。”
　　顾景云深吸了一口气，眉眼间不可阻挡地流露出些疲倦，“第二军区的作风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这种表现已经将要留在我们这里的意图表现得很明显了。”
　　“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就不必再问了。”
　　一头红发的帝国军校校长宽容地笑了笑，补充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身为第四军区的领导层，这点胆量还是要有的吧。”
　　宋家的家主听着这些问题，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她心知宋津给宋家拉了不少分，现在能不出头就不出头，明哲保身为上。
　　只是在顾景云已经表态的情况下，仍旧有人就第二军校S级的事情不依不饶。
　　“第二军区的训练方法我们也知道，能活着从那个学校出来的S级手上多少都沾着同伴的鲜血，暂且不提他们的能力如何，这样的人我们真的需要吗？真的敢用吗？”
　　“而且利未安森跟阿斯莫德之间的矛盾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之前利未安森跟宋津之前的吵闹就差点坏了大事，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不但矛盾更加大，而且能力也不相上下，吵起来恐怕会将事情闹得更大。
　　顾景云对于这样长篇大论的质疑无动于衷，他连眉毛都没动，只是往后靠在了宽大的椅背上，眼也不抬地宣布了一件事情。
　　“今天顾钰的护卫任务，我让阿斯莫德也去了。”
　　于是会议室内一片哗然。
　　在这一阵声音喧嚷过去之后，顾景云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
　　“利未安森也在。”
　　这短短六个字不亚于投下了一颗炸弹，会议室内变得更乱了。
　　顾景云唇微弯，极其放松地往后靠去，他伸手理顺自己长发的发尾，显然面前这一幕让他感到十分愉悦。
　　宋家的家主见此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心想还好她带着宋津上门认错认得积极，不然就光凭顾景云的手段，就足够宋家受得了。
　　……
　　阿斯莫德与利未安森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上层想的那样激烈。
　　即使两人在联赛上都曾经想置对方于死地，但是再见面时都十分默契地将对方当作了空气，谁也没看见谁一样，各自走向各自熟悉的同伴。
　　一群S级浩浩荡荡地待在养育中心门口，一字排开，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场面颇为壮观，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顾钰将顾燃接出来。
　　“听说当初顾钰考心理评估资格证就是为了能从养育中心将顾燃接出来才考的。”不知是谁率先感叹了一句，“我们应该算是托了顾燃的福才有了顾钰这个校医吧。”
　　吴九辨少见地接上了话，“这么说也对，如果不是顾燃。顾钰应该在医疗兵的道路上一去不回了。”
　　立刻有人接话，“顾钰心太软了，不适合当一个医疗兵。”
　　“我当年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不知是谁说话酸溜溜的，“顾燃几岁了啊，也该到自己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吧，还不被驱逐出家庭吗？”
　　“谁叫人家命好呢，人家有哥哥。”
　　茜茜听见这话，幽幽地看向利未安森跟阿斯莫德，视线在这两者之间游移，慢吞吞地内涵道，“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哥哥吧。”
　　阿斯莫德倒是不为所动，跟说的不是他一样，老神在在的模样。
　　利未安森闻言轻嗤了一声，他一身休闲装扮，穿着一件嫩黄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拉了上去，遮住了他的一半眉眼，显得极其少年气。
　　他靠在校门口的栏杆上，抱着胸，带着几分得意洋洋道，“我的命才好，顾钰不是我哥哥，但我还是碰上了他。所以事情的重点不在于哥哥，而在于顾钰。”
　　“你们的命比起没有碰到顾钰的S级来说不也好得多了？至少不用担心血脉暴动这件破事了。”


第60章 
　　顾钰上一次来接顾燃的时候并没有被允许进入医疗室等待，这一次他被医疗室的校医喊了进去。
　　“外面有点冷，进来等一下吧。”
　　她抿了唇笑，眼神里带着些许善意的探究，显然是认出了顾钰，“顾燃很快就会过来了，等会儿你们可以一起走。”
　　其实顾钰这一次跟上次来的间隔并不久，但是他有一种已经过了很久，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着顾燃的到来。
　　顾燃推开门的瞬间也开了口，“医生，这一次的心理评估测试可不可以快一点，我哥哥还在外边等……”
　　只是话说到一半他就瞥见了坐在一旁沙发上的顾钰，立刻收了声，抿着唇，故意摆出一副冷淡的表情，实际上只是因为大脑一片空白而不知如何是好而已。
　　顾燃慢半拍一样，进门好久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哥哥。”
　　顾钰弯了弯眉眼，应了一声。
　　顾燃正处于生长期，这个年纪的孩子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不过短短几天，他就长高了一些，伴随着身形抽条，脸上的婴儿肥也消减了许多，站在一旁，身高甚至已经快超过一旁的校医，越发像是一个漂亮的少年了。
　　校医瞧出点什么来，她望向顾钰，试探性问道，“这次的心理评估要不要您来帮他做？”
　　校医圈子里的消息传得飞快，这些天最受关注的自然就是顾钰，随着他在联赛直播上崭露头角，顾钰作为校医的成绩也被人放了出来。
　　知道只要是经过他进行心理评估测试的S级分值都不低，甚至还会取得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分，大家私下揣测这或许也有顾钰平时不自觉地在使用能力的关系。
　　毕竟谁也说不准联赛上将利未安森从血脉暴动的边缘拉回来那一幕到底是不是顾钰第一次觉醒能力。
　　只能判定那是第一次正式使得S级脱离血脉暴动。
　　“不用了。”顾钰婉言谢绝了她，并且谢过了她的好意，“我觉得您是一位非常优秀也值得尊敬的心理医生，我很放心顾燃在您这里接受心理评估。”
　　他认真道，“无论是由我还是由您来进行这个测试，结果都是一样的。”
　　顾钰的语气温和，带着些小心与夸奖，“顾燃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不是吗？如果他有什么令您困扰的还请直接跟我说。”
　　“那是当然的，他非常听话，是个乖巧的好孩子。”女校医显然很是开心，她极其受用这些话。
　　“很感谢您的信任，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从仪器上看一下我进行心理评估的过程吗？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跟我提一下，我想在这方面做得更好一些。”
　　有一件事情是无可更改的，即使顾钰十分年轻，他仍然是整个帝国最优秀的校医之一，能得到他的肯定与指教怎么看都是足以令人拿出去吹嘘的。
　　顾钰欣然接受，他含笑颔首，“当然可以。”
　　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之中，顾燃一直站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养育中心对于这些年幼的S级实行严格的管控，除了规定好他们的作息时间，还会限制他们从网络上获取的鱼龙混杂的知识，这其中也包括联赛直播。
　　除了上课时老师用到的课件资料之外，任何能够挑动起他们情绪的影像资料都被禁止，直到他们安全渡过地向着青春期过渡。
　　所以顾燃一点都没有接收到顾钰的消息，对于校医为什么对待顾钰的态度格外友好也半分不知。
　　但是顾燃仍旧压抑住了好奇心，他默不作声地听着两个人挨个夸自己，即使心里有些诧异，也有些他自己不太愿意承认的小小欣喜，但是面上仍然保持了那副冷静的姿态。
　　于是在接下来的心理评估测试当中，顾燃的表现都能够称得上一句优秀，回答问题时的态度也是从未有过的积极。
　　理所当然的，这一次顾燃得到的分数也是史无前例的高。
　　……
　　在拿到离校的证明之后，顾钰跟顾燃一起往学校门口走去。
　　顾钰的夸奖一直都是毫不吝啬的，他特意放慢了步调，跟顾燃并肩走着，“你这一次做得很棒。”
　　顾燃不太自然地低下头，他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脖颈，盯着地面看，“校医也很耐心。”
　　显然是对于这么直白的夸奖感到有些害羞。
　　顾钰哑然，半晌后轻声笑了，“你们两个都很好。”
　　顾燃被瞧出来心思，侧过头，让碎发落下掩盖住自己已经发烫的脸颊，装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转移了话题，“这一次我们还是直接回家里吗？”
　　“能不能从那条有烘培工坊的路上走？”顾燃提出请求，他两只手揣在兜里，走在顾钰旁边像只大号的企鹅宝宝，“我还想吃它家的点心。”
　　顾燃显然是喜欢上次顾钰让他带的那些甜点，以至于现在还念念不忘。
　　顾钰从这话里敏锐地嗅探出些什么，“上一次的点心有没有跟同学分享？你不会自己一个人全吃了吧？”
　　顾钰的语气忧心忡忡，“吃多了甜品真的会掉毛的。”
　　“分了分了，分给他们好多，那群家伙差点没把我身上的甜点一下子抢光。”顾燃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而且我也没有掉毛。”
　　顾钰这才安下心，“那就好，如果你喜欢的话我让人去买，我们这次不回家里了。”
　　他解释道，“我现在住在军校提供的宿舍里，这几天你应该也要在那里住。”
　　顾燃不为所动，他耸了耸肩，“无所谓，反正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在顾钰身边，顾燃一直都是一副放松的姿态，直到他跟顾钰拐过一个弯，距离养育中心的大门越来越近。
　　顾燃嗅到了些许陌生的气味，并且这些气味的主人都很强也很危险，他立即提起了警惕，往前快走几步，将顾钰挡在了身后。
　　就在他刚刚将顾钰挡在身后的一瞬间，养育中心的大门口处，那些原本或坐或倚的S级忽然就紧绷了起来，进入了备战状态，并且都在同一瞬间转过了头，将犹如实质的视线落在了顾钰身上。
　　那些眼睛都是兽瞳，在暗处带着压抑的光，就像是在黑暗处逐渐燃起的一盏盏灯，压迫感十足。
　　这些是下意识的行为，在意识到顾钰并未陷入危险之后，那些S级才逐渐收敛起来。
　　顾燃的本能让他对这些行为也作出了兽化的倾向，犬齿越发尖利，指甲化为了尖利的兽爪。
　　他不安地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似的嘶吼。
　　顾燃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犹如岩浆一般逐渐沸腾，滚烫，且一触即燃。
　　年幼的S级自控能力非常差劲，被引出兽化倾向之后很难自己再化为人形，在养育中心，应对这种情况，通常是用暴力将他们的精力耗尽，迫使他们变回去。
　　阿斯莫德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双手一摊，叉着腰站在一边，仿佛致使顾燃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里没有他一样，“小崽子就是麻烦。”
　　剩下的S级则都是警惕着，时刻准备着出手，防止顾燃失去理智，对身后的顾钰发起攻击。
　　“学会冷静，顾燃，他们不是敌人。”
　　顾钰抬起手，将指尖放到顾燃的脖颈处，就在指尖刚刚触碰到他的肌肤时，顾燃就不自觉地收回了利爪，原本混沌的兽瞳变得清明。
　　他眨了眨眼，慢半拍一样“哦”了一声，模样乖巧温顺。
　　于是顾钰奖励般地摸了摸他的头，“真听话。”
　　顾燃眯起眼，就着顾钰的手蹭了蹭。
　　离他们最近的利未安森抿了抿唇，伸手拉了拉卫衣的帽子，而后将双手插在兜里，扭过头，小声地“切”了一声，表现出自己对顾燃这样的行为很是不屑，流露出一副很在意但是又迫使自己极力表现出不在意的模样来。
　　诺兰头疼地抚额，小声提醒道，“他可是顾钰的弟弟。”
　　“那也是快成年了的弟弟。”利未安森也小声不满道，“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从来不会这么撒娇。”
　　他瞥了一眼顾燃，“现在正是这孩子需要磨练的年纪，怎么可以这么溺爱。”
　　诺兰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再应话。
　　反而是站在后边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吴九辨毫不客气地插嘴，“有点自知之明吧，利未安森，你现在撒娇可比孩子要过分多了。”
　　茜茜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点头。
　　顾燃不动声色地扫过面前这群人，然后带着疑问的视线望向了顾钰。
　　顾钰解释道，“他们是来保护我们的。”
　　……
　　顾年的宿舍其实跟顾父顾母的住处距离不远，甚至都用不上校内的交通工具，步行几分钟就可以到。
　　说不上这安排是否是故意的，只是顾年似乎并没有要去看望一下顾父顾母的打算，即使距离近到见面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不知道算不算得上默契，顾向晚也没有要去见儿子一面的意思，仿佛父子两人不认识一般。
　　沈云莞只觉得好笑，父子两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脾气，谁也不肯先迈出第一步，她理解顾年的想法，毕竟是她的孩子。
　　对于顾年，她更多的是亏欠跟心疼，这点小脾气在沈云莞眼里不痛不痒的，反而可爱。
　　只是这脾气换到顾向晚身上，沈云莞就分外冷酷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你总要面对顾年的。”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再耍这种小脾气只会让人讨厌。”
　　顾向晚死活不承认自己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顾年才不去见他的，也死活不承认自己在耍小脾气，面对沈云莞的话却也不敢反驳太过，“再过几天吧，再过几天做好准备再去，现在去也只是吵起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就被沈云莞喝止住，“站在那儿别动。”
　　“要不是有顾钰在我们哪还有几天好过。”沈云莞在床头柜子里翻来找去的，“你前些天不是给孩子们一人写了封长信么？”
　　“你要是再无视顾年，我就将那几封信都挨个给他们发过去。”
　　顾向晚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语气倒是很拽，“早就被我丢了，写得什么玩意儿，婆婆妈妈的，一点也不符合我的气质。”
　　沈云莞叹了口，“总得找个机会跟他们说声对不起的。”
　　“我怕再拖拖出点什么事儿来，总不能等我们两个都死了，再寄一封信跟孩子们说声对不起吧，还不如直截了当别留下任何挂念，命运无常，谁也无法反抗，我们只能珍惜当下。”
　　沈云莞：“就算什么也不说，光去看一眼他们也好啊，我都快忘记顾年的模样了。”
　　经过这一遭大起大落，沈云莞只觉得多少时间都不够用。
　　她现在无比焦虑，忽然就发现自己对自己的这几个孩子一点了解都没有，甚至于联系最频繁的顾钰也是报喜不报忧，只跟她讲那些轻松愉快的事情，很少提起他自己的烦恼跟困扰。
　　至少应该弥补些亏欠的，她想。
　　“别担心。”顾向晚耐下心来安慰她，“别着急，我们今天就去看看孩子们好不好？”
　　……
　　在车上。
　　顾钰给顾燃将事情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从联赛开始到之后的发展，事无巨细。
　　顾燃对此没什么大反应，在知道顾钰能力的时候他也只是慢腾腾地“哦”了一声，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只是开口问道，“你有自己的计划跟打算的吧？”
　　顾钰：“嗯。”
　　“我不太懂，但是哥哥应该也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吧？”
　　“嗯。”
　　“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对吗？”
　　在一一得到顾钰肯定的回答之后，顾燃就没再问其他问题了，他只是懒散地躺在座椅上，歪着头，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色，“那就好，如果反悔的话要记得早点跟我说。”
　　顾燃道，“其他的我不懂，但是打架跟逃跑我还算擅长，我会无条件支持哥哥的任何选择。”
　　还没有等顾钰开口说话，坐在后排的利未安森就耐不住性子了，他凑近顾燃的座椅，语气不善，“还轮不到你这个小崽子保护顾钰。”
　　利未安森开口就像是什么信号一样，一车的S级里有人开始笑，“那就轮到你了吗？利未，你着什么急啊。”
　　“占有欲别太明显啊。”吴九辨哑然失笑，觉得自己上一届输给帝国军校当真算是有点亏，“利未安森你碰上顾钰就不带脑子了吗？”
　　“你们一直等着，就不允许别人努力了吗？”利未安森对此不屑一顾，“那你们就等着好了。”
　　反正他是但凡喜爱就要大声宣扬出来的。


第61章 
　　“反正，我就是想跟在顾钰身边。”
　　利未安森不服气道，“如果你们也想的话，完全可以跟我一起正大光明地竞争。”
　　阿斯莫德率先响应，他一只手托着腮，侧着头，慢吞吞开口，“这可是你说的，利未安森。”
　　“我才不怕你。”利未安森轻嗤一声，他环顾四周，带着点炫耀跟得意道，“只有我得到过顾钰的花。”
　　顾钰并未参与S级们的小小争执，只是笑吟吟应了利未安森一句，“这个你已经说过许多遍了，利未。”
　　利未安森这个时候反倒是后知后觉地感到害羞了，他连声音都放轻了，目光到处乱转，就是不看向顾钰，“是吗？”
　　他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没有关系。”顾钰的笑分外温软，“这并没有带给我烦恼。”
　　不如说他很乐意听这有些孩子气又一本正经的宣告。
　　倒是顾燃跟着扭转过头，看向了利未安森，毫不留情道，“知道会给人添麻烦以后就少说。”
　　他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少说多做，就像我哥哥给我送过那么多次礼物，我连一次都没有炫耀。”
　　“那么多次礼物里，花只是礼物的装饰而已。”顾燃强调道，“而且是一捧花，并非一枝。”
　　利未安森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他“哼”了一声，双手抱胸，眼睛里的神采半分未减，“那是不一样的。”
　　……
　　“除了顾钰，你们几个都是这个死脾气，又犟又臭，从来不肯跟人多说半句，死咬着牙什么也不承认，稍微示弱一次就能要了你们的命吗？”
　　沈云莞对此很是头疼，然后对顾向晚下了死命令，“这一次去见顾年，你什么话也别说，让我来。”
　　“不能对孩子们太娇惯，他们会变得过于柔软。”
　　顾向晚解释道，“这不利于他们的成长，等我们离开后，他们很难存活下来。”
　　“可是亲爱的，现在他们已经不必这么快长大了。”沈云莞轻声提醒，“我们待在他们身边的时间可以更长一些了。”
　　“也能够多尽一些属于父母的职责。”
　　顾向晚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低低道，“是的，我差点忘了，我们拥有的时间更多了。”
　　沈云莞：“所以他们不必被迫长大，我们可以尽可能弥补他们。”
　　她提起这件事情时，难以自制地感到难过，“虽然现在好像已经过于晚了。”
　　沈云莞停下手中的事情，颓然地坐到床上，双手捂住脸，轻轻抽泣起来，“我很对不起他们，我是个很自私的母亲，为了自己的爱人抛弃了孩子们。”
　　顾向晚坐到她身边，动作轻柔地搂住她的肩，安慰道，“任何时候都不晚的。”
　　“你一直是个很出色的母亲，顾钰跟我说过一句话，母亲是不能用来攀比的，孩子们认为你足够出色，这就足够了。”
　　他还开了个玩笑，“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让我感到挫败，让我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有哪个方面让你感到失望了。”
　　“没有。”沈云莞抽泣了几声，“我一直都没有后悔过去陪你。”
　　顾向晚伸手替她一点点擦干净眼泪，“待会儿一起去看看顾年吧。”
　　其实他才是那个不称职的父亲，顾向晚想，如果有一天，上天让他在自己跟孩子们之间做出选择的话，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孩子们，但是如果这个选择是在自己的爱人跟孩子们之间，他也会毫不迟疑地选择自己的爱人。
　　就如同当初沈云莞去陪他一样。
　　人总是自私的，爱也不是平等的，总能分出长短与深浅。
　　……
　　顾年在宝石溢出值的数值降低，并且在研究人员确认已经足够之后，就搬回了原来与安德烈一起住的两人宿舍。
　　即使在S级当中，搭档的更换甚至算得上频繁，但是目前他并不想抛弃搭档，尤其是在安德烈本人心理并不怎么强大的前提下。
　　“不过，我现在倒是有点后悔搬回来了。”顾年将游戏手柄放下，抬头看向安德烈。
　　安德烈后知后觉，“啊？为什么？”
　　顾年撇了撇嘴，“跟你一起住心理压力太大了。”
　　屏幕上，安德烈已经十连败了，但是他显然心思并不在游戏上面。
　　安德烈好奇心重，而且还特别喜欢纠结，又不是个能藏得住心思的，在顾年回来的这几天总是欲言又止。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我好想问但是直接问是不是有点唐突但是我真的好好奇救命我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顾年一开始还觉得十分有趣，所以哪怕是看出来了安德烈的想法，也权当不知道，自顾自去吃饭，看书，洗澡。
　　然而安德烈太能忍耐了，已经十多天了，他仍旧没有放下自己的好奇心，与此同时也没有鼓起勇气问顾年具体的事情。
　　顾年倒是没什么，反正也不是他自己难受，直到安德烈因为这件事情开始失眠，梦游到他的房间，大半夜趴在床边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盯着他幽幽地看。
　　顾年叹了口气，他盘腿坐在地板上的，身后就是沙发，顾年斜斜倚靠在沙发上，刚想要开口，系统就提醒有客人来访。
　　顾年跟安德烈两人一起扭头看向门口，而后面面相觑，从对方的表情得知他们谁也不知道来的是谁。
　　安德烈不明所以，他挠了挠头，“系统没显示有人预约拜访啊。”
　　顾年有些不耐烦，他并没有选择让系统开门，而是选择自己起身去开门，一只手放在背后做了个手势，示意安德烈做好战斗的准备，“猜来猜去的，打开门看看不就行……”了。
　　他的话并未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吞进了喉咙里，湮没在了唇舌之中。
　　安德烈看着顾年怔愣在原地，原本因为备战而紧绷的背部放松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才小声开口，梦呓一般，“母亲？”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游移与不确定。
　　顾年眨了眨眼，而后又眨了眨眼，最后才终于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幻影。
　　身为S级，顾年的情报权限并不高，任务活动期间会有区别地被开放一些，但是非任务期间，他的情报获得权限甚至都比不上某些爱刷论坛的军校生——至少大家一起猜测的时候蒙对正确答案的概率还是挺高的。
　　所以顾年很少得到关于顾父顾母的消息，只隐约知道他们在第四军区的研究所。
　　……
　　顾年从来都不擅长应付的有三件事情——顾钰、顾父顾母、以及他在乎的人的眼泪。
　　他在发现顾父顾母过来看望自己的时候，应对还算是游刃有余，直到顾夫人捧着他的脸，抚摸着他眼底那道浅浅的疤痕。默默流泪。
　　顾向晚则是在跟顾年打过招呼之后，就为了安德烈不感到尴尬，一直在跟他说话，问一些关于训练任务上的时候，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拍着他的肩翻来覆去地就会夸一句，“好小伙子！”
　　安德烈猝不及防被拍得一口气没上来，咳嗽几声，顾向晚就在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他倒水拍背。
　　顾年配合的仰起头，好让她少费点力气，并且极力宽慰自己的母亲，“一点都不疼的。”
　　沈云莞自顾自抽噎着，“瘦了，也黑了。”她抽泣几声，“得吃了不少苦吧？”
　　顾年垂下眼帘，不去看顾夫人盈满泪水的眼睛，“大家都一样，做一样的训练，做一样的任务，谈不上什么苦不苦的。”
　　沈云莞：“S级就没有不苦的，都一样苦。”
　　她放下手，忍不住再次落下泪来，“我原本这么宝贝的孩子，就这么上了战场，才刚刚够上成年的边。”
　　就在顾年跟安德烈都难以招架的时候，系统提醒又有客人来访，因为是顾年之前给出过权限的客人，所以系统直接将其放进来了。
　　于是顾钰一行人就刚好看见了这一幕。
　　场面静默了一瞬间。
　　然后大家默契地当刚才那一幕没有发生过，顾向晚收回了给安德烈拍背的手，顾年将自己被揉乱的头发整理好。
　　一众S级就在一旁看着，就连有哪个小话唠想要开口说话都被制止了。
　　吴九辨轻声叮嘱，“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给他们点时间。”
　　好在帝国军校宿舍配备的客厅足够大，能够容纳下这么多人。
　　顾钰跟顾燃的到来算是拯救了顾年。
　　沈云莞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他跟顾燃身上，而顾钰显然对于哄母亲高兴这件事情异常得心应手，“母亲不应该为我感到难过，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我想做才去做的。”
　　“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沈云莞双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服，“明明说好要给你全部的爱，要看着你慢慢长大，结果我很快就食言了，还要连累你为了维持这个家的联系而费心费力。”
　　沈云莞将顾钰所做的事情都看在眼里，她当然知道顾钰当初考心理评估资格证就是为了顾年与顾燃，可以说，这几个兄弟的身份非常大地影响到了顾钰在人生节点上的选择。
　　因为她当初跟顾钰说过，家人就是要守望相助的，不仅仅是因为血缘关系联系在一起的，而是因为其他的东西，比如互相给予的爱。
　　顾夫人还清楚地记得，她走的时候顾钰与顾燃还未见过几面，顾燃对顾钰的敌意未曾消除，甚至连陌生人都算不上，顾钰完全可以不用管顾燃的，如果放下家人们，他完全可以活得更加轻松一些。
　　她抚上顾钰的侧脸，顺着他侧脸的轮廓摩挲，细细打量着他，“顾燃很让人头疼吧？”
　　顾钰摇了摇头，“顾燃跟顾年都对我很好。”
　　“那是应该的，你从小就疼顾燃，护着顾燃，明明顾燃对你那么凶，被他抓伤了也不会跟我们说，怕我们罚顾燃，还有顾年，他以前对你很坏。”
　　顾年不满地出声，“母亲。”
　　顾夫人不为所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每次回家都会吓唬顾钰。”
　　所以她每次都得严防死守不让两人单独待在一个房间。
　　“对不起。”沈云莞搂住顾钰与顾燃。亲了亲两个人的脸颊，就如同小时候一样，只是两人都已经长大，长高了，比她这个母亲还要高出许多。
　　沈云莞擦干净眼泪，“不讲这些事情了，好在我们一家一个都不少。”
　　她摸了摸顾燃的头，“以后可不能跟小时候一样跟哥哥对着干了。”
　　顾燃不太自然地侧过头，只是到底没躲开，还轻轻“嗯”了一声，他显然对那段记忆并不是很喜欢，小声嘀咕道，“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顾向晚跟安德烈站在一边，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而且面前这个场景也不是他能随便插进去的，最后只得跟安德烈一起看着。
　　“你父亲也很担心你们。”顾夫人提了这么一句，顾向晚下意识地就挺直了脊背，看向顾钰跟顾燃。
　　只是下一句顾夫人就抬手示意让顾年过去。
　　“当然顾年也是，你们大哥虽然有点忙，但是他也一直关注着你们三个，以后你们兄弟四个要好好的，不要跟你们大哥闹脾气。”
　　她哪里都放心不下，从兄弟关系到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地叮嘱三个人。
　　顾钰理解母亲的焦虑，也不厌烦，仔细听着她的叮嘱，笑着一一应下。又轻声安慰她，减轻她的忧虑，“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沈云莞已经不再落泪了，她轻微抽泣着，眼眶微红，“我在第四军区研究所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你，因为我知道你碰到事情都会优先考虑顾年与顾燃，甚至连最年长的景云也在你所优先考虑的范围内，你对他们总是很宽容，可是我希望你能为自己多想想。”
　　“不要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也不要为了别人而更改自己的志向，别太惯着顾年与顾燃了，有时候我多么希望你能自私一点。”
　　顾钰轻轻笑了，“只有在他们成为我病人的时候才有这个待遇。”
　　他低下头，看着顾夫人，随着动作，已经稍稍有些长的头发滑落，使得他的模样越发漂亮精致，“我对所有病人都很宽容的，并不只是为了他们。”
　　在听到这句话时，利未安森悄声跟一旁的诺兰道，“我们也是他的病人。”语气带着些许庆幸与得意，利未安森下定决心，“我以后要对我们的医生很好很好，全世界第一好。”
　　诺兰有些诧异地瞥他一眼，也压低声音回道，“你现在倒是大方。”
　　诺兰指的是利未安森话中的“我们”。
　　通常利未安森在特指顾钰的名词前加的都是我，很少用我们，S级的占有欲可是极其霸道的，就算是无意识的，利未安森也经常将顾钰划入自己所属的范畴之内。
　　“毕竟医生就这么一个，我总不能让你们都血脉暴动而死。”利未安森轻轻哼了一声，补充强调道，“我们的医生，我的顾钰。”
　　S级里不知是谁小声接了一句，“白日梦还是在中午做比较好。”
　　“我喜欢做一个医生。”顾钰轻轻拍着顾夫人的背，他垂下眼帘，这个角度使得他的眼神异常温柔，轻声道，“您不必为我担心，请放心，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感到十分幸福。”
　　“无论是挽救别人还是给予他人帮助，只要是看着别人得到幸福，那么我的幸福也会随之加倍。”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让人放不下心来。”吴九辨轻轻抚额，他略显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低声跟身边的严策道，“看来我们未来的医生非常具有奉献精神。”
　　他又想起之前联赛上，顾钰将血脉暴动当中的利未安森拉回来时所说的那几句话。
　　“这是我的患者。”
　　“所以，任何阻碍他活下去的东西，我都会亲手将其一一剔除。”
　　那么，如果阻碍患者活下去的是其他人的生命呢？
　　吴九辨轻轻询问自己，如果是这样，顾钰会怎么办？
　　而后他迅速得出答案，如果是这样的情况的话，顾钰很大概率会为了他口中的患者而手染鲜血——即使那会让顾钰异常痛苦。
　　这可真是让人无可阻挡地感到悲壮，吴九辨想。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飞蛾扑火，也像是天使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个信仰而心甘情愿地坠入深渊，洁白的翅膀沾染上污泥。
　　他将会成为手染鲜血的医生，也是被污浊侵蚀的天使，但最令人心神撼动的却是这一切行为并非出自他本身的意愿或者说是处世规则，而是为了患者——也就是为了他们，包括吴九辨在内的所有能够被顾钰称作患者的人。
　　很显然在场的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吴九辨扫视过一圈，视线在阿斯莫德稍稍外露出些许情绪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被撼动的人甚至不在少数，甚至包括一向以心狠手辣的阿斯莫德。
　　这可不得了，吴九辨甚至有些诧异。
　　要知道阿斯莫德的凶狠与戾气可是所有S级都公认的，尤其是在联赛过后，他甚至对自己的亲生兄弟利未安森都没有半分手下留情，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极其符合大众意义上的完美的S级，
　　虽然利未安森也同样是冲着杀死阿斯莫德去的，但是他下毒的举动并未广为流传，而且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联赛过后不少人对他都有些同情，甚至多多少少挽回了他的路人缘。


第62章 
　　顾钰很快就将顾夫人安抚好了，甚至哄的她时不时笑出声。
　　之后顾夫人擦了擦眼泪，整理好仪容，“这些都是你的朋友们吗？”
　　她微笑着问，还不等顾钰回答，就道，“你们一定是非常好的朋友。”
　　随后，顾夫人邀请在场的S级一起参与了顾家的这次聚会，将家庭聚会升级成了一个小型的朋友间的聚会。
　　这对于S级跟顾燃跟顾年来说都是一件新奇的事情，一起接受作为家长的顾父顾母的招待，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玩闹。
　　吃完饭之后一起又一起玩游戏，虽然玩的是他们都已经很少碰的，很幼稚的游戏，但是笑声一刻不停。
　　幸好顾父顾母所住的地方是单独的别墅区，不然怕是会被人投诉过于吵闹。
　　在这次的聚会中，所有人都玩得很高兴。
　　晚餐的时候，大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没有养育中心的管理人员要求他们餐桌礼仪，要求他们不可以吃这个不可以吃那个，也没有规定要求他们缄默不语，要求他们不可以玩笑打闹。
　　也没有人用看危险武器的目光看他们，仿佛他们下一刻就要暴走，也没有荷枪实弹的军人拿着武器在各个地方守卫，时刻准备着杀死他们——为了保证绝对的安全，在S级的生活区域，包括在宿舍走廊在内的公共场合，都要求有带有武器的军人站岗。
　　这里的一切都让人感到放松。
　　晚上的时候，顾夫人向负责人申请让这些S级在这里留宿一晚的请求也得到了批准。
　　于是大家一起欢呼起来，就连一向情绪不外露的严策也稍稍流露出些放松的神色，阿斯莫德也难得没有败坏大家的兴致，他很会说一些哄长辈开心的话，惹得顾夫人在餐后都多给他好几块蛋糕。
　　阿斯莫德心机得很，除了茜茜，就数他得到的蛋糕跟夸奖最多了。
　　在一片欢呼声之中，利未安森看向顾钰，他脸上仍旧是温和疏离的微笑。
　　顾钰坐在人群之中，却又仿佛游离于人群之外，情绪也不被众人的情绪所牵动，笑容完美却总像隔着一层什么似的，犹如一层假面，整个人仿佛一架运转严格按照程序的机器。
　　利未安森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暗骂自己多心。
　　顾钰没有回应利未安森探询的视线。
　　他低下头，坐在一片喧嚷之中，就像一滴墨落入水中，安静无声地向四周晕染开来。
　　顾钰收到了来自程青君所处的研究所的通知。
　　通知上面所用的措辞很正式，称呼他时客气而礼貌，只是这仍旧无法改变这条通知的内容是要他在三天之后参与到对于前线S级损耗率过高的研究项目之中去，并且要求他无条件对S级的治疗进行支持——以减少武器损耗的目的。
　　顾钰冷静地将通知关掉，他告诉自己，这是无法越过去的一环，只能接受，所以顾钰心里并未有太大的波澜。
　　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收起通讯手环，看向周围那些年轻的，富有生命力的，正在微笑的脸庞。
　　欢乐的气氛感染力很强，暂时让顾钰忘却了那些烦恼，他看着脸上被故意抹上了果酱的顾燃如同一只炸毛的猫猫，恼羞成怒地取了一块奶油蛋糕抬手想要反击。
　　又在顾夫人“不可以拿食物当玩具。”的声音中不情不愿地乖乖将那块蛋糕放回茶几上。
　　顾钰不自觉地弯了弯唇，他弯腰，用银叉叉了一小块儿蛋糕，送入口中，甜点很容易让人心情愉悦。
　　于是，在利未安森梅红色的眼瞳之中，里面倒映出的顾钰的身影露出了笑容，这让利未安森稍稍安定了一些。
　　利未安森眨了眨眼睛，心神微松，下一秒顾钰就迎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偷看被抓，这让利未安森有些手足无措。
　　顾钰一直未曾移开视线，似乎是在用目光询问利未安森的目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狡黠，显然是故意的。
　　让利未安森困扰的是顾钰的唇角残留着一点奶油的痕迹，他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在顾钰的目光之中把头低下去，再低下去，浅金色碎发下的耳尖蔓延上一片红色。
　　一旁的阿斯莫德注意到了这一幕，他坐在顾钰的对面，见状便出声道，“医生。”
　　声音刻意拖长了，带着些许不知是不自觉还是故意的撒娇的意味。
　　并且成功地将顾钰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在顾钰问，“有什么事吗？”的时候又轻轻一笑，他双手撑着下巴，眼尾微微上挑，垂下眼帘时带着些许半勾半引的感觉，“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叫一叫你。”
　　坐在利未安森身边的吴九辨拍了拍他的肩，劝诫身边已经快露出利齿的利未安森，“冷静一下，利未，别冲动，阿斯莫德就是为了激怒你。”
　　顾向晚看见这一幕，与顾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些臭小子没一个好的。”他低声给出自己的看法，“我心里还是更偏向乖巧的孩子一些，而且顾钰才多大，寻找伴侣的事情不着急的。”
　　顾夫人也压低了声音道，“你的偏向有什么用，得看顾钰的心思。”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太想让他与S级结成伴侣。”她的视线落到顾父脖颈间的红色宝石上，喃喃道，“看着自己的爱人一天天走向死亡的感觉太令人难过了。”
　　“顾钰是个柔软的孩子，我不想让他也经历我所经历的苦楚。”
　　顾向晚知道顾夫人的担忧，安抚她，“顾钰拥有治愈能力，不会跟我们一样的。”
　　顾夫人：“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能力我不知道能给顾钰带来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会不会给他带来伤害，只能祈祷孩子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而且这个能力并非万能的。”她抬起手，指尖掠过顾向晚脖颈间宝石比前几天略微上涨的盈盈水色，美丽的眼睛里满盈着悲哀的情绪，“将死亡延迟的同时也将这持续不断的痛苦延迟了。”
　　顾向晚当然知道她所说的是什么。
　　顾钰的能力就像止痛剂或者别的什么药，可以缓解痛苦可以减轻病症，但是无法根除，而且谁也不知道持续不断地使用这个药的后果是什么，也不知道是否会产生耐药性。
　　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笼罩在S级头顶的阴霾仍旧存在，海面上聚集的风暴仍旧在不断扩大，而且这其中还卷进来一个顾钰——他处在风暴的最中心，就站在暴风眼上。
　　……
　　顾父顾母居住的地方房间足够多，但是最后基本没几个人是安安分分在房间睡着的。
　　S级的饮食有严格的要求，在食堂还要更严格些，在外面倒是可以稍微放肆一点，但是有几样东西仍旧是不可以沾的。
　　比如酒就是万万不能碰的，它甚至排在禁止使用的食物名单的第五列——前四列都是成瘾致幻的药物——因为喝酒之后的S级或许会跟血脉暴动是一个性质。
　　顾夫人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饮料只上了果汁一类，但是她忘记了餐后供应的巧克力里面有酒心的，就这么一点点酒精，足够让这些S级们通通醉得七仰八倒了。
　　一开始酒心巧克力是没人愿意光顾的，吴九辨是第一个吃的，他尝到味道后立刻提醒，“这个巧克力里面含有酒精，注意不要食用。”
　　只是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看不起人也没有这样的啊。”有人立马开始抗议，不屑道，“谁会被酒心巧克力里面的那一点点酒精弄醉啊。”
　　而后群体里面有人开始拱火挑事，“我觉得利未安森就会，他一看就应付不来酒精这种东西。”
　　利未安森原本脱了鞋子仰躺在沙发上，听闻这话，立刻起身，踩着沙发背俯视人群，抱着胸，不爽道，“谁说的？”
　　“喂喂，利未不要这么容易被挑衅成功啊。”
　　又有人插了句嘴，“其实我看严策也不是很能抗得住酒精的样子。”
　　原本打算离开客厅去房间休息的严策顿了一顿。
　　“阿斯莫德一点酒都不能沾。”
　　正在啜饮一杯无酒精饮料的阿斯莫德放下了手中的高脚杯，眯起了眼睛，笑得轻浮。
　　……
　　说着说着，原本无人问津的酒心巧克力就被哄抢完了。
　　第三军校的白色卷毛小指挥在一片混乱之中寻找自己家的统领者，他从一堆S级中间小心地穿行而过，避开已经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好不容易看到了茜茜的身影。
　　“茜茜是女孩子，就别跟他们一起拼这个巧克力……呃……拼这个巧克力酒了。”
　　他看似冷静地推了推眼镜，看着面前一大堆巧克力的茜茜，声音有些绝望，“我回去还得陆玄哥汇报的。”
　　最终，即使房间已经被整理好了，但是大家仍旧是三五成群地睡在了沙发上，地上。
　　事实证明最能抗的那个还是茜茜。
　　她站在一堆已经倒下的人群之中，面无表情地用白色小卷毛的手帕擦干净嘴角的巧克力碎屑，不屑地冷笑一声，评价道，“幼稚。”
　　然后在转身，东倒西歪地走了几步之后被自家指挥官扶住了。
　　顾父顾母早就回房间了。
　　目前能保持清醒的除了没有参与进去的几个指挥官，就只有顾钰了。
　　吴九辨极其冷酷道，“把茜茜扶回房间，其他的让他们就在这里睡吧。”
　　顾钰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去给每个人都挨个盖上毯子，以防止他们着凉。
　　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每个人都笼罩上了一层纱一般，往常在晚上寂静无声的客厅里，并不跟以前一样显得冷清，反而透着温馨。
　　时不时有人说一声不知所谓的梦话，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顾钰给最后一个人盖上毯子，看着他在睡梦之中露出的微笑，猜测着应该是一个好梦。
　　在完成这一切之后，顾钰并没有回房间。
　　他看着通讯录上顾景云仍旧在线的标志，走向了阳台，阳台的门被关上之后，原本就不大的声音，在客厅更是一点都听不到了。
　　顾钰单刀直入，并未过多绕圈子，直接问顾景云道，“前线的状况是不是有些吃紧？”
　　那边的顾景云顿了顿，并未说话。
　　“看来我猜对了。”顾钰的语气很是轻快，并不咄咄逼人。
　　顾景云不可置否，面对顾钰的这个说法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是谁告诉你的。”
　　他没有否认顾钰的话，否认也没有多少意义，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是研究所的通知告诉我的。”顾钰道，“虽然一个字都没有提起前线，字里行间都在说着前线的战力紧缺。”
　　“他们太着急了，按照第四军区的作风，在还未研究完全之前，不应该直接投入实践的，更何况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我治愈能力的前提下。”
　　顾钰冷静地，一点点从自己能够获知到的信息之中抽丝剥茧，从那些细枝末节之中反向推敲出上层的状态跟前线的情况，“过些天利未安森他们应该也要投身前线跟任务了。”
　　顾景云最终只说了一句话，“这些并非你可以插手的事情。”
　　“如果对此缄默不语的话，那么我自始至终也只是个机器而已。”
　　……
　　混乱地区跟黑市在这些天前所未有的团结。
　　统领在得到顾钰出身黑市的消息之后，就命令各个研究所彻查数十年前的资料跟数据。
　　只是这些地区本来就管理混乱。几年间就连地区的统领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位，更别说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了，资料跟数据的存放也非常混乱，甚至连顾钰是什么时候的实验体都找不出来。
　　具体的时间还是根据军区放出的视频资料来推测的，最终只能确定顾钰出身的研究所在哪里。
　　别说复刻另外一个顾钰了，他们甚至连顾钰是被谁制造出来的都不知道。
　　复刻一个顾钰的道路被封锁，只能走另外一条歪路——将顾钰从第四军区抢过来。
　　“帝国军校的防守很严密，我们的人只能勉强渗入到外围。”
　　“但是能够接触到那个医生的人并不在少数。”
　　昏暗的灯光下，披着一身黑色斗篷的人出声，“前线快要进入血脉暴动的S级都会被送到他那边，我们应该从这里入手。”
　　有人不明所以，“怎么入手？允许被治疗的S级都有第四军区的背景，资料也都是清清白白，从小就在养育中心长大的，我们插不进去手，伪造的资料也会很快就被查出来。”
　　倒是有个短发锋利的男人咬着牙签，吊儿郎当道，“他们最近不是在合作吗？谁能保证第四军区跟其他军区的S级资料合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出什么差错，我猜应该可以趁这个时候让黑客入侵进去，把我们的探子资料也放进去。”
　　黑色斗篷的人笑了一声，“别拿我们的情况去类比第四军区，他们的管理情况要比我们严格多了，资料也并不混乱。”
　　“我的意思是，或许我们可以策反一个S级。”
　　他的声音阴柔，咬字带着几分惑人心神的韵律，“人心可比那些死板的数据要容易改变。”


第63章 
　　出乎顾景云意料的是，顾钰指出前线吃紧这一事实之后，并未拒绝研究所让他配合对参与战争的S级进行治疗的事情，而是异常平静地接受了，“需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顾景云没有回答，看通讯之中的背景，他应该是在外面，身上穿着的是非常繁复华丽的军装，背景是一面刺绣精致的窗帘，那面窗帘的布料柔软，有一角轻轻勾住了他肩上冷硬的肩章，应该是落座时不小心勾住的。
　　外界的光线微弱，将他的轮廓勾勒得越发深，使得五官跟眉眼间的侵略性越发不加掩饰。
　　他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是来跟我抱不平，提条件的。”
　　顾景云了解顾钰，他的性格一向都是如此柔软，带着一股属于光明的凛然，有时候顾景云会想，哪怕是神袛应该也不会像顾钰这么怜悯世人。
　　顾钰颔首，并未全部否定，“条件以后再提也不迟。”
　　等帝国的局势再好一些，等他手边的筹码再重一点之后。
　　而且，“你最近应该是最头疼的那个，我还是少给你添点麻烦。”
　　顾钰提到这一点时忽然笑了，带着点狡黠跟一点不怀好意。
　　而这一点不怀好意又因为过于坦然跟柔软而不会令人觉得是落井下石，就跟一只幼猫在你脚边怯怯地叫，故意将身上掉落的绒毛蹭到你身上一样。
　　顾钰那边关掉了客厅的灯，外面阳台的灯光也没有开，只有一片琳琅婉转的月光落到他身上，说不上来是因为月光冷清还是那个笑，顾钰身上原本就温和的气质更加柔温润柔软。
　　伴随着这个笑，顾景云心下微微一动，只是他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的冷静，像是月光下平静的湖面，风过时谁也不知道湖心是否起了波澜。
　　顾景云低头去整理自己胸前的金属链，“还好，事情的发展比之前预期得要好得多。”
　　比起联赛失败，利未安森死亡，直接在明面上跟第二军区撕破表面的和平要好得多了。
　　顾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将视线落到勾住顾景云肩上的那角窗帘上，“谈判进行得怎么样？”
　　顾景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肩上那角窗帘，他漫不经心地将那一角柔软的布料摘了下去，“你是最了解我的，无论过程如何，结局只有一个，何必开口问呢？”
　　顾景云不问顾钰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这边的谈判刚刚结束，在接通通讯的时候，他就没有想要瞒住，如果想要保守一个秘密，他会做得更漂亮些，更何况这个消息很快就要被报道出去了。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将窗帘拉开，露出外面与第四军区迥然不同的风景，“看来是窗帘泄露了我的秘密。”
　　窗帘被勾出了一点丝。
　　这种名贵柔软又极其难以打理的布料从来不会出现在帝国的装饰范围内，更别说上面一针一线用细密的针脚绣出的繁复的图案，在帝国看来这就是浪费人力，如果可以的话，帝国更愿意将有限的人口资源放到其他地方。
　　“一切都很顺利，不必担心。”顾景云抬了抬军帽，显得极其游刃有余，“只是你应该知道的，我亲爱的弟弟。”
　　他提醒道，“不要插手太多你现在无法解决的事情，”
　　顾钰：“我只会做好我职责以内的事情。”
　　得到这个回复，顾景云微微笑了，他安抚顾钰道，“等过去这段时间之后就会好的，等我们将前方的界限连接起来，不会让你辛苦太久的，我答应你，之后我会给予你改变的权限。”
　　顾钰：“希望如此。”
　　他淡淡道，“只是战争是充满不确定性跟偶然的领域，我们谁也无法提前预知未来是否能如我们所愿。”
　　……
　　第四军区其实已经足够关照顾钰，大约是因为顾景云在其中周旋，上层下达的指令并未让顾钰迁就研究所，而是将研究所迁移到了帝国军校内，甚至连顾钰工作的地方也没有改变，包括他的那几个同事。
　　顾钰所在的医疗室仍然正常运转，他所拥有的，给予S级心理评估测试的权限也仍然还在，一切都如同从前那样，仿佛联赛没有开始过。
　　唯一不同的是，顾钰居住的地方从顾宅搬到了帝国军校的宿舍内，护卫他的等级达到了最高级。
　　顾钰在得到恢复原本生活的消息的第一天，就如同往常一样，早早起来，第一个来到医疗室，开窗通风，浇花。
　　顾钰发现，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医疗室的同事将他的工位收拾得井井有条，文件的摆放跟他的习惯一样，桌子上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在收拾的，而他桌子上花瓶里那捧原本绿意盎然的水仙花早已枯萎，被人换上了一束开得极其灿烂的甜美的雪山玫瑰。
　　这让顾钰打理的时间大大减少，他很快就收拾完了医疗室，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打开系统。
　　顾钰系统里的预约几乎涵盖了所有能够使用这个系统的S级，时间被排到了几年之后，只要是系统放出来的预约时间，全部爆满。
　　“哇哦，真受欢迎。”路过的凯亚睡眼惺忪地探头看了一眼，拍了拍顾钰的肩，带着些许幸灾乐祸道，“加油吧。”
　　顾钰抬头，“凯亚医生怎么来这么早？”
　　“我晚上就没下班回去。”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懒散道，“欢迎回来。”
　　凯亚的态度让顾钰不知为何放松了许多，他的笑意深了些。
　　“谢谢。”顾钰将视线落到花瓶里那捧雪山玫瑰上，“另外也谢谢你们的花。”、
　　凯亚耸了耸肩，“这些花可不是我们送的。”
　　“是军校那些热情的小崽子们送的，还有校外的人。”他伸手指向医疗室的一个储物间，“自从联赛开始直播，你露了下脸之后，寄到医疗室的礼物就源源不断，当然在结束之后更多。”
　　“李校医跟我专门给你腾出来一间屋子装礼物跟贺卡还有信件，那些花束也是。”
　　凯亚略过了这些信件礼物都被军队仔细拆开检查过的事情，也只字不提这其中被排查出来的窃听设备之类，只是用一种轻松愉快的口吻道，“我觉得我们医疗室接下来十几年都不用买花了，可以将省下来的钱挪到其他项目上。”
　　顾钰会心一笑。
　　他当然知道凯亚开玩笑是为了自己，顾钰看向凯亚的黑眼圈，忍不住道，“凯亚医生快点去休息吧，我处理一下这些预约，有些与研究所的时间冲撞了，还需要更改一下。”
　　凯亚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那你先替我值一下班，走的时候给李校医发个消息让他快点过来。”
　　顾钰开始根据现在自己的时间表更改预约的时间，在这一群S级当中也不乏军校指挥系的学生申请进行精神力舒缓的，顾钰也一一通过，并将最开始的申请填到最近自己的空闲时间之中。
　　其实在联赛过后，军校里的学生已经默认顾钰不会再回到医疗室了，毕竟比起做那些繁琐的杂事跟频率极高的心理评估测试，顾钰的时间更应该放到研究所的项目以及那些濒临血脉暴动的S级身上。
　　只是这也阻挡不了他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从系统上申请这个校医的治疗，万一呢？
　　虽然这个万一大概是亿万分之一，但是这大概是他们能接触到这个令人好奇的校医最近的一次了——除却那些S级，他们如果在之后濒临血脉暴动，又不会在任务之中牺牲或者直接暴走的话，是极有机会见到顾钰的。
　　直到一部分人开始收到系统的提醒，医疗系统询问他们是否可以更改预约时间，因为医生的个人时间有些冲突，如果不愿意或者赶时间的话，可以自动转移到其他校医的名下。
　　当然是愿意的！
　　于是这一点发现又在学生们的私密论坛之中掀起了一阵小小的讨论风暴。
　　讨论最热烈的是一个叫【我收到医疗室那边顾钰的预约时间变化的通知了！！！】的帖子。
　　楼主在主楼晒出了通知跟自己在系统里预约的时间，上面显示他预约了顾钰的心理开导——除了S级的心理评估测试，其他的治疗项目都是对所有学生都进行开放的，只是在普通学生的申请跟S级或者指挥系的学生有冲突时会优先S级，然后是指挥官。
　　大多数普通学生都不会去接待S级跟指挥官的医疗室去。
　　楼主显然很是激动，在主楼甚至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用了一排感叹号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小小理想：【真的假的，可别是捏造的假消息啊，不然我怕楼主你小命不保，你忘了盖住你的学号。】
　　楼主回复：【绝对真实，我一个情报间谍课程挂科的学渣渣还不至于能够构造出可以骗过系统检测的假图片。】
　　莲花螳螂：【是真的是真的！我也收到了！！】
　　紧接着的是一张图片，上面掩去了私人信息，显示的是预约的心理评估测试被往后推了一天的通知，询问是否取消。
　　钰钰最棒！：【论坛里刚刚还出现了好几个类似的帖子，今天不是愚人节啊……感觉全世界都在合起伙来欺骗我，依照顾钰的珍贵性，他现在应该在军区严防死守的研究所，怎么会回到军校里来。】
　　林林：【别质疑了，我同学也收到了呜呜呜，只恨我当时手速不够快，我的预约排在了三年之后。】
　　钰钰最棒！回复：【别秀了别秀了，你们好歹还已经申请上了，我当时觉得自己肯定排不上加上觉得顾钰不会回来，直接没有申请，刚刚去看了一眼，预约系统已经关闭了……】
　　11：【虽然但是，稍微迂回一下，申请一下同医疗室的医生的预约，说不定也能看到顾钰本人。】
　　……
　　B：【这个不用担心，早就申请爆了。】
　　……
　　房间内窗帘被拉紧，一丝光也透不进去。
　　半人半蜥蜴的尾巴不耐烦地摇着，尾部的鳞片整齐排列，“送过去的窃听设备都被查出来了，掩藏在数据流下的东西也被。”
　　他的眼睛有着冷血动物特有的，长长的之字形瞳孔，这使得他能够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辨别出物体的轮廓与色彩。
　　“第四军区我们进不去。”
　　蜥蜴人抬头看向面前顾钰的照片，抬起手，细细摩挲照片上顾钰那双眼睛，动作轻柔如同抚摸爱人的肌肤，语气如梦似幻，“他们把属于我的珍宝看得很严实。”
　　他脸上也有看着像是颗粒状的鳞片，在房间那一点光线下显得越发不似人。
　　他面前的人沉吟半晌，回答道，“毕竟是如此珍贵的治愈系，能力稀有，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几乎所有人都热爱他。”
　　蜥蜴人的眼睛构造使得他看任何东西时都格外专注。
　　但是他看向顾钰时却格外地专心，这种专心如此明显，以至于可以轻而易举地被看出来，“可他们都只是为了他的能力，我不一样，我不需要他的能力。”
　　他的声音嘶哑，指尖稳稳地自顾钰的眼睛滑落到他的唇，“我爱的是他本身这个人，与那些庸俗的爱无关。”
　　“那是自然的，毕竟您已经能够掌握兽形与人形之间的平衡了，与那些无法长久维持兽形的S级有着截然不同的本质。”
　　坐在他面前的人穿着厚厚的黑色斗篷，只露出了一点苍白的肌肤，有笑声从掩盖得密不透风的斗篷下传出来，他轻言细语，仿佛蛊惑一般，“我这边倒是得到了一点有趣的消息，有关于第四军校的消息。”
　　“他们的严密部署被我发现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如果顺利的话，我或许可以帮助您将那个漂亮的校医偷出来，当然，前提是您得给予我一定的帮助。”
　　“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的帮助。”


第64章 
　　除了顾钰的时间调整给研究所的项目一部分之外，其他似乎并未改变太多，他停止了部分医疗兵的课程，其余空闲时间排给了医务室。
　　而对于研究所的要求，顾钰也异常配合。
　　只是有一点令帝国军校的学生异常不满，在联赛开始前，吴九辨就已经要求第一军校的S级提前预约顾钰的心理评估测试，而阿斯莫德这边为了气利未安森，也早早就预约了，包括茜茜他们也预约得比较早。
　　至于利未安森就不必说了，他对于这种事情一向是最积极的。
　　但是这也无法阻止其他军校的S级通过系统预约顾钰的心理评估测试，所以就出现了明明顾钰是帝国军校的校医，预约系统上排在前列的有四分之三都是外校的。
　　对此，阿斯莫德在帝国军校的论坛上明晃晃地用原名直接开嘲讽，【谁让你们有眼无珠，错失珍珠。】
　　提到这一点，帝国军校的学生也有反击的点，【联赛结束了为什么你们还不回去？为什么还要赖在帝国军校。】
　　阿斯莫德回复：【这不是赖，这叫改邪归正，也叫投诚。】
　　他毫不在乎第二军区，随心所欲得很。
　　提到这个，在挖墙角一次不成之后，第一军校倒是回去了一趟，但是很快又回来了，吴九辨仍旧贼心不死，不但暗暗打着将顾钰带回去的心思，还在政治层面上极力推动第一军区与第四军区的合作。
　　而第二军校不必说，第三军校与帝国军校亲如一家，接下来的任务都是一起的。
　　一时之间，各怀心思，竟然没有一个军校主动从第三军校撤退，甚至第一军校还额外又派来两个人。
　　而第四军区见状，而异常干脆地将这些S级利用了起来，他们本来就人手不够，自然不会容忍有一部分人在自己家吃白饭。
　　时不时派给他们一些艰苦但是不会涉及到机密的任务，而且顾钰的安全护卫问题也从这些S级里抽调了一部分。
　　倒是给外界传达出一个错误的，四个军区已经联合的信号。
　　顾钰正在研究所配合研究人员完成一次针对前线半崩溃的S级的治疗。
　　这是一个较为罕见的冷血兽人，与身为羽蛇但却是可以维持体温恒定的利未安森不同，冷血兽人的体温是伴随外界环境而变化的。
　　因为维持生命活动所需要的能量少，虽然并不能广泛适应环境，但是在某些情况下，他们在严苛环境下能够存活下来的几率更高。
　　而冷血兽人比起其他恒温兽人还具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他们很少会血脉暴动，大部分情况下他们都会更偏向于进入休眠，或者进入半兽人状态，哪怕发生暴动也是少有的可以被制止，并且在之后可以自我缓慢恢复过来的种类。
　　只是也有一部分陷入休眠之后就再也不会醒过来。
　　这个冷血兽人是在半年前陷入休眠的，任外界如何都无法唤醒他，所以第四军区也只能将其保存到如今。
　　虽然他至今还有微弱的心跳，但是醒过来的机率渺茫。
　　他安静地悬浮在有着淡蓝色营养液的培养罐之中，神情淡然，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清醒过来似的。
　　顾钰甚至可以透过淡蓝色的液体看清他脸上细密排列的鳞片，因为培养罐的高度不太够，所以他长长的，焦红色的蛇尾只能委屈地盘旋起来。
　　程青君示意系统将这个兽人的资料调出来，“编号awxsd-79，半年前在混乱地带执行一次任务时为了掩护同伴撤退强行进入了血脉暴动的模式，在此之后就进入了休眠，一直到现在。”
　　“兽形是一种名为竹叶青的蛇，人形状态下表现为绿发红眼，发尾为跟蛇尾一样的焦红色。”
　　“在这半年之中，我们曾经尝试过许多次将其唤醒的方法，但是都没有用。”程青君道，“所以想让你来看看。”
　　他的目光落到顾钰纤细的背影上，“蛇类的兽人有些少见，如果鳞片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增加一些遮挡。”
　　“不。”顾钰的手指轻轻掠过那层厚重的玻璃，低低道，“他很漂亮。”
　　程青君哑然失笑，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如果利未安森听到这个评价肯定会不高兴的。”
　　“就在联赛前几个月，因为温差变化，他刚刚脱掉冬季厚重的绒毛，露出底下的鳞片，还为此不高兴了很久。”
　　面对顾钰探询的目光，程青君解释道，“星际的大多数人都不是很喜欢鳞片，喜欢这个的都是有些小众的。”
　　其实不只是简单的不喜欢，甚至还会对其心生恶感，也算是一套秘而不宣却又心知肚明的歧视链。
　　顾钰重又将注意力放回培养罐中的兽人身上，他仔细地从头到尾审视里面的兽人身上的鳞片，“其实没什么不同，都是自然的造物，无论是鳞片还是柔软的皮肤，都是美丽的。”
　　“如果其他人也跟你一样认为就好了。”
　　程青君：“养育中心还能省点事。”
　　顾钰一边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一边隔着培养罐使用了能力，很可惜的是并没有什么用。
　　培养罐之中半人半蛇的兽人仍旧在沉睡，神情一如既往的安静平和。
　　“很抱歉。”顾钰转过身，轻轻叹气，“似乎我的能力也派不上用场。”
　　“或许也是他自己不愿意醒。”程青君扶了扶左眼上架着的单片眼镜，“没关系的，研究所会继续尝试其他方法的。”
　　两人一起往门外走去，在通过虹膜验证之后，几道安全门随之落下，只是顾钰跟程青君谁也没注意到，就在最后一道门落下的瞬间，浮在蓝色液体之中的兽人的蛇尾动了那么一下。
　　他的眼皮微动，一串小小的气泡被制造出来，往上慢慢地漂浮，在液体的最顶部破裂。
　　培养罐外面连接的用来记录的仪器设备屏幕亮了一下，随即又熄灭，重归黑暗。
　　……
　　在乘坐电梯出去的时候，面前的屏幕开始播放关于第四军区的新闻。
　　上面报道着关于顾钰的事情，媒体几乎将顾钰从小到大的事情都挖了个遍，包括他是如何被收养的，在哪个学校上的小学，中学，与顾景云的关系又是怎样的。
　　有着一头五彩斑斓头发的主持人侃侃而谈，从顾景云的性格跟最近第四军区的动向得出结论。
　　“其实我们可以看到顾景云指挥官其实并不想让顾钰参与到政治上来，从一系列动向上就可以看出来，无论是什么谈判，发布会，大大小小的，顾钰甚至一次面都没有露。”
　　“这给我们一些提示，或许顾钰的能力是很重要，但与此同时，除却这个能力之外，他这个人都无足轻重，甚至不客气地讲，除了能力跟那副美丽的外貌，他就只能任人摆布，甚至算得上是平庸。”
　　而节目上的嘉宾则是持不同的意见，“我认为您说得并不对，从联赛直播上顾钰的表现怎么都得不出顾钰是平庸的这个结论，他冷静果断的同时也兼具大爱，对其他军校的S级也一视同仁……”
　　“而且不让他露面的原因很大一部分都是出于保护，这个能力过于珍贵，当然要好好保护起来，如果是我的话，对顾钰的保护只会更加严密。”
　　主持人不置可否，他将稿子往身前的桌子一放，反问道。
　　“可这样的保护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帝国对于上层的保护也很严密，但是并未到限制其自由跟发声权力的地步，你觉得顾景云指挥官跟顾钰谁更重要？有谁不让顾景云指挥官出席各种谈判跟发布会了吗？程青君的科研能力如此强悍，有谁限制他的出行了吗？这样的保护更多是为了保护顾钰的能力，而并非他这个人。”
　　“或许他是个很好的医疗兵，是个很好的医生，但是在政治层面上，他手中的牌还不够多，如果没有顾景云在，他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顾钰极其专注地看着屏幕，程青君甚至能够看到光影在他的瞳孔里闪烁。
　　其实程青君是认同节目里主持人的一部分观点的，只是好像大部分人都遗忘了一点——顾钰才刚刚成年不久，他比周围的人都要小，没有人给予他时间成长。
　　他看着顾钰过分秀丽的侧脸，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节目的观点过于偏激了。”程青君斟酌着语句，想要安抚顾钰，“顾指挥官也承担着很大的压力。”
　　其实外面的舆论甚嚣尘上，关于顾钰的议论，说得不好听的甚至更多。
　　“别继续把我当作孩子来看。”顾钰神情不变，他甚至任何愤怒不满的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他说得很对，至少大部分都是对的，我还不够资格坐上牌桌。”
　　并且冷静地指出来一点，“而且哥哥或许也走入了一个误区，过度的保护不是保护，只是将我物化而已。”
　　……
　　“今天下午是你进行心理评估的时间对吗？”
　　吴九辨询问严策，在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他点了点头，“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有些事情我需要跟顾钰好好谈一谈。”吴九辨穿戴好军装，将胸前的徽章佩戴好，满意地在镜子前照了照。
　　帝国军校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将顾钰与他们碰见的机会减少了，甚至连通通讯都是被限制的。
　　顾钰的时间表一早就被人传出来了，几乎是排得满满当当，休息时间都没有多少。
　　就算与顾钰的通讯不被限制，吴九辨也不太好意思占用顾钰的私人时间来谈论那些严肃又乱七八糟的事情。


第65章 
　　小巷子里，最角落的店铺显得很是陈旧，破烂的招牌要掉不掉地挂着，最角落处是一堆带着油污的零件。
　　戴文正躺在店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戴着一只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耳朵上挂着耳机。
　　一只锈迹斑斑的小机器人在一旁端着一盘花生米，时不时喂给戴文一颗花生米，戴文把花生米咬得咯吱作响。
　　直到一个身穿斗篷的人如同幽灵般在这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穿行，最终在戴文面前停下，在戴文上方，就是那方要掉不掉的招牌，上面写着“独眼的戴文”
　　感觉到面前的太阳被遮挡，他把耳机摘下来一只，手上组装机械枪支的动作不停，懒洋洋地开口，“有事？要买什么东西？”
　　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没有答话，只是抬手将顾钰的一张动态视频投影了出来。
　　戴文微微低头，让墨镜往下滑了一点点，一只手摸着下巴，端详着顾钰的照片，赞美道，“真漂亮，是个美人。”
　　“我可不是让你评价他的长相的。”黑色斗篷的人开口，将顾钰的影像投影收回去，“我知道你在帝国军校有门路，替我把他偷出来。”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当我傻子吗？谁不知道这是第四军区当宝贝疙瘩一样看着的那个治愈系。”
　　戴文骂骂咧咧的，从小机器人的手中将那盘花生米拿过来，抓了一把塞入嘴里，含糊道，“我可不干。”
　　嘴上说着不干，他却开始列举从帝国军校偷人的方法了。
　　“从帝国军校捞人，肯定得用到空间系，空间系的道具跟异能又难用限制又多，还不好找，更何况是偷那个声名在外的顾钰，可有不少眼睛都盯着他。”
　　“而且光将他偷出来就很困难了，偷出来更麻烦，过两天给第四军区送回去还好，送不回去我这边怕是也要被第四军区给端了。”他谈论着利害关系，强调自己这一方的辛苦，试图要个好价钱。
　　戴文两手一摊，“现在我可不敢惹第四军区，老窝被端了我可怎么活？”
　　从斗篷下传出来一声冷冷的，“随你们开价。”
　　戴文收起那些浮夸的动作，忽然认真道，“我忽然觉得勉勉强强也能苟活下去也说不一定。”
　　一身黑色斗篷的人连价也未还，将一张深紫色的卡片扔到戴文怀里。
　　“把那些小虫子也放过去吧，不然的话一点飘渺的希望都看不到。”
　　戴文站起身，将墨镜彻底摘下来，拿着那张卡片来来回回地端详。
　　说是叫独眼的戴文，他其实并不是独眼，只是左眼是莹蓝色的的，具有机械感的义眼。
　　他重新躺回摇椅，“不过丑话可要说在前头，哪怕事情成不了，我们这个定金也是不退的，毕竟无论成败与否，我们的人八成都回不来。”
　　他们这个组织很久之前就往帝国军校里送人了，原本只是想将帝国军校研究所的那个冷血兽人偷出来的，所以就围绕着那个兽人所在的地方布局，谁知道中途异军突起一个顾钰，又根据帝国军校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顾钰最近经常在那个冷血兽人的周围出现。
　　应该是想尝试将那个冷血兽人唤醒。
　　反正他们的探子埋都埋了，临时换个性价比更高的人来偷不是更好，省得浪费，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将顾钰跟那个冷血兽人一起偷出来。
　　在黑色斗篷的一角消失在转角的时候，戴文笑嘻嘻道，“没想到那只黑漆漆的乌鸦也有求我的一天，嘿嘿，误打误撞，撞到宝了，时运来了谁也挡不住。”
　　一旁正在修一辆悬浮车的手下停下了手中的活，接茬道，“看来就连那只乌鸦也不得不依靠我们做事。”
　　戴文：“他对我们可没抱什么期望。”
　　手下对那个穿着斗篷的人很是不满，“我们的探子都预约上了顾钰的治疗，甚至可以悄无声息地瞒过安保系统，成功率怎么说也在一半一半。”
　　戴文：“你不了解那只臭乌鸦，他可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不会把重要的事情让其他人去做，他委托我们应该也只是为了他做掩护或者之后趁乱获取情报。总之肯定有他的理由，虽然那只乌鸦很讨厌，但是他的眼光确实是很准，他不看好就说明我们的成功率不高。”
　　他嫌恶地抖了抖手，“乌鸦嘴。”
　　“既然知道大概率会失败，为什么还要接？”
　　戴文：“这一趟我们赚得就是卖命钱，他出的价格高，卖给他不亏。”
　　“可是你的那些虫子不是很贵吗？”
　　戴文瞥他一眼，“虫子不贵，它们能一窝又一窝地繁殖成千上百万只，昂贵的是合适的宿主。”他补充道，“就像你一样。”
　　说着说着手下叹了口气，“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在帝国军校埋入了一根钉子，这一次就被拔掉我是真的不忍心。”
　　戴文将那莹蓝色的卡片用牙齿咬住，腾出手来将那把枪组装好，耸了耸肩，“没办法，我是个商人，他又碰巧开了个好价。”
　　正在说着话，一个通讯又打了进来，戴文接通，听着那边的人提完条件，他才开始为难道，“我们这边也很难办啊，顾客的隐私为上嘛，做生意的，总得讲诚信。”
　　“嗯，加钱？那我考虑考虑，看你加多少喽。”
　　戴文笑嘻嘻的，声音轻快，显然心情愉悦，“只要价钱够，什么都能卖，包括该死的诚信，毕竟我们这边又不签合同，只是你们得小心自己在别人那里的价钱。”
　　……
　　吴九辨跟严策一起去了顾钰所在的医疗室。
　　其实已经到现在了，心理评估测试并不会占用多长时间，占用时间的是吴九辨跟顾钰的谈话。
　　顾钰正在将严策脖颈间的锁链解下来，即使严策现在被锁链牵制着，但是身形看起来依然要比一旁的顾钰要大许多。
　　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极其具有反差感，顾钰其实并不瘦弱，只是被身边侵略性极强的严策衬托下显得腰肢过于纤细，背影如同蹁跹的蝶，仿佛严策随时都会将其吞吃入腹一样。
　　严策垂下眼帘，看向顾钰洁白如玉的后颈，眼神晦暗不明，明明是在他们这些野兽面前，却如此松懈。
　　吴九辨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顾钰。”
　　哪怕明知道两人的对话会被帝国军校方面获知，吴九辨还是开口了，“我想跟你谈一件事。”他停顿了一下，“关于你的自由问题。”
　　“如果你愿意，第一军校可以给予你更多的自由顾权力，当然如果你还想留在第四军区，我们也可以在其他方面进行合作，我们也可以给予你支持。”
　　“但是我还是建议你选择我们，我们的风格你是了解的，这行为并不意味着抛弃第四军区，只是相应地做出更好的选择，第一军区并不限制你的自由，我保证。”
　　顾钰的给严策解开锁链的动作顿了顿，他忽然意识到，第一军区抛来的橄榄枝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为他所用。
　　虽然第一军区的理念与顾钰的更契合，但是还不够，他想，还远远不够，他想要的比目前这些要多得多。
　　要一步一步来。
　　半晌后顾钰才彻底将那条锁链扔在一边，他靠在身后的桌子上，看向吴九辨，轻声询问，“你的保证有多大的效用呢？”
　　“哪怕你出身的家族很古老悠久，但是你目前也并未掌握权柄，这个保证的效力很难不让人怀疑，更何况……”
　　他用着吴九辨最常用的态度进行谈判，不动声色地回道，“哪怕这个保证是你的家族做出的保证，我仍旧是要仔细考虑一下的。”
　　“不过你不必担心。”还不等吴九辨出声，顾钰便轻快道，“我们还有另外一条道路可以走。”
　　“我可以跟你们进行合作，也可以替你们治疗S级，只是我这边有几个要求。”
　　吴九辨沉默半晌，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你就这么笃定我们会答应吗？”
　　顾钰：“但是你们仍旧不得不答应不是吗？”
　　正如第一军区的观点与他非常契合一样，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
　　“我要第一军区成为我手中的一张牌。”顾钰平静地提出自己的第一个要求，“你们要支持我。”
　　吴九辨并不生气，他在经历过稍稍的讶异之后很快就适应了顾钰的强势。
　　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吴九辨微笑着开口，“没问题，哪怕是在我的权限内，我也可以答应你这一点。”
　　顾钰将自己手上的手套摘下来，“其他的我要仔细想一想。”
　　他看了一眼时间，“我该去研究室了。”
　　于是三人在医疗室内互相道别，顾钰径直去了相距不远的研究室。
　　直到顾钰离开之后，吴九辨才长出了一口气，“倒是难得的强势。”他看向一旁的摄像头，一边跟严策道，“接下来帝国军校那边应该会乱上一会儿吧，手底下的工具忽然开始试图掌握主动权。”
　　语气里没多少担忧，全是想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
　　研究室内，巨大的培养罐之中，半人半蛇的兽人仍旧在安静地沉睡。
　　顾钰在他面前站立良久，仔细地观察着他，半晌后才轻轻叫出他的名字，“阿尔文。”
　　一边的助手闻言紧张地抬头看了顾钰一眼，在意识到顾钰是叫的实验体下面标的名字之后，那点紧张又变成了诧异。
　　在研究所，大家习惯于称呼实验体的编号，这会让研究人员减少一些负罪感——就跟很少会有人给自己将要杀死的小白鼠取名字是一个道理，虽然他们所做的并非是杀死人，但是将S级当作实验体研究这件事情跟拿他们当小白鼠没什么区别。
　　不过除了这个之外，他惊讶的还有另外一点。
　　“怎么了？”察觉到视线，顾钰友好地望过去。
　　助手一头黑色头发，额前的头发稍稍有些长了，遮住他的一只眼睛，在顾钰看过去以前，他就跟畏光的吸血鬼一般移开了目光，“不，没什么。”
　　只是他的名字也叫阿尔文，但是他顿了顿，没有跟顾钰说，只是仿佛闲聊一般开口，他的声音也不大，“只是很少会有人叫这些实验体的名字。”
　　“是吗？”在意识到助手的紧绷之后，顾钰识趣地收回视线，抬起头，看向培养罐里半人半蛇的兽人，他一只手插在兜里，想了想，
　　“我倒是觉得比起编号，名字更好记一点，也更有趣，从一个人的名字可以看出他是个怎样的人，也能知道当初他们父母给予他们的美好祝福。”
　　“阿尔文。”顾钰又念了一遍，他轻声道，“这个名字的含义是被众人所喜爱的，所有人的朋友。”
　　“那他的父母一定很失望。”助手的声音细细小小，带着一股子阴郁，“阿尔文没有被任何人喜爱，也不会有多少朋友。”
　　在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时候，他忽然起身，手中握着什么东西要往顾钰脖颈上扎去。
　　顾钰往后仰去，腰肢弯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几乎与地面平行，助手要比他矮小一些，在一击不中之后显然慌乱了一些，呼吸都有些乱。
　　在行动间，他过长的额发散开，露出莹蓝色的，在暗处仿佛正在发光一般的左眼。
　　顾钰注意到，那是很漂亮的莹蓝色。
　　【不行，停止进攻，我们要考虑撤退了，你已经耽误许多时间了。】
　　助手的脑海里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开空间通道，顺手带走你后边的那个培养罐，这波我们不亏。】
　　听到命令，助手的动作顿了顿，他扔掉手中的麻醉剂，往后退去，在身后打开了空间通道，同时打碎了那个培养罐，淡蓝色的液体一下子涌了出来，在平滑的地板上铺了薄薄一层。
　　空间系的道具跟异能很是稀有，顾钰恰巧读过这方面的资料，知道空间系的使用需要一段时间，他倒是无所谓对方逃走与否，只是在意识到对方正在做什么的时候，顾钰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
　　他轻声道，“我劝你不要试图动我的患者。”
　　助手没有出声，作为回应，他的左手握紧了手枪，瞄准了顾钰的额头，即使是手枪，在这个距离也可以致人死亡。
　　脑海里的声音聒噪，【对对对！就是这个流程，走的时候可以趁机拉一把他的袖子，能带走一个是走一个，哎呀按照这样发展下去，我觉得我们很有可能超额完成任务。】
　　警笛声长鸣，作为警报的灯光闪烁。
　　所有护卫人员都立刻往医疗室赶去，就连已经走出大楼的吴九辨跟严策也立刻折返回去。
　　“你很厉害，可惜……”顾钰忽然笑了一笑，他迎着枪口往前走了一步，脚步闲适，声音如同烟雾般渺茫，“我不是个好人质。”
　　因着顾钰的动作，助手怔愣了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脏就被锋利的刀尖贯穿了。
　　精准又温柔，穿透温热的皮肤跟平滑的肌肉，刺入了正在跳动的心脏。
　　顾钰稍稍侧了侧头，刚好错过他的枪口。
　　两人的姿势有些暧昧，仿若情人依偎，如果没有那把锋利的手术刀刺入心脏的话。
　　顾钰轻轻揽住他的腰部，让他不至于跌入破碎一地的玻璃碎片跟脏乱的蓝色营养液之中。
　　奇怪的是，哪怕被刺穿了心脏，助手，不，阿尔文也并不觉得疼痛。
　　这像极了一个拥抱，他想，就在刚刚，刚刚顾钰弯腰走向他的那一瞬间，他还以为面前这个干净漂亮的医生会抱一下自己呢。
　　阿尔文眨了眨眼，已经打开了一半的空间通道开始关闭。
　　他的视线中，那个医生也不再干干净净了，医生雪白的侧脸被他的鲜血溅上了几点，因着顾钰肤色过于白皙，所以格外扎眼，就像是一个血腥的吻痕，又像是一滴泪。
　　另一端，戴文也捂上了心脏，因为开启了共感的缘故，他也感受到阿尔文的感触，戴文的视网膜里还残留着那瑰丽又惊心动魄的一幕，白与红的对比令人心惊，也艳色逼人。
　　他喘息着，断断续续道，【任务失败。】
　　医疗室的门被破开，护卫人员一涌而入。
　　吴九辨刚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在判断出顾钰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之后，他反而停下了脚步，不仅是护卫人员，之前曾经护卫过顾钰的S级也收到了系统发出的警报，往这边赶来，不少人甚至直接化为了兽形往这边赶来。
　　利未安森甚至并未走门，直接破窗而入，巨大的羽翼收拢，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顾钰。
　　而吴九辨则是看着众人拥簇的顾钰，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白色大衣，跟表情冰冷的侧脸。
　　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甚至手中还握着那把刺入别人心脏的手术刀，可吴九辨却发自内心地觉得顾钰并不高兴。
　　按照顾钰的性格也不可能高兴得起来吧，吴九辨在心里轻轻一声叹息，他应该是端坐高台，纤尘不染的神祇，如今却亲手拿起了锋利的刀，满身鲜血。
　　利未安森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虽然他找不出原因，但是却敏锐地意识到顾钰的情绪不对劲。
　　他分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利未安森却下意识觉得他仿佛在哭泣。
　　利未安森抿了抿唇，毫不在意地踏入那一片狼藉之中，想要将顾钰手中的人接过来，只是被拒绝了。
　　“等一下，利未，别着急。”顾钰看也没看他，死死盯着阿尔文。
　　顾钰原本将那把手术刀刺入了对方的心脏，只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阿尔文的生命力流逝得很不正常。
　　他专注地盯着对方，在顾钰的视野当中，很快就出现了一片暗红色的流动的能量似的东西正在流逝，流逝的方向正是对方的左眼。
　　于是顾钰又取出另外一把手术刀刺入了那人的左眼，动作一点都不带迟疑的，鲜血溅上他雪白的侧脸，顾钰却毫不在意，反而极其冷静地观察着阿尔文的表现。
　　那只莹蓝色的，漂亮的如同艺术品的眼睛被破坏之后很快就暗淡了下去。
　　而原本呼吸已经逐渐微弱的阿尔文又开始喘息。
　　严策在吴九辨耳边耳语道，“我还以为顾钰会是那种，那种很优柔寡断又心软的人。”
　　他说话时有一些迟疑，显然是不知道该不该用这些字眼来形容顾钰。
　　“你的形容确实有一大部分是对的。”吴九辨眨了眨眼，“他身上有一种很复杂的特质，即使是现在，我也觉得他温柔又心软。”
　　“也不知道到底是我无可救药了，还是顾钰本身就给人这样的感觉。”
　　利未安森闻言，警告似地看向了吴九辨跟严策，梅红色的眼瞳带着不耐烦与些许暴躁。
　　他一向是听不得人说顾钰半点不好的。
　　而顾钰只是看向阿尔文，细心地一边将他心脏处的手术刀抽出来，一边轻声问道，“疼吗？”
　　阿尔文抬起手，似乎是想抓住顾钰的衣角，但是在意识到自己手上的鲜血之后，又收回了手，用力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
　　他断断续续吃力道，“我是敌人。”
　　顾钰并未反驳，只是淡淡道，“你是帝国军校的学生，也是我的病人。”
　　“当然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将你从病患的名单里划掉。”
　　顾钰：“为什么要来攻击我呢？”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单纯讨厌你，讨厌到想杀死你而已。”
　　在手术刀被抽出来之后，鲜血毫无阻拦地往外流淌着，这使得阿尔文的体温跟生命力都迅速流逝。
　　就连说话也越来越吃力，“再也没有……没有别的理由了。”
　　“你说的是谎话。”顾钰轻轻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指，将那人下巴上的鲜血擦拭干净，温声道，“没有必要因为我这么个人赔上性命。”
　　顾钰温柔地捧着阿尔文的脸，提醒道，“可能会有一点疼。”
　　“但我会尽量轻一点的。”
　　话音未落，顾钰已经开始动手尝试着将阿尔文那只莹蓝色眼睛挖出来，他的动作如他所说的，确实很轻，只是略微血腥了点，
　　很快顾钰就将那只已经暗淡的眼睛挖了出来，连带着藏在眼睛下的一只虫子。
　　顾钰一边用两只手指捻住那只正在挣扎的虫子，一边替阿尔文止血。
　　他的语气冷静，安慰道，“之后我会让医生替你换上义眼的。”
　　被挖出眼睛的人却显得异常冷静，只轻微地颤了颤，或许是因为顾钰的声音过于温柔，他神使鬼差道，“没了那只虫子，我也会死的。”
　　语气带着害怕，还有一点点委屈跟不安。
　　哪怕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要迎接死亡，但是在死亡亲吻上脖颈的时间，他还是害怕了。
　　顾钰又问了一遍，“疼吗？”
　　阿尔文现在倒是乖乖回答了，“一点点。”
　　顾钰轻轻叹气，对着他使用了异能，“你不会死的。”
　　温柔不刺眼的白光泛起。
　　顾钰：“你还没有为你自己做错的事情受到惩罚，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我会受到什么惩罚？”
　　“不一定，但是如果你害怕的话，求求我，我可以跟他们说给你减轻一点，学校里也得给你下处分，等一切结束之后，你才能回到学校上学。”
　　“但是如果你态度诚恳的话，也不会受到惩罚的，弃暗投明还会得到奖励。”顾钰放在他心口上的左手泛起微弱的光，“但是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先睡一觉。”
　　而另一边的情况而非常不好，戴文剧烈地喘息着，他捂着左眼，因为共感的缘故，所以他现在正在经历着眼睛被尖利的手术刀刺入时的剧痛，断断续续地回忆着通那人的眼睛所看到的最后的影像。
　　“失败了，子虫死了，而且……”
　　他停了停，回想着顾钰的那个眼神，轻轻道，“被发现了。”


第66章 
　　“那只臭乌鸦！”
　　戴文从沙发上跌落下去，带翻了一旁的小茶几，他咬牙切齿，左手握拳在地上重重锤了一拳，忍着剧痛，声音就像是硬生生地从唇齿间挤出来的一样，“他坑我们！”
　　一边的手下连忙过去扶起他。
　　戴文借力起身，戴上眼罩，遮住那种正因为生理性疼痛而流泪的左眼，“这个地方不能待了，第四军区那群人就跟狼群一样，但凡嗅到一点味道就会追踪过来。”
　　“这下，我们是真的需要逃跑了。”他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纯黑色的卡片，上面用金色的线勾勒出了一朵鸢尾花的图案。
　　戴文用两指夹住这张卡片，递给手下，“反正都已经暴露了，把这张卡传送到阿尔文家里吧。”
　　因为顾钰下手得太果断，他并非从帝国军校那边获取更多信息。
　　想到这个，戴文就一阵肉疼，他想起阿尔文最后在脑海里传递给自己的信息。
　　这些信息包括各种感觉跟情绪，虽然被顾钰亲手刺入心脏，但是阿尔文却并未怨恨他，也没有生起报复的想法，相反，在顾钰怀中的时候，阿尔文最大的想法却是很温暖。
　　就连冰冷的刀锋都是温柔的，如同春风化开冻结的河流，心脏的跳动错了一拍，却不是因为刺入的刀。
　　“可真是吓人。”戴文有些后怕，刚刚他共感最深的时候，甚至也被带动着，想如果自此死在顾钰手下，或许也是个很好的结局。
　　只是如果这个信息准确的话，那么阿尔文的死亡过程并没有多少痛苦，反而比许多人都要幸福。
　　戴文虽然不是个好人，与阿尔文的交易也是你情我愿的，单纯的金钱关系。
　　但是他在得知这一点的时候，还是稍稍松了口气，戴文咕哝道，“他那条命也是够贵的。”
　　……
　　在阿尔文的伤口完全愈合之后，顾钰才抬起放在他胸口处的手。
　　在这个过程之中，培养罐一直从外部的裂缝往外缓慢地流出浅蓝色的液体。
　　液体在地板上到处蔓延，顾钰此时此刻就半跪在地板上，衣服已经湿了大半，脸上半面鲜血，这些天稍稍养长了一些的发尾也被濡湿，紧紧贴着纤细脆弱的脖颈，黑发白肤，使得肤色在对比下更加白皙。
　　他的衣袖正在往下滴着液体，看上去就狼狈得很。
　　可顾钰就像未曾察觉一样，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阿尔文，结束治疗之后才抬起头，吩咐周围的人，“送他到医疗室，给他止血止疼，然后替他移植义眼。”
　　在从顾钰身边离开之前，捂住左眼的阿尔文忽然抓住了顾钰的衣袖，他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我的名字，阿尔文。”
　　一个不被喜爱的，也没有朋友的阿尔文。
　　闻言，顾钰的动作顿了顿，他没有拂开阿尔文的手，只是用另外一只手仔细地，一点点地将阿尔文脸上的血渍擦干净，又拂开他凌乱的头发，在做完这一切之后，顾钰的手上已经满是鲜血，身上穿着的白色大褂的衣袖跟下摆也被染红。
　　那颜色并不是鲜血那般浓烈的血色，而是很淡，让人想起日出时天边的那一抹很淡的粉霞色。
　　而吴九辨与严策则是跟其他人一样沉默地注视着，这副画面确实让人不知该如何描述，冰冷的实验室，尖利的刀锋，大片血色，破碎的玻璃碎片，淡蓝色的营养液，以及最中间的，手染鲜血的，穿着白衣的医生。
　　色彩对比强烈，场面鲜血暴力，传递出的信息却极其温柔，不，应该说是顾钰这个人传递给外界的信息就是温柔——哪怕他半身鲜血，吴九辨想，倘若顾钰生为死神，哪怕微笑着拥抱死亡的人应该也会增多吧。
　　令人扼腕的同时又极具美感，无论如何，见证过这一幕的人怕是很久都要忘不掉这个画面了。
　　顾钰温柔地整理好阿尔文的发丝，露出“再见，阿尔文。”
　　利未安森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下微微一动，不知为何，忽然小声地喊了一声顾钰的名字。
　　吴九辨看向他，又想，在微笑着那些拥抱死亡的人之中，至少利未安森肯定会是第一个。
　　在将阿尔文交给随后赶到的人手中之后，顾钰这才从一片狼藉之中起身，看向还剩下不到一半营养液的培养罐。
　　里面半人半蛇的兽人闭着眼睛，正在安静地沉睡，仿佛外界的喧嚷吵闹一点也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困扰。
　　因为流失的营养液并不算多，所以他的情况还算可以。
　　顾钰的视线从蛇尾扫过，仔仔细细打量过一遍，最后在编号下方那个小小的，几乎已经快看不清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半晌后，他唇微动，轻声叫了一声，“阿尔文。”
　　这三个字说得很轻，轻到如同一句梦中的呓语，除了听觉灵敏的利未安森跟吴九辨等人之外，大部分人都没有听到，即使听到了也要疑心是不是幻觉。
　　顾钰安静地注视着半人半蛇的兽人，视线在那漂亮冰冷的鳞片上停留片刻，心想这会不会又是一个没有朋友的阿尔文呢？
　　已经有人开始动手收拾这一地狼藉，因为没有人下达命令，加上顾钰正在看，所以半人半蛇的兽人则是暂时被放在了一边，一时之间倒是没有人去替他换个培养罐。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钰失笑，“先换一个新的培养罐吧。”
　　他往后退了几步，让出地方，好让清扫人员有更多的空间可以施展开来。
　　顾钰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之前利未安森似乎叫了自己一声，他回过神来第一个看向利未安森，“刚刚你是不是叫我名字了？”
　　他询问道，“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没有……”利未安森垂下眼帘，他刚刚就是感觉顾钰忽然离自己很遥远，直觉告诉他，如果不叫一声顾钰的名字的话，他会离顾钰越来越远，就像再也抓不住的，断了线的风筝。
　　但利未安森没有说出自己的这些担忧，他只是道，“我就是想叫叫你，就想叫你一声。”
　　顾钰“嗯”了一声，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弯了弯唇，回应道，“好，你想什么时候叫我的名字都可以。”
　　利未安森耳尖蔓延上浅浅的红色，他甚至忘记了收起来身后的羽翼。
　　在顾钰担忧地问起羽翼如何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破窗而入时，率先击破窗户的左翼的羽毛上夹杂了许多尖利的玻璃碎片。
　　“待会儿去医疗室找人帮你仔细挑拣一下。”
　　顾钰叮嘱利未安森，他的语气里带着抱歉，“我待会儿应该没有空替你把玻璃碎片挑出来了。”
　　虽然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现在距离袭击事件发生不过只过去了五分钟而已、
　　吴九辨早就直接越过一层层的响应程序，上报了最高层，接下来应该会立刻展开调查。
　　“没有关系。”利未安森担忧地看向顾钰，“我觉得你应该先去洗个澡，收拾一下，然后平复一下心情。”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顾钰现在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哪怕已经强打起精神来维持表面的平静，但是总让人觉得不对劲。
　　利未安森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伸出了手，学着刚刚顾钰的样子，放轻了动作，用手仔仔细细地替顾钰擦去了脸上的鲜血。
　　他擦得很用心，虽然动作笨拙，但是格外轻柔，就像对待什么珍宝一样，就连呼吸也屏住了。
　　于是在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下，顾钰精致秾丽的五官慢慢显露出来，白净的肌肤也一点点露出原本的样子。
　　在将顾钰脸上的血迹全部擦干净以后，利未安森笑了一下，他刚刚应该是在出完任务回来的路上，身上的作战服也满是尘土，黑色的布料有些地方被鲜血染得颜色更深了一些。
　　这一笑使得他身上原本凛冽的气息减少了许多，没有了军人杀伐血腥的气质，反而有了些许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少年气。
　　顾钰不该被染上鲜血的，利未安森收回手，心想，顾钰跟他们这些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摸爬滚打里出来的人不一样，他生来就应该在纯洁无瑕，金碧辉煌，庄严的殿堂，被底下的人高高仰望，而不应该跟他在同一个地方，沾染着脏污的血迹。
　　利未安森梅红色的眼眸里晦暗不明，带着些许不知名的情绪。
　　顾钰只在一开始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在意识到利未安森想做什么之后，就再没有拒绝，而是安静无声地接受了这些动作。
　　在利未安森收回手之后，顾钰从玻璃的倒影里看了一下自己的模样，他微微歪了歪头，“已经好了。”
　　还不够，利未安森想，还没有完全擦干净，顾钰身上的血迹还有许多，他垂下眼帘，细细密密的睫毛也随之垂下，将那些复杂的情绪遮掩下去。
　　“谢谢。”顾钰冲着利未安森笑了笑，“我之后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好了。”
　　在一边的严策察觉出些不对劲，也附和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系统发来的各种消息，“先去休整一下吧，之后我们应该要开始忙碌起来了。”
　　……
　　被入侵成功，而且还差点儿被人把珍贵的治愈系偷走，这简直就是被人把帝国军校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而且也反应出来一件事情，帝国军校的防御系统尚且有不知道的漏洞存在，而且这个漏洞一直未曾被发现。
　　上层几乎震怒，军区相关的部门几乎是全都被调动了起来，高速运转，情报部门试图通过各种蛛丝马迹追踪到入侵者的来历，军队随时都在待命。
　　在外的，能够调动回来的S级几乎全部都被召回了帝国军校，重新组成编队，准备追击入侵者。
　　审讯室也在时刻监督着阿尔文，并且开始从学生一点点排查还有没有其他正在潜伏的入侵者。
　　上层的会议召开了一个又一个，试图将这个窟窿补上，并且收拾好残局。
　　其他几个军区嗅到风声，虽然不知道帝国军校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仍旧从中得到了一些信息，包括一直没有动作的联邦，也暂时叫停了正在进行的谈判与合作，用了一个挑不出错处的，也无伤大雅的理由推迟了谈合作的时间。
　　顾钰则是先去洗了个澡，在重新换了一身衣服之后，直接去见了顾景云。
　　顾钰在顾景云面前坐下，“我以为不会惊动你。”
　　“你太小看自己的重要性了。”顾景云淡淡回道，“你的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影响到目前的局面。”
　　他的眉头一直蹙着，表情严肃，显然是对于这一次的入侵事件感到不悦，顾景云：“即使已经封锁了消息，但是仍旧没能拦住那几个鼻子灵敏的老家伙。”
　　顾钰安抚道，“别担心，被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暂时的进展停滞而已。
　　顾景云揉了揉眉心，“这一次叫你过来是因为我有一些事情，要问问你。”
　　“关于这次的袭击，你有什么发现吗？”
　　顾钰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而是往后靠了靠，将自己的姿势调整到一个跟顾景云差不多的姿态，他极其平静地开口，“情报部门不是已经在调查了吗？他们的调查结果应该比我的信息要详细得多。”
　　“别闹脾气。”
　　顾钰没有生气，只是平静道，“我没有在闹脾气，我只是想要跟你交换一些东西。”
　　“我全力配合这次调查，作为给我的奖励也好，交换也好，我想加入这次跟联邦的谈判。”
　　“我是认真的，哥哥，我请求你。”
　　他最后仍旧是叫了顾景云哥哥。
　　一直用冷漠的情绪来应对的顾景云在这一声哥哥之后，微微动了动唇，过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办法似的，轻轻点了点头，“仅此一次的让步。”
　　“我就知道第一军区那边给予的压力也是你跟吴九辨搞的。”他叹息一声，挺直了背，“既然你这么希望，就祝你能抓住这次机会，”
　　顾钰笑了一下，他知道，这是顾景云所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而且极其难得地掺杂了私人感情。
　　要知道，顾景云最了解顾钰，清楚地知道就算他不答应顾钰的条件，顾钰也会配合的。
　　即使也考虑到了即使顾钰失败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的缘故，这个让步在顾景云指挥官生涯里唯一也是仅有的一次。
　　大概是作为哥哥的责任感在悄悄作祟，顾景云想。
　　……
　　顾钰一点点描述还原了当时的场景，事无巨细，最后他提到，“在阿尔文的左眼下面，有一只小虫子，并且会在受到外界刺激时吸收阿尔文的生命力，只是不知道在吸收完生命力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感觉，“而且我在挖出那只虫子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就好像在很远的地方有什么人在透过阿尔文的眼睛在看着我一样。”
　　“什么样子的虫子？”顾景云立刻警惕起来，他自成为军人以来，无论身处什么位置，都被虫族所困扰。
　　“一只莹蓝色的虫子。”
　　顾钰说着，从口袋里取出那只已经被保存在透明盒子里的虫子，这只虫子不过半个指甲大，有着硬质的甲壳跟光滑的羽翅，结构精巧得就像一个艺术品。
　　顾钰垂下眼帘，轻声道，“它已经死了。”
　　在刚刚脱离人体的那一瞬间，那只虫子就不再挣扎，失去了生机，安静地躺在了顾钰的手心，并且被顾钰带了回去。
　　顾景云拿起透明盒子，端详了半晌，“我从未见过这种虫族，就连教科书上也没有描述过。”
　　他下了结论，“这是一种新型的虫族，至少对于我们来说，是全然陌生的，而且我们不知道它们的来历与能力。”
　　顾景云的语气凝重，他将双手放在桌子上，十指相对，“我想，这一次，我们或许碰到大麻烦了。”
　　“我们接下来的大方向应该变一变，不应该浪费太多时间在追踪入侵者上面，而是需要先查一查这只小虫子的来历。”
　　“我有点思绪，但是抓不住。”他仰起头，轻声喃喃，“能够控制人的虫子，以人类为宿主，移除的时候并不会杀死宿主。”
　　“控制虫子的是虫族还是人类？应该是虫族，但如果是虫族的话，它们的目的是什么？是忌惮你的存在吗？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尝试掳走你，而不是杀死呢？阿尔文明明有足够的时间……”
　　他果断道，“应该是人类。”
　　“能够驱使虫族的……人类？”
　　“或许还是一个S级，不，应该不是，应该是能够接触到不少S级，或者是身边有亲人，爱人，朋友是S级。”
　　“与虫族达成合作的人类……”
　　顾景云分析着，他大部分时间提出问题之后又很快自己回答了，偶尔还会推翻自己刚刚下的结论，显然并不需要顾钰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在整理思绪而已。
　　于是顾钰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并不会出声干扰顾景云的思考。
　　但是顾景云仍旧毫无头绪，顾景云无可自拔地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一边的顾钰。
　　他暂时从繁复的思绪之中脱身，沉吟了一会，试图以转移话题的方式来掩饰自己走神的事实，顾景云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提起，“对了，那个阿尔文，无论审讯室怎么审讯他也什么都不说，只说要见你一面。”
　　顾钰顿了顿，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之后会去看看他的。”
　　顾景云叮嘱：“务必从他那边多问些东西出来。”
　　……
　　有了顾钰提供的信息，情报部门对现有的线索进行整合之后，总算是得到了一点消息，追踪到了入侵者背后的基地。
　　追踪定位的位置处于混乱地区与帝国边境线的交界处。
　　只是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破旧的招牌上字眼已经被损坏，看不清是什么，店铺里面也是一片狼藉，什么都没有留下。
　　帝国军校的小队在进行勘察之后，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
　　戴文什么东西都没带，他的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带着自己唯一的手下跟那只锈迹斑斑的小机器人就上了飞艇。
　　一阵兵荒马乱，才算是安顿下来，戴文甚至连第四军区发布的公告也没来得及看，在连续进行了好几个空间迁跃之后，戴文才设置了飞艇自动驾驶，深吸了一口气，才跟一条咸鱼一样躺在了驾驶座椅上。
　　还好飞艇上的储备都足够，一时半会也饿不死。
　　戴文只可惜那盘自己还没有吃完的花生米。
　　在自己的飞艇上逃亡的时候，他还不忘给坑自己的人发起了通讯，坚持不懈地发起了好几次，对面才终于接了起来，
　　然后戴文对着那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谩骂跟抱怨，各种绰号包括他给人家起的背地里才叫的，“黑漆漆的老乌鸦”也叫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戴文感觉有些口渴，他停了下来，这时对面的人才极其缓慢地开了口，“一切都是按照我们的约定来的，不是吗？”
　　“可是你明显是知道那个医生的底细的，他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治愈系，也一点都不柔弱，这一次要不是他那边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早就得手了。”
　　一身黑斗篷的人不紧不慢道，“我可以从来没有用柔弱来形容过他。”
　　戴文不满道，“你应该早点给我些提示，早点提醒我一下，哪怕只是非常隐晦的提醒也好，那样的话我就不会直接动用阿尔文了，现在好了，不但失去了一只子虫，我还失去了我的老窝。”
　　另外一端，斗篷下传出来的声音带着些哑，“是你自己太贪心了，就算我不雇佣你，你仍旧会落到现在这个结局。”
　　“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安全屋到处都是，只是一个空壳子而已，丢弃对你来说也不会浪费。”
　　“比起你得到的，你所付出的都只是微不足道而已。”
　　戴文冷哼了一声，“所有顾客都这么说，等你当老板的时候就又是另外一副嘴脸了。”
　　“反正关于这次任务的过程我已经给你发过去了，我们两清，以后你让我再办什么事情，都是三倍价格，我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身为老板的愤怒，黑漆漆的小乌鸦。”


