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崽穿到七年后>作者:酒未眠   简介:   傅致衍的亲生哥哥去世,他的妈妈把曾经和他亲哥抱错后养过五年的孩子带回了家。   -   傅致衍讨厌他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Omega哥哥,但是看在他漂亮得过分的份上,傅致衍还是同意让这个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人住进了他家。   但傅致衍想,他的便宜哥哥江宜清鸠占鹊巢拥有了和他等同的一切,总得付出些什么,比如,陪他在傅家别墅里玩偷情的游戏。   -   江宜清揣了崽,傅致衍的,他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傅致衍的,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因为一场意外穿越到了七年后,对他而言,上一秒是2018年,下一秒就是2025年了,一切都天翻地覆。   十九岁的傅致衍虽然会恶劣地吻他,但至少不会像二十六岁的傅致衍那样,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你消失了七年,现在他妈怀着别人的孩子,还敢来找我?”   疯批Alpha攻×又乖又倔Omega受   -   避雷:有揣崽,狗血文   其他:受揣着崽身穿到了七年后,对攻和其他人来说都是过了七年,这七年间受是消失的   1V1,非典型年下,HE   微博@酒未眠眠   -   封面鸣谢山河南渡太太   狗血、生子、HE、ABO、时间线穿越、疯批攻、年下变年上、追妻 第1章 “哥哥”   夏日午后天色澄蓝,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入华丽而又不失典雅的傅家别墅,圆形拱窗处的巴洛克玻璃折射出细碎的光。   挑高的厅堂内,清淡雅致的白兰花香和薄荷味信息素丝丝缕缕地纠缠在一起。   江宜清被迫仰起头,承受着眼前Alpha完全称不上温柔的亲吻啃咬。   他被傅致衍压制在漆黑乌亮的钢琴上,信息素的本能让他向傅致衍屈服。   却又拼命地想要躲开Alpha灼热的气息和热烫的手掌。   “哥哥。”察觉到Omega的反抗,傅致衍心生不悦,他的语气沉下来,琥珀色的眼中暗沉沉的,一口咬在江宜清艳红充血的耳垂上,“你前几天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傅致衍的掌心从江宜清支起的蝴蝶骨处一路向下,掐住江宜清细瘦的腰身,轻笑出声,“又骚又浪。”   他双手把江宜清整个人提起来,换来江宜清一声惊呼,“……小衍!”   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让江宜清又惊又俱,但他很快又落回实处。   他被傅致衍抱到了钢琴的琴键盖上,背后抵着琴板和谱架,冷硬而硌人。   Alpha的胸膛抵着他,落下来的吻细密滚烫,带着攻击性,江宜清被亲得不断后仰,避无可避,只能带着哭腔说:“小衍……不要在这里好不好。”   傅致衍从小就学钢琴,十几年来大大小小的钢琴换了不少,只有这一架用的时间最长。   江宜清听他们的妈妈说过,这架钢琴是专业演奏级立式钢琴,由大师级别的工匠纯手工打造,是傅阳平专门给小儿子寻来的。   很贵,弄坏了他赔不起。   何况落地窗外就是傅家的花园,园丁正顶着炎热的太阳在花园里修剪珍贵的花草,管家在一旁监督着他们。   但傅致衍根本不听他的,他向来随心所欲,否则江宜清也不会只是下楼来倒杯水喝,就被傅致衍压在这里,被弄得几乎被迫发|情。   江宜清的发|情期就在上个月刚刚结束,到现在他的腺体上还有傅致衍留下来的临时标记。   他的发|情期持续了三天,那几天他根本不敢待在傅宅。   傅致衍骗傅阳平和朋友去外地旅游几天,江宜清则说教授布置了任务,要完成一个绘画作品,所以要在学校住。   然后傅致衍就和江宜清就在离傅宅几公里的地方找了家酒店,三天下来,江宜清身上沾满了傅致衍的信息素,像是要宣示所有权一般,傅致衍把他弄得一股薄荷味,完全盖住了那股白兰花香。   发|情期结束后,江宜清又在酒店躺了两天才缓过来一些,傅致衍怕傅阳平和苏知韵起疑,白天在酒店用信息素安抚江宜清,晚上回傅宅睡。   后来江宜清等身上的痕迹淡了点,他在自己的腺体上贴了信息素阻隔贴,才敢回傅家。   江宜清从上了大学以后就很少回傅家住,一则他一出生就和傅泽语被抱错,五岁的时候被送回了原生家庭,虽然十七岁那年苏知韵又把他领回了傅家,但实际上他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冒牌货,傅宅不能完全算作他家。   二则,他有些怕见到傅致衍。   昨天是他们妈妈苏知韵的生日,傅家对他有恩情,再加上又是暑假,江宜清没有理由不回来。   傅阳平让他在傅宅住一段时间,他也没办法推脱。   江宜清今天在自己房间窝了一天,只是下楼来倒杯水,就碰上了和朋友打球回来刚在楼下冲完澡的傅致衍。   刚运动完,傅致衍没贴阻隔贴,信息素的味道很浓,江宜清没敢看他,倒水的时候手都在抖。   傅致衍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睫簌簌地颤,凑近他说:“哥哥,我也想喝水,你给我倒一杯。”   江宜清依言给他倒上一杯,还没递到他手里,就被傅致衍扯进怀里,压在了钢琴旁,手上的水洒了大半。   信息素的味道越发浓郁,傅致衍恶劣地用指腹揉按着江宜清的腺体,带起他一阵阵颤栗。   江宜清坐在琴键盖上,他皮肤白,身上印子难消,都好几天过去了,傅致衍上一次在他身上留的吻痕和掐痕还隐隐约约有点痕迹,傅致衍就专挑那些地方亲。   后颈的腺体在恶意的压迫下变得又红又烫,Alpha在他的腺体上留过临时标记,现在又用信息素来压制他,江宜清毫无反抗之力。   他浑身都软下来了,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拖鞋在方才的挣扎中落在了地上,傅致衍好心地松开了在他腺体上的桎梏,掐着他的下巴和他接吻。   电子密码门锁“滴”的一声,下一刻,别墅的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响起了傅阳平和苏知韵说话的声音。   交谈声并不响,但对被傅致衍吻得快喘不过气来的江宜清来说,恍如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   别墅的隔音效果好,但要不是他被傅致衍的信息素搅得头晕,不至于连车入库的声音都没听到。   别墅大门离钢琴所在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江宜清就浑身一僵,难以控制地发起颤来。   他怕得紧紧地抱住傅致衍的脖子,却发现傅致衍眼中带着恶劣的笑意。   江宜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傅致衍早就听到他们回来的声音了。   他是故意的。   江宜清气得说不出话,可又实在害怕被傅阳平和苏知韵发现,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求助般看着傅致衍,里面显露出惊惶和恳求。   傅致衍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作者有话说:   开始更新惹~ 第2章 "你哭什么"   交谈声越来越近,傅致衍半扯半抱着江宜清,带他一起躲到了楼梯下的储物间。   储物间还算大,但是因为在楼梯下面,头顶有坡度,两个成年人想要站直身子还是有点困难。   傅致衍揽着江宜清堪堪站稳,就看到苏知韵和傅阳平一前一后进的门,助理手上拿了好几个奢侈品购物袋,跟在他们后面。   “客厅里一股薄荷味,小衍这孩子肯定又和朋友去打球了。”苏知韵绕到钢琴旁将篮球捡起来,叹了口气说:“东西也不知道收管。”   苏知韵是典型的南方人,性子很柔,一身浅杏色的旗袍称得她温婉又贵气,虽然年逾四十,但是保养得很好,更有一种岁月积淀下来的美。   讲话也温温柔柔的,看似是在埋怨,其实语气中满是宠溺。   钢琴前的琴凳摆得有点歪,一看就被人动过,苏知韵蹲下身的时候还在琴凳处看到了一双蓝色的拖鞋,她一并捡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小清的拖鞋怎么在这儿。”   “这些事情让佣人去做就好了,两个孩子都已经大了,你事事管束倒是让他们不自在。”傅阳平有些无奈,去牵苏知韵的手,把她往沙发上带,“今天都逛了一天了,你也不嫌累,来坐着歇会儿。”   苏知韵含娇似嗔地看了他一眼,“我看是你累了吧。”   傅阳平白手起家,他在生意场上杀伐决断,不怒自威,却唯独拿苏知韵没办法,“好好好,是我累了,你来陪我坐一会儿。”   苏知韵刚在沙发上坐下,又倾身去够茶几上的购物袋,从鞋盒里拿出一双蓝白配色的运动鞋,半转过身去问傅阳平,“好看吗?”   “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小清他之前就很喜欢这个牌子的球鞋,这双鞋又是蓝色的,他肯定喜欢,就是不知道这鞋合不合脚。”苏知韵站起身来,往楼梯的方向看去,“小清应该就在楼上,我去叫他下来试试。”   她想越过傅阳平往楼梯上走,还没走两步就被傅阳平抓住了手腕。   苏知韵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知韵……”傅阳平少见的迟疑,“小清他不喜欢球鞋,也不喜欢蓝色,喜欢这个牌子的是泽语。”   苏知韵浑身一僵,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是我、是我记混了,我记混了。”   她跌坐在沙发上,将那双崭新的运动鞋胡乱塞进鞋盒,喃喃道:“我记错了,泽语才喜欢蓝色球鞋。”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忍不住落泪,傅阳平有些后悔刚刚自己脱口而出说的话,耐心地安慰她。   储物间里,傅致衍用犬齿磕到江宜清后颈腺体处那块脆弱的皮肤上,手指在他嘴里模拟着抽*的频率进出,他很早就注意到了他妈喜欢给江宜清买一堆蓝色的东西,而江宜清为了妥协迁就他妈,苏知韵买的那些衣服鞋子他都会穿。   他从江宜清的后颈吻到耳垂,在江宜清耳边很轻很轻地说:“哥,都这么多年了,妈妈还是会在潜意识里把你当成是傅泽语。”   储物间里可供站立的空间很狭小,江宜清的脊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傅致衍的胸膛紧贴着他,明明很热,江宜清却觉得彻骨的寒。   透过储物间移门的缝隙,他看见了摆在茶几上的相框,照片上是一张全家福,是有傅泽语的一家人。   傅泽语去世后,苏知韵把十七岁的他接回傅家,江宜清也和他们拍过全家福,但那张全家福却没有被摆出来。   在那张照片里,江宜清站在了原本傅泽语所在的位置上,就好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替代品。   傅致衍的话就像是毒蛇的信子一样缠着他,他的嘴中堵着傅致衍的手指,连涎水都含不住,傅致衍却依旧死死地掐着他的腰,不肯放过他。   拖鞋在刚才挣扎的时候掉在了钢琴的琴凳处,江宜清在离他们父母只有几步远的地方,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光脚站在储物室里,和他的弟弟偷|情。   心脏窒闷难受,江宜清仿佛要喘不过气来,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涎水。   傅致衍的手指终于舍得从江宜清的嘴里出来,他用指腹蹭了蹭江宜清的脸,“你哭了?”   他把江宜清的脸掰过来,带着浓重的情欲去吻他,含混地说:“你哭什么,你本来就不是爸妈的亲儿子。”   江宜清在心里想,是啊,这本来就不是他的家。   不过他偷走了傅泽语作为傅家大少爷的五年。 第3章 “亲子鉴定”   江宜清五岁那年,苏知韵怀上二胎,一家人都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那时候江宜清还姓傅,他的小手搭在苏知韵鼓起的肚子上,一脸惊奇,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它在动!”   “是呀。”苏知韵含笑看着他,眉眼中尽是温柔,“是小宝宝在动,小清想要一个弟弟还是妹妹?”   江宜清还惊讶于刚才妈妈肚子里奇特的触感,他认认真真地考虑了一下,“小清想要妹妹。”   苏知韵问他为什么,江宜清说:“唔,因为妹妹很可爱,可以给她穿花裙子,编漂亮的小辫子,小清是哥哥,如果有人欺负她,我还可以保护她!”   苏知韵宠溺地笑,“好,那小清马上要有妹妹了。”   几个月后,傅致衍出生,虽然和江宜清期待中的软软糯糯的妹妹不一样,但江宜清还是很喜欢傅致衍,因为他的弟弟也很可爱。   小儿子出生,但是傅阳平和苏知韵并没有因此而偏爱,他们对两个孩子付出了同样多的爱。   江宜清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趴在傅致衍的摇篮前逗他玩,那时候只有几个月大的傅致衍也十分依赖他。   傅阳平是生意人,免不了要和各种合作伙伴有来往,傅家客厅里烟雾缭绕,十分呛人,苏知韵要招待客人,嘱咐了让家里的阿姨带着两个孩子去楼上。   阿姨带着江宜清和傅致衍去楼上以后就让他们在儿童房里玩,自己回了房间躲懒。   几个月大的孩子正是对什么都感兴趣的时候,傅致衍刚学会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他在儿童房里玩腻了,就半爬半走地去了江宜清的房间。   江宜清发现弟弟不见了,急急忙忙去找,在自己房间门口正看到傅致衍正在用小手去够他柜子上那瓶装着彩色糖果的玻璃罐子。   玻璃瓶大半都露出了柜子的边沿,傅致衍听到声响往江宜清所在的方向转头,他头顶的玻璃瓶摇摇欲坠,江宜清下意识跑过去把马上要被砸到的弟弟推开,玻璃瓶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江宜清只有五岁,力气小,惯性作用下两个人一起跌到地上,江宜清的手撑在地上,小臂上扎了一手的玻璃碎片,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江宜清流了很多血,傅致衍吓得直哭,哭声把在楼下的大人引了过来,苏知韵看到这一幕几乎昏过去。   傅阳平也心惊不已,镇定下来以后就叫了救护车,把江宜清送到医院急救。   玻璃碎片嵌在了伤口里,但大部分伤口都不是很深,只是孩子还小,手臂白嫩,看上去格外可怖,医生用手术钳把玻璃残渣取出来,消毒好以后打了破伤风抗毒素,又给江宜清进行了一些例行检查。   当天晚上江宜清就跟着傅阳平和苏知韵回家了,为了哄他,他们还给江宜清买了他最喜欢吃的草莓小蛋糕。   但是江宜清却发现,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以后,他的爸爸妈妈就每天都会吵架。   傅阳平和苏知韵的感情向来很好,江宜清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他们吵得这么凶,声音也很响,在自己房间里的江宜清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楼下爸爸妈妈的吵架声。   他听到苏知韵抽抽噎噎地一直在哭,情绪十分崩溃地对傅阳平说:“小清是你的孩子,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傅阳平,我没有做过一点对不起你的事,要不是被我撞见,我都不知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人调查我,你到底是在怀疑小清还是怀疑我?!”   “小清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你自己心里清楚!”傅阳平声音发狠,“我看小衍是你和哪个人生的野种都不好说!”   “你在说什么?”苏知韵哭叫着喊:“傅阳平,说来说去你就是不信我!”   “是,我就是不信你!我是AB血型的,再怎么样也生不出O型血的孩子,但是小清的化验单上他的血型就是O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傅阳平踹翻了茶几,上面的东西全部掉到了地上,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碰撞声,楼上的江宜清被吓得一颤,他坐在床上,把怀里的弟弟抱得更紧了一些,却依旧不能缓解心里的害怕和恐惧。   傅致衍摆弄着手里的玩具,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江宜清手臂上被处理包扎好的伤口似乎裂开了,在隐隐发疼,但他却不敢和爸爸妈妈说。   那天傅阳平和苏知韵吵到了深夜,后来他们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江宜清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江宜清就被傅阳平和苏知韵叫起来带去了医院,他以为爸爸妈妈是要带他去给手臂上的伤口换药,但到医院以后却被抽了血,带去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门口有几个字刚好是江宜清最近刚认识的,上面写了“亲子鉴定”。   不过江宜清并不能理解这个词的含义,他看到苏知韵哭得红肿的眼睛,仰起头对她说:“妈妈,你的眼睛疼不疼,小清给你吹一吹。”   苏知韵嗓子都哑了,她怔怔地看着江宜清,把他抱进怀里,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和以前一样,江宜清还是照常去幼儿园上学,放学以后去学他最喜欢的画画,回家就和傅致衍一起玩。   直到有一天,苏知韵把正在和弟弟玩的江宜清独自叫了过来,她蹲在江宜清面前与他平视,却格外迟疑,最后还是傅阳平开的口。   大人们说话总是喜欢弯弯绕绕,但江宜清还是听懂了。   他们告诉他,爸爸妈妈不是他的,弟弟也不是他的。   他们都属于傅泽语,而不是江宜清。 第4章 “你勾引我”   苏知韵年轻时是小有名气的芭蕾舞演员,傅阳平在一次芭蕾演出上对她一见钟情后展开追求,苏知韵很快和他陷入热恋,当时的傅阳平刚刚在创业的起步阶段,称得上一贫如洗,苏知韵却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苏知韵生傅泽语的时候傅家经济条件并不好,江宜清和傅泽语在同一天晚上出生,小县城医院的护士将他们抱错了。   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以后,傅阳平和苏知韵辗转联系到了江宜清的亲生父亲江正奇。   江正奇没什么正经工作,成天混日子,连女人都是强行标记得来的,生下孩子就洗了标记,江正奇还为此坐了几年牢。   他出狱后福利院就把三岁的傅泽语送回了他身边。   傅泽语体质很差,经常感冒,还会时不时昏厥咯血。   江正奇对他动辄打骂,根本不带他去医院,几次都想把孩子卖了,但又怕担法律责任,当傅家找上他和他说明原委以后,江正奇当即同意换回自己健康的亲生儿子,并且强硬地要把江宜清留在自己身边,利用傅家对江宜清的感情,趁机敲诈勒索傅家的钱,拿去赌博。   傅泽语有先天性心脏病,被带回傅家以后才开始进行治疗,他小时候得不到好的照顾,哪怕傅家人脉再广,花了再多的钱,也只把他的性命延长到了十七岁。   养到十七岁的孩子骤然去世,苏知韵崩溃到难以接受,大病一场。   病稍好一些后,她就找到了江宜清所住的出租屋,江正奇两年期就因为赌博和寻衅滋事又被抓到了牢里,苏知韵找到江宜清时,他一个人住。   她有些神经质地每天远远跟着江宜清,陪他上学放学,只是为了多看他一眼。   直到被江宜清发现,江宜清请她进了门。   苏知韵的视线一直跟着江宜清,也注意到了这间出租屋很小,被收拾得还算整洁,但是堆满了画板、廉价的颜料和雕塑用的石膏粉,几乎无从下脚。   江宜清有些坐立难安,他把摆在生锈铁窗前的画板收起来,出租屋里顿时亮了很多。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怎么称呼苏知韵,倒了一杯水给她,像小时候一样乖巧地坐在苏知韵面前,窘迫地开口:“苏阿姨,家里没有茶叶,只有白开水……”   苏知韵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指尖抚上江宜清瘦削的脸,喃喃地说:“小清,你以前都是叫我妈妈的,现在怎么不叫了……”   江宜清对她的视线感到无所适从,这个称呼他十多年没再喊过,开口时异常艰涩生疏,“……妈妈。”   苏知韵眼眶瞬间通红,她把江宜清一把抱进怀里,抚摸着他的背,将他抱得很紧,紧得江宜清都快喘不过气来。   苏知韵的泪水哭湿了江宜清肩头的衣服,她说想把江宜清接回傅家,江宜清很缓很缓地摇了摇头。   苏知韵还是每天偷偷来陪江宜清,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江宜清劝她回家好好休息,苏知韵根本不听。   有一段时间苏知韵真的没再来了,但是傅阳平找上了他。   傅阳平和他谈了一夜,他告诉江宜清,傅泽语的去世对苏知韵的打击太大,她的精神状态很差,希望江宜清能回到傅家住,多陪一陪苏知韵。   哪怕是看在傅家曾经把他当亲生儿子养过五年,从来不曾亏待过他的份上。   江宜清答应了,心里却惴惴不安。   他十多年没见过傅致衍,对这个弟弟的印象还停留在傅致衍几个月大每天跟在他后面十分依赖他时的模样。   他害怕弟弟会不喜欢自己,辗转反侧了好久,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以他想象中傅致衍长大后的样子为模型,熬得眼睛都红了,做出来一个关节可动的陶土人偶。   在苏知韵带他回傅家那天忐忑不安地把这个陶土人偶送给傅致衍。   但他的弟弟只是冷漠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抗拒和抵触,一把打开了江宜清递过去的手,那个陶土人偶掉在地上,关节连接处断裂开来。   江宜清在他嘲讽不屑的眼神中无处遁形,他转身想跑,但苏知韵紧紧牵着他的手,仿佛把他钉在了原地。   这么多年了,江宜清还是记得那个被扔在地上后扫进垃圾桶的陶土人偶,他被十九岁的傅致衍抵在储物间里冷硬的移门上,恍恍惚惚地想,傅致衍可能从来没有把他当过哥哥,不会有哪个弟弟会把哥哥操得三天下不来床。   傅致衍捂着他的嘴,江宜清也在努力控制住自己,但还是受不了闷哼出声。   客厅里,苏知韵靠在傅阳平的肩上,哭声抽抽噎噎,“阳平,我是不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小衍从小就和我不亲,小清、小清他虽然同意回来住,但我知道他其实是不愿意,他始终和我们有隔阂。”   “我对不起泽语,他小时候过得太苦了,后来又一直在病床上度过,如果当时泽语和小清没有被抱错,更早地开始治疗,说不定他就不会这么早离开我们了,我当时怀泽语的时候……”   苏知韵后面的话江宜清听不太清楚了,他腿软得站不住,只能攀着傅致衍的手臂当作支撑,心脏在疼痛中快速鼓动。   江宜清被掐着下巴掰过头来和他接吻,傅致衍热烫的手掌掐上他的腰,片刻后又向下,停留在江宜清的小腹上。   傅致衍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他在江宜清殷红的唇上轻啄了几口,压低声音说:“哥哥会不会怀上我的孩子?”   “不、不会……”   如果他真的怀上傅致衍的孩子,他和亲弟弟偷|情的罪名就昭然若揭。   “为什么不会?”傅致衍不喜欢他的回答,他作势去开储物间的移门,并且真的把门又打开了一点,舔舐着江宜清的腺体,沉声说:“我们现在虽然什么也没做,但爸爸妈妈可不一定这么想。”   “哥哥也不想让你勾引我这件事被爸爸妈妈知道吧?”   江宜清死死地握住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和惊恐,“不要!不要打开,小衍……”   储物间里没有开灯,唯一的一点亮光是从移门缝隙处照进来的,门被移开了将近三分之一,外面更多的光照射进来,江宜清像是怕光一样往角落里躲,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傅致衍轻笑了一声,在他的腺体上留下临时标记,“那哥哥重新说。”   带有攻击性的薄荷味信息素弥漫在空气中,像是漫到四肢百骸,江宜清仿佛被潮水淹没,他浑身酸软,偏偏腰上又被死死禁锢,不清醒地说:“会……”   “那哥哥说,孩子生下来,在爸爸妈妈面前,该叫我什么?”   江宜清被空气中浓郁的信息素包裹,他渐渐往下跌,没能回傅致衍的话。 第5章 “冒牌货”   傅致衍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江宜清是在他读初中的时候。   当时他的亲哥傅泽语刚去世两三个月。   傅泽语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三天一大病,五天一小病,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   傅致衍知道他亲哥曾经和人抱错过,因为苏知韵找回傅泽语后,为了补偿,几乎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花在了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身上。   苏知韵对傅泽语总是无限偏爱,更何况傅泽语体弱,身边离不了人,重症监护室都进过好几次,苏知韵就整日整夜地在医院里陪着他。   人的精力总是有限,也免不了厚此薄彼。   傅阳平的工作很忙,傅致衍从小被逼着上各种他不感兴趣的兴趣班和补习班,苏知韵因为傅泽语的病情而心力交瘁,面对傅致衍时总是一脸疲惫,有时连话都不多说一句,更别提关心他的学业或者生活。   傅致衍每次从学校里回来,在空荡荡的傅宅里,陪他的只有家里的阿姨、管家,还有他最喜欢的猫。   傅致衍现在还记得那只叫雪球的布偶猫,很漂亮,蓝色的眼睛大而圆,尾巴毛茸茸的很蓬松,性格温顺,会在傅致衍想要逗弄它的时候自发地摊开白色柔软的肚子,任由傅致衍摆布。   就算被玩得疼了或者被傅致衍弄受伤了也很少叫唤。   用不了多久又会不长记性似的贴上来,用湿湿热热的舌头舔他。   那只猫陪了他四五年,但为了傅泽语,苏知韵在傅致衍九岁那年把它偷偷送走了,因为傅泽语猫毛过敏。   傅致衍前一天晚上还抱着雪球睡觉,第二天起来,找遍了整个傅宅都没有找到猫,家里佣人都说雪球自己跑了,傅致衍不相信,他不死心地又找了好几天,在院子和家附近都找过,怎么也找不到。   后来还是家里的管家心疼看不下去,告诉他雪球是被苏知韵送人了。   傅致衍原本和傅泽语的关系就没有多亲厚,这件事之后,对他只剩厌恶,和苏知韵的关系也降至冰点。   过了段时间,他和朋友去猫咖玩,衣服上粘了一身猫毛,一回家就往傅泽语的房间跑,少见地和他聊了好一会儿,故意把粘满猫毛的毛衣留在他房间。   反正傅泽语虽然猫毛过敏,但最多只是身上起一些小疹子,又死不了。   当天晚上傅泽语就进了医院。   后来傅致衍也想过养新的猫,始终没有心仪的,直到苏知韵把十七岁的江宜清领进傅宅,他几乎一瞬间想到了雪球。   乖顺,又漂亮得过分。   十七岁的江宜清瞳仁清亮,眼睫很长,皮肤光洁瓷白,却很瘦,蓝白的校服外衣套在身上空荡荡的。   他眼尾有一颗泪痣,平添一丝若有似无的媚态。二转狗si   自从傅泽语去世以后,傅致衍第一次见他妈妈这么高兴过,苏知韵照着傅泽语的喜好给江宜清买了很多东西,就好像把所有对傅泽语的爱都寄托到了江宜清身上。   傅致衍站在二楼的走道里,冷眼看着苏知韵异常贴心地和江宜清说在楼上专门为他收拾出来了一间画室,问他还缺什么,现在就让人去买。   傅泽语虽然小时候贫苦,但毕竟被找回后生活富足,是钱堆里养出来的少爷,养尊处优中带着骄纵,江宜清则完全不同,他长大后头一回到傅宅,动作中处处都透露出一份不自在和小心翼翼,只会接受苏知韵的安排,而不会提要求。   苏知韵牵着江宜清的手,殷殷切切地对傅致衍说:“小衍,快叫哥哥呀,他的房间就在你隔壁,如果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他,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小清了,小清去哪儿你就跟着他去哪儿,和他离远一点都不肯。”   “小衍。”江宜清很轻地叫了他一声,傅致衍的关注点却落在他上下轻触的唇上,他看见江宜清从破旧的书包里拿出一个陶土人偶,江宜清声音里带着点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讨好,“我、我给你带了个礼物,是我自己做的,可能做得不太好,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傅致衍瞥了一眼那个人偶,其实做得很精致,每个关节处都可以动,人偶脸上的神情也捏得栩栩如生。   苏知韵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讲,傅致衍想,傅泽语是他哥,所以苏知韵偏爱傅泽语,但江宜清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凭什么鸠占鹊巢拥有和他等同的一切,苏知韵的关心爱护这么过剩,为什么不能分一点给自己。   他一把打开了江宜清的手,对他的示好报以反感,看着江宜清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是我哥。”   江宜清脸上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怔怔地看着那个掉在地上破裂开来的人偶,似乎想去捡,最终还是像被定住了一般僵在原地。   苏知韵的神情和江宜清如出一辙,傅致衍莫名感到快意,他抱胸半靠在栏杆上,不无嘲讽地说:“傅泽语死了,你带个冒牌货回来干什么?”   “小衍,你这是什么话?”   “我说的不对?”傅致衍漠然地说:“他不就是傅泽语的替代品。”   苏知韵原本情绪就不稳定,闻言又开始哭,傅致衍没再管他们,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江宜清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傅致衍在自己房间里能听到他洗澡时浴室花洒的声音,但傅致衍发现江宜清的存在感很低,或者说,江宜清从住进来那天起就在他面前刻意降低了存在感。   他会躲着他。   江宜清的作息很规律,即使是双休日也是十点睡六点起,睡觉前会喝一杯牛奶,除了吃饭不得不下来,其余的时间基本上都在三楼画室。   傅致衍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猫咪应该很听话粘人,就像他之前养的雪球一样。   他在一个雷雨天的夜晚敲开了江宜清的房门。   “小衍?”江宜清给他开了门,他的声音很轻很柔,面对傅致衍时显得生疏而又不知所措,“有什么事吗?”   江宜清刚洗完澡,白皙的脸颊上还有热水蒸腾出的薄红,唇色也很艳,半干的头发异常柔顺,那身蓝色睡衣对他而言有些大,领口处露出精致的锁骨。   傅致衍径自越过江宜清往里走,没回他的话,只是说:“打雷了。”   “快下雨了。”江宜清局促地应他,又有些不明所以。   傅致衍直接坐在他床上,抱着枕头仰起头看他,“打雷了,还有闪电,我要和你一起睡。”   江宜清的枕头有浅淡的白兰花香,清新典雅,傅致衍知道那是他信息素的味道,闻上去很甜。   “你、你害怕打雷吗?”   “嗯。”   窗外下起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江宜清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一跳,反倒是傅致衍无动于衷。   但他把半边脸埋进枕头,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江宜清,“以前你不在的时候雷再大我也只能一个人睡。”   就好像他真的是一个十分依赖哥哥的弟弟。   江宜清以为傅致衍的依赖是接纳他的表现,脸上的高兴显而易见。   晚上傅致衍如愿以偿地抱着江宜清睡了一夜。   他甚至都没有给江宜清道歉,就轻易地获得了江宜清的原谅和纵容。   十八岁生日前,他向江宜清讨要生日礼物,印象里江宜清似乎认认真真地花了很长的时间,给他画了幅画。   江宜清考的A市美术学院,那段时间他正在准备毕设和毕业展,忙得焦头烂额,但还是抽出时间做了一副傅致衍看不懂的立体纸艺画送给他。   傅致衍收下后,转头就把它扔进了杂物间吃灰。   他在自己生日那天,用信息素诱导江宜清发|情,在他的腺体上留下临时标记,当作自己的成年礼物。   江宜清那天晚上被他哄骗着喝了不少酒,一双眼睛湿漉漉地勾着他,眼尾的泪痣媚态十足。   在发|情期的江宜清有多勾人,第二天他醒来发现他和自己弟弟做了整整一夜就有多崩溃。   傅致衍告诉江宜清,他的发|情期到了,求着自己帮他,却绝口不提他的发|情期是由自己的信息素诱导所致。   怎么会有人相信十几岁的男孩子怕打雷,但江宜清信了,傅致衍说他勾引自己,江宜清也信了。   傅致衍觉得江宜清真是蠢,但也没办法否认,他真的很漂亮。   在床上的时候尤甚。   傅阳平和苏知韵上楼以后,傅致衍就把江宜清从储物间抱回了房间,江宜清呜呜咽咽地哭,声音压得很低,一直哭到被傅致衍压在浴室里弄昏过去。   即使昏过去了也很不安稳的样子,脸上满是泪痕,他后颈腺体上的痕迹斑驳错落,总是旧的印记还没消,就被傅致衍覆上新的。   信息素交融,傅致衍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他从背后环住江宜清柔韧窄瘦的腰,把他整个抱进怀里,舔舐着他脖子上的那块嫩肉,即使知道他听不见,还是喃喃道:“江宜清,你一辈子给我做好不好?” 第6章 “喜欢的人”   江宜清在凌晨忽然惊醒,整个人有一种忽然踩空,从高处跌落的失重感。   这种失重感让心脏快速跳动,江宜清惊喘未定,等平息下来一点以后,身后的不适感异常明显。   他被傅致衍抱在怀里,腰腹处被Alpha的手掌紧箍着,酸软又胀痛。   傅致衍的呼吸喷薄在他颈后被咬出血的腺体上,带起一阵难言的战栗。   室内寂静,只有时钟走针时滴滴答答的声音,江宜清醒的时候是四点多,等到快五点就不得不强撑着酸胀难受的身子挣脱开傅致衍的怀抱,从床上起来。   房间里信息素的味道很浓,他的衣服被傅致衍扒完以后随意丢在了地上,苏知韵这几年睡眠质量不好,每天基本上五点多就醒了,要是被苏知韵看到这一幕,江宜清根本解释不清楚。   傅致衍毫无顾忌,江宜清却没法不在意苏知韵和傅阳平的感受,再怎么说他和傅致衍也是名义上的亲兄弟,而他却在和他的弟弟做着这样背|德的事情。   江宜清下床时腿一软直接跌到了地上,傅致衍没给他做清理,那些东西都顺着大腿|根往下淌,他抽了张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艰难地站起来,把窗户打开通风以后,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在后颈贴好信息素阻隔贴,离开了傅致衍的房间。   走廊的墙角灯是常亮的,江宜清昏昏沉沉地抱着衣服,在低暗的光线里脚步虚软地踩在走廊的地毯上,没注意到苏知韵正从楼梯的拐角迎面走来。   “小清?”   “现在五点都没到,你怎么已经起了,手上拿着这些衣服做什么?”   苏知韵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柔,江宜清却被吓得几乎浑身一颤,他的衣服被傅致衍扯得都不能穿了,只得翻出件傅致衍的衬衣来穿,傅致衍的衬衣对他而言有些大,领口处敞开一大片。   江宜清攥着衬衣的领口,甚至都不敢看苏知韵的眼睛,磕磕绊绊地编出一个蹩脚的理由来,“我、我睡不着了,就想去画室里画一会儿画,在衣柜里找围裙的时候没找到,还不小心把颜料弄到了这几件衣服上,就、就想拿去洗一下。”   他说的话漏洞百出,苏知韵半信半疑的,但还是温和地说:“衣服放在脏衣篓里就好了,阿姨会洗的,哪里用得着你自己洗,以前泽语连把衣服放进脏衣篓里都懒,还要阿姨去给他收拾出来,不过也不能怪他,他生病难受,没什么精力……”   江宜清光着脚手足无措地站在地毯上,小腹处一抽一抽地疼,难以启齿的地方濡湿泥泞,他想打断苏知韵,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正打算开口时,苏知韵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知韵总是忍不住提傅泽语,但也知道在江宜清面前说这些不合适,生硬地岔开话题:“你画画用的围裙,上次阿姨说过洗完就放在你最靠里的那间衣柜里了,妈妈帮你一起去找吧。”   江宜清跟在苏知韵身后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布局十分简单,除了床、衣柜和一张桌子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看上去甚至比客房还空。   江宜清很有借住在傅家的自觉性,每天都会把自己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苏知韵看在眼里却只余心疼,柜子很大,里面的衣服却不多,苏知韵边翻找边对江宜清说:“小清夏天的衣服太少了,等过几天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妈妈带你去买几件。”   江宜清体温有点高,他喉咙干疼,坐在床上也抵不住一阵阵眩晕,脑子异常迟钝,恍恍惚惚地听着苏知韵的话,忽然想起来什么般突然腾地站起来,紧张得声音都在发颤,“妈,我想起来把围裙放在哪里了,我、我自己找吧……”   “不用,我都瞧见了。”江宜清的围裙放在侧边,有一小半被上面的衣服压着,苏知韵把它抽出来,将藏在衣柜最里层的东西也一起带了出来。   红色的小盒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套从盒子开口处散落开来,“durex”的标志异常显眼。   苏知韵低头看着地上的东西,怔愣了几秒,江宜清咬着唇站在她旁边,精神紧绷下呼吸都有些不畅。   苏知韵弯腰把东西捡了起来,她抬眼去看浑身僵硬的江宜清,眼中带着问询和不解,又像是责问。   江宜清甚至都不敢和她对视。   “小清,你坐下,妈妈有话要问你。”苏知韵在江宜清的床边坐下,又伸手去牵江宜清,将他带到自己身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温声问他,“我们小清有喜欢的人了吗,怎么从来没有和妈妈说起过?”   喜欢的人……   江宜清有一瞬间想到了傅致衍,但很快又把话吞了回去,没有底气地轻声说:“没有。”   “真的没有吗,还是只是不愿意告诉妈妈?”苏知韵伸出手,“那这……”   艳红的正方形小薄片静静地躺在苏知韵的手心,江宜清像小时候做错事挨骂时一样不敢挺直腰背,“这、这不是我用的……”   从某种程度上他都没有撒谎,东西是江宜清买的,却是给傅致衍用的,只不过傅致衍只用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肯用了。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夏天的清晨热得连一丝风也没有,江宜清腰腿酸软,脸涨得通红,手脚却一片冰凉。   苏知韵似乎轻笑了一下,“妈妈当然知道这不是你用的,小清是Omega,怎么会用得到这些,妈妈是想问你给谁用。”   苏知韵性格温婉,说话也向来轻声细语的,但她越是温柔,江宜清就越是无地自容,却又不得不骗她,只能语无伦次地说:“我担心哪天发|情期突然来,又没有抑制剂,所以买了一盒备着,只是打开看了一下……”   哪怕社会在不断发展,Omega在街上突然发|情被陌生的Alpha完全标记的社会新闻也依旧屡见不鲜,江宜清说得有些混乱,但同为Omega,苏知韵完全明白江宜清想表达的意思,她听得揪心,拍了拍江宜清的手安慰道:“只有用不起抑制剂和信息素阻隔贴的Omega才有可能会碰到这样的情况,我们小清一定会遇到自己喜欢的Alpha。”   苏知韵将江宜清额前被汗打湿的头发撩开,正色道:“如果小清遇到了喜欢的人,先告诉妈妈好不好?妈妈要看他对你好不好,才能放心把你交付给他。”   苏知韵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江宜清忽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却更不敢将他和傅致衍之间畸形的关系告诉苏知韵。 第7章 “穿裙子给我看”   傅家有管家和阿姨,家里的事务基本上都会有他们来做,但苏知韵喜欢下厨和烘焙,只要她有空,餐食方面很少假手于人。   苏知韵做的早餐丰盛又精致,江宜清吃的时候却有些食不下咽。   他今天早上四点多从傅致衍的房间里出来是想回自己房间再睡一会儿,他怕苏知韵起疑,却没想到刚出来就和苏知韵迎面撞上,只能扯了个谎说要去三楼画画。   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江宜清不得不去三楼画室,却根本没有画画的精力,没多久就趴在画板上睡了过去。   他昨晚被傅致衍折腾了一晚上,原本就乏力难受,三楼又没地方洗澡,江宜清睡到八点多,苏知韵喊他下来吃早饭,他撑着昏沉沉的脑袋,醒来的时候嗓子有些疼,吞咽的时候更疼。   苏知韵将一盘三明治端上餐桌,在江宜清对面坐下,见他面前吃的东西基本上都没动过,温声问他:“小清,怎么都不吃啊,是妈妈做的不好吃吗?”   “没有,很好吃……”   江宜清声音低哑,带了点鼻音,开口时苏知韵吓了一跳,“刚刚在房间里还好好的,这才过了多久,嗓子怎么就哑了?”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江宜清往傅致衍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又错开视线,“可能、可能是刚刚在画室空调温度开得太低,有些冷,所以有点感冒,过会儿应该就好了。”   傅致衍站在楼梯上,冷眼瞧着苏知韵对江宜清的关切,脸上没什么情绪。   他拎着个颜色骚包的赛车头盔,俨然是要出去。   “小衍,”苏知韵见他下来,带着笑同他说:“快来吃早饭,妈妈专门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金枪鱼三明治。”   傅致衍没应她,甚至连句敷衍的话都没给她,只当做没听见,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折回来把头盔放在一旁,坐到了江宜清身边。   傅致衍刚刚洗完澡,头发都还是半干的,身上干净清爽,薄荷味信息素的味道却格外浓。   江宜清坐在他旁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后颈的腺体也因为傅致衍有意无意释放出来的信息素而突突狂跳,他僵着身子,只顾着低头捧着手里的面包小口小口地啃,心里却不受控制地想到昨天晚上在床上发生的事。   傅致衍对苏知韵向来不亲,除非是傅阳平也在,他迫于傅阳平的威严不得不坐下来,否则很少愿意坐下来一起吃早饭。   今日傅致衍一反常态,江宜清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期冀着他吃完了快些走。   傅致衍挑挑拣拣地拿出一块三明治,边吃边说:“我今天去玩赛车。”   三明治吃了两口就被他放下了,他拿着手机回消息,头也不抬,又道:“哥哥说他也想和我一起去。”   江宜清正在喝牛奶,闻言呛得直咳嗽,傅致衍好心地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夏天穿的衣服薄,傅致衍帮他顺气,宽大的手掌在他背上拍了几下就渐渐变了味儿,不太安分地往他腰上摸。   江宜清身上敏感,傅致衍又专挑他腰上的软肉捏,他又疼又痒,忍不住倒吸了口气,身子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躲了躲。   江宜清从来没说过想和傅致衍一起去玩赛车,傅致衍当着苏知韵的面这么说,百分百只是因为傅致衍心血来潮想让他陪他一起去。   傅致衍喜欢赛车,也是专业的赛车手,十六七岁的时候就拿过不少市级国家级的奖项,三楼有一个小房间专门用来放他的奖杯和奖牌。   “好。”苏知韵脸上绽开笑意,“小清和小衍一起去玩吧,也别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一会儿吃好饭我让司机送你们俩一起过去。”   在苏知韵的印象里,傅致衍从第一次见面就有些抵制江宜清这个哥哥,关系也不像别人家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那般亲近,两人愿意一同出去增进增进感情再好不过。   江宜清对类似的极限运动有本能的畏惧,但看着苏知韵眼中的笑意却也说不出不想去的话。   傅致衍故意在苏知韵面前说,就是笃定了江宜清不会拒绝反驳苏知韵。   傅致衍的手还虚虚地搭在江宜清的背上,今日难得两个儿子一同陪她吃早饭,苏知韵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话也比平时多了一些,她是芭蕾舞演员,在三十五岁退役后,舞蹈就从职业变成了兴趣,前几年为了照顾傅泽语荒废了许久,后来傅阳平给她投资开了一个舞蹈机构,苏知韵闲暇时间每周会去个一两次,同那些生机盎然的孩子在一起,觉得自己的心态都年轻了不少。   苏知韵在饭桌上把那些舞蹈机构里发生的趣事说给他们听,大多是江宜清在同她回话,傅致衍拿着手机,对她说的话爱答不理的,她也不恼。   之前苏知韵为了照顾生病的傅泽语,总是下意识地忽视小儿子,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傅致衍已经和她份外疏远了,她想挽回和小儿子的关系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做,再加上那时候傅泽语病重,她更加分身乏术,两头难顾,导致傅致衍和她之间的关系越发差。   如今傅致衍只是愿意坐着听她说话,苏知韵就觉得很高兴了,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前几日的生日宴会,“小清,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我生日会的时候你周伯伯的儿子周绍渊,就是被你认错人的那个,这孩子年轻有为,从国外留学回来刚接手公司就把城西的那块地给拿下了,投资了一个度假区,邀请我们一家人周末一起过去住几天……”   手里的勺子突然磕在碗壁上,发出清晰的脆响,江宜清心里一惊,那天晚上的记忆再次袭来。   江宜清和周绍渊只有一面之缘,但却对他印象颇深,苏知韵习惯过阴历生日,一般都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简简单单地吃一顿饭。   但生日宴却放在苏知韵阳历生日的那天,傅阳平从商,生日宴不仅仅是庆生,更是为了社交。   晚宴上来了许多人,快到饭点的时候傅阳平给傅致衍打电话他都没接,就让江宜清去找人。   傅致衍平日里散漫惯了,很少穿正装,正式场合却不得不穿,江宜清只知道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西装,却对他穿西装的模样很陌生。   晚上傅家花园里只亮着景观灯,能见度低,他看到一个身形和傅致衍很像的Alpha背对着他,便以为那就是傅致衍,轻唤了一声,“小衍,爸爸找你过去。”   Alpha抱着猫转过身来,气质温润,是与傅致衍截然不同的长相,谦和有礼地问:“你是傅伯伯的儿子吗?”   江宜清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轻声回他:“我是江宜清。”   周绍渊的父亲和傅阳平是几十年的至交好友,周绍渊对江宜清的身份也有所知晓,温和笑着说:“你好,我是周绍渊,想同你握手却腾不出手,抱歉。”   他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我的猫之前生病了,今天刚把它从宠物医院里带出来,原本想先把它送回家的,但是怕赶不上苏阿姨的生日宴,就一起带过来了,里面人多,它有些受惊,你可以帮我抱一下它吗,我给司机打电话来接一下它。”   江宜清很快被他手上的布偶猫吸引,这只猫的毛蓬松柔软,微抬着脸看上去高贵不让人碰,但刚被江宜清抱在手上就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   周绍渊挂了电话,见江宜清喜欢,就不急着从江宜清怀里把猫抱回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没想到它这么喜欢你,平日里它对我都爱答不理的,刚才我抱着它它还总想跑,那只能麻烦你多抱它一会儿了。”   猫叫Cookie,周绍渊说这只猫是它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就养的,刚开始的时候只有一个月大,后来回国了也舍不得送人,就带回国了。   周绍渊说话风趣、言行有度,很照顾别人的感受,和他相处时很容易叫人卸下心防,交谈时也从不会叫人感觉尴尬。   傅阳平和苏知韵他们往这边来的时候,周绍渊正把Cookie脖子上带着小铃铛和蝴蝶结的针织项圈翻出来给江宜清看,说起在国外带Cookie出去玩时发生的趣事,听得江宜清忍不弯起嘴角。   傅致衍原本不情不愿地跟在傅阳平和苏知韵后面,远远看见江宜清抱着一只布偶猫,有一瞬间还以为是雪球回来了,转眼又想到根本不是。   那不是他的猫。   花园里是暖黄色的光,江宜清弯着细白莹润的脖子,毫无防备地把腺体暴露在一个陌生的Alpha面前,两人靠得极近,脸上还都带着笑。   本能的占有欲作祟,他觉得这一幕格外刺眼,在父母开口前突兀地喊了一声:“哥。”   江宜清抬头看向他,脸上和周绍渊交谈时的笑还没收,傅致衍忽然有一种自己的心爱之物被人夺走的感觉,就像当时苏知韵瞒着他偷偷将雪球送走。   “绍渊,你们在这儿啊。”傅阳平几步走来,揽着周绍渊的肩膀爽朗地笑,“以前见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几年没见都比傅伯伯高出这么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小时候总觉得傅伯伯高大,现在也终于能和傅伯伯比肩而立了,只是光个子上能比,才智上还是比不过傅伯伯。”   周绍渊一番话说得傅阳平越发高兴,对小辈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就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把周氏的几个子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还真是年少有为,老周,你等着享福吧。”   “那是你没见着他气我的时候。”周弘业和傅阳平相识多年,说话也不弯弯绕绕,“小清和小衍都这般出色,我还羡慕你有两个儿子呢。”   傅阳平说:“刚才我还让小清去找小衍,想让几个孩子互相认识认识,没想到都不需要我们介绍,小清和绍渊就聊得这么投机,看来是有缘啊。”   “大约真是有些缘分,”周绍渊笑道:“方才小清还把我错认成了他弟弟,我们这才聊起来的。”   就因为周绍渊的这句话,就因为江宜清错把周绍渊认成他,当天晚上傅致衍就跟疯了似的,晚宴刚刚结束,宾客都还没走完,就把他从身后压在落地窗前亲,一遍又一遍地在江宜清的腺体上覆上新的印记。   三楼的落地窗前可以将整个傅家的花园尽收眼底,在黑暗里,傅致衍用膝盖顶开他的腿,湿热的吻落在他的颈侧,强硬地要他往下看别墅门口的车来车往,灯火通明。   气流拂过耳侧,傅致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带着点笑,声音却很沉:“哥哥是对我还不够熟悉吗,怎么还会把我和其他人弄混。”   “没有……”江宜清想侧过脸,但在傅致衍的压制下却动弹不得,断断续续地给他解释:“只是太暗了,我没看清。”   傅阳平和苏知韵正在送客,傅阳平重礼教,客人要走了,两个儿子却一个都没见到人影,他脸上带着平和的笑与周绍渊交谈,给江宜清打了好几个电话,想叫他和傅致衍一起出来送客。   傅致衍在江宜清的手机上第三次挂断电话,手掌从江宜清的衬衣下摆伸进去,带着情|欲从他腰上的软肉摸到他清晰可触的肋骨,轻哼着说:“爸爸想让你去见周绍渊,你去吗?”   先不说傅致衍压着他,根本没有想让他离开的打算,就光江宜清此时被傅致衍的信息素弄得面色潮红,腿软欲跌的样子,带着一身薄荷味的信息素出去,无异于直接告诉所有人他刚刚在和傅致衍做什么。   傅阳平似乎是听到了电话被江宜清挂断的提示音,眉头越皱越深,和周绍渊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传来。   “小清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里最有礼了,现在该送客的时候电话也不接……”   “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抽不开身吧,我和小清留了联系方式。”周绍渊谦逊地说:“以后我有问题的时候还要多来向傅伯伯讨教,想来和小清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少。”   傅家和周家有合作,免不了商业来往,周绍渊能力出众又内敛谦虚,傅阳平笑着送他往外走。   周绍渊坐上车前,抬眼往三楼落地窗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知道从下往上看视线会有受阻,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大概率不可能真的能看到些什么,但江宜清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紧,奋力挣扎着想要从傅致衍怀里挣脱开,离开落地窗往旁边躲去。   换来的是傅致衍更疯的压制和更深的占有。   “小清,你这周末有空的对吧?之前还答应陪妈妈一起去逛街,那我们去度假区里逛街也是一样的。”   苏知韵的声音让江宜清恍然回神,他很轻地“嗯”了一声,说:“有空的。”   苏知韵笑意更甚,又对傅致衍说:“小衍也一起去吧,我们一家人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过了,上一次大约有十几年了吧,你才六七岁,和爸爸妈妈走在一起还要我们牵着你的手……”   “我不去。”傅致衍冷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苏知韵的声音轻了下去,“小衍周末是、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情。”傅致衍说:“我不想去。”   “没事情那为什么不想去呀?”苏知韵显出一丝落寞,对小儿子勉强带着笑说:“就当是你和小清陪妈妈一起去可以吗?”   傅致衍记得很清楚,上一次他和傅阳平还有苏知韵一起出去玩是六岁那年,一家人一起去爬山。   那时候傅泽语先天性心脏病刚刚结束一个疗程,有了点起色,医生说可以带孩子去旅旅游,放松放松心情,傅泽语十岁左右,有好几年的时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A市近海少山,傅泽语从来没见过山,就吵闹着想要去爬山,苏知韵宠他,一家人选定了一个不怎么高的山去玩。   上山和下山坐的都是缆车,只有下山的时候从缆车上下来,离山脚的出口处还有七八米百的距离,没有代步工具,只能走下去。   傅泽语见的最多的是医院冷冰冰的病床,第一次出来玩跑得很欢,六岁的傅致衍年纪小,走路还想让妈妈牵着,苏知韵就牵着傅致衍不远不近地跟在傅泽语后边。   临近山脚,山路平坦,一边是山石,一边是潺潺流水的小溪,傅泽语一步一步地踏在台阶上,忽然捂着胸口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苏知韵一声惊呼,骤然松开牵着傅致衍的手,和傅阳平一起跑到傅泽语身边,崩溃地求旁边的游客一起帮忙救救她的孩子。   傅致衍原先是牵着妈妈的,苏知韵突然松开他的手跑得很急,惯性作用下傅致衍没站稳,跌到了旁边的小溪里,身上衣服湿了大半。   傅阳平和苏知韵急急忙忙地把心脏病发的傅泽语送到山下的救助站,爸爸妈妈没有想起他,傅致衍也不想自己站起来走到他们身边去,一直到他们的身影都看不到了,有路过的游客发现他跌倒了小溪里,才把他抱起来送到游客中心。   傅致衍在游客中心等了半个多小时,傅阳平才回来接他。   后来才知道傅泽语情况危急,送到山脚的救助站后直接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混乱中傅阳平和苏知韵上了救护车才想起傅致衍,但救护车又不能中途停车,只能到医院后苏知韵陪着傅泽语,傅阳平折回去找傅致衍。   自那以后傅致衍就再也不牵爸爸妈妈的手了。   桌上的早餐已经完全冷了,十九岁的傅致衍坐在饭桌前,看着苏知韵的眼睛说:“不想和你一起去,没意思。”   苏知韵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她僵硬地移开视线,藏不住的难过和尴尬,作势去拿果篮里的梨,语无伦次地说:“妈妈去、去给你们剥个水果吃。”   江宜清的视线随着苏知韵往厨房走去的落寞身影,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转过头,踟蹰着对傅致衍说:“小衍,你真的不去吗?”   傅致衍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挑眉问:“你想让我去?”   江宜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垂着眼睛说:“你不去的话妈妈会难过。”   傅致衍无所谓地笑:“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宜清就不说话了。   傅致衍不想去,但一想到这个什么度假区是周家开的,江宜清去了很有可能会和周绍渊单独相处,傅致衍更不愿意。   苏知韵在厨房里背对着他们切梨,傅致衍的手搭在江宜清纤瘦修长的后颈上,像玩玩具的开关一样隔着信息素阻隔贴按压他的腺体,饶有兴致地看着江宜清的呼吸略显急促,开口说:“我去也行,那你穿裙子给我看。”   江宜清呼吸一滞,腺体敏感,就算是隔着阻隔贴被按压他也受不了,他拉住傅致衍在他后颈上作乱的手,眼尾不受控地变得通红,抿着唇不言不语地看着傅致衍,很明显是不愿意。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傅致衍反手握住江宜清,舔了舔江宜清的耳垂说:“没让你在外面穿,在床上穿给我看就行了,反正你又不是没穿过。” 第8章 “那我算什么”   A市国际赛车场是国际一级赛道,被规划成了国际赛车场旅游景区,占地有4.2平方千米,不仅有F1赛道和各类极限项目运动,还有不少娱乐设施和商业街。   傅家的司机把傅致衍和江宜清送到赛车场地入口处,傅致衍抱着头盔往里走,江宜清跟在他后面,远远地就看见有人在向他们招手。   “傅致衍,这边!”出声的许歆是几个Alpha里唯一的一个Omega,声音很甜。   傅致衍往他们那边走去,方诚益看见跟在他身后的江宜清,撞了撞他的肩膀说:“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漂亮的新Omega,居然一点消息都不告诉我们,够不够兄弟啊你?”   方诚益和傅致衍勾肩搭背,压低声音说:“你早点和我说啊,早点说我就找个理由让许歆他别来了,现在好了,新欢旧爱碰面了,这不纯纯修罗场吗?”   傅致衍没否认他和江宜清的关系,不咸不淡地觑了方诚益一眼,“许歆是我的领航员。”   “是是是,许歆是你的领航员,去年比赛期间你们俩也就同吃同住了几个月,比赛的时候配合默契无边,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江宜清只听到了方诚益对傅致衍说的第一句话,他无所适从地站在好几个Alpha身边,小声地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小衍的哥哥,我叫江宜清。”   方诚益性子直,看看江宜清又看看傅致衍,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哪个哥哥?你哥不是早去世了吗?”   傅致衍神色晦暗地瞧他一眼,方诚益本来闻到江宜清身上的薄荷味,还以为必定是傅致衍新找的Omega,转眼想到他们家复杂的兄弟关系,很快反应过来这真是傅致衍的哥哥,换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讨好脸色对江宜清说:“哥哥好!”   傅致衍其他几个朋友也跟着喊。   傅致衍是想把江宜清当自己的Omega带出来给朋友认识的,没想到江宜清开口第一句话就说他是他哥。   江宜清都这样说了,傅致衍也不好当着朋友的面发作,偏偏方诚益还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他沉下脸,越发觉得方诚益他们吵得不行,一掌拍在方诚益的后脑勺,“闭嘴,走了。”   江宜清在好几个玩世不恭的Alpha此起彼伏的“哥哥好”声中涨红了脸。   A市国际赛车场的比赛赛道正在维护,傅致衍他们去了训练场,很快场外就只剩下江宜清和许歆。   傅致衍已经换上了赛车服和头盔,赛车服修身,更加显得他宽肩窄腰,修长挺拔,在一群人里显得格外惹眼,即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江宜清还是能一眼就看到他。   江宜清和赛车场格格不入,许歆则明显对这里十分熟悉,他和傅致衍一样叫江宜清哥哥,专业训练场里非专业赛车手不能进去,许歆把江宜清带去了离训练场不远的卡丁车场。   江宜清和许歆并排走着,“你怎么没有和他们一起去训练场?”   “我是傅致衍的领航员,主要负责在拉力赛中给他提示道路情况,确认行车路线,平日里训练比较少。”许歆弯着一双杏眼,笑着回他,“再说如果我也和他们一起去的话那不是只剩哥哥一个人了,那多不自在。赛车强度大,我们去玩卡丁车。”   江宜清看着室外赛道上轰鸣的赛车,紧张得吞咽了下,“我没玩过卡丁车……”   “没关系,卡丁车以娱乐为主,很简单的,你要是害怕我们就先试一辆双人车,我坐在旁边教你。”   江宜清有些困乏,如果没有人和他一起,他肯定是随便找个咖啡厅坐一下午,但许歆都说是专门来陪他来玩了,江宜清也只能和他一起穿戴好装备,坐上了一辆卡丁车。   卡丁车只有刹车和油门,上手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江宜清第一次开,本身就紧张,再加上方向盘又沉又紧,转动起来要花很大的劲,原先许歆坐在他旁边教他往哪边打方向盘,江宜清还能勉强很慢地往前开,陪他开了几圈以后许歆从车上下来,江宜清自己开着卡丁车在场地上跑,总是磕磕绊绊地往旁边的路障上撞。   身边的赛车一辆接着一辆在他身边飞速地穿行而过,江宜清卡在一个弯道处怎么也没法往前,过了没多久车就直接熄火了,前后都没有人,中途不能下车,江宜清只能希冀着这一场快一点结束,工作人员能帮他把车开回去。   夏日午后的室外赛场上热浪滚滚,头盔和赛车服又是密不透风的,江宜清的手被方向盘磨得生疼,出了一身的汗,晒得头昏脑胀的时候,等来了和工作人员一起过来的傅致衍。   “下来。”傅致衍居高临下地看他,“开个卡丁车都不会开,小孩子开得都比你好。”   江宜清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听话地从车上下来,坐到了旁边。   傅致衍长腿一迈坐到了驾驶位,熟练地将车子发动,扔给江宜清一句“系好安全带”,就把油门一脚踩到底。   江宜清刚把安全带的卡扣扣上,还没坐稳,车身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往前飙去,江宜清在惯性作用下后背猛地往座椅上撞,疼得脑子懵了一瞬。   整个赛场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傅致衍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重心靠近前轮,把卡丁车当方程式赛车一样一路狂飙。   风声在耳边呼啸,发动机轰鸣带起震动,江宜清被震得胯骨和小腹都疼,短时间内大量释放肾上腺素,他心跳和呼吸都骤然加速,想去拉傅致衍又怕影响他开车,只能扶着车边稳住自己的身体,艰难地说:“小衍,开慢、慢一点……”   但傅致衍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根本就是故意的,速度半点没减,机油味重,到终点的时候江宜清胃里翻腾着想吐,缓了好半晌都没有缓过来,刚想从车里出来就腿一软又跌了回去。   “哥?”傅致衍看他半天没下来,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帮江宜清把头盔摘下来,看见他脸色煞白,额上都是汗,解了安全带以后把人从车里抱出来,放在一旁休息区的椅子上,不耐烦地说:“怎么这么娇气。”   手上却心口不一地给江宜清把不透风的赛车服脱下来,给他喂了些水喝,又找了块毛巾给他擦汗。   休息区空调开得很足,骤冷骤热下江宜清浑身发颤,小腹也一抽一抽针扎似的疼,他扯了扯傅致衍的袖子说:“我想去外面坐一会儿。”   三十多度的高温天,室外阴凉处的凳子都被太阳晒得发烫,外面虽然热,但比空调间里要好受许多,小腹刚开始的一阵疼过去以后江宜清精神好了不少,手机响起新消息的提示音,是教授问他绘画作品的进展如何,他从相册里翻出已经完成了大半的画的照片,发给了教授,想起苏知韵说周末要一起去周家投资的度假区,和教授请了个假说下周才能回学校。   江宜清坐在外面晒了会儿太阳,左右无事可做,就用手机的备忘录照着面前开得正盛的栀子花随手画了幅画,当作自己的朋友圈背景。   等他画完才反应过来已经过了许久,夕阳西沉,余晖将晚霞染得粉紫一片,美轮美奂。   江宜清有些口渴,他到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水,付钱的时候想起傅致衍他们还没出来,就给他和他的朋友们一人买了一瓶饮料,费力地拎上了二楼。   二楼都是一些娱乐设施,江宜清在桌球馆外透过玻璃看见傅致衍在打桌球,准确地说,是傅致衍正在教许歆打桌球,两人的脸相距极近,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动作。   Alpha前倾着身子,搂在许歆的腰上,就着他的手用球杆击打球,直接把球台上的球一杆清了。   球台对面的方诚益看得目瞪口呆,“卧槽。”   傅致衍收回球杆直起身子,许歆一声惊呼,兴奋地在傅致衍脸上亲了一口,“我赢了!”   又略显得意地看向方诚益:“你刚才自己说的,只要我赢了,你那辆改装过的F1赛车就归我了,堂堂方家大公子,不会连一辆赛车都舍不得吧?”   “那是你赢了吗,那明明是傅致衍赢了。”   “那也是他帮我赢的呀,可不就是我赢了吗。”   方诚益吃了个哑巴亏,气得直接把车钥匙掏出来扔给许歆。   许歆一把接住钥匙,还要火上浇油,笑嘻嘻地说:“方公子大气!”   “我不玩了!你们俩一条心,再玩下去我家底都要输光了,回去被我家老头打死。”