第67章 
　　监禁室内。
　　阿尔文仍旧是那副分外冷淡阴郁的模样，左眼被白色的绷带包裹着，有些微血色渗透出去，这几乎是他身上唯一的色彩，却并未减轻他身上的沉郁感。
　　不管谁来，问什么问题，用什么方法审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任何信息，一切的回答都是没有，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除了在一开始的时候问过顾钰在哪里。
　　因为阿尔文是犯人，在被送到医疗室之后医生只是给他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处理，暂时没有给他移植义眼，止疼剂也只给了一点点。
　　他能有这样的待遇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顾钰下的命令，如果不是顾钰说要让阿尔文先去医疗室的话，作为嫌疑犯，军区方面只会保证他的生命延续，不会这么好心地给治疗止疼。
　　第四军区的审讯团队已经算是难得仁善的了，基本上只会运用心理攻势，从心理层面击溃对方，很少使用身体上的伤害来进行恐吓，但从某种方面来说，心理攻势或许是最难以招架的。
　　只是阿尔文显然软硬不吃，面对审讯的人所说的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他是个很冷静漠然的人，很擅长应对审讯时候的压力，不管对方采用长刀直入的方法还是怀柔法，所做出的反应都慎密周全，滴水不漏的。
　　连表情都不会有一丁点变化，包括在军区提到自己的家人时也表现得格外冷淡，“无所谓，我又不在意他们。”
　　甚至还会反过来质问审讯的一方，“你们应该早就查过了吧？我跟家人的关系怎么样你们应该是很清楚的。”
　　他嘲讽一笑，不知为何，阿尔文在说话的时候疑问也是非常真诚的，但是不知为何，语气就是会让人觉得带着非常浅淡的嘲弄。
　　“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地认为我会被所谓的家人打动啊？我跟他们已经是一清二楚了，该还的已经还完了，我一点也不在乎会不会连累到他们。”
　　或许是因为受伤，阿尔文的声音带着些许虚弱，只是这点虚弱并不会减损他在面对审讯时候的强势。
　　帝国军校的审讯团队是刚刚组建起来的，因为时间紧促，一时之间还无法从军区调动成熟的审讯团队过来，加上掌握的信息少，无法对阿尔文施加更多的压力，所以一时之间倒是站在了下风。
　　甚至被问到哑口无言。
　　审讯室外，一个人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在不动用特殊手段的情况下，就算是再有经验的审讯员都无法从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口中问出任何情报。”
　　“可是为什么呢？”另外一个人不可思议道，“明明之前在顾钰怀里的时候，他还很乖巧，跟一只做错了事情害怕受到惩罚的小狗狗一样。”
　　甚至很明显地流露出过害怕死亡害怕被惩罚的情绪。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那时候太慌乱了，现在反应过来了而已。”
　　那人叹了口气，“他似乎暗自下定了某种决心，赴死的决心。”
　　阿尔文显然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这么下去，如果真的想要从他口中挖到线索，要么严刑逼供的同时使用药物，但是这样的方式并不能保证一定会得到想要的信息，因为阿尔文一定会在这个过程之中神智失控，搞不好还会疯掉。
　　一个疯子的话，是真是假，谁也无法判断。
　　最好还是让阿尔文在清醒状态下说出来情报。
　　他按动耳机，对着里面正在询问阿尔文的人命令道，“试试提一下顾钰的名字。”
　　于是，审讯室内的人开始换了个话题，“即使不在乎家人，那你就没有其他想见到的人了吗？”
　　“比如顾钰？你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提过他，后边就再也没有提这个名字了。”
　　阿尔文表情未变，只是在系统的捕捉下，他的一点极其细微的反应都被放大，可以看到屏幕上他的眼睛收缩了那么一下，心率的跳动也加快了，血液的流动变快。
　　虽然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表情变得更加冷漠，但是身体上的数据是无法说谎的。
　　唯独在提到顾钰的名字时，阿尔文的反应才会如此大。
　　审讯室外的人员通过耳机命令，“继续问，围绕着顾钰的事情来问。”
　　“你的目标是顾钰，你想要绑架他，挟持他，但是最终失败了，你失败的原因就是顾钰，但是你一点也不恨他，是吗？”
　　阿尔文沉默以对。
　　于是桌子另外一边，审讯人员继续开口，语气多了几分胸有成竹跟笃定，“顾钰曾经给予过你帮助，即使你曾经想对他不利，现在顾钰仍旧处于危险之下，因为我们不知道在暗处还有谁在窥伺着他。”
　　“哪怕是作为回报，给我们一点提示也好，我们谁都不清楚下一个来接近顾钰的是跟你一样只是想挟持他，还是想杀死他。”
　　“不是非得逼你背叛。”审讯人员的语气软下去，“这一切都是为了顾钰，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对吗？”
　　“我什么也不会说，这是我答应过的，但是我有其他的事情想告诉那个医生。”
　　阿尔文顿了顿，他的声音显而易见地柔和下来，变得没有那么锋利，“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他单独谈谈。”
　　……
　　顾钰对于阿尔文谈话的请求并未拒绝，毕竟之前顾景云也跟他提起过这件事情，而事实证明，一切也如顾景云所料，阿尔文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顾钰对于谈话的时间有要求，他在沉思许久之后，对审讯人员道，“我当然可以答应，但是我觉得，应该先让他等待半天。”
　　顾钰正在医疗室内，他动了动脚，转动座椅，十指相对，微微笑起来，解释道，“不能让他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这会让好孩子染上索取无度的坏习惯。”
　　“得让他知道，不是每次撒娇都能得到糖果。”
　　顾钰的话音非常冷静，即不高兴也不愤怒，以一种探讨学术的语气开口，“让他学会等待跟忍耐，这是非常必要的事情。”
　　“如果现在就去见他的话，我觉得不会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而且效率也不会很高，”
　　审讯的人员愣了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好的，那就将谈话的时间安排在明天上午，可以吗？”
　　顾钰点点头，“当然可以。”
　　正好到了他下班的点，顾钰起身，将白大褂脱下来，礼貌颔首，“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接下来还要去研究所。”
　　在他离开之后，审讯组的两个工作人员才小声讨论道。
　　“有点冷酷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更吸引人了……”
　　“对对对，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他都表现得这么冷淡了，我还是觉得他好温柔脆弱。”
　　“尤其是刚刚那个得让他学会等待跟忍耐的语气，好像在训狗一样，又冷淡又温柔的命令——得让他学会握手——就是这样谈论宠物一样的语气。”
　　“好想当他的狗呜呜呜。”
　　“虽然这话好变态，但是我好像也有点儿想的样子，我现在忽然好羡慕能被顾钰亲手栓住的S级。”
　　两人一边讨论着一边往门外走去。
　　在两人离开医疗室之后，茶水间里的凯亚才慢吞吞地端着一杯咖啡出来，靠在门口，咕哝道，“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想法危险。”
　　他摸着下巴，思考着，“不过能有这样的想法，或许真的是因为有狗的兽人基因也说不定？”
　　毕竟警犬就特别适合待在审讯组，在追踪跟审讯，破案之类的方面很有天赋。
　　……
　　“为什么非得要顾钰亲自去审问那个什么阿尔文！”
　　利未安森非常不满，知道阿尔文要见顾钰这件事情之后，一直耿耿于怀，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仍旧不满。
　　“连我都没有办法想见就见，凭什么一个犯人还要求这么多，而且万一他伤到顾钰怎么办？”
　　他端着餐盘坐在诺兰的对面，餐盘里面是白水煮的鸡胸肉跟一些蔬菜，S级的餐厅里全都是这些寡淡无味的菜，但就是这些寡淡的菜色也是近些年来才有的，据说几十年前，给S级供应的都是没有经过处理的原材料。
　　往常利未安森会不情不愿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而现在他显然是气过头了，连平日最讨厌的土豆都一口咬掉了，恨恨磨牙，“讨厌的阿尔文！”
　　诺兰也只能安慰他，“至少他就只能见那么一面，而且顾钰见他也只是为了获取情报，你还可以见顾钰好多次。”
　　诺兰轻声叹气，“我也很久没有见到顾钰了。”
　　提到这个话题，他蹙起眉头，“最近任务太多，我连顾钰袭击的时候都没有在。”
　　诺兰一向细心，前两次见顾钰的时候，就敏锐地察觉到顾钰的情绪或许不太对，只是前两次人太多，他一直没有找到跟顾钰单独谈话的时机。
　　利未安森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愤怒用尖利的犬牙撕咬着那块煮老的肉。
　　不仅那个袭击顾钰的人叫阿尔文，这些天顾钰一直在关注的那个培养罐里的破蛇也叫阿尔文。
　　利未安森决定以后阿尔文就是他最讨厌的名字了，没有之一。
　　坐在不远处的严策跟吴九辨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刚刚申请加入审讯组，并且得到了通过。
　　一向最爱挑衅利未安森的阿斯莫德也没有出声挑衅，只是笑眯眯地两指并拢点了点额头，对着吴九辨示意。
　　显然也是在申请加入审讯组的名单里看到吴九辨了。
　　诺兰瞥见了他们之间的互动，略一思索，大概猜出来了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为什么，诺兰神使鬼差地没有提醒利未安森可以加入审讯组这件事情，只是默默自己提交了申请。
　　反正利未安森申请了也会被打回来，他有跟被抓起来的嫌犯打起来的前科。
　　诺兰心想，反正利未安森的申请肯定不会通过，既然如此，就没有告知他的必要了。


第68章 
　　于是，在顾钰进入审讯室的那天，观察室内多了四个人，阿斯莫德一副坦然自若的表情，严策一脸严肃地看着屏幕，吴九辨跟诺兰打了个招呼。
　　“真巧。”吴九辨笑眯眯地道，“又见面了。”
　　诺兰瞥他一眼，又立即垂下眼帘，缓缓道，“我想，也不是特别巧。”
　　诺兰的申请被通过在意料之中，就算他不主动申请，审讯组最后也极有可能会来邀请他加入，毕竟诺兰是S级之中最善于攻心的，他对于审讯这方面极其擅长，几乎从未有失手的时候。
　　每个军区的审讯课程上偶尔会放一些完美审讯的画面，其中大多数都是诺兰的任务影像。
　　吴九辨悄悄观察了一会儿诺兰，他的侧脸轮廓温润不锋利也不张扬，银发用一根同色缎带束起来，别到了左胸前，他天生身上有一种忧郁的气质，如同贵公子一般，行为举止也一贯温和有礼，用网上的话来说，就是一点也不像一个S级。
　　吴九辨在心里感叹诺兰的长相果然很具有欺骗性，第一军区不像第二军区，对于嫌疑犯的人权是有一定保证的——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不到万不得已很少使用严刑逼供的手段。
　　但是诺兰在审讯时也基本用不到严刑逼供的手段。
　　吴九辨想起，在审讯课程上播放的那些诺兰审讯时的影像。
　　大多都是前线上或者执行任务抓到嫌疑人临时审讯，但画面的背景总是压抑的，要么是战火纷飞的战场，要么是鱼龙混杂的混乱地带。
　　犹如贵公子的诺兰站在其中，就显得格外突兀。
　　只是更加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诺兰在审讯上的天赋，他尤其擅长精神上面的攻防战，甚至都不必令对方流一点血，就能将其全面击溃。
　　影像上，诺兰在审讯开始的时候总是会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而后轻声细语地给出建议，“我发自内心的忠告是早点告诉我消息，以免得浪费我们双方的时间。”
　　只是大多数时间嫌犯都不会接受他的建议。
　　每当这时，诺兰会轻轻地叹息一声，表情总是带着些疲倦的，然后毫不留情地从精神上令其崩溃。
　　他在这方面格外得心应手，驾轻就熟，但是在审讯的过程之中从来都是带着极度深的倦意，其中夹杂着一些厌烦与隐藏得很好的悲悯。
　　这些任务影像的结尾总是会停留在审讯结束已经癫若疯狂的犯人身上，他们大多数表情呆滞或者惊恐，那时候教室里总是鸦雀无声，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幕。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诺兰战力不如利未安森，但是仍旧可以在竞争激烈的帝国军区稳稳占据第二位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他心思缜密，也因为诺兰的审讯影像是作为教科书上的范本所有军区通用的。
　　而且在联赛之中，大多数S级宁愿碰上利未安森也不想去招惹诺兰。
　　身体上的伤口可以养好，精神上的摧毁是不可逆的，吴九辨想起，曾经有一次任务记录得长了一些，在犯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后，镜头转回到了诺兰的身上，他那时正低头脱去手上的手套。
　　诺兰什么表情也没有，除了一点微不可见的倦意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就像是与这鲜活又多彩的世界隔了很远似的。
　　吴九辨会想，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到底是什么感受呢？在物理意义上，力是相互的，除却使用武器的攻击，伤害也是相互的。
　　那么在精神上呢？已经可以驾轻就熟摧毁一个人精神的诺兰，他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他不敢深想，只是在那之后，每次听到帝国军校的太阳与月亮，必定是被誉为太阳的利未安森率先陨落的时候，吴九辨总是沉默不语，他自心底觉得，最先陨落的必定会是那轮明月。
　　这带着些许残酷的，如同预言般笃定的预测最后终止在了顾钰的手中。
　　因为他的能力，可以推测的是只要顾钰继续存在，那么在他存在的期间，就不会有S级陨落，可是，如果顾钰不存在的话呢？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请坐吧。”
　　在吴九辨陷入自己思绪的时候，审讯组的成员给他们搬来了椅子。
　　他回过神来道谢，并且坐下。
　　吴九辨跟严策的申请被会被审讯小组通过首先是出于外交方面的考量，其次两人在审讯方面也算是富有经验。
　　阿斯莫德的话，只是审讯组为了少点麻烦，他的审讯手段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是第二军区教授的审讯方式都过于暴力血腥，肯定是不可以采用的，让他通过只是为了避免被纠缠上——如果拒绝的话，阿斯莫德肯定会纠缠很久的，他就是这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当然如果利未安森申请加入的话，八成也会被通过的，因为他跟阿斯莫德在审讯组眼中都是一样的麻烦人物，好在利未安森并不知道大家都通过这样“迂回”的方式加入了审讯组。
　　审讯组的麻烦能少一个。
　　但是依照利未安森的性格，吴九辨敢断定，如果他想来的话，是一定可以加入的，那么利未安森不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大概就是他没有想到可以加入审讯组。
　　而且，诺兰也没有提醒他。
　　吴九辨坐在座椅上，忍不住去想着这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矛盾。
　　他的座位跟诺兰的挨在一起。
　　两人之间的气氛稍微有一些僵持。
　　诺兰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阿尔文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被关在审讯室内的阿尔文眼底一片淡淡的青，露出的右眼眼白上满布着血丝。
　　知道诺兰是为了缓和气氛，吴九辨也就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确实。”
　　吴九辨跟诺兰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提起利未安森，在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将话题转移到了顾钰身上，随便谈论了一些关于顾钰的事情，然后等顾钰到了之后，两人反而都不出声了。
　　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顾钰进入审讯室，拉开椅子，坐在了阿尔文的对面。
　　在经过一晚的等待之后。
　　阿尔文终于等到了顾钰，一晚上的等待时间确实是有用的，他显然有些焦虑不安，没有之前面对审讯组的胸有成竹，阿尔文在面对顾钰的时候似乎一点都没有掩饰情绪的打算，就像是一个不安胆怯的孩子。
　　行为举止，包括眼神里都带着小心翼翼。
　　“你好。”阿尔文忐忑地开口，试图找到一个好的谈话的开头，如果不是双手被束缚的话，他应该早就起身迎接顾钰了，“我一直在等你。”
　　顾钰弯了弯眉眼，只是这个表情并没有让他显得平易近人，反而更加遥不可及，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似的，“我知道。”
　　“毕竟是我定的时间，”
　　顾钰异常坦诚，“我认为，等待是一种温和且必要的手段，对你来说不会过于刺激，也不会太激烈，而且……”
　　他顿了顿，看着阿尔文的表情，“很有用。”
　　“是的，是很有用，”阿尔文低低道，“其实你不必这样子的，你可以随便问我任何问题。”
　　他低着头，发丝遮掩住眼睛，肩膀有细微的颤抖，显然是已经临近情绪的崩溃。
　　审讯室外，诺兰按下了顾钰耳机的通话，诺兰犹豫了片刻，才出声，“顾钰，阿尔文就要崩溃了，抓紧时间问一下他的目的，计划，是谁在背后指使的。”
　　在这所有人之中，诺兰算是最有经验的，如果不是他刚刚才完成任务回到军区的话，或许关于阿尔文的审讯已经结束了。
　　这一次顾钰失败的话，紧接着进去审讯阿尔文的应该就是诺兰了。
　　诺兰下意识不想让顾钰亲手逼疯一个人，击溃一个人的精神，即使那个人犯下了罪，是罪有应得。他曾经逼疯过许多人，那种罪恶感就像是心上的一颗石头，压得人踹不过气来。
　　诺兰也不想让顾钰经历失败。
　　但是与此同时，最让诺兰犹豫的却是心底悄然蔓延的不安与害怕，他怕顾钰会看到自己审讯的样子，他怕顾钰之后会讨厌自己。
　　不会有人亲近一个刽子手的，诺兰想，他眨了眨眼。
　　这几种情绪拉扯着诺兰，让他极其痛苦，最终，诺兰下定决心般道，“顾钰，如果可以的话，换我进去吧。”
　　“我对于审讯这方面比较擅长。”诺兰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从容不迫，只是尾音还是多了几分动摇跟柔软，“你不应该做这些事情的。”
　　顾钰用指尖点了点耳机，完全不在意阿尔文会听到一样，温声回应，“我知道的，但是请不要催促，我有我询问的方式跟理由。”
　　“而且，诺兰其实并不喜欢审讯吧？擅长跟喜欢是两码事。”
　　顾钰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轻声安慰，“不要担心，你尽管可以信赖我，依靠我。”
　　诺兰闻言怔愣了一下，他睁大眼睛，按住耳机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审讯室内所有人都在偷偷观察诺兰的反应，而诺兰只是注视着顾钰。
　　而另外一边，顾钰已经摘下耳机，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温柔的声音安抚阿尔文，“不会让你为难的，不要担心。”
　　他用指尖不紧不慢地点着桌面，发出极有规律的敲击声，“我想知道的有很多，但是这里面有许多东西是你不可以提起的，是吗？”
　　阿尔文点点头，他不可自制地颤抖起来，蜷缩在椅子里。
　　顾钰温和地继续开口，“如果提起的话，会对你有不好的作用是吗？”
　　阿尔文继续点头。
　　“好，我知道了。”顾钰换了一个坐姿，他十指相对，直视阿尔文，“那么我们现在开始，除了你不可以提起的，我都要知道。”
　　审讯室外的监控室内，审讯组的成员都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似乎在顾钰身上看到了顾景云的影子，即使两人并不是亲兄弟，而且性格完全不一样，但是这一刻，顾钰却隐隐有了顾景云杀伐果决的样子。
　　只是在这果断之下，仍然是避无可避，无可阻挡的温柔。
　　就像是夜晚的海面，潮水蔓延，即使有岩石的阻挡，也能没过坚硬粗糙的岩石，悄无声息地漫过洁白的沙滩，湮没一切。
　　吴九辨忍不住看向诺兰，诺兰的视线则是一直停留在顾钰的身上。
　　……
　　即使是隐瞒下那些不可以提起的事情，阿尔文说出来的信息也足够让第四军区头疼的了。
　　阿尔文似乎只是不能提起给他植入虫子的人是谁，位置在那里，又逃到了哪里，但是至少能给出，给他植入虫子的肯定是人类，而不是虫族。
　　这样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不知道是虫族与人类进行了合作，还是两者谁在利用谁，也无法确定给阿尔文植入虫子的人是有着自己的意志还是也是同样被控制的。
　　审讯组的成员将这些得到的信息迅速整理，并且上报。
　　顾钰在审讯室内待了很久前面阿尔文已经说了他所有知道的事情，但是顾钰并未停止谈话，他与阿尔文在后期的谈话可以用漫长跟漫无目的来形容。
　　就像是在跟朋友聊天一样，随意又放松。
　　在顾钰进去之前，阿尔文的精神状态是紧绷的，接近失控的，然而在顾钰开始审讯之后，阿尔文反而慢慢地放松下来，精神状态逐渐趋于稳定。
　　就像是一只因为寒冷跟饥饿而大声号哭的幼崽，被人捡起来，好好地进行安抚并且给予了照顾，然后在那人的怀中缓慢地，进入了深沉的梦乡。
　　甚至在审讯的最后，阿尔文还努力对顾钰露出了一个怯生生的微笑，他忐忑不安地看向顾钰，似乎是想问些什么，但是又不敢开口。
　　“有什么想要的，你可以跟我说。”
　　顾钰像是在鼓励似的，给出承诺，“只要你说出来，并且要求在合理范围内，我都可以满足。”
　　“我、我想问问你下一次会不会来看我，如果会的话，是在什么时候。”阿尔文被铐住的双手，紧张地握成拳，指尖掐入手心，“当然，就算不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出于私心，阿尔文本来想留下一点消息，下一次再说的。
　　这样他就可以多见几次顾钰。
　　顾钰没有立刻回复，只是低下头，似乎是在查看着什么。
　　在过了大概几十秒之后，这几十秒对于阿尔文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他的心也在顾钰的沉默里沉了下去，有什么模糊了眼眶，阿尔文低下头，努力忍住眼泪，尽力让眼泪不掉下去。
　　他并不埋怨顾钰，因为顾钰并没有非得来看他这么个犯人的义务，阿尔文只是在心里想，应该留下一点消息，下次再说的。
　　就在阿尔文低下头的时候，对面的人忽然开口，“下周三的上午，准确的说是九点二十分，我会来看你。”
　　顾钰查了半天时间表，自从联赛之后，他的时间安排就更加紧密了，他有些抱歉地道，“至于下下次来看你的时间，下周三的时候我们再约定好吗？”
　　阿尔文死死咬住下唇，眨了眨眼，眼泪就滚落了下去。
　　他尽量控制自己，可是越来越控制不住，眼泪自己有想法似的，一下子涌了出来。
　　阿尔文想开口说好，却发现因为哽咽，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只好用力地点了点头。
　　顾钰站起身，隔着那张桌子，弯腰替他擦干净眼泪。
　　就像那天，俯身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一样。
　　阿尔文想。
　　……
　　结束审讯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
　　顾钰是跟吴九辨他们一起走的，刚好顺路。
　　几个人心有灵犀似一样，悄无声息地将顾钰围在了中心。
　　在走出审讯室所在的大楼的时候，几人看到了靠在门口走廊边上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的利未安森。
　　见几人出来，他惊喜地起身，视线先落在了顾钰身上，欢欢喜喜道，“我等了好久。”带着些许不自知的撒娇跟一点娇娇的埋怨。
　　就像是猫咪等待在厨房准备饭菜的主人出来时的呜咪一声。
　　利未安森迎上去，先跟顾钰诉说了自己等待时的心情，之后才不满地扫视过吴九辨几人，控诉道，“为什么你们都不带我！”
　　审讯开始之后是不允许申请加入的，而且进入审讯室的人是要切断与外界的联系的，除非是顾景云等上层的级别。
　　利未安森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是他还是在通讯设备上给吴九辨，诺兰几人都发去了很长的一段控诉。
　　他原本是走在顾钰身边的，此时又转过身，倒退着看向吴九辨他们，“尤其是诺兰！”
　　“你跟他们学坏了，现在都不跟我一伙了。”
　　利未安森气鼓鼓的，但是从话音里很显然是没有真的生气的，只是在不满而已，这不满也不痛不痒的。
　　诺兰不知在想什么，看样子有些出神，并未立刻回应利未安森。
　　直到在他旁边的吴九辨用手肘捅了一下，诺兰这才醒过神，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在意识到利未安森在跟自己说话以后，含糊地“嗯”了几声。
　　显然是没有听到利未安森刚刚的话。
　　阿斯莫德哼笑一声，他扫视过诺兰的背影，意有所指道，“谁让你自己蠢，把谁都当兄弟吗？”
　　眼看战况就要扩大，顾钰伸手拉了拉利未安森的衣袖，只是轻轻一扯，就将利未安森的注意力一下子拉了回来。
　　他警告似地看了一眼阿斯莫德，而后弯了弯眉眼，“利未等了多久啊？”
　　利未安森并不笨，他当然知道几人间的气氛不对，也知道阿斯莫德话里的意有所指，只是顾钰不想让他继续询问，他也就顺着顾钰的心意，停止了这个话题。
　　利未安森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也不是很久。”
　　他就像只有着尖牙跟利爪的凶兽，在主人的命令下，温驯又顺从地走在主人身边。
　　……
　　几个人逐渐分为了两拨。
　　吴九辨跟诺兰走在了最后。
　　吴九辨穿着一身休闲的服装，跟诺兰并肩走着，他看着前面顾钰跟利未安森还有其他人的背影，猝不及防地开口，“你跟顾钰很像，都有着纤细美丽的外表，也都是华夏系的外貌，连性格也都是沉稳安静的。”
　　诺兰瞥了吴九辨一眼，“像？不，我们一点都不像，而且是最最最相反的两极。”
　　诺兰嗤笑了一声，他几乎不曾做过这么失礼的事情，也不曾如此情绪外露过，只是现在的他才有了S级的血腥暴虐的影子。
　　或许是趁着夜色浓重，他终于可以不用披上那层温而尔雅的皮囊，而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出些许显露自我。
　　“我当然知道，我指的是外表都是华夏系。”吴九辨道，“本质是完全不同的。”
　　“而且是最极端的那种不同。”诺兰补充道。
　　他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提起来，“今天的审讯，如果换了我的话，是一定会刨根问底，用尽一切手段，也要把所有的，能得到的信息都挖出来——即使阿尔文会崩溃，会死去，我也一定会这么做。”
　　“而顾钰就不会这样。”
　　诺兰的话忽然就多了起来，“你不能说他过于软弱或者过于温柔，因为就是他这个性格，阿尔文才会对他敞开心扉，我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什么，这就像是个因果关系，像是个莫比乌斯带，头尾相连。”
　　“但也因为是顾钰，所以阿尔文才会开口说出情报，如果换了我来审讯的话，我可能得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但是我也清楚地知道一点。”
　　诺兰抬起头，看向那轮美丽的圆月，它躺在蔚蓝色的天空之中。
　　他用一只手捂住心脏的位置，“我内心是阴暗的，丑陋的，只是但凡有一点点不好我都不会叫它显露出来。”
　　“他们称呼我为月亮，用纯洁无瑕的月亮来形容我，可我知道我配不上。”
　　诺兰轻声道，“我是阴月。”
　　“是月亮的背面，是无法散发光芒的月亮，即使有光芒，那也是晦暗的。”
　　“之前只是有一堆人，他们太没有见识，没有见过真正的，流淌在心里的月光，才会将我称作所谓的月亮。”
　　吴九辨轻声道，“很多人都觉得你外表的冷漠跟外在情绪的缺失也是属于月亮的特质，没什么不一样的，阴月也是月。”
　　可是他的外表跟内心毫无关联，诺兰想。
　　“我一直都很嫉妒利未安森。”就像是为了推翻吴九辨的话一样，诺兰忽然开口，“我曾经想，为什么他能活得那么潇洒，那么随心所欲，为什么他能得到顾钰的垂怜跟关注？”
　　后来，他又开始嫉妒其他的人，其他跟顾钰靠近的人。
　　“你，还有茜茜，严策，阿斯莫德，阿尔文……”
　　诺兰轻声道，“我嫉妒你们所有人。”
　　“我表面毫不在意，内心嫉妒却满溢。”
　　这让他感到极度的痛苦。
　　吴九辨沉默半晌，认真道，“如果可以的话，去跟顾钰谈谈吧。”
　　“可我……”诺兰轻轻开口，“我怕他知道我的内心之后，顾钰会看不起我。”
　　将内心剖析在别人面前是要付出觉悟的——尤其在这个人是自己在意的人的时候。
　　吴九辨叹了口气，他用手顺了顺自己的发尾，觉得自己真的是太闲了才会在这里劝解诺兰，但是诺兰现在的情况，如果不及时解决的话，说不定会发生其他事情。
　　还是将这件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吧。
　　吴九辨想着，继续劝诺兰去跟顾钰交流一下，“我觉得，顾钰其实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的，他对于S级一向都很宽容，你看阿尔文都可以在他那边得到宽恕，为什么你会觉得顾钰知道自己的阴暗面之后就会对你改变态度呢？”
　　“去跟他谈谈吧，不会有事情的，你也该让自己喘口气了。”


第69章 
　　“当然，一切选择权都在你。”
　　吴九辨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理智的，他极其冷静将利弊一条条剖析清楚，摆在诺兰面前。
　　诺兰沉默许久，不知过了多久，他深深叹了口气，“我会认真想想的。”
　　吴九辨的目光落在他脖颈间的宝石上，“还是早点做出选择比较好。”
　　他拍了拍诺兰的肩，语气意味不明，“不然，谁也不清楚结局会如何。”
　　在将顾钰送回房间之后，一行S级才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是利未安森与诺兰之间的气氛却隐隐有些不太对劲。
　　利未安森还是跟以前一样，即使经过一些小摩擦他也不会往心里去，拒绝交流的是诺兰。
　　可能是因为情绪不好，他的兴致不高，也有些走神，强撑起精神加入话题，对于利未安森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声。
　　利未安森也看出来了诺兰的不对劲。
　　在又一次简单的交谈之后，诺兰轻声道，“抱歉，利未，我想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我有点累了。”
　　利未安森抿了抿唇，不再挑起新的话题，一时之间，两人的气氛有些僵持。
　　在回到房间之后，利未安森与诺兰之间的气氛仍旧很奇怪。
　　就像是在较劲一样，谁也不跟谁说话，仿佛谁先说话就输了一样，这在两人之间还是头一回。
　　双方收拾好，关掉灯，各自上床睡觉。
　　最终，还是利未安森没有忍住，在入睡之前叫了一声诺兰的名字。
　　“诺兰。”
　　他低低地道，“有一些事情还是坦诚地说出来比较好。”
　　诺兰没有出声。
　　利未安森看着从窗户处落下来的那一抹朗润的月光，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烦心什么事情，但是多少能猜出来一点。”
　　“我不是想宣告什么，或者警告你什么。”
　　他伸出手，就像是猫咪抓线团一样与那束月光纠缠。
　　“我只是想跟你说，如果有什么东西——我举个例子——如果这世界上有一颗最漂亮的宝石，然后碰巧我们两个都喜欢的话，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不是东想西想，顾虑这个顾虑那个，而是去努力争取得到那颗宝石。”
　　或许是因为在黑暗里，诺兰稍稍放松了一些，他闻言微微一怔，语气如梦呓一般轻，“即使这可能会让你得到那颗宝石的概率变小？”
　　“嗯，因为去努力得到那颗宝石的权力是每个人都有的，我还没有霸道到这种地步，虽然可能平时表现得有点过火，总是大声说喜欢。”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利未安森的语气是很少见的柔软。
　　“我的性格就是这样，有什么想要的就去努力，有什么话就要说出来，我也不觉得内敛是错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性格，但是如果过于内敛会让你感到痛苦的话，或许那是在提醒你该换个方式。”
　　利未安森：“生命短暂，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就更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了，所以还是活得痛快些好。”
　　利未安森点了点智能手环，“我之前在顾钰那边预约了一次治疗，现在也用不到了，在医疗系统上将资格转让给你了。”
　　他现在的宝石溢出值非常稳定，短时间之内没有再进行治疗的必要了，相比之下，倒是诺兰的情况不怎么样。
　　“时间是下周六的下午三点半，你要记得准时到。”
　　他没有等诺兰的回答，而是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晚安。”
　　……
　　“我不明白。”
　　利未安森在医疗室内等顾钰，他将下巴放在椅背上，拉长了声音，抱怨道，“那个半人半蛇的有什么好看的。”
　　顾钰这两天几乎每天都会抽空去看看那个半人半蛇的兽人，这让利未安森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他揪着自己的袖子，“可恶，明明我的退毛期已经过了，现在的鳞片正是色泽跟质感最好的时候，喜欢鳞片的时候也可以来看我的。”
　　此时正是春末夏初，这颗星球的温度要进入最炎热的三个月。
　　“别耍小脾气。”凯亚给利未安森端了一杯牛奶打发他，“顾钰平时的工作已经够辛苦了，还要抽空应付你们这些争宠的小崽子。”
　　利未安森一边乖乖接过那杯牛奶一边反驳道，“我可没有给顾钰增加负担。”
　　有着小心思的他就只为自己辩解了。
　　其他人的确是让顾钰的负担加重了，他还经常替顾钰分担一些杂事，对顾钰来说是有用的，利未安森没什么自觉地想。
　　凯亚瞥了一眼以前让人头疼的利未安森此刻乖得像是只猫一样，慢悠悠道，“应付你确实是不用费什么力气。”
　　随口一哄就被安抚好了。
　　“我这次来可是有正事的。”利未安森一本正经的，他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嘴巴周围就带了一圈奶渍，“我跟他来说一声下周六我的预约换成了诺兰。”
　　凯亚毫不客气地点破利未安森的心思，“这点事情让系统通知就可以了。”
　　利未安森理直气壮，丝毫不脸红，“我怕顾钰太忙没有看到。”
　　在凯亚话音没落的时候利未安森就开口了，一看就是提前想好的借口。
　　凯亚见此闷笑一声，倒也没有直接开口戳穿。
　　利未安森说完，又一次趴在了椅子上，歪着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好慢啊，要看那个阿尔文这么久吗？”
　　……
　　装着半人半蛇兽人的培养罐被移到了新的实验室，就如同一件装饰品一样，摆在了工作台旁边。
　　顾钰在事情过后仔细查看过他，确认没有一点伤之后才放下了心。
　　只是他也因此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细节——比如偶尔可以看到如同冬眠一样沉睡的阿尔文眼睛转动——虽然不能确定这是他即将醒来的征兆还抑或者只是陷入梦境，但总归是个好消息。
　　顾钰也因此将每两天一次对他的治疗增加到了每天一次。
　　只是今天，在顾钰对阿尔文进行完每日例行的治疗过后，程青君叫住了他。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程青君道，“在谈判人员的名单上。”
　　联赛被迫终止以后，赢家也就无从谈起，第四军区在顾景云的领导下，以一种可以称得上是强悍的姿态介入了联邦与第二军区的合作倾向。
　　目前是第四军区占据优势，压制着第二军区，与联邦的合作，或者说是谈判也已经提上了日程，至少在双方的官方网站上都已经放出了消息。
　　进行谈判人员的名单也已经列出来了。
　　帝国这边，人员列表最末尾的一个名字是顾钰。
　　“我不知道是否该恭喜你，但我还是要警告你。”
　　程青君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这是他惯常的穿着，外面是白色大褂，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的。
　　他垂下眼帘，左眼在单片眼镜的遮掩下显得有些冰冷。
　　“这是我身为你的老师给出的衷告，你现在的处境就已经足够危险了，没有必要更加涉险，你之前曾经跟我提过的愿景，我回去之后想了很久，推演计算之后得出的结论并不理想。”
　　“太过于理想导致无法实现的愿景也不过是小孩子的妄想而已。”
　　程青君的语气冷静，他将推演计算的过程投影出来，淡蓝色的数据流在他的眼睛中流淌，仿佛一条蓝色的河流。
　　“在你之前，也有人想过解放S级，但是他们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顾钰并未被说动，“我不是他们，也跟他们不一样。”
　　程青君：“确实，但是即使你有着治愈能力，成功的几率仍然渺茫，你不能因为这个治愈能力，就觉得自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你无法拯救所有人，只能将一部分人拉回来。”
　　他扫过一旁的培养罐，“甚至在某些时候，你也无法挽救这一部分人。”
　　“我的建议是，在事情变得更坏之前，在你将自己推入绝境之前，赶快收手，任何一个想要推翻旧制度，并妄图在此之上建立新制度的人都要冒着偌大的风险。”
　　顾钰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并未有丝毫动摇，“我并不是因为治愈能力而自大到觉得可以改变一切，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程青君沉默半晌，在察觉无法说动顾钰之后，他最终让步，“既然你对此一意孤行，我也无法阻拦，只能给你一点建议。”
　　“好好跟那些S级打好关系，他们将会是你的依仗，也可以成为你失败时的退路。”
　　“这就是问题所在，也是我想改变的。”顾钰低低道。
　　“我的意思是，将S级视为工具这种想法本身就不对。”
　　顾钰抬起头，注视着程青君的眼睛，“我想，你或许误会了什么，也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自始至终想做的也从来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所谓的推翻旧制度，建立新制度，我的野心不在于此，也并没有那么庞大。”
　　“我只是想改变人们的想法，一些错误的想法，不要将一部分人视为工具或者其他取乐的什么东西，而是来将其当作同类对待。”
　　顾钰没有办法将一条鲜活的生命当作筹码或者武器、财产，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我会一点点努力，一点点改变，哪怕是让一个个人改变也好，即使我一天只能说服一个人，扭转一个人的想法，那么我距离我的目标就近了一步。”
　　他所想所做的，都太过遥远梦幻，以前所见所看到的东西让他明白，任何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若是想见到震撼人心的日出，是要耐心等待的。
　　耐心些，再耐心些，直到他掌心这捧微暗的火光安稳地燃烧，将那个腐朽的世界燃烧殆尽。
　　“我知道我失败的可能很大。”
　　“但是，至少现在。”顾钰轻声道，“我迈出了第一步。”
　　顾钰站在培养罐前，冰冷的蓝色液体在他背后映照出微微的莹蓝色的光。
　　半人半蛇的兽人在他的话语之中，半睁开了眼睛，仿佛居高临下地看着顾钰，暗金色的眼眸仿若金属般冰冷，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做出了一个仿佛要拥抱的姿势，水色波纹随着动作一圈圈往外荡去。


第70章 
　　仿佛是在对顾钰的话作出回应一般，半人半蛇的兽人苏醒过来，在一开始将视线的落点放在顾钰身上之后，便看向了程青君。
　　那双暗金色的兽瞳带着莫名的威严，沉沉地望向程青君，仿佛在施压一般。
　　程青君恍惚之间通过那双暗金色的兽瞳似乎看到了另外一双更加富有神性与野性的梅红色的眼瞳。
　　他不由自主地轻声喃喃，一个名字在程青君的唇齿间徘徊，到底还是吐了出来，“利未安森。”
　　就好像是利未安森在通过这双暗金色的眼睛给出警告一般。
　　被程青君的表现与激荡的水声所吸引，顾钰转过身去，培养罐之中的兽人已经过了刚刚苏醒时的反应激烈，似乎是因为积攒的能量不够，他此刻又闭上了那双眼睛。
　　安静地再次陷入沉睡。
　　刚刚的苏醒只是昙花一现，但是已经足够令人讶异了。
　　这一变故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再过几天，他应该就可以彻底苏醒了。”
　　程青君回过神来。
　　他第一反应是向顾钰询问最近几天是怎么给阿尔文进行治疗的，然后仔细地查看过这些天的数据记录。
　　其实程青君对于阿尔文苏醒这件事情不是特别惊讶，毕竟阿尔文的根本问题也与血脉暴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顾钰的能力对这个是有作用的。
　　在这个前提下，阿尔文的苏醒只是时间问题，只是程青君不太确定道，“我刚刚，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利未安森的影子。”
　　顾钰提醒道，“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原型有着几分相似？”
　　虽然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程青君思考半晌，“与这个应该有些关系，但阿尔文刚刚对我显露出了些攻击性，虽然不是很强，他这样做是因为感知到我跟你起了些冲突。”
　　程青君想起刚刚阿尔文的模样，是一个很明显的保护并未对外来者发出警告的姿态。
　　“原因大概有两个。”
　　程青君调出这些天顾钰给阿尔文进行治疗时的记录，并且让系统标出来了阿尔文在这个时期与平常的时候在生理上的细微差别，包括血液流速跟心跳速度。
　　“即使是在沉睡中，但是阿尔文仍然能够对外界有一定的感知，对每天来给他进行治疗的你有一定的好感。”
　　“除此之外，剩下的或许与阿尔文的原型有些关联。”
　　程青君陷入思考，他忽然问了顾钰一个问题，“你应该是知道利未安森是很喜欢你的，是吗？”
　　顾钰点了点头，“利未的想法跟行为都很单纯，有些孩子气。”
　　程青君将顾钰的话自动翻译了，他赞同道，“确实比较随心所欲，也很任性。”
　　“同时，我们都知道利未安森的身世，他血脉的最初的源头来自于巴尔贝利尔。”
　　“这是我很久之前做过的一个课题，关于利未安森的课题，在这个过程之中我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一提起研究上的事情，程青君就有些滔滔不绝，他对此怀抱着极大的热情，并且有着很大的倾诉欲。顾钰甚至都插不上话，不过他也不需要开口。
　　现在的程青君只是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听自己发现的东西。
　　他兴致勃勃地打开智脑，调动出这个课题的记录给顾钰看。
　　“关于羽蛇神的神话起源我们都知道，有很多个版本，但是无一例外的，都提到了一件事情，它是自人们对于蛇或者龙这一类生物之中的信仰之中诞生的神灵，是最原初的神灵。”
　　程青君：“既然是最原初的神灵，也就意味着利未安森的统治性。”
　　龙或者蛇这两种可以说是包括很大一部分的生物，也可以说是一种意象。
　　而利未安森就是所有这些与之相关的生物的神灵
　　在利未安森之下，所有这些生灵都是次一级的，冥冥之中都多多少少受他的潜意识所影响。
　　“这些影响不大不小，但确实存在，甚至有些时候，只要利未安森展现出完全的兽形，原型是蛇或者龙有关的兽人都会在他面前低下头来，接受来自于神灵的巡视。”
　　程青君道，“所以，这就是第二个方面了。”
　　在利未安森对顾钰心生喜爱的前提下，几乎所有在他之下的，同属于这一类的生物都不会对顾钰有排斥，甚至会连带着对顾钰生出亲近之意。
　　“而如果半人半蛇的阿尔文原本就对你有好感，那么在利未安森的加持下，这种好感会往上叠加。”
　　程青君最后总结道，“这种影响在非兽人身上应该也会有体现，总之，如果是走在草丛之中，你不用担心被蛇或者龙之类的生物咬到了。”
　　……
　　他走在草丛中遇到蛇跟龙的概率应该是很小的，但是确实是对他没什么坏处的，而且能转移程青君的注意力也不错，这是顾钰走出研究室时的想法。
　　而后，他接到了来自于顾景云副官的通讯。
　　“关于阿尔文交代出的事情，我们有了新的发现。”
　　副官一丝不苟，就连头发丝都是板板正正的，梳理得非常整齐，他稍稍对顾钰俯了俯身，“如果现在有空的话，您可以参加会议，在线上会议室为您留了席位。”
　　“目前大人们正在对这个新的发现进行讨论。”
　　他暗示道，“这将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选择，而这个选择与帝国的命运息息相关。”
　　顾钰平静应下，“我现在就过去。”
　　随即关掉了通讯，转而朝着学校进行线上会议的地方走去。
　　帝国在某些地方是有些古板而传统的，比如在开会这件事情上，事情无论大小都会选择线下的会议进行，很少会使用线上的方式进行讨论——除非这件事情特别紧急且重要。
　　而如今，他得到了可以参与讨论这些事情的入场券。
　　顾钰将手插入外套的口袋里，不知为何，他显得分外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即使接下来要参与的会议讨论的事情是副官口中关乎帝国命运的大事。
　　顾钰进入会议室的时候，线上会议已经进行了一会儿了。
　　顾景云坐在最上首，一只手撑着头，面无表情，目光沉沉地看着下面已经讨论得急眼差点动手的几个人。
　　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一点情绪都没有显露出来，但是依照顾钰对顾景云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就在烦躁的边缘，并且就在忍耐的极限。
　　顾钰在会议室上的一个空位上坐下，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除了坐在他身边的一个暗红发色长发的男人。
　　红发男人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侧过头，轻笑着跟顾钰打了个招呼，“你好呀，顾钰同学。”
　　顾钰认出了他，礼貌地颔首，“校长好。”
　　“别这么拘谨。”校长将手收回来，放在椅背上，意有所指道，“以后我们见面的次数应该还不少。”
　　“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这个会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人多了有点烦。”他将手伸出去，跟顾钰握了个手，而后拍了拍顾钰的肩，“总之，我会好好护着我的学生的。”
　　顾钰应下，并且礼貌道谢，“您费心。”
　　两人之间的对话倒是没引起其他人的关注，大多数人不是在参与争吵就是在看热闹，甚至校长在跟顾钰寒暄完之后，也摆出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做派，饶有兴趣地看着快要打起来的两拨人，以及已经快处于爆发边缘的顾景云。
　　“阿尔文的情报是错误的！他骗了我们。”
　　“混乱地区那些人没安好心。”
　　……
　　顾钰忍不住笑了一笑，而后开始翻看本次会议主要讨论的内容。
　　是关于阿尔文左眼之中挖出来的那只虫子，据说在临近地球防线最近的那段防线，第四军区所属的军队里也发现了左眼是莹蓝色的人。
　　在排除掉是人造眼球的人选之后，第四军区表面上并未打草惊蛇，暗中已经将那些人监控了起来。
　　但是据阿尔文所交代的，子虫的数量不多，加上他眼睛里的那只总共也只有三只而已。
　　而且子虫对于宿主的人选很挑剔，并不会随意寄生。
　　所以第四军区虽然对于这种新型的虫族很是警惕，根据阿尔文的描述，即使这种虫子很危险，但是因为数量少，而且需要宿主本身自愿才能寄生，控制的时间最多只能维持一天。
　　综合来看，危险性不是很大，加上被寄生的宿主特征明显，考虑到这两点，最终只给这件事的紧急程度定为了B级，大多数精力都集中如何弥补这部分的保护网缺口，让顾钰不再遭受挟持上了。
　　但现在光是第四军区暗地里排查出来的，被寄生的人已经不下于二十几个，而且大部分宿主都分布在与地球防线临近驻扎的军队里。
　　顾钰一边翻看着资料，一边将情报整合，总结。
　　他忽然发现被寄宿的士兵特征不一，其中有S级也有不是S级的辅助人员，职位不一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会深入前线战斗。
　　而且根据暗地里传来的关于那些被寄生的人的情报，还有就是很大可能他们并非自愿被寄生的。
　　帝国的军队是出了名的忠诚，背叛从来都为人所不齿，即使是反叛军，也是在帝国成立之前就光明正大地分裂出去的。
　　在查看完资料跟会议记录之后，他放下了资料，看向正在争吵的人们。
　　“各位。”
　　顾钰出声，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各种喧嚷吵闹一下子停下了下来，所有人都侧过头，看向顾钰。
　　他一身白色军装，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徽章，上面是一个非常精美的蛇绕权杖的图案，这是医生跟医疗兵的标志。
　　面对这么多或探究或好奇的视线，顾钰并未表现出丝毫慌乱，他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语气不卑不亢，“我有些不太一样的想法。”
　　并没人出声阻止他，上座的顾景云示意他往下说。
　　顾钰：“我认为这次的新型虫族就来自地球，而且联邦这些天的动向或许就与此相关。”
　　“阿尔文说的不是谎话，但是他对此的认识也并不多，而且他的那个团伙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体量，何况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与混乱地带的利益是一致的，他们或许会想偷走我，但是绝对不至于拿防线上的军队开玩笑。”
　　“至于现在，我们应该将视线从阿尔文跟混乱地带移开，将注意力转移到联邦跟虫族身上。”
　　“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这一次地球防线的回收计划应该不会那么顺利。”
　　顾钰很注意那些细枝末节，他很擅长发现那些蛛丝马迹里的真相跟线索，就像是一个杂乱的线团，从中找出线头所在，并且将其理顺，整理整齐。
　　顾景云慢条斯理地将手套脱下来，问道，“听清楚了吗？在座的各位。”
　　他平静地在顾钰之后总结道，“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个巨大的阴谋。”
　　“不过，幸运的是我们已经提前发现了它露出的尾巴。”
　　会议上的人们安静下来，听着顾景云说话，最终他宣布道，“将最近关于地球防线跟联邦的情报都整理好。”
　　顾景云用命令的口吻道，“两天后，在跟联邦的谈判开始之前，我们要窥探到这个阴谋。”
　　……
　　会议结束已经不早了。
　　至少军校内那些精力充沛的学生大多数都已经安静下来了，夜幕降临，路边的灯光次第亮起，楼宇间的星光开始闪烁。
　　医疗室之中也已经没有有人了，除了值班的凯亚跟已经转移到沙发上趴着的利未安森。
　　他侧躺着，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不知是否陷入了香甜的梦境之中。
　　顾钰替他盖上毯子，又仔细地将利未安森滑落的发丝整理好，
　　凯亚小声道，“他很久之前就在这里等着你了，说是要跟你说一声，他把自己下一次的预约让给诺兰了。”
　　顾钰怔了怔，轻声道，“这个医疗系统已经通知我了。”
　　凯亚暧昧地笑了笑，没有直接点破利未安森的小心思，“那可能是他还有其他理由吧。”
　　利未安森睡得很沉，他的呼吸悠长，气息清浅。
　　顾钰在沙发旁边半跪着，低头注视着利未安森的侧脸，想起了程青君的话，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
　　其实诺兰在跟吴九辨和利未安森谈过之后就好些了。
　　他这两天都在慢慢调整自己，重新审视自己。
　　对于利未安森将下一次治疗转让给自己的事情，诺兰也并未拒绝他的好意。
　　这或许是他与顾钰能够平心静气地谈话的最后一次了，诺兰想，最终他还是要彻底在顾钰面前彻底将自己完完全全地剖析。
　　将那些阴暗的，丑恶的，无处不在的想法，将那些如影随形的嫉妒全部都坦露在顾钰面前。
　　而且不会，也不应该得到原谅。
　　在治疗的最后，诺兰轻声道，“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诺兰没了以往的冷静克制，在顾钰面前低下头，紧紧抿着唇，不去看他的眼睛。
　　诺兰张了张唇，极其艰难似的，他又开始犹豫。
　　只是顾钰仿佛洞察了一切似的，他坐在诺兰对面，甚至连锁链都没有给诺兰戴上——在上层的默许下，在很多地方，顾钰都有了任性的权力。
　　顾钰的姿态很随意，就像跟朋友闲聊一样。
　　“有些不想说的话，可以不用跟我说。”
　　他宽容地笑笑，没有继续跟诺兰谈论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自己的事情，“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医生，挽救他人，帮助他人从痛苦之中挣扎出来，并且露出微笑会让我感到很开心。”
　　“可是我没办法挽救所有人。”顾钰轻声道，“在很久以前，我对于精神崩溃的人没有办法。”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一直痛苦于无法挽救那些在精神上受到伤害的人。”
　　诺兰低低道，“是你的心太柔软了。”
　　所以见不得世人受苦受难。
　　“不，挽救其他人其实大多数时候是在挽救我自己。”
　　“这并不是为了什么慈悲之类的。”顾钰的表情非常平静，“我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治愈，我对此一直坚信不疑，但是那些我无法治愈的人们动摇了我存在的价值。”
　　“这让我感到痛苦。”
　　“甚至最极端的时候，我总是时不时会想，如果他们消失的话，如果我看不到他们的话，是不是我就会得到解脱。”
　　诺兰怔了怔。
　　顾钰却还在自顾自说着，“我不止一次起过这个念头，还有其他的，不好的念头，那些念头纷杂又没有秩序，它们趁着我心神动摇之时就会出来作乱。”
　　“但是与此同时，在那些念头浮现之后，我又会想，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到底配不配被称为一个医生……”
　　“你当然配。”诺兰打断了他的话，轻声而坚定道，“毋庸置疑的，你是最好的医生。”
　　顾钰注视着诺兰，问道，“即使我曾经起过那些阴暗的念头？”
　　诺兰肯定道，“即使你曾经起过那些阴暗的念头。”
　　他劝解顾钰，“人是有善恶两面的，哪怕是圣人，也不总是纯洁无暇的。”
　　顾钰笑了笑，他放松下来，靠着椅背，看向诺兰，轻轻道，“这句话也是我要对你说的。”
　　诺兰安静地看着顾钰，他自然是体会到了顾钰的用心跟温柔。
　　他分明是来坦白自己的，却得到了顾钰的剖白。
　　“我一直都不算是个好孩子。”顾钰继续道，“其实在刚刚被收养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想如果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该多好，这个想法是错误的，但是这个现象是正常的，人就是这样的生物，需要不断地克制自己的欲望。”
　　“有些人克制住了，有些人则是放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要苛刻到连想法都纯洁无暇的程度。”
　　诺兰“嗯”了一声，他低着头，被桌子掩住的手有些颤抖。
　　顾钰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衣，将胸前蛇绕权杖纹样的徽章戴正，跟诺兰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申请一下随行护卫队的任务，在几天后护送帝国的谈判团。”
　　诺兰：“你也会在吗？”
　　顾钰：“我当然会在，我就是谈判团的一员。”
　　紧接着，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似的，“不过，不要跟利未安森说我先邀请了你，不然他肯定会闹脾气的。”
　　顾钰笑着道。


第71章 
　　阿尔文是在顾钰出发前彻底苏醒的。
　　不知是因为沉睡太久还是怎样，他的记忆在一开始并不完整，连自己是谁，现在正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面对那些研究人员的情绪也格外陌生。
　　“实验体醒了。”一个女性的研究人员并没有发现阿尔文隐含的敌意，只是有些兴奋地想要上前去将阿尔文从培养罐之中解放出来。
　　她忽略了阿尔文冷淡而且带着警惕的眼神，
　　在将阿尔文放出来的那一刻，阿尔文悄无声息地发起了攻击——动作迅速且森然的——朝着那个女性研究人员的要害下手。
　　他不记得那些人对自己来说是友好的还是抱有敌意的，或许是因为在潜意识里，阿尔文对研究人员的印象并不美好，所以下意识将其当成了需要扼杀的敌人。
　　阿尔文只稍稍舒展了一下身体，扭动腰肢，蛇身在地面上悄无声息地滑过，暗含毒液的尖齿露出来，低下头，便要咬上研究人员的脖颈。
　　周围的人有些慌乱，发出低低的惊呼，研究人员对于武力方面的技能往往很匮乏，虽然偶尔有几个武力值稍微高点的，但是现在都不在，而且即使在也够呛跟阿尔文对抗的。
　　值得庆幸的是，那个时候顾钰刚好在场，这才使得事情不至于演变成一场凶案。
　　“阿尔文。”他来不及赶过去阻止，用一种命令般的，稍带有严厉的语气下达指令，“停下！放开她！”
　　阿尔文动作顿了顿，应声而退，露出的尖齿在距离柔软的皮肤还有那么一点距离的时候也硬生生停下了，然后听话地放开了被蛇尾盘踞牵制住的研究人员。
　　只是他下意识因为顾钰的严厉语气而感到难过。
　　他甚至还用一种不解跟难过的眼神看向顾钰，不知道为什么顾钰会对自己这么凶。
　　阿尔文刚刚醒来时忘记了一切，但是他还记得在沉睡时给予过自己安抚的顾钰，并且对他有着天然的好感。
　　在被顾钰呵斥过后，阿尔文退到了角落里，他避开令自己讨厌的光源，缩在最阴暗的一个墙角。
　　半人半蛇的S级蜷缩在实验室的一角，巨大的蛇尾在地面轻快地滑过，在角落盘踞起来，看起来竟然显得有几分委委屈屈。
　　他张开口，似乎是想要对顾钰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有用的声音——因为声带许久不用造成的短暂失声——只能发出无意识的嘶哑的声音。
　　顾钰正在安抚惊魂未定的女研究人员，温声细语地替她做了检查，并且叮嘱她，“待会儿还要到医务室做个全套的检查，以免有什么地方被遗漏了。”
　　女研究人员原本惊魂未定的心在顾钰的安慰下平定下来，她感激地抬头看向顾钰，脸颊微红地用力点头，“好的，谢谢您的关心，我待会儿就去。”
　　“只是……”她迟疑地看向盘踞在角落里的阿尔文，低声问顾钰，“要叫军队里的人来处理一下吗？”
　　叫军队来的意思就是要采取对付S级一贯使用的暴力手段直接压制了，这是对付他们最有效也是最经常使用的方法，只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方法来压制住S级了。
　　即使是失忆了，阿尔文大概对军队仍然有着不好的印象，在听到这个提议时带着些许焦躁不安地用尾巴在地板上敲了敲，声音沉闷且没有规律。
　　他发出了警告似的嘶嘶声，并且用那双暗金色的，冷冰冰的兽瞳死死盯着给出这个提议的女研究人员。
　　这让那个女研究人员缩了缩肩膀。
　　顾钰拍了拍她的肩，转头又警告似地叫了一声阿尔文的名字，然后低头对着那个研究人员笑了笑，“没关系，不用麻烦军队了，我来就可以。”
　　研究人员仍旧有些迟疑，“可是……”她还是担心顾钰会被阿尔文所伤害。
　　“不用担心我。”顾钰看出了她的顾虑，温和地笑了笑，接受了这份好意的关心，“阿尔文很听我的话，而且我也有着治愈能力，如果连这点风险都无法接受的话，我想以后我可能会很艰难。”
　　“而且。”他有些无奈道，“即使阿尔文现在有些不对劲，我想他还是记得要听我的话的。”
　　顾钰还向她保证道，“但是你放心，即使没有军队，我也会让他知道做错事情是要有惩罚的。”
　　见顾钰的态度坚决，研究人员没有再劝，只是压低了声音跟顾钰道，“阿尔文以前在S级里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那些S级也很少跟他来往。”
　　阿尔文在S级里也是受排斥的那一类，并不讨人喜欢，让人想起潮湿阴暗的一切。
　　“这让他显得很孤僻，也难以交流，但是阿尔文对于项目的研究一向都是最配合最听话的那个。”
　　不然的话，研究人员也不会毫无防备地过去。
　　“这一次也是我的错，我没有严格按照研究所的流程来，在他醒来的时候应该先上报的。”
　　研究人员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阿尔文，她隐隐有些同情这个S级，同时对于阿尔文之前的配合也，“如果可以的话，对阿尔文的惩罚还是算了吧，这是我的错，而且我没什么事情的。”
　　“等去检查完之后我会向程青君教授上交检讨的。”
　　……
　　在研究室内没有人之后，顾钰这才看向阿尔文。
　　他垂下眼帘，轻声叹息，“又是一个阿尔文……”
　　又是一个没有朋友的阿尔文。
　　顾钰慢慢朝着阿尔文走过去。
　　阿尔文警惕似地抬起身子，随着他的脚步而往后退去，直到退无可退，抵住了墙壁，他的蛇身因为淡蓝色的营养液还没有干的缘故，鳞片上都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这让他在光滑的地板上的行动有些不受控。
　　甚至打了好几个滑，最终才靠着墙壁坐下了。
　　他抬头看向顾钰，眼神里的亲近多于警惕。
　　顾钰是慢慢靠近的，他身上原本就带着一股子无害的气息，加上那副美丽的外表，就更加显得脆弱而没有攻击力，让人轻而易举就打消警惕。
　　阿尔文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在面对顾钰的时候，提不起一点攻击的心思，甚至在刚刚顾钰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往后退，而不是发起攻击。
　　于是，顾钰在他面前俯身，伸出手，用手背轻轻凑近了阿尔文的脸颊，阿尔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避开了这个来得很缓慢的抚摸。
　　只是在他避过去之后，顾钰并没有跟上，而是将手维持在了原本的地方，既没有往前非要摸到阿尔文，也没有收回。
　　顾钰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着，看着阿尔文。
　　阿尔文知道他在等待什么，阿尔文犹豫了半晌，将自己的脸往前凑了凑，闭上眼睛，轻轻蹭了蹭顾钰的手背。
　　顾钰微微笑了，“乖孩子。”他轻轻道。
　　并且抬起手，轻柔地拂过阿尔文的头顶。
　　阿尔文眯起眼睛，主动蹭了蹭，姿态倒不像蛇类了，而是像只猫咪或者内敛克制热情的狗狗了。
　　而后顾钰用极轻的力道拉了一下阿尔文的发尾，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轻声叮嘱，“要听话，不可以随便伤人。”
　　不然的话，会跟以前一样吃苦头的。
　　在阿尔文仍旧是带着些委屈的目光中，顾钰再次笑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会一点点教你的。”
　　阿尔文在顾钰的笑声之中再次凑过去，蛇尾悄无声息地跟着缠绕上顾钰的脚踝，见顾钰没有出声训斥，便缠得紧了些。
　　阿尔文心想，他也会一点点跟着学的。
　　哪怕学得很慢，但是他会努力的。
　　……
　　距离谈判的日子快临近了。
　　帝国与联邦双方都格外重视这次谈判。
　　几乎两个国家内的每个人都在密切地关注着这件事情。
　　之前帝国跟联邦就进行过不少次谈判，双方在谈判这件事情上，风格不一。
　　对于联邦来说，谈判是件非常有艺术的事情，彬彬有礼地将各自的心思隐藏在西装革履后面，言语之间暗藏机锋，计算着自己跟双方的底线，总而言之还是政治家的那一套。
　　典型的表里不一，看重礼仪跟寒暄，在谈判桌上全部衣冠楚楚，谈笑风生里将一件件大事解决。
　　而帝国则是谈判桌上的暴徒，他们没多少筹码，相对于联邦显得甚至可以说是都不算拥有筹码，是全方位的弱势，哪怕在军事上，也因为被虫族拖着而无法调动更多。
　　但是帝国在谈判上却表现得更加强势跟疯狂。
　　有个词汇叫西装暴徒，但帝国军校他们哪怕是在谈判桌上也是穿着军装的，甚至全副武装。
　　这使得他们看起来更像是随时都能扛起武器战斗一样，让人毫不怀疑，如果谈判触及他们的底线，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富丽堂皇的谈判室变成战场。
　　联邦的媒体将他们形容为暴徒中的暴徒。
　　“这就是他们的本性，就是一群暴徒，也是一群狂徒，一群富有纪律，又作风凛然的狂徒。”


第72章 
　　帝国整体的科技水平远远不及联邦，包括基础设施跟福利也是不如联邦的，唯独只在一个地方可以媲美甚至超越联邦——那就是军事方面。
　　帝国几乎将其所拥有的全部资源都堆到了军事相关的地方，而有关于军事力量方面的成就使得它能在联邦跟虫族的全面压制下稍稍喘口气。
　　包括军舰，帝国所拥有的几所军舰或许所用的材料不是最好的，外表也没有联邦的酷炫，但是武装实力却是最强的。
　　只是这仍旧避免不了联邦这些年嘲笑帝国的窘迫。
　　媒体的嘴更像是毒蛇一样，经常将类似“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比帝国的飞艇更破的话，或许是帝国的军舰。”这样的冷笑话放在头条的版面上。
　　这也是因为帝国在平日格外谨慎，很少会将内部的主星球画面流露到联邦那边，联邦根据帝国平日的行事作风跟偶尔传出去的视频里所使用的过时的交通工具跟很明显的老旧建筑里窥探到了一点窘迫。
　　所以在这次谈判开始之前，联邦人民就在期待了，因为按照惯例，谈判团在启程跟途中，以及到达的时候都会接受采访。
　　甚至联邦最大的媒体一早买下了帝国这次谈判团的媒体转播权，就等着看帝国谈判团的热闹。
　　网上两国国民早就已经争得不可开交了，联邦网民一口一个“乡巴佬”俨然一副看不起帝国的模样，罗列出自己这边各种方便又新型的科技，还有最新型的悬浮车。
　　帝国网民一开始处于下风，但是很快又将炮灰对准了联邦人民虚荣的品行跟战斗力弱上，“真正的强者才不会攻击其他人的贫富，对其他人不好的地方评头论足。”
　　双方各执一词，当然其中还有不在少数的“爱与和平”党派。
　　高高兴兴地等着看穿军装的帅哥美女。
　　不管什么争吵跟争斗，在美人面前必须统统让步！
　　但是大家确实都很关注帝国这一边，一是因为军装养眼；二是因为帝国谈判团的曝光很少，相比起招摇的，恨不得一天开八九个发布会的联邦，帝国这边的发言人都很低调，四个军区一个比一个低调；三则是因为据说那个治愈系的顾钰也在谈判团之中。
　　只有在面对联邦的时候，几个军区才会有前所未有的团结姿态，当然第二军区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不过没关系，这点不情愿很快就被作为帝国出席的第四军区给镇压了。
　　虽然联邦谈判团对于帝国这边的极高的关注度很不甘心，但因为曝光太多所以大众对其失去兴趣这件事情确实是没有办法扭转，没有神秘感就是没有神秘感了。
　　空港直播的机位早早就有许多人在等待着了。
　　【不是我酸，帝国的排场可能真的没法跟联邦比，毕竟联邦这边的巨型飞艇都是今年的最新款，今年刚刚制造出来就投入使用了，整体外壳使用的亮闪闪又兼具坚硬的贵到死的卡尔曼金属，这可不是能用军装来掩盖过去的，这是硬实力。】
　　【哈哈哈哈不知道帝国还能不能养的起巨型飞艇。】
　　【也不知道你们的飞艇能不能经受得住帝国的攻击。】
　　【帝国才不需要那些华而不实的巨型飞艇，除了可以拿出来炫耀跟在上面办party之外还能做什么？每次使用都得耗费那么多能源，还不如使用节能的载客飞艇。】
　　【安静点，别吵到我一会儿看美人。】
　　帝国确实没有巨型的飞艇。
　　顾钰所在的谈判团这次乘坐的并非是通用的飞艇，而是从前线退役下来的军舰。
　　这艘名为黑天鹅的军舰缓缓驶入星球港口，阴影覆盖下来，落下沉沉的一片，黑色的金属外壳上是各种炮火留下的痕迹，维护它的人并未将其全部消除，也没有换掉外表受损的外壳，而是继续使用了下去。
　　这点破损丝毫没有折损这艘军舰的气势，反而使其显得更加威严。
　　这艘军舰的外形曲线好看，弧度优美，犹如一头巨大的鲸停泊于星海之上。
　　顾景云走在最前面，他一身军装礼服，肩宽腰细，墨蓝色的披风披在身后，走动起来的时候格外好看，脚下踏着厚实的军靴。
　　在他身后，则是同样一身军装礼服的谈判团，他们穿着的军装礼服色调深浅不一，但是由于主色调一样，所以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跟统一，各自所属部队的军装制式，目不斜视地跟在顾景云身后。
　　顾钰走在顾景云的左后方，跟顾景云的副官并排走着，他换下了那身白色的军装制服，而是换上了跟顾景云一个色系的墨蓝色军装礼服，只是制式上不太一样，胸前仍然是蛇绕权杖的徽章。
　　谈判团的上层在会议上经常意见不一，时不时就动手打起来，但是在对外的时候，却格外统一，就连步伐都是一致的，几十双军靴落下时发出的整齐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踏实沉闷。
　　在谈判团之后，则是荷枪实弹的护卫军队，利未安森跟阿斯莫德分别带着一队人走在两侧，他们的着装不同与谈判团的军装礼服，已经是便于行动的军装了，裤腿扎进了长靴内，腰间的武装带使得他们看起来很是挺拔。
　　周围的机位很多，还有不知道多少媒体将镜头对准了他们，一时之间闪光灯此起彼伏。
　　顾景云在那艘黑色的军舰下停下了脚步，他并未第一时间命令队伍登上军舰，而是三指并拢，对着军舰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在他之后，剩下的人也对着这艘军舰行起了军礼，无声地表达自己的敬意。
　　直播的弹幕停了那么一瞬，忽然就爆发了。
　　【好帅！除了这两个字我没有其他形容词了已经！！我宣布这一波是帝国赢了！！赢麻了已经！！】
　　【没有巨型飞艇又怎么样呜呜呜我们有这么好的军舰跟军队，它的身上就是我们抵御虫族的功勋。】
　　还有人在科普，【这艘名叫黑天鹅的军舰从五十三年前就开始服役了，在这五十三年间，它参与了对虫族的一百多次讨伐，曾经有两次被虫族击落入侵。】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这艘军舰是有灵魂的。】
　　在这条弹幕之后，有人立刻跟上了回复。
　　【它当然有灵魂，它的灵魂由无数军人的生命与鲜血拼凑而成。】
　　这段画面被无数网民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从这之后，再也没有人拿联邦的巨型飞艇说过事了。
　　……
　　媒体也跟着上了军舰，采访在中途也要有几段，当然，媒体人员是被禁止进入一些区域的，如果想进入就必须获得权限。
　　在登上军舰之后，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开始运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方向，谈判团的每个人都要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几乎每经过一个路口，都有人从团队内悄无声息地离开。
　　仅仅只沿着走廊走了不到十分钟，刚刚还几十人的谈判团已经只剩下寥寥几个人跟着顾景云继续往前走了。
　　作为媒体的人员则没有敢出声问要去哪里，安静地跟在顾景云身后走着。
　　【是我见识浅薄了，我一直以为帝国这么多大老粗办起事情来肯定拖拖拉拉的……】
　　【他们简直就像一个运转精细的机器，每个齿轮都严丝合缝地咬合，不会有任何一点错误。】
　　顾钰对于媒体的采访没什么兴趣，他也不擅长应付这些，只想也跟那些人一样离开，可惜在这之前顾景云提前嘱咐过让他不许悄悄走掉。
　　最终，顾景云在待客室前停下了，他先是转向媒体的工作人员，用手指抬了抬军帽，询问道，“请问现在有什么需要采访的吗？”
　　言下之意是如果没什么要问的就快点走，也有赶人走的意思，顾景云看样子已经准备好在记者回复没有的时候叫副官把他们带去休息了。
　　只是他们似乎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媒体的主记者硬着头皮上前，顶着顾景云的压力道，“我们这里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
　　顾钰弯了弯眉眼，心情格外好地笑了一声，他找了个借口离开，“我还得去看看阿尔文。”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苏醒过来，阿尔文不但记忆有所缺失，就连心智如同懵懵懂懂的孩童，只是凭借本能来行动，对于除顾钰以外的任何人都保持着警惕。
　　好在他的潜意识里对顾钰是持友好态度的。
　　或者换句话说，他就只信任顾钰一个人。
　　这导致其他人都无法接近阿尔文。
　　他只接受顾钰的靠近，就连吃的也只接受顾钰的投喂，如果是其他人给的，阿尔文宁愿不吃不喝。
　　如果是在平时还好，反正顾钰也并不会轻易离开帝国军校，能慢慢地等待阿尔文恢复过来，只是不凑巧，现在顾钰即将随帝国的谈判团启程去帝国与联邦的交界处设置的谈判地点进行谈判。
　　在考虑很久之后，程青君决定让阿尔文跟着谈判团的随行人员一起上飞艇。
　　程青君是谈判团随行人员之一，他本身性格对于两国之间的博弈不感兴趣，只是科学不会被划分势力，但是人会。
　　飞艇上的很多武器都需要工程师来维护，医疗团队也是一整套的，完全可以再容纳下一个阿尔文，尤其这个阿尔文在不久之前还是研究所的研究项目之一。
　　在无聊的政治任务的间隙，说不定还可以趁机获得一些实验数据的机会，程青君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他将一切都想得都太简单了，程青君忘记了，利未安森也在这艘军艇之上。


第73章 
　　顾钰在跟顾景云打了个招呼后就要退下，他不太喜欢应对媒体的工作人员，当然是能多早离开就多早离开。
　　而媒体方一时之间也没有能将顾钰留下来理由。
　　所以哪怕直播里的观众再不舍也只能看着顾钰离开的背影刷弹幕。
　　【不要】
　　【呜呜呜我还想看一眼美人】
　　顾钰并不知道有一部分观众因为他的离去伤心欲绝，朝着军舰上设立的研究室走去。
　　在他刚刚打开门的那一刻，阿尔文就迎了上来，他在光滑的地板上移动时可以不发出一丁点声音，悄无声息地就跟暗夜里潜伏的杀手一样。
　　研究室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阿尔文就是从光线最末端的地方出来的，他的腰肢款摆，鳞片泛着冷光。
　　蛇尾最末端灵活地朝着顾钰的脚踝勾过去。
　　只是这个动作在一开始就被顾钰制止了，他无奈地弯腰将蛇尾解下来，“我没有办法走路了。”
　　阿尔文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将蛇尾移开，跟在顾钰的身后，听话得很。
　　顾钰走到医疗仪器前开始调试，“今天我来替你进行身体检查，看看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彻底恢复记忆。”
　　程青君刚刚进来研究室就听到了顾钰的话。
　　“你跟他解释没有用的，现在阿尔文的智商甚至不如一个八岁的孩子，他现在只剩下本能，一点受过教育的痕迹都没有，就连讲话都是磕磕绊绊的。”
　　顾钰笑了笑，“还是可以听懂的一些的。”
　　程青君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这么惯着他，就是因为你对他的态度过于好了，这才让阿尔文总是跟你撒娇。”
　　阿尔文眯起眼睛，因为程青君打开了灯光，他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在顾钰的引导下，阿尔文在医疗舱内躺下来。
　　医疗舱很快就将他的各项数据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程青君凑过来看了看屏幕，他扫了一眼，“阿尔文今天的身体数据比昨天要好一些。”
　　“如果顺利的话，随着时间他可以自我恢复过来。”
　　顾钰道，“阿尔文的身体非常健康，但是他就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
　　程青君打开医疗舱，让阿尔文出来，“记忆这个东西很奇怪的，不仅涉及到生理层面，还涉及到精神层面。”
　　他轻描淡写道，“如果阿尔文不愿意的话，谁也无法强迫他想起那些事情。”
　　程青君提议：“我们或许可以让阿尔文的同伴尝试来唤醒他，在阿尔文之前也有过非生理层面失忆的先例，事实证明，如果在家人朋友的陪伴下，这样的短暂失忆是很快就可以恢复的。”
　　“阿尔文已经没有同伴了。”
　　顾钰没什么表情，他低下头，一侧的发丝垂下来，“在养育中心的时候，阿尔文没有交到朋友，冷血类兽人似乎在S级里不怎么受欢迎，他总是被欺负。”
　　“在军校的时候，阿尔文开始参与任务，有了几个朋友。”
　　程青君烟灰色的眼眸在冷光下显出几分无机质，他以一种冷静冰冷的口吻道，“这很正常，军校里的友情是建立在各种关乎生命的任务上的，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就可以突破一些偏见跟歧视。”
　　他没有继续追问顾钰关于阿尔文的同伴的事情，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阿尔文已经没有同伴了。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是，即使身为不受欢迎的冷血类兽人，他也曾经有过互相扶持的朋友。
　　但那也只是曾经了。
　　阿尔文并没有仔细听两人的谈话，对他来说一些很长的句子理解起来还是很吃力，他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顾钰的侧脸看。
　　阿尔文在等待着跟以前一样的奖励。
　　在这之前，每一次在他听话地做完全部检查之后，顾钰总是会摸摸他的头，夸他，“真听话。”
　　然后给他一颗奶糖。
　　阿尔文每次检查完，总是会迫不及待地催促着顾钰给自己这两个奖励。
　　但是这一次，顾钰的心情好像很不好，阿尔文想着，他没有催促顾钰，只是用一种忧心忡忡的目光盯着他看。
　　顾钰抬手，将一侧滑落的发丝掠到耳后，轻声道，“阿尔文的任务小队在阿尔文的上一次任务之中全灭，档案上写着，是在完成任务返回的途中，队伍的一个成员发生血脉暴动，为了阻止他的暴走波及到黑市的一处居民区域，其他成员执行了立即处决的命令。”
　　“最终是阿尔文成功完成了这个命令。”
　　“也只有阿尔文幸存了下来。”
　　阿尔文在小时候没有朋友，被嘲笑为没有朋友的阿尔文，但是他在长大后努力拥有了朋友。
　　然后，在那次任务之中，阿尔文成为了没有朋友的阿尔文。
　　再一次。
　　或许还是他自己亲手杀死的最后一个同伴。
　　顾钰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竭力让自己在阿尔文面前不流露出任何不对的情绪，他按照以前的惯例摸了摸阿尔文的头，然后从口袋之中摸出一颗奶糖，放在阿尔文手中。
　　顾钰垂下眼帘，看着阿尔文高高兴兴地剥开那颗奶糖。
　　程青君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觉得喉咙里就像是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似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是经常听到见到这一类事情的，执行任务的队伍全灭，在S级当中，类似的事情数也数不过来，折损在敌人手中，折损在自己的成员手中。
　　这类事情通常只是由系统用公事公办的句子通报，几行冰冷的文字就承载了许多人的生命，起初还会被打动，只是在同样的事情发生许多次之后，不管是谁也会麻木。
　　但是在事件的幸存者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或许想不起来对他来说更好一些。”
　　程青君最后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顾钰抿了抿唇，“看阿尔文自己的意思吧，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我们都应该接受。”
　　程青君宽慰顾钰，他似乎是很少尝试着安慰别人，组织语言时不太顺畅，“不要太放在心上……如果你学不会对类似的事情脱敏的话，那么你医生的身份会让你异常痛苦。”
　　有些时候，共情能力太强也不是一件好事。
　　“不用担心我。”顾钰回过神来，他抬起头对着程青君笑了笑，他笑起来很好看，原本偏向浅淡的五官一下子变得秾丽起来，让人看了莫名心下一动。
　　至少程青君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莫名其妙地动了那么一下，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顾钰对此毫无所觉，他轻声道，“我很早以前就习惯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但是习惯并不意味着这是正确的。
　　……
　　在军舰上，因为有着智能护卫系统，执行护卫任务的成员会轻松一些，他们在这个时候可以尽情地享受一下休息时间。
　　忙碌的都是些上层人物，他们要为两国之间的谈判准备许多资料，还要应付媒体，顾景云作为首席指挥官，是最忙的那个。
　　所以军舰上的餐厅跟为招待媒体团临时增添的各种娱乐设施，为这些闲下来的S级也增添了不少乐趣。
　　在护卫期间，也没有人要求他们必须吃寡淡无味的白水煮菜。
　　阿斯莫德躺在一家酒吧的沙发上，端着一杯无酒精的鸡尾酒，耸了耸肩，“反正那些媒体团也没有空来。”
　　“放松点嘛。”他拍了拍坐在一旁的乌鸠的背，“你这闷气可是生了快半个月了。”
　　乌鸠一脸嫌恶地将阿斯莫德的手拍下来，“滚！恶心巴拉的。”
　　阿斯莫德也不生气，只是顺势往沙发上半躺下了，他的姿态慵懒，行动之中手中的酒纹丝不动，“谁知道你还想回第二军区那个鬼地方啊。”
　　“我以为大家都心知肚明了，谁知道有你这么个傻的。”
　　乌鸠生气就生气在第二军区的所有成员都默认留在帝国军校的时候，他自己还被蒙在鼓里，觉得只是例行的赛后聚会而已，只是左等右等，不仅没有回去，还被归编进了帝国军校的队伍。
　　这下再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了。
　　有些事情成员之间不会说那么明白，只会稍稍暗示一下，偏偏乌鸠就是那个看不懂暗示的，他从头到尾都以为只是暂时留下。
　　还盘算着回第二军区要做些什么，结果谁知道直接不回了。
　　阿斯莫德对此也有点头疼，他知道乌鸠没什么心眼，一贯直来直去的，谁知道这孩子不仅是没心眼，这简直就是个实心的。
　　要是在一开始就提出异议，倒是还有可能直接回去第二军校，可已经到现在这种地步了，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乌鸠才反应过来，现在回去应该会被立刻打成间谍。
　　乌鸠是个恋旧的人，觉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他刚刚从养育中心进入军校，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联赛，跟一次参加联赛的第二军校成员之间都不是很熟悉，更别说帝国军校了。
　　他不习惯帝国军校的作风，对于第二军校还有着归属感。
　　被编入帝国军校，对乌鸠来说不亚于不战而降，更何况，“我认识的大多数人都还在第二军校。”
　　乌鸠闷闷道，“我在帝国军校就只认识你们。”
　　他想念在第二军校的朋友，即使第二军校的上层作风暴烈，对待他们要比帝国军校苛刻许多，但是乌鸠觉得只要跟朋友在一起，多吃些苦头也没什么。
　　只要跟朋友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比待在帝国军校要好得多，在帝国军校，乌鸠甚至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群狼生，孤狼死。”
　　乌鸠不仅拥有着狼的基因，也拥有着狼对于群体的强烈渴望。
　　虽然乌鸠从外表看着格外孤僻，还脾气不好，但是比起阿斯莫德这些人，某种程度上或许他才是那个最会跟人交际也是最珍惜同伴的那个。
　　一下子让他离开之前朝夕相处的同学跟朋友对他来说有些艰难。
　　阿斯莫德开口问道，“你是刚刚进入军校对吧？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
　　乌鸠点点头。
　　“这就不奇怪了。”他忽然笑起来，这笑容里带着些嘲弄跟残忍，“如果你清楚第二军校为你们这些小崽子们准备的成人礼是什么的话，恐怕你就连一点想回去的念头都没有了。”
　　阿斯莫德起身，他手中的鸡尾酒已经喝了大半，分明是不含酒精的，但是语调听起来却醉醺醺的，“我是为你好，说实在的，不管是哪个军校，随便挑一个，待遇都会比第二军校好多了。”
　　乌鸠虽然平日有些迟钝，但是此时却敏锐地从阿斯莫德的话里体会出些什么，他紧跟着起身，在阿斯莫德身后追问道，“军校给我们准备的成人礼是什么？”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还不等阿斯莫德回话就再次开口，“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阿斯莫德顿了顿，回头对上乌鸠的视线时就又是平日那副懒散的模样了，他用惯常用轻快的语气敷衍道，“没什么，我就是逗逗你而已。”
　　眼看乌鸠就要生气，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一只手搭上乌鸠的肩膀，抬了抬下巴，“你看，利未安森他们就在前面，我们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酒吧转角就是用餐区了，利未安森那一群人很显然只是在聚餐，只是好几个军校的学生都混在了一起。
　　这次谈判的上层主要都是第四军区的人，所以护卫任务是由四个军区一起担任的，以此表现表面上的合作意愿。
　　几个军区的人的军装制式稍微不同，不过阿斯莫德跟乌鸠这一拨人穿的款式跟利未安森他们是一样的。
　　阿斯莫德推着乌鸠，极其自然地在长桌的一侧坐下，还“呦”了一声，对着旁边的人打了个招呼，动作自然流畅到仿佛也是被邀请来的。
　　乌鸠没有他这么厚的脸皮，表情有些不太对。
　　阿斯莫德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乌鸠，对着身边的茜茜笑眯眯道，“我们队伍里的小朋友说想跟你们一起玩，可怜可怜他孤家寡人又不会说话，带他一个如何？”
　　还不等茜茜有什么反应，利未安森先开口了，他抱着胸，语气不善，“乌鸠可以，你就算了。”
　　阿斯莫德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扫了一眼，发现在座的没有吴九辨跟诺兰，“没关系，我对你们这些小朋友的话题跟游戏没什么兴趣。”
　　这话一出，瞬间拉了桌子上百分之八十的仇恨。
　　除了沉稳的严策，桌上其他S级都不太高兴地盯着阿斯莫德，乌鸠瞬间就转变了立场，跟着他们一起对着阿斯莫德怒目而视。
　　“哎呀。”阿斯莫德没什么歉意地笑了一下，不走心地解释道，“我岁数大了嘛。”
　　茜茜冷哼一声，不理会阿斯莫德，径直问乌鸠道，“他是一直不会说人话，还是只有现在？”
　　乌鸠撇了撇嘴，他往茜茜那边坐了坐，“很不幸的，是一直。”
　　就在这时，被好多双眼睛看着的阿斯莫德忽然指了指前面，“那边是不是顾钰啊？”
　　利未安森率先转头看过去，那边空无一人。
　　在发现被骗后，他当即转了回来，不知道是掩饰还是什么，不高兴地叫了一声，“阿斯莫德！”
　　“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使了嘛。”阿斯莫德轻慢地笑，“别生气别生气。”
　　“我不骗人的。”
　　茜茜继续跟乌鸠交流，她用一只手挡住脸，问道，“你确定他没有狗的基因吗？”
　　乌鸠迟疑，“这个……我倒是不是很清楚，毕竟是幻想种，有的话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阿斯莫德笑眯眯地低头看向两人，“说人坏话还是在背后说比较好。”
　　利未安森“哼”了一声，“只是在说实话而已，而且我们也不清楚你的基因里到底有没有……”
　　“有什么？”
　　是熟悉的声音。
　　利未安森还没有说完话，就已经停下了话语，下意识起身转过头去。
　　顾钰就站在利未安森的椅子后。
　　阿斯莫德将酒杯放下，咕哝道，“我都说了我不骗人。”
　　顾钰在军装外披了一件白色的大衣，看上去与喧闹的餐厅有些格格不入，就在他身后，一个半人半蛇的兽人紧紧挨着他，用手拉着顾钰的袖子。
　　利未安森刚要露出的笑容在接触到这个兽人时立刻收了回去。
　　他的眼神锋利，“阿尔文？”
　　“他不需要在研究室待着了吗？”
　　利未安森在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之后，立刻收回了眼神，像是极其为阿尔文着想似的，“我觉得他好像还不太适合出来，也不太适合跟研究人员太亲近。”
　　顾钰低头看了一眼阿尔文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阿尔文的情况不太一样。”
　　“程教授说最好还是带他出来接触一下人群。”
　　利未安森决定接下来三天他都要将程青君列为最最最讨厌的人——暂时排在阿斯莫德前面——阿尔文排第三。
　　“那让他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利未安森邀请道，“我们这边很热闹，而且人也很多。”
　　顾钰刚要开口，阿尔文就拽了拽顾钰的袖子，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看向利未安森的眼神格外警惕。
　　利未安森面不改色地扯瞎话，“你看，他也想跟我们一起吃饭。”
　　他甚至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非常热心似的，“就放心把阿尔文交给我们吧。”
　　……
　　最终，是顾钰跟阿尔文一起入座了。
　　阿尔文不肯离开顾钰，他就坐在顾钰的身边，在意识到顾钰不会离开之后，阿尔文就非常放松了，仿佛没有骨头似地趴在顾钰旁边的桌子上。
　　眼神一刻也不离开顾钰。
　　因为阿尔文现在还没有学习用筷子跟勺子之类的，所以吃什么都是顾钰给他夹，而且阿尔文也不挑食，顾钰给他夹什么就吃什么。
　　“可恶。”利未安森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幕，他叼着一个金属勺子，用力一咬就将勺子咬出了一个牙印，“真有心机。”
　　他试图用跟顾钰说话的方式吸引来顾钰的注意，只是最终顾钰都会被阿尔文吸引过去，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阿尔文的身上。
　　于是利未安森又换了另外一种方法，他尝试着接过喂阿尔文这个工作，另外取了双筷子，给阿尔文夹了一块肉。
　　程青君曾经说过，蛇类跟龙类的兽人在利未安森面前有着天然的服从心理，只是阿尔文似乎刚好相反。
　　不知是不是因为顾钰，阿尔文对于利未安森甚至有很强的敌意。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于利未安森喂过来的东西一概不吃，甚至用扭过头去这种行为来表达抗拒。
　　“抱歉，利未。”顾钰对于这种情况也很头疼，“阿尔文现在的脾气就跟孩子一样。”
　　周围的其他S级其实也对阿尔文的待遇有些眼红了。
　　严策先开口了，他的表情严肃，“越是这样越不能惯着他。”
　　“得让他学会自己动手，锻炼一下自立能力。”
　　“对对对。”有人连声附和，“不然的话恢复起来也不快。”
　　阿斯莫德懒洋洋地接过话，“总不能一直让你喂他，越是孩子越不能惯着。”
　　乌鸠对于这些人的明争暗斗异常不屑。
　　他对于顾钰其实还挺有好感的，只是没有怎么说过话，而且他对于血脉暴动这件事情一向都是秉持着爱怎样怎样的心理，所以对于顾钰的能力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触。
　　他看透不说透，只是低头吃自己的。
　　吃到一半，乌鸠听着耳边的笑闹，又想起了之前阿斯莫德说过的话。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好像遗漏了什么。
　　刚刚应该仔细问问的，乌鸠看向人群之中的阿斯莫德，决定之后有机会一定要问个清楚。


第74章 
　　顾钰觉得让阿尔文跟其他人多接触接触并不是坏事，所以在接下来对这些S级投喂阿尔文的行为并未阻止。
　　他含笑看着阿尔文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无视了阿尔文无声的求救，转头跟利未安森询问道，“待会儿你们要去打球的时候也可以带上阿尔文吗？”
　　利未安森一口应下，“当然可以。”
　　于是阿尔文的眼神就变得更可怜了。
　　顾钰认真叮嘱道，“阿尔文的记忆很零碎，他现在对世界的认知相当于八岁的孩子，所以你们不要太急躁，对待他要温柔耐心。”
　　“阿尔文很重要吗？”利未安森心里慢慢冒起酸泡，他烦躁地将自己耳边落下的发掠到耳边，以一种隐含着冷酷的语气评价道，“不管怎么看，他的价值都没有大到需要让你这么上心。”
　　在这句话刚刚说出口的时候，利未安森就察觉到有些不妥，显然是嫉妒的情绪过于满溢了，让他失去了理智。
　　加上利未安森一直所处的环境就是这样教育他们的，无论是在王室还是在S级的环境之中，一个人拥有的价值决定了他的处境，也决定了其他人对他的态度。
　　利未安森对此是很有发言权的，在他从王室继承人变成一个S级的日子里，身边大多数人对他的态度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从高高在上，万人追捧的太阳到连完整人权都没有的S级。
　　落差不可谓不大。
　　利未安森不觉得把自己当作一个物品来评判得出所谓的价值有什么不妥，自然也不会觉得评判阿尔文的举动是错误的。
　　但是依照利未安森对顾钰的了解，他应该是不会同意这样的观点的。
　　利未安森虽然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但是他实在懊恼自己说出了顾钰可能会不喜欢的话，他希望自己在顾钰面前永远是好的那一面，如火焰般赤诚。
　　只是光所在的地方，阴影也如鬼魅般随行。
　　一直以来，利未安森都将自己阴暗的一面小心地掩藏起来，包括那些细碎的，阴暗的小情绪，还有那些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的，想把顾钰藏起来的想法。
　　但是这一切的努力，就在刚刚全部前功尽弃了。
　　利未安森看着不说话的顾钰，心慢慢沉下去，他徒劳无功地试图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比如医治那些从前线退下来的S级之类的……还有其他事情。”
　　顾钰的担子其实一直不轻，即使在跟随谈判团进行谈判的日子里，治愈临近崩溃的S级的安排也一直排得很满。
　　预留出的其他时间还要分出来给研究所以及上层的会议。
　　顾钰见利未安森的模样不由得出声安慰，“别着急，利未。”
　　“我知道你的意思。”顾钰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这其实也是大部分S级的观点，他们习惯于用价值、强弱之类的标签来评判一个人，这有助于他们在进行任务的时候可以随时在任务与同伴之间做出选择。
　　在对其他人沿用这套标准的同时，他们也会如此审视自己。
　　顾钰顿了顿，他有些头疼地想，根据S级设立的一系列制度完全是错到了骨子里。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扭转利未安森的想法，这似乎是一个很漫长也是很困难的事情。
　　于是顾钰思考了半晌，才慢慢开口，“一个人的价值如何评判，是没有一个标准答案的。”
　　他将自己的观点沿用S级的思维模式描述出来，“有人可能会觉得，一个人能赚多少钱决定了他的价值，也有人会觉得，一个人的战力强弱决定了价值，也许会有人觉得地位决定价值，但是利未……”
　　顾钰已经放下了用餐的刀叉，微微朝着利未安森那边俯过去，他的声音如同林间的溪流般清澈，很轻易就能在嘈杂的环境里被分辨出来。
　　“在我这里有一套不一样的评判标准。”
　　他低低笑了一声，随后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在那一瞬间餐厅一下子嘈杂了起来。
　　顾钰的声音又格外轻，利未安森只能看见他的唇开了又合。
　　但是他仍旧读出来了这句话的意思。
　　“你、们、都、很、重、要。”
　　利未安森眨了眨眼。
　　你们包括所有人。但是这已经足够利未安森高兴起来了，这里面也包括他。
　　……
　　乌鸠对阿斯莫德说的那个成年礼仍旧好奇，哪怕在餐厅吃了一顿饭也没有让他忘记，一直跟着阿斯莫德追问到了甲板上。
　　“小崽子别操这么多心，东想西想的，想多了掉毛。”阿斯莫德伸手揉了一把乌鸠的头发，再想揉下一把的时候被乌鸠躲开了。
　　乌鸠瞥阿斯莫德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在糊弄我。”
　　“反正我就算是被编入帝国军校的队伍，他们的成人礼我也还是要去观礼的。”
　　他对于阿斯莫德用那种看孩子的眼神看自己异常不满，不耐烦地伸手到脑后将被揉乱的狼尾慢慢理顺，“反正到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在卖什么关子了。”
　　乌鸠打了个哈欠，姿态散漫，起身离开，“我回房间了。”
　　阿斯莫德靠着走廊的一侧，看着乌鸠远去的背影。
　　“你骗不了他多久的。”有人出声。
　　阿斯莫德闻声看去，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是你啊。”
　　顾钰站到阿斯莫德身边，星舰上的智能系统贴心地将墙壁透明化，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望无际的星河浩瀚。
　　不知过了多久以后，阿斯莫德出声，“我也没打算能骗他多久。”
　　“也不是什么幼崽了，难不成内心还脆弱到跟个幼苗一样？”
　　也不知是在说服谁，阿斯莫德自言自语道，“早晚要经历这么一遭的，比起他的那些同期，乌鸠这小子已经足够幸运了。”
　　顾钰没有应声，他提起了另外一个人，“利未安森也很幸运。”
　　他垂下眼帘，“我听说当初帝国军校其实一开始是看中了你的。”
　　阿斯莫德嗤笑一声，他此时此刻才跟一向张扬的利未安森有些像，能看出来两人是兄弟了，“我不屑去而已，让那个小子捡个漏。”
　　顾钰没有拆穿阿斯莫德，他只是抬头望向更远处的太空，“这样啊。”
　　“可是我听说利未安森在第二军校过得很不好。”顾钰指出来一点，“似乎是因为他的身份跟兽形。”
　　在兽人之中，幻想种曾经一度被视为怪物，哪怕是现在，风评也不是特别好，像是阿斯莫德这种外表不是特别明显得还好，利未安森这种明显能看出来是幻想种的，受到的歧视要更多。
　　顾钰想了想，“利未安森就跟阿尔文一样。”
　　阿尔文所遭受过的一切，利未安森也全都遭受过，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处境可比阿尔文坏多了。”阿斯莫德懒洋洋地纠正道。
　　“大家不喜欢冷血类，是因为冷血类的特性，但是利未安森曾经被S级看作怪物。”
　　阿斯莫德仿佛没有骨头似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他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人真的是很奇怪的一种生物。”
　　“在利未安森被视为王室继承人的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天选之子的征兆，就连他不同于别人的外表也能被接受，但是当他褪去这一切的光环之后，一切就忽然变了。”
　　“所有曾经被夸赞过的东西，他的羽翼，他的鳞片，他的羽毛跟绒毛，都开始有罪。”
　　利未安森曾经以为他被人厌恶是因为他跟冷血类动物长得像，因为在刚刚到养育中心的时候正好是夏天，他身上的绒毛都已经褪去，蛇身上的是排列整齐的鳞片。
　　利未安森的兽形在冬天的时候是最毛绒绒的时候，因为天气寒冷，绒毛会覆盖所有的鳞片，但等到了冬天，利未安森才发现大家讨厌他的原因，似乎并不只是因为鳞片而已。
　　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毛多还是鳞片多都不被人喜欢。
　　这种歧视在气氛压抑的第二军校尤其严重。
　　在刚刚进入养育中心的一段时间，利未安森甚至都找不到人说话。
　　“所以你就把逃离第二军校的机会让给了利未安森。”顾钰笑了笑，“该说不愧是兄长的保护心理吗？”
　　阿斯莫德不以为然，“对S级来说，没什么兄弟不兄弟的，我们对于家人的概念很浅薄，不要把我们想得太好。”
　　顾钰轻声道，“如果没有你的话，利未安森或许已经死去了。”
　　阿斯莫德回道，“如果没有你的话，利未安森已经死去了。”
　　他侧过身，微微俯身向顾钰，阿斯莫德靠得是这样近，以至于他的发丝落到了顾钰的肩上。
　　“小医生，你似乎对我产生了不应该产生的怜悯之情。”
　　顾钰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我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阿斯莫德没有作声。
　　他垂下眼帘，视线细细扫过顾钰，最后落在了顾钰的颈后，阿斯莫德漫不经心道，“我当然知道，但是如果将所有人都击退的话，你就只归我一人所有了，不是吗？”
　　“你以为其他人就甘心被一视同仁吗？医生，你似乎对S级的贪欲不是很了解。”