方诚益说着去推台球室的门,“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看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内科学》吧,下学期还要补考,我都重修第二次了,再不过我怕是这辈子都难毕业了。”   他嘴里嘟囔着“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刚走到门口就隔着玻璃看见了拎着两袋饮料的江宜清,他的掌心被沉沉往下坠着的塑料袋勒得通红,视线定定地看着傅致衍。   方诚益没什么正经地问:“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宜清嗓子哑得不行,垂下视线把手上的袋子递给方诚益,开口时声线在抖:“我给你们买了点饮料,麻烦你帮我给他们也送一下吧。”   “好,谢谢哥!”方诚益一个Alpha都觉得这两袋饮料重得不行,他看江宜清状态不太对劲,又一直看着傅致衍,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很怪异,本能地觉得江宜清可能是有什么话想要和傅致衍说,找了个借口装作自己一个人不好拎的样子,把许歆也一起忽悠走了。   江宜清在他们走后才进去,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脑子里混沌迷茫得很,心脏也又闷又疼,他走到傅致衍面前,强装镇静着问:“许歆为什么要亲你?”   傅致衍给球杆杆头上好巧粉,又转到桌球的另一边把方诚益那边剩的球打进洞,若无其事地说:“他喜欢我。”   桌球馆的玻璃是完全透明的,刚才许歆亲傅致衍的时候,傅致衍明明就看到他站在外面了,但傅致衍没有拒绝,甚至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这样看着玻璃外的江宜清,任由许歆亲他。   耳畔嗡鸣,江宜清盯着昨天晚上还和他做了一整夜的Alpha,胸腔里漫起尖锐的疼痛,“那我算什么?”   他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明明是在质问,眼眶却不争气地变得通红。   “你是我哥啊。”傅致衍把球杆往台面上随手一扔,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说:“江宜清,这不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吗?”   “还是你觉得我们在谈恋爱吗,哥哥?” 第9章 “等等哥哥”   江宜清没和傅致衍一起等傅家的司机来接,他走了一公里多的路,从卡丁车场走到了国际赛车场旅游景区的出口处,自己叫了一辆出租车回了傅家,当天晚上就烧到了三十八度六。   他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头痛欲裂,傅阳平和苏知韵都不在家,是兰姨给他开的门。   兰姨五十多岁,江宜清刚出生时就是由她照顾的,在傅家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她知道江宜清在傅家身份尴尬,对他总是格外心疼,一眼就看出江宜清进门时的状态不对,“小清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弟弟没和你一起吗?”   江宜清没能回兰姨的话,他脸色白得发青,不知道是因为白天傅致衍对他说的那些话让他产生了一种窒息晕眩感还是因为刚才司机开得太快,他甚至都还没进屋胃里就一阵痉挛,忍不住撑在花园的柱子上开始干呕,但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兰姨心疼地扶着他,脸上掩不住的焦急,“好端端的这是病了吗?我给夫人打电话让她叫医生来家里吧,还是兰姨现在陪你去医院?”   “不用了,可能是晕车。”江宜清身上被冷汗打湿,呕得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兰姨,我想睡一会儿,家里有厚被子吗?”   夏日夜里又闷又热,兰姨给他找了条厚被子出来,江宜清喝了点热水,把自己整个裹进去,还是冷得打颤。   傅家处在A市内环的别墅区,环境幽静,但绿化覆盖率高,夏天免不了蝉声阵阵,江宜清脑子混乱又模糊,昏昏沉沉间开始做梦,耳畔聒噪的蝉鸣像是变成了江正奇不绝于耳的谩骂声。   江宜清从小成绩就很不错,他长得漂亮,也向来乖巧,老师一向很喜欢他,江宜清高中考的是A市的市重点,高中开学第一个月要交学费和学杂费,江宜清用暑假接画稿攒的钱东拼西凑把学费凑了出来,但到期中考试结束都没能把校服费交上,因为他没穿校服,他们班每次都会扣行为规范分,开学到现在一次流动红旗都没有拿到过。   江宜清觉得内疚,哪怕再不愿,还是在周五放学后到地下赌场里去找江正奇。   江正奇好赌,性格阴晴难辨,赌赢了对江宜清就好声好色,输了便对他随意打骂,前段时间还为了躲债,到临市躲了好几个月,回到A市的这几天里不是在赌就是每天喝得烂醉,江宜清在赌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牌桌上一脸激动地紧握着手里的牌。   江宜清犹豫着往他身边走,倒是江正奇先看到了他,兴奋地让他过去,声音粗噶,“小清,你看爸爸的牌多好,今天手气还不错,这把指定能赢!”   牌桌对面的光头Alpha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江宜清,眼神贪婪直白,话却是对江正奇说的,“加不加注?”   “加加加!”江正奇眼窝深陷但神采奕奕,将赌注一股脑儿全部押上了,就指着这局能够大赚一笔。   地下赌场乌烟瘴气,来往的人形形色色,信息素的味道交杂混乱,江宜清只想快点出去,他看不懂牌的好坏,但猜测江正奇此时的心情还不错,就把校服费的事情和他说了。   江正奇随口问:“多少钱?”   “春秋装和冬装,四套校服,一共六百八。”   其实还有校服正装,光一套就要三百多,江宜清没敢说。   江正奇没抬头,想也不想就说:“才六百八,等我赢了这一局,别说六百八了,三千六百八都没问题!”   江正奇的心思都在赌桌上,江宜清将书包放在旁边的小矮凳上,安静地在一边等。   正出神的时候,江正奇突然大骂了一声,“操!”   江宜清看到桌上的筹码被全部推到了光头Alpha那边,江正奇瞬间面色灰白,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江宜清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江正奇重重的一巴掌就甩到了他的脸上,“你这个扫把星!你没来的时候老子把把都赢,你一来老子一局就输了好几万,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还要给老子带来霉运!”   江宜清的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赌桌对面的光头Alpha看好戏一般从怀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后点燃吸了一口,吐出烟圈说:“你儿子是Omega?”   “哎对。”江正奇输了钱,心里不爽,又怕得罪人所以面上不敢表现出来,讨好地说:“大哥,您看能不能借我点筹码,我今天运道好,一会儿再来几局指定能翻盘。”   “我凭什么借你。”光头Alpha轻蔑地看他一眼,“江正奇,加上这一局你欠我十几万了吧,打算什么时候还,还是你想留根手指下来?”   “这、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还有半个月,一周利息百分之二十,不然你就等着缺胳膊断腿吧。”光头Alpha随意地笑,脸在昏暗混乱的光线下显得阴恻恻的,随即视线又落到江宜清身上,转了话风,“不过父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让你儿子陪我喝几杯,一杯一千,不亏吧?”   光头开了一杯高浓度的烈酒,把瓶中的酒往高脚杯里倒,推到了江宜清面前。   江正奇大概猜到Alpha的心思,大概只是多少忌惮于江宜清还没成年所以只是让他喝酒,但这对江正奇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液体流水声被淹没在嘈杂喧闹的人群中,江宜清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想跑出去,被江正奇一把抓住了手腕,“跑什么,你给老子过来!大哥心地好,喝个酒而已,一杯一千,出去卖都没这个来钱快!”   “爸?”江宜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奋力挣扎却没能挣脱掉江正奇,反而被江正奇掰着灌了一杯酒,烈酒顺着喉管往胃里落,江宜清呛得直咳嗽。   江正奇巴不得江宜清能多喝几杯,任由光头一把把江宜清扯过去,光头身上的烟酒味熏得江宜清想吐,他被光头制住不停地灌酒,本能地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往他头上砸去,然后趁乱跑到了警察局报警。   但大约赌场和放贷的人与警局有些牵连,光头虽然被打,却也怕惹祸上身,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江宜清没交校服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借已经毕业的学长的校服穿。   江正奇欠的高利贷,讨债人找到了江宜清头上,甚至还闹到了他的学校,学校里有雕塑社团,江宜清获得了参加省赛的资格,这个比赛含金量很高,学校可以提供材料费和来往的路费。   但江宜清因为江正奇,最终也没能参加成比赛。   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梦境如潮水一般急速退去,一瞬间梦里的场景发生了转换,江宜清梦见苏知韵发现了他和傅致衍之间见不得光的关系,歇斯底里地质问他,自己对他这么好,为什么他偷走傅泽语的人生不算,还要把小儿子也从自己身边偷走,他和傅致衍是兄弟,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江宜清记得自己五岁那年,苏知韵和傅阳平第一次把他送到江正奇所在的出租屋,那里潮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江宜清看见了和他一样大的傅泽语,傅泽语缩在角落里,瘦削的小脸埋在满是脏污的衣服里,怯懦畏缩地看着眼前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亲生父母,被苏知韵心疼地揽进怀里。   傅阳平和苏知韵帮江宜清把他常用的东西都整齐地收拾打包好,给他买了爱吃的草莓小蛋糕,还给了江正奇一笔钱,然后把江宜清和那一大包东西都留在了狭小窒闷的出租屋,换回了他们的亲儿子。   江宜清隐隐约约知道爸爸妈妈不要自己了,却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觉得是不是只要自己表现得再好一点,爸爸妈妈就会带他回家。   他害怕地抱着自己的小熊玩偶跑出去,傅阳平正把傅泽语抱上车,他们把傅致衍也一起带来了,但却没让他下车。   车子的发动声中,江宜清听到后座的傅致衍喊他哥哥,口齿不清地对傅阳平和苏知韵说:“等、等……等等哥哥。”   苏知韵也在抹泪,却狠下心来对江宜清视而不见,只是安抚傅致衍说,“泽语才是你的哥哥。”   透过车后备箱的玻璃,江宜清看到傅致衍攀在车后座的靠背上,用力地拍着座椅,似乎是想让车停下来。   江宜清边哭边追着爸爸妈妈的车跑,回去后换来了江正奇的一顿毒打。   后来江宜清和江正奇住在一起,在傅泽语曾经的生活环境里长大,变得胆怯到连喜欢傅致衍都不敢说出口。 第10章 “温泉”   江宜清闷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是苏知韵坐在他的床边,苏知韵扶着江宜清让他靠在床头,在他身后垫了个抱枕,声音温柔,“小清是不是做噩梦了,梦里一直在喊妈妈。”   “妈妈……”江宜清本能地唤她,他的眼睛又干又涩,眼泪不受控制,流得更凶了。   “妈妈在这儿呢。”苏知韵很明显一夜未睡,眼下都有淡淡的乌青,她用微凉的手心摸摸江宜清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松了口气,“可把妈妈吓坏了,兰姨说你昨天回来烧到了三十八度多,药都喂不进去,只能给你用了退热贴,幸好现在烧退了。”   “小清想不想吃黄桃罐头,你小时候每回发烧都吵着想吃黄桃罐头,吃了精神就会好上不少,连再苦的药都肯乖乖吃了。”苏知韵说着去拿放在江宜清床头的黄桃罐头,江宜清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在床头柜上还放着一瓶白色的小药瓶,上面似乎写了“盐酸氟西汀片”。   江宜清视线发虚,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字,苏知韵就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慌慌忙忙地想要掩饰,将小药瓶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她略显费劲地将黄桃罐头的盖子拧开,拿了个小勺子舀了一勺喂江宜清,“昨天兰姨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我和你爸正巧还在外面,就让司机开着车,找了小半个A市才找到还有卖黄桃罐头的超市开着。”   清甜的糖水落入胃里,连干疼发痒的嗓子都被熨贴,江宜清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苏知韵还是记得他幼时的一些喜好,江宜清偶尔也会在心里想,如果傅阳平和苏知韵真的是他的亲生父母就好了。   或者再自私一点,如果在他五岁那年,傅阳平和苏知韵没有带他去做亲子鉴定,那么谁都不会知道他不是傅家的孩子,那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爸爸妈妈对自己的好。   他会有爱自己的父母,有喜欢自己的弟弟,有顺遂的生活。   但事实是,他只有滥赌成性的父亲和混乱到一团糟的人生。   更没有喜欢自己的弟弟。   从赛车场回来的那天开始,江宜清又开始躲着傅致衍了。   如果傅阳平和苏知韵不在,江宜清就基本上连房门都不出,不得不要在屋子里走动,也总是挑傅致衍出去的时候,他的房间就在傅致衍房间的隔壁,等他听到隔壁房间的门被关上的声音,才抱着颜料出了自己房间,没想到门刚开一半就和Alpha见了个正着。   傅致衍拿了杯冰水,手指搭在门把手上,显然只是下了趟楼又上来了,江宜清还以为他出门去了,但要是去三楼画室的话就无可避免地要从他面前走过,江宜清视线都没敢看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先下意识地又躲回了房间。   门外的傅致衍看着他的反应,挑了挑眉。   一直到周六傍晚,江宜清和傅致衍都没见过几次面。   白天的时候,苏知韵就兴致盎然地准备去度假村要带的东西,虽然总共只住两三个晚上,但苏知韵恋旧,只喜欢用自己用的惯的东西,光护肤品化妆品这样的瓶瓶罐罐就拿了不少,还带了一条小毯子,傅阳平也都依着她,让管家帮着把一堆行李放进了后备箱。   一家人一起去度假村玩,傅阳平这几年来难得自己开车,苏知韵坐在副驾驶,江宜清不可避免地要和傅致衍坐在后排。   他上车的时候傅致衍已经靠窗坐着了,见他进来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江宜清顿时感觉呼吸一窒,他贴着车门坐,和傅致衍之间隔了一大段距离。   “小清冷不冷,要不要妈妈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苏知韵把手上的小毯子递给江宜清,从车内后视镜看向他,“前几天发烧才刚好,可别又着凉了。”   江宜清恨不得把这条毯子撑在他和傅致衍中间,把两人在空间上隔开来,或者干脆自己整个钻进毯子里算了,不过也只是想想。   他其实觉得现在温度正好,但他向来不会拒绝苏知韵,接过毯子以后乖巧地盖在腿上,又说:“谢谢妈妈。”   苏知韵唇边绽开笑,“我听绍渊那孩子说,度假区里还有温泉,我们一会儿和你周叔叔他们一起吃完晚饭以后可以去泡泡温泉,小清和小衍也一起去吧,泡温泉对身体好。”   傅致衍原本懒懒散散地靠着车窗,听到苏知韵的话突然问:“室内还是露天的?”   “啊?”傅致衍很少和父母搭话,苏知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温泉。”傅致衍说:“室内还是露天。”toazi   “应该都有吧。”苏知韵向他半倾过身,“小衍喜欢泡温泉吗?”   傅致衍拿起自己的手机低头摆弄,没再回苏知韵的话,车内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苏知韵尴尬得不知道要说什么,讪讪地坐回副驾驶位上,一旁的傅阳平边开车边说:“小清发烧刚好能泡温泉吗?”   “怎么不能?”苏知韵语气中有些失落,兴致明显没有之前高了,“你忘记了吗,我们之前带泽语去看中医的时候,人家医生就说温泉可以加速血液循环,加速新陈代谢,而且小清烧都退了四五天了……”   两人的交谈在车内轻缓的音乐声中渐渐轻了下来,江宜清偏过头,看见傅致衍正低头摆弄着手机,似乎是在外卖软件上下单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傅致衍:别烦勿cue,挑裙子呢 第11章 “坐到我身边来”   度假区位于城西,上个月刚开始对外开放,江宜清他们到的时候正值傍晚,园区里已经亮起了景观灯,一片流光溢彩。   周弘业见好友一家一起过来,面上难掩欣喜,刚见到傅阳平就揽着他的肩,几番寒暄过后邀他们一起去温泉度假酒店里用晚餐。   几位长辈在前面交谈,江宜清乖巧地跟在他们后面,在车上的时候教授给他发了一个学校公众号的链接,江宜清刚有时间打开看上面的内容。   是一条去M国的留学推送,江宜清刚把链接打开,里面的宣传片就开始自动播放,背景音乐优美,内容介绍的声音字正腔圆,但在酒店大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周弘业闻声转过头来,“M国艺术大学是在M国首都吧,好像就在绍渊之前去留学的大学旁边。”   “小清想去M国留学啊?”苏知韵也放缓了脚步走到江宜清身边,问句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不、不是。”江宜清手忙脚乱地关闭链接,宣传片里的介绍戛然而止,“教授给我发了学院留学的推送,问我想不想去做交换生,我就是打开看了一下,现在、现在还没有要去留学的打算……”   江宜清本科就在A市美术学院学绘画专业,他的不少同学在毕业后选择出国深造,江宜清因为他的导师许丰阳教授,选择了继续留在A市美院读研。   许丰阳是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由A市美院专门返聘,近几年很少带研究生,选人的条件也极为苛刻,江宜清曾经在学校里举办过小型的个人画展,许丰阳看到他的画展时眼前一亮,对他的绘画天赋赞不绝口,江宜清也因此有幸能成为他的学生。   M国艺术大学的美术学院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几乎是每一位学绘画人的梦想,A市美院一直和它有交换生项目,但名额十分有限,机会难得,许教授问他的想法,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已经把名额替他争取过来了。   交换生的项目为期一年,江宜清虽然曾经也萌生过想要去M国艺术大学的想法,但出国毕竟是件大事,江宜清从来没真正考虑过出国。   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教授的好意,心里却有些摇摆不定,犹犹豫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教授,等从手机上抬起头的时候,傅阳平他们都已经在圆桌上落座了,江宜清往里边靠窗的位置走,还没走两步就被苏知韵揽住了手臂,“小清来妈妈这儿。”   又言笑晏晏地指着江宜清另一边的位置对周绍渊说:“绍渊就坐在小清旁边吧,你们年轻人坐一起总比和我们这些长辈在一起要多些共同话题。”   周绍渊应下声来,贴心地帮江宜清把餐桌前的椅子拉开。   江宜清往旁边站了点,差点撞到后面的酒柜,周绍渊眼明手快地揽了他一下,“小心。”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江宜清能闻到他身上很淡的雪松香气,和缓沉着,就像周绍渊待人处事时给人的感觉一样。   江宜清站稳后周绍渊就松开了揽在他身上的手,隔着布料的肌肤相触,腰上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江宜清无所适从地向他道谢,却在抬头时看到了站在包厢门口的傅致衍。   傅致衍到了度假村后刚下车就没了踪影,现在手上拿了个精致的小袋子,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目光沉沉地落在江宜清身上,如有实质。   江宜清没由来地心里一慌,避开了他的视线。   傅致衍走进来,将手上的小袋子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突然说:“哥,我想坐你旁边。”   话是对江宜清说的,但却居高临下地站在周绍渊旁边,意思是让他让开。   周绍渊面前的餐具都已经动过了,他无奈地笑了一声,刚打算站起来就被傅阳平出声制止了,“绍渊你就坐这儿。”   “傅致衍,说话做事得体一点!”傅阳平板着脸训他,“在家里也没见你和小清感情这么好,进来不和长辈打招呼就算了,现在绍渊吃得好好的你还要和他换位置,像什么样子?”   傅致衍当没听到,漫不经心地把椅子拖出来,弄出很大的噪音,坐在周绍渊旁边仅有的空位上。   傅阳平面色更加不悦,周弘业拍了拍老友的肩出来打圆场,“哎呀,小衍和小清兄弟俩关系好这不是一件好事吗,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听说小衍考了A大的商学院是吧,顶尖学府的分数线可不低啊。”   “高考考的是还不错。”傅阳平脸色稍霁,“只是他玩心大,性子也没有绍渊那般沉稳,若是以后要把公司交到他手里我还真不放心。”   “绍渊从小到大也让我操了不少心,近几年才稍微好一点,处理公司事务时能独当一面了,只不过还是年轻缺少历练,我还想着要不要让他去M国分公司锻炼几年再回来,要是小清真的去M国艺术大学做交换生的话说不定还能让绍渊帮衬帮衬……”   苏知韵笑得有点勉强,“交换生项目是个难得的机会,只是小清没一个人出过远门,妈妈不放心。”   她摸了摸江宜清的头,却发现江宜清握着手机坐立难安的样子,整个人在微微发颤,她关切地问:“小清不舒服吗?”   江宜清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苏知韵在和他说什么,脑中只有刚才傅致衍在手机上发给他的那句话。   【五分钟之内坐到我身边来,不然我把你穿裙子的照片发给周绍渊。】   时间是三分钟前。   傅致衍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是一种悠闲放松的姿态,好整以暇地对江宜清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江宜清看到傅致衍的手机页面,上面是秒表的计时器,计时器每满一分钟会发出轻微的滴答声,他手心汗涔涔的,抑制不住心里的惶恐,眼睁睁地看着秒针又走完一圈。   四分钟了。   傅致衍似乎已经不耐烦了,他切换了手机屏幕,开始在相册里挑照片。   照片滑动很快,从江宜清的角度并看不清,只能看到照片模糊的残影,但每一张照片江宜清都很熟悉。   他穿的裙子都是傅致衍挑的,傅致衍很喜欢让他穿蕾丝花边,也喜欢把他装扮成一只毛茸茸的兔子,但无一例外的是,布料都很少。   每次都是半哄半骗,江宜清清醒的时候绝不可能会穿,但在床上傅致衍会用信息素压制他,或者有时候江宜清被他操|得失了力气,任由他摆布。   江宜清不愿去回忆,但傅致衍总是会提醒他想起那些混乱又疯狂的情事。   傅致衍会拉着他在离父母几步远的储物间里偷|情,自然也能做出把他在床上的照片发给周绍渊这样的事。   江宜清心脏鼓动不止,跳得很快,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里,在苏知韵再一次问他的时候局促不安地开口,“我、我有点冷,能不能和绍渊哥哥换个位子。”   傅致衍在听到江宜清对周绍渊的称呼时眸色沉了沉。   他的借口实在蹩脚,周绍渊的位置正对着空调的出风口,比江宜清坐的地方还要更冷一些。   “刚才车上的小毯子忘记拿下来了。”苏知韵去拿了空调遥控器,“妈妈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现在好一点了吗?”   “还是有点冷。”江宜清不安又焦急,轻声问周绍渊,“可以吗?”   江宜清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祈求,一双漂亮的眸子染上雾气,眼尾微红,看得周绍渊心头一颤。   周绍渊把自己的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江宜清身上,和他换了位子,“小清,要不要把红酒换成热饮?”   江宜清胡乱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都在傅致衍的手机上,傅致衍在他坐下的时候暂停了计时器,上面的时间将近六分钟。   傅致衍笑了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说:“哥哥,你不守时。” 第12章 “不让我碰你?”   江宜清面前的红酒换成了热橙茶,周绍渊看见他捧着手上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纤长的手指在暖黄玻璃杯的映衬下白皙如玉,吞咽的时候精巧的喉结轻微滚动。   让人忍不住想要用指尖触碰上去细细描摹。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帮江宜清把额边落下的发拨开,手伸到一半又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合时宜,掩饰失态一般放下手清咳了一声,眉眼平和地说:“热橙茶可能会有点苦,要不要加点蜂蜜?”   “不用麻烦了。”江宜清偏头看向他,“已经挺甜的了,谢谢绍渊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尾音就像是突然被打断一般戛然而止,整个人仿佛重心不稳,往傅致衍所在的方向偏去。   江宜清眼尾的红还未褪去,此时瞪大的眸中又溢上来一丝突如其来的惊恐,像是某种被吓到后不知所措的小动物,细细密密地发颤。   周绍渊正想开口问,就发现傅致衍的手借着他给江宜清披的那件薄西装的掩盖,揽在江宜清的腰上。   傅致衍琥珀色的眼中暗沉沉的,晦暗难辨地盯着他,像是挑衅又像是一种警告。   周绍渊挑了挑眉,面上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谦和温润,但被人寻衅,在Alpha本能的作祟下,他不经意般将江宜清肩头堪堪要滑落的薄西装往上提了下。   傅致衍扣在江宜清腰上的手又紧了紧,迫使江宜清转过头来看自己,力度大到江宜清都感觉自己腰侧被掐得生疼。   苏知韵没注意到三人之间不寻常的氛围,她给江宜清和周绍渊一人盛了一碗酒酿小圆子,笑着开口,“小清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喊小周绍渊哥哥。”   傅阳平:“小清和绍渊见过啊?”   “见过的呀,你忘记了吗,周弘业之前带绍渊来家里找你谈事情,但你正好出去了,我就请他们在家里坐了会儿等你回来,绍渊七八岁吧,穿了件小西装还打了个小领带,又乖又帅气,和小清两个人玩得可好了,不过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小衍都没出生,他们也都还小,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苏知韵声音带笑,傅致衍淡漠地看着她把碗递给江宜清和周绍渊之后就坐下了,丝毫没有要给他也盛一碗的意思。   他有时候觉得苏知韵真的很偏心。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绍渊出国早,我还以为他们俩没见过呢。”傅阳平说:“原来他们小时候关系这般好,现在这么多年没见,倒是有些生分了。”   江宜清对自己四岁之前的事情都很模糊,只记得家庭美满,父母恩爱,傅阳平虽然工作忙,但是从不吝啬对他的爱与陪伴,江宜清每天什么都不用考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快快乐乐地度过每一天就好了。   但似乎没有什么记忆点,真正开始慢慢清晰起来是从傅致衍出生之后,他的弟弟会对他笑,也很依赖他,江宜清很喜欢陪他玩,每天在幼儿园里都对回家有了期待。   只不过这一切在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之后就成了幻影。   江宜清比周绍渊小三四岁,对父母说的这件事毫无印象,“我不太记得了……”   “我记得。”周绍渊展眉一笑,温柔地对江宜清说:“你送过我一朵纸折的玫瑰。”   “是呀,小清在幼儿园里学会的折纸玫瑰,折得很好。”苏知韵想起江宜清幼时可爱乖巧的模样,笑意越发柔和,“给爸爸妈妈都送了一支,然后把折得最大最漂亮的那支送给了绍渊。”   “我把绍渊带走的时候这孩子还不肯,拉着绍渊的手直哭,哄也哄不好。”周弘业也想起了那时的场景,“后来还是等小清哭累了睡着了,我才把绍渊带走的。”   “对的对的,”苏知韵记得很清楚,“之后一次绍渊来家里玩,就在小书包里装了好几朵玫瑰送给小清。”   “我说那时家里种的玫瑰怎么一下子被摘了好几朵,绍渊他妈妈还因此心疼了好一段时间。”周弘业拊掌而笑,“原来是全被这小子薅了去送给喜欢的小Omega了。”   苏知韵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前因后果,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小清把绍渊送的玫瑰放在最喜欢的花瓶里,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快枯萎了都不舍得扔。”   傅致衍冷不丁说:“家里有花瓶吗?”   “哦我想起来了,后来傅泽语来了以后家里的花瓶就都被扔了,而且哥哥现在也不喜欢玫瑰了。”傅致衍的手从江宜清的腰间滑到他的大腿上,时轻时重地揉捏,状似温和地说:“是吧,哥?”   江宜清紧抿着唇没回,但苏知韵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难看。   看着她的反应,傅致衍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傅泽语体质很差,不仅猫毛过敏,对花粉也过敏,自从把傅泽语接回来以后,家里就再也没出现过花,自然也用不到花瓶,而且玻璃制品容易碎,为了防止危险,花瓶就都被丢了。   因为傅泽语生病了,从小到大家里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以傅泽语为主,却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傅致衍不止一次地觉得凭什么。   包厢里的氛围有一瞬间的寂静,周绍渊给长辈敬了酒,气氛才稍稍缓和。   周绍渊言行有度举止有礼,傅阳平对他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绍渊这孩子我是真喜欢。”   周弘业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替好友把酒斟满,笑声爽朗,“你这两孩子也是个顶个的好,小衍十九岁了吧,长得又高又帅,肯定也很招人喜欢,现在有没有喜欢的Omega?”   傅致衍的手搭在江宜清的腿上,面不改色地说:“没有。”   余光却完全注意着江宜清的反应。   傅致衍的这两个字压得江宜清喘不过气,他的心脏像是在往下坠,一时甚至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傅致衍没有喜欢的Omega,但也不喜欢他。   江宜清咬着唇,情绪起伏之下,连小腹都在隐隐作痛。   “那小清呢,有喜欢的Alpha吗?”   江宜清垂下视线,违心地说:“也、也没有。”   他的话音刚落,傅致衍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搭在他腿上的手倏地收紧。   江宜清腿根上的软肉手感很好,也异常敏感,傅致衍和他做的时候就很爱把那一块掐咬得通红,然后看他崩溃出声。   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根本看不到掩藏在桌布下的场景,傅致衍因此更加肆无忌惮,指尖在他的腿根处摩挲,江宜清呼吸都骤然有些急促起来,身体本能地往远离傅致衍的那一边偏去。   “干什么?”傅致衍沉郁不悦,压低声音说:“不让我碰你?”   江宜清身上披着周绍渊的西装,如坐针毡。   “小衍和小清毕竟还小,也不着急。”周弘业说:“不像绍渊都已经二十七八了,一点要找个人安定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瞧你这话说的。”傅阳平和他碰了碰杯,“绍渊正是打拼事业最好的年纪,替孩子着什么急,你不也是三十多才结婚的吗?”   “这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嘛。”周弘业平日里处在决策管理的位置,说话做事都留三分,今日多喝了几杯,对着好友就把真心话都吐露了出来,“绍渊他妈妈去世得早,我平时工作忙,很少顾得上他,我总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他很小的时候把他一个人丢去了国外,一直到前几年才回来,现在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他……”   “爸,你肝不好,少喝点。”周绍渊走到他身边宽慰他,“我从来没怪过您,多少人想出国留学还没机会呢。”   他劝周弘业少喝两杯,又吩咐服务员上了几杯解酒茶。   周弘业酒喝得有些上头,脸上胀得通红,牵着自己儿子的手,又和蔼地看向江宜清,“小清和绍渊有缘,小时候也见过,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倒是盼着他们俩能多相处相处。”   傅阳平拍拍老友的肩,“那也得问问孩子们自己的意愿。”   苏知韵也听出了周弘业的言外之意,她看周绍渊也是越看越满意,想着若是真有缘分那是再好不过,她见江宜清今天都没怎么动过筷子,往他碗里夹了几块牛仔骨,亲切随和地说:“小清觉得呢?反正也急不来,先把绍渊哥哥当朋友,平常多见见多玩玩。”   傅致衍听他们说一句脸色就沉一分,再加上想到江宜清这几天一直在躲着自己和今天这些令他不满的反应,心里越发烦躁,恨不得现在就拿根绳子把他绑到床上,让他只能看着自己。   他这样想着,即使是贴了抑制剂阻隔贴,也控制不住自己信息素轻微的外泄。   江宜清和傅致衍坐得近,况且他被傅致衍标记过,很明显地能从他释放的一点点信息素里里感知到他的意图和情绪,被标记过的Omega受Alpha信息素的影响很大,江宜清萌生出一种被完全压制的感觉,晕眩到呼吸不畅。   小腹的挛缩愈演愈烈,江宜清弓起身子用手捂在小腹上,想要打起精神却收效甚微,又觉得苏知韵给他夹在碗里的牛肉闻上去腥膻至极,忍不住想要干呕。   周绍渊虽然对江宜清有好感,但也知道这种事情强求不来,又不好当众驳长辈的面子,正想着如何替江宜清解围,就见他忽地站了起来。   江宜清唇色苍白,只眼尾的一抹红让他的脸看上去有些血色。   他忽然站起来,席上所有人都看着他,江宜清也觉得自己的言行不合时宜,他点了点头,算是对苏知韵刚才那番话的回应,干涸的嗓子发哑充血,“爸、妈,周叔叔,你们先吃,我、我去趟卫生间。”   他只想着离傅致衍远一点,说完都不敢去看父母的反应,就强撑着往包厢外面走。   傅致衍神情晦暗复杂,死死地盯着江宜清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包厢门口。   傅致衍情绪发沉,过了片刻才收回视线,扔下一句“我吃完了”,就拿着茶几上的小袋子离了席。 第13章 “我穿”   温泉度假酒店的卫生间里,暖黄的顶灯明晃晃的,江宜清手撑在洗手台上,不断地干呕,像是要把刚刚吃的为数不多的东西都吐出来,胃里一阵痉挛,五脏六腑绞在一块,说不出的恶心难受,但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就这样干呕了好几分钟,那股反胃感才稍稍有所减退,江宜清捂着胸口喘气,打开水龙头,流水从指缝里往下落,他掬了一捧水漱口,抬起头时,从洗手台前的镜子里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傅致衍。   江宜清因为干呕,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溢出生理性的泪水,眼尾的一抹红格外艳,见到傅致衍的一瞬眼中满是错愕。   “你刚才吃什么了,吐这么厉害?”   傅致衍抱臂站着,抬手用指腹去碰他沾上泪水的眼睫,江宜清下意识地侧过脸。   傅致衍的手一顿,转瞬一把抓住他的腕子,满脸不悦地盯着他,“江宜清,你这几天在躲我?”   “没有……”江宜清试着挣了挣,反被Alpha攥得更紧。   “没有?在家的时候你看见我掉头就跑,刚才在包厢里坐得能离我多远就离我多远。”傅致衍抓着他的腕子强迫他看自己,指腹在他的眼下摩挲,“没有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没有躲你,”江宜清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只是坐在妈妈旁边。”   “然后恰好另一边是周绍渊?我看你也挺乐意的,一口一个绍渊哥哥叫得那么起劲。”傅致衍一只手柔情似水般温柔地抚在他的脸上,另一只手突然用力把他往自己怀里扯,“出国是怎么回事?”   江宜清被他猛地一扯,身体前倾差点站立不稳,“A市美术学院和M国艺术大学的交换生项目,教授问我想不想去。”   “你想出国?”傅致衍不无讽刺地说:“妈妈会同意让你出国吗?她让你住回傅家不就是因为傅泽语去世了把你当成心理寄托,你想出国你有钱吗,还是你指望谁能给你钱,周绍渊吗?”   江宜清的脸色在他嘲讽的语气里越发苍白,门外面是酒店的长廊,他们在卫生间里,随时都会有人进来,江宜清总觉得惴惴不安,况且他们相距太近,姿势暧昧,他的手腕也被傅致衍攥得生疼,“你先放开我好不好,会被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你怕什么?”傅致衍勾起唇看江宜清,“哥哥,你还没穿裙子给我看呢。”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江宜清在听到这句话后怔愣了片刻,显然是完全忘记这件事了,傅致衍好心提醒他,“之前说过我来度假村的条件是你穿裙子,哥哥没忘吧?”   江宜清抿着唇,脸一点点红到了耳朵根,那天他都没应下来,但傅致衍从来就不会在意他有没有答应,现在争论这个也没有意义,他只想逃避,“这里没有裙子。”   “给你买了。”   傅致衍拎过放在洗手台上的袋子,单手将里面的礼盒托着放在江宜清面前,拉着Omega的手让他抽开上面的蝴蝶结。   江宜清被迫看到了这个精致礼盒里的东西——   一件纯白的蕾丝裙,还有一条白色的毛茸茸的尾巴。   傅致衍把裙子拎出来,江宜清看到了它的全貌,他的耳根红得仿佛要滴血,视线都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我不想穿……”   傅致衍冰冷的指尖捻上他的耳垂,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哥哥不说我都忘记了,刚才让你坐到我身边来,哥哥晚了整整五十七秒,还是说你是故意的,其实是想让我把你穿裙子的照片发给周绍渊?”   他作势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江宜清条件反射般想要去拿他手里的手机,但身高差距让他完全碰不到。   “别发,”他慢慢放下手,很轻声地说:“我穿。”   傅致衍满意地将手上的裙子递给他,江宜清根本不敢仔细看,他又把那条蕾丝裙一股脑儿塞回盒子里,抱着盒子往外走。   傅致衍蹙眉,“去哪儿?”   江宜清茫然地抬头,他以为傅致衍会带他去开房,但傅致衍说:“在这里穿,我现在就要看。”   江宜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在费劲地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卫生间里有人进来后又出去,江宜清吓得一颤,心虚般将盒子抱得很紧,指节都用力到发白,在怔愣间被傅致衍拉进了卫生间隔间。   “外面有人,里面只有我和你。”傅致衍嫌弃地把还挂在江宜清肩头的西装拎起来随手往地上一扔,和他稍稍拉开点距离,抱臂往隔板上靠,视线落在他手上的盒子上,示意着说:“穿吧。”   隔间狭小逼仄,傅致衍近在咫尺的呼吸和灼热的视线更加加重了江宜清的羞耻感,Alpha信息素浓度的突然升高也让他觉得头晕目眩,不自觉地想要屈从。   江宜清双手交叉,指尖触上自己的棉T恤,将T恤下摆慢慢往上提,傅致衍炙热的眼神让他越发无地自容,他咬着唇犹犹豫豫地说:“你能不能,能不能背过去?”   傅致衍的目光被那一截纤瘦盈白的窄腰完全吸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哪里我没看过。”   他说着用掌心掐在江宜清的腰侧,催促说:“动作快点。”   江宜清屏住气,自暴自弃般将T恤整个往上提。   衣服虚虚挂在小臂上,很快又随着他的动作往地上落,江宜清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傅致衍的手很冰,顺着他的腰线一路往上,兴致十足地用拇指按在他胸前的凸起上。   江宜清忍不住颤栗,又在傅致衍的动作下本能地挺起胸,腰线的弧度更加明显。   室内温度低,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有规律地响起,江宜清却觉得这仅仅几平米的隔间里异常地热,他默不作声地拿起那条裙子胡乱往身上套,却连头都钻不出来。   傅致衍帮他整理,一反常态的有耐心。   吊带裙纱质的布料手感很好,胸前领口开得很低,整条裙子都十分透,仅有几处蕾丝当作点缀,背后有一大片单独的纱,傅致衍将松紧带扣在江宜清的头上,仿佛给他蒙上了一层头纱。   傅致衍欣赏了片刻,感觉自己对江宜清的装扮不够满意,把松紧带往后,扣在江宜清的脖子上,让这片纱落在他的后背。   “裤子,”傅致衍打量着他,“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江宜清精神处于紧绷的状态,他咬着唇不说话,一直到傅致衍的耐心被消磨完要动手时才开口,“我自己来……”   他弯下腰动作缓慢地脱,弓起背以后脊椎骨显露无疑,像是一截弯曲的柳条,傅致衍隔着一层白纱,也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沿着脊骨一寸一寸往上,在触到那块脆弱的腺体时,江宜清的呼吸骤然变得短而促。   裙子前短后长,又因为纱质透光,江宜清白皙纤瘦的身体几乎一览无遗,他想去礼盒里拿蔽体的裤子,傅致衍说:“没有。”   江宜清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有、没有裤子穿吗?”   其实有一条纯白的丁字裤,但是傅致衍不想让他穿了,直接给他塞了尾巴。   裙子前面的纱只能堪堪遮到腿根,江宜清的身体被裹在纯白的纱裙里,像是教堂里洁白无暇的神像,但胸前的两点殷红和裙子后面因为毛茸茸的尾巴而被迫撑起来的裙摆,又让他添了一丝难以描述的媚,让人想要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把他弄脏,看他哭着求饶。   江宜清只是站着,傅致衍就觉得他是在勾引自己。   裙子穿上去还不到三分钟,江宜清就动作僵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涨红着脸问傅致衍,“能不能把它脱下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被傅致衍往后压去,背脊撞到隔板,江宜清脑子懵了一瞬,下一刻,傅致衍就用膝盖顶开了他的腿。   他用舌尖舔*着江宜清的耳垂,轻笑着说:“姐姐好漂亮啊。”   薄荷味信息素随着Alpha的靠近而更加浓郁,江宜清羞愧难当,被他一句话激得眼尾通红,急促地喘息起来,又怕傅致衍真的在酒店卫生间的隔间里做些什么,偏过头带着哭腔说:“别、别这么叫我。”   江宜清不让,傅致衍偏要这么叫,他把Omega后颈贴着的信息素阻隔贴撕下来,迷恋般嗅了嗅那股淡雅的白兰花香,在发现江宜清的信息素里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雪松味时,忽然烦躁起来,“刚才的衣服全部都脱了,怎么你身上还是有周绍渊的味道,很难闻。”   傅致衍承认自己是在嫉妒,而且嫉妒得快要发疯了,刚才在饭桌上的时候他就恨不得用眼神将周绍渊剐了。   一桌子的人都相谈甚欢,说的是周绍渊和江宜清幼时的事,但他们两小无猜时傅致衍甚至都还没有出生,他插不上嘴,更没法参与江宜清的那一段经历。   而且本能告诉他,周绍渊对江宜清肯定有想法,那个Alpha看着江宜清的眼神绝对算不上清白。   作者有话说:   裙子的图片放在微博了,感兴趣的宝可以去微博康康,微博粉见@酒未眠眠,搜“蕾丝裙” 第14章 “让他滚”   包厢里,坐在桌前的苏知韵明显神思不属,时不时地往包厢门口的方向看。   傅阳平看出了她的异常,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小清刚刚说要去卫生间,现在都快半个小时了都还没回来。”苏知韵面露忧色,“他前几天病才刚好,这么久没回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周绍渊正站起来往苏知韵的茶杯里添满了茶水,宽慰道:“伯母别担心,要不我去看看小清吧。”   “那行,”苏知韵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麻烦你了,绍渊。”   卫生间在走廊的尽头,铺着名贵手工地毯的长廊上鲜少有人来往,卫生间的门半掩着,周绍渊闻到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白兰花香,是很淡雅的清香,“小清,你在里面吗?”   出声的一瞬,他似乎听见了一声被拼命压抑着的呜咽。   一门之隔的狭小隔间里,江宜清背后抵着冰冷的隔板,被傅致衍吻得意识昏聩。   上颚被死死顶着,傅致衍舔|舐啃咬着他的唇,在江宜清口中逐着他的舌,将所有的氧气褫夺干净,丝毫不给他喘气的机会,领口处的薄纱被扯歪,胸前的两点在刺激下红肿挺立,江宜清腿软得快要站不住,全靠傅致衍给他的支撑才不至于滑落在地。   只有一间隔间里有人影,走得越近那股白兰花的味道就越浓郁,周绍渊扣了扣隔间的门板,“小清?”   敲击带起门板的轻颤,江宜清弓起背,瘦削明显的肩胛骨凸显出来,吓得浑身上下都在抖,傅致衍掌心抚在江宜清的脸上,拇指伸进他嘴里,强迫江宜清看他。   江宜清因为他的动作而合不上嘴,只能含含糊糊地呜咽,津液顺着嘴角往下流,傅致衍将那些津液涂抹在他的胸前,将那一块弄得湿漉漉的。   傅致衍从他的眼睫吻到那一颗小巧的泪痣,又向下舔*他的耳朵,才终于松开了对他的桎梏,在江宜清耳边轻声说:“让他滚。”   语气里很明显带着威胁的意味。   周绍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股白兰花香是江宜清信息素的味道,而且信息素似乎濒临失控,他担心江宜清意外发|情,试着拉了拉从里面被锁住的门板,声音中带了点焦急和担忧,“小清,你没事吧?要不要我让人送抑制剂过来?”   虽然贴着阻隔贴,但傅致衍的信息素突然暴涨,完完全全叫嚣着对江宜清的占有,他把江宜清的耳垂含在口中,用犬齿咬上那一块敏感的皮肉,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说:“周绍渊还真是不识好歹,我有点想把门打开了,你说他要是看到你这发浪的样子会不会卸下那副彬彬有礼的伪装,然后把持不住?”   “不要!”江宜清忽然叫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回傅致衍还是回周绍渊。   他哆嗦着喘气,声音都被Alpha带着强烈占有欲的信息素激得变了调,他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绍渊哥哥,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尽管他已经尽力克制,但是语音语调还是和平常差别太大,声音甜软,带着细细的尾音和哭腔。   周绍渊克制力强,几乎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因为生理本能被Omega的信息素影响到过,此刻腺体却因为江宜清那股淡雅馨甜的信息素而感到躁动,他握着拳深吸了一口气,指甲掐进肉里来让自己保持理智。   同性相斥,周绍渊感觉不对劲,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里还有另一个Alpha,在用信息素告诫闯入的自己。   “你和妈妈说一下我不回包厢了,”江宜清的腺体在Alpha信息素的诱导下发红发烫,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哭,“我缓一会儿就、嗯呃,就好,让她别担心唔呃……”   周绍渊还想说点什么,不经意间从门板最下面的间隙中看到隔间里因为混乱而被踢出来一半的西装——是刚才他亲手披在江宜清身上的那件。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江宜清光着踩在地上的那双白皙的脚和圆润勾蜷起来的脚趾,还有傅致衍的鞋。   几乎是一瞬间,周绍渊想到了刚才在包厢里江宜清和傅致衍之间不同寻常的互动,以及傅致衍对江宜清那种完全超出兄弟情的眼神和占有欲。   再联系到饭桌上傅致衍对他的挑衅和警告,周绍渊心里因为发现了江宜清和傅致衍的关系而忍不住惊骇。   江宜清的背因为面前Alpha的动作撞在门板上,发出不轻不重“咚”的一声,他仰着脖子喘息,想推开傅致衍又推不动,想到自己穿着裙子的样子越发觉得难堪,声音里带着乞求,“求你了,你快走吧……”   里面的人在干什么不言而喻,周绍渊缓缓放下了手,声音如常,“好。”   他走出来,带上了卫生间的门,还吩咐服务员不要让其他人再进去。   脚步声渐远,关门声让江宜清高度紧张的精神微微放松了一些,他双眸泛潮,腿一软差点往地上跪去。   傅致衍捞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吻了吻江宜清簌簌发颤的眼睛,没什么真心地说:“哥,眼睛都哭肿了,好可怜啊。”   他把江宜清抱在怀里,让Omega紧贴着自己,薄薄的一层纱裙基本没有任何阻挡,两人肌肤相贴,江宜清身上那股白兰花香让他感到安心。   因为受到Alpha信息素的刺激,江宜清体温偏高,小腹那一块格外柔软,傅致衍手从他裙子下摆伸进去,把纱裙都堆叠在一起,一点点往上推,全部堆积在江宜清胸口。   胸口的纱一层又一层,依旧遮挡不住那两点艳红的挺立,反倒是增添了一丝朦胧感,傅致衍揽在他腰后,江宜清的头向后抵在门板上,整个人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小腹也因此更加微微凸起。   傅致衍的掌心覆在他的小腹上,感受到上面仿佛被微微充盈起来的柔软,觉得手感分外好,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突发奇想地说:“哥哥这样看好像怀孕了,要是真的怀孕了肚子大起来可怎么和爸爸妈妈解释啊。”   他只是随口一说,江宜清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苍白,微张着唇看他,眼中流露出惊惧茫然。 第15章 “我骗你的”   傅致衍没注意到江宜清不同寻常的神情,他含住江宜清的唇和他接吻,江宜清挣扎起来,但隔间空间小,根本无处可躲,不过片刻就又被傅致衍完全压制住,Alpha一只手攥着他两只细瘦的腕子往头顶上压去,另一只手搭在江宜清脖子上,手指按住脆弱的腺体。   敏感的腺体在用力按压下,一点一点失去血色,开始慢慢发白,松开后又很快回血,傅致衍按住又松开,松开又按住,乐此不疲。   腺体充血后红肿发烫,又疼又肿,到后面傅致衍只要一碰上去江宜清就痛得打颤,Omega的腺体散发出馥郁的白兰花香,傅致衍亲上去,用舌尖轻扫腺体,看江宜清因为情|欲而被逼得眼尾通红,却吝啬于给他一个临时标记来帮他缓解。   江宜清发出无意识的轻哼,本能让他渴望Alpha的信息素,但人却像是恍恍惚惚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他没和傅致衍说话,也没有因为傅致衍而做出什么反应。   傅致衍感到不满,有一种自己被面前的Omega忽视的感觉,他执起江宜清的手,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从刚开始的轻咬到一点一点加重力度,江宜清吃痛,手指屈伸,傅致衍撑开他的手指,完完全全地扣住掌心。   “疼……”   江宜清被咬得逼出了眼泪傅致衍才松口,又留恋般舔了舔。   那牙印刻在江宜清白细的腕子上,他的手腕被咬得发红,几乎就要见血,傅致衍见他终于回了点神,慢慢把推到江宜清胸前的裙子放下来,帮他整理了裙摆,将他胸前皱巴巴的纱裙抚平。   他用手指按在江宜清的唇上用力揉搓,江宜清的唇很快变得红润起来,上面沾满水光。   他甚至还理了理江宜清额前被汗沾湿的头发,然后拿出了手机。   闪光灯亮起的一瞬,江宜清的视线在灯光的刺激下变得模糊不清,他本能地抬起手想要去挡摄像头,“……你干什么?”   说话的间隙里,傅致衍又对着他拍了好几张照片,可能是有几张不满意,傅致衍把他肩头的薄纱扯下一半,抓着他的手给他摆姿势,变换不同的角度拍,他在手机相册里左右滑动欣赏刚刚拍的照片,挑眉一笑,“你穿裙子这么好看,当然要发给其他人也看一看啊。”   江宜清感到不可置信,“发、发给谁?”   “发给你的绍渊哥哥啊。”   “不要发给别人!”江宜清抓住他的手臂,急得语无伦次,“我穿裙子了,刚才也让周绍渊走了,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不要发,不要发好不好,小衍,不要发给别人……”   “可是已经发过去了,”傅致衍冲他露出一脸无害的笑,“怎么办呢哥哥?”   傅致衍把手机塞进他手里,手机上的聊天屏幕一闪而过又很快黑屏,江宜清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魂一样,定定地看着面前的Alpha。   “周绍渊现在应该已经回包厢了吧,”傅致衍的手掌掐在江宜清的腰臀上,在他耳边又轻又缓地说:“他可能刚刚走到饭桌前,听到了新消息的提示音,他把手机打开,发现我给他发了两张图片。”   “小图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人穿着一条很透很露骨的纯白色纱裙,像是情趣内衣店里的模特。”   “好奇心驱使他把图点开,然后他看见了你的脸,刚才还坐在自己旁边的乖巧听话的Omega,一转眼就穿上了一条涩情的裙子,后面还有一条尾巴,脸上的神情迷乱,眼神勾人。”   傅致衍湿热的呼吸喷薄在江宜清耳边,“——像是在求着人操。”   “妈妈就坐在周绍渊旁边,他们俩的距离这么近,说不定周绍渊看的时候妈妈也从他手机里看到了你穿裙子的照片……”   江宜清突然开始干呕,但因为刚才几乎没吃过多少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他弯着腰佝偻着身子像是站不住似的沉沉往下坠,精神重压之下,胃部收缩剧烈痉挛,狭小的空间里只余下他沉重压抑的喘息和干呕声。   “哥?”傅致衍一愣,他揽在江宜清的腰上,却止不住他的下坠,只感觉怀里人在发抖,背脊都在不停地颤。   江宜清想把自己蜷缩起来,他喘不上来气,产生了一种窒息感,连呼吸都尖锐地痛。   “哥!”傅致衍又喊了他好几声,江宜清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弓起身子轻微挛缩,好像完全听不到他在叫他,傅致衍有一瞬间忽然感到心慌,“江宜清!”   “江宜清,我骗你的。”傅致衍把Omega抱在怀里,从江宜清的眼尾一直细细密密地吻到柔软的唇,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抚他,“我骗你的,我没发,我没把照片发给周绍渊,也没把照片发给任何人,你别哭了。”   他把自己的手机解锁,把页面点出来给江宜清看,“真的是骗你的,我都没有周绍渊的微信,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江宜清意识不清醒,眼前也被泪水模糊,却慢慢反应过来,傅致衍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为什么骗我?”所有的委屈和痛苦积聚起来,在这一刻到达顶峰,江宜清前所未有的崩溃,“为什么要骗我?傅致衍,你为什么骗我啊,为什么啊……”   傅致衍根本不会将他的照片发给周绍渊,却一直以此来要挟他,要挟江宜清在包厢里和周绍渊换位置坐到他身边,当着父母长辈的面被他偷偷玩弄。   像看小丑一样看着自己主动在酒店的卫生间里穿上裙子和他偷|情,看着自己一次次照做他所有无礼的要求,却对他的挣扎和痛苦视而不见。   他反反复复地问傅致衍为什么要骗他,甚至哭到失声。   去赛车场那天傅致衍问他是不是觉得他们在谈恋爱,江宜清答不上来,他不知道傅致衍到底把他当什么,是哥哥还是床伴,还是喜欢时想起来就逗弄逗弄,不喜欢就随时可以一脚踢开的小猫小狗。   “我好累,”江宜清完全站不住,背后抵在门板上往下滑,他不停地哭,眼泪止也止不住,整个人也是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意识恍恍惚惚的,声音哽咽,“傅致衍,我好累,我不要喜欢你了,我讨厌你……”   话刚出口,尾音就消散在了Alpha的吻里,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咬,傅致衍不想听他的话,把江宜清的唇都咬出了血。   他想看江宜清失控,想看江宜清无可奈何又不得不被迫承受的样子,却没想到这次江宜清的反应这么大。   傅致衍仗着江宜清喜欢自己,有恃无恐惯了,在听到江宜清这句话的时候却是从未有过的慌张,他把江宜清抱得很紧,像是抱着什么心爱之物,声音紧绷,“哥,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傅致衍舔|舐江宜清的腺体,释放出信息素安抚他,咬破他红肿的腺体完成临时标记帮他缓解情|欲,动作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轻柔温和。   他吻去Omega的眼泪,扣着江宜清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压,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哥,我只有你一个人,你不能不喜欢我。” 第16章 “别想着要跑”   信息素交融,Alpha薄荷味的信息素从腺体处注入,强势地侵占四肢百骸,江宜清浑身虚软,他不住地挣动但根本无力反抗。   信息素缓解了被不上不下吊着的情|欲,却完全安抚不了崩溃的情绪。   “傅致衍,”江宜清像是支撑不住一般垂着头,他的胸膛不断起伏,发出低弱的呻|吟,哭着想要挣脱Alpha的怀抱,声音嘶哑,“你放开我。”   小腹断断续续地抽痛,江宜清哭得眼睛发干发疼,意识模糊,被倦怠和疲惫侵袭,说话混混乱乱的,“傅致衍,你放过我吧好不好,你不喜欢我你就去找别人,别来招惹我,我不想陪你玩了,我真的好累……”   他挣扎得太厉害,手肘碰到了隔间门的开关,门被打开的同时,背后没有任何支撑的江宜清在惯性作用下仰面往下倒,傅致衍眼疾手快地去揽他的腰,两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傅致衍的头磕在突出的门锁上,他顾不上疼,把江宜清抱在怀里的时候仍心有余悸,沉声在他耳边说:“不好。”   他吻在江宜清的眼睛上,将那些滚烫咸涩的泪水全部都吻去,蛮不讲理地说:“你是我哥,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江宜清哭得眼前模糊,头脑晕眩,理解不了傅致衍在说些什么,他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听,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把自己蜷起来。   浑浑噩噩中,他感觉自己被傅致衍打横抱了起来。   Alpha强健有力的手臂揽在他的后背和腿弯处,将西装盖在他身上,抱着他往酒店客房的方向走。   外面走廊里空气流通,江宜清一阵阵发冷,他抗拒让傅致衍抱,一直在他怀中挣扎,忽然感觉傅致衍抱在他身上的手微微收紧。   “别动,”傅致衍揽着他的背让他头往自己怀里靠,压低声音说:“妈妈在前面。”   “骗子。”傅致衍刚刚才骗了他,江宜清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费劲地用手去推他,一抬眼,看到了走廊另一端正向他们走来的苏知韵。   他脑中一片空白,一下子僵在傅致衍的怀里。   酒店的长廊没有岔路,何况苏知韵距离他们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根本避无可避。   江宜清心慌得快要跳出来,他穿着一条极其露骨的纱裙,面露潮红,衣衫不整地被自己名义上的弟弟抱在怀里,迎面撞上了他们的妈妈。   而且傅致衍还在他身上留了临时标记,苏知韵不可能毫无察觉。   心脏的剧烈跳动声仿佛鼓动着耳膜,情急之下江宜清紧紧攥着盖在身上的西装,把脸整个埋进傅致衍怀里。   “小衍?”苏知韵远远就看见了傅致衍,江宜清一直没回来,虽然周绍渊回席的时候说江宜清没事,但苏知韵总有些放心不下,“你抱着谁?哥哥呢?”   离得近了苏知韵才看清,傅致衍抱着的人上半身都被西装严严实实盖着,西装最下边,露出了一点白色的蕾丝裙摆,虽然看不清脸,但很明显是个Omega,裙摆只能堪堪遮住腿根,修长白皙的腿搭在傅致衍的手臂上,脚上连鞋袜都没有穿。   Omega身上沾染了很浓的薄荷味,后颈的腺体上有斑驳的血迹和齿痕,很明显被Alpha临时标记过。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从刚刚的饭局到现在,傅致衍只出去了没多久,就在人家Omega身上留了临时标记,苏知韵向来温和的声音里染上焦急,“你把人家怎么了!?”   江宜清看不见,却感觉苏知韵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江宜清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紧张到喘不上来气,他的手攀在傅致衍的肩膀上,指节都用力到发白泛青,整个人细微地颤,傅致衍很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恐惧。   傅致衍抱着人和苏知韵错开身,沉下脸看了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什么叫关我什么事?”傅致衍怀里的Omega很明显濒临发|情后被标记,身上的薄荷味把Omega自己原本的信息素都几乎完全盖住了,苏知韵闻到一点很淡的花香,和薄荷味糅杂在一起,分辨不清楚。   她没做多想,只是担心自己儿子乘人之危,不顾Omega的意愿就把对方给标记了,忍不住心急如焚,“是女朋友还是什么人,你有没有问过人家愿不愿意,你是Alpha,是占优势的一方,但这不是说你有随意标记Omega的权力,既然标记了就要对对方负责,不管是临时标记还是终身标记都不可以那么随便……”   “你话好多,能不能闭嘴?烦得要死。”傅致衍最烦她的说教,不耐烦地打断她,“我的事情你别管。”   他抱着江宜清绕开苏知韵,用房卡给酒店套间的门开锁,把喋喋不休的苏知韵关在门外。   套间里的灯全部亮起的时候江宜清都不敢抬头,傅致衍把他放到柔软的大床上,安抚性地吻他。   后背被温暖的被褥包裹,江宜清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变缓了一些,但精神始终紧绷,他侧过头想躲开傅致衍,“妈妈就在外面,你别碰我,唔……”   “傅致衍,你给我出来!”苏知韵外面在拍酒店的房门,江宜清被吓得牙齿磕在傅致衍的唇上,发出急促无措的喘息。   “如果是两情相悦,妈妈肯定不会说什么,但你不能随便遇到一个陌生的Omega就趁人之危,从小爸爸妈妈就和你过,Alpha对Omega的标记要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苏知韵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拍门,她的声音不响,但语气已经是少见的严厉了,“傅致衍,你出来和我说清楚!”   门板在拍击下微微震颤,一声声的像是拍在江宜清的心脏上。   他额上的发都被汗水打湿,仍然惊喘未定,人止不住地战栗,湿漉漉的眼睛微微泛潮,傅致衍顶开他的两条腿,手掌从他覆了一层薄汗的背脊向上滑到后脑勺,托着他的头和他接吻,压着声音在江宜清耳边说:“我把她打发了就回来,放心,不会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妈妈的,你先睡一会儿。”   话里话外都是在安抚。   他给江宜清把散落在额边的发拨开,替他盖上被子,仍觉得不安心,掖了掖被角,半强迫半威胁地说:“别想着要跑。”   说完傅致衍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了一条缝,靠着墙半倚着,挡住苏知韵往里看去想要探究的视线。 第17章 “下次见”   外面传来两人的交谈声,江宜清头脑昏沉,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很快门被人用力甩上,傅致衍和苏知韵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一切声响都被隔绝在门外,江宜清仰面躺在酒店套间的床上,浑身虚软无力,床头暖黄色的灯让人昏昏欲睡,他的意识像是被强拉着往下沉,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一种下坠的感觉,心脏落不回实处。   