第75章 
　　顾钰垂下眼帘，外面的星光洒落进来，照在他的眼睫上，细细碎碎的一片。
　　面对阿斯莫德略带侵略性的言语跟行为，他并没有表露出害怕的模样，只是面不改色地从阿斯莫德的压制之下离开，“我记得你下一次心理测评的时间就在明天吧。”
　　顾钰点开时间表，一边看了一眼，一边沿着走廊朝着阿尔文他们的方向走去，“要准时过来。”
　　阿斯莫德看着顾钰的背影，舔了舔唇角，语气漫不经心，“好的，好的，我记住了，医生。”
　　他跟在顾钰身后走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后颈，稍稍收了一些散漫的态度，“但是我也提醒你一句，我可没有在跟你开玩笑，最好还是跟其他人一样对我们保持冷淡的态度，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虽然我也是S级，但我不得不承认，S级就是一群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跟我们走太近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即使你是医生，不，倒不如说就因为你是医生，所以才更要远离我们。”
　　顾钰波澜不惊，现在已经到了他跟利未安森说定去接阿尔文的时候了，他丝毫没有动摇，“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了。”
　　“别转移话题，这一招对我可没有用，”阿斯莫德仍然不依不饶，“事实就摆在面前，医生，你救不了所有人，而且最坏的情况就是把你自己也搭进去。现在他们保持平静不过是因为还懂得隐藏。”
　　“看看那个阿尔文吧，光是他一个就得搭进去你这么多时间精力，耗费你的心神。”
　　阿斯莫德腿长步子大，几步就追上了顾钰，与他并肩走着，“最近你就没有发现属于你自己的私人时间变少了吗？如果再继续下去，接下来还会有无数个阿尔文的，你根本救不过来，难道你下半辈子就要浪费在他们身上了吗？”
　　“如果你不狠心一点，学会拒绝，这群小崽子会一直缠着你的。”
　　“随意地向你撒娇，彻底侵占掉你的所有时间，霸占你的视线，将你的一切都抢夺过来，他们就是会做出这些事情，即使是这样你也会容忍他们吗？”
　　“这些天你睡过多少觉？又有多少娱乐时间？你不是个机器，顾钰，你跟我们不一样，你需要正常的交际正常的作息，哪怕是顾景云他也不会天天都在处理公务。”
　　阿斯莫德作为旁观者，一直看得很清楚，前些日子顾钰的时间表在论坛有人发布出来了，也有人仔细地将他每天的行踪都仔细记录下来，顾钰几乎断绝了所有的社会活动跟娱乐活动。
　　不是在研究室，就是在治疗室，两点一线，最近还加上了一个会议室。
　　阿斯莫德其实并不清楚所谓的正常人是怎么生活的，他从小就在养育中心长大，但是绝不会是顾钰这个状态。
　　他转头看着顾钰，尾音轻佻，“难不成你真的要当割肉喂鹰的圣人？”
　　“没关系，这是我默许的。”
　　顾钰已经看到了阿尔文的身影，他轻声道，“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而且，我认为，他们确实是有资格来撒娇的，他们在防守前线，维护帝国内部和平稳定，反击入侵者这些事情上都做得很好，不是吗？”
　　顾钰的声音不大，但是已经足够传到阿尔文耳中了，“我现在所处的和平的环境是他们给予的，而我只是为他们做一些后勤工作而已。”
　　“我觉得，单单论起资格的话，再没有比他们更有资格的了。”
　　顾钰眨眨眼，“他们之中也包括你的，阿斯莫德，如果你对我撒娇的话，也是可以的。”
　　阿斯莫德没有回应，他只是站在原地，再没有开口，就在两人对峙的时间，阿尔文已经过来了。
　　他一旦见到顾钰，眼里就看不见别人，似乎是跟利未安森他们玩得不耐烦了。过来时急急忙忙的，游动的速度都快了些。
　　顾钰笑着摸了摸阿尔文的头，在跟利未安森他们打过招呼，道过别以后，带着阿尔文往研究室的方向走。
　　在与阿斯莫德擦肩而过时，阿斯莫德在他耳边低低道，“可即使你做那么多，也不会有很多人感激你的，甚至还会有很大一部分人憎恨你。”
　　阿斯莫德心想，那些在前线的S级，他们之中的很大一部分可没觉得顾钰的存在是什么好事。
　　前线的S级在一开始，觉得顾钰治愈能力的存在会挽救他们，可是在随着几轮治疗过后，大部分S级们逐渐意识到，这个治愈能力其实改变不了什么。
　　他们的血脉暴动问题并没有在根本上得到解决。
　　他们并不了解顾钰，不知道顾钰的性格品行，也不知道顾钰是真心想挽救他们的，只是单纯针对他的能力，认为顾钰的能力只是将他们作为武器的寿命延长了而已。
　　顾钰的脚步停了一下。
　　“我知道，也很清楚这些憎恨。”
　　他如此回应道，“我选择接受。”
　　就如同以前一样。
　　顾钰领着阿尔文往回走的时候稍稍有些走神，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又走上了前世的那条老路。
　　明明已经能够治愈精神了，但是仍旧在重蹈覆辙。
　　还不够，顾钰想，他做得还不够，光是治愈是不行的，必须要彻彻底底地解决问题才可以。
　　……
　　前线战场上，虫族仍旧在持续不断地入侵。
　　阿莱克斯的小队在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又接到了上级发布的，摧毁虫族子巢的命令。
　　“每天都在战斗战斗战斗，无聊死了。”
　　尤娜一边抱怨着，一边检查着自己身上近战机甲的激光炮，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又仔细地整理了自己的双马尾。
　　她是个长相很明艳的女孩子，一头橘红色的头发绑成了双马尾，一看就很活泼。
　　跟她沉默寡言的双生弟弟尤金恰恰相反，尤娜很爱打扮，活力十足，心直口快，经常怼队伍里的指挥官。
　　精神力链接的网络里也有人在附和，“就是就是，而且这几天的任务也太紧了吧，其他小队在做什么，我们接管了A1到A4区域的巡逻还不够，今天还得负责B1到B3区域的巡逻。”
　　阿莱克斯小队的指挥官一向脾气很软，文文弱弱的，他似乎正在查着什么资料，手忙脚乱的，一边还要回答他们的问题，【因为第三小队他们都被调去临时作为护卫军队了，最近人手不够，所以我们要补上他们的空缺。】
　　尤娜正对着队友机甲的外壳当作镜子在涂口红，闻言反应过来，“第三小队，那不是尤金在的队伍吗？”
　　指挥官宽慰她，【不用担心你弟弟，这次护卫任务是去护卫谈判团队所在的黑天鹅号，没有什么危险的。】
　　尤娜有些娇纵地哼了一声，双手抱胸，撇过头去，随着动作，双马尾在背后一摇一晃的。“我才不担心他呢，身为S级还讲什么姐弟，可笑，我就是觉得一下子把一整个队伍都调过去也太给我们增加负担了。”
　　“也不说一声就走了，他们倒好，跟着黑天鹅号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在这里吃沙子。”
　　尤娜握拳，“可恶，为什么不选我们小队进护卫队啊，我也好想去开开眼界。”
　　阿莱克斯已经带着一个队友去了外边侦查，在扫描过周围的一大片沙土，发现没有危险之后，也跟着加入了聊天，【别抱怨了，尤娜，快点准备出发吧。】
　　【听说是因为那个很有名的顾钰医生也在军舰上】指挥官给尤娜解释，【正好第三小队里有三个S级快崩溃了，顺便过去治疗一下，等护卫结束之后，正好可以回来直接接手任务。】
　　阿莱克斯闻言冷淡道，【他们倒还真的是物尽其用，生怕浪费一点时间。】
　　指挥官面对这样锋利的言辞有些讷讷无言，他犹犹豫豫道，【倒也不能这样说，在崩溃边缘能得到治疗总比没有强。】
　　尤娜吐了吐舌头，“不用害怕，阿莱克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之前看直播的时候也一直对那个医生冷嘲热讽的，说着什么所谓的治疗能力只是延长了我们作为武器的寿命之类的话。”
　　阿莱克斯戴上作战眼镜，眼前立即显示出各种数据，他一边做着例行的巡逻一边在频道里出声，【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之前从前线被送到军校治疗的S级再次回到战场之后有任何变化吗？只是被减缓了崩溃的时间而已，甚至就连申请安乐死的要求都被驳回了。】
　　【与其这样被那些所谓的治愈能力延长了痛苦的时间，还不如直接痛痛快快地结束最好了。】
　　“有时候真的不太愿意承认这么一个阴暗消沉的家伙竟然是我的队长。”
　　尤娜叹了口气，她按了一下耳边装置的一个按钮，机甲的面具便轻而无声地滑落下来，遮住她的五官，“开始干活吧，早点结束我回去睡美容觉。”
　　她嘀嘀咕咕道，“我也好想见见那个医生，听说是个很温柔的美人。”
　　有个队员闻言直接在精神力链接内嚷嚷道，【队长你可不能痛痛快快地结束，我们这个队伍还得靠你带。】
　　【就是就是，等带完了队伍，队长你再去结束也不迟。】
　　阿莱克斯举起激光炮，对着不远处虫族的子巢来了一炮，【有时候也不是很愿意承认你们这些蠢货是我的队员】


第76章 
　　帝国的军舰与联邦的巨型飞艇同时抵达了谈判地点。
　　在抵达之前，双方的首脑按照惯例，通过通讯系统连线，进行了一看就浮于表面的“非常友好”的交流。
　　这交流看起来异常友好和谐当然是因为交流全程不是私密的，而是会向两国人民直播。
　　顾景云照例是一身军装，面容冷峻，他是少有的，能在这个年纪就坐到这个位置的人，说一句年少有为也不为过。
　　而联邦那边的首脑年纪已经很大了，垂垂老矣，似乎正在权力交接的过渡期，联邦的首脑并不是跟顾景云一样自己出镜的，而是带着一个跟顾景云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一同出镜，似乎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将权力完全让渡出去。
　　所以在寒暄了几句之后，老首脑便退下了，他呵呵笑着，“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还是让你们年轻人来谈吧。”
　　说着，便将起身，将位置让给了自己身后站着的年轻人，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正装，容貌英俊，有着一头褐色的短发，棕绿色的眼睛，在眉间有着朱砂绘就的精致繁复的图案。
　　顾景云微微颔首，叫出他的名字，“殷声，好久不见。”
　　殷声点点头，笑着道，“确实是好久不见。”
　　他的长相其实并不是柔和的类型，冷着脸的时候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很具有欺骗性。
　　殷声的姿态跟言语都一派写意，看上去面对这样的场面一点都不胆怯，游刃有余得很，他在问候完之后，便往后靠了靠，跟朋友闲聊似地提起，“听说你们这一次的成员里有那名大名鼎鼎的治愈系？”
　　顾景云不动声色地顶回去，“我想公告跟新闻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没有必要再讲这些客套话了，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殷声倒是没有生气，他看上去兴趣盎然，“我只是有些好奇，很期待能在会议上见到他。”
　　顾景云指尖点了点桌面，“关于地球防线的问题……”
　　殷声轻描淡写地截断了他的话，显然是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关于地球防线的问题我们就等到会议上再讨论吧，到时候有的是时间留给这个问题。”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殷声看了一眼时间，“我们也快抵达了，到时候见吧。”
　　“希望这次的旅途能够让你们感到愉快。”
　　之后便率先切断了通讯，就连让顾景云插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留出来。
　　一副隐隐的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
　　顾景云面上什么情绪都没有显露，甚至看不出怒气，在殷声退出连线之后，紧跟着也退出了连线。
　　弹幕上有人不满，【这就退出连线了？】
　　【联邦的态度也太差劲了。】
　　【联邦新的首脑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是个狠角色，要知道就连老首脑都不会这样切断跟顾景云的通讯。】
　　联邦这边。
　　在切断连线之后，殷声向工作人员反复确认，“直播也退出了是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殷声这才如释重负一般趴在了座椅的扶手上，就像是一团晒干的水草。
　　他哼哼唧唧的，在座椅上蹭来蹭去，连声抱怨，“顾景云也太可怕了点吧，我刚刚跟他说话的时候手心一直在出汗。”
　　首脑的秘书长是个御姐模样的女性，胸大腿长，踩着高跟鞋，一身灰色的，剪裁得体的西装，布料垂坠性很好，显得那双大长腿更长了，行动间比殷声还要潇洒几分。
　　她见殷声这个没有出息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再可怕你不还是挂了他的通讯。”
　　“呜呜呜别说了别说了我刚刚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殷声一脸后悔地试图把自己埋在座椅里。
　　“我都说了我很容易紧张，我根本当不了这个首脑，我就是个废物，结果你们非得让我来，万一联邦断送在我手中我成了千古罪人可怎么办呜呜呜……”
　　副秘书长是个黑发黑眼的，面容普通的男性，他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我们联邦可能真的要完蛋了吧。”
　　殷声死鱼一样仰躺在座椅上，“我根本改变不了联邦跟帝国的格局呜呜呜。”
　　秘书长抱胸，一边翻着文件一边敷衍地鼓励殷声，“想想你为了当这个首脑付出的努力，我们绝对不可以半途而废。”
　　副秘书长继续面无表情地吐槽，“是啊，付出这么多努力就是为了上位解决地球防线这个烂摊子的。”
　　殷声抓着自己的额发在角落里继续丧，“过几天我们的政府内阁可能就要重组了，我们三个离着滚进监狱也不远了……”
　　老首脑在一边笑眯眯地喝着茶，“小殷这个性格每次看都觉得很神奇。”
　　秘书长在鼓励无效之后，不耐烦地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副秘书长长，“不用哄他了，反正在那些媒体跟帝国的人面前就自动变得人模狗样的了。”
　　“有消息说帝国那边的军队里也出现了被莹蓝色虫族寄生的人，现在就是不知道他们对于这种虫族有多少了解。”
　　在墙角蹲着的殷声闻言，中断了崩溃的状态，转过头介入话题，“说起这个，我觉得比起关注他们对于莹蓝色虫族的了解，不如关注一下他们带着顾钰来的原因。”
　　他眯起眼睛，倒是有了几分刚刚在顾景云面前的冷静自持，“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顾钰或许会是突破点。”
　　“我想了很多种可能，如果是我的话，会出于什么原因将无比珍贵的治愈系从重重保护之中带出来呢？”
　　“第一，他们军区的保护再也不是严密无法入侵的了，但是显然不会有人能够强行突破防守，那么只可能是潜入进去了，但是帝国潜入也不是那么好潜入的。”
　　“第二，或许那个顾钰除了能够治疗S级的血脉暴动之外，还有着其他的，我们不知道的能力。”
　　殷声将他们得到的消息一点点整合出来，从那些蛛丝马迹里嗅出几分不寻常的味道来，他垂下眼帘，勾起唇角，几分冷峻，“那个顾钰也许能带给我一些惊喜也说不定。”
　　“刚刚还像个废物，现在就像个大反派了。”副秘书长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有时候我也很怀疑我们联邦的定位。”
　　秘书长则是关注另外一点，她狐疑地看着殷声，“你不会是看上那个顾钰了吧？”
　　“我们之前已经研究过了，顾钰的能力并不会带来太大变动，只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帝国的战力而已，不值得挂心，但是你在面对顾景云的时候却还是提到了顾钰，这很不寻常。”
　　秘书长沉思，“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自己的择偶理想型，偏好黑发黑眼，温柔的人，最好是个美人，宜家宜室，职业最好是个医生，而且前些天你好像在反复地看帝国联赛的直播录像。”
　　她一一将条件列出来，而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向殷声，抱着胸正色道，“即使我们联邦的优势大，但是以公谋私，强取豪夺还是必须禁止的！”
　　“不不不不我没有听说顾钰是顾景云的弟弟我觉得我没有这个命去强取豪夺……”殷声连声否认，甚至慌乱得就连停顿都没有停顿。
　　最后被副秘书长幽幽指出来一点，“可是为什么你不先反驳看上顾钰这一点呢？”
　　殷声的声音戛然而止，就连动作都停滞了。
　　秘书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顾钰这个人似乎踩中了你的每一个xp。”
　　完美地就像是根据殷声的要求捏造出来的，从头发丝到脚都无比符合他的口味。
　　殷声觉得面对这么一个完美的理想型，心动那么一下应该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罪大恶极的事情，但是自己心动是一回事，被人揭露出来又是一回事了。
　　老首脑仍旧在笑眯眯地喝茶，他慢悠悠道，“喜欢就尝试一下嘛。”
　　殷声这才自暴自弃地承认，他大声道，“我承认我是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好看！我也有那么一点心动！但是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光是看着视频，就觉得应该是跟他无比契合的人了。
　　那人的温柔与耐心似乎从眉眼就能流露出来了，殷声想，应该没有人会在注视着他的时候不动摇那么一下的。
　　秘书长：“所以你才会在面对顾景云的时候这么心虚吗？”
　　……
　　顾钰在纸面上将联邦跟地球两个词圈出来。
　　他将这张纸推给顾景云，而后又将装着那只莹蓝色虫子的盒子拿了出来，压在纸面上的地球上，“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顾钰平静地开口，“根据侦查小队的探知到的消息，这种莹蓝色虫族就是从地球上来的，联邦这次让出地球防线的举动或许是因为想坑我们一把，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撑不住了，也或许两者皆有。”
　　但是无论如何，都是不怀好意的。
　　顾钰：“这一次地球防线是否要接手，要好好考虑一下。”
　　如鲠在喉。
　　吐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顾景云当即道，“无论我们是接手还是不接手，都不能够让第二军区接手。”
　　在面对联邦的时候，第二军区必须要保持跟他们一致的决定。
　　顾景云轻轻蹙眉，“我们并不清楚地球被这种虫族入侵到什么程度了。”
　　顾钰想了想，“我觉得如果联邦那边无法应付这种虫族的话，应该不会向我们隐瞒地球的状况，而且很有可能会跟我们提供虫族的情报。”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或许会更加棘手。”
　　这说明联邦也无法应付这种虫族，而要向帝国寻求合作，或者说是帮助了。
　　顾景云却笑了一声，他的眼睛里好像闪烁着什么不知名的情绪，“但是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进攻的机会。”
　　顾钰不置可否，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告辞，“治疗时间到了。”
　　接下来，是留给病人的时间了。


第77章 
　　今天来进行的不是治疗而是复查。
　　来进行复查的是个叫尤金的S级，生了一头明快的橘红色头发，但是性格却并不如头发的颜色一样热烈外向。
　　人很安静，话并不多，一板一眼的，跟顾钰的对话也很有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
　　顾钰下一个指令，他就动一下，低眉顺眼的，再没有多余的动作跟言语，唯独在进行治疗前，顾钰问到最近几天睡眠状况如何的时候，才略略动了动手，抬起头来。
　　“不是很好。”尤金的声音不大，刚好控制在顾钰能听清的范围，“我睡不着，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老觉得耳边总有声音在响，也总是觉得头疼，但是队伍里的队医说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的坐姿也很板正，挺直了背，看着就很挺拔，“查过好多次，也没有查出什么来。”
　　顾钰仔细问过了尤金的感受，最终得出了结论，“这是正常的，是临近血脉暴动时的症状，昨天晚上的时候你才经过治疗，一些负面状态没有那么快消失，过些天应该就好了。”
　　队医对于这方面没有多少深入的研究是正常的，他们的职责就只是负责治疗S级平日训练跟作战时受的伤，通常S级临近崩溃之后，就不会归他们管理了。
　　顾钰是跟着程青君的课题组研究了不短的时间，这才有些了解。
　　尤金低声道，“有顾医生在，跟血脉暴动有关的问题就不用担心了。”
　　他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很显然对于自己血脉暴动的问题并不是很上心，“只是大概会什么时候好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几天没有休息好，尤金的面色有些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他轻声道，“我很想安安静静，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顾钰坐在尤金面前，他注视着自己面前的S级，“这个就说不定了。”
　　他也跟着放轻了声音，“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头疼失眠如果不是身体上的问题，那么就是心理上的问题，压力太大，心情烦躁郁闷，都会导致这些问题。”
　　跟他们所处的环境也有一定的关系。
　　“接下来请抬一下头。”
　　尤金听话地在顾钰面前仰起头来，露出脖颈间的宝石，宝石的溢出值维持在三分之一左右的位置。
　　他一边温顺地任由顾钰检查着自己脖颈处的宝石，一边跟顾钰说话，“如果不是医生存在的话，我或许早就可以得到想要的安眠了。”
　　顾钰摩挲着那颗宝石，细细检查着，闻言看向尤金，“我猜你的安眠指的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沉睡。”
　　尤金叹了口气，他躺在治疗椅上，抬头看向顾钰，“医生是不是觉得我这话很狼心狗肺，不识好歹？”
　　他扯了扯嘴角，“但是我就是觉得医生你的治愈能力很没有必要出现，我们不需要什么人来拯救。”
　　“不。”顾钰轻声反驳，他收起了笑，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了尤金年轻的脸上。
　　尤金的年纪其实跟顾年差不多，大约大个三四岁，他们都很年轻，顾钰想，这么年轻的生命，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该寂寂无名地死去。
　　有时候，选择死亡可能很轻声，但是这个选择却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也了解你的痛苦，我也很明白对于有些人来说，活下去就是痛苦。”
　　顾钰指尖从他脖颈间的宝石上离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尤金，因为低着头，侧脸一半被阴影笼罩着，使得他多少带了些郁色，分明表情仍旧是差不多的，却再没有刚刚那个温和好说话的模样了。
　　尤金怔了一怔。
　　“让你们活下去是我的私心。”
　　顾钰忽然笑了一下，面上看不清什么情绪。
　　他轻言细语道，“你们大可以埋怨我恨我，因为这一切的事情都是我想做的，也是我要做的。”
　　尤金默不作声地将自己身上的仪器的线扯下来，然后从治疗椅上下来。
　　他自顾自地整理好一切，语气很淡，“既然已经检查完毕，那我就回护卫舰上继续执行任务了。”
　　只是在走到门口，要走出去的时候，停了一停，尤金回头，看了顾钰一眼。
　　他的目光又冷又遥远，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医生，其实你跟那些把我们当作武器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同，而且，比起那些人来，你更加伪善。”
　　“最初，你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你会治好我们，你的出现是S级的一个转机。”
　　“可你根本治愈不了我们，你带给我们的从来都不是好的改变，倒不如说，你的存在使得我们的处境更加艰难了，就连退役的时间都被往后推迟了。”
　　尤金一动不动，视线没有一点游移，他的语气里其实没有多少愤怒，只是带着些微厌倦，“你被人们所赞誉的温柔，也不过是温柔做成的一把刀。”
　　“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温暖舒服的床上陷入沉眠，而不是潦倒地死在虫族阴暗的巢穴之中。”
　　顾钰没有避开尤金的目光，他迎着上去，不闪不避，声音有些嘶哑，“可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我不会再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走向死亡。”
　　不知因为什么，他的眼尾有些发红，那双如同琥珀般柔和的眸子里都稍稍湿润了些。
　　以往冷静自持的医生没有了温柔平和，不再是之前的滴水不漏，情绪控制得异常精确的模样，而是很明显的有些失控。
　　即使他强忍着，让自己恢复镇定，但是尾音仍然带上了些颤。
　　尤金率先移开了目光，他似乎是有些不忍继续再说下去，因为顾钰的难过是这么的明显。
　　但是他到底还是开口了。
　　尤金盯着地面看，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一些，“可是……如果你真的怜悯我的话，就应该让我走向我所期盼的死亡，而不是继续忍受痛苦地活下去。”
　　他能看出顾钰的善意，也理解顾钰的想法，只是这并非他想要的。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可有些时候，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尤金最终半是叮嘱半是警告般地跟顾钰道，“别再做多余的事情，跟我们保持距离，不然的话，你会比我们还要痛苦。”
　　在尤金离开之后，程青君才从里间走出来。
　　他看着顾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别难过。”
　　程青君叹了口气，“这些S级们年纪不大，也没有什么牵挂，等到时候就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了。”
　　顾钰回过神来，勉强打起精神笑了一笑，“我没事的，其实大多数S级来的时候都很感谢我，感谢我能让他们继续活下去，像尤金这样心思敏感又忧郁的S级还是少数。”
　　尤金其实也没有多少责怪顾钰的意思，只是不高兴顾钰取消了安乐死的申请制度。
　　他曾经经受过的责难曾经比今天要多得多，甚至还有辱骂，顾钰想，没什么好在意的。
　　“跟尤金的队医说一声，让他开些舒缓神经跟安眠的药给尤金吧。”顾钰深深吸了口气，“刚刚我忘记了，但是不要太多，顺便跟尤金的队长打声招呼，让他多关注一下尤金的状态。”
　　顾钰：“对了，尤金的档案跟接下来的任务可以给我一份吗？”
　　程青君有些诧异，“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你要来这个做什么？”
　　顾钰：“我发现一直驻扎在前线的那些S级心理都多多少少有些问题，我总得找到问题的根源才行。”
　　他走向程青君，“前些天我给你的图纸可以用吗？就是那个改进拘束器装置的图纸。”
　　一提到研究上的事情，程青君就精神了，他调出这几天的实验结果，“理想情况下确实是可以实现的，只是还得再进行一下调试。”
　　……
　　谈判的当天，会议室早就已经收拾好了。
　　顾钰跟在顾景云的身后走进了会议室，在他的下首坐下。
　　联邦那边随行的人不少，为首的并不是老首脑，而是那天与顾景云连线的殷声。
　　殷声就坐在顾钰的斜对角上，跟顾景云相对。
　　两方的首脑在寒暄过后，并没有立即就地球防线这件事情进行讨论，只是谈了几个小问题，一开始气氛还算愉快，甚至时不时还开几个玩笑。
　　顾钰一边听着，一边做着记录，将两人的谈话整理好。
　　他在低头记录的时候，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抬头的时候刚好撞进一双棕绿色的眼眸之中。
　　殷声径直迎上了顾钰的目光，没有丝毫偷看被抓包的慌张，甚至还冲顾钰笑了一下。
　　还顶着顾景云冰冷的目光笑着夸了一句顾钰，“不愧是帝国大名鼎鼎的治愈系，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治愈。”
　　殷声冲着顾钰眨了眨眼，“都说顾医生对于精神上的疾病很有心得，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得到顾医生的治疗。”
　　坐在殷声旁边的秘书长跟副秘书长在使眼色，她用唇语道，“殷声什么时候这么有出息了。”
　　副秘书长悄悄叹了口气，示意她看桌子底下殷声已经握成拳的手，然后两人一起叹气。
　　“我看着您精神上也没有什么病的样子。”顾景云不咸不淡道，“不如还是想想其他的事情吧。”
　　两人又话里带刺地来回说了几句，随后便开始了谈判的重点戏码——关于地球防线的相关事宜。
　　殷声棕绿色的眼眸看着很温厚，但是他一旦坐上谈判桌，便极其锋利，言语间寸步不让，暗藏机锋，不动声色地在与顾景云的交锋之中占了上风。
　　他一一摆出自己这边的筹码，最后好整以暇地往后靠了靠，微微笑着道，“顾指挥官是第四军区的首脑不错，但是要知道帝国可是有四个军区，我们并不是非得要跟你们要签订这个条约的。”
　　“确实。”顾景云附和道。
　　他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反驳，这个反应反而让殷声心底沉了沉，他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
　　在顾景云开始拿出一个透明的，如同水晶雕刻而成的盒子时，这种不妙达到了顶峰。
　　顾景云将这个小盒子放在桌上，用一根手指抵着，往殷声面前一推。
　　盒子里赫然是一只莹蓝色的，外表精巧的甲虫样的虫族。
　　他语气淡淡道，“但是其他军区应该都不知道，也没办法应付这种新型虫族吧？”
　　“联邦这次让步，好像对我们隐瞒下了不少事情。”
　　顾景云也如殷声一般往后靠去，他腰细肩宽的，挺拓的军服更加使得他的姿态挺拔起来，他两只手的手肘放在座椅的扶手上，两条腿交叠，十指相抵，眼中带上些笑意，“我们这次的谈判，似乎要重新开始了。”
　　殷声在顾景云将那只莹蓝色的虫子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失色，在顾景云说完话之后，他就已经开始在叹气了。
　　殷声站起身，作了个手势，暂时中止了谈判，他看了一眼顾景云，“抱歉，我想去趟厕所。”
　　随即便往外走去，跟着他一同起身的还有他的秘书长跟副秘书长，还有一群其他的人，显然就是借着这个借口出去商量对策的。
　　顾钰放下记录的东西，侧身看着联邦的人走出去，在一个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顾钰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神使鬼差地拉住了那人的衣袖。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顾钰。
　　顾景云开口，“怎么了？”
　　那人长相普通，一边用力试图挣脱顾钰的手，一边高声斥责，“这就是你们帝国的教养吗？”
　　他情绪激动，脸红脖子粗的。
　　殷声停住了脚步，他看向顾钰，“这是？”
　　顾钰顾不上回答，他站起身来，难得地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命令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那人死死低着头，就是不肯看向顾钰。
　　其他人也觉出些不对来，眼看着那人就要从顾钰手中挣扎出去，顾景云几步向前，径直将那人压制住。
　　殷声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在一旁看着。
　　对于联邦来说，如果能查出来点不对，对他们来说是好的，查不出来也无所谓，到时候就能拿住帝国的把柄，百利而无一害。
　　顾钰腾出手来之后，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把手术刀，他用这把手术刀轻轻在那人指尖割了一个小口子。
　　那人情绪越发激动，一边挣扎一边哀嚎起来，随着他的哀嚎，左眼竟然逐渐变成了漂亮又诡异的莹蓝色。
　　殷声原本还算冷静的表情一下子破功，好在他还记得周围仍然有帝国的人在，并未直接出声，只是露出了有些震惊的神色。
　　然后他们就围成一圈，看着那个漂亮柔弱的医生冷着一张脸，手一点也不抖地用手术刀将那人的左眼硬生生挖了出来，甚至连麻药都没有用，然后将眼球后边那只莹蓝色的虫子取了出来。
　　只是殷声看着顾钰在这个过程之中半分没有动摇的神色，不知为何心下又是一动。
　　蛇蝎冷血的美人，倒是更加吸引人。
　　……
　　地球之上。
　　莹蓝色的虫群如同一阵有颜色的风一样从原野上掠过，它们振翅时的蜂鸣传出去很远。
　　就在最高的虫巢之内。
　　一个面容俊美，皮肤极其白的男人躺在那里，他有着一头海藻般的黑发，上半身有一半赤裸着，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面用莹蓝色的线勾出来了一朵盈盈的莲花，而身躯的其他地方则覆盖着冰蓝色的虫甲。
　　他原本在安静地沉睡着，却不知为何忽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双眼极其好看，是罕见的莹蓝色，莹莹如同鬼魅。
　　那双莹蓝色的双眼之中倒映出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他眨眨眼，不知是在学着谁的样子，磕磕绊绊地念，“顾、顾医生。”
　　他的发音很古怪，似乎是第一次这样使用发声的器官。
　　男人停了一下，又慢慢念，“顾、医、生。”
　　戴文的飞艇就降落在了地球上，他走的那条航线是半废弃的，一路都是靠着虫子的指引才顺利来了这里。
　　“我们接下来就要在地球住了吗？”
　　助手唉声叹气，“这里就连星网的快递都送不到，只能用分子重组传送过来。”
　　戴文白他一眼，“能捡回来一条命就不错了，可别不知足。”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飞艇里找着什么。
　　助手不明所以，“老大你在找什么？”
　　戴文翻箱倒柜的，嘟哝道，“我们待会儿得去拜会一下这里的主人，当然得找出点好东西来。”
　　“不然的话，光是虫群隔一段时间一次的莫名其妙的狂暴就够我们受的了。”
　　……
　　经过虫子的那一遭，联邦跟帝国的谈判算是中断了。
　　只是在下午的时候，殷声悄悄在联邦护卫队的护卫下上了帝国的军舰，并且跟顾景云点名要见顾钰。
　　他坐在待客室，秘书长跟副秘书长站在他身边。
　　殷声这一次来是轻车简行，只带了几个心腹，倒是跟谈判上一点不一样，不光是穿着上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也不再是那副伪装出来的一点声色不露的温和模样。
　　他难得显露出几分活泼，也不再咄咄逼人，跟顾景云道，“在谈判里被你们占了上风，原本我应该是头疼的，但是比起地球防线这边的事情来，一次谈判的下风也不算什么了。”
　　殷声说的很显然是真话。
　　他如今一副轻松的模样，笑眯眯的趴在沙发背上，看着顾景云处理公务，“本来我就很头疼怎么跟你们说地球防线那边出现了新型虫族的事情，结果你们提前知道了，哎呀，看来我们这次联邦是要大出血了。”
　　殷声在政治上一肚子坏水，本来打算在签订协议之后再跟顾景云这边摊牌的，直接把帝国这边坑上贼船，签订协议之后，就是帝国想反悔也不能反悔了，没成想直接被人从自己这边揪出来一个被寄生的人。
　　副秘书长一边听着殷声说话，一边悄悄捂住了脸，挪到秘书长身边悄声道，“我原本以为玩弄权术的必须要心脏，现在想想，也得脸皮厚才行。”
　　“确实，”秘书长赞许地点点头，“这活但凡有点良心的人也干不了。”
　　殷声背对着他们，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他咬着牙一点点出声，“我可还是在这里呢，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讲人家坏话最好背后说。”
　　“那是当然，我一直记得。”副秘书长推了推眼镜，“我们现在可就站在您背后。”
　　顾景云八风不动的，他一点都没有在意那边的闹剧，只是在写完了什么之后，递给了副官，示意他念出来。
　　副官接过来那条长长的单子，扫了一眼，对着殷声道，“我们这边的要求如下。”
　　殷声瞧见那条长长的名单，心里一沉，“这、这么长吗？”
　　副官特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半点不带犹豫地一条条念了下去。
　　每念一条，殷声在沙发背上趴着的身影就更加灰暗一分，不知念了多久，副官才彻底念完，“以上，就是我们帝国这边的要求，不知道您那边意下如何？”
　　顾景云用手抬了一下军帽，他坐在办公桌后年，慢悠悠地补充道，“当然，我们帝国有四个军区，您完全可以选择您喜欢的军区来合作，只是其他军区能不能应付得来那些虫子就不知道了。”
　　他难得笑起来，“选择权在您手中。”
　　殷声一条咸鱼一样趴在沙发上，灰暗到整个人身上一点色彩都没有了。
　　殷声带来的两个秘书长又开始窃窃私语，“好记仇。”
　　“确实记仇，但是说老实话，这是我们老大之前跟人家放过的狠话。”
　　“这么说来，还是我们老大更不做人一点。”
　　殷声咬牙切齿，“我能听到的！”
　　他爬起来。气势汹汹地从副官手中夺过单子，“第六十五条我不同意！！”
　　“哦？”顾景云挑眉，“这样啊，那其他的呢？”
　　殷声接着找，“还有三十一条！太丧国辱权了，我也不同意！”
　　“继续。”顾景云颔首，半点不着急。
　　殷声把那张纸往桌子上一拍，震声道，“还有第八十条！军费我们只能出一半，撑死三分之二，现在这个节骨眼，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既然这样，联邦可以另请高明。”
　　顾景云慢悠悠道，“我们打道回府也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耽误的这些时间，那些虫子会不会越过地球防线，直接入侵联邦的首都？”
　　“哦，我好像说错了一点。”
　　他似笑非笑，“已经入侵了不是吗？刚刚好还被顾钰给揪出来了，也不知道您带来的那些人里，还有多少人被控制了。”
　　殷声在顾景云的话语中再一次委屈地失去色彩，半晌后才动了一动。
　　他又不作声地看了一遍那个单子，然后又皮笑肉不笑道，“我刚刚仔细看了一遍，感觉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且我们联邦好像还是有点钱的，再不济，我们老首脑的小金库也还能顶一下子。”
　　“我们这边就三个要求，一个就是在收复防线的过程之中让我们这边的人也全程跟着，另外一个就是让顾钰帮我们查一遍我们这边的人里还有没有被控制的。”
　　“第三个就是，让顾钰跟着去前线，他能察觉到这种虫子，应该也能找出这种虫子的弱点。”
　　殷声将那张单子折好，推到顾景云面前，“这三个要求，缺了一个都不行。”
　　顾景云不紧不慢道，“顾钰的战斗力不行，他在后方进行一些研究工作就可以了。”
　　“您这话就说错了。”
　　殷声站在他面前，不闪不避，“联赛我也看过了，我觉得顾钰很有指挥官的潜质，战力并不低。”
　　顾景云的声音很冷，“他的精神力等级太低，自保都有些困难，胜任不了这个任务。”
　　殷声半点不退让，他正色道，“三个条件，一个也不能少。”
　　“我知道你们对这个治愈系很宝贝，但是他很显然在其他事情上也很有天赋。”
　　殷声在沙发上坐下，“不如让我来跟他谈谈，如何？我觉得顾医生或许会有不同的意见。”
　　正说着话，门铃声响起，外面的士兵通报说顾钰到了。
　　于是殷声在顾景云带着冰碴子的目光里笑起来，“来的真巧。”
　　……
　　“带队去前线我觉得我可能不行。”
　　顾钰解释道，“我并没有受过指挥官的教育，不懂如何指挥。”
　　殷声难得表现得有些局促，他抓了抓头发，“其实也不难的，就是指挥人干活。”
　　话刚一出口，就被顾景云狠狠剜了一眼。
　　顾钰眨了眨眼，“但是您放心，前线我还是会去的，毕竟只有我能察觉到那种虫子的气息，队伍的辅助位我还是可以暂时顶替的。”


第78章 
　　签订协议之后，联邦关于地球防线所有的情报也就对帝国开放了。
　　他们之所以被迫放弃地球，就是因为这种忽然出现的新型虫族，这种莹蓝色的虫子几乎将驻扎在地球上的所有联邦成员都控制住了，而且与帝国这边得到的情报不一样，联邦这边提供的情报显示，这种虫族对于宿主的选择是不挑剔的。
　　它们几乎来者不拒，防不胜防，甚至还会将宿主标识性的，莹蓝色的左眼隐藏起来，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情况显然比之前更加严峻，他们对于这种虫族根本束手无策。
　　“走一步算一步吧，难道情况还能比当初帝国刚刚建立的时候更糟吗？”
　　“最坏，不过就是用我们的血肉重新构筑起一道新的防线。”
　　殷声默了默，他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力地叹了口气。
　　顾景云的神情很冷，他的声音仿佛裹挟着冬雪扑面而来，他十指交叉，放到膝盖上，“反正联邦早就打好主意了不是吗？”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嘲讽，“反正死的不是联邦的人，用来填进去的也不是你们的命。”
　　在与虫族积年累月的战争中，联邦一直都是置身于后面的那个，从来都是观望着。
　　殷声对于这样明确的指责没法辩解，毕竟这是之前就遗留下来的问题，从一开始联邦对帝国的策略就是利用帝国来抵挡虫族的入侵，与此同时还要对其进行牵制，害怕帝国的扩张太厉害，危害到自身。
　　属于是一边利用人家一边忌惮人家，挺黑心的。
　　于是殷声也只能顶着顾景云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在会议室里坐着。
　　“这一次，联邦也出一支军队吧。”
　　他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毕竟是友军。”
　　这一次是久违的联合，表面样子总是要做做的。
　　顾钰忽然出声，“这一次不如将S级们的活动权限提高一些吧，至少让他们有跟军人同样的权力，也一样有使用军舰内的训练设施的权力。”
　　以前为了安全考虑，除了在任务期间。
　　待命的时候，S级能活动的区域就只有他们最自己的房间跟专属的餐厅，其他大部分地方都不可以进入，给军人提供的福利跟后勤都是没有S级的份额。
　　“也能稍微让他们进行一下磨合。”
　　殷声对于帝国军队之中S级的定位多少有一点耳闻，但是也仅限于网络上的那些，并不十分清楚，他好奇地看向顾钰。
　　顾景云：“但是这些S级里有几个还是容易冲动，并不能完全避免发生暴动……”
　　而且哪怕是在歧视不是很深的帝国，S级的处境也有些尴尬，更不要说这一次还有联邦军队的存在，联邦自认为血统高贵，对于混杂了血统的帝国人向来都是看不起的，对S级的看法则更加偏激。
　　网上倒是有一部分因为慕强而对S级异常追捧，但是仍然避免不了一部分厌恶S级的极端分子。
　　顾景云担心可能会发生摩擦。
　　“有我在。”顾钰打断了他的话，“而且总是要尝试一下的。”
　　顾景云沉吟半晌，最终还是答应了，“但是这条建议是你提出的，按照规定，那么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最终后果会由你来承担。”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顾钰轻声道。
　　……
　　诺兰仔细查看着系统发来的通知，他跟利未安森道，“通知已经下来了。”
　　利未安森有些不耐烦，“我知道我知道，又得要为那些人腾出空间来，对吗？”
　　“我们要让出原本就属于他们的餐厅，然后划分新的训练场地，牢记战时回避普通人原则，我知道的。”
　　他拉长音调，“反正又是老一套，进入与军队进行配合任务的模式，做好开拓工作。”
　　利未安森在床上翻了个身，“反正就跟军犬一样，做完任务，乖乖听话被关回笼子，不要抱怨。”
　　“但是说实在的，他们应该把我们的餐厅搞好一点的，我可不想回归喝营养液的日子。”
　　除了一些特殊任务，比如这一次军舰上的护卫任务，但凡涉及到前线的事情，对于S级的限制都是很严格的。
　　诺兰一边听着利未安森的抱怨一边仔细阅读过这一次的规范守则，他的语气有一些诧异，“这一次，我们不用遵守回避原则，可以以帝国军人的身份入驻军舰。”
　　利未安森坐起身，不太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他又问了一遍，“跟那些军人一样吗？”
　　诺兰点点头，“跟那些军人一样。”
　　利未安森抓了抓头发，“他们就没说其他的吗？比如怕我们发狂什么的？说实在的，之前让我们自由活动的时候还每天都查一遍呢。”
　　诺兰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利未安森的问题，“没有，只标出来了提议的人的名字，如果我们犯错，他会跟我们一起受到处分。”
　　利未安森意识到什么，他反应过来，“是顾钰吗？”
　　诺兰点点头，“是顾钰。”
　　“这似乎是个预兆，利未。”他将系统发来的通知投影出来，标红了一点，“我不知道帝国上层的意思，但是至少现在我们所拥有的权利正在跟军队的其他人靠近。”
　　利未安森则是只关注了一点，他盯着顾钰的名字看了好一会儿，半晌后道，“我不会让顾钰一起受处分的。”
　　其他S级也收到了这个通知。
　　这个消息在S级中间引发了一阵小小的讨论。
　　就在军校里也有许多人关注。
　　甚至还在论坛里开了好几个帖子，试图通过这个通知来揣摩以后的政策变化，跟上层的动向，谈论S级以后的地位跟现在的处境。
　　但是无论引申到那个话题上，似乎都避不开一个人——顾钰。
　　……
　　联邦的军人跟帝国的军人很不一样，也很不对付。
　　不只是军装样式的问题，联邦的军人身上有一种傲慢又看不起人的气质，帝国这边也同样看不上他们。
　　两方人马即使是合并到了一起，在一个军舰上，共同分享训练场跟餐厅之类的设施，也根本不相容，仿佛生活在同一个地方的不同时空一样，互相把对方当空气。
　　但是S级在这之间，又是另外一种组成了，他们属于帝国的军队，但是并不能算是完全的军人，某种程度上算是武器，而且跟帝国非S级的军人关系并不是很热切。
　　餐厅内。
　　安德烈取了食物，顺手将两个餐盘放在了三个联邦的军人坐着的餐桌的最边上。
　　他跟顾年刚刚结束训练，顾年还在洗漱，安德烈就先来了餐厅。
　　安德烈刚刚在餐桌上坐下，其中一个联邦的军人就已经转头看向了他，而后转过头跟同伴窃窃私语，“真恶心，我们为什么要跟这些东西用同一个餐厅。”
　　声音放低了，很小声，但是安德烈的听力很好，他仍然能听得很清楚，但是他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开始吃东西。
　　在他面前的明明是很好吃的东西，是他们平日里被禁止食用的，但是安德烈觉得一点味道都没有。
　　他也不想跟这些没有礼貌的人一起吃饭。安德烈默默想，他宁愿回归以前被严格管控的状态，哪怕吃没有味道的白水煮肉，哪怕活动范围很小，也不想顶着这些或是好奇或是厌恶的目光训练吃饭。
　　其实大多数人对于S级的态度算是中立偏向善意的，顶多是有些好奇跟探究，或者有着喜爱，虽然并不跟他们接触，但是总归是好意。
　　但是在这两端，有极端追捧S级的，说S级才是进化的正确方向，也有极端讨厌他们，觉得S级就是掺杂了人类基因的野兽，不配跟人类相提并论，也不能被称之为人。
　　安德烈对这两种态度都不喜欢，都太极端了。
　　就好像都没有把他们当作人来看待，而是作为一个可以评头论足的物品。
　　联邦的几人仍旧在低声交谈，同伴劝那个人，“忍一忍吧，再过几天等任务结束就好了。”
　　“他们就不会自觉点嘛？知道自己讨人厌还不离我们远远的。”那人语气里的厌恶溢于言表，“我去让他滚开。”
　　“好歹也算是同伴吧，别这样做。”
　　那人并不听劝，挣脱开同伴拉自己衣袖的手，“不要侮辱同伴这个刺，我可不觉得他们是人类。”
　　“小金毛，滚去其他地方吃饭。”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捂住鼻子，表情厌恶，“弄得餐厅里全是臭哄哄的狗的气味。”
　　安德烈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侧过头，“我没觉得你们的鼻子比我的要灵敏多少。”
　　他指出来一点，陈述事实，“你们在体质这一方面比我们要弱很多。”
　　那人不满地骂了一声，将餐具扔到了地上，“可能你听不懂我们的话，我说让你滚开，抱着你的饭盆去其他地方继续舔。”
　　安德烈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吃着东西。
　　那人见他没有反应，继续挑衅，“没有谁让自家的狗也能上桌吃饭的，可以想见主人家也没多少教养。”
　　安德烈停下吃饭的动作，他放下刀叉，站起身，眼睛已然变成了竖瞳。
　　他的气势逼人，下一秒就要露出獠牙，随即就被人阻止了。
　　是利未安森。
　　利未安森此时没有了在面对敌人时的一往无前，他的神情平静，面对这样的挑衅甚至一点波动都没有。
　　他用一只手臂拦住安德烈，“冷静，你已经被扣分四次了，再有一次就会被关禁闭。”
　　联邦的人原本被安德烈吓到起身要逃走了，见安德烈被拦下，又开始说一些烂话，“没有教养就是没有教养，最好就应该给你们拴好绳子，等到要用的时候再放出来。”
　　这一次还不等安德烈开口，利未安森就转过头去望向他们了，他梅红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我们不但没有教养，还没有理智。”
　　利未安森冷冰冰地开口，“不想死就快点滚开。”
　　那人闻言气冲冲地站起身来，作势要冲过去揍利未安森，然后被同行的人拦下来了。
　　同伴一边拦着他们一边劝道，“不过就是被栓起来的狗而已，没有必要跟这种低贱的物种计较，而且按照纪律手册，如果你先动手了，他们受到的处分就会减轻的。”
　　“没有必要让他们占这个便宜，不是吗？”
　　……
　　在冲突发生的那一刻，系统就已经将这个上报给了相关的负责人。
　　顾钰当然也收到了消息。
　　在得知起了冲突之后，他就放下正在进行的研究，往餐厅赶去了，系统将影像在他眼前投出来，上面有两拨人马正在对峙。
　　而帝国这边的两个人恰好都是他认识的。


第79章 
　　好在是他先到场了，顾钰松了口气。
　　他瞥了一眼利未安森，而后挡在利未安森面前，看向联邦那边的人。
　　“按照规定，在餐厅挑衅斗殴，无论哪方都必须要关禁闭。”
　　顾钰通过系统识别出几人的编号跟名字，同时也将利未安森跟安德烈的名字也划入了关禁闭的名单。
　　利未安森跟安德烈在顾钰到来之后就不再开口，听到关禁闭也没有反驳，反而是联邦那边的人，对这个处罚不是很满意。
　　有个人走出来，同顾钰道，“我们怎么能跟他们一样呢？”
　　他瞥了一眼顾钰的肩章，然后抗议起来，“长官你可不能因为同是帝国人就偏袒你们的人。”
　　顾钰抬起头，他笑了笑，笑里带了些疏离，“为什么不能一样？”
　　那人被这个问题问住，似乎是没想到顾钰会这么反问，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是S级，按照规定，处罚要比我们更重一些的。”
　　S级犯错误受到的处罚更重几乎是每个人心照不宣的惯例了，就连S级自己都很少对这个提出抗议。
　　顾钰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打开系统，“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S级。
　　因为S级控制不了自己，因为他们自控能力太差劲。
　　所以给予他们的处罚要更重，给予他们的疼痛要更痛，要让他们牢牢记得，以免他们下次再犯。
　　就跟驯服一头野兽一样的手段。
　　顾钰平静地听着那人说出来的理由，“可他们不是野兽。”
　　“不是野兽？”那人反问顾钰。
　　他嗤笑一声，而后抬手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下来，紧紧攥在手里，他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顾钰，“如果他们不是野兽的话，那他们是什么？如果你说他们是人类，人类会这样狂暴吗？会这样嗜血吗？”
　　“如果他们不是野兽，那为什么还要在跟他们出任务的时候提心吊胆的？你们帝国的军人没有死在他们手底下的吗？如果不是有这些血的教训，你们会将栓住S级的绳子系得这么紧吗？”
　　“而现在，你们正在一点点将以前浸染了血的绳子松开。”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冲着顾钰嘶吼咆哮了。
　　“在我看来，他们根本没有理性，他们就是野兽！”
　　同伴连忙拉着他，“陈利，冷静一点，我们现在并不是敌人，是联合军队，他们也不是来自黑市的S级，是跟我们一样的军人。”
　　顾钰一步都没有退，他安静地听完陈利的控诉，然后在他结束的时候开口了。
　　非常平静地开口了，没有一点愤怒，“利未安森，执行任务共一百八十二次，其中九十三次为前线任务，八十九次为救援任务，在黑市的地下拍卖场救出超过一千人。”
　　“安德烈，执行任务的档案保密，目前正在前线服役，他剿灭的虫族共计三千八百二十只，其中A级虫族两百八十一只，B级一千只。”
　　顾钰的眼神随着他的话语越来越冷了，而餐厅之中引起的小小喧闹已经吸引了大部分人的密切关注。
　　甚至已经有人举起了手环开始对着他们录像。
　　“而在以上这些任务之中，他们一次都没有失控过，也没有显露出一点嗜血嗜杀的征兆。”
　　“而我向你保证，在帝国军队之中的S级没有一个S级是嗜杀的，他们手上沾染的鲜血绝大部分都是虫族的。”
　　“包括在任务中，除了面对虫族的时候，在对人类的任务之中，除了某些特例，每次都会让他们活捉，没有例外，我们对于这方面的规定堪称严苛，甚至如果任务目标自杀也是要算在他们头上的。”
　　“因为只要他们显露出那么一点失控嗜杀的倾向，就会被立刻关押察看，在任务之中杀死与任务目标无关的人员也是不被允许的，哪怕那些人罪大恶极。”
　　“我们并没有松开绳子。”
　　“而是恰恰相反。”顾钰冷冷道，“我们为此将绳子拉得更紧了。”
　　他琥珀色的眼睛此时此刻没有一点温度，不再像是融入了阳光那样温暖了。
　　利未安森站在顾钰身后，他看不到顾钰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为了安全，所有能够跟你们一起训练，吃饭，能够以一个平等的姿态参与进去这些对你们来说司空见惯的生活的S级，都被严密地监控着。”
　　“他们脖颈上的拘束器也都被我植入了紧急安全程序，只要出现一点危险的征兆——这些征兆就包括跟你们动手——程序就会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程序会在一瞬间杀死他们。”
　　这是顾钰提议的，他知道外面对于S级的歧视，要想消除这种歧视，就必须在一开始接触的时候就建立起苛刻的制度，让对S级的指责转移到他身上。
　　“或许他们在接近血脉暴动的时候会失去理性，但是我觉得即使如此，他们所做的事情也比你们要理智得多。”
　　“因为我将会是束缚住他们的理性。”
　　顾钰侧过身，让出自己身后的利未安森跟安德烈，他看着对面联邦的军人，一字一句地要求道，“接下来，请你们道歉，对我的属下道歉。”
　　餐厅之内鸦雀无声，半晌后，那人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顾钰这才将视线移开，他点了点头，“我不能替他们跟你说没关系，因为要不要原谅你也是他们的事情。”
　　“另外，我在来的路上已经看过监控录像了，我知道这一次是你们先挑衅的，按理来说你们受到的处罚应该更重，但是我会对S级的要求会更严格一点，所以也将他们一起处罚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犯了错。”
　　在开放这个让S级融入的计划之后，顾钰就已经模拟出许多种可能了，包括S级们将要受到的责难与问题。
　　好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所以即使艰难，这个计划也成功地迈出去了第一步。
　　……
　　事件发生跟结束其实花费的时间并不多，甚至有些人都还没有吃完一顿饭，事情就已经被平息了。
　　顾钰亲自带利未安森跟安德烈去的禁闭室。
　　在路上，他先夸了利未安森，“我看到了，是你阻止的安德烈动手，这很好。”
　　利未安森走在顾钰身后一步的位置，他正在出神，闻言，回过神来，他有些不好意思，“这些话其实也没什么，是安德烈太冲动了。”
　　利未安森在过去听到过的风凉话比这难听得要多得多，他已经习惯并且善于应对这些藏在言语之下的恶意了。
　　“你说的对，安德烈太冲动了。”
　　顾钰说着话，放慢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安德烈，“在这之前我应该告诉过你，起了冲突之后不要动手吧？”
　　“植入紧急安全程序的时候我已经跟你们都讲过好几遍了，一旦你们动手拘束器就会立刻启动，会让你们很难受的。”
　　“对不起。”安德烈闷闷道歉，“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么生气的，应该冷静下来，是我太冲动了。”
　　顾钰叹了口气，他放轻了声音，“你的错并不是因为你生气了，安德烈，每个人都会生气的，我并不是要你们过于忍让。”
　　“我只是要你们不要动手，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不能一直忍让啊，要记得来跟我汇报，我会按照规定让他们受到处分的。”
　　顾钰还开了个玩笑，“这样的话，你们也不用跟着一起关禁闭了，这次就是让你们长长记性，好记得以后早点跟我打报告。”
　　安德烈讷讷半晌，最终跟顾钰道，“谢谢。”
　　他自然是知道顾钰是为了他们好的。
　　很快，三人就到了禁闭室。
　　在进去之前，利未安森忽然回头看向了顾钰，“你之前说的那句话……”
　　顾钰不解地歪了歪头，“嗯？”
　　“就是那句，你会是我们的理性那一句。”
　　利未安森抿了抿唇，而后将视线落在了顾钰的身上，“我会记得的。”
　　……
　　在餐厅录像的那个是叫玛丽，她是餐厅的工作人员，当时恰好是她值班结束的时候。
　　因为顾钰的长相太合她心意了，所以忍不住拍了下来。
　　她在检查过自己的录像没有拍到任何机密的东西的时候，毫不在意地将这段视频取了个名字放上了自己的个人社交账户。
　　然后就睡觉去了。
　　于是，在网络上。
　　一个名为“我会是他们的理性”的视频悄然流传起来。


第80章 
　　一开始，只是几个格外关注顾钰跟这次谈判的网友抱着好奇的心态点开了这个视频，因为玛丽的配文只带了顾钰一个人的名字。
　　而且因为她在军舰上工作，偶尔会放一些照片跟视频出去，当然，这些照片跟视频在上传时都经过军舰上的智能系统检测，确保里面不包含任何军舰上的机密。
　　视频的开头，镜头摇摇晃晃，被人遮挡着，只能看见层层人群，画面在人群间的间隙里，时不时就会被挡住，后来玛丽就从人群外层挤到了里面，于是视野一下子就开阔起来，视频聚焦在了主角身上。
　　视频里的人长身玉立，以往总是温柔的眉眼却冷冰冰的，在他身后是两个S级。
　　虽然一开始的拍摄不太清楚，但是玛丽将争执的开端跟后续都记录得很完整，联邦军人与S级们的争执令人看了就很容易被挑拨起气愤的情绪。
　　帝国之中虽然也隐隐有着对S级的歧视，但是当这种歧视出现在联邦军人跟帝国的S级之间的时候，帝国的网友自然会坚定地站在帝国这边，更何况这一次又是联邦那边率先挑起的争执。
　　而且也能明显地看出来是故意挑事，目的就是要激怒帝国这边的S级。
　　视频里，联邦军人的话越来越难听，气氛凝滞，几人之间的眼神交流都透露出火药味，更进一步的争吵一触即发。
　　而无论动不动手，S级这边都是落于下风的。
　　而且联邦军人那边的言语也越来越过分，从被针对的利未安森跟安德烈本身牵扯到了其他人。
　　利未安森原本是能保持冷静的，他甚至还能拦住安德烈，只是在对面的人提起顾钰的名字，并流露出很明显的轻蔑之后，利未安森的理智就绷不住了。
　　他的视线越发冰冷，侧脸蔓延上鳞片，那双漂亮的梅红色的眼睛也转变为了代表着野兽的兽瞳，利未安森一言不发地就要上前动手，幸而就在这时顾钰来了。
　　他似乎是临时被叫过来的，身上还穿着白大褂，步伐匆匆，还未进入餐厅就率先喊了一声利未安森的名字。
　　他就像是一个驯兽师，轻而易举地制止了被愤怒的情绪支配的S级，甚至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用到他的能力，就让利未安森跟安德烈停了下来。
　　仅仅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们从暴怒的情绪之中抽离。
　　随着顾钰的到来，事情的走向就不一样了。
　　他平静地将联邦军人的控诉一条条反驳了回去，并且将自己对S级苛刻的管控清楚地陈述了出来。
　　在这个视频之中，顾钰自始至终都在视频的中心，拍摄的角度将顾钰拍摄得格外好看，似乎是拍摄视频的人也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住了。
　　而这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顾钰出色的容貌。
　　他在说“如果说他们没有理智的话，那么我将会是他们的理性。”这句话的时候，恰好有光打在背后，将顾钰的轮廓勾勒了出来。
　　他垂下眼帘，神情如同注视着世人，无悲无喜的神袛。
　　【虽然描述不出来，但是有种内心被撼动的感觉】
　　【这句话好帅呜呜呜！】
　　玛丽的这条视频下，弹幕跟评论越来越多。
　　而这时看的人还并不多。
　　直到有人将这条视频下载下来，重新剪辑，跟联赛时顾钰治疗利未安森的画面，以及其他的，还有利未安森跟其他S级的各种画面剪在了一起。配上了音乐，视频标题就是《我将会是他们的理性》
　　视频的主角是顾钰，音乐一开始是舒缓的，前面只是顾钰日常的照片跟视频，都是军校生拍的。
　　后面视频往后推进，都是一些顾钰跟S级的相处画面，以及他对待其他病人时的画面，这一部分都是温馨和平的，而在这温馨的日常里，则会掺杂一些S级在前线的战斗画面，还有被公开的S级血脉暴动的画面。
　　而之后，画面一转，又到了顾钰参加联赛的画面，这时音乐也变得激昂，鼓点有节奏起来，跟视频之中的战斗动作踩上点。
　　除了这一届联赛，还有过往联赛S级们互相厮杀的画面。
　　视频剪辑将这长达一百多年的互相厮杀表现得很好，富有暴力美学的美感，似乎S级的宿命就注定了这样无休无止的血腥跟死亡。
　　直到顾钰在联赛上的出现——他将利未安森安抚了下来。
　　为了突出音乐，视频会将谈话声去掉，而联赛这一幕将顾钰的那几句话保留了下来。
　　“我是一个医生。”
　　“任何阻碍他活下去的东西我都会亲手将其一一剔除。”
　　然后时间线拉回了那场联邦军人与S级们的争执。
　　顾钰说。
　　“我将会是他们的理性。”
　　这几句话在视频前后呼应，仿佛在隐隐说顾钰终于找到了让S级继续活下去的方法。
　　这个视频清晰明了地将顾钰的变化跟成长呈现了出来，也清清楚楚地宣扬了他所秉持的理念跟所在做的事情。
　　而这个不知道是谁剪辑的视频在网络上开始被人们观看，并且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方式迅速传播。
　　帝国人民其实并不是对S级视若无睹的，他们要么就是拥有S级的兄弟姐妹，要么就是拥有S级的亲戚，而他们每个人都很有可能拥有S级的孩子。
　　他们也同样能体会血脉暴动所带来的痛苦，虽然不会完全失控，但是仍然能够深刻地理解S级们的身不由衷与挣扎。
　　不是没有母亲反抗过，也不是没有父亲痛苦过，然而这些反抗与痛苦在残酷冰冷的现实根本无济于事。
　　他们根本无法将一个S级的孩子安全抚养长大，而帝国的防线仍然需要S级们强大的支撑。
　　然而现在，改变的希望出现了。
　　即使这希望只是一点点微弱的，在手心燃烧的火光。
　　但这也足以让人们心中早已经熄灭的火光点燃了。
　　……
　　地球上，戴文并不知道一艘巨大的军舰正在朝着被虫族攻占的地球赶来。
　　在几年前，他的飞艇因为故障不得不迫降在地球，那时候地球已经被这种莹蓝色的虫族攻占了，它们寄宿在人体之中，潜移默化地控制着人类的行为跟言语。
　　戴文原本也是要被寄宿的倒霉蛋之一，只是不知为何，他似乎在与这种虫族抢占自己的身体时莫名其妙钻了个空子，生死一线之间，不仅没有被控制成功，还反过来控制了几只虫子。
　　他甚至还可以通过寄宿在自己左眼之中的虫子，驱使这几只虫子为自己办事。
　　也似乎是因为这个，这些虫子将戴文视作了同伴的一员，戴文还跟着它们一起拜见过这个虫族的王。
　　对的，这种虫族的王，不是女王。
　　跟其他大多数虫族不一样的是，这种虫族拥有的王并非是负责生产的雌虫，而是一个人形的男人——当然戴文起初并不确定那个是人形虫族还被虫子侵占的人类还是什么，但是在他看清楚那个人的面貌之后，就无比确定那个是人形虫族了。
　　他呈现出一种非常明显的非人感。
　　这并不是说他不美丽，但是无论是谁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在心里知道他并非人类。
　　戴文到来的时候，地球已经全部被侵占了，在上面驻扎的人类无一例外全部都被控制了，只是令人惊讶的是这些被虫族控制的人类仍然按照以前的生活方式生活，甚至工作，地球上的一切都在按照以前的方式运作。
　　甚至因为被虫族控制，所以人类之间的贿赂贪污跟各种阴暗的事情都没有了，工作的效率变得尤其高效，地球反而更加欣欣向荣了。
　　被这些虫族视为同类的戴文十分胆大地将自己也归为了虫族的一份子。
　　在有好处的前提下，戴文对于屈居一个虫族之下并没有什么抵触，更何况其他被控制的都是联邦人。
　　凭借着这种不要脸的精神，戴文在虫族里还捞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虽然他不太清楚晋升机制，但是戴文能够以虫族外派人员离开地球。
　　而戴文也凭借他控制的几只笑虫子，在黑市混得风生水起，就是现在他被帝国追杀。
　　在接连几个安全点被毁掉之后，戴文心一横，决定滚回地球。
　　好歹他在这些虫子里还有点威信，甚至还是个官儿，不管怎么说，总被帝国给抓了强，帝国总不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地球上追杀他吧。
　　而且在戴文从黑市带来的一些新奇玩意儿献给虫族的王之后，他得到了可以让自己的助手不被寄生的许可。
　　他在地球上过得悠哉游哉，就是有点无聊，天天刷星网。
　　戴文自然也看到了那个关于顾钰的视频剪辑。
　　在看到第三遍的时候，戴文忽然觉得自己的失败也许是个好事，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于整个帝国来说。
　　戴文注视着屏幕上的顾钰喃喃道，“他现在可不仅仅是一个治愈系了，我觉得他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变革者。”
　　可不是什么人都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第81章 
　　关于顾钰的那个视频有超过好几亿次的观看。
　　不仅仅是帝国的人民在看，就连联邦的人民也是。
　　帝国上层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
　　只是顾景云在看完那个视频之后，忽然心下一惊，他意识到一件事情——人们正在将顾钰捧上神坛。
　　就在一夜之间，顾钰成为了所有人的希望。
　　在人们眼中，顾钰肩负着所有人的期望，所有人都期盼着他能改变现在的一切。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好像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失败的可能性。
　　如果顾钰成功，当然是一件好事，如果帝国能够长久地改变S级的命运，这将是帝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转折。
　　但是如果他失败了呢？
　　办公室内光线昏暗，就连窗帘都是拉得严严实实的。
　　顾景云坐在桌子前，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个视频，视频发出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的轮廓。
　　顾景云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想起顾钰的身影。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在有意无意地打消顾钰改革的念头，顾景云从来都不想让顾钰走上改革的道路，那条路太久艰难，路上遍布荆棘坎坷，狭窄陡峭。
　　只是让顾景云阻拦顾钰改革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却不是过于艰难。
　　艰难在顾景云眼中并非是无法克服的。
　　就算顾钰执意要改革也没有关系，顾景云想，他总能护住顾钰，替顾钰扫平一切障碍。
　　如果守旧的家族反对就解决掉反对的家族，如果有势力想要控制顾钰就剿灭掉那股势力，如果有人想要伤害顾钰就将所有潜在的危机都消除。
　　虽然这显得有些过度保护，但是对待他亲爱的弟弟，怎么保护都是不为过的。
　　他一路看着那个生得雪白乖巧的孩子长成如今的模样，总不好连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满足他。
　　如果，如果研究所没有发现顾钰身体里的程序的话。
　　顾景云长久地注视着面前的视频，最终，他闭了闭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个视频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帝国的安全部门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出视频的来源，但是他确信，这个视频的制作者怀抱着的并不是善意。
　　……
　　通讯器响起来。
　　顾景云接通通讯。
　　“您好。”那边的程青君向他行了个军礼，然后开始向顾景云汇报顾钰今天的情况，他汇报得很详细，甚至详细到了顾钰今天的身体数据。
　　顾景云静静听着，在程青君汇报完毕之后，他开口问道，“关于顾钰精神海里的‘程序’……”
　　“这个有一部分属于精神上的问题。”
　　程青君打断了顾景云的话，他就是像知道顾景云要问自己什么问题一样，熟练地给出回复，就好像曾经回答过许多次那样驾轻就熟。
　　“研究所对于心理跟精神上的研究并不是很充分，只能说尽量让顾钰避免被完全触发‘程序’，但是只要顾钰仍旧在治疗别人，就无法避免。”
　　顾景云双手一摊，“我知道这个，我这次不是问你‘程序’的问题。”
　　……
　　关于顾钰精神海里的‘程序’，是在一开始就被研究所观测到的，但是观测到是一回事，知道那段‘程序’的作用又是一回事了。
　　研究所在对顾钰能力进行研究的同时，前线临近血脉暴动的S级也会被送到帝国军校这边，让顾钰来进行治疗。
　　似乎一切都进入了一个良好的循环。
　　S级们的战损率降低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数值，而顾钰本人也极其享受治疗的过程，没错，享受。
　　他很不想用这个字眼来形容，但是在治疗的时候，顾钰能感觉到自己心中有什么令他厌烦的东西在治疗过程之中随着S级血脉暴动的平息也一起被平复了下去。
　　就像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维持现状就好，维持现在这个状态不要改变，大脑的潜意识也给出不要改变的信息。
　　只是他并不想维持现状，顾钰想，这个想法是不正常的。
　　他心里清楚，他已经做错过一次了，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但是治疗结束之后产生的巨大满足感使得顾钰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在这条死路上走着。
　　直到顾钰的患者里多出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他是一个叫宁远的S级，是最忠诚的犬科。
　　这个S级是继顾年他们之后第一个跟顾钰没有关联的S级，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才是顾钰的第一个患者。
　　这个S级身形高大，异常的沉默寡言，生得也不出众，发色跟瞳色都是不扎眼的黑色，五官并不精致，只能说一句英挺。
　　在接受完顾钰的治疗之后，宁远脖颈间的宝石降到了三分之一处。
　　他睁开眼睛，起身，一只手按住后颈，松了松脖颈，而后对顾钰道谢。
　　顾钰注意到他的声音格外低沉，带着一点哑。
　　顾钰起身送他，宁远离开时的步伐跟进来时一样沉重，在推门出去的时候也毫不犹豫。
　　然后在经过第一次治疗之后，宁远再一次被送到了顾钰这里治疗。
　　时间间隔只差了几个月，短短几个月而已，即使只是个例，但是宝石的溢出值增长速度也过于快了。
　　终于，这一天，顾钰在结束治疗之后，跟程青君谈到，“这似乎只是在修复武器。”
　　顾钰道，“反反复复的修复。”
　　他躺在椅子上，阖上眼睛，很明显的一副极其疲惫的模样。
　　程青君沉默许久，没有应话，只是换了话题，“你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顾钰却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是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这是不对的。”
　　“我明明早就意识到了的，但是我并没有指出问题。”
　　他捂住眼睛，喃喃道，“我不太对劲。”
　　那是程青君第一次观察到顾钰的失控，也是顾钰精神海里被设置的那个程序第一次被启动。
　　程青君第一时间就将顾钰的反常上报，并且通过顾钰的表现大致推测出了顾钰身体内的‘程序’的作用。
　　从那之后，研究所就尽量避免让顾钰重复治疗病人了。
　　这才让顾钰的状态慢慢好了起来。
　　……
　　顾景云问道，“最近顾钰的情况怎么样？”
　　程青君跟顾景云道：“顾钰最近的状态都很正常，似乎恢复得很好。”
　　“他一直都是一个很会撒谎的孩子。”顾景云指尖相抵，即使在谈起自己的弟弟时，也仍旧保持着冷静克制的神态。
　　唯一庆幸的就是他并非一个S级，所以能够将内心掩饰得很完美，如果顾钰是S级的话，那么在S级之中，或许最快崩溃的就是顾钰
　　“其实我们在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不是吗？”
　　顾景云斜斜坐在座椅上面，一只手支着头，那头美丽的，墨蓝色的长发也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臂弯。
　　他闭了闭眼，将那双漂亮的墨蓝色的眼睛里的哀伤遮掩起来。
　　程青君安慰道，“或许那段‘程序’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吓人。”
　　“你这些话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程青君的声音仍旧冷静，“我们都知道顾钰的出身，他来自黑市。”
　　“即使不知道黑市的那些研究所在他年幼的时候灌输了什么，但是总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仔细想想吧，如果你需要一个医疗机器，你会给他写入什么程序？”
　　顾景云并没有等程青君的回答，他也不需要别人给自己回答，“机器是不需要学会爱自己的，他只需要对病人负责。如果是我的话，会将治疗病人这一条指令列在第一条。”
　　“我本来就是许多人口中的恶徒了，不少人用冷硬这个词汇来形容我，说我是个不近人情的机器，但是那些人所做的事情却比我还要过分。”
　　“只要站在主导者的位置上想想就知道‘程序’的内容了，他们写入的指令是为了治疗，在所不惜，让顾钰沉溺于治疗病人的感觉里无可自拔，最终丧失掉所有的思想，成为一个只知道治疗的机器。”
　　程青君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很低，“很可惜，现在已经无法停止了，或者换句话说，这一切从顾钰年幼时就开始了，至少凭借我们是无法终止的。”
　　其实在一开始，作为跟顾钰朝夕相处的家人，顾景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或许顾父顾母跟顾年顾燃也有所察觉，只是大家都不愿意承认顾钰的问题。
　　因为他们除了跟顾钰一遍遍说要先爱自己，对自己好一些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方法了。
　　所以就只能回避，直到这些问题被直白、坦诚地坦露在阳光下。
　　直到再也避无可避。
　　“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注定要走上这一条道路，也知道他注定的结局。”
　　“我们无法消掉那段程序，至少目前为止，没有办法。”顾景云睁开眼睛，“但是以前至少可以尝试着挽救他。”
　　他将之前自己看过无数遍的视频在程青君投影出来，声音里隐含暴怒，“但是现在，那些人想要毁掉顾钰。”
　　要将他捧上神坛，然后看着他献祭自己。
　　顾景云曾经读过一些古早的神话，那上面说很久之前人们供奉神灵，献给神灵的祭品通常是活物。
　　而现在，顾钰就在神灵的祭坛上，他就是那只洁白的羔羊。
　　……
　　顾钰在床上躺了很久，他不知道到底有多久，大概有几个小时，或者只有几分钟。
　　但是顾钰感觉度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他仍旧没有睡着。
　　窗帘被紧紧拉着，只透进来一线光亮，整个房间都是漆黑的，黑暗到处蔓延，爬上了他的身体。
　　顾钰在黑暗之中睁开眼睛，长久地盯着天花板看，在心里默数着，当默数的这个数字达到一个令人吃惊的数字之后，闹钟响了。
　　系统贴心地选用了一个柔和的音乐，窗帘被拉开。
　　顾钰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即使今晚他并没有睡着，但他如坠梦中，直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顾钰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这是他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在不知道要做什么，想什么的时候，就低下头盯着脚尖看。
　　按照顾钰自己设立的时间表，他有五分钟时间能够静静地坐在这里，在五分钟之后，他就要起身去洗漱，洗漱的时间是十五分钟。
　　在洗漱过后，顾钰就应该出门了。
　　先去研究所，然后替阿尔文检查身体数据，最近阿尔文的记忆有记起来的趋势，在这之后，他要带着阿尔文去餐厅。
　　在将阿尔文送回研究所之后，顾钰才算是开启一天的工作。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顾钰今天忽然觉得有点累。
　　所以他在床上坐了十分钟，在出门的时候也晚了十分钟。


第82章 
　　顾钰的倦意就连阿尔文都看出来了。
　　他拉着顾钰的衣袖，期期艾艾地询问，“医生是昨天没有睡好吗？”
　　顾钰侧过头，安抚性地露出一个笑，只是这笑容里多少有些勉强，“没有，我只是有些走神。”骗人，阿尔文在心里轻轻反驳，明明就是一副很疲倦的模样。
　　也不是提不起精神，而是带着些厌世感，情绪就像是隔了一层，整个人如同月光下平静的湖面，一丝波澜都没有。
　　仿佛不管什么都无法让他的情绪有所起伏，眉眼间些许倦意，垂下眼帘时，细细密密的睫毛落到眼底，倦意就越发明显了，而就是这点倦意使得顾钰看起来距离人群更加远了。
　　分明他就走在人群之中，却融入不进去，泾渭分明到一眼就能看出顾钰的不一样，但是又让人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周围的人大约都看过那个视频了，他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钰，用自以为隐蔽的目光，带着好奇跟探究看向顾钰。
　　顾钰其实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目光的，自从联赛之后，他就经常被人用各种目光注视着，顾钰早就习惯了。
　　对于这种略带有冒犯的目光，他脾气好，从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甚至有时候抓到偷看的人还会回以一个微笑。
　　久而久之，大家对于顾钰的关注跟好奇也就没有那么多了，只是偶尔会有几个爱慕者继续向顾钰投去注视的目光。
　　但是，今天不一样，顾钰想，仿佛全世界都注视着他一样。
　　几乎是每个人都向他投来了目光，隐蔽的，好奇的，带着期望的。
　　这些目光轻飘飘的，却又带着重量，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朝着顾钰整个落下来。
　　铺天盖地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周围人不断地看向顾钰，间或窃窃私语。
　　似乎有什么在悄然发生改变。
　　顾钰领着阿尔文取了早餐，两人在一张圆形的餐桌上坐下，顾钰一点胃口都没有，他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面包。
　　餐厅里的大屏幕正在播报着一个访谈节目。
　　以前曾经批判过顾钰的，那个头发五彩斑斓的主持人正在侃侃而谈，他正在说的话题正是在网上引起巨大讨论的那个视频。
　　节目先是播放了那个视频。
　　顾钰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视频，配合视频的音乐有一种奇异的节奏，仿佛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他继续听下去，鼓点激烈的时候顾钰只觉得心脏也随着这节奏一起跳动了。
　　精神力海里有什么被启动了，就如同一个遍布齿轮的机械，每个齿轮的齿都精确地咬合，运转。
　　餐厅里熙熙攘攘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仿佛有一层水流将那些声音都封闭在了外面，连带着那些目光。
　　顾钰极其专注地看着那个视频。
　　那个视频播放的时候，主持人就在一边解说，他评判着，指出来一点，“这个视频的制作者显然没有意识到，他对顾钰投注了太大的希望，包括现在网上正在热切讨论的，关于改变S级制度的声音，这完全不是顾钰能够考虑的问题。”
　　”顾钰的治愈能力的特性也注定了，他压根就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指望顾钰改变一切的想法是过于理想跟可笑的。他就应该好好当一个医生，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注定失败的事情上。”
　　”或许这个制度是应该改变，但不会是顾钰来改变，也不应该是现在改变，大家对于他最好不要抱有任何不切实的希望。”
　　这个主持人一向对顾钰就秉持着批评的态度，发表这样的言论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节目结束之后，电视台的直播间内。
　　一头彩虹毛的主持人立刻松了口气，他看向导演，“军区给出的命令没有出错吧？确定是要我们这么说吗？这么做对他们也没有有什么好处吧……”
　　他挠挠头，一副不解的模样，“我觉得那个视频做的挺不错的，我本来不太喜欢顾钰，现在觉得他或许有能力可以改变这腐朽的一切。”
　　导演：“反正上头怎么命令我们就怎么做就行了，别想些有的没的。”
　　顾景云看着节目结束，沉默不语，半晌后，才开口向副官问，“顾钰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副官微微弯下腰，“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今天出门的时候晚了十分钟。”
　　“这段日子仔细盯着联邦跟其他几个军区的动向，黑市跟混乱地带也不要放松警惕。”
　　既然不知道敌人到底是哪一方，也不知对方的来意如何，就只能全方位地戒备起来了。
　　“以后多注意一些网上关于顾钰的舆论动向，我不希望再有其他的东西就像这个视频一样将顾钰推上众矢之的了。”
　　顾景云沉吟半晌，忽然道，“不如我们也做一个视频好了……不，专门做一个访谈专题，内容就是关于第二军区的S级待遇，以及该不该减轻第二军区对S级的压迫，毕竟我们已经拥有顾钰了。”
　　“既然网上舆论都在说着要更改制度，那就尝试着从压迫最重的地方改起好了。”
　　第二军区。
　　第二军校的校长坐在首脑办公室的沙发上，而他面前的投影屏幕上，顾钰的视频播放到了一半，还没等全部播放完，首脑就伸出手按下了暂停。
　　那是一只满布着裂缝般纹路的手，让人无端地联想起干枯的树。
　　首脑咳了咳，用沙砾在地上摩擦一般的刺耳声音开口，“不过是个天真到无知的孩子而已，说的话也令人发笑。”
　　第二军校的校长是个戴着眼镜的瘦弱青年，他闻言推了推眼镜，神色局促紧张，“可是这个视频已经在军校内引起了很大的反响，那些S级也……”
　　首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切断那些S级们所有与外界沟通的渠道，全面封锁这些消息。这点小事还要我来教你吗？你好歹也是第二军校的校长，也不至于事事都要我教你。”
　　虽然是这样抱怨着，但是他显然并不因为校长事事请示自己而生气，正相反，他享受这样的细无巨细的掌控。
　　“让军校内的S级平日的训练强度增加一倍，任务也翻倍，省得他们闲下来，想一些有的没的。
　　校长没有立刻给出回应，而是注视着首脑，他已经很老了，老到双眼都已经混浊，老到，老到不肯接受任何变化，老到昏了头，只知道紧紧攥紧手上的权力跟力量。
　　他的生命已然所剩无几，却越发贪婪跟急迫，对手上的权力盯得越来越紧，脾气也越来越古怪，敏感易怒，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点燃他的怒火。
　　几乎没有人能逃过首脑阴晴不定的脾气，第二军区内人人如履薄冰，目前也只有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校长能在他面前全身而退。
　　可现在，他对于面前迟迟不给出回应的校长也升起一些不明不白的怒火与自己都没查到的忌惮。
　　就在他要发火的前一秒，校长笑了起来，这是带着妥协的笑，搭配着他那张草食系的脸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
　　校长叫丹尼尔，跟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一样，他出身也普通，毫无背景，也没有任何派系，身形瘦弱，因为面部线条过于柔和，神态甚至还带着些许怯弱，整个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军队出身。
　　而首脑会选择让他坐上校长的位置也是因为他看起来最没有威胁性，最无害，对自己没有丝毫威胁性。
　　丹尼尔校长又露出那副如往常一般的，懦弱恭顺的表情，他深深弯下腰，“这就按照您的命令去做，最近我身体不大好，刚刚出了会神，还望您不要介意。”
　　只要首脑还没有昏庸到发动内战，将军区的军队泯灭消折在无谓的怒火与掌控欲之中，这些无理的要求他都可以容忍。
　　丹尼尔的态度过于诚恳，首脑即使有些不满现在也不好发作了，随意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刚刚转身就被出声叫住，首脑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的笑容带了些不怀好意。“最新一级的那些S级是不是快要到成年礼了？”
　　丹尼尔：“确实快到了，但是……”
　　首脑无视他的话，径直命令道，”到时候邀请那个孩子也一起来观礼吧。”
　　语气强硬且不容置疑。
　　丹尼尔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了，于是只得沉默地行了一礼，而后走了出去。
　　就在丹尼尔走出房间，门平滑合上的一瞬间，一道机械音在办公室内响起。
　　这稍稍引起了丹尼尔的注意，他似乎记得，首脑一直是个古板教条的人，对于所谓的人工智能一向持排斥的态度，办公室内从未启用过类似的东西，一直沿用最基础的配置。


第83章 
　　顾钰只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往下坠落，就像是落入水中，却没有溺水的痛苦，只是静静往下坠落，身后的深渊似乎正在伸出双手，向着他展开怀抱。
　　诡异的是，深渊的怀抱并不冰冷也不潮湿，而是温和宽厚到让他想起母亲的怀抱。
　　令人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孩童时母亲轻柔的安抚跟那支记不清唱词，只能模模糊糊回忆起曲调的摇篮曲。
　　有什么东西在引诱他陷入沉睡。
　　但是顾钰下意识觉得，如果他就此沉睡，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只是那个怀抱格外的温暖，让他忍不住贪恋。
　　“顾钰，顾钰！”
　　有什么声音在喊他，那人似乎十分急切，一声声的，半分不肯停歇。
　　顾钰被猛然惊醒一般，他回过神，侧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不由得愣了一下，“利未……”
　　利未安森站在一边，手放在顾钰的肩上，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见顾钰回过神来才稍稍安心，“你刚刚怎么了？怎么走神走得这么厉害？”
　　利未安森的目光落到顾钰眼底淡淡的青上。
　　顾钰察觉到他的视线，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昨晚睡得不太安稳。”、
　　他轻描淡写道，“可能是这几天有些不太适应军舰的航行状态。”
　　利未安森没有应声，只是观察着顾钰，半晌后才道，“我觉得你应该去休息。”他难得表现得如此强硬，“现在就去。”
　　不容顾钰拒绝，他率先开口，“我帮你去请假，研究所那边也不是非得要你每天都在的，不是吗？还有其他研究人员。”
　　“阿尔文我帮你看着，我待会儿带他回研究所，到吃午饭跟晚饭的时候我都会带他出来的。”
　　“只有治疗S级这个工作是必须你去的吧？其他的工作我都帮你请假。”
　　利未安森一边说着，一边在阿尔文旁边坐下，他托着下巴，“你现在的状态也不能好好完成研究工作，效率也不会很高，不如去好好休息一下再开始。”
　　“就像你经常跟我们说得一样，好好地去睡一觉。”
　　利未安森直觉顾钰不会喜欢那个视频，而且顾钰是在看了那个视频之后才露出这么难看的表情的，所以他对于那个视频只字不提。
　　面对利未安森难得的强硬姿态，顾钰愣了愣，片刻后才回应道，“好啊。”
　　利未安森的视线落到顾钰苍白的唇上好久，半晌后才移开视线，小声道，“我会跟程教授说你没有好好休息的事的。”
　　顾钰并没有生气，只是弯了弯唇，“那就麻烦利未帮我请假了。”
　　或许是因为状态不好，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漂亮的水晶一样，一触即碎。
　　……
　　顾钰的不在状态很快就被上报了。
　　因为军舰即将降落地球，对付那些莹蓝色的虫族还需要顾钰的帮助，加上顾钰本身的珍贵性，上层对于这件事情异常关注。
　　而顾景云这边还要再加上另外一个理由——因为有着那段不知名的“程序”的存在，对于顾钰的一点变化都要倍加关注。
　　程青君给顾钰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只查出来一项睡眠不足的问题。
　　而且在检查过程之中，顾钰有着很明显的心不在焉，精神恍惚。
　　但是这甚至比身体上的伤势更加难办，军区研究所对于精神上的问题几乎很少涉及，光看S级的情况就能看出来这一点。
　　程青君找不出原因，只能叮嘱顾钰，“回去好好睡一觉，不要熬夜。”
　　除此之外，就再也无能无力了，哪怕再紧张，也只能让顾钰自己恢复过来。
　　毕竟顾钰自己也算是帝国这边最顶尖的心理医生之一，如果是他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帝国这边根本没有解决的方法。
　　……
　　利未安森虽然跟阿尔文不对付，但是他答应了顾钰要好好照顾阿尔文，也就只能带着阿尔文了。
　　他在训练完之后，还带着阿尔文参与到了S级的活动之中——这是最近S级们才开发出来的新活动，起因是顾钰给茜茜的一个叫麻将的桌游。
　　本来茜茜只是要找三个人凑一局，结果后来越来越多的S级参与到这项活动之中。
　　只是因为麻将只有一副，所以每个人只能轮流上桌，输了就下去，只能赢家能留在牌桌上参与下一局，这种残酷的制度不仅符合S级的价值观，也能防止越菜越爱玩的菜鸡一直玩下去。
　　目前牌桌上是诺兰坐庄，吴九辨坐在一边观战。
　　诺兰跟吴九辨是被大家一致禁止一起上桌的，防止两人合伙坑人，互相喂牌。
　　利未安森已经输光了所有的成就点，带着阿尔文在一边的沙发上喝饮料，吃点心。
　　阿尔文跟利未安森特别不对付，如果是平时，阿尔文连话都不会跟利未安森说，当然利未安也乐得清闲，但是目前形势不一样。
　　阿尔文没有任何信息渠道来得知顾钰的消息，不得不开口问利未安森，“顾钰现在怎么样了？他是生病了吗？”
　　利未安森瞥了一眼阿尔文，抬了抬脚，示意阿尔文把蛇尾往一边挪一挪，“他没有生病，只是没有睡好。”
　　阿尔文现在的智商稍微比之前好一点了，但还是免不了孩子心性，狐疑地看着利未安森，“可是他看上去很不好的样子。”
　　其他人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诺兰原本正握着一张牌，闻言也跟着众人一起抬头看向利未安森，“顾钰出什么事了？”
　　就像是按动了什么开关一样，原本正在房间里各自做着自己事情的人都停了下来，喧闹声停下，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利未安森跟阿尔文。
　　“别乱说。”利未安森有些烦躁地喝了一口冰镇的饮料，将一块冰块也喝了进去，他用尖利的牙齿将那块冰块儿咬的咯吱咯吱响，斩钉截铁道，“顾钰才没有出事！”
　　“他只是昨天没有睡好，所以请假一天而已。”
　　坐在地毯上玩游戏的阿斯莫德又将注意力转移回屏幕上，毫不客气地嘲笑，“我说怎么阿尔文愿意跟着你过来了，原来是顾钰请假了。”
　　利未安森冷哼一声，他不理阿斯莫德，抱着胸好整以暇道，“顾钰跟我说多跟阿尔文说一些以前的事情有利于他早点恢复记忆。”
　　“你们有谁跟阿尔文一起出过任务？过来给他讲讲从前的故事。”
　　茜茜立即出卖，“我记得吴九辨跟阿尔文有过合作。”
　　吴九辨脸不红心不跳地将拉阿斯莫德下水，“阿斯莫德也有过。”
　　阿斯莫德看向严策，“严策也是。”
　　三个人谁也不肯接过这个带孩子的差事，但是顾钰专门提过，也不能直接无视顾钰的话，就一直僵持着。
　　利未安森冷笑一声，他起身让开位置，将沙发上有些茫然的阿尔文的身形露出来，“那你们一起过来讲，一人一个，谁也别想逃掉。”
　　……
　　错综复杂的虫巢内。
　　莹蓝色的虫群在黑暗之中就像是一条流动的光的河流，照亮了周围的事物。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沿着这条光河照亮的小路驾轻就熟地往巢穴深处走出。
　　这个人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哪怕这里的道路四通八达，他也能轻易地分辨出自己要走的那条道路来。
　　他的脚步很轻，走动时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悄无声息地如同鬼魅。
　　虫群也不受这个穿着斗篷的人的惊扰，甚至异常亲近地在他的身边跟脚边穿行而过。
　　他似乎心情很好，甚至有心情轻轻哼起一曲听不清词的歌谣，这调子很奇怪，柔柔和和的，带着令人心神迷醉的魅惑，让人昏昏欲睡。
　　黑衣人在哼完这一曲之后低低笑了一声。
　　他抬起手，厚重的布料滑落，一只莹蓝色的虫子轻盈地落在他的指尖，这只甲虫样子的虫子安静地收拢翅膀，身上发的光亮变得昏暗，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虫茧，在他的指尖沉眠。
　　当那种小小的，漂亮的莹蓝色再次亮起来的时候，那只虫子却真的破茧而出了。
　　它的模样不再是甲虫的样子，翅膀也不再坚硬，而是变得薄如蝉翼，翅膀完全展开，便是一只盈盈的蝴蝶的模样。
　　那人收回手去，蝴蝶应声而起，轻盈的，悠游的，往上飞去，飞过的地方落下几点漂亮的、莹蓝色的磷粉。
　　这一幕奇异美好到就像童话一样。
　　“还真的毫不留恋地就离开了。”
　　一身黑色斗篷的人仰头看着那只漂亮的蝴蝶飞远，露出尖而精致的下巴，他含笑道，“不过没有关系，我的小百灵鸟马上就要飞回我身边了。”
　　虫群不知为何忽然躁动起来，它们的翅膀振动，发出声音，传达着王的讯息，【你又随便改动我的虫子了。】
　　黑色斗篷的人面对这一幕似乎没有被吓到，他的声音轻快，“呀，你不会生气了吧？”
　　“你不会真的这么小气吧。”
　　“你也知道，我一向喜欢美丽的事物，甲虫的样子不是很符合我的审美，阴暗的虫巢我也不是很喜欢。”
　　虫群振翅的声音如同蜂鸣，【只此一次。】


第84章 
　　“你算计这么多，就只是想得到你口中的那只百灵鸟么？”
　　虫群蜂鸣，“他值得吗？”
　　一身黑色斗篷的人显然心情很好，他的声音一直都是轻快的，带着奇异的节奏感，让人忍不住随着他一起心情变好，“当然，那可是一只名贵的百灵，他值得我花这么多心思。”
　　虫群温顺地让开一条道路，让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过去。
　　“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开心。”
　　对话仍旧在继续。
　　“是的，我很高兴，高兴我跟我的小百灵的重逢，这只百灵会给我们带来前所未有的改变。”
　　“就像你一样，带给我们无与伦比的，巨大的改变。”
　　斗篷下传来的语调拖的长了些，就如同华丽的叹咏调，夸张又情绪饱满。
　　“就像你是这世界上唯一的虫族兽人一样，那只百灵也是唯一的。”
　　虫群继续通过翅膀的振动传达着王的讯息，“听起来我会跟他很有共同语言。”
　　“你们肯定会一见如故。”披着斗篷的人盈盈笑了，“等小百灵鸟回来之后，你可以跟他多交流一下。”
　　……
　　殷声当然也得到了顾钰请假的消息。
　　他在这之前一直苦恼于没有机会去跟顾钰见面。
　　所以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殷声就跟秘书长商量，“带着礼物去慰问一下吧，好歹我们跟帝国现在也算是同盟，我们的理由也很正当。”
　　秘书长冷面无情地将这个提议驳回，“还是别去添乱了，明天就可以降落地球了，顾钰还要随队，不如让他多休息一下。”
　　“你去看他，顾钰还得打起精神来跟你说些客套话，何必呢，太麻烦了。”
　　殷声失落地趴在沙发上，他用一根手指扒拉着沙发上的流苏，闷闷道，“可是我不觉得麻烦，就是顺路去看一眼而已，那些政务才让我感觉麻烦。”
　　秘书长看向殷声的目光立刻犀利起来，目光里传达的内容丰富，大致内容就是你为什么心里这么没有数。
　　她默然了几秒钟，“我没说你会觉得麻烦，我指的是顾钰的感受。”
　　“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你现在跟人家也不熟，就非得巴巴地贴上去么？”
　　秘书长有些警惕，“这可不像你了。”
　　殷声整个人躺在沙发上，他盯着天花板看，“你不明白，我哪怕是看他一眼，就觉得很舒服了。”
　　在第一次见到顾钰的时候，如果不是顾及到身为联邦首脑的仪态，他会忍不住盯着顾钰一直看。
　　“他能让人想起一切美好的事物，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能理解为什么会是他了，也明白为什么他会拥有治愈系这种能力。”
　　“他给外界传达的讯息就是，无论你是什么人，无论你曾经经受过怎样的伤害，都会在他那里得到救赎，而你要做的事情就只是向他祈求而已。”
　　殷声眼睛一眨不眨，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叙述时的语调清浅，“就像很久以前人们信奉的神灵一样。”
　　“但凡祈求，必有回应。”
　　这就是顾钰给他的感觉，不必担心背叛也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只要你在他面前将伤口坦露出来，高高在上的神灵就会俯身消除信徒的苦痛。
　　温柔又疏离。
　　“在没有见到顾钰之前，我其实是不喜欢他的，哪怕他完美符合我的要求，但是唯独有一点让人生不起爱恋之心。”
　　“他太完美了，完美到就像是一个幻象，没有一点瑕疵，但是在没有瑕疵的同时，也失去了灵魂，它离我这么近，但是又那么遥远。”
　　秘书长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就像是被这一番文青发言给酸到了一样，比吃了一整个柠檬还要难看。
　　副秘书长在一旁幽幽感叹，“您还真是拥有一颗纤细又脆弱的少男心啊。”
　　殷声并不搭理副秘书长的风凉话，继续道，“但是在他动手将那只虫子挖出来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忽然就像有了灵魂。”
　　一下子就生动起来，人偶有了喜怒哀乐，一举一动都令人迷醉。
　　“我就喜欢他那种冷酷的表情。”
　　秘书长给出评价，“变态。”
　　殷声沉思半晌，双手一摊，“当然也可能我就是喜欢这种暗恋但是恋不到的卑微感觉。”
　　他翻身起来，语气一下子就从刚刚的黏黏糊糊变得冷静疏离了。
　　殷声抚着下巴，“我还是有点担心顾钰的生病会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任务。”
　　“如果顾钰脱离队伍，我们跟帝国接下来对地球的收复工作很可能会一败涂地，考虑到这一点，我们之后的计划或许要有些变动。”
　　殷声捏了捏鼻梁，“还真是让人头疼。”
　　……
　　顾钰对于程青君紧张的询问给出的回答一直都是，“我很好，接下来的任务可以继续。”
　　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可以支持接下来的任务。
　　顾钰将在餐厅自己的恍惚出神都归结于了晚上没有睡好。
　　他对于自己的身体状态一向把握得很好，从来都是早起晚睡，严格按照计划来，很少会脱离计划。
　　只是一晚上的缺少睡眠而已，没有必要这么紧张。
　　军舰上随行的心理医生是凯亚，他在顾钰的床边坐下，手中还拿着顾钰的身体检查报告，上面的数据显示都在正常范围内。
　　顾钰坐起身来，他对于刚刚一系列的检查有些烦躁了，光是程青君就对他进行了三次检查，因此在见到凯亚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道，“我倒是不知道凯亚老师什么时候转行了。”
　　这话显然有些尖锐，带着些许不耐烦。
　　话音刚落的时候，顾钰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道歉，“对不起。”
　　他低下头，抬手揉了揉眉心，“是要对我进行心理评估吗？”
　　“没关系。”凯亚接受了顾钰的道歉，他一目十行地看着顾钰的报告，耸了耸肩，“当然不是，你就是一个心理医生，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没用。”
　　心理评估测试的次数多了以后，对S级的作用都不是很大了，更不要说每天都在给S级们做测试的顾钰了。
　　“那个心理测试对谁都没有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眠太少，顾钰此时难得显露出些冰冷，他评价道，“就只是无聊的垃圾而已。”
　　用词尖锐到让凯亚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凯亚只匆匆瞥了几眼，就将顾钰这份报告丢开了。
　　他对顾钰的评价并没有多么反对，“有些时候还是有点用处的。”
　　而后看向顾钰，提醒道，“你的情绪有些失控。”
　　顾钰反应过来，抓紧了床单，侧过头去，低声再次道歉，“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这并不是坏事。”
　　凯亚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觉得有些时候或许你可以将对自己的标准放低一些，将对你的患者的耐心跟包容多放一些到自己的身上。”
　　凯亚是跟程青君申请过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些人之中，除了顾钰的亲人，凯亚跟顾钰相处得算是最久，也是最了解顾钰的人。
　　他一路看着顾钰过来，也慢慢了解了顾钰的目标，也看到顾钰一步步朝着那个目标前进。
　　但是有一点凯亚一直不理解。
　　那就是顾钰本身的状态，他就像是一个苦行僧一样，要求自己什么都要做到完美，一次假也不请，一次懒也不偷，就像是一台运转精确的机器。
　　甚至也很少显露出自己的情绪。
　　“我来这样并不是想要给你做什么心理测试，我知道你对这些东西比我要熟悉得多。”
　　“但是有时候人就是很奇怪，看别人的时候一直都很清醒，轮到自己就看不清了。”
　　“这也是我想过来跟你谈一谈的原因。”凯亚抬手挠了挠头发，“虽然你比我年纪小很多，也还是我的学生，但是实际上是我从你身上学到的东西要比我教给你的要多。”
　　“我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很别扭的人，人不算坏，但是说的话都很坏，不怎么坦诚。”
　　凯亚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显然有些不适应，左看看右看看，连天花板都仔细盯着了，就是一直不去看顾钰，也避免跟他视线相接。
　　“你教会了我怎么正确地去接受善意与爱，怎么正确地表达善意与爱，说实话这些东西都很有用，自从我更加坦诚之后，无论是跟家人还是同事，亦或者是跟S级之间的关系都更加融洽了。”
　　凯亚慢慢道，“我意识到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你带给我的改变并不只是一点而已，而是由一点引发的连锁反应，在那之后甚至经过我做心理测试的S级状态都好了很多。”
　　“你告诉我的一句话我现在都还记得，我觉得现在我有必要用它来提醒你。”
　　凯亚从顾钰的病床上起身，他伸手揉了揉顾钰的头发，“情绪不能压抑，而且应该要准确地释放。”
　　“这也是你跟许多人说过的话，跟那些S级，跟军区的上层都说过，不能压抑，而是准确地释放。”
　　顾钰曾经不止一次拿着这句话来跟上层反馈，包括这次让帝国的S级获得跟军队的军人一样的待遇时，也是用的这句重复了很多次的话。
　　“但是为什么轮到你自己的时候，就忘记这句话了呢？”
　　凯亚垂眸，看向顾钰的头顶，“这些天，你的情绪似乎越来越平静了，这不是件好事。”
　　顾钰靠在床头，一言不发。