他按在隐隐作痛的小腹上,把自己蜷缩了起来,用被子蒙住头,才获得了一点点安全感,整个人精疲力竭,很快被睡意侵袭。   江宜清在半梦半醒中睡去,却完全睡不安稳,他突然冷汗涔涔地惊醒,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看了一眼时间后,发现距离刚刚傅致衍离开只过去了二十分钟。   他不知道傅致衍和苏知韵说了些什么,但大概率是将这件事搪塞过去再回来找他,然后发生一场混乱不堪的情事。   在现在这种情形下,他实在不想再见到傅致衍。   去哪里都比留在酒店房间里见到去而复返的傅致衍要好。   江宜清撑着疲惫酸楚的身体从床上坐起来,艰难地往门口走。   触上门把手的时候,他在浴室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凌乱又难堪的模样。   他知道这条裙子透,却没想到会这么透,几乎起不了任何遮掩的作用,胸口的薄纱已经被完全扯乱了,蕾丝花边点缀在上面,裙子下摆只能勉勉强强遮住腿根,显得不伦不类。   江宜清不敢再看镜中的自己,他用套间里的座机给酒店前台打电话,想让服务员送一套新的衣物过来,但不知道是座机出了故障还是他没有摁对号码,只要拿起听筒就是一阵忙音。   后颈的腺体肿得发疼,想到傅致衍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江宜清一刻也不想再在酒店里多留,但穿成这样,他实在没脸出门。   江宜清打开手机想搜索酒店服务台的电话,解锁后先看到的是周绍渊在半个多小时前给他发的消息。   【小清,我和苏伯母说你已经回酒店房间睡下了,傅伯伯也喝了不少酒,一会儿饭局结束后他们应该会直接在酒店住下,你今晚多休息,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和我说。】   江宜清不确定周绍渊对于他和傅致衍的事情知道了多少,但至少周绍渊对刚刚在卫生间里发生的事丝毫没有提起,这让江宜清减轻了一点窘迫感,也让他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对周绍渊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   江宜清抿着唇,犹豫踟蹰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给周绍渊发消息——   【绍渊哥哥,我的衣服和裤子刚刚被弄脏了,能不能麻烦你和前台说送一套新的过来。】   点了发送以后才觉得懊恼,欲盖弥彰般又发了一条。   【刚才吃饭的时候被弄脏的。】   怎么看都觉得越描越黑,江宜清正想着要不要撤回,周绍渊很快就回了。   【好,小清在哪个房间?】   【6602】   江宜清脑子乱糟糟的,他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浴袍裹在身上,忍着小腹时有时无的难受,开始坐立难安地焦急等待。   扣门声沉而缓,江宜清起身时脚步虚浮,打开门看见了额上微微冒汗的周绍渊。   淡雅的雪松味迎面而来,照理来说周绍渊贴了阻隔贴,再怎么样信息素浓度都不会太高,但江宜清刚被傅致衍标记过,对其他Alpha的信息素格外敏感排斥,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忍不住捂着唇干呕。   “抱歉,”周绍渊抬手扶住他,有意识地收起自己的信息素,“电梯太慢了,我从楼梯跑上来的时候有点着急,没控制好信息素。”   面前的Omega脸色苍白,只有唇上显出一抹艳红,身上裹着一件纯白的浴袍,系带围出一截窄瘦的腰身,白皙的双腿笔直匀称,身上却完完全全是另一个Alpha的味道,周绍渊迫使自己错开眼,他扶着江宜清往沙发旁走,把替他拿的衣服放在他身边。   “小清自己换可以吗?我先出去了,有事可以喊我。”   见江宜清点了点头,周绍渊将刚倒的水杯递到他手里,出去时替他关上了门。   江宜清颤着手把水杯送到自己嘴边,抿了一口,抬眼往门的方向看去,为周绍渊的体贴细致而感到动容。   仿佛是知道他的心思似的,周绍渊的一举一动都给足了他尊重,没有探究,不会多问,却体贴入微。   江宜清费劲地将裙子脱下来,纱质的布料蹭到腺体,仅仅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疼得冷汗涔涔,他缓了一会儿穿上衣服,穿脱衣服就花了不少时间,江宜清以为周绍渊已经离开了,想拿出手机给他道谢,一打开门就看见Alpha还站在门口。   套房里的灯全暗了,江宜清很显然是要走,周绍渊没想到他要出去,有些惊讶,“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   “嗯……”江宜清有些不安,“爸爸妈妈在酒店住下了吗?”   “我爸和傅伯伯还在喝酒,苏伯母说想在园区里散散步就先离开了。”周绍渊顿了顿,“但是我刚才在酒店门口看到了伯母和小衍,伯母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生气,在给司机打电话说要把小衍送回去。”   以傅致衍的性格,根本不会听从苏知韵的安排,江宜清开始焦虑起来,他不想再继续留在酒店,却也没法回傅宅。   周绍渊的声音在耳边适时响起,“小清想去哪儿?”   江宜清怔了怔,视线垂落下来,“我想回学校。”   周绍渊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嗓音温和,“度假区里不好打车,我送你去吧。”   江宜清犹豫了下,最终没有拒绝。   A市美术学院在首都A市是地标性的学校,整体建筑都极具艺术特色,有不少游客都会慕名来参观游玩,白天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到晚上这所学校才恢复了它原有的宁静。   夜晚的校园主干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路旁走,在减速带前周绍渊为了减少颠簸刻意放缓了车速,车身微微颠动的时候,他偏头去看副驾驶上熟睡的Omega。   江宜清刚上车时和他独处在同一空间下,很明显的局促不安,但很快又因为太累在车上沉沉睡去。   车内的音乐和缓轻柔,江宜清的脑袋向周绍渊这边歪着,呼吸清浅,让人不忍心把他吵醒。   周绍渊把车在江宜清的宿舍楼门口停下,拉开副驾驶的门,俯身帮他解开安全带。   江宜清唇微微张着,睡得毫无防备,那颗泪痣嵌在眼尾,在车内朦胧的光线中显得越发精致小巧,也衬得他格外乖巧。   离得近了,周绍渊能闻到Omega本身信息素的味道,春日里淡雅高洁的白兰花香,只是在他身上留下标记的Alpha太过霸道,那股花香几乎被完全掩盖。   短袖的领口有些宽大,江宜清露出的一段脖颈白得晃眼,上面星星点点的吻痕却格外醒目,就像是光洁无暇的瓷器被别人打上了印记,勾得人心痒,想要把那些痕迹抹去,打上新的、属于自己的标记。   鬼使神差般,周绍渊的手触上他的脖颈,指尖的酥麻感一直蔓延到了心脏,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周绍渊感觉车内的温度都上升了,他又轻轻触碰了下,下一刻,江宜清的眼睫微微颤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似乎是还没回过神来,江宜清脸上带着点刚睡醒的迷茫,周绍渊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适时地收回了手,眼中带着笑意,“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想把你抱出来的,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没事没事。”和Alpha的距离太近,江宜清本能地感到不安,他抬头看了看宿舍楼的大门,“我睡得太熟了,都没发现已经到了。”   “谢谢绍渊哥哥,让你送我就很麻烦你了,”江宜清想下来,但周绍渊保持原来的姿势没动,他的背脊抵在副驾的靠背上,磕磕绊绊地说:“那、那我就先走了?”   Alpha轻笑了一声,上半身前倾,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江宜清更用力地往后靠,但两人的距离还是过分近了,近到江宜清能看到他眉眼中浅淡的笑意。   周绍渊往座椅中间的扶手箱上伸手,在发现他只是俯身过去拿面的东西后江宜清才松了一口气,周绍渊很快直起身来,似乎是觉得江宜清的反应有趣,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江宜清,“看你晚饭的时候胃口不好,都没吃多少东西,刚才就在路旁给你的烘焙店里给你买了个小蛋糕。”   “现在已经挺晚了,你快回宿舍吧,”周绍渊和他挥手,温温柔柔地笑着说:“下次见。”   周绍渊递给他以后就和他道别,江宜清连推辞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他低头看去,手上动物造型的蛋糕可爱精致,恰好是他最喜欢的草莓味。 第18章 “这是犯法的”   晚上十点多,接近门禁时间,A市美院的研究生宿舍依旧灯火通明,江宜清抬头往自己寝室所在的位置望去,一整层楼只有他住的那一间宿舍是暗的。   研究生宿舍是两人间,江宜清和他的师兄赵承越一起住。   怕吵到师兄,江宜清放轻动作用钥匙开门,进门时看到赵承越还坐在桌边,有些意外。   宿舍上床下桌,江宜清和他的床的位置是相对的,赵承越正在用铅笔在画纸上打草稿,桌子上摆着一台破旧的台灯,台灯的亮度很低,光线差,视物不清,赵承越又是高度近视,他的脸凑得离稿纸很近,一直在上面涂涂改改。   外边走道里是声控灯,江宜清进来后声控灯很快就暗了,赵承越床的位置离门更近一些,他的柜子旁边堆满了杂物,纸盒都快要堆到门口,光线太暗,江宜清摸黑走进去,不小心踢到了纸盒差点往前摔去,站稳身体后,江宜清下意识摸到开关,打开了宿舍的白炽灯。   灯光骤然亮起,赵承越不适应地眯起眼睛,往站在门口的江宜清看去,语气不善,“哟,江大画家怎么大半夜的回来了?”   江宜清“嗯”了一声,当没听到他话中带着的暗刺,寝室又闷又热,赵承越额头上都是汗,后背的T恤都被汗浸湿了,江宜清爬了六楼上来也觉出些热意,寝室里没有电扇,江宜清征询赵承越的意见,“我开空调可以吗?”   “你开灯就算了,开空调干什么?”赵承越瞪着他,不满地拔高了声音,“电费不要钱吗?”   “电费可以我来付……”   “你什么意思?”江宜清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赵承越高亢的声音打断,“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就算再穷也不需要你施舍我那一两百块钱!”   江宜清小腹疼得厉害,不想和他起争执,沉默地在自己桌前坐下,用书扇风降温。   江宜清对他的话毫无回应,赵承越更觉江宜清看不起他,自尊受挫后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可惜我爸妈把我生成了个Beta,不像江大画家生来就是Omega,身边的Alpha一个接着一个,开的不是迈巴赫就是卡宴,自然不在乎这点小钱。”   赵承越对江宜清家里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江宜清平时穿衣用度都很普通,赵承越就觉得他也必定家境一般,前段时间赵承越看到江宜清在朋友圈发的照片,看着像是一家人的合照,背景是别墅庭院、豪门宴会。   赵承越出生在农村,他从小就是单亲家庭,母亲一个人拉扯他长大,一分钱掰成两分花,他是他们那里唯一一个研究生,赵承越在周围人的赞誉和吹捧中长大,变得越来越骄傲,但当他来了A市才真正认识到阶级与阶级之间的差异有多大,哪怕他成为了艺术大家许丰阳的学生,他也永远摆脱不了骨子里的自卑。   前两年他攒了好几个月的钱才去定做的西装,在求人办事时被故意泼了红酒。   对方羞辱了他,但赵承越不敢发火,因为对方扔在他身上当作赔偿的西装比他自己那件,贵了十倍不止。   所以当他看到江宜清发的那张照片时,只觉得嫉妒。   那是他梦寐以求却难以挤进去的上流社会。   江宜清怎么看都不像是家境优渥的人,十有八九是攀上了哪个有钱人,江宜清开学第一天搬来宿舍的时候是一个年轻的Alpha开车送他来的,赵承越隐约听到那个人姓傅。   但他刚才站在窗台边,亲眼看到江宜清和另一个Alpha有说有笑的从一辆卡宴上下来,和之前的Alpha明显不是同一个。   此时又看到江宜清莹白后颈上无意间露出来的斑驳吻痕,赵承越言语中的鄙夷更甚,“江大画家想必陪Alpha玩一晚上就有好几万了吧。”   “要不然怎么我的作品集比你多,跟着教授学习的时间也比你长,凭什么学校图书馆的油画教授却要让你来画。”赵承越言语中意味不明,“也不知道是这机会是怎么落到你头上的。”   江宜清抬眼看着赵承越,他五官柔和,是完全没有攻击性的长相,但江宜清的眼角微微上挑,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别人莫名让人有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赵承越维持不住面上用来掩饰自己心虚的神情,和他错开视线,听到江宜清声音如常地开口,“因为我油画画的比你好,而且我拿过全国美术作品展金奖。”   “你有什么资格说你画的比我好!”赵承越不堪一击的自尊心在一瞬间被刺痛,“我美术联考全省第一,考研选导师的时候,谁不想跟着许老,但教授只收了我一个。”   赵承越比江宜清大两届,当时赵承越被许丰阳收做学生的时候还被媒体采访过。   许丰阳是杰出油画家、国画家,年逾六十,他在退休后被A市美院返聘,许丰阳当时已经有三四年没带过研究生,却收了赵承越,媒体一度猜测赵承越是许老的关门弟子,但两年之后,许丰阳又在江宜清纠结本科毕业后的去留时联系了他,希望江宜清能跟着自己学习。   江宜清自然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人各有所长,江宜清擅长油画,而赵承越则更擅长国画,他说自己油画更好一些,是实话。   但这句话在赵承越听来却是实实在在的贬低,他的情绪格外激动,“江宜清你算什么,不管是绘画功底还是能力你都比不上我,你不过是仗着教授更喜欢你才能得到这么多机会!”   “那为什么上次慈善画展上教授不用你的画?”江宜清性格好,从小到大都不怎么会和人起冲突,他只是就事论事地说:“而且我不会临摹教授的画拿去卖。”   赵承越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哽在喉咙口,仿佛不可置信般看着江宜清,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慈善画展上只是意外!你、你有什么依据说我临摹教授的画去卖?!”   “我看到的。”江宜清原先并不能完全确定,但看赵承越反应就知道他真的这么做了。   慈善画展在年初时举办,属于许老的主题油画展,但是许老有意带一下自己的学生,因为江宜清主修油画,在色彩感知度和油画绘画技巧方面都比赵承越要好,所以挑选了江宜清几幅画得比较好的油画一同出展,画展上卖画所得的钱全部捐赠给慈善机构。   出于信任,许丰阳把慈善画展全权交给赵承越负责。   其中有一副画《残杏》是许老早期的油画作品,十分有当时的时代特色,这副作品也是近十几年来第一次进行公开展出和售卖,油画真迹很多人都从来没有见到过。   赵承越也是第一次见,他一方面赞叹于许老的绘画能力,一方面又因为自己是许丰阳的学生能拿到真迹而洋洋自得。   他乐于结交各种上流人士,自然也将许老的画以及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身份作为一种社交的手段。   有人知道赵承越手里有《残杏》真迹,便想将画要过来观摩,赵承越为了讨好,欣然应允,但没想到慈善画展突然提前了三天举办,赵承越手忙脚乱地准备,到最后才发现《残杏》还在朋友那边。   眼看就要到画展开始的时间了,再怎么样也赶不及把画取回来,画展布置已经全部完成,作品标签也都设置好了,没有画那一面墙就只能空着。   赵承越原先就一直有临摹许丰阳画的习惯,画展出了失误,他怕被教授骂,情急之下就把自己临摹的画挂上去充数。   他临摹得有七八分像,对于外行人来说不仔细看兴许都看不出来,但许丰阳在画展开始前一眼就看出了那不是自己的画,而是一幅赝品。   画展是慈善性质,如果真的在慈善画展上卖假画,不仅对许老的名声有很大影响,更是道德诚信上的问题。   眼看瞒不住了赵承越才和许老说了实话,却只说是因为画来不及回来怕被教授责怪才自己临摹了一幅,并没有说是原本就画的。   许丰阳对这件事没有多做追究,但因为信任的学生骗自己而难掩对赵承越的失望,最终改了作品标签,用了江宜清的一幅画填补空位。   但后来江宜清在无意中发现有人在绘画交易平台上卖许老的《残杏》真迹,售价很高,他觉得奇怪就点进去仔细看了。   卖家的个人主页上有好几副许老的画,标价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其中有一两幅已经被售出了。   江宜清对许丰阳画作的笔法十分熟悉,这些所谓的许老真迹都是赝品,而且他见过赵承越临摹的那副《残杏》,一下就认了出来,再结合拍照的背景,作品描述的语气和发货地址这些,就推测出了这个卖家是赵承越。   江宜清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赵承越话中带刺不依不饶,江宜清或许也不会把这件事这样直接地告诉赵承越。   “江宜清你不要胡说八道!”赵承越紧握着拳,咬牙问他:“你在哪里看到的?没有证据的事情你说出去谁会信?”   江宜清说了他的平台账号,赵承越瞪着他,却在听到江宜清的话后一瞬间变了脸色,背上冷汗涔涔。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教授知道了会多失望,”处于好心,江宜清说:“你不要再临摹教授的画当真迹高价卖出了,这是犯法的。”   他说完后好一会儿赵承越都没回他,江宜清又累又倦,小腹也一直不舒服,本来就不想和他多说,简单洗漱完就上了床。   赵承越面色灰白,一直到江宜清睡了情绪都难以平静下来,他死死地盯着江宜清的床铺,眼神中带着怨恨。 第19章 "别忘了署名"   寝室里闷热异常,赵承越在画图,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凌晨,江宜清根本没法睡,一晚上都处于浅眠的状态,早上六七点的时候,赵承越出门时摔上了门,突如其来的响声让江宜清忽的惊醒。   后颈的腺体被傅致衍咬得红肿,钝钝地疼,江宜清想接着睡,又躺了十几分钟以后疼得实在受不了,索性打算起来去画室。   他睡得少,从上铺爬下来时头晕,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食堂和画室是两个方向,江宜清拆了个小面包当早饭,没吃几口就有些反胃,巴掌大的面包他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画室在A市美院绿树成荫的最北面,各种绘画所需的工具和材料齐全,供学生绘画和练习使用,一般需要在在手机上提前预约,江宜清近期在画的油画出不得差错,教授就替他向学校申请了一间专用画室。   A市美院是百年名校,百年历史积淀,文化底蕴深厚,学校的图书馆也是A市美院极具代表性的知名建筑,在前几年被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毕竟建造于上个世纪,年久失修,所以A市美院就在保留整体建筑的同时对校图书馆进行了修缮。   A市美院原本留存了不少名家大师的作品,但同时学校也很注意对在校学生的培养,新修缮的图书馆二楼油画区需要一幅画来做装饰,学校就联系到了许丰阳,希望他能在在校学生的作品中挑一幅。   或许是因为江宜清在油画上拿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奖,许丰阳把机会给了江宜清。   能将自己的画挂在校图书馆,不仅是许丰阳的认可,更是一种学校的认可,何况学校的图书馆是对前来A市美院参观游玩的旅客开放的,就意味着画作能被更多人看到。   这是赵承越求之不得的事,但同为教授的学生,赵承越却未能如愿,他因此一直耿耿于怀。   原本江宜清和他算不上多亲近,但至少还一直和平相处,这件事情之后,赵承越和他讲话就时常阴阳怪气的。   江宜清在自己已有的画作里挑不出最满意的,于是决定重新画一幅。   暑假接近尾声,他的画也已经完成了大半,但因为前段时间一直住在傅家,有一周多没回过学校,画搁置了许久,现在马上就要开学,时间已经有些赶了。   江宜清打开画室的门,一股颜料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把窗打开通风后,掀开了遮在油画上的幕布。   整幅画作长近一米,画的是A市美院的图书馆,春日里的图书馆掩映在郁郁葱葱的古树和满树繁花中,像是现代与历史的碰撞,充满了蓬勃的气息,却又不失历史的厚重感。   画作的主体是建筑,其余的古树、繁花,以及图书馆前那一条弯月似的见月湖,都是衬托。   在征询了教授的意见之后,江宜清很大胆地没有用传统油画的方式来画,而是用油画颜料塑造出浮雕的肌理效果。   浮雕油画是M国一位知名画家最擅长的绘画技巧,一度在国际上被高度认可,但现在国内依旧是以传统油画为主流,江宜清选择画浮雕油画,对他而言亦是不小的挑战。   要画出浮雕的效果,需要层层上色,比古典油画的一次性完成技法比更耗时间和精力,何况这幅画的尺寸算是比较大的。   江宜清调完色后开始用油画刀在画布上上色,周遭很静,只有窗外的鸟叫伴随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很快在这样的环境中静下心来,注意力都落在了面前的画上。   “这里用厚涂,突出重点。”   江宜清闻声转头,才看见许丰阳背着手站在他身后,他下意识站起来,乖巧地站在一旁,喊了一声“教授”。   许丰阳笑意盈盈地应了一声,拍拍江宜清的肩示意他坐下,仔细端详着那幅画,“你画的不错,确实是有一些天赋在的,勉勉强强能和我年轻时候比。”   见江宜清坐在画凳上仰头看向自己,许丰阳略有些不自在地抬起下巴看向窗外,装模做样地清咳一声,“我可没夸你啊,要想画的同我一样好,还需要多学多画,不能骄傲。”   江宜清忍不住笑了笑,他知道教授就是在夸他,只是以许老的性格不善于将这些话说出口而已。   许丰阳年少成名,一向有些孤傲自负,年轻时谁也看不上,评价别人的画作挑剔又犀利,讲话很不好听,到现在年纪大了性格才变得平和一些,也乐于将自己在绘画上的心得和技法传授给年轻人。   能得到自己老师的认可,江宜清心里难免雀跃,他谦逊地向许丰阳请教,认真地听取教授的建议。   江宜清对色彩的感知度好,整幅画的色彩表现力强,光影效果的处理也很优秀,在和许丰阳探讨的过程中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听得许丰阳连连点头,“按照你自己想的画就可以了。”   他站在一旁看江宜清给画上色,在油画刀和画纸的触碰声中,随口提了一句,“画完以后别忘了署名,别像上次一样给忘了。”   许丰阳说的是之前有一次江宜清一幅参展的画,因为他忘记署名所以被搞混作品标签。   江宜清总觉得油画是有灵魂的,是一个完整的整体,而署名太过明显则会破环油画整体的观感,所以一直会把署名拖到最后,写在画中不起眼的地方。   “好,谢谢教授提醒。”江宜清应下声来,然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教授,你昨天和我说的那个M国艺术大学的交换生项目……”   “对对对,我就想和你说这件事来着。”许丰阳从一旁搬了个凳子自己坐下,“差点给忘了,小清啊,你之前不是和我提起过想去M国艺术大学,现在正好有机会,你还犹豫什么啊?”   江宜清没什么底气地说:“我想再了解了解。”   “这个交换生项目和我们学校合作都这么多年了,交换时间就一年,证书含金量很高,学费和住宿都是学校提供的,期间成绩优异的话还可以申请奖学金。”许丰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直言直语道:“如果你是担心学杂费的话,你和我说,我和你师娘来给你出这笔钱。”   “不用不用,”江宜清连忙拒绝,教授能把这个名额给他江宜清就已经十分感激了,他不好意思再拿教授的钱,违心地说:“我不是担心这个……”   对江宜清而言,钱确实是最大的问题,哪怕免学费和住宿费,光是机票在国外生活的费用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江宜清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A市,独自一人到陌生的环境,他会感到害怕。   况且江宜清很清楚,就像傅致衍说的那样,他的存在只是苏知韵的心理寄托,苏知韵是不会希望自己出国的,哪怕时间只有一年。   还有傅致衍……   傅致衍从来没有承认过他们之间除了兄弟之外的感情,好像一直都是江宜清的一厢情愿,他昨天在度假区的隔间里和傅致衍说的话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他是实实在在的感到身心俱疲。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怎样和傅致衍相处,更不想见到他。   昨天晚上周绍渊将他送回来后,傅致衍一连给他打了七八个电话,江宜清一个都没接,后来又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无一不是质问他人在哪里,为什么不在酒店。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昨天凌晨两点,傅致衍说:“给你三天时间,自己回来。”   像是笃定了江宜清一定会听他的话。 第20章 “我想去留学”   江宜清一直没出声,许丰阳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似的,“虽然A市美院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美术类院校,但油画毕竟起源于西方,M国艺术大学又是以此闻名的,我给你出钱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这叫投资,你是我的学生,到时候你学成归来在油画方面取得成就,那我多有面子啊是不是?”   当初就是因为看到了江宜清在绘画上的极高天赋,许丰阳才会收他做自己的学生,虽然他口是心非从来不将这些话说出口,但实际上许丰阳一直为江宜清感到骄傲。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许丰阳说:“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最主要是你自己想不想去。”   江宜清愣了一下,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去留学。”   “那不就得了,想去就去呗!”许丰阳听到他的回答后开心得很,“你把自己的那些材料整理整理然后给我,我帮你交上去。”   “先不说这个了,先来吃饺子。”许丰阳把放在一旁的饭盒拿过来,招呼江宜清到一张小桌子前,“你师娘今天在家包饺子,包多了吃不完就非要我给你也送一些过来。”   江宜清画画的时候很容易入神,许丰阳这样说,他才注意到外面天色已经快黑了,他从早上八点多一直画到了现在,中间没吃过什么东西,现在确实是有些饿了。   老式的铁饭盒,被仔仔细细地包了好几层,还没打开江宜清就闻到了一股香味,热气腾腾的,许丰阳边打开边骄傲地说:“里面的馅可是我调的,你师娘还夸说我调得比上回好,这饺子铁定好吃……”   许丰阳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他年纪大了,视力不太好,眯着眼睛有些费力地看向屏幕上的字,对江宜清说:“你先吃,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着拿起手机出了画室,许丰阳对触屏手机用起来还不够熟练,可能是误触到了外放键,接通的一瞬间江宜清就清晰地听到赵承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急切,“教授,我听说我们学校有和M国艺术大学的交换生项目是不是,M国艺术大学一直是我的梦想,我特别特别想去,您把这个机会留给我可以吗?”   “不行,学校名额不多,一个给了老陆的学生,还有一个名额我给了小清。”许丰阳六十多岁,鬓发微微发白,但精神依旧矍铄,身体也很硬朗,讲话时声音中气十足,“你不符合条件。”   “我怎么就不符合条件了,为什么您总是要偏心那个姓江的?!”赵承越被许丰阳的这句话刺激到,声音变得尖锐,连日来积压在内心的愤懑和不满在这一瞬间爆发,“挂到图书馆作展示用的油画您要让江宜清来画,现在去出国留学的交换生名额您也要给江宜清,我和他都是您的学生,您不觉得您这样做太不公平了吗?”   “我知道您在艺术上面的造诣很高,也曾经获得过很多杰出的荣誉,但是既然在学校里,您就是一位老师,作为一名老师连最基本的对学生一视同仁都做不到,只是凭借自己主观偏爱来决定学生的命运,未免让人难以信服!”   赵承越忍不住大声质问他:“您这样真的够格做一名老师吗?!”   许丰阳就站在画室门口,有两三秒的时间里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赵承越的余音仿佛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   片刻后,江宜清听到许丰阳毫不留情地说:“既然你对我有这么多的不满,那你就别把我当你的老师了。”   “不是,教授,我不是这个意思,”许丰阳这话说的格外冷硬,赵承越顿时心慌,语气也瞬间软了下来,“对不起老师,您别生我气,我只是、我只是太想去留学了,我不该这样和您说话的,我……”   赵承越的声音戛然而止,许丰阳都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板着一张脸回了画室,看见江宜清把醋碟摆好,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的,绷不住笑了,“吃啊,干看着饺子还能自己跑你嘴里不成。”   江宜清自小养成的习惯,和长辈一起吃饭时总要先等长辈先动筷再自己吃,他递了一双筷子给许丰阳,“我等老师一起吃。”   许丰阳看他就如同看自己的孩子,江宜清又乖巧得很,许丰阳越看他越觉得喜欢,自然而然地接过筷子坐在江宜清对面开始吃起来。   “老师,”江宜清犹豫着开口:“刚才师兄给您打电话……”   “哼,”许丰阳讲话向来直来直去的,从来不藏着掖着,“赵承越这小崽子,翅膀硬了都敢这么和我说话了,真是气死我了!”   江宜清给他倒了杯水,“师兄是不是说他也想参加交换生项目?”   “你管他做什么?”许丰阳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个见底,不满地说:“他也想去就要让你把名额给让出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再说了,不是我偏心,这个M国艺术大学的交换生项目要求学生获得过全国美术作品展银奖及以上,这是硬性条件,是他自己不符合条件,还想来和我提要求。”   江宜清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那您怎么没和他说,这样他也不会误会您了。”   “你看他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一想到刚才赵承越和他说的那些话许丰阳火气就上来了,“况且这些在申请要求里写得清清楚楚,他自己没长眼睛不会看吗?”   许丰阳吃了一只饺子,含糊不清地说:“我这回是真生气了,他至少得给道三次歉我才会原谅他。”   许老嘴硬心软,怕是在心里早已经原谅赵承越了,江宜清被他这样的孩子心态弄得不由得失笑,正想开口,熟悉的铃声再次响起。   以为是赵承越又打了过来,许丰阳装作板起脸的模样,挺直身子,清了清嗓子。   “颂月,”按下接通键的时候才发现是自己的妻子吴颂月打来的视频电话,许丰阳转瞬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哎呀在吃呢在吃呢,小清就在我旁边啊,行行行给你看看他。”   许丰阳说着把手机屏幕侧放在一旁的墙上,让江宜清也能入镜。   江宜清笑着和吴颂月打招呼,“师娘晚上好。”   “这么晚还在画室啊,”吴颂月正在收拾厨房,听到江宜清的声音后,她把沾了水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在餐桌旁坐下来凑近了瞧屏幕里的江宜清,“小清最近休息得不好吗,怎么看着又瘦了。”   江宜清这几天基本上就没吃什么东西,到现在腺体还在隐隐作痛,但他不想让吴颂月担心,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说:“可能是在视频里看上去显瘦。”   江宜清脸颊上的软肉被捏起来后看起来鼓鼓的,像只小仓鼠似的格外可爱,吴颂月被他的模样逗笑,乐不可遏地笑起来。   吴颂月身体不好,许丰阳怕她受罪,两人一直也没要孩子,半年前许丰阳在外地办画展,吴颂月一个人在A市突发高血压晕过去没人照顾,是江宜清在医院照顾了她小半个月,同她渐渐熟络了起来。   自那以后,吴颂月和许丰阳就时不时地喊江宜清一起去家里吃饭,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还是要多休息休息,别总是一开始画画就不吃饭,像老许一样等得了胃病再后悔就晚了。”吴颂月和许丰阳同岁,岁月从不败美人,但难免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和蔼地问:“小清,饺子好吃吗?”   “好吃,我吃了好几个呢。”   “好吃就再多吃几个,”吴颂月笑着说:“今天你早上给老许发消息说要去画室,老许中午就给你打电话想让你来家里吃饭,结果你没接到。”   江宜清闻言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发现上面果然有一个许丰阳在十一点多打来的未接电话,他带着歉意说:“我忘记把手机的静音模式调回去了,画画的时候也一直没看手机……”   “没事没事,”吴颂月乐呵呵地笑,“然后我就和老许说嘛,让他再给你打个电话问问,结果他死活不肯打,说你这会儿肯定在画画,不能打断你的思路,等你看手机了肯定会回消息的,后来又怕你画时间久了忘记吃饭,就非要包点饺子给你送来,还和我说了你爱吃荠菜肉馅儿的饺子,特意去市场买的荠菜……”   许丰阳没来得及制止就让吴颂月把这些都讲给了江宜清听,他瞪圆了眼,嘟囔道:“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吴颂月和许丰阳是大学时期的同学,感情一直很好,许丰阳这话里没有半点责备和埋怨,只是他刚才还嘴硬说是饺子包多了才给江宜清带来的,这会儿就被打了脸,面子上抹不开,想挂了吴颂月的电话但又不敢,只能又给江宜清多夹了几个饺子,生硬地扯开话题,“快吃快吃。”   饺子冒出的热气氤氲了视线,江宜清瞬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江正奇的身边,一直到十七岁才被再次领回傅家,这期间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父母亲人的爱。   哪怕被接回去后傅阳平和苏知韵待他很好,但因为身份尴尬,江宜清也始终觉得自己不属于傅家。   能跟着许丰阳学习就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对江宜清而言,许丰阳和吴颂月同他不仅仅是师生关系,更像是亲人,就好像总有人还惦念着他,让他不至于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任何话都表达不出他现在的感受,江宜清愣愣地看着许丰阳,“谢谢教授。”   “谢什么,”许丰阳格外不自在,梗着脖子说:“我这不是怕你在画室饿昏过去画不了画嘛。”   吴颂月笑骂他,“你这老头儿还真是嘴硬,是谁一买完饺子皮和馅料就催我快些包,生怕饿着小清。”   江宜清几日来难得能吃得下些东西,一连吃了好几个饺子,“老师,你这馅儿是怎么调的,比我之前吃过的饺子都好吃。”   一句话就让许丰阳乐了起来,滔滔不绝地说:“我这馅儿调得时候可是有秘方的,下次来家里吃饭我教你……”   江宜清边吃边和许丰阳还有吴颂月一起聊天,天色渐渐变深,窗外蝉鸣稀疏,晚上温度降下来了一些,夏风凉爽,沁人心脾,似是把他连日来的焦虑不安的情绪都抚平了些。   后面几天江宜清基本上除了晚上回宿舍睡觉,其他时间都在画室画画,有时候会带些饼干面包当饭吃,但他一坐下来开始画画就会完全忘记吃,一直持续这样的状态画了将近半个月。   九月初的凌晨一点多,江宜清在画作上落下最后一笔,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松散下来,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画画,时间太久他的右手不可抑制地抖,半边肩膀也像是肌肉拉伤一般僵硬,又酸又疼。   他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刚离开画凳就眼前一黑,腰腹疼得站都站不住,要不是撑着一旁的凳子,就要跌坐在地上了。   坐着不觉得,一站起来江宜清就感觉反胃,想吐又吐不出来,只是不断地干呕,他这几日经常会这样,原本忙着画画来不及细想,这会儿想到在度假区那晚,傅致衍把他压在卫生间隔间里开玩笑似的说的那句话,江宜清一想到那种可能性就格外地心慌。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颤着手打字:“为什么会经常反胃。”   很快他的搜索历史就累计了好几条,内容也变成了:“在什么情况下会怀孕”、“Omega怀孕是什么表现”、“Omega怀孕了怎么办”……   每一条症状都很像,江宜清越看越感觉无助,连再继续搜索下去都不敢了,他闭了闭眼,想着或许自己该去买盒验孕棒。 第21章 “你在干什么”   江宜清一晚上都因为这件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天都快蒙蒙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醒来已经是中午了,他洗漱完吃了点东西以后去了趟画室。   油画还没有完全干透,江宜清站在这幅长将近一米的油画前,斟酌许久后决定在油画最下方中间的地方署名。   浮雕油画的层次感较强,为了不破坏画作的整体美观性,他把自己的名字和画作完成的日期写在了呈现出立体效果的花瓣下侧比较隐蔽的位置,如果不凑近仔细看都不会注意到。   油画的尺寸比较大,全部干透需要好几天,江宜清署完名后把画室收拾了一下,然后将画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晾着。   从画室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天气有点阴沉,风卷起地上的落叶,看着像是要有一场暴雨。   江宜清怕遇到认识的老师或同学,不敢去学校附近的药店,只能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去了另一家药房。   天气不太好,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的,江宜清踏进药店,开口时有些难以启齿,“有、有Omega用的验孕棒吗?”   营业员正在玩手机,觑了江宜清一眼,“要电子的还是普通的?”   江宜清对这些完全不了解,愣愣地说:“就拿一盒普通的吧。”   他刚拿出手机想要扫二维码付钱,就接到了苏知韵给他打来的电话,江宜清在慌乱中地按下了接听键,“妈妈?”   在手机里见到苏知韵笑意盈盈的脸,江宜清才反应过来苏知韵给他打的是视频电话。   “小清,”苏知韵看着视频里的画面蹙起眉头,“你生病了吗,怎么在药店里?”   “没、没有,”江宜清欲盖弥彰一般手忙脚乱地把摄像头翻转,“同学感冒了,我陪他来医院买药。”   “这样啊,”苏知韵没做多想,她放下心来,又说:“小清今天晚上有空吗,回来家里吃个饭吧?”   从上次度假区之后江宜清就开始有意识地对任何和傅致衍相关的事情回避起来,到现在有快半个月的时间,上周六苏知韵和他打电话说想让他回去一起吃饭,江宜清以自己要在画室画画为由搪塞了过去。   A大开学晚,傅致衍现在也肯定还没去学校,回傅家势必要见到他,江宜清不想回去。   “今天是中秋呀,你上周也没有回来,妈妈好想你了。”苏知韵看出了江宜清的犹豫,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难过,但仍然带着笑说:“中秋就应该是团团圆圆的呀,今天小衍也在,小衍还特意来问我中秋你怎么没回来,他也很想见到哥哥的。”   “白天妈妈怕打扰到你画画所以没给你打电话,”苏知韵语气中难掩失落,“就晚上回来吃个饭也没有空吗?”   “有空的,”已经有半个月没回去了,江宜清没法再次拒绝苏知韵,“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苏知韵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妈妈给你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   江宜清应下声来,回到药店的时候,营业员已经把东西打包放进了袋子里。   见人走进来,营业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他,面前的Omega容貌出众,是那种让人过眼难忘的长相,但看上去精神状态却不太好,又是独自一人来药店买验孕棒,身边连个陪同的Alpha都没有,听刚才电话里的内容,怕是还瞒着家里人不敢回去。   营业员心里有点唏嘘,但她在药店工作久了,对这种情况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临走前还给他塞了一张到小诊所做人流的卡片。   江宜清看见了她把那张卡片塞了进去,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桃,独,家   。   从药店到傅家的距离比较远,江宜清快到傅宅的时候雨就落了下来,他没带伞,从公交车下来后的最后一段路是跑回去的。   只是跑了一小段路,江宜清就累得喘不上气来,好一会儿才平复呼吸。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遭都阴沉沉的,傅宅的窗户里映出暖融融的光,江宜清在外边站了一会儿才伸手按了门铃。   兰姨来给他开的门,苏知韵正坐在桌前出神,面前摆了满满一桌丰盛的菜。   见到江宜清回来,苏知韵才刚回神,她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迎上来摸了摸江宜清的头发,“在下小雨吧,小清有没有被淋湿?”   苏知韵很自然地从江宜清手里把包接过来,江宜清想到包里的东西顿时慌乱无措起来,但又不好开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知韵把包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小衍,”苏知韵温温柔柔地喊傅致衍:“哥哥回来了,快来吃饭了。”   江宜清脚下一顿,往傅致衍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抑制不住的心跳如鼓。   傅致衍正带着耳机坐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对苏知韵的话充耳不闻。   苏知韵走到他身旁喊他,傅致衍飞快操作着Switch的游戏手柄,头也不抬,语气很不好,“别喊我,我不吃。”   “不吃饭怎么能行,”苏知韵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来吃饭吧小衍,吃完饭再打游戏好不好?”   傅致衍被打断后操作失误,电视屏幕上巨大的红色“Game Over”,他转过头来,不耐烦地对苏知韵道:“我说了我不吃你听不懂?”   傅致衍的视线从江宜清身上掠过,然后就当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又重新开了一局游戏。   到现在苏知韵和傅阳平也没能从傅致衍口中问出来那天晚上他抱着回酒店的那个被他临时标记的Omega是谁。   自从在度假区那天晚上苏知韵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傅阳平,强硬地让司机把傅致衍送回去之后,傅致衍对她态度就越发恶劣。   苏知韵拿他没办法,讪讪地坐回了餐桌旁。   圆桌上摆了一大桌子菜,吃饭的人却只有苏知韵和江宜清,显得冷冷清清的。   苏知韵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本来你爸爸也和我们一起吃饭的,但他临时有事出去了,所以就只有我们了。”   她自己没怎么动筷,不住地往江宜清碗里夹菜,“还好有小清回来陪妈妈。”   没过多久江宜清的碗里就堆了不少菜,或许是因为傅阳平和傅致衍都不一起吃,苏知韵的兴致不是很高,后来她又招呼兰姨也一起过来吃,饭桌上才显得热闹一些。   江宜清胃口不好,勉勉强强吃了一些就有点反胃,他的关注点都在那个被苏知韵接过后放在电视柜上的包。   他的包就在傅致衍触手可得的位置,如果傅致衍心血来潮翻开了他的包,里面的东西根本无处遁形。   江宜清在饭桌上明显神思不属,苏知韵的话也越发少,吃完后兰姨给傅致衍留了一份饭菜,然后收拾了餐桌。   江宜清陪苏知韵坐着聊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想去拿包。   “小清,”苏知韵下意识地随着他站起来,“今晚不在家里住吗?”   “学校里有事……”   雨水落在玻璃上,留下有规律的滴滴答答声,游戏手柄被随手扔在沙发上,傅致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抱臂靠在沙发旁边的墙上,突然开口说:“外面在下大雨。”   “是呀小清,都这么晚了,外面还在下雨,回去也不方便。”苏知韵说:“学校里的事情着急吗,应该也可以明天做吧?”   江宜清刚刚才和苏知韵说过画已经画完了,一时间找不到其他的借口,只能应了下来,从傅致衍面前绕过去拿包,“那我、我先回房间了。”   江宜清抱着包往二楼走,总感觉傅致衍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如影随形,走到拐角处发现傅致衍真的在仰着头一直盯着他,视线发沉。   江宜清回到房间坐在自己的床上才获得了一些为数不多的安全感。   他坐着发了一会儿愣,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把验孕棒从包里拿了出来。   他因为这件事情几乎一晚上都没能睡,不管是有还是没有,江宜清都太想知道一个结果了。   他的卧室有独立卫生间,江宜清关上门以后按照说明书上的内容来测。   第一次操作,江宜清手忙脚乱的,等待的几分钟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两分钟后一条鲜红的杠出现在了质控区,江宜清刚松下一口气,就看见下面又出现了很浅很淡的一条红线,他的心脏瞬间窒闷起来,又等了十几分钟,那条线依旧浅淡到几乎看不见。   江宜清在网上搜索,搜索结果说这种情况很大可能是操作失误,需要复测,他心里抱着一丝侥幸,拿了一根新的按照刚才的流程又测了一遍。   他把验孕棒平放在洗手台上,没过多久上面就出现了清清楚楚的两条杠,江宜清的手不受控地抖,耳畔嗡鸣,精神仿佛被重压,让他产生了一种喘不上来的窒息感。   江宜清眼前晕眩,他低下头,指尖发着颤,都不敢触上自己的小腹。   头上的灯明晃晃的,卫生间里静到只余江宜清自己的呼吸声,在一片静谧中,锁扣转动的声音格外明显。   江宜清心慌意乱,从听到有人开门到门被打开的几秒里,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把手上的验孕棒藏进口袋。   “你在干什么?”   傅致衍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江宜清吓得浑身一颤,Omega脸色苍白,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在藏着什么东西。   但江宜清的动作太过拙劣,傅致衍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后藏着的东西。   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落在了垃圾桶了那根已经被用过的、显示着明晃晃的一条杠的验孕棒。   傅致衍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一步步向江宜清走近,饶有兴致地看着Omega眼中流露出慌乱无措,然后将他身后藏着的那盒东西拿过来,把上面的商品名清清楚楚地读了出来:“Omega专用验孕棒?”   江宜清又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腰背抵在冷硬的洗手台上,硌得生疼,心脏急速跳动,甚至不敢直视傅致衍。   “今天妈妈给你打视频电话的时候你还撒谎说是在陪同学在药店买药,其实是在买验孕棒吧?”傅致衍抚上江宜清的脸颊,几乎把他圈在怀里,他捏着Omega敏感的耳垂,轻笑着说:“原来哥哥这么想要怀我的孩子啊?” 第22章 “和我撇清关系?”   这个姿势让江宜清产生了一种自己被他抱在怀里的错觉,但实际上Alpha薄荷味的信息素完完全全地压制着他。   怀孕的Omega对标记过自己的Alpha的信息素很敏感,或许是心理作用,江宜清觉得傅致衍的信息素很凶,不仅起不到任何安抚作用,反而还带着很强的攻击性。   江宜清偏头想躲,反而被Alpha一把掐住了下巴,“我上次说给你三天时间,让你自己回来,今天是第十五天了。”   傅致衍掐在他下巴上的手逐渐收紧,虽然还是在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哥哥好不听话,你不该和我解释解释吗?”   江宜清想说自己不想回来,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最近学校里事情比较多……”   “学校里能有什么事,你这话也就妈妈会信,你只是不想见到我吧,江宜清,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在度假区那晚,苏知韵不依不饶地问他那个Omega是谁,甚至还想进酒店房间去看,傅致衍把她拦下了。   苏知韵对这件事情格外执着在意,傅致衍找借口敷衍她就花了不少时间,等他回酒店房间的时候就发现里面一片漆黑,Omega根本不在里面。   傅致衍边给江宜清打电话边在度假区里找人,人还没找到就遇上了得知这件事情的傅阳平,傅阳平不容分说地让司机将他送回了傅宅。   江宜清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的消息,但是为了不让苏知韵担心,他会和苏知韵报平安。   傅致衍是从苏知韵口中知道了那天晚上是周绍渊把他送回了学校。   江宜清跑了,傅致衍其实也没有那么着急,他唯一在意的是江宜清和周绍渊走得太近。   周绍渊对江宜清无端的频繁示好必然不怀好意。   但江宜清的性格傅致衍再清楚不过,他根本就不会跑到哪里去,或者说,除了傅宅和学校宿舍,他根本无处可去。   傅致衍知道江宜清喜欢自己,虽然江宜清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但是每回江宜清看着他时,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太过明显,藏都藏不住。   傅致衍因此而有恃无恐,他在等着江宜清自己服软,他们有的是时间。   因为苏知韵的缘故,江宜清基本上每周都会回一趟傅宅陪苏知韵一起吃饭,但是这一次江宜清已经有两周没回来了,傅致衍感到不满。   正好是中秋,傅阳平临时有事不在家吃晚饭,傅致衍平日里和苏知韵又几乎无交流,苏知韵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势必会想到江宜清,傅致衍只是装作不经意地随口和她说了一句中秋哥哥怎么没回来,苏知韵就打了电话给江宜清让他回来一起吃饭。   江宜清听话又心软,完全不会拒绝苏知韵。   但江宜清买了验孕棒回来测也是傅致衍完完全全没想到的事情,他看了一眼垃圾桶里那根显示着没怀孕的验孕棒,心里生起一丝隐秘的期待,“好可惜啊,怎么会没怀上呢?”   说是可惜,但实际上傅致衍对此不甚在意,语气里也没有半点惋惜的意思。   “好久没做了。”他吻上江宜清的唇,舌尖探进去,含混地说:“不如现在我把哥哥操怀孕好不好?”   舌尖叩开齿关,傅致衍在他口中逐着他的舌吮咬,又凶又重,一直亲到江宜清的唇开始发麻,看着江宜清渐渐喘不上气,傅致衍产生了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两人唇舌交缠,江宜清无处可避,完全逃不开傅致衍在他口中肆虐的舌,只能被迫仰起头和他接吻。   津液顺着嘴角往下流,江宜清握着那根藏在口袋里的验孕棒,心里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被吻到缺氧,在Alpha信息素的刺激下,江宜清后颈腺体上的神经开始躁动不安地跳起来,等傅致衍终于松开他的时候,江宜清的腿发软到站都站不住。   傅致衍一把揽住了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咬上他后颈脆弱的腺体。   江宜清白皙的脸颊上被他掐出了印子,眼尾那颗精致小巧的泪痣衬着他雾蒙蒙的眼睛,眼中水汽弥漫,傅致衍用拇指抵在他沾满水光的唇上恶意揉搓,越发想看江宜清在他怀里哭着求饶的样子。   他掐在江宜清的腰上,手掌从他的衣服下摆伸进去,触到了一片光滑细腻的皮肤,听到江宜清忽然问:“今天是不是你和妈妈说要我回来一起吃饭?”   傅致衍手上动作不停,“嗯?”   江宜清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一定要知道答案似的,又问了一遍。   “是啊,”傅致衍凑近他,声音又低又沉,“因为我让你自己回来,你不听话,那我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江宜清突然毫无征兆地哭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傅致衍的手背上,烫得灼人,开口时嗓音嘶哑,“你和妈妈说要我回家一起吃饭,就是为了把我骗回来和你上床吗?”   傅致衍的脸色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Alpha过分浓烈的信息素在狭小的空间里四散开来,江宜清呼吸不畅,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声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时间在静谧的空间里仿佛被无限拉长,傅致衍蹙眉看着他,一直都没有开口,江宜清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一点点冷了下来。   傅致衍伸手按压住他后颈上脆弱的腺体,Alpha无形的信息素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江宜清,不答反问:“哥哥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傅致衍的动作里带着明显的情|欲,但江宜清却感受不到任何爱意,他在傅致衍怀里挣扎,为了躲开他侧身跨进了淋浴房,带着哭腔,“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我的发|情期来了,我承认一开始就是我的错,后面的事情都不应该发生……”   “江宜清,”傅致衍欺身把他压在冰冷的瓷砖上,“你这是在和我撇清关系?”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话不觉得太晚了吗?”傅致衍用膝盖顶开他的腿,抓着江宜清的头发强迫他仰头看着自己,声音发狠,“你和我上过几次床了你数的清吗?”   小腹上抵着的硬物让江宜清昏昏沉沉的头脑瞬间回了神,他不管不顾地用力去推压在身前的Alpha,“傅致衍,你别碰我!”   挣扎间碰到了花洒开关,热水忽地从头顶洒下,江宜清和傅致衍的半边肩膀都被淋湿了。   江宜清今天的反常让傅致衍有一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他伸手关了开关,对江宜清的话置若罔闻,“妈妈就在楼下,想让她听到你就叫得再大声一点。”   “让她听到又怎么样?”江宜清嗓子干涸,哑声说:“你放开我,我现在就去和妈妈说清楚。”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傅致衍捂住了嘴,下一瞬江宜清很明显听到了苏知韵上楼的脚步声,傅致衍用眼神示意他别出声。   看傅致衍的反应江宜清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傅致衍之前经常以此来要挟他,但其实他根本不会将他们俩的关系告诉父母,也不想让苏知韵和傅阳平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在担心什么傅致衍?”江宜清自嘲般笑了笑,拉开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艰难出声:“在爸爸妈妈的眼底下和我做这种事,你是不是一直觉得很刺激、很好玩?” 第23章 “妈妈爱你”   “小衍?”苏知韵拢了拢肩上的披肩,从楼下走上来进了江宜清的房门,却没看到人影,听到房间中的卫生间里有声响,便向那边走去,“妈妈不是让你去叫哥哥下来吃水果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下来……”   她边喊着人边敲卫生间的门,片刻后没听到有人应答她便推开了虚掩着的门,喃喃地说:“切好的苹果都要放氧化了。”   推开门的一刹,苏知韵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傅致衍和江宜清都在里面,两人之间隔了好几步的距离,气氛异常古怪。   傅致衍脸色铁青地抱臂倚靠在洗手台边,江宜清则是哭得眼睛发红,眼泪止也止不住,两个人肩上的衣服都如出一辙般被淋湿了大半。   苏知韵忧心忡忡地问:“怎么了这是?”   卫生间里开着排风扇,空气中弥漫着很淡的薄荷味,像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又有点像是Alpha的信息素。   但苏知韵看见傅致衍后颈上好好地贴着信息素阻隔贴,便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注意到了江宜清下巴上格外显眼的红印子,她心里一惊,走到江宜清身边,“小清,这是怎么弄的,疼不疼?”   从江宜清长大后第一次回到傅家开始,傅致衍就对江宜清这个哥哥有些排斥,苏知韵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兄弟俩之间闹了矛盾,她蹙着眉问傅致衍,语气中带着指责,“你是不是欺负哥哥了?”   “问我干什么?”傅致衍眼中积郁,板着脸看向江宜清,意有所指地说:“你该问江宜清,他刚才说,要把他和我之间的事情和你说清楚。”   苏知韵瞪了傅致衍一眼,她把江宜清抱在怀里,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嗓音温柔:“和妈妈说说是怎么回事?”   江宜清没应声,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他紧紧地攥着那根被他藏在口袋里的验孕棒,越发觉得委屈和无助,到后面控制不住地开始呜咽出声。   苏知韵格外有耐心,任由江宜清靠在自己的肩上哭,一下一下地安抚着他,等江宜清缓过来了一些才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干眼泪,语气温柔地把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没、没事。”冷静下来一点以后,江宜清又开始退缩,他没有勇气。   他怕苏知韵不能接受,更怕失去本就不属于他的父母和这个对他而言像是海市蜃楼一样的家。   只要他还是傅致衍的哥哥,他就没法在苏知韵面前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他哽咽着说:“我们就是……吵架了。”   江宜清一出声傅致衍就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他冷冷地笑了一声,径直从江宜清和苏知韵面前走出去,用力甩上了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傅致衍走后,苏知韵又安抚了江宜清好一会儿,她问江宜清为什么和傅致衍吵架,江宜清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他哭得头痛欲裂,湿漉漉的衣服沾在身上很不舒服,“妈妈,我、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也想早点睡。”   苏知韵给他挤了根毛巾敷眼睛,看着江宜清的状态不太好,仍然有些担忧,“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妈妈说,小清,妈妈有时候虽然做得不够好,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但妈妈永远爱你。”   她顿了顿,又说:“其实把你接回来也不完全是因为泽语,妈妈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   “把你送走那年你五岁了,应该都已经记事了,但是我们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苏知韵静了许久,像是在想要怎么和江宜清说这些话,“我当时……看到那份清清楚楚地写着你和我们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子报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我那时候想,你不是我和阳平的孩子,那我们的孩子在哪里呢?”   “我很着急,很想找回自己的孩子,辗转找到当年给我接生的医生和护士,又托了很多人才联系到江正奇,然后我第一次见到泽语,他很瘦很小,身上的衣服也脏乎乎的,一直咳个不停,很害怕见到陌生人,缩在角落里连话都不敢和我说,我真的好心疼。”   “我当时很怨恨江正奇,连带着也有些怨恨你。”苏知韵说着说着忍不住开始抹眼泪,“凭什么我把他的孩子养得这么好,但我的亲生儿子却在那里受苦,泽语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江正奇嫌看病费钱,就根本不带泽语去看病,后来我们带着他去医院,医生说先天性心脏病手术的最佳时机是6个月到4岁,泽语他小时候耽误的时间太多了。”   江宜清认真听着,在听到苏知韵说怨恨自己的时候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心狠狠地绞了一下,他觉得很不公平,把他和傅泽语抱错的是护士,不带傅泽语去看病导致傅泽语错过最佳治疗时间的是江正奇,明明他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被怨恨的人却是他。   但他却没法为自己辩驳,江宜清知道,苏知韵现在和他说的这些就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苏知韵的眼眶很红,“妈妈当时很舍不得你,我和江正奇说想要把你和泽语一起带回去,但是江正奇不同意,他把你留在身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我们讨要养育你的费用,爸爸妈妈想让你过得好一点,每年都会给他十来万。”   江宜清知道傅阳平和苏知韵曾经给过江正奇一笔钱,但他没想到他们连续不断地给了江正奇这么多钱。   江正奇是赌徒,他只会把江宜清当作向傅家要钱的筹码,然后将这笔额外之财拿去赌博。   “泽语刚上高中的那段时间身体格外差,我们带他四处去看病,在国外的医院也住好一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的,后来泽语还是没能撑过去……”   “妈妈不知道你在江正奇身边过得这么不好,我们应该早一点把你接回来的。”苏知韵哽咽到说不出话,“小清,你会怪爸爸妈妈吗?”   江宜清哑着嗓子说:“不会。”   江宜清有时候会感到庆幸,如果他出生时没有和傅泽语抱错,那他自小就会在江正奇动辄打骂的压抑环境里长大,连短暂的亲情都不会拥有。   所以他没法责怪苏知韵和傅阳平。   “妈妈,”江宜清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当时怀我和小衍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怎么突然问这个?”苏知韵把这么多年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心里松快了不少,也没发现江宜清的异常,她笑着说:“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可乖了,一点也不闹腾,不像小衍,总是在我肚子里面翻来滚去的,有时候还会不轻不重地踹我几下。”   苏知韵脸上神情柔和,“但是怀着你的时候我什么都吃不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太挑食了,后来长大了也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   “那时候阳平的公司刚刚在起步阶段,他很忙很忙,我们总是聚少离多,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孕期缺少Alpha信息素的原因,所以才导致了孩子出生后身体不好……”   江宜清越听心里越止不住的难过,“妈妈……”   江宜清刚才话问出口就后悔了,他不是苏知韵亲生的,但苏知韵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刚才一直在说的也不是江宜清,而是傅泽语。   江宜清一直想要融入这个家,但说到底他和傅家没有血缘关系,他不属于傅家。   “小清,对不起,”苏知韵反应过来,“妈妈刚才不是故意的……”   江宜清看出了苏知韵面上的尴尬,他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心慌意乱地开口:“缺少Alpha信息素会对孩子有影响吗?”   “也不一定,这个因人而异,只是除了这一点我想不出来为什么泽语会有先天性心脏病,我怀他的时候一直很注意,我们家也从来没有先心的遗传,小衍就很健康。”   “如果……”江宜清声音艰涩,“如果Omega怀孕的时候没有Alpha的信息素会怎么样?”   “如果没有信息素的安抚的话那肯定会很难受呀,我刚开始的时候吐得很厉害,只有在阳平身边会好一点。”苏知韵有些无奈地摸了摸江宜清的头,“小清不用想这么多的,无论如何妈妈爱你这件事情是不会变的。”   有一瞬江宜清真的想不管不顾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苏知韵,骤然得知自己怀孕,他感到极度的无助和惶恐。   可是或许苏知韵真的爱他,但其中必然夹杂着一部分是由于傅泽语的缘故,在苏知韵的潜意识里,他就是代替傅泽语的存在。   江宜清没有任何归属感。   苏知韵出去的时候替他关上了房门,江宜清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把身上半湿的衣服换下来,看着自己镜子里尚且平坦的小腹,甚至想着是不是验孕棒出错了。   手机的震动声拉回了他的思绪,许丰阳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小清,那幅油画画好了吧?】   【去M国留学的交换生申请已经通过了,你的机票在我这儿,你明天要是有空就来拿一下,月末你和老陆的学生一起去机场,M国艺术大学那边会有人接你们。】   【这几天可以把东西收拾起来了。】   像是在沉闷压抑的海底看到了天光,今天晚上傅致衍和苏知韵对他说的那些话压得江宜清胸闷难受,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逃离。 第24章 “【视频】”   江宜清又一次失眠,他哭得太厉害,第二天早上醒来眼睛都是肿的。   验孕棒的准确率毕竟不是百分之百,江宜清想了一晚上之后还是决定去医院做检查,他到医院的时候是下午,能预约到的最早的做B超时间是周五。   后面两天他去许丰阳那儿拿了机票以后就基本上把自己关在学校画室,似乎只有当专心致志地沉浸在画中时才不会想到那些令人压抑的事情。   浮雕油画干透后,江宜清给画上了清漆,打算过段时间就交给许丰阳。   周五那天,江宜清又回了一趟傅家,其实他在傅家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但出国的时间越来越临近,江宜清不得不回去拿一些证件。   江宜清回去没提前和苏知韵说,他进门时苏知韵正一个人愣愣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连有人进门的声音都没听到,还是江宜清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头来。   苏知韵有些郁郁寡欢,见到江宜清脸上才露出个笑来,“小清回来啦。”   傅致衍和傅阳平都不在,家里冷冷清清的,江宜清主动回家,苏知韵格外高兴。   江宜清却没由来地感到心虚,他试探性地对苏知韵说:“妈妈,教授要开始在全国各地办画展,我跟着他一起去,可能要好一段时间不回来……”   苏知韵似乎花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江宜清话里的意思,“多久不回来啊?”   “还、还不确定。”傅致衍说的对,江宜清真的很不会撒谎,他一开口就磕磕绊绊的,“可能要三五个月不回来。”   “要这么久啊……”   M国艺术大学实行短学期,一年分为三个学期,每隔几个月就会放一次长假,虽然来回的机票比较贵,但是江宜清已经想好了要勤工俭学,边读书边做兼职,赚的钱应该足够在那里生活。   他这么说是希望苏知韵更容易接受一些,但是苏知韵的反应却异常的大,她故作镇静地拿了一杯水送到口边,手却开始不受控地抖,“小清能、能不去吗?”   对未知环境的恐惧和对苏知韵的不舍让他格外挣扎,但江宜清还是摇了摇头,“我很想去。”   苏知韵张了张口,语无伦次地说:“可是、可是时间太长了,妈妈不能接受没有你……”   江宜清没和苏知韵说实话,也没说自己什么时候去、要去哪里,他甚至都不敢看苏知韵的眼睛,和她说了一声以后就上了楼。   江宜清要拿的东西不多,却在理东西时在杂物间里看到了一幅被压在杂物下面沾满灰尘的画。   那幅立体纸艺画是江宜清在傅致衍十八岁生日那天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一天晚上他被傅致衍标记,过得格外混乱,后来就再也没见到过这幅画,江宜清以为这幅画被傅致衍放了起来,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随手扔在杂物间里,纸面都破了个洞。   有一瞬间江宜清又想到了那个他花了很长时间做的陶土人偶。   如出一辙的被随意丢弃。   他送给傅致衍的东西,傅致衍根本不在意。   -   A市连着半个月的高温天,天气闷热,炙热的太阳挂在清澈澄蓝的空中,周遭连一丝风也没有。   赛车训练场上,傅致衍刚结束一圈训练,抱着头盔从赛车上下来,电子屏上显示出刚才的训练成绩,傅致衍看也没看,明显的心不在焉。   他在半小时里发了三条朋友圈,都是仅江宜清一人可见,但是江宜清一条也没点赞。   中秋那天以后,他们就没再说过一句话,两人闹得有点僵,傅致衍摩挲着手上的头盔,想到江宜清那天的状态很不对劲,但又想不通他如此反常的原因。   傅致衍无端开始感到烦躁,点开聊天框给江宜清发消息。   【视频】   【哥,今天下午三点方程式赛车锦标赛,我给你在观众席留了座位。】   【位置:A市国际赛车场】   傅致衍依旧端着姿态,他能主动找江宜清就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他绝口不提之前的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粉饰太平。   仗着江宜清的喜欢,傅致衍有恃无恐惯了,他觉得只要稍微给江宜清说一两句好话,哄一哄他,就能轻易获得他的妥协与纵容,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没什么不同。   江宜清收到傅致衍消息的时候刚从公交车上下来,司机开得太快,一路都很颠簸,闷热的空间和车厢里刺鼻的汽油味让江宜清不住地恶心反胃,一下车他就忍不住撑在医院门口的树干上干呕。   即使站在树荫底下,太阳也像是能灼烧人皮肤一般的热辣,江宜清额上都是汗,眼前晃着虚影,许久才看清了屏幕上傅致衍给他发的消息。   方程式赛车锦标赛是国际上最高水平的赛事,傅致衍之前就曾经和他提起过,这一场比赛对他而言很重要,希望比赛当天江宜清能去看。   傅致衍为了这一场比赛准备不少时间,上次带着江宜清去A市国际赛车场练车,也是为了这场方程式赛车做准备。   最近的事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江宜清一时都忘了这件事,没想到比赛的时间就是今天下午。   他点开傅致衍给他发的那段视频,是一段赛车比赛的录像,十几秒的视频记录了傅致衍开的那辆方程式赛车在弯道超车的过程,车身仿佛破空而出,在瞬间以极快的速度从另一辆车旁边掠过,最终冲向终点。   超车时两辆车的距离极近,几乎就要擦身而过,看上去极其惊险。   到达终点后,摄像机以近景拍摄了还坐在赛车中的傅致衍,傅致衍带着头盔,只露出一双张扬的眼睛,眼神中洋溢着骄傲不羁。   傅致衍喜欢赛车这样的极限运动,他开赛车向来不会中规中矩,他会为了刺激和荣誉铤而走险,就和他的性格一样张扬。   江宜清则和傅致衍截然不同,他的生活轨迹按部就班,从来不敢做太出格的事情,但不可否认他是向往这样随性的人生的,所以他会无数次因为傅致衍的恣意洒脱而心动折服。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宜清在想到他和傅致衍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时,越发觉得可悲,他想要离开傅家、离开傅致衍,可是他还是会为傅致衍感到心动。 第25章 “送给你”   江宜清站在树荫底下,无意识地把那段视频循环播放了好几遍,出神地看着视频里面的画面,直到他忽然被一个跑过来的小孩子撞了一下,江宜清被撞得重心不稳,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他。   江宜清转过头去,看到了带着谦和笑意的周绍渊,“小清,你没事吧?”   见江宜清摇了摇头,周绍渊便松开了扶在他小臂上的手。   撞江宜清的是个只有几岁的小男孩,拿着气球跑过来没看路,直接往江宜清身上撞,惯性作用下一屁股摔在了草地上,疼倒是不疼,但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手上的气球飞走了,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的气球、我的气球没有了!”   江宜清把这孩子从地上抱起来,手足无措地安抚他,没想到他越哭越凶,很快孩子妈妈赶了过来,她刚才看着自己的孩子往江宜清身上撞,忙不迭地和江宜清道歉。   “不要紧的,”江宜清也感到抱歉,有些无奈地说:“就是孩子的气球丢了。”   孩子妈妈给小男孩擦了擦眼泪,“不哭了不哭了,妈妈再给你买一个气球好不好?”   小男孩依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是我就想要刚刚那个气球……”   孩子妈妈哄了不管用,佯装生气也不管用,刚才孩子手里的那个气球都已经飞得看不见影子了,况且医院也没有卖气球的,孩子一直在哭,她也很为难。   周绍渊在小男孩面前蹲下,和他平视,“叔叔给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小男孩抽抽嗒嗒地问:“什、什么礼物?”   周绍渊在他面前伸出空空的掌心,又握住拳头,再展开的时候像变戏法似的掌心正中间躺着一颗水果糖。   小男孩一下子被这颗彩色玻璃糖纸的糖吸引了注意力,开心地从周绍渊手中接过,连哭都忘记了。   江宜清也觉得很惊奇,问周绍渊:“你刚刚是怎么变出来的?”   小男孩被妈妈带走后,周绍渊放慢了动作,在江宜清面前又演示了一遍,江宜清才看清周绍渊把糖藏在了袖子里,在握拳时把糖攥进了掌心。   江宜清一瞬不瞬地看着周绍渊的掌心,而周绍渊的视线却完完全全落在他身上,他看着江宜清认认真真的模样,不由得失笑,“送给你。”   阳光从树叶的罅隙中落下,斑驳的光影落在面前带笑的周绍渊身上,显得Alpha整个人都格外谦和温润,江宜清一时有些怔愣,从他手中拿过糖后剥开糖纸,将糖含进嘴里。   清清凉凉的薄荷味占满整个口腔,连那股反胃感都似乎被压下去了一些。   江宜清含着糖,含糊不清地问:“你身上怎么会带着糖?”   周绍渊蜷了蜷手指,上面还残留着Omega冰凉的指尖从他的掌心划过时留下的若有似无的触感,酥麻的痒意仿佛随着神经末梢传达到了心脏,他放下手,注视着面前腮帮子鼓鼓的Omega,带着清浅的笑意说:“我外婆低血糖,严重的时候会晕过去,所以我身边会随时带些糖。”   “她在这里住院,今天正好有空,我来看看她,刚才一下车就刚好看见你了,小清今天怎么也来医院了,你生病了吗?”   “嗯,”江宜清含糊其辞地说:“胃有点不舒服,来做一下检查。”   周绍渊没有探究,也没有多加追问,“那我们一会儿一起进去吧。”   江宜清胡乱应了一声,要走的时候才发现刚才小男孩撞到他,他的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周绍渊也才注意到,他蹲下身来帮江宜清把东西捡起来,里面的一本护照格外显眼,周绍渊把护照递给江宜清,忍不住问:“小清,你打算出国吗?”   江宜清顿时慌乱起来,或许是周绍渊太过温和有礼,让江宜清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又或许是他太过压抑,而周绍渊愿意倾听。   “嗯,去M国留学。”江宜清说:“就是上次那个M国艺术大学的交换生,我向学校申请了,现在已经拿到了机票,应该月末的时候就会走。”   “傅伯伯和苏伯母知道你要出国吗?”   “他们不知道,我没有和爸爸妈妈说。”江宜清想到今天苏知韵的反应,“妈妈她不会同意我去留学的,我只是说要跟着教授去参加画展几个月不回来她都很难过,不希望我去。”   “但是到时候你真的去了M国,傅伯伯和苏伯母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周绍渊说的也是江宜清不知道要怎么解决的问题,只是他一直在逃避,总想着先去了M国,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绍渊哥哥,”江宜清抿了抿唇,仰头看着面前的Alpha,“你可以帮我保守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吗?”   “好,我不会和其他人说的。”江宜清在傅家身份尴尬,周绍渊理解他的顾虑,何况江宜清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他肯定也会尊重江宜清的选择,只是免不了还是会有些担心,“正巧我最近也要去M国出差,不过可能要比你晚几天,估计得下个月月初才能到,你到了以后如果遇到问题的话可以和我说,我在M国有不少朋友和同学,或许能帮得上忙。”   “好,”江宜清应了下来,“谢谢绍渊哥哥。”   他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放进包里,和周绍渊一起进医院的时候边走边在包里翻找。   周绍渊放慢了脚步,“怎么了?”   “我的机票找不到了……”江宜清往刚才的树荫底下看去,东西都已经被捡起来了,“应该是放在家里忘记拿了,没事,我一会儿再回去一趟就行了。”   江宜清他上午回傅家是想要拿证件的,结果证件拿了,机票却落下了。   工作日市立医院里的人依旧很多,直达电梯前排了不少人,江宜清和周绍渊在等电梯的时听到有人在一旁交谈。   两个女孩看上去都很年轻,“刚才最东面那个电梯是怎么回事啊,我按了上行的按钮,但是它却往下了,中间还卡了一下,吓死我了。”   “我就说不要坐那个电梯吧,那个电梯看着又脏又老,位置又那么偏,看着像货梯,说不定早就年久失修了。”   “应该不是货梯吧,我看见有人从里面出来了。”Beta女孩说:“再说我刚刚不是看这儿排队的人太多了要等很久,想着那边更快一点所以才去坐的嘛,谁知道这么吓人,算了算了那个电梯实在是太恐怖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排队吧……”   江宜清顺着她们说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那个电梯在走廊的最里端,灯光很暗,看上去是有些老旧。   电梯正好到达,江宜清收回视线,和其他人一同进了电梯。   “小清,”周绍渊声音温和,“电梯到了,你不下去吗?”   楼层显示在五楼,电梯在面前打开,江宜清听到周绍渊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和周绍渊说胃不舒服,而肠胃科就在五楼。   为了不让周绍渊起疑,江宜清和他道了别以后便不得不下了电梯,他又往上走了三层楼的楼梯。   周绍渊在八楼下的电梯,亲眼看见江宜清从八楼的楼梯口上来后往西走去了。   他抬头看去,江宜清走的那个方向,指示牌上清清楚楚写了Omega生育科。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了两章!(骄傲.jpg   穿越倒计时啦~ 第26章 “照片”   傅家位于A市内环,是上下三层的独栋别墅,最顶上还有一层小阁楼,苏知韵还记得当时买这套房子就花了大几百万,A市内环寸土寸金,十几年过去,这套别墅的房价翻了十倍不止。   傅阳平做的房地产生意,前期投入大,一开始收益并不好,苏知韵在给他生下第一个孩子后又过了两年,傅阳平的公司才算步上正轨,傅宅也是那时候买下的。   傅阳平的生意越做越大,却也变得越发忙碌起来,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偌大的傅宅空荡荡的,苏知韵无事可做,在家时经常会一个人坐着发愣。   她想到以前,自己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似乎就是傅致衍刚刚出生的时候,在那份亲子报告还没有出现之前。   新添了一个小生命,家里人都很喜悦,苏知韵看着边挥舞着小手边甜甜朝她笑的小儿子,心都柔软化了。   江宜清自小就很懂事听话,也很喜欢傅致衍这个弟弟,兄弟俩相处得很好,傅阳平虽然有些忙,但对她很体贴也很照顾。   两个孩子可爱健康,丈夫又很爱她,家庭美满,有热爱的芭蕾舞事业,苏知韵觉得自己很幸福。   打破这一切的就是那份证明江宜清与她和傅阳平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子鉴定报告,像是一块巨石坠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无数涟漪,傅阳平陷入沉默,苏知韵则感觉茫然。   直到他们把江宜清送走,带回了傅泽语,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改变,她还是有两个孩子,明明找回亲生儿子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实际上苏知韵完全高兴不起来,她心里充斥着的只有愧疚和痛苦,生活也变得截然不同。   她开始忙碌奔波于傅泽语的病情,每天在家和医院之间往返,舞蹈生涯一落千丈,面对小儿子的哭闹时心力交瘁。   她有时候会自私地想,要是没有那份亲子报告就好了,这样江宜清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就不会有她和傅阳平无端的争吵,也不会因为过分关注傅泽语而忽视傅致衍。   为了傅泽语,苏知韵失去了自己的事业,也让小儿子和自己渐行渐远,她好像完全失去了自我,变得只围绕傅泽语转。   但即便是倾注了这么多,依旧没能留住傅泽语的生命。   苏知韵就是在那段时间变得情绪低落,意志活动减退,傅阳平陪她去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她是典型的抑郁症。   苏知韵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多意外,她知道自己的心理出了问题,却没办法缓解,伴随着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她神经质地想要找回以前的幸福,可是即使把江宜清又接回了傅家,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不可能改变。   但好歹能给她带来一些微薄的慰藉。   苏知韵这些年一直在吃抗抑郁的药,病情虽然没有起色,幸运的是也没有恶化。   今天上午见到江宜清回来,苏知韵格外高兴,却在江宜清告诉他可能要好几个月不回来时心脏控制不住地坠入谷底。   那种久违的心慌手抖的感觉又卷土重来,苏知韵极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在江宜清面前表现出异常,但她的症状在江宜清离开傅家后愈演愈烈。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扼住,近乎麻木地从药瓶中倒了好几粒盐酸氟西汀片,就着冷水往喉咙里吞。   抗抑郁药有副作用,但是确实有一定效果,苏知韵倚靠在沙发上,过了许久心脏的闷疼终于渐渐缓和。   她看见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砖上,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苏知韵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兰姨今天请了假,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想自己应该找些事情做。   以往兰姨在的时候家里的卫生都是兰姨在打扫,苏知韵许久没有做过家务,扫地拖地可以让智能机器人来做,苏知韵便想着给两个孩子整理一下房间。   江宜清的房间总是整整齐齐的,东西也不多,和傅致衍的房间形成鲜明对比,傅致衍喜欢赛车、滑板、滑雪这样的极限运动,有几个他特别喜欢的头盔和滑板就放在房间里,其余都放在三楼的空房间。   苏知韵帮傅致衍将东西都归整了一下,忍不住有些骄傲,她的小儿子很聪明,虽然傅致衍把这些极限运动只是当作兴趣,但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很好,赛车和滑板大大小小的奖牌和奖杯也拿过不少,只是想到傅致衍一向和她不亲,又有些难过起来。   苏知韵边想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天气好,她打算把傅致衍的被子拿出去晒一晒。   被子和枕头被抱起来,压在枕头下面的东西掉在了地上,苏知韵弯腰捡起来,在看清那张照片时,动作霎时一滞。   傅致衍的枕头底下有江宜清的照片,本身就已经有些说不通了,况且照片里的Omega肩膀和胸前布满了掐痕吻痕,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明显是被标记后累极睡去。   照片甚至还有塑封,像是被人小心珍藏般,照片背面写了拍摄的日期,是傅致衍的字迹。   拍摄日期是七月份,那段时间傅致衍突然说要和朋友去旅游,江宜清也回了学校,两人有三五天的时间几乎完全联系不到,但如果说那几天傅致衍在陪江宜清度过发|情期,那拍到这张照片就完全能说得通了。   苏知韵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骇,仿佛福至心灵般想起在度假村,江宜清去了卫生间就再也没有回来,随后傅致衍也离了席,她去找江宜清的时候遇到了傅致衍抱着一个Omega,因为那个Omega穿着裙子,苏知韵下意识地以为那是个女孩。   但是如今联系起来想,那个Omega身形很像江宜清,被临时标记后,信息素被薄荷味掩盖,却隐隐约约透着白兰花香。   还有很多很多细节,比如凌晨时从傅致衍房间里出来的江宜清,以及前几天她推开江宜清房间里独立卫生间的门时,傅致衍和江宜清之间诡异又古怪的气氛。   种种迹象都证明了她的猜测,苏知韵耳畔嗡鸣,她跌坐在床上,刚刚趋于平缓的心脏又开始急速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腔。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小清穿越!   这篇文将在本周五(4.28)晚上七点从27章开始入V,入V当天更新六千字,感谢大家的喜欢,啵唧啵唧~ 第27章 “穿越”   A市国际赛车场,傅致衍第无数次点开和江宜清的聊天对话框,上面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怎么回事啊兄弟?”方诚益扔给傅致衍一瓶水,大咧咧地在他旁边坐下,“刚才三场模拟赛里面有两场都是第二,一会儿方程式赛车锦标赛就要开始了,我们的万年第一不会换人吧?”   “少管。”傅致衍烦躁地把手机解锁又关上,关上又解锁,他拧开冰水喝了一口,不耐烦地说:“我正式比赛什么时候失误过。”   “行行行,我还指着你拿了冠军把那车送给我。”   锦标赛的冠军奖品之一是一辆最新款的高性能赛车,方诚益觊觎那车很久了,只是自己拿不了冠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傅致衍身上了,他看到傅致衍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手机屏幕上每次打开都是和江宜清的聊天页面,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他神神秘秘地问傅致衍:“你给我透个底儿,你和你哥是不是……”   傅致衍觑他一眼,“是又怎么样?”   “卧槽,你真把你哥给标记了啊?”   方诚益吼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傅致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又让他闭嘴。   “我就说上次见到你哥时,你哥的阻隔贴没贴好,他身上都快被你的信息素给腌入味儿了……”方诚益惊得合不拢嘴,“不是,这事儿你爸妈知道吗?”   “不知道。”   方诚益真心实意地说:“你小子可真牛啊……”   “我上次这么佩服你还是在上次。”方诚益凑近他,压低声音说:“那许歆你打算怎么办?”   傅致衍本来就烦,被方诚益问得更烦了,语气不善:“什么怎么办?”   “人家喜欢你啊,这谁都看得出来吧?”   “他喜欢我关我什么事?”傅致衍说:“我又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我哥。”   他刚说完手机就发出了震动声,傅致衍点开来才发现不是江宜清,而是苏知韵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图片】   【你的枕头底下为什么会有哥哥的照片?】   方诚益还在旁边不知道说些什么,傅致衍看到那张照片时只觉得血气都在往头上涌,语气生硬地质问苏知韵——   【你翻我房间?】   -   市立医院,江宜清失魂落魄地攥着b超报告单从诊室里出来,脑海中回想着的都是刚刚医生同他说的话。   如果说他之前还自欺欺人般抱着一丝希望,那这一次的检查完全打破了他的幻想。   孕八周,两个月都不到,按照时间推算,这个孩子是在七月份怀上的,也就是他上一次发情期的时候。   自从第一次被傅致衍标记以后,江宜清的发情期一直很不规律,原本那次他是想靠抑制剂的,但是那次发情期和上一次间隔了半年,来势汹汹,他用了好几支抑制剂都没压下去,为了压制情|欲,江宜清把自己泡到放满冷水的浴缸里,是傅致衍把他捞出来的。   骤然接触到空气,江宜清冷得浑身发颤,却依旧抑制不了体内的燥热,信息素爆发性地四散开来,浓郁到傅致衍开车带他去酒店的路上就已经被他的信息素影响。   江宜清看着b超单上的模糊不清的影像,仓皇无措地想,要是那天傅致衍没有把他从浴缸里抱出来就好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自己的只隆起一点点弧度的小腹上,不敢相信这里面真的有一个属于他和傅致衍的孩子。   医生说他怀孕的这段时间缺乏Alpha信息素,指标总体偏低,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不能保证会不会对孩子产生影响。   月底他就要去M国,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况且傅致衍和他在一起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因为刺激好玩,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不足以承载一个生命。   可是江宜清自小到大都渴望亲情,他在傅家没有归属感,只有肚子里的孩子与他血脉相连,如果真的不要这个孩子,他舍不得。   即使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骤然得知自己怀孕,江宜清还是觉得无措,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和谁商量这件事。   又忍不住想,如果傅致衍知道他怀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江宜清给手机解锁后才发现页面还停留在傅致衍给他发的那个视频,傅致衍和他说今天方程式赛车锦标赛给他在观众席留了位置,江宜清还没回。   虽然理智上知道不应该,但江宜清却很想将这件事告诉傅致衍,转念想到傅致衍才十九岁,他真的会想要一个他名义上的哥哥生下的孩子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宜清心脏狠狠一窒,把聊天框里的字逐个删去,给傅致衍回了一个“好”。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两点,从医院打车到A市国际赛车场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应该能赶在三点比赛开始之前到,江宜清太无助太惶恐,无论是当作出国前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都想再见一见傅致衍。   江宜清心慌意乱的,他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只能一次次地把聊天框里打的字删掉,他把自己手上的B超单折起来放进口袋,边低着头边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已经半合上的电梯门又缓缓打开,电梯里满头大汗的中年Beta按着开门键问江宜清,“上去还是下去啊?”   “下去,我去一楼。”   “正好是下行的电梯,”Beta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快上来吧。”   电梯门在他们两人面前合上,同乘的Beta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工作制服,显然是刚急匆匆地从公司里回来。   他伸手帮江宜清按了电梯按键,江宜清同他道谢。   “谢什么,随手的事。”Beta爽朗地笑,“我在三楼下,去给我妈妈缴费,我妈上个月出了车祸变成了植物人,明天做脑室引流的手术。”   “医生说我妈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明天这个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如果顺利的话手术完就能醒了。”兴许是久病的母亲有了康复的希望,Beta格外高兴,想要迫不及待地和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他同江宜清搭起话来,“你是生病了还是来看望家里人的?”   “我……我来做孕检。”   可能是因为实在没有人诉说,面对陌生人的善意关怀,江宜清反而没有负担地告诉了他。   “你怀孕了?”Beta有些惊讶,“这是好事啊,怎么看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你来做孕检你的Alpha没陪你吗?”   江宜清抿了抿唇,“他、他还不知道我怀孕了……”攻中好道文爆炸   他的话音刚落,正在下行的电梯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江宜清在短短几秒内感受到了强烈的失重感,电梯左摇右晃着迅速坠落,像是不知道磕到什么东西,发出令人心悸的“咣咣”声,电梯门因为剧烈摩擦发出火光,电梯顶上的灯管忽闪忽闪了几次后在几息之间熄灭。   江宜清的心脏也像是跟着电梯一起往下坠,突然发生意外,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千钧一发之际,江宜清倚靠在电梯内墙上,按下紧急制动键后,本能地蜷起来护住了自己的小腹。   电梯轿厢内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完全密闭的空间让他胸闷到喘不过气来,不能视物的环境更加剧了他的恐惧和不安,江宜清的胸口剧烈起伏,顶上棚顶的板子往地上砸,剧烈地响。   他听到像是有什么重物落下时带来的风声,下一瞬,电梯顶上的灯管猛地砸到了江宜清的肩膀上,砸得他生疼。   大概有十几秒的时间江宜清完全失去了思考,等到电梯终于停止晃动时,江宜清才想到把手机手电筒打开。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亮出一束光,江宜清看到灰尘颗粒渗入电梯里,和他一起被困在电梯的Beta跌坐在地上,腿上压着一块板子。   江宜清攀着电梯壁勉强走到他旁边,边费力地帮他把板子抬起来边问:“你没事吧?”   “没事。”Beta发出一声闷哼,与江宜清合力把压在自己腿上的铝合金板掀起来,“这电梯是出现故障了吗,太吓人了。”   江宜清忽然想起他刚进医院等电梯时那两个年轻女孩的对话,才意识他低着头没注意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进的就是刚才她们对话中那个出现异常的电梯。   江宜清开始生出无尽的害怕,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按下了电梯里的紧急报警按钮,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手机也是完全没有信号的状态。   他问一旁的Beta:“你的手机有信号吗?”   昏暗中Beta的手机屏幕在亮起后又很快熄灭,他懊丧地摇了摇头,“我的手机没电了……”   即使手机显示没有信号,江宜清还是抱着一点希望,他翻开通讯录,第一反应是给傅致衍打电话,手机分明没有信号,但奇怪的是居然还能打通,漫长的“嘟嘟”声仿佛一声声闷沉的敲击。   大约响了十几声之后,电话直接被人给挂断了,像是给他落下了宣判。   接下来江宜清再打,无论是打给这时候应该还在医院的周绍渊,还是苏知韵和傅阳平,都因为没有信号而连打通的声音都没有。   那个他唯一能打出去的电话,傅致衍没接。   Beta跛着脚站起来,在发现开门的按钮没用之后,试图用手去掰开电梯门,电梯门纹丝不动,Beta掩不住的焦急,“这可怎么办啊,电梯打不开,我们也出不去,我妈明天就要做手术了,时间晚了收费窗口会不会关闭啊。”   可能是掰门的动作引起了震动,卡在中间的电梯又开始下降,二次下坠带来的失重感让江宜清胃里翻腾着想吐,刚刚在被砸后他的半边肩膀都使不上劲,江宜清的手控制不住地抖,手上的手机也因为脱力而离了手,掉落在地上,手机屏幕裂开来,手电筒霎时没了任何光。   周遭又陷入了黑暗,江宜清想到之前看到过的电梯失事时的应急策略,把电梯上由底层向高层将每层楼的按键全部按下,但根本于事无补。   电梯像是落到了底层一般终于不再下坠,唯一用来照明和与外界沟通的手机也没有了,黑暗的电梯轿厢里只有报警按钮发出了被按下后的淡红色光,但这一点点微弱的光完全不足以视物。   “我们会不会死啊?”Beta声音发颤,语无伦次地说:“我可不能死啊,我妈只有我一个儿子,她还等着我给她缴费做手术呢,我要是死了我妈可怎么办,她肯定是有意识的,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动不了,但是她会看着我流眼泪,我已经一个月没听到她和我说话了……”   “我们不会死的,”江宜清抱膝靠坐在电梯里,脑子又昏又乱,他喃喃着又说了一遍:“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是在说给Beta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黑黢黢的密闭空间中完全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似乎是为了缓解这种被困在电梯里的无助和害怕,Beta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狭小密闭的空间里空气慢慢变得稀薄,缺水缺氧感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一般扼住了脖子,江宜清开始感觉喘不上气来,Beta与他有同样的感受,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末了他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会有。”江宜清说:“电梯突然坏了,我们按了求助按钮,肯定会有人发现我们被困的。”   能想到的求助方式都已经做了,他们被困在这里,无法与外界沟通,根本无能为力,江宜清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也不能确定,如果被困的时间太久,缺氧就会让他们活不下去。   Beta也没有精力再说话,电梯里变得寂静无声,无边无际的恐惧蔓延开来,江宜清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哪怕是为了腹中的小生命,他也不能放弃。   他开始漫无边际地想,如果他真的没有活着出去,苏知韵和傅阳平会不会为他难过,还有傅致衍……   江宜清蜷坐在地上,意识慢慢变得不清晰,他昏昏沉沉地艰难喘气,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一旁的Beta像是忽然攒足了力气,崩溃地用力拍着电梯门,大声叫喊,“有没有人啊,能不能来救救我们!”   没有得到回应的Beta反反复复地喊了很多遍,一直喊到筋疲力竭,声音沙哑,然后失去力气滑坐在地上。   窒息感将江宜清完全笼罩,恍惚间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人声,从电梯门外传来,江宜清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下一瞬,面前的电梯门像是年久失修一般在他们面前一卡一顿地开了一条狭小的缝隙,光线和氧气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流动到电梯里,江宜清不适应地眯起眼睛,像是获得特赦一般用尽全力地呼吸。   Beta就这那条窄小的缝隙用力掰开了电梯门,从差不多开了一半的电梯门中半走半爬出去,脱力般摔在医院走廊的瓷砖上,他缓了片刻后,又转过身去伸手把还在电梯里的江宜清拉了出来。   “你们还好吧?”电梯门外年轻的医生搭了把手,将江宜清扶起来,“我刚刚路过这里听见电梯里面有声音就过来看了一下,然后试着按了开门键,没想到真的有人在里面,这个电梯都坏了七年了,一直不能用,你们怎么会进这个电梯的?”   江宜清觉得医生说的话有些奇怪,今天除了他和Beta之外,那两个年轻女孩也进过电梯,为什么医生会说电梯已经有这么多年不能用了。   因为刚才濒临窒息,江宜清头脑发胀,他站立不稳而被不小心绊了一下,江宜清往地上看去,地上摆着一个黄色的警示牌,上面写着“电梯故障,请勿乘坐”,电梯门上也贴了一张纸说明电梯坏了,甚至还贴了封条,虽然在刚刚电梯门被Beta用力掰开后封条断裂了开来,但是还是很明显能看出纸张发黄,边缘泛卷,上面黑色的字也已经褪色,显然是已经贴了很久了。   而分明他刚才进电梯的时候这些还都没有。   Beta惊魂未定,拽着医生的手急切地说:“我们刚刚被困在电梯里了,就是我们俩进去以后没多久电梯就开始下坠,下坠了两次,电梯里面的灯和棚顶的板子都往地上砸,有些还砸到了我们身上。”   医生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面上流露出不解,“这电梯里面不是好好的吗?”   “什么好好的?我们都被砸到了……”Beta声音焦急,迫切地想要向医生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却在转过身去看到电梯里面的样子时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电梯里面的构造和江宜清刚进去时毫无分别,棚顶的板子和灯管都好好的,不仅没有掉下来,甚至完全没有损坏。   Beta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往前走了几步,“不是,可是我们刚刚明明……”   江宜清也惊到说不出来话,Beta依旧跛着脚,自己的肩膀被砸后也依旧使不上劲,可是电梯里面却像是被修复了一样,就好像他们被电梯里落下来的东西砸掉只是他们的臆想。   江宜清为了证实Beta说的话,把刚刚经历的事也和医生描述了一遍,可是他们说的和实际场景不符,这让他们的话完全没有可信性。   Beta的声音响,电梯门口三三两两地围了几个人,有人蹙着眉问:“你们被困了多久啊?”   “我们被困了好久好久,”Beta有些激动,“至少有几个小时,或者十几个小时!”   江宜清抬头往医院的电子显示屏上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两点十分,江宜清心中惊骇,对Beta说:“我记得我刚才进电梯的时候看了时间,我是两点零三分进的电梯,现在只过去了七分钟……”   Beta顺着江宜清说的话往电子屏上看去,他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说:“这怎么可能啊?”   电梯内不是完全密封的,仅仅被困了七分钟根本不可能产生脱水和窒息感,可是事实就是他们只被困了十分钟都不到。   有太多事情无法进行解释了,周围围着的几个人见他们说话颠三倒四的也完全不信,医生在确认了他们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后就离开了,其余围着的人也慢慢散开来,没过多久走廊的尽头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为什么会这样,”Beta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我们刚才真的被砸了,也真的被困了很久对吧?”   虽然得到了江宜清肯定的回答,Beta还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很离奇,他百思不得其解,但除了和他一起被困的江宜清也没人能够证实他今天经历的事情,现在追究这个也没有意义,Beta心里还惦记着要给母亲付医药费,匆匆地和江宜清说:“我叫陈文达,我得先去给我妈缴费了,那我就先走了?”   虽然只认识了片刻,却也在一起历经了生死,江宜清也把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告诉了他。   “好,之后有机会我们再联系!”陈文达赶时间,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和江宜清打了声招呼后就忍着腿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往楼梯口走去了。   江宜清和陈文达道别后往医院门口走去,边往外走边发现医院里的布局和他刚进来时有些不同,但又想可能是自己记错了,距离锦标赛开始的时间越发临近,江宜清对这些也没有多加关注,他在医院门口打了一辆车。   医院门口总是有不少出租车等着载客,江宜清庆幸自己今天因为去医院所以带了一些现金,司机是个健谈的,江宜清坐上车后中年司机就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A市国际赛车场离这儿有点远吧,你怎么从医院出来想到要去那里啊?”   江宜清感觉自己格外累,他坐在副驾,整个人倚在靠背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在眼前掠过,攒了些力气才缓缓开口:“今天那边有方程式赛车锦标赛,我去看比赛。”   “方程式赛车锦标赛?”司机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随口问:“今天吗?”   “嗯,下午三点。”   “这么大的赛事怎么没听说过?”红绿灯马上要转跳,司机猛踩油门,声音洪亮:“没听说最近那边有赛事啊,倒是我记得七年前好像在A市国际赛车场有过一场锦标赛,当时冠军好像姓傅吧,叫傅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第28章 “你发疯还没发够吗”   江宜清在心里想,好巧,傅致衍也姓傅,他想多问几句,但他实在累得没力气开口,司机原本就是闲聊,见江宜清半阖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便也没再打扰他,自己专心开车。   很快出租车就载着他到了A市国际赛车场门口,赛车场里人不多,江宜清问工作人员举办锦标赛的场馆怎么走,换来了工作人员一脸疑惑,“什么锦标赛?”   江宜清再三追问,也依旧得到了工作人员的否定回答,“我们这儿今天真的没有锦标赛,近期也没有其他赛事在这里举办,你是不是搞错了,如果你要去卡丁车场地或者其他什么地方都可以和我说,我带你去。”   A市国际赛车场今天没有方程式赛车锦标赛,江宜清的第一反应是傅致衍骗他,但他很快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很久之前傅致衍就和他提起过月末有比赛的事情,就算推迟或者取消也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何况傅致衍应该也不至于拿这个来骗他。   “我就说今天没比赛吧,”出租车司机还没走,他从车窗探出头来,“你是要继续留在这儿还是去其他地方?”   江宜清的手机坏了,联系不到傅致衍,机票还落在傅家,他想着先回去拿机票,再问问傅致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便给司机报了傅宅所在的位置。   再次坐上出租车的副驾,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江宜清发现车子中控台上的显示屏上显示的日期还是和原来一致,可年份却变成了2025年。   “师傅,这个时间是不是出错了?”   “啊?”司机注意着路况,闻言分神往显示屏上看了一眼,“没问题啊,哪儿错了?”   “现在不是2018年吗?”   “你怎么去了一趟医院就和穿越了似的,连现在几几年都不知道了?”出租车司机不由得笑出声来,“现在就是2025年啊。”   江宜清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有一瞬间脑子发懵,不可置信地问:“现在是几几年?”   司机难以理解地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   被砸的半边肩膀疼得像是被人在用巨力不断拉扯,江宜清控制不住的头晕目眩,他急于向其他人求证,又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有好几秒的时间里江宜清耳畔嗡鸣,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片刻后伴随着风声和发动机声,江宜清听到了车载广播里播音员的声音。   “2025年9月X日,这里是娱乐正当时,各位听众朋友们大家下午好……”   电台女主播的声音甜美,她和听众打过招呼以后就以最近的娱乐新闻为话题和另一位男主播聊了起来。   “这段时间娱乐圈里热度最居高不下的就是许歆从国外回来了的消息吧,听说在机场给他接机的粉丝把VIP通道堵得水泄不通,还是出动了警察才把人群给疏散开来。”   男主播的音色干净随和,笑着说:“毕竟许歆在公众视野里消失了三年,而且还是在正当红的时候选择了出国去读音乐学院,现在他好不容易回来了,粉丝肯定很Crazy,昨天和他相关的热搜有十几条,挂了整整一晚上。”   “他人长得帅业务能力也好,又很努力,爆火也是有迹可循的,”女主播毫不掩饰自己对许歆的喜欢,又忍不住分享起小道消息起来,“据说许歆三年前出国不仅仅是为了读书深造,还是因为当时他在节目里高调表达了自己对傅致衍的喜欢但是被拒绝了,有不少粉丝猜测他这次回国是因为傅致衍。”   “傅氏被傅致衍接手之后业务就不断扩大,”比起娱乐八卦,男主播明显对这些更感兴趣,“这几年里除了房地产以外,傅氏在互联网方面也有很多涉及,听说在许歆还没出道前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很熟,曾经许歆还是傅致衍的领航员……”   江宜清甚至都理解不了他们在说什么,他对许歆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和傅致衍一起去赛车场那次,他喃喃开口:“许歆是……”   司机有些不解地看了江宜清一眼,“许歆这么火你都不知道啊?”   “现在哪哪儿都有他,”司机耳不听为净,直接换了电台,两人的交谈声被舒缓的音乐声代替,司机不满地说:“许歆是选秀出身的,我女儿上高中,迷他迷得不行,前两天骗老师说肚子疼翘课去机场给他接机,要不是老师打电话给我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差点没把我气死,你说现在的明星也真是,随随便便有点什么事就要被媒体大肆报道出来,也不知道这些小姑娘喜欢他什么……”   后面司机还在说着些什么,但江宜清却一个字都听不清了,许歆分明只是普通人,在周围人口中他却变成了已经进入娱乐圈好几年的顶流,还有傅致衍,傅氏为什么突然被他接手,如果是这样,那傅阳平哪儿去了……   太多古怪难以解释的事情一下子涌入脑海,江宜清头痛欲裂,他感觉自己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仿佛他被放逐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害怕和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裹挟。   出租车在A市内环的傅宅门口缓缓停下,江宜清恍恍惚惚地下了车,天色渐暗,傅宅乍一看和江宜清早上离开时别无二致,但仔细看后江宜清却发现傅宅门口的全自动铁门上生出锈迹,花园里有些杂乱,那些苏知韵最喜欢的一直被精心养护的花草没了踪影,显出一种久未打理的荒芜。   晚上的风带着凉意,江宜清穿的少,冷得整个人都在打颤,傅宅的厅堂里灯火通明,透过铁艺门的间隙,江宜清看到了正在花园里打扫的人,他不由得轻唤了一声,“兰姨……”   弯着腰打扫的兰姨直起身来,她像是一下子年迈了许多,眯着眼睛往江宜清所在的方向看来,但因为眼睛老花辨别了很久,一直走到江宜清面前才看清人,不确定地说:“小清?”   江宜清应下声来,“是我,兰姨。”   “真的是你吗,小清?”兰姨颤着手想要抚上他的脸,又像是不敢触碰一样手僵在半空中,掩面落下泪来,“七年了,夫人和先生找了你七年了,你去那儿了,兰姨还以为、以为你……”   江宜清不知道要怎么和别人解释他只是去了一趟医院,经历了电梯失事之后,上一秒还是2018年,下一秒就是2025年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一切太过离奇。   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江宜清实在太无助,他几句话安抚过兰姨以后便问:“爸爸妈妈和小衍在家吗?”   兰姨哽咽到说不出来,“小衍、小衍在厅堂里……”   别墅的大门半掩着,从里面透出的光照亮了门口的一小方石阶,江宜清走进光里,轻轻推开门后,看见了不久前刚在车载广播里被人谈论的许歆。   挑高的厅堂里,许歆和傅致衍一站一坐,似乎是在争吵,谁都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江宜清。   如果不是因为记得许歆的脸,江宜清都快认不出来他,他的头发比之前长了许多,额上戴了个发带,脸上因为争执而微微发红。   “我不知道这幅画对你这么重要,我看到上面破了个洞,就想着用纸把它填补一下,就因为这个你要把我赶走?”   江宜清看到茶几上放着的是他在傅致衍十八岁生日那天送给他的立体纸艺画,今天早上江宜清从傅宅出来的时候还看见过这幅被随手扔在杂物间里的画,现在画上破的洞被填充了新的纸。   但是很显然因为被放的太久,画上的纸开始泛黄,新填充的纸过分白,整幅画显得不伦不类。   同样让江宜清感到陌生的是傅致衍,坐在沙发上的傅致衍穿了一身西装,虽然他坐着,却透露出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强势,他眼神向下,显出一种睥睨倨傲来,一字一顿地质问站在面前的许歆:“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   “是,是我没有经过你同意就填补了画,是我不对,”许歆控制不住地拔高了声音,“但是现在外面都是狗仔,你让我去哪,难道要让他们拍到我夜会傅总,深夜又从傅宅出来?你想让明天的娱乐头版上面挂满了我们俩的合照吗?!”   “这不是正合你意吗,许大明星?”傅致衍漫不经心中带着凌厉,“许歆,我再说一遍,之所以让你来傅宅躲狗仔是看在许伯伯的面子上,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支配触碰这里的东西,我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也没有任何可能,这一点七年前我就和你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我让你滚,你还有什么立场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张识,”傅致衍不容置疑地说:“送他回原来的酒店。”   “好的,傅总。”站在他身旁的助理张识弯下腰,礼貌性地伸出手,“许先生,请。”   许歆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傅致衍把茶几上的画拿起来,格外细致地将他填补了好几个小时的纸撕去,仅仅是为了让这副原本就已经破损的画恢复原样。   他突然开口说:“这画是江宜清留下的是不是?”   傅致衍抚在画上的手忽地一顿,许歆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自嘲般笑了笑,不留情面地说:“江宜清都已经失踪七年了,这七年里你找他找了这么久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完全找不到人,傅致衍你发疯还没发够吗?!”   像是要剥开遮掩让傅致衍认清现实,许歆话一句比一句更狠,“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他但凡还活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点消息也没有,失踪七年毫无消息,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傅致衍,这些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你不过是在骗你自己!”   傅致衍很明显处在爆发的边缘,他缓缓站起来,神色晦暗复杂,“你什么意思?”   “我说江宜清死了,他死了,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傅致衍一把拽住了许歆的头发,声音阴郁狠厉,“你他妈敢再说一遍?”   头发被拽住,许歆被迫后仰,仰着头的时候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宜清,脸上活像是见了鬼,仿佛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说不出话,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江、江宜清你没死?”   傅致衍顺着许歆的视线看去,骤然松开了手,他注视着江宜清,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和小心翼翼,嗫嚅般颤着声喊江宜清:“……哥?”   傅致衍太害怕了,怕这又是一场易碎的梦。 第29章 “你去哪儿了哥”   灯光大亮的厅堂里静得只余风声,傅致衍喉结微颤,像是怕惊到江宜清似的,不敢上前也不敢触碰,哑着嗓子轻声说:“你去哪儿了哥。”   比起真的想要让江宜清回答,他的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傅致衍比起之前瘦了些,下颌骨轮廓清晰、棱角分明,他穿了一身纯黑色的高定西装,暗蓝色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裁剪合身的西装更显得他肩宽腿长,整个人显出一种江宜清从未见过的凌厉来。   可江宜清分明记得,傅致衍最不喜欢穿西装,即使在正式场合也很少愿意穿,更不要说是在家里。   他向来随心所欲,从来不会为了其他人或者事而改变自己。   可眼前的Alpha虽然凌厉,却合宜,就好像从前傅致衍身上那些不驯与恶劣全部被他收敛了进去。   这样的傅致衍对江宜清而言实在是太陌生了。   “哥……”傅致衍又唤了他一声,Alpha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出面前的江宜清,他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垂在身侧剧烈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   虽然傅致衍贴着阻隔贴,但或许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Alpha的信息素不可控地往外泄露出了一点,对于怀孕的江宜清而言,这种浓度的信息素就足以让他呼吸不畅。   站在背光处的江宜清看着傅致衍的眼睛,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将背抵到了门上。   在电梯中被灯管划伤砸到的半边肩膀提醒着江宜清他被困在医院电梯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但是无论怎么想,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古怪离奇。   肩膀抵到门的瞬间,江宜清疼得呼吸一窒,血肉拉扯的疼痛让江宜清体力过分透支,身上的衣服像是被血濡湿,又湿又冷地沾在身上。   小臂发痒,江宜清迟钝地去看自己的手,才发现有一道血线从肩膀滑落到手背,又在指尖聚集,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江宜清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那种撕裂的疼痛到达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他动作迟缓地用另一只手去捂伤口,精神却仿佛强弩之末,江宜清有些不清醒,小腹也坠得发疼。   Alpha信息素带来的影响太大,江宜清靠在门上,虚脱得连站都站不住,意识像是在被一点点剥离,彻底失去意识前,江宜清听见傅致衍又急又慌地喊了他一声——   “哥!”   意料中的冰冷并没有到来,他落入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怀抱。   江宜清似乎做了一场梦,梦里氤氲着水雾,他拨开弥漫在四周的雾气,眼前的场景才渐渐显露出来。   A市国际赛车场很大,江宜清站在空茫茫的赛道上,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走着走着他像是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来看方程式赛车锦标赛,这场比赛对傅致衍而言很重要,傅致衍很希望他能去看。   为着这一个信念,江宜清在满是迷雾的空旷赛道上一直走一直走,哪怕累得浑身酸疼也不愿意停下来,直到他听到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江宜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小跑,终于看到了傅致衍的身影。   傅致衍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所有人都为他鼓掌,他被鲜花和赞誉包围,高处的显示屏上在不断地滚动播放傅致衍的夺冠瞬间,他站在阳光下,甚至比阳光更耀眼。   江宜清渐渐放缓了脚步,他仰着头望向高台上的傅致衍,觉得自己错过了他的比赛很抱歉,却忍不住因为他的夺冠而为他感到骄傲。   江宜清想靠近他,于是向他走近了一步,忽然因为急促的电话铃声顿住了脚步,江宜清拿出手机,发现是苏知韵给他打的电话,他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苏知韵的质问声,“小衍把你标记了是不是?江宜清,你是哥哥,小衍才十九岁,你几岁了?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通过手机听筒,苏知韵的声音变得尖锐失真,江宜清僵在原地,他想为自己辩驳,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领奖台上的傅致衍拿着鲜花和奖杯向他迎面走来,江宜清以为他要抱自己,怔怔地向他张开手,却冷不丁被他撞到了肩膀。   肩膀无端生出撕裂般的疼痛,手机脱手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小衍,”江宜清肩膀疼得站不起来,他蹲在地上,看见傅致衍走到他面前,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居高临下地问:“你是谁?”   “小衍?”傅致衍看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完完全全的陌生,江宜清心脏直直地往下坠,“是我呀小衍,我是……”   傅致衍打断了他的话,冷淡疏离地说:“我不认识你。”   周遭的喧嚣在这一瞬间全部退去,江宜清拼尽全力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看着傅致衍越过他,抱住了他身后的许歆,将手里的花送给了许歆。   梦里的场景在这一刻发生了断裂,地面碎裂崩落,一切都开始分崩离析,江宜清像是从万米高空往下不断坠落,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的心脏跳动异常,他挣扎着从梦境的束缚中醒过来,失神地看着房顶的灯。   江宜清的掌心被人用力抓握着,他细微的动静让趴在床边的傅致衍忽然间惊醒,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傅致衍将他的手抓得很紧,他小心翼翼地说:“哥,你终于醒了……”   说不清楚梦境和现实哪个更让人想逃避,又或许骤然从梦中醒过来分辨不清与现实的边界,江宜清像在梦里一样朝傅致衍伸出手,傅致衍似乎怔了一下,直到他把江宜清抱在怀里,仍然有一种全然不真实的感觉。   “小衍,”江宜清的心脏依旧跳得很快,跳动声仿佛震动着鼓膜,他把头靠在傅致衍的肩膀上,颤着声说:“我做梦梦见自己去医院遇到了电梯失事,然后我从电梯里出来,我打车去A市国际赛车场想看你比赛,结果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一下子过去了七年,就好像我穿越了一样……”   傅致衍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什么穿越?”   江宜清突然僵在他怀里,抱着他的手也忽地顿住,他撑在床上挣开了傅致衍的怀抱,面前的Alpha穿着同昨天晚上一样的西装,唯一不同的是那身挺括平整的高定西装变得皱皱巴巴的,领带也被扯松了一些,或许是几乎一夜未睡的原因,傅致衍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Alpha的张扬不羁似乎都被藏在了深处,那双琥珀色眼睛中被取而代之的深沉是江宜清从未见过的。   与他所熟知的、十九岁的傅致衍完全不同。   记忆像潮水一样往上涌来,江宜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才是现实,什么才是梦境。   “我好像穿越了,”江宜清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昨天早上还回家了一趟见到了妈妈,后来从医院回来发现从2018年变成了2025年,我回来就只见到了你和许歆……”   傅致衍蹙着眉没说话,显然是认为江宜清说的太过匪夷所思。   江宜清急着解释,越解释越觉得语言苍白无力,情绪激动之下牵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偏过头颤着手想要去碰一碰那道伤口。   “别碰,”傅致衍抓住了他的手腕,“昨天刚让医生来给你上过药以后包扎过,伤口很深,还有点发炎了,不能碰。”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碗粥,喝完以后要吃点消炎药。”   傅致衍站起来,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江宜清指尖的余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勾蜷了下,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更加患得患失,傅致衍甚至不确定地问:“哥,你不会再消失吧?” 第30章 “我怀孕了”   江宜清失神地看着傅致衍挺拔的背影在视线里渐渐消失,身下的床铺柔软舒适,这明显不是在傅宅,但能从生活痕迹中看出,这里是傅致衍的房间。   在傅宅的时候,江宜清曾经无数次深夜从傅致衍房间里出来,里面几乎每一样东西摆放的位置江宜清都记得,可他现在所处的房间里的陈设都很简约,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其他什么也没有,颜色也大多以黑白为主,那些傅致衍曾经最喜欢的赛车头盔和滑板都没了踪影。   明明只是过了一夜,对江宜清而言却恍如隔世。   直到现在,他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穿越到了七年后,可是身边的一切人和事无一不证实了这一点。   下午阳光正好,傅致衍离开后,钟表走针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江宜清感觉自己都快要被这种静谧给吞噬,一瞬间过去了七年,之前的生活被推翻重组,所有的一切都天翻地覆,他被孤零零地放逐,甚至没有人能证实他穿越这件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想到这里江宜清忽地一怔,他是因为电梯失事才穿越的,但是当时在电梯中被困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陈文达。   如果对江宜清而言是突然穿越,那陈文达和他一起被困又同时从失事的电梯中出来,也应该和他一样,直接穿到了七年后。   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被烦闷替代,当时出了电梯以后陈文达急着去给马上就要做手术的母亲缴费,两人在电梯门口匆匆道别,江宜清只知道他的名字,连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他对陈文达所知的信息少之又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联系到他。   