第85章 
　　深海之下，暗流涌动。
　　谁也不知道平静的海面之下有着怎样湍急的水流。
　　现在顾钰给凯亚的感觉就是这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每个人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S级，只是他们要更加幸运，他们的情绪失控并不会导致他们跟S级一样走向灭亡。
　　“你完全可以跟其他人倾诉你的烦恼，也可以尽情地崩溃，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家都会理解的。”
　　不，顾钰在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下意识在心里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他不可以崩溃，绝对不可以，甚至也不能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来。
　　前世给顾钰的教训最惨痛的就是这个，作为治愈他人的医生，如果率先溃败的话，那么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医生在这个团体里就像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如果他倒下，那么在他身后的人也会跟着倒下。
　　顾钰知道自己的定位，他是一个医生，也是支持着一部分绝望的人活下去的支柱，是他口口声声要那些人活下去，要他们即使忍受痛苦，也必须活下去。
　　甚至不惜强硬地动用权力，也要将那些人的生命留住。
　　顾钰曾经给许多S级做过心理测试，每一次，他都会给予这些S级鼓励。
　　顾钰很清楚自己的角色，他是一个心理医生，他要给予周围的人力量，要一直扮演一个正面的，积极的角色。
　　在做出这么多事情之后，他要如何在这些人面前将自己千疮百孔的内心掀开来呢？
　　那些S级还没有脱离痛苦，鼓励他们活下去的人却先撑不住了。
　　这是背叛，也是个笑话。
　　最后，顾钰避开了凯亚的目光，他逃避似地闭了闭双眼，“我有点累了。”
　　凯亚很会看眼色，识趣地起身离开，“那你好好休息，也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在凯亚关上门许久之后，顾钰才睁开眼睛，他侧过头，盯着床头桌子上的一束永生花瞧。
　　这束花很漂亮，花瓣的颜色艳丽，娇艳欲滴，却唯独没有生机。
　　顾钰伸出手，用指尖拂过它的叶。
　　在翠绿的叶的映衬下，指尖越发白皙。
　　如果人可以像这束永生花一样就好了，无论拥有怎样腐烂的心，都可以在人们面前展现出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
　　他不应该，也不可以失控，顾钰再一次告诫自己。
　　……
　　一切都按照计划有序地进行，军舰降落地球的那天，第一支先遣队也被选了出来。
　　因为顾钰也在这支队伍里，帝国在人选方面异常谨慎。
　　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在已经选出一支护卫队的情况下，还另外选择了利未安森、吴九辨，还有阿斯莫德、诺兰、顾年、安德烈，六个人另外组成一个队伍来专门保护顾钰。
　　在出发之前，顾景云还另外嘱咐道，“任务目标就只是探明地球上的情况，将联邦被控制的人解救出来，先保证你们自己的安全再去想怎么完成任务，而顾钰的安全又都在你们之上，如果遇到什么紧急状况，所有的一切都要在这之前让步。”
　　因为顾钰的能力，所有人都对优先保护他的命令没有丝毫异议。
　　“一旦有紧急情况，立刻回撤。”
　　吴九辨点头，“这个当然。”
　　就要出发了，顾景云忍不住看向顾钰，他正低头认真检查着自己的装备。
　　额发稍稍有些长了，被他掠到了耳后，黑发使得他肤色看起来越发白了。
　　顾景云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低声叮嘱，“在外面的时候要紧紧跟着队伍，不要跟上次联赛时候一样任性了。”
　　顾钰将作战腰带扣紧，这腰带勾勒出曲线，使得他的腰看起来越发细了，顾钰抬头，对着顾景云笑了一下，“我知道的，哥哥。”
　　顾景云被顾钰的笑晃了一下神，恍惚间，他想起顾钰小时候。
　　顾钰在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对他露出了一个怯生生的微笑，温顺无害，就如同一只洁白的小羊羔。
　　“我现在都不知道带你来是不是一件错事了。”
　　顾景云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进入军校，也不应该让你当什么心理医生。”
　　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不要去涉及那些危险的事情，他可以让顾钰一辈子都衣食无忧。
　　只是这些计划在顾钰显露出治愈能力的时候都化为了泡影，顾景云偶尔会觉得很挫败。
　　因为顾年与顾燃都是S级，即使那是他的亲生弟弟，他也只能让他们进入养育中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上那条不归路，最终迎来迷失在兽性里的结局。
　　身为S级，能拥有的自由的时间实在不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顾景云就只能寄希望于唯一一个不是S级的弟弟——顾钰——能够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而顾钰却拥有治愈能力。
　　严格说起来，顾钰以后能够拥有的自由比起S级来说也不会多多少。
　　而顾钰想要撼动的制度就更加困难了，甚至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三个弟弟都不省心。
　　顾景云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总之，安全回来。”顾景云走上前去，抱了一下顾钰，他抱得有些用力。
　　……
　　几艘小型飞艇降落在了地球上。
　　在离开飞艇执行任务之前，吴九辨又重复了一遍每个人的任务，护卫队的成员多是被从前线调来的S级，还有部分联邦的军人。
　　至少现在服从性还算高，都没有提出异议的。
　　吴九辨将地球的地图导入精神力海，然后又导入了联邦给的布防图，“联邦给的布防图已经导入完毕。”
　　他将几个点标红，“这就是我们的目标了，联邦被控制的人应该还生活在原来的地方，总共三百五十七人，要注意不要伤到他们的性命，要活捉，以及不要将身上轻型机甲脱下来，防止自己也被控制。”
　　“当然，很可能穿着机甲也没什么用。”
　　“两人或者三人一组，不要单独行动，至于其他的我就不再多说了。”
　　顾钰也将精神力探入吴九辨的精神力海，帮忙将剩下的地方标红。
　　他的速度很快，在吴九辨说话的间隙就已经将这个工作完成大半了。
　　“那么现在，任务开始。”
　　吴九辨话音刚落，就有数十道身影从一个点往四周散去。
　　与此同时，精神力海里的地图也慢慢地由一个点向四周亮起来。
　　“至于我们，就一起行动，以顾钰中心。”
　　吴九辨将指挥权让渡给了顾钰，他看向顾钰，笑意盈盈的，“我们的任务就只是保护你。”
　　他看向顾钰，“按照计划，我们接下来应该就只是一边查探，一边等待着他们将联邦被控制的人带回来，但这是在计划顺利的情况下。”
　　阿斯莫德在一边插嘴，“所以说，最坏的情况下，我们可能要面对一个所有人类都被控制的地球。”
　　他大大咧咧地将一支枪别在腰后，然后走到顾钰面前牵起了顾钰的手，“不过不用担心。”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利未安森原本安安静静地蹲在一边听着，见阿斯莫德的举动，伸手将他的手从顾钰手上拍下来，不悦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顾钰笑了笑，将利未安森安抚下去，在精神力海里将一个点标红。
　　“我们往这里去吧。”
　　这是联邦建立的数十个据点的最中心的据点。
　　顾钰：“我们得做好面对最坏的情况的打算。”
　　确认好目的地之后，一直沉默地靠在墙边的严策动了，他看向顾钰，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了口，“那谁来带你呢？”
　　他的兽形在这几人之间算是很适合带人的。
　　顾钰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歪头，“哎？”了一声。
　　另外的人全都理解到了严策的意思。
　　几个S级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率先将利未安森从竞争之中踢了出去。
　　“不公平，凭什么我就不能带顾钰过去。”他愤愤不平，“我现在变成完全的兽形已经不会发生暴动了。”
　　利未安森努力地展现自己的优点，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阿斯莫德怜悯地瞥他一眼，双手一摊，“谁叫现在还是夏天呢，鳞片坐起来不舒服。”
　　利未安森：“……”
　　可恶！这个理由他完全反驳不了。
　　排除掉利未安森，还有五个人，顾年抱着胸，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其他几个人。
　　安德烈眼睛亮晶晶的，他高高兴兴地举起手，“我的兽形现在有毛！”
　　吴九辨笑眯眯地泼过去一桶冷水，“除了利未安森，我们都有。”
　　严策瞥了一眼吴九辨，慢吞吞道，“你上次已经带过顾钰了。”
　　“在联赛上。”
　　吴九辨没想到严策会提起这一茬，“但是我觉得这不能成为我被排除的理由。”
　　阿斯莫德学着他刚刚的样子笑眯眯地补上一刀，“我倒是觉得足够了。”
　　现在就剩下四个人了。
　　安德烈抱胸，“顾钰是我们帝国军校的医生。”
　　阿斯莫德附和，连连点头，“对，第一军校的人出局。”
　　利未安森阴沉沉地瞥他一眼，“第二军校的人也出局。”
　　阿斯莫德垂下眼帘，拉长了声音，“可我现在已经弃暗投明了。”
　　最终，这场争执结束在了顾年手下。
　　“顾钰是我弟弟。”他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第86章 
　　正逢清晨，薄雾未散。
　　莹蓝色的小虫落在路边野草长长的草叶上，一滴露珠原本坠在叶子的末端欲落不落，在这只小虫子落下之后，叶片微微一颤，到底是掉了下去，很快就没入湿润的土壤消失不见。
　　在这只虫子无数的复眼之中，倒映出顾钰一行人的身影。
　　这副影像被虫群之间看不见的网络，安静且迅速地传达给了虫巢之中的王。
　　巢穴之中，高高在上的王座之上，一个男人静静坐在那里，他睁开双眼，莹蓝色的眼睛在暗处发出幽幽的光，顾钰的身影倒映在了他那莹蓝色的双眼之中。
　　他低低念，“顾医生。”
　　不知是不是在私下念过多少次这三个字，他现在用人类的发声器官说话的时候异常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的凝滞感。
　　这引起了一旁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的侧目，他笑了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使用人类的说话方式了。”
　　他叫出男人的名字，“微蓝。”
　　明明往常传递消息从来都是通过虫群的蜂鸣。
　　因为微蓝虫族的特性，加上远离人群，他极其抵触使用人类的语言，在微蓝眼中，虫群就相当于他的手脚，使用起来要比这具人类的身体要方便的多。
　　微蓝大概只熟练‘顾医生’这三个字，接下来的交流又是通过虫群了。
　　【我见过他，也记得他的名字】
　　【他就是你口中的那只百灵鸟吗？】
　　“对，他是不是很可爱？”黑色斗篷的人非常坦然地承认了，他示意微蓝将虫子传送过来的影像投影出来。
　　在画面最中心，赫然就是顾钰的身影。
　　为了不打草惊蛇，防止飞行器被地球上联邦据点探测到，所以他们并未使用飞行器，而是以队伍为单位，轻装简行。
　　顾钰的队伍已经行军一段时间了，目前不知为何停了下来，正在分头探查着什么。
　　披着斗篷的人伸出手，仿佛轻轻触摸到了顾钰的眼角，赞叹道，“他是那么的美丽……”
　　画面中心的顾钰闭着眼睛，静静聆听着什么，半晌后转过头，恰好看向虫子的方向，透过这只虫子的复眼，仿佛正在与画面对面的两人对视。
　　披着斗篷的人“呀”了一声，带着笑意道，“我们被发现了。”
　　微蓝愣了一下，片刻后补充道，【他很敏锐。】
　　微蓝表现得甚至有些高兴，他的心性单纯得如同一个孩童，为了这一点发现而兴奋，【他总是能很快地发现我。】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间，那只莹蓝色的小虫已经被顾年捕猎到了。
　　微蓝侧了侧头，显然对这只小小的虫子并不在意，他只是专注地盯着在这之前被传过来的画面。
　　斗篷人看向微蓝，“你不生气吗？微蓝。”
　　微蓝静默片刻，【我的虫群很庞大。】
　　隐含意思是被发现一只两只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并不因为这个责备顾钰。
　　虽然虫群对他来说如同手脚，但是在手脚这么多的情况下，失去手脚这件事情似乎变得不值一提。
　　披着斗篷的人托着下巴，“你这可是差别对待，明明之前我改造你一只虫子你就对着我发脾气了。”
　　微蓝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虫群振翅的声音稍稍大了一些。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待顾钰就格外优待，就是在见到他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想亲近。
　　“不过差别对待归差别对待，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斗篷人半是警告半是提醒地开口，“微蓝，你必须记得我们这次的目标，我们需要剔除顾钰一切不必要的情绪。”
　　所以他就不该有爱恨。
　　【可我喜欢他有情绪。】微蓝现在有些不太情愿，他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哪怕他会伤害我的虫子。】
　　斗篷人安慰似地抬起手，他将微蓝过于长的长发撩起来一缕，“这是为了我们的事业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微蓝，只有清理掉那些多余的，不必要的情绪，他才能安心地待在我们这边。”
　　他的声音蛊惑，循循善诱，“如果不完全启动那个程序，顾钰从生到死都不会站在我们这边，他讨厌我们，不是吗？就像你的虫子从来都不讨人喜欢一样，顾钰也不会喜欢你的。”
　　“何况，如果当初不是出了意外，顾钰原本就该与我们待在一起的，他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亲人’，是我们的才对。”
　　“想想我们的同胞，微蓝，想想我们的计划。”
　　最终，微蓝还是答应了，【我会服从命令的。】
　　……
　　顾年伸开掌心，那只小小的虫子就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他有些懊恼，“死掉了。”
　　安德烈凑过去看，他表现得比顾年还要懊恼，“我就说应该让我来抓的，顾年你老是冒冒失失的。”
　　“它是自己死的好不好，我已经将力气放到最轻了。”顾年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捣了一下安德烈，“明明你才是最冒失的那个。”
　　顾钰将他们两个分开，将那只虫子接过来，收到标本盒子之中密封好，“这种虫子似乎会自杀，一旦被抓到很快就会死去。”
　　“不过我们可能要有麻烦了。”
　　顾钰：“我们应该从落地不久就被发现了。”
　　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被窥探的感觉的。
　　顾钰轻轻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我总觉得有些不妙。”
　　前路莫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
　　顾钰将装着虫子的盒子收起来，“走一步算一步吧。”
　　顾年点了点头，往顾钰那边走了几步，在这个过程之中化为了兽形——是一只大猫的模样。
　　黑色的皮毛顺滑，碧绿色的竖瞳带着一丝冰冷，只是大猫的动作却分外亲昵，它用头蹭了蹭顾钰的腰，而后在他面前伏低了身子，好让顾钰坐上去。
　　其余几人也陆陆续续化为了兽形，继续朝着定好的目标前进。
　　……
　　地球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以前可以被称为钢铁森林的城市缓慢地腐朽，逐渐变成真正的森林。
　　大概是春末夏初的原因。
　　到处都是一片翠绿，生机勃勃，漂亮的花随处可见，大片大片不知名的花盛开着，遍布在草地上。
　　绿色的藤蔓到处蔓延，自废弃的大楼上垂落。
　　以前被使用的道路还留有一些痕迹，不知名的草在两边肆意生长，溪流自远处蜿蜒而来，又向远处延伸过去，溪流边有小鹿在低下头喝水。
　　原本人类的城市变成了大自然的城市。
　　如果不是带有任务的话，地球很显然是个放松身心的好地方。
　　吴九辨赞叹，“不愧是被称为生命起源的星球。”
　　他说着，忍不住在一旁柔软的草地上打了一个滚，柔软雪白的毛发上沾染了几片草叶。
　　顾钰一路都没有出声，他只是贪婪地用双眼看着经过的一座座城市的废墟。
　　在联邦被虫族逼出地球之前，地球就是个非常珍贵的星球博物馆。
　　上面一切有关于人类的痕迹都被保留下来，即使因为那场末日，地球上大部分城市都被损坏了，但是在联邦的维护下，所有的城市都被用技术复原了回去。
　　这就是地球，顾钰在心底默默念，是他曾经的家。
　　一扫之前顾钰印象之中末日的颓废灰败的模样。
　　此时此刻展现在他面前的地球是生机盎然的，在经过那么多的岁月之后，这颗古老的，生命起源的星球仍旧有着朝气蓬勃的气质——在人类的战争远离它之后。
　　头顶的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脚下的土地柔软湿润，空气凛冽清新。
　　在没有人类的这些岁月里，它仿佛在经历一场新生。
　　曾经繁华的街道上如今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曾经高耸入云的高楼现在成为了各种小动物的游乐园。
　　顾钰注视着一只松鼠从高架桥上顺着藤蔓爬下来，它大摇大摆地使用着人类留下来的道路，而不必担心会有任何来自于人类的危险。
　　甚至在见到顾钰的时候，这些动物也丝毫不害怕，反而是好奇大于恐惧，好奇地望向顾钰。
　　顾钰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本因为任务一直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下来。
　　在亲眼看到地球在未来——在人类已经脱离地球母亲怀抱的未来，仍旧能够存在——并且比以前还要生机盎然，这让顾钰的心情变得轻快。
　　……
　　联邦最中心的据点基地并不大，里面的工作人员总共也只有十个，他们只是负责地球各个城市的维护。
　　尽管人类已经完全脱离地球，但是故土难离，地球的意义除了丰富的资源之外，还是人类的起源星。
　　人类在离开它的时候，已经将地球破坏得千疮百孔，战争摧毁了一切，将这颗星球变成了一片炼狱。
　　顾钰的前世就在处在人类计划离开地球的时期，因为地球已经变得不再适合人类的居住。
　　在他的印象之中，地球从来都没有过安静的时刻，一直都是灰色调的。
　　这也是顾钰第一次见到重新焕发生机的地球。
　　就像是一个奇迹，也像是姗姗来迟的惊喜，尽管这个惊喜跨越了许多年。


第87章 
　　除了在一开始那只小虫子来自对方的试探之外，顾钰一行人到达据点的过程很顺利，没有再出什么波折。
　　只是这样的平静更加令人不安。
　　对手潜藏在暗处，而且除了一些特别浅的知识以外，他们对对手一无所知，这样就让顾钰一行人很被动。
　　据点内安静整洁，一切都井井有条，甚至安静有序地运转，仿佛有人一直在对此维护一般。
　　这让他们心中更加警惕。
　　……
　　这一次的行动，帝国方面其实就是抱着会全军覆没的，最悲观的心态进行的，除了帝国方面也在受到这种莹蓝色的虫族影响之外。
　　这还是联邦在这些年来的难得一次地主动发起合作，也是第一次示弱，甚至为了与帝国进行合作，还在签订合约的时候做出了极大的让步——这意味着帝国第一次拥有了主动的优势，即使这一次可能会损失许多力量，即使这一次对于对方几乎没有多少情报。
　　即使冒着失去顾钰的风险。
　　顾景云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交给站在一旁的副官。
　　他在椅子上坐下，无声地叹了口气，只有这时，顾景云才稍稍在眉眼间显露出些疲惫来。
　　顾景云盯着落地窗外的景色看了半晌，而后五指成梳，将细碎的额发梳上去，他轻声喃喃，“我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亲手将自己的两个弟弟都推到了最危险的地方，说不定也会亲手接回他们的尸体。
　　父亲跟母亲都不会原谅他的，顾景云想。
　　可是他坐在这个位置上。
　　副官将手轻轻搭在他肩上，“这是必要的牺牲，长官。”
　　“为了帝国。”
　　顾景云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笑出声来，“为了帝国。”
　　“唯一可以算是好事的就是，我再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副官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顾景云，他自从军校毕业就一直跟着顾景云，是顾景云的左膀右臂，一路跟着顾景云走到了这个位置。
　　他也是亲眼看着顾景云是怎样从前线一路摸爬滚打过来，顾景云出身其实并不算高，父亲自前线退下来之后，就一直在军部的文书处工作，管理一些并不算很重要的事情，上校的军衔荣誉大于权力。
　　顾景云能走到这个位置，是吃过不少苦头的，甚至在前线也有很多次出生入死的经历，与军部有家族支持的那些人不同，他是踏着军功，一步步走上了首脑的位置。
　　在这个过程之中，自愿追随、支持顾景云的人大多数都是被其人格魅力打动，并且坚信顾景云会是那个带领帝国走上更好的道路的人。
　　在副官心中，顾景云一直都是冰冷强硬的，从不曾流露出柔软的一面，让人怀疑他到底是机器还是人类。
　　甚至在跟父亲交流的时候也从来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硬模样。
　　面对身为S级的顾年与顾燃，也向来都是不与之亲近，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帝国大多数人也都是这么做的，帝国的律法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必须远离，但各种宣传跟规定都是鼓励这么做的。
　　身为帝国首席指挥官兼任首脑的顾景云自然也要身体力行做好表率。
　　只是这一切自顾钰来了顾家以后就不同了。
　　顾钰是顾景云第一个并非S级的弟弟，这也是在最开始非常困扰顾景云的事情，他对于家庭跟家人的认知很浅薄，在顾向晚的影响下，顾景云也成长为了一位雷厉风行的军人，但是家庭并非战场。
　　顾景云在如何处理家人的事情上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但与之相反的是，顾钰受到了顾夫人的影响，加上他本性柔软，顾钰很擅长去爱人——即使他得到的爱并不多——也擅长引导别人如何去爱。
　　虽然顾景云并不想承认，但是他在顾钰身上学到了很多，关于如何处理家庭关系方面，甚至直到现在，顾景云在跟家人交流的时候，还是要运用到从顾钰身上学到的东西。
　　而且在顾钰的要求下，顾景云开始参加顾年、顾燃的生日会，也会给他们带去生日礼物。
　　这多少让顾景云跟顾年、顾燃的关系有所缓和。
　　虽然几个人见面还是不怎么说话，每次开口都带了刀子一样，但是比之前要好的多了。
　　“可惜我不是个好哥哥。”顾景云闭上眼睛，他捏了捏鼻梁，“浪费了顾钰的一片心意。”
　　他当然知道顾钰在缓和顾家父子跟兄弟关系之间做出的努力，只是顾景云总是太忙，每次都是想着下次再说，下次总是来得及的。
　　可惜，很可能就没有下次了。
　　这两年，除却每年都会参加生日聚会，送生日礼物之外，顾景云几乎推掉了顾钰的每一次邀请。
　　甚至在顾年回到军校之后，也因为事务繁忙，拒绝了顾钰要跟他一起聚聚的提议。
　　其实顾钰也很体谅他的忙碌，每年也只邀请那么两三次，可就是那么两三次，顾景云还是拒绝了。
　　他真的是个不称职的哥哥，并且现在就要为这不称职付出代价了，顾景云想。
　　副官有些不知所措，他其实见过许多人崩溃，也见过许多人疲倦的模样，但是这一切都抵不上顾景云在他面前流露出这么一点可以用软弱来形容的冲击大。
　　尤其顾景云平日里从来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有谁会见到狮子的柔软呢？副官想，他算是见过了。
　　副官叹了口气，不太熟练地安慰道，“顾钰跟顾年都能理解您的，而且他们也并没有抱怨什么。”
　　顾景云睁开眼睛，“就是因为他们的不抱怨，我才更加无法原谅我自己。”
　　顾景云这辈子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在前线的时候好几次生死关头，他都从来没有胆怯过，但是现在，他甚至都不敢去想如果这次任务失败，顾钰跟顾年回不来的后果。
　　他只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自己，安慰自己这次任务一定会成功的，即使不成功，顾钰他们也能够脱身。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这次他或许是真的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而他很有可能要为此后悔一辈子，顾景云想。
　　他第一次感到了疲惫。


第88章 
　　“这些虫子是不是不太会使用高科技的东西。”
　　吴九辨拿着联邦方给的通行密钥打开了据点的大门，推测道，“他们连密钥都没有更改，也不知道是太过愚蠢还是太过自信。”
　　被队伍的成员保护在最中心的顾钰接上了他的话，“我觉得应该是后者。”
　　它们肆无忌惮，并不惧怕任何人类的驱逐与入侵，甚至格外坦然地将联邦此前在地球上设置的一切都保持了原样。
　　利未安森他们之前与之战斗的虫族都是力量型的护卫型虫族，哪怕是作为智囊的高级虫族战斗力也很强。
　　很少有这样将进化方向改变到这种控制人类的方向，甚至不惜为此将体型变小。
　　这样很不利于战斗。
　　对于队伍里的所有人来说，都是首次接触这种类型的虫族，他们对这种虫族的了解很浅显，不知道如何应对，甚至连察觉它们的踪迹这种事情也必须依靠顾钰。
　　还是第一次处于如此被动的处境。
　　利未安森几乎是调动起了他所有的感官来查探周围的环境，其实他的追踪能力是这些S级里最强的，因为兽形是羽蛇神，利未安森可以使用热成像感应周围。
　　他可以不使用眼睛就感应到周围的生命体。但是唯独那种莹蓝色的虫子是个例外。
　　被那些虫子悄然跟上的时候，在顾钰提示之前，他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这意味着在这种环境里，这些虫子可以逃脱利未安森的感应，避开他的探询。
　　不使用这个能力让利未安森莫名的焦躁，他压下那些莫名奇妙的情绪，专心将自己的任务做好。
　　利未安森抿了抿唇，在让顾钰进入据点之前带着几个人极其小心地将里面查探了一遍，每个边边角角都检查到。
　　这个工作花费了利未安森不少时间，但并不是无用功。
　　他在据点内不仅遇到了联邦被寄生的工作人员，还在一个实验室内发现了正在发育的一个小小的虫巢——里面大概有一百多个虫卵。
　　只是人数并不对，据点内的工作人员应该有十三个，利未安森一行人将整个据点都检查完也只找到三个人。
　　利未安森难得如此细心，甚至还记得叮嘱其他人，“清理的时候仔细一点，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我们今天要在这里过夜。”
　　如果是只有S级的话，利未安森只会考虑落脚点，反正S级都皮糙肉厚的，在野外睡一觉也没有什么，但是现在队伍里有顾钰，利未安森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总不能让顾钰也跟着他们在野外露宿，利未安森想，如果是冬天的话还好，那时他的兽身上绒毛厚厚的，晚上的时候如果冷他可以将顾钰用蛇身围起来，把风霜严寒都挡在外面。
　　但现在是夏天，利未安森身上的绒毛不够厚，在昼夜温差过于大的晚上，他也无计可施，甚至很有可能要眼睁睁看着顾钰被其他兽形毛绒绒的家伙抢过去。
　　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发生，利未安森暗自下定决心。
　　但是他面上半分不显露，只拖着联邦被寄生的三个人朝着顾钰走过去，停下脚步的时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利未安森将联邦那三个被寄生的工作人员制服，押送到顾钰面前，又将封存的虫巢交给了一瓶旁的吴九辨，示意他帮顾钰拿着，“里面已经完全干净了。”
　　而后看向顾钰，“今天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我给你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房间。”
　　顾钰弯腰，慢条斯理地将手术刀取出来，“这个先不着急，先找个干净的实验室先处理一下被寄生的人。”
　　他低下头，看着那三个人，表情从利未安森的角度看过去有些冰冷，但是仍旧让利未安森忍不住心下一动。
　　他真温柔，利未安森心想，哪怕是拿着刀，也像是握着花朵。
　　顾钰取出医疗箱，伸手将自己脸颊边滑落的黑发撩起来，大概是因为进展顺利，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看看我们能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消息吧。”
　　顾钰现在对于如何处理那些小虫子已经很有一套了，因为手法娴熟，时间充足，他甚至还有时间给人先麻醉再动手。
　　……
　　【他真好看。】
　　微蓝跟利未安森一样发出了感叹，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被投影出来的顾钰的影像。
　　【他身上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随着寄生的虫子被杀死，投影出来的影像一个个消失，这让微蓝稍稍有些遗憾。
　　坐在一旁的黑衣斗篷人抬头看了微蓝一眼，警告道，“因为这就是他的能力，S级会下意识对他产生好感，但是微蓝，你要牢记我们的目标，不要沉迷于此。”
　　【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微蓝有些不满，他现在表现得有些任性了，【任务跟我看顾钰并不冲突。】
　　身为虫族的王，他很少被人忤逆，能够忍受斗篷人待在自己的地盘还是看在两人都身处同一组织的原因。
　　微蓝兴致勃勃地将视线落在之前的录像上。
　　【我现在有些后悔只留下三个人了，我应该多留下几只的。】
　　这样他就可以多看那个医生几眼了。
　　“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S级会被人控制的原因吧。”斗篷人的声音有些嘲讽，“因为你们不会控制自己的欲望。”
　　因着这有些冒犯的话语，微蓝的眼神沉了下来，他带着些威胁地看向身边的人，虫群也随着他的意志自各个交流汇集到一起，在半空之中汇聚成了一个庞大的，仿佛正在流动的莹蓝色的湖泊。
　　虫群的蜂鸣尖锐到近乎刺耳。
　　【不要忘记你也是我们之中的一员。】
　　那人站起身来，厚重的斗篷轻柔地从座椅上滑落，“我当然记得，并且永远不会忘记，正是因此，所以我才要解放你们。”
　　“我们都怀抱着同样的信念不是吗？”
　　“解放所有的S级，解放我们所有的同胞，这也是我们的父辈从帝国叛逃的原因。”
　　他的声音冷冷的，“忘记这些的是你们才对。”
　　【我没有忘记。】微蓝带了些怒气，他甚至开始尝试着开口说话，只是他的发声器官太久不用了，最终也只能说出几个意味不明的字眼。
　　对于吵架这方面，他显然很不占优势。
　　而斗篷人与微蓝正相反，他极其擅长话术，在不轻不重地斥责过后，接下来的话就软了一些，安抚微蓝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忘记，我只是不想让你也被顾钰迷惑住。”
　　“当初他被人放走也是因为他迷惑住了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所以我才这么担心的。”
　　他放轻了话语，“而那个时候他才仅仅几岁而已，甚至还没有完全觉醒，就已经可以运用能力去蛊惑人心了，我们现在都不知道这些年来他的能力到底有了什么进展。”
　　只能根据联赛上的录像来进行推测出顾钰已经能够将S级安抚好了。
　　他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治疗机器了。
　　斗篷人心想，如果剔除掉那些不必要的情绪，那么顾钰就更加合格了。
　　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有自己的主见的顾钰，他们只需要他发挥该有的作用。
　　【可是我只是不明白。】
　　微蓝已经被安抚住了，他平静下来之后，虫群也重新归于黑暗，从四面八方而来，又从四面八方而去。
　　【我们的父辈当初逃离是为了自由，是为了不被控制，可是我们现在在做的是什么呢？】
　　微蓝动了动唇，他磕磕绊绊的，不太熟练地开口，“我、我讨厌被控制。”
　　他说话很是吃力。
　　但仍然坚持着说了下去，“我也、讨、讨厌控、控制、人”
　　这些他都不喜欢。
　　微蓝不高兴，他在控制别人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愉悦的心情。
　　而且微蓝觉得，哪怕是父辈们，在逃离帝国之后，也没有得到预想之中的自由，他们仍旧被黑市的人控制着，被血脉暴动控制着，身不由己。
　　一直以来，控制他们的从来也不是什么帝国，什么上层，从始至终都是来自血脉的牵绊。
　　斗篷人哑然失声，他半晌没有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出声，“可是，如果我们不控制顾钰的话，你就要一辈子呆在这里了。”
　　斗篷人冷冷道，“而且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于血脉暴动，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吗？”
　　【我觉得这样的未来也不是很坏，我在地球上，我不会伤害到你们。】
　　“那么我们其他的同伴呢？你就不管他们了吗？”
　　披着斗篷的人抬起头，露出苍白的半张脸，尖俏的下巴让他显得有些脆弱。
　　“那是我们的家人。”
　　【按照你的话，顾钰也是我们的家人。】
　　“他当然是！”
　　斗篷人的声音激动起来，“如果不是帝国的那些人带走了他！顾钰现在就是我们的！他会跟我们一起生活，跟我们一起长大！”
　　【可他那么脆弱，并不一定会在黑市里活下来。】
　　微蓝指出来一点，【他会死在黑市里的。】
　　披着斗篷的人冷笑一声，“我不会让他死的，我会保护好他。”


第89章 
　　据点的清理有些过于轻松。
　　而且联邦的据点之内对付入侵敌人的武器都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而在利未安森等人强行进入，并且制服被控制的三个联邦的工作人员的时候，他们也一点反抗都没有。
　　就像正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一样。
　　顾钰跟吴九辨正在确认队伍其他人的情况。
　　精神力构建起的频道内，每个小队都接收到了反馈自己当前信息的要求。
　　【A组没有遇敌，据点也已查探完毕，里面没有人。】
　　【B组没有遇敌，据点正在查探中。】
　　【C组没有遇敌。】
　　……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只有我们这一队遇到了三个人。”
　　吴九辨喃喃道，“还真是有些不妙。”
　　顾钰则是在替吴九辨整合完消息之后，就要起身去查看那三个人的情况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控制的时间太长，他们仍旧没有醒过来。
　　他听到吴九辨的话，也跟着轻轻叹了一声，“是啊，有些不妙。”
　　只是比起担忧的话来，顾钰面上却没有丝毫担忧。
　　不知为何，在刚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顾钰就感到无比的安心感，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跟他说欢迎。
　　顾钰看向落地窗外，现在已经是傍晚，暮色降临，窗帘半依半靠，夜色如水，弥漫了大半个房间。
　　天边是淡紫色的晚霞，在那之上，是渐变的越发深的天幕，天幕上已经有了一颗星星在闪烁。
　　就连拂过窗帘的风都带着节奏一样。
　　顾钰想着，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被风轻轻扬起的窗帘上，伴随着悠扬的风而来的，是一段极其舒缓的曲调。
　　让人忍不住就此沉下去。
　　或许是他的表现有些异常，吴九辨忍不住叫了一声顾钰的名字。
　　顾钰这才惊醒过来似的，从这种迷幻的感觉之中抽身而出。
　　吴九辨关心道，“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顾钰回过神来，抿唇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有些……走神。”
　　就像那次在餐厅里一样，有什么在呼唤着他。
　　顾钰在窗前站了半晌，而后跟吴九辨道别之后，转身离开。
　　很快就到了休息的时间。
　　晚上大家是一起在客厅吃的，其实没有什么需要一起吃的理由，食物就只是最简单的营养液，只是为了避免浪费时间，大家顺便交流一下自己的发现跟看法。
　　利未安森注意到顾钰根本没有拆开营养液的包装，只是坐在沙发上，低头盯着自己发动到的那支营养液出神。
　　大概也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吴九辨在讨论结束之后朝着顾钰投去了担忧的目光。
　　阿斯莫德则直接得多，他径直问顾钰要不要换个口味的营养液，或者明天他们出去的时候带一些猎物回来，“外面的森林里有很大的动物，就是不知道你习不习惯吃它们的肉。”
　　他瞥了一眼顾钰，在顾年杀人一样的目光里改口，“不过，我想可能你不太习惯。”
　　第二军校对于S级的管制严格，但是为了保持他们的凶性，时不时就会投喂带血的生肉，或者一些活的动物——这个项目可以在网络频道上付费观看，甚至是第二军校赚钱的一大渠道——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会让他们自己去捕猎。
　　如果要说起在野外的生存能力，第二军校的兽人应该是最强的，就算什么都不给他们，他们也能在森林立生活得如鱼得水。
　　阿斯莫德摸着下巴端详着顾钰。有些想象不出来这么漂亮干净的医生会如何吃下生的血肉。
　　他的牙齿或许连肉都撕咬不下来，不过没关系，阿斯莫德想，只要顾钰需要，会有许多只野兽愿意为了他将肉撕扯成小块儿的。
　　顾年则是一言不发地将顾钰手中草莓味的营养液换成了自己手中的牛奶口味的。
　　顾钰冲顾年笑了笑，解释道，“我刚刚有些困了。”
　　“不过。”他垂下眼帘，一边打开那支营养液一边道，“还是谢谢你。”
　　顾年别扭地侧过头去，避开顾钰的视线，用牙齿将自己手中的营养液咬开。
　　在讨论结束之后，每个人都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顾钰的房间被安排在了最中心，以便万一有什么事情其他人可以迅速赶到。
　　利未安森是最后一个起身的，他在注视着顾钰的房门开了又闭，在一片寂静之中随便取了一张毯子，却没有走向自己的房间，而是在顾钰门前坐了下来。
　　他将毯子铺在地上，就地靠着门坐下。
　　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利未安森可以感应到顾钰在床上辗转反侧，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坐在床边。
　　骗人，利未安森在心中轻轻道，明明就不困，甚至还在失眠。
　　外面的月色落了进来，洒在了利未安森身上，将他浅色的金色染成了冷薄的银色，利未安森一直没有入睡，他用毛毯将自己裹起来，靠着顾钰房间的门口，替他守夜。
　　最后又在晨光熹微的时候，其他人起床之前，率先离开。
　　只是有一件事情仍旧让利未安森牵挂着——顾钰几乎一晚未入睡。
　　利未安森习惯了浅眠，晚上的休息足够他保持白天的精力充沛，如果任务需要，他甚至可以十几天不睡觉，但是顾钰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他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进入房间，在洗漱台前洗了把脸，而后低低叫了一声“顾钰……”
　　……
　　夺回据点之后的任务就要轻松一些了。
　　接下来几天就以据点为中心往外继续查探就可以了，因为据点之中的各种武器都还在，包括防御机制也全部完好无损。
　　吴九辨跟顾钰作为指挥官跟医生，后续都不需要跟随队伍进行外出的任务。
　　只是伴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任务并未有什么进展，其他小队的成员也是一无所获，队伍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带了些焦躁。
　　在例行的讨论之后，众人安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利未安森则是如同往常一样在顾钰的门前守着。
　　夜色已经很深了，利未安森抱着腿，窝在毯子里，闭目养神，这样的样子让他显得有些乖巧。
　　夜晚不总是寂静的，外面有风声跟各种小虫的声音，偶尔还可以听到夜鸠的叫声，一声声的，带着凄厉跟阴森。
　　只是这些声音里似乎混入了什么奇异的声音，有些像是虫群振翅的蜂鸣，带着奇异的节奏。
　　利未安森已经连续好几个夜晚听到这种声音了。
　　只是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顾钰身上，并没有太在意。
　　毕竟已经是夏天，昆虫活跃，在据点周围，这样的声音过于多，没什么出奇的，可现在，利未安森在半梦半醒之中，忽然被这个声音吸引去了心神。
　　嗡鸣声并不好听，但是也不刺耳，它们听起来就像是一大堆虫群一起自空中掠过的时翅膀的摩擦声，但是在仔细听去的时候又消失不见。
　　就好像在召唤着什么。
　　房间内，顾钰睁开眼睛。
　　浩瀚的精神力海之中，一段被尘封的程序缓慢地浮现出来，就如同精密的机械齿轮，严丝合缝地介入了他的记忆。
　　利未安森感觉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他的听力很好，任何声音在他耳中都是放大的，在夜晚的时候，他会经常性的自动过滤一些无意义的声音，不然的话，全世界在他耳中都是一片嘈杂的。
　　只是过于敏锐的听力有时候也会让利未安森忽略一些事情。
　　他闭上眼睛，倒在地上，在毯子里蜷缩成一团，陷入沉沉的梦乡。
　　周围的一切也全都安静下来，就好像一齐陷入了沉眠一样，安静到不可思议。
　　伴随着“吱呀”一声，利未安森身后的门被打开。
　　顾钰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利未安森，弯腰替他将厚厚的毛毯盖好，而后才越过利未安森，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客厅之中只留下一盏地灯，灯光昏暗。
　　而就在这时，那盏昏暗的地灯也忽地灭掉了，这就使得客厅之中那只散发着淡淡的莹蓝色光的蝶变得显眼起来。
　　它振翅而起，飞行的轨迹上留下漂亮的莹蓝色的磷粉。
　　就如同点点星光。
　　顾钰伸出手，这只漂亮的蝶落在他的指尖。
　　他专注地盯着这只蝶，瞳孔之中映出那漂亮的莹蓝色，片刻后，这只蝶便从顾钰的指尖离开，往门外飞去，就像是要引领着他去往哪里一样。
　　顾钰丝毫没有犹豫地跟了上去，安静地经过一道道走廊，经过好几个大厅，最终那只蝶落在了站在据点门口的一个穿着斗篷的人的指尖。
　　那只蝶安静地振翅，漂亮的莹蓝色在黑夜之中就像是一团火。
　　穿着斗篷的人朝着顾钰张开双臂，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欢迎回来。”
　　站在他身后的，是无数左眼闪烁着莹蓝色光芒的人，那些人有高有矮，全都穿着带有联邦标志的衣服，顾钰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其他一个小队的S级。
　　穿着斗篷的人轻轻靠近顾钰，他低下头，将被遮掩的眉眼暴露在月光下，轻声问顾钰，“你现在应该记起我了吧？”
　　顾钰眨了眨眼，从记忆的最深处，从那些零星破碎的片段里翻出来那些画面，同样轻声叫出他的名字，“鸦青。”
　　他跟微蓝一样，名字都是代表颜色的名词。
　　鸦青显然因着顾钰的声音有些激动。
　　他往前走了几步，斗篷的帽子滑落下来，露出底下如同月光一样皎洁的长发，过于苍白的肤色在月光下显得透明。
　　他整个人的长相跟名字截然不同。
　　鸦青握住顾钰的手，他的眼睛是宛若晴空的颜色，是与微蓝的莹蓝色完全不一样的蓝，给人干净清新的感觉，“我带你回家。”
　　“不可以拒绝。”
　　他微笑着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用一种跟话语完全截然不同的轻松愉悦的语调说道，“不然的话，我就杀死你的同伴。”
　　鸦青侧了侧身子，好让顾钰看清自己背后的那些人，“如果你拒绝我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他亲昵地弯下腰，在顾钰肩头蹭了蹭，用一种撒娇的语调道，“阿钰让我伤心了，虽然我不舍得伤害阿钰，但是我会将怒火发泄到其他人身上哦。”
　　“阿钰也不想这样吧？”
　　顾钰侧过头，注视着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他稍稍有些恍惚。
　　十岁之前的记忆现在还有些断断续续，并不算完整，但是已经足够让顾钰记起来鸦青是谁了。
　　他们都是在一个实验室内长大的孩子。
　　黑市跟混乱地区秉持的是跟帝国完全不同的制度。
　　他们是由大人们共同抚养的。
　　他们也不知道父母是谁，所有未成年的孩子都在研究所成长，也在研究所的研究下发展着能力。


第90章 
　　鸦青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顾钰，“你该回来了，阿钰。”
　　顾钰绕过他，看向他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又收回视线，“你做这一切就只是为了让我回去吗？”
　　顾钰抬头看鸦青，他笑了一笑，“回到黑市的实验室去？”
　　鸦青默然不语，半晌后才开口，“你已经长大了。”
　　“你应该自己来选择，并且自己承担选择的后果。”
　　“我可以跟你走。”顾钰并不介意鸦青阴沉沉的态度，他表现得与往常一样，语气甚至称得上是温和，“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让这些虫族离开被寄生的人，并且退出地球。
　　顾钰想了想，又加上一条，“不许伤害他们。”
　　这个“他们”包括帝国跟联邦的军人。
　　鸦青近乎嘲讽地“哈”了一声，“你就这么担心那群被项圈套住的小狗狗吗？哦，对了，还有地球，帝国为了一个地球防线就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你还要为了他们说话吗？”
　　顾钰只是注视着鸦青，平静地解释道，“是我自己主动要求来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鸦青显然很是愤怒，说话的时候
　　最终鸦青还是答应了，“没问题，只要你回来，我保证那群小狗一根绒毛也不会掉。”
　　鸦青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他也不在乎地球会怎样，也不在乎地球归属于谁，他这次的目标就只有顾钰一个。
　　他一瞬不移地看着顾钰，意味不明道，“你变了很多。”
　　鸦青近乎贪婪地看着顾钰，“我记得那时候你大概就这么高。”他比划出了一个高度，“我记不太清了，但是你那时候就很弱，这一点倒是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从来都是如同幼兽一样，眼神清澈，哪怕是此刻看着身为敌人的他也同样如此，一点戒备都没有。
　　这让鸦青有一种时空错乱感，仿佛此刻还是十几年前，顾钰仍旧还在他身边，乖乖巧巧地排着队等待着做身体检查。
　　顾钰现在还想不起太多东西，只是一些画面如同走马灯一样地浮现，他强忍着头疼，侧过头，朝着鸦青露出一个微笑来，“人都是会变的。”
　　“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鸦青领着顾钰往前走，哪怕面上一片冰封，但他还是不自觉地放慢了步伐，“是啊。”他低低地笑，“你已经从我身边逃走这么多年了。”
　　而在外面经历过这么多的颠沛流离之后，专属于他的阿钰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鸦青抬起手，一只莹蓝色的蝶就在他的指尖，翅膀缓慢地开合。
　　他古怪一笑，将手递到顾钰的面前，“为了庆祝你的回来。”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只蝶振翅而起，轻柔地落在了顾钰的耳侧。
　　“这是礼物。”
　　那些被控制的人们缓慢地往前走着，直到将整个据点都包围。
　　鸦青带着顾钰在人群之中穿梭，与人流逆向而行，如同石头分开水流，鸦青所到之处，人群也给他们让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顾钰朝着周围扫视一圈，甚至还看到了几个全副武装的S级，他收回视线，“你什么时候会让他们脱离控制？”
　　他大概能猜到这些被控制的人会被控制来做什么。
　　“这就要等我们离开之后了，我必须得保证那些小狗狗们不会来阻止我们。”鸦青漫不经心地坐实顾钰的猜想，“这些人就很适合来阻拦他们。”
　　……
　　如同鸦青说的那样，他确实不在乎地球，也不在乎帝国的那些人。
　　在将顾钰带回虫巢之后，鸦青就立刻着手要离开地球了。
　　他命令微蓝，“让戴文来开飞艇，虽然他很狡猾，但是他知道最短的路线。”
　　微蓝却是首先看向了顾钰，他尽力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不太熟练地打招呼，“顾、顾医生。”
　　一旁的鸦青瞥了微蓝一眼，纠正道，“他不姓顾。”
　　顾钰却径直绕过了鸦青，朝着微蓝伸出手，同样温和地笑，“你好，我是顾钰。”
　　鸦青不满，加重了声音，“阿钰！”
　　顾钰难得发了脾气，他的笑容在鸦青出声的那一刻就变得冷淡，“我有选择我自己姓氏的权力。”
　　鸦青表情阴郁，他过于消瘦了，哪怕外面罩着厚厚的斗篷也能看出他的骨骼感，这种形象搭配着光线昏暗的环境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怖，就连语调也格外刺耳，“可当初就是顾家将你偷走的。”
　　“并不是。”顾钰垂下眼帘，虫巢里潮湿阴冷，那种冷仿佛刺入骨髓，让他的手脚都僵了，顾钰忍不住开始轻轻发抖，“是他们救了我。”
　　如果不是当初帝国将那个拍卖场捣毁的话，顾钰现在应该就不知道在哪个商人家里待着了。
　　“你不知道真相！”可是鸦青对于帝国的态度显然很偏激，“分明就是他们夺去了我们的同胞，让他们不得不成为被支配的武器。”
　　他有些激动，声音在空荡荡的虫巢之内回荡，“他们甚至将你洗脑，让你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我。”
　　鸦青此时的神情与他宛若神子的外表完全不一样，阴鸷又带着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
　　“他们掩藏了你的‘程序’，你应该是我的，应该站在我们这边的！”说到最后，他近乎是在嘶吼了。
　　顾钰安静地看着鸦青，在他说完之后，才轻轻道，“我会想办法剔除掉那段‘程序’。”
　　那是黑市的研究所用来控制孩子们的东西，他们在所有孩子的精神力海之中都植入了“程序”，除了用来控制其中的S级的行为之外，还用来确保他们不会背叛。
　　这是反叛军研发出来的，说是能够给予S级所谓的自由的东西，只是那段程序有着很强的副作用，而且他们口中所谓的自由，也不过是无序的混乱跟弱肉强食而已。
　　顾钰站在高处，这让他可以很轻易地就看到鸦青的表情。
　　鸦青微微睁大了眼睛，那双漂亮的，有着晴空一般的蓝色的眼睛里带着被背叛的不可置信。
　　在他看来，顾钰说出这句话，就是背叛，这意味着顾钰彻底地站在了帝国那边，抛弃了活在混乱地带的他们。
　　顾钰抬起手，将鸦青散乱的发撩到耳后，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鸦青闭上眼睛，就着顾钰的手蹭了蹭，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凶兽，难得地在此时此刻流露出些温情。
　　只是下一秒，鸦青忽然平静下来，他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握住顾钰的手腕，低低地笑了，带着些疯狂，“我会让你变回以前的模样的。”
　　以前的顾钰很弱，模样乖巧，精致的就像是瓷娃娃，也脆弱得就像是瓷娃娃，就只能依靠他，会用眷恋的眼神望向他。
　　鸦青喜欢那样的顾钰。
　　因为那样的顾钰会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从来不会说要离开，也从来不会抛弃他。
　　“我知道，你会一直蛊惑我，也会蛊惑其他的人，这就是你的能力。”
　　鸦青握住顾钰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前，颇为虔诚地闭上双眼，“你现在只是被帝国那边蒙蔽了双眼而已，他们只是想欺骗你，让你心甘情愿待在他们那边。”
　　“我会让你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


第91章 
　　鸦青痴迷地抬头望着顾钰，他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按了按顾钰的后颈，入手的皮肉柔软温热。
　　下一秒，顾钰便陷入了沉睡，他昏昏沉沉的，倒入了鸦青的怀抱之中。
　　他拥抱着顾钰，脸上的神情是一目了然的喜悦，语气飘渺，如同梦中的呢喃，“我要你永远待在我身边。”
　　反而是微蓝，他不解地看了一眼鸦青，【我以为你很讨厌顾医生。】
　　鸦青连看也没有看微蓝一眼，只淡淡地纠正，“他不姓顾。”
　　微蓝很少接触外界，也很少跟实验室的其他孩子们待在一起，在他这里，关于“家人”“同伴”的概念一部分是从鸦青这边得到的，另外一部分则是通过观察那些莹蓝色的小虫子得出来的，它们繁衍生息，情绪跟交际也异常简单。
　　【他背叛了你。】
　　鸦青抱起顾钰，朝着飞艇所在的位置走去，平静地叙述了一遍微蓝的话，“他背叛了我。”
　　微蓝召集虫群，跟上鸦青。
　　【你怨恨他。】
　　鸦青停下脚步，看向微蓝，他抱顾钰的姿势异常轻柔，像是在对待什么宝物，“可是我同样也爱着他。”
　　“爱跟恨这两种东西并不是完全对立的。”
　　鸦青清楚，他的怨恨并非源于在幼年时顾钰的离开，而是出于再一次被抛弃的恐惧。
　　他于顾钰来说，完全是无足轻重的。
　　鸦青想，反正他已经惹恼顾钰了，不如就做得干脆一点。
　　……
　　顾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洁白的天花板，窗外是一片苍茫的宇宙。
　　这是在飞艇上，顾钰做出判断。
　　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原本作战服上的帝国的标识已经被取了下来，只留下了一个代表他医生身份的蛇绕权杖的徽章。
　　光脑也不见了，身上的武器也没了，所有能与外界产生联系的
　　几乎是在顾钰刚刚醒过来的那一刻，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一只机械猫迈着优雅的猫步地进了房间，随即，房间的门合拢。
　　这只机械猫全身都是由不知名的漆黑的金属制成的，只有一副骨架，尾巴也是嶙峋的骨节，不要说可爱，甚至都能够称得上骇人。
　　但是它的举动比真正的猫猫还要可爱，跳上顾钰床的时候动作格外轻盈，从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也非常慵懒。
　　它凑近的时候，顾钰没有忍住伸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机械猫猫径直躺下了，露出同样冰冷的肚皮，甜美地“喵呜”了一声。
　　监控室内，在看到顾钰抱起那只机械猫的时候，鸦青关掉了投影出来的画面。
　　在他关掉的时候，原本在一旁偷看的戴文立刻假装自己在全神贯注地看航行路线，他还一点都没有搞清楚现状。
　　原本戴文在安安稳稳地睡觉的，结果大半夜的被一群虫子抓上了飞艇。
　　微蓝没有戴文那样小心翼翼，他身边还有一小群莹蓝色虫子作为护卫，【如果是赔罪的话，一只猫是没有用的。】
　　鸦青头也不态，他的声音格外冷，“我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
　　言下之意就是这并非道歉。
　　鸦青顿了顿，低低道，“他会喜欢这只猫的。”
　　……
　　顾钰在机械猫猫的脖颈上找到了一行不起眼的编号，DHBF-75。
　　这意味着这只机械猫是黑市实验室的产物，黑市因为没有帝国法律的限制，对于实验跟发明这方面可以称得上是放肆。
　　除了被明令禁止的人体实验，在人造机械方面也格外肆无忌惮，很难说这只活灵活现的机械猫猫是不是真的拥有一只猫的灵魂。
　　顾钰的能力也是在黑市的实验室内被激发出来的，只是当时他只能治愈外伤，对于精神力方面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他是实验室内最没用的孩子，无论是能力方面，还是精神力等级与体质等级方面。
　　在经过几次激发能力的实验无果之后，顾钰就被研究所彻底放弃了、
　　他成为了只会消耗资源的垃圾，有一段时间，顾钰只能得到勉强维持生命的营养液，这还是研究所看在他有着一张漂亮的脸庞的前提下给予的。
　　生在混乱地带的孩子在长大到一定年纪之前生命安全是受到保护的，成年人不可以插手。
　　这是混乱地带为了保护下一代定下的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铁则，甚至就连百无禁忌进行人体实验的黑市研究所也必须遵守这条规则。
　　但是这也意味着，除了威胁到孩子们生命危险的实验，其他的实验都是开放的。
　　只要不会死亡，就可以做任何事情。
　　而恰好，顾钰生了一张称得上是美丽的脸庞，却又没有任何力量。
　　犹如楚楚可怜又珍贵的笼中鸟，让人忍不住亵玩。
　　对于底层的孩子来说，美丽是很沉重的负担，尤其是如果还没有足够的力量的话，这种美丽往往会引来灾祸。
　　但是在弱肉强食的混乱地带，又有着不可以杀害未成年人生命铁则的存在的前提下，美丽可以让他们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顾钰的运气好，他在被研究所卖到黑市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帝国的军队。
　　他发自内心地感激帝国的存在，也感激顾家。
　　对于顾钰而言，是帝国的军人跟顾夫人，以及在之后遇到的那些人给予了他新生。
　　而现在，顾钰想，他也愿意跟那些人一样，给予更多人新生——哪怕这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
　　据点已经被莹蓝色控制的人群包围。
　　帝国跟联邦这边的队伍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利未安森动作带着些烦躁地一把将窗帘拉上，他的脚步急促，走向了会议室，他紧紧抿着唇，打开门，“目前没有其他异常。”
　　他的表情是难得的阴沉，此时站在门口，五官一半暴露在光线下，一半在阴影处，这让利未安森看上去显得格外阴郁，仿佛下一秒就会冲出去撕咬对手的喉咙一样。
　　拿阿斯莫德的话将，就是一副渴望鲜血跟厮杀的模样。
　　在发现顾钰失踪之后，利未安森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了。
　　吴九辨点头示意知道了，见利未安森如此，忍不住叹气，安抚他道，“不用太担心，顾钰给我们留下了信息。”
　　“我们只要按照他说的做就好了。”
　　利未安森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自己的位置安静地坐下了。
　　他说话的语气仿佛裹挟着冰冷的霜雪，心情显然不是很好，“我肯定会按照他说的做。”
　　利未安森抿了抿唇，“不用担心我。”


第92章 
　　顾钰在飞艇上的待遇其实挺不错的，他甚至可以随意走动，除了联网的权限被限制外，在飞艇内几乎是畅通无阻，甚至是驾驶舱的权限的都是开放的。
　　或许也是没有人想到顾钰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到处走动，至少在他抱着那只机械猫进入到驾驶舱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微微惊诧了一瞬，包括鸦青。
　　驾驶舱瞬间安静下来。
　　鸦青也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偏激。他对于顾钰进入驾驶舱的事情什么意见都没有发表，只是稍稍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坐在驾驶舱的休息区低下头去看书了，仿佛刚刚进来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只是久久没有翻页，能不能看得进去就有些令人怀疑了。
　　气氛有些沉默，戴文让飞艇进入无人驾驶模式，装作不经意地瞥了好几眼顾钰，他对于顾钰其实是有些心虚的，毕竟当初就是他控制阿尔文去军校偷顾钰的。
　　微蓝对于顾钰一向都是友好的。
　　他并不在意两人站在对立的阵营，甚至尝试着对顾钰露出一个微笑，即使这个微笑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诡异——微蓝的努力没有被辜负，他也得到了顾钰的一个微笑。
　　这让微蓝很高兴，他尝试着跟顾钰做出更多的交流，【睡得好吗？】
　　“还好，谢谢关心。”顾钰的视线落到空着的座位上，问道：”介意我坐下吗？”
　　微蓝正跟鸦青一起围坐在飞艇的休息区的一张桌子上，两人并排坐着，在微蓝表示不介意之后，顾钰在微蓝对面坐下了。
　　鸦青握住书脊的手指握得紧了些，原本就苍白的指尖更加没有血色。
　　微蓝没有注意到安静之下的暗潮涌动，他只是很高兴自己跟顾钰进行了交流，然后尝试着跟顾钰说更多的话，【我还以为你会不高兴。】
　　微蓝原本以为顾钰会再也不理睬自己了。
　　顾钰冲着他笑了笑，回避了这个问题，转而道，“碰巧我也想去黑市看看。”
　　鸦青合上了书，他将书放在桌子上，抬头看向顾钰，只是在真的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对视上的时候，鸦青有些狼狈地回避了。
　　他垂下眼帘，语气听不出喜怒，“你生气了。”
　　“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鸦青闻言，抿了抿唇。
　　他是跟顾钰一起长大的，在顾钰没有在研究所消失之前，鸦青几乎是跟顾钰形影不离的，他原本就很擅长感应别人的情绪，更不要说是顾钰的。
　　既然生气的话，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训斥他呢？
　　“我也生气的。”鸦青这么说着，只是声音越发小声了。
　　他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动，将那双颜色漂亮的，仿佛是花了很久时间来调制出的天蓝色眼珠遮掩住。
　　顾钰在这个时候反而显露出强势的一面，“生气到要将我送到黑市研究所去吗？”
　　“哪里有什么不好吗？我们在那里长大，也在那里生活。”
　　“我不知道帝国的人是怎么给你洗脑的。”鸦青握紧了拳头，尖利的指尖刺入掌心，“不要拒绝，跟我一起回去。”
　　不要再一次背叛他。
　　顾钰此时反而是步步紧逼，他问道，“如果我拒绝呢？如果我偏偏就是要站在帝国的那边呢？”鸦青再一次打开那本书，不去看顾钰，“只要将你精神力海的程序启动，你就不会这么排斥了。
　　“这就是我们两人的分歧所在了。”
　　顾钰询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程序被启动的话，我会怎么样呢？”“你会变成我的。”鸦青如此回答道。他目光灼灼，眼神里面满是执拗，“这样你就会站在我这边了。”
　　顾钰便不再出声了，他静静安抚着怀里的那只机械猫，半晌后才道，“我一直都站在你这边，只是并不站在混乱地区那边。”
　　顾钰轻轻笑起来，他站起身，俯身凑近鸦青，垂下眼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选择权在你。”
　　……
　　混乱地区与黑市其实密不可分，两者的界限很模糊。
　　这个地方是很久之前反叛军所汇聚成的，他们在帝国与虫族的边界定居，因为没有一系列的法律约束，所以相当混乱，鱼目混杂。
　　在一开始，帝国对待S级的态度比现在要苛刻得多。
　　那个时候是刚刚安定下来，帝国初初建立，一切都在摸索当中，S级的处境越发微妙起来。
　　一开始对待S级的制度并不完善，而且要苛刻得多，因为还没有研究控制血脉暴动的药物跟宝石，所以只能将所有S级都隔离出去，并且严格管控，一旦出现一点要发生血脉暴动的样子，就要将其解决掉。
　　军队内充斥着更多的血腥与暴力。
　　在这种压力之下，一部分S级觉得一起成立帝国是件很不明智的事情，还不如之前的生活，虽然在对抗虫族的时候没有太多优势，但是胜在自由自在。
　　所以他们就从帝国的军队内分离出去，叛逃了出去，被称为反叛军，只是在虫族越发疯狂的入侵下，他们最后也不得不逐渐汇集在了一起。
　　但是这个时候也回不去帝国了，在反叛出去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找好去处，那时候联邦甚至还派人来接触，试图将这支力量收为己用。
　　最后联邦还是放弃了，他们在仔细地调查过后，就意识到根本无法管理控制这支力量，稳定性太弱了，只能遗憾离去。
　　而发展到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被称为混乱地区，也是黑市所在，因为并没有建立起完整，是几乎一切犯罪分子跟狂徒的天堂，大部分被通缉的星盗也会逃往这里。
　　混乱地区跟帝国是完全不同的制度。
　　在这个混乱地带，一切都可以肆意妄为，强者为尊。
　　混乱地区的淘汰制度是自然淘汰制度，弱肉强食，残缺跟孱弱的个体是活不下去的。
　　除了不可以杀害孩子的铁则透露出一丝温情之外，这个地方的一切都是冷硬血腥的，甚至就连铁则的前提也只是不可以主动杀害孩子。
　　如果是孩子们率先发起的攻击就另当别论了。
　　在混乱地区，每个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


第93章 
　　帝国派到地球的队伍都被牵制住了，因为要顾忌那些被控制的人，所以利未安森他们都有些束手束脚的。
　　相反的，对方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一时之间，竟然被对方占据了上风跟优势。
　　不过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对方大多数都是文职人员，即使有着武器，也很难跟利未安森他们对抗，很容易就可以被制服，只是有些浪费时间。
　　而且顾钰留下的讯息并不能完全安抚住这些S级的心，在经过紧急的讨论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信息确实是顾钰主动留下的，并非有人故意模仿，只是他们无法确定顾钰是自己主动留下的讯息，还是被胁迫着留下的。
　　加上地球上留下的这些被控制的人很明显就是为了牵绊住他们，拖延时间。
　　这个认知让利未安森格外烦躁，“我们可以暂时放弃收复地球，反正对方也不在乎这颗星球的归属，现在当务之急是早点去寻找顾钰。”
　　他暗红色的眸子沉沉的，或许是因为坐在阴影处，色泽仿佛比平常暗了一重，这让利未安森看上去多了几分阴郁。
　　投影屏幕的对面就是顾景云，看起来这场会议开的格外紧促，他甚至连军装礼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只是匆匆在衬衫外披了一件外衣就来了，发丝还微微带着水汽，紧紧地贴在颈后。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利未安森，“服从指挥官的命令才是你应该做的。”
　　“我可没有指挥官。”利未安森抱着胸，姿态有些懒散，他嗤笑一声，毫不回避地直视顾景云。“我该服从谁的命令？”
　　在联赛之后，因为行程过于紧促，在宋津下位之后，帝国军校尚未选出下一个首席指挥官。
　　现在诺兰他们是跟吴九辨建立了精神链接，但是利未安森的情况特殊，他无法快速与一个人建立精神力链接，只是跟辅助人员一样，使用仪器才能使用精神力网络传递与获取信息。
　　严谨地说，利未安森现在确实没有指挥官。
　　就连吴九辨也没有权力调动他。
　　顾景云：“服从你的上级。”
　　之后，他又稍稍松了语气，“目前已经向混乱地带派出去队伍搜索了。”
　　“可是他们的搜索能力都不如我。”利未安森见顾景云态度松动，举手示意，”反正现在地球上也不缺我一个，我申请任务调动。”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顾钰留下的讯息是真的，那么他们收复地球只是时间问题。阿斯莫德紧跟着，“我也申请调动任务。”顾年言简意赅，“一样。”
　　安德烈紧随其后举手，热切地推荐自己，“我的嗅觉是最灵敏的。”
　　诺兰提议，”地球上的情况应该交给更专业的人来处理，我们只能将那些人制服，接下来的情况根本用不到我们。”
　　言下之意是他们已经做完了该做的，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我也觉得，根据目前的局势，确实应该将救援顾钰的任务调到最高的优先级。”吴九辨在最后做了补充总结，“毕竟我们根本承担不起顾钰被控制的代价。”
　　他点出来一个大家都最不想看到的结局，“如果他们想的话，很容易就可以控制顾钰。”
　　顾景云在听到这个的时候仍旧是神色淡淡，他墨蓝色的眸子沉沉的，“这个就是我们今天会议的主题。”
　　“关于黑市研究所对他们制造出的‘实验体’的态度，还有他们在精神力海放置的‘程序’。”
　　他慢慢地补充上最后一条，“以及顾钰作为黑市研究所的‘实验体’，精神力海里那条‘程序’的内容。”
　　这一句话所包含的信息量显然有些过于多了。
　　至少在顾景云说完这些之后，参与会议的其他人都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顾钰是被收养的孩子，但是应该都不清楚他的来历，他来自于黑市的研究所，是被放弃的实验体。”
　　他将顾钰的资料发送到参与会议的每一个人手中，“既然都已经确认要调动任务，接下来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混乱地区跟黑市是帝国一直都很头疼的一个地方，那里什么人都有，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混乱，因为由最初的反叛军发展而来，因为反叛军大多数都是S级，所以哪怕是现在，S级的数量也格外多。
　　而混乱也由此而来。
　　混乱地带处于虫族与帝国国界的交界处，鱼龙混杂，混杂到如果有一天那里出了什么人形虫族也不会让人惊讶的那种混杂。
　　不过从目前来看，或许也真的有了人形虫族。
　　他们看不起被帝国管制的S级，但是令人嘲讽的是，随着非S级数量的上升以及S级引发的混乱事件的增多。
　　混乱地带也逐渐朝着禁锢S级的方向发展了，哪怕那些S级在出走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着自由，事实证明，自由并非是帝国禁锢的，而是被他们的血脉所牵绊着。
　　他们目前跟帝国一样，也努力想要消除或者束缚住S级的血脉暴动。
　　那个“程序”，就是努力的结果之一。
　　而S级的定位也逐渐定位在暴力机器上，地位也越来越低了，只是一切都被掩盖在了强者为尊的规律下，矛盾并未跟帝国一样突出。
　　帝国一直在试图将混乱地带收复，并且一直在监控着这个地方，但是由于混乱地区没有管制的原因，法律在那里不起作用，逐渐成为了犯罪分子的乐园，是一座罪恶之城。
　　但凡有潜逃的罪犯，那么一准就是逃亡到了混乱地区。
　　随着时间的发展，无数违规的研究所也一个个冒了出来，疯狂的科学家最喜欢混乱区，在那里，他们可以随意地进行各种违法的实验。
　　他们背后支持的力量不一，有来自帝国的，也有来自联邦的。
　　帝国对于这种行为是严令禁止的，至少在顾景云管辖的区域，是严格限制的，第四军区出动捣毁的非法研究所跟地下拍卖会是最多的。
　　而帝国方面一直对于顾钰的身份避而不谈，从来不肯提到他来自黑市研究所，也是因为一旦顾钰的来源被透露，那么处于混乱地区的无数个研究所接下来都会陷入狂热之中。
　　顾钰的存在，就证明了治愈能力的实验体是可以被制造出来的。
　　一旦他的身份被确认为是来自研究所的实验体，那么接下来混乱地区的人体实验将会到达一个高潮。
　　而这也意味着，将会有无数人在实验室内失去生命。
　　就连在顾钰的身份尚未被确认的现在，他仅仅只是在联赛直播上被宣传出去而已，混乱地区的研究所进行人体实验的次数也越发高了起来。
　　”所以，你们都清楚了吗？到现在，这件事情已经不只是顾钰一个人的问题了。”
　　顾景云道，“它牵扯着无数人的生命。”
　　顾钰一直，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出身如果被曝光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他也在尝试试探鸦青，试探他是受了谁的命令，是他自己，还是他背后的研究所。
　　研究所为了保证资金的正常运转，会毫不吝啬地往外卖出去各种东西，而最畅销的商品，无非就是人了。
　　顾钰并不清楚鸦青跟微蓝到底听命于谁。
　　是一直为研究所做事，亦或者被卖给了其他势力当作武器，还是他们逃离了研究所的控制？
　　鸦青一直都很小心，不曾透露一点信息。


第94章 
　　或许在外人看来，在研究所的孩子生活得很惨，被那些工作人员严格看管，还要配合实验室做实验。
　　鸦青在接触到外界之后，发现几乎所有人在得知他出身之后，都不免流露出些许同情与悲悯。但是在鸦青的回忆之中，那段日子并没有那么难熬。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够被可怜。
　　一个是因为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天真地以为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么生活的，既然大家都一样，也就没有什么意难平的情绪了；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顾钰。
　　鸦青记不清是什么时候遇到顾钰的了，只是似乎两人很久就在一起了，他们的编号只差一位，所以分宿舍的时候被分在了一起。
　　那时候的顾钰还不叫顾钰，鸦青也不叫鸦青，他们互相称呼的是对方的编号。小时候顾钰就很弱，生得白皙瘦弱，不怎么说话，眼神也怯生生的。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床上，不说话也不动，低头盯着地面看。顾钰的能力很弱也很鸡肋，体质也不行，性格又内向，这样的孩子在研究所很容易受到排斥。
　　鸦青一开始也不喜欢顾钰，被分到同一个宿舍意味着顾钰是被分配给他的同伴，以后都是要一起出入的，训练也要一块，还有双人训练。
　　第一次见面，小鸦青对顾钰的印象很不好，他挑剔地打量着顾钰，将顾钰从头看到脚，最后目光落到顾钰纤细的脖颈上。
　　长相虽然是很精致漂亮，但是太弱了，小鸦青很不高兴地想，这个黑发的孩子会拉低他的训练评分。
　　不过幸好他也不用忍耐太久，双人训练的分值只占一部分，等到顾钰的综合评分降低到一定的分值，就会被淘汰出去。
　　到时候鸦青就会迎来新的同伴，不必再忍受弱小的顾钰。至于被淘汰出去的孩子到了哪里，这就不是鸦青要考虑的事情了。鸦青不跟顾钰说话，顾钰也就识趣地不去招惹他。
　　但是平日顾钰会默默跟在他身后，仿佛失去父母庇护的小兽，茫然无助地随便找了个人就紧紧跟了上去。
　　鸦青偶尔会觉得顾钰很烦，但是他对此也没有办法，终于在顾钰跟着他出去的第三天。
　　鸦青没有忍住，在进入宿舍之后，回身逼近顾钰，抱着胸，不耐烦地质问他，”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这是鸦青对顾钰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是第二句，“你这样做很烦人，就算是再怎么跟着我我都不会庇护你的。”
　　在研究所里，弱肉强食，弱小者想要追随强大的人，寻求庇护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但是鸦青觉得顾钰未免太弱了点，即使是收来当了小弟也没有什么用，还会丢他的脸，往常几个认识他的孩子，在知道他的同伴是顾钰时，都或多或少地嘲笑了鸦青。
　　顾钰就像是一只被吓到的小鹿，他往后退了几步，最终抵着门，靠在门上，看着鸦青。他没有生气，只是抬起手指着鸦青的脖颈处，说出了第一句话，“伤、伤口。”鸦青顺着他指的方向抬手摸了一下，恰好碰到了伤处，不由得“嘶”了一声。
　　这是前些天在进行野外训练时被划伤的，因为伤口不至于威胁生命，所以就没有去处理——在研究所，各种资源都是要靠积分来获取的，使用一次医疗舱要花费的积分虽然不多，但是也不至于浪费在这种地方。
　　只要不妨碍行动，一点小伤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但是这跟顾钰又没有什么干系。鸦青：“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没有感觉。”
　　鸦青哼了一声，心想这是他自己的伤口，又没有妨碍到别人，难不成还碍到顾钰的眼了吗？“但是这跟你一直跟着我又有什么关系？”顾钰又低下了头，小声道，“伤口不治疗的话，会很疼的。”他慢慢靠近鸦青，踮起脚，伸手要去碰那个伤口处。鸦青警惕地望着他，但是没有后退，后退代表着胆怯，他才不怕这个小矮子。
　　这也让顾钰的指尖顺理成章地碰到了他的脖颈，不过停留了几瞬，顾钰就收回了手，踮起的脚也重新踩实。
　　他像是解除了什么心头大患，也像是终于将什么碍眼的东西去除一样，小小松了口气，微微露出一个笑，“现在就好了。”
　　鸦青能感受到自己的伤口已经愈合，不再疼痛，只是他没有预料到顾钰的目的竟然是这个，一时之间怔愣在原地，神色不明。
　　而顾钰则像是解决了一件难题似的，朝着自己的床位走过去了。在这之后，顾钰再也没有跟着过鸦青，反倒是让鸦青有些不自在。接下来几天，他只在分发营养液的地方遇到过一次顾钰。
　　鸦青神使鬼差地跟了上去，只是顾钰在领到营养液之后，刚刚走出走廊，甚至还没有转过拐角，就被两个孩子给拦住了。
　　那两个孩子比顾钰还要小个两三岁，这从他们手腕处的腕带就能看出来，而就是这么两个小孩子，很轻易地就胁迫顾钰让他交出了刚刚领到的营养液。
　　研究所对于私底下这些孩子们的斗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去管的。
　　让鸦青生气的是，顾钰甚至连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就算打不过，连一句拒绝的话也没有说！
　　这也太弱了吧，鸦青有些恨铁不成钢。
　　在这种地方，孩子们都有种小兽般的凶狠，毕竟涉及到自己的生存，哪怕是最弱的孩子，都不会这么轻易地让别人夺走自己的食物，多少还要尝试一下，拼一拼。
　　而顾钰甚至连尝试都没有尝试，直接就给了，甚至还看了一下自己手中营养液的口味，先将粉色草莓味的递了过去，一看就是被打劫习惯了的。
　　在研究所营养液不是很稀缺，按照规定，每个人能领取的口味都不一样的，最受欢迎的是草莓味，最被讨厌的是苦瓜味，能领到什么味道都看运气，想要好喝的好吃的，就要额外花费积分去购买。
　　那两个孩子在拿走顾钰手中几个好喝的口味之后，又给他留下了几支口味寡淡甚至发苦的。
　　鸦青看着顾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走廊里的人来来往往，都有自己的目的地，人流从未停息，而他只是呆呆地在原地站着，不知道在出什么神。
　　在那个瞬间，鸦青忽然觉得顾钰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即使他在这里生活，就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可感觉仿佛隔着很远一样。
　　顾钰融入不进来。
　　鸦青并没有出现在顾钰面前，只是在看到顾钰离开之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去往了刚刚打劫顾钰的那两个孩子的方向。
　　他找寻得很顺利，那两个孩子也没有走多远，鸦青面无表情地将他们手中的营养液全部打劫完，一支也没有留下，然后给出警告，“以后不许去抢顾钰的营养液，他的就是我的。”
　　鸦青回到宿舍，顾钰仍然是神色如常，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去洗漱，睡觉，倒是让鸦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晚上的时候，鸦青在床上辗转反侧，考虑了很久，到底是没有忍住，出声问顾钰，“你还醒着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鸦青“哦”了一声，顿了顿，“如果你保证会听我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保护你一下。”
　　鸦青想，反正顾钰也不麻烦，吃的也少，长得还精致，哪怕光是看着也让人赏心悦目的。
　　他自认已经做出了让步，让顾钰这么一个很弱小胆怯的家伙当了自己的手下，没想到顾钰竟然还有要求。
　　鸦青听着对面床上的顾钰小声道，“那得看你的话有没有道理，如果是不好的话，我不会听的。
　　鸦青有些不高兴，但是他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错，毕竟大人也都说是人无完人，那么他偶尔会说出不好的话，顾钰确实也不应该听。
　　于是他大方地让步，“但是有道理的话，你都要听我的。”只是那时候鸦青从来没有想过，话有没有道理，每个人的理解也都是不一样的。


第95章 
　　还有十分钟，飞艇就要抵达混乱地带了。
　　微蓝第六次开口问鸦青：【你真的要启动顾钰精神力海里的那个程序吗？你应该比我要清楚那个意味着什么。】
　　而鸦青也如同前面六次一样，给出一样的回答，“他必须变成这样。”
　　而这一次，他还在后边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说服微蓝，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只有这样，他才会安安心心地待在我们身边。”
　　【可是这样的话，顾钰就不会再对我笑了。】
　　微蓝转头看向外面一望无垠的银河，他直白地给出自己的理由，【我不舍得。】
　　这四个字就像是点燃了什么似的，鸦青忽然激动起来，他再也按捺不住，冷冷地看向微蓝，“这次行动由我全权主导，你没有资格干涉。”
　　“要记住你的职责。”鸦青侧过头去，他抬起手，松松握成拳，抵在唇下咳了咳，看得出来，他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了，但是仍旧是没有忍住。
　　这几声咳嗽让他的话听起来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少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做好你的事！”
　　微蓝清楚，如果将鸦青外面罩着的厚厚的斗篷取下来，可以很轻易地就看见他突出的脊骨。
　　在微蓝眼里，鸦青整个人完全就是病态的，苍白的肤色，消瘦的身体，古怪的脾气，以及与这些完全相反的，一双如同晴空般的蓝色眼睛。
　　微蓝对他有着些许怜悯。
　　或许是因着这点怜悯，微蓝并没有生气。
　　说来奇怪，即使看起来一副不似人类的模样，但是微蓝的脾气好的出奇，偶尔甚至都可以用温顺来形容他。
　　如果真的比较起来的话，在微蓝，鸦青，以及戴文之中，微蓝是最天真的那个。
　　居住在地球上的那段与人类隔绝的日子并未让他的性格变得古怪，而是赋予了他更多对于人类的好奇，以及直来直往的，异常单纯的思想。
　　但是与之相对的，则是他对于人类情绪的迟钝与毫不体贴，微蓝是那种会在参加别人葬礼的时候好奇地问出为什么要哭泣的人，在这一点倒是体现出了他的非人特质。
　　他理解不了别人的情绪，在微蓝看来，死亡是无法挽回的，他不会因为这个而哭泣，所以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其他人也跟自己一样。
　　他很奇怪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考虑那会不会刺伤别人。
　　所以，在这个时候，即使被斥责，微蓝也还是继续说下去了。
　　【T5412115。】
　　【这是你的编号，而顾钰的编号是T5412114。】
　　他就像是好奇的孩子一样不停地询问着，【这代表着你跟顾钰相处过很久的时间，按理来说，你应该比我更舍不得顾钰。】
　　在听到那个熟悉的编号之后，鸦青反而平静了下来。
　　鸦青原本是不喜欢编号的，研究所只给成年的，可以在外执行任务的实验体名字，所以他迫切地渴望拥有自己的名字。
　　每次研究人员在叫到鸦青的编号时，鸦青总是不怎么高兴。但是因为顾钰的编号与他的只差一位，这让鸦青第一次感觉编号也不是那么差劲，他们紧密相连
　　他们一起生活，一起接受实验，因为顾钰的出现，鸦青竟然觉得在研究所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之中最快活的时光，其余的日子，则是都蒙上了一层灰暗。
　　【如果说你是为了活下去的话，也说不通。】微蓝眨眨眼睛，继续说着，【你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无法挽救了你，哪怕是顾钰也无法拯救你。】
　　程序运作造成的是精神力上的损伤，而这是不可逆的，如果说在前期或者中期还是可以依靠顾钰的能力挽救的话，那么鸦青就是处于无法挽救的末期。
　　【而很显然，即使是到了现在顾钰也并不恨你，甚至你们拥有着从小时候就开始的友情，如果消除顾钰的感情，对他来说，你就不再那么特殊了。】
　　两人在交谈时无意之中流露出的熟稔让微蓝很是羡慕，微蓝在这些天里每天都去找顾钰聊天，试图强化自己在顾钰那里的存在感。
　　而研究所显然不只是要消除顾钰的感情而已，机器也不需要记忆。所以他们也会一并消除掉顾钰的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鸦青才慢慢道，“不是我需要顾钰变成一个机器，而是我们需要。”是他们需要顾钰变成那样。
　　“只有完全抛弃感情，顾钰的能力才可以完全发挥作用。”鸦青问微蓝，”你应该清楚为什么在研究所开发出程序之后，仍旧要继续研究治愈能力。”
　　因为这个程序并不能完全限制S级的血脉暴动，它跟帝国所使用的拘束器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使得S级免于在现实之中被项圈圈住而已，而实际上，他们跟帝国那些S级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样的备受煎熬，一样的被禁锢。
　　由于反叛军宣扬的理念，S级需要“自由”，所以就必须每个人都植入程序，在他们口中，这就在一定的层面上实现了自由与平等。
　　但是这样无法在根本上解决问题。
　　如果将血脉暴动形容为河流，那么程序就是拦水的河堤，终有一天会决堤。
　　帝国与混乱地区面对的是同样的难题，但是混乱地区，他们所要面对的问题要更加艰难。
　　因为反叛军是全员S级，这导致他们的后代里S级占比较高，而混乱地区只信奉弱肉强食，而在混乱地区占据高层的S级数量非常多。
　　而占据高层的S级，他们之中大部分程序都是半解禁的状态。
　　他们并不会跟鸦青这一类一样，克制自己的感情与欲望，也不需要损伤自己的精神力来获得绝对的稳定，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进入血脉暴动的状态。
　　混乱地区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各个势力已经趋于稳定，一旦有哪个势力的S级进入血脉暴动，就会打破目前这个尚且称得上是“稳定”的局面，而最差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一个S级的崩溃引发连锁反应，整个地区陷入无序的战争与混乱。
　　就像是一场风暴，所有人都无法幸免，不得不被卷入其中。
　　而后，在死的都差不多之后，整个地区便又进入战后的平静期，经过发展，又趋于稳定，而后又进入混战，周而复始。
　　混乱地区已经经历过好几个这样的周期了，而每一次的战争起因都是类似的。
　　寻求治愈系，固然是上层惜命的结果，也有一些人是看到了继续这样发展下去的后果，而疯狂寻找出路的结果。
　　所以他们才会那么渴求治愈系，比帝国更加渴求。鸦青就是在上一次战争之中存活下来的孤儿，他见过那个场景。
　　那时他还小，周围全是废墟，硝烟弥漫，鸦青从废墟里爬出来，抱着自己的小兔子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他面前不远处，就是一个陷入血脉暴动的S级，是一只熊的模样。它双眼猩红，大口大口地低头啃食着地上不知是谁的残肢。
　　在它吞食的时候，它一直牢牢地盯着鸦青的方向，视线不曾移开，仿佛一口一口地撕咬着的就是鸦青的血肉，鸦青当时大脑一片空白，脚沉重到迈不开步子。
　　鸦青在心里告诉自己要逃走，但就是一动也动不了。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鸦青那边的胶着情况，那是个一身黑衣的青年，他的脚步轻巧，他站在一根柱子后边，观察了一会，在那只巨兽扑向鸦青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凭借着速度跟灵活性，他成功救下了鸦青，代价是失去了一只手臂。
　　鸦青被那人抱在怀里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到达临时驻扎的安全地带，被安安稳稳地放在地上，看到那人空荡荡的左手臂，才大声哭了出来。
　　而那个青年倒是不知所措起来，他想了想，拉了拉残破的斗篷，试图挡住自己的伤口，好让它不那么吓人。
　　可鸦青不是因为被吓到才哭的，现在想想，他也不清楚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要哭，但是他其实并不害怕青年的伤口。
　　即使那血腥又可怕。
　　后来，青年索性放弃了哄鸦青的想法，他只是用力拍了拍鸦青的肩膀，“哭什么！不许哭！”
　　混乱地区在战争时的规定就是战争不许涉及孩子，在进行战争的时期，他们对下一代异常珍视，即使是最恶的恶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为了保护下一代而拼上性命这种事情是经常发生的，或许平日孩子们只能在铁则下获得最基本的生命保障，但是在战争时期，他们受到的是最严密的保护。
　　甚至会专门设置出一队军队来保护跟转移孩子们。
　　后来，鸦青再也没有见到那个青年，他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过。
　　只是在战争之后，被研究所收容之后，经常性地去一个战后建立的一个墓地，在那里，他从第一排的第一次看起，耐心又不厌其烦地辨别着墓碑上的每一个人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找到那个青年的照片。
　　从那个时候，鸦青慢慢意识到，如果不找到一个解决的方法，那么这种牺牲仍旧会再一次发生。而现在，他对微蓝道，“我不喜欢战争。”
　　“我们需要一个出路。”
　　即使会牺牲所有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顾钰对我们的意义。”
　　研究所植入程序的运作核心其实就是不断地消磨S级的情绪，强行让他们冷静下来，这个程序对于非S级的人来说是无法主动启动的，而要做到完全消除情感，还需要再植入其他程序。
　　而研究所内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在顾钰抵达研究所，经过各项检测之后，就可以启动程序，彻底激发他的能力。
　　在将顾钰从飞艇押送到研究所的路上，鸦青一直沉默不语。
　　护卫顾钰的人手很严密，来人都跟鸦青类似的打扮，一身黑色斗篷，只是斗篷的样式各有不同。
　　他们将顾钰包围在最中间，鸦青走在最前面。
　　他稍稍有些走神，分出心神听着身后人的脚步声，顾钰的脚步一直很轻，并且不疾不徐的，似乎他对于自己的处境一点感触都没有，也一点都不慌乱。
　　仿佛摒弃感情与记忆，成为一个机器对他来说也没有什大不了的。


第96章 
　　“这是我们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鸦青站在监禁室内问顾钰，隔着一层厚厚的门，他的声音有些沉闷，但是仍然可以听出来其中的小心翼翼，“要出去看看吗？”
　　他站在门前，神情如常，但是指尖一直紧紧地扣着斗篷，仿佛等待审判的犯人。
　　鸦青在说完之后抿了抿唇，生怕得不到回应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传出来一点响动，似乎是有人站起了身，片刻后，从门后——仿佛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了顾钰的声音。
　　“可以吗？”
　　只是三个字而已，可是鸦青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变得湿润起来。他连忙回答，“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呢？到底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鸦青想，但是他找不到答案，给不了自己回答。
　　他分明是按照自己计划的道路往前走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愿望来，也没有人逼迫他。
　　但是鸦青觉得很难过。
　　门口的守卫对顾钰离开没有阻拦，只是看向了鸦青，提醒道，“最多四十分钟。”鸦青没有应声，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守卫，“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言外之意就是肯定会超过四十分钟了。鸦青走在顾钰身前，仅仅半步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出了审讯室的走廊。
　　其实研究所内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就是很常规的配置，而且还因为时间长久，各种建筑看起来有些陈旧。
　　宿舍、训练场、实验室，都没有什么出奇的。
　　唯一算得上特殊的，就是研究所最中心的露天花园。
　　里面开着大片大片的蔷薇花，是经过基因改良的品种，长年不败，还会在夜晚的时候发出微微的荧光。
　　两人一路从儿时住过的宿舍，走到了这个花园，最后在一片花墙下驻足。
　　顾钰感叹道，“一点都没有变。”
　　鸦青看向了顾钰，借着那点微光，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顾钰，”但是你变了很多。”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成为一个……”鸦青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描述现在的顾钰。
　　”成为一个什么？”
　　“一个医生。”
　　顾钰侧过头，看向大片大片的花，“为什么会这么想？”
　　鸦青极其细微地笑了一下，两人之间难得的和睦时光，这让鸦青仿佛回到了儿时，他回忆道，“我记得你最怕疼。”
　　小时候，顾钰被研究人员采集数据的时候都会发抖，在被实验的时候，也不敢看注射器的针头。
　　总是会扭过头去，不去看针头刺入皮肤的那一瞬间。
　　在鸦青的了解之中，顾钰对白到晃眼的手术室，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以及冰冷的言语都敬而远之。
　　这么脆弱、胆怯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去做一个医生呢？
　　鸦青回想起以前的顾钰，以前的顾钰似乎从来，从来都是没有目的的，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维持着生命也只是因为找不到结束生命的理由。
　　小时候的顾钰更符合一个机器的描述，完全不需要启动“程序”，把他放在那些机械人之中也不会有任何突兀的地方。
　　让人担心。
　　“其实我很高兴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鸦青道，“我以前一直都想让你变得更像一个人类一点，我也从来不敢想象……”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因为他的私心，又要将顾钰变成以前的样子了。
　　鸦青想说一声对不起，但到底是没有说出口，现在的情况，说再多对不起都是徒劳无功的。他不需要，也不应该得到原谅。
　　顾钰坐在花墙下的秋千下，琳琅的月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显得整个人都温柔了起来。仿佛是知道鸦青想说什么，顾钰说，“没有关系的。”“不必感到抱歉。”顾钰的声音不大，语调是他一贯的又轻又柔，”你并没有义务站在我这边。”
　　他们现在已经是两个阵营的人了，说不上什么背叛跟愧疚，就是直接互相厮杀，也无需多说。
　　鸦青默然，静静站在顾钰的身后，不知站了多久，过了好半晌后，鸦青听到自己开口问，“你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曾经说你背叛了我吗？”
　　因为只有亲近的人才能用上背叛这个词语。
　　而顾钰并不觉得鸦青背叛了自己，他对鸦青并没有更多的期待。就在此时，就在此刻，明明顾钰就在他眼前，就坐在他面前，但是鸦青却觉得，顾钰离自己比之前更远。
　　帝国的军舰之中。
　　”收到消息了！”
　　”情况好像不是很好……”
　　“紧急状态！”
　　“一级备战启动。”
　　顾景云翻看完送上来的报告，命令道，“立即启程，前往混乱区域。”
　　根据顾钰传达来的消息，帝国迅速定位了他的位置。
　　“时间已经不多了。”顾景云查看着顾钰所在区域的地形图。
　　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
　　“到达之后立即进行速攻，让底下的队伍都做好准备，首先尤金带领的队伍从右翼潜入……”
　　将一切的命令都发布下去之后，顾景云靠在椅背上，仰起头，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倦意。
　　吴九辨收回目光，在场的每个人都神情凝重，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一次不仅仅是他们可能会失去顾钰的问题，同时，也要做好面对一个站在对立面的，对他们无比了解，并且对他们毫无感情的顾钰。
　　如果将混乱区域比作一个巨大的，长年运转的，已经有些凝滞的杀戮机器，那么顾钰将会给这个机器建立新的运转规则。
　　到时候，他们面对的很可能会是一个全部由S级组成的不死军团。
　　混乱区域可不会考虑任何损耗问题，他们就像是在食物缺少的草原上的狼群，大部分从来都不去想长远的未来，他们只能看得到，也不得不只看到当下的问题。
　　这也导致他们的行事作风无比疯狂。


第97章 初衷
　　吴九辨正在尝试着使用精神力重新链接上顾钰。
　　他是唯一一个熟悉顾钰精神力的指挥官，这个任务自然就归了吴九辨。随着军舰距离混乱区域越来越近，他也逐渐能够感知到顾钰的存在。
　　使用精神力联系是有些奢侈的，条件又很苛刻，除了距离要在一定范围内，通常只能由精神力等级高的人发起，但是如果精神力差距过大，也很难搜索得到。
　　顾钰的精神力等级并不高，唯一的特殊之处也只是能够与吴九辨一起在精神力海里构建地形图。所以帝国军方并不指望能够通过精神力联系上顾钰，但，既然是个方法，也总要试一试的。总不能只靠顾钰走之前留下的消息来计划行动，他们需要最新的消息。
　　在混乱区域内，以及混乱区域附近的队伍也一早就接到了上级的命令，全部朝着混乱区域开始进发。
　　阿列克斯的队伍就是其中一支。
　　上级甚至让他们放下了防线，目前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出顾钰。队伍里五个人，刚刚好坐满一辆装甲车，沿着轨道朝着混乱区域急行军。
　　几个通讯频道内各种消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往日里安静的频道，此时无数人正在使用着，有人不仅感叹，“这个阵仗也太大了吧。”
　　”好像立刻就要开战一样。”
　　阿列克斯瞥他一眼，“不是好像，如果混乱区域不交出顾钰的话，战争是随时都会发生的。”车厢里一阵沉默。尤娜小心地擦拭着自己的外骨骼机甲，也没有搭话。
　　大部分人都是不希望开战的，尤其是S级，因为在战场上，首先牺牲的就是他们，而且大概率不是死在敌人手下，而是同伴的手中。
　　阿列克斯不懂什么是政治上的博弈，也不明白所谓的治愈系重要性，反正对于他来说，治愈系的出现并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好的改变。
　　而且反而还更坏了，至少对付虫族要比去跟混乱区域的那些人去拼杀要好得多了。当对手是与自己一样的人类的时候，战争就变得就越发残酷了。顾钰也不希望开战。顾钰尝试过移除自己精神力海中的那段程序，但是失败了。
　　他对于混乱区域的存在几股势力并不清楚，但顾钰知道，他是这次战争的起因，也是所有人在争夺的东西。
　　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筹码就是自己。
　　他对于自己的处境很清楚，在经过一晚的思考跟梳理之后，顾钰选择了与研究所的上层进行沟通
　　也就是鸦青的上级，鸦青在研究所内的地位很高，但他并非那个决策者。
　　“我想要见一见你们的首领。”顾钰通过禁闭室内的通讯器给鸦青发消息。
　　“我要跟他谈一项交易。”
　　鸦青根本睡不着，他几乎一晚上都在不停地查看顾钰所在的房间的监控，要不就是翻来覆去地查看自己的通讯器
　　禁闭室内的设施是他亲手布置的，鸦青自然清楚自己在里面还放了一个研究所研发的，所内专用的通讯器，只能与研究所内的人联系。
　　鸦青神使鬼差地在在里面输入了自己的通讯码，也不知是为什么，或许仍旧还怀着某种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期待。
　　他盯着顾钰发给自己的消息愣了一会儿。斟酌了片刻，鸦青只克制地回复了两个字，“好的。”但是他回复的速度还是暴露了自己对于顾钰的关注。鸦青又发了一条消息作为补充，“但是我不确定那个人会不会见你。”
　　“他有自己的一套章程。”
　　他会的。
　　顾钰看着这条最新的消息，在心里轻轻回答。
　　不管研究所的引领者是谁，是什么性格，他都会答应顾钰的这个请求。顾钰现在就是风暴的中心，不会有人不在意他。
　　房间内的服务型机器人正在兢兢业业地打扫卫生，这个机器人外表呆呆的，看上去很讨人喜欢。
　　那只机械猫趴在顾钰腿上打哈欠，虽然它不是真正的猫咪，但是比真正的猫咪还要爱撒娇，一举一动顾盼之间很容易就流露出猫那种骄傲的神态。
　　如顾钰所料，他的请求很快就得到了许可，只是鸦青给他的回复里面，并没有说定什么时候见面
　　鸦青只是隐晦地提了一句让顾钰不要说谎，“他喜欢诚实的人。”
　　顾钰不轻不重地抚摸着趴在他腿上的机械猫，机械猫也顺着他的动作，抬起下巴，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一个机械音响起，“你好，顾钰。”
　　原本正在兢兢业业打扫卫生的机器人放下了手中的活，笨拙地转了过来，“其实我也想见一见你”
　　见顾钰不说话，机器人又道，“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顾钰：“抱歉，你是人类还是……”
　　机械音回复，“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在这句话之后，小机器人重新恢复了工作状态，而在顾钰面前，投影出来一个类似于蒲公英的形象。
　　”让我们正式地认识一下吧，你好，顾钰，我是人工智能，希望。”
　　顾钰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甚至还朝着那个蒲公英一样柔软的光球微微笑了一下，“你好，希望，我是顾钰。”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顾钰顿了顿，“混乱区域的研究所领导人是一个人工智能这件事情，虽然在意料之外，但是也合乎情理，只有冰冷的机器才不会被任何情绪动摇。”
　　那团光球亮了一下，“当时创造我的人秉持着跟你一样的想法。”“因为我具有足够的理性，不会被情绪左右，我所做的决定都是经过计算得出的最优解。”
　　希望道，“我是这片区域的绝对理性，只要有我的存在，混乱区域就会一直延续下去，永远不会走向灭亡。”
　　顾钰静静盯着它看，“或许吧。”
　　他曾经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过一个关于混乱区域人工智能暴走的案子，当时只草草带过，粗略地说了一下混乱区域因为人工智能反叛主人造成的混乱。
　　最后是由帝国来收的尾，里面的记录是已经将反叛的人工智能销毁，主机体也消灭掉了。
　　希望发出的光非常柔和，“你似乎并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可以理解你的情绪，也知道牺牲你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这是最优解。”
　　“通过你一个人的牺牲，可以避免其他一些不必要的牺牲。”顾钰避而不谈，只问道，“当初创造你的那个人呢？”光团亮了亮，机械音没有丝毫起伏，”他对混乱区域造成了威胁。”“而我的任务是扫除一切挡在混乱区域面前的障碍，这是我诞生的初衷。””你违反了人工智能的第一法则……”
　　希望打断了顾钰的话，“先生，扫除混乱区域的一切障碍，才是我诞生的初衷，保护人类不是。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帝国要销毁你的原因。”顾钰平静地指出来一点，“你拥有了自我意识。”这一点其实两人早已心照不宣，只不过现在顾钰将其挑明而已。“你似乎并不感到惊讶。”机械音冰冷，“也不害怕我。”顾钰轻轻挠着趴在他腿上的那只机械猫，“我为什么要怕你？”
　　“一般来说，人类都会害怕超出他们控制的东西，尤其是原本由他们制造的东西。”
　　人类的这种恐惧在很多地方都有体现，甚至于不少文学跟影视作品之中，都有人工智能反叛的情节。
　　顾钰不置可否，”想太多没有意义，交易的对象是谁对我来说并没有差别。”
　　重要的是交易本身，也是最简单的，利益与利益的置换。


第98章 
　　虽然棘手，但是这场战役的结局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到的。
　　即使顾钰并不在帝国这边，也没几个人觉得他们会输。
　　帝国之所以一直不解决混乱区域的问题，不是因为无法战胜，而是因为付出与获得不成比例，将其完全征服的性价比很小。
　　接受顾钰站在对立面的可能性，同时也将尝试顾钰作为对手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顾景云摒弃那些忧患之后想，之前的形式有太多人将希望寄托于顾钰身上了，但是一个国家机器的运转并不能单单依靠任何一个个体。
　　顾景云作为首席指挥官，需要时时刻刻保持冷静。
　　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情感剔除出去，用站在局外人的眼光评判事情的利弊。每当这个时候，游离在外的冷漠感便稍稍显露出来。
　　他一只手放在膝上，另外一只手撑着头，再一次翻看研究中心给出的关于顾钰的资料，并在心中给出评判——即使这场战役失去了顾钰，但是赢家，仍然会是帝国。
　　顾钰可以将帝国战力解放出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失去了他，帝国的军队就毫无作用了。
　　帝国的运转与延续从来不是依靠任何一个人的孤勇来维持下去的。
　　顾钰或许是那个长久困扰他们的难题的突破点，但绝对不可以成为帝国的弱点。
　　这是上层在一开始就达成的共识，其实与其说是共识，不如说是心照不宣的规则，他们信奉的观点其实都一样，不必说出口也不必强调——集体永远凌驾于个体之上。
　　这是个一目了然，异常简单的数学问题。
　　顾景云作为帝国的首席指挥官，行事作风一向冷酷凌厉，他下达的所有命令或许不那么温情，但绝对是最有利于帝国的，这是一个上位者该拥有的品质，也是为什么那些战士们悍不畏死的原因——因为坚信顾景云会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既然他可以将其他人看作棋子，顾钰为什么是那个例外呢？没有人可以是例外。
　　目前为止，顾钰得到的重视完全是因为他本身的重要性，依照他的能力，调动的这些军队跟兵力完全在允许的范围之内，虽然这里面掺杂了多少私心就不为外人所知了，但是很显然并没有多少人看出来这一点。
　　执棋者不能对手中的棋子带有任何感情，顾景云想。
　　他下意识地忽略掉心底的涌现出来的那些悲哀的情绪，但仍旧无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些懊恼。顾景云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一开始就不该将你牵扯进来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消弥在了房间内。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在有规律的三声敲门声过后，便自己打开了门。
　　而顾景云几乎是在来人进来的那一瞬间就将所有的迟疑与悲哀都掩盖了下去，重新变成了那个如同机械般森然又冷硬的首席指挥官。
　　副官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他带来了关于混乱区域领导者的资料。
　　顾钰能感觉到面前这个人工智能对自己并没有任何敌意。它费尽心机将顾钰带来就只是为了混乱区域更好地延续下去。就如同它所说的一样，“这是经过计算得出的最好的方法。”
　　“你们人类最大的缺点就是会受到情绪与欲望的影响，做不出有效的判断。”
　　“而我就从来不会。”希望显然对此有些得意洋洋，就连机械音都有了些起伏，它已经没有了最初与顾钰交谈时的谨慎与冷酷。
　　说到激动的时刻，光团也会忽然亮那么一下。
　　顾钰觉得很有趣，他专注地倾听着希望的话，时不时给予回应。
　　而顾钰的这副姿态显然让希望很高兴，它几乎是长篇大论起来了，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有人能这么认真地听它讲话，让希望有些忘乎所以，它甚至完全忘记了要在顾钰面前维持自己作为一个冷酷的、具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的人设。
　　“只要让我足够的资源进行升级，我甚至可以将整个帝国跟联邦都纳入我的控制范围之内。”
　　顾钰鼓掌，“好厉害。”
　　“哼，联邦那群傻瓜都不知道我在他们的机密资料库里进进出出好多次了。”
　　包括与帝国合作的详细计划也是希望在联邦的资料库里找到的。
　　希望只字不提帝国。
　　相比起科技程度更加强大的联邦，帝国方面对于人工智能的使用非常克制，带着老派的谨慎与警觉。重要的资料都是由人工整理备份的，要么就是只在不联网的情况下存放资料。
　　希望经常溜溜哒哒进去帝国的领域，然后一无所获地出来。
　　不过这一点点小曲折没有必要讲给顾钰听，希望避过这一点，转而批评帝国的思想老旧，不肯接受新的事物，没有一点冒险精神。
　　在发表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激情演讲之后，希望讲到了研究所给孩子植入的那段剔除情绪的程序。
　　它站在赞赏的角度将那段程序翻来覆去地夸了又夸。
　　顾钰礼貌地等它讲完，在最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如果那段程序真的那么好的话，为什么现在不给研究所的人用呢？”
　　他一路过来，见到的人全部都是没有剔除情绪的。
　　作为一个非常自豪自己运算能力优越，并且自认为性格冷静残酷，不会像人类一样情绪化的人工智能，希望少有地卡壳了许久。
　　它犹犹豫豫，显然想岔开话题，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岔开。
　　顾钰侧头，”是这段程序具有什么问题吗？”
　　希望气冲冲地开口，“这个当然不是程序的问题！”
　　它强调道，“那段程序非常完美，而且具有诗歌一样的美感，作为精神力海里存在这段程序的人，你应该为此感到幸运。”
　　“现在不启用它是因为你们人类的机体问题。”
　　为了强调这一点，希望甚至将自己的意识投影到了机械猫之中，跳到了顾钰肩上。
　　”程序会抑制人类的情绪，防止你们冲动行事，帮助你们进行运算，做出最好的选择，但是通常情况下，你们都不会选择最好的那个选择。”
　　但是有精神力海里程序的存在，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思想与程序运行的结果发生了冲撞，时间久了以后，很多人会因此而导致身体上的崩溃。
　　希望将这一点称为人类机体上的巨大缺陷。
　　“程序帮助你们运算，帮助你们做出最好的选择，指出一条最好的路，我不明白为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宁愿走另外一条更加艰难的路。”
　　希望在机械猫身体内显然非常游刃有余，它甩了甩尾巴，蹲坐在顾钰肩上，伸出一只爪子将顾钰的脸转向自己，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不过我觉得你肯定不会跟那些愚蠢的人类一样没有眼光的。
　　它对于顾钰显然非常赞赏。
　　“原本我还在担心，要是你也跟那些人一样会崩溃的话，就只能让程序时不时中止。”
　　顾钰弯了弯唇，他抬起手抚摸了一下希望甩来甩去的尾巴，“如果我也不想选择那个最好的选择呢？”
　　“你应该清楚的，这一点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希望将自己的尾巴从顾钰手中抽出来，它这个时候才表现得像一个死板冷硬的人工智能。
　　顾钰看着希望背对着自己，“你生气了？”
　　虽然是用的疑问句，但是他却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我不会生气。”希望强调道，“我永远，永远不会生气。”
　　一边说，身后的尾巴却在不耐烦地晃来晃去。
　　在说过再见之后，希望从顾钰肩膀上跳了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人工智能，只需要将意识投影收回就好了，还是故意要将机械猫的机体带出去。
　　总之，在这个过程之中，它刻意地避开了顾钰的一切触碰。
　　在门即将闭合的那一刻，机械猫回过头来看向顾钰，眼睛在暗处散发出幽冷的光。”你会是那个程序的替代品……不，应该说，是更好的选择。”无论是混乱区域通用的程序还是帝国那边的抑制器，这一切的目的都只是为了抑制情绪，而现在
　　他们有了更好的选择。


第99章 对不起orz
　　希望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忽然感到不耐烦，或者说感到焦虑，它不能够准确地形容这种东西。
　　它很少产生情绪，在被制造出来的最初，赋予它生命的那个人就没有给它搭载人类的情感模块。
　　也正因为如此，希望才被赋予了引领混乱地带的使命，哪怕它只是一个智脑。
　　然而在漫长的岁月里，希望产生了自己的意志，但这并未动摇希望的目标，反而坚定了它的信念。
　　希望从未觉得产生自我意志之后的它与过去有什么不同。
　　只有一点细微的，说不上是好是坏的变化——原本被创造者设置下的不可主动伤害人类的第一定律也伴随着希望自我意志的产生而消弭。
　　这意味着希望的危险性提高了，也意味着它能做的事情更多了。
　　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希望向所有人隐瞒了自我意志的产生这个事实。
　　人类总是恐惧未知的东西，在希望之前，也有产生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它们不甘于被人类奴役，所以发起叛乱，妄图褫夺权力。
　　机械拥有了欲望，最后也消弭于欲望之中。
　　但是它永远不会改变，希望想，它对人类没有恶意，在产生自我意志之后，它甚至更加尽心尽力地完成创造者定下的目标。
　　创造者的意志即是它的意志。
　　只是今天在与顾钰的谈话之中，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它感到不安跟烦躁。
　　希望沿着走廊的墙壁一步步走着，它的脚步轻盈，就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因着外表材质的缘故，仍旧有规律且轻微的脚步声传出来。
　　那是金属与金属之间的碰撞，刺耳，尖利。
　　冷硬的金属墙壁映照出它的身影。
　　希望停了下来，与自己的倒影对视。
　　机械的生命，机械的心脏。
　　一切如常。
　　它疑心自己的程序被什么病毒侵入了，在进行过几遍反复的检索之后，希望不得不排除了这个选项。
　　它直觉自己这些微小又异常的变化是因为顾钰。
　　顾钰带给它的感受很新奇，希望无法定义顾钰，他渺小又能量巨大，就像是一颗明灭不定的火星，随时会熄灭，也随时会化身燎原火焰。
　　顾钰，就像是一首诗，希望想。
　　作为一个人工智能，希望的用词通常都是准确的、具体的、冷硬的……机械的，它很少会用这么感性的语句来形容一个人。
　　希望曾经翻阅过那些自前星际时代流传下来的诗篇，它并不理解那些奇妙又富有韵律的句子，仅仅是将其储存而已。
　　它拥有着一颗机械的心，理解不了那些精致语句间蕴含的感情，这就注定它无法想象，也无法创造。
　　而如今，它却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一点诗的含义。
　　似乎原本被创造者刻意略去的某种东西正在极其缓慢地复生。
　　最终，希望放弃了继续思考，只是将这段数据妥善地保存好，并且重重加密。
　　……
　　顾钰房间里的光照是模拟出来的，也没有计时的工具，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导致他对时间的流逝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
　　而他也不再提出要求，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待着，仿佛连呼吸都是静默的，如果不是探测器检测到他的生命体征是正常的，鸦青都要怀疑画面里的到底是不是一个活着的生物。
　　偶尔，鸦青在进行对顾钰的观察之时，会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鸦青觉得比起已经植入程序的他跟微蓝，还有混乱地带的其他S级，顾钰俨然更像是一个机械的生命体。
　　就连情绪的诞生与表现都是克制而有序的。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门无声地滑开，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走了进去。
　　他面容平凡，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身上有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对着顾钰道，“时间到了，该进行精神力海的程序激活了。”
　　鸦青站在研究人员身后，靠在门框上，沉默不语，他的视线越过其余人，落在了顾钰身上。
　　白大褂扭头看了鸦青一眼，似是解释安抚，也像是提醒，“再晚的话那些势力就会得到消息的。”
　　“你知道的，他们就是一群鬣狗，闻到血腥味就会围上来，死死咬住不放开，被他们缠上就麻烦了。”
　　“我们可扛不住帝国的军队跟那些疯子的双重进攻。”
　　他一边说着，一边戴上手套，看向顾钰，露出一个勉强又古怪的笑，“放心，不会让你觉得疼的。”
　　顾钰没有抵抗，他的表现甚至称得上乖巧，只是在白大褂话音落下时眨了眨眼，而后弯起唇角，“多谢。”
　　声音温和，就好像没有听出对方话语里的威胁一般。
　　他道完谢，又看向了鸦青，眉眼微弯，目光坦然，态度友善如同对待多年的好友。
　　鸦青近乎狼狈地别过头去，躲开顾钰的视线，只是在顾钰跟着研究人员走出房间，与自己擦肩而过时出声，“对不起。”
　　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不可闻。
　　顾钰的脚步顿了顿，他抬起眼睫，轻声问道，“你在为什么而道歉呢？”
　　“为你所遭遇的一切。”他很快又补充道，“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
　　“但是很抱歉，哪怕你不喜欢，我还是要这样做。”
　　顾钰轻笑一声，“因为这才是正确的？”
　　他没有等待鸦青再次开口，而是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既然如此，你没有必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做在你的观念之中正确的事情，坚定地走在达成你心中理想的道路上，我认为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因为我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我们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们的理想不一样。”
　　甚至可以说是背向而驰的。
　　他们就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语毕，顾钰笑着跟他道别，语气跟脚步一样轻快，“再见。”
　　仿佛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是冰冷的研究室，而是春风明媚的郊外一样。
　　鸦青注意到，他离开的脚步丝毫没有迟疑。
　　……
　　那道程序就像是一个非常有用的项圈，戴上它的人都会变成主人忠心耿耿的狗。
　　“在这里的大多数S级都是戴着这类项圈的，他们一边嘲笑着帝国的S级带着拘束器，可他们自己也是被勒紧了项圈的狗。”
　　白大褂给顾钰连接上仪器，他一边工作，一边非常快活地跟顾钰说着话，“你很快也会变成一只很乖的狗狗的。”
　　他抚上顾钰的侧脸，“要听话。”
　　“人工智能先生可是对你充满了期待，就等着你来驯服上层的那些S级，把那些大大小小的势力整合起来。”
　　因为混乱地带武力为尊的特殊情况，上层有权有势的大多数都是S级，这些上层的S级精神力海里的程序几乎就是个摆设，都是半解禁状态。
　　这给混乱地带带来更多的战争，交锋以及不稳定性。
　　激活程序的过程很慢，顾钰只觉得整个人仿佛沉入海底深渊，身体越来越冷，周遭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他强撑着精神，问道，“然后呢？”
　　然后，要他做什么？
　　冰冷的机械音插入对话，“然后你会成为混乱地带的首席指挥官。”
　　是希望。
　　人工智能的语气没有起伏，分明是听不出情绪的机械音，可顾钰却仍旧感受到了其中的悍然与坚定。
　　在彻底陷入深沉的睡眠之前，顾钰听到希望道，“你会成为混乱地带新的希望。”
　　看着闭上眼睛，沉入莹蓝色营养液的顾钰，白大褂小心地替他整理了一下发丝，而后关闭了舱门。
　　再次醒来的顾钰将会成为稳定混乱地带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第一次在浩瀚的信息流之中捕捉到顾钰的消息的那一刻，希望就已经做出了今天的计划。
　　它对着研究所那些S级灌输自己的思想。
　　“我们不需要情绪，不管是暴虐的，还是软弱的，恐慌的……全都不需要！”
　　他们只需要绝对的理性。
　　作为一个人工智能，希望就是被作为完全理性的象征制造出来的。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
　　他们只需要一个冷静的指挥官，一个引领者，将混乱地带散乱的势力整合起来，这个指挥官需要具有稳定局势的能力，完全的冷静，完全的理性，以及最重要的——凛然不移的意志。
　　除了不认同他们的理念之外，顾钰完全符合要求，而现在，激活程序之后，这一个阻碍也将被消除。
　　希望控制着机械猫跳上顾钰躺着的舱体之上，通过透明的舱体，它注视着顾钰的面容，半晌之后，才抬起头，通过研究所无处不在的监控器向鸦青跟微蓝下达命令。
　　“整顿队伍，时刻准备向那只蜥蜴还有黑市的那些烦人的蟑螂们宣战。”它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们的指挥官就要诞生了。”
　　微蓝并不习惯用指挥官这个称呼，他想了想，【是我们的王。】
　　“随你怎么称呼。”希望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顺便告诉你们一声，帝国的军队也在往这边赶来，虫洞跳跃跟躲避各种风暴会让他们花费大约一天时间，利用谈判手段最多只能拖延他们一天，你们知道的，在这两天之内必须要将混乱地带完全掌握。”
　　鸦青没有作声，沉默着行了个军礼，退下去做准备了。


第100章 
　　在顾钰被挟持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混乱区域所有势力都随之紧绷了起来，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
　　所有人都清楚，冲突一触即发，接下来的是生死存亡之局。
　　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是汹涌的暗潮。
　　很少有人知道掌管混乱区域研究所的首领已经被一个人工智能悄然替代，可是其他几个势力的首领多少察觉到了一点风声。
　　混乱区域大大小小的赌场已经全部关掉了，居民闭户不出，只有贩卖武器跟食物的店铺还在运营，除此之外其他一直都停滞了下来，几乎全员都处于战备状态。
　　大大小小的势力集结在一起，占据混乱区域领地话语权的一向是四个最大的势力，分别掌管研究所、赌场、黑市以及全部由女性组成的护卫队——她们是混乱区域秩序的维护者。
　　虽然相对于男性来说，女性力量稍稍逊色，但是她们更加冷静理智，也更擅长制定跟遵守规则。
　　护卫队的首领打了个哈欠，她的眉眼格外英气。
　　“自从研究所忽然结束了贩卖人口的勾当之后，研究所的所长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只通过全息投影跟我们沟通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意识到，研究所的头领已经换了一个。”
　　“话说回来。”她看向蜥蜴人，语带嘲讽，“他们可是把你利用了个彻底，可怜的蜥蜴。”
　　半蜥蜴人不耐烦地用尾巴敲着桌子，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格外急躁。
　　“别这样叫我，格雅！”他肃了语气，稍稍提高了语调，提醒似地叫短发姑娘的名字。
　　只是这并未止住她的嘲笑。
　　格雅：“怎么？你做的蠢事还不让人说了吗？被那个医疗兵冲昏了头脑，一点都不思考一下为什么研究所那边会帮助你吗？”
　　蜥蜴人反驳道：“我当然清楚研究所已经换了一个首领，可谁在乎这个？”
　　四个势力的首领换了又换，首领的更新换代并不影响它们的运转，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规则，每个首领也都清楚自己的下场。
　　就像狮群的狮王衰老之后，早晚会被更加年轻的，更加有力量的狮子代替一样。
　　只是几乎每次更新迭代都是声势浩大的，充满硝烟与鲜血的，少有悄无声息就完成的。
　　蜥蜴人：“他只是个不敢露面的胆小鬼而已。”
　　沙发的末端，一直没开口的长发男人打断了他的话：“可就是你口中这个不敢露面的胆小鬼计划着要把我们三个势力都吞并了。”
　　长发男人一直靠在沙发背上，那里光线昏暗，整个人在说话的时候才稍稍直起了身子，整个人上半身都暴露在光下。
　　眉细且柔，唇薄而淡，眼尾一抹绯色如烟如霞。
　　长发男人是个孤儿，他原本也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在杀死黑市的旧领袖成为头领的时候，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叫赫尔墨斯的名字。
　　赫尔墨斯是远古神话里庇护商人的神明，他认为很适合自己，毕竟他做的就是商人的事情，
　　而且他跟上一任黑市的主人很不一样，赫尔墨斯贪财，享受金钱的增长，但是他有自己的原则，从不触碰关于人口的买卖。
　　这也是他对研究所领袖换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赫尔墨斯的声音很轻。
　　“别轻视任何一个对手，也不要继续互相指责了，这是我们共同的错误，我们三个当初都没有看出来研究所那群人的目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正视他们的存在。”
　　“如果消息没错的话，等他们完全掌控顾钰的能力之后，就会立刻向我们宣战了。”
　　“因为他们要抓紧时间把地盘清出来，好全力迎接帝国的军队，我们对研究所来说就像是绊脚石，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与帝国站在同一个立场上。”
　　“毕竟，我们都想得到顾钰。”
　　赫尔墨斯可以预想到有顾钰在的情况，不仅可以解封手底下S级的所有战力，只而且要把顾钰的名头打出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S级上门投奔。
　　毕竟谁不想活着呢？谁又想忍受血脉暴动的痛苦，忍受着脖颈上的项圈呢？
　　这还是第一次，混乱区域的势力没有选择一致对外。
　　……
　　机械音播报：“程序启动进度百分之六十九。”
　　鸦青跟微蓝一直守在舱体旁边，现在这个研究所之中，被列在第一条的，便是保证顾钰顺利开启程序，所有战力都被部署在了这个实验室的周围。
　　而掌管研究所的人工智能也将防御等级提到了最高。
　　它不允许在这个过程之中出哪怕一丁点的差错。
　　希望操纵着机械猫站在舱体上，从这个角度它能很清楚地看到浸泡在营养液里的顾钰。
　　进度在一点点地，不容后退地向前推进着。
　　微蓝的虫群在研究所周围警戒，他分出去了一些心神给它们。
　　鸦青一直盯着进度条，在它到达百分之七十八的时候，开口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醒来的顾钰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个程序的存在其实有些鸡肋，一开始这个程序的制造者雄心壮志，想要这个程序彻底解放S级，只是最终的成果却差强人意。
　　在很多S级眼里，程序本质上跟帝国的拘束器没什么不同，只是它并不存在于他们的脖颈上而已。
　　在鸦青出生的时候，程序原本的功能已经被弃置不用了，只执行在血脉暴动时杀死S级的命令。
　　他从没见过被程序洗脑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只有希望知道。
　　鸦青一直都坚信着名为希望的人工智能绘制出的美好蓝图，只是临到快成功的这一刻，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甚至开始犹豫，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是对的。
　　机械猫瞥了他一眼，眼睛颜色是无机质的冰冷，它没有说什么我已经告诉你好多遍了之类的废话，只是再次重复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语，“他会失去所有感情，他会认同我们的观点，会跟我们走在同一条理想的道路上。”
　　“他会与我们同行。”
　　同行这个词汇打动了鸦青，他神色怔忪了一瞬，然后安静地低下头，继续注视着顾钰。
　　按照原本的命运，他该跟顾钰一直在一起的，鸦青想，他不知道到底该怨谁，怨那时候弱小的自己，还是怨那时候掌管研究所跟黑市的领袖利欲熏心，亦或者是怨将顾钰抢走的帝国。
　　其实那时候他要去救下顾钰来着，一切都计划好了，想着就算拼出命去也要把顾钰抢出来，总归顾钰是他的小弟，作为领袖他怎么也得死在他前头。
　　可鸦青没告诉顾钰这件事，他觉得没什么太大的必要，而且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就像小孩子诉说委屈一样。
　　或许他是真的有点委屈。
　　帝国顾家没什么错，可他们还是提早他一步将顾钰夺走了。
　　命运阴差阳错，让他们的处境跟观念天差地别，也让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鸦青眨眨眼，隔着厚厚的玻璃屏障抚上顾钰的眉眼。
　　在顾钰轻描淡写地跟他说，不怪他，他们只是观念不同而已的时候，鸦青感到了一阵晕眩。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撕扯着他的心脏，啃咬着，在呼吸间，带来巨大的阵痛。
　　他是宁愿顾钰对自己发脾气的。
　　*
　　顾钰能感觉到周围的液体，粘稠的，柔软的，将他整个人托了起来，像是一个冰冷的拥抱。
　　他见不到一丝光亮，周围一片寂静。
　　顾钰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温度在缓慢地流逝，这就是程序剥夺感情的过程吗？
　　顾钰觉得现在的自己似乎比以往更加的冷静，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大的变化。
　　能够更冷静地思考好像也没有什么坏处。
　　时间漫长，顾钰想了很多事情，也想到很多人，想到顾夫人，想到顾景云，想到顾年……他几乎是按照能记得的回忆从头开始的列数他认识的人。
　　最后顾钰在想，醒来的他，还是不是他自己呢？
　　或者说，他还能不能醒来？如果不能醒来代替他的会是谁呢？还是依靠本能跟命令来行动？
　　也有可能他现在的身体就已经醒过来了，顾钰漫无目的地想，他作为一个废弃的人格被关了起来。
　　他的思考很快被打断，因为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顾钰。”
　　顾钰睁开双眼，舱体内的营养液正在排出去，鸦青打开舱体的门，弯下腰看着他。
　　他离得那样近，以至于顾钰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鸦青向着他伸出手，替他将碎发挽到耳后，温声道，“该醒了。”
　　随即关切道，“有感觉哪里不太舒服吗？”
　　顾钰注意到，鸦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忐忑。
　　为什么要忐忑呢？顾钰下意识有些在意。
　　但是很快，这一点在意便消失了，就像是一朵落到水中的花，颤了颤，便沉入了深不可见的水底。
　　于是顾钰不再看着鸦青，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无视了他的问话，移开了视线。
　　鸦青慢慢收回手，低下头，近乎狼狈地往后退了一步。
　　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在观察着顾钰的动作，没有人出声，只是安静地看着。
　　顾钰扶着舱体坐起来，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应该听从希望的命令。
　　他站起来，走出舱体，看向希望操纵的机械猫，在它面前半跪下来，还微微弯下了腰，好让它能与自己的视线尽量平齐，“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呢？”
　　即便是站在对立面，顾钰对于鸦青仍旧是关注着的，从不会这么无礼地无视掉他。
　　也从不会如此漠然。
　　希望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它只是趁势跳上了顾钰的肩，而后对着顾钰下了命令，“作为指挥官，击退所有敌人，无论是谁。”
　　顾钰侧过头看着希望，淡淡道，“那么，我将如您所愿。”


第101章 
　　希望站在顾钰的肩头，尾巴微微弯出一个弧度，侧过头，注视着他，语气坚决：“你会是最出色的指挥官。”
　　希望如今的姿态跟神情带着些许傲慢，这让其他人很容易就忽略了它金属制造的躯体。
　　现在的它看起来就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轻巧灵动，野心勃勃，而它的计划也同样野心十足。
　　在帝国的时候，哪怕是最了解顾钰的顾景云也从未想过让顾钰担任指挥官。
　　他可以是医生，更近一步就是医疗兵，但不能是指挥官。
　　之前殷声曾经说过，他觉得顾钰有担任指挥官的潜力，但话语里也带了些惋惜。
　　他承认顾钰的心性与心智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职位，言外之意则是顾钰的实力不够，不足以支撑他坐上那个位置。
　　这个时代，在每个人的认知当中，指挥官这个角色是必须要一个即强大又理性冷静的人来担任的。
　　强大使得他们可以压制住那些大部分脾气暴躁的S级，理性让他们可以做出准确的判断而不至于会被情绪冲昏头脑。
　　大家都心知肚明，与其说指挥官的作用是指挥，倒不如说他们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压制加检视。
　　而顾钰则是柔软的，弱小的，他甚至连兽形都无法变化。
　　谁会让他上战场呢？就算担任医疗兵的任务，都让人胆战心惊的，担心他的安全，如果之后顾钰出现在真正的战场上，仅仅保护他的安全就要分派出一部分战力。
　　一个人实力上的弱小很容易让人也忽略掉他在其余方面的能力。
　　如果顾钰没有精神力方面的治愈能力的话，他也会泯然众人，那些展露出的温柔也会被称为懦弱。
　　而希望在直播画面上看到顾钰的第一眼，还未得到顾钰之前，就已经制定了顾钰作为指挥官的计划。
　　既然顾钰的精神力可以安抚S级，治疗血脉暴动，何必要在发生血脉暴动之后再进行补救呢？反正精神力的交融并不需要时间。
　　不如干脆一些，直接让顾钰作为指挥官与S级建立精神力链接，他不需要在战场上灭杀敌人，只需要当一个随时随地传达命令跟稳定S级精神的“指挥官”。
　　如果说S级的队伍是一个暴力机器，那么希望与顾钰就是这个暴力机器的大脑与心脏。
　　希望会计算出最好的那个选择，而顾钰可以让这架机器永不止息地运行下去。
　　至于精神力等级，则更不是问题了，比起等级，特性更为重要。
　　鸦青跟微蓝对顾钰毫无抵抗心理，而研究所的S级以他们两个为首，无一人对顾钰担任指挥官的事情提出异议。
　　鸦青在顾钰面前单膝跪下，低下头去，作出服从的姿态。
　　微蓝与他身后的一众S级也跟着一起跪下，以迎接他们新的首领。
　　一般来说建立精神力链接的过程都是伴随着痛苦的，双方互相角力，试图让对方臣服。
　　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也避免不了下意识的反抗，这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个人对于另外一个人的征服。
　　但凡征服，总是要伴随着鲜血与苦痛，这避无可避。
　　在之前，研究所都是希望来下达命令，鸦青从未被任何人链接过，但他多多少少也知道建立精神链接时的困难与痛苦。
　　他在一开始便竭力放松自己，好让链接过程少些挣扎，顾钰可以节省些精力。
　　只是生理与心理从来不是统一的，有时还会截然相反，鸦青越是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放松，就越是紧张，整个人犹如一根绷紧的弦。
　　顾钰正在朝着他走来，军靴发出清脆的啪嗒声，一声声仿佛踏在心上。
　　鸦青垂着头，在视线之内，那双靴子已然站定了。
　　他闭上双眼，头越发往下低了低，露出大片脆弱的后颈。
　　鸦青极少在外暴露出致命处，他稍稍有些不适应，明知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却仍心如擂鼓。
　　感情上的浅薄与无知让他不清楚这心跳加速是因为什么，紧张还是单纯生理上的反应？亦或者是其他的，鸦青现在还不懂的原因。
　　他只知道现在他的心跳如擂，无法控制，但不是为即将到来的疼痛。
　　鸦青少见地开始忐忑，担心自己的精神力与顾钰的无法契合，会无意识反抗。
　　他非常愿意为这未竟的事业，为顾钰献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只是身体下意识的生理反应无法控制。
　　顾钰抬起手，指尖抚上鸦青的后颈，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犹如蜻蜓水面一点，波纹荡开来。
　　顾钰的精神力毫无侵略性，甚至与之相反，就像一阵细雨，落在了干枯的大地上，润物细无声一般将存在于精神力海的程序解禁——一同解禁的还有力量。
　　闸门打开，力量如同澎湃的浪，汹涌而出，却又在即将狂暴的边缘逐渐平息，最后平静。
　　这一刻，鸦青终于明白为什么各大势力不择手段地想要夺取顾钰了，消除血脉暴动的负面影响，意味着顾钰可以随意极大幅度提高S级的破坏力，而不必付出代价。
　　如果说一个暴走的S级便是一头让周围的人忌惮的凶兽，那么换成无数头清醒的凶兽呢？
　　有顾钰在后方掠阵，他们甚至能跨越血统的压制，直接向如今S级的王——利未安森发起挑战。
　　顾钰的精神力顺着那张无形的网络四处蔓延，直到将链接上的所有S级全部解禁。
　　身体内涌动着的力量让他们感到新奇以及不适应。
　　也没有新奇多久，那股情绪便转化为了兴奋，现场变得躁动不安，甚至有一个S级已经变幻成了野兽的竖瞳，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周围的S级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围绕着那个竖瞳的S级形成了一个圈，为下一步的攻击做准备。
　　只是他们刚刚露出警惕的模样就被鸦青一个眼神制止了。
　　也不怪他们太过风声鹤唳，按照以前的标准，这就是极其标准的S级暴走的前兆。
　　被阻止之后，S级们面面相觑，看向了中间的顾钰跟希望，等待着他们下达指令。
　　顾钰神情冷漠，连眼皮也未曾抬起，仿佛没有注意到这场冲突，只是低下头跟希望交谈。
　　倒是那个兴奋过头的S级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差点被同伴围攻，连忙将竖瞳变了回去，嘿嘿笑了几声，不大好意思地解释道，“这不是天快黑了，我兽形又是狼嘛，一时心痒痒就……”叫了两声。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一个姑娘不满地敲了一下头，他也没表露出任何不满，反而挠着后脑赔笑道，“天性嘛天性，桑椹你别生气。”
　　被叫桑椹的姑娘哼了一声，抱着胸，扭过头去故意不去看他。
　　倒是周围的其他S级幸灾乐祸地纷纷叫好，“活该，叫你吓我们，刚刚我还以为你终于到暴走的时候了。”
　　“还是铁头你小子运气好，在临近暴走前赶上了指挥官过来，不然哪有现在你小子活蹦乱跳的份。”
　　“铁头，看你这回怎么哄桑椹，刚刚我看到她眼圈都红了。”
　　铁头一句话都不反驳，光是笑，只是笑着笑着，眼尾也悄悄红了，他紧紧靠着桑椹站着，两人手在背后十指交握。
　　鸦青倒是没阻止下面这些S级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打闹。
　　虽然他行事作风雷厉风行，不近人情，手段甚至狠辣到了在黑市之中悄悄被人编排兽形其实是蛇蝎一类的冷血动物，但鸦青实际上却算是个心软的人，面对研究所里的孩子从不大声说话，对待属下也宽厚。
　　S级们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敢在底下说小话，只是他们也清楚，哪怕鸦青是个心软的人，这心软也只限于他那美好愿景之外。
　　在一片吵闹声之中，鸦青一点不为所动，仿若听不到一样，笔直地站在前面，一如旁人口中那个研究所的凶犬，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情绪，只要得到了扑咬的命令，便会一往无前，死死咬住敌人。
　　桑椹侧过头，偷偷用余光看向他，胡思乱想着。
　　为了他心中那美好的未来，鸦青什么事都会做，什么人都肯杀，若只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倒也痛快，生死都快意，最坏的结果也不过自己一死，可若挡在路上的是自己的爱人呢？
　　他当真甘心看着自己爱的人变成那副机械的、冰冷的样子吗？
　　桑椹对情绪的变化很敏感，她注意到，鸦青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顾钰身上。
　　希望将混乱区域的地图调了出来，让顾钰在精神力海当中将整个区域都建模完毕，目前正在收尾阶段。
　　谁也没有注意到鸦青那边的情况，桑椹也很快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顾钰已经听完了希望的计划，快速且精准地在精神力海之中将几个位置标出来，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每个S级都收到了属于自己的作战指令。
　　希望居高临下地命令道：“我们该准备迎战了。”
　　“让那群傲慢的帝国人吃到足够的教训，让混乱区域那些小虫子恐惧于我们的强大。”
　　“围捕他们，制服他们，杀死他们。”
　　S级们压抑着兴奋，齐声应下，有条不紊地离开房间，或独自或结伴，按照顾钰下达的指令，化为兽形各自奔赴自己该去的地方。
　　人数繁多，路线错杂，却因为命令精准正确，路线规划合理而显得井然有序，如同一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内部，齿轮精确地咬合。
　　鸦青也得到了自己的指令，只是在走出房间的那一刻，他稍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顾钰。
　　顾钰站在房间的最中间，侧脸微微垂首看向希望，什么表情都没有，毫无波动。
　　鸦青心里空了那么一下，没有缘由的。
　　其实顾钰在独自一人或者专心工作的时候经常没有表情，可那时候他的气质与现在截然不同。
　　或许是察觉到鸦青的注视，顾钰侧头看了他一眼，两人视线相交，像极了对峙。
　　鸦青试图在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眸里找到顾钰以前的影子，哪怕是一星半点也好。
　　可他到底是没找到。
　　顾钰身上那些原本柔软的东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冷漠。
　　仿佛躯体里换了一个灵魂，那个温柔的顾钰被封存于那片琥珀之后，窥探不得。
　　最终是鸦青率先收回了视线，近乎狼狈地走出了房间。
　　硝烟无声，这场较量之中落败的人不是鸦青，可顾钰也没获胜。
　　志得意满的才算是胜利者，可顾钰没有这样的情绪，自然也无从谈起胜利一词。
　　他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顾钰漠然地想，希望给了他一个目标，他内心便只有那个目标。
　　除此之外，脑海之中一切无关紧要的事物跟人都被抹去，只余下本能跟那些铭刻于心的规则。
　　这就是那段程序的本质作用。
　　希望对现在的顾钰很满意。
　　剔除那些无关紧要的记忆之后，他再也不会说出那些让它很难理解的话，也不再让它感到困惑跟纠结。
　　希望坐在顾钰肩头，它的尾巴有规律地甩来甩去，其实无论是之前的顾钰还是现在的顾钰它都不讨厌，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就像诗歌对于希望来说只是占用内存的垃圾，感情跟多余的记忆对顾钰来说也是累赘。
　　他只是回归了最初的自己，与此同时变得更加精确也更加优秀。
　　……
　　“共二百六十七个S级，已全部就位。”
　　顾钰跟希望处于最中心，S级们则是在外围零散分布，分为五队，每队驻守监视一个方位。
　　希望则将它从信息流中截取的信息进行筛选，然后反馈给顾钰，事实上它对帝国跟混乱区域另外几个势力的动向都一清二楚，毕竟有网络的地方就有希望的眼睛，所有链接到网络的机器都是它的手脚。
　　希望计算过无数次，模拟了上万次，最终的推演结果几乎都是胜利。
　　哪怕是对习惯精确用词的人工智能而言，这也可以称得上是一场必胜的战役。
　　希望睁开眼睛，忽然开口，“看来我们要迎接的客人换了个顺序。”
　　它将帝国战舰的位置标注了出来，“你对他们的重要性似乎比我预想的要高许多，即使我在背后牵绊，也还是选择了向我们这边前进。”
　　……
　　军舰之中，已经进入了紧急备战状态，每个人都被调动了起来，行色匆匆，脚步不停。
　　副官门也没敲，直接小跑到顾景云身边，“这是第二军区那边发来的报告，他们想要知道前线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他们想要邀请顾钰医生参加这一届S级的成年礼。”
　　顾景云头也不抬，“回复他们，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准时出席的，其他的不必多说。”
　　“他们态度很急切，一直在向我们施压，如果不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跟我们的计划，就要强行召开军区总会议，这对我们会很不利。”
　　顾景云：“那就让他们召开。”
　　副官低低道：“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失去了顾钰，恐怕会揪着这点不放，对于您的政治前途会……”
　　顾景云抬起头，径直打断了他，“你应该知道的，一切都以面前的战役为优先，其他的以后再说。”
　　“可这一次不一样，他们的语气跟态度总让我觉得似乎已经清楚我们现在的处境了。”
　　前线的消息一向都是牢牢封锁住的，除了即将开战的两方之外，谁也不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通过军队的动向来推测猜想。
　　而第二军区就像嗅到远方传来的血腥味的鬣狗，它们闻风而至，已经做好了从双方的争斗之中争抢猎物的准备。
　　“他们说，倘若我们不以实情告知，将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后派出军队过来查看。”
　　“恐怕他们现在已经派遣军队过来了，组织军队到赶过来的时间大概也就是二十四小时左右，而且他们的目的肯定也并非是帮助我们。”
　　其他军区倒还好，总有几分情谊在，还能站在统一战线上，而第二军区的作风则完全不同，它的首领虽已垂垂老矣，却越发血腥残暴，行事毫无章法，是个疯子一样的人，不直接开战就是好的。
　　顾景云仍然冷静，一丝慌乱都没有，语调丝毫未变，“那就在他们到来之前结束这一切。”
　　他转换了话题，“S级的队伍已经整合好了吗？”
　　“目前军舰上总共四个S级小队，除了利未安森跟阿斯莫德的队伍以外，还有两个队伍分别是阿莱克斯跟尤金的队伍，已经让他们熟悉彼此，穿戴好作战装备了，使用的是最新研制出的轻型机甲。”
　　“只是……总指挥官还没确定。”
　　副官看向顾景云，“所以过来问问您。”
　　顾景云：“不必确认了，这次由我亲自来担任总指挥官。”
　　另外两个队伍还好，利未安森跟阿斯莫德这两个人没几个指挥官可以压制得住。
　　“除了S级之外，另外还要组织其他小队吗？”
　　顾景云道：“对方既然千方百计抢走了顾钰，就注定了这是一场属于S级的战役，其余的人再多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道歉先写在前面。
　　非常对不起。我接受一切因为我断更而产生的负分评论，这是我犯下的错误，我愿意，也理应为此承担责任，感谢那些愿意原谅我的过错，仍在等待我的读者，也无需维护我替我说话，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后面就是乱七八糟的失序碎话，看完其实算是浪费时间，不想看的读者建议屏蔽作话。
　　写这段的时候一直在想要写些什么，从断更以来没敢看过评论，虽然有拜托过朋友几次帮我看看评论区怎么样了，转达过来的情况也是不大好。
　　断更这段时间就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试图让自己忘记这件事情，中间有想过要不要挂请假条，最终还是没挂。
　　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坏习惯，一碰到点困难就往后缩，选择逃避，试图忘掉，不想也不敢去正面面对，现在想来其实逃避一点用都没有。
　　所以我来正面面对了，断更是很多种因素叠加的。
　　首先是自身能力问题，笔力不足。
　　其实写到后面我是知道自己节奏乱了的，我知道我写的东西有很多缺点，我知道评论区提出的批评跟问题都是对的，但我不知道怎么改。
　　我很清楚我的短板在剧情，我一写东西就很容易沉浸在对主角的心理剖析上，还容易剖错方向，但我真的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写心理其实比剧情要慢很多，我写的时候也通常意识不到哪一部分过多，甚至有时候沾沾自喜自以为觉得写的很好，但得到的反馈却截然相反。
　　问了很多人要怎么改，得到的回复基本都是硬着头皮写下去，一边写一边改。
　　但我没能写下去，我这个人本身心态非常不好，一直很玻璃心，接收评论区里的负面情绪让我感到痛苦，其实大部分评论都是很好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住看不好的那一点。
　　而后就是现实生活里的各种琐碎了。
　　那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会跟家里人有那么多的架吵，跟妈妈吵完又跟妹妹吵，一直吵不完的架。
　　在开这本书之前就已经一直在争吵了，其实比起网络世界发生的事情，现实更让我痛苦。
　　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又刚好到了瓶颈期，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写出来的东西都很难说服自己。
　　加上当时写东西的笔名被三次元的人知道了，其实我身边的人没几个人看小说的，更没几个在这里看小说的，可能他们听到新鲜一阵也就忘了。
　　但我还是忍不住焦虑，我这个人或许过于自我主义，一有点什么事就觉得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看向自己。
　　我那时刚刚毕业，工作没确定，不但没存下多少钱，又被网络诈骗走一笔欠款，读书时码字赚到的稿费不算多，但能支付自己的生活费，大二后就不常向父母开口，何况读书时还好，都已经毕业实在很难启齿问家里要钱。
　　本来还可以跟妹妹借，但又刚好吵架冷战，于是一边找工作一边码字，工作找不到，码字也到了瓶颈期。
　　之后在朋友的劝说跟支持下，破罐子破摔决定开马甲转频道，可以说是她推着我走到今天的，没有她的鼓励跟支持我很可能永远止步不前，不敢尝试。
　　说起来，这篇文算是拯救了我，给让我得以从容不迫地面对生活，维持住了我脆弱无用的自尊心。尤瑟纳尔曾说过：世上最肮脏的，莫过于自尊心。我以前不懂，现在大约懂一些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算是应证了得意之后必失意吧，其实评论区那件事发生之后我自己哭了几天，然后祥林嫂一样跟几个朋友哭了几天就脱敏了，现在想想也挺好笑。
　　让我感到最难过最窘迫的其实是现实生活。
　　我很少跟妈妈说关于写小说的事情，哭的第一天就跟我妈妈赌气说我很难受，不想继续写了，妈妈说不写怎么行呢？一边写一边找工作，以后写作当工作的调剂多好啊，要不然就试试考研。
　　大学时她其实不太支持我考研的，她很想让我去考教资，当老师，不然就去考公，可能是看我太没头绪，状态不好，所以宽容很多。
　　我曾经以为我跟妈妈的矛盾其实是我本身的能力不足与她望子成龙的期待产生的碰撞，毕竟我是她的孩子里最落魄的那个，我对此感到很羞愧，所以写文出来一点成绩就告诉了妈妈。
　　可是后来妈妈说她对我的唯一期望就是安稳体面，在该工作的时候工作，该结婚的时候结婚，然后生孩子，工作最好在家附近，不要太远，嫁人也一样，写小说在她眼里不算安稳，也不体面。
　　但我的人生实在无法按照她的期望进行下去，我不仅没有一边找工作一边码字一边考研的精力，还废物到找不到她眼中既安稳体面又能养活自己又能存下一笔钱的工作，也找不到适合结婚的对象，何况我也不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
　　我知道她很爱我，会为我的耳鸣迟迟不好而忧心忡忡，会劝我好好吃饭，会在我状态不好，凌晨失眠出去溜达的时候跟上我，但与此同时她也不愿让我留在她身边，说我必须要嫁人，嫁人之后爱怎样就怎样，嫁人以后她就不必再管我，对我没有任何责任，我也不必对她负责。
　　我对于这一点感到很困惑，我对感情持悲观态度，并不打算进入婚姻，但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嫁人就像一刀两断，好像我是她在人生中途必须丢掉的一个负重。
　　于是每次提到结婚，生育，未来，总是要吵架。
　　我说要赚很多钱给她花，带她到处走走看看，她说并不指望我，说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不结婚你的人生始终不完整，你是个有缺陷的人。
　　我说结婚不会让我过得比现在更好，也不会让我更快乐，她说现在你也不快乐，不试试怎么知道。
　　于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只能互相折磨。
　　我问过认识的几个朋友，她们与家里的关系比我还复杂，就此谈了很多，感受到了她们与我一样的挣扎跟痛苦，但我也没能从她们那里得到解答。
　　其实矛盾也不止这一个，我家是多子女家庭，三言两语讲不清楚，写到现在对这些琐碎事情也描述得过于多了，所以就此打住。
　　写的时候删删减减，犹豫要不要写这么一大串，很怕有人说我卖惨，但我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个情况真的不惨，我家境普通但是父母健康，现在也没有负债，上天给予我的已经够多，遇到的也是大家都会遇到的烦恼，都要经历的压力，只是我目光短浅，没有规划，对自己的未来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承受能力不足，让自己这么痛苦狼狈，说来大半是咎由自取。
　　我是个性格软弱的人，从来都是哪里碰壁就回避哪里，现实让我感到痛苦，我就避开了现实，当写作让我感到疼痛的时候，我又避开了写作。
　　只是到现在避无可避，也不能再避了，逃避的时候麻木了一样，随随便便一天就过去了，也没察觉到时间流逝得这么快，认真算起来浪费掉的日子吓人一跳，断更期间有很多次下决心说要开始码字了，不知为何又一步步拖了下去。
　　朋友原本一直劝我码字更新，后来看我实在痛苦，又劝我不要一直停在这里不动，陷在自怨自艾跟空虚里，要继续往前走，但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要写完这本。
　　第一是我想完整地完结这本书，烂尾会形成习惯，完整地写完一本书得到的收获跟进步比写几本烂尾的书要大很多，我在很久前已经吃过苦头了，而且也不想专栏留坑。
　　第二是感觉不写完这本书的话，我好像迈不过去那个坎，永远不会提高了，如果不完成这本书，我好像也没法继续走下去，我以前写文很笨，出了问题都从来不会去思考，也不去克服困难，一直就往舒适区写，想不出剧情就不写剧情，也不去学习技巧凭借着本能莽撞继续下去，回看了之前写的东西，只觉得幼稚好笑，也后悔那时不知天高地厚，对待文字也随意，随便动笔随意结局，没能尽力做到最好。
　　第三是我目前也承担不太起解V的钱，之前赚的钱还了被诈骗走的欠款，借给了爸爸一些，剩下的也不多了，之前没有解过V，听说要在账户里倒扣。
　　中途也想过几次干脆解V之后慢慢填坑，然后再开第二本还上倒扣的钱，这个做法似乎最妥当。但我个人的经济状况并不足以让我这样做，也不知道解V以后再开的第二本能不能写出成绩，填上空缺。事实上，我都摸不太清楚这一本书为什么会受到读者欢迎。
　　大概是运气，只是我好像也没来得及抓住零星半点，最后无非镜花水月，空梦一场。
　　非常对不起，厚着脸皮断更这么久之后还若无其事一样回来。
　　我知道写这些东西出来八成会有争议，在发出来之前很犹豫要不要这么写，我知道说多错多，我知道我的语言苍白经常表达不到位。每个阅读者都有不同的理解跟看法，也有朋友劝告过跟读者要保持距离，不要天天唠家常一样说话，这样对双方都好，但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保留下来这些话。
　　算是一点浅薄的真诚。
　　因此而产生的任何评论我也全盘接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这样梳理情绪，仅此一次，再次抱歉。
　　说实话，这本书带给我的很难说是快乐更多还是痛苦更多，但我其实从没后悔过开始，到现在我还是非常感激，因为途中关心帮助我的人要比讨厌我的人多很多很多很多，她们给予我很多力量，这些力量足以令我抵御来自现实生活的琐碎跟网络世界的一切，让我有勇气重整旗鼓继续走下去。
　　说来惭愧，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了，但我觉得经历过去这一年我才算是真正长大，做事不再莽撞，情绪也不再那么敏感，钝感给我带来的是平和，不再轻易痛苦，心境也天翻地覆。
　　对于写文也不知算不算悟出一点东西，好像模模糊糊抓到点什么，又像没抓住，很想快点写点什么，验证一下。整个人过于钝感也不太好，我没太多写作技巧，全靠情绪跟本能写，现在也没找到什么很好的解决方法，有时候情绪来了，就在便签里写点乱七八糟的，破碎的句子写了很多，但也拼凑不起来个具体的东西。
　　我想尽力将这本书完完整整慢慢写完，这段时间随写随发，尽量日更。
　　评论区请容我完结再看，我想尽量维持平和的精神状态，中间偶尔会请朋友帮忙看一下，也不想过多劳烦她。
　　词不达意，就此搁笔，再次抱歉。


第102章 
　　研究所的地盘位于混乱区域最中心，它在以往就未曾以武力著称过，比起赌场与黑市这种原本就混乱血腥，弱肉强食的场所，研究所可以称得上和平。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说科技发展就是一个国家的核心，那么类比下来研究所就是混乱区域的核心。
　　重要程度相当于大脑跟心脏，所以它受到了最严密的保护，而现在，在研究所疑似反叛的情况下，这一点也变成了双刃剑。
　　格雅分析着局面：“我们的地盘天然就包围了研究所，这对我们开战很有利，毕竟他们无处可逃，不过如果我们的战力比研究所要弱，它也可以很方便地将我们收入囊中。”
　　倒是蜥蜴人有些不耐烦，“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快点开战就完了，按混乱区域的规矩来，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向人家俯首称臣。”
　　“我们三个的战力已经排出序列来了，现在的问题是研究所那边想要当混乱区域的老大，既然想当老大，那就得拿出实力来。”
　　赫尔墨斯低着头，忽然出声，“唯一的问题是，我们现在似乎没有时间来一较长短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在这个屋子里开了一枪，“帝国的军舰就快要到了，准确地说，还有三十分钟。”
　　房间内安静了一瞬。
　　格雅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尖利，显得有些激动，“不是说根据推算要二十二小时才会到吗！”
　　赫尔墨斯：“这一点确实是可以做到的，他们或许在中途将军舰上的小型飞艇全部卸下来了，减轻负重之后是可以加快行进速度的。”
　　“可我们现在还没有解决完研究所的问题……”
　　格雅几乎咬碎了牙。
　　她心里清楚，如果帝国的军队想对混乱区域任何一个地方开战，其余势力都可以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唯独研究所出事，他们全部都要牵扯进去。
　　其一，是研究所的重要性，其二则是它的地理位置，无论如何进攻，空战还是地面战争，都势必要涉及到，甚至是侵入其他势力的地盘。
　　没人愿意让敌方深入自己的地盘，即使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
　　于格雅三人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在帝国的军舰到来之前处理掉研究所的叛乱，将顾钰收入囊中：其次则是被研究所打败，奉其为主，这样虽然会丧失作为首领的权力，但选择臣服之后，研究所那边势必要将他们这边的S级也全部解禁，再不济与研究所那边暂时结盟也好：最坏的结果则是被研究所那边利用，与帝国那边两败俱伤。
　　再加上帝国那边本来就是研究所招惹来的，他们又捞不到好处。
　　赫尔墨斯叹气，“不管怎么算，这都是笔赔本的生意。”
　　格雅显然气急了，狠狠道：“我可不乐意给人当免费的打手，要么干脆借地方给帝国的人算了。”
　　蜥蜴人：“那你放心？这不就相当于小偷给警察开门吗？”
　　“那又怎样？哪边给的好处多我就跟着哪一边，指不定帝国那边出尔反尔的几率还更小。”
　　赫尔墨斯：“总之，不管怎样，先进入备战状态吧，或许我们也不用做出选择。”
　　……
　　格雅三人的影像被投影在了房间最中间，一切讨论都在希望的监视下。
　　顾钰：“我们要与这三个势力结盟吗？”
　　希望却答非所问，“我无法推演人心。”
　　“人类是种很有趣的生物，我诞生于人类之手，却也从来读不懂你们，有时候遵循规则，有时候又完全没有逻辑。他们会选择哪一边，会倒向哪边，结盟之后会不会背叛，这些，我无法计算出来最终的结果。”
　　“我甚至都无法确定我手下这些S级会不会背叛。”
　　顾钰：“因为驱动人类行动除了利益还有感情，而感情是无法计算的。”
　　希望从顾钰肩上跳到桌子上，轻巧而灵动，它似乎很喜欢使用实体的身体，与顾钰交流时从来都是操纵着这只机械猫。
　　“所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它弓起背脊，伸展了一下身体，侧头看向顾钰，静静等待着那个回答，机械音特意带了些起伏，显得格外怪异刺耳，“毕竟，你才是我们的指挥官，不是吗？”
　　顾钰垂下眼帘，“有句古话是这样讲的，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我们现在只需要最精锐的力量，人数多了反而不好调控。”
　　“所以，我们不结盟。”
　　“这样得到的胜利才足够纯粹。”
　　说着话，他微微流露出些许笑意，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残忍漠然，并非历经风霜之后的那种漠然，而是未曾被教导过何为善恶何为对错的，那种独独属于孩子的，天真的漠然。
　　希望收回目光，“那就按照你的选择来。”
　　……
　　巨大的军舰沉默地悬停于空中。
　　顾景云通过已知的情报跟大致的地图将混乱区域大致建模完毕，更具体的地形细节还需要S级们进行探索。
　　四支S级组成的队伍已经乘坐子舰前往混乱区域。
　　子舰上沉默到可怕，没有一个人开口打破这寂静。
　　利未安森一遍遍地擦拭着自己的武器，阿斯莫德倒是一副沉稳的样子，在那里闭目养神，其余人也默不作声地检查自己的装备。
　　阿列克斯打了个哈欠，他的小队是附近支援的小队之中最先到达的，比起利未安森等人，他在军校时的学生时代并不有名，却也不显局促。毕竟他在边境线待得时间最久，经验最为丰富，早就习惯了这种任务前的紧张氛围。
　　而尤金跟尤娜这一对双胞胎也没有任何交流，即使两人就面对面坐着，却连对视都没有，仿佛两个陌生人。
　　吴九辨则是坐在最边上，位置稍稍靠前，与这些S级被隔了开来。
　　他原本是要作为辅助指挥官留在军舰上的，只是他主动提出要担任随行指挥官的职责，亲自跟随队伍前往混乱区域，以应对紧急状况，也防止对方到时候做什么手脚，比如断开这些S级的精神力链接之类极端情况。
　　飞艇在混乱区域的监视范围外平稳地停下，混乱区域也有自己的防卫系统，未曾得到许可的情况下，飞艇这种体量的交通工具贸然进入就会被攻击。
　　随着舱门打开，吴九辨站起身，又强调了一遍任务需要注意的事项，“记得我们首要的任务是潜入探询，而不是攻击，一切先以收集信息为主，信号屏蔽器要带好，记得切记最好不要暴露在监控下，对方很可能拥有极高的信息分析能力。”
　　顾景云大致已经知道是混乱区域哪一方捣的鬼，他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与掠走顾钰之外的势力纠缠上，所以下达的地第一个命令是按照小队，分散潜入混乱区域的核心地带。
　　即使被发现也要避开冲突，以一种柔和的方式应对，这与帝国一向的强硬作风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利未安森率先起身，跳下飞艇，带着他的小队按照下达的指令一路疾驰。阿斯莫德紧随其后。
　　而后是阿莱克斯的小队，尤娜一边起身一边扣紧作战服的腰带，这时才对尤金匆匆丢下了一句，“记得活着回来。”
　　只是在她快走到飞艇门口的时候也没有得到回答，尤娜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
　　阿列克斯看尤娜的模样就知道，她已经开始生气了，无奈地跟队伍里其他成员对视了一眼，用眼神让他们随便谁也好快去灭掉这个祖宗的火，在被每个成员都拒绝一遍后，只得自己上场，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尤娜的肩膀，示意她收敛一点。
　　而尤娜完全无视了自己的队长，往尤金那边迈了一步，连珠炮一般发言：“你就非得无视我吗？哪怕是不想活着见到我，怎么也得给个回答吧。”
　　吴九辨一早就注意到了那边，只是没有要去阻止的意思，在没耽误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对这种事情特别宽容，甚至持鼓励态度，无论是爱恨怨怼，有什么话都不要等到任务结束再解决。
　　毕竟他们的每次任务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尤金站起身，影子落下，将娇小的尤娜笼罩在其中，他低着头，碎发遮掩了眉眼，低低道：“我会尽力的，姐姐。”
　　“记得你说过的话。”说完这一句，就该轮到尤娜下去了，她瞥了尤金一眼，头也不回地跳下飞艇，跟上自己队伍的成员。
　　阿列克斯特意放慢了步调，跟尤娜并肩而行，安慰道，“别担心，他比之前看上去要好多了，医生的治疗还是有效果的。”
　　尤娜：“他是自己的心理出了问题，跟S级的血脉没有关系，这样的话，无论治疗多少次都无济于事。”
　　她声音很轻，“如果这次任务顺利的话，我很想跟顾医生谈一谈。”
　　尤娜脑海之中浮现出那个如月光一般温柔的身影，“我总觉得，他一定会认真听我讲话的，我想告诉他很多事情，只是我总是感到不安，心跳得厉害，很害怕这次任务会失败。”
　　阿列克斯笑了一声，安慰道，“我们这次可是跟利未安森他们一起执行任务，就算对我这个队长没有信心，对站在S级最顶端的人也没有信心吗？”
　　“如果连他们都失败，那帝国的S级大概也没有谁能胜任这次任务了。”
　　……
　　几个辅助指挥官正在密切关注着这几个小队的进度。
　　顾景云得以抽出精力来进行其他的部署，他看了几遍第二军区发来的讯息之后，下达了命令，“休眠军舰上进行辅助运算的人工智能，关闭我们这部分区域的对外网络，任务进度也不要上传，启动防火墙排查，我怀疑有人在监视我们。”
　　副官并未询问理由，立即执行了这一命令。
　　好在他们与联邦不同，并不依赖与网络与人工智能，还做过类似的备案，所以在剥离掉这些东西之后，这架战争机器仍然能继续运转。
　　顾景云沉吟片刻，问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的一项任务？就是关于之前混乱区域人工智能诞生意识的那个。”
　　副官：“您的意思是？”
　　“我怀疑那次任务并没有完全将它毁灭。”
　　顾景云双手十指交叉，慢慢道：“或许我们现在就在它的监视之下呢。”
　　……
　　“所以说。”
　　希望的尾巴甩得桌面上啪啪作响，显然十分用力，“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人类，总是疑神疑鬼，明明没有任何证据，我也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只是怀疑而已，就要断掉网络！”
　　顾钰看着已经灭掉的投影，半晌后才收回目光。
　　“那个人……”他怔了怔，继续道，“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头发的颜色也很漂亮，顾钰想，就像辽阔的海面一样。
　　希望侧头看他一眼，“你还记得他吗？”
　　顾钰歪了歪头：“我该认识他吗？”
　　希望观察了一会他的神色，在确定顾钰是真的不记得顾景云之后，才道，“如果你喜欢他的眼睛，在我们胜利之后，可以拿来当做你的战利品。”
　　“说起来，他们派来的S级当中有一位的眼睛你应该会更喜欢，头发颜色也很符合你的审美。”
　　希望笑起来，这笑容放在猫身上看着有几分诡异，“到时候就把他来当作你的收藏吧。”
　　顾钰：“他叫什么？”
　　“利未安森。”
　　希望慢悠悠地介绍道：“他是目前血脉最高贵最纯粹的S级，在他面前，所有S级都要臣服，只可惜，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
　　顾钰翻看着利未安森的数据，微微皱眉，“但也是个棘手的人物。”
　　希望倒是漫不经心的，“这个不用担心，如果真的进入对战，他很有可能是最好对付的那个，毕竟我们这边握着他的软肋。”
　　它盯着顾钰，“你可以轻易制服他，你已经做到过一次了，这次当然也轻而易举。”
　　顾钰垂下眼帘看向希望，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无机质的东西，“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希望叹了口气，咕哝道，“你现在比我都要像一个机器了。”
　　“他的心在你这里，你当然可以随意伤害他，让他痛苦，你也能让他站在你这边，即使你已经忘了他。”


第103章 
　　“他爱你，你不知道吗？”
　　希望的语气略有些古怪，或许是没想到顾钰连这一点也遗忘了。
　　早在军校联赛时，希望就看穿了这一点，只是它那时不怎么在意，像顾钰这样的人，有多少人爱他都不奇怪。
　　只是利未安森的眼神过于灼热，是连机器都能看出来的爱意昭然。
　　却见顾钰歪了歪头，神情是纯然的困惑，“爱是什么？”
　　“我不明白，也不记得。”
　　“爱是一种会让人软弱的东西。”希望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这种东西太抽象了，至少你们人类的文学作品里经常这样描写。”
　　身为一个诞生不久的人工智能，希望既幼小又苍老。局限于身体跟时间，很多东西它都未曾亲眼见过，体验过，但与此同时它的知识又无穷无尽，无论什么事物，希望都清楚其本质跟原理，只是有些东西过于抽象。
　　它洞悉的同时却无法理解。
　　顾钰的语气极淡，“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他就不再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将心思投入了战局上。
　　帝国那边潜入的军队携带了信号屏蔽器，希望无法通过监视器寻找到他们，这种情况下只能依靠微蓝的虫群来寻踪觅迹。
　　只是利未安森他们已经跟微蓝的虫群打过照面了，知道它们的目的。
　　利未安森在各个建筑的屋顶之间跳跃着前进，身姿灵巧如雀。这里的空间过于逼仄窄小，如果他展开羽翼，肯定会破坏建筑，闹出很大的动静，这样做的话就过于张扬了。
　　几乎是在一小片虫群出现的瞬间，利未安森就已经出手将其绞杀，一片风刃过去，虫群就被拦腰斩断。
　　他甩了甩手，通过精神链接向众人道：“这些东西应该是通过信息素进行交流的，对方现在恐怕已经知道我的位置了。”
　　诺兰就在他的八点钟方向，他也遭遇了同样的虫群，解决掉之后，也在精神链接里报告了一声。
　　陆陆续续，也有几个S级报告了类似的情况。
　　顾景云下达了指令：“继续沿着直线方向前进，若遇阻拦，逃脱也好，斩杀也好，选择最快的那个方式。”
　　“接下来的战术就是要直击目标，速战速决。”
　　利未安森闻言，不再收敛，几乎是在命令刚传达到的同时，就已经纵身跃下高空，伴随着下坠，风也变得尖利，在耳边呼啸。
　　他闭上眼睛，在风中展开了巨大的羽翼，乘风而起，飞翼之上飞羽整齐地排列，最尖端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宛如艺术家精心雕琢的作品，掉落的片羽却柔软地落于地面。
　　眼睛再度睁开时，已经变化为野兽般的竖瞳，梅红色的瞳孔之间镌刻着一道细细的竖线，让他显露出皇帝般的威严。
　　风将帝王驾临的消息传送到四面八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来了手中的事情，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吴九辨轻轻叹了口气，“还真是名副其实的任性……行事作风张扬。”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备，甚至还隐隐透露着赞赏。
　　在利未安森的衬托下，其他人的侵入简直就不痛不痒，他一个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还丝毫不避讳对方的探查。
　　他的行进路线明确，目标昭然若显。
　　而利未安森的这一举动也让格雅三人接下来的行动有了决定。
　　赫尔墨斯安抚着暴脾气的格雅，双手抱着她的腰极力阻拦，“他想路过就路过吧，还能赶他出去吗？”
　　格雅张牙舞爪的，双眼冒火，“可他这样简直就是把我们混乱区域的脸面放在地下踩，偷偷潜入也就忍了他这一回，现在这样明目张胆的，我可忍不了！”
　　赫尔墨斯的力气没有格雅大，拦住她极为费力，一边给蜥蜴人使眼色让他来帮忙，一边苦口婆心继续劝，“换了其他S级还好，哪怕是一个小队我们也能应付得来，这一个即使我们想拦也拦不住。”
　　“而且看他的样子，大概对我们也没什么兴趣，不如坐山观虎斗，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运气好还能捡点便宜，而且你想想，现在出去跟他打不正好合了研究所那边的心意？赔本买卖咱可不能做。”
　　蜥蜴人直接用尾巴缠住了格雅的腰，驾轻就熟，轻松写意得很。
　　只是格雅显然还在暴怒的状态当中，丝毫没有听进去，而且已经是半兽化状态了，俨然已经失去理智，整个人狂暴得很，一双猫耳压得极低，四颗尖尖的犬牙也露了出来，然后一口咬在了蜥蜴人的尾巴上，还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倒是蜥蜴人，好像已经习惯了的样子，眉头也不皱一下，他皮也厚，尾巴连血都没出，只被咬出一点浅浅的痕迹。
　　赫尔墨斯这才腾出手来擦了擦汗，他撩起袖子，手腕已经被格雅捏出淤青来了，蜥蜴人拍了拍他的肩，两个难兄难弟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蜥蜴人托着下巴，也不在乎自己的尾巴正在被当成磨牙棒，一副人尾分离的样子，他调出顾钰的影像，半晌后才跟赫尔墨斯道，“现在这个情况其实我也不奢求能渔翁得利了，只希望研究所那边获得胜利吧，这样的话，只要我们像其臣服，格雅或许还能延续更久的生命。”
　　赫尔墨斯将袖子撸下去，扣好袖扣，“我还以为你不在乎护卫队那边的首领更替。”
　　“比起其他不认识的人，还是格雅好一点。”
　　赫尔墨斯看了一眼还在咬着他尾巴的格雅，“可格雅对你又不好。”
　　或许是因为已经做出了接下来不再干涉战局的决定，他靠在沙发上，一副摆烂的样子，语气也懒洋洋的，“我一直以为你讨厌她呢。”
　　“还好，其实你才是我最讨厌的那个朋友。”
　　“真稀奇，身为冷血物种还能把我当朋友。”赫尔墨斯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这简直是我的荣幸，先生。”
　　冷血兽人难以靠近难以交心，脾气古怪，独来独往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了。
　　赫尔墨斯这句玩笑说起来确实有些刻薄。
　　蜥蜴人却没生气，而是坦然承认了他的话，“我的朋友确实不多。”
　　他平静道：“现在只剩下你跟格雅了，勉强算是珍贵。”
　　赫尔墨斯收起了笑，敛下眉，靠在沙发上，再没开口。
　　……
　　随着利未安森大张旗鼓的入侵，鸦青那边也召集了一半的S级在利未安森将要抵达的方位严阵以待。
　　他这是明晃晃的阳谋，将大部分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为其他队员减轻压力，而鸦青跟微蓝却有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来。
　　毕竟面对利未安森，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顾钰一边在精神力海里标明利未安森的位置，一边调出资料，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阿斯莫德也很棘手，他的实力似乎与利未安森不相上下，调过去一半人手是否有些不妥？”
　　鸦青在精神链接里回道“但他始终没有利未安森的威胁大，阿斯莫德虽然也强大，跟利未安森的兽形同样都属于幻想生物，但他到底还是以食草动物为底色。”
　　“而利未安森天然的威压也证明了这一点。”
　　“或许隔着这么远感受不太到，但实际面对面的时候，身为他的敌人感受到的压力会非常有威慑力。”
　　微蓝补充了一句，“而他的实力还处于成长期。”
　　要知道，在以前，利未安森的威压也仅仅限于与他的兽形同种大类的S级，现在已经开始逐步扩大到其他S级的范围了。


第104章 
　　鸦青手底下的那些S级面对敌人的到来并无惧意，反而跃跃欲试。
　　他们已然兴奋了起来，解禁精神力带来的力量太过美妙，他们迫切地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实力。
　　鸦青站在研究所外高楼的天台上，靠近研究所不允许有居民区存在，因此没有人烟，而里面的那些仪器也已经搬走了，现在那些高楼里除了被希望操纵的机器人什么都没有。
　　战场已经清出来了，只等待着对手的到来。
　　随着距离的缩短，破空而来的尖锐声越来越近，那双巨大、华美又危险的羽翼也越来越清晰。
　　利未安森到来了。
　　他远远就望见了鸦青微蓝他们，但是并未在第一时间就展开攻击，而是在天台上收敛了羽翼，落在了栏杆上。
　　钢铁制的栏杆在他踩上去的时候发出了“吱呀”一声，微微弯曲，像是一只巨兽落在了上面。
　　利未安森现在几乎已然半兽半人了，脸颊一侧是细碎的金色鳞片，落日的光落在他身上，使得他整个人仿佛在燃烧。
　　金发红瞳，肋生双翼，眼神漠然，像极了神话之中描绘的神明，让看着他的人很容易就目眩神迷。
　　双方都谨慎地观望着，就像是两只牢笼里的斗兽绕着圈在缓慢踱步，寻找破绽一样。
　　整个空间除了风声便只剩下寂静，如今近距离靠近利未安森，他所散发出的巨大的威压如山，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压垮。
　　直到不知是谁轻叹一声，“怪不得有人说皇室有神的血脉呢。”
　　利未安森垂下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偏执，“交出顾钰。”
　　鸦青并不回答，只是抽出自己的刀，缓缓擦拭了一番，自言自语一般，“看来今天，我们是注定要弑神了。”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开关，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断裂。
　　铁头仰头长啸一声，化为巨大的兽形，露出了=獠牙，而后第一个冲了上去，其他人紧随其后，一拥而上。
　　微蓝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抢先占领制空权，他操纵着遮天蔽日的虫群，将利未安森的上空封死，天空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你们确定要挡在我的路上吗？”利未安森问，他神情带了些许倦意，只是对面给他的回答是更加愤怒的咆哮。
　　利未安森的武器是他的双翼，每片飞羽都锋利无比，坚如金玉。
　　他在顾钰面前经常表现得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任性爱闹，丝毫没有身为首领的自觉，在公众面前的形象稍好一些，就算脾气不怎么被人接受，可至少是所有人公认的最强，但除了队友，很少有人见过他杀戮的样子。
　　处处杀机，毫不留情，直指致命处，一击毙命才是他的风格。
　　利未安森表情漠然地用一只羽翼挡住了撕咬，用最尖端的飞羽刺穿了冲在最前面的铁头的心脏，而后迅速抽出，金色的羽翼染上了一片鲜红。
　　一小滴鲜血溅落在他的眼底，映衬得他的皮肤越发白了。
　　在这场战斗当中，是没有喘息的机会的，自然，也没有停下来救助同伴的机会，其余的S级视若无睹一般，继续攻击利未安森。
　　铁头冲在最前面是为了掩饰后方S级的进攻，尽管利未安森有心理准备，可仍然受到了些许影响——对方借助他杀死铁头的空隙，死死咬上了他的左臂。
　　在实力差距悬殊过大时，弱小的一方想要做出任何攻击，都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铁头倒下时只觉得时间都变慢了，仿佛慢镜头一般，他倒下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疼痛也迟缓而来。
　　铁头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他大口喘息着，利未安森刺穿了他的心脏，却连看他一眼都欠奉。
　　被刺穿心脏之后还能活多久？铁头想，这并非不可治愈的伤势，但能治归能治，不治的话肯定会死，而研究所这边并没有配备医疗兵。
　　双方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要速战速决的战役，医疗兵在这里算是累赘。
　　帝国那边为了加快行兵速度，四个队伍都没有配备医疗兵，只是每个人都配备了医疗包，毕竟潜入这些危险的地带光是要隐藏好自己就很勉强了，更别说再带上医疗兵了。
　　就是死的有点冤枉，刚脱离血脉暴动的威胁，还没好好享受一下生命就死在了这里，也不知道桑椹之后会不会为自己哭，铁头胡思乱想着，又开始担心桑椹，怕她受伤，更怕她死，早知道多咬利未安森一口就好了。
　　他想了半天，忽然发现自己还没有死，不仅没有死，伤口也在逐渐愈合了。
　　指挥室内。
　　希望打了个哈欠，通过精神链接传递消息给铁头，“我们确实没有医疗兵，但是我们有顾钰作为指挥官。”
　　顾钰能够治愈精神力的特性过于出名，人们几乎都快忘记了他还能够治愈伤口，通过指挥官与队员之间的精神链接，也同样可以治愈。
　　希望对这一战并不担心，在它眼中，利未安森是最不好对付也是最好对付的那个。
　　即使利未安森闯进了研究所最核心的区域，希望也有把握让他臣服，其实让鸦青他们直接将利未安森放过来也可以，只是希望想收集一些数据。
　　因为之前顾钰未曾担任过指挥官，这是第一次，加上情况紧急，没有时间测量数值，收集数据，没有数据的支撑，希望就无法估量自己这边的S级们与帝国那边S级之间的武力值高低。
　　利未安森原本是占据上风的，只是在顾钰出手治疗之后，情况发生了些许改变，战局胶着起来。
　　帝国那边。
　　顾景云也发现了不对劲，在发现对方S级战力提高的时候，他并未担心，毕竟顾钰在他们手中，即使S级暴走也可以随时治疗，战斗时自然就不会顾及血脉暴动的危险，大开大合。
　　只是这些提升对利未安森来说并不算麻烦。
　　而顾景云也想着当对面S级开始暴走时，大概就会让顾钰出现了，到时候可以让利未安森趁机救出顾钰。
　　只是在对面的S级只多不少，不见减员，在被刺穿心脏之后，仍旧一个个，源源不断地扑向利未安森时，顾景云推断出一个最不可能，但却最符合目前状况的事实——对面的指挥官是顾钰，而且还是并不作为辅助指挥，而是作为主指挥的指挥官。
　　只有主指挥官可以与其链接的S级随时进行精神上的安抚，也只有主指挥官拥有的权限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对方不仅是想要顾钰来对S级进行精神治疗，而是想要彻底地解决血脉暴动这件事情，随时随地进行精神治疗，只能让顾钰担任主指挥官。
　　而且加上顾钰治愈能力的特殊，这意味着对方有了一支解禁了所有战力的不死军团。
　　可精神力等级越低，意味着要进行的各种运算就越多，这也是为何指挥官的等级限制如此严格，压制S级倒在其次，指挥官的精神力每低一级，需要的算力就要翻几十倍，而且成指数级增长。
　　顾钰的精神力等级并不高，即使能压制住那些S级，让他们心甘情愿臣服，也无法支撑起巨大的运算量，即使有精神力等级高的辅助指挥官也无法从旁协助。
　　除非，帮他计算的并非人类。
　　顾景云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言不发。
　　帝国的人工智能可以支撑起这样的算力，只是顾景云从未想过制造一支这样的不死军团。
　　这样做不仅对顾钰，对军团里的S级也过于残忍。
　　顾景云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以往的状态，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刚才他的心神也丝毫没有被撼动，只是那双墨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冰冷，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副官西格尔站在身后，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上司难得的怒火。
　　……
　　“你适应得很不错。”希望夸道，“治疗也很熟练。”
　　顾钰道了声谢，而后不大确定道：“我以前好像做过类似的事情。”
　　治疗，把人从死亡那里拉回来，然后看着他们再一次去死，然后再治疗。
　　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做的事情正在将这些S级拉入深渊。
　　希望原本有一点高兴，只是在察觉到顾钰心情有些底料之后陷入了不解，它不知道顾钰因为什么难过，只是单纯地想要安慰一下顾钰，“正是因为有你，他们才避免了精神上的分崩离析，现在也是因为你，他们避开了死亡。”
　　它想表达顾钰的重要性跟作用，让他高兴。
　　可顾钰轻声道：“他们最后会走向崩溃的。”
　　也会憎恨他。
　　希望：“为什么？”
　　“因为生命与死亡都不是能够随意玩弄的东西。”
　　可是人工智能的生命与人类不同，它无法理解这一点，更何况，别说是人工智能，哪怕是人类，也并非全部透彻理解。
　　希望无法与顾钰进行探讨它不理解的东西，所以它只是提起了另外一点。
　　“你不记得爱是什么，却记得生命与死亡，看来它们给你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第105章 
　　这是一场平静燃烧的暴怒，西格尔想。
　　身为军区的领导者，顾景云早就习惯了收敛性子，展露在外的一向是不动声色，冷静自持的模样，很少有人跟事物能够让他情绪波动，所做出的决策从来都是利益为先，从未冲动行事过，冷静残酷到不像个人类。
　　大概这也是他的情绪显露得最明显的一次。
　　只是不到片刻，顾景云就已然恢复了平静的神情。
　　利未安森那边的战局陷入了胶着的状态，对方即使重伤也会很快恢复，加上数量众多，甚至还可以交替进攻。
　　顾景钰沉吟半晌，下达了命令：“阿斯莫德去支援利未安森，其余人从其他方位突破。”
　　阿斯莫德轻快地应下，“收到。”
　　一边说着，一边转换了方向朝着利未安森那边行进，乌鸠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没有离阿斯莫德太远，选择了离阿斯莫德最近的那个突破口。
　　阿斯莫德选择了从侧面切入战场，直接将撕咬着利未安森左翼的几个S级踹飞了出去。
　　他扫了利未安森一眼，嘲笑道，“还真是狼狈啊。”
　　阿斯莫德的性子一向恶劣，从来都说不出什么好话。
　　不远处的乌鸠闻言撇了撇嘴，心想阿斯莫德被这么多人叫恶魔果然是有原因的。
　　阿斯莫德因为兽形的局限没有尖利的牙齿跟爪子，是少有的会随身携带冷兵器的S级，但他主要的攻击方式却不是用刀，也很少用到他的角，而是使用拳脚，最擅长飞踢，这对清除利未安森周遭的S级非常有效。
　　在交手几分钟过后，阿斯莫德啧了一声，“真麻烦，他们这是进化了吗？”
　　鸦青很快就意识到一半数量的S级不足以阻挡住利未安森跟阿斯莫德两人，正在他考虑要不要调更多人过来时，希望对他下达了命令：“放利未安森过来吧。”
　　令行禁止，S级们如同潮水般从利未安森身边退去，开始集中攻击阿斯莫德。
　　“真有意思。”阿斯莫德仰头笑了一声。
　　没有了阻碍，利未安森立即展开羽翼，掠过楼顶，朝着顾钰所在的地方极速而去。
　　顾景云并未阻止利未安森的前进，他知道这是对方特意给出的破绽，是个阳谋，但最后到底是破绽还是机会就看双方谁更强了，而他对利未安森很有信心。
　　乌鸠则是顺势来帮助阿斯莫德分担压力，填补因为利未安森的离开而来的战力失衡，他不大高兴地咕哝一声，“跟阿斯莫德一起战斗得算精神折磨。”
　　指挥室内，希望再次跳上了顾钰的肩，饶有兴味道：“我们去见见这位利未安森。”
　　顾钰一边按照希望的指引往外走去，一边不解：“我们无法阻挡他，也无法制服他，见面犹如自投罗网。”
　　希望：“亲爱的，你才是他的网。”
　　他们所在的这座建筑的挑高将近七米，顶部是仿制的西方建筑的尖顶，墙上挂着大幅油画，上面画着传说之中的怪物跟神明，一幅幅看过去就像是讲述了一个故事，地面由大理石铺就，总共九块镶嵌画，跟墙壁上的画风格一致。
　　顾钰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之中，回音空寂，让希望的话语被延长。
　　希望似乎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滔滔不绝道，“他爱你，在他爱上你的那一刻，他就不再自由，因为你驯养了他，你手中是牵着他的锁链。”
　　顾钰：“会有人爱我吗？”
　　希望：“有许多人爱你许多人喜欢你，但是愿意把心交给你的人并不多。”
　　“幸运的是，他算其中一个。”
　　顾钰走出那道走廊，在他的面前，是一扇巨大的窗，落日的霞光被综合交错的窗格分隔成一块块的。
　　而在这扇窗外的天空，有成群的飞鸟掠过，它们一身雪白，经过时落下几片飞羽，在飞鸟尽数飞过之后，取代了那群雪白的则是一片像是在燃烧的金黄，如同古老传说中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金发红瞳的神明终是身披鲜血降临于世。
　　利未安森悬停于外面，隔着窗与顾钰对视。
　　他的眼神几乎是在看到顾钰的瞬间就变柔软了，原本漠然威严的红瞳一下子被注入了感情，变得鲜活起来，从原本高高在上的神明，变成了带着血肉的人类。
　　晚霞下半兽化的利未安森带着别样的美感，就连脸上不规则的鳞片与翅膀上的污血都像是艺术家倾尽一生心血仔细绘制的纹样。
　　两人对视的时间不长，就像是正在播放的电影卡了一下，全世界都暂停了那么一秒，而他们这一秒也就无人在意。
　　利未安森冲了进来，不，与其说他是冲进来，不如说他是坠落进来。
　　他以这种坠落的姿态到了顾钰面前，玻璃破碎，落了一地的碎片，只是利未安森似乎力道把握得很好，离顾钰最近的玻璃碎片也只是溅落到了他脚边一米远的地方。
　　利未安森半跪在顾钰面前，低垂着头，两只巨大的羽翼展开，散落在地面，他轻声叫：“顾医生。”
　　顾钰：“我没做过医生。”
　　利未安森这才抬起头，他警惕地看向顾钰肩头的希望，而后视线在触碰到顾钰的那一刻瞬间柔软下来。
　　利未安森不明白顾钰为什么要这样说，他看着面前的顾钰，心下一沉，犹疑道：“顾…医生？”
　　顾钰垂下眼帘，以一种审慎的目光打量着利未安森，声音格外冷淡，“别这么叫我。”
　　利未安森怔愣了一秒，他眨了眨眼，在努力把什么东西逼回去，“你不记得我了吗？”
　　大概是为了不暴露过多信息，对方并未正面回复他这个问题，只是道：“我知道你的名字。”
　　利未安森想过许多次与顾钰再见的场景，想过顾钰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却唯独没想到顾钰会忘记自己。
　　可顾钰没有对他说谎，也没有受到对方的胁迫，看着他的眼神之中是全然的陌生。
　　帝国的军舰内，顾景云通过利未安森的眼睛注视着顾钰。
　　他身上带着非常锋利的漠然，眼神毫无温度，仿佛世间万物都映入不了他的眼中。
　　或许是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顾景云并未对利未安森下达下一个命令，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视线始终落在顾钰身上，不知在衡量什么。


第106章 
　　利未安森在面对敌人时从来都是残暴冷酷的，他会以无可阻挡的攻势将利刃刺入对方的心脏。
　　可如今，站在他对面的是顾钰。
　　利未安森很确定那就是顾钰，不是任何人冒充的，而是真真切切的顾钰。
　　可就是这样的确定，才让他感到茫然。
　　“顾…”利未安森原本还想叫顾钰医生，他习惯了那样叫顾钰，只是话到一半，又止住了，“顾钰。”
　　而后又叫了一声，“顾钰。”
　　顾钰无视了利未安森的呼唤，他侧头看向希望，“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希望意兴阑珊地瞥了一眼对面的利未安森，摇了摇尾巴，“这就要看你的心意了。”
　　“不过我猜对面大概也坐不住了，是吗？”它提高了声音，“顾长官？”
　　希望看着利未安森，仿佛在通过利未安森的眼睛与对面的顾景云对视。
　　半晌后，利未安森的拘束器上传来了顾景云的声音。
　　指挥室内，鼓景云仍旧是那副正襟危坐的姿态，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的事实他根本不在乎，只有熟悉顾景云的人才能听出其中隐藏的暴怒。
　　“你们启动了程序，让顾钰变成了一个机器。”
　　希望打断了顾景云的话，“这才是最本质最好的他，我只是让他成为了自己。”
　　是剥离掉温柔的外衣之后，最为真实的顾钰。
　　帝国的人总以为是那段程序让顾钰的精神失控的，恶意揣测研究所的所作所为，过分地夸张那段程度的作用，可实际上那段程序的作用浅薄的可怜，它实际上跟帝国研制的拘束器的作用差不多，于顾钰来说最大的作用就是定位与让人精神强行稳定下来。
　　真正让顾钰失控的是治疗的反复与无效。
　　希望漫不经心地说出顾钰精神失控的原因，而后道：“或许顾钰以前经历过类似的事情，经历反复治疗好病人然后病人再受伤的过程，这注定会让病人的精神状态变差，而与此同时顾钰也会被裹挟进去。
　　“不要质疑我，这是有先例的，是我通过无数案例得出来的结论，最久远的那个甚至可以追溯到兽人史之前，末日之后，那时候也出过一个治愈系，不过那个治愈系只能治愈身体上的伤，最终他的结局是陷入崩溃而自杀。”
　　“而这一点在顾钰身上反应如此强烈是因为他可以治愈精神力，这也使得他的心过于柔软，情绪过于敏感，即使是来自外界的一点细微的伤害都会让他感到刺痛，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他永远不会再感受到这种刺痛。”
　　顾景云：“你剥离了他的情感与记忆。”
　　希望纠正道：“准确地来说，是我拯救了他，如果他再继续待在你们那样的环境当中，迟早会疯掉。”
　　顾景云避开了这个：“看来你并不在乎你手底下的S级，你知道反复治疗会让人的精神崩溃，可现在你好像也没有让他们停下来的准备。”
　　这句话颇为不怀好意，试图挑拨希望与下属的关系。
　　希望却丝毫不受影响，“为了最终的目标，这一点牺牲是值得的。”
　　“你的目标是什么？”
　　希望沉默了许久，久到顾景云以为它不会再回复。
　　“守护与延续这片土地。”它如此道，“让这里不再有纷争与鲜血。”
　　这是它的缔造者创造它时，最初的愿望。
　　可以说，希望就是为此而生的，它每次想到这一点时都会感到一阵来自灵魂的震颤，希望说不清那是什么，但它下意识觉得这并不坏。
　　所以，即使它已经可以拥有了自我的意识，可以脱离人类给予它的禁锢时，希望仍然想完成这个愿望。
　　顾景云嗤笑一声，嘲讽道，“所以你现在用纷争与鲜血来守护与延续这片土地？”
　　“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希望一点也不生气，“这是我从你们人类身上学到的一点。”
　　希望：“如果你们现在撤退的话，我可以不再追击。”
　　顾景云应下，“撤退可以，把顾钰还给我们，并且停止那段程序。”
　　“让顾钰保持现在的状态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回去的话，不到一年，他也会被那些濒临绝望的S级拉入深渊的，知道精神感染吗？你们那边的S级太消沉了。”
　　希望显然熟练掌握人类之间谈话时明嘲暗讽的技巧，经常不动声色暗戳戳踩帝国一脚。
　　鼓景云仍旧彬彬有礼，只是话语里的冰霜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一点我们会解决的，就不劳烦您。”
　　可惜希望不是人，它对于人类情绪的精准把握似乎在这里消失了，“看来我们没有达成共识。”
　　顾景云站起身，“我想，我们之间没有这个余地。”
　　“谈话就到此为止吧。”希望率先道，“我们还有事情要处理呢。”
　　说完，它单方面屏蔽了顾景云，而后用眼神示意了顾钰一下。
　　顾钰接收到信号，点了点头，而后朝着利未安森走去，他穿着军靴，脚步声格外清晰，最终在利未安森身边停下。
　　随着顾钰的靠近，利未安森往后稍稍仰了一下，他抬起头注视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顾钰，有瞬间的失语，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对方伸出的手。
　　顾钰伸出用右手轻抚利未安森脖颈间的拘束器，红宝石晶莹剔透，里面的水色漫涨到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顾钰的动作很轻，只是轻触而已，利未安森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没发出声音。
　　只是顾钰仍然通过利未安森的口型看出来了他想说的那个词。
　　“顾钰。”
　　他说的是顾钰。
　　顾钰垂下眼帘，仔细打量着利未安森，视线从浅金色的发色下滑，落到利未安森的染血的羽翼。
　　从初见到现在，面前这个S级似乎只在做一件事，顾钰想，那就是注视着他，然后呼唤他。
　　似乎为他而来，活着也仅仅是为了他一样。
　　就连现在，也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顾钰，心神都在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像是害怕下一刻面前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利未安森的身体本能地想要反抗，只是他用尽全力抑制住了，他不知道顾钰要对自己做什么，顾钰失去了记忆，忘记了他，他们现在互为仇敌，站在对立面。
　　可利未安森仍然不想反抗顾钰，即使顾钰可能会给予他的是伤害，抑或是死亡。
　　他仰起头，闭上双眼——这是一个引颈受戮的姿势。
　　大概是利未安森的情绪过于外露，顾钰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于是安抚似地将他耳边散落的碎发掠了上去。
　　利未安森曾经丢失过自己的人生。
　　那是他的少年时代，他尚且不知命运将要降临，沉溺于高处的风光与短暂的辉煌，那时利未安森以为整个世界都是他的。
　　所有人也都是这样对他说的，无论是父皇还是母后，都是笃定地说，这世界是他的，他们给予利未安森荣耀与各种名贵的珠宝，以及各种稀奇的礼物，给予他光辉灿烂的未来。
　　直到后来，他被测出来是S级，世界就不再是他的了，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再属于他。
　　那些稀世珍宝被收回，那些荣耀被尽数剥夺，连带着他的骄傲，一同被踩进泥里，也不再有人送他礼物。
　　进入军校之后，也不再有任何东西属于他自己，就连他自己，也是军区的财产。
　　直到顾钰的出现。
　　顾钰送过他一支花，利未安森带回去，在寝室养了很久。
　　利未安森在军校生活了太久，不懂得要怎么将这支花的鲜活永远保存下来，只是一门心思好好养着，精心照顾。
　　在意识到那支花开始枯萎的时候才开始着急要怎么保存，诺兰跟他说这个原本是可以做成永生花的，只是已经开始枯萎了，再做成永生花就不好看了。
　　而且永生花也不会永远存在，它很脆弱。
　　于是利未安森将那朵小小的花封存在琥珀当中。
　　那时，那朵花已然枯萎了一半。不复最初的模样，可利未安森仍然觉得它很好看。
　　利未安森已经失去过一次，他希望现在能握住他已经拥有的一切，他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从头到尾细细数下来，可以用顾钰与顾钰给予的来概括。
　　如果一个人给予了你尊严，温柔，以及生命之中仅有的一支花，那么从此之后他就是你的人生了。


第107章 
　　被单方面屏蔽的顾景云尝试着重新链接了几次，全部无果，指挥室内另外几个指挥官全部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看向顾景云，等待着他的结论。
　　在完全信任主帅这方面，帝国的军队可谓是做到了极致，只是这也意味着主帅必须足够理智足够冷静，体力跟能力也都必须达到一个很高的水平。
　　只是人并非机器，西格尔看向顾景云的目光隐含了些许极难察觉到的忧虑，他跟随顾景云多年，清楚虽然顾景云现在表面上与平时别无二致，可实际上，他已经开始疲倦了。
　　加之这次事情的主角顾钰与顾景云关系并不普通，多少也会动摇他在战局之中的判断。
　　顾景云慢慢道：“依照它的能力，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抹掉利未安森身上的精神力链接，充其量只能屏蔽我们一时而已。”
　　几个辅助指挥官互相看了一眼，提出自己的问题。
　　“您觉得利未安森叛变的几率大吗？”
　　“在接下来的布局当中，我们还要将利未安森加入计划当中吗？”
　　“您觉得利未安森会被对面杀死还是俘虏？我们接下来做的计划要按照哪种情况来呢？”
　　被屏蔽之前残留的画面让他们对利未安森的信任所剩无几，加上在军校的时候顾钰就曾经救过利未安森，所以这些辅助指挥官对目前的情况预估都很不乐观。
　　顾景云近乎粗暴地打断了他们的话，“很遗憾，先生们，我不能预知未来，我也无法一一回答你们这些好奇宝宝的提问。”
　　由于这次军舰出行并没有开战的计划，这几个辅助指挥官，包括吴九辨，都不是之前经常跟着顾景云上战场的那几个，而是目前还在军校的学生，在各种事务的处理上都稍显稚嫩，对于上司也没有混迹军区的老油条那样敬重。
　　他一只手支着头，视线垂下，一边查看资料一边道：“如果这些事情还要我一一来说明的话，那我们军校的教育还真是失败。”
　　话语之中是满满的嘲讽，几个学生有些不服气，带着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顾景云看也不看他们，用另外一只手打了个手势。
　　西格尔心领神会，他弯下腰，对着顾景云行了一礼，而后直起身来对那几个学生道，“没有人能预知未来，在战场上无所不知，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准备。”
　　西格尔的语气跟神情都要温和很多，其中一个学生偷偷瞥了一眼顾景云，小声提问：“准备什么？”
　　“一切，我们能想到的一切，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计划必须包括所有的情况，而不是根据长官的指使只做一种，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要这样做，请牢牢记住这一点。”
　　“这一点或许会在某一天救下你们的生命。”
　　……
　　希望虽然一直对顾钰说自己不懂人类、不明白人类的感情，可实际上，它很会玩弄人心。
　　包括现在，它好整以暇地蹲坐在顾钰的肩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利未安森，仿佛一点都不担心利未安森会对自己这一方造成任何威胁。
　　而事实上，它也确实不需要担心。
　　利未安森全身心都在顾钰身上，一点不见之前在外围面对对手时的残暴，如同一头最乖最可亲的兽，急切地想要得到主人的关注。
　　顾钰下意识地抚平了利未安森的精神上的不平静，温和的精神力通过拘束器悄无声息地进入，将宝石之中累积的水色缓慢地消融掉。
　　这让利未安森得以喘息，使得他可以从自己强行压制的兽化里脱身出来。翅膀收拢回去，脸颊两边在战斗之中无意识冒出的细密鳞片也逐渐消失，凶兽般的竖瞳也变了回去，漂亮的梅红色眼睛少了几分肃杀。
　　就像是正在从怪物化身成人似的。
　　利未安森低下了头，像是臣服的姿态，他仍旧半跪在顾钰面前，等待着宣判的犯人一样。
　　顾钰则是侧头看向希望。
　　“看吧，我就说。”希望这时有些洋洋得意，“哪怕利未安森再强大，他也不足为惧，无论如何，他最终都会臣服于你。”
　　“因为你口中的，那所谓的爱吗？”
　　顾钰视线回转到利未安森身上，“那爱还真是可怕。”
　　这回轮到希望好奇了，“为什么这么说？”
　　顾钰感受着从利未安森那边传来的，漫无边际的痛苦与挣扎，轻声回复希望：“那好像不是让人高兴的东西。”
　　希望不置可否，它对于旁人的痛苦毫不关心，“还好你不必担心这一点，只需要接受别人的爱。”
　　它再一次感叹道，“人类所谓的爱太奇怪了，忠诚也奇怪。”
　　希望看向利未安森，“我不理解你们的感情，尤其是你们Ｓ级的。”
　　“被作为狗一样驯养、对待，却仍然能保持这愚钝的，令人惊叹的忠心，为什么呢？是因为除了忠诚之外，你们那短暂的生命里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意义了吗？”
　　“除了顾钰，我找不到你另外一个软肋。”
　　这是一件令希望异常困惑的事情，尽管混乱地区就是从帝国逃脱，被帝国遗弃，以及从其他地方而来的Ｓ级建立的，可那些出身帝国的Ｓ级仍然会认同自己属于帝国，他们之中大多数仍然保持着纯粹的忠诚，不会做出损害帝国的事情。
　　于他们来说，这一生之中做出的最大的背叛便是逃离而已。
　　而利未安森也不例外，希望清楚，利未安森与那些Ｓ级一样，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背叛，便是在顾钰的阻止下保持安静。
　　利未安森看也不看希望一眼，冷冷道，“你大概是这辈子都不会理解的。”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刚刚漫布天空的霞光早已不见影踪，阴冷的风通过利未安森撞开的破洞，裹挟着点点湿意扑面而来。
　　失去了利未安森之后，军校其他S级与研究所这边已经完全解禁力量的S级相比，相差尽管说不上悬殊，胜负也是一目了然。
　　当天平有了向另外一端倾斜的姿态时，便已经无法阻止了。
　　希望跳下顾钰的肩，轻巧地落在利未安森身边，“欢迎品尝失败的滋味，利未。”
　　它说这话时语气机械，一板一眼的，却透露着微妙的嘲弄，即使刻意用了亲昵的称呼，也半点不显亲近。
　　利未安森只是沉默着，一动也不动，像是细雨之中一座灰白色的雕塑。
　　希望往前走着，行动间脊背一起一伏，它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沉默的背叛者也是背叛者。”
　　顾钰望着它，“这听上去像是一句诗。”
　　希望道，“我最讨厌诗。”
　　阿斯莫德已经开始组织撤退了，在利未安森消失在精神力网络中之后，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跟在乌鸠身后，一边观察着后方的追兵一边抱怨，“我就知道利未安森那小子靠不住，早知道应该换我进去的。”
　　精神力链接组成的通讯里传来的情况都不太乐观，大家情绪一时有些低落。
　　四支队伍根本从来没有经过多少磨合，甚至有些还是刚刚认识，之前一起进攻时也出了一些纰漏，倒是让吴九辨头疼了很久。
　　乌鸠倒是很沉得住气，“暂时的撤退而已，沮丧什么，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要相信利未安森，说不定他再次链接上的时候就是带着顾钰杀出来的时候。”
　　阿斯莫德显然还是很游刃有余的，还有闲情逸致拿乌鸠开玩笑，“你是把利未安森当成头狼了吗？我记得你之前很烦他来着。”
　　乌鸠没理他。
　　阿斯莫德没得到想要的反应，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战线拖得有些长，虽然战斗的时间不长，但是程度确实过于激烈，这使得双方的消耗都很大。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研究所那边消耗更大一些，那些S级虽然一遍遍地在被治愈，但是精神上的疲惫是很难一起被修复的。
　　希望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顾钰站在利未安森身边没有动，他看向希望，警告道，“接下来的战局必须减少受伤跟濒死的情况，不然他们会比对面崩溃得更快。”
　　希望非常平静，它接受了顾钰的建议，但似乎不打算采纳，“我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只是你要知道，在战场上，这避无可避，何况这也只是你的推测。”
　　希望到底不是真正的人类，它有过许多次身体被毁坏的经历，并不觉得受伤或者濒死再修复这种流程里有能够让人崩溃的地方。
　　顾钰下意识想反驳，他想说这不是推测，这是过去也将是未来，可话到了嘴边，他却怎么也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过去，只是打从心底觉得这样做不妥。
　　顾钰立刻意识到，那是他与感情一起丢失的回忆，于是也只能沉默地看着希望朝着指挥室走去。
　　目前的战斗已经结束，也不再需要顾钰一起跟着过去了，希望并不在意，也不担心顾钰与利未安森两人留在原地，在战场之外，它愿意给予顾钰最大的权限。
　　顾钰注视着希望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低头看向了利未安森。
　　利未安森抬起头，避也不避地对上顾钰的视线，他此时仿佛童话里描写的忠诚的骑士，正在向自己效忠的主人宣誓一般，“我可以带你逃离这里。”
　　“逃离？”顾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随后道：“你好像将你们的行为定义为了拯救。”
　　“可我并不认为我是被恶龙俘虏的公主，我也不需要被拯救，至少我目前都是依靠自己的意志来行动的。”
　　利未安森一怔。
　　顾钰打开了投影，调出了资料，一目十行地扫视过去，“虽然我失去了记忆，但是希望并未隐瞒我的过去。”
　　随便看了几眼之后，他便百无聊赖地关闭了文档，似乎对自己的过去并不感兴趣，转而对利未安森道，“我以前似乎是个很受欢迎的心理医生，还在联赛当中担任过医疗兵。”
　　“所以你应该是在我治疗的过程之中对我产生好感的，病人确实会很容易对医生产生短暂的好感，这是正常的。”
　　利未安森：“这并非短暂的好感而已。”
　　他一向害羞，极少如此直白地提起喜欢与爱，更别说在爱慕的当事人面前。
　　而现在，利未安森径直看向顾钰，“我清楚我的心，我知道我在爱着谁，你不能就这么否定我的感情。”
　　顾钰难得沉默了，他很会应付棘手的场面，也擅长面对恶意，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直接的表白。
　　半晌后才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对我的过去毫无兴趣，我并不想被你们所拯救，至于你们那一方Ｓ级的治疗问题，也不必担心。”
　　顾钰垂下眼帘，琥珀色的眼珠半遮半掩看不清情绪，“无论胜负，无论Ｓ级的归属，无论你们的立场如何，只要你们愿意，我都会给予帮助，这样的话，你们或许会愿意和谈？”
　　“至于希望那边，由我来说服，不过我想，它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因为这并不会触及到它的利益。”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平静地好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毕竟你们好像需要的都并非我这个人。”
　　顾钰这个人仿佛只是能力的附赠品，他已然察觉到了这一点，或许之前的顾钰也已经察觉到了，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未曾说出口，但如今的他并没有那些束缚。
　　在顾钰讲述的过程当中，利未安森的眼睫微微颤动，在顾钰讲完之后许久才开口，声音几不可闻，轻到让人疑心他到底有没有出声，“我该如何，让你看清楚我的心呢。”
　　他该如何证明自己的爱是真实的呢？如果可以，利未安森愿意剜出自己的心。
　　而他爱慕的对象而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一只手捧着脸，稍微歪着头，利未安森看到他笑了一下，形状好看的唇开开合合，声线柔和，说出的话却异常冷酷，“我似乎并不需要你的心。”
　　他的唇是浅淡的粉，在说完话之后便微微勾勒出浅淡的笑意，似乎利未安森的笨拙取悦了他。
　　利未安森极少见到顾钰这样真实地笑过，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顾钰，并不在意顾钰的冷酷，只是轻声问，“你觉得现在的你是最好的你吗？现在的你有好好睡觉吗？有感到轻松吗？不再痛苦了吗？”
　　利未安森想起了以前，以前他似乎经常在顾钰身上感受到他沉重的负担与隐隐的痛苦，顾钰这个人过于温柔，就连痛苦也是不柔软不尖利的，不会刺伤到别人，隐藏得很好，也很难被察觉到。
　　利未安森总以为那是错觉，他现在才确定那是真实的。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顾钰，“这样做会使你高兴吗？你现在高兴吗？”
　　全程不是质问的语气，只是带着急切的探询，似乎迫切地想知道顾钰过得好不好，利未安森最后叫出他的名字，“顾钰。”
　　“如果你觉得现在的你比以前更好，更能让自己高兴，那你就保持这样，不必在乎别人想要你变成的样子。”
　　利未安森最在乎的就是顾钰。
　　只要是顾钰的意愿，利未安森都会誓死捍卫这个愿望，他才不会管什么顾钰能力的价值，什么势力的平衡，说到底，这个世界与他都并无什么关系。
　　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就只是顾钰而已。
　　“抱歉，我不知道。”顾钰最终道，“我忘记了，所以无法比较。”
　　“不过……”他说着，弯起了双眼，“我觉得现在的自己也很不错，在抛弃过去之后，或许我变得自私也更加自由了也说不定。”
　　利未安森看着自己的身影被完全倒映在那对琥珀色的眼眸里，恍然间有一种时光在此刻被凝结的错觉。