放在床头柜的平板因为新消息提醒而亮了一下,江宜清攒了些力气侧过身把平板拿了过来,六位数的屏保密码,他从傅致衍的生日试到他的手机号,一连试了好几个都显示密码输入错误,最后在试到江宜清自己的生日的时候解开了平板。   江宜清触摸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不知道傅致衍为什么要以自己的生日作为屏保密码,他想在平板中找出些原因,但很明显这台平板电脑是商务用的,除了傅致衍工作上的消息,其他什么都没有。   江宜清没怎么抱希望地在App中以“市立医院”为关键词搜索,刚打完这几个字就看到了好几条相关词条,其中有一条昨天下午发的视频博文,转赞评达到了好几万。   江宜清不明所以地点开那个视频,在看到视频里那个人是陈文达时,心顿时一沉。   视频中的Beta极度崩溃,周围的人都看热闹一般冷眼看着他,像是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有医生护士也有仅仅是被吵闹声吸引过来的路人,却没有人敢靠近他。   “为什么不给我妈妈做手术,明明只要做了手术她就能醒过来,你们这不是最好的医院吗,你们凭什么不救她!我妈妈出了车祸变成了植物人,我从公司宿舍每天来回二十公里来看她,我今天真的只离开了我妈妈一小会儿,你们就告诉我她已经不在了……”   陈文达情绪激动到难以控制,却连要质问谁都不知道,他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瘸一拐地跑去,围着的人怕这个明显已经情绪失控的Beta波及到自己,有不少都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陈文达一把扯住其中一位医生的白大褂,“宋医生!你是宋医生是不是?”   被陈文达死死拽住衣服的医生鬓发微白,他抓住陈文达的手臂,试图让他松开自己,“这位家属,请你先冷静一点。”   陈文达完全冷静不下来,“上午你还到我妈妈的病房里来查房,你还说脑室引流的手术成功率非常高,只要做了我妈妈就很有可能会醒过来,我不知道手术前缴费和要做检查的流程,还是你告诉我的,宋医生,我们上午才刚刚见过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宋医生推了推架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是神经内科602床病人的家属?”   “对对对,是我!宋医生,你还记得我是不是,他们说我妈妈已经去世了,这怎么可能,你告诉我,他们都骗我的是不是?”   宋医生面露困惑,用尽量和缓的语气说:“你不是失踪了七年吗,这些年来你母亲的医药费没有人付,一直是我们医院在垫付的,前几年我们医院联系到了602床病人的弟弟,应该就是你舅舅吧,我们和他说明了情况,你母亲已经错过了做手术的最佳时间,只能一直住院维持生命体征,但是你舅舅拒绝支付医药费,并且申请能让她安乐死。”   宋医生顿了下,还是比较委婉地说:“三四年前就已经签字执行了。”   因为602床病人有好几年都是由医院出资垫付的医药费,所以宋医生对这位老人的印象相对比较深刻。   他还记得当时这位老人的儿子无故失踪,一直联系不到家属所以手术也只能先行搁置,等联系到陈文达的舅舅时,他的舅舅一家拒绝手术,也不肯付医药费,就这样将他母亲一个人留在住院部不闻不问,期间医院也一直在联系她的家属却没有得到回应,拖到后来病情恶化,唯一的家属又要求安乐死,医院也只能听从家属的意愿。   现在已经失踪这么久的陈文达突然出现在医院闹事,宋医生也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乐死?”陈文达喃喃地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什么七年,什么安乐死,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是不是你们没治我妈妈,想要逃避责任才这么说的!”   接连的重大打击让陈文达站立不住似的晃了晃身体,这个中年人开始控制不住地嚎哭,他粗糙的脸庞上满是泪水,“为什么要注射安乐死,你们作为医生不为我妈妈治病,居然眼睁睁地让她去死,你们有什么资格做医生!”   “我不相信!我今天根本就没有离开医院,我只是坐了个差点失事的电梯,从电梯里出来你们就说我失踪了七年?”陈文达忽然哑了声,从晃动的视频中可以看到Beta微张着嘴往走廊尽头电梯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他脸上慢慢显露出震惊的表情。   几秒过后,陈文达像是疯了似的,死死地攥住宋医生的领口,力气大到将个子比他高出不少的宋医生拽得踉跄,“是电梯有问题!我从电梯里出来我妈妈就没了,肯定是你们医院的电梯有问题!”   围观的人发出惊呼,有几个医护人员上前想要将失去理智的陈文达拉开,后来又来了几个保安,画面一度变得十分混乱。   陈文达仿佛惊弓之鸟,他一手拽着宋医生的衣领,另一只手拿起放在墙边的拖把,用拖把柄对着围观的众人,不让人靠近他。   最后十几秒视频画面开始剧烈地抖动,吵闹的人声中混杂着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异常嘈杂,其中陈文达的哭喊声却格外突出,“让我去电梯里,一定是那个电梯,我再去坐一次,回到之前,这样我妈妈就能活过来了……”   整段视频大约两分多钟,看上去是由个人用户上传,在这里戛然而止,视频播完后周遭又回归平静,但陈文达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都快要溢出屏幕。   绝望的情绪无孔不入地侵蚀,江宜清有一瞬间真实地感知到了他的崩溃与难过,他点开评论区,最高赞的几条评论让人无法忽视——   【这不是医闹是什么?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有[无语/]】   【我看这男的就是想要讹钱吧,家属自己提的安乐死,也签字了,医院按照家属的要求让老人安乐死这还有错了?】   【他是不是神经病啊(我不是在骂他,看他这样子真的像是精神有点毛病,还好我没去市立医院,不然碰到这种人我得被吓死】   【说什么要给自己的妈妈付手术费,结果莫名其妙失踪了七年,十有八九就是原本就没想给他妈治病,一直丢在医院,现在没钱花了,又来装孝子想要趁机讹钱,真服了。】   【医生不是说这男的失踪了七年吗?你们看他后来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今天进了电梯又从电梯出来就失踪了七年,意思是他进了个电梯就穿越了还是什么?】   【穿越?现在都2025年了,怎么还有人信这种鬼话?】   江宜清忍不住回复了这条评论:【他说的是真的,我昨天就在医院,和他一起进了电梯,再出来的时候就穿越了,穿越到了七年后,他没有骗人,我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楼上在说什么,不会是视频里那个Beta的同伙吧,这种事还能团伙作案?】   【管他干什么,真要是同伙昨天就和那Beta一起出现在医院了,哪还会现在在评论区逼逼,估计就是个骗赞骗评论的傻逼。】   ……   短短几分钟内,江宜清发出的那条评论就被回复了几十条,但根本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除了和他争论的以外,还不乏一些恶毒辱骂的言论。   江宜清不知道要怎么样让其他人相信他说的话,他想要回复那些与他争论的人,却不小心误触点到了刷新,页面被刷新后,刚才那条视频博文被官方删除,彻底没了踪影,江宜清怎么找也找不到。   他再次搜索,就只搜到了和“市立医院医闹”相关的词条,这些词条用文字对事件进行了大致描述,但文字带有明显的偏向性,所以下面的评论区中,清一色的都是在指责陈文达。   江宜清撑着坐起身来,肩上的伤口疼得他头脑发昏,陈文达现在或许正在警察局,如果他去市立医院或者医院附近的警察局打听一下,或许能找到陈文达。   其他人理解不了陈文达的所作所为,江宜清却能和他感同身受,如果这件事情定义为医闹,势必会对陈文达产生影响,江宜清想帮他一把,他尽量避开伤口,艰难地从床上下来,忽地动作一顿,穿越这件事太异乎寻常,即使他能给陈文达作证,警察真的会相信他们说的话吗?   他还没站到地上,就听到拿着碗出现在门口的傅致衍声音紧绷地问:“你要去哪?”   江宜清没和傅致衍说实话,他犹豫了一瞬,说:“喝水。”   “先把粥喝了,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水。”傅致衍用温热的指尖克制地碰了碰江宜清的脸,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片刻后,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有些不妥,放下手清咳了一声,在江宜清身后垫了个靠枕,扶着江宜清的肩让他靠上去。   江宜清半边肩膀使不上力,傅致衍就端着碗将粥吹凉了喂他,Alpha向前倾身,江宜清能看到他垂下眼后微颤的睫毛,傅致衍将舀了粥的勺子递到他嘴边,江宜清就这样直直地撞进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心跳如鼓。   江宜清感到不适应和不习惯,上一次他因为傅致衍做得太过而发烧,傅致衍连看都没有来看过他,更不要说这样耐心地照顾他。   他本能地张开嘴将那勺粥喝了下去,却因为太久没吃过东西,吞咽食物带起喉咙口的痉挛,开始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开始又有些干呕。   傅致衍将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一直等他不再咳了才再次拿起碗,极有耐心地喂他。   江宜清喝得很慢,他勉强喝了大半碗就喝不下了,傅致衍声音温柔得称得上是在哄他,“哥,再喝一点好不好,你都一天没吃过东西了,一会儿还要吃药,不多喝点粥容易伤胃。”   江宜清便又多喝了几口,傅致衍收敛了信息素,平和的薄荷味信息素让江宜清感到舒缓,也让怀孕的他更加依赖自己的Alpha。   或许是因为这种信息素的羁绊带来的依赖感,又或许是因为之前的傅致衍不会像现在的他这么细致耐心,这些都让江宜清的情绪得到了安抚,所以当傅致衍递给他消炎药时,江宜清没有隐瞒,他和傅致衍说:“这个药我不能吃。”   “为什么不能吃?”   江宜清把药盒右下角的小字给他看,“这上面写了孕期忌用。”   昨天他去市立医院做B超的时候医生就说过因为缺乏Alpha信息素,孩子的指标不太好,大部分药物都会对孩子产生影响,何况这盒药上清清楚楚写了孕期忌用。   陶瓷汤勺和碗壁碰撞,磕出清晰的脆响,傅致衍将碗放在床头柜上,目色淡下来,沉声说:“别说胡话。”   他把药片从铝箔纸中剥出来,递到江宜清唇边示意他张嘴,江宜清微微偏开头,他看着傅致衍的眼睛说:“小衍,我怀孕了,这药会对孩子有影响……”   有大约十几秒的时间里,房间里一片死寂,傅致衍一言不发,脸色沉郁,爆发性地四散开来的浓郁信息素却让江宜清感知到他正处在暴怒的边缘。   Alpha高浓度的信息素让江宜清喘不上气来,他捂着胸口痛苦地将自己蜷起来,有气无力地伸手勾了勾傅致衍的手指,“小衍,收、收一下信息素。”   傅致衍甩开了他的手,杯子被“砰”的一声放到床头柜上,里面的热水大半都倒到了傅致衍手上,把他的手烫红了一大片,他却浑然不觉。   信息素带来的压迫感太强,江宜清嗓音嘶哑地和他解释:“我穿越前就怀孕了,是上次发情期的时候,我们在酒店那次……”   傅致衍已经在竭力控制自己,但收效甚微,暴虐的情绪蔓延开来,冲垮了他的理智,他控制不住地掐着江宜清的脖子,把他的头抵在床上,声音狠厉:“江宜清,你消失了七年,现在他妈怀着别人的孩子,还敢来找我!?” 第31章 “把孩子打掉”   Alpha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充斥了整个房间,强势的信息素萦绕在Omega周围,将江宜清完完全全地圈禁压制。   江宜清的头被迫向后抵在床头,傅致衍掐在他脖子上的手阵阵收紧,江宜清唇色苍白,背脊都在发颤,他喘不过气来,只能断断续续地开口:“不是、不是别人的,是你的孩子,七月份在酒店那几天,你不记得了吗?”   “江宜清,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碰过你?!”傅致衍眼中满是血丝,骨子里的乖张凶横显露无疑,“我找了你七年,整整七年!两千五百五十七个日日夜夜,我找你都快找疯了,我从A市找到M国,你可真能躲啊,愣是一点踪迹都没有,现在怀了个野种想到要回来找我了,你哪来的脸?”   昨天晚上在傅宅傅致衍见到江宜清的那一刹那有多欣喜若狂,现在他就有多恨。   恨江宜清无缘无故杳无音讯的失踪,更恨整整七年都没有放下江宜清的自己。   现在江宜清回来了,却是怀着别人的孩子,像是在嘲笑傅致衍苦苦找了这么久,到头来原来念念不忘的人只有他自己。   傅致衍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江宜清这消失的七年里是和哪个Alpha在一起,又是怎么被另一个Alpha标记,操到怀孕的。   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傅致衍他妈还没有贱到要养你和别人的孩子!”   江宜清于是意识到,他和傅致衍说自己穿越了,傅致衍一个字也没有信。   他相信依赖傅致衍,把这几天所有和穿越有关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但傅致衍根本就不信他,就像那些在网络上指责陈文达是在胡言乱语的人一样,没有人会相信穿越这件事会真实发生。   包括傅致衍。   被压抑的伪装在一瞬间被撕裂,傅致衍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掐在江宜清脖子上的手青筋暴起,不自觉地越收越紧。   浓郁的薄荷味信息素强势地侵入四肢百骸,江宜清浑身虚软,微弱地挣扎起来。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的要被傅致衍弄死在床上。   肩膀的伤口在挣扎中渗出血来,在纱布上洇红了一大片,江宜清冷汗淋漓,脖子上的桎梏让他完全喘不上气,窒息憋闷带来濒死感,江宜清费力地握在傅致衍的手上,他看着傅致衍的眼睛,声音破碎,吃力地说:“傅致衍,你真的想、想把我掐死吗……”   Alpha在听到江宜清的这句话时骤然卸了力,因为失去理智而暴怒的傅致衍眼神渐渐清明起来。   被外力死死禁锢的咽喉在被松开的一瞬,江宜清甚至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眼神涣散,面色苍白如纸,握住傅致衍小臂的手无力地下滑。   终于吸入氧气的那一刹,江宜清本能地蜷起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一旁的傅致衍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不自觉地抖,过了好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对江宜清做了些什么。   悔恨占据了傅致衍全部的情绪,他失魂落魄地把痛苦蜷缩在床上的江宜清捞起来,抱着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哥你别怪我……”   傅致衍一下一下地拍着江宜清的脊背给他顺气,吻去他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   江宜清被揽着腰,头无力地下垂,瓷白脖子上一圈紫红的掐痕格外显眼,肩膀处被血染红的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傅致衍用手捂上江宜清不断渗血的伤口,很快他的手上也都沾满了带着Omega信息素味道的血。   傅致衍让江宜清靠在自己怀里,颤着手去拿床头柜抽屉里的纱布,他试了两次都因为手上江宜清鲜红滑腻的血而脱了手,等他把纱布和酒精从抽屉里拿出来时,手抖得越发厉害。   刚换上没多久的纱布因为他而被血洇得几乎湿透,傅致衍悔恨又自责,他动作轻柔地将缠绕在江宜清肩上染血的纱布解开,用镊子沾上酒精棉签给伤口消毒,即使他已经格外小心,伤口在酒精的刺激下,江宜清依旧疼得细细密密地发颤,忍不住发出闷哼。   “哥,对不起……”傅致衍一边替他包扎一边吻他,发出轻声的呢喃,“你原谅我好不好。”   江宜清没法回他,他被傅致衍吻住唇,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傅致衍的舌尖在江宜清口中逐着他的舌,不断地舔舐,与他唇舌交缠,像是怎么也吻不够似的,但这个吻更多的带着安抚的意味,甚至好似还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与讨好。   见江宜清没有抗拒和挣扎,傅致衍从他的唇吻到他的眼角,舔舐他眼尾那颗精致小巧的泪痣,江宜清在他怀里发出细细的喘息,眼睫簌簌地颤,傅致衍紧紧地抱着他,像是要把Omega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用鼻尖轻嗅江宜清后颈那一小块凸起的腺体,上面除了一股浅淡的白兰花香,没有其他任何Alpha信息素的味道。   江宜清还没有被终身标记过,这个发现让傅致衍内心深处生出一丝隐秘的欢欣,但欣喜的情绪还没满一秒,傅致衍就发现他的腺体上有淡淡的齿印。   齿印尖锐、深刻,很明显是被Alpha咬出来,并且肯定是在最近一周以内,否则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   傅致衍又怒又怨,或许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艳羡,艳羡那个在过去七年里和江宜清在一起的Alpha。   怨恨和嫉妒在心里满胀到快要溢出来,傅致衍释放出安抚性的信息素,舌尖轻扫舔舐着江宜清的腺体,在江宜清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齿尖深深咬进腺体,将原来那些齿印完完全全地覆盖,强势地将信息素注入。   “呃啊!”脆弱的腺体因为接二连三的高强度刺激变得不堪一击,突如其来的信息素注入更让腺体异常疼痛敏感,江宜清难耐地仰头,手指死死的抓握着傅致衍的背,沙哑出声,“别咬,呃……好疼。”   “别咬了,傅致衍,真的好疼……”他哭得哽咽,傅致衍却置若罔闻,整个信息素注入的过程大约持续了将近十几分钟,期间无论江宜清怎么哭怎么求傅致衍都没肯松口。   结束的时候傅致衍用手摸上他的腺体,原来浅淡的齿印完全消失不见,被取而代之的是他在江宜清腺体上留下的标记,深可见血。   虽然只是一个临时标记,对江宜清而言却消耗了几乎所有的体力,一下子过度的信息素注入,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提出了反抗意见,江宜清的小腹坠得发疼,腺体也生出撕裂般的疼痛。   傅致衍又将他抱进怀里,江宜清痛得打颤,他头脑混乱,发出低落的呻吟,累极后在昏昏沉沉中睡去。   傅致衍似乎一直抱着他安抚,薄荷味的信息素平和浅淡,像是温水一样将疼痛一点点抚平。   江宜清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傅致衍中间出去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又回到了他的身旁,一直将他抱在怀里。   再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傅致衍正在解他睡衣的扣子,帮他换衣服。   身上的疼痛明显减缓,江宜清睡眼惺忪,看见傅致衍穿了另一身西装,胸前的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江宜清半边肩膀都缠着纱布,傅致衍帮他把身上的纽扣睡衣脱下来,江宜清乖顺地抬手,任由傅致衍给他套了一件棉质短袖,他哑着嗓子问:“我们要去哪?”   傅致衍给他穿衣服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亲了亲江宜清的脸颊,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昨天晚上找人约了Omega生育科的专家主任,哥,你把孩子打掉,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江宜清微张着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为什么要打掉,孩子都快两个月了。”   “才两个月,没事的,哥,有麻药不会疼的,我等会陪你一起去医院,你就当睡一觉,醒来孩子就没了。”傅致衍说:“后面我们会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的。”   “我不去!”江宜清背脊抵在床头,他护着小腹,用尽全力地想要让自己离傅致衍远一点,“这就是我和你的孩子,傅致衍,你为什么不信我!”   “为什么不去?!江宜清,你就算想骗我也别用这么蹩脚的理由行不行?”傅致衍狠狠地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床下拽,面色阴郁狠厉,“到底是谁,是哪个Alpha,你告诉我!那个畜生让你怀孕却连一个终身标记都吝啬于给你,就算是这样你还要维护他,生下和他的孩子?!”   江宜清被傅致衍拽得踉跄,他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无力地说:“是你……”   作者有话说:   傅致衍:我醋我自己我骂我自己 第32章 “我想回家”   九月份天亮得早,七八点太阳就已经高挂在天空中,天气依旧闷热。   保时捷奢华宽敞的车内,气氛沉闷压抑。   江宜清身上的衣服都是傅致衍给他换的,人也是被他从家里抱出来以后带到车上的。   期间江宜清数次想要从他怀里挣脱,挣扎中还甩掉了一只鞋,傅致衍让助理把他的鞋捡起来,等上车后又沉着脸亲手给他穿上。   从醒来开始到现在,江宜清和他吵了一早上,无论江宜清怎么骂怎么求,傅致衍还是坚定地要让他把孩子打掉。   坐上车以后,两人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车内开着空调,沉默像潮水一样在车内有限的空间里蔓延,除此之外,一同蔓延的还有傅致衍的信息素。   怀孕的Omega对标记过自己的Alpha信息素感知度很高,江宜清可以从傅致衍的信息素里细微的不同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化。   Alpha在情绪稳定的情况下能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浓度,安抚性的信息素会让江宜清的身心都变得舒缓,但很显然,傅致衍现在正处在情绪失控的边缘。   江宜清昨天刚被他标记过,越来越浓的Alpha信息素带着侵略性,让后颈的腺体酸胀作痛,江宜清头晕发昏,胸闷得难受,他试着按压控制车窗的开关,却发现车窗被锁住了。   “开一下窗,”江宜清声音干涩沙哑,他用力拍了拍车窗,对驾驶位上的张识说:“开一下窗可以吗?”   张识听到他的话后,第一反应是从车内的后视镜中看傅致衍的意思。   张识比傅致衍略大几岁,他性格沉稳低调,从傅致衍接手傅氏开始就一直是他的助理,到现在也有将近三四年的时间了,很多时候不需要傅致衍明说他就能把事情安排妥当,但此时他却拿不准傅致衍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识见过江宜清的照片,因为傅致衍找了江宜清七年。   当年苏知韵出事后,傅阳平就一直陪在妻子身边,苏知韵身边离不了人,傅阳平焦头烂额,无奈只能将傅氏的产业全权交给了傅致衍负责,傅致衍原本就是不羁的性格,更何况那时候他依旧在想方设法地找江宜清,偌大的傅氏交到他手里,就因为他的不管不顾而一直在走下坡路。   股东和董事暗中想要将傅氏瓜分吞并,傅氏险些四分五裂之际,傅致衍才开始对傅氏的管理上心,后来他抓准时机,将产业从房地产拓展到互联网,才一举让傅氏成为A市首屈一指的行业龙头。   也是从傅致衍开始接手傅氏的那一年起,张识第一次从傅致衍口中听到了江宜清的名字,傅致衍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去找这个Omega,但凡有一星半点和江宜清相关的消息或者踪迹,不论真假,傅致衍都会立刻放下手边的事务去找。   尽管每次的结果都是如出一辙的一无所获,可他还是会去找。   张识看着车后座虽然坐得不算远,却从上车后没有任何交流的两人,感到不理解。   或许是因为处在管理决策层,这些年傅致衍很少情绪外露,几乎所有能让他失控的事都与江宜清有关,可现在傅致衍花尽心力找的人好不容易回到了身边,却没见他有半点欣喜之色。   张识是Beta,感知不到信息素,但从江宜清的反应中也能看出车内信息素含量很高,因为江宜清面色像纸一样白,他抓握着自己领口的衣服,看上去很难受。   坐在他身旁的傅致衍神情淡漠,僵持了片刻,傅致衍冷着脸从储物格里翻出阻隔贴贴在自己的腺体上,然后沉声说:“开窗。”   车窗缓慢下降,空气变得流通,江宜清倚靠在车门上神色厌厌,本能地呼吸。   车内的沉默一直到市立医院门口才被打破,傅致衍先下的车,江宜清侧靠在椅背上不肯下去。   傅致衍绕到江宜清那一边打开车门,站在车门外对他说:“下车。”   江宜清哭得眼睛都肿了,他费力地抬眼看着眼前的Alpha,轻声说:“不要把孩子打掉。”   这话江宜清一早上说了很多遍,多到傅致衍都数不清了,江宜清眼睫上还沾着未干的泪水,那双含着雾气的眼睛让傅致衍不受控地心头一颤,这是他朝思暮想找了七年的人。   但他还是迫使自己狠下心来,语气冷淡地说:“张识一会儿还要去公司拟合同,你现在在车上耗着,耽误的是他的时间,损害的是公司和合作方的利益。”   江宜清因为这句话而下了车,只隔了两天,他就又来到了市立医院的门口,只是现在的心境和上一次来时完全不同。   他不想失去他的孩子。   何况他的生活因为这所医院而产生了太多变故,江宜清已经对这里产生了莫大的恐惧。   这种恐惧在他看到市立医院里的电梯时到达了顶峰。   过去了七年,其实医院里的布局和设施都有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傅致衍带他去的是医院的Vip病区,江宜清并没有看到那个让他穿越到七年后的失事电梯。   可他还是害怕。   他被傅致衍拉着往前走,进医院后傅致衍中途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合作方打来的。   快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面前打开又闭合的电梯门在他眼里仿佛变成了一只张着血盆大口吞噬人的巨兽。   江宜清控制不住地发抖,转身想逃。   但傅致衍紧紧牵着他的手。   江宜清用另一只手拽了拽傅致衍的袖子,想让Alpha停下脚步,颤着声说:“能不能不要坐电梯?”   傅致衍正在打电话,注意力都在电话那端,他对江宜清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只以为他是想逃避想拖延时间,径自带他进了电梯以后按了13楼,语气冷硬地对电话那头说:“上亿的合约,傅氏已经让出了五个百分点,原先都已经谈妥了,现在马上要签合同了罗总还在这儿和我谈条件,这不是得寸进尺是什么?”   “罗总既然心不诚,那这项目我看也没必要再谈下去了,我现在要进电梯了,合同已经拟好,刚才我说的这些条件没有洽谈的余地,罗总如果能接受就联系我的助理签合同,如果不能接受就说明贵司和傅氏理念不合,以后再有项目也不必再来与傅氏谈了……”   傅致衍说完也没管电话那头的回复就挂了电话。   Vip病区人很少,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电梯门在江宜清面前慢慢合上,一瞬间整个电梯轿厢内变得密闭静谧。   从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起,江宜清就无端开始焦虑,上一次被困在电梯里的记忆还没有远去,那种恐惧像深夜里潮湿粘腻的海水一样漫上来,摄住了江宜清的心脏,一次一次地冲刷他的心理防线。   恐惧和焦虑在幽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江宜清呼吸急促,心脏越跳越快,浑身都在冒冷汗,电梯里明明空气很流通,但他却窒息憋闷,甚至产生了一种濒死感。   电梯厢顶像是在往下掉,四壁仿佛都在朝着他挤压,江宜清眼前渐渐变得昏暗,失重感让他觉得反胃,他痛苦地扶着电梯里的木扶手,用尽全力想要呼吸,却心慌气短,根本喘不上气,屏上的数字在缓慢地往上升,江宜清从没像现在一样觉得这十几个数字数起来有这么慢,他控制不住自己酸软发颤的双腿,跌坐在地上。   傅致衍一直没注意到江宜清的反常,他从挂了电话后就拿着手机在编辑发给张识的信息,等他听到声响回头看到紧紧蜷缩在电梯角落的江宜清的时候,整颗心都在直直地往下坠。   “哥!”他半跪在江宜清面前,声音中染上焦急:“哥,你看着我!你怎么了……”   傅致衍双手握着他簌簌发颤的肩,让脸上满是泪痕的江宜清看向自己,费了很大的劲才让怀里的Omega稍稍冷静下来一些。   “小衍……”江宜清眼神涣散,很久都聚不了焦,好半晌才嗫嚅着说:“小衍,我好害怕。”   江宜清眼前一片昏花,眼前只有明明灭灭的光影,仍在不停跳动的数字模糊成色块,让他的眼前都变成了暗红色,他无措地对傅致衍说:“不要、不要坐电梯了好不好?”   “好。”   傅致衍当即站起身在离他们最近的楼层按了停,然后手臂穿过江宜清的腿弯,将他打横抱出了电梯。   江宜清抱着他的脖子,呼吸依旧混乱,他哽咽着说:“小衍,我想回家。”   虽然江宜清都不知道哪里还能称得上是他的家。   傅致衍脚步一顿,却依旧抱着江宜清从楼梯往上走。   江宜清精神模模糊糊的,又很混乱,一直到傅致衍把他在沙发上放下来,又给他身上裹了毯子,江宜清还是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傅致衍蹲在他面前轻声安抚他,江宜清却连他在说什么都听不清。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也有可能是一小时,江宜清才从那种昏暗摄人的恐惧中挣扎出来,傅致衍半蹲着吻了吻他的嘴角,将手中的温水递给他,“哥,你好一点了吗?先喝点水。”   江宜清从紧紧裹着的毛毯里伸出手,从傅致衍手里接过温水,正要往嘴边递,忽然见到一个护士推门走了进来,江宜清心脏紧缩,这时才注意到周围一片白,墙上贴着Omega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   布局称得上温馨,但这很明显是Omega生育科诊室的外间。   江宜清连手上的这杯水都不敢喝了,傅致衍从江宜清惊慌失措的眼神里就知道他想多了,他把江宜清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又当着他的面到一旁的饮水机里重新倒了一杯递给他。   江宜清这才颤着手将水往自己口中送。   护士拿着文件夹板将上面的报告给傅致衍看,和他说了几句话,江宜清没听清。   傅致衍原本是想和江宜清一起进去的,但看他状态实在不好,便对他说:“哥,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有什么事可以和护士说,我进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江宜清看着他的眼睛,迟钝地点了点头。   昨天傅致衍给江宜清上的药里有一定的镇定作用,江宜清睡得很熟,傅致衍趁他睡熟之后让医生带着仪器上门来给他做了B超。   Omega生育科的主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她把B超中胚胎的位置指给傅致衍看,声音温和慈祥,“孕八周多了,你们确定想好了不要这个孩子吗?Omega的身体不太好,做流产手术其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傅致衍完全不愿意看B超单上的影像,他错开了视线,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着声僵硬地问:“现在可以通过DNA验证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孕八周可以采集绒毛来做亲子鉴定,但是这样对Omega和孩子的伤害都很大,一般医学上不提倡这么做,如果一定要做亲子鉴定的话建议在十六周以后做羊水穿刺,然后再和你的DNA进行比对,这样风险会小一点,但也不排除会有并发症或者感染的风险,所以还是要慎重。”   傅致衍说:“这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主任明显愣了一下,但她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只是对傅致衍说:“如果确定现在就要做手术的话,需要让Omega来做一下更全面的检查。”   大大小小的检查有十几项,傅致衍边翻看边往外走,一抬眼却发现诊室外间空无一人,傅致衍手上的文件夹板“砰”的一声掉到地上,他疯了一般在医院里找江宜清。   从傅致衍进诊室到出来,总共不超过十分钟,但江宜清不见了。   和七年前一样,消失在市立医院。   傅致衍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作者有话说:   傅致衍你老婆跑了 第33章 “带我离开”   从早上傅致衍对他说把孩子打掉时,江宜清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将怀孕的事情告诉他。   傅致衍进了诊室以后,江宜清和护士说想要去一趟卫生间,护士没作多想,给他指了方向以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江宜清因此轻而易举地离开了。   他不想让傅致衍找到自己,却又不知道能到哪里去,他的手机在电梯里摔坏了还没来得及拿去修,现下联系不到任何人。   穿越之前江宜清还能凭借学校给的机会去M国留学,但现在转瞬过去了七年,一切都被推翻重组,物是人非,任何机会都不可能还留在原地等他。   江宜清往脸上掬了一捧水洗脸,冰凉的水珠落在脸上,昏昏沉沉的大脑才变得清醒了一些。   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江宜清怕苏知韵担心,想先给妈妈打个电话报平安,但转念想到傅致衍和兰姨都知道他回来了,想必也已经把这件事和苏知韵说起过了,他现在打电话给苏知韵,只会让傅致衍更快地找到自己。   几番斟酌之下,江宜清决定先找人借个电话联系一下教授许丰阳,许丰阳和吴颂月一直将他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在现在的处境之下,江宜清唯一还能想到的去处就是许丰阳那里,如果可以,他想在教授家里暂住几日。   江宜清这样想着,低着头从卫生间里出来时,迎面撞见了一个怎么也意想不到的人——周绍渊。   江宜清撞到了人,道完歉以后就想离开,却冷不防被抓住了手腕,面前的人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小清?”   江宜清倏地抬头,有些不确定地开口:“绍渊哥哥……”   周绍渊向来自诩沉稳自持,却因为江宜清这一声而忍不住想将他拥入怀里,周绍渊一时有些恍惚,他上一次见到江宜清是在七年前,七年过去了,眼前的Omega不论是长相还是身形都与之前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他雪白的脖颈上有一圈还没完全消下去的红痕,看上去像是被人掐出来的,周绍渊克制住自己想要去触碰的冲动,他竭力压下心中的震惊,尽量冷静地说:“小清,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傅致衍知道你回来了吗?他找了你很久……”   周绍渊想说我也找了你很久,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这么同江宜清说,于是生生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傅致衍他知道。”江宜清说:“你外婆身体怎么样了?”   周绍渊闻言明显一愣,“什么?”   “你上次说你外婆在这里住院,你来看望她……”   江宜清话一出口就反应了过来,周绍渊确实和他说过要在市立医院看望住院的外婆,对江宜清而言这件事仅仅发生在两三天前,但对周绍渊来说,已经是整整七年前的事了。   江宜清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简短的语句和周绍渊说:“我上一次在医院遇到你之后进了一个失事的电梯,等我从电梯里出来就已经是七年后的现在了。”   周绍渊是一个很会照顾人情绪的Alpha,每一次和他聊天,江宜清从来不会感到冷场或者尴尬,但这一次,周绍渊在听到江宜清的话后罕见地沉默了,有足足半分钟的时间他都没有说话。   江宜清很害怕自己被他当作是异类,苍白地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的意思是,你穿越了?”   江宜清点头,像是要找认同一般问:“你相信我说的吗?”   周绍渊迟疑了一下,说:“相信。”   江宜清望向他,眼中藏不住的惊讶,不论周绍渊是真的相信穿越这件事情还是只是出于礼貌为了安抚自己才这么说的,江宜清都觉得很感激,光着两个字就胜过千言万语。   他和周绍渊道谢,又借了周绍渊的手机给许丰阳打电话,但是打过去却没人接,江宜清觉得奇怪,却又无计可施,他只记得许丰阳的手机号,却背不出吴颂月的。   江宜清只能将号码重播,又打了一个过去,刚按下接通键的同时,他在余光里看到了傅致衍的身影。   傅致衍在找他,Alpha跑得气喘,视线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找寻,脸上是江宜清从未见过的惊慌和焦急。   傅致衍贴着阻隔贴,距他有一个走廊的距离,但江宜清还是能感知到他躁动不安的信息素。   江宜清感到害怕,他不自觉地抓紧了放在耳边的手机,本能地把自己往拐角处藏。   周绍渊很快察觉到了江宜清的异样,他顺着江宜清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找人快要找疯了的傅致衍。   周绍渊压低声音说:“小清,你不想被他找到吗?”   如果被傅致衍找到,傅致衍势必要让他把孩子打掉,江宜清躲在拐角处抚上自己的小腹,惶恐不安地对周绍渊说:“绍渊哥哥,你能不能带我离开医院。”   去哪里都行,去哪里都比被继续待在医院里被傅致衍找到要好。   江宜清知道自己对周绍渊说这样的话并不合适,但眼下他没有其他的办法,也根本无处可去。   周绍渊将他从医院带回了自己家,从坐上副驾开始江宜清就显得有些魂不守舍,他的生活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穿越而变得一团糟,像是被绕在一起的线团一样,理不出半点头绪和解决的方案。   周绍渊车上放着香薰,但江宜清还是很明显能闻到其中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Omega信息素,而且车内的一些摆件和小饰品也不像是周绍渊会喜欢的风格。   江宜清怕自己打扰到他的生活,一路上都想问,但又不敢贸然开口。   下车时江宜清踟蹰着说:“我去你家会不会不太方便?”   周绍渊笑得温和:“就当是来我这个朋友家做客而已,小清不用担心。”   他边说边开着指纹锁,刚拉开门往里走了两步,就被扑了个满怀。   江宜清还没看清人,就先听到了扑在周绍渊怀里的Omega洒脱张扬的声音:“周绍渊,我的花呢?”   他看见周绍渊根本没拿花,脸上的不高兴显而易见,“周总,你的猫把我最喜欢的花摔烂了,合着你出去这么久就这样空着手回来啦?”   周绍渊习惯性地摸了摸怀里人的头发,语气里满是熟稔和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你那盆蝴蝶兰是稀有品种,我已经找人去预定了,要过几天才能有货,我看你前几天在咳嗽所以去医院给你配了点药。”   “我不管,你是Cookie的主人,不然先折现成钱吧,怎么样?”   “好,”周绍渊有些无奈,只能先提醒他说:“小煦,有客人。”   林煦这才注意到跟在周绍渊身后的江宜清,他立马拉开自己和Alpha的距离,离周绍渊好几步远,眼中带着询问看向周绍渊,“这是?”   “朋友,”周绍渊说:“来家里做客。”   “你好,”江宜清有些不安地和他打招呼,“我是江宜清。”   “你好你好,我叫林煦。”林煦本来就是自来熟,热络地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往沙发上带,将茶几上的水果推到他面前。   江宜清刚在沙发上坐下来,Cookie就自发地跳到了他怀里,蹭了蹭江宜清的脑袋后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慵懒地躺了下来。   一系列动作看得林煦瞠目结舌,他难掩气愤,摸着Cookie的下巴让它看自己,对江宜清说:“这猫什么时候这么乖了,我都和它朝夕相处两年多了,每次见它都和我不对付,不是挠我就是故意摔我的东西,气死我了,你和这猫之前见过面吗?”   “见过,”江宜清也没想到Cookie还记得自己,他抱着怀里的布偶猫,给它顺毛,“不过已经是七年前了。”   “哇,那你和周绍渊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周绍渊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在客厅坐了没多久就进了书房,林煦在他走后神神秘秘地凑近江宜清,“你的信息素是不是白兰花香,和我信息素的味道好像。”   江宜清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点了点头。DAO.DU.JIA.BAO.ZHA   从见到江宜清的第一眼开始林煦就觉得眼前这个漂亮的Omega和自己有三分相像,再加上信息素也都是兰花香,而江宜清又已经和周绍渊认识了这么多年,林煦很难不把这些联系在一起想。   他若有所思了片刻,义愤填膺地说:“我合理怀疑姓周的把我当替身,不行,等会我得好好讹他一笔,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江宜清一瞬间坐立难安起来,进门起他就看出了林煦是周绍渊的Omega,此刻越发觉得是自己无端闯进了他们的生活。   林煦见江宜清面色不好,连忙道:“你别误会啊,我和周绍渊是金钱交易,不谈感情。”   “他包养我,我陪他睡觉,他给我钱和娱乐圈的那些资源,我们各取所需。”林煦性子跳脱,毫不遮掩地说:“赚钱嘛,不寒碜,我的理想是攒钱,攒很多很多的钱,任何Alpha都不值得我浪费感情。”   江宜清脸上出现了片刻的呆愣,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他想了想,还是想同林煦解释清楚:“我和绍渊哥哥小时候认识,后来也没见过几次,只是普通朋友,今天正好在医院和他碰到了。”   林煦的视线落在江宜清后颈上刚被标记过的腺体上,透过薄薄一层透明的阻隔贴,也能看到腺体上斑驳的痕迹,他忍不住问:“你生病了吗,怎么去医院了,还有你的腺体上……”   林煦盘腿坐在江宜清身旁,他染了一头雾霾蓝的发,这个颜色衬得他格外的白皙,整个人都看上去充满活力,江宜清觉得他很有感染力,性格也很容易让人想要亲近。   江宜清下意识地用手覆上自己的腺体,犹豫了片刻后对林煦说:“我怀孕了,我的Alpha不相信这孩子是他的,要让我把孩子打掉。”   “果然Alpha没一个好东西!”林煦气得拍沙发扶手,“他凭什么不相信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我进了一个失事的电梯,然后就一下子从七年前穿越到了现在,他找了我七年。”   江宜清还在想着要怎么说清楚,就听见林煦问他:“那你会不会害怕啊?”   江宜清明显一愣,“啊”了一声。   林煦说:“失事的电梯应该会很吓人吧,而且又穿越到了这么多年后,肯定什么都不一样了。”   林煦是第一个对他说的话没有任何探究和怀疑,反而问他会不会害怕的人,江宜清甚至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像是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决堤,他轻声说:“……很害怕。”   “你的腺体上也是他咬的是不是?他不安抚你就算了,连你说的话也都不相信,怎么会有Alpha这么对自己的Omega,好无语好无语。”   他说着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的Alpha……不会是傅致衍吧?”   江宜清没想到林煦会认识傅致衍,有些怔愣地点头,“我今天是为了躲他才来这儿的。”   “还真是他,我刚才就感觉你说的这些很熟悉,你说他找了你七年我才把你和傅致衍联系起来。”林煦腾地站起来,有些发愁地说:“但是不行啊,你要是不想被他找到的话到这儿来也没用啊,光我知道的这两年里,傅致衍为了你就来找过周绍渊好几次。”   “现在你出现后又突然失踪,估计他得更疯了,可能很快就会找到这来。”林煦说:“得想想办法,你还有没有什么不太会被他找到的地方能去?” 第34章 “求你了,哥”   周绍渊开完视频会议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林煦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拼乐高。   “小煦。”   林煦头也没抬,指着图册上的图案推了推走到自己身边的周绍渊,“这一块积木我找不到了,你给我找找。”   他抱起在茶几上团成一团的Cookie,在猫身下翻找,“不会又被它藏起来了吧。”   Cookie无端被吵醒,不满地朝林煦叫唤,怎么也不肯挪窝。   林煦也不甘示弱地和它对峙,眼看一人一猫又要吵起来,周绍渊用一块鸡肉冻干把猫哄骗了下来,Cookie抖了抖身上的毛,昂首阔步地站起来,毛茸茸的尾巴下藏的东西一览无遗。   “哼,我就知道!”林煦气不打一出来,“我就说吧,这回可没冤枉它。”   林煦说着呛了一下,低低地咳了几声,周绍渊往他手边的水杯里倒了勺润喉的蜂蜜,把蜂蜜水递给Omega,边给他拍背边困惑地说:“小清去哪儿了?”   林煦咕咚咕咚喝着水,只当作没听见。   周绍渊以为他刚刚没注意到自己在说什么,正想着再问一遍,突然听到有人在很用力地拍门,夹杂着急促的门铃声。   Cookie绕在脚边,想去门口一探究竟,周绍渊刚把门打开了一些,门就从外边被人用蛮力一把推了开来。   周绍渊的注意力都在猫上,还没看清门外的人,就感觉下巴上传来一阵剧痛。   下巴上被人打了一拳,惯性作用下,周绍渊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几步,傅致衍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他死死地拽着周绍渊的衣领,脸色阴郁,“周绍渊,我哥呢,你他妈把他带哪儿去了?!”   周绍渊擦了擦自己嘴角隐隐渗出来的血迹,面色如常地说:“小清他不想见到你。”   “我哥不想见我,难道他想见到你吗?每次都是你在从中作梗,七年前他和你一起进了市立医院以后就消失了,整整七年都没有一点消息,今天又是你把他从医院带走了,同样的手段你还要搞几次,这些年你都藏着他是不是?你还敢说他失踪的这七年和你没有关系?!”   傅致衍眼中满是血丝,垂在身侧紧握着拳头的手青筋暴起,江宜清又一次从他身边消失,傅致衍疯了般找了江宜清半个多小时才想起来要去查医院的监控。   江宜清在医院里和周绍渊说了些什么傅致衍并不知道,但是从监控上看,江宜清是主动跟着周绍渊离开的,这个认知再加上监控里的画面,让傅致衍浑身的气血都往脑袋上涌,直接飙车到了这儿。   此时他看着周绍渊沉稳冷淡的模样,控制不住地抬手又想往他脸上打去,同为Alpha,身量也差不多,周绍渊轻易便偏头躲开了。   像是不屑于同傅致衍动手一般。   只是被打后信息素不可避免地从血里外露,傅致衍被他信息素里本能的排斥与叫嚣彻底激怒,怒不可遏地说:“周绍渊你这个畜生!你对我哥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躲着我却愿意和你走,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也是你的?!”   “你说什么?”周绍渊晃了晃神,“小清怀孕了?”   他一瞬间想到七年前最后一次在市立医院见到江宜清的时候,当时他亲眼看见江宜清往Omega生育科的方向走去,再联系起今天江宜清同他说的那些话,周绍渊皱着眉说:“那小清在穿越前就怀孕了……”   “穿越?”傅致衍冷笑着说:“你们串通好了是不是,这种鬼话都说得出来?”   混杂在一起的Alpha信息素让林煦有些头晕,他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周绍渊你不是前年就去结扎了吗,什么时候偷偷背着我去做恢复手术啦?”   周绍渊:“……没恢复。”   他无意和傅致衍多说,却因为怕林煦误会而对傅致衍解释了几句:“傅致衍,我说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和你一样这七年里没见过小清,他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可能是我的,但他很有可能七年前就怀孕了,难道他没和你说过孩子是谁的吗?”   傅致衍闻言脸色铁青,沉默着松开了手,林煦看他的反应就猜出了八九分,越发为江宜清鸣不平,愤愤地说:“傅致衍,小清说的话你有相信过吗?”   “他说他穿越了,他说孩子是你的,你为什么不信?”   傅致衍胸口剧烈起伏,“他无缘无故失踪了七年,回来就说怀了我的孩子,我要怎么才能信他?!”   林煦说:“那你觉得他有什么要骗你的必要?”   傅致衍脑中像是绷着一根弦,林煦的话让他头痛欲裂,但却找不出任何反驳他的理由,他嗓子嘶哑着说:“我哥人呢?”   “小清走了,他不在这儿,”林煦感觉自己根本没法和他交流,呛声说:“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儿的,你要是不相信他就别去找他,不然就算你找到了他也一定会再离开你的!”   傅致衍像是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信息素不受控地往外溢,他眼中积郁,几步逼近林煦,抓着他的手臂咬牙又问了一遍:“我哥在哪儿?”   带有攻击性的Alpha信息素让林煦感到呼吸不畅,他向来能伸能缩,这会儿在信息素的压制下嚣张气焰全没了,但还是梗着脖子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总之你别想找到他。”   周绍渊挡在他和林煦中间,沉着脸对傅致衍说:“松手。”   僵持之下,可能是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林煦明显觉得自己的腺体都在不安地跳动,他感到异常不适。   周绍渊也注意到了自己的Omega被其他Alpha不受控的信息素影响到,先前傅致衍打他他都一直没还手,此刻为了让傅致衍松手,直接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沉下声说:“傅致衍,这里是我家,现在请你离开。”   傅致衍没设防,被打得半边脸都微微肿了起来,下意识松了手,萦绕在林煦腺体上无形的桎梏一下子松散开来。   傅致衍像是被这一拳打懵了,他站在原地愣了足有几分钟,然后在周绍渊家里各个房间都找了一遍却一无所获后,才像是真正相信了江宜清根本不在这儿,离开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抖得厉害。   客厅因为傅致衍的突然闯入而变得凌乱,周绍渊顾不上收拾,先轻轻碰了碰林煦的腺体,释放出安抚性的信息素,温声问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林煦不高兴地撇嘴,“腺体有点疼。”   周绍渊小心翼翼地把他腺体上卷边的阻隔贴揭下来,Omega信息素四散开来,周绍渊呼吸瞬间重了几分,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抚林煦的同时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新的阻隔贴贴在了他的后颈。   做完这些周绍渊额上就渗出了细密的汗,他下巴上被傅致衍用了狠力打了一拳,此刻有些头重脚轻的,他靠在沙发上缓了会儿,对林煦说:“小煦,能不能去冰箱里帮我拿个冰袋?”   林煦没动,巴巴地看着周绍渊,就差把“都好说但是要加钱”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周绍渊看着林煦的模样只觉得他可爱,他摸摸林煦柔顺的发丝,无奈又宠溺地笑:“明天把我那张黑卡的副卡给你。”   林煦兴高采烈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不仅给他拿了冰袋倒了温水,还殷勤地给他捶肩捏腿,“周总晚上想玩什么,医生和病人的Cosplay怎么样?”   他跪坐在沙发上,故意用膝盖在Alpha的腿间蹭,趴在周绍渊耳边压着声音说:“我之前在网上买的那身白大褂制服还没拆封过呢,晚上穿给你看要不要?”   气息拂过耳侧,挠得人酥酥麻麻的,周绍渊顺势将他往怀里揽,“不玩,刚刚不是还说腺体疼?你消停点,今天给我好好休息。”   “没劲,”林煦从他身上翻身下来,“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下次我有这兴致就保不齐要到什么时候了。”   他看周绍渊坚定地像是老僧入定,开始没话找话起来,“周绍渊,你结扎以后没复通吧?我可不想怀孕。”   “没有。”周绍渊揽着他的腰,指尖在他的腰侧摩挲,“等你想要孩子了咱们再说。”   两年前周绍渊第一次把林煦带回家的时候,林煦就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他也没想到周绍渊真的愿意为了他去做手术。   “那就好,”林煦随口道:“我可不喜欢骗人的Alpha。”   “我不骗你。”周绍渊说:“倒是你,纯属是个小骗子,你知道小清去哪了吧?”   林煦满脸震惊地看了周绍渊一眼,一句“你怎么知道”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还好自己反应了过来,嘴硬地说:“我不知道。”   “你每次说瞎话的时候手就会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周绍渊指了指藏在角落里的外卖包装袋,“你给小清买了个手机,证据都还没销毁呢,而且还给他转了钱,我刚刚都看到你手机上余额变动的消息提醒了。”   周绍渊正色道:“我只是想知道小清他现在在哪,是不是安全。”   林煦松开自己握拳的手,看着周绍渊的眼睛不说话,像是在考虑周绍渊可不可信。   过了片刻后他败下阵来,思虑过后和周绍渊说:“小清去了他的老师家,现在可能都已经到了。”   “你不许告诉那个姓傅的!”林煦气鼓鼓地说:“我答应了小清要帮他的。”   -   江宜清原本是想去许丰阳家里的。   林煦给他买了手机,还给他转了一笔钱,让他不至于在与所有人都断联的情况下寸步难行。   许丰阳家住得离A市美院很近,江宜清就先打车去了学校,他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要晚上十点了。   许丰阳的电话依旧打不通,江宜清不确定他和吴颂月是不是在家,担心贸然前去会打扰到他们,再加上他的腺体在这几日里经受了太多的刺激,红肿发烫得让他觉得心慌难受,刚下车没走几步,江宜清就头晕得厉害,他撑着精神坐在了校门前的长椅上,想先缓一缓。   快要到门禁时间了,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依旧不少,江宜清的视线却落在了门前摆着的竖型人物海报上。   九月份,正值开学季,A市美术学院的门口还挂着迎新横幅,用来欢迎新生的到来,除此之外,学校还将知名校友的人物照片做成了宣传海报,摆在了校门口。   其中有一幅,摆在很前面的位置,江宜清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他的师兄赵承越。   照片下面是几句简短的人物介绍:“赵承越,毕业于A市美术学院,师从杰出油画、国画大家许丰阳,研究生期间曾赴M国艺术大学做交换生,国内近现代浮雕油画技法的开创者,代表作《晨曦》、《远山》等……”   后面的字江宜清都没注意到,昏黄的路灯晃得人眼花,江宜清不自觉地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赵承越的人物介绍下方,有他的代表作的照片,那副名为《晨曦》的浮雕油画,分明是江宜清画的那幅。   虽然只是一张小图,但画作上无论是作为主体的A市美院的图书馆,还是掩映在一旁的任何一棵古树、一簇繁花,都出自他的手下,江宜清在这幅画上花费了数不清的心力,他一笔一笔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上面的每一次落笔江宜清都一清二楚,他绝不可能弄错。   何况对他而言,几天前他才刚刚将这幅画作画完后上了清漆。   夏日风暖,江宜清却觉得自己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他想不通自己的画为什么会摇身一变成为了赵承越的代表作,即使他失踪了七年,即使赵承越想将他的画占为己有,可许丰阳分明是知道这幅画是他画的。   许丰阳为人向来刚正不阿,而且一向待他有如亲子,怎么会允许赵承越窃取属于江宜清的画作,将他的画署上自己的名字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现在,赵承越凭借他的画作,在艺术圈声名大噪,已然成为既定的事实。   江宜清手心发麻,心脏不受控地越跳越快,仿佛快要跳出胸腔。   只差几天,他分明只差几天就可以去M国艺术大学留学,《晨曦》是他画的,他也是许丰阳的学生,或许A市美院的知名校友里,原本也该有他的名字。   可是所有的一切,江宜清所有的努力,都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穿越而变成了幻影。   江宜清觉得这好不公平。   从未有过的酸楚在一瞬间席卷心脏,江宜清眼眶发酸,眼泪控制不地一滴一滴往下落,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眼前被泪水氤氲到看不清,不绝于耳的蝉鸣声中,江宜清听到了傅致衍的声音。   “哥。”   他抬眼看去,傅致衍站在路灯洒下的暗黄光束里,他身上那身西装,早上出门时还平整挺阔,现在却皱巴巴的,领带也松散开来。   傅致衍半边脸微微肿起,像是刚被人打过,头发也乱糟糟的,他站在晃眼的路灯下,像是怕吓到江宜清似的,并不往前,只是又低又哑地唤江宜清,声音哽咽:“我真的找了你好久。”   “和我回家好不好,”他说:“求你了,哥。” 第35章 “七年”   傅致衍找了江宜清整整七年。   七年前,A市国际赛车场,距方程式赛车锦标赛开始前一个小时,傅致衍收到了苏知韵给他发来的信息。   苏知韵质问他,为什么他的枕头底下,会有江宜清的照片。   傅致衍对那张照片印象很深刻,那是七月份,他陪着江宜清在酒店里度过了整整三天的发情期后,趁江宜清熟睡时,偷偷拍下的。   类似的照片傅致衍拍了很多,但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张,因为那时候被标记后累极后睡去的江宜清无意识地抱着他,在睡梦中喃喃地说:“小衍,我好喜欢你。”   傅致衍没有表现出分毫,但他无数次因为想起江宜清说的这句话而感到心动。   清醒时的江宜清从来没有承认过,他们的关系是由傅致衍对他的一次诱导发情开始的,因为那层明面上的兄弟关系,每一次做的时候江宜清都显得抗拒。   可那时,怀里的Omega面色潮红,瓷白的肌肤上满是吻痕和掐痕,腺体上还有傅致衍留下的标记,他依赖性地抱着傅致衍,说他喜欢他。   或许连江宜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傅致衍的感情有多深。   江宜清喜欢他,傅致衍因此而感到自得,像是一场尽在掌握的比赛,傅致衍站在高处的终点俯瞰着台下的江宜清,却从不为他鼓掌呐喊,也没有丝毫担心,因为他知道,江宜清会毫无悬念地奔向他。   直到江宜清失踪,一切都好像脱离了掌控。   起初,只是因为他没有接江宜清在电梯里给他打的那个电话。   江宜清的电话打进来时,傅致衍正在和苏知韵打电话。   苏知韵问他那天在度假村里被他临时标记的Omega是不是江宜清,傅致衍没否认。   他看到了江宜清的电话,然后挂断了。   之后的每一天,傅致衍都在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   如果那天他接了江宜清的电话,是不是江宜清就不会这样无故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七年。   彼时电话那头的苏知韵情绪格外激动,甚至称得上歇斯底里,“傅致衍,你仗着自己是Alpha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小清是你哥哥,你和他这是在做什么?你标记了他有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   “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傅致衍还没等她说完便反唇相讥,“他算我哪门子哥哥?妈,你真以为他是傅泽语吗?”   “傅泽语死了,你就把他带回来,把对傅泽语的关怀爱护套在江宜清身上,你那些所谓的爱,到底是出于对江宜清还是傅泽语?你有没有在意过他的感受?”傅致衍说:“就像从小到大,你每一次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傅泽语身上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   “就因为傅泽语猫毛过敏,你把雪球送走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人陪,你把江宜清送到我身边,他发情期来了所以我帮他,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吗?”   苏知韵气得心脏发疼,傅致衍听见她异样的呼吸声,似乎还在摸索着药瓶吃药。   良久苏知韵才哑着嗓子开口,“小衍,你标记你的哥哥,是为了报复我吗?”   傅致衍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一点,但他乐得让苏知韵这样误以为。   他没有回苏知韵,直接挂了电话。   苏知韵知道了他和江宜清之间的事情,傅致衍其实不甚在意父母的想法,他想的也只是江宜清会不会因此而抗拒他。   他给江宜清回拨过去,却一个都没打通。   锦标赛的决赛快要开始了,傅致衍不得不进场做一些赛前的准备工作,他想着江宜清既然答应了他会来看比赛,那就一定会来,或许现在正在来赛车场的路上。   他想为江宜清赢得比赛,然后将奖牌送给他,哪怕只是为了讨他开心。   为着这个念想,傅致衍在惊险刺激的赛场上不断超越其他赛车,最终在一众赛车手中脱颖而出。   决赛的最后一圈,当傅致衍所驾驶的赛车第一个越过终点线的那一刹,一切都尘埃落地,肾上腺素狂飙导致他呼吸急促,心脏狂跳,像是某种预示一般,这一次在最高赛事上的夺冠,却没有以往的畅快和激动,傅致衍无端感到心慌。   高处的电子屏上在不断地播放着他的夺冠瞬间,解说员的声音慷慨激昂,周围响起无数掌声和呐喊声,傅致衍急切地摘下头盔,往观众席上望去。   观众席的A区,那本该坐着江宜清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傅致衍先是觉得恼怒,江宜清分明答应了他会来,却出尔反尔,一直到比赛结束都没有出现。   方诚益激动地揽着他的肩膀,在一旁祝贺他,傅致衍却恍若未觉,冷着声向方诚益借手机。   江宜清的手机号傅致衍早就烂熟于心,他原本是想诘问江宜清的,可是电话打过去,却只有冰冷的机械女声,傅致衍剧烈跳动的心脏在一声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中,逐渐往下沉入谷底。   他把头盔塞到方诚益手里,甚至都没来得及领奖就离了场。   江宜清的手机无端打不通,傅致衍的第一反应是苏知韵知道他和江宜清之间的事情后,和江宜清说了些什么。   他一路飙车回到了傅宅,失控地质问苏知韵。   苏知韵红着眼睛,脸色苍白:“我没有和小清说过这件事……”   “你没和他说过那为什么突然就联系不到人了?”傅致衍根本不相信苏知韵的话,他声音发狠:“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还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接到,再打过去只是打不通,等我比完赛他的手机就干脆关机了,他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   傅致衍虽然平日里和她不亲,但也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和她说话,苏知韵在傅致衍的逼问下看上去摇摇欲坠,有些恍惚地开口:“他今天上午回来了一趟,和我说要跟着教授办画展,可能三五个月不回来……”   “什么?”   办画展的事,江宜清从未向他透露过分毫,傅致衍在苏知韵口中第一次得知,他急切地往楼上江宜清的房间里跑去。   江宜清的房间里原本东西便不多,现在看上去过分整洁,像是没有人住过一般。   傅致衍知道江宜清的习惯,他总是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书桌右侧的抽屉里,傅致衍拉开那个抽屉,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江宜清的所有证件都不见了,抽屉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五岁的江宜清抱着只有几个月大的傅致衍。   绿草如茵的小溪旁,江宜清坐在画板前,眼睛弯弯的笑得很甜,而他怀里还很小的傅致衍似乎是害怕镜头,抱着江宜清的脖子很不适应地扭过头,看上去像是整个人都挂在了哥哥身上。   照片似乎是从纸上撕下来的,纸的边缘已经泛黄发旧,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出粘着照片的纸上用铅笔写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我最喜欢的弟弟”。   