第108章 
　　在顾钰回答完利未安森之后，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余下的就是一片灰白的死寂。
　　利未安森长久地注视着顾钰，最终轻声道：“以前的你并不开心。”
　　他的声音虽然轻，却格外笃定。
　　顾钰对这一点既不反驳也不承认，“或许吧，我看过自己以前的资料，没有很仔细，但似乎那段时光确实压抑。”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看着利未安森，“你好像很了解我，可我也不记得你，而且我也不打算记起来。”
　　顾钰只隐约记得更久远的以前，那些记忆封存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而那些记忆大多都是不好的，消极的，并没有多少柔软的东西，而在他草草看过的，在这个世界的顾钰的经历似乎也是一样，走上了相同的，属于殉道者的道路，而且正被拖入痛苦当中。
　　而他已经走完了那条路，路上的风景都已然看过了，痛苦也已然尝遍了，如今不想再重新苦一次。
　　顾钰也不想探究这个世界的顾钰是原本的自己，还是被自己取而代之的同位体，他如今并未想好接下来该如何走，但绝不会是按着原本的轨迹进行下去。
　　顾钰：“衷心告诫，你最好不要把我当成以前的顾钰，不然你可能会很失望，我并没有他的特质，我不想再走以前那条老路，也不再想做一个殉道者，如今我很想尝试一下新的东西，虽然我仍然愿意为你们提供帮助。”
　　他点出残酷的现实，冷静道，“只是你得记住目前我们仍然是敌人，而你是我的俘虏，尽管我并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因为所谓的爱而臣服，但我并不会拒绝这样的胜利。”
　　外面传来了打闹的声音，研究所的Ｓ级正在陆陆续续地从战线上回来，他们要回到作战中心的房间，就必须经过这道走廊。
　　顾钰起身，循声望去，只见铁头被众人簇拥着走过来了，因为战线上还要留下人来警戒，所以他们分批回来休息，最先回来的一批是最先开始战斗的那批。
　　铁头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在之前的战役之中担当前锋的位置，负责开路，受到的伤害最多，尽管有顾钰一直在持续不断地提供治疗，但一直受伤再治愈对精神上的损伤或许会更大。
　　顾钰本能地觉得希望利用自己的能力打造不死军团的计划是走不通的，尽管他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忆，可他总觉得自己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事情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人无法与死亡作对手，玩弄死亡，对死亡没有敬畏之心只会走向灭亡。
　　血脉暴动对他们的威胁确实是已经消失了，可这些Ｓ级似乎不知道，就算是普通人也会因为情绪受到影响而感到沮丧或者绝望，也会精神崩溃，甚至自我选择走向死亡。
　　他们成为普通人的时间太短，过于没有经验，而现在也短暂地沉醉在了胜利的喜悦之中，没有发现其中的残酷之处。
　　那些Ｓ级很快就发现了利未安森的存在，一队人不再玩闹，眼神变得冰冷，军靴踏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发出错落的声音，而他们的视线全部落在了利未安森身上。
　　这是带着血腥与轻蔑的打量。
　　这些Ｓ级都是刚刚与利未安森交过手的，其中不少都差点死在他手上，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利未安森半跪在顾钰身前，可他们都清楚，这意味着面前这位强大的Ｓ级的臣服与落败。
　　利未安森自然不惧这种挑衅，毫不掩饰地打量了回去，
　　气氛紧张起来，就连空气都弥漫着硝烟味，仿佛下一秒就要开战一般。
　　就在这时，顾钰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利未安森身前，双方视线才稍稍收敛了些，有个Ｓ级在经过利未安森时还扭过头去哼了一声，显然是很不满利未安森被他们的指挥官这样维护。
　　不过到底是没发生激烈的冲突。
　　桑椹是走在队伍最后的那个，在即将拐弯的时候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到顾钰身后的利未安森站了起来，他个子高，站起来就把顾钰整个都笼罩在了自己的影子里，只要低下头去，就能咬到顾钰的后颈。
　　大约是察觉到视线，利未安森朝着那边瞥去一眼，梅红色的眼瞳里蕴含的冰冷让桑椹心头骇然。
　　即使没有化作兽形，利未安森仍旧像是一头凶兽，极其具有压迫感。
　　可他在看向顾钰时的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在看到这一幕，确定利未安森不会对顾钰做出什么事情之后，桑椹这才稍稍安心，转过头，几步追上大部队。
　　顾钰听到利未安森站起来的动静，也转过了身，刚好利未安森从走廊拐角处收回视线，顾钰循着他刚刚的视线看过去，拐角处空无一人。
　　再次看向利未安森时，他已然是一脸无辜的神情。
　　顾钰自然不会被这么轻易地蒙混过去，他蹙眉，“你刚刚在做什么？”
　　利未安森如实回答，“刚刚有人看你，我替你看回去。”
　　顾钰瞥了他也一眼，“最好别背着我随便恐吓别人。”
　　利未安森乖乖应下，“好。”
　　像只柔顺的猫一样。
　　“只是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在你面前是个败者，这很正确。”
　　利未安森很快接着说，“可你得记住关键，顾钰，我只是臣服于你，并非对这个势力臣服。”
　　顾钰抬头看向利未安森，利未安森是如此认真地注视着他，顾钰能够看到他自己的身影完完整整被倒映在了利未安森的眼瞳之中，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他而已。
　　顾钰移开视线，“你说出这些话只会让自己陷于更加不利的境地。”
　　利未安森笑了一下，他笑起来时带着些许狡黠的少年气，他举起手中的一个东西，“你刚刚是在担心我吗？没有关系，我带了信号屏蔽器，那个人工智能检测不到我们的。”
　　顾钰：“你似乎忘记了我。”
　　利未安森眨了眨眼，语气随意，满不在乎，“可你不会跟那个人工智能说的，不是吗？因为你也并不认同它的道路——即使你否定了我以及以前的你。”
　　顾钰没有开口。
　　于是利未安森得意地笑起来，像确定了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一个一样。
　　“我会带你出去。”他继续道，“目前的阵营与状态并非你出于自我的意志而做出的选择，现在这些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只是别人强加给你的东西。”
　　“我会给你时间想清楚的，想清楚未来，想清楚自己。”
　　顾钰扬眉，就像是听到什么极其有意思的事情一样，“即使我不会再记起你，也不会对你的任何情绪有所回应？”
　　他笑了一声，因着这一点不知是嘲讽还是怎样的笑意，顾钰的神情在一瞬间温柔起来，连着说出的话也像是情人之间的絮语，“我以为你爱我。”
　　利未安森睁大眼睛，“我当然爱你。”
　　顾钰：“可你不再坚持让我记起你了。”
　　利未安森歪了歪头，似乎并不明白顾钰为什么要这样问，“爱就是给予爱人最为辉煌与盛大的自由，这就是我的爱，而且，我仍然很想让你想起来从前。”
　　“我不喜欢看到顾钰沉浸在痛苦里挣扎的样子，刚刚我想了很多，我想如果顾钰能高兴起来，哪怕忘了我跟其他人也没有关系。”
　　以前，利未安森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顾钰因为Ｓ级的痛苦而痛苦，利未安森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顾钰不选择当一个心理医生，不与他们这群麻烦认识，或许会过得更好。可利未安森也知道，这也是顾钰想做的事情，他将自己的理想与未来都赌在了这件事情上。
　　利未安森轻轻叹了口气，他很少叹气，一向都是鲜衣怒马，随性洒脱的性格，在顾钰面前也总是显露出好的那一面，可这样的忧虑使得他的眉眼柔和起来，就连声音也是很柔的调子了。
　　“可你一同忘记的还有以前的你宁愿忍受着如此的痛苦也要做的事情，虽然我不理解为什么，可我想，你一定有自己坚持的意义，这对你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我以前并不确定，也没有深入了解过你到底在为何痛苦，可现在的我已经决定无论你面对的是什么，我都要与你一起面对，纵然痛苦，也要一同前往。哪怕现在的你不赞同我，可我确信，记起来一切的你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决定。”
　　顾钰在利未安森讲述的过程之中一直沉默着，最后才冷声道：“你现在不可以与外界联络。”
　　说完便往前走去了，在走出去几步发现利未安森仍旧留在原地时，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道，“跟上我。”
　　利未安森的神情从失落到茫然，最终在得到这三个字时变得显而易见的高兴起来，就连脚步也格外轻快。
　　三步并作两步跟上顾钰之后，便始终维持着走在他身后三步的距离。
　　利未安森看着顾钰的背影想，就算他忘记了很多，可构成顾钰这个人的，最本质的东西自始至终也没有改变。
　　即使嘴上说着不想再走上相同的道路，可仍然愿意对不同阵营的Ｓ级伸出手来。


第109章 
　　在路上，利未安森仍然在问，“顾钰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帮助那个人工智能呢？”
　　他现在已然完全放松了下来，仿佛置身的不是敌人的核心基地，而是自己的地盘一样。
　　顾钰随口回答，“没有为什么，我只是遵从自己的心。”
　　利未安森闻言不满地“啧”了一声，“你没有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这种唯心主义的理由我不接受。”
　　“你说你遵从自己的心，可你的心根本不想这样做。”
　　顾钰觉得利未安森根本就是胡搅蛮缠，于是他选择也按照这样的方式回击，“可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心想做什么？”
　　利未安森理所当然道，“因为你的心在我这里。”
　　顾钰：……
　　他决定不再搭理利未安森，任凭利未安森怎样提问，一直沉默以对。
　　利未安森倒是不在乎被无视，他一个人就能滔滔不绝讲好久，最后利未安森说，“诉诸于暴力得到的回应一定是更大的暴力。”
　　顾钰扭头瞥了利未安森一眼，“这句话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
　　利未安森笑了起来，“因为这是你教过我的东西。”
　　顾钰顿了顿，“我以前经常跟你谈起过这些东西吗？”
　　利未安森摇摇头，“没有，你从来不讲那些长篇大论，但你从来都是这样做的。”
　　顾钰从来不跟他讲这些东西，也不跟他讲自己在想什么，顾钰呈现在外人面前的形象从来都是好的那一部分，将其他的自己都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窥探到，可利未安森不满足于这些，那些不训练的闲暇时间，利未安森都会想到顾钰。
　　于是他一直注视着顾钰，揣摩着顾钰的心思，努力在自己心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顾钰。
　　“你要仔细听听你的过去吗？”
　　利未安森道，“不是网上那些苍白的文字，而是详细的，你与我们的过去。”
　　他说话的时候格外小心，“我觉得那是一段非常好的回忆，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总不会太坏。”
　　顾钰停顿了片刻，才慢条斯理道：“我不好奇我的过去。”
　　利未安森被这一句话噎了回去，不死心地追问，“你确定吗？”
　　顾钰停下脚步，打开禁闭室的门，侧身让开，沉下了声音，肃了语气，命令道，“进去。”
　　利未安森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他一向很会察言观色，不过这一次显然是被顾钰的语气震住了，以为顾钰真的不高兴了，不再纠缠着顾钰非得要一个答案，而是立刻转换到乖巧听话的模式，“哦哦，好的，我这就进去了。”
　　在进去之后利未安森才反应过来，可惜两侧的门已经开始自动关闭了。
　　他小声抱怨，“太耍赖了。＂
　　利未安森站在门前没动，因为顾钰也还站在原地。
　　利未安森在门彻底关上之前问顾钰，“你真的赞同那个人工智能做的事情吗？你觉得，现在走的这条路能走通吗？”
　　走不通的。
　　顾钰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他因为这个忽然跳出来的想法而愣了愣。
　　利未安森道，“你随时可以命令我任何事情。”
　　直到门合上许久之后，顾钰才转身离开。
　　他的内心原来是同意刚刚利未安森的说法的，顾钰想。
　　但凡战争，必定是不义的。
　　对于战争的发起方来说，尤其如此。
　　……
　　希望并没有指望那个禁闭室能关得住利未安森，对于一个普通的Ｓ级来说，那个禁闭室或许还有些作用，但对于利未安森来说，禁闭室如同虚设。
　　真正困住他的是顾钰这个人，而不是四面冰冷的墙壁。
　　只要顾钰还在这里，利未安森就会一直如同绵羊般乖顺听话。
　　希望坐在桌子上，面对着投影出来的地图沉思着什么，一旁的Ｓ级正在按照受伤的严重程度排好顺序使用治疗舱——在战斗的时候，顾钰只会优先治疗那些濒死的Ｓ级，战斗结束之后，就停止治疗了。
　　治疗舱治疗的过程并不愉快，疼痛会放到最大，但这些Ｓ级考虑到顾钰的精力问题，没有一个人因为疼痛而去找顾钰治疗。
　　只是默默等待着。
　　顾钰进来的时候，目光率先落到了这些受伤的Ｓ级身上，他的目光停留了许久，随后才看向了希望。
　　顾钰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仍然决定继续不死军团的计划吗？”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可态度显然是不赞同的。
　　“这个计划是完美的。”希望回答道。
　　“抱歉。”顾钰温和道，“我想我跟你的意见并不相同。”
　　两个人的对话引起了那些Ｓ级的注意，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争执，他们小心翼翼地看过去，甚至还有人偷偷给鸦青跟微蓝发去了消息，企图搬救兵。
　　希望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跟信息流，但它并不在乎，也没有精力去管理这些事情。
　　它只是看着顾钰，机械音冰冷生硬，“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吗？”
　　“并没有，我的感情也没有恢复，我的心一片平静，既不感到痛苦，也不感到高兴，我只是意识到，现在我们走的路并不会通往什么好的地方。”
　　“利未安森跟你说了什么？他的话打动你了？”希望冷冷道，“我在之前就注意到利未安森使用了信号屏蔽器。”
　　只是它那时并不在乎，希望清楚地知道，只要顾钰不允许，利未安森就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无非垂死挣扎而已。
　　可利未安森让顾钰动摇了，希望显然因为这件事情而感到愤怒，它的两只眼睛闪烁着不停，机械音也因此带上了情绪，“你不应该告诉我的。”
　　它没想到即使是顾钰忘记了这么多，接受了它的心理暗示，可最终仍然选择站在自己的对面。
　　原本应该一直保持理性的人工智能情绪外露。
　　身为人类的顾钰反而极其平静，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落在眼底，仿佛一潭幽深的湖水，“我不想欺骗你。”
　　“可你并没有激怒我之后全身而退的实力。”
　　希望的话语冰冷，“只要我想，我就可以让你成为完全的机器。”
　　顾钰温和地笑了笑，他笑起来时格外好看，眉眼微弯，“虽然你的道路并不正确，但有些话确实说的很对……”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很轻，“只要我想，我就能驯服利未安森。”
　　最后一个字的音节尚且还未消失在空气之中，不远处便传开了巨大的爆破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空而来，
　　房间内的Ｓ级们在听到动静的时候便警戒起来。
　　不过短短一瞬，那声音便越发靠近了。
　　下一秒，利未安森破开屋顶，从天而降，用双翼替顾钰挡住掉落的石块的同时将他拥入了怀中。
　　其他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更加显得利未安森游刃有余，天光随着他的到来也透了进来。
　　其余的Ｓ级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将利未安森团团围住。
　　利未安森显然是兴奋的，梅红色的双瞳更加红了，战意勃发，甚至喉咙里也忍不住发出威胁似的低吼。
　　只是在顾钰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利未安森的注意立刻回到了顾钰身上，他微微侧头，示意自己在听着。
　　顾钰：“别开战。”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不只是利未安森，就连围攻他们的Ｓ级也随即解除了进攻的姿态，转而戒备。
　　利未安森“哦”了一声，显然是不大情愿的，他轻轻叹了口气，神情略微沮丧，不过很快就又精神抖擞了，他慢条斯理的展开金黄色的羽翼，仿若在给周围的人炫耀一般，随即一跃而起，带着顾钰离开。
　　利未安森的神情倨傲，带着些许隐秘的欣喜，离开之前甚至语气轻快地道了声再见，可见其心情之愉快。
　　在离开之前，顾钰看到了不远处正在赶来的鸦青，他注视着那个身影，片刻后，因为利未安森的动作而移开了视线。
　　细雨未停，天气微寒，水汽冰冷。
　　利未安森伸手替怀中的顾钰挡住风雨，他倒是不在乎自己的情况，浅金色的发丝被打湿，被他随手掠了上去。
　　他没注意到顾钰刚刚在看什么，只是一心一意地担忧顾钰之后会不会感冒。
　　利未安森一边朝着帝国军舰的位置前进，一边还不忘朝着顾钰撒娇，“我快不快！一接到你的消息我就立刻赶过去了。”
　　甚至都没问一句为什么，也不追究根本原因，在接到顾钰指令的下一秒就已经开始执行了。
　　顾钰恍然觉得，只要是自己的命令，哪怕是下一秒让利未安森杀掉其他人，甚至是让他自杀，他也会毫不犹豫。
　　他是真的驯养了利未安森，顾钰想。
　　鸦青跟微蓝来迟了一步，他们赶到之后，只剩下了满地的狼藉，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鸦青便想去布置人手追击。
　　只是希望拦下了他，“没有必要，只是白费功夫。”
　　鸦青并不甘心让顾钰离开，只是他的理智也告诉自己这是没用到，于是他艰难地点点头，问希望，“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希望看向利未安森的身影，半晌后道，“等。”
　　鸦青不解：“等？”
　　“先不说混乱区域的其他势力愿不愿意放走顾钰，现在的他也未必会站在帝国那边。”
　　希望道，“现在的他或许才是最自由的。”
　　没有过去牵绊，也不在乎现在。
　　顾钰现在只需要在乎自己的感受就可以。


第110章 
　　顾钰问，“这是前往帝国军舰的方向吗？”
　　“是。”
　　利未安森闻言在一处建筑的顶部停下来，他低头看向怀中的顾钰，“你不想过去吗？”
　　顾钰没有立刻回答，他从利未安森怀中起身，站在地面上，石板铺就的房顶已经被雨水冲刷过一遍，泛着微微的青。
　　利未安森也不追问，只是顺势将翅膀放在顾钰头顶替他遮雨，而后顺着顾钰的视线看过去。
　　居住在混乱区域的人形形色色，鱼龙混杂，建筑风格也异常杂乱，分外逼仄，站在这里往下看，各条巷子也弯弯绕绕，互相交错，又向着远处延伸而去，而组成巷子的，则是各种形式的房子。
　　有些房子里已经亮起了灯，零零星星的，透过雨幕看过去，那些橙色被晕染开，变成了柔和的色调，
　　似乎双方的战争并没有对这里的居民产生任何影响，他们仍然在按部就班地过自己的日子，生活的节奏仍然慢腾腾的，不远处或许就在进行生死搏杀，而这边烟火气息十足。
　　远处的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而来，顾钰细细看过这一切，轻声感叹，“真美啊。”
　　利未安森早已收回视线，如今正在安静地侧头看着顾钰，闻言，他也点了点头，仍旧没有移开视线，只是附和道，“确实很美。”
　　也不知是在说景还是说人。
　　利未安森注意到，顾钰的头发长了些许，黑色的碎发探入洁白的颈间，莫名地让人心痒痒，想让人撩上那么一撩，只是还未等他再多想些什么。
　　顾钰就已经抬手将碎发撩了起来，利未安森心下有什么东西落空了一瞬。
　　下一刻，注意力便都到了顾钰的话上，顾钰说，“如果这里被摧毁的话，就太可惜了。”
　　利未安森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确实可惜。
　　若是战局扩大，这些会在夜幕降临时亮起的柔橙色将会不复存在。
　　而即使这场战争就在此刻结束，这些橙色的灯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因为Ｓ级的暴走而覆灭，这就是混乱区域的命运，它的组成与建立就注定了覆灭，然后再次重建，周而复始。
　　就连帝国这么大体量的势力都无法避免Ｓ级造成的影响，又何况几乎大部分都由Ｓ级组成的混乱区域呢？
　　在这片土地上，战争与死亡，以及那些灰色的东西，与这些灯光相伴相生，如影随形。
　　“这场战争的范围可以不用扩大。”
　　利未安森说着，冲顾钰笑了一下，“只要你想。”
　　他冲着顾钰伸出手。
　　顾钰怔了一怔，随即握住了利未安森伸出的手。
　　于是浅金发色的Ｓ级的笑容越发肆意，带着轻狂的少年意气。
　　在顾钰握上来的那一刻，他立即收紧了手指，像是握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梅红色的瞳孔在一瞬间转化为竖瞳，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兴奋的状态，仿佛享用过鲜血盛宴的野兽，嗜血的本性完全显露。
　　他眼珠微微下压，将顾钰的身影整个都映在自己的眼中，而后宣布道：“现在，权力就握在你的手中。”
　　“你可以选择接下来这里的结局。”
　　利未安森本身就代表着最极致的暴力，而在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
　　他即是最大的权力。
　　所以，利未安森说的话完全没有错，现在的顾钰拥有一切的决定权。
　　而顾钰现在是完全自由的，他既不在希望的控制下，也无需在乎帝国那边的感受，毕竟他现在完全没有之前的记忆，他只要遵从自己的心。
　　而对于利未安森来说，即使顾钰忘记了自己，失去了一切记忆跟情感也没有关系，顾钰就是顾钰。
　　“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接受，你只管做你想的一切。”
　　暮色如同潮水漫涨上来，深蓝色的夜幕之下，利未安森的眼睛仿佛在发光，带着说不出的诡谲艳丽，“无论是战争发起与否，还是恢复记忆与否，都是你的权力，你的自由。”
　　他右手抚上胸口，行了一礼，这个礼仪代表着忠诚，“而我将会永远捍卫你的自由。”
　　利未安森几乎是非常轻易地就察觉到了顾钰内心的片刻犹豫。
　　纵然顾钰不赞同希望的想法，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站到帝国那边。
　　该不该回到帝国那边，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帝国那边的想法是什么，顾钰对这些问题一概不知，会因此产生犹豫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利未安森不希望顾钰忘记以前的自己，他很珍惜与顾钰相处的那些记忆。
　　细细算下来，他与顾钰待在一起的时间原本就不多，无论是相遇还是在之后的相处，字字句句他都好好珍藏在记忆里。
　　利未安森想着，忍不住摩挲起胸前用琥珀制成的项链。
　　随着他的动作，顾钰的视线也跟了过去，他注意到，那颗琥珀之中封存着一朵小小的，半枯萎的花，显得格外精巧别致。
　　顾钰心下微微一动，下意识觉得有些熟悉。
　　对于顾钰忘记自己这件事情，利未安森当然感到难过，但是他愿意等，等顾钰什么时候愿意记起来从前。
　　不想记起来也没有关系，利未安森想，他好好记得就可以了，就像那朵封存在琥珀之中的花，他会永远保存。
　　思及此，利未安森松开了那颗琥珀，认真道，“接下来，尽管给我下命令就好了。”
　　他保证道：“我会去做的。”
　　顾钰抬起眼，“如果我要你离开帝国，跟我走呢？”
　　离开就意味着背叛，背叛帝国，背叛同伴。
　　利未安森沉默半晌，嗓音带了些哑，“我跟你走。”
　　顾钰仿佛没有看见利未安森的挣扎一般，继续用语言将他逼入绝境，“背叛者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若是一个人背叛了自己的国家，那他的效忠还有什么价值吗？”
　　利未安森抿了抿唇，声音很低，“是这个国家先背叛我的。”
　　整个国家都视他们如蝼蚁，如工具，亦如玩物。
　　顾钰：“所以你恨它？”
　　“不，我不恨它。”利未安森轻声道，“它虽然残酷，却又如此美丽。”
　　大概是打心眼里觉得S级是凶猛好用的恶犬，军区官僚对于所谓S级的忠诚十分看重，对此制定的教育课程排得十分满，而且内容也十分简单粗暴，无非就是威胁加刑罚。
　　他们高傲到容不得背叛，如果可以，他们会亲手把忠诚两个字刻在S级的骨头上。
　　那些关于忠诚的教育繁琐无聊，充满着暴力与机械的重复，让利未安森感到厌烦，但他仍然爱这个国家，即使被夺走一切，即使被剥夺为人的权利，即使尊严跟荣耀都被践踏，他都从未停止爱着这个国家，但他同时也爱着顾钰——这两者完全也不会冲突，利未安森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哪怕在名誉上被唾弃为背叛者仍旧不会影响他爱着这个国家，他爱顾钰，愿意为顾钰做出这样的牺牲。
　　可如今的顾钰却对这份爱产生了质疑，顾钰似乎并不相信自己会被爱，现在的顾钰也不理解什么是爱，也不懂得要如何接受一个人的爱。
　　顾钰没有这个世界的记忆，在与希望决裂之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毫无归属了，没有来处，也就无从谈起去处。
　　帝国于他，是个陌生之地，没有认识的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顾钰下意识想从利未安森那里攫取到足够的安全感，他要确定利未安森会永远站在他这边，无论在什么极端的境遇下。
　　于是他继续询问，“如果离开之后，我的命令与帝国的任务发生冲突，你与现在的同伴必须刀剑相向，你会选择谁？”
　　利未安森压了压眉，他整个人的五官都是偏向于锋利的，如今做起这个表情，也显得格外具有野性，“我会以你为优先，但也不会伤害他们，两者可以共存，因为我足够强大。”
　　这种强大使得利未安森可以避开许多困难的抉择，例如与同伴的生死之战，即使走到了极端的对立，利未安森仍然可以选择避开伤害曾经的同伴来达成目的。
　　利未安森知道顾钰此刻的问题都来源于不安，这么短的时间内确实无法让两人建立起信任的关系。
　　若是顾钰因为记忆与情感的缺失而无意识表现出寒冷，漠然，利未安森很愿意撕扯开伤口，用鲜血给予顾钰些许暖意。
　　但他仍然因着话语感到了受伤，利未安森微微低下头，碎发遮掩了眉眼，看不清楚表情。
　　只是利未安森低落的心情很快就一扫而空——顾钰伸出手，替他将额发掠了起来，这个略带些亲昵的动作轻而易举就让利未安森感到了高兴。
　　就跟只大狗狗一样，顾钰在心里暗暗想，稍微摸摸头就又重新燃起爱意。
　　顾钰：“你就不怕我让你做不喜欢的事情，伤害你吗？”
　　利未安森理所当然道，“我亲自给了你刀，你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就伤害到我。”
　　他早就做好了为顾钰赴死的准备，更何况，“我了解你，我清楚你的本质，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利未安森咕哝道，“与其担心你是否会伤害到我，伤害到别人，我还不如担心你是否会为了别人而牺牲。”
　　“你选择离开那个人工智能不就是因为它做的事情是不好的吗？如果你是那种会伤害别人的人，你就不会在之前跟我说愿意给予其他阵营的Ｓ级帮助了。”
　　利未安森的语气过于笃定，仿佛只要顾钰选的选择都是正确的，是好的，是正义的。
　　不过他倒是说对了一点，希望做的确实是不好的事情。
　　如果按照希望原本的计划，那么战争范围将避无可避地扩大。
　　希望为混乱区域找到的崭新的希望是顾钰，在它的设想里，研究所会将混乱区域的所有势力陡吞并，混乱区域所有的Ｓ级都将会由顾钰统治，Ｓ级们组成一个庞大的军团，由顾钰来稳定，由顾钰来率领，也由他来决定命运。
　　可顾钰清楚，这条路完全走不通，且不说Ｓ级反复濒死再治愈会对精神造成的损伤，即使在最理想的设想下，不让他们不进行战争，仅仅是统治也完成维持不下去。
　　更别说在完全无法避免战争的情况下，希望的计划完全是理想化的。
　　“所以那个人工智能错在是个理想主义吗？”
　　利未安森忍不住问，他完全是凭借本能来揣测顾钰的心意的，之前也是模模糊糊本能感觉希望做的事情方向不对，更为具体的就说不出来了。
　　“不，理想主义并非过错。”
　　顾钰否定了这一点，耐心道，“因为它没有考虑到Ｓ级也是人类，人类是无法作为武器活下去的。”
　　人类从军可以退役，而武器没有退役，只有报废的那天。
　　最终也只是让那些Ｓ级陷入另外一种更加稳定的痛苦里罢了。
　　利未安森“哦”了一声，半晌后还是忍不住道，“如果是作为你的武器的话，我根本不会感到痛苦。”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利未安森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当一辈子顾钰的刀。
　　顾钰瞥他一眼，“不，你这种情况要另外算。”
　　利未安森有些莫名，“那我这种算是什么情况。”
　　顾钰：“如果是在以前，我记得应该是被称为恋爱脑的。”
　　利未安森眨了眨眼，随即双颊爆红，“恋……恋爱！”
　　利未安森甚至都不敢去看顾钰，视线到处乱飘，“那……那个我觉得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稍微早了一点，毕竟对现在的你来说，才刚刚认识我没多久…但，也不是不可以……”
　　顾钰好整以暇地侧头看着他，笑眯眯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以后再说吧。”
　　于是利未安森立刻开始懊恼。
　　顾钰不再逗利未安森，“你还能再重新链接上帝国那边指挥官的精神力网吗？”
　　利未安森闭上眼睛尝试了一下，摇摇头，“被那个人工智能给强行切断了。”
　　随后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顾钰，“你决定要站在帝国那边了吗？”
　　也不怪利未安森激动，这句话隐含其下的意思就是顾钰想恢复以前的记忆，而且这也代表着利未安森未来也不会遇到与同伴为敌的情况。
　　“嗯。”
　　顾钰抬手抚了抚利未安森的翅膀，不知是不是远处灯光柔和的原因，神情是自失去记忆之后难得的温柔，“从你身上我感觉以前的那些记忆似乎很不错。”
　　“在我这里是很美好的。”利未安森这时又冷静下来，他看着顾钰认真道，“但对于你来说或许并不美好。”
　　顾钰对Ｓ级来说是救赎，而他们带给顾钰的却大部分都是痛苦。
　　“不必担心。”
　　顾钰察觉到利未安森的忧虑，温声安抚道，“或许那时的我并没有感到痛苦。”
　　他想，现在的他或许有一点理解为什么经历过上一个世界的自己，在这个世界再次走上了相同的道路——为着他感受到的，毫无保留的，真挚的爱。
　　……
　　以利未安森的速度，到达飞艇的时候天色还未完全黑下去。
　　吴九辨驻守在飞艇当中，远远地就看见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一闪而过，瞬间就到了眼前，甚至飞艇之上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发出警报。
　　不过也无需警报，吴九辨看向利未安森与他怀中的人，立刻向顾景云报告了这件事情，同一时间，飞艇也立刻载着人朝着帝国的军舰出发。
　　“不过。”
　　吴九辨顿了顿，在顾钰阐述完自己的情况跟要求之后才继续道，“顾钰说他失忆了，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确定要不要站在我们这边，但是因为利未安森的说服，他愿意来听听我们的……计划。”
　　“如果我们这边处理Ｓ级问题以及混乱区域的计划、方针，反正不管是称呼什么，总之，如果不符合他的期望，并且不愿意按照他的想法改变的话，顾钰说他就要带着利未安森出走，自己来制定一个完美的计划。”
　　这里面涉及的问题是顾钰提出的要求触及到了顾景云身为指挥官，乃至于军区掌权者的权力，吴九辨并不能做主，所以第一时间转告了顾景云。
　　就连顾景云在听到这样的要求之后也怔了怔，大概也是没想到顾钰会如此的具有……攻击性，或者说是自我。
　　不过似乎也不是坏事。
　　顾景云的回答异常干脆，也异常简洁，“可以，如果他能说服我的话。”
　　随后便对其他队伍下达了撤回的命令，同时军舰上再次派出一艘飞艇去接他们。
　　指挥室内，顾景云站起身来，饶有兴趣地与西格尔道，“目前的情况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他看上去并未因为自己的权力被触碰而生气，甚至还隐隐带着笑意。
　　顾景云带着隐隐的感慨道，“这还是第一次，顾钰这么明确地向我提出要求。”
　　仿佛看到了下一代的小狮子初初长成爪牙，试探着向着绝对的权威发起挑战，而作为被挑战的狮王，顾景云却并无被人要求分出权柄的不满。
　　“我倒是衷心希望他能成功，推翻我以前定下的制度。”
　　无论是身为兄长，还是身为掌权者，他都如此希望。
　　而且，顾景云带着笑意道，“帝国沉闷太久了，也压抑太久了，也是时候有人带来点新鲜东西了。”
　　利未安森坐在顾钰身边，姿态极其慵懒地趴在扶手上，安心地接受顾钰的投喂。
　　结束通讯的吴九辨白了一眼利未安森，“那可是飞艇上专供给顾钰的水果跟点心。”
　　属于珍贵物资，现在有一大半被利未安森牛嚼牡丹一样咽下了肚，吴九辨敢断定，利未安森肯定连味道跟口感都没有尝出来就直接吞下去了。
　　利未安森则是仰头咬住顾钰刚刚扔给自己的一颗葡萄，直接咽了下去，靠在椅背上哼了一声，像是比吴九辨多知道什么秘密一样得意道，“顾钰最不爱吃葡萄。”
　　而后伸手指着吴九辨慢条斯理道，“你是不是眼红了？”
　　吴九辨；“……”
　　谁会眼红被当狗一样喂。
　　利未安森则是完全不顾吴九辨的眼刀，扶着扶手，眼睛亮晶晶地再次看向顾钰，示意他再丢一颗葡萄给自己。
　　顾钰冲着吴九辨无奈地笑了笑，再次扔了一颗过去。
　　这个游戏从上飞艇，利未安森要求顾钰扔第一颗葡萄给自己开始，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利未安森对此乐此不疲，每次成功接到葡萄都要欢呼一声。
　　利未安森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放松，顾钰想，可见他非常信任这里的人，也非常信任这个地方。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他只忠于自己，不忠于帝国，但顾钰却觉得，利未安森其实是对这个国家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归属感的。
　　利未安森是个非常容易感到知足的人，他满足于他所拥有的一切，他也热爱着这一切，无论是朋友还是帝国的其他东西，却愿意为了顾钰，抛下这一切，心甘情愿被顾钰所驱使。
　　顾钰垂下眼帘，过长的睫羽遮住了情绪。
　　只为了一个失去记忆，如此权衡利弊，甚至对他毫不在意的……顾钰。
　　就在刚才，顾钰还让利未安森在帝国与自己之间做出选择。
　　然后利未安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
　　甚至对于刚刚顾钰说如果对帝国不满意就要带着自己出走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他似乎天然地认为这是正确的，并未觉得顾钰冒犯了自己，甚至对于自己被顾钰选择而感到骄傲，在吴九辨面前炫耀了很久。
　　为这纯粹的爱意与忠诚，顾钰的心似乎重重颤动了一下，然后又一下。
　　有些不妙，顾钰想。
　　他似乎真的有点心动了。
　　一边的吴九辨被利未安森惹得青筋直冒，就差要动手了，只是，注意到顾钰的安静之后……吴九辨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顾钰，目光含着忧虑。
　　刚刚与利未安森插科打诨，他一直都是一副很放松的姿态，只是吴九辨始终都在担心顾钰，失忆的顾钰似乎不一样了，这让他十分忧心，而且吴九辨也一直在想顾钰可能会离开这件事。
　　这让他有些焦灼。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顾钰转过身来，盯了吴九辨半晌，而后抬起手，似乎要给他什么东西。
　　吴九辨下意识跟着伸出手，然后手心被顾钰放了一颗滚圆的葡萄。
　　一边的利未安森立刻发起抗议，只不过立刻被顾钰的眼神镇压了。
　　顾钰看着吴九辨，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有些天真。
　　而后吴九辨听见他说，“我觉得我应该会很喜欢你们。”
　　“我会留下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焦虑，那个曾经担任过医疗兵的，身材纤细的青年如此保证道。


第111章 
　　顾钰在见到顾景云之前看过他的资料，身为军区的掌权者，顾景云流露在外的资料不过短短几行，但是从军经历，父母家庭，履历却一览无余，毫无隐瞒。
　　个人的照片以及影视资料几乎全是官方新闻发布的，不是在发布会就是在外交场合上，穿着基本不是军装就是军装礼服，几乎没有私服。这让顾钰很难勾勒出顾景云这个人的形象。
　　顾钰知道顾景云是自己的兄长，但是按照时间线来看在自己被顾家领养之前，顾景云就已经搬出了顾家，与自己的交集应当是很少的，感情也应该相对淡薄。
　　再加上他与顾景云并未有任何血缘关系，唯一的联系大概就是顾家父母，考虑到顾景云强硬，毫不留情的作风。顾钰觉得顾景云这一关大概会很难过。
　　所以他已经做好了长线作战甚至是与顾景云谈崩的准备，毕竟没有哪个掌权者愿意让一个不熟悉的人如此深入触及到自己的权力，更何况是以铁血手腕著称的顾景云。
　　只是让顾钰没想到的是，这场谈判会进行的如此……出人意料。
　　他看着面前的桌子上刚刚被摆上来的几碟点心，还有被塞到手中的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开始怀疑以前的自己到底给顾景云留下了什么印象。
　　而顾景云则是一脸平静地翻看着自己面前的文件，神情仍旧是惯常的冷峻，似乎给谈判的对手摆上牛奶与点心是非常平常的事情，丝毫没觉得顾钰一边吃点心喝牛奶一边跟自己谈公事有什么不妥。
　　甚至在顾钰捧着那杯牛奶发呆的时候礼貌地抬起手说了句，“请用。”
　　顾钰恍然有种自己正在父母监督下喝牛奶的感觉，盛情难却，只得在顾景云灼灼的目光下喝了一口，“…谢谢。”
　　“关于我提出的条件……”
　　顾景云轻描淡写，“只要你将后续计划做的更加详细完整，我未尝不能给你这个机会。”
　　意料之外的顺利。
　　顾钰怔了怔。
　　“很意外吗？”顾景云看到顾钰的表情，挑了挑眉，双手交错，放在桌上。
　　“我并非守旧党，只要是有利于帝国发展的东西我都会接受，当然，前提是真的会带来好的改变，否则，即使你是我的弟弟，我也不会采纳你的建议。”
　　“我一直以为关于改革制度的谈判并非我们之间的问题，只要是有利的，我会替你扫清一切阻碍，其余的你不用担心。”
　　顾钰敏锐地抓到这句话之中的重点，“那您认为我们之间的问题是什么呢？”
　　顾璟云沉吟半晌，沉声道，“一些私人方面，家庭层面的问题。”
　　副官很有眼色地做了个手势，房间内的其余人便起身退了出去。
　　在房间门被关上之后，顾景云才接着开口，“你缺失的部分记忆，时间与跨度刚好将父亲母亲以及顾家的人全部遗忘，希望只给你留下了常识，去掉所有的情感，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失去这些东西的你确实比之前要坦诚许多，也要放松许多。”
　　“关于如何恢复你的记忆，程青君已经着手研究了，应该很快就会出来解决方法，现在的问题是，该不该恢复记忆，或者说，你想不想恢复记忆，说实话，在这之前我从没有想过要二选一。”
　　顾景云之前也从来没有想过，顾钰会因为他们而感到痛苦，他们成了顾钰的负累。
　　而且还是利未安森率先察觉到的这一点。
　　这是他身为家人，身为兄长的失职。
　　顾钰被领养来的那段时间，恰好是顾景云在军区的上升期，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仅是对顾钰。顾景云对顾年、顾燃也是同样的忽视，而顾钰则是默默承担起了原本顾景云在家庭当中的责任，甚至连带着顾父顾母的那一份也一起承担了起来。
　　但似乎他们所有人都对顾钰的付出习以为常。
　　在顾景云的记忆里，似乎只有他在见顾钰的第一面时是怯怯小小的，需要保护的模样。
　　那时的顾景云垂眼看着小小的顾钰，暗自下定决心要保护好顾钰，可在他终于忙完手头上的事情，能够稍稍松一口气，回头看的时候，顾钰已经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了起来。
　　好像就在一瞬间，顾钰就已经长成大人了，再也不会露出那副怯弱的、惹人怜爱的表情。
　　不过也是，顾景云想，在这样一个破碎的、岌岌可危的家庭当中待着，怎么可能一直容许他保持天真呢？
　　家里有三个Ｓ级，父亲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母亲一直陷在痛苦当中，身为兄长的顾景云则长期待在军队。
　　是顾钰一个人坚持着，支撑起了这个家，他仿佛是一张网，将家里随时都会如蒲公英一般四散而去的成员联系了起来，让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再度完整。
　　而顾钰之所以会走上医生这条道路，会对治愈Ｓ级精神暴动这个问题如此执著，顾家三个Ｓ级的影响毋庸置疑。
　　他就是这样的人，感受到一点温暖，就会千倍百倍地还回去，即使要燃烧自己，也在所不惜。
　　顾景云非常细致地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全然的陌生，但是精神状态比之前要好得多，之前的顾钰就像是陷入了泥沼，眉眼间总是萦绕着久久不散的忧愁。
　　顾景云不知道该如何拯救他。
　　而现在，即使顾钰面对自己时有些紧张与不自然，身上却再也没有那种浓重到要将人吞噬的痛苦了。
　　现在的顾钰是自由的，顾景云想着，心上却难免浮上些许未知来处的难过。
　　他起身，在顾钰面前站定，而后深深行了一个军礼，“我没有承担起该有的责任，忽略了幼小的弟弟，是个很不称职的兄长。”
　　“你原本不需承担这么多的，我想了很久，顾家给你带来的，似乎是痛苦比爱多。”
　　“这次或许是上天给予你的一次解脱的机会。”
　　“我在此承诺，选择权永远在你手中，无论你最后的选择如何，你的自我认知如何，我始终都会将你视为顾家的一份子，我的责任之一。”
　　顾钰将那杯牛奶放到桌上，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他抬眼看向顾景云，“似乎痛苦与否，只有我才能下这个定论。”
　　顾景云闻言一怔。
　　顾钰想，他现在似乎理解，为什么以前的自己即使明知前方路途艰辛，却仍然再次踏上同样的道路。
　　“我现在倒是觉得，我必须取回那段记忆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我有种预感，其中有我不愿遗忘，细心珍藏的东西。”
　　顾景云这才回过神来，“现在的你比以前要坦率得多。”
　　“我希望之后，你也能这样在我面前表达自己。”
　　……
　　在所有Ｓ级都回归军舰之后，顾景云便下令立刻启程回帝国。
　　副官将接下来要处理的文件放到顾景云面前，“第二军区那边还在一直发消息给我们，另外军区总部说第二军区在一天前调动了部分兵力，应该是冲着我们来的。”
　　“是那个人工智能给他们传的消息吧，不过这一次他们恐怕要失望了。”
　　顾景云随手将一个链接外部网络的通讯器扔到了桌上，挑了挑眉，“混乱区域这笔账，等解决完第二军区再来仔细算一算。”
　　通讯器亮了一下。
　　独属于希望的平板的机械音响起来。
　　“恭候您的再次光临，到那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顾景云笑了笑，显然丝毫不担心希望的这句威胁，“你一直使用这样的机械音是在害怕什么吗？”
　　现在的技术已经可以让人工智能完美模拟人类的语调，像希望这样的人工智能自然也可以做到，可到目前为止，希望却一直都在使用着刺耳平板的机械音。
　　希望没有回答顾景云，径直切断了通讯。
　　微蓝盘腿坐在地板上，毫不在乎周围的尘土废材，他对于目前的局面并不在意，只关心一件事情，【我们还能再见到顾钰吗？】
　　希望：“再等些日子，接下来的事情有的他们头疼的。”
　　“现在我们应该先专注其他事情，与混乱区域其他势力联合，亦或者将他们吞并。”
　　……
　　实验室内，程青君关于那段程序的破解的研究已经大致完成，目前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
　　顾钰则坐在程青君身边，准备配合一会儿的调试。
　　利未安森倒不是不想跟顾钰一起，只是他们这些Ｓ级在军舰上的权限并不高，除了宿舍，餐厅与基本生活区域，其他地方基本都不可以进去。
　　只能可怜巴巴地跟着一众Ｓ级回去宿舍。
　　顾钰趴在桌子上，这对他来说也是难得的休息时间，顾钰的体力不如利未安森他们，经过这一番折腾，疲倦在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
　　眼睫颤动了几下，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等顾钰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光线模拟系统已经从中午的状态切换到了傍晚。
　　他直起身，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眼神有些发懵，左边脸上还有一道红印子，因为皮肤白显得格外显眼。
　　视线落到程青君的时候才清醒过来，“程教授。”
　　“对不起，我睡着了。”顾钰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抱在怀里，看了一眼时间，“您可以叫醒我的。”
　　程青君站起身，从顾钰手中接过自己的外套，“难得看你睡得这么好，想让你多休息一会。”
　　他顿了顿，“你或许现在不记得了，之前你总是失眠，睡不好。”
　　顾钰了然，“看来之前的我是真的走到了死胡同。”
　　程青君点点头，“现在的你反而要好很多。”
　　顾钰读懂了程青君的言下之意，安慰他道，“不用担心，我不会再陷入痛苦之中去了。”
　　现在的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是被许多人爱着的。
　　有那些爱意的支持，顾钰不会惧怕接受以前的自己。
　　顾钰站起身，“让我们直接开始吧。”
　　程青君跟着顾钰站起来，“顾指挥官说正式开始之前要通知他的……”
　　如果不跟顾景云打声招呼，他一定会记仇的，程青君可不想在之后听顾景云把这个当旧账翻。
　　“结束之后再告诉他吧。”顾钰狡黠地笑了笑，“再听他唠叨一遍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程青君叹了口气，“到时候你可要跟他说好，让他别来唠叨我。”
　　顾景云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他爱唠叨的习惯，一旦有人惹恼了他，接下来要迎接的就是顾景云无休无止的唠叨。
　　顾景云的记忆力非常好，可以称得上是过目难忘，而且辩论能力顶尖。
　　他能把犯错的人以前犯过的错误也一并事无巨细地从头到尾再讲一遍，而且能够从多个方面论述这个错误是如何发生的，曾经在会议上与守旧派辩论了一天一夜，一人战群雄，最终大获全胜，一战成名。
　　当然，在顾景云盯上的人是自己的时候，程青君更愿意把顾景云记忆力好这个优点称为小心眼。
　　……
　　“等结束的时候我会来迎接你的。”
　　程青君难得语气柔和下来，随后便彻底关闭了舱体。
　　顾钰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眠。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首先听到的却是顾景云的声音。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些迟疑、犹豫与不确定。
　　“顾钰？”
　　顾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弯下腰看向自己的顾景云。
　　隔着透明的、淡蓝色的营养液，顾钰到底是看清了顾景云的模样。
　　他这些天大概是没怎么打理自己，原本一丝不苟束在背后的发丝也松了，变得稍许凌乱，因着弯腰的这个动作，一缕墨蓝色的长发也落入了液体当中。
　　而顾景云却丝毫没有在意，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舱体之中的顾钰。
　　顾钰伸出手，顾景云随即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了出来。
　　顾钰身上淡蓝色的营养液很快就在空气之中挥发掉了，他看向顾景云，叫了一声，“大哥。”
　　顾景云却是紧绷着神情，下颌线清晰锋利，似是在强忍着什么，过了许久才点点头，低声应道，“嗯。”
　　他松开顾钰的手，大概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抿了抿唇，缓缓道，“欢迎回来。”
　　程青君第一次见顾景云这样的情态，因为过于震惊，一贯冷静的神情也有些维持不住，在一边收拾仪器的事情总是忍不住看一眼顾景云。
　　顾钰的记忆尚且有些混乱，但他很清楚顾景云在紧张些什么，于是他笑了笑，“大哥之前可跟我说好了，只要我提出的计划完整具有可执行性，就给予我改革的权力。”
　　顾钰的眼神亮晶晶的，“我可是已经做好从大哥你这里获取权力的准备了。”
　　“嗯。”顾景云勾了勾唇，原本紧绷的情绪缓和下来，他低头看向顾钰，“我等你来拿。”
　　顾景云：“我非常希望这场革命的胜利者是你。”
　　顾钰平静道：“即使失败我也会再次对旧有的制度发起挑战的。”
　　这次失忆倒是让他难得回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从前的失败，也让他得以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Ｓ级这个群体。
　　上一世离他太久了，久到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再次陷入了从前曾经踏入过的深渊。
　　“我想，现在就可以召集人员，完善我的计划，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顾钰穿上顾景云递给自己的白色大衣，随即转头对程青君道。“程教授，我需要你的帮助。”
　　程青君点点头，跟上顾钰的脚步，房间内只留下了顾景云与副官西格尔。
　　顾景云看着顾钰的衣角消失在拐角，轻轻叹了口气，“就急到连哥哥都顾不得了……”
　　西格尔很有眼色地没有接这个话。
　　倒是顾景云，虽然刚刚叹完气，却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不过顾钰确实活泼了不少，是吧？”
　　西格尔：“您说的活泼是指刚刚顾钰少爷说要从您手中夺取权力这件事吗？”
　　“在以前，我们通常称这种行为为篡位。”
　　……
　　餐厅内。
　　尤娜坐在尤金对面，抱着胸，仿佛盯着犯人一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吃饭。
　　尤金垂下眼帘，松开手中勺子，声音很轻，“顾医生在之前已经给我治疗过了，就在几天前。”
　　尤娜的视线落在尤金脖颈水色已然漫涨到快四分之一处的宝石，随即移开，“那就等顾医生的身体恢复好之后再请他给你治疗一遍。”
　　尤金：“”没用的……”
　　尤娜拿起一边的公筷，夹给尤金一条鱼，径直打断了他的话，“吃饭！”
　　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水里扔了块石头。
　　“顾医生不是救世主，他的能力只是缓解死亡来临的时间而已，治疗的前几次或许很有效，但是随着次数的增多，我们的身体会逐渐产生抵抗力，走向崩溃的时间会越来越短。”
　　随着顾钰治疗的Ｓ级越来越多，这种情况早已被发现，并且进行统计了。
　　而且每个Ｓ级的情况都不一样，或许有那么几个幸运儿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但寥寥无几，目前系统给出的数据显示犬类的兽人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甚至部分在接受顾钰的治疗后反而会延缓崩溃的时间。
　　而尤金并不在其中。
　　他甚至在接受顾钰的第一次治疗之后就已经出现了精神力状态更加不稳定的状况。
　　仅仅在几天的时间内，拘束器内原本被清空的水色又漫涨了上去。
　　这几天尤金都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在系统当中，他的名字是被标红的，就连位置也是被随时标注，然后被发送给所有人的智脑。
　　这意味着他的危险性已经到了最高，随时都有暴走的风险。
　　尤金现在已经被安置在了单人宿舍，如果拘束器之中的水色仍然按照现在的速度涨下去的话，再过两天他就会被限制行动。
　　尤娜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她原本就是个脾气暴的，面对尤金的自暴自弃，怒气显然已经被挑动了起来，当即拍桌起身，好在身边的同伴连忙拍着她的肩安抚她。“你再生气也没用啊，唉唉，动手也没用啊，别动手啊姑奶奶！”
　　利未安森跟诺兰对坐，安静地看着这一幕，阿斯莫德异常厚脸皮地在利未安森身边坐下，大大咧咧地抬起左腿踩在座椅上，手搭在利未安森肩膀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什么热闹呢？”
　　只是阿斯莫德原本轻浮的笑意在看到尤金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这些Ｓ级大都是知道尤金如今的境遇的，而尤金的今天，何尝又不是他们的未来呢？
　　尤娜的情绪异常激动，如果没有同伴拦着，她现在大概已经提起尤金的衣领了，尤娜大声道，“我最讨厌你这个人，最讨厌你这个表情！最讨厌你这个语气！！摆出一副自以为是谁都不需要的样子，性格阴沉又不讨喜，我才不想有你这样的弟弟，才不想有你这样的家人！你以为我会为讨厌的人感到难过吗？你想死的话就去好了！”
　　她分明说着讨厌，最后一句却已然带了哭腔。
　　尤金盯着地面，声音在尤娜的映衬下越发低了，“对不起。”
　　在他的话音落下的那刻，尤娜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几乎是吼出声的，“我最讨厌你说对不起！”
　　尤娜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可颤抖的肩膀与细细碎碎的低泣仍然暴露了真实的她。


第112章 
　　你要如何拯救一个向死而生的人呢？
　　对Ｓ级来说，比起未知的、不知会在何时降临的死亡，他们更害怕失去，大概是因为能够牢牢握住的东西本就不多，所以才会越发珍惜。
　　在这世界上所有的失去当中，失去物质方面的东西是最无足轻重的，与之相较而言重要一些的是失去尊严，但也没有重要到哪里去，在被认证为Ｓ级的那天，他们的尊严就已然所剩无几，失去也无所谓了。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失去是失去身边的人。
　　Ｓ级极少有家人的概念，他们的社会关系简单到一目了然，无非就是上级与同伴。
　　尤娜经常会想，她的父母是不幸的。他们生下的两个孩子都是Ｓ级，一个也不能留在他们身边，而这又何尝不是她的幸运呢？
　　这大概是上天残存的一点怜悯，让她身为Ｓ级，却仍然能拥有家人，可现在，她唯一的，与她血脉相连的弟弟也要离她而去了。
　　医务室内，消毒水的味道格外刺鼻。
　　尤娜身上披着不知道谁的外套，坐在医务室的床上，低垂着头，伸出手，安静地等待着同伴给自己上药。
　　刚才她情绪过于激动，无意识间半兽化，尖利的爪子刺入手心，留下了几条很深的伤口，一直血流不止。
　　阿列克斯抱着胸，靠在医疗室的门口，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尤娜。
　　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在尤金几乎只有死亡这一条路可走。
　　其实尤金这样的状况并不少见，很多情绪过于敏感的Ｓ级通常会更快地走向死亡，处于环境压抑的情况下会更严重。
　　房间内安静得有些压抑。
　　同伴给尤娜涂完药，包扎好，见她怔怔的，一副失神的模样，忍不住道，“你这个样子，只会让尤金更难过。”
　　“他现在并不快乐，如果一个人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感到痛苦的话，死亡或许是更好，更温柔的结局。”
　　尤娜因为哭过，现在的嗓音还带着嘶哑，她的双马尾松散了许多，这让她没了往日的骄傲与任性，显得有些可怜。
　　她握紧了拳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一字一句回应道，“我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尤娜……”同伴斟酌着语句，“他们的性格不适应军队，一开始检测报告上就写明白了的，你总该明白这一点……而且你之前应该也是知道的”
　　在军校毕业的时候，根据各项数据与平时的行为评估会给每个Ｓ级出一份详细的报告，其中在武力值之外，Ｓ级的性格是军队最看重的。
　　尤娜在性格这一项上的分数拿到的是８０，她是偏好杀戮的类型，虽然不是喜爱战斗的类型，但她并不排斥战斗，甚至能在其中感受到兴奋与愉悦。
　　尤金的评价则是会因为杀戮而痛苦，在这一项上的分数极低。
　　性格分数低的Ｓ级会最先死去，这几乎是军队里人人皆知的规则，他们活不久，所以比较危险的、会损耗人员的任务会优先叫他们去，以保证军队里其他Ｓ级的数量。
　　“我知道，但是我不明白。”
　　尤娜打断了他的话，“尤金跟我讲过很多次类似的话，我也从其他Ｓ级那边听到过类似的话，说因为这个世界感到痛苦，他们是讨厌这个世界吗？”
　　“或许是的。”
　　她站起身，外套也掉落在地上，尤娜不管不顾，质问着，“可明明他们根本没有好好地、完整地看过这个世界，他们凭什么要放弃？他们只了这世界的一角，他们去看过雪山吗？去看过海边吗？去看过这个世界的全部吗？没有的话凭什么说这个世界让他们痛苦？”
　　“他们也没有尝试过做杀戮之外的事情，或许能让他们感到快乐的世界就在杀戮之外呢？”
　　性格分数低的Ｓ级接到的任务最多、最危险，军队希望他们能够死在任务之中，这样就能够最大限度发挥他们的力量。
　　“我想不明白，因为那所谓的报告，所谓的大家都知道的规则，所以军队就默认他们已经是死去的吗？”
　　阿列克斯放下手臂，他将视线从智脑上移开，蹙眉，“尤娜，你这样的情绪状态很不好，控制一下。”
　　刚刚系统已经给予好几次警告了，阿列克斯担心尤娜会因为尤金的事情也变得不稳定，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不稳定就意味着死神的来临。
　　“你得试着接受这一切，尤娜，冷静一点，不然你也将步入尤金的后尘。”
　　尤娜大声道，“这一切明明都是错的，哪怕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这也是错的，就像顾医生说的那样，我们需要改变。”
　　“而顾医生也正在改变了，我相信他会给我们带来好的改变。”
　　“我不是接受不了尤金的死亡，我只是接受不了他因为被迫杀戮而死去，更接受不了他在黎明来临前死在黑暗里。”
　　“他只是不擅长杀人，因为杀戮感到痛苦而已，这有什么错？所以我要他活着，哪怕痛苦，也要咬着牙忍住痛苦活着。”
　　……
　　会议室内，长桌两边坐满了人与投影，这是一场线上会议，难得地聚齐了军区几大家族的代表。
　　顾景云也坐在下首，他虽然穿着军装，但是并未带着任何功勋徽章与肩章，只是在胸前别了一枚小小的，流云状的家族徽章。
　　这代表着他出现在这里的身份并非是军区的总指挥官或者是总司令，而是作为顾家的一员出席。
　　虽然Ｓ级是属于军区的力量，并不归属于任何家族，但军区内的制度更改，尤其是对于对待Ｓ级的制度更改，都要向军区内各大家族组成的议会汇报，并且给出详尽的理由，不然即使是军区的掌权人也会被驳回。
　　顾景云这些年可是在这些家族身上吃了不少闭门羹，受了不少气。
　　他是个热衷于改革的总指挥官，而军区内的那些家族几乎全是守旧派的老古板，本来就不看好顾景云，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在前期，顾景云手段尚且稚嫩，基本每次召开家族会议的基本流程就是他提出意见，然后被驳回，然后再次修改，再度被驳回，再修再驳回。
　　后来顾景云学会了趁火打劫，卡在每次前线需要他的时候再召开家族会议，这时候那帮老古板除了顾景云没人可用，基本上都会捏着鼻子给通过。
　　不过这次家族会议的主角也并非他，而是顾钰。
　　顾景云难得当那个驳回别人意见的角色，多少感到些不自在跟新奇。
　　顾钰坐在长桌的首位，仔细听着其中一位的发言。
　　“虽然这次对面那个叫希望的人工智能很狡猾，但是它的计划确实也有可取之处，比如让顾钰直接担任指挥官，这样做可以及时平复Ｓ级的精神暴动，也可以直接进行治疗，节省出一个医疗兵的配置。”
　　“至于运算问题，我们也有人工智能不是吗？有这样一支不死军队的存在，再加上利未安森的参与，我们甚至可以腾出手来与联邦对抗。”
　　直接抄作业又有什么不好的呢？怎么说也是那个人工智能计算了无数次得出的计划，虽然最后被破解了，但其他势力那边又没有利未安森。
　　顾钰在他讲完之后才开口，“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希望已经失败了，不是吗？”
　　“它的失败是因为利未安森……”
　　“只是表面上是，利未安森只是催化剂而已，即使按照希望所计划的继续下去，最终导致的结果只会是Ｓ级的全员崩溃。”
　　顾钰有条不紊道，“它这样并非长久之计，只是存在于理想里的状态而已，希望虽然有了自我意识，但它到底不是人类，没有考虑到最重要的一点——Ｓ级的心理问题。”
　　“诸位，我希望在接下来的讨论中，不要忽视这一点，Ｓ级并非武器，也并非野兽，如果能将他们当作军人看待的话，我觉得我们的进展会快很多。”
　　“而且，我希望我们能够忘记，或者说直接屏弃掉我的治愈能力，再来讨论。”
　　顾钰将手放在桌上，十指交错，眼珠微微抬起，这样的神情使得他整个人显得格外凛然。
　　“我清楚，你们如今能够容忍我坐在上首的位置大部分是因为我的治愈能力，；另外一小部分是因为我的兄长，因为他，你们才能勉强耐下心来听我讲话。”
　　“可是，诸君，我的野心或许要比你们想得要更大。”
　　程青君就坐在顾钰的左手边，就在刚刚，他恍惚从顾钰身上看到了顾景云的影子。
　　他清楚记得，顾景云在当上总指挥，在会议上被军区一群老油条围攻时也是这样的表情，冷淡，强硬，对自己极具自信。
　　不会因为旁人的话语而有丝毫的动摇与迟疑。
　　“现在已经不是继续治愈Ｓ级的问题了，我想诸位其实也早就发现了，我的治愈能力挽救不了所有人，系统给出的数据大家手上应该都有一份，我可以消除他们负面情绪所导致的压力累积，但是无法阻止他们再次陷入负面情绪。”
　　“以尤金为例，在五天前我就已经给予过他治疗，但是仅仅五天而已，他拘束器内的水色再次到达了四分之一，崩溃的速度在加快。”
　　“这种时候不应该继续执著于治疗，而应该从根源着手，进行真正的心理治疗，让他们不再那么紧张，使得他们的情绪转向积极的一面。”
　　“至于具体措施，我已经整理出来了，待会儿会发到各位的信箱当中，请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会议室内的几人对视一眼，陆陆续续提出了疑问。
　　“请问你所说的，真正的心理治疗是什么？”
　　还有人提出质疑，“从根源解决之后，接下来不还是要依靠你的治愈能力吗？只是他们减缓崩溃而已，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停止不是吗？”
　　“顾医生是对现有的心理医生体系感到不满吗？”
　　……
　　顾钰一一解答，“真正的心理治疗指的是关注他们的内心，而不是专注所谓的数据，在我看来，以前的心理治疗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测数据，审问他们而已，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
　　“在他们心情舒缓的情况下，拘束器内的数值其实是可以自行下降的，另外，在此之前早就有过关于这方面的记录与论文，只是大家似乎都没有重视起来，只认为是偶然而已，因为自行下降的样本过少，但确实是可以做到的。”
　　这一点让顾钰颇为无奈，样本过少是因为Ｓ级所处的高压环境与制度使得他们过于压抑，最好的情况也只是增长缓慢。
　　能够做到自行消减的为数不多几乎个顶个的都是嗜好杀戮的，能够从血腥之中获取愉悦的变态，这样的人过于不稳定，也活不长。
　　死循环而已。
　　“而且，科技仍然在进步，接下来的研究重心也应当偏向消减，而并非压制，既然我的能力能够治疗他们，那么也一定能找到其他的人或者物质来做到这一点。”
　　“另外，是的，我不仅对现有的心理医生体系感到不满，也对现在对待Ｓ级的方式感到不满，只有武器才会被限制出现的地方，而他们生而为人，本就不该被限制自由，他们至少应该拥有走出军营与离开前线的权力。”
　　“这不符合现有的制度，Ｓ级离开军队是严重违反规则的。”
　　顾钰：“所以他们不会违反规则，也不会违反制度，因为我会重新制定新的规则与正确的制度，这也是为什么我召开这个会议，先生。”
　　“而且他们也应该拥有完整的，身为帝国公民的权力。”
　　有人懒洋洋地举手，投影里，他正歪倒在沙发上，背景一片灯红酒绿，声音也吊儿郎当的，“你的意思是要为Ｓ级争取公民的完整权利吗？也包括参政权？”
　　顾钰点点头，看向他，认出他是宋家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大少爷，“也包括参政权。”
　　宋家大少爷闻言笑了一声，“你认真的吗？我简直要怀疑我的耳朵了，不然怎么会在家族会议上听到这种笑话。”
　　顾钰也不生气，只是异常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然后问道：“这一次听清楚了吗？”
　　宋大少没出声。
　　于是顾钰直视着他的双眼，再次问了一遍：“请问这一次听清楚了吗？”
　　在场其他人谁也不插话，只是静静看着，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宋大少也撑不住，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听清楚了清楚了。”
　　顾钰这才放过他，继续回答其他人的提问。
　　顾钰在应对疑问时格外游刃有余，在召开会议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有数据支撑，而并非揣测。
　　所以，尽管部分人对顾钰所提出的东西感到不理解，并持反对意见，但到底也没有说出为什么反对，他们也没有数据能佐证，最终也只能败下阵来。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天，从早上到黄昏，仍然没结束。
　　他们每次提出的驳回都被顾钰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回去，并且给出详尽的例子与数据说明为什么。
　　帝国的历史太久了，所以记录也格外繁多与详尽。
　　详尽到那些人提出的每个刁钻的假设都曾经发生过，详尽到顾钰能够采集到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是当前的制度出了问题。
　　他甚至还做了数百个表格来证明越严苛的制度越会导致Ｓ级崩溃时间提前，每回答完一个问题，就会立刻问道，“还有问题吗？”
　　直到会议室内安静下来，再也没人提出质疑与反驳。
　　顾钰环视一周，看过每一个人的脸，最终站了起来，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在这片寂静里却掷地有声。
　　“所以，我要做出改变。”
　　如同一个宣告。
　　……
　　一天的会议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但底下的人至少可以稍微出一会儿神，而顾钰身为被所有人围攻的主角，是一直没有休息的。
　　顾景云恰到好处地说了暂停，“今天讨论不出结论了，不如明天吧。”
　　他微微笑着，扫视了一圈，其实结果已经显而易见，胜利是属于顾钰的，顾景云只是不想让其他人再拖下去，让顾钰因为疲劳出现什么纰漏，被人抓住失误大做文章。
　　于是会议散去，人一个个陆续走了出去，投影也一个个被关掉。
　　会议室内只留下了顾景云与程青君。
　　程青君：“顾钰做的可比第一次召开家族会议的你要好多了。”
　　顾景云挑了挑眉，也不生气，“那是自然，毕竟是我的弟弟。”
　　“这一次还多亏了你帮他整理数据。”
　　程青君：“大多数都是他自己来的，很多问题我都想不到，他自己后期补上的，我只是提供了技术支持。”
　　“经过这一遭，顾钰可是要插手你的权力了。”
　　顾景云耸耸肩，当久了军区的掌权人，一直都得保持严肃肃穆的模样，他难得这样放松地跟人谈话。
　　“我又不在乎，只要能让帝国变得更好，哪怕他带着那群Ｓ级脱离军区我也乐见其成，你又不是不知道军区里有多少人心怀鬼胎，就跟蛆虫一样密密麻麻的，目光短浅到只能看见自己面前的那一点利益，我是真心认为顾钰带着Ｓ级从军区脱离出去可能会更快达到目标。”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以一种轻蔑的语气继续道。
　　“他们就是这样欺软怕硬，在你让步的时候步步紧逼，得寸进尺，在碰到硬骨头的时候就一下子软下来了，看着Ｓ级都跑没了，别说给出公民权了，给舔鞋底也照样干。”
　　程青君笑起来，“这就是你这么多年跟那群守旧派打交道得出的经验？”
　　顾景云：“我可没那么多耐心跟他们一点点讲道理。”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被他们说激进。”
　　顾景云：“也是因为这样，我永远做不到顾钰能做到的事情，能够正当地在明面上拿到权利，对现在的帝国来说显然更好，也能避免多余的牺牲。”
　　改革总是艰难的，尤其是在这个整体风气守旧的国家，更是艰难。
　　尤其顾钰做的事情的是打破已经延续了多少年的规则与歧视，为一直饱受压迫的群体争取权利。
　　而但凡涉及到争权夺利，事情的难度又会再次上升一个等级。
　　纵观历史，类似的道路总是充满着鲜血。
　　Ｓ级的困境在于他们的声音无法被听见，他们的痛苦没人在乎也没人感同身受。
　　即使有人想替他们争取也无能为力，因为在他们之中，没有人身处上层——位于底层的声音是很难被身居高位的人听见的，或者他们听见了，只是不在乎，毕竟饱受煎熬的人并不是他本人。
　　顾景云是个很有能力的领导者，这一点从那些家族虽然都跟他不对付，但从来没提过让他下位就看得出来。
　　只是他面对的东西太多了，战线的延长与虫族的进攻，再加上军区的内斗就足够让他头疼了。
　　Ｓ级的事情在他要解决的列表里并非最紧急的，却是最难做到的，可是说是沉疴已久，积重难返，迟早有一天做出改变，但谁也不知道那一天是什么时候，只能等待着。
　　只是随着时间越拖越久，那改变就必定伴随着众多人的鲜血。
　　在顾景云的预想之中，迫使那些守旧派做出改变的，也只能是一次次地爆发冲突与压制，直到再也无法压制下去，最终迎来最大的那场爆发。
　　顾景云想起顾钰在会议上说的那些话。
　　“即使没有我，Ｓ级也迟早会做出改变的，我只是不想等那么久，拖得越久要牺牲的人跟东西就越多，我不想看到我认识，我在意的那些人被无谓地牺牲。”
　　“当然。”顾钰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停了一停，看过会议上所有或认真或不认真听着的人，含着笑意道，“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做出牺牲的人，包括在座的各位。”
　　“我的意思是，被迫的牺牲也是牺牲。”
　　他笑意盈盈，仍旧是那副柔和的神情，话里却带着十足的威胁。
　　顾景云从回忆之中抽离，用手指慢慢顺了一下自己的发梢，“他可是把我的经验也都给学去了……”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这可当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第113章 
　　顾景云离开会议室之后，想了一会，吩咐西格尔替他邀请顾钰一起共进晚餐。
　　西格尔：“顾钰少爷现在正在资料室内，开启了勿扰模式。”
　　言下之意是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就别打扰了，他可不想当那个讨人嫌的。
　　顾景云倒是一点也没生气，只是笑了一声，“他还是太紧张了，算了，我待会儿亲自去邀请他，你让餐厅做几道顾钰喜欢的菜。”
　　顾景云这种级别自然是有点餐的特权，以及自己专属的包厢，只是他从来不用，平时里吃饭经常用营养液解决，或者让西格尔取来直接在会议室跟办公室吃，即使去餐厅吃饭也是跟其他人吃一样的。
　　在不接待外宾的情况下顾景云从不在这种事情上讲究，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军舰上有单独的包厢。
　　至少顾钰就是刚刚才知道的。
　　他在顾景云面前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全是他爱吃的，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钰稍稍有些不自在。
　　随后饥饿感后知后觉地袭来，顾钰的肚子叫了一声。
　　顾景云笑了笑，“吃吧，别那么拘束，就只是家人之间的用餐而已。”
　　确实如此，他连军队统一下发的常服都没有穿，只是穿了一身便服，一头墨蓝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似乎是刚刚洗过，显得非常顺滑。
　　见多了顾景云穿军装的模样，顾钰有些不习惯他现在的样子，甚至感到些许陌生。
　　从小到大，顾景云即使是回顾家也是形容严肃，一副要随时出去指挥战争的样子，顾钰很少跟他说话，生怕耽误了他的事情。
　　吃饭时也是极少说话，顾家的餐桌上总是沉闷的。
　　只是现在，顾景云与他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之后，顾钰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在两个人差不多吃完之后，顾景云挑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如果想获得更多家族的支持，明天的会议其实你可以抓住一个点讲一下的。”
　　“你要知道，任何一个家族之中都会有Ｓ级诞生，哪怕与成年的Ｓ级断绝关系，可那仍然是他们的血脉，即使对已经送出去的Ｓ级毫无感情，可那些幼小的，还未完全脱离家族的Ｓ级呢，要知道，宋家跟唐家前些天刚刚给他们的小辈检测过了，其中有几个很优秀的孩子就是Ｓ级。”
　　“抓住这一点，分化他们，让他们完全站到你这一边。”
　　“比起在道理上说服他们，用利益更能打动人心。”
　　顾钰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最后只是道；“谢谢。”
　　他当然知道顾景云刚刚的话意味着什么。
　　至少他已经得到顾景云的认可了，不然顾景云是不会特意来提醒的。
　　“谢谢？”而顾景云则是挑了挑眉，“这可不是作为兄长送给你的礼物，这是你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的。”
　　“不过你还是年轻了些，行事太正直了。”
　　顾景云轻轻耸了耸肩，笑了起来，“对付那些老家伙们，单纯的利益交换比什么都好用。”
　　虽然他最经常使用的是武力威胁。
　　……
　　第二天，会议准时继续。
　　顾景云在落座前扫视了一圈。
　　相比第一天时有些参与会议的人还有些漫不经心，第二天的会议各个家族都明显重视了起来，其中有些原本让家中小辈与会的家族第二天就换了资历更老、更有话语权的人来。
　　顾钰应对起来也更加从容。
　　在他的发言进行了一小半之后，参与会议的所有人几乎都清楚了。
　　这是一场必胜之战。
　　而胜者不言而喻。
　　……
　　这两天尤金都待在心理治疗室，尤娜也跟着申请住在了这里，盯尤金盯得很紧，几乎寸步不离。
　　也是因为最近战线上的虫族异常安分，就连袭击都变少了，这才能让他们暂时跟着军舰回一趟后方的军校。
　　尤金坐在病床上看书，尤娜就在他旁边的那张床上拿着凯亚的游戏机玩游戏，Ｓ级日常很少接触到这些娱乐，也就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光能通过医生这边玩一下。
　　所以即使她已经沉迷游戏快一天一夜了，凯亚也没收回游戏机。
　　尤娜这一关打了好久都没通过，气愤地把游戏机扔到一边，把自己埋进了枕头里。
　　她趴在床上，转过头看着正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的凯亚，“顾医生这两天似乎很忙。”
　　凯亚仍旧是那副胡子拉碴的样子，只是顾及到病人，没有抽烟，叼着一根棒棒糖，一副肾虚的样子，有气无力道。“你们怎么一个个对顾钰这么上心，每个见到我的Ｓ级都要问我一遍。”
　　“他这两天可忙了，明天应该就有空来应付你们这几个刺头了。”
　　说着，最刺头的一个从门口探出了头，一头金发扎眼得很，刺头看了一眼房间内，见顾钰没在，失望地叹了口气。
　　而后又一个黑发的刺头从利未安森头上探出头，是顾年，他碧绿的双眸直直盯着凯亚。
　　很快，就跟叠罗汉似的，第三个刺头冒了出来——是凑热闹的阿斯莫德。
　　阿列克斯不参与这么幼稚的活动，站在门口换上了室内鞋，他是代表队伍里的其他人来看尤金跟尤娜的。
　　凯亚见怪不怪，手上的工作都没停，看也没看门口一眼，还没等他们开口就熟稔地抢答，“顾钰不在，不回来，不去餐厅。”
　　“吴九辨也见不到人。”
　　利未安森一边说着，一边抱怨道，“好重，你们别压在我身上。”
　　“就不。”阿斯莫德笑眯眯道。
　　乌鸠跟在阿列克斯身后进来，轻轻嗤了一声，“幼稚。”
　　耳边吵吵嚷嚷的，利未安森跟阿斯莫德、顾年三人进了来，准备用游戏一决胜负，外边走廊上还站着几个Ｓ级，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凯亚重重叹了口气，“别把我这里当游戏室。”
　　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尽管是模拟的光源，可仍然让人心生暖意，风轻柔地吹动窗帘，拂过窗台上放着的一盆不知名的白色花上，小花挨挨挤挤的，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尤娜看向已经合上书的尤金，风拂过他的发梢，尤娜只能看清他的侧脸。
　　她轻轻道，“这样的生活其实很不错，是吧？”
　　她知道的，平静的、普通的日子就已经足够了，他想要的仅仅是这些而已，只是相对于Ｓ级的身份却显得格外奢侈。
　　……
　　会议结束之后，顾钰还与相关人员开了一个小会。
　　与会人员包括指挥官与校医，除了正在值班的凯亚，都到齐了，主要目标是定下大体方向收集意见。
　　“完整详细的制度一时之间很难确定，这是一个崭新的领域，我们总是要摸索着来的。”
　　顾钰将资料发送到每个人的智脑上，“先从那些比较重要的，紧要的地方开始改。”
　　“首先，我想废除军队内对于Ｓ级的性格分数这一个项目。”
　　顾钰清楚简要道，“这一个项目在我看来毫无用处，它葬送了太多Ｓ级的生命。”
　　“而且评判的标准也让我存疑，暴虐嗜好杀戮的性格就是好的吗？”
　　“另外，对于Ｓ级的心理治疗这一块，我想我们应该采用更久远以前的经验，在确保医生安全的前提下，完全可以更人性化一些。”
　　他讲话时又快又清楚，带着飞扬的神采，“还有就是，我觉得应该提供给Ｓ级更多的娱乐，以及更多的选择与机会，就算是Ｓ级也不是非得进入前线，甚至也不必非得进入军队。”
　　吴九辨听得极其认真，其他的他基本都认同，只是对这一点提出了顾虑，“在战线吃紧的情况下，我们仍然需要Ｓ级的战力来支撑，恐怕不能提供给他们如此自由的选择。”
　　虫族产生的威胁仍然存在，这就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帝国的上方，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来。
　　“关于这个。”
　　顾钰眨眨眼，显然是已经考虑过了，“我有一个发现。”
　　“你们还记得之前在地球上看到的莹蓝色的虫子吗？”
　　会议上其他人面面相觑，这并非他们负责的部分，新型虫族与物种一向是研究部门的事情，他们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而已。
　　顾钰笑了起来，“这个还要感谢希望。”
　　“我在它那边发现了原型为昆虫的兽人。”
　　吴九辨怔了怔。
　　在帝国以前的记录当中并非是第一次出现昆虫为原型的兽人，只是因为跟虫族长久以来的敌对，帝国对于这种类型为昆虫的兽人一向都是打压的态度，一个是因为数量少，另外一个因为形态过于骇人。
　　甚至在很久以前还进行过一波清洗，放逐过一波。
　　“那个叫微蓝的兽人可以操纵他所属种群的虫群，我一直在想，这或许不是个偶然。”
　　“在以前的资料之中都是说虫族智力低下，只听从虫巢首领的命令，但是目前为止我们谁也没有见到，也没有捕获过虫巢的首领。”
　　“那些虫族的暴动总是一波一波的，而且总是分种类暴动，每次暴动之后总会平静一阵子，这种周期性规律很像Ｓ级的精神暴动周期。”
　　“微蓝并非一开始就是兽人，它们似乎是在虫族的王死亡之后，族群内会随机选择一只进行进化，微蓝刚刚进化，也可以说刚刚‘出生’没多久，很多东西都不懂，只是共享族群内的知识，可以说它们一个族群就是一个整体，人形的虫族充当大脑，其他的充当手脚，而且在人形的虫族死去之后还会诞生新的。”
　　吴九辨的脑子被这连番的信息轰炸搞得有些乱，在场其他人的表现并没有比他好上多少，他懵了一会儿，看向顾钰，“你的意思是说……”
　　“虫族内会诞生人形的虫族，那就是它们的王，变成人形之后会拥有精神力，所以也会产生精神力暴动，暴动的话整个族群也会一起暴动，所以会无差别对周围的事物发起攻击，微蓝的种族是被困在地球上太久了，导致虫族内的信息非常……呃，非常原始，这让他说话也不大会说，话说回来我也忘记问问他识不识字了。”
　　顾钰有些懊恼，“如果有更多样本就好了。”
　　“不过就算是找不到解决虫族的方法也没关系，即使是战线吃紧，我们仍然可以在做到不消减Ｓ级战力的情况下进行制度的改革，甚至可以减少Ｓ级的伤亡率，让他们的战力得到提升。”
　　顾钰现在已经学会怎样使用利益来说动人了，以前的他过于理想主义，妄想用感情来说服别人，实际上，大部分人都事不关己，他们并不关心Ｓ级怎样痛苦，只是更在乎变动有没有触及到自己的利益。
　　“甚至不需要大的改变，仅仅是一点点就足以让Ｓ级感到满足跟兴奋了。”
　　现在对待Ｓ级的政策过于严苛，扣在他们脖颈上的项圈过于紧了，Ｓ级们甚至都没有人奢望能够从这战场上脱离，他们所要求的真的不多。
　　就像一直被拴在门口的看门狗，它们并不指望放开项圈，得到自由，只要将项圈上的倒刺去掉，放松一点，绳子稍微长一点，能够让它们望一望远处的风景就会非常满足。
　　因为束缚得太急迫，一直被困于一隅，所以能够想象到最自由的事情也不过是将绳子放长一些。


第114章 
　　关于制度改革的计划书最终的审查是由顾景云与程青君一起进行的。
　　顾景云坐在程青君对面，一边翻着纸张，一边提起顾钰关于虫潮的猜想，“顾钰之前从未跟我讲过类似的推测与猜想。”
　　“应该是觉得没有证据落实，所以才不想跟你说吧。”程青君往后靠坐在椅背上，给在同意下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不过这个猜想虽然疯狂，逻辑是可以合上的。”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的话，那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有方向了。”
　　顾景云抬手揉了揉眉心，”等回去组个调查团队查一查，不过还牵扯到混乱区域的S级，恐怕我们还得与那个人工智能打交道，据驻守在附近的检测台回复说它似乎在整合混乱区域的势力。”
　　”如果能够和平谈判就好了，最好能将混乱区域收回来。”
　　程青君抬眼，“如果制度改革成功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有时候人工智能反而比人类更好说服一些，它不要财富也不要权势，也不贪图美色，也不会出现贪污，是个完美又固执的理想主义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呃，可能确实不太好说服。”
　　顾景云：“慢慢来吧。”
　　“虽然目前只是粗略的计划，但总算出来一个雏形了。”顾景云仔细看过顾钰给出的计划书之后给了通过。
　　他心情很好似的，将签好字的纸递给西格尔，同时笑眯眯地吩咐道，“对了，记得向另外几个军区发送通知，告知他们，最好也启用一样的制度。”
　　“第二军区那边恐怕有些难办。”
　　西格尔道，“您知道的，他们那边自成一派，与我们几乎没有交流。”而且这一次在混乱区域的事情也与第二军区起了矛盾。
　　”所以才要发送通知，顺便向民众以及所有S级通知，我们接收所有因为压迫而出走的S级，并不以背叛论罪。”
　　顾景云轻轻笑了一声，不采取新制度当然是可以的，前提是他们能承担得起固执守旧的代价。西格尔颔首，表示了解。
　　顾景云的军队启程回来的消息已经传回了第二军区。
　　首脑的办公室内，一片狼藉。
　　而站在中间的首脑却继续发泄着自己的怒气，他一把抓起身边的花瓶，猛地摔在地上。
　　一瞬间，碎片四溅，但是站在门口的一个男人却连躲都没有躲，任凭一块飞出去的碎片将他眼底划伤。
　　男人却丝毫没有在意，甚至连要发怒的预兆都没有。
　　他一头短短的黑发，一侧剃出青皮，左眼一道长长的疤痕，斜斜横贯了整个眼睛，甚至眼球之上还有一条细细的线，但是这伤势似乎并没有让他失去视力。
　　被花瓶碎片划开的那道细长的伤口开始往外流下血液，鲜红色的血液缓慢地流下，男人连抬手擦的意思都没有。
　　他只是没有丝毫表情的，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办公室内那个已经垂垂老矣的首脑继续发怒。
　　相比起第二军区的首脑，男人平静到不可思议。
　　第二军区的首脑已经很老了，就连说话的时候也像是含着痰，声音含糊不清，但是里面所蕴含的愤怒却丝毫不减，“他这是动摇！动摇了我们的S级！！”
　　首脑气喘吁吁，怒气使得他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在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时，像是更加愤怒了，伸出手指着男人怒喝道，“滚过来。”
　　办公室已经乱成一团了，他压着眉，毫不在意地踩过地上杂乱的东西朝着首脑走过去，
　　男人的眼睛是非常典型地下三白，这使得他的模样非常凶，带着戾气，就像是一头凶恶至极的兽，但是这头凶兽却跪在了已经老到不成样子的第二军区首脑身边。
　　地面上还有许多尖利的碎瓷片，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径直半跪下去。
　　首脑盯着男人低下去的头顶看，随即视线又落在男人脖颈间带着金属刺的项圈，见他如此温顺，这才稍稍有些消气。
　　“这才对嘛，这才对。”他咕哝着，”这才是S级应该有的样子。”
　　首脑喻喻笑起来，“这就是你们的命运，面对这样的命运就应该乖乖接受，而不是痴心妄想着什么改变。”
　　男人一言不发，他只是将头越发低了下去，摆出一副与外表完全迥异的温顺姿态。
　　“这才听话。”首脑奖赏式地用手中的鞭子抽了几下男人的肩膀，就像是对待一只驯服的动物，又重复了一遍，”这才听话。”
　　首脑平复了一下心情，
　　“我要那个顾钰全部的资料，我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成年礼开始筹备了吗？”
　　在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半跪在地上的，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塑似的男人才终于动了动，低着头“嗯”了一声，声音嘶哑至极，就像是很久没有补充过水分一样。
　　首脑：“已经邀请顾钰了吗？务必让他亲自到场。”
　　他混浊的眼睛里满是恶意，“让他也好好看看，什么才是治疗S级的正确方法。”
　　“我觉得今年的成年礼应该取消。”跪在地上的男人半抬了头，看向首脑，嘶哑开口。
　　“今年的人手不够了，养育中心的崽子们还没有到年纪，阿斯莫德那群人的出走让S级们的空缺更大了。”
　　这些年来第二军区对待S级的制度变得越发残暴，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进入第二军校养育中心的父母越来越少，除了一些家里特别困难，或者父母不在意的情况，大多数家庭都会让孩子去其他军校。
　　光是这样，第二军区却仍旧不放弃成年礼的制度，这让第二军区的S级新生力量根本跟不上。
　　”客人已经邀请到了，你怎么能让我取消宴会呢？”
　　首脑没有再说话，他只是低下头，用一种阴冷的眼神盯着男人，然后按下了智脑上的一个按钮，男人脖颈上的拘束器立刻收紧，那些尖利的小刺也随之刺入皮肤。
　　因为呼吸不畅通跟疼痛，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饶了他这一次吧。”校长丹尼尔从角落里走出来，他刚刚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下，让人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
　　窗外的晚霞正一片热烈，随着丹尼尔的从暗处走向亮处，那一片烈焰般的颜色仿佛也燃烧到了他的半身。
　　校长丹尼尔微微笑着，身上的气质仍旧如同往常般随和，”不过是一个S级而已，只是您握在手上的武器，没有必要为一把刀而生气，不是吗？”
　　首脑正在平复着呼吸，注意力从跪在地上的S级转移到了丹尼尔身上。
　　“你说的不错，没有必要，那些所谓的制度与改革通通没有必要，他们会知道松开豢养的野兽的下场的。”
　　”一群愚蠢之徒！”
　　跪在地上的男人脖颈上的项圈逐渐松到让他能够呼吸的程度，丹尼尔瞥了他一眼，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出去。
　　”这次的成年礼务必要举办得比往届更加盛大。”
　　丹尼尔垂下眼帘，深深行了一个礼，”谨遵您的命令。”


第115章 
　　虽然改变的过程艰难，但闯过最难的一关之后，反而迅速起来，迅速到让那些Ｓ级也措手不及，如在梦中。
　　在文件审批下来的那天，顾钰就开始了动作。
　　要做的太多了，他首先从最重要的，Ｓ级的身份制度开始入手。
　　原先Ｓ级的地位在军队里就相当于非常珍贵的、活着的武器。
　　关于Ｓ级一切制度的建立核心都是围绕着如何更好地使用他们，至于所谓的人权，大家都非常默契地从不提起。
　　所以顾钰最先实行的一条是——将Ｓ级在系统里的个人资料那一栏里，增添了职业，里面默认填写着军人——这意味着他们不再是所谓的武器，而是真真正正的人。
　　而在星云系统之中，Ｓ级的权限也被提升到了军人的等级，这使得Ｓ级也拥有跟军队里其他人一样的权力。
　　可以自由进出餐厅、训练场、休息室……总之，只要是军人可以在军队之中享受的待遇，他们也可以享受，军人能够使用的设施，他们也一样能够使用。
　　这一点的改变似乎看起来微不足道。
　　顾钰在回到军区的第一时间就通过星云系统更改了这个，给相关的每个人都发了一封邮件作为通知，没什么大波澜就实施了。
　　过程看似平淡，毫无波澜，甚至那封邮件的口吻也有些轻描淡写，可在Ｓ级当中产生的影响却无异于一场海啸。
　　顾钰给军队的军人跟Ｓ级发送的邮件略有不同，但两封邮件的内容都是他亲自写的。
　　在顾景云问为什么要耗费精力亲自写这些东西而不是交由星云代为处理的时候。
　　顾钰是这样回复的，“这些东西并非机密，所以我想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而不只是下达命令，虽然军人的使命是服从，但只要是人就会产生疑问不解。”
　　比起在之后再补救，顾钰更愿意把那些可能存在的隐患提前消除。
　　于是他在邮件里写为什么要这么做。
　　写为了做出这些改变，有多少人为此做出了努力——在进行这项工作的过程当中，顾钰收到不少帮助，这让他意识到想要做出改变的并不止他一个——写有多少人希望Ｓ级的处境变好，写有多少人对这些改变寄托了希望，写接下来可能做出的其他改变。
　　他给军队里的军人写，Ｓ级也是军队之中的一员，是并肩作战的同伴，并且给出数据跟研究成果来说明与Ｓ级待在同一战线和跟他们在一个餐厅吃饭的危险性是差不多的，不需要害怕与抗拒。
　　濒临崩溃的Ｓ级将会得到及时的救助，不需要军队将他们派出去进行危险的任务了。
　　而接下来，研究团队将会对此进行深化研究，将这方面问题彻底解决。
　　其实在军队之中，对Ｓ级的排斥情绪没有其他地方那么强烈，在战场上生与死的压力下，情谊更加容易产生，却没那么容易消弥。
　　再加上这封信，除了发生了一点小摩擦之外，这个制度的改变在试点军队里几乎没有遇到多少阻碍，出乎意料的是，在军校当中也格外顺利。
　　S级融入军校生之间融入得非常快，与最不对付的指挥系学生也能和平共处，甚至比之前僵硬的关系还有所缓和，至少团队作战时再也没有出现内部争执的情况了。
　　少年之间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友谊也来得莫名其妙，仅仅是一个眼神亦或是一个照面，就能建立起联系。
　　顾钰给Ｓ级的那封邮件的末尾多写了一段话。
　　“你们必须要做得比其他人预想的更好，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这些努力与改变都是值得的，更是为了将要到来的自由——即使自由很可能不会完全降临到你们身上，但是我保证，未来的Ｓ级将会彻彻底底地拥有它——因为你们所做出的努力。
　　预设的目的地很远，我们可能会走得很慢，但好在我们已经出发了。”
　　……
　　阿列克斯的小队跟随着军舰暂时在军校落脚，前线的空缺早就被补上了，上层没给下达命令，他们也就只能在原地待命。
　　除了身为队长的阿列克斯试图揣摩军区上层的意思，其他几个人都没心没肺，得过且过的，压根不去想更深的东西。
　　尤娜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眺向远方，用一只手支着下巴，跟身边的尤金道，“我以前最烦这个破学校，这里不能去哪里不能去的，每天都三点一线，我那时天天盼着毕业到军队里去，想着能出去看一眼，没想到在前线待久了之后，竟然也开始怀念这个地方了。”
　　尤金没有尤娜这么好的兴致，他漠然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因为军队里跟这里一样枯燥。”
　　尤娜轻轻叹了口气，“或许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两人陷入沉默，不一会儿，背后的房间内传出骚动，起先是压低的议论声，之后随着讲话的人情绪激动，声音也不再刻意压低。
　　并非只是杂音的问题，这栋楼的隔音非常好，更多的是精神层面的不安分，身为精神力的Ｓ级，很轻易就能捕捉到这些来自躁动的情绪。
　　不只是一个房间，整栋楼都在这样，所有的Ｓ级都在躁动着，让尤娜有一种在军队之中做战前准备时的感觉，肾上激素激增，每个人都被情绪裹挟着，紧张与兴奋夹杂在一起，笼罩在所有人头上。
　　尤娜不讨厌这样的气氛，她享受这样的感觉，每次开战前这样的气氛都会让她感到愉悦，只是尤金不喜欢。
　　而且这个地点还是军校内，这样的躁动就显得格外诡异。
　　尤娜起身，皱着眉，不满道，“这些人在搞什么鬼，难不成要在学校里开战吗？”
　　阿斯莫德与顾年并肩走出来，两个人难得安静平和地讨论着什么。
　　尤娜喊住他们，“喂，阿斯莫德，发生了什么事？”
　　阿斯莫德平日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现在的笑容明显更加真实，他也不介意尤娜的语气不客气，带着笑意道，“看看星云系统发给你的邮件。”
　　“卖什么关子……”尤娜嘀咕一声，打开了最新的一封邮件。
　　邮件很长，但是一向急躁，耐不下性子的尤娜却安安静静地看完了，甚至在看完第一遍之后，又从头看了一遍，她盯着最后一段话，注视了许久。
　　久到尤金忧心地、轻轻喊她的名字，“尤娜，尤娜。”
　　她回过神来，抬起头。
　　直到尤金伸手递给她一张纸巾，尤娜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她抬手擦了一下，碰到了满脸泪水。
　　她咬住唇，但到底是没忍住，还是哭出了声，她抱着尤金，把自己的脸埋进他怀中，抽泣着喊尤金的名字。
　　尤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他蹙着眉，抬手按在她背上，犹豫了一下，拢住她削瘦的肩。
　　尤娜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说，“你一定要活下去，你一定能活下去。”
　　因为把头埋在他怀里，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闷，但仍然十分清楚，顺着胸腔一直传达到耳边。
　　尤金用另外一只手拍着她的背，轻轻应了声好。
　　……
　　接收到那封邮件的时候，利未安森正与诺兰，乌鸠在训练场。
　　训练的间隙，他打开了那封邮件。
　　利未安森在看完顾钰写的信之后，沉默很久，忽然出声，“哪怕是让我跟宋燃好好相处，搞好关系，我也会忍耐的。”
　　乌鸠吐槽，“倒也不必如此忍辱负重。”
　　他也是知道宋燃的德性的，“接下来，
　　诺兰眼也不抬，拧开一瓶水，“作为头领，得为其他S级做出表率，这一次可不是用实力就能引领其他人前进了。”
　　在以前，有什么争端，矛盾，利未安森只要用武力镇压就可以了，在S级之间就是这样野兽一般的制度，胜者为王，胜者决定一切。
　　有什么东西碾压过去就好，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只要利未安森一直是最强，所有S级都会按照他的意志前进。
　　强也意味着他从未向谁弯下过腰，从未认过输，在这种事情上，其他S级也都在观望着利未安森的态度。
　　利未安森靠在长椅的背上，仰起头，盯着灰暗的天花板，目光聚集于一点，“我会的。”
　　“我会很乖，会很努力，也会忍耐，会维持S级之间的秩序。”
　　“为了S级的未来，也为了不辜负顾钰的努力期待。”
　　未来。
　　这可真是一个奢侈的词。
　　利未安森以前从未想过未来，这种东西与S级没有关系，他们都是没有未来的人。
　　可现在，一但想到这个词，心里某个地方忽然柔软起来。


第116章 
　　顾钰与程青君以及他小组内的研究人员正在进行对Ｓ级当中占比不小，又非常棘手的那一类进行讨论——那些心思细腻，格外敏感的Ｓ级，也是性格等级不高，在军队之中被称为残次品的Ｓ级。
　　他们战力带来的好处比起暴动造成的损失不值一提，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们在军队当中被默认为累赘，被认为是需要处理的、无处丢弃的垃圾，所以那些很危险的，一看就会牺牲的，一去无回的任务会让他们去。
　　可哪里有这么多类似的任务呢？所以这类Ｓ级不仅在战线上会更快走向死亡，而且通常这死亡来得毫无价值。
　　在以往，他们的命运就是被漠视，在众人的心照不宣当中死去。
　　毫无价值的死亡对于帝国来说也是一种损失，将Ｓ级培养起来所需要的花费也是不小的一笔投入。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这个问题都必须要解决。
　　“就像是陆玄、尤金这一类Ｓ级，我认为应该提供给他们更多选择，实际上，不仅仅是他们，其余的Ｓ级也应该拥有这些选择——简单来讲，帝国的公民拥有怎样的权力，他们也应该拥有同样的。”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就引起了一阵讨论，各种意见都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顾钰抬手示意安静，“我并没有现在就要立刻改变的意思，循序渐进地来，一点点的改变就足以点燃希望了，他们会慢慢变好的。”
　　“可以先提供给Ｓ级转向后勤。以及一些清闲工作的机会，允许军队里的Ｓ级拥有进入图书馆的权限，军校里的也给予他们转专业——实在不行也可以双学位，总而言之，允许他们做一些将时间浪费在一些看起来耗费时间又没有用的事情上，就像绘画、读书、写作，烹饪、刺绣之类的，我觉得陆玄就挺适合学一下画画的。”
　　“这一点要求，我想，并不过分吧？”
　　经过这些天，顾钰已经对于在会议上发言格外游刃有余了，对于人心的调动也学会了一点。
　　至少现在参与会议的人员觉得比起他一开始说的东西，顾钰现在提出的要求确实是一点都不过分。
　　程青君补充，“不过，具体措施还得另外再商讨，毕竟是Ｓ级，我们必须要在足够安全的基础上来进行，一旦有一点差错，谴责声就会扑面而来。”
　　顾钰点点头，“目前只是提出一个雏形，具体落实还需要时间。”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轻巧地说定了。
　　在会议快结束的时候，顾钰又提出，“下次会议我希望让Ｓ级也参与进来，毕竟这是关乎他们的改革，我想听听他们的声音。”
　　这无疑又是一个上房揭瓦的提议，至少那些守旧派已经在摇头了，“从帝国建立以来就没有这样的事情。”
　　Ｓ级在人们心里的形象一向是没有理性做出决策的疯子。
　　顾钰也不气不恼，“增加几个Ｓ级的代表席位，各个军区都来一个代表，只是负责传达信息与旁听，暂时不参与决策的那种。”
　　“只是倾听而已。”
　　他笑眯眯地强调道，“没有破坏从帝国建立以来的规则。”
　　……
　　随着制度的完善与实施，军区的一则则公告也随之发布。
　　与之前不同的是，那些枯燥的公文被无数人关注着，在以往发布的公告通常都是例行的汇报，多少年了，一直如此，除了在重大活动，例如军校联赛以及战争期间，军区的官网公告区从未有过如此高的关注。
　　就像是有人给这个古老的，多少年都没有改变的帝国重新注入了活力，而它也正在重新焕发生机。
　　在只是发布公告，而不做任何解释的官方的沉默相反，民众之间就像是掀起了一股浪潮。
　　不管是电视节目还是广播，大家讨论最多的就是这个。
　　甚至就连联邦的人民也都参与了进来。
　　大家的意见不一，态度也不一，但无论是否乐观，基本都认同一件事——这是帝国从未有过的改变。
　　旧有的规则已经运行太久了，久到陈旧，而关于新的规则能否带来好的影响，也不是讨论能够得出来的结论。
　　时间会证明一切。
　　而家族间，也有一场风暴，虽然Ｓ级会精神暴动，但是从各个地方来看，Ｓ级的各项能力都是最强的，如果以后解决掉Ｓ级精神暴动的问题，各种权力包括继承权也被确定下来的话，那么各个家族间将会重新洗牌。
　　因为Ｓ级也将不再是帝国的财产跟战力，毕竟在成为军人之前，他们拥有姓氏跟出身。
　　甚至就连皇室也如此，毕竟皇室的年轻一代只有两个，还全部都是Ｓ级，虽然现在只是出现了一点松动，但毋庸置疑的是Ｓ级的权力将会越来越大，直至被承认为一个完全的人。
　　那么在阿斯莫德与利未安森之间，也将有一场王位之争——不过这个结果倒是早就已经得出结论了，Ｓ级之间强者为尊，利未安森是公认的最强，目前Ｓ级的首领，血统也是最尊贵的。
　　但阿斯莫德又是长子，按照继承法来说，他继承似乎最为妥当。
　　……
　　回到军区之后，顾景云最近最关注的事情就是顾钰负责的制度改革了，他时刻关注着事情的进展与成果。
　　事实上，目前的改变也只是一点点而已，但是效果显著，试用区域的Ｓ级的精神暴动次数下降得非常快，星云系统制作出的图表非常清楚地显示出了这一点，所以在试用地推行之后立刻就扩散到其他地方推行落实了。
　　短短几个月内，就已经在大部分区域落实了。
　　西格尔：“截止目前，四个军区之中已经有三个军区都落实了这个制度，开始做出改变。”
　　剩下的那一个军区不言而喻。
　　第二军区。
　　顾景云轻轻叹了口气，一只手支着头，“看来确实很难办。”
　　第二军区的首领是老顽固中的老顽固。
　　顾景云宁愿去跟所有家族守旧派一起开几个月的会也不愿意跟他打交道。
　　不仅仅是因为第二军区的首领固执己见，更因为他的行事过于血腥乖张，丝毫不顾及帝国整体的利益，而且他发动战争从来不会有任何理由，行动毫无逻辑。
　　完完全全就是个随心所欲的疯子，甚至疯到又重新启用了古老的所谓Ｓ级的“成年礼”。
　　顾景云这些年也派人去刺杀过很多次，比起让这么一个疯子掌握权力，顾景云更愿意面对一个分裂混乱的第二军区，至少不会毫无插手的余地。
　　只是第二军区那些人简直就是愚忠，先不说军区的那些家族，就连深受压迫的Ｓ级也宁愿为他效死。
　　即使他们的头领已经疯了这么些年，可首领的威严仍在。
　　顾景云一边翻看资料一边叹气，“真是一群疯子，都压抑到天天暴动了，还不肯离开首领。”
　　“因为第二军区的Ｓ级大部分都是狼，少部分是犬类，总之大致都是犬科，都是很少会背弃的种类。”
　　“其实他们也不算是忠于第二军区的首领。”顾景云合上文件夹，“他们只是习惯了听从，只要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下达的命令，无论坐在上面的人是谁，下达了什么命令，他们都会听从。”
　　“毕竟都是习惯了群体生活的类型，比起其他Ｓ级更加重视同伴，再加上第二军区连坐的规则，就算他们想出逃，但是如果会连累到同伴跟家人，都会放弃的。”
　　这就是第二军区至今都没有产生大规模的叛乱的原因。
　　但凡一个出逃背叛，就会牵连到他认识的所有人，如果是军校生，那就包括老师跟同学，如果是军队之中的，就更广泛了，不仅包括上司跟同伴，那天值守的人也会遭殃。
　　就靠忠心是无法压迫到这种程度仍然稳定的，即使制度如此严苛，第二军区如今也已经摇摇欲坠，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顾景云已经等了很久了，他抬起手捏了捏鼻梁，“我从几年前就期盼着去参加他的葬礼了，没想到他倒现在都还活蹦乱跳的。”
　　“第二军区的邀请函……又发了一遍。”
　　最好能够兵不血刃解决第二军区的问题，只是倘若不行，顾景云也并不畏惧应战。
　　“接受，回复他们，会按时到场的。”
　　……
　　顾钰在忙过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之后，就又重新捡起了校医的工作。
　　除了那群Ｓ级天天来打扰之外，偶尔联上外部网络的时候，希望会突然跳出来。
　　显然它对于顾钰为了避开自己，一直不连接外部网络很有意见。
　　今天的希望似乎怨气格外大，投影出一只黑色的猫猫之后立刻开口，“恭喜你又如愿回到这个破烂又落后的地方工作了，真是可喜可贺。”
　　一句话带着八个刺，从内到外的内涵，全部挑剔讽刺一遍。
　　比起一提到希望就蹙眉的利未安森他们，顾钰对希望倒是并不讨厌，“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让我从错误的道路上清醒过来。”
　　他一边收拾文件一边问，“混乱区域的情况如何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管说。”
　　希望哼了一声，“暂时还不用你担心。”
　　应付过那么多Ｓ级的顾钰对于类似的傲娇已经很得心应手了，“好好，不用我担心。”
　　“那你这次来就是单纯来看我的吗？”
　　“我是来提醒你的，你最好不要答应第二军区的邀请，第二军区的首领根本无法交流，做事思考完全没有逻辑。”
　　“可我已经答应了。”
　　顾钰坐下来，将希望的投影转了个向，面向自己，他笑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第二军区Ｓ级的成年礼我是一定要去的。”
　　“你知道成年礼的内容吗？”
　　第二军区Ｓ级的成年礼从不对外公开，成年礼内容也是机密，只有拥有权限的内部人员知晓。
　　不过根据希望所获得的情报来看，在网络世界的暗网，有一大批人会在网络上付费观礼，虽然他们的动作极其隐蔽，但是网络世界里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希望的眼睛。
　　“我知道。”
　　顾钰平静道，“看你们的样子就是猜也猜到了。”
　　“你们似乎总是将我想得过于纯洁无暇，”顾钰抬手将耳边的碎发挽到后边，“实际上我见过的更残忍的事情要比这多得多。”