跟着上来的苏知韵拿起那张照片,指腹在照片上摩挲,她喉咙发紧,艰涩地说:“这是小清上中班那年拍的,老师要求拍一张和家人的合照贴在成长记录手册上,他就说想要和你拍,后来我们把他送到江正奇那边后,他幼儿园就转学了,没想到这张贴在成长手册上的照片他一直留到了现在……”   傅致衍对这张照片没有半点印象,但他听到苏知韵的话,只觉得心脏沉沉地往下坠。   江宜清拿走了证件却没拿这张留了这么多年的照片,傅致衍想,江宜清好像不要他了。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失控,傅致衍像是被笼罩在了阴影里,头一抽一抽地疼。   直到他看到了那张压在照片下的机票,那张去M国的机票,起飞时间是九月末,离现在还有几天的时间,江宜清还没有走。   傅致衍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暗无天日的黑暗与虚空中又燃起了一点希望。   可他还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江宜清。   傅致衍不相信苏知韵的话,只觉得必定是苏知韵发现了他和江宜清之间的事情的缘故,才导致江宜清萌生了离开的念头,他因此和苏知韵大吵一架,从傅宅摔门而出。   他脑中紧绷着的弦被抻直,和苏知韵吵架时口不择言,自然也没有意识到他说的那句“傅泽语因为你没有看顾好而被抱错,所以死在你面前,现在你又要把我和我哥一起逼走吗?”对苏知韵来说刺激有多大。   傅致衍一开始还抱着一丝希望,他以为江宜清只是在躲着他。   这一丝希望在月末那天直到飞机起飞江宜清都没有出现时,消失殆尽。   傅致衍不是没有想过查监控,监控显示江宜清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市立医院门口,然后他和周绍渊一起进了医院。   而医院内部的监控在当天下午有两个小时的损坏,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没有任何江宜清的踪迹。   也就是说,江宜清失踪前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是周绍渊。   傅致衍第一次去找周绍渊就和他扭打在一起,周绍渊一开始以为江宜清去了M国艺术大学不想被家里人知道,所以隐瞒了江宜清曾经说过想要留学的事情。   可后来,十月初的时候他去M国出差,却完全联系不到江宜清。   他把自己在医院遇到江宜清后江宜清说的每句话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傅阳平,傅阳平报了案。   但警察也束手无策。   江宜清彻彻底底消失了,像是人间蒸发。   傅致衍从江宜清失踪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回过傅宅,他每天都在找江宜清,过得浑浑噩噩。   国内国外,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傅致衍获得了锦标赛的冠军,却再也找不到江宜清了。   一开始苏知韵给他打电话他还会接,只是说不了几句傅致衍就控制不住自己对她恶语相向,到后来只要是苏知韵打来的电话傅致衍就直接挂断。   直到有一天,他在M国的酒吧时,傅阳平一连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傅致衍烦不胜烦,按下了接听键,傅阳平劈头盖脸地骂他,傅致衍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在昏昏沉沉中分出了一丝清明。   他听到傅阳平说,苏知韵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现在正在医院洗胃。   傅阳平还说,从傅泽语去世开始,苏知韵就患上了抑郁症,这些年一直在吃药治疗。   傅致衍脑中当即“嗡”的一声,坐上从M国回A市的飞机时,傅致衍头痛欲裂,脑子混混沌沌的,却想到苏知韵的抑郁症完全有迹可循,只是他一直没有发现。   傅泽语去世后,苏知韵就变得有些神经质,直到她把江宜清带回来,苏知韵才看上去恢复了正常,对她而言,或许江宜清就是她的精神寄托。   可是傅泽语去世后江宜清又无故失踪,唯一的小儿子不仅再也没回过家,甚至连话也不愿意和她讲,傅致衍几乎都能猜到她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吃下那些安眠药的。   傅致衍坐了十四个小时的飞机才来到了苏知韵的病床前,他忽而想到幼时去看苏知韵的芭蕾演出,那时候作为首席的苏知韵在舞台上光芒四射,身段轻盈,骨肉匀停,优美得仿佛一只翩然欲飞的天鹅。   至少不应该像如今这般,骨瘦如柴地躺在病床上,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后来医生告诉他们,苏知韵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精神状态却很差,她醒来后,有时甚至会认不得傅致衍和傅阳平。   傅阳平为了照顾她,无奈将公司放手,傅氏的产业全部落在了傅致衍身上,傅致衍一开始不管不顾,导致傅氏险些四分五裂,后来他想,他找不到江宜清,或许用心经营傅氏,站在高处,是不是江宜清就有可能会看到他。   傅致衍开始学着管理公司,忙到昼夜颠倒,通宵达旦,经过好几年的努力,才让傅氏在行业内渐渐有了声望,他频繁接受采访、出席记者会,却在一次次希冀中尝到更大的失望。   这样的日子他经历了两千多天,直到江宜清出现在傅宅,又在医院毫无征兆地失踪。   他以为江宜清的出现是一场梦,以为自己要再一次失去他了,所以傅致衍在A市美院的校门口见到江宜清时,他想,和江宜清离开他相比,其余的一切都显得无关紧要。 第36章 “易感期”(上)   傅致衍不知道江宜清为什么要哭。   他脸上被周绍渊打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或许是因为他去找周绍渊时情绪过分激动,此时后颈的腺体频繁跳动,像是连带着抽动到了神经,胀痛异常。   他担心自己的信息素会不受控的外露,影响到江宜清,就抬手捂住了腺体,可他只是抬了一下手,甚至都没有走过去,江宜清便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傅致衍定定地看着他,心脏狠狠一绞。   江宜清在害怕他的靠近。   腺体的胀痛比不上心脏绞痛的万分之一,傅致衍喉结滚动,浑身忽冷忽热的,眼前的光模糊成了虚影,他头脑发胀,脚下控制不住地晃了晃,片刻后屈膝半跪到了地上。   膝盖与水泥地面磕碰,江宜清听到了不轻不重“咚”的一声。   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身体比脑子更先做出了反应,整颗心都落在了傅致衍身上,好像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焦急地跑到傅致衍面前,哑着嗓子说:“你怎么了?”   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失了颜色,只有抱着他的江宜清与那些暗淡不同,傅致衍微抬着头看他,他意识不清醒,却始终记着一件事,喃喃地说:“哥,我们回家好不好。”   江宜清伸手覆上他的额头,触手只觉得一片滚烫,他的呼吸也热得灼人,江宜清心里一惊,“小衍,你发烧了……”   傅致衍卸了力,头沉沉地靠在江宜清肩上,Omega贴了阻隔贴的腺体散发出浅淡的白兰花香,傅致衍不自觉地想往那一处靠近,又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生理本能。   接近深夜,A市美院的学生都进了学校,校门口空无一人,江宜清支起膝盖,吃力地将靠在他身上的傅致衍抱起来,但Alpha的重量都落在了他身上,江宜清肩膀又有伤,揽着傅致衍站起来时脚下踉跄,他伸手扶着一旁路灯的柱子,才算稳住了自己和傅致衍。   他让傅致衍的手揽在自己的脖子上,仅仅几步的距离,江宜清走得磕磕绊绊差些摔跤。   晚上打车困难,江宜清带着傅致衍等了好久才打到了一辆出租车,他不知道傅致衍现在住的大平层在哪里,就给司机报了傅宅所在的的位置。   “小衍,家里有药吗?”他心中焦急,用手背碰了碰傅致衍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还是我们现在去医院?”   “我不要去医院。”傅致衍眼睁睁地看着江宜清的手从自己额头上移开,心里忽地产生了莫大的失落。   出租车的后座上,昏暗的光线里,傅致衍本能地牵住江宜清的手,趁Omega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凑近他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脸上留下了柔软的触感,江宜清僵硬地转过头,眼睫簌簌地颤。   路灯和车灯在车窗外快速掠过,傅致衍的眼睛亮亮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欢欣,看着江宜清得逞般地笑,压着声音说:“我亲到你了!”   江宜清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儿放,一直到司机在傅宅门口停下,江宜清都显得无比慌乱。   傅致衍从接手傅氏之后就住在了公司附近,苏知韵和傅阳平也从傅宅搬了出去,现在就只有兰姨还留在傅宅帮忙打扫。   江宜清带着傅致衍进门时接近半夜,兰姨已经睡下了,江宜清便不想再去打扰她,他气喘吁吁地把傅致衍带到了沙发上,开了灯后,整个厅堂都亮了起来。   再一次回到傅宅,恍若隔世,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傅宅的格局与之前别无二致,可钢琴琴身上落了灰,明显久未被人弹奏过,那张有傅泽语却没有江宜清的全家福被束之高阁,相框的玻璃上满是蛛网般的裂痕。   江宜清心里发闷,有些难受,一旁的傅致衍像是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落,伸手圈住了他的手腕,江宜清迟钝地回过头来,发现傅致衍正仰着头看他。   手腕上被轻轻拉了拉,江宜清顺着他的意坐在了他身旁,他刚坐到沙发上,便被Alpha整个抱住,傅致衍好像也被他的情绪影响到,他在江宜清的颈间蹭了蹭,闷闷地说:“你不开心吗?”   江宜清被他问得怔愣,他感到很不习惯,在傅致衍怀里挣了挣,反而被抱得更紧,Alpha和他拉开点距离,看着他的眼睛不满地说:“我好冷,你为什么不让我抱你?”   “没有……”江宜清说:“你抱着我我没法去给你找药。”   “我没生病,我不要吃药。”   傅致衍身上滚烫,嘴上却说冷,哪怕抱着江宜清身上也冷得微微发颤,后面任凭江宜清怎么说傅致衍都抱着他不肯松手,像是害怕一松手江宜清就会离开一样,紧紧地把他圈在怀里。   直到江宜清被他不小心碰到了肩膀上的伤口,下意识地闷哼一声。   “是不是弄疼你了?”傅致衍立马松开了他,很紧张地说:“对不起。”   他垂着眼睛像是做错事了一般低着头,生怕他哥会生气。   江宜清觉得傅致衍有些异常,但又说不上来具体的。   傅致衍忐忑地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江宜清和他说话,有点委屈,“你别生气。”   过了会儿他又说:“你别不理我。”   江宜清有些无奈,他放轻声音,试探性地和傅致衍说:“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给你煮一点红糖姜茶好不好?”   “好。”傅致衍听到江宜清的话格外高兴,小时候只要是着凉或者发烧,苏知韵就会给他煮一碗红糖姜茶,喝了发发汗便好了。   虽然更多时候是兰姨给他煮的,而不是苏知韵。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了,但傅致衍最高兴的是江宜清没有不理他,于是他听话地应了下来,手放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沙发上。   江宜清松了口气,他往厨房走去,熟练地烧水切姜,然后将红糖和切碎洗净的姜放入滚烫的沸水里熬煮,可是当他端着姜茶和退烧药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应该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傅致衍不见了踪影。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薄荷味信息素的味道,江宜清被Alpha信息素影响,心脏鼓动得很快,信息素似乎是从楼上散发出来的,江宜清抬眼往楼上看了一眼,迟疑片刻后走上了台阶。   傅致衍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反倒是他房间里的门半掩着,江宜清一步步走近,推开了那扇半掩的门。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铺天盖地的Alpha信息素迎面而来,江宜清仿佛被这股薄荷味完完全全的笼罩包围,然后他看到傅致衍坐在他的床上,把他柜子里几乎所有的衣服全都翻了出来,一件一件仔细地摆在自己周围,像是动物做窝一般收集了大量伴侣的衣服在为自己搭建一个温暖的巢穴。   傅致衍在筑巢。   筑巢是Alpha在易感期来临时的典型行为之一。   即使江宜清再迟钝,也意识到傅致衍的发热和今天晚上一系列性情大变的异常反应,根本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易感期来了。 第37章 “易感期”(下)   或许是因为今天被周绍渊打了之后又被Alpha和其他Omega的信息素影响到,或许是他找了江宜清整整七年,而现在江宜清终于回到了他身边,他实在太想念江宜清,才导致了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易感期。   但傅致衍脑子混混沌沌的完全想不清楚,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易感期来了,腺体躁动异常,他听到声响,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江宜清,只觉得格外委屈。   他把江宜清的衣服往自己身前堆了堆,整个人都埋在里面,下巴搭在衣服堆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江宜清,语气里满是失落:“哥,我刚刚等了你好久好久你都没回来。”   Alpha信息素铺天盖地,江宜清撑着门框,腿软得都要站不住,他勉强往前走了几步,在床前问傅致衍:“家里抑制剂在哪?”   江宜清感觉自己的信息素都快要失控,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他会因为傅致衍的易感期而被动发情。   傅致衍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似的,他愣愣地看着江宜清,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说:“没有抑制剂了。”   他注意着江宜清脸上的神情,看Omega似乎不怎么相信他的话,委屈得眼睛发红,“我没有骗你!”   “抑制剂在上一次易感期的时候就用完了,每次易感期我都找不到你,只能到你的房间里来,可是你的衣服味道也好淡好淡,淡到快要闻不到了……”   对傅致衍而言,已经是整整七年了,哪怕一开始江宜清的衣服上还沾染着一些信息素,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已经消散殆尽了。   每一次易感期,他都只能靠抑制剂度过。   江宜清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话,处在易感期的傅致衍从不说谎,他只是觉得无力,信息素的影响下,江宜清腿软得打颤,情欲*本不受控制。   他想起自己床头柜的抽屉里应该还有阻隔贴,一整天下来,傅致衍后颈上的阻隔贴早已快要失效,何况易感期的Alpha信息素是平常的千百倍,阻隔贴虽然不像抑制剂那样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是至少能削弱信息素的浓度,让江宜清好受一些。   除了衣柜里的衣服,他房间里的其他东西都在原处,江宜清拿出阻隔贴,半跪在床上,把傅致衍从成堆的衣服里扒拉出来,对他说:“头低下来。”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可江宜清发出的声音却又甜又软,像是呻吟。   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江宜清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手还是控制不住地抖,他将傅致衍腺体上原本贴着的阻隔贴撕下来,顷刻间过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扑面而来,江宜清手脚发软,跌坐在床上喘息,他撑在柔软的被褥上,指尖发颤,甚至连阻隔贴的包装都撕不开。   直到傅致衍干燥滚烫的手掌覆上他的,帮他撕开了外包装。   出于本能,傅致衍说:“我不想要贴这个。”   但他还是乖顺且毫无防备地低下头,向江宜清露出脆弱的腺体,像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冰冷的指尖触上红肿腺体的一瞬,傅致衍的腺体上传来过电般的酥麻感,像是在沙漠行走已久的人在干渴时喝到了一捧水,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空虚和渴意。   他一把抓住了江宜清的手腕,看江宜清难受得皱起了眉,又松了手上的力道,凑过去在江宜清嘴角边吻了他一下,全然是一个带着讨好的亲吻。   然后他不讲道理地说:“我刚刚亲了你,你也得亲我,这样才公平。”   飘散在空气中的Alpha信息素浓得像一团无形的、化不开的墨,傅致衍还是穿着今早出去时的那身西装,和七年前比,裁剪合身的高定西装更显得他肩宽腿长,整个人凌厉到不近人情。   可他脸上的神情却和七年前每一次和江宜清一起度过易感期时一样,无理取闹得像只是想要向哥哥讨要糖果。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让江宜清不自觉地沉溺进去,鬼使神差般,他也学着傅致衍的样子,在Alpha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一触即分。   易感期的Alpha会对Omega的信息素格外渴求,江宜清靠近他时,傅致衍闻到了馥郁的白兰花香,像羽毛滑过皮肤,带起无尽的痒意,却在下一瞬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感觉,他在江宜清的颈边轻轻嗅了嗅,拧眉说:“哥,你身上有其他Alpha的味道。”   很淡的雪松味,傅致衍很快辨认出来这是谁的信息素,他把江宜清抱进怀里,埋在他的颈间,含混地说:“你是不是因为周绍渊才不要我的。”   “不是。”江宜清被情欲磨得软了腰,他被傅致衍死死箍在怀里,断断续续地说:“没有不要你……”   傅致衍像是被江宜清这一句话哄好了,他说:“那你再亲我一下。”   江宜清心脏剧烈跳动,仿佛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他不自觉地想要向傅致衍靠近,但他的唇刚触上傅致衍的,便Alpha吻住了。   与刚刚浅尝辄止的吻不同,这个吻完完全全带着侵略性,傅致衍托着他的后脑和他接吻,舌尖在他的口中顶*,让江宜清恍惚中产生了一种被抽|插的错觉。   傅致衍与他唇舌交缠,舔舐着他的上颚,像是要把他口中所有的氧气都褫夺干净,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他,Alpha手上揉捏着江宜清腰臀上的软肉,吻得热忱又专一。   混沌中,江宜清攀上他的手臂,想让他将自己松开一些,却在傅致衍的手腕上摸到了一条疤。   等到傅致衍终于松开他时,江宜清仰着脖子喘息,一声比一声急促,他锁骨上全是汗,汗珠顺着胸口向下滑落,很快又隐匿不见。   像是要验证什么般,他喘息着拉住傅致衍的手,将他腕上的衣服往上拉。   Alpha袖口处的扣子不知道在何时松开了,白衬衫的袖口下,手腕偏下的位置,赫然有一道显眼的疤。   疤痕因为增生而微微凸起,显然不是最近才留下的,而是已经许久了,像是硬物扎上去留下来的。   江宜清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想,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太不现实,开口时声音都在抖,“你、你这里怎么有疤?”   “玻璃扎的,”傅致衍将自己的手腕和江宜清手腕比在一起,有点骄傲地说:“和哥哥一样。”   江宜清的手腕上有一条疤,那是他五岁那年,为了帮几个月大的傅致衍挡住即将砸下来的装着糖果的玻璃罐子,被碎了一地的玻璃扎的。   就是因为这件事,苏知韵和傅阳平带江宜清去做了亲子鉴定,然后发现江宜清不是他们的孩子,将他送回了江正奇身边。   当时那些玻璃碎片扎得江宜清手腕手肘上全是血,医生用手术钳将嵌在伤口里的玻璃残渣取出来时,江宜清疼得直哭,可他一哭,在诊室门外的傅致衍也跟着哭,江宜清不想让弟弟感到害怕难过,便没再哭出声,只敢咬着牙小声抽泣。   后来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些细小的伤口慢慢愈合,只有一块扎得最深的玻璃留下的疤没能消去,在江宜清的手腕上永久地留了下来。   傅致衍手腕上的那条疤,和江宜清腕上那条在一模一样的位置,长度也几乎相同,可江宜清分明记得,在他穿越前,傅致衍身上分明是没有疤的。   他低着头,用指腹轻轻在傅致衍手腕摩挲,声音低哑,“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有一次易感期的时候,我自己用玻璃扎的。”   江宜清张了张口,愣愣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开口:“为什么?”   傅致衍垂着眉眼,像是很难过的样子,江宜清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他说:“太想你了,可是我找不到你。”   傅致衍吻上江宜清腕上的那条疤,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哥,你当时是不是很疼很害怕?”   人总是会选择性地遗忘一些难过的回忆,当时的一些细节江宜清已经模糊不清了,可当傅致衍问他疼不疼的时候,已经结疤好全的伤口又似乎在隐隐作痛,强硬地要他记起。   像是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地轰然倒塌,因为这件事,一切都偏离了轨迹,包括江宜清的人生。   可就算知道帮傅致衍挡下那个即将砸在他身上的玻璃罐会让父母发现自己是他们抱错的孩子,在当时的情况下,江宜清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这几乎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江宜清一直以为傅致衍不知道这件事,但现在,傅致衍问他疼不疼,江宜清想,真的好疼啊。   他在不知不觉中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傅致衍好像一下子慌了神,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他,只能不断地吻去他眼尾的泪水。   吻细细密密的,信息素交融缠绕,江宜清被他亲得失神,浑身都软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被迫发情的状态。   傅致衍一直将他揽在怀里,江宜清眼中溢出水光,眼尾的泪痣好似在勾人一般,傅致衍在他的脸上留下轻吻,又伸出舌尖舔舐那颗缀在他眼尾的痣。   仿佛被一种无形的羁绊本能地牵引着,傅致衍滚烫的掌心从江宜清的腰臀往上,轻轻地覆住了他的小腹。   江宜清腰肢纤瘦,小腹处却仿佛被微微充盈起来,顶出一点小小的弧度,傅致衍感到困惑,又被这柔软的手感所吸引,莫名感到亲近。   Alpha覆在小腹上的掌心温暖宽大,江宜清却浑身一僵,不自觉地睁大了眼,察觉到傅致衍没有排斥的情绪,除了掌心覆在小腹上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他才渐渐放了松。   昨天傅致衍在他腺体上留下的临时标记还没有消失,此时腺体因为这过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而充血发红,散发出浓郁的白兰花香,傅致衍依赖性地把他抱在怀里,吻在江宜清的腺体上,却并不咬破,只是用唇轻触,仿佛一种安抚。   他在江宜清耳边说:“哥,以后我要每天亲一下你。”   声音中藏着一丝欢欣雀跃。   腺体泛起酥麻的痒意,江宜清感到无尽的酸涩,或许现在傅致衍说的是他的真实想法,可当易感期过去以后他又还会对易感期期间发生的事情、说过的话记得多少,何况傅致衍根本不相信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现在这般依赖他,也只是因为易感期。   之前几次江宜清陪着傅致衍度过易感期的记忆还历历在目,他知道,傅致衍在易感期里说的话,根本做不得数。   但他根本未来得及多想,腺体被alpha用舌尖浅浅地顶|弄,江宜清的手指抓着床单和被褥,身体像是被一汪泉水托住,舒服得让人喟叹,连小腹都因为这充盈的信息素而不再隐隐作痛。   难以启齿的地方濡湿一片,江宜清被身后顶着的滚烫硬物拉回了一丝神智,他想到了腹中的孩子,哆嗦着伸手扣住了傅致衍顺着他的背脊一路向下的手。   “哥,”傅致衍听话地没再动作,眼中流露出不解,没有丝毫遮掩地问:“你不想要吗?”   “不、不行……”   江宜清知道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是让人送抑制剂过来,但他现在只觉得浑身发软,连走下床的力气也没有。   “我好难受,”傅致衍在他颈边蹭了蹭,“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江宜清面色潮红,他因为傅致衍的易感期而被迫发情,难耐地喘息着,语调都软得厉害,用最后一丝清明说:“不要……”   信息素不分彼此地缠绕在一起,江宜清的信息素丝丝缕缕分明都在诉说着直白的邀请,但同时傅致衍也察觉到了江宜清的抗拒。   “我不进去,”他吻在江宜清的颈侧,小心翼翼地征求他哥的同意,“用腿可以吗?” 第38章 “止咬器”   傅致衍从漫无边际的噩梦中忽然惊醒,和以往的每一次易感期一样,腺体胀痛异常,他在江宜清的房间里醒来。   他仰躺在床上,失魂落魄地看向虚无的空中,这样的场景,在这七年里,傅致衍已经经历了许多次了。   直到他在身旁触到了一片温热,傅致衍迟钝地转过头去,看见了熟睡的江宜清。   微蜷着躺在他身侧的江宜清唇色红润,柔顺的发丝软软地搭在额前,房间里没有拉窗帘,清泠泠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仿佛为江宜清镀上了一层皎洁的柔光,一如每回他在傅致衍梦中出现时的样子。   傅致衍迟疑许久,才伸出指尖轻轻地触了触江宜清的手,他生怕伸手一碰,这场梦便碎了。   江宜清的手白皙微凉,指节分明,握在手里细细软软的,傅致衍突然生出莫大的庆幸,他撑开江宜清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然后将他揽到了自己怀里。   傅致衍喃喃地唤他:“哥……”   他不由自主地凑近江宜清,贴在他的胸腔上听他的心跳声,平稳而有规律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鼓动着耳膜,傅致衍才有了江宜清真的在他身边的实感。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脸上带着一个止咬器。   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之前的每一次易感期他都过得混混沌沌,只有江宜清陪着他度过的这一次易感期,期间的所有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地将这个止咬器递到了江宜清手里,让江宜清亲手替他戴上的。   金属材质的止咬器,鼻梁位置是一块黑色皮革,皮质系带绕过耳后,在他的后脑处扣上。   止咬器箍在嘴上,带来了很强的束缚感,何况易感期的Alpha想要标记是本能,而止咬器本身,就是违抗抑制本能的存在。   傅致衍只要一动嘴或者一说话就能感觉到皮肤被止咬器上冰冷的金属给束缚住,而动作越大止咬器便扣得越紧,紧箍的束缚感就越强烈。   很难受。   后脑的锁扣处有一块很小的指纹感应器,录的是江宜清的指纹,是昨天晚上他自觉地低下头让江宜清把这个止咬器给他戴上时录的。   只要他把江宜清的手指放在那一处指纹感应器上,止咬器就可以被解开,但傅致衍并没有这么做,现在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他没有标记江宜清,也没有打抑制剂,易感期还没有结束。   江宜清的信息素可以对他起到安抚作用,但他没有得到真正的纾解,如果把止咬器摘下来,他会忍不住咬破江宜清的腺体,在顶|弄他的过程中将信息素注入,然后将他标记,让江宜清浑身充满自己的信息素,完完全全的只属于他一个人。   但他知道江宜清不会愿意,也担心江宜清脆弱的腺体可能禁不住再一次的标记,何况他腹中还有别的Alpha的孩子。   傅致衍的视线落在他的小腹上,良久之后,他逼迫自己将视线移开,从抽屉里取出药膏,往江宜清的腿根处探去。   他的裤子在昨天晚上就被傅致衍给扯下来了,江宜清皮肤薄嫩且白皙,很容易留痕,傅致衍开了床头的夜灯,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看见江宜清盈白的腿根处因为剧烈的摩擦而变得红肿不堪。   傅致衍挤了一些药膏,用指腹化开,抹到江宜清的腿根处给他上药。   药膏抹上去时,江宜清明显瑟缩了一下,他紧蹙着眉,无意识地拉住了傅致衍的手,傅致衍手上一顿,他用信息素安抚江宜清,然后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大片的红痕衬着乳白色的药膏,显得格外淫|靡,傅致衍下意识地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场景。   昨天晚上江宜清被他抱在怀里,腿根直打颤,揽在他的脖子上,哭得眼睛都红了,傅致衍屈指伸到江宜清的眼睛下面,江宜清没再哭了,他的眼睫在指节上扫过,傅致衍的手上泛起细细密密的痒,这种痒意仿佛随着神经末梢一路传达到了心脏。   一直被压制的腺体又开始躁动起来,情|欲再一次卷土重来。   或许是感觉灯光刺眼,江宜清动了动,用手背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傅致衍留恋地蹭了蹭他,给江宜清盖好被子后,走出了房间。   他给张识发信息,让张识送几支抑制剂到傅宅,自己去了三楼的画室。   三楼的画室是江宜清除了自己的房间以外待的时间最多的地方,里面堆着摆放整齐的画纸、干涸的颜料、染着颜料的画笔和刮刀,还有江宜清的画。   很多很多,画完的、未画完的,傅致衍都将他们妥帖地存放了起来。   除此之外,画室里整整一面墙上,都是江宜清的照片。   照片中的江宜清或坐或立,有一些是日常照,但更多的是傅致衍在床上时给他拍的。   包括那天他们一家去周绍渊家投资的度假区时,傅致衍让他穿上裙子时拍的照片。   傅致衍有时候会觉得庆幸,庆幸于自己留下了很多江宜清的照片,让他能在找不到江宜清的这七年里可以靠这些照片来寄托思念,来度过许许多多个无望的日夜。   但有时候又生出悔意,他知道十八九岁的自己对江宜清有多幼稚多恶劣。   夜风习习,将薄纱似的窗帘卷出风的形状,傅致衍将张识送来的抑制剂注入静脉后才敢用江宜清的指纹解开箍在嘴上的止咬器,然后走上了三楼的露台。   他坐在露台的藤椅上,点燃了一支烟。   尼古丁的气息萦绕在空气中,很快又被夜风吹散。   傅致衍第一次抽烟是在上高中的时候,和几个同学一起,他抽了一口,被烟味呛得咳嗽,其他同学吸烟是为了耍帅装酷,他却不屑,只觉得这种想法傻逼,体验过一次以后再就没抽过了。   再一次抽烟是江宜清失踪后,他找了半年多却毫无结果时,他在M国的酒吧里喝酒,相熟的调酒师递给了他一支烟,傅致衍就着调酒师的手点了烟,尼古丁钻入口腔,好像神经被麻痹,痛苦烦恼也呼出去的烟而减退了。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人会吸烟上瘾。   烟灰在他出神时落在了手上,腕上传来微烫的刺痛,傅致衍满不在乎地将烟灰掸去,无意间触上了自己腕上的疤。   江宜清十七岁被苏知韵领回来那一年,傅致衍就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的疤,他有些好奇,却并不在意。   但苏知韵会告诉他一切。   江宜清刚被带回来时,傅致衍对这个哥哥十分排斥,苏知韵看两个儿子并不亲近,心中焦急,然后有一天,苏知韵语重心长地和他说,江宜清的那条疤是他小时候,哥哥为了保护他,被玻璃碎片扎的。   后来他们因此带江宜清去做亲子鉴定的事情,苏知韵没说,但傅致衍猜出来了。   傅致衍知道了江宜清腕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却依旧不在意,只是之后他每次和江宜清做的时候产生身体接触,却从来不碰他腕上的疤,仿佛那条疤会灼人一般。   傅致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固执地觉得是江宜清鸠占鹊巢分走了父母对他的关怀爱护,分明是江宜清欠他的,但这条疤却明晃晃地昭示着:他想的不对。   如果不是江宜清替他挡下了那个玻璃罐,他或许会被砸得头破血流。   是他欠了江宜清。   傅致衍一直不肯承认这一点,一直到江宜清无故失踪,整整七年。   警察找不到江宜清,最后将他们的报案定为失踪案,下落不明满四年就可以定性为死亡,何况江宜清的失踪没有任何痕迹。   警察劝他不要再找了,傅阳平也劝,大家好像都心照不宣地觉得江宜清可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只有傅致衍不信,他一直在找江宜清,一直不肯放弃。   七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让一个人存在时留下的痕迹一点一点地消失。   那傅致衍就强硬地要这些痕迹全部留下。   有一次易感期的时候,哪怕打了抑制剂,体内的信息素还是横冲直撞,傅致衍失手打翻了一个玻璃水杯,那时候他被突如其来的情|欲弄得昏昏沉沉,他忽然想到了江宜清腕上的疤。   五岁的江宜清,当玻璃瓶掉下来的一瞬他在想什么,在手臂上扎满玻璃碎片的时候有多疼多害怕。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之前自己从来不肯碰那道疤。   傅致衍从地上捡起一块玻璃碎片,在自己腕上同样的位置扎了进去。   玻璃的棱角锐利分明,很快就见了血,鲜红的血染红了透明的玻璃,手腕上传来尖锐的疼,但情|欲却好似得到了缓解。   和之前一样,傅致衍再一次靠抑制剂度过了一次难熬的易感期。   不同的是,他的手腕上有了一道和江宜清一样的疤,好像这样江宜清就能离他更近一些。   手上的烟燃尽,烟灰缸里已经攒了好几个烟头,漆黑的天空泛出浅色的青,月亮藏在云层后,空中缀着明亮的星,这已经是他这七年里无数次从天黑坐到天明了。   但这次不一样,现在他哥回到他身边了。   傅致衍慢慢站起身进了房间,从抽屉里翻出了自己和江宜清的户口本。   苏知韵在江宜清十七岁那年把他带回来时就将他的户口迁到了傅家,傅致衍查过,只要没有血缘关系,哪怕在同一张户口本上也是可以结婚的。   至于江宜清肚子里的孩子,傅致衍想,虽然孩子不是自己的,但只要江宜清能留在他身边,孩子也可以当作是自己的养。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我傅致衍他妈还没有贱到要养你和别人的孩子!   易感期中:老婆贴贴   易感期后的傅致衍(抽烟)(自我说服):没事,只要老婆在身边,孩子可以当成自己的养 第39章 “哥,我好想你”   江宜清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阳光从窗户处倾斜而下,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江宜清撑着身子坐起来,腰腿酸痛得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一般,被褥摩擦到腿根处,疼得他吸了口气,江宜清瞬间一僵,腿根处依旧红肿,虽然已经上了药,但还是火辣辣地疼。   昨天晚上傅致衍让他腿并拢些,到后面江宜清的腿抖得都快不听使唤,现在他还记得那种火热滚烫在腿根处进出摩擦时留下的触感。   江宜清动了动,撑在床侧勉强下了床,偏头看见了床头柜上摆着温水和他之前那个穿越时在电梯里被摔坏的手机。   四分五裂的屏幕完好如初,看上去似乎已经被修好了。   江宜清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干涸沙哑的嗓子,顿了会儿后拿着手机下了楼。   他从楼梯上下来,正巧看见兰姨从厨房里端了一锅粥出来。   他还没出声,倒是兰姨先发现了站在楼梯处的江宜清,热切地对他说:“小清,快下来喝粥了。”   “昨天晚上我睡得早,要不是今天早上瞧见了小衍,我还不知道昨晚你们俩回来了呢。”   砂锅里的青菜玉米粥熬得软烂,米粒特有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江宜清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昨天晚上又陪傅致衍度过了易感期,现在确实有些饿了,他在桌前坐下,没见到傅致衍,犹豫了片刻后问兰姨:“小衍不在家吗?”   “小衍今天一大清早接了个电话,好像是公司里有事要他过去吧,我看他脸上有点红痕,像是用比较粗的金属钢丝箍出来的印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挺明显的。”兰姨说:“他出门前还问我家里有没有口罩,我给他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后来他就直接出门了。”   江宜清抿了抿唇,昨天晚上傅致衍让自己给他戴上了止咬器,他脸上的红痕十有八九是因为止咬器而留下的。   “小衍早上还专门和我说你最近胃口不太好,让我煮一些清淡点的粥给你喝。”兰姨把手上的防烫手套摘下来,用勺子把砂锅里的粥舀到小碗里端到江宜清面前,和蔼地笑着说:“这粥我在灶上熬了许久,小清快尝尝兰姨做的好不好喝。”   江宜清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一时有点不知道傅致衍现在是怎么想的。   他从兰姨手中接过碗,喝过后仰头对兰姨说:“兰姨做的粥最好喝了,好鲜。”   兰姨听他说好喝笑得眉眼都弯了,连连让他多喝些。   粥味道很好,米粒软烂,玉米粒清甜,清淡却不失鲜味,但江宜清胃口不怎么好,把碗中的粥喝了大半后便喝不下了。   兰姨在厨房里收拾碗筷,江宜清吃完后就把电话卡插进了自己的手机。   开机后手机自动连上了傅宅的无线网络,成百的未接电话和无数条消息在一瞬间蜂拥而至。   微信上傅致衍的消息出现在联系人的最上方,江宜清点进聊天框,发现傅致衍给他发的消息足有几千条。   江宜清心口一颤,一条一条地翻看过去。   一开始是他刚失踪的那段时间,傅致衍发疯似的问他人在哪里,为什么联系不到,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苏知韵对他说了些什么,如果他再不回来就把他们之间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告诉苏知韵。   半个月后,可能是发现这样幼稚的威胁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傅致衍放软了语气,他说:   【哥,你在哪儿,你回来好不好?】   【求你了,哥,我好想你。】   依旧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之后傅致衍每天醒来就给他发“早”,他和江宜清说自己去了M国,M国艺术大学好漂亮,那里绿树成荫,有完全不怕人的猫和小松鼠,学校里有一个很大的音乐喷泉,广场上有很多白鸽,常有人在喷泉广场上演奏小提琴,艺术气息浓厚,可是他没在那里找到江宜清。   傅致衍说妈妈生病了,爸爸要去照顾她,把傅氏交给了他,可是他完全不会管理公司,也根本不想管。   他在凌晨给江宜清发消息,说管理公司好累啊,董事会都是一些老古董,思想顽固,不愿意改革创新,也不愿意接受新的决策,只知道墨守成规。   他说,哥,在我的经营管理下,傅氏开了新的分公司,今年的公司年度净利润比去年翻了一番,我是不是很厉害。   又问,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傅致衍给他拍天上的云,拍在路边遇到的可爱的小狗,和他分享皎洁的月亮和染遍半边天的漂亮晚霞。   他和江宜清说,哥,我昨天晚上又梦到你了,我真的好想你。   整整七年的时间里,傅致衍每天都给他发,两千多天,毫无间断,他对着一个根本不会回复的聊天框,自言自语地和江宜清说了成千上万条消息。   一直到江宜清回来的那一天起,傅致衍才没再给他发消息,到现在有大概四五天。   最新的两条是今天早上六点多,傅致衍对他说:   【哥,早,我去公司了。】   【昨晚我醒来给你的腿根处上过药了,要是还疼的话你可以自己再涂一些,药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一如以往七年里的每一天。   江宜清心尖发颤,眼泪落到了手机屏幕上,屏幕上的字都被染得模糊。   他颤着手,回复了一个“好”。   兰姨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他在哭,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忧心地问他这是怎么了。   江宜清胡乱抹了眼泪,露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哑着嗓子说:“我没事,兰姨,您去忙吧。”   其实江宜清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不受控制地落泪,只觉得对他而言只是一瞬间的穿越,对傅致衍来说却是实打实的七年。   原来真的会有人在这么长、长到无望的七年里,每一天都惦念着他。   江宜清眼眶发酸,擦去落在屏幕上的泪水时误触到了手机,屏幕又返回到了微信联系人的界面。   从他失踪那日起,苏知韵、傅阳平,还有他的朋友、老师,包括周绍渊,都很焦急地问过他人在哪里,怎么打电话联系不到,消息也不回。   其中许老只给他发了寥寥几条消息,被压在比较下面的位置,江宜清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点开了他的头像。   许丰阳年纪比较大,比起打字,发消息更喜欢用语音,江宜清点开他的语音,许丰阳熟悉的声音中气十足:“小清,你这几天去哪里了,都好几天没来学校了,同学们也都说这几天没见过你,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急死我了。”   “我刚刚和你父母联系了,他们说你失踪了,怎么回事啊小清,这眼看着都要到去M国的时间了,你得准时去报道啊,不然会被取消入学资格的。”   后面几条许丰阳的语气越发焦急,“小清,我帮你争取了延迟一周入学,要是一周后你还不去报道那我真的没办法了,你看到我的消息就赶紧给我打个电话!”   “赵承越这时候还在给我添乱,天天和我说反正你失踪了,去不成M国,要我把交换生的机会给他,我没同意。”   最后一条消息,许丰阳给他发了一条长语音,足有五六十秒——   “小清,你前几天刚画完的那副浮雕油画一直放在画室里,我原本是想让你自己上交给学校的,但这几天你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也把这画给忙忘了,结果赵承越这小子不要脸!他居然在你画的画上署了他自己的名,不仅瞒着我把画直接交给了学校,还私自拿着这幅画去参加了全国美术作品展,真是气死我了!”   “我让他自己去和学校还有全国美术展的组委会说明情况,他要是不肯说那就我去帮他说,他刚刚打电话和我道歉,说他知道错了,等会儿来家里找我,让我帮他想想办法。”许丰阳顿了顿,叹了口气说:“我同意了,赵承越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本性不坏,可能也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但是小清你放心,这画既然是你画的,那著作权就是属于你的,老师肯定不会让别人占了你的心血,小清,这都快半个月了,你拿到手机一定要给我报个平安,老师真的很担心你。”   这是最后一条语音,时间是在18年的十月,许丰阳没和他说这件事的后续,并且这是许丰阳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教授分明如此担心他,但在这之后将近七年的时间里,许丰阳都没再联系过他。   这太不合常理了。   他给许丰阳报平安,又翻出通讯录里许丰阳和吴颂月的号码给他们打电话,但无论他打了几个,无一例外的都是无人接听。   江宜清心脏沉沉地往下坠,他呼吸一窒,越发觉得不安。   江宜清和兰姨说了一声后就拿着手机往门外跑,他放不下心来。   他得去许丰阳家里一趟,拖不得了。 第40章 “十月十二日”   江宜清打的车在去许丰阳家的路上抛锚了,司机看他像是有急事的样子,歉意地和他说不好意思,但车子爆胎,司机也没办法,把车停靠在路边打电话联系了保险公司。   江宜清只能先下了车,工作日接近晚高峰的时间,A市内环的马路上被车子堵得水泄不通,他下车的地方离许丰阳家大概还有一公里多的距离,江宜清看着被堵在马路上几乎丝毫不动的车,决定还是直接走路去许老家。   他在人行道上走了没多久就路过了平宣路警察局,江宜清脚步顿在了警察局的门口,平宣路警察局的辖区是包括市立医院的,前两天他在网上看到的那条被其他人上传的陈文达在市立医院闹事的视频末尾,很明显有警笛声。   如果陈文达当时被警察带走了,那他或许能从警察那里获得一些和陈文达相关的信息。   有人在接警大厅里吵了起来,有几个警察正在调解,江宜清进去后在一个接警窗口前坐下,对面前的女警说自己想了解一下前几天市立医院陈文达事情的后续。   这不属于报案,只是单纯的问询案件进展,女警在问了江宜清的身份后非常官方地说:“这件事已经出了案件通报,你可以自己去官方认证的账号或者我们警局的公众号上自行查看。”   后面报案的人还有不少,江宜清怕耽误他们的时间,便站了起来,正巧有个值班的中年警察方才听到了江宜清和女警的对话,就同他多说了几句:“你说的是那个前几天在市立医院闹事的Beta吧?我们把他带回警察局以后将他的身份信息和信息库中的信息进行比对,发现他失踪了七年,因为失踪的时间太长,他的家属前两年都已经来警局确认他死亡了。”   “这人当时一口咬定自己坐了医院的电梯就一下子从七年前穿越到了现在,然后发现他妈妈死了所以才在医院闹事的,他当时上了警车情绪还特别激动。”中年警察说:“他在医院闹事,社会影响不太好,但是幸好没有真伤到人,被他拽着质问的宋医生也选择了谅解,所以只对他进行了行政处罚,交了罚款教育了以后就让他走了,这些你在案件的详细通报上都可以看到的。”   “其实他说的穿越是真的,”江宜清说:“我也是和……”   “穿越?”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嗤笑打断,中年警察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压着声音对江宜清说:“我们当时都觉得那个Beta精神是不是有些问题,原本是打算将他送到医院去做精神科的检查的,结果他死活不肯去,后来就自己改口了,他都承认了说穿越是自己瞎掰的,就是他妈去世了他才去医院闹事的。”   江宜清心中一惊,“陈文达说他没有穿越?”   “是啊,不然你以为这件事怎么能最后定性为医闹的?”中年警察拍拍他的肩,耐着性子说:“什么穿越不穿越的,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少看点穿越剧多读点书吧。”   江宜清从警察局走出来时临近傍晚,车子在他面前驶离,行人匆匆而过,他却觉得一阵恍惚,从电梯里出来就穿越到七年后,任凭谁都会觉得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几乎不会有人会相信这件事会真实发生。   穿越无从作证,所以江宜清知道傅致衍也一直没有相信。   可如果连和他一起经历这件事的陈文达都否认了穿越,那更没有人能证明了。   像是一团绕在一起的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楚,江宜清边想着边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许丰阳家里走去,不知不觉中就到了许老家的楼下。   老式居民楼的墙面历经了几十年的风吹日晒,墙皮早已斑驳脱落,许丰阳在A市美院几乎教了一辈子,当教授的工资并不低,况且许老的每幅画都价值不菲,但他把自己大部分的钱都用来捐助给慈善机构,或是资助偏远穷困地区的孩子,自己吃穿向来十分节俭。   也一直和妻子吴颂月住在这套上世纪末单位分的老房子里。   单元楼的防盗门早已锈迹斑斑,锁扣很多年前就坏了,也没有物业来修,纯属是个摆设,江宜清拉开防盗门,走到了四楼,按下许老家的门铃后等了许久却依旧无人应答。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江宜清想着这么多年过去,或许许丰阳已经搬了家,可门口贴着的福字和干枯的艾草又不像是长久没有人住的模样。   江宜清心里焦急,他犹豫着是坐在门口继续等,还是想其他的办法去联系许丰阳或者吴颂月。   楼里有户人家在装修,建筑垃圾都堆在了过道上,空气中弥漫着油漆味,天气闷热,味道越发刺鼻,江宜清闻着有些头晕反胃,他撑在公共楼梯生锈的扶手上忍不住干呕,捂着胸口缓缓坐在了许丰阳家门前上行的水泥楼梯上。   缓了许久那股反胃感才渐渐消退了一些,江宜清想着去一趟A市美院,或许能从学校的其他老师那里得到一些和许老相关的消息,他撑着扶手正打算站起来,正巧听到三楼楼梯的拐角处传来了对话声。   “小刘啊,你不用再送我了,快去幼儿园接孩子吧,不然孩子等妈妈该等急了,就剩这几步楼梯了,我自己还是能走上去的。”吴颂月拍了拍一旁搀着自己的人的手,叹道:“总是让你陪我去医院,我也时常觉得过意不去,而且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   “没事的,吴老师,”小刘提了提肩上滑落的包,搀着她一步一步往上走,“您一个人不方便,再说我也乐意陪着您。”   她将吴颂月送到了楼梯口,仍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了吴颂月几句要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后来在吴颂月的催促下才背着包匆匆地走了。   吴颂月面向楼梯口站着,一直到楼道间的声音完全听不见了她才转过身来,行动迟缓地往家门口走。   江宜清心脏猛地一跳,他看见吴颂月手里拿着一根盲杖在地上探路。   前段时间在画室的时候,江宜清还用许丰阳的手机和吴颂月打视频电话,那时的吴颂月言笑宴宴,精气神也很好,可她现在鬓发已经几乎完全花白,背也微微佝偻着,像是站不直似的。   她把盲杖靠在一旁的墙上,从布包里拿出钥匙,摸索着对准锁孔,但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钥匙成功插入。   “师娘……”江宜清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   “小清?”吴颂月一惊,手上的钥匙串掉到了地上,她往江宜清所在的方向转过来,抬起手像是想要去触碰,声音苍老沙哑:“是小清吗?”   她的眼睛污浊浊的,像是蒙了一层翳,完全不能聚焦。   江宜清朝她走近了几步,应道:“师娘,是我……”   “真的是小清,小清回来了,”吴颂月仰着头,干瘪粗糙的手抚上他的脸颊,颤巍巍地说:“当时你失踪以后,我和老许都特别担心你,老许那段时间夜里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你说你这孩子也是,这么多年都没点消息。”   “对不起,师娘,我……”江宜清想说自己穿越了,可又想到刚才在警察局时那个中年警察的话,顿了片刻后说:“我让你们担心了。”   “你人没事就好,”吴颂月去牵他的手,把他往门口带,“我们进屋里说。”   许老家江宜清原先便来过许多次,这么多年过去,里面的布局和之前区别不大,和之前一样,依旧很整洁,只是东西似乎少了很多,也没什么人气,看上去空空荡荡的。   吴颂月行动不便,摸索着找杯子和茶叶要给他倒水,江宜清推拒不过,就帮着她找到杯子后倒了水,又给她也倒了一杯。   吴颂月把袋子里的药拿了出来,江宜清帮她把药从铝箔纸中剥出来,等吴颂月吃完了药后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犹豫着问:“师娘,你的眼睛?”   “看不见了,”吴颂月叹了口气,怔怔地看向虚无的空中,像是缅怀又像是感慨,“七年前老许刚走的那段时间我接受不了,天天哭,后来就把眼睛哭坏了,拖了许久才去医院看的,当时医生就说我的眼睛和瞎了差不多了,选择了保守治疗,到现在也还是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见……”   江宜清脑子一片空白,心脏泛起难言的疼,他张了张口,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师娘,你刚才说,教授走了是、是什么意思,他……”   “18年十月初的时候人没的,心脏病发作,送到医院去就已经晚了,没抢救过来。”一想到这个吴颂月就忍不住落泪,“我让他把心脏病的药放口袋里,可他总忘记,我那天出去时他还好好的,下午送到医院去人就不行了。”   她哽咽着说:“那段时间我差点都想和他一起去了,但是我得帮他守着那些画,还有他每年都资助的那些学生,这样我死了以后遇到他他才不会怪我,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熬不过去的,没想到也已经七年了……”   江宜清心中绞痛,许丰阳的心脏不好是老毛病了,但原先一直都没什么大碍,他忽地想到许老最后给他发的几条消息,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下,艰涩地问:“老师他是十月十二号去世的吗?”   “对,十月十二号晚上,”吴颂月记得很清楚,“那天赵承越这孩子要来家里找老许,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谈,老许说晚上留他吃晚饭,就让我出去买点菜,我回来的时候救护车刚开进小区,很混乱,我原本根本没想到是老许出了事,直到我看到医生抬着担架往我们楼上跑……”   十月十二号,是许丰阳最后一次给他发消息那天,也就是说,那天下午赵承越来找许老说画的事情,傍晚许丰阳便因为心脏病发而去世了。   江宜清浑身发冷,太凑巧了,他没法不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想。 第41章 “哥,对不起”   傍晚时分,落日余晖将天边映得一片橙黄,夕阳的光从窗户处照入,落在墙上,又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移动。   吴颂月听完江宜清手机里许丰阳在七年前给他发的那些语音后,嗫嚅着说:“我、我不知道那天赵承越来家里找老许是说这个的,赵承越偷了你的画,这件事老许没和任何人说过,就连和我都没提起过……”   许丰阳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赵承越在江宜清画的画上署名,可在许老心里,两个都是他的学生,他最是嘴硬心软,必定是想要在不损害江宜清利益的情况下最大程度保全赵承越的,所以他才会不将这件事透露给其他人,而是同意赵承越到家中来单独沟通。   “如果我当时知道老许是要和他说这件事,那我肯定不会出门的。”吴颂月也不想用恶意去揣度他人,可许丰阳的心脏病发得突然,当时又只有赵承越同他在一起。   “小清,”她抓着江宜清的手臂,仿佛是抓住根救命稻草般,“你说会不会是赵承越他、他……”   吴颂月同许丰阳一样,一生为人正直,从来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抹黑中伤他人,后面的话她连说都说不出口了。   “师娘,”江宜清安抚过她后问道:“赵承越他来找老师之后有什么异常吗?”   “应该没有吧,我出门的时候他还没来家里,”吴颂月哽声说:“不会真的是赵承越吧,老许资助了他这么多年,后来都退休了还把他收作学生,他总不至于这般忘恩负义。”   吴颂月像是在说服自己,“而且当时老许心脏病发,还是他叫的救护车,后来因为他是老许出事时唯一同他在一起的人,警察把他叫去问询过,最后也没查探出什么来。”   江宜清一怔,“老师一直在资助他吗?”   许丰阳热心公益却做事低调,江宜清很少听他提起这些,或许连赵承越自己都不知道许丰阳曾经资助过他。   “是啊,老许很多年前就以自己的名义和A市美院一起创办了一个公益助学基金会,匿名资助那些有绘画天赋但家境不太好的孩子,赵承越就是其中一个。”吴颂月摸索着走到一个柜子旁,里面放满了捐赠证明和爱心资助证证书,柜子最上方,摆了数个助学爱心个人和基金会的荣誉奖章。   这些属于许丰阳的荣誉奖章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吴颂月触上那些荣誉牌,神情眷恋,“老许还在的时候就总站在柜子前看这些,他那些画获的奖他都不在意,反倒是这些他总是当宝贝似的留着,老许这些年匿名资助的孩子得有几百个吧,这些孩子的名字他个个都记得一清二楚,要是哪个孩子在绘画上取得了成就,他比自己的作品获奖了还高兴。”   “老许从赵承越上高中起就开始匿名资助他了,这孩子自己也争气,大大小小的奖拿了不少,老许就总是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骄傲得不行,念叨得我都把他的名字记住了,后来老许退休了又被A市美院返聘,原本都和学校说好了只上课不带研究生了,可是看到赵承越选了他做导师的时候还是心软带着他了。”   “赵承越前几年还来家里看望过我……”公,中,好,四   吴颂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一顿,往江宜清所在的方向走,江宜清怕她摔到,连忙站起身扶着她走,吴颂月抓着他的手,急切地说:“小清,赵承越当时来看我,一会儿问我《晨曦》这幅画怎么样,一会儿又问我老许有没有说过什么,我当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今天听到老许当年给你发的语音以后,我觉得他当时话里话外就像是在试探我知不知道他偷了你的画这件事,而且、而且我眼睛看不见,但他那天来家里我听他发出的动静,很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江宜清细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会不会是在找老师的手机?”   “对!”吴颂月情绪激动,“老许刚没那几天赵承越就旁敲侧击地问过我有没有见到老许的手机,我那几天过得太混乱了,完全没有心思想旁的东西,老许头七过后又过了段时间我才想起来给他整理遗物,找到了他的手机。”   赵承越在江宜清的画上署自己的名字,而唯一知道这件事的许丰阳又因为突发心脏病而去世,赵承越可以毫无顾忌地冒名顶替,凭借他的画得到无数的赞誉和声望。   比起失踪后毫无消息的江宜清,赵承越更担心的定然是在许丰阳这边会不会有什么会让他身败名裂的关键性证据,而《晨曦》这幅画从始至终都是许丰阳在和江宜清沟通,许丰阳的手机上势必会留下些聊天记录或者他的绘画过程,赵承越必然是有所顾忌,所以才会想要拿到许老的手机。   江宜清将自己想到的这些说给吴颂月听,吴颂月怔愣了片刻,她蹒跚着从卧室取来了一个小盒子拿到江宜清面前,里面都是一些许丰阳的遗物,被她小心地摆放了起来。   一开始许丰阳走的时候吴颂月怕睹物思人,后来是因为眼睛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也就一直没打开过。   吴颂月小心地把盒子打开,语气里染上焦急:“小清,你快帮我看看老许的手机,看看赵承越或者其他人和他说的话有没有什么异常。”   许丰阳的手机是没电后自动关机的,江宜清找来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边充电边打开了许丰阳和赵承越的聊天框,许丰阳在发现赵承越冒名盗用了他的画之后,苦口婆心地劝了好几天,赵承越却根本不为所动,直到许丰阳说要向学校检举他,赵承越突然转变了态度,恳请许丰阳不要这么做,他知道错了,问自己能不能到许丰阳家中来,让老师帮他想一个折中的办法。   许丰阳同意了。   江宜清将他们两人之间的聊天记录转述给吴颂月听,但这些只能证实赵承越确确实实冒名偷了他的画,却并不能说明许丰阳的死和赵承越有关。   江宜清退出聊天界面,在无意中点开了手机上方的消息通知栏,其中有一条长达几个小时的录音,显示状态是“录音已自动保存”,而时间则赫然是2018年的十月十二日,许丰阳去世的那一天。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莫名的心慌,颤着手点开了这条录音,江宜清听到了录音里有开门声,随后赵承越和许丰阳的交谈声从手机中传来。   “你来就来了,”许丰阳语气中带着责备:“带花来做什么?”   “老师,我、我空身来不像话,就给您带了点花和水果来……”   “算了算了,你都带了就算了,进来把门关上,”许丰阳语气不耐:“把花放鞋柜上,拿得离我远一点。”   许丰阳话里话外的嫌弃十分明显,赵承越像是被他的话伤到了一般,低声应了句“好”。   只听了录音开头的几十秒,吴颂月握在江宜清小臂上的手便不自觉地收紧,她不可置信般说:“赵承越为什么会给老许带花,他、他不知道老许对花粉过敏吗?”   “他知道……”江宜清也觉得心里发沉,“有一次老师带我和赵承越去户外写生,他想让老师来给他的画指导一下但没找到人,便来问我老师哪去了,我和他说过老师因为花粉可能会诱发心脏问题就先回去了,所以他知道老师花粉过敏。”   “那他为什么、为什么还……”吴颂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而录音中的对话还在继续——   赵承越同许丰阳寒暄了几句,许丰阳打断了他:“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在电话里就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晨曦》这幅画是小清画的,你冒名盗用了他的画还署自己的名,这件事你半点不在理。”   “老师……”赵承越放低了声音,像是在同许丰阳商量,又像是在乞求,“江宜清他都失踪了半个多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现在已经死了都说不准,画的事情只要您不说,没有人会知道这画不是我画的。”   “谁让你这样咒小清的!”许丰阳拍案而起,他低低地咳了几声,“什么叫只要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这画是不是你画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凭什么别人花了这么多心血完成的作品,就这样被你轻轻松松地拿去?你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吗?!”   “《晨曦》在全国美术作品展上都获得金奖了,老师,您不为我骄傲吗?”赵承越莫名笑了一声,“反正都是您的学生,这奖是我获得的还是江宜清获得的,对您而言有什么分别吗?”   “赵承越!这画是你偷来的,原本就不属于你,你怎么还有脸让我为你骄傲?”许丰阳言辞激烈,“偷盗别人的画算什么本事,我许丰阳就没有你这样心思不正的学生!”   赵承越似乎被他的话刺痛到了,情绪激动:“为什么在您眼里他江宜清就哪儿哪儿都比我好!这幅画您要是让我来画,我一定画得比他好,可是您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还有去M国美术大学留学的名额,江宜清他错过了报到时间,您宁愿把这个名额浪费掉也不愿意把它给我,凭什么?”   “就因为你心术不正,一天到晚只会动些歪脑筋,”许丰阳讲话向来直来直去,他毫不留情地说:“你给我公开道歉,自己去和学校还有全国美术展的组委会说明情况,说清楚这画不是你画的,让他们撤销你的获奖资格!”   他看着赵承越的神色,情绪起伏之下呼吸急促,又道:“你不说是不是,你不说我去替你说,我能证明这幅画是小清画的,还是你想让我联系记者将你偷画的事情公之于众?”   “不要!”赵承越似乎抓住了许丰阳,“不要和记者说,老师,求您了,您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不好?”   赵承越还没从画作获得金奖的天大喜悦中回过味来,就要面临身败名裂的境地,他恨不得许丰阳再也开不了口。   “赵承越,冒名偷画的事你自己承认后道歉和被揭穿的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只要你自己承认,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   许丰阳难掩失望,或许是因为感到胸闷气短,他说话时的声音也变得短而促,对赵承越说:“你松开我。”   “老师?”赵承越唤了他一声,“你不舒服吗?”   不像是关心,倒更像是试探。   接下来有将近半分钟的时间,录音里都是许丰阳的喘气声,一声比一声更沉重,好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把、把救心丸给我,在柜子最上面的抽屉里,快、快一点……”   短短一句话许丰阳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久才勉强说完,赵承越却没有按照他说的话去找药,他听着许丰阳难受地喘气却没有任何动作,过了会儿,他把放在鞋柜上的花拿到了许丰阳身边,花束的包装纸被他捏在手里,沙沙作响。   他全然没了刚才乞求许丰阳时的唯唯诺诺,反倒是好整以暇地说:“我看到网上说花粉过敏会导致心率失常,没想到真的有用,老师,你是不是很难受?”   “难受也没办法,”赵承越光明正大地颠倒黑白,“我来您家里看望您,可您突然心脏病发了,我给您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发病,爱莫能助,这个理由不会被任何人怀疑的。”   