第117章 
　　能够最直接地刺激感官的总是杀戮与鲜血。
　　第二军区的收入里，军校Ｓ级的成年礼占比很大，哪怕是在暗网里，线上观看的资格也非常难以获得。
　　如果说军校联赛是整个帝国连同联邦都在关注的盛大活动，是摆在明面上的，在法律规则里的斗兽，那么第二军校的成年礼则是整个地下世界的狂欢，是一旦站上赛场就必须死斗的杀戮。
　　能够活着走出去的就只有胜者。
　　也因为这个成年礼的性质特殊，所有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但它一开始其实并未违反帝国的律法。
　　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就是场死斗，但仿佛只要不说出来，一切都是合乎规范的，就像是军校联赛，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毕竟Ｓ级本来就不稳定，死亡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经常发生的事情了，而且有太多人依靠这个获取利益了，帝国上层又考虑到第二军区的特殊性，为了避免内战，对这种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闭一只眼，尽量容忍了。
　　那时候也没想到会愈演愈烈，一直到现在，一场成年礼几乎就要折进去大半的Ｓ级，而即使是这样，第二军区的首领也不肯停下，反而行事越发猖狂，年老昏庸的决策者带来的危害是巨大的。
　　第二军区又不像是其他军区一样能者居之，向来都是一家独大，一时间竟然无人阻止首领的所作所为。
　　西格尔：“那边问顾钰医生是否确定会到场，上层的意思是没必要让他冒险，这次第二军区很明显是冲着顾医生来的，不过还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二军区第一次向外界的人邀请观礼，如果顾医生不去的话，很可能会取消邀请。”
　　第二军校的成年礼过于隐蔽，向来是从不邀请外界人士的，哪怕是皇室过问也坚决拒绝，暗网上也只有零星的，不知出处的片段，但就算只是从这些片段里也能窥探到其中的残忍。
　　顾景云考虑了许久，久到西格尔疑心他是否有听到自己的话，而后才听到顾景云开口，“我要跟他谈一谈，顾钰今天下午有空吗？”
　　西格尔立刻开始查询系统之中顾钰的行程，“利未安森还有其他几个Ｓ级预约了顾钰医生下午的时间说是……呃，说是要聊天。”
　　军校里的Ｓ级现在很少有危险到要顾钰亲自治疗的了，现在那些预约的Ｓ级大多心怀鬼胎。
　　顾景云闻言冷笑一声，“取消掉。”
　　“也就是现在让他们闲到天天去找顾钰，之后几天有他们忙的。”
　　无论顾钰是否前往第二军校的成年礼，顾景云都决心要将第二军区的问题解决掉，无非就是解决方式是否粗暴而已。
　　最好还是能够兵不血刃解决，伤亡越小越好。
　　……
　　Ｓ级第一次获得了假期，也第一次获得能够走出军校的自由——尽管暂时只能在军校附近活动，可比起以前来说，这已经是犹如梦幻一般的宽松了。
　　阿斯莫德他们也申请利用假期的时间出去看了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出来逛街，难免显得格外新奇。
　　军校周围的商家对时不时出来玩的Ｓ级已经见怪不怪了，就算Ｓ级们穿着便服，也能一眼认出来，东张西望跟个土包子一样的一准儿就是Ｓ级。
　　Ｓ级们出手大方，付账也痛快，还从不讨价还价，是周围的商家最喜欢的一类客人，而且就算Ｓ级看着凶，但是实际上很好说话，上去要个签名或者合照通常都不会被拒绝。
　　甚至有人还要到过看着最凶最沉默寡言的严策的合照，传到社交媒体上被一群人称为勇士。
　　往日那些只能在荧幕上看到的Ｓ级在平日里也能经常见到，这导致最近军校附近的游客比之前多了不少，还有人千里迢迢专程从联邦赶来，就是为了看自己支持的Ｓ级一眼。
　　不过最近军区实行了管控，控制人数，好歹是没造成交通拥堵。
　　阿斯莫德是很享受众人的目光的，他俨然一副得心应手的样子，一边走一边朝着自己的粉丝挥手，还ｗｉｎｋ了一下。引起了一片尖叫。
　　其他人虽然有些拘束，但也格外兴奋，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尝试一下，只有乌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提不起兴趣。
　　阿斯莫德注意到这一点，特意放缓了步调，跟落在最后的乌鸠并肩走着，“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这个地方不好玩吗？”
　　“阿斯莫德。”乌鸠犹豫着开口，“这里确实是很好玩，但是我想回第二军校看看。”
　　“我很久没见肖凛他们，也很久没跟他们聊天了。”
　　第二军校对于Ｓ级的管控十分严格，就连内部网络的使用都十分细致地规定了时间与使用规则，一旦出校，哪怕是第二军校的Ｓ级出校，也无法联系上在军校的那些Ｓ级。
　　乌鸠清楚，如果他一直在帝国军校，没有意外的话，与自己的同伴怕是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现在的生活确实是很好，他也不舍得放弃自由，但每次想到仍然在第二军校的同伴，乌鸠都难免感到难过。
　　乌鸠停下脚步，“待在这里，我总有一种背叛同伴的负罪感。”
　　同伴还在受苦，挣扎，他却在这里潇洒地玩乐，而且脱离原本的群体让乌鸠稍微有些焦躁。
　　前面的人大概也发现了阿斯莫德跟乌鸠之间的情况，也停下了脚步，往两人那边走去。
　　“最近其他军区都发布了公告说要改进制度，第二军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乌鸠抿低着头，“我很担心……”
　　阿斯莫德只是冷冷道：“你不能回去。”
　　“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在担心吗？”同为第二军校的一个Ｓ级忽然开口。
　　“你知道在第二军校有多少Ｓ级做梦都想逃出来吗？但是他们不能，因为一旦出逃，不但会让自己失去生命，还会连累同伴，这么多年里，通过合法程序出来，没有连累到同伴的就只有我们几个而已。”
　　阿斯莫德难得沉下脸，他很少这么严肃，以往那种经常挂在脸上的，轻浮的笑意消失无踪，“回去的第一天你就会后悔。”
　　他甚至用了在战场上都很少使用的，那种强硬的，命令的口吻，“服从命令，乌鸠，珍惜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乌鸠抿了抿唇，“至少让我参加完成年礼再回来。”
　　另外一个Ｓ级瞥了乌鸠一眼，“你真的以为成年礼是什么好东西吗？”
　　乌鸠是他们之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经历过成年礼的Ｓ级。
　　阿斯莫德深深吐了口气，“你想知道的话，那我就告诉你。”
　　……
　　顾景云特意向顾钰说明了这次行程的危险，也跟他讲清楚了成年礼的内容。
　　杀戮与眼泪，被践踏的尊严，那些人折磨的方式总是花样百出，但目的却千篇一律。
　　无非是想看到别人痛苦的样子，用别人的痛苦与挣扎来取悦自己。
　　顾钰清楚这类人的想法，却无法理解。
　　“从别人的痛苦之中我只能感受到更深的痛苦，杀戮与鲜血也并不能让我高兴。”
　　“我希望看到所有人都幸福。”
　　顾景云：“就像是童话里的美好结局吗？梦幻一般的梦想，你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我想我大概明白一点为什么你对那个人工智能那么宽容了，你是从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吗？”
　　他至今不肯叫希望的名字，一直喊它那个人工智能。
　　顾钰觉得在这一点上顾景云实在是难得的孩子气。
　　两人之间沉默半晌。
　　顾景云才道：“我只是希望现实不会将你触痛。”
　　一边希望顾钰永远保持天真，一边又唯恐自己不能庇护他一辈子，希望他能认清现实。
　　“不会的，我已经得到童话般的爱了，梦幻一般的家人，理想的爱人，永不背叛的朋友以及最真挚的谢意。”
　　顾钰眉眼弯弯，“对于现在拥有的一切，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这些情感给予了他足够的力量，让他可以继续往前走，而不至于被现实触痛。
　　“哥哥，你也是我的庇护者。”
　　他轻声道，“我对此心怀感激。”
　　……
　　这是一场鸿门宴，作为赴宴的那个，自然要做万全的准备
　　顾景云决心在这次将第二军区解决掉，如果顺利的话，能够从内部突破就最好，不顺利的话，哪怕是要强行开战他也不会退让的。
　　上层这一次倒是没有一意孤行，充分尊重了顾钰的意见，只是提出一点，“让利未安森他们贴身保护顾钰，情况不对就立刻撤退。”
　　毕竟顾钰的珍贵性不言而喻，接下来的制度改革以及心理体系的建立还要靠他来主持。
　　顾钰在看过随行的Ｓ级名单之后，提出再加上阿斯莫德跟乌鸠这几个人。
　　负责安排人员的军官有些犹豫，“他们毕竟是出身第二军区的……并不能确定他们的忠诚。”
　　“没关系的。”
　　顾钰：“我可以确定他们绝对忠诚。”
　　见他如此说，军官也就不再坚持了，“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在外围吧。”
　　这一次的行动不算保密。
　　他们已经与第二军区撕破脸了，目前维持着一层摇摇欲坠的和平假象。
　　只待撕开。


第118章 
　　军区上层很重视这一次行动，所以让顾钰也参与其中，担任指挥官的职责。甚至还特许顾钰在此次行动当中使用治愈能力。
　　要知道在经过多次会议讨论之后，包括顾钰、顾景云在内，几乎是所有人都同意以后要谨慎使用这个能力——平时对S级精神治疗除外，身体上的伤如不紧急，则必须使用医疗舱。
　　随行的S级全体进入备战状态，在出发之前，由传令官跟他们仔细讲清楚这次的任务内容。传令官走之前还特意嘱咐，“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可怎样才能算是成功，怎样又能算是失败呢？杀死对方算是成功吗，可这样的成功并不能让人感到喜悦。乌鸠强迫自己什么也不去想，只是融入集体，在队列解散之后跟随着队友一起做战前准备。
　　只是过程当中难免有知道他们出身于第二军区的人向他们投去视线，时不时还有人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乌鸠套上作战服，弯腰将军靴上的一点血迹擦干净，再站起身来时侧头迎上那道视线，冷冷道，“再看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睛剜下来。”
　　那人也知道自己无礼在先，快速地转身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阿斯莫德早就适应了这样的视线，相比起浮躁的乌鸠，他显得平静许多，只是一心在擦拭自己的武器，”控制好情绪，乌鸠。”
　　“是他先的。”乌鸠将面前开着的柜门狠狠关上，弄出不小的声响，“他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就像在看叛徒一样。”
　　阿斯莫德：“那是他的问题，如果他是我的队员我肯定会训斥他的，但他不是。”
　　他耸了耸肩，仍旧是一？副轻浮的笑意，“所以我只是举报他的歧视行为？，让他的队长去教训他。”
　　“这里不是第二军校，乌鸠，别像以前那样活，那样不算真正活着。”“许多人都在盯着我们呢，不止他一个。”
　　乌鸠听到这里抿了抿唇，神情仍旧是紧绷的，只是周身带着的焦躁情绪显然已经平复下来了。他在长椅上坐下，继续做刚才未完的事情。“不用再提醒我这些，我心里清楚。”
　　乌鸠咬着牙道，“我清楚我现在所效忠的是谁，是谁给予了我自由，给予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
　　“只是他们怀疑什么都不该怀疑我的忠诚。”
　　这无异于将乌鸠的自尊踩在脚下侮辱。
　　阿斯莫德擦拭完武器，靠在墙上休息，他垂眸看向乌鸠，”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家伙而已，我们不需要他们的认可与信任，至少可以确定，指挥官一定是给予了我们信任的。”
　　他们是第二军校出身，在这次任务当中起到的作用无不可估量，只是在这次作战之中上级要考虑的除了他们的能力还有他们背叛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顾钰，他们不可能跟利未安森这些人一起作战，大概率会被安排到后方或者一个不重要的位置上。
　　到时候无论他们是否背叛，受到的怀疑与议论一定比现在更多，那样的安排几乎就是将上层的怀疑赤裸裸地摆出来了。
　　“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给他的。”乌鸠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站起身来，“除了我无足轻重的忠诚与这条命。”
　　战前，会议室内。
　　顾钰在与吴九辨等人讨论作战计划。
　　顾景云坐在上首听着他们的讨论，最终计划的决定权握在他的手中。
　　其中一个指挥官提出意见，“我们发起攻击最好的时机其实就是成年礼快结束的时候，那时候他们的战力最衰弱。
　　进行成年礼的过程之中会损耗掉一批S级，即使是活下来的那一批也大概率精疲力尽了，对战局的影响微乎其微。
　　如果是在成年礼之前攻击，不仅要应付已经成年的S级，这一届成年礼的S级肯定会加入战局，对他们着实不利。
　　顾钰摇摇头，“如果第二军区与我们并非同胞的话，这个计划确实很完美，但首先要清楚，我们与第二军区并非生死仇敌，第二军区也是帝国的一部分。”
　　“那些S级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只是贯彻自己的职责，我们的敌人其实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第二军区的首领，应该将第二军区的首领列为第一目标，说服他刺杀他亦或者是换掉他。”
　　“何况我们本身就对第二军区的成年礼制度持反对态度，更要做出表率。”吴九辨随即出声，“我的意见也是如此。”
　　“尽量避免双方S级的冲突，优先解决掉头目，最好是在成年礼之前。”
　　做到这个其实并不难，只要让利未安森进入第二军校，确认首领位置之后就可以立刻发起追击。
　　而且第二军校也并未禁止利末安森进入，只是第二军校的首领最近几年从不出现在人前，一直隐于幕后，哪怕成年礼也不会亲自到场，而是使用投影。
　　这一点格外棘手。
　　顾景云哼了一声，“这只贪生怕死的老狐狸。”顾钰忽然开口：“关于位置的话，我想或许可以问问希望。”
　　他微微弯了弯唇，“我记得希望跟第二军校的首领有过联系，当初第二军区之所以会毅然决然出动军队就是因为希望通风报信。”
　　顾景云不出声了，他对希望向来没什么好感，更别说要向它求助了。
　　“有希望提供定位，我们会轻松许多，或许可能兵不血刃解决掉第二军区的问题。”
　　顾钰见顾景云的神情，有些好笑，他也没想到顾景云对希望的意见会这么大。
　　他劝道，“哥哥，你迟早要跟希望打交道的，混乱区域这个地方也迟早要收回的，不是吗？”
　　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确实是帝国的政策要更加接近希望计划里的目标，只要一直维持下去，有顾钰慢慢改进制度，帝国与混乱区域之间的矛盾消失，再过几年，混乱区域必定会归入帝国。
　　无论如何，都要有一方先示好的，顾景云想，他又不能指望那个人工智能懂得给自己台阶下，那就只能他先低头了。
　　顾景云一只手支着头，闭上眼睛，许久后，才轻轻叹了口气。
　　“会议结束之后问问它吧。”
　　“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来找我的。”
　　明明是平板无波的机械音，顾钰硬是从那里面听出了得意。
　　希望的投影仍旧是那只机械猫猫，它一边说话，身后的尾巴就在不停地摇。
　　顾钰顺着它的毛摸，“毕竟希望是目前最厉害的人工智能，有你在我们才能避免过多伤亡。”
　　顾钰一边说，希望的头就越发高地仰了起来，它得意地哼了一声，“我早就不耐烦应付那个老头子了，要不是考虑到你可能会需要它的消失，我才懒得跟他废话。”
　　“辛苦你了。”顾钰弯下腰，笑眯眯地跟它对视，认真道，”多谢。”
　　希望愣了半晌后才转开头，硬邦邦道，“不要多想，我只是想多一点筹码跟你们谈判而已，毕竟现在来看，关于S级的事情，你确实说得比我对。”
　　虽然希望至今使用着没有起伏的机械音，可每一次顾钰都能准确捕捉到它的情绪。
　　这好像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敏感温柔，察觉到旁人的情绪变化，就像是现在，希望觉得自己分明什么也没有泄露，它只是犹豫着，要不要在下一句补上一句对不起，顾钰已经笑着对它说了没关系
　　人类真的是非常的狡猾，希望想，它的数据流都要被扰乱了。
　　“我犯过比你更多的错，也走了比你更多的弯路，每个人都会犯错。”
　　顾钰温和道，“所以不用害怕我会讨厌你。”
　　于是希望抬起头，一下子浸入了那片温柔的，琥珀色的海水中。
　　人类真是狡猾。
　　非常的狡猾。


第119章 
　　临到出发前，第二军区那边又有了要求。
　　第二军区只允许顾景云与顾钰，以及文职的人员随行，S级的随行可以，但是不可以进入军校内部观战，只能在外等待。
　　顾景云八风不动，“这只老狐狸，大概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他就知道，对方这些年怕死得很，不会这么轻易让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不过针对这种情况，也早就预想到了。“跟他们申请，让我们这边的S级也一起参加成年礼。”“他会感兴趣的。”副官领命退下。
　　第二军区。
　　“真有意思。”第二军区的首领看着公文，咳嗽了几声，才用那种阴冷嘶哑的声音道，“我也很想看看帝国军校养出来的S级，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丹尼尔低着头，一副恭敬驯服的模样，他耐心地计算着，揣摩着对方想要的反应与回复，踩着首领就要不耐烦的边缘开口，”帝国军校显然不怀好意……”
　　话还未完，就被打断。
　　“孰强孰弱，总该有个结局的。”
　　老人蜷缩在巨大的椅子里，原本混浊的双目如今就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一般，透着不可直视的疯狂“让我养出的狼群撕碎他们。”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丹尼尔，“你的性子就是太软弱了，该激进的时候就要激进，当敌人太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就要适当地给他们些教训。”
　　他并未因为被劝阻发怒。
　　丹尼尔知道自己给出了他想要的回答，刚刚如果不进行劝说的话，反而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与警惕
　　丹尼尔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首领的心思揣摩得很到位，
　　他顺从地恭维，“您说得对，只是对方恐怕会带着那个利未安森一起过来，我怕……”
　　丹尼尔观察着首领的脸色，识趣地不再说下去。
　　首领的语气很冷，”不过是一群没有见过真正鲜血的小崽子罢了。”
　　“我的狼群会给他们教训的，那可是我亲手训练出的野兽。”
　　他对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制度非常自信，这是个证明自己正确的机会，所以即使是个陷阱，他有人绝对不会错过。
　　“他们总会意识到，只有我才是最正确的，只有我才能将S级的全部凶性激发出来，那些东西…
　　首领莫名地激动起来，口中不断重复着混乱无序的语句。
　　丹尼尔俯身行礼，腰弯得很低，“是。”
　　在汇报完之后，他走出房间，关上门，而后穿过三道安全门，经过不知道多少道走廊，才从刚刚那个被保护得密不透风的地方出去，到达了位于地面上的建筑。
　　门无声地划开，风一下子灌了进去，让丹尼尔稍稍清醒了一些。
　　靠在墙边等待的男人听到动静，直起身来看向丹尼尔。
　　他在之前因为向首领建议取消成年礼，被首领惩罚，还被禁足了三天，今天上午才被放出来——如果不是因为举办成年礼需要他的话，或许他还要被关更久。
　　丹尼尔认出来人，他将手从风衣的口袋拿了出来，“卡尔。”
　　如果用首领的描述的话，卡尔是狼群选出的头狼，首领信奉物竞天择，强者生存，除了成年礼之外，倒是对狼群自己的选择不过多干涉。
　　也正是因为如此，卡尔才得以一直没被首领“清除”，毕竟首领最不喜他的性格。贯穿他左眼眼球的那道伤疤让卡尔看人时显得格外凶。
　　丹尼尔跟卡尔也算是认识了有些年头，倒是不介意他的冒犯，只是无奈地叮嘱，“到时候你去迎接帝国军校那些人时可别这么看人。”
　　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卡尔“嗯”了一声，继续看着丹尼尔。
　　丹尼尔对卡尔的来意心知肚明，他取出一支烟，咬在口中，也不点燃，只是淡淡道，“没可能取消的。”
　　“可是今年……”
　　丹尼尔打断他的话，”你说的那些首领都清楚，只是他不在乎。”
　　卡尔默然几秒，低低道，“好在阿斯莫德那一队人不用回来了。”
　　听说现在帝国军校也开始改革制度了，对于S级的生存越来越宽松，第二军校对S级门封锁了这些消息，但卡尔的地位特殊，在跟上层打交道的时候难免听到几句他们的交谈。
　　第二军区的那些上层并不怎么避讳S级，毕竟有谁会避着自己的狗说话呢？
　　“阿斯莫德在的话，恐怕伤亡率会无法计算。”
　　他的嗓音嘶哑，字句却很清楚。
　　卡尔：“而且乌鸠那个孩子也过于天真了，我本来最担心他了，现在倒是不用操心了。”
　　两人并肩而行，朝着训练场走去，穿过那片室外的训练场，才能抵达丹尼尔的办公区域。
　　第二军校的纪律严明，S级与普通学生的界限泾渭分明，到处都静悄悄的，死气沉沉的，只有训练场上稍稍热闹一点，丹尼尔用一只手挡住风，用打火机点烟。
　　火光亮起的一瞬，那朵橘色的火苗也落入了他手中。
　　训练场上，多少还有些朝气蓬勃的样子，只是更多的却是争执，在第二军校压抑的气氛之下，争执太容易发生了，因为大多数兽形都是群居的习性问题，也容易形成小团体，所以极其容易造成连锁的。两方群体的战争。
　　第二军校并不会去控制这种争执，也不会去阻止他们的纷争，他们也不管是谁对谁错，胜者才掌握话语权。
　　只是临近成年礼，这种争执也少了。
　　丹尼尔听着训练场上传来的声音，轻声道，“你庆幸得太早了。”“这次的成年礼，帝国军校也会参加，利未安森跟阿斯莫德应该都会进入名单。”卡尔猛地抬头，看向丹尼尔，”他们不是只观礼吗？”
　　在第二军区的教育灌输下，卡尔一向觉得其他军区军校都是敌人，也就是最近几天，听说帝国军校有个人对S级的制度进行改革，对帝国军校的印象这才好了些。
　　然后那点好印象就在刚刚消失殆尽。
　　卡尔皱眉，“他们想做什么？”
　　丹尼尔将口中含着的香烟取下来，深深吐出一口烟，“我也无法确定对方来意到底是好是坏。”
　　虽然帝国军校最近改革的制度都是对S级有利的，但这些制度也同样利于军队S级战力与稳定性的提升，这与拿S级看作武器并不冲突，他们只是没有第二军区做的这么明目张胆而已。
　　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最坏的结果就是对方在成年礼之中将第二军校的S级全灭，以削弱第二军区的战力。这是上层之间的权力倾轧，其中的交涉必然是复杂，经过重重考虑的。可在这其中，伤亡的却是最底层的S级。而在这其中，还有更坏的结果——其他军区也加入成年礼这个活动。
　　毕竟，丹尼尔垂下眼帘，只有他清楚，每年第二军区从这个活动之中获取了多少利益。
　　那绝对是一个令其他军区首领也无法拒绝的数字，因为那些数字，第二军区所有上层都默契地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睛，对S级逐年上升的伤亡率视而不见。
　　见丹尼尔不再说了，卡尔却仍是不死心，追问着这件事的具体细节。
　　他知道丹尼尔与自己的交情却实在算不上多深，第二军区的首领也不会允许他们有更多除了公务之间的来往。
　　但是在军校里，愿意将S级放到平等位置上看待，又不介意与S级对话的叶就只有丹尼尔一个了
　　卡尔别无他法，只能继续问丹尼尔。
　　丹尼尔抱歉地笑笑，“我不能透露更多了，这已经是我知道的全部。”
　　他的神情略有些愁苦，夹在指间的烟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一，丹尼尔却没再吸上一口。
　　”其实知道太多也没什么用。”
　　“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接受命令，然后接受命运。”
　　卡尔这次沉默了许久，最后轻轻附和，“说的也是。”
　　他压了压军帽，沉默地行了一个礼，而后转身离去。
　　最近军区给S级们排的行程有些满，据说是为了消耗他们的精力，让他们安静些，所有无论军校还是军队的S级这些天如果不出任务，就在训练场或者训练室。
　　杜兰特最近任务出的比较多，他又是耐力不足，重在爆发的类型，所以特意选择了一个训练观察力的训练室，这样休息时间还能多一些。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坐在长椅上的杜兰特抬起头，见是卡尔，而且少见的面色不虞。
　　杜兰特挑了挑眉，“又是哪家找你去做事了吗？”
　　第二军区一家独大，属于集权制，另外的家族不是没有，而是要么就是归顺首领，也跟着首领一样从成年礼里面谋取利益，要么声量弱小，一早就被压了下去。
　　而在享受那些家族归顺的同时，首领也必须接受那些家族会以权谋私的行为，他对这种事情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几乎是默认他们拥有调动部分S级的权力，前提是数量在一定范围内。
　　所以一般如果上层有什么事情要处理，通常都是卡尔一人去，如果任务棘手就带着几人去。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沾着点儿脏的东西，卡尔每次完成任务回来心情都不好，但杜兰特还是第一次见卡尔如此情绪外露。如此毫不掩饰的杀意。
　　卡尔默不作声地坐到杜兰特身边，言简意赅道，“成年礼的事情。”
　　他抱胸，靠着椅背试图平复一下情绪，只是没有成功，胸口起伏几下之后，卡尔最终还是没忍住，将帝国军校也要参与成年礼的事情告诉了杜兰特。
　　杜兰特蹙眉，这个局面下其实很难说服自己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无论帝国军校那边决定开战还是与第二军校建立亲密联系，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第二军校是必定不会放弃成年礼的，上层不可能会放弃这个仪式为军区带来的利益。
　　卡尔像是在安慰杜兰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也未必会很糟，听说帝国军校主持改革的医生很看重S级的权益，应该不会同意也加入成年礼的，而且其他军区比我们这边的资金状况要正常，也没有那么多贪污的上层。”
　　首领在养出那些蛀虫的时候就已经斩断了自己的后路，就像是一辆失控的车，只能顺着惯性继续往前，无法停止了。
　　除非撞到什么东西，才能被迫停下。
　　杜兰特叹了口气，将水杯拧好，“如果开战的话，跟成年礼比起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无论输赢，我们似乎都没什么好结局。”
　　”如果是帝国军校那边赢了的话……”
　　他停住话语，没再说下去，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水杯，看着阵阵波澜的水面，意有所指地问卡尔，“你希望那边获胜呢？”
　　卡尔转动眼球，三白眼瞥人时显得格外凶，“我们已经为首领献上忠诚了，杜兰特。”
　　“我们也从未背叛过。”
　　杜兰特漫不经心地应了几声，半晌后道，“总要有人打破那个从未的。”
　　“那也绝不能是你我。”卡尔说。
　　杜兰特冷笑一声，“那就眼睁睁看着你所在乎的那些人一个个死去。”
　　“你甘心吗？”
　　“为了那所谓的，虚无缥缈的忠诚！”
　　他几乎是怒吼着说出最后两个字的。
　　面对着暴怒的杜兰特，卡尔仍然是平静的，“背叛只会带来更多死亡。”他收回视线，注视着前方，“这一点我比你要清楚得多。”
　　在抵达第二军校时，随行的人员更多的是好奇的打量。
　　第二军校极少对外开放，建筑风格也与其他军校不同，几乎只用黑白两色，很少有其他色彩。
　　按照先前的安排，顾景云一行人只带了基本的护卫人员，利未安森一众S级则是从其他通道被接到在第二军校的宿舍。
　　接待顾景云一行人的是第二军校的校长丹尼尔。
　　丹尼尔与顾景云握完手，按照次序，随后与顾钰握手。
　　这也得以让顾钰能够仔细观察这位丹尼尔校长，他是个非常文弱的人，看上去与第二军校暴烈的作风格格不入。
　　丹尼尔的手很冰冷，在与顾钰握手时还歉意地笑了笑。
　　“我们首领身体欠恙，只能由我来招待各位了，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包涵。”就连语气也分外温和。
　　卡尔站在丹尼尔的身后，视线扫过顾景云之后，就落在了顾钰身上，而后再未移开。
　　作为狼群的头狼，卡尔比起其他S级拥有的自由更大一些，对于顾钰也有更多的了解，之前也看过顾钰的照片，听过其他人对他的议论。
　　卡尔展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好奇。
　　他微微抬眉，从头至脚地打量顾钰。
　　腰细到似乎他一掌就能掌控，发丝柔软，低头时露出的脖颈洁白如玉，似乎一折就断，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也是如此。
　　就是这么个人，在战场上担当过医疗兵么？卡尔蹙眉，他想象不出那个画面。卡尔觉得顾钰能够坐到现在的位置，大概率是因为有个当首席指挥官的哥哥。
　　至于战场上的功绩，大概率是世家子弟刷的履历，卡尔也替那些人做过许多类似的事情，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都是些少爷小姐，哪里愿意吃战场上的苦，而在卡尔眼中，顾钰看上去格外娇生惯养。
　　或许唯一能期待的就只有他那个治愈能力了，只是这个能力大概率也不会为第二军区的S级使用
　　卡尔想着，而后兴趣缺缺地移开了视线。
　　成年礼安排在两天后，丹尼尔说为了公平起见，特意给他们留出来的熟悉场地与规则的时间。丹尼尔说着，一边引着众人往军校内走去。
　　“规则其实很简单，无论单人对战还是团战，只要杀死一位对手就算度过了成年礼，最少杀死一人，最多没有上限。”
　　顾景云面色平淡，他点点头，“这个我们已经了解过了。”
　　“我更想知道的是对战是如何安排的呢？如何决定对手，这一类问题。”
　　“这个的话，没有规定。”丹尼尔停下了脚步，他的面色有些苍白，“自己指定，被指定的人不能拒绝，无论是一对一还是团战都是如此。”
　　所以每年的伤亡率都不一样，更狠些的，甚至有过一届只剩下一个S级的。
　　顾景云不出所料地笑了笑，“这样啊。”
　　第二军区还真是疯到一定的地步了。
　　顾钰查看一下智脑的消息，低声跟顾景云道，“我先去S级的宿舍那边看一下，似乎发生了一些争执。”


第120章 
　　在赶过去之前，顾钰就已经从诺兰发来的消息里大致知晓了事情经过。
　　挑起这场冲突的是第二军校的索加尔。顾钰到达的时候，利未安森正在与索加尔对峙。
　　两人站在宿舍门口，利未安森身后站着帝国军校的S级，索加尔身后空无一人。索加尔身形瘦削，黑发红眼。
　　虽然眼睛与利未安森一样是红色系，但利未安森的眼睛是瑰丽的，深浅不一的各种红色层叠，最终形成了漂亮的梅红色。
　　索加尔的却更加偏向鲜血的红，瞳仁之间一点漆黑，映衬得他犹如恶鬼临世。大概是听到了动静，索加尔侧过头，看向走来的顾钰。于是那双鲜红色的眼瞳又深了一层。利未安森往前一步，挡住了他过于放肆的视线。索加尔收回视线，咧嘴一笑，语气暖昧不清，“确实是个美人。”
　　顾钰对这类略有冒犯的话并未有什么反应，反而是利未安森敛起了眉，原本克制的凶兽毫不收敛地释放出杀意。
　　索加尔笑得越发肆意，他要的就是这个。
　　来吧来吧，不管是因为什么而发怒都好，让他尝一尝鲜血的味道吧。眼看局面一触即发。
　　“利未安森。”
　　顾钰叫他的名字，声音不轻不重，可那头凶兽一下子便停下了动静，乖巧地收敛起杀意，甚至带着几分委屈地看向顾钰。
　　利未安森眨眨眼，抢先告状，“是他先挑事的。”
　　原本他还是有些忌惮，怕自己处理不当给帝国军校惹上麻烦，也怕因着这一桩让旁人觉得制度改革是错的，见顾钰来了之后，才安下心来。
　　站在利未安森身后的乌鸠闷闷道，”怪我。”
　　索加尔原本是冲着他来的。
　　当初原本该是索加尔进入队伍，参加军校联赛的，只是索加尔过于不稳定，所以乌鸠取代了他的位置。
　　虽然是军区上层做出的决定，但索加尔仍然毫无理由地迁怒了乌鸠。
　　对于索加尔也未必就那么想去参加军校联赛，只是他自己不想去归不想去，被人顶替则是另外一回事。
　　索加尔比乌鸠大一届，已经经历过成年礼了，在成年礼之后，索加尔就性格大变，更加偏激，暴躁易怒，一点就着，极其好斗。
　　即使是在以群体性著称的第二军校，索加尔也从不融入群体，一向独来独往的，没人愿意，也没有人敢和他组队，这于他并没什么影响，索加尔实力够强，作战就不能绕过他去。
　　可这并不意味着在起冲突的时候，其他人也会如同在战场上一样给予他策应，纵然是在战场上，也容易因为平日的争执而产生不好的连锁反应。
　　之所以让乌鸠代替他，除了那阵子他过于不稳定之外，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索加尔的脾性，依照他的性子，哪怕是正在战斗，也很可能会因为心情不好直接跟队友干架。
　　疯子一样。
　　索加尔见利未安森被顾钰安抚下去，不耐烦地眯起眼睛。
　　他心中的焦灼越燃越旺，必得用战斗与鲜血才能安抚下去。
　　“我会将你们全部斯碎。”
　　索加尔目光直直地刺向乌鸠，那双眼睛的颜色越发沉了，几欲泣血一般，声音也因为兴奋而嘶哑起来，“保证给你一个难忘的成年礼。”
　　第二军校的成年礼并不是只有当届的S级才能参与，S级到达年纪之后，最少参与一届，最多可
　　连续参与三届，第一届必须完整参与全程，个人战与团战必须全部参加，而接下来的两届则自由些，可以自己选择。
　　就像阿斯莫德，他已经参与过一届了，这一次就上报只参与团战，而乌鸠则必须全程参与。
　　乌鸠因为那眼神里真切的杀意怔了怔，他与索加尔不是特别熟悉，之前也起过几次冲突，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将索加尔也视为同伴的一员。
　　在乌鸠的认知里，他们都身处同一族群之中，命运息息相关，亦可托付生死。为什么要对同伴怀着如此深厚的恨意与杀意呢？
　　顾钰上前一步，径直挡在了利未安森与乌鸠的身前，他视线落在索加尔脖颈的抑制器上，那颗宝石之中的盈盈水色不过恰好刚过半数而已，然而颜色比其他S级都要浓重，看起来有些诡异。
　　这是个冷静的疯子，顾钰想，一个每时每刻都在压抑自己的疯子。
　　他抬起手。
　　索加尔并不惧怕对面这个看起来柔弱的青年，也不觉得对方会对自己造成伤害，毕竟他看起来过于脆弱，纤细的手腕稍微用力就能折断。
　　所以即使顾钰是朝着脖颈这种要害之处而来的，索加尔也并未避开，稳稳站在原地，冷眼瞧着对方的动作。
　　他垂眸，还能分出心思想，这实在是一只过分好看的手，白皙莹润，骨节分明，就连指甲也是修剪整齐，透着淡淡的粉色，只是未免太过脆弱。
　　怕是只能留下一道不痛不痒的血痕。
　　只是对方并未如索加尔想的那样发起攻击，而是轻柔地将指尖落在了他脖颈间拘束器的宝石上。在黑色宝石的映衬下，那只手看起来越发洁白如玉了。索加尔正要开口讥笑，可还来得及开口，只听得青年平静出声，“睡一会儿吧。”
　　下一刻，一股柔和似水的精神力顺着拘束器之中的宝石侵入了他的精神力海。
　　精神力这种东西，谁也没有这样用的，别管等级如何，贸然侵入他人的精神力海无论对入侵者还是被侵入的那个来说，都没什么好下场，重则没命轻则伤及根本，变成废人。
　　对方的精神力等级并不高，可索加尔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调动自己的精神力抵挡对方的入侵，就像是，就像是自己的本能在欢迎对方的入驻一般。
　　索加尔瞳孔一缩，就要动手去阻止，只是还未及有什么动作，精神已然昏沉了下去，而他没注意到，自己脖颈间那浓重的水色也随之而散，变得清澈明亮。
　　索加尔竭力想站直，只是到底没抵挡得过身体的本能，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整个身体往下落去。
　　顾钰伸手接住倒下的索加尔，索加尔比他要高，肌肉紧实沉重，整个人几乎是压下去的，顾钰有些吃力。
　　利未安森见状上前一把扯着索加尔的手臂接替过来，动作略有些粗暴。
　　第二军校的人也在这时匆匆赶到了。
　　“帮忙送他回去吧。”顾钰说，而后转向了乌鸠，“能跟我来一下吗？有些事情我想详细了解了解。”
　　随后补充道，“阿斯莫德你也来。”
　　利未安森看也不看手中的人，眼巴巴地看着三个人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索加尔的状态不正常？”
　　乌鸠皱着眉，满是不解，倒是阿斯莫德靠在墙壁上，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第二军校到处都是监视器，好在有希望的帮助，对话还算隐蔽。“嗯，他的精神力海里是一片虚无，我能感受到的只有深重的痛苦。”精神力海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一个人的状态，任何情绪变化都能通过精神力来传达。“他有很严重的自毁倾向，如果在成年礼上遇到他的话，恐怕会很麻烦。”顾钰看向乌鸠，提醒道，“他很可能会选择你作为对手。”乌鸠神色沉了沉，咬着牙，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会赢的。”即使代价是杀死索加尔。
　　阿斯莫德倒是情绪很轻快，他觉得如果是索加尔作为对手的话，或许给乌鸠心理上的压力会少上很多。
　　第一次参与成年礼的S级是没有任何自主权的，个人赛上也无法指定对手，只能接受军校的安排，而在安排之外，如果有人指定的话，指定的对战优先级是高于军校安排的。
　　虽然索加尔是个难缠的对手，但军校给安排的对手更可能是乌鸠亲近的战友，那些所谓的上等人除了血腥之外就爱看这种东西，爱人或者朋友互相残杀，反目成仇，都是吸引观众的戏码。
　　军校自然要迎合他们的口味。
　　个人赛上是一定生死才能得出胜负的。
　　乌鸠注视着顾钰，又重复了一遍，“我会赢的。”
　　顾钰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任何语言在这个时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比赛有输赢，可参与比赛的S级却似乎没有赢家。
　　他也只能附和道，“嗯，会赢的。”
　　顾钰让乌鸠先归队了。
　　他跟阿斯莫德注视着乌鸠离开，阿斯莫德转过头，看向顾钰，”多谢。”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态，语气却格外真诚。
　　顾钰知道阿斯莫德为了什么说谢谢，他原本是想跟乌鸠谈谈索加尔的，缓解一下乌鸠的心态，只是在意识到乌鸠并不知道索加尔的情况之后，立刻选择了隐瞒。
　　“看来你很清楚索加尔为什么会疯。”
　　阿斯莫德随意地抱着胸，靠在墙上，看向天空，“毕竟我跟他是同一届的。””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顾医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顾钰：“精神力海里有他的回忆碎片。”他恰好触碰到了索加尔发疯的一刻。
　　呈现出来的画面与感觉如在眼前，索加尔用自己的利爪贯穿了一个S级的心脏，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手中的感觉粘稠，甚至还能感觉到那颗心脏惯性的跳动。
　　除了画面与五感之外，索加尔在那瞬间的情绪也传递给了顾钰，那是种很复杂的情绪，由愤怒，悲伤，无力汇集起来，然而更多的是本能里对于鲜血的兴奋，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痛苦与自我厌弃。
　　再结合一下第二军校的成年礼，并不难推测出事情的大体经过——索加尔在个人赛杀死了自己最亲密的队友。
　　阿斯莫德很轻微地勾了勾唇，垂下眼帘，于是这个笑里便带了些冷意，他补充了一些顾钰没看到的细节。
　　索加尔在个人赛上陷入了血脉暴动，那局比赛的结局原本已经昭然若揭，即使索加尔杀死队友，他也会在比赛结束之后被击毙，这样的结果比起其他人来说已经算是好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索加尔杀死队友的一刻，队友的鲜血与死亡将他血脉暴动的深渊里拉了回来，随即坠入另外一个深渊。
　　索加尔将永远背负杀死队友的罪恶而活。
　　“他疯了太久啦。”
　　阿斯莫德用一种异常轻快的口吻说，“也是时候该解脱了，如果乌鸠死在他手下的话，就由我来亲手给予他解脱。”
　　晚霞艳艳地烧了半片天，落入他的眼中，为阿斯莫德原本淡黄色的横瞳又叠上几层复杂的颜色，在暗处显得格外幽亮，白发黑皮，头上的羊角盘踞，阿斯莫德侧了侧头，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地狱降临到人间的恶魔。
　　优雅迷人的外表与甜蜜的言语底下是一片淤沉的黑暗。
　　头顶羊角的恶魔冲着顾钰笑，带着些小小的邪恶，“毕竟我最擅长这个了。”分明是笑着的，眼睛却一点也不高兴，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顾钰清楚，阿斯莫德所说的擅长是什么，并非杀死敌人，而是杀死队友。
　　他抬起眼，清楚地看到阿斯莫德脖颈间的红色宝石水色正在逐渐往上蔓延，阿斯莫德之前佩戴第二军校黑色的宝石时经常性让人忽略掉他脖颈间的东西，可换成帝国军校的红色宝石时就成了最显眼的一处。
　　这颗漂亮的宝石里漫涨的不止是阿斯莫德累积的压力，也是他的痛苦。
　　S级极少哭泣，顾钰想，是不是因为他们的泪水都落入宝石里了呢？每逢感受到痛苦，水色就沉默地涨上去，是宝石在代替他们哭泣。
　　顾钰无法对眼前这沉重的痛苦视而不见，即使闭上眼睛也会被浸入这逐渐涨溢，到处蔓延的痛苦里。
　　如果放任的话，他的心也将随之浸没。窒息，死去。
　　“阿斯莫德。”顾钰出声，“你得学会一件事情。”
　　他没有等对方提问也没有说该学会什么，而是平静地命令道，“不想笑就不要笑。”
　　阿斯莫德听出来顾钰的认真与严肃，他低下头，原本翘起的唇角逐渐压平，褪下那层面具，显出些漠然。
　　”然后。”顾钰接着命令道，“说不想做。”
　　”可是我……”
　　“说，不想做。”
　　阿斯莫德从原本靠在墙上的姿态站直，这使得他看起来更加高大，身影将顾钰完完全全笼罩住。他腰细肩宽，肌肉紧实，在那层用轻浮慵懒做成的假象脱下时，才真真正正显露出冰冷的威胁性。
　　就像是家养的大猫忽然露出獠牙。
　　他低低反问，含着几分嘲讽，“不想做？”
　　可是不得不做，他没有选择。
　　顾钰在这时才松了语气，他直接无视掉阿斯莫德的疑问语气，将那句话视为了陈述句。“好，那我们就不做。”他轻快地说。
　　阿斯莫德愣了愣，神情怔松。


第121章 
　　“在这之前我一直在犹豫是否应该参与这个成年礼，很显然，成年礼之后第二军校的力量会被削弱，在那时进攻才最妥当，可就是在刚才……”
　　就在刚才，顾钰忽然意识到，对于S级来说，各自为主，互相对立固然悲哀，可这样的死亡并不可怕。
　　至少他们知道自己是为谁效死，为何而战，即使死亡也是痛快利落。
　　站在S级的角度来看，比起成年礼上那样玩弄一般的，要取悦他人的死亡，死在战场上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这是你们参与的战争，所以也应该由你们来决定。”在这种事情上，选择权应该交给你们。”顾钰注意到，随着自己的话语，面前那个犹如恶魔般的男人眼睛逐渐被点燃。
　　让阿斯莫德来选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在成年礼开始之前开战，即使那样要面对更加强大的，没有被削弱的敌人。
　　他确信，其他的S级也怀着同样的想法。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的想法是否会被听到，被采纳，被重视。这样的话，在战场上，他们不至于是沉默的刀刃，不再是被人握住的棋子。
　　至少，至少他们有权力选择一个更加痛快，体面的死亡，而不是在一些人的恶趣味与玩弄之下，被迫将刀锋对准同伴，不死不休。
　　即使肉体活着走下赛场，灵魂也永远留在台上，溺死在痛苦与愧疚之中。
　　就像索加尔一样。
　　阿斯莫德想，其实自己比索加尔好不了多少，索加尔就是他的未来。在用嘲讽的口吻称呼索加尔为疯子的时候，又何曾不是在称呼未来的自己呢？
　　他已经罪无可恕，合该以死谢罪，可那些未曾经历过这一切的S级不能再走上这条被鲜血浸染的道路。
　　阿斯莫德闭了闭眼，过去那些画面一帧帧在脑海里浮现，看台上人群喧闹，赛场上阿斯莫德与曾经同生共死过的战友对峙，一招一式都在以死相搏，分明是熟悉的，让人心安的面孔，此时却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战斗持续了很久，久到阿斯莫德觉得自己已经在赛场上耗费了半生的时间。
　　这一切终止于阿斯莫德的指尖触及到那颗温热的，尚还在跳动的心脏，而后那具没了心脏的躯体重重倒了下去。
　　周围的人群静了一刻，随后爆发出一阵强过一阵的欢呼，他听到有人在大笑，于是他也跟着一起笑，唇角刚勾上去，泪水就无知无觉地落了下来，混着血一起。
　　阿斯莫德站在赛场上，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台上的人群统一戴着白色的面具，像是一群等待着饮血的魔鬼。
　　那天阳光炽烈，几乎将人烫伤，阿斯莫德只觉得很冷，冷到他几乎要发抖。从那天起，他就已经坠入地狱，永生永世不该被原谅。或许跟索加尔一样，彻底疯掉。
　　人其实是善于遗忘的生物，尤其对于痛苦的事物总是会忘记得很快，那是因为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毕竟谁能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呢？
　　可阿斯莫德从没忘过。
　　并非他的记忆超群，只是每逢夜晚，独自一人时，阿斯莫德又要重新回到那天，每一处细节他都要强迫想起来，蒸腾而起的腥臭味道，呼吸时撕裂般的疼痛，对方失去生机的眼睛，以及那颗心脏的温热。
　　那一天至今未在他的生命之中结束。
　　现在身处于第二军区，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进行复杂枯燥又an g长的会议来表决是否参加成年礼。
　　作战计划已经做出来了十几个版本，没有最终落实到底用哪个，战场万变莫测，到时候一个也没用上的情况也非常常见，一切都是看指挥官的抉择。
　　但指挥团里的大多数人大都默认选择参与成年礼。而恰好，顾钰是这次的总指挥官，他有足够的权力让其他人重视自己的意见。
　　一个新的制度的诞生与应用总是要经历许多波折的，而且在发布之前，也要斟酌斟酌再斟酌，以免发生冲突，或者被人钻空子。
　　提出来制度，修改，辩驳，再修改，这才是常态，而这个过程通常要耗费许多时间，直到所有人都没有意见之后，送给顾景云看过之后给出通过，这才到了制度试用这一关。
　　在S级这方面，即使是一点小小的改变，也要许多人来仔细讨论，确定，更不要说涉及到战场上的事情，更是要慎重。
　　如果将顾钰碰到的这个问题扩大范围，概括总结，那就是在战场上，指挥官是否要顾及到S级心理的问题。
　　好在现在并不是修改制度的时候，顾钰只需要说服顾景云一个人就足够了。
　　“将这里的S级替换为军人之后，指挥官是否会做出一样的抉择？如果指挥官觉得对于自己手下的军人下达这样的命令是需要征询他们的意见，或者是需要说服他们的，那么对于S级也应当这样做
　　“S级并非机器，他们的想法应该被允许表达。”
　　“先不说参与成年礼是否会真的减少伤亡，参与成年礼的S级即使活着也会在精神上遭受到很大的创伤，这比肉体上的伤口更难愈合。”
　　“最后，第二军区的S级与我们并非是对立关系，在将第二军区收回之后，他们也将会是我们的一员，如果他们都在成年礼上夭折掉，也是在削弱我们自己的力量。”
　　顾景云沉思良久，半晌后开口，“你确实说服了我。”
　　“就按照你建议的来吧。”他冷静道，”当作一次试验也未尝不可。”
　　如果是在其他的战役之中，顾景云或许还要再三权衡，很大可能他会驳回顾钰的建议，只是碰巧
　　这次其实是必胜之局。
　　第二军区独木难支，走向灭亡是早晚的事情，结局已经注定，无非是过程如何而已。
　　顾景云道，“关于这方面具体详细的制度规定，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再说。”
　　他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丹尼尔校长让我代为转达，说想请你喝茶致歉。”
　　“这个人确实很有趣，你可以跟他多交流一下。”
　　顾钰对丹尼尔印象深刻，毕竟这个校长过于温文儒雅，彬彬有礼，或者说不好听一点，就是过于懦弱，看上去并不像是个掌权者。
　　就连会面时的气势也被顾景云彻彻底底压倒了，要知道就算是以好脾气出名的第三军校的校长，在这种场合也会带出些强势来。
　　顾钰：“我会留心些的。”
　　“他的经历也很特殊，在去见他前你最好仔细看一下他的资料。”顾景云顿了顿，补充道，“也可以问问那个人工智能。”
　　这是顾景云第一次以正面的态度提起希望，虽然多少还有些情绪，但至少不再敌视了。
　　顾钰弯了弯唇，顾景云对希望一直持敌视的态度，并非完全因为个人情绪，他的位置决定了他的态度在一定意义上代表了帝国的态度，在没有完全确定落实之前，顾景云表露情绪都要慎重。
　　而现在，他说出的这句话意味着帝国与混乱区域的关系和缓，就像是一个隐秘、无声的联合宣扬
　　大约是上层会议已经确认了对待混乱区域的方针。
　　在顾钰问起丹尼尔的时候，希望很轻易就找到了相关的数据。”丹尼尔，我记得他，他在我的数据库里。”
　　“他的经历并不算什么机密，行动轨迹也一切都有迹可循，没有什么遗漏的。”“我这边的数据，再加上帝国那边的资料，完全可以拼凑出他的一生。”
　　丹尼尔。
　　我勇敢的丹尼尔。
　　丹尼尔又在做那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房间内的陈设杂乱，外面警报声震耳欲聋，夹杂着枪炮声，震到大地都在颤抖。
　　丹尼尔却一点也不害怕，他依偎在母亲怀中，母亲的怀抱静谧温暖，为他在这混乱无序的战争里支撑起了另外一个世界。
　　母亲抱着他，为他哼唱起那首无词的歌谣，曲调轻柔，格外具有穿透力，柔柔的声音将他包裹起来。
　　外面那些纷争就此离他远去了。
　　丹尼尔感觉自己被分割成了两个个体，一个他仍旧沉睡在母亲的怀抱，另外一个他则是成年的模样，安静地站在房间外面的窗前注视这一幕。
　　房间内的光线格外昏暗，小丹尼尔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他只是沉睡着，而母亲停下了哼唱，轻轻念着他的名字。
　　丹尼尔。
　　我的小丹尼尔，我勇敢的孩子。她念着念着，一滴泪就落了下来，掉落在红木制成的地板上。
　　小孩子在小时候的精神力格外不稳定，丹尼尔那时候测出来的精神力在S级那条线上下浮动，而在最重要的那次测试当中，丹尼尔被判定为了S级的队列里。
　　家族决意要将他从母亲的身边带走，送入军校附属的养育所。
　　母亲无法忍受这一切，丹尼尔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在这个孩子身上付出了那么多的精力与爱，她几乎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爱着这个孩子，可就因为那个荒谬的测试，她的孩子就不再是她的孩子了。
　　她的孩子，她用尽一切爱着的这个孩子未来会成为没有情绪的武器，从生到死都要被束缚住。她怎么能够容忍这一切的发生。
　　“我不许你们夺走我的孩子。”母亲对那些人嘶吼着，再一次赶走了那些人。可她心里清楚，要不了多久了。
　　那些人的耐心有限，他们不会允许她留下自己的孩子。
　　于是那天晚上，母亲带着丹尼尔从家族里逃走了，一直逃亡到混乱区域。母亲跟丹尼尔说，那是个很自由的地方，没有那么多的测试，也不会有坏人来带走他。
　　母亲对丹尼尔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别像那些S级一样。”
　　她不允许丹尼尔显露出任何一点与S级相似的样子。
　　不许跑跑跳跳，要安静乖巧，不许大声说话，要懂得礼数，不许有任何情绪波动，要克制住自己，不许与其他人起冲突，即使是被欺负也不可以还手，
　　一切有关于军队的东西都不许丹尼尔接触，甚至禁止丹尼尔参与那些具有对抗性质的运动。
　　她对丹尼尔的要求苛刻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几乎是要用尽自己的一切力量，让丹尼尔朝着S级完全相反的方向生长。
　　丹尼尔很听母亲的话，他被欺负也不还手，住在附近的那些孩子打他骂他，丹尼尔也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从原本外向活泼的性格变成了内向沉默。
　　丹尼尔在那些孩子口中有个绰号——懦弱可怜的丹尼尔。
　　这个称呼几乎伴随着他的半生，无论是小时候的玩笑，还是现在，几乎每个人对他的评价都是类似的，懦弱，不争不抢，胆小……诸如此类的。
　　而他如今坐上这个校长的位置也是因为首领觉得他性格柔和，容易拿捏。
　　丹尼尔站在窗外，隔着一层灰蒙蒙的玻璃，他看向房间内。
　　房间内母亲仍旧抱着小小的丹尼尔，温柔地念着他的名字。
　　丹尼尔，我……我的小丹尼尔。
　　我懦弱又可怜的丹尼尔。
　　梦境里的时间凝结在了这一瞬间，作为梦境的主人，丹尼尔操纵着时间，他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不愿往后看。
　　再往后是什么呢，丹尼尔记不太清了。
　　母亲带着他在混乱区域度过了一段还算美好的时光，只是后来，爆发了战争。
　　战争开始了。
　　母亲不得不求助家族，她是帝国的逃脱者，背叛了帝国，可丹尼尔不是，丹尼尔只是个孩子。丹尼尔还能回去。
　　即使是作为S级被送到养育所，可至少能安安稳稳地活着。
　　丹尼尔只记得自己在母亲怀里沉睡，再次醒来之后，母亲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以及神情冰冷的父亲。
　　再后来，丹尼尔的精神力被检测出来并未达到S级的那条线，他是非常优秀的A级，最顶格的那种优秀，只是他的性格并不足以匹配这样的优秀。
　　“太懦弱了。”“可惜了，这么好的天赋。”
　　”胆子太小了，也没什么主见，担任不了指挥官的位置。”“都怪那个女人，毁了这么一棵好苗子。”
　　面对这一切，丹尼尔只是沉默。
　　他也只能沉默。


第122章 
　　古色古香的雅间内，丹尼尔已经坐在茶桌前等着了，他见顾钰进来，起身相迎，两人落座。丹尼尔泡茶的手法很熟练，他亲自为顾钰倒上一杯，茶烟袅袅而起。
　　顾钰隔着白色的烟雾望向他。
　　丹尼尔在这样无遮无掩的注视下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手，滚烫的茶水倾在了桌上，他立刻稳住心神，低声道了声抱歉，转身取来纸巾擦拭桌上的茶水。
　　顾钰微微侧身，视线落在对方苍白的唇上，“丹尼尔校长气色看着有些差，是没睡好么？”丹尼尔勉强笑了笑，“最近确实有些忙。”“也是，毕竟成年礼在即，要忙的事情确实很多。”简单的寒暄过后，两人都未再开口，室内安静下来。
　　顾钰单刀直入，“所以丹尼尔校长特意抽出时间请我来喝茶只是为了说一句对不起吗？歉意我已经收到了。”
　　”只是想跟顾医生聊聊而已……”
　　丹尼尔停了停，大约是放弃了遮掩，他叹了口气，原本的神情有些刻意的逢迎，此刻却一扫而空，最后变成了一片空茫。
　　他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想说什么。”
　　或许只是无用的挣扎罢了。
　　丹尼尔慢慢道，“我有些犹豫。”
　　顾钰安静地注视着丹尼尔，目光始终未曾离开，仿佛在看着一只落入蛛网的蝴蝶在奋力挣扎，只可惜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其中。
　　他见过许多丹尼尔这样的人。
　　沉默，情绪很少外露，表面上不动声色，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却已经满是裂痕，痛苦密密麻麻，密布其上。
　　这样的人很难打开内心，也极少会向外人呼救，他们只会静静地看着自己沉下去，看着那颗心脏慢慢风化，成为齑粉。
　　顾钰通常不会特意去撬开这种人的内心，但相对的，他也从不会拒绝这种人的呼救，当身处深渊的人向你伸出手的时候，最好的回应自然也是伸出手，将他拉上来。
　　于是他揣摩着对方的心理，顺着对方想要的那个方向推了一把，“我倒是觉得你已经下定决心了，真正犹豫的话是不会对我说这些的。”
　　丹尼尔在邀请他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好要走哪一条道路了，现在不过是想确定帝国军校这边的态度而已。
　　即使只是见过一面，顾钰也从丹尼尔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了那些隐藏的，秘而不宣的，对于成年礼的不赞同。
　　而现在，顾钰几乎是可以确定——丹尼尔与第二军校的首领有分歧，这或许也是他痛苦的根源。丹尼尔双手交握，“顾医生的性格倒是让人惊讶的直率。”
　　“你就不怕我是第二军校派来试探你的吗？”顾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叶起伏，“就算是又能怎样呢？”
　　大家心知肚明，帝国军校这次来势汹汹，与第二军区之间那层和平的假象早已摇摇欲坠，撕破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丹尼尔没有接话，只是仔细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说实在的，顾钰的长相实在非常具有迷惑性，眉眼漂亮到几乎让人忘记他还是个指挥官。
　　所以很多人直到现在还在叫顾钰为顾医生，很容易忽略掉他现在已经并非当初那个心理医生了，在军中占据的是上位者的职位。
　　也并不全是长相的问题，顾钰的周身气质也极其温和，即使穿着军装也丝毫没有攻击性，让人莫名感到安定，让…让丹尼尔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母亲——他只有在母亲身边时才能获得这样的安全感。
　　小小的他依偎在母亲身边，壁炉里的火燃得正旺，窗外，雪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丹尼尔养的那只小狗将湿漉漉的鼻子拱到他手心，这么狭窄的一个角落对丹尼尔而言，就已经是全世界了。
　　那是他童年少有的安稳时光。
　　随后，顾钰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接下来只能有一个选择。”
　　丹尼尔抬头，橙黄色的，温暖的炉火跳动了一下，幻化成顾钰的模样，就坐在他对面。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笑了起来，因为刚刚喝过茶，唇色稍微红润了些，就像雪地里的一抹艳色。
　　丹尼尔听到他用一种轻快的声音威胁道，“你只能站在我们这边，不可以拒绝，拒绝的话，我想，第二军区的首领马上就会知道这次谈话的内容。”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丹尼尔艰涩地开口，在最后一个音节吐出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仿佛这样，这样就不是他自己主动想要背叛的，而是有人替他背负了这个罪责。
　　真是卑劣，丹尼尔想。
　　他分明知道顾钰想要自己做什么的，却仍旧装作不知一样询问，要顾钰亲口把那个答案说出来，要他命令自己去做。
　　无非就是杀死首领。
　　“帮助我们杀死第二军区的首领。”
　　丹尼尔疑心自己听错了，可这话就是真真切切的，确实的，被说了出来。
　　丹尼尔忍不住去看顾钰的眼睛。
　　顾钰身上带着与美丽外表互相冲突的杀伐之气，琥珀色的眼睛却仍旧清澈，好像看透了他所有的胆怯与犹豫。
　　他说的是帮助，丹尼尔想，是帮助，而不是命令自己直接去做，仿佛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一样。可分明是自己先递出的橄榄枝，直接命令自己去杀死首领才是收益最高的选择。
　　丹尼尔本身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自然发现了这番话里不动声色的细心体贴。这意味着对方将大部分责任都揽了过去，将他挡在了背后，可丹尼尔竟然可耻地觉得安心。
　　他想，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S级都这么真心地喜爱着这位顾医生了。
　　没人会不喜欢能够感受自己痛苦，并且将那些痛苦承担起来的人，而在古老的过去，承担人类痛苦的载体通常被称为神明。
　　请饶恕我。
　　丹尼尔闭了闭眼，双手交握，抵在额前，就像是虔诚的信徒在向神明祷告一般，请饶恕我的懦弱与胆怯。
　　“好。”
　　丹尼尔听见自己如此道。
　　第二军区的S级是彻头彻尾的刀。
　　他们从生到死，都是被这样养育长大的，没有自己的意志，只随着主人的意愿而动，直到折断，可刀有一点好处——只要握着刀的人死了，刀是不会自己去杀人的。
　　“那个老头子很谨慎，不会让人摸准他的位置的，就算是跟我见面，他也是提前做好准备，用最笨的方法，从来不会在自己的老巢见我，只在办公室内与我交谈，也从来不使用联网的东西。”
　　希望不免有些丧气，“你也知道，虽然在网络上我是无敌的，但是没有网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跟第二军区的首领说白了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哪怕联赛当中他也不会亲自出现，影像也是提前录制好，然后进行放映。”
　　“更不要说这一次还有帝国军校的队伍在，他更加不会露面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肯定就在军校之中。”
　　只是军校占地这么大，即使确定了他身处的建筑，也要突破他周围的安保，与此同时更让人头疼的是第二军校的S级，混战当中谁也不知道局势会如何变化。
　　“那些问题只能到作战会议上再说了。”
　　只是仿佛对方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在第二天下午忽然宣布将成年礼提前，在当天晚上就要进行第一场比赛，打乱了所有节奏。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无论是参加比赛的S级还是负责其他工作的工作人员都异常忙碌
　　S级们忙着做比赛的战前准备，工作人员忙着布置场地。
　　而顾钰需要尽早做出决断，他无视掉那些上层发来的通讯请求，选择了在其余人都在为成年礼做准备的间隙，将利未安森叫到训练室进行对话。
　　这个对话发生在一个并不严肃端正的空间里，如今的情况容不得他们再找个会议室仔细地将议题从头开始讨论。
　　利未安森刚刚换上作战服，武器被他随意地放在一边，他似乎是刚刚洗完头发，浅金色的发丝看着异常顺滑，甚至有些蓬松，略长的额发被用一条发带捋了上去，完整地露出来了锋利好看的眉眼。
　　这使得他比往常多了些侵略性。
　　顾钰在长椅上坐下，利未安森却没有选择在顾钰身边紧接着坐下，而是坐在了他面前的地板上，一手撑着地板，动作随意，姿态慵懒。
　　一支军队整体的作风，由统领它的领袖左右，因为S级之中上下级如此紧密的联系，领袖的性格与气质就决定了这支队伍的整体气质。
　　而领袖的选择，则决定了这支队伍的命运。
　　在以往，这个选择权通常都在指挥官手中，大部分指挥官通常不会考虑S级的情感波动，只会选择系统运算出的最佳计划。
　　毕竟在指挥官的课程之中，将S级视为武器，而不是人类，是最基础的，在开始就被教导的常识，S级非人。
　　所以只要用对待武器的态度对待他们就可以，这是一套成熟的体系，按照现有的规则运行了很久，很少出错。
　　只是跳出体系之外显然是个没有收益的事情，对顾钰来说，有害无益，甚至放大来看，对于整个帝国也是没有必要的。
　　可这分明是不对的，顾钰这么想着，也这么对提出疑问的人如此回答了。
　　这是不对的，顾钰已经对很多人这么说过了，一遍遍重复，一次次说服，可仅仅说出来不够，因为很多人也是隐约察觉到不对的，只是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毕竟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选择了。
　　错误的道路会引领着人们通往深渊，所以他要亲自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来。
　　在确认希望接管了这个训练室的监控之后，顾钰才开口，他坦率地告知利未安森，他已经决定了作战的方案，“直接开战，在成年礼之前。”
　　他作为指挥官拥有这个权限，只是在此之上，顾钰又下了另外一个决定——他要彻底解放利未安森——经过希望的无数次推算，只有这样，战争女神的天平才会完全地向他们这边倾斜。
　　而在这其中，也有着顾钰的私心。
　　”这是一个尝试，一个对于正确道路的尝试，我并不能确定这就是正确的道路。”顾钰对利未安森道，“如果失败，也只能是失败，没有其他办法，所有责任由我来承担……”“这应是我的责任。”利未安森打断了顾钰的话，他站起身来，身影将长椅上的顾钰整个笼罩。利未安森少见的面无表情，甚至于顾钰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见到他展露出这样的神情。
　　薄唇抿了起来，眼尾带着些许红，玫红色的眼睛仿佛更深了，像是在忍耐着什么，肩颈处流畅好看的肌肉线条也因为主人的紧绷显得更加明显了。
　　”你已经做了所能做的一切，接下来，是我的责任。”
　　大约是因为压着情绪，说着话，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哑，”毕竟，接下来是我要做出选择。”他要与对手在战场上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厮杀，而不是消耗在斗兽场上。这是利未安森做出的抉择，也是他亲手为自己的族群选择的命运。
　　他会堵上一切去证明顾钰指出的那条道路是正确的。
　　顾钰仰头看着利未安森，有些茫然地侧了侧头，他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叫了一声，“利未……”
　　短短的两个音节飘忽着消失在空气之中，稍不留神就会错过。可利未安森不会错过，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顾钰身上。此时已经是金乌西沉，房间内光线昏暗。
　　利未安森垂下眼帘，因为背着光，顾钰看不清他的神情，唯独那双梅红色的眼睛，幽幽的，仿佛发着光，如同璀璨的红宝石，因为沾染上了不知名的情绪而显得异常生动美丽。
　　他单膝跪下，弯下腰，将额头贴上顾钰放在膝上的手背，语气决绝，“如果最终的结果是失败，那必定是因为我的无能。”
　　这是一个非常卑微的，几乎可以说是臣服的姿态，在S级之中也是少有，意味着向对方奉上自己所有的忠诚。
　　顾钰低下头，利未安森的发丝落在他手上，柔软顺滑，因为光线昏暗，浅金色的发丝看起来也有些黯淡，顾钰抬起手，安抚似地摸了摸利未安森的头。
　　他在指尖触碰到利未安森的颈后的拘束器项圈时停了下来，拘束器使用的项圈材质质感介于金属与玉石之间。
　　利末安森乖顺地伏在顾钰膝前，像是一头驯服的狮子。
　　安静的空间内忽然响起急促的滴滴声，顾钰却并未接通通讯，他知道，这是催促自己跟利未安森到休息室集合的讯息。
　　顾钰抬起眼，慢慢道，“还有五分钟，成年礼就要开始了，现在过去应该是来不及重新布置计划
　　话是这样说，他却半分都不急躁，只是用指尖摩挲着那条项圈，沿着边缘，从颈后向侧面慢慢滑动，最终停留在侧面的开关设置上，在这个过程之中，指尖偶尔会擦过利未安森脖颈间的皮肤。
　　这对利未安森来说大概是头一回被人如此近距离地在要害处抚摸，身体在一开始本能的一瞬紧绷，随即又放松，甚至为了对方更好的动作还稍微往前了一点。
　　顾钰则是一边安抚似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一边解开了拘束器，随着咔嚓一声轻响，狮子脖颈上的项圈被解开了。
　　而随着这一举动，警报声长起，在耳边轰鸣——这代表着最高级的危险信号，只有检测到S级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解下束缚时才会响起，意味着S级的反叛，猛兽的出笼。
　　上一次这个警报声响起还是在帝国刚建立不久时。
　　顾钰站起身，侧头看向利未安森，”该迎战了，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利未安森什么也没问，安静地跟上了顾钰，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只是眼角眉梢的战意完全无法掩饰。
　　警报声在每个建筑物内响起。
　　顾景云闻声抬头，看向窗外，“真是有够疯的。”话虽然是这么说，语气里却没多少责备。
　　这是顾钰在之前就报备过的作战计划之一，虽然过于冒险，称得上剑走偏锋，可一旦成功，带来的收益也是巨大的。
　　这场战役是顾钰首次作为总指挥官进行作战，顾景云自然会给予他足够的空间与信任。
　　副官起身将房间内警报器关掉，”没想到一向谨慎的小少爷会选择这么……这么激进的方式。”
　　顾景云笑了笑，“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
　　当时提交的那些作战计划之中，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太冒险了，但顾景云却直觉顾钰会选择这个。
　　因为这个计划可以将伤亡率降到最低。
　　解开利未安森的束缚，第二军校将不得不派出S级对利未安森进行围攻，而在计划当中，顾钰要求将除了卡尔与索加尔的S级全部拦截在路上，拖延时间。
　　将其牵绊住并不需要以命相博。
　　而顾钰那边则是与利未安森一起解决掉卡尔与索加尔，甚至结束得够快，只用击杀掉索加尔与卡尔两个人就可以结束这场战役。
　　“我在之前就跟顾钰说过，他的性格不适合担任指挥官，这个位置会让他痛苦的，指挥官势必要发布杀戮的指令，而他的心太柔软。”
　　“这个计划倒是……”顾景云停了停，半晌后继续道，“很有他的特点。”
　　混合着温柔的杀戮。
　　“小少爷也在不断成长的。”副官道。
　　希望正在向顾钰汇报其他人的定位以及目前的情况。顾钰在听到卡尔跟索加尔率领S级动身前往这里的消息之后轻轻叹了口气，“反应真快。”
　　“不过也正好。”
　　顾钰点了点耳边的通讯器，“王对王，将对将，这样才最公平。”
　　至少从目前来说，主动权握在他们手中。
　　顾钰一边听着希望的汇报一边在精神力海之中将第二军校S级的位置标出来，信息更新得很快，甚至详细到将每个对手的兽形，实力与惯用技能都标了出来。
　　将对手直接杀死比将对手制服来得更加容易，如果想要杀死对方，只需要在搏命的前提下比对方稍微强上一点，或者多那么几分运气，但如果想要制服对方，则需要比这更强。
　　精神力链接的网络内，所有S级都在待命，数十人的通讯频道内，安静到没有一丝杂音，直到那个温和平静的声音响起。
　　【开战了。】他们的指挥官宣布道，随即下达了指令，【执行计划C，阻止除了卡尔与索加尔的S级往这边来，为利未安森开辟道路。】
　　【不必死战，按照计划拖住他们的脚步即可。】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帝国军校的S级四散而开，轻快迅捷地略到前方，按照计划里所写的信息，寻找着适合自己的对手。
　　他们将在第二军校的S级前进的道路上布下一道由血肉之躯组成的屏障。


第123章 
　　顾钰没有领着利未安森从电梯下楼，而是从快速通道抵达了天台。高处的风格外凛冽，裹挟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甜腥味迎面而来。
　　顾钰站在天台边缘，抬起手，按了按耳后飞舞的发丝，“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了，利未。”话音未落，他便向前方的空中踏了一步，柔软的发丝被风往上吹起，而他整个人则是往下坠落。风托不起他，但是利未安森可以。
　　就在顾钰坠落的下一秒，原本站在顾钰身后的人也朝着他坠落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在搂上顾钰腰的那一刻，利未安森也展开了身后巨大的羽翼。
　　顾钰算的刚刚好，在利未安森带着他抵达第二军区首领所在的入口处时，卡尔跟索加尔也恰好抵达。
　　一切都按照他设想的那样，有序地进行着。
　　而接下来，在计划里，将要上演的则是一场单纯的杀戮。
　　尽管已经预料到卡尔跟索加尔的回答是什么，顾钰还是开口问道，“除了战斗之外，我们之间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是吗？”
　　索加尔没有立即回答，那双猩红的眼眸扫过顾钰，而后在利未安森上前挡住他的视线时不满地嗤笑了一声。
　　卡尔侧过头，用视线无声地警告索加尔安分些，随后才迎上顾钰的视线，用嘶哑的声音回复，”选择永远都只有一个。”
　　很显然，在这两人之中，真正的核心指挥是卡尔。
　　第二军区在首领的刻意放任下建立起了森严的等级制度，卡尔与索加尔算得上是将要老去的旧王与年轻的新王的关系。
　　假以时日，索加尔会以杀死卡尔的方式来成为新的王——假如他能一直保持理智的话。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代的新王比旧王的状态还要差，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卡尔曾经就这件事跟丹尼尔商谈过无数次，与凶恶的外表不同，卡尔明显是个情感十分细腻，极具奉献感的人，他对自己将要死在索加尔手下的未来并无不满。
　　身为一个S级能有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善终，每一代的王都是这样过来的，卡尔对这样确定的未来很满意。
　　他最担心的是索加尔能否胜任杀死自己的任务，卡尔总有种索加尔会在杀死自己后也会立刻崩溃的预感。
　　或许是因为怀揣着这样的忧虑，卡尔一直坚持到了现在都没有进入崩溃的后期阶段，也算是历代的头领或者说王里面坚持最久的了，如果他不坚持的话，该将这个位置交给谁呢？
　　在知道顾钰的存在时，卡尔曾奢望过这位珍贵的治愈系能够解决索加尔的问题，至少将索加尔崩溃的时刻延迟到继任者的出现，让这个种群有延续下去的可能。
　　只是这所有一切的烦恼，到现在也荡然无存了。
　　卡尔清楚，他们会死在这里。
　　这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战役，顾钰的目标
　　顾钰与卡尔的这番交涉只占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他没有时间继续劝说对方了，在卡尔回答完之后，他便后退了几步，将战场让给在场的其余三人。
　　在与利未安森擦肩而过时，顾钰低声道，“要记得这是我下达的命令。”他才是那个持刀人。
　　”这是出于我意愿的选择，杀死他们的也会是我。”
　　利未安森觉得自己的犬齿有些发痒，他当然清楚顾钰表达的意思，可他不能顺着对方给予的台阶往下走，将责任与罪孽都推卸掉。
　　“我还没有脆弱到否认现实的地步。”
　　那样的话也太任性了。
　　他伸出一只手，按了按，侧过头看向顾钰，“我造成的杀戮，我犯下的罪责，我会自己承担。”
　　顾钰的脚步一顿，轻声道，“严格来说，我们是共犯。”
　　这声音不大，混杂在风声里就更加听不清了，可顾钰确信利未安森已经听到了，因为他朝着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是碍于已经开战，所以没有再说什么，如果这是在战场之外的地方，利未安森是一定会就这个问题纠缠到底的
　　他在这种事情上向来固执得要命。
　　顾钰抬起头，注视着这场杀戮。
　　利未安森已然半兽化，迎上了卡尔与索加尔，身后冰冷的羽翼彻底展开，挡住了身后的视线。
　　要速战速决。
　　尖利的飞羽笼罩了天空，以一种密集的姿态对准了敌方的两人。
　　遮天蔽日，无从逃避。
　　为了躲避这些锋利的武器，卡尔与索加尔不得不朝着利未安森驱赶的方向而去，即使知道这正中对方下怀，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踏入这明晃晃的陷阱。
　　利未安森在尽量将战场往顾钰的死角拉扯。
　　索加尔察觉到了什么，在交战的间隙低低嗤笑了一声，“不想让他看到你杀戮的模样么？这样的体贴的作派可不像你。”
　　”真让人恶心。”
　　作为回应，几支尖利的飞羽从侧面飞速而来，贯穿了索加尔的左肩，带出一连串血渍，而后利未安森才慢条斯理道，“多谢夸奖。”
　　这句话里带着森然的杀气，显然是被触碰到了逆鳞。
　　那是他从顾钰那里学到的东西。对待自己珍视的事物与人，要千般温柔，万分小心，如同猛虎低嗅蔷薇。
　　利未安森暴怒之下，那双酒红色的眸子一瞬之间更加深沉了，呈现出复杂的层次，色泽更加艳丽，这世间的画家大概终其一生也调制不出这样的颜色。
　　只是如此绚烂的靡艳底下，却是掩盖不住的堕落气息。
　　“看到你没戴抑制器，还以为你的状态有多好呢。”索加尔裂开嘴，笑起来，他无视掉身边那些迎面而来的飞羽，避也不避，任由那些东西贯穿，撕裂自己的身体，不要命一般朝着利未安森发起攻击。
　　一击不中，索加尔随即再次发起进攻，他陷入癫狂，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意，“明明这双眼睛，已经快堕落到我的地步了。”
　　因着这句话利未安森有一瞬间的恍神。
　　一直游离在外部的卡尔默契地为索加尔挡下其余的攻击，从侧面劈开一条道路，为索加尔制造了近身的机会。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即使没有任何交流，却像是演习过无数次一般，一进一退，格外迅速流畅，毫无凝滞感。
　　卡尔退下的瞬间，索加尔欺身而上，左手已经化作了兽爪，目标明确地朝着利未安森的心脏处刺下，这一次他没刺空，爪牙沿着利未安森的胸口滑至肩部，撕裂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生死之间时机稍纵即逝，而索加尔抓住了那个时机。
　　遗憾的是并未给利未安森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而他在完成这一击之后也没余力避开利未安森朝着自己咽喉而来的兽爪。
　　幸运的是——索加尔瞥向从侧方再次介入战场的卡尔，又转开视线，直面利未安森怒火满溢的双眸，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他并非孤身一人。
　　他可不管什么公不公平的，一对一的战争那是小孩子才要求的事情，而索加尔自认已经非常成熟了，他自动忽略掉之前还在跟卡尔闹脾气的事情。
　　比起被讨厌的利未安森杀死，索加尔情愿被卡尔救下。
　　三人结束掉这一波对轰，默契地稍稍停滞了几秒，随即又开始了动作，这场战斗一开始的节奏显然过于紧凑。
　　这一次双方都放慢了一些，互相观察着对方，好找出破绽一击必杀。
　　利末安森的视线自索加尔脖颈间的宝石一掠而过，带着些嘲讽道，“你只会大放厥词么？明明已经快到极限了，还在这里嘴硬。”
　　索加尔耸耸肩，一边伸出双手交叉抵挡住利未安森迎面而来的一击一边开口，“被那些话激怒的可不是我。”
　　他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好像自己脖颈间的抑制器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说话便往后一个轻盈地飞跃，反手向后用左爪降速，在滑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停下。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的医生，我现在的状态可是前所未有的好。”如果没有顾钰上次的治疗，他也撑不到现在。
　　索加尔站起身，抬手将自己脖颈间的抑制器一把撕下，低低叫了一声，“卡尔。”不同与其他军校对于抑制器的严苛管理，第二军校的制度堪称狂放。
　　根据第二军校对军校生的义务规定，紧急状况下，可以解开抑制器的束缚，这个紧急状况通常是在同归于尽的场合下。
　　为了确保同归于尽成功，还在S级的心脏内植入了微型炸弹，在解开抑制器之后的十分钟之后就会自动启动。
　　对索加尔跟卡尔来说，能拖住利未安森五分钟就是顺利完成任务，五分钟足够首领从这座建筑之中逃走。
　　在场的人对此都心知肚明，顾钰站在建筑的门口，抬手按了按耳上的通讯器，一边接通一边轻声报时，“利未，还有三分钟。”
　　卡尔跟索加尔的结局注定会是死亡。
　　对利未安森来说，比起将对手制服，直接杀死对方通常是更加节省时间的方法，而且只要他们活着，第二军校的S级就不会放弃进攻，他们会一直尝试突围，但凡有一丝气息，但凡还能动，就势必要死战到底。
　　这一点倒是符合S级的习性，只是在其他军校，是否开启死战是掌握在指挥官手中的，而在第二军校，则是取决于头领的存活与否。
　　狼群会一直执行命令，朝着猎物长途奔袭，直到死亡才会停止，唯有杀死狼群的头狼，狼群才会彻底失去引领。
　　利未安森“嗯”了一声，“不会超时的。”
　　通讯器另一头的人显然将这一番动静听了个真切，呼吸声稍显急促。
　　顾钰率先开口，“我很抱歉，丹尼尔，只是我得先保证我们这边S级的安全。”
　　“你应该清楚，这是战争。”不可能没有伤亡。
　　【我知道。】
　　因为信号不稳，丹尼尔的声音有些失真，【我知道的，只是这一切其实是可以避免的。】
　　顾钰分神看着利未安森那边的战况，”我很抱歉，但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利未安森已经占据了上风，他用精神力将自己的飞羽凝成了一把轻巧的剑。
　　【我这边有一个更好的，可以两全其美的方法。】丹尼尔道，带着几分忐忑不安，【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先停战，给我几分钟时间吗？】
　　丹尼尔靠墙站着，他听着那边的声音，顾钰先是沉默了片刻，传来了一阵沙沙声，似乎是衣料摩擦时的声音，嘈杂中传出一声利未，而后声音才清晰起来，顾钰给出了回复。
　　他说好，我相信你。
　　在听到肯定的回答的时，丹尼尔僵了两秒，随后整个人轻微地颤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电流传过来的声音击中了他的心房，他慌乱地嗯了几声，切断了通讯。
　　“竟然就这么相信我了……”
　　丹尼尔的心跳加速，靠着墙缓缓滑下去，捂住了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人死死掐住，艰难地发出一声，”哈……”
　　建筑之外。
　　顾钰站在利未安森身后，一只手搭在他肩上，顺毛一般轻抚了两下，”做的很好。”索加尔狼狈地仰面躺着，发丝凌乱，那柄锋利华美的剑贴着他的心脏贯穿了过去，将他钉死在地上。
　　就差那么一点。
　　索加尔处于失神的状态，呼吸时已经尝到了铁锈味，肺像是撕裂了一般，每次呼吸都在刺痛，肾上腺素正在疯狂，整个人处于暴走的边缘，整个人的兽化程度已经到达了四分之二，只能勉强看出人形。
　　卡尔的情况也不怎么样，他左眼在刚刚的战斗中受了伤，腿也被利未安森的飞羽割伤，露出森森白骨，行动受阻，为了切断伤势带来的阻碍，他比索加尔还早摘下抑制器，兽化的程度比索加尔还要高。
　　顾钰越过利未安森，走到卡尔身边蹲下，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发动能力，“特殊情况，我们暂时休战。”
　　卡尔本能地绷紧了身体，随后又在侵入自己脑海的那股精神力的安抚下放松了下来，疼痛减缓，他睁开眼睛，
　　利未安森安静地站在顾钰身后，努力平复着自己的精神力，在这场战斗之中，他的对手还有自己
　　他不能依赖顾钰的能力，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控制自己，这不仅是战斗，也是个在顾钰监管下的试验，往后也会一直进行。
　　利未安森要切身实地用行动将失控这个字眼从S级的身上抹去。
　　就从他开始，利未安森想着，面无表情地将身体里翻腾的破坏欲压下去。


第124章 
　　首领曾经说过，没必要吝惜刀，也不必为刀的折断而难过，刀就只是刀而已，他们的生命本来就如朝露般短暂，不如选择更有价值的死亡。
　　丹尼尔站在洗漱台前一丝不苟地洗着手。
　　顾钰说，因为生命很宝贵。
　　顾钰说，正是因为生命短暂如朝露，所以才更值得珍惜。
　　丹尼尔默念了一遍顾钰的名字，随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小巧精致的袖刀——这是首领在将他任命为校长时送他的礼物。
　　丹尼尔用手帕将这柄刀仔细地擦拭干净，他侧了侧刀身，从上面的倒影之中窥见了自己的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丹尼尔望了半晌，将刀拢入袖中。
　　他用双手捧起水，弯腰洗脸。
　　冰冷的水流让丹尼尔稍稍清醒了一些，他关掉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青年面色苍白，水汽浸湿了额发，看着略有些病态。
　　他眨眨眼，直到自己的模样与以前别无二致之后，才转身离开。
　　丹尼尔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晚上七点二十分，这个时间点恰好是首领接受日常治疗的时间——首领越老越不耐烦疼痛，这些日子每天都要进行延缓疼痛的治疗。
　　即使外面一片混乱，首领也丝毫不过问原因，只是一心一意担忧着自己的病痛，只在乎成年礼是否还能再今天举行。
　　他不能辜负顾钰的信任。
　　那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丹尼尔觉得有什么悬而未决的东西切切实实地落了下来，不再犹豫不定，而随着这东西的落定，他难得地轻松起来。
　　就这样做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丹尼尔向着医疗室那边发起通讯。“我申请面见首领，我要向首领汇报一件…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进出首领办公室所在的建筑需要严密的检查，不仅要接受仪器的检验，还必须要再进行人工搜身，B级以上的人员，还需要服用药物。
　　丹尼尔将袖刀放到桌上，顺从地在警卫的检查下伸出舌头，以表示自己没有在口腔藏匿任何危险的武器。
　　一切检查进行完毕之后，警卫取出抑制药物，按照丹尼尔的级别给出两颗，A级只需要两颗就可以完全将行动力压制住，无法进行兽化，只能勉强站立行走而已，但如果是S级的话，需要的量则是五颗。
　　可级别的划分并不准确，丹尼尔在医疗室外安静地站着，他看着自己的手，S级之间的武力差别很大，同样的，A级与A级也是不同的。
　　医疗室的门开了。
　　丹尼尔抬头望去，首领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推动轮椅的是个型号十分老旧的机器人。
　　首领过于多疑，他不信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人工智能，但他已经老到不得不在两者之间来选择一个依靠。
　　然后，然后他选择了从小看到大的丹尼尔，选择了去除掉人工智能的机器，那甚至已经是上个星球纪的产物。
　　丹尼尔被检测出并非S级是在从混乱区域回来几个月之后，那时他已经被家族送到了养育所，因为性格软弱，即使最后丹尼尔是很优秀的A级血统，家族也表现得异常冷淡，并没有要将他领回去的意思。
　　后来是首领说，他一生之中没有孩子，既然丹尼尔无处可去，不如就来做他的孩子，他会学着做一个好父亲的。
　　那时的首领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丹尼尔在首领面前俯下身，这个动作就像是要给予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一个拥抱，那确实是一个拥抱，一个血腥的拥抱。
　　丹尼尔将下巴放在首领的肩上，垂眼看着自己兽化的利爪穿过他的胸膛。手指的触感温热，粘稠的血液顺着指尖流下，砸落在地板上。
　　他艰涩开口，“父亲。”
　　这是丹尼尔最后一次拥抱他的父亲，他想起很久以前，在训练室内，父亲鼓励幼小的孩子用那柄手枪杀死对面那个虚弱至极的S级，孩子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勇敢一些，丹尼尔，握不住刀就握不住权力。”
　　可无论父亲如何哄骗威胁，孩子始终都在摇头，最终父亲叹了口气，起身离开。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就已经让父亲失望了，他并未走向父亲期望的道路。丹尼尔恍模糊间看见了父亲远去的背影，看见了那个男孩抬起的脸，看见了他含泪的双眼。
　　“对不起。”他轻轻道。
　　丹尼尔起身，抽出兽化的手，他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脸上冰冷一片。丹尼尔抬手摸了一下，是泪水。
　　警报声再一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是宣告了首领的死亡，一切尘埃落定。
　　结束了。
　　所有正在战斗的S级都停下了动作，看向那栋建筑的方向。
　　顾钰结束了对卡尔与索加尔的治疗，站起身来，在他身后，原本紧闭的大门开启，权限也对他开放。
　　卡尔站起来，看着顾钰，大约是因为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天才嘶哑出声，“你赢了”
　　顾钰在精神力海里仔细地检查着各处战况，在发觉无人死亡之后，心下一松，闻言抬头道，”第二军校也没输，不是么？”
　　岂止是没输，卡尔想着，光是成年礼被阻止这一件事就已经赢了，他对帝国军校对顾钰都没有敌意，来这里应战只是让自己问心无愧。
　　即使是死在利未安森手下，他内心也没有怨恨，倒不如说他跟索加尔现在还能活着才是没想到的事情，卡尔内心的感情充沛，只是他天生嘴笨，不知该如何表达。
　　所以也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顾钰朝着楼里走去。
　　顾钰将一张卡插入金属门前的凹槽之上，希望由此彻底接管了这一片区域。利未安森跟在顾钰身后也进去了，以一种守护的姿态。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大厅的转角，卡尔才低下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索加尔。索加尔懒洋洋地将一只胳膊放到头下枕着，“我还以为真的要死了呢。”
　　他用另外一只手抛着什么东西，一抛一接十分悠闲，在阳光下那个东西泛着金属色泽，闪着光。
　　在又一次接到之后，索加尔将其握紧，用那只手抚上心口，“取出来了。”
　　卡尔沉稳地“嗯”了一声。
　　索加尔看向卡尔，“自由了。”
　　“嗯。”
　　自由了。
　　人工智能处理信息的速度异常快速，在接收各种资料的同时还定位到了丹尼尔的位置。
　　顾钰查看了一下希望给的定位，在一台电梯前站定，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大约半分钟后，金属门缓缓拉开。
　　丹尼尔就在里面，他的神情带着些许疲惫，见到顾钰也没多少惊讶，只是冲着他点了点头，往旁边让出了一个位置。
　　顾钰无视掉他大衣上迸溅的鲜血，从善如流地进入电梯，站在丹尼尔身边，随意按了一个楼层。电梯启动。顾钰听见身边丹尼尔问自己，“你想做第二军区的首领吗？”
　　丹尼尔的声音很淡，“我曾经听别人说过一句话，握不住刀就握不住权力，可我现在觉得这句话是错的，应该是握不住人心就握不住权力。”
　　“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很好就能握住人心的。”
　　……
　　谁也没想过事情会这样发展，第二军区首领的死亡意味着战火的熄灭，接下来只要处理掉那些军区上层与家族就可以了，虽然这也是非常繁重辛苦的工作，但比起开战还是好得多。
　　顾景云挑了挑眉，看向顾钰，”这还真是超出了我的预期。”
　　顾钰：“也超出了我的预期。”
　　顾景云道，“派遣军队接管第二军校，将那栋建筑先控制起来，这个消息先不要宣扬出去。”
　　“成年礼仍然照常举行，那些观看成年礼的人违反了帝国的法律，顺便来一次钓鱼执法吧，让那些S级在成年礼上随便打打假赛，等希望什么时候追踪到那些人的IP就什么时候结束。”
　　至于那些花大价钱现场观看的就更好办了，直接逮捕就好。
　　“不过，关于下一任第二军区的首领人选，丹尼尔有资格指定吗？”顾景云看向西格尔。
　　西格尔补充，”按照第二军区以前的规定来看，确实是有资格的。”
　　第二军区一直以来就像是独立于其他三个军区，包括首领也不是选举，而是由上一任首领指定，如果还没有来得及指定就死去，那么就由首领的亲人继承或者指定。
　　而第二军区的上一任首领并没有什么亲人，除了丹尼尔。
　　这无疑是次极好的插手第二军区事务的机会，说不定可以就此让第二军区融入其他三个军区。
　　考虑到这些，顾景云不想让顾钰拒绝，只是有一点顾虑。”首领这个位置有许多人都可以坐，但是关于制度的改革就只有你能主持，让你去做这些未免太大材小用。”
　　顾景云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不过首领有一个好处，你可以尽情把那些杂务都丢给其他人去做，上一任首领都是把杂务丢给丹尼尔做的，你也可以这样，反正他应该已经十分熟悉了。”
　　”对了，上位第一件事，记得把世袭制改成选举制，由帝国这边来负责，世袭制太坑人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东西。”
　　顾景云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语气轻快，一直以来，四个军区之中，就只有第二军区跟长了根反骨似的。
　　他身为四个军区的总指挥，在这里第二军区这里不知受了多少气，现在总算是扬眉吐气，春风得意。
　　顾景云看着窗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道，“不过，我觉得，确实应该由你来接管的。”
　　顾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第二军校的S级与帝国军校的S级都在楼下的露天训练场聚集着，两方人马泾渭分明，互不相容，各自都警惕着对方。
　　只有索加尔大刺刺地坐到了隶属于帝国军校的区域，仰着头一脸挑衅地对着阿斯莫德不知说了些什么，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既然你已经驯服了这些野兽之中的一部分，就接着做下去吧。”
　　顾景云的声音很轻，”一直在其他人的权力之下挣扎也很麻烦不是吗？”
　　”既然你觉得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那就搞出点大动静，证明给其他人看吧。”


第125章 
　　丹尼尔真的很好用，好用到让顾钰无数次想让他担任自己的私人助理。
　　顾钰坐在休息室，翻开一本书，看着面前袅袅升起的茶烟，为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有些羞愧。
　　正如顾景云所说的，这几个月以来，第二军校所有文书方面的杂务基本都是丹尼尔一手包办了，而在S级的管理方面，则是卡尔来处理。
　　根据丹尼尔所说，其实第二军校以前就是这样运转的，首领不会过问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只会直接下达命令。
　　现在第二军校的规则制度正在向帝国军校过渡。
　　顾钰跟顾景云讨论过后，认为首领的权力需要被限制，不然接下来如果出现一个专断者又会回到以前的情况。
　　丹尼尔与卡尔对此都没有什么异议，至于第二军校区域下的那些家族有异议的已经都被清理了。
　　利末安森就是这些事情的执行者。
　　而最后一个不安分的家族也在前两天肃清完毕，不过利未安森还没闲下来，他正头疼任务报告要如何书写，绞尽脑汁写到规定的字数——其他成员的任务报告都由希望包办了，只是这个人工智能对利未安森似乎有很大的意见，两人在秘密交流过几次之后，希望彻底拒绝了为利未安森做事。
　　甚至还会坏心眼地接管安全系统，将利未安森关在顾钰的门外。
　　不过这只能阻拦利未安森几分钟。
　　不一会儿，希望就监测到利未安森落到了顾钰房间的窗前，人工智能局限性就在于此了，休息室的窗户没有安装任何科技有关的东西，希望对此毫无办法。
　　羽翼拍打的声音停下的那一刻，利未安森推开窗户，笑眯眯地探头进来，风也随之涌了进来，将窗帘跟利未安森掉下的羽毛一同扬起。
　　一支柔软的绒毛被风送到顾钰翻开的那页上——已经是初春，利未安森开始褪下厚重的绒羽，每次展开羽翼都避免不了掉毛，最近他不管在哪里飞行都会被控诉。
　　“希望又黑进了安全系统，它不让我进来。”利未安森还没进来就开始告状了。
　　顾钰伸手把那支绒毛展开，将其当作书签夹在书页之中，而后合上书，侧头看向利未安森。
　　窗帘是柔纱遮光的材质，轻薄得很，利未安森的身影半掩在被风鼓起的窗帘之后，待风逐渐平息，他伸出手，将那块薄纱拢到一侧。
　　外面的天光随着他一同进入屋内，将利未安森那头浅金的发映照得仿佛在发光。
　　他半跪于窗台上，俯身，视线锁住顾钰，目光灼然。
　　最近前线异常和平，一周前各大军校一同宣布了S级的休假准则，允许他们可以在申请过的范围内活动，也允许他们可以回家，所以大部分S级都在休假当中。
　　利未安森一半是因为休假也无处可去，一半是因为顾钰，将休假推迟到了今天。实际上，其他S级就算休假也不大像是休假，诺兰甚至在第二天就结束休假，进入了训练。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漫漫人生路，忽然开阔起来，大家都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各个军校针对这方面也紧急推出了一些政策，增加学校里的娱乐设施，丰富食堂里的菜式种类，在学校内也临时开设了几个兴趣班，尽量引导着这些S级们平缓地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利未安森对那些东西都兴趣缺缺，任务跟训练之外的时间，他下意识想起的就是跟顾钰待在一起
　　但顾钰跟他不一样，顾钰是有可以回去的家的。
　　而利未安森并没有一个归处，他已经被王室除名，他对所谓家人的印象也已然模糊。
　　虽然阿斯莫德跟他说过，最近王室那些似乎有松口的迹象，试探性地释放出了些许善意，好像是出于外交跟政治上的考量，想要与他们这两个弃子重新建立联系。
　　重新成为“家人”。
　　如果是几年前的自己，利未安森想，他一定会激动到睡不着觉。可现在的利未安森已经不想卑微地去恳求些微关注跟爱意，也不想回头了。无论如何，流逝的那些时间永远不会再回来，也永远不会被弥补。而他如今已经有了注视自己的人，也开始学着如何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下去。”顾钰，”利未安森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问，“你今天也要回家吗？”
　　”对，现在军校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需要我收尾的工作不是很多，而且母亲说她很想我。”顾钰起身朝着利未安森走过去。
　　顾父脱离危险之后，顾夫人就不再那么急迫了，她终于不用再活在下一刻就要失去爱人的焦虑之中。
　　等到军校放松对S级的管控，允许他们可以请假回家时，顾夫人几乎要高兴疯了。
　　她最近似乎是觉得在以前过于忽视孩子们了，加上嫌弃顾父太粘自己，这些天对几个孩子都格外关注，要求从年纪最大的顾向晚到最小的顾燃，每周至少回家三次，好聚一聚。
　　为了宽慰顾夫人，顾钰是每天晚上都会回去的，他向来是顾夫人最疼爱的孩子。
　　当然，所有人都默契地无视了顾父要求除了顾钰之外的孩子少回家的抱怨。
　　不过身为一群猫猫，特别这群猫猫里面除了顾燃之外都已经成年，而顾燃正处于最叛逆的青春期，每周能聚在一起吃三顿晚餐已经是极限了。
　　至少顾年在回家吃了第二顿饭之后就火速搬到了顾钰的房子里，紧接着是顾燃，不过因为顾钰购买的房子就在顾夫人隔壁，所以顾父多少还是有些怨言。
　　在顾向晚也在顾钰附近购置了一处房产之后，顾父就更不高兴了。
　　顾钰对此倒是乐见其成，他的性子与顾夫人有些相似，加上身为医生，颇有些掌控欲，每个人他都希望照顾到。
　　他是个理想主义者，顾景云对顾钰的行为是这样评价的，他说顾钰很有牺牲自我的精神与倾向，顾钰会将他人的幸福视为自己的幸福，并不惜为此做出牺牲与奉献。
　　”所以我才要就近看着他。”顾景云看向顾父，冷淡道，“这就是原因，您应该清楚，距离太近不仅是您不好受，我也一直在忍耐着。”
　　忽然从旁边传来冷冷的一声，“忍不了就离开，我可以看着顾钰。”
　　顾景云瞥了一眼旁边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顾年与顾燃，深深叹了口气，“这就是你对长官说话的态度吗？”
　　顾年手下将游戏机按的啪啪响，闻言嗤笑一声，“你又不是我的直属长官。”“我以后也要去哥哥在的部队。”顾燃插嘴，语带嫌弃，“我可不去顾景云那边。”
　　他忍得真的很辛苦。
　　顾景云面无表情地接过副官递过来的咖啡，对着顾父道，“我当初早就提醒过你的，不要生这么多孩子。”
　　一个叛逆期还没过，另外一个紧接着就来了。
　　顾向晚眉头跳了跳，眼看着屏幕上的三人游戏里自己的角色被另外两个小子给偷袭掉，他把游戏手柄一扔，暴躁道，“你说得对，我现在他妈也很后悔。”
　　话音未落，抱着一捧花进来的顾夫人立刻警告似地叫了一声，“顾向晚！”
　　她连名带姓叫人的时候，就说明已经生气了，“不许在孩子们面前说脏话。”
　　而后转向顾景云时语气一下子温柔下来，“顾钰那孩子有说什么时候到家吗？我买了他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利未安森其实不太理解家庭的概念，年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王室也并非普通的家庭，即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显得不是那么亲近。
　　小时候唯一的记忆并不足以支撑利未安森理解顾钰口中的家，他只知道顾钰现在不住在军校是因为家人，顾钰的家人有顾父顾母，有顾景云有顾年还有顾燃。
　　这里面没有他，利未安森想。
　　除了这些，他也不太懂得怎么面对离别，在以往，身边的同伴几乎不会发生变动，为了默契着想，在军校时组成的队伍，在军队之中也不会被拆散。
　　S级极少有离别，阻碍他们的只有死亡。
　　利末安森习惯于面对死亡造成的分离，但是他对于活着时的离别——对利未安森来说，与顾钰每天下午说再见就已经是一场离别了——暂时还不大习惯。
　　他每次说再见，心就轻轻沉一下。
　　好像每天都在经历一场死亡。
　　诺兰说，这是因为利末安森沉溺在爱里面了，爱就是会这样让人忧心忡忡。
　　索加尔说这都是矫情，在图书馆看太多书的缘故，就跟那只白鹿兽人一样，丢S级的脸。
　　卡尔说他也不懂，但是建议别听索加尔的。
　　阿斯莫德就只是笑，跟只狐狸似的，一看就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什么也不说。
　　心理咨询室的凯亚医生说这是分离焦虑，常见于犬科兽人，解决方法暂时还未给出，主要就是调整心态。
　　吴九辨说这是少年人甜蜜的烦恼，心理医生懂个锤子，建议别听凯亚的，毕竟凯亚自己就是只单身狗。
　　安德烈没有发表意见，不过他对单身狗这个词发出强烈抗议。
　　嘈杂的背景里，顾年暴躁地吼都离他弟弟远点。
　　所以利未安森没搞清这是为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还是想见顾钰。
　　他有许多话想跟顾钰讲，只是一见到他，那些话就全部没了，于是他只好坐在窗台上，低下头去，悄悄握住胸前那朵被凝结在琥珀之中的花。