许丰阳喘不上气来,他用尽全力将摆在桌上的花扫到地上,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愤怒,吃力地说:“赵承越,你、你……”   “咚”的一声,许丰阳从椅子摔到了地上,桌子离柜子只有几步的距离,他想自己去拿药,可赵承越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对许丰阳说:“老师放心,我会给您打120的。”   心脏供血不足,许丰阳开始进气多出气少,而赵承越就这样漠然地在一旁看着,毫无动作,一直到许丰阳的呼吸声渐渐微弱,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喘声,他才拨通了120的急救电话。   急救电话拨通时,赵承越语气急切担忧,显得不知所措,与刚才狠心不管许老死活的样子判若两人,可是当对方询问病人所在位置的时候,赵承越故意装作说不清楚的样子,又硬生生耽误了好几分钟的时间。   挂断电话后,赵承越似乎凑近了许丰阳,在他耳边压着声音说:“老师,您放心,颁奖时的获奖感言中我会提到您这些年对我毫无保留的指导的,已经去世的许丰阳永远是我的恩师。”   在许丰阳微弱的喘气声中,他的话听上去让人感到遍体生寒。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赵承越帮着医护人员把已经失去意识的许丰阳移到担架上,忙前忙后,一幅十分悲切忧心的模样。   录音中的声音在一片混杂中又回归了沉寂,所有人都跟着他去了医院,唯独他的手机被留在了屋子里,因为没有人按下暂停录音的按键,后面几小时没有任何声音,一直到手机电量耗尽后自动关机。   幸好这一条录音被自动保存了下来,能让他们在七年后探查到一些许丰阳去世的真相。   骤然听到这段录音,吴颂月崩溃万分,她泣不成声地说:“赵承越说他没找到药,可是他根本就没找!”   “他当时还表现得很自责,甚至还来安慰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一丝一毫,可分明是他故意把花带来的,是他害死了老许!”   许丰阳想到要录音,或许只是担心赵承越不愿意为冒名顶了江宜清的画道歉,想要让赵承越亲口承认这件事,为江宜清留一些能替他正名的证据。   他定然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因为赵承越的贪念和恶念而丧命。   丧命于自己资助了这么多年,如此信任的学生。   夜色渐浓,老式居民楼外小孩子的喧闹声也渐渐远去,窗外只余鸟叫虫鸣。   流泪会让吴颂月的眼睛干疼,可她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落,江宜清安抚了许久才让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许丰阳走后,吴颂月便一直一个人生活,她眼睛看不见,生活不便,平日里只有她和许丰阳以往教过的一些学生和社区的志愿者会来家中看望帮扶一下她。   她就这样守在她和许丰阳的家中,历经了七个春夏秋冬。   吴颂月情绪起伏太大,哭了许久,江宜清便一直陪着她说话,直到她精神不济睡下了,江宜清又帮她把屋子收拾好才离开。   老旧的楼道里,声控灯年久失修,江宜清从四楼走下去,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他推开底楼那扇生了锈防盗门,看到了站在车前的傅致衍。   江宜清一愣,视线直直地撞进他琥珀色的眼睛里。   “哥……”傅致衍像是怕江宜清见到他会不高兴似的,格外拘谨小心,“我今天回去以后没见着你,问了兰姨才知道你在这里,所以我、我来接你回家。”   昏黄的路灯下树影婆娑,灯光将他和傅致衍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的影子很近,近到仿佛依偎在一起。   从江宜清穿越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天,却有无数的变故,接二连三,让他感到措手不及,却根本不给他反应和接受的时间,这些变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分明半个月前许丰阳还带着饺子来画室里和他一起吃,许丰阳的音容笑貌近在眼前,今天却要他不得不接受老师已经去世的事实。   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如决堤的水一般,在一瞬间倾泄而下。   傅致衍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一下子就慌了神,江宜清哭起来没有声音,眼圈却迅速泛红,眼里溢出水光。   傅致衍把他抱进怀里,地上的影子便重叠在了一起。   江宜清靠在他的肩上,傅致衍的西装上都被露水打湿,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了,但他的怀里却温暖宽阔。   傅致衍带江宜清回了傅宅,自从他接手傅氏之后,为了方便管理公司,一直都是住在公司附近的临江大平层,但江宜清对那里肯定很陌生。   况且在傅致衍心里,傅宅才是他们的家。   灯影绰绰,夜晚的马路上车子不多,景物向后掠过,傅致衍注意着路况,余光却一直落在副驾的江宜清身上。   江宜清盈白的脖颈上还有昨晚傅致衍在易感期时留下的痕迹,他微微蜷着,纤瘦的手腕搭在腿上,明明已经累极,眼睛却始终定定地看着前面。   迈巴赫缓缓驶入别墅区,在傅宅的车库里停下,口袋里的户口本已经被摩挲过无数次,傅致衍却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要不是今天早上公司的事情不得不由他亲自出面,傅致衍今天就想和他哥去领证的,可是一天过去,他再见到江宜清,却变得胆怯。   他怕和江宜清提了以后,反而适得其反、弄巧成拙。   “哥……”   “小衍。”   在江宜清和他同时开口的那一刻,傅致衍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他想,江宜清是说想要离开、不想再见到他,还要和他彻底划清界限,抑或和他坦白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哪个Alpha的……   车子还没熄火,车内空调运转,傅致衍无端出了一身汗,精神高度紧绷,他发现无论江宜清同他说哪一种,他都接受不了。   “小衍,”江宜清又唤了他一声,傅致衍听到江宜清问他:“你知道赵承越吗?”   傅致衍愣了一下,“你的师兄?”   江宜清很少和他提及学校里的事情,傅致衍记得赵承越是江宜清的师兄,纯属是因为当时江宜清搬进研究生宿舍的时候,是傅致衍送他去的。   赵承越看他穿着不菲,主动与他攀谈的,傅致衍也对他这个江宜清同住一间的室友留下了印象。   况且几年前赵承越凭借一幅浮雕油画扬名,又格外喜欢营销自己,连傅致衍这样对艺术圈没有任何了解的人都对他的名字有所耳闻。   “他害死了老师。”江宜清说:“还偷了我的画。”   傅致衍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忽地收紧,“什么?”   “七年前我画了一幅浮雕油画,在我失踪了以后赵承越在我的画上署了他自己的名,凭借我的画获得了全国美术金奖,为了事情不会暴露,他故意让老师心脏病发作,害死了老师……”   江宜清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他今天去许丰阳家发现的录音都言简意赅地告诉了傅致衍。   “冒名顶替,谋害恩师。”傅致衍语调沉得厉害,“随便哪一条都足够他身败名裂,去牢里蹲个十几年了。”   “我答应了师娘,会将老师去世的真正原因公之于众,让赵承越得到应有的惩罚,”江宜清顿了端,说:“也想让《晨曦》这幅画物归原主。”   “画、荣誉、名望,这些原本就是属于你的,”傅致衍说:“哥,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江宜清有些怔愣,傅致衍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他在说这一件事情,又似乎是在说所有的事,只要江宜清想做,傅致衍就会支持他。   这句话莫名让江宜清感到心安,他和傅致衍说了自己的想法,“我之前有一个微博账号,平常会发一些自己的画画日常,粉丝不多,大概有几万个,我想在这个账号上将这件事公开。”   江宜清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也很没有底,一个七年没有更新的账号,几乎都不会留下什么活跃的粉丝了。   “这样也可以,但影响力可能不够大。”傅致衍想了想,同他商量说:“既然要将事情的始末和真相公之于众,那就要一击毙命,不能让赵承越再有狡辩或者翻身的机会。”   “周伯伯很喜欢字画,经常举办拍卖会,周绍渊的公司也涉及这方面。”提到周绍渊傅致衍就有些不太情愿,他思索了片刻,“或许我们可以做个局,用拍卖会把赵承越诓过来。”   拍卖会的影响力必然会更大,这确实是一个更好的办法,江宜清想要联系周绍渊,但时间已经晚了,他怕贸然打电话过去会打扰到周绍渊,就想着明天再联系。   江宜清和傅致衍一起下了车,下车时似乎蹭到了踏板,他没在意,刚走了没几步,就被傅致衍叫住了。   “哥,等一下。”   江宜清顿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傅致衍又折回了车上,他从车里拿出了一块手帕,自然而然地在江宜清面前蹲下,小心地帮他擦去裤腿上蹭到的脏污。   小腿上传来轻微的酥麻感,傅致衍蹲在他面前,替他小心擦拭,动作很自然,自然得好像类似的事情他已经为江宜清做过千百遍。   江宜清看着他头顶的发旋,一时有些恍惚,穿越之前,傅致衍不会在意他的情绪,不会对他说“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会在意他的裤腿有没有脏,更不会蹲在他面前替他擦去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脏污。   江宜清感到不习惯,他轻声说:“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这样。”   傅致衍动作忽地一顿,他的声音有点闷,却很认真,他说:“哥,对不起。”   江宜清知道,傅致衍在为十九岁恶劣乖张的自己道歉。 第42章 “后悔”   江宜清在网上查到了一些和赵承越相关的信息。   2018年的十月初,赵承越凭借一幅《晨曦》一举闻名,这幅浮雕油画获得了全国美术作品展的金奖,全国美术展的组委会对这幅作品赞誉极高,甚至在国际上也获得了高度认可。   浮雕油画始创于M国一位知名画家,不同于传统油画在国内已经盛行的现状,浮雕油画在国内一直鲜少有好的作品出现,而《晨曦》则填补了这一块空缺,赵承越借此获得了极高的知名度。   十月十二日,知名油画、国画大师许丰阳因突发心脏病去世,媒体报道了他离世的消息,感念其为国内油画、国画作出的杰出贡献,各地美协亦发表沉痛哀悼,许多网友都为许老送来了鲜花。   追悼会上,作为许丰阳的学生,赵承越接受了记者的采访,面对镜头他忍不住痛哭流涕,数次提到许老对他恩重如山,待他如师如父,自己的绘画技巧都是由许老亲自教授指导,当记者问到他往后有何志向时,赵承越答道当传承许老遗志,在绘画方面有所建树,不忘恩师教诲,将国画和油画发扬,初心始终如一。   采访中的他悲切难当,一番话真情流露,与许丰阳师徒情重,再加上他因《晨曦》一画而受到吹捧,身份水涨船高。   也是因为有全国美术金奖做敲门砖,赵承越受邀赴M国艺术大学学习,期间创作了不少作品,回国后频繁出现在美术界的各项活动中,名字被不少人熟知。   不论是获奖感言,还是活动采访,赵承越都会提及恩师许丰阳对自己的谆谆教诲,有人赞其重情重义,不忘根本。   也有人说赵承越碰瓷许老,借自己是已故知名艺术大家许丰阳的弟子来营销自己,质疑赵承越除了一幅《晨曦》画得极好以外,之后便再没有过什么艺术价值比较高的好作品,说其实则资质平平,不过尔尔。   只是这样的声音只是少数,且在一众赞誉声中如同泥牛入海,很快被压了下去。   江宜清将看到的这些信息告诉给了傅致衍听,傅致衍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赵承越凭借了你的画才获得了赞誉和声望,说到底这些都是偷来的,无怪乎会被人质疑德才配不上声名。   又说,那本该是属于你的荣誉,那本该是属于你的人生。   江宜清看着屏幕上的《晨曦》出神,怔愣了许久。   吃过午饭后,江宜清给周绍渊打了个电话,同他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赵承越的事情,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见个面,周绍渊欣然应允。   傅致衍在一旁听着,颇有些不情不愿,非要和江宜清一同去见周绍渊。   那日在周绍渊家里,江宜清就和林煦加了联系方式,当时林煦替他买了手机,又给他转了一笔钱,江宜清在自己的手机修好后便打算将钱还给林煦,但林煦说什么也不肯收。   他问江宜清有没有被傅致衍找到,在得知江宜清只是因为傅致衍发热便轻易和他回了家后表示痛心疾首。   林煦把那天江宜清走后,傅致衍来周绍渊家里找他时的场景绘声绘色地说给了江宜清听,听得江宜清一愣一愣的。   他还把Cookie冲他张牙舞爪的照片做成了表情包发给江宜清,江宜清被这些表情包上的配字逗笑,存了好几张,林煦话多,跟个小太阳似的,和他聊天不论什么话题都能聊起来,江宜清没过几天就同他熟络了许多。   周六晚上,江宜清邀请了他和周绍渊一起来吃晚饭,同行的还有傅致衍。   地点在内环的一家知名中式餐厅,二楼包厢内,置景古色古香,屏风掩映,流水叮当作响。   周绍渊和林煦来时傅致衍正巧出去接了个电话,包厢里只有江宜清一人,林煦一见到他就和他抱怨Cookie在家是如何占山为王、有恃无恐的,罪行包括但不仅限于掉毛、把他的衣服当作猫砂盆、把他本人当作猫抓板,然后眨巴着眼睛问江宜清:“你喜不喜欢Cookie,好几天没见了是不是很想它,要不要带它回去养一段时间?”   周绍渊在他和江宜清吐槽Cookie的时候一直没作声,在一旁帮林煦摆好了餐具,又往他的杯子里倒了他爱喝的饮料。   林煦讲得口渴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周绍渊才无奈地说:“不是已经勒令Cookie不许进卧室了吗,而且它到陌生的环境会不习惯。”   林煦于是迁怒到了猫主人的身上,不满地说:“周绍渊,你为什么给我倒饮料,我要喝红酒。”   傅致衍进包厢时,周绍渊正在给林煦倒红酒,怕他喝醉,又往杯中掺了些雪碧。   傅致衍看了他们一眼,径自走到江宜清身边,将一条薄毯盖在了江宜清的小腹上,江宜清茫然地抬头看他,傅致衍神色如常,温声说:“哥,进来的时候你说有点冷,我刚刚找服务员要了条薄毯。”   他在江宜清身旁落座,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视线落在周绍渊仍有些青紫的下巴上,站起身来给他敬了三杯酒,“前几天打了你,抱歉。”   林煦啧啧称奇,压着声音偷偷在江宜清耳边说:“好震惊,傅致衍居然还会道歉,果然找到你之后他人都变得正常了许多,你是不是对他有镇定作用。”   江宜清听了他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周绍渊原本就性格温润平和,这事儿他就没放在心上,何况那天傅致衍打了他,他也打了傅致衍,于是也同傅致衍致歉,回敬了他。   聊了几句之后江宜清便把赵承越偷了他的画、又在明知许丰阳对花粉过敏的情况下故意带花,导致许丰阳心脏病发去世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虽然先前就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但在听到具体细节的时候林煦差点拍案而起,他义愤填膺地说:“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他这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偷了画还洋洋自得,分明是他害死了许老还要装出一副谨记恩师教诲、时时怀念恩师的模样,不行,我看不得他这惺惺作态的恶心嘴脸,这事势必要讨回公道!”   “他太不要脸了!”林煦气得不行,“小清,你有没有什么能证明《晨曦》这幅画是你画的证据,我们当众揭穿他,让他给你道歉,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偷了你的画!那个什么赵承越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垃圾,看他到时候能不能下得来台。”   “我当时画完以后在油画上有写署名和日期,为了不让署名显得突兀,我写在了油画最下方的中间,在一片花瓣下侧,比较隐蔽的地方,是用油画颜料写的,会有一点类似浮雕的效果,然后才上的清漆。”江宜清抿了抿唇,“不知道赵承越有没有发现我的署名,但他的署名一定是在上清漆之后。”   “而且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画的进度拍照发给老师,我和老师的聊天记录也能证明。”   “小清之前不是说搞个拍卖会吗,”林煦说:“那我们就在拍卖会上把聊天记录滚动播放,让这个偷画贼身败名裂。”   周绍渊想了想那场景,不由得失笑,他安抚了情绪激动的林煦,正色道:“拍卖会没有问题,我爸很喜欢字画,对这方面也有研究,经常举办一些字画的品鉴活动和展览,以他的名义邀请赵承越来参加拍卖会,想必赵承越不会起疑。”   傅致衍说:“最好是能让赵承越带着《晨曦》这幅画前来,在拍卖会上邀请记者,揭露他的罪行。”   赵承越故意谋害许丰阳,他们自然要将证据移交警方,但在此之前,傅致衍想要这些原本就是属于江宜清的名誉和声望物归原主,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晨曦》是属于江宜清的。   他哥才华横溢,原本就值得所有人的赞誉。   “记者可以我去联系,”傅致衍顿了顿,“但要想办法让赵承越带着画来。”   “只是《晨曦》这幅画,赵承越不仅从不售卖,连出展都很少。”周绍渊蹙眉道:“我爸之前数次想要邀赵承越来观摩真迹,赵承越都找各种借口推诿了。”   “他可能是心虚,才不敢将《晨曦》频繁出展。”江宜清想到了前几日在网络上看到的赵承越这些年的作品,想了片刻后说:“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他主动带着画来。”   在席上周绍渊便和周弘业联系,敲定了拍卖会的时间,江宜清同周绍渊道谢,又在电话里向周伯伯问候,周弘业是知道老友家在江宜清失踪后发生的变故的,在得知江宜清安全无碍后格外高兴,又不免唏嘘,同他多聊了几句。   江宜清胃口不太好,除了清甜鲜嫩的白灼虾多吃了两只外,其余都吃不下什么,没多久就放下了筷子。   傅致衍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剥虾,江宜清原先还觉得奇怪,他分明记得傅致衍不怎么爱吃虾,直到傅致衍将自己那个剥了满满一碟虾肉的小碟子推到了他面前。   林煦开朗外向,话格外多,拉着江宜清的手给他推荐A市哪家饭店最好吃,又给他爆料娱乐圈的内部惊天大瓜,说得格外起劲。   边聊边嘿嘿笑着说:“小清,你好可爱,我好喜欢和你聊天。”   隔几分钟就要举起酒杯和江宜清说:“Cheers!”   江宜清喝的是饮料,但林煦喝的是红酒,刚开始一杯还是掺了雪碧的,后来他喝得上头了,就直接把红酒当水一样在喝,周绍渊想拦都拦不住。   大半瓶红酒下去林煦就醉得不行了,他扯着嗓子质问周绍渊:“为什么Cookie不喜欢我!”   他脸上醉醺醺的,带着薄红,迷迷糊糊地往周绍渊怀里钻,雾霾蓝色的柔软短发在头顶翘起来,瓮声瓮气地说:“为什么我家里人不喜欢我,网友也要骂我说我唱得不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我,现在就连一只猫都不喜欢我!”   说到最后一句时林煦的声音都带着呜咽,像是有天大的委屈。   周绍渊耐心地安抚他,但林煦喝醉了闹得厉害,周绍渊无奈,只能和他们致歉,带着林煦先回去了。   江宜清胃里难受,但本就是他请的周绍渊和林煦,也不好自己先提前离席,周绍渊带着林煦走后,反胃感愈演愈烈,江宜清忍不住到包厢的卫生间里干呕了起来。   他撑在洗手台上,难受得有些虚脱,忽地感觉背上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轻抚拍着,江宜清抬起头,在镜子里看到了傅致衍。   同样的场景,在周弘业邀请他们一家一起去度假区时也出现过,当时十九岁的傅致衍为了刺激好玩,哄骗着他在卫生间里穿裙子。   二十六岁的傅致衍因为江宜清难受而显得焦急无措,只能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背,倒了水给他哥漱口。   他在心里埋怨江宜清肚子里的孩子让他如此难受,可他和他哥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一点,傅致衍不敢说孩子半句不好。   他自然也想起了七年前度假村那天晚上,江宜清穿着裙子,在他怀里崩溃地哭着说我不要喜欢你了。   可现在江宜清眼睛发红,瘦削的肩胛骨支着,傅致衍看着却只余心疼。   他为自己之前对江宜清做过的那些混帐事感到后悔。 第43章 “它是无价的”   江宜清仔细看过赵承越每次用《晨曦》这幅画参展时的照片。   正如周绍渊所说的那样,除了一些如全国美术作品展获奖作品的巡展这样不得不参与的大型展览外,赵承越很少用《晨曦》参展,但近段时间,他连着两次在油画交流会上带来了《晨曦》。   这种油画交流会一般是一些喜爱油画的企业家出资筹办的,会邀请一些自己相熟的画家来喝茶品鉴、谈论艺术,大多都是小范围的。   交流会的组织者和赵承越在《晨曦》这幅画旁合影,然后将合影上传到了自己的社交平台,因为是个人用户上传,所以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江宜清发现,这张合影里的《晨曦》是赝品。   他对赵承越的绘画习惯有一定的了解,然后通过细节推测出这一幅赝品是赵承越仿照着原作品画的。   赵承越不敢拿《晨曦》频繁出展,想必一方面是心虚,另一方面是怕被人看出端倪,毕竟这画是他偷来的。   而小范围的油画交流会则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关注,赵承越带着自己仿的画去,既不容易被发现,又能得到吹捧,借此满足他的虚荣心。   他们称赞的是赵承越仿的画,这些吹捧是实实在在属于他的,虽然假借了《晨曦》的光。   江宜清在视频平台注册了一个账号,以全国美术展官方发布的《晨曦》图片和那张合照中的《晨曦》作为对比,发了一个分析视频。   为了不让赵承越起疑,在视频中江宜清没有露脸,连声音都是用变声软件处理过的。   他从油画的笔法、色彩、光影效果等各方面进行分析,证实了后者为赝品,并因此提出疑问,这幅赝品从何而来,为什么赵承越要将这幅赝品带出来参与交流活动,质疑《晨曦》一画是不是已被售出,或根本不在赵承越手中。   《晨曦》作为国内浮雕油画的开创之作,它的动向一直为美术界所关注,赵承越曾赴M国艺术大学学习,曾有传闻说赵承越想要将《晨曦》赠与M国艺术大学以换取荣誉教授之称,虽然赵承越已经证实了这只是谣言,但无风不起浪,赵承越因此而受到不少诟病。   这个分析视频一出,无异于火上浇油,不少人都开始质疑,赵承越分明活跃于美术界的各项活动,热衷将自己的作品展出或售卖,为何唯独《晨曦》一画极少出展,现在甚至还带出了赝品,是否真如传言所说,已经将国内浮雕油画的代表性作品赠与西方。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赵承越有口难辩。   在这种情况下,江宜清通过周绍渊,以周弘业的名义联系了赵承越。   他邀请赵承越来参与拍卖会,并在得知赵承越陷入了舆论中时提出了解决方案,称可以为他联系记者,只要他在拍卖会上带着《晨曦》来,在记者面前说清楚原委,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赵承越原本就因为连日来的舆论焦头烂额,有人愿意帮他召开记者会他自然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何况联系他的是周弘业的人,他有不少作品都曾在周弘业的拍卖会上进行拍卖,同周弘业合作过多次。   见赵承越的口风有所松动,江宜清适时提出有人想要出高价竞买《晨曦》,询问赵承越是否愿意将《晨曦》参与拍卖。   并同他说这位想要买下《晨曦》的竞买人是自己的朋友,对油画没什么研究,但是十分喜爱,热衷于将油画买下后放入藏室收藏,吝于分享给他人。   江宜清很清楚赵承越的心态,《晨曦》在他手中,但他却因为心虚而不敢出展,不能凭借这幅画来谋取利益,反而会因为画作的去向而被人误解诟病,但《晨曦》在公众面前出现的次数越多,被人发现画不是他画的可能性越大,如果将《晨曦》卖到专业人士的手中,也会有同样的风险。   但江宜清所向他描述的这一竞买人,不懂画、只喜欢收藏、买下画后这幅画便不会在被其他人看到,无论哪一点都非常符合赵承越的心意,且风险最低。   更何况,江宜清提出的价格实在太高,让赵承越难以拒绝,赵承越在犹豫了几天之后便主动和他联系,同意在拍卖会上拍卖《晨曦》这幅画。   十月下旬,拍卖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厅堂里如期举行。   拍卖会在下午一点开始,上午傅致衍便陪着江宜清到了酒店,中午吃饭时江宜清就明显有些神思不属,时不时地往举办拍卖会的厅堂里看。   “哥?”   江宜清在傅致衍第二次出声唤他的时候回过神来,“小衍,我有点担心,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赵承越还不知道江宜清已经回来了,如果这一次没能将他偷画、蓄意谋害许老的事情揭露的话,势必会打草惊蛇。   “不会,”傅致衍放下刀叉,看着他道:“哥,别担心,拍卖会上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按照之前计划好的来做就可以了,你都能让赵承越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自己主动带着《晨曦》来参与拍卖,今天肯定也不成问题。”   傅致衍的声音低沉和缓,江宜清望向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因为他的话而感到心定了不少。   他们吃完饭从餐厅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周绍渊和林煦。   “小清!”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林煦就兴冲冲地和他打招呼,几步跑到江宜清面前和他说:“我刚才看到赵承越了,他正在和一个老头聊天,我隐隐约约听到一些,那老头好像是什么A市美术家协会的副会长吧,赵承越那副谄媚狗腿的样子真的让人受不了,再过半个小时拍卖会就开始了,我看他还怎么得瑟,今天就是他这个偷画贼的死到临头之日了!”   林煦脸上满是大仇即将得报的兴奋感,江宜清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场拍卖会的规模中等,同普通的拍卖会一样,参与竞买需要足额缴纳一百万的保证金后才能获得竞买人资格,除了到现场参与拍卖的买家以外,还可以通过电话委托和网络竞价的方式来参与这一次的拍卖会。   油画主题的拍卖会,拍品共计十二幅,江宜清坐在竞买席,看见了正和A市美协副会长有说有笑地走进来的赵承越。   赵承越一身西装革履,脚上锃亮的皮鞋和腕上名贵的手表无一不彰显出他作为一名成功人士的精英气派。   与七年前那个在寝室里穿着T恤、因为担心费电连台灯亮度都舍不得调高的学生判若两人。   赵承越原本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睛换成了一幅金丝边框的眼镜,更显得他文质彬彬,他微微弯着腰,请副会长入座,而后他理了理自己身上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抚平上面的每一丝褶皱,仔细小心得像是怕把西装弄坏似的,直到西装再次变得挺括如新,他才带着笑在副会长身旁坐下。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斯文有礼的社会精英,却为了一己私欲害死了他们的老师。   拍卖会在拍卖师的主持下正式开始,十二件拍品中,除了《晨曦》和另外两件作品是赵承越带来的以外,其他是通过拍卖公告征集筛选而得的油画拍品,最终成交价在几百万到几千万不等。   赵承越的油画拍出了五百万,和其他油画作品相比,这幅油画的成交额并不算高。   江宜清一直在耐心地等《晨曦》,却在第十一件拍品出现时忽地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   傅致衍发现了他的异常,他顺着江宜清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拍卖台旁的显示屏上,展示了这一件拍品的信息,一幅名为《远山含烟》的风景油画,由许丰阳在2018年创作的。   傅致衍握上江宜清攥着拳头的手,让他放松下来,低声问他:“怎么了?”   江宜清颤着声说:“这是老师生前画的最后一幅画……”   这场拍卖会本就是为了《晨曦》而来的,所以拍卖会的预展江宜清没有去,也不知道拍品中有这幅画。   《远山含烟》是许丰阳在2018年的九月画完的,当时赵承越向许老讨要了这幅画,想要来观摩学习,许老自然将画给了他,后来许老去世,这幅画便归了赵承越所有。   江宜清没想到赵承越为了钱,竟然连许丰阳生前绝笔都要卖。   说话间不过几分钟,江宜清刚想举起号牌,只不过一愣神的功夫,《远山含烟》就在拍卖锤的敲响中以四千六百万的价格成交,被现场一位竞买人买去了。   傅致衍注意到江宜清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落和难过。   他还没来得及和江宜清说些什么,拍卖师的声音在厅堂里响起:“接下来的这一件拍品是本次拍卖的最后一件拍品,赵承越作品——《晨曦》,国内浮雕油画的代表作,起拍价四千万。”   竞买席很快有不少人举了牌子,拍卖师关注着场内和网络的号牌,实时转述着价格,“四千三百万,四千八百万,五千万、五千万还有加吗?”   江宜清举了两次号牌,第一次加了两百万,期间因为还有人在举牌,第二次将价格出到了五千九百万,周绍渊根据他们原先计划好的那样,把拍卖价提到了六千万。   六千万已经有些高了,不管是场内还是网络都不再有人加价,江宜清举起号牌进行最后一次加价:“六千一百万。”   “好,现在的价格是六千一百万,”拍卖师拿着拍卖锤,“六千一百万一次……”   江宜清已经在等着拍卖锤敲下了,拍卖师的声音却突然提高:“八千一百万!电话委托席的李总将价格出到了八千一百万,各位场内和电话委托的客人还有要加的吗?”   这个价格一出,场内便陷入沉默,江宜清察觉到了不对劲,如此刻意的抬价,明显就是针对他们而来的。   江宜清往那位报价的电话委托人看去,发现赵承越朝那个电话委托人使了个眼色,他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过来,正襟危坐着看着前方价格在不断跳动的显示屏。   方才席上这位李总的电话委托人就每一次都在即将拍出时刻意加价,江宜清看着赵承越,忽地反应过来,这位所谓的李总十有八九就是赵承越自己找的托,目的就是抬价,让《晨曦》卖出更好的价钱。   《晨曦》的评估售价在五千万左右,江宜清和赵承越联系的时候提出愿意将价格出到六千万,已经是过高了,可赵承越如此贪心不足,竟然还不满意,将价格抬到了八千一百万,要逼着他加价。   可如果他加价,对方势必也会跟,江宜清攥着号牌的手微微出汗。   “哥?”傅致衍困惑不解,“怎么不加了?”   “太贵了,”江宜清说:“《晨曦》根本不值这么多钱,完全没必要花八千多万把它买下来,这幅画虽然是国内浮雕油画的代表作,艺术价值比较高,但和西方技法成熟的浮雕油画相比还是有些稚嫩,如果今天没能揭露他,就真的要出这么多钱了,这个价格太高了……”   傅致衍反问他:“为什么不值?”   “如果没能揭露他偷画的事,那我们买回了你的画,如果今天画、名誉、声望都物归原主,那买《晨曦》的钱我们就捐赠给慈善机构。”傅致衍说:“哥,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后顾之忧,何况这幅画是你画的,那就千金万金都值,它在我心里是无价的。”   他不懂江宜清说的那些绘画技法、色彩运用所带来的艺术价值,对他而言,这幅画最大的意义就是江宜清画的。   傅致衍看向他,字字清晰:“无价的东西,能用钱买下来,我觉得很值。”   他握着江宜清的手举起号牌,面向拍卖师直接报了价:“一亿。” 第44章 “闪光”   傅致衍的声音一出,竞买席就响起窃窃私语,连赵承越都转过头来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惊讶于竟然有人会出这么高的价格。   拍卖师也是一怔,但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镇定下来,当喊了三遍都无人加价时,他敲下了拍卖锤。   最终《晨曦》以一亿元的价格成交。   “感谢委托方!恭喜卖家!”拍卖师从业生涯中第一次拍出上亿的画,言语中难掩激动,“请大家稍事休息,接下来我们将在记者会上完成这一件拍品的交接仪式。”   与以往的拍卖流程不同,《晨曦》拍出后直接进行拍品交接,会上邀请了记者,名义上是举办交接仪式,但同赵承越的说辞是在记者会上为他澄清。   《晨曦》被两名带着丝绒手套的工作人员小心地搬上了展示台,红色幕布被拉开的一瞬,相机的咔嚓声争先恐后地响起,江宜清看到了这一幅属于他的、却被署上赵承越名字的画。   不同于传统油画,因为浮雕油画绘画材料的特殊性,这幅同他久未谋面的画被装裱在金边的玻璃画框中,保存得很好。   “作品《晨曦》,整幅画作长95厘米,宽80厘米,画作的主体是百年名校A市美院的图书馆,采用浮雕技法,将历史、人文融入到油画中,不仅技法超群,色彩的运用和光影的点缀更是恰到好处,被誉为国内浮雕油画的代表作,由知名画家赵承越在2018年所作,至今尚无其他作品能出其右。”女主持声音甜美,字正腔圆,“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了《晨曦》的作者赵承越先生,大家掌声欢迎。”   坐在首排的赵承越站起后转身向各位记者致意,在一片掌声走到了台上。   他慢条斯理地调整了自己的西装,又调整了递来的话筒,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瞩目的感觉,一直到做足了派头才清了清嗓子开口:“很高兴今天能受到邀请作为《晨曦》的作者来参加这一次的拍卖会,也很高兴能在见到各位记者。”   赵承越停了片刻,他在等待掌声,掌声渐弱,他才再次开口:“《晨曦》一画是我在研究生时期所作,为了这幅画,我日夜都在学校的画室中,画了将近三个月才将这幅画作完成,幸好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成功向来不能一蹴而就,我不否认自己有才华,但更是因为无数的练习和长久的积淀,才造就了今天的我。”   “当然这一切都离不开恩师许丰阳,老师对我的恩情和教导我一直不敢忘怀,前段时间老师忌日,我还曾去祭拜过老师,想必他泉下有知,也定然会为我今日的成功而感到骄傲。”   提到许丰阳时赵承越眼眶含泪,江宜清看着他的做派,只觉得讽刺。   “前段时间在网络上对《晨曦》这幅画有一些谣传,今天借此机会我也想进行一下澄清,《晨曦》是我的心血之作,先前之所以带着赝品去参加油画交流会,也是担心路途奔波会对油画本身造成伤害,所以才出此下策,当然我的这一做法确实不妥当。”赵承越说:“今天很幸运《晨曦》在一场拍卖会后有了新的归宿,想必江先生也是一位懂画爱画之人,必定会小心珍藏爱护,我想亲手将《晨曦》交托到江先生手中。”   赵承越微微带笑,视线落在席下江宜清的身上,傅致衍松开江宜清的手,“哥,没事的,相信自己。”   似安抚似鼓励。   江宜清深吸了一口气,他迎着赵承越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一步一步走上铺着地毯的台阶,在他身旁站定。   赵承越一直在打量着这位花了整整一亿买下《晨曦》的江先生,对方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Omega,他穿了一身纯黑的手工西装,西装带着细闪,质地用料都属上乘,带着难言的贵气。   这位江先生戴了一个黑色的口罩,脸上只露出一双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虽然大半张脸都没有露出来,但给人感觉容貌出众,肌肤白皙,让人想要对他的长相一探究竟。   赵承越同他握手,“《晨曦》能得到您的赏识也是我的荣幸,江先生这么年轻却出手阔绰,还真是年轻有为。”   他在恭维江宜清,言语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江宜清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模棱两可地说:“我对《晨曦》的感情很深,它是我对油画的一次新的尝试,是挑战也是机遇。”   Omega的声音清清泠泠的,通过话筒在酒店的厅堂中响起,赵承越莫名感觉他的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包括对方说的话,赵承越也觉得怪异,他讪笑着说:“江先生的意思是您之前收藏的都是普通油画,这是您第一次拍下浮雕油画作为收藏吗?”   江宜清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伸手抚上《晨曦》,看上去像是隔着玻璃画框在用手指顺着油画的线条细细地观赏描摹,仿佛完全沉浸在这幅画中,被画作所吸引。   台上沉寂了有几分钟的时间,赵承越的问题无人应答,他尴尬不已,正打算说些什么来缓解这种尴尬,站在他旁边的Omega忽地出了声:“《晨曦》确实是一幅很有艺术价值的浮雕油画,但我对您的画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道今天能否得到您的解答?”   赵承越自觉受到了吹捧,不免有些自得,“您说。”wuli討燾   “赵先生以《晨曦》这幅浮雕油画而闻名,却在《晨曦》之后再没有画过任何浮雕油画,不免让人困惑怀疑。”   “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赵承越面上仍是在笑,只是笑容有些僵硬,“浮雕油画的绘画难度高,即使我已经创作出了好的作品,仍然有需要学习的地方,所以一直不敢再次尝试浮雕油画。”   “何况作品创作的题材和形式都是我的自由,江先生何必以此来质问发难?”   “这是自然。”江宜清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赵先生在画建筑时,似乎更注重写实?”   赵承越一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问,只是今天拍卖会上他的另一幅油画就是建筑油画,他在画建筑时确实会强调建筑的几何感,这一点他没法否认,“是又如何?”   “摆、涂是油画的在绘画过程最基础的两种笔法,两种笔法都可以画较大面积的色块,《晨曦》一画在多处都用到了这两种笔法,且为了表现出好的纹理效果,《晨曦》在主体上进行了多次色彩颜料的叠加,用特殊技法最终呈现出浮雕质感。”江宜清偏头看向他,声色平和:“《晨曦》更注重线条的美感,着重表现光影效果,强调建筑的艺术感染力,这与您其他建筑油画中所体现出来的绘画习惯和个人风格都大相径庭。”   Omega眼尾微微上挑,赵承越被他那双黑而清亮却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看着,一下子就慌了神。   赵承越本就心虚,在对方接二连三的质问下,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先前借周弘业的名义联系他说要买下《晨曦》作为收藏的人,分明是一个不懂画、对油画毫无研究的人,可眼前的Omega却对油画分析专业、一针见血。   他下意识为自己辩驳,“浮雕油画和传统油画的呈现效果本就不同,我用相应的技法画出不同的风格又有什么问题?”   江宜清不置可否,“赵先生画建筑油画更注重写实,线条明显,强调几何感,您所带去参加油画交流会的那幅赝品也有这样的特征,但《晨曦》和您其他的作品相比风格完全不同,倒更像是出自完全不同的两人之手。”   “反倒是那幅赝品《晨曦》,”江宜清顿了顿,目色淡下来,缓声道:“才更像是您仿着原作画出来的。”   “你凭什么说《晨曦》不是我画的?!”赵承越愤怒中带着一丝慌乱,声音陡然提高:“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不要胡编乱造!”   江宜清轻笑了一声,他转身拿起还放在桌上的拍卖锤,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地用拍卖锤敲上了《晨曦》画框外的玻璃上。   玻璃和锤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上面裂出蛛网般的裂缝,外边的玻璃很快应声而碎。   几乎在场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有不少人发出惊呼,为这位花了整整一亿买下《晨曦》却当众砸画框玻璃的买家的行为感到震惊不已。   这幅价值上亿的画因为外力的敲击而向下倒去,工作人员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晨曦》,将它平放在展示用的桌子上。   画框的玻璃破碎后,整幅画作便裸|露在空气中,江宜清伸手触上油画的最下方、呈现出立体效果的花瓣下侧。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这幅所谓的你画的《晨曦》上,会有我的署名?”江宜清摘下自己脸上的口罩,他注视着赵承越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说呢,师兄?”   看清江宜清脸的一瞬间,赵承越瞳孔紧缩,那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在顷刻间变得清晰了起来,他的脸上像是方才画框上的玻璃一般,一寸一寸地出现皲裂,他张了张嘴,半响才哆嗦着说:“……江宜清,你、你没死?”   江宜清没再管面色灰败的赵承越,他将立式支架上的话筒拿下来,往前走了两步,向台下鞠躬后才开口:“各位记者朋友大家下午好,我是许丰阳教授的学生江宜清,赵承越是我的同门师兄。”   面对眼前无数的相机和镜头,江宜清有些不习惯,但他很快便适应了,继续说道:“《晨曦》一画是由我在2018年九月创作完成的,之后我因为一场意外事故没能将画上交,赵承越便在我的画上署了他自己的名字,以他的名义参与了全国美术作品展,获得了金奖。”   “我的署名写在画作中不显眼的位置,”江宜清指着画作的最下侧,“在这片花瓣的位置,大家可以看到我的署名是用油画颜料写的,和整幅画作的笔触一致,有浮雕的效果,且在上清漆之前,而赵承越的署名是在上清漆之后。”   台上的摄像师在《晨曦》画框外侧的玻璃被敲碎后,就将署名的细节图拍摄下来后同步上传到了旁边的电子显示大屏上,正如江宜清所说,他的署名和日期比赵承越的更早,而坐在前排的记者更是能从《晨曦》这幅画的实物上更直观地看出来。   “同年十月十二日,”江宜清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他声线不稳,哑声道:“赵承越为了将冒名顶替之事瞒天过海,故意带花去教授许丰阳家,导致许老花粉过敏引起心脏病发后去世,害死了我们的老师。”   “江宜清!你不要血口喷人!”赵承越面目扭曲,眼睛瞪得通红,“老师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会害死老师,你为了证实《晨曦》是你画的不择手段!你含血喷人!你污蔑我!!”   赵承越情绪激动,恨不得冲上去和江宜清扭打,但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便被保安制住了。   “机缘巧合之下,我在老师的手机发现了事发当天的录音……”   录音中许丰阳和赵承越的交谈声在七年后这家酒店的厅堂里再次响起,赵承越愤怒的咒骂声在录音中渐渐轻了下去,他脸上被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喃喃地说:“不可能,老师为什么会录音,不可能……”   记者席陷入沉默,只有录音里的对话在一分一秒地推进,许丰阳一声比一声更重的喘息声像是一记记重锤,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最后几分钟,许老的喘息声也渐渐微弱了起来,在许丰阳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过程中,赵承越在许老耳边压着声音说的那句“老师,您放心,颁奖时的获奖感言中我会提到您这些年对我毫无保留的指导的,已经去世的许丰阳永远是我的恩师”,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赵承越确实做到了,几乎每一次公开场合的采访、活动,他都会感谢许丰阳,可他在说出那些感谢许丰阳的话语时,究竟是在感恩老师对自己的悉心指导,还是在庆幸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录音在最后几秒播完后自动暂停,记者席沉默了几秒之后便彻底沸腾——   “赵先生!赵先生,请问你害死许老的动机是什么,你是为了偷画的事情不被暴露所以故意害死许老的吗?”   “《晨曦》一画是你偷来的吗?你真的冒名顶替了江宜清先生的作品吗?你和江先生师出同门,请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先生,你对刚才录音里的内容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赵承越额头上布满了汗,他下意识地用袖子去擦,擦完才惊觉身上这套西装价值不菲,又徒劳地想要用手去抹自己的袖口。   镁光灯刺眼异常,赵承越抬起头,他颓然地看着面前快要伸到他嘴上的话筒,嘴唇发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承越很快被制住他的保安带走,同原来傅致衍和江宜清他们预想的那样,保安会连带着那些证据一起,将赵承越交给警察。   赵承越被带走后,记者便将采访话筒转向了江宜清。   “江先生,方便说一下您是怎么发现许老手机中的录音的吗?”   “江先生,您能说说您当时创作《晨曦》时的创作理念和心路历程吗,《晨曦》是否是您第一次涉及浮雕油画?”   “《晨曦》一画被称为国内浮雕油画的代表作,至今国内都没有作品能超越,作为《晨曦》的创作者,您之后会继续往浮雕油画方面发展,创作出其他浮雕油画的作品吗?”   ……   江宜清站在台上,有条不紊地一一回答了记者的提问,他身上那身纯黑的手工西装在灯光的衬托下闪着细碎的光,胸前小巧精致的领针亦熠熠闪光。   傅致衍坐在台下,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台上从容不迫地应对着记者的江宜清身上,他感到自豪不已,江宜清才华横溢,值得起所有人的赞誉。   他想,他哥原本就该这般耀眼夺目。 第45章 “哥,你吓死我了”   立冬过后,A市的温度就下降了不少,平宣路监狱里更是格外湿冷,江宜清在狱警的带领下在探监室里见到了赵承越。   那日拍卖会结束以后赵承越就被移交给了警方,他害死许老的作案动机明确,证据确凿,案子在法院审理过后就判定了他是故意杀人罪,赵承越对此不服上诉,但法院驳回了他的上诉,刑事判决书下来以后他就被收押到了平宣路监狱。   探监室里没开灯,只有些许阳光从狭窄的窗户里透了出来,赵承越戴着手铐,他穿着蓝白色的囚衣,在狱警的注视下坐到了探监室的椅子上,像是被外面的阳光刺激到,赵承越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江宜清。   在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之后,他慢慢地直起了腰,像是在维护自己的最后一丝骄傲与尊严。   但即使是这样,也掩盖不了他这段时间在监狱中的憔悴和颓败。   赵承越端坐着,他隔着探监室的隔音玻璃,拿起了话机。   一片沉默中,赵承越动了动唇,却是过了许久才出声:“江宜清,你来干什么?”   赵承越沙哑的声音透过听筒在耳边响起,江宜清注视着他,缓声道:“我来给你看一些东西。”   “看什么,看笑话吗?”赵承越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你赢了,江宜清,现在你是人人称赞的大画家,而我只是在监狱里被人唾弃的阶下囚,笑话看够了,你可以走了,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也不想看见你。”   他说着就要挂断话机,江宜清在他挂电话之前说:“七年前,老师原本就想让你去M国艺术大学留学的。”   赵承越将原本已经拿离的话机听筒又放回了耳边,他立时反驳道:“怎么可能?!总共只有一个去留学的机会,无论我怎么央求,老师都铁石心肠,不同意把机会给我。”   “他就是偏心你,江宜清。”   他的话里满是对江宜清和许丰阳的谴责,仿佛他才是那个遭遇不公待遇的受害者。   “M国艺术大学的交换生项目要求至少曾获得过全国美术作品展的银奖及以上,或者更高级别的奖项,你没有获得过这样的奖项,原本就没有申请的资格,但是老师替你给他在M国艺术大学相熟的教授写了推荐信。”   江宜清把手上许丰阳的那份推荐信和另外几张纸叠在一起交给狱警,狱警在检查过后便将这些递到了赵承越手上。   “有了这封推荐信,即使你不完全符合要求,也可以参加M国艺术大学校内的考试,获得去留学的机会。”江宜清缓声道:“老师也很希望你可以有更好的发展,他已经尽力为你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了,只是推荐信要走流程,他还没来得及寄出去,就因为你故意引起他心脏病发作而去世了。”   满满一页的英文推荐信,下面不仅有许丰阳的签名,还有A市美术学院官方的印章。   信里许丰阳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都是在夸赞赵承越的绘画功底扎实,努力上进,以及对M国艺术大学的向往。   许丰阳肯定了赵承越的努力,表达了自己对他的赞赏,同时也拉下脸来恳请多年的好友能否给赵承越一个去留学的机会。   赵承越粗略地看完,便情绪激动地说:“这不是老师写的!这一定是你伪造的!江宜清,你想让我产生愧疚是不是?原本就是他偏心你,是你们对不起我!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有什么错!”   “什么是属于你的?”江宜清说:“是去M国留学的机会属于你,还是《晨曦》属于你?”   “那是老师没有让我画那幅要挂在学校图书馆的画”,赵承越突然站起来,他的手“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声音陡然拔高,“不然我一定会比你画得更好!”   “你如果真的有这样的自信,就不会冒名顶替我的画。”江宜清一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况且就因为这个所以你要害死老师吗?”   “因为你的那些贪念和私心,你在明知道他花粉过敏会引发心率失常的情况下故意给他送花,赵承越,你总是觉得教授偏心我、看不上你,可如果他真的像你想的那样看不上你,又怎么会资助你这么多年,在退休了还收你做学生,又专门为了你去给M国艺术大学写推荐信?”   赵承越因为行为失态而被狱警强压着肩膀坐了下去,他瞪着眼看江宜清,“什么资助?”   “你在上高中的时候申请过一个A市美院的公益助学基金会。”江宜清不是在问赵承越,而是在陈述这件事:“每年这个基金会都会给你资助一笔钱,这笔钱涵盖了你的学费和日常生活开支。”   “从高中到你大学毕业,每学期都没有间断。”江宜清对他说:“那个通过基金会匿名资助你的人,就是老师。”   “师娘告诉我,从你上高中起,每一次你在绘画上拿奖或者取得了成就,老师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赵承越面上僵硬,“怎、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江宜清敲了敲玻璃,示意赵承越看他手上的纸,“老师这些年里对你所有的资助证明都在这里。”   赵承越低下头,他翻动着纸的速度越来越快,手上也不自觉地发颤,即使他再不愿意承认,可是这些资助证明中,资助者清清楚楚地写了许丰阳的名字,而收款人就是他。   赵承越出身农村,自小就家境贫寒,街坊四邻都觉得读书无用,画画则更是没有任何意义。   人在温饱都难以维持的时候,兴趣爱好就变成了无稽之谈,只有他的母亲不这么觉得。   他的母亲省吃俭用,供他读书,用那一些微薄的薪水供他去上绘画班,但在赵承越上高中后,家里就开始入不敷出,绘画班根本无以为继。   赵承越不甘心,却只能选择了放弃,直到一个月后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尝试着申请了A市美院的公益助学基金会,他的生活才得以继续,他才有了机会去系统性地学习绘画技巧。   可他从来都不知道,那个资助他的人就是许丰阳。   探监会话室的内外都寂静无声,许久赵承越才嗫嚅着唇说:“为什么?!”   像是在问为什么江宜清要给他看这些,亦或是在问许丰阳为什么要资助他却从来没有和他说起过这些。   江宜清没再同他多说些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将这些告诉你。”   探监时间即将结束,赵承越突然情绪失控地站了起来,发出质问的怒吼:“为什么?!”   尖锐的声音刺激着鼓膜,江宜清挂断话机,隔绝了一切赵承越的声音。   赵承越的动作太大,以至于狱警都快按不住他,江宜清看到他的嘴唇上下碰动,他在说:“江宜清,为什么你七年前没有死?”   江宜清收回视线,甚至都没有再看他一眼,他走进光里,将赵承越留在了没有阳光照入的地方。   外面时阴时晴,傅致衍在江宜清出来后陪着他去了花店,江宜清挑了一束新鲜的白菊。   墓园建在山上,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潮湿泥泞,江宜清爬上阶梯的时候脚下打滑,险些从阶梯上摔下去,幸而傅致衍就走在他身侧,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江宜清在快要到最顶上的时候停了下来,他走到绿木掩映的小道上,在其中一块墓碑前放下了手中的花。   他在刻着许丰阳名字和生卒年月的墓碑前蹲下,用指腹将落在墓碑上的灰尘与水迹抹去,反复多次擦拭干净后才缓缓道:“老师,我来看您了。”   江宜清慢慢跪坐下来,身子向着墓碑前倾,是一个依赖亲昵的姿势,他开口,像是在和许丰阳闲话家常,“我给您带了学校后街口的桃酥,是您最爱吃的那家。”   “我去看过师娘了,她的眼睛不太好,小衍帮她联系了最好的眼科医院,下个月我们会带她去做手术,我以后每周都会去看她的,您不用担心。”   “我今天去找了赵承越,我不想让他到现在还误解您,所以我将您当时给他写的推荐信和这么多年里您资助他的证明都给他看了。”   “七年前您资助过的其他学生现在很多都已经长大成人了,我会以您的名义继续A市美院的公益助学基金会,资助那些有绘画天赋却生活贫困的学生,还有那个您之前就想要修建的福利院,前几天审批文件已经出来了,过段时间就可以开始动工了……”   墓园空旷,江宜清在许丰阳的墓前跪坐了整个下午,快到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傅致衍始终在他身旁,他没有催江宜清,只是在起风的时候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了江宜清身上,又在一旁给他打伞。   从午后到天色昏暗,江宜清喃喃地和许丰阳说了许久的话,最后他声音哽咽着说:“老师,对不起……”   江宜清有时候会想,如果他没有穿越,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赵承越不会有机会在《晨曦》上署名,老师也不会因为赵承越想要将这件事瞒天过海而去世。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得于事无补了。   墓园里原本人就不多,开始下雨后来祭拜的人便陆续走了,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墓园里亮起昏黄的灯,快要到闭园的时间,工作人员来催促他们,江宜清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准备起来。   跪坐的时间太久,双腿疼痛发麻,江宜清手撑在地上,极缓极缓地站起来,却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眼前也是控制不住的眩晕。   心脏搏动加速,像是受到外物撞击一般,在一瞬间的停顿后往下沉,这种陌生的不适感让江宜清眼前发黑,意识陷入恍惚,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模糊成了凌乱闪烁的光斑。   裹着湿气的冷风从衣领处灌入,江宜清意识微弱,冷得打颤,过了许久才感知到傅致衍覆在他手上的温度,傅致衍的声音很急切,对江宜清而言却像是隔着玻璃罩子,听不明确。   “……哥!”傅致衍轻轻晃他肩膀,又唤了他好几声,江宜清才微喘着气定定地看着他。   见江宜清终于有了点反应,傅致衍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他紧紧地将江宜清揽在怀里,“你刚刚突然脸色发白,额头上也都是冷汗,好像差点就要晕过去了,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哥,你真的吓死我了……”   傅致衍仿佛心有余悸般,说话时尾音都在发颤。   心脏处依旧传来密集的钝痛,连小腹也在隐隐作痛,但江宜清不想让傅致衍担心,他缓缓地摇头,将下巴搁在傅致衍的肩膀上。   Alpha的腺体上有淡淡的薄荷味,江宜清本能地想要汲取他的信息素,傅致衍的信息素像是有安定作用一般,让江宜清心悸感都减缓了一些。   他把额头抵在傅致衍的肩上,过了会儿才微仰着头闷声说:“小衍,我想妈妈了。”   傅致衍轻拍着江宜清的背,他的吻落在江宜清的唇上,带着安抚性,“好,我们明天去看她。” 第46章 “小衍,它会动了”   从墓园回来的那天晚上江宜清就发烧了。   刚回傅宅的时候江宜清只是有些手脚无力,他想着自己可能是在山上吹了风又淋到了点雨所以感冒了。   晚饭他就没吃多少,吃完饭身上就开始一阵阵地发冷,但他还是去了三楼的画室画画。   《晨曦》被赵承越冒名顶替的事情真相大白之后,江宜清就受到了美术界前所未有的关注,他受邀加入了全国美术家协会,这段时间他接受了一些杂志和电视台的采访,也开始为自己个人画作的巡回画展做准备。   画展要用到的画数量不在少数,但他的画大多是在他穿越前画的,对其他人而言那些已经是七年前的作品了,江宜清想以浮雕油画作为出展画作的主体,就必然要多画几幅。   但浮雕油画难度大、耗时久,画起来极费精力,江宜清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也只完成了两幅小幅油画。   他在画板前坐下,继续完成面前这幅刚铺完底色的浮雕油画,外面在下着雨,雨滴声有规律地落在窗户上,江宜清在这样幽静的环境中一笔一笔地给油画上色。   每次沉浸在绘画中时,江宜清总会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绘画的作品上,画着画着却忽然感觉到自己肚子里被猛地一戳,江宜清手上的画笔因为腹中的动静而顿住,旋即反应过来是肚子里的孩子在动。   他将画笔放在一旁,用手覆在小腹上,小腹上温温热热的,因为孩子的动作而有一些轻微的触动,像是一条小鱼正在冒泡。   江宜清觉得很惊奇,腹中的孩子已经快有四个多月了,这是它第一次动,也是江宜清第一次有了腹中正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实感。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件事分享给傅致衍,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江宜清知道傅致衍一直都没有相信他穿越的事情,也不相信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只是从傅致衍上一次易感期之后,他们谁都没有提过这件事,像是在粉饰太平一样,就好像只要不提,这样的平静就不会被打破。   江宜清又坐回了画凳上,一直到孩子没再动了才怅然若失地放下手,拿起画笔继续画。   他觉得冷,关了窗开了空调还是冷,头也是昏昏沉沉的,他又画了半个多小时,实在撑不住了才回了房间,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半夜傅致衍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同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洗漱好,在江宜清身边躺下,习惯性地把他抱进怀里,才发觉江宜清浑身滚烫。   傅致衍一下子就慌了神,他用手触上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江宜清的,Omega额上温度高得异常。   傅致衍的手带着微凉,江宜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他蹙着眉,有些茫然。   “哥,你发烧了,”傅致衍眼中掩不住的担忧,“我给你拿点药吃好不好?”   江宜清烧得厉害,反应不过来傅致衍在说什么,过了许久才理解出他的话,他控制不住地咳嗽,咳得胸腔都发疼,傅致衍把他扶起来,拍着江宜清的背帮他顺气,又在他的腰后垫了个抱枕。   江宜清靠在床头,他微弱地喘息着,艰难开口:“不要、不要吃药。”   “吃药会影响到孩子。”   高烧让头脑昏沉,江宜清像是忘了傅致衍还没有相信孩子是他的,他本能地想让傅致衍摸一摸他们的孩子,于是牵着傅致衍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带着些欣喜,“小衍,它会动了。”   Omega的小腹微微隆起,白皙圆润,随着他的呼吸而轻轻起伏,傅致衍覆在上面的手却僵硬不已。   江宜清原本就因为高烧而身上发烫,Alpha的掌心温凉,像是沙漠中的一汪清泉,让他感到舒适,可不过片刻,傅致衍就抽开了自己的手,江宜清手上空落落的,只觉得心里也仿佛空了一块,说不出的失落,他张了张唇,想同傅致衍说些什么,但还是没开口。   傅致衍迫使自己错开眼,有些手足无措,“我、我去找找有没有退烧贴。”   江宜清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把自己藏进被子里,蜷了起来。   他听见傅致衍给正在医院值班的方诚益打电话,问他孕期的Omega发烧了不吃药怎么能退烧快一些。   江宜清之前在赛车场的时候见过方诚益一次,对傅致衍的这个Alpha朋友还有些印象。   方诚益原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听到傅致衍在电话里说的话惊得讲话都不利索了,“傅致衍你小子竟然把你哥搞怀孕了?!”   傅致衍回了他几句,方诚益道:“孕期吃药确实容易对孩子产生影响,那就只能先试试物理降温了,只要烧能退下来就可以了。”   医院里似乎来了急救的病人,方诚益那边人声嘈杂,他急匆匆地和傅致衍说了声就挂了电话。   退烧贴里有桉叶油、凝胶这样的成分,可能会引起过敏,傅致衍按照方诚益说的那样用毛巾给江宜清冷敷,每隔10-15分钟换一次毛巾,又哄着江宜清多喝了些温水,在床边守了他一整夜。   江宜清精神状态不好,身上也没力气,因为高烧微张着唇喘气,眼睛也是湿红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满屋子都是馥郁的白兰花香,江宜清睡不安稳,难受得狠了还会用自己的脸去蹭傅致衍微凉的手掌心,傅致衍觉得心疼,但又无计可施,只能守在他身边帮他换毛巾,时不时地安抚他。   幸好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江宜清身上都温度终于退下去了一些,傅致衍松了口气,才发觉自己握着江宜清的手掌心都出了汗。   没有打针吃药病好得就格外慢些,江宜清烧退了以后又开始咳嗽,吃了些炖的冰糖雪梨和温补的咳嗽药水也见效不大,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星期才算好全,期间傅致衍都不敢让他吹风,怕他再着凉,一直到十二月份才挑了个天气好的周六带他去了苏知韵住着的疗养院。   A市近海,冬天天气湿冷,十二月份江宜清已经穿上了羽绒服,临出门前傅致衍又给他戴上了围巾,把他身上裹得密不透风的才安心。   苏知韵所在的那家康碧疗养院在A市外环外,开车过去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康碧疗养院建在温泉山庄上,属于高档疗养院,山清水秀,风景秀美,建筑类似庭院式联排别墅,同时配备了完善的医疗机构和各类设施,也会有专业的医疗人员来定时定期地做各项检查。   天气晴朗,不少人都在园区里晒太阳走动,江宜清看到苏知韵和傅阳平住的那一户的院子里梅花开得正盛,不少晚熟的果子都挂满了枝头,显见被人打理的很好。   江宜清站在门口却产生了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他犹豫着不敢按下门铃,听到他身后传来苏知韵又惊又喜的声音——   “小清?!”   江宜清转过身,看见了穿着一身芭蕾舞裙的苏知韵。   “真的是你啊小清,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苏知韵把他抱进了怀里,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中带着点嗔怪:“妈妈好想你啊,你去M国艺术大学这么久了也不给妈妈打个电话,怎么样,M国好玩吗?”   江宜清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他有点弄不清状况,苏知韵看见他只剩欣喜,见江宜清没回她也不恼,仍然高高兴兴地拉着他的手,“你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来了都不进门,就站在外面吹冷风,妈妈和你说过的呀,门锁的密码就是你的生日呀。”   