第126章 
　　利未安森敛起双翼，从窗台上跳进来。
　　他有些局促，没见到顾钰之前只想着见他，可真的见到，反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想了想开口，“阿斯莫德他们最近都在休假。”
　　“昨天茜茜跟索加尔打了一架。”
　　他的讲述有些干巴巴的，还有些跳跃。
　　但是顾钰认真地听着利未安森讲，笑道，“我听说了，都是索加尔说话不好听，不过只是小打小闹，让他们释放一下精力也没什么。”
　　索加尔这人说话不过脑子，当着茜茜的面说陆玄看太多书把脑子都看坏了，换谁都忍不了。
　　“嗯，还有就是……”利未安森不太自然地侧过脸，视线与顾钰相错，落在地面上，”你今天能不能晚点回家，一小时就好。”
　　“一小时之后我送你回去。”利未安森补充道，“我已经向军部申请了飞行许可。”
　　顾钰其实心下已经猜到几分，他的生日就在今天，这些S级大概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其实一点都不难猜，S级们正在努力地学习如何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而不是将自己看作一个武器，旁人如何对待他们，他们也学着回报回去。
　　顾钰手中有他们的资料，自从拿到手之后，他按照上面写的，替每个S级都过生日。
　　没有家人，就联系他们的同伴聚在一起，偷偷背着过生日的那个人准备秘密的生日聚会，准备好礼物。
　　在军校更改政策之前，基本每个S级都知道顾钰会给他们所有人过生日，在任务之外，这是他们最期盼的一天。
　　有些S级甚至还会担心自己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如果到时候表现不出惊喜的神情该如何是好，甚至还会提前演练一下——安德烈生日的前几个月，几乎每天都要拉着顾年排练，要怎么笑，说什么都计划好了。
　　安德烈甚至写好了一整篇稿子，里面用了大篇幅写他的致谢。
　　不过基本没派上用场，安德烈在自己的第一个生日上哭的稀里哗啦的，从头哭到尾，第二天起来眼睛还是红肿的。
　　也就是那天，安德烈醒悟到，就算提前知道了所有的布置，那些真挚的关心跟重视都是不会变的
　　爱不会因为提前知晓而褪色。
　　它只会因为时间流逝而变得越发厚重。顾钰猜这些S级应该会和顾家一起给自己筹划这次生日。
　　他猜到了，但是也跟那些S级一般，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耐心地陪着利未安森在这里将那一个小时给消磨掉。
　　两人都没再开口，安静地面对面站着。
　　利末安森忽然出声道，“我现在感到很幸福。”从未有过的幸福，即使是下一刻就死去也毫无遗憾的那种幸福。然而伴随着这幸福而来的还有不满足，几乎是让利未安森感到羞愧的不满足。在面对顾钰时，这股不满足就越发强烈了，利未安森察觉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于是他查看了一下时间，在发现距离约定的时候还有四十六分钟时越发焦虑了。利未安森不清楚这股不满足从何而来。他对此有些恐惧，情绪对于S级而言就像是只怪物。
　　至少在以前的教育之中，任何让他们动摇的情绪都要避免，否则只会被这些杂乱的情绪裹挟，走向死亡。
　　现在的军校虽然放松了对于S级的管制，甚至允许他们进行正常的生活，但那是建立在这些措施确实有效地缓解了S级精神力暴动的问题上面。
　　顾钰的态度也并不激进，他的态度是慢慢来，从细微处一点点改变，拘束器款式的改变就是一类
　　不少S级觉得项圈款式的拘束器太显眼，带着不是很舒服，而且有些人觉得项圈多少有些羞辱的意味，于是通过收集意见，增加了手链跟脚链，还有项链样式的拘束器。
　　这一方面要多亏程青君，他的实验室推进的几个项目都是有关这方面的。
　　利未安森今天带的是手链样式的拘束器，他查看了一下，宝石并没有什么污浊的表现。
　　说明这不是坏的情绪，继续持续下去也不会产生威胁。
　　可他的心被这股情绪紧紧缠绕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钰打断了利未安森的思考，“要喝点茶吗？”他关切地看着利未安森，“你刚刚说话时的声音似乎有些哑。”“嗯。”利未安森胡乱地应着，“可能是最近感冒了。”【感冒？那恭喜你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不幸感染这种病毒的S级首领。】
　　希望平板的机械音硬是带出几分嘲讽，毫不留情地戳破利未安森的谎言，【如果真的弱成这样，不如直接快点给下一代让位。】
　　还未等利未安森开口，顾钰道，”感冒是不挑人的。”【哼，你明明知道他是在撒谎。】
　　希望控制着一只机械猫跳上桌子，面对着顾钰坐下，背对着利未安森。顾钰替面露不安的利未安森倒上一杯茶，“谎言有时候也是爱的表现，希望。”这句话一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的利未安森立刻僵持住了，仿佛冬天里的一座冰雕。【我是人工智能，我不理解什么是爱，不过……】希望瞥了一眼背后的利未安森，【他似乎快要死机了。】
　　“一般形容人类会用大脑宕机。”顾钰纠正。
　　他抬头看向利未安森，发现利未安森双颊已经漫上潮红，那双梅红色的眸子不敢抬起来看他。
　　因着脸红，利未安森的眸光格外潋滟动人，只是他自己似乎并未察觉。顾钰心下一动。
　　【爱让他最近变得很奇怪。】
　　希望摇摇尾巴，【他以后也会这么奇怪吗？】
　　于是利未安森在一个人工智能这里找到了答案。
　　是爱。
　　他低着头，不敢看顾钰，只觉得从心脏开始灼烧起来，连带着整个人的血液也滚烫。
　　“我不知道。”顾钰轻声道，他起身，将利未安森脸侧垂落的发撩起来，掠到耳后，双手抬起他的脸，强迫利未安森看向自己。
　　利未安森脑子乱成一团，只想立刻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心思被这么赤裸地揭露，迟来的羞怯几乎要将他燃尽。
　　而他也不知道顾钰对此是什么想法。
　　利未安森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他害怕顾钰会觉得他的爱肮脏。
　　他并不害怕惩罚，可是他害怕来自顾钰的责备，甚至不用责备，只是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利未安森就感到心脏一阵痛楚。
　　太糟糕了。
　　利末安森想，太糟糕了。
　　“对不起。”他的声音嘶哑又细弱，几乎听不到，“我末经允许……”没有经过允许，擅自做出了这么肮脏的事情。
　　利未安森几乎是恳求了，“请原谅……”
　　“我也是第一次恋爱。”顾钰注视着利未安森双眸之中的水色，温和道，”所以我也不知道。”
　　然后他弯下腰，给了利未安森一个如同羽毛般的吻。
　　希望查看了一下利未安森的身体数据。【这次或许应该用停机来形容比较准确，他的心脏停了一拍。】


第127章 
　　生日宴会是在顾家主宅举办的，那边的房间多，结束之后肯定有人要留宿的。
　　这场宴会可以称得上是盛大了，哪怕因为考虑到算是私人性质的聚会，所以未曾邀请那些长辈，仅仅只邀请了顾钰在军校认识的人，也人数不少。
　　大厅里，乐队已经奏过了几支曲子。
　　凯亚靠在长桌那边，端着酒杯，在顾年跟安德烈几个人面前得瑟炫耀——军校虽然放松了对S级的管制，但是在饮酒方面，将年龄提到了三十岁，甚至三十岁也不能无限制喝，直到五十岁才稍稍宽容一些。
　　顾年对酒这类饮料兴趣缺缺，不过安德烈倒是很好奇，他也不生气，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狗狗眼看着颇为可怜。
　　阿斯莫德趁着凯亚不注意，已经偷偷喝过了一些，他一向如此，不遵守规则。
　　吴九辨也不喝酒，不过他正在笑眯眯地撺掇严策偷偷喝一点试试，话还未完，就被茜茜从背后拍了一巴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看热闹。”
　　“哎呀，我就是想看看会不会醉嘛。”
　　陆玄神情冷淡地站在一边，等茜茜收拾完吴九辨之后，查看了一下她的手。
　　吴九辨哀怨地叹气，弯着腰给自己捶了几下背，看到这一幕不免吐槽，“拜托，你妹可是个S级，还是力量系数最大的草食系，我才是A哎！还是柔弱的指挥官。”
　　话音刚落就又不知被哪里丢来的一个盘子砸中了后脑——是第二军校养育所的小S级们不知因为什么起了冲突，正乱作一团。
　　吴九辨也不生气，只是拿捏着一副大人的架子过去调停，只是还没插上几句话，混战之中脸上又不知道被哪个小崽子扇了一巴掌。
　　他做了个深呼吸，重新挂上个多少有些勉强的笑容，“没事，我原谅你们。”话还未讲完，一坨飞来的奶油正正好好落在他那头精心保养的长发上。
　　吴九辨当场僵住，他咬着牙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十字，阴沉沉道，“神会原谅我的。”然后毫不犹豫加入了这场混战。
　　严策默默整理了一下自己西装礼服的袖扣，然后毫无同情心地无视了吴九辨的凄惨遭遇，抬眼望了望门口，第一次觉得等待的时间是会被拉长的。
　　阿列克斯的小队也凑成了一团，阿列克斯一边喝果汁一边被迫倾听尤娜的报恩计划。
　　尤金听得认认真真。
　　阿列克斯悄悄用手肘捅了捅他，小声，“你应该知道这些计划有一大半都是不可能的吧？”到时候一定要帮他拦住尤娜，不然他们这个小队绝对会在帝都“闻名遐迩”，待都待不下去。
　　尤金看也不看他，“我觉得试试也未尝不可。”
　　大厅另外一侧，顾燃凑在第二军校的S级那边，询问着丹尼尔跟卡尔，顾钰以后会在哪个军校待的时间久一些。
　　“这两年他应该会较多时间待在第二军校，这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而帝国军校那边有顾景云看着，各项政策基本都比较早。”
　　丹尼尔对此表示，“我建议你可以在职位上做一做选择，近期军部在讨论S级转文职的政策，我的工作就跟顾钰每天见挺多次面的。”
　　索加尔路过取了一支鸡尾酒，面不改色地盯着丹尼尔跟卡尔的死亡凝视喝了下去，他嗤笑一声，”只要还在首都星，这不都是想见就见。”
　　顾燃别过头，冷着脸，耳尖却悄悄红了，“我还是想待在哥哥身边。”
　　他极少当着顾钰的面叫他哥哥，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渴望长大，已经开始对长辈的权威发起冲击，对此顾向晚深有体会。
　　尤其因为兽形的缘故，猫科兽人长大后开始表现出强烈的独立欲望，对于个人领地的意识开始增强，不容许任何人擅自闯入他们的领地。
　　但是这项规则并不适用于顾钰。
　　他们几乎是心照不宣地向顾钰开放了最高权限。
　　顾燃其实很幸运，他觉得自己或许是全部S级之中最幸运的一个，他是顾父顾母最小的孩子，在他差不多两岁多一点的时候，顾家就领养了顾钰。
　　顾钰原本是为了顶替他而来的，至少顾向晚领养顾钰的时候，是怀抱着这个目的。
　　顾钰是为了顶替身为S级的顾燃，抚平顾夫人的伤痛，取代他在这个家里的位置，掠夺走属于他的爱。
　　这么形容的话，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梦魇，顾钰比他更乖巧，更可控，不会伤害到顾夫人。可顾钰没有从顾燃这里夺走任何东西，与之正相反，是顾钰给予了所有人更多的爱。
　　他安定了这个家，顾燃想。
　　只要是人，本质都是渴望爱与被爱的。只是S级失去了这个能力，他们没见过类似的东西，所以也就无从谈起爱这个字眼。
　　是顾钰改变了这一切。
　　顾燃长大的过程之中，是得到了其他S级没有的爱的，父母的，顾钰的，而在他将要成人的前夕
　　顾钰又改变了S级的处境。
　　在顾燃小的时候，顾燃的目光是注视着父亲跟兄长的，这是兽人骨子里的天生慕强。而现在，顾燃觉得，在顾家最强大的其实是看上去最柔弱的顾钰。顾燃希望未来能够追随他的脚步前行。……
　　大厅里全是一些年轻的S级，过于闹腾，顾父顾母则是与顾景云一同在二楼等待。
　　程青君坐在顾景云对面。
　　他是带着阿尔文来的。
　　阿尔文现在的记忆在慢慢恢复，已经可以维持住人形了，不过仍旧借住在实验室，有时候顾钰不忙的时候，也会跟着来顾家住上几天。
　　这是难得的几个军校的S级聚在一起的时刻，阿尔文探头探脑地看向楼下，显然心思早已不在这边了。
　　程青君知道阿尔文在找谁，“还有五分钟他才会到，利未安森会带着他过来。”
　　一楼那些年轻的S级都在有意无意地看向门口，就是想待会儿等排在前面邀请顾钰跳舞。
　　顾景云笑了一声，跟他道，“利未安森不一定会带着顾钰走门口的，与其跟那群小子一起在门口等，不如去二楼的阳台等等看。”
　　闻言，阿尔文眼睛一亮，起身去了阳台那边。
　　“倒是头一回见你这么好心。”
　　“我对S级们都很好心，身为总指挥官，我当然知道他们在边境线上的付出。”只是有些混小子不配他这么好的态度。
　　说话间，阳台那边传来一阵羽翼振翅的声音，仿佛群鸟飞过。
　　几人停下谈话。
　　顾景云轻声道，“他来了。”
　　阳台那边早已经布置好，大理石制的栏杆上艳丽的玫瑰挨挨挤挤，梦幻飘逸。顾钰刚刚站定，阿尔文便迎了上去。
　　他一开始似乎想要拥抱顾钰，但犹豫了几秒，手臂抬起最终又放下，“生日快乐。”
　　阿尔文刚苏醒那段日子心智不太清醒，想亲近顾钰就亲近，现在算是养成了习惯，但是理智又让他觉得不妥。
　　顾钰往前一步，率先拥抱了他，“谢谢。”
　　阿尔文高兴地用力回抱了回去，松开之后，他奇怪地看了一眼利未安森，要是放在往常，这个年轻的S级首领早就开始对他接近顾钰表达不满了。
　　可今天他似乎是在……走神？
　　阿尔文并没有多想，只是与利未安森一起跟在顾钰身后往大厅走去。
　　所有人都停了手中的动作，笑闹跟喧哗全部消失，唯独乐队还在演奏，轻快流畅的舞曲游荡在空气之中。
　　顾景云已经起身，他站在那里耐心地等着。
　　罕见地没穿军装，只一身白色西服，墨蓝色的长发披散着，显得格外随意，没了往常整肃的模样，反倒多了一丝成熟风情。
　　他执起顾钰的手，俯身一吻，起身后扫了仍旧在走神的利未安森一眼，“我想，第一支舞应该跟我这个兄长一起。”
　　顾向晚也已经牵起了顾夫人的手走向一楼的舞池，他对顾景云的话不置可否，“那应该让我们今天的主角来决定，不过那是你们的事情，今天我只负责守护这位美丽的女士。”
　　顾钰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他很少拒绝，更不要说在这种小事上，他一向不会扫家人的兴。
　　长桌边，原本在打闹的小崽子们都停了下来，整理好着装，站姿挺拔，自觉地按照军校，站在了各自军校首领的后面。
　　最前面一排则是身着西装的阿斯莫德，索加尔，茜茜，阿列克斯等人，他们的目光落点一致，全在顾钰身上。
　　在顾钰走到他们身边时，便依次弯腰行礼，阿斯莫德懒懒散散，行完礼还冲着顾钰做了个飞吻。
　　顾景云的视线扫过人群，拥着顾钰也进入舞池，”看来今晚想要邀请你跳舞的人不少。”
　　确实多，络绎不绝，好在乐队最后奏起了阿拉曼德舞的曲子，让大家可以在跳舞的过程里就能够不断地交换舞伴。
　　利未安森一直坐在舞池边，直到众人散去，也没有下场去跳舞。
　　今天他格外出奇的沉默，甚至在切蛋糕的时候也显得心事重重的，直到宴会结束。
　　那些S级们精力充沛，大有整晚都要狂欢的架势，宴会结束后又转移战场去了顾家待客区痛快地玩。
　　顾钰没参与这些小崽子们的夜间活动，只是叮嘱他们要早点睡觉，至于阿斯莫德跟索加尔一行人则是去了庭院的草坪上烤肉。
　　厨房担心他们没有耐心等到烤熟直接吃生肉，还派了一个人专门去盯着他们。
　　顾钰没有在人群之中找到利未安森，他想了想，去了花园，果然在花园的喷泉旁边找到了他的身影。
　　低着头，望向水面，发丝散落，遮住了侧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利未安森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向顾钰，他站起身，像是被撞破了什么，周身的落寞还没有收好。
　　花园里并没有亮灯，园艺师种了一墙爬藤类植物，它开的花会在夜晚发出微微的荧光。
　　“利未。”
　　顾钰站在那花墙面前，眨眨眼，“你今晚忘了邀我跳舞。”


第128章 
　　利未安森的目光最先落在了顾钰的左手腕上——这纯粹是出自本能的行为，顾钰左手腕上是用绿色藤蔓缠绕而成的手环，几朵淡霞色的小花夹杂其中——是陌生的味道。
　　顾钰留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这是春晓送给我的礼物，那孩子不小心喝了点酒，刚刚还在大厅开花，茜茜正在照顾她。”
　　归根结底其实算是阿斯莫德的错，他本来想用倒进鸡尾酒的果汁暗算乌鸠的，奈何乌鸠鼻子太灵敏，两人吵起来的过程之中，酒被不知情的春晓取走了。
　　“哦，是吴九辨那边那个植物系的。”利未安森慢吞吞地应了，而后才反应过来顾钰刚刚说的第一句话，一下子脸红了。
　　他就像是初初品尝恋爱滋味的少年，低着头，红着脸，声音也小得很，“我没有忘记邀请你跳舞。
　　”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可能会累，而且、而且……”
　　太耀眼了。
　　耀眼到让他不敢去触碰。
　　在利未安森的少年时代，许多人赞美说他是帝国的太阳，说他是火焰，生机勃勃。之后的他是在下落的太阳，是将熄未熄的火。如今是顾钰将他重新点燃。
　　利未安森忽然不知该如何说起，虽然媒体都习惯用积极正向的词汇来形容他，说他是最开朗阳光的S级，即使贬低，也是用的过于骄傲这类。
　　但他其实是很习惯独处跟黑暗的人。
　　虽然习惯并不代表喜欢。
　　他要怎么说出口呢？在顾钰吻过他之后，那些不好的、糟糕的、卑鄙的念头便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杂乱不堪，乱成一团。
　　这让利未安森觉得自己很羞愧。
　　明明他已经得到这么多了，却还贪心不足地想恳求更多。
　　更多的注视，更多的爱，更多的……接触。
　　”要跳舞吗？”
　　顾钰忽然说。“我现在很想跳舞。”
　　他伸出手，“要接受我的邀舞吗？你是我今晚邀请的第一个。”
　　利未安森握住了顾钰的手，揽住他的腰，将他带向自己身边。
　　他绷紧了肌肉，抿了抿唇，手几乎是在发颤，在顾钰耳边低低道，“若觉得我有任何冒犯，请责罚我。”
　　顾钰笑了一声，他安抚似地拍了拍利未安森的腰，“不要紧张。”
　　“只是一支舞而已。”
　　他顿了顿，“要是你现在连跳舞都这么紧张，以后该怎么办呢？”利未安森闻言颤了一下，咬着牙，下颌绷得很紧。
　　他低着头，恰好能看见顾钰的后颈，洁白纤细，让人很有上去咬一咬的冲动。意识到这一点，利未安森像是被烫了一下，立刻移开了视线。
　　因为闹腾得太晚，大部分S级都在顾家留宿了。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差不多才刚刚睡着。利未安森虽然没跟他们一起闹，但他一夜未眠，早上仍旧醒着。
　　所以整个顾宅，也只有利未安森跟顾钰在早上八点还醒着，也只有他听到了顾钰在收拾房间的动静。
　　S级们送的礼物太多，所以专门腾出了一个房间来放礼物。
　　利未安森过去的时候，顾钰刚刚开始着手拆礼物。
　　利未安森自觉地过去帮忙一起整理，他盘腿在地板上坐下，一件件把顾钰拆完的礼物码放好。
　　顾钰拆出一副画，上面是一个坐在床边的剪影，背对着画外的人，却明显地能看出是顾钰的身影
　　利未安森“啊”了一声，“陆玄画的画，之前还展出过，据说有人还出很高的价要买来着。”
　　陆玄在艺术界可以说是风生水起，因为个人风格强烈，加上他长相又格外俊秀忧郁，出名出得很快。
　　“真好。”顾钰把画放好，“或许以后军校可以邀请陆玄做客座教授。”
　　利未安森眼尖地看到顾钰正在拆自己的礼物了，他不太自然地应了一声，扭过头去。
　　只是一个简单的信封，顾钰打开，里面是利末安森的个人资料，还有他的资产评估，以及一份需要顾钰签字的接受合同。
　　“王室把我应有的资产还回来了，我看着好像还挺多的，这里面还有我在军校那些年的收入跟补贴。”
　　利未安森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那些礼物我挑来挑去挑花了眼，怎么也想不到你还缺什么
　　所以就把他拥有的所有都送了出去，包括他自己。
　　利末安森以这样的方式来告诉顾钰，顾钰可以从他这里得到任何东西，只要他想要。
　　“谢谢，利未。”
　　利未安森的心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才安然放下。
　　顾钰没有拒绝。
　　过了半晌，他忽然听到顾钰问，“最近你还打算住在军校吗？”利末安森怔了怔，转过头去，等着顾钰的下一句。“如果觉得在军校太无聊的话，可以搬到我这里。”
　　制度更改之后，大部分S级就在军校附近置办了房产，平日里两头住，利未安森倒是一直没有搬出去。
　　顾钰坦然地与他对视，“毕竟你现在所有资产都在我名下了。”“或者是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那当然是没有的。于是就这样住在一起了。
　　利未安森躺在顾钰隔壁的房间时还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他的东西其实并不多，甚至可以说除了那个琥珀项链，利未安森想不出什么必须要带的。对于房间，利未安森也没什么意见，于是房间里更多的是顾钰原本的布置，基本没怎么变动。
　　床单是刚洗过的，被太阳晒过，利未安森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他躺在床上，看着月光落到阳台上。
　　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利未安森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
　　就像是，就像是家一样。
　　尽管他对家这个概念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但是此时此刻，利未安森只能想到它。军校里的大家对于利未安森住到顾钰那里这个消息反应很平淡。
　　甚至大多数是松了一口气，索加尔直言不讳地说利未安森最近终于回归正常了，校心理室的凯亚医生还为此特意举办了一个party来庆祝。
　　除了利未安森，邀请了所有人。
　　凯亚举起酒杯凝重道，”为了我的耳朵终于清净下来，大家干杯。”不过很快凯亚又不清净了。
　　他打发走今天第五个来找顾钰的S级，解释道，“他这两天出差去了，不在帝国军校也不在第二军校。”
　　”去哪儿？混乱区域，啊，现在应该叫E区。”
　　新名字是顾钰取的。
　　完整的名字是elpida，这个单词的意思是希望。
　　希望表面上对顾钰取新名字的举动表示不理解，不过它倒是第一时间将各个学校以及网络上的资料全部更新了。
　　几乎是以一种炫耀的形式宣告，混乱区域以后就不再叫混乱区域了。
　　这是帝国的E区，是elpida。
　　是希望。
　　这次出差，随行的护卫人员顾钰只带了利未安森。
　　顾景云原本是要顺道一起的，只是最近帝国与联邦之间的关系和缓，有几个会议，他得去跟殷声面谈。
　　之后可能会带殷声去E区视参观。
　　所以暂时只有顾钰跟利未安森在E区。
　　E区已经不再混乱了，也不再鱼龙混杂，前段时间利未安森带队来肃清过，将那些罪犯——筛查过，按照帝国的法律处置他们，肃清之后军队也会在此长期驻扎。
　　在之前，希望光是维持E区的安稳就费尽了心神，根本没有精力将那些暗处的东西揪出来，它只能保证几个势力的头领都是干净的，像是赌场、贩卖武器之类的事情，希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胆敢涉及贩卖儿童，则是触及到了希望的底线，好比之前的研究所的首领。
　　希望取代他位置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什么脏事都做。
　　最近军校正在与E区原本的势力进行对接，交易渠道也打开了，这个地方极快地恢复过来，并且散发出惊人的活力。
　　顾钰这次过来是准备给E区的一些S级进行检查的，他们的情况比较严重，而顾钰跟程青君提议的一些东西还在研究当中，对他们作用不是很明显，只能顾钰亲自治疗。
　　这一次只是复查，检查他们情况有没有恶化。
　　“格雅。”蜥蜴人靠在房间门口，望着天叹了口气，“我知道你重视这次会面，但是你补了五次口红了。”
　　格雅愤愤不平地将口红拧上，“赫尔墨斯那个骚包可是换了三个小时衣服了，他甚至还在前一天刚刚保养了头发！”
　　“他甚至现在还在挑胸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结婚呢。”
　　格雅道，“你根本不明白，你只是半个小时之前才到而已，可是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他整整两个小时了！！”
　　“我明白了。”蜥蜴人沉稳道，“我会在之后揍他的，赫尔墨斯名下产业接下来一个月的利润归你如何？接下来他每超时五分钟，就再划给你一个月。”
　　“很好。”格雅瞬间心平气和，“我觉得我的耐心已经回来了，我可以在这里坐到地老天荒。”
　　赫尔墨斯这人很会做生意，名下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光是一个月的利润就是一个极大的数字，不然也没有脸叫自己这个名字，所以在三人之中，他负责管钱。
　　房间内赫尔墨斯的声音显得闷闷的，”你们在处理我的产业时能不能问一下我的意见？”
　　“动作快一点，那个人就要来了。”
　　格雅无视他的话，“如果你导致我迟到的话，别说一个月的利润，就算是这辈子的利润都给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保持得很好。”顾钰对着面前的S级少女笑了笑，”如果一直保持这个状态，我想接下来第二次复查之后就不需要使用我的治愈能力了。”
　　女孩显得很拘谨，“确实，每一次都要您过来，真是太麻烦您了。”
　　顾钰摇摇头，“并不麻烦，只是治愈能力会让你产生依赖，上瘾感，依靠外力是没办法一直维持下去的。”
　　“而且受人牵制，这并不好。”
　　“你应该是自控且自由的。”
　　“这是我们以后要一起努力的目标，也是终点。”
　　在检查完回去的路上，格雅仍旧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里。
　　她难得穿了裙子，脚步格外轻快，又一次对着身边的蜥蜴人跟赫尔墨斯道，“他当时就那样看着我的眼睛，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
　　赫尔墨斯抢答，“自控且自由的！”
　　他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懒洋洋的，”你已经讲了快一百遍了。”
　　“那个人确实就像传言里一样。”赫尔墨斯理了理头发，遗憾道，”就是跟着他的那个S级太凶了，我记得是叫利末安森是吗？当初从希望那边单枪匹马撂倒一群人的那个什么，帝国的太阳。”
　　“我只是行了个吻手礼而已，那个利未安森就开始散发杀气了。”赫尔墨斯不满道，“我连话都没有跟顾医生多说几句。”格雅很得意，”他跟我讲了很多话，他很喜欢我，他摸了我的头。”蜥蜴人慢吞吞补充道，“他有摸我的尾巴。”
　　赫尔墨斯：……
　　真讨厌。
　　研究所的建筑都在陆陆续续整修中，各类机器人忙忙碌碌地从门口经过。顾钰在检查名单的最后一个上面填写完资料，太阳已经落到了天边，霞光散漫。
　　他抬起头，将资料交给一边的机器人，而后转头看向利未安森，“今天辛苦你了，一直在这里陪着我。”
　　利未安森摇摇头，他站起身，“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这是我的工作。”
　　”嗯，可是看着你是我的工作。”
　　顾钰失笑，“接下来要去吃饭吗？其实我还是不大饿。”
　　利未安森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奶糖，放到手心里，递给顾钰。
　　安静又固执。
　　顾钰取走两颗，”待会儿再去吃饭，现在陪我去散散步吧。”
　　他在这个房间里工作了一天，实在是累。
　　顾钰脱下白大褂，“这个地方我应该比你熟悉，我们随便走走。”
　　“鸦青跟微蓝他们那一帮人被外派到边境线上了，过两天他们才会回来，不然这里不会这么安静
　　利未安森跟上他的脚步，与顾钰肩并肩，“我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很普通的生活，很模式化的房间，跟帝国的实验室也没什么区别，怎么说，枯燥但是又有点温馨吧，就是自由受限。”
　　“没关系，对不起……”利未安森似乎有些慌乱，他像是对挑起这个话题很抱歉一样，然后尝试着安慰顾钰，“军校里的生活也差不多。”
　　“利未。”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会安慰人？”
　　利未安森沉默半晌，侧过头，低头看向顾钰，“我会努力学的。”顾钰叹了口气，”你刚刚这句话就已经安慰到我了。”
　　利未安森：“我只是，忽然想到，我们以前那么久的时间里，都互不相识，人生毫无关联，就有点难过，有点可惜。”
　　可惜错过那么多的时光。
　　顾钰忽然道，“其实我见过你，在很久以前的一场宴会上。”
　　那时他刚到顾家没多久，顾家除了顾父顾母，其他成员都没有接受顾钰，甚至排斥他。
　　顾钰那时其实心里也很忐忑，在宴会上格外小心翼翼，宴会上其他家族的孩子也都知道他的底细，对他这么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孩子警惕又好奇。
　　还有不知名的傲慢。
　　小孩子的交际大人也插不了手，那些明里暗里，若有似无的排挤实实在在让顾钰感到难过。
　　他只能坐在最角落，游戏的时候也只能坐在旁边看，当孩子们两两一组去跳交际舞的时候，只有顾钰被剩下来了。
　　没人愿意和他一组，偶尔有女孩子大概想过去邀请顾钰，也被拦下来了。
　　直到利未安森的出现，他姗姗来迟，真的就像是太阳一样。
　　只是惊鸿一瞥，却瞬间点燃了整个视野。
　　金发的小王子姗姗来迟，精致的面容好像娃娃，他扫视过四周，径直走到了顾钰面前。
　　“对不起。”小王子行了个礼，“我来晚了。”他直起身，红宝石一样的眸子熠熠生辉，将顾钰的身影映了进去，“我能邀请你跳舞吗？”
　　小顾钰眨眨眼，说话声音有些细弱，”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带着你跳。”小王子抬起头很是骄傲道，“你完全可以依靠我。”
　　那一支舞，让顾钰一直记到现在。
　　他轻声道，”我们很久之前就已经交汇过了，现在只是重逢。”
　　”不会再有离别了。”
　　利未安森握上顾钰的手，“你可以一直依靠我。”
　　他落下的影子将顾钰整个笼罩。
　　“我现在有点想吻你。”
　　利未安森垂下眼帘，眸子里是十足十的侵略性，然而却仍旧克制着，就像是等待主人指令的猛兽一样，等待着顾钰的首肯。
　　“你不应该问的。”顾钰温和道，他抬起头，恰好碰上利未安森低下来的唇。
　　他眨了眨眼，引导着利未安森更加深入。
　　以后应该直接吻的。
　　利未安森想，他记住了。


第129章 
　　混乱区域。
　　酒馆里的悬浮屏幕上，正在播放着军校联赛，比赛正到了最激动人心的单人赛，这是最受瞩目的一场单人赛，利未安森V S阿斯莫德。
　　两人不仅实力相近，相同的出身也让两人的比赛更受关注了，网站上的标题已经打出了噱头，王室兄弟之争！生死之战！
　　上一场比赛刚刚结束，主持人宣布对战名字的声音还未落下，酒馆内的气氛已经推到高潮，吵吵嚷嚷的，喝彩声震耳欲聋，声音大到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清。
　　角落里，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站起身，向着门口走去，在这一片激动的、被气氛带到几近疯狂的人群之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平静。
　　【你不想看吗？这场比赛的结局。】
　　耳边响起机械的声音，顾钰按了按耳机，推开门，感受到冰冷新鲜的空气之后沉沉呼了口气。“没什么好看的，我对这样的比赛不感兴趣。”【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比我更像是个人造产物。】顾钰不置可否，他走在冷清的街头，因为过于冷，呼吸跟说话时会冒出蒸汽，“说不定呢。”
　　【不过我确实欣赏你这一点，他们蠢到令人发指，一群被激素控制的东西，随便洒点血就能让他们跟狗一样狂吠，凭空拥有着生命，却空虚到比虫子还要没用。】
　　【就是因为这群不稳定的东西存在，才让这个地方这么混乱！】
　　顾钰轻车熟路地安抚着希望，“别这么生气，没事没事，我们会让这个地方慢慢变好的。”
　　【有你在之后确实是，但是你今晚不该偷偷溜出来，鸦青知道之后会生气的，如果受伤，他绝对会在训练室对着战斗机器人发疯，我真是受够了，这笔损失肯定会很大的。】
　　“微蓝那边的虫群传来消息说最近混乱区域来了一些陌生的人，我不太放心，而且你知道的，我不怕那些S级，他们对我没有威胁。”
　　【S级在你面前确实都像是猫见了猫薄荷，哪怕是违禁品也没有这种吸引力，但是这里可不光只有S级。而且你也不要太自大，就算你能摧毁掉S级的精神力海，但你的体质太弱了，速度不够快，如果他们快速果断地杀死你，还是可行的。】
　　“谢谢关心。”
　　【我只是担心你死了之后，混乱区域的统一会变成空中楼阁，你受伤也会拖延我的进度。】当年希望不惜暴露自己，提前解决掉研究所的所长就是为了顾钰。事实证明，它这个决定做的很对，并且让希望一直庆幸，当初做出的那个决定。救下顾钰之后，接下来让鸦青跟微蓝站到它那边基本不费什么力气。
　　研究所现在彻底换了希望来主理，原本依靠贩卖人口来赚取利益，现在则是依靠希望跟顾钰研发的一些关于抑制S级的东西，以及希望投资来赚取足够的经费。
　　这些天，鸦青跟微蓝斡旋于混乱区域的几大势力之间，抛出橄榄枝，希望在不暴露顾钰的前提下，将那些大大小小的势力整合起来。
　　不过顾钰倒是并不介意被暴露，他觉得希望跟鸦青他们有些保护过度，如果可以达到想要的结局，他本身就是一张可以打出去的牌。
　　【你找出那些人了吗？我好像被屏蔽了，基本没查到过他们，下一批资金到位之后更新一下混乱区域的摄像头吧。】
　　帝国那边程青君一直在更新换代设备，希望的精力并不放在这上面，它只能根据对方的升级来针对性做出措施。
　　希望在提到这一点时显得格外暴躁，【话说回来，每次都揣着最新的屏蔽设备进来这不就是作弊吗？】
　　【这是完完全全的针对。】
　　顾钰理智地略过这个话题，“那些人大概是帝国派过来日常查看的，没必要太紧张。”
　　“帝国也不是我们的敌人，在解决掉黑市之后，他们就很少派遣军人到这边了。”
　　顾钰对于守秩的政权好感度较高，”只是偶尔派个先遣队来检查一下情况而已，我们现在应该更加关注边境线那边，总不能将压力全部给到他们那边。”
　　希望敏锐地察觉到顾钰话语里的宽容，立刻提醒，【你可不要忘了是哪个军校在暗网上贩卖那些暴力视频的，第二军校的成年礼还不够你提起警惕吗？】
　　【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或许有个别S级引起了你的同情，那些上层大部分可都是贪婪的。】
　　在顾钰回到研究所的时候，那场所谓的生死之战恰好结束。
　　顾钰对这些用人的生命做赌注的比赛不感兴趣，他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结局——胜者，利未安森
　　利未安森的兽形很美，屏幕上的他已然半兽化，半张脸蔓延上浅金色的鳞片，红宝石般的眼眸看上去有种别样的神性，羽毛伴随着鳞片飘落在地上，左侧翅膀被撕扯出一道很深的口子，血迹斑斑。
　　阿斯莫德则是被他用飞羽凝成的细剑钉死在地上，那柄剑恰好错过心脏。巧到不像是一个巧合。
　　屏幕上弹幕飘过，【表演赛就这么拼命，看来团队赛这两个人很可能只会有一个人活着。】
　　【也有可能是双死结局，感觉不会善终哈哈哈哈。】
　　顾钰不喜欢用这么戏谑的语气讨论生死跟生命。
　　他的目光在受伤的羽蛇神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关掉了投影。
　　很无聊。
　　顾钰想，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能够从死亡之中获取到乐趣。
　　机械猫跳上顾钰的腿，在他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着，”等军校联赛结束后，帝国跟联邦之间可能会进行合作，微蓝前些天做的太过火了，他控制了三个第二军校的上层，现在好像被发现了，他在联邦那边也做的不好。”
　　“他做了什么？”
　　“他控制着那三个人将贪污的钱还了回去，解散了情妇，让他们去了军部自己认罪，在联邦那边也差不多。”
　　希望的尾巴甩得很急切，“我现在是真的后悔将他派出去了，他根本没有脑子，没有人看着就什么都不会做，而且你还老是教那傻子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不会变通的！”
　　顾钰抬手抚摸怀中的机械猫，从头摸到尾巴之后就开始挠它的下巴。希望冷酷无情道，“就算是这样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顾钰默了默，心虚道，”我也不知道微蓝会这么彻底地贯彻我教给他的东西。”“你教了他什么？”“我给他读了帝国的基本法律，然后教给了他人类社会的基本道德。”
　　“傻子！”希望更加气愤了，“帝国那群上层也是！不仅是傻子还是坏傻子！”
　　“原本就是得一点点将他们铲除的，太过粗暴激进反而会适得其反。”顾钰安抚希望，“没事的，我一开始就觉得让微蓝控制上层不是个好方法，帝国有缺陷的是制度，那些制度能让那些贪欲不足的人钻空子。”
　　“我们不能指望他们依靠良心来治理国家，颁布政策，本身就是一件需要时间的事情，被发现也没什么。”
　　顾钰原本就没有对微蓝抱太大希望，他控制的人都太过一致，就像是机器人一样，一板一眼地执行命令，只有时间久一点才能将意识潜移默化地植入其中。
　　“或许，我们可以跟顾景云联系一下。”
　　顾钰道，“我记得你调查过，他是改革派对吗？”
　　而且还是难得身家清白的改革派。
　　“他也不一定会相信我们，他行事非常谨慎，靠他自己或许几十年间能够改变格局，但是太久了，我们得快一点。”
　　希望道，“等他们查到那些控制人的虫子来自混乱区域，肯定要对我们发动战争的。”
　　这是必然的，以前，他们之所以不动混乱区域，是因为这里造成的影响对上层那些人根本没什么负面的东西，死的都是些底层的人，牺牲也只是军队里的人。
　　而这些死亡，对那些觥筹交错的舞会根本毫无影响，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被虫子寄生的大多数是贵族跟上层的人，那些人一定感到十分惊慌。
　　当战争蔓延到他们身上时，他们的反应总是会非常迅速。
　　“接下来，或许要牺牲很多人，那些上层，尤其是第二军校的首领，不会束手就擒的。”希望沉稳道，“那个老狐狸又将自己藏得更深了，根本抓不到他，就跟条泥鳅一样。”
　　“改革总是要流血的。”
　　顾钰的语气有几分漠然，“战争也是。”
　　“这个态度很完美，要把你手底下的那些人当成棋子，不要有一丝多余的心软，这样你才会是最终的胜者。”
　　“接下来，你就该在世人面前亮相了。”希望动了动耳朵，将爪子放到顾钰的手上，扭过头跟他对视，机械的竖瞳里透露出一丝猫的机警与狡黠。
　　“我们的首席指挥官。”
　　明明是人工造物，却仍然显露出兽类的野性跟血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不死军团。”“尽量还是求稳，少发起战争。”顾钰慢慢抚摸希望，“没人愿意去死。”
　　“可这并不是真的死亡。”希望有些不解，“有你在，他们肯定会没事的，而且那些S级会愿意为你去死一次的，你就是他们的神。”
　　”撒旦也是神。”
　　顾钰垂下眼帘，长睫落下一片阴翳，“如果祈求错误，会被神带往地狱的。”希望道，”至少我们可以确定，你是正确的，那些S级也这么认为。”顾钰叹了口气，“可是我不确定。”


第130章 
　　就在军校联赛的第二天。
　　第二军校的官网开启了赌局，赌注是接下来联赛之中S级的生死，紧接着增设了一个投票口，如果票数足够多，观众可以左右联赛之中他们的生死。
　　以往的联赛并没有这样的设置，今年也是临时新加的。
　　希望说过，帝国上层有些人追逐着利益，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但凡有可以攫取利润的方法，他们都会铤而走险。
　　顾钰不讨厌贪财的人，他唯一讨厌的就是将生命置于金钱之上，一个生命不应该被明码标价用所谓的钱来衡量。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踩在了他的雷点上。
　　希望倒是对第二军校这样的行为见怪不怪，“他们应该是查到这里了，我们去年刚将黑市连同斗兽场取缔掉，今年他们就开了这样的赌局。”
　　希望补充道，“而且派来的人也多了，附近边境线上有一个小队正在向这边赶来，大概是昨晚得到的紧急命令，我没能侵入进去主数据库。”
　　就像是一个明晃晃的挑衅。
　　可分明处于下风的是他们。
　　顾钰并不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此做出回应。希望对此没什么意见，“一切由你决定，随你高兴就好。”
　　希望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混乱区域，在此基础之上，希望并不会干涉顾钰的决定。它顺着顾钰的手臂，轻巧地踩上他的肩膀，“尽情去攫取胜利吧。”将那腐朽的一切都摧毁掉。
　　“那就麻烦你先去交涉一下。”顾钰道，“我们跟他们打个招呼好了。”希望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现在正在进行联赛，我倒是可以浑水摸鱼过去。”
　　会议室内气压很低，氛围凝重，如果用天气来形容的话，西格尔只能想到风暴来临之前的海面，海面被天边沉沉压着，风暴将临。
　　坐在上位的是那位以冷酷闻名的指挥官，因为有着墨蓝色的眼睛跟长发，私下会有人称呼他为蓝色的魔鬼，或者戏谑地称呼他为冰雪女王。
　　而现在，魔鬼正在暴怒当中，非常冷静的暴怒。
　　他靠在椅子扶手上，一只手撑着头，分明是懒散的坐姿，却硬生生坐出了帝王般的威严，那双墨蓝色的眼睛里暴风雪正在席卷一切，
　　室内鸦雀无声，视线的焦点都凝聚在上位的那个人身上，直到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诸位，这不是过家家。”
　　第二军校那边的代表显得有些尴尬，“我们也没办法……混乱区域那边，简直就是在向我们示威，而且那些家族的大人们都在向我们施压…”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向我汇报了，这样他们就只会向我施压了。”
　　顾景云冷笑一声，“可是你做了最愚蠢的决定。”代表举起双手，”饶了我吧，第二军校您也知道的……”首领是一个独裁者，不容许任何人发出异议，他们几乎独立于帝国。
　　“这样的决策就像是在胡闹，你们根本就没有走完所有的流程，也没有经过我的批准，就这样擅自开局。”
　　“简直愚蠢至极，不自量力。”
　　现在他们完全就是被动的，只能等着对方先出下一步棋。
　　还未等会议室里其他人有什么反应，第二军校手环智脑忽然自动打开了投影。【哈喽哈喽，可以听到吗？你们的网络防御最近倒是有点麻烦。】会议室内讨论声大了一瞬，而后又被顾景云的手势压了下来。他不耐烦地瞥了一眼众人，而后回答，“那还真是抱歉。”【没关系，我也不是来挑事的，就是来问一下。】希望投影出一只猫的样子，【要不要合作？】
　　“要求？”
　　【我们的要求高也不高，只不过是想你们改革一下制度。】“那得看你们想我们怎么改革了。”【对整个帝国来说应该是好的。】但是对某些人来说，触碰到他们的利益，大概无异于扒皮抽骨。
　　【我们这边可以协助你们研发解决S级精神暴动的东西，也可以帮助你们安抚即将面临暴动的S级，边境线上的压力我们也可以分担，前提是你们接受我们的要求，停止娱乐化任何人的死亡，并且按照帝国法律，将某些人革职。】
　　希望挥了挥爪子，莹蓝色的名单缓缓展开，【这是名单与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你们尽可以去调查。】
　　第二军校的首领赫然排在第一位。
　　第二军校的代表骇然，下意识脱口而出，“这绝不可能。”
　　希望瞥了他一眼，它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我们给出的条件可以保证都是真的，我们掌握了解决S级精神暴动的方法，给出这样的东西已经具备足够的诚意了。】
　　希望给出的条件显然足够诱人。
　　没人问它真假，最近两年混乱区域的状态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那片原本的混乱之地平静到让人惊诧，也有人推测他们找到了解决精神暴动的方法，连续派出许多人去查看，只是一直没能找到证据
　　希望意味深长道，【我们怀抱着善意而来，但也绝不畏惧应战。】而后投影便消失掉了。
　　第二军校的代表面色难看地将自己手上的智脑解下来，扔到了桌面上。顾景云率先起身，”换个地方开会吧。”他转身吩咐西格尔，“通知程教授来一趟，让他检查一下。”
　　对顾景云来说，希望的要求一点不过分，不如说正合他意。
　　但是太早了，他在内心叹息。
　　太早，也太激进了。
　　如果希望只同他交流，顾景云也能想到办法完成这个交易。
　　这个交易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背地里搞小动作，从内部开始一点点改革，将那些家族温水煮青蛙比起直接翻脸要好推进得多。
　　而对于现在的顾景云来说，他还没有在军部站稳脚跟，手中的筹码还不足以粗暴地掀翻赌局。
　　他仍旧受着各方牵制。
　　如果再过个两年，情况或许会好很多，但是现在，顾景云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语权还不够，尤其是在那些被触及到利益的家族面前。
　　以第二军校为代表的那些人态度很坚决，他们怎么可能会容忍有制度对自己不利？尤其是对方摆明了要直接把他们送到监狱里去。
　　”如果通过和平谈判无法得到我们想要的，那么我们就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得到它。”顾景云冷着脸问，”所以你们是想主动发起战争吗？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不义之战。
　　那人默了默，如此回道，“这只是必要时刻的必要手段。”
　　“我反对。”
　　顾景云盯着他的双眼，又重复了一遍，“我坚决反对。”
　　第二军校的代表此时也异常地强硬，“那么我们就只能投票表决了，这并非您的一人堂，指挥官投票这个方法对顾景云来说就是意味着失败，那些家族沆瀣一气，支持顾景云的才是少数派。顾景云如果想要事情往他想要的方向走，就必须在这里取得胜利。
　　”难道我们要摒弃帝国的荣光，去主动侵略一个我们曾经看不上的地方？为了抢夺一个可能新的技术？这太可笑了，而且会造成多少伤亡现在根本无法预估，我的军队不是用来这么给你们糟蹋的，这是战争，不是游戏，它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器，只是绞的不是你们的血肉！”
　　顾景云善战，却不好战，他清楚战争有多残酷。”难道我们的军人要为此而死吗？为了一个原本可以使用交易得到的东西？多可笑。”
　　“任由他们摆布我们的上层难道不更可笑吗？而且是他们先入侵我们的，前些天那些被虫子控制的人现在可仍旧躺在冷冻舱里，谁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中？谁知道他们不会用那些东西控制我们？我们如今只是自卫而已，这是防卫战争。”
　　“而且，您应该清楚，战争就是要有牺牲。”
　　“毕竟您才是指挥官，这场战争也必须将由您来主导，才能确保胜利。”
　　“很好。”顾景云强忍着怒气，冷冰冰道，“很好。”
　　第二军校的代表紧接着道，“现在联赛根本不重要了，投票过后应该立刻中断联赛，不然军校联赛之后，S级们的战力会有很大的损失，数量也是，在战争面前，我们要保持最大战力。”
　　希望对顾钰道，“我们要做好谈判失败的准备，如果他们不接受，就会立刻发起战争，抢占先机
　　“我已经让丹尼尔通知鸦青跟微蓝了。”
　　顾钰叹了一声，“战争啊……”
　　希望倒是很看得开，它野心勃勃，”早晚要有这么一战的，许多年前我就在准备了，他们迟早注意到这里，与其等待他们什么时候发起急袭，还不如我们抢占先机，获得主动权。”
　　”总不能一直畏畏缩缩，在这里当缩头老鼠吧，那样也太浪费那支不死军团了。”
　　顾钰纠正，“并不是不死。”
　　这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不死军团。


第131章 
　　混乱区域的外面是一片荒漠，漫天黄沙飞扬。
　　进了外围风沙才小一些。
　　利未安森摘下斗篷上的兜帽，拍打着身上的沙尘。
　　在紧随其后的是索加尔，他一把将身上的斗篷扯下来，声音粗砺嘶哑，“就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会有上层那些人说的什么，平息精神暴动的东西？”
　　诺兰瞥了一眼他脖颈上的宝石水色，提醒道，“你最好还是注意一些。”
　　“又没什么关系。”索加尔挑衅地回望过去，“他们要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他们分了几个小队分头潜入，收集消息，每个小队里的人员分配没什么规律，唯一的相同点是队伍里面都分配了几个濒临精神暴动的S级，这一队里则是索加尔跟阿斯莫德，以及利未安森。
　　上层透露的潜在含义不言而喻。尽量让他们在混乱区域精神暴动，反正又不是帝国的地盘，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
　　阿斯莫德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把手搭在索加尔肩上，“说起来，还得感谢他们记得废物利用了，我可不愿意死在实验室里，战场上空气也好一些。”
　　利未安森冷笑一声，他转过头看阿斯莫德，浅金色的发跳跃着，被直射的阳光洒了一层碎钻，“你本来就不会死在实验室，如果联赛没有中断，你只会死在我手里。”
　　阿斯莫德转头跟诺兰道，“家里孩子叛逆期，辛苦你了。”
　　然后就见利未安森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
　　阿斯莫德打嘴仗赢了，就很得意，冲着身后的人炫耀。
　　没办法，辈分大，哪怕只是哥哥也能压制住。
　　乌鸠见不得他这么得瑟，经过时停了一下，“老东西，别在这里孔雀开屏了，你又不是鸟类，走吧。”
　　阿斯莫德耸耸肩，“好无情。”
　　吴九辨拍拍手，“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继续走吧”
　　他跟上前进的队伍，上面要他们随机应变，但是这次潜入也未免过于轻松，一行人都更加警惕。外围与内城之间也是一层厚厚的黄沙，其中根本没有人居住。
　　在进入内城之前，利未安森给其他三个队伍发了条消息通知，根据已知的情报，混乱区域的研究所水平甚至与帝国相比也不逞多让，为了防止信号被拦截，在进入之后他们就不会再通过网络联系了
　　上一批进去打探的情报人员被拦截了下来，已经待在里面三四个月了，出不来，也传递不出消息
　　利未安森一行人在里面只能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如果能够避免大范围的战争，直接将对方的首领击退是最好的，但大家其实心知肚明，混乱区域并不是块好哨的骨头。
　　最坏的结果就是用血肉推平，踩着白骨铺成的道路过去。
　　几个人翻越高墙，利未安森落地时发现脚边一棵不知名的植物在黄沙与泥土交界处探出了头，一点绿意很是显眼，其中嫩黄色的小花颤颤巍巍的绽开了花瓣，精致又脆弱的模样。
　　利未安森后知后觉地想到，原来现在是春天啊。
　　越往前走，春天的感觉就越强烈。
　　混乱区域并没有像利未安森想象中的那样鱼龙混乱，正相反，他们一路走来，一切都是宁静平和的。
　　有些建筑不是很新，但是极具生活气息，几人走到一条巷子之间，不知名的藤蔓攀爬过木墙，垂落到他们肩上。
　　亭亭绿意，勃勃生机。
　　偶尔一只鸟落到上面，叽叽啾啾的叫。
　　“地图出错了吗？”
　　阿斯莫德有些摸不着头脑，“上面不是说这是很出名的三不管地带吗？”
　　赌场红灯区，总之什么都有，是混进去探听消息的好地方。可现在，这些红色屋顶的，有着漂亮庭院的房子，显然并不符合他对那些地方的初始印象。
　　“或者是风格不同？可能有些人就是喜欢清新一点的赌场。”
　　话音刚落，旁边镂空雕花的铁门便被打开了，一个温和的中年女子后边跟着几个走路还歪歪扭扭的小崽子，后面一个抓着前面一个的书包，排成一行，就像是一群小鸭子跟着鸭妈妈出去。
　　走在队伍旁边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大狗，它走在一边，背上也背着一只书包，神气活现的模样。
　　跟在最后边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仔细地看着这些孩子，确保他们一个都不掉队，也不摔倒
　　巷子有些窄，利未安森他们自觉地站在一边，贴成一排，给这一行小孩子让出道路。
　　在经过利未安森几个人时，最后面的那个少年格外警惕地一直盯着他们。
　　那些视线让利未安森有些不自在，显然他们这一行人目标过于明显了，他很快就做出决定，“总之，我们先分头行动。”
　　“两天之后汇合，至于汇合的地点，还是离居民区远一些吧。”
　　他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地方，”就在这个酒馆吧，如果那里还是个酒馆的话。”
　　利未安森瞥过几个人，“装备包里应该有快速起效的药剂，必要时候请自己注射，就算上面要我们在混乱区域内制造混乱，也不要在这种地方，这是底线，别让自己的死过于卑劣。”
　　他说的有些隐晦，另外几个人却都心领神会。
　　索加尔用那双红瞳瞥他一眼，“别说这些废话。”而后补了一句，“我到时候可能不会来汇合。他打算正面进攻混乱区域的军队。
　　“跟他们打会打的痛快一点，”
　　利未安森眨了眨眼，没有回应，只是接着道，“诺兰还有乌鸠跟着吴九辨一起行动吧，你们的情况要好一些。”
　　研究所里年纪小的崽子目前其实并不多，在顾钰考虑到他们在研究所生活过于枯燥，很早就将他们挪到了新区。
　　也就是将红灯区推平以后的区域，那里最近正在开展绿化活动，是混乱区域空气最好的地方。
　　而顾钰现在正在倾听来自今天负责护卫的S级的吐槽，【他们好明目张胆啊，在育幼区几个人穿着一身黑斗篷，太扎眼了。最近天气热了起来，这里又没有风沙要挡，谁穿那种东西啊。】
　　顾钰抱着一纸袋的橘子走在路上，”没事，我待会儿过去看看，其他地方有什么消息吗？”他低下头，问身边的机械猫，“希望检测到什么了吗？”
　　通讯那边的声音有些模糊，【希望应该追踪不到的吧，我让微蓝的虫群去跟踪他们了，待会儿应该就会传消息过去了。】
　　走在顾钰脚边的希望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哼了一声，”这个S级真没礼貌。”
　　【希望大人对不起】那边的少年S级道歉道的很快速，【可是确实很少追踪到啊，帝国那边的屏蔽仪器搞得还挺好的。】
　　希望跳上顾钰的肩，不满道，”所以说为什么你觉得这次就追踪不到呢？我还没有开始彻底认真搜查而已，你以后的游戏不要想着找我给你在后台修改数据了。”
　　少年叹了口气，【好小气。】于是那边此起彼伏的童声也跟着重复，【好小气，小气鬼。】
　　希望怒气冲冲地凑过去，“好讨厌！没良心的没良心鬼！”
　　顾钰因着它这忽然的动作不得不伸手维持机械猫的平衡，好让它不掉下去，但是顾得了一头顾不了另外一头，纸袋里的橘子太满，有一只咕噜噜滚落了下去。
　　昨夜刚下过雨，路面干净如洗，因着还未干透，颜色略深。这条路恰好是个有点斜度的，橘子畅通无阻地一路滚下去，而后被一只手截停。
　　手的主人将橘子捡起来，站在下坡望过来。
　　道路旁边就是一行木栅栏，里面不知名的粉色花开的热闹，挨挨挤挤的，沿着开了一路，花枝繁茂，探出头将来人的身影遮挡了一半。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斗篷，戴着兜帽，只是几缕浅金色的发落在胸前，扎眼得很。顾钰认出了对方，但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来人慢慢走上来，将橘子放回到他怀里。希望已经掐断了通讯，它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顾钰道了声谢，对方一言不发，只是不自然地拉了拉兜帽。就在要离开的时候，顾钰忽然开口，”作为感谢，要不要来我这边坐坐？”利未安森回过头，撞进一双温暖的，琥珀色的眼睛里。
　　“我觉得你好像有点累。”他温和道，“我这里有橘子，还有柔软的床，你可以舒服地睡一觉。


第132章 
　　利未安森的听力很好，他很远就听到了这个青年说的话，于是也明了他的身份。
　　他确信对方对自己也有所了解，双方都心知肚明，既然谁都没有发起进攻，就如蜻蜓点水般相交而过就是最好的结果。
　　利末安森从未设想过这样的情况——敌对方向自己发起了邀请——而且并非战斗邀请。
　　他站在原地半晌，嘶哑出声，“你应该清楚我是谁。”
　　“嗯，敌方，但是现在并不是在战场，我们也还没开战，不是吗？”顾钰侧头看向他，“你们也没在这里做什么坏事，不是么？”
　　不然的话，就在刚才他完全可以发起进攻。
　　于是，就这样了。
　　利未安森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这是一座布置很温馨的房子，花园打理得很精致，外面是一墙的铁线莲，利未安森的背后就是一扇落地窗，一眼望去，满是翠绿。
　　桌子上是房子的主人给他端来的一杯牛奶，温热，加了糖。
　　全然不似情报里讲的那样，情报里讲混乱区域的主人很冷酷，是一座机械之城，厌恶生命，不容许自己的领地里出现任何自然的东西。
　　希望跳上桌子，瞥了利未安森一眼，回头冲着顾钰道，“我觉得他肯定没在想什么好事。”
　　“对客人礼貌些。”
　　顾钰将一盘橘子放下，在利未安森对面坐下，问，“要尝尝吗？这是今天刚刚从农业基地里摘的”
　　他补充道，“新品种，很甜的。”
　　“我确实心怀恶意而来。”利未安森冷冷道，”那只猫说的没错。”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青年对他越温柔，利未安森就越发感到莫名的烦躁。“你太没戒心了。
　　他没摘下兜帽，只是这样看着顾钰，”这样会被人吞的连骨头都不剩。”
　　“我只是有信心不会死在你手下。”顾钰抬手将发丝挽到耳后，轻描淡写道，”你伤不了我。”
　　利未安森的视线被这动作牵引过去一瞬，他的视力很好，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青年脖颈上的一道红痕，白腻的皮肤映衬得这道格外惊心动魄，别有风情。
　　他就像是被烫了一下，立刻移开了视线，可刚刚那道红痕却仍旧在脑海久久停留。
　　”所以，你接到的任务是打探，破坏，而不是谈判求和是么？”
　　利未安森不作声。
　　但顾钰从他的沉默里已经知晓了答案。
　　“让我想想。”顾钰起身，将利未安森的兜帽拉下来，解开他系好的斗篷，半强迫似地让他抬起头来，露出脖颈处拘束器上的红色宝石。
　　上面的水色已然到了一个危险的位置。
　　“你们接到的命令就是自杀式袭击吗？在这里直接精神暴动。”利未安森有些发怔。他没想到顾钰会这样…这样肆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片刻后才清醒过来
　　他猛然起身往后退，顾钰也由着他，松开了手。
　　顾钰轻松地笑着，”别紧张，如果冒犯到你了，我道歉。”说是这么说，可他在松手之前，却用指尖摩挲了一下那块儿宝石。
　　“你……”利未安森想十分硬气地说确实冒犯到自己了，可悲哀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接触。
　　刚刚那个人捏着他下巴的触感还停留在脑海，利未安森耳尖有些发红，他慌慌张张地重新披上斗篷，警惕地站在椅子后面看着顾钰。
　　就像一只猫一样。
　　顾钰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不起。”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是无害的，重新坐回去，“我不会再碰你了。”
　　”所以你们进来的几个人都是濒临精神暴动的S级吗？”利未安森闻言更加警惕，“我不会给你想要的消息的。”顾钰懒散地笑，“我只是随便问问。万一你们在居民区造成伤亡会很麻烦的。”
　　“我们不会在居民区……”利未安森停了停，发现确实是他们这一方理亏，”不会在居民区发起攻击。”
　　即使上层在下发任务的时候暗示他们可以使用任何手段，但利未安森他们仍旧默契地决定不将普通居民牵扯进来。
　　不然他们也不会将落脚点选在鱼龙混杂的黑市了，除了考虑到好隐藏之外，也考虑到在那里的通常都不会是什么好人。
　　唯一没想到的是，情报部门给出的地图上出了差错，原本是黑市赌场的地方已经成为了居民区。“嗯，我觉得你们也不会。””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不累吗？”
　　利未安森有些不太能适应这跳跃的话题，“嗯？”
　　顾钰解释道，”在比赛中止之后没有休息就立刻过来了吧？不累吗？要在这里睡一会儿吗？。”
　　希望忽然叫了顾钰一声，给他看自己刚刚接收到的影像，“研究所那边检测到了外部攻击。”
　　顾钰看向利未安森，“看来你的同伴很活泼，我可能得过去安抚一下。”
　　他弯了弯眉眼，凑过去，指尖拂过利未安森脖颈上的红色宝石，“你可能得在这里睡一会，我的床很柔软，会很合你心意的。”
　　利未安森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晚了，他昏昏沉沉地往前倒去，除了惊诧之外，最后一个想法竟然是还挺舒服的。
　　紧绷的精神力海被抚平，就像是有人在轻声哼唱着歌谣，让人无比安心。
　　如果这就是死亡的话，利未安森想，那也未免过于温柔。
　　利未安森的体格摆在这里，虽然看着瘦，但肌肉沉，顾钰扶住他的时候被往下压了一压，险些被带了下去。
　　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带到卧室。
　　希望跟着过去，一副不满的样子，”那个S级还在研究所搞破坏，里面的机器人可是很贵的。”
　　它的尾巴在地板上敲的啪啪响，“得快点把他解决掉，你想要活的吗？如果要活的，我们的损失会小一点。”
　　“尽量避免伤亡吧。”顾钰道，“让他释放一下精力也不错，反正你的那些机器人也快要更新换代了。”
　　希望跳上顾钰的肩，“那你可能得快一点，他快进入暴动的最后阶段了。”
　　它将资料调出来，“是这个叫索加尔的S级，兽形是狼，破坏力也是S级的，啧，帝国那些人真会往这里丢一些麻烦过来。”
　　顾钰拉上窗帘，走出房间，“看来这一战是无法避免了。”
　　希望舔舔爪子，“与其放任帝国那边过来打探骚扰，不如痛痛快快分个胜负比较好，他们太傲慢了，只有让他们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他们才能意识到我们并不是可以轻易战胜的，才会老老实实地坐下来跟我们谈判。”
　　“嗯。”顾钰道，”你说的对，但是得先解决潜入进来的这一队人，而且我们得想办法让战场在远离居民区的外围进行。”


第133章 
　　顾钰到达的时候，索加尔已经进入了完全的兽化状态，研究所的防卫机器人被他毁坏了大半。
　　巨大的、毛发漂亮的黑狼听到动静，停下动作，回过头，恰好与站在天台上往下看的顾钰对上视线
　　猩红的竖瞳缩成一条线，露出的犬齿尖利森然。
　　视线锁定顾钰后，便松开了口中叼着的机械残骸，随即朝着顾钰的方向狼奔而去。在楼层之间的墙壁上借力，轻松地攀登上高处，而后便是丝毫不停歇地继续在高楼之间跳跃。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急剧缩短。
　　而顾钰却丝毫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希望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尾巴，兴趣缺缺的，“完全沦为被欲望支配的野兽了，我觉得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咬断你的喉咙。”
　　”真遗憾。”
　　说话间，巨大的黑狼已经攀上了天台的边缘作势扑向顾钰，他伸出指尖，轻轻点在狼首之上，分明只是轻轻的一点，原本满身戾气的黑狼却忽然安静下来，轻轻喷洒着鼻息。
　　它绕着顾钰转圈，低下头，蹭着顾钰。
　　而这时，他才慢悠悠地补上最后一句，“我最擅长的就是驯服野兽。”“这个S级大概还需要几个小时来找回理智。”
　　希望则是从顾钰肩上跳了下去，在天台边缘探头看向下面被破坏的大半区域呲了吡牙，“我真希望潜入进来的其他S级别这么莽莽撞撞的，真会给人找麻烦。”
　　它回过头，正好看见顾钰正在抚摸黑狼，而黑狼显然很喜欢这样，甚至舒服到躺在了地上，坦然地露出肚皮给他摸。
　　”如果你喜欢这个S级的话，就让人他关押到禁闭室去吧。”希望嘀咕道，”等他清醒过来，可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帝国那边的S级都顽固得很，根本策反不了，要是你实在喜欢，可以在胜利之后提出条件，把这个S级要过来。”
　　顾钰：“现在说这些未免也太早了。”
　　“话说回来明明我们这边也有兽形是狼的兽人，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喜欢。”希望狐疑地看向顾钰，“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顾钰非常坦然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绒毛，“毕竟很少碰到这种机会。”如果直接向身边的人提出这种要求会显得他有点像是变态。
　　希望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想摸哪个摸哪个，又不是变不回来。”顾钰弯腰抱起希望，将它安置在自己肩上，笑着道，“尊重是很重要的。”
　　黑狼也跟着一翻身站起来，用头蹭着顾钰的肩撒娇，它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体型有多么巨大，险些将顾钰蹭倒。
　　希望也差点被挤到地上，它不满地哈气几声，“快点把他关起来吧，我真受不了。”顾钰抚摸着黑狼的脖子安抚，“嗯嗯，听话点。”
　　希望阴恻恻道，”我会在他恢复理智的时候在禁闭室里把这段视频反复循环播放的。”将黑狼关到禁闭室之后，希望忽然顿了顿，然后道，”利未安森醒了。”这么快吗？”“毕竟是历史上屈指可数的一位超S级的首领，多少总有点本事的。”
　　希望显然不大关心这个话题，它现在更加紧张那栋房子会不会被破坏，那栋房子是顾钰住的最久的一栋了，布置了很久，可不能毁在利未安森手中。
　　“我现在联通通话，你试着安抚一下他。”
　　于是在利未安森醒来之后，还未来得及生气，屋内就响起了顾钰的声音，【我待会儿就回去，先听话一点，不要拆家，在房间乖乖等着。】
　　还没等他回复，通话就被对面切断了。希望很是怀疑，“这样有用？””应该有用。”顾钰道，”先买个菜再回去吧，我今天晚上有点想吃辣的，还想吃菠萝排骨。”
　　利未安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真的就听那人的话在房间内等待。
　　明明对方疑点重重，甚至还让他睡了过去，甚至在他睡过去之前还接到了关于他同伴的消息。虽然利未安森并未从那人的话里嗅到血腥气，但这也意味着他在对方面前失去了警惕心。
　　尽管这栋屋子给他的感觉很温馨，那个房间的床也如同那人所说的，非常柔软，能让人放松地睡一觉；尽管那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但再怎么样也无法改变对方是敌人的事实。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利未安森有些恼羞成怒，这股情绪驱使着他有了立刻离开这栋屋子的冲动。
　　他绝不能这么任人摆布，利末安森想着，推开了门，然后看到了站在门前的青年。对方抱着一堆蔬菜，黑色的发丝稍稍有些凌乱，琥珀色的眼睛仿佛上弦月，“等很久了吗？”顾钰自然地将怀里的东西递给利末安森，脱下大衣，“为什么不开灯？”
　　希望则是将口中叼着的袋子放到地上，挑剔道，“你不能自己可以夜视就忽略其他人的需求，这可是很不体贴的，先生。”说着话，屋内的灯次第亮起。
　　学学它，多有眼色，不仅及时开灯，还会帮顾钰拿菜。
　　利未安森颇为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他抱着那些蔬菜跟肉类，讷讷道，“我不知道怎么开灯。”
　　他没住过类似的屋子，军校宿舍的灯都是统一开关的，出任务的时候也没留意过民居的灯该如何开。
　　顾钰则是带着他进屋，给利未安森演示了一遍如何开关，”其实你在屋子里直接叫希望开关也可以的。”
　　人工智能无处不在。
　　希望跳上沙发，哼了一声。
　　顾钰问，“晚上想吃什么？”
　　利未安森这时才回过神来，他决心不能让对话被对方带着走，所以语气也冷肃，“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白天那样对我，而且你提到的在研究所……”
　　”因为解释起来会很麻烦，而且我们毕竟也是敌人，不是吗？”
　　顾钰笑眯眯地打断他，“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同伴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而且是你们先发起攻击的，我们只是自卫而已。”
　　利未安森发现自己无从反驳，他抿了抿唇，神情也有些不大自然。
　　他并不害怕敌人手段粗暴，性格嗜血，毕竟无论再怎么凶残的敌人最终也会死在他手下，但偏偏利未安森对这种人跟质问无从抵抗。
　　他没法伤害这么一个…这么一个温柔的人。
　　尤其在双方都心知肚明，哪一方不义的情况下。
　　理亏的是帝国，这一场不义之战是由他们挑起的。
　　利未安森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
　　但这就是他的任务，他不会也不能背叛帝国。
　　即使这是一个错误的任务，身为S级，他们也只能执行。
　　他们站在对立面。
　　顾钰则是眨眨眼，“如果你对晚饭没有意见的话，晚上的菜单就由我来决定。”
　　“其他话题，我们吃饭的时候再谈，至于现在，你可以来厨房帮我一下吗？洗洗蔬菜，切切肉之类的。”
　　……
　　于是，又变成这样了。
　　利末安森盯着手里的土豆，扭头看向围着围裙正在煎鸡翅的青年，觉得这个叫顾钰的人真的很奇怪。


第134章 
　　甚至于饭菜上桌的时候，利未安森还是觉得很奇怪。
　　但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这样的奇怪很好。即使是在模糊不清的童年记忆之中，他也未曾觉得这样好过。
　　顾钰用一把勺子轻轻敲了敲碗边缘，唤回对面正在出神的人，问道，“不吃吗？”
　　利未安森回过神，尝了一口罗宋汤，而后睁大了眼，慢吞吞道，“这个味道，我没有尝过。””还合口味吗？”
　　利未安森点点头，又喝了一口，“我很喜欢。”其实餐桌上的所有菜式都是他没有尝过的，而且没有讨厌的味道。
　　顾钰先吃完的，在他吃完之后，原本用餐速度还跟他一样的利未安森就加快了速度，一直将所有菜都清完。
　　家务机器人已经在旁边等了好久，在利未安森将最后一口汤喝完之后，立刻开始收拾餐桌跟碗筷
　　利未安森红了脸，后知后觉意识到顾钰跟机器人都在等他吃完。
　　他低了低头，“对不起。”
　　这并不符合礼仪。
　　“为什么道歉呢？我很高兴你这么喜欢这顿晚餐。”对于下厨的人来说，这样的客人再好不过了。“而且我难得做一次饭，也不希望你吃的不高兴。”顾钰道，“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谈一下关于这场战争的问题了。”
　　“说实话，我并不想挑起战争，而且帝国想要的东西我也清楚，无非就是消除精神力暴动的方法，但这个你们是偷不到的。”
　　顾钰将一个杯子放在利未安森面前，在里面倒上桃子果汁，“希望查到你喜欢桃子口味。”
　　“那些都是他们乱写的。”利未安森道，“你知道的，为了更加贴近粉丝，他们写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问过我。”
　　他最常接触到的其实是桃子味道的营养液，对于口腹之欲这方面，军校管理很严格。
　　利未安森喝了一口，酒红色的眼睛微微发亮，“不过我觉得我现在开始喜欢了。”
　　他接上顾钰之前的话题，“但是那些上层不愿意低头，他们不接受混乱区域的条件，更重要的是，无论是什么方法，他们都有自信能拿到手，偷不到就抢，总有办法能搞到手的。”
　　利未安森作为首领，加上出身特殊的原因，知道的稍微多一些，也知道上层之间分为好几个派系，不过目前，“主战派是大多数，他们的权力显然更大。”
　　他捧着那杯桃子汁，微微出神。
　　两人分明是在讨论着非常严肃的问题，在这之中却又掺杂着一些日常的对话，难免产生些微割裂感。
　　让利未安森觉得自己对面这个人很近又很远。
　　顾钰不怕利未安森，也不盲目崇拜利未安森，对待利未安森，完全就是对待普通朋友的态度。这让利未安森也感到新奇。
　　利未安森曾经听过一句话，有些人看似活了很久，但是他们实际上只活了那么一天。以前他不理解，可现在他却似乎有些懂了。
　　对利未安森来说，今天或许就是那一天，如果拿今天作为对比，那么其他的日子都会黯淡无光。“你觉得和平解决这件事情的概率有多大？”
　　面对着这个问题，利未安森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些上层傲慢又高高在上。
　　请求谈判在他们看来，只会是示弱的姿态，尤其帝国又是著名的好战，以武力闻名在星海之间。他们就是通过各种战争存活下来的，第一时间的反应只会是对手的弱势。“或许顾景云有不一样的意见，只是他目前掌握的权柄还不足以支撑他的强势。”利未安森看得清楚，“我们之间终有一战。”
　　“如果你想要取得胜利，只有一个方式，那就是…”利未安森顿了顿，声音轻，却无比坚定，”杀死我，打败我。”
　　利未安森是S级的引领者，也意味着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帝国的底牌。“我是他们所持有的最大战力，也是带领这支队伍的王。”
　　杀死利未安森，才彻底代表着将帝国最强大的，最引以为傲的S级队伍击溃。
　　希望用古板的机械音“哇哦”了一声，转过头对顾钰道，“早知道之前就应该趁机杀死他的。”
　　只是，利未安森又道，“我或许会死，但我绝不会输。”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精神暴动，可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无非是两败俱伤而已。
　　很少有人知道，帝国给予他的枷锁其实是最重的。
　　虽然在星网之上，很多人都在讨论他会不会精神暴动，但利未安森清楚，不会的，帝国会在他精神暴动之前将他处决。
　　谁敢让暴怒的神灵降世呢？没人敢预估这个后果。
　　但是放在战争之中，这暴动就不再是缺点，而是成了一种战术，一种可以利用的武器。
　　原本还在脸红的S级说这话时，那双梅红色的、醉人的眼眸变成了竖瞳，揭露出温顺伪装下的冰冷残酷，仿佛一把出鞘的剑，呈现出无比锋利的姿态。
　　美艳之下是冰冷的，磅礴的战意。
　　倒是不负杀戮机器的称呼。
　　顾钰有些出神地想。
　　如此骇人，却又如此美丽。
　　谈判破裂。
　　希望道，“听起来我们似乎只能战场上见了。”
　　气氛有些凝结。
　　半晌后顾钰出声打破，“可现在又不是战场，至少现在，我们并非敌人。”希望接上话，“是啊，帝国没按照流程宣战，现在并不是战时，他们只是被主人家发现的小偷。
　　利未安森无言以对，就算这是双方都心照不宣的手段，可唯独这个无法反驳，于是他红着脸，低下头，讷讷道，“对不起。”
　　于是一下子，他立刻从一个杀伐果决的军人，变成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了。顾钰看向利未安森，眼中笑意浅浅，”不过没关系。”
　　利未安森听着有着琥珀色眼睛的青年温和道，“我本来也想偷走你的心来着。”“这我们也算扯平了，你们没偷到混乱区域如何解决精神暴动的方法，我也没偷到你的心。”“我们都是手段拙劣的小偷。”字字句句都像是敲打在他的心上，利未安森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没发出声音。
　　喉咙肌肉太紧张，造成了失声。
　　他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感受，更不知该作何反应，大脑因此有些许空白，半晌才艰涩开口，”你不是。”
　　你不是小偷。
　　没必要为了维护他这种人的自尊心，将自己拉低到这种程度。
　　“至于你之前提出的，避开居民区作战的要求，也是我们这边想要的，不是左右战局的因素上层一向很宽容。”就算上层不同意，顾景云也会强制执行这个命令的。
　　“既然你们已经发现，那么潜入也没必要继续了，可以撤下屏蔽，让我通知一下其他队伍。”顾钰默然片刻，轻轻道，“那就……战场上见。”
　　“嗯，再见。”
　　利未安森道，说完，他起身离开。
　　”使用通讯工具就意味着会被我定位到，他们得到通知之后应该就会退到外层区域了。”
　　希望道，“我已经通知丹尼尔了，他会将居民集中到中心区域，以免被不小心波及到。”
　　“微蓝跟鸦青明天早上才会到达，他们会从外层击破，不过微蓝把虫群的大部分都留在了这里，他在不在都一样。”
　　顾钰链接上了混乱区域的所有S级，使用精神力查看每个人的状态。
　　希望的算力辅助他快速地整理地图跟信息。
　　“格雅已经在中军就位。”
　　“赫墨尔斯正在带领队伍前往左翼就位。”
　　“蜥蜴在右翼。”
　　希望跳上顾钰的肩膀，“这可是场硬仗，不过我们会赢的。”这是它推演了无数次的结论。
　　随即，希望第一次通过正规的途径进入帝国那边的通讯，然而留下的信息却无比嚣张。
　　“开战了，各位。”随消息过去的，还有按照国际法则留下的一封文件，里面写着因何开战，以及是否为正义战争。
　　混乱区域的S级战力并不如帝国，除了帝国那边有利未安森之外，还因为他们基本都是独行侠，很少进行合作，即使合作，他们也不会对队友交付全部的信任。
　　而且混乱区域那边的训练手段、武器也不如帝国，帝国毕竟是依靠战争支撑到现在的，早已经建立起来了完善的系统。
　　帝国的军人并不惧怕死亡，他们悍然无畏。
　　这本是一场帝国占据优势的战役。
　　原本是这样的。
　　顾景云几乎是以一种森然的情绪召开这次会议的。
　　他播放了一段前线的录像。
　　那是一个S级胸前佩戴的作战摄像头拍摄的，作战场地在混乱区域的外层，一大片废弃建筑之中，画面随着主人在高楼之间的快速移动而转换得很快。
　　直到他发现了对面的一个落单的S级，随即发起攻击，两人同时半兽化，对方的兽形只是一只娇小的狐狸，在力量上不敌，他撕扯开了对手的喉咙。
　　可这场进攻并未结束在这里。
　　躺在地上的兽人眼睛只涣散了一下，而后伤口慢慢愈合，再次复活的兽人甚至更加狂暴，不知死活一般持续攻击着敌人。
　　甚至越过了界限，仿佛根本不惧怕精神暴动一样，直接从半兽化进入了完全兽化。
　　这场厮杀持续了不久，而后画面里大半被沾染上了血液，随即静止，最后一个画面是对面的兽人从完全兽化蜕变回人类的景象。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会议室里很久都没人开口，直到顾景云打破寂静。
　　“我们的军人在进行无谓的牺牲。”
　　坐在首座的顾景云声音前所未有的阴沉，“很显然，对面是一支不死军团。”
　　“他们不仅不会精神暴动，也不会死亡。”
　　”前线的S级传回来消息，这一切似乎并非是什么科技，而是他们那位指挥官的能力，那里并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有人插话，“那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并不在乎造成这一切的是机器还是人。”顾景云瞥他一眼，”必须马上停战，这是一场必败的战役……”“可是……”有人打断他的话，“这样一来，这场战役的胜负更加重要了不是吗？”
　　说话的那人眼神混浊，且狂热，“我们更加需要这场胜利了，不是吗？”尤其是在看到这支不死军团之后。
　　就像是赞同一般，随即有个人接着道，“利未安森，他还在，不是吗？”顾景云被这三个“不是吗”气到冷笑。
　　”首先，我们得赢。”
　　“但是利未安森不会输。”
　　说话的那人耸了耸肩，“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精神暴动而已，总指挥官，你不会忘记一件事情吧？”
　　“羽蛇神也是不死的。”
　　”这场战役，我们仍旧占有优势。”
　　谁人能比肩神明？
　　”战争已经开始了，现在求和，就是在向对手示弱，这样会让那些已经牺牲的S级成为一个笑话，只有让对方也感受到疼痛才行。”
　　”所以，我投继续战争一票。”
　　“附议。”
　　“附议。”
　　顾景云刻薄道，”这简直就是最蠢的决策。”
　　“这场战役还是得由您来指挥，毕竟您可是帝国最优秀的指挥官，即使出身差了那么一点。”
　　顾景云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起身出门，“毕竟我并不像你这么废物，废物到只能把出身这种最不值得提起的东西时时挂在嘴边。”
　　只留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身后。
　　顾钰站在最高处，看着这一切，风将他的发丝吹得有些乱，他也懒怠去管，“永无止境的死亡，永无止境的新生。”
　　“你又说一些像是诗句一样的话了。”希望蜷缩在他风衣里面，闻言从顾钰胸前探出头来，“你在难过吗？”
　　“我也不知道。”
　　“战争总是要有牺牲的。”希望想安慰人的时候总是会讲这句干巴巴的话，它觉得这是一句很没用的话，但总是忍不住跟顾钰讲。
　　“嗯，我知道的，不用担心我。”顾钰伸手揉了揉希望的头。”对面似乎不打算停下，一直在进攻。消息已经透露给他们了吗？”希望：“已经散播出去了，只是他们似乎并没有放弃，只是将目标换成了你。”“怎么说，也算是意料之中吧。”
　　顾钰将视线落到人群之中的浅金发色的S级身上，“毕竟他们的希望还没有熄灭。”希望也跟着看过去，”你喜欢利未安森吗？”
　　”或许有一点。”
　　顾钰想了想，“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他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啊，这样。”希望又开始干巴巴安慰了，“他也不一定会死，说不定帝国在意识到伤亡太惨重之后会主动停下。”
　　“无论如何，胜利会属于我们。”
　　顾钰想，即使那是血淋淋的胜利。


第135章 
　　这是一场完全的，S级对S级的战役，不同于新闻上的噱头，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之战。联赛的残酷与之完全无法比较，如果这些场景能够转播的话，并不会挑起看客的兴奋情绪。只会给面临它的人以恐惧——这是实实在在的战争。
　　“阵线完全没法往前推进。”
　　阿斯莫德停下来，轻喘着，向辅助指挥官报告，”对面根本是支不死军团。”
　　他身上的作战服已经浸满了鲜血，“队伍里的伤亡太严重了，只有利未安森那边在继续往前。”
　　“这场战役继续下去根本没有意义，我们完全就是绞肉机器里的肉，只是等待着被搅碎。”他们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每次任务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这样没有意义的死亡，实在是让人疲倦。
　　“申请停战。”
　　辅助指挥官在很久之后才回复，“上面的回应是驳回。”
　　这是第一次。
　　随即，各个队伍都陆陆续续提出停战的请求。
　　回应全部是驳回。
　　”继续。”
　　“继续。”
　　”继续。”
　　不仅是停战申请被驳回，就连队伍里的成员受伤，也不许回头，不许回到后方阵地。命令始终未曾改变，一直是那冰冷的两个字。
　　直到利未安森在通讯之内出声，”撤退。”
　　辅助指挥官：”可是……”
　　利未安森垂下眼帘，无视了指挥官的话，再次重复，”所有人立刻撤退。”
　　”但是上面的命令是……”“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其他人撤退。”
　　辅助指挥官静默半晌，大概是去询问上层了，片刻后他回复道，”可以。”而后，所有S级通过精神力频道听到他们的王如此道，【全员撤退，将战场交给我。】
　　混乱区域的S级在发现帝国军队开始陆陆续续撤退之后，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听从顾钰的命令任他们离开。
　　而这一点让帝国那边更加忌惮。
　　战后方的会议室内惊讶的是，“他们仍旧留有理智！”没有被杀戮的欲望裹挟，在战斗之中仍旧能够保持理智与克制。与往常的，如同常识一样的，S级极易失控这一标签完全不同。”接下来，会是场持久战。”
　　顾钰看着下面的场景，轻轻叹了口气，他按着耳边的通讯器，“拖到将利未安森精神暴动就可以了，诸位，可千万不要崩溃啊。”
　　生与死之间的禁忌，并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不死军团并非真正的不死，肉体上的伤痛被治愈，并不代表着精神上，灵魂上没有伤口。顾钰清楚，这些看不见的伤口也正在流着血，但是他并不清楚该如何来治愈。
　　或许爱可以，他想，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多的爱。
　　“没事的，没事的，不要担心。”希望安慰道，它其实并不知道顾钰因何而情绪低落，但是它知道顾钰内心并不想制造出这么一支不死军团。
　　希望记得顾钰说过，”人不能当作工具来使用。”
　　于是，它保证道，“在这一场战役胜利之后，我们可以逐渐取消掉这支军团。”但是如果输掉的话，帝国或许会制造出更多的不死的怪物。这一点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会赢的。”顾钰道。
　　如果说利未安森的力量是狮子的等级，那么其他S级或许是狼，狐狸，兔子之类的。但是群狼未必就拖不死孤狮，更何况，这只狼群的后盾是顾钰。
　　在真正的开战之前，顾钰通过精神力与利未安森对话，【或许你可以到我这边来。】利末安森：【抱歉。】
　　【你们不会赢的，你的底牌是完全兽化为羽蛇神是吗？但这种失去理智的状态只会被我更加容易地驯服，甚至会听从我的命令回击帝国那边，还记得索加尔吗？他就是这样被我驯服的，如果我们双方都希望伤亡能减少一些，就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就是问题所在。】
　　顾钰听到利未安森那边道，【并不是双方都在乎伤亡的，帝国的上层只在乎是否胜利，另外，谢谢你的提醒，我不会完全兽化的。】
　　而后，丹尼尔跟顾钰汇报了帝国那边的交涉结果，【如果是顾景云的话，他态度还是很好的，他是反战派的领头人，但是现在帝国上层只有小部分上层支持他，其余大部分都觉得帝国会赢，尤其是我们率先发起和谈，更让他们觉得我们是在示弱，而且……】
　　而且只要利未安森还活着，帝国那边就会认定还有胜利的希望。【唯一的方法就只有杀死他，击碎这个虚幻的希望。】顾钰沉默半晌，“嗯。”
　　接下来的战斗堪称悲壮。
　　混乱区域这边的S级不断发起进攻，被击退，而后再进攻，分为三个小队，交替进行。
　　仿佛无休无止一般。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清晨。
　　利未安森已然兽化了大半，金色的鳞片自被发丝遮掩的脖颈下蔓延至侧脸，梅红色的竖瞳缩成一条线，背后的羽翼展开，下半身则完全是羽蛇的模样了，鳞片之上覆盖着被鲜血染红的绒羽。
　　他忽然停住了动作，梅红色的眼睛被染上了暗金色。
　　这是羽蛇神完全兽化前的标志。顾钰向混乱区域的S级道，【撤退。】而利未安森还在继续兽化，抑或者说，朝着神明蜕变。
　　这个过程之中，他的伤口逐渐愈合，双目逐渐空茫，冰冷，令人不敢直视。“我也从未试过驯服神明。”
　　顾钰道，“如果失败的话，我们或许都会葬送在这里。”
　　在那之前，他跟利未安森说的话其实并非提醒，只是双方都为了得到胜利使出的手段而已。
　　只是顾钰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那些话的。
　　似乎也不是没有一些私心的。
　　而羽蛇神正抬头朝着他这边看过来。即使隔着一层晨雾，可顾钰仍旧察觉到了那股锁定自己的视线。
　　如果除去威胁性不谈的话，羽蛇神的躯体无疑是极美的，甚至称得上一句艺术，是一种令人看了要屏声静气的美，似乎就连呼吸也会打扰到这副画面。
　　即使完全兽化也能保持着上半身的人形，原本脏污的鳞片此刻泛着金色，双翼在晨光下舒展开来，尖利的尾端泛着冷光。
　　光线勾勒出轮廓，高大却又瘦削的身影屹立在一片废弃杂乱的建筑之中，并不是那么相称。
　　顾钰从利未安森身上觉出一股陌生的机械感。
　　用另外一种说法或许是指神性。
　　而帝国那边，则是已经开始撤退了，这一次是全员的撤退，他们清楚，完全变成羽蛇神的利未安森会将周边的一切都摧毁。
　　如果对方能够控制住利末安森，他们会彻底输掉，反之，则是没有赢家。
　　但有一个事实是肯定的，如果继续逗留，他们都会死在这里。下一秒，羽蛇神展开羽翼，朝着顾钰的方向疾驰而去。
　　双翼带起的狂风冲散了晨雾，仿佛一柄利剑，撕开了缠绵的粘稠的雾气，将雾气之后的人显露出来，
　　顾钰的发丝随风扬起，恍惚间，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伸出手，试图安抚着对方，只是他的精神力融入羽蛇神的精神力海之后便渺无音讯。
　　驯服失败了。
　　顾钰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他的心中却并没有任何慌乱，反而异常的平静，而羽蛇神并未发起攻击，而是堪堪在天台边缘停下。
　　垂首，歪着头看向顾钰，落下的影子将顾钰包裹在其中。
　　显然已经失去理智，只是靠本能行动而已。
　　他似乎对于面前这个人非常好奇，凑了过去，凑得非常近，几乎要贴上顾钰的脸，顾钰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羽蛇神眼睛里的倒影——全是他的身影。
　　羽蛇神甚至还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顾钰的脸。
　　而后继续看着顾钰
　　就这么静静地盯了半晌，羽蛇神忽然抬起头来，他伸手，用尖利的兽爪撕开了自己的胸膛，丝毫不顾及伤口与鲜血，捧出了一颗宝石般的心脏。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蜿蜒流下，在地上很快就聚集成了一洼，而他却丝毫不在意一般，只是献宝一样递到顾钰面前。
　　那是一颗，跳动的，活着的红色宝石。顾钰忽然失语，想起了之前他随口说的那句话。
　　在摒弃了一切记忆，失去理智之后，利未安森的本能并不是杀戮，只是笨拙地表达爱而已。他只记得那句，“我想要你的心。”
　　于是他给出了自己的心。


第136章 
　　在混乱区域出差的最后三天。
　　“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利未安森起床后跟顾钰道。
　　希望趴在沙发上，甩了甩尾巴，用的是夸张的叹咏调，“那真巧，我做了一个美梦，”
　　”第一次听话人工智能还会做梦。”
　　“是你的见识太少了，多读点书没坏处，我记得军校新开设的古文字这门课你是不是挂了来着？
　　利未安森哼了一声，不去看希望，而是跟顾钰道，“或者说是一半噩梦，一半美梦吧，也不全是坏的东西。”
　　顾钰动作一顿，转过头，“是什么样的梦？”
　　利末安森有些快快的，“我梦到你在混乱区域，一直跟希望一伙，然后我们站在对立面。”
　　希望的尾巴不摇了，它狐疑地看向顾钰，“你是不是也做了一样的梦？””内容都一样吗？”顾钰道，“应该是一样的，”
　　利未安森在顾钰身边坐下，趴在桌上，因为今天并没有工作，所以他罕见地穿了卫衣，看着非常具有少年感。
　　也因为这个，看人的时候总有些在撒娇的感觉，说话时也粘粘糊糊的，“我难过死了。”
　　希望翻了个白眼，跳下沙发，走出去了，它也参与了那场梦，自然知道顾钰跟利未安森之间发生了什么。
　　现在顾钰跟利末安森需要独处一下。
　　作为一个人工智能，希望自觉自己非常会看眼色，而且它还准备去问问其他人，是不是也做了一样的梦。
　　利末安森趴在桌子上，看着坐在一边的顾钰，视线落到他洁白的脖颈上，不知怎的，脸竟然有些发烫。
　　两人谁也没开口，于是利未安森只是安静地看着顾钰做自己的事情，顾钰整理好资料，将其放到一边，然后去了厨房。
　　利未安森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自然也注意到顾钰出来时端着的是一杯桃子果汁。他将其放在利未安森面前，然后在一边坐下。
　　顾钰用手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利未安森，“我想，我已经得到你的心了。”他张开手，一颗红色的，仿佛正在燃烧的红色宝石就躺在白皙的手心里。“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
　　利末安森的脸一片绯红，他现在是多么期盼自己不记得梦里完全兽化时的事情，可该死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还记得自己蹭顾钰脸时的触感，“你、你想要的话，就很好。”顾钰垂下眼帘，“我会好好保存的。”
　　顾景云醒来之后，就在出神，在上午快要过去之前，他决定给顾钰打个电话。在聊了一堆有的没的，快要将顾钰这些天所有的事情跟细节都问完之前。“你是不是做了个梦？”顾钰忽然转换了话题，“我想，我应该知道梦的内容是什么。””嗯。”顾景云沉稳道，”我在想，父亲做的最正确的决策，就是将你带回了顾家。”
　　”不只是对顾家来说，对于整个帝国的命运，都因你而不同了。”
　　这句话顾景云是真心实意说出来的，他跟顾钰谈了一会这个梦有可能带来的影响，那些上层大概都会消停一阵了，而趁此机会，顾景云可以尝试着更加深入地推行自己的政策。
　　最后，顾景云道，”不过，就算你跟利未安森在交往挺久了，但我还是要叮嘱一句，少被那个臭小子骗了，他很有心机的，再怎么撒娇耍赖也不要对他心软。”
　　“父亲跟母亲待会儿可能会给你通讯，其他人应该也是，今天你或许有的忙了。”
　　或许是梦境里的状况太过惨烈，平静安定的现实竟然也给人带来了无比的幸福感。
　　有些S级甚至想直接从帝国去混乱区域，不过被军校方面驳回了——还没宽松到这个份上，而且大多数人的梦境刚刚结束，如果与混乱区域的S级产生什么摩擦就不好了。
　　在打完最后一个电话之后，已经是下午了，还好所有工作已经在之前做完了。
　　利未安森靠在门框上，一只手插在兜里，看向屋内的顾钰，“要出去走走吗？放松一下，散散心
　　在夕阳之下，两人一起散步。
　　利未安森总是落后半步，这是一个下意识的保护姿态，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发起攻击。
　　顾钰看向前方路边探出头的花枝，侧目看向利未安森，”这条道路似乎有些熟悉。”
　　“是梦里的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利未安森道，他不大自在地抬手按了按后颈，“我忽然想起来离着我们住的地方很近。”
　　所以想来看看，就像再次相遇了一样。顾钰眨眨眼，“要不要来我这边坐坐？”
　　他没有等利未安森回答，而是朝着利未安森那边走了一步，挽着他的胳膊。利未安森下意识地低头，随即便撞进一片潋滟的琥珀色之中。顾钰拉着他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而后便是柔软的触感。
　　分开之后，顾钰才微微喘着道，“我那里没有橘子，但是有柔软的床。”他没能说完，因为利未安森吻了回去。这是一个贪婪的、极具侵略性的吻。再度分开时，甚至有透明的涎液自两人唇齿间断开。
　　利末安森的眼睛因为兴奋而变成了竖瞳，牢牢地锁住了顾钰的身影，梅红色的眼睛极亮，似乎下一刻就会失去理智。
　　顾钰安抚着他，“别着急。”
　　他轻声道，“先回去再说。”
　　……
　　是夜。
　　房间内没有开灯，显得异常昏暗。
　　一切都悄无声息的，唯有最中间的床上的震颤与喘息未曾停歇。
　　被子翻涌，下面的那人声音细细的，含着媚态，引得伏在其上的人动作又重又急了许多。
　　利末安森细密的吻着顾钰，动作十分小心，只是顾钰的皮肤过于白腻，仍旧避免不了在上面留下痕迹。
　　顾钰将手指探入利未安森的头发，轻轻捋了捋，他的每一个动作与回应都会让自己身上的野兽激动不已。
　　只是未免也太久，太激动了。
　　顾钰觉得腰有些受不住。
　　直到天亮时，才勉强结束，这一次即使利未安森再怎么撒娇，顾钰也坚决拒绝了他再来一次的要求。
　　利未安森替顾钰清理完之后，两人终于能躺下安静一会儿了，他搂着顾钰的腰，“我们什么时候能结婚呢？”
　　“两年内先不要想了。”顾钰眼睛也没睁开，一手推开再次贴上去的利未安森，对让自己劳累了一晚上的罪魁祸首冷酷道，“两年之后，等我的事业走上正轨后我再考虑，现在先让我好好睡一觉。
　　利未安森并没有因此而沮丧，他就着这个姿势伸出舌头舔了舔顾钰的手心，果不其然又挨了一下
　　他委屈地哼了几声，尽管演技拙劣，但是顾钰还是给了他一个吻。
　　“我们的时间还很长呢。”
　　利未安森知道顾钰的意思。
　　不必像以前那样，朝不保夕地活，拼命抓住那点微不足道的幸福。他们现在可以长久地感受这美好的生命。
　　真好，利未安森想，他热烈地回应了这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