密码锁“滴”的一声被解开后,苏知韵就把江宜清往屋子里带,傅致衍跟在后面也想进去,苏知韵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苏知韵对他完完全全是对陌生人的态度,傅致衍却像是已经习惯了,同她说:“妈,我是傅致衍。”   苏知韵困惑地看了傅致衍一眼,对江宜清小声说:“好奇怪啊,居然还有人莫名其妙认妈的,小清,我们别管他,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们去里面坐一会儿。”   客厅里有地暖,暖融融的,傅阳平正坐在茶桌前品茶,傅致衍很早就同他说过已经找到了江宜清,傅阳平对此也没有多做询问和探究。   傅阳平经历过苏知韵插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病骨支离的模样,很多事都已经想得透彻。   曾经他将自己的事业放在第一位,却忽略了家庭,傅氏慢慢步入正轨以后傅阳平隔三岔五就要出差,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忽略了苏知韵的感受。   现在傅阳平却觉得什么都没有自己爱的人重要,他将傅氏放手给傅致衍之后,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苏知韵,才发觉这样和爱人在一起悠闲惬意的生活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前段时间傅致衍就和他说起过过几天自己会和江宜清一起过来,所以傅阳平看见苏知韵牵着江宜清的手进来时也没有觉得惊讶。   “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说给妈妈听听。”苏知韵抚上江宜清的脸颊,掩不住的心疼,“怎么看着都瘦了,是不是M国的饭菜不合口味呀?”   江宜清摇了摇头,他感到无所适从,但还是顺着苏知韵的话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挑了一些告诉她。   苏知韵在听到赵承越冒名顶替了他的画时格外气愤,“这种人就应该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还害得我们小清受委屈。”   江宜清同她聊了许久,苏知韵会关心在意他的感受,会为他取得的成就而感到骄傲,也会支持他的爱好和他想做的事。   旧的记忆会被新的记忆更迭替换,江宜清觉得恍惚,就好像他和苏知韵之间从来就是这样相处的。   苏知韵也会和江宜清说她在疗养院里认识了很多朋友,她踮着脚在江宜清面前转了一圈,轻盈翩然,“小清,我好不好看?”   和七年前比,苏知韵还是很瘦,却不再是那种带着病气的瘦。   江宜清点头,发自内心地笑着说:“好看。”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苏知韵说:“我今天在他们举办的文艺演出上跳了《天鹅湖》,他们都夸我跳得好,掌声可热烈了。”   被再次带回傅家后,江宜清就从未在她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自信。   苏知韵去替江宜清摘水果吃,傅致衍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视线落在庭院里的苏知韵身上,“她不记得我了,也不记得傅泽语了。”   傅泽语去世之后,苏知韵就患上了抑郁症,原本还在吃药控制,但所有的精神寄托轰然崩塌,她的病情在江宜清突然失踪之后一下子恶化。   苏知韵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洗胃醒来后,记忆就出现了偏差。   她的记忆里没有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却因为抱错而错过最好治疗时机的傅泽语,也没有后来才出生的傅致衍。   她只记得自己和丈夫有江宜清这一个孩子,江宜清自小就懂事听话,有很高的艺术天赋,这些年去了M国艺术大学留学,丈夫也对她很好,家庭美满幸福。   或许是大脑本能的趋利避害,让她活在自己为自己打造的记忆中。   又或许,如果没有那张亲子鉴定报告,她的生活原本就该如此。   客厅是开放式的,从客厅可以直接通往庭院,江宜清看见苏知韵正在采橙子,有几个高挂在枝头的橙子她采不到,在她身旁的傅阳平便替她采下来,放在了她手上的果篮里。   不知道傅阳平同她说了些什么,苏知韵笑骂了他几句,又继续伸出手采摘。   她哼着歌,穿着一身漂亮的芭蕾舞裙,脖子微微扬起,像是一只优雅高傲的天鹅。   她好像找回了自己,找回了那个在很多年前,江宜清还小的时候,他被傅阳平抱着坐在台下,他的妈妈作为芭蕾舞首席,在台上演出时被无数人瞩目时的模样。 第47章 “哥,生日快乐”   A市的温度一降再降,临近年关,天气越发冷了。   小年夜那天,傅致衍陪着江宜清一起去了超市,超市里年味很浓,处处都张灯结彩的,连货架上都挂满了小灯笼。   江宜清这段时间开始嗜酸,傅致衍去零食架上拿了一罐梅子糖回来后却没在原地找到江宜清,他不知道江宜清闲逛去了哪里,就在周围找了找,最后在婴儿用品区看到了他。   货架上的婴儿用品琳琅满目,江宜清驻足在一件蓝色的小衣服前,神情柔软,但他在看到傅致衍后就收回了手。   傅致衍把手上的梅子糖放进购物车里,没话找话地说:“这个牌子的梅子糖换了货架,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他顿了顿,望向刚才江宜清看的地方,说:“哥,我们给孩子……”   江宜清打断了傅致衍的话,他像是没听见,又或许是听见了,但他只是推着购物车对傅致衍说:“走吧。”   外面下起了小雪,停车场在商超的外面,傅致衍怕江宜清冷,给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才牵着他的手过了马路。   江宜清的脸在羽绒服毛领的衬托下白皙清瘦,脖子上是一根柔软暖和的围巾,在路灯的光线下,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很快又消失不见。   傅致衍忽然很想吻他。   他用自己的唇碰了碰江宜清的,察觉到他没有抗拒后便托着江宜清的后脑将他抵在车门上亲。   江宜清的唇带着凉意,傅致衍的舌尖探进去的时候里面却是温温热热的,他不会接吻,每一次接吻都是傅致衍在主导,这一次也不例外。   傅致衍吮咬着他的唇,又去勾缠他的舌头,江宜清被他亲得节节败退,只能仰着脖子任由傅致衍舌尖在他口中顶|弄。   唇舌交缠,江宜清眼睛里很快弥漫出水汽,傅致衍松开他时,江宜清气都喘不匀,唇上因为刚才的吻而变得湿红,他的嘴微张着,隐约还能看见那一小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舌头,艳红湿润,因为津液而带着水光,像是雪中的一点红梅。   傅致衍揽着江宜清的腰,与他额头相抵,细细密密吻落在他的脸上,心里对江宜清的喜欢多得好像都要满溢出来。   回傅宅后雪下得更大了一些,傅致衍给他煮了红糖姜茶暖身体。   江宜清喝完以后去洗的澡,浴室里开着暖风,他从淋浴房里出来,踩在地垫上,从架子上拿了一根浴巾擦身上的水,刚穿上睡衣,便感觉胸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心悸。   心脏紧缩发疼,钝痛感密集,一阵又一阵,像是连接着腺体的神经,连腺体都传来刺痛。   江宜清眼前发黑,他撑在台盆上稳住身体,另一只手按压在心脏的位置,企图让那种疼痛感减缓一些,却根本无济于事。   腺体和心脏的疼痛愈演愈烈,江宜清疼得思绪都快涣散了,他站不住,手上也脱了力,只能缓缓地跪坐到地上。   他在浴室的时间太久,久到傅致衍都因为担心他而来敲门。   傅致衍打开浴室门的时候,江宜清正撑在冰冷的地砖上熬过了腺体最难以忍受的一阵疼痛。   他听到傅致衍忧心忡忡地问他怎么了,他想站起来,又跌坐了下去,他对傅致衍说:“地上好滑……”   他仰着头,脸上是触目惊心的苍白,傅致衍无端感到心惊,他把江宜清从地上打横抱起放到床上,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他身上没有摔伤后才稍稍放下心来,从浴室拿来了吹风机。   江宜清肚子里的孩子月份有些大了,这段时间都是傅致衍给他吹的头发,江宜清已经习惯了。   傅致衍站在他身旁,调好吹风机的温度后,边吹风边用手打散他被水浸湿的头发,动作轻柔。   江宜清坐在床上,视线垂落下来,怔怔地发呆。   傅致衍有一下没一下地和他聊天,江宜清的发丝乌黑柔软,手感很好,在暖风下慢慢变得干燥。   他想起自己刚才在浴室里看到的场景,江宜清神色恹恹地摔坐在地上,看向他时眼神都是涣散的。   上一次去墓园看许丰阳时也是,江宜清意识微弱地好像快要昏过去,傅致衍喊了他好几声江宜清才有反应,而且这段时间江宜清还会经常生病,胃口不好,人也清瘦,一旦病了就要断断续续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慢慢好起来。   就好像江宜清的身体正在衰败一样,可他每一次问,江宜清都会说自己没事。   傅致衍握着吹风机的手猛地一颤,感觉到傅致衍的手顿了下,江宜清抬头看向他,“吹好了吗?”   可能是因为吹了暖风,江宜清脸颊上透着红,那颗精致小巧的泪痣点缀在眼尾,漂亮得不像话。   傅致衍展眉,温声道:“快好了。”   他继续给江宜清吹头发,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忧可能只是想多了,或许只是因为这段时间降温天气不好,江宜清才更容易病些。   吹风机运作的声音中,江宜清对傅致衍说:“你可不可以标记我?”   江宜清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傅致衍刚才听见江宜清说话了,却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傅致衍关了吹风机后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江宜清垂下眼,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他很想要傅致衍的信息素,孩子月份大了,江宜清能感受到腹中的孩子对自己另一个父亲信息素的渴求,Alpha的信息素也能让他感到舒适,但傅致衍始终不相信孩子是自己的,他不知道要怎么和傅致衍说。   傅致衍没有多想,他一直挂念着自己给江宜清做的晚饭会不会冷掉,他下楼给蛋糕插上蜡烛,才又上楼去牵着江宜清的手带着他往客厅走。   客厅只开了壁灯,有些暗,江宜清觉得奇怪,直到他看到了桌上插着蜡烛的蛋糕,他先是震惊,然后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江宜清的生日在小年夜这天,又或许是因为他在小年夜这天晚上出生,医院值班的医生护士少,才会将他和傅泽语抱错。   印象里上一次有人给他过生日是五岁那年了,他被送到江正奇身边以后就再也没过过生日。   再后来,他被再次带回傅家,小年夜这一天的苏知韵总是格外低落,因为他和傅泽语的生日在同一天,苏知韵不可避免地会想起傅泽语。   久而久之,连江宜清自己都快忘记生日在什么时候了。   他没想到傅致衍还记得。   傅致衍牵着他的手让他在桌前坐下,脸上带着笑意,“哥,生日快乐!快许愿吧。”   蜡烛闪烁着光,火光映在傅致衍琥珀色的眸子里,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   江宜清许了愿,吹完蜡烛再睁开眼时,客厅里亮堂堂的,他的面前摆着一个被仔细包着的、贴了丝带蝴蝶结的礼物。   傅致衍注视着他,嘴角噙着笑,“送你的礼物,拆开看看。”   江宜清很少收到礼物,拆开时格外小心,顺着纸的折痕和胶带粘贴的位置小心撕开,连包装纸都舍不得撕坏。   一幅熟悉的风景油画在他面前一点点展现出来,它被装裱在画框中,右下角写着画的名字——《远山含烟》。   是许丰阳生前画的最后一幅画,可江宜清分明记得当时在拍卖会上的时候这幅画就以四千六百万的价格被其他人买去了,他摩挲着画框的玻璃,惊得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小衍?”   “当时拍卖会上我们没能把这幅画拍下,”傅致衍说:“我想着它应该对你有很大的意义,所以就联系了拍下这幅画的人把它买了过来。”   傅致衍注意到了拍卖会上没能拍下许老这幅绝笔时江宜清脸上的失落和难过,所以拍卖会结束以后他就让张识去联系了拍下画的竞买人。   但这位竞买人是傅氏竞争对手公司的副总,当知道是傅致衍想要从他手中买画时百般刁难,后来还是傅致衍亲自去了他家里登门拜访,才从他手上顺利买下了《远山含烟》。   “其实上周画就拿回来了,正好你快要生日了就挑了今天送给你,外面的包装纸是我自己包的,可能有点不太好看,但我包了好几次,这已经是我包得最好的了……”   傅致衍的话因为江宜清靠到他怀里而突然顿住,江宜清说:“谢谢你,小衍。”   傅致衍怔愣片刻后把他抱了个满怀,他的心跳变快,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脏处延伸向四肢百骸。   他给江宜清端来自己做的面,在江宜清尝的时候问他好不好吃,带着忐忑和期待。   江宜清说好吃,傅致衍就觉得心满意足,好像刚才切青菜时手指上不小心切到的伤口都不疼了。   江宜清和傅致衍一起切开了蛋糕,是他最喜欢的草莓味。   他低着头吃蛋糕,在想自己刚才许的愿,没有注意到傅致衍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是落在他身上的。   江宜清好贪心,他很多年没许过愿,这一次就许了好多个愿望。   他想要孩子可以顺利出生,想要身边的人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也想要傅致衍爱他。 第48章 “可能是死了吧”   除夕的晚上,苏知韵和傅阳平来傅宅和他们一起吃了团圆饭。   比起在康碧疗养院里和傅阳平住的家,傅宅对苏知韵而言反倒显得陌生。   她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但她的潜意识却想让她遗忘这里。   年节兰姨回了老家休假,苏知韵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烧了许多菜,江宜清想在一旁给她帮忙,被苏知韵赶回了客厅里,她佯怒道:“你这还怀着孩子呢,快去沙发上坐着休息,这儿有我和你爸就行了,一会儿饭菜好了妈妈来叫你。”   上次去疗养院看苏知韵的时候江宜清没和她说自己怀孕的事情,但现在他的肚子鼓起一个很明显的弧度,就是想藏也藏不住了。   苏知韵刚知道江宜清怀孕时,心疼得一连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所有的关注点都在他的身体上,问他会不会难受,有没有不舒服,苏知韵原本还想来照顾他,但江宜清不想让她太累就拒绝了,只说家里有兰姨顾着,让她不用太担心。   苏知韵只以为傅致衍是江宜清在M国留学时认识的男朋友,傅致衍长相好,能力也强,她对他们的感情也没有反对,只是江宜清都有孕这么久了还一直瞒着她,苏知韵对江宜清的这个Alpha多多少少有些不满。   但傅致衍对江宜清的上心苏知韵都看在眼里,何况之前她给江宜清打视频电话时,苏知韵问他喜不喜欢傅致衍,江宜清说:“很喜欢。”   苏知韵也慢慢开始接受了傅致衍是自己儿子喜欢的Alpha。   但她总是记不得傅致衍,几乎每一次苏知韵都要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傅致衍不厌其烦,耐心地说:“妈,我叫傅致衍。”   饭桌上苏知韵刚给江宜清盛了一碗玉米排骨汤,她听到傅致衍的声音嘟囔了句:“你改口倒是快,”   除夕夜苏知韵心情好,她半开玩笑着说:“这么巧,你也姓傅,那我们原本就该是一家人。”   傅致衍抿了抿唇,江宜清也因为这句话怔愣了好久。   苏知韵悄悄问江宜清傅致衍对他好不好,还说如果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和爸爸妈妈说,他们永远会护着他。   苏知韵做的都是江宜清爱吃的菜,饭菜蒸腾出热气,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聊天吃饭,这样的场景对江宜清而言恍如隔世。   屋里很暖,江宜清在某一瞬间有了家的感觉。   苏知韵对康碧疗养院以外的地方都会因为陌生而睡不好,吃完饭后傅阳平就开车带着她回去了。   傅致衍和江宜清说过买了很多烟花,会在除夕夜放,江宜清就心心念念地一直在露台上等着。   烟花升起的那一刹,像是流星倾泻而下,一簇接着一簇,璀璨耀眼,半边天空都被照亮,绚烂夺目得仿佛白昼,是一切词汇都难以形容的浪漫美好。   江宜清看着眼前漫天的烟花,忍不住赞叹:“好美啊。”   烟花明明灭灭,江宜清的脸颊被花火的光照着,他穿了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色高领毛衣,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嗯,”傅致衍偏头看他,眼中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软,“好漂亮。”   江宜清在说烟花,傅致衍却是在说他。   漆黑的天幕中星星时隐时现,江宜清想要守岁,傅致衍拗不过他,搬了一个小火炉到三楼露台上,边煮茶边给他剥水果吃。   绘画是江宜清最热爱的事,他和傅致衍说起自己正在准备的画展和设计时眼中都洋溢着光,傅致衍对这些一窍不通,但是江宜清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有回应。   小火炉上煮着热橙茶,烤栗子发出轻微的响声,闻上去香甜软糯,炉子烘烤得人身上暖融融的。   快到半夜的时候江宜清的声音慢慢变得微弱,傅致衍以为他只是犯困,但江宜清却觉得心口绞痛,冷汗慢慢模糊了视线。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腹中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心脏和腺体的疼痛越来越频繁,也一次比一次剧烈。   江宜清刚开始尚且还能忍受,可很快就疼到虚脱,他浑身发冷,无意识地对傅致衍说:“小衍,我好冷啊。”   傅致衍到屋里去给他拿小毯子,江宜清本能地想要往热源处靠近,他探出身子,从躺椅摔到了地上。   意识逐渐溃散,腺体生出撕裂般的剧痛,江宜清的精神模糊又混乱,被疼痛生生磨到筋疲力尽,几近昏厥。   零点,外面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一声接着一声,鼓动着耳膜,像是敲击在江宜清的心脏上,他的心脏开始剧烈收缩,疼痛仿佛深入骨髓,很快一切感知都变得模糊,他听到傅致衍在急切地唤他,声音都在发颤。   他从来没在傅致衍脸上看到过这么着急慌张的神情,江宜清很想应他一声,让他别担心,可他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满了水的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很快身体仿佛被拖入泥沼,完全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他和傅致衍的卧室里,床上还残留着Alpha信息素的味道,江宜清贪恋地把脸埋到被子里。   或许是因为得到了那一点点信息素的安抚,心慌得到了缓解,腺体上的镇定贴也起了效果。   可心脏还是有些钝痛,江宜清依旧感觉浑身乏力,卧室的门没有完全关上,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门缝照进来,江宜清听到了外边傅致衍和方诚益的交谈声。   “我刚刚给你哥做了检查,忽然昏倒最大的原因是缺乏Alpha信息素,Omega怀孕期间需要大量的Alpha信息素,他这都怀孕六个多月了吧,身体里面的Alpha信息素极度匮乏,再这样下去对大人和孩子都会有很大的影响,而且他是不是还没有被终身标记过?”   傅致衍很轻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尔转团破产   “我还真没见过有了孩子却还没有被终身标记过的Omega,”方诚益真心实意地感到不理解,“傅致衍你怎么想的,你哥都怀孕了你还不完全标记他?”   短暂的沉默过后,傅致衍说:“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他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不是,我上次以为你开玩笑来着,”方诚益一脸震惊,他尽量问得委婉:“你怎么知道那孩子不是你的啊?”   “我找了我哥七年,去年九月份的时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他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Omega孕期过度缺乏Alpha信息素很难说会不会导致孩子流产或者先天不足,”方诚益赞叹于自己的好兄弟甘愿戴绿帽给别人养孩子,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他说:“那个让他怀孕的Alpha是谁啊?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找到那个Alpha然后萃取他的信息素。”   “不知道,我从来没听我哥提起过那个Alpha,”傅致衍淡漠地说:“可能是死了吧。”   不然傅致衍想不通为什么那个畜生让江宜清怀孕,却吝啬于给他一个终身标记,况且都这么久了也从来没见那个Alpha出现过。   但是傅致衍想,即使那个畜生出现,他肯定也不会让别人将江宜清带离他身边。   Omega对自己孩子的保护是出于天性,傅致衍想到刚才他去给江宜清拿毯子回来时见到的令他胆战心惊的那一幕。   外面亮着万家灯火迎接新的一年时,江宜清却意识恍惚地摔在地上,护着小腹疼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傅致衍把他抱进怀里,怎么都唤他他都没有反应。   江宜清手脚冰冷,在他怀里疼昏过去,傅致衍第一次感到这样前所未有的恐惧。   傅致衍想,那个Alpha必定是将江宜清伤得极深,否则江宜清怎么会从来没提起过他,即使疼到意识恍惚的时候叫的也是“小衍”而不是其他人。   傅致衍根本没想过要去找那个Alpha,他不想让江宜清和其他Alpha有任何瓜葛,况且别的Alpha能为江宜清做的事,他也一样能做到。 第49章 “他会难过”   担心吵到江宜清休息,傅致衍和方诚益说去客厅聊。   方诚益一边下楼梯一边感叹:“我的命好苦啊,我就像霸道总裁文里面男主随传随到的倒霉医生朋友,大过年的白天累死累活在医院里上班,晚上在家睡得好好的还要被你一个电话叫过来。”   “你在家?”傅致衍对方诚益说的话根本不信,他注意到方诚益腺体上的牙印,“还是我打扰到你的好事了?”   方诚益一个Alpha,身上却残留着另一个Alpha更强势的信息素,而且腺体上也明显是被Alpha的犬齿咬的,只是Alpha被标记不了,所以才只是留下了些深深浅浅的牙印。   方诚益听到他的话就像是一只踩了尾巴的猫,惊得都快跳起来,就差用手捂住傅致衍的嘴让他别说了,“好兄弟看破不说破啊!路哥今天凌晨的飞机,我就陪他过了个年,然后去机场送完他接到你的电话我这不就拿上东西赶过来了,我多有义气啊!”   “不过我今天和我家老头说的是去医院值班所以没回家过年,”方诚益撞了撞傅致衍的肩膀,“要是他问起你来你可得和我统一说辞啊?”   傅致衍应了下来,问他道:“你刚才说的信息素萃取是什么意思?”   “就是将Alpha的信息素萃取出来,然后将萃取液给你哥的腺体里打进去,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方诚益在沙发上坐下,“你哥身体不好可能是因为怀孕,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我今天来得匆忙,最好还是让他去医院做个检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被完全标记所以极度缺乏Alpha信息素,所以才会频繁生病,可能还会伴随着心脏和腺体疼痛,这些都是孕期缺乏Alpha信息素会有的症状。”   江宜清这段时间的身体衰败和频繁生病都有了解释,傅致衍心脏狠狠一绞,开始怨恨起那个让他怀孕的Alpha,他压下心里的埋怨,对方诚益说:“萃取我的信息素给我哥有用吗?”   方诚益一时之间都没理解傅致衍的意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傅致衍是根本没打算去找那个让江宜清怀孕的Alpha。   “可以是可以,对Omega腺体产生镇定和安抚作用的是Alpha信息素中的一种酶,这种酶任何一个Alpha的信息素中都有,但是毕竟他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虽然他没有被完全标记过,但还是有可能对你的信息素产生排斥,只能说你的信息素萃取液有一定的可能性会对他起效。”   傅致衍蹙着眉说:“可能性是多少?”   “不确定,”方诚益道:“具体要看萃取液和他的信息素的配对结果,但一般成功配对的几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   原本方诚益是以为萃取不相干的Alpha的信息素,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态度,但他看着傅致衍的神情是真想萃取自己的信息素给他哥,他难得正经地说:“信息素萃取很疼的,先要用电流促进信息素沉淀,等信息素沉淀完成以后还要留一块腺体组织当作样本,本来腺体就是除了大脑以外最精密的器官了,这期间还不能打麻药,不仅疼还有可能会有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傅致衍说:“会死吗?”   方诚益被他问得一噎:“那倒不会,毕竟人也不是没有腺体就不能活。”   “但腺体的后遗症肯定不好受,最轻的就是频繁进入易感期,重的话会导致腺体功能不全,信息素紊乱,也有可能要严重到要摘除腺体的地步。”   “不会死就行,”方诚益说的这些和江宜清的身体比起来都不重要,傅致衍完全可以接受,他问方诚益:“这手术你能做吗?”   方诚益苦口婆心地劝:“兄弟,我和你说实话,首先很少有Omega怀孕了却没有被终身标记的,其次你的信息素萃取出来对他也未必有用,很有可能你遭了罪腺体受到重创却还是没能让你哥恢复。”   “可是如果我不去萃取信息素的话,连那百分之五十的几率都没有了。”傅致衍顿了下,“……要是配对不成功的话,我再想其他的办法。”   傅致衍自然希望他的信息素萃取液能对江宜清起效,但要是配对不成功,傅致衍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个让江宜清怀孕的畜生,绑也要把他绑过来让他给江宜清萃取信息素。   “不是,我觉得你是不是没有理解这个手术的严重程度,”方诚益正色道:“你哥孕期缺乏Alpha信息素,现在最优的选择是让他把孩子引产,反正这孩子也不是你的。”   傅致衍知道方诚益说的有道理,但现在月份大了,引产也必然会伤到江宜清的身体,况且傅致衍很清楚江宜清有多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有一次他看见江宜清照镜子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用手搭在自己鼓起的小腹上,神情眷恋,带着期待,但江宜清在见到他之后就慌乱地移开了手,傅致衍注意到他眼中是一闪而过的落寞。   傅致衍说:“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的话,他会难过。”   方诚益哑口无言。   他把自己那些还想劝傅致衍的话咽了下去,方诚益明白傅致衍是铁了心宁愿自己去做信息素萃取博一个可能性,也不愿意让江宜清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方诚益觉得想不通,这分明是一件怎么算都划不来的事情,可傅致衍还是愿意去做,但或许任何事牵涉上感情就根本不可能算得清楚,有一瞬间他也觉得恍惚,“傅致衍,你说两个Alpha真的没可能在一起吗?”   他像是在感叹,而不是求一个答案。   傅致衍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他自己,傅致衍偏头看了他一眼,他和方诚益认识也有十多年了,方诚益向来性格跳脱,傅致衍很少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他往自己的杯子里添了些白兰地,对方诚益说:“什么可能不可能,只要你想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方诚益轻笑了一声,他忽然感到释怀,想起今天路哥走之前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又觉得Alpha也不过只是个性别而已,那些阻碍都不足为惧。   天色开始泛白,方诚益拿起杯子举到傅致衍面前,傅致衍习惯性地和他碰杯,玻璃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像把方诚益的思绪拉回了高考结束后,他不想学医,却被他爸逼着不得不去学医的那个夏天。   那个晚上他烦得彻夜难眠来找傅致衍喝酒,也是同他一起从凌晨坐到天亮。   方诚益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揽着傅致衍的肩膀说:“我资历不够,信息素萃取的手术我没把握做,我们医院只有秦主任有相关的手术经验,他是我的带教老师,你要是想好了要去做信息素萃取的话我去和他说,应该能让他在过年这几天抽个时间来给你做手术。”   傅致衍一点都没有犹豫,“如果可以的话尽快。”   方诚益叹了口气,秦主任正巧在医院值班,他给秦主任打了个电话说明原委之后就定下了手术时间,“年初五那天做手术,这几天你还得做一些腺体基础性的检查,包括腺体的皮试和验血,这些都有可能会引起感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好,”傅致衍说:“多谢。”   -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上,江宜清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梦里的场景记不清了,但那种恐惧和无助感却依旧萦绕在心头。   他失神地看着房顶的灯,过了很久心跳才慢慢平复,房间里Alpha信息素淡到几乎闻不到,傅致衍显然一夜都没到房间里来睡。   昨天晚上傅致衍和方诚益下楼以后江宜清就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虽然一直知道傅致衍没有相信他说的穿越,但是听到傅致衍亲口和方诚益说自己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时,江宜清还是会忍不住感到难过。   正常来说都是Alpha在进入生**的同时对Omega进行终身标记才会让Omega怀孕的,但是当时傅致衍和他做|爱可能只是出于刺激好玩,所以不愿意让江宜清和他有这样一个解不开的连结。   穿越之前的每一次,傅致衍也都只是在他的腺体上留下临时标记。   终身标记可以让Alpha的信息素长时间地停留在Omega身上,也可以为孩子提供所需的Alpha信息素。   但是他身上没有终身标记。   何况穿越以后傅致衍以为孩子不是他的,担心江宜清有孕后会排斥自己的信息素,不要说标记了,平日里就连信息素都会刻意收敛,很少释放出来。   孩子六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动得频繁,从怀孕到现在几乎都只是靠江宜清自己的信息素在安抚孩子,但是根本不够,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   江宜清不敢拿孩子的安危来赌,他在第二天去医院做了检查,和他自己设想的差不多,心脏的不适和腺体的疼痛是因为孕期缺乏Alpha信息素,频繁晕倒却查不出具体原因,医生只说是身体各项指标有所下降,江宜清怀疑虽然他是直接穿越到了七年后,但这七年的时间流逝还是对他的身体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兰姨还在老家,江宜清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但傅致衍还没回来,整个傅宅空空荡荡的。   傅致衍这几天总是早出晚归,之前每天晚上傅致衍都是抱着他睡的,但现在傅致衍晚上都很晚回来,就算回来也不和他睡在一个房间,江宜清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和难受。   他感到不习惯,连着几天都失眠,没有Alpha的信息素也让他感到焦虑,他想了好几天,最终决定去医院通过羊水穿刺来做亲子鉴定,至少让傅致衍可以给他一个终身标记,即使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也能让腹中的孩子得到安抚。   他需要大量的Alpha信息素,终身标记远远不够,可能真的像方诚益说的那样,最好的办法是傅致衍的信息素萃取液。   但运气好的话,或许这个终身标记带来的Alpha信息素能让他撑到把孩子生下来。   初五早上,江宜清在睡梦中感到有人在亲自己,很轻很软,抚在他脸上的指尖带着眷恋,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听到傅致衍压抑的咳嗽声才知道原来不是梦。   傅致衍没发现他醒了,Alpha替他关上房门出去的那一瞬江宜清发现他的脸色很差,江宜清有好几天没和他好好说过话了,乍看之下傅致衍唇色发白,但又似乎是错觉,或许走廊的灯光太白,才让傅致衍看上去像是生了一场重病。   江宜清在吃完早饭以后出的门,却不知道自己和傅致衍去的地方都是医院。   他预约了羊水穿刺,而傅致衍却是去做信息素萃取。 第50章 “哥,我好疼啊”   年初五的早上,医院的人并不多,傅致衍在ABO腺体科的诊室里在做手术前的最后一次血液检查。   这是他五天里从腺体上抽的第三管血,不比静脉采血,腺体中原本就没有多少血可以抽,每一次只是抽取腺体3毫升的血液就让傅致衍四肢冰凉,意识恍惚,有一种浑身血容量都在急速下降的感觉。   第一次抽血的时候腺体反应很大,傅致衍直接烧到了四十度,打了退烧针身上的温度才退下去,但脸上依旧苍白,他怕江宜清担心,所以那几天都是躲着江宜清的,等他睡着了才敢回去。   幸好后面两次抽血的时候没再出现感染的情况,腺体上抽完血后秦主任让方诚益帮他按着酒精棉球止血傅致衍都疼到晕眩。   进入手术室的时候,傅致衍没觉得恐惧,反而有些坦然,这是他能为江宜清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他在手术椅子上坐下,任由方诚益在他的腺体上贴上电极片,经历过三次抽血,傅致衍的腺体上已经变得充血红肿,涂着耦合剂的电极片冰凉到让他产生了轻微的刺痛感,他整个人猛地一颤,方诚益有些于心不忍,“要不还是算了吧,其实真的没有必要,万一信息素萃取出来和你哥不匹配那你这罪不是白受了吗?”   “刚才秦主任不是说配对成功率挺高的吗?”   “他说的成功率也是通过你的腺体血液推断的,真正能不能配对成功只能在萃取之后才能知道……”   “没关系,”傅致衍打断了他的话,“总要先试一试,开始吧。”   方诚益劝不动他,只能去和秦主任说已经做好了术前准备,可以开始手术了。   手术是秦主任主刀,方诚益和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副主任医师分别是手术的第一第二助手。   信息素萃取首先要通过电流将信息素进行沉淀,类似电疗,通过电极的热效应,促进腺体中信息素的流动,加速分子沉淀。   电极片上开始发热,一开始的刺痛感还在傅致衍的忍受范围内,但他很快就发现那是因为电流还没有真正触及到腺体,低频脉冲电流原本应该是在人体的可接受范围内的,但腺体是感知神经最密集的地方,电流带来的疼痛被放大了千百倍,就像是原本平静的湖泊中被投入了一块巨石,傅致衍的手紧握成拳头,他咬着牙,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他疼得肌肉控制不住地痉挛,秦主任固定住他的头,傅致衍也勉强控制住自己,但他的手还是因为疼痛而用力,指尖死死地掐进了手心里。   太阳穴突突地跳,电流的强度一点点加大,腺体的疼痛感成倍叠加,傅致衍像是在滚水中过了一遍,他嘴角紧绷着,在疼痛到达顶峰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受控地弓了起来。   手术室的顶灯明晃晃的,方诚益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身体,傅致衍听到他焦急地和秦主任说:“老师,能不能减轻一点电流!?”   “不行,”腺体精密,容不得半点差错,秦主任眉头紧锁,“信息素沉淀已经完成百分之八十了,如果现在减轻电流会前功尽弃的。”   傅致衍喉中漫起血腥味,过度的疼痛甚至削弱了他的其他感知,他只听到秦主任说有可能前功尽弃,这几个字占据了他的脑海,心脏像是被狠狠摄住,他哑着嗓子用尽自己仅剩的力气说:“我、我没事,可以、可以继续……”   但他控制不了身体的本能反应,方诚益一个人都按不住他,又叫了手术室的几个护士一同来按住了他。   傅致衍在混乱中听到“滴”的一声,下一刻,冰冷的手术刀划开了他的腺体,薄荷味的Alpha信息素充满了整个手术室,幸好手术室中的医护都带了专用的信息素隔离面罩,才没有被影响到。   一分一秒的犹豫都会让信息素分子逸散,秦主任眼疾手快地从傅致衍身上取出了一块沉淀着信息素的腺体组织,将它装进了萃取液中。   这和在腺体上生生剜下一块肉来没什么区别,疼痛过甚,傅致衍想叫都叫不出声来,像是腺体从他身上被生生剥离,他的瞳孔骤然紧缩,精神到达极限,有一瞬间傅致衍感到自己真的要死了,但他想自己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摘除腺体,只要熬过去,或许江宜清就不会再在怀孕的时候忽然心悸、频繁生病,可以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他不想再让江宜清难过了。   这是傅致衍在整个手术过程中的唯一支撑,以至于手术结束的时候,痛到痉挛脸色惨白的傅致衍在听到秦主任说他的信息素被成功萃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他甚至还扯了扯嘴角向方诚益露出了个笑,方诚益看到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来的笑,吓得活像是见了鬼。   -   羊水穿刺是小手术,连麻药都不需要打,但是江宜清在网上搜索的时候看到过穿刺针,很长。   他对羊水穿刺更多的是恐惧,原本他想的是等孩子生下来再去做亲子鉴定,可是他现在太需要Alpha的信息素了,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傅致衍相信孩子是他的。   防止伤到孩子,羊穿需要借助B超探头来确定穿刺的位置,江宜清忍不住去看B超影像,惊讶地发现孩子正在吮吸手指。   孩子六个多月大,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手脚,江宜清微张着唇,他感到很惊奇,医生把影像上的画面放大,笑着说:“你看,这里是孩子的眼睛和鼻子,鼻骨线也很清晰,在这个位置,它现在还在你肚子打哈欠呢。”   江宜清的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B超影像上,虽然还看不清具体的模样,但只要一想到那是他和傅致衍的孩子,江宜清便觉得内心柔软,他看着看着也不自觉地弯了眉眼,又有些忧心地问:“孩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医生用探头在他的腹部探查,“孩子的生长发育都在正常水平,但是看上去有几项数值偏低,特别是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和参考值相差太大,应该是和缺乏Alpha父亲的信息素有关,这一点你要和你的Alpha注意一下,不然现在检测不出来,但有可能孩子出生以后会有先天不足。”   江宜清心里泛起苦涩,他和医生聊过腹中孩子的情况后,在冰凉的手术床上躺下来,准备做羊水穿刺。   羊穿是侵入性的检查,需要用一根中空的针从穿刺点刺入到胎膜中,一般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完成,但可能是因为穿刺位置的问题,第一次穿刺没有取到羊水。   穿刺针再次进入的时候江宜清感觉比第一次更疼,恐惧感也更甚,羊水穿刺有感染的风险,虽然几率很小,但是江宜清还是很担心会伤到孩子,精神一直都是高度紧绷着的状态,幸好这一次成功取出了羊水。   江宜清下手术床的时候腹部一阵阵发紧,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羊水穿刺可以检验孩子是否健康,也可以来做亲子鉴定,江宜清将傅致衍的头发交给了检验科的医生。   可能是穿刺针进入了胎膜让孩子感到不习惯,一直到穿刺结束在医院的椅子上休息了半个小时江宜清都觉得肚子有些酸胀,孩子也动得频繁。   幸好这些不适感都随着时间慢慢消退,在留观时间中没有出现严重的不良反应,快到中午的时候江宜清准备打车回去,他还是害怕坐电梯,宁愿一层一层地慢慢往下走。   医院人声嘈杂,来看病的人来来往往,江宜清走到六楼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薄荷味,辛凉沁人,他感到很熟悉。   Omega在孕期对信息素的感知很敏锐,这股薄荷味的信息素漂浮在空气中,很淡很淡,却能让江宜清感到舒适,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乖巧得没再乱动了。   很像是傅致衍信息素的味道。   江宜清觉得奇怪,越往走廊深处走,信息素的味道就越浓,顺着信息素的指引,江宜清在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顿住了脚步。   显示着“手术中”几个字的指示灯牌暗了下来,江宜清先是看到了方诚益,然后才看到被方诚益推着坐在轮椅上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人是傅致衍。   傅致衍的腺体上贴着纱布,他无力地垂着头,嘴唇苍白干裂,比江宜清今天早上看见他时的状态还要差千百倍。   覆盖在腺体的纱布上渗出血迹,结合起除夕那天傅致衍和方诚益的对话,还有傅致衍这几天躲着他早出晚归,江宜清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他这是刚做完信息素萃取。   江宜清知道信息素萃取有多痛苦,而且腺体的损伤都是不可逆的,他孕期极度缺乏Alpha的信息素,可即使是再难受,江宜清也从来没有设想过要让傅致衍为了他去萃取信息素。   江宜清呼吸一窒,他看着傅致衍的样子只觉得心如刀割,几步跑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触上他的脸颊时手都在抖,哽咽着说:“……小衍,你怎么样,你应我一下,小衍?”   信息素萃取让傅致衍还没从剧痛中缓过来,他手上打着止痛泵,头脑却依旧昏沉。   他抬起眼,在看到江宜清的时候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傅致衍感觉自己被一股淡雅却让人心神宁静的白兰香环绕安抚着,信息素的过度流失让他极度想要依赖面前的Omega,他把头搁在江宜清的肩膀上,意识不清地说:“哥,我好疼啊……”   恍惚中,他听到江宜清在哭。 第51章 “我喜欢你”   傅致衍总是会梦到他带着江宜清去A市国际赛车场时的场景,十九岁的他总以为一切都尽在把握,也觉得自己才十九岁,他和江宜清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所以他仗着江宜清喜欢自己而有恃无恐、肆意妄为,却从来都不会珍惜。   他故意让江宜清吃醋,是想引起他哥的注意,想要他哥只在意他一个人,但他用的方法低劣、幼稚,与他的本意背道而驰,他总是在无形中在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江宜清。   好像他们之间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后来他都没来得及和江宜清道歉,江宜清就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傅致衍早已默认了他们在谈恋爱,可赛车场那天,江宜清问他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傅致衍却将他们之间那层禁忌的兄弟关系搬了出来。   他傲慢又自大,既要江宜清正视他们是兄弟,又要江宜清爱他。   此后七年的每一个日夜里,傅致衍都在想,如果他当时就告诉江宜清自己喜欢他,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梦境再一次重现,江宜清在听到傅致衍说自己只是把他当哥哥时眼眶通红地转过身,却掩不住脸上失望落寞的神情,傅致衍急急地追过去,可是无论他追着江宜清的身影跑了多久,始终都和江宜清差了一步。   傅致衍只觉得心中焦急万分,“哥,对不起,你听我说,哥——”   在即将触碰到江宜清的那一瞬,梦境忽然出现断裂,傅致衍在失重感中惊醒,他怔怔地看着头顶的白墙,在闻到空气中的消毒药水味时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的单人病房。   一只冰凉的手掌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傅致衍额头没那么烫了江宜清才放下心来,“幸好不烧了,刚才秦主任来看过了,说你有些术后感染,但只要退烧了就没事了。”   江宜清趴在傅致衍的病床前睡了一晚,或许是刚醒,他瓷白的脸上还有浅淡的压痕。   “小衍,”江宜清替他把病床摇了起来,“你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傅致衍摇了摇头,他就着江宜清的手喝了水,干涸的嗓子得到了滋润,嘴唇也不再那么干燥,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江宜清的动作,开口时声音有点闷:“哥,我梦见你不理我。”   江宜清愣了下,不由得失笑,“没有不理你。”   江宜清从昨天在手术室外见到傅致衍之后就一直守在他身边,傅致衍因为术后感染而起了高烧,短时间内信息素的大量流失会让Alpha缺乏安全感,他像是一直陷在梦中,抓着江宜清的手臂喊“哥”,又翻来覆去地呢喃着,和他说对不起。   夜里江宜清用信息素将他安抚了下来,早上也是因为听到傅致衍在梦里喊他才突然惊醒,傅致衍脸色依旧不太好,江宜清心疼不已,可一想到傅致衍不和他商量直接瞒着他去萃取信息素又觉得生气,他敛了笑意,看着傅致衍的眼睛说:“你不是和方诚益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吗,为什么还要为了我去萃取信息素?”   江宜清五官柔和,很少有这样严肃板着脸的时候,傅致衍蓦地有些心慌,他端坐起来,“哥,你别生气,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只要它是你的孩子,我就一定会对孩子好的,我会把它当成是我自己的孩子来养的。”   “为什么?”江宜清都要被他的话气笑了,“你宁愿养我和别人的孩子?你以什么身份,孩子的爸爸还是叔叔?”   傅致衍被江宜清的这句话问住了,他眼中闪过失落,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像是被抽走了精神支柱一般感到泄气懊恼,但他很快又直起了背脊,他想起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梦境里他没来得及对江宜清说的那句话,忽然感觉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哥,”他偷偷用手去勾江宜清的手指,他和江宜清说:“因为我喜欢你。”   “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你,或许是从你第一次被妈妈领回傅家开始。”   江宜清心尖一颤,他也没有想到傅致衍会突然和他说这个,“可是你当时明明……”   “从小到大妈妈的视线都不会在我身上停留,她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分走她对我的关注,所以才会对你抱有敌意,”傅致衍垂下视线,他想到那个江宜清给他做的却被他摔坏的陶土人偶,“可我很快就后悔了,后来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这是傅致衍第一次和他说起这些,江宜清心里酸酸胀胀的,“那在赛车场的时候,你看见了我在外面,却还是让许歆亲了你,也是这个原因吗?”   “嗯,”傅致衍呼吸一窒,他知道,这些桩桩件件都是他做的错事,“我想让你吃醋,用了最幼稚的方式。”   “是我不好才会让你产生误会,后来我也和许歆说得很清楚我只喜欢你,哥,对不起,你不在的七年里我其实一直都很后悔,后悔没有早一点把我对你的喜欢告诉你。”   傅致衍整个少年期的萌动,青春期的喜欢,所有的爱与欲望,渴望与占有,都只属于江宜清一个人。   他从一开始的有恃无恐,到现在的患得患失。   对不起这三个字太单薄,傅致衍只恨自己醒悟得太晚,这些话从江宜清再次回到自己身边时傅致衍就想同他说了,可是他之前对江宜清太过恶劣,以至于失而复得时,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傅致衍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郑重而认真地说:“江宜清,十九岁的傅致衍很爱你,却不知道怎么爱你,二十六岁的傅致衍比十九岁更爱你,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他说:“一个让我学着去爱你的机会。”   在这场感情中,从前的傅致衍高高在上,现在的他心甘情愿地为了江宜清俯首称臣。   “我其实没有那么在意孩子是谁的,我在意的只是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当然希望孩子可以叫我爸爸,”傅致衍顿了顿,他压下心里的苦涩,“但是如果你还是忘不了那个让你怀孕的Alpha的话,我……”   “忘不了,”江宜清打断了傅致衍,“那个让我怀孕的Alpha,他现在在我面前,他说他爱我,说要我给他一个学着来爱我的机会,却不相信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江宜清把放在一旁的亲子鉴定报告塞到Alpha手里,他眼尾泛起一抹红,带着点点湿意,“傅致衍,你说他为什么不相信?”   傅致衍后知后觉地理解出江宜清话里的意思,他机械而又手忙脚乱地翻开手中的报告,然后他看到检测意见那一栏赫然写着,通过羊水穿刺和傅致衍头发中的DNA进行比对,结果证明江宜清腹中的孩子和他存在亲子关系。   “……哥?”傅致衍脑中一片空白,他哆嗦着唇,拿着报告的手剧烈颤抖着,好半晌喉咙里才发出声音:“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孩子是七年前你陪我度过发情期的那几天有的,小衍,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穿越了,”江宜清有些无奈:“你参加方程式赛车锦标赛那天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刚在医院查出怀孕,我原本是想告诉你的,但是我进了一个失事的电梯,等我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七年后了,我说过好几次,可是你不信我。”   傅致衍感到难以置信,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七年前江宜清就会有恶心犯呕这样的孕期反应,在度假村里,穿着裙子的江宜清小腹微微充盈,而且傅致衍还撞见过他用验孕棒……   傅致衍觉得自己真的是愚蠢至极,分明江宜清穿越之后第一次见到他就把这一切都告诉了他,但是他却没有相信。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太过分所以江宜清才会因为对他失望而离开他,他以为那七年里江宜清一直在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里躲着他。   或许傅致衍不是不相信江宜清,而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十九岁那个恶劣幼稚的自己会得到江宜清从一而终、毫无保留的爱。   傅致衍想起上一次在电梯里时江宜清的恐惧和焦虑,他哑着嗓子开口:“因为那一次穿越所以你才会害怕坐电梯吗?”   “嗯,”即使过去这么久了,江宜清还是克服不了对电梯的恐惧,幽闭空间的窒息憋闷会让他产生濒死感,“电梯出故障以后很暗,我给你打了一个电话,但是你没有接,后来我再想打电话,无论是打给谁都打不通了。”   “你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妈妈正在给我打电话,”傅致衍声音艰涩,“她那时刚发现我们之间的事情。”   一念之差,傅致衍没接那个江宜清给他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我不该不信穿越这件事的,”傅致衍把他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喃喃着又说了一遍,“我应该早一点相信你的……”   这样他就不会在江宜清刚穿越最无助难过的时候对江宜清说出那些伤害他的话。   原来那个他以为的让他哥怀孕都没有留下临时标记、辜负江宜清的Alpha一直都是他自己,他甚至还让江宜清去把他们的孩子打掉。   傅致衍生出无尽的后怕和前所未有的悔恨。 第52章 “愿望成真”   江宜清想起电梯失事时的场景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恐惧,“现在我只要一踏进电梯,就会感觉轿厢在往下掉,各个面都在向我挤压,喘不过气来。”   傅致衍感觉到怀里的Omega在微微发颤,他喉间酸涩,轻声说:“哥,别害怕,都过去了……”   他安慰江宜清说都过去了,可他知道根本没有那么容易,哪怕是对傅致衍自己而言,也轻易过不去。   虽然江宜清没有和他说过多少穿越相关的事,傅致衍也能想到穿越本身对江宜清带来的影响有多大。   江宜清在一天之间经历了从七年前到七年后,时间被割裂,七年的空白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的画被赵承越冒名顶替,他的老师骤然离世,江宜清失去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名誉和声望,也失去了出国留学的机会……   七年间发生的事像洪流一般涌向江宜清,他没有经历时间,却要被迫接受一切时间流逝带来的改变。   江宜清明明说过穿越,可傅致衍却固执地不相信,甚至他哥因为没有被完全标记,所以孕期的时候心悸难受,这些也都是因他而至。   他一件一件事地和江宜清道歉,从叛逆冲动的青春期到恶劣幼稚的十九岁,再到慢慢悔悟的现在,可言语不能表达傅致衍内心悔恨的万分之一,他恨自己不能对江宜清的彷徨迷茫和痛苦难过感同身受,“哥,是我不好,你怪我吧……”   傅致衍的声音带着哽咽,Alpha的眼泪落下来,很快江宜清的肩头就濡湿一片,他顺毛似的摸了摸傅致衍的头发,“怎么哭了?”   从刚穿越时傅致衍的那次易感期之后,傅致衍对他的上心和在意都显而易见,只是先前江宜清不敢确认他的情谊,可无论是之前傅致衍陪着他解决赵承越偷画时给他的支持和鼓励,还是这一次为了他萃取信息素,抑或是生活中数不清的点点滴滴的细节,江宜清都能从中感受到他直白坦率的热烈爱意。   他亲在傅致衍的脸颊上,吻到了咸涩的泪水,泪水仿佛落在了跳动的心脏上,江宜清心里泛起柔软,“你刚刚不是也说了吗,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唇落在脸颊上的触感温润湿软,傅致衍怔怔地看着江宜清,回应般在江宜清的额头上落下吻,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眼泪却止不住。   “其实也没有那么害怕,”江宜清用指腹抹去他脸上的泪水,眉眼舒展开来,“我刚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还没发现异常,就从医院打了车去A市国际赛车场,那次比赛你拿了第一名,我却没能去看,好可惜,要是能在现场看到你夺冠就好了,等你下次比赛的时候我想补回来。”   傅致衍声音微哑,“那次锦标赛之后我就再也没开过赛车了。”   “为什么?”贱婢偷本跳河   “那天我没在观众台看到你,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打不通,但因为马上到比赛时间了所以我先去了比赛,”傅致衍声线发颤,“比完赛我就找不到你了,我好后悔。”   之后他只要看到赛车就会想起那种因为找不到江宜清而产生的难过和害怕。   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找江宜清。   “不怪你,”江宜清在那句“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同时就想通了原因,穿越是无妄之灾,可谁都没有能预知未来的能力,或许他去医院做检查后进了那个失事的电梯然后因此而穿越,这一切是偶然也是必然。   他仰着头去亲傅致衍的嘴角,眼中流露出温柔的笑意,“那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以后你带他去玩卡丁车好不好?他一定会因为有一个这么厉害的爸爸而感到骄傲的。”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他知道江宜清是在让他放下过去,不要再自责,可分明经历这一切的是江宜清,他哥却还要来安慰他,傅致衍心里酸胀难受,他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应了下来:“好。”   傅致衍刚说完就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急急地想要从床上起来,“哥,我记得手术完秦主任和我说我的信息素萃取成功了,是不是应该会对你起效,我们快去找秦主任,让他把信息素萃取液打到你的腺体里,这样你就不会难受了……”   “当然会有效果,已经不怎么难受了,”江宜清拉住了他的手腕,“昨天晚上秦主任用萃取液和我的信息素进行了配对,配对成功以后就把萃取液打进了腺体里,因为孩子是你的,所以没有任何排斥反应。”   *   傅致衍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可能是刚才动作太大扯到了后颈腺体上的伤口,傅致衍眼前一阵阵头晕,江宜清看见他后颈的纱布上又隐隐渗出了血迹,吓得让他坐好别再乱动,按了呼叫铃叫来了护士。   护士取下纱布,江宜清看到了傅致衍腺体上的那道刚刚用线缝上又有些开裂的伤口。   腺体原本就只有表盘大的一块凸起,可那道伤口却从下到上几乎横亘了整个腺体,伤口用了可吸收性缝合线,隐约还能看到那根线是怎样从血肉中穿过缝合伤口的,上面的血迹斑驳可见。   护士给他的腺体消毒换药,很快好几个酒精棉球上都沾了血,腺体上换了新的纱布,护士又叮嘱了他们注意伤口不能碰水后才离开,期间傅致衍一直没出声,江宜清却发现掌心里傅致衍的手在不自觉地收紧,他呼吸一下子重了许多,额头上也渗出汗来。   江宜清光是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里难受,伤口被处理好以后他哑着嗓子问傅致衍:“疼吗?”   他脸上是掩不住的心疼,声音里也带着一丝颤抖,傅致衍摩挲着他的手腕,温声道:“已经不疼了,哥,你别担心。”   腺体上的伤怎么可能不疼,但江宜清也明白傅致衍这么说是不想再让他担心,就也没再多提了,傅致衍从昨天上午做完手术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江宜清想去拿床头柜上的那个保温盒,“小衍,你饿吗,兰姨给你炖了粥,我特意让她做得清淡点,你要不要现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顿住了,江宜清蹙起眉,伸出去的手也忽地撑在了床头柜上,傅致衍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扶住江宜清的手,眼神中带着问询,“哥?”   “小衍,”江宜清坐在床上抬头看他,“孩子在动。”   室内开着空调,江宜清穿的薄毛衣被顶起一个圆润的弧度,傅致衍喉结吞咽滚动了下,他在江宜清面前蹲下,仰着头问:“我可以摸一下吗?”   “孩子四个多月的时候就会动了,昨天晚上我的腺体打完针以后他就动得有些频繁,”江宜清牵着傅致衍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小衍,他很喜欢你的信息素。”   傅致衍克制又小心地把手搭在上面,没过多久就感觉到轻微的跳动,似乎是孩子的手,伸出来和他触碰了一下以后又缩了回去,但留下的触感却像是从手心里一路向心脏蔓延,让傅致衍的心脏都因此而感到触动。   这是他和江宜清的孩子。   傅致衍忽然生出莫大的庆幸,庆幸江宜清回到了他身边,庆幸他的信息素对江宜清起效,庆幸他还有机会做出一些挽回和补偿。   他想,幸好江宜清和他们的孩子都没事。   傅致衍在医院住了六天院,快到元宵的时候他去办理了出院手续,江宜清仍然有些不放心,“要不要再多住几天?万一后面有什么问题在医院也更方便一点。”   “在医院你睡不好。”   江宜清这几天都在医院里陪他,虽然单人病房环境好,也有单独的陪护床,但总是没有家里舒适。   傅致衍牵着他的手往停车场走,“再说秦主任都来看过了,他说伤口都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最多可能易感期会频繁一点,我多用几支抑制剂就好了。”   江宜清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地说:“易感期我可以帮你。”   傅致衍倾过身去帮他系安全带,他在江宜清的唇上落下一个吻,轻笑着说:“先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外面在下着大雨,路上有些堵车,车载广播中放着舒缓的音乐,江宜清前几天没怎么睡好,坐在车上直犯困,上车后没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傅宅,车子正在倒车入库。   傅致衍停完车以后把江宜清送到了门口,他把家里的暖气打开,亲了亲江宜清的额头,对他说:“哥,我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江宜清应了下来,他换完鞋子,从家里的窗户里看见树的枝干被狂风吹弯,傅致衍撑了一把黑色的伞往外走,踏进了倾盆而下的大雨中。   傅致衍在住院期间都会经常在电脑上处理公司的事务到深夜,江宜清想他现在出去可能也是公司里有事。   江宜清怕冷,只是从车库到门口这几步的距离吹了风就手脚冰凉,他去卧室里洗了个热水澡后换上了睡衣。   下楼时门铃正好响了,江宜清看了一眼时间,离傅致衍刚才出门过去半个多小时。   他有些疑惑地打开门,看到了站在门口拿着一束花的傅致衍。   “哥,刚刚路过小区门口的花店时我看到这束玫瑰,很漂亮,但是小区门口不能停车,我把你送回家以后再走出去买的。”Alpha手上的黑色雨伞还在往下滴水,雨水很快就在地上积起了一小洼,傅致衍被疾风暴雨淋得湿漉漉的,额前的发也被雨水打湿,他把护在怀里的那束玫瑰递到了江宜清面前,“我想送给你。”   他注意着他哥的神情,声音里带着忐忑,“你喜欢吗?”   深红的玫瑰在满天星和尤加利叶的衬托下娇艳欲滴,可是外面雨太大,即使傅致衍撑着伞、把花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还是没能让花避免淋到雨。   玫瑰娇嫩的花瓣被暴雨打落,四散开来,有几支花也被雨水打得焉了下来,傅致衍也注意到了这束花没有他在花店橱窗里见到时那么漂亮了,天气很冷,傅致衍被雨淋湿了,冷得打颤,他有些懊恼,“是不是不太好看了,要不还是不要了吧,哥,我下次换一束送你吧……”   他想把花往一旁的垃圾桶里丢,还没动作便感觉手上一松,是江宜清从他手上把玫瑰接了过去。   “不用换一束,这束就很好看,”江宜清捧着花,他向前一步,抱住被雨水淋湿的傅致衍说:“我很喜欢。”   天色暗了下来,不少住户屋子里都亮起了灯,外面在下着暴雨,他们在家门口相拥。   江宜清仰头去吻傅致衍,他眸中映出Alpha的身影,“小衍,原来生日许的愿望真的会成真。”   傅致衍伸出手臂回抱住他,愣愣地说:“什么愿望?”   江宜清眼睛很亮,他唇边绽开笑意,他和傅致衍说:“我对着生日蛋糕许愿,希望你如同我爱你一般爱我。”   心脏的血液开始加速流动,傅致衍在一瞬间心跳如鼓。 第53章 “不悔”   傅致衍这七年来经常做噩梦,有时夜里会突然惊醒好几次,江宜清刚回到他身边的那段时间傅致衍很没有安全感,他半夜惊醒时会去牵江宜清的手腕,感受到他哥身上的温度和脉搏的跳动才会一点点安下心来,然后他把江宜清揽进怀里,再次尝试入睡。   但从医院回来那天后,傅致衍难得地不再做噩梦,一夜好眠。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傅致衍一想到那天江宜清同他说的话,还是会不自觉地心动。   江宜清亲口说爱他,这让傅致衍有一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江宜清对他的回应太珍贵,仿佛遗落的珠宝一般,傅致衍小心地把它收在匣子里,生怕自己再次弄丢。   傅致衍比江宜清先醒,他做完早饭进房间的时候江宜清正在洗漱。   江宜清穿了一身珊瑚绒的睡衣,他刚从被子里出来,身上暖融融的,傅致衍趁他洗完脸对着镜子发呆时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哥,早上好,”傅致衍说:“我爱你。”   这段时间每天早上起来傅致衍和他说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无论听到多少次,江宜清都会被傅致衍这句话中的热烈赤忱打动,他脸颊上漫起极浅的红,弯起眉眼笑着说:“我也爱你。”   像是湖面上荡起涟漪,波纹连绵不绝,蔓延至心中,傅致衍心满意足地牵着他的手往楼下走,“我给你做了早饭,吃完我们再出门,给孩子定做的小床已经到了,但是我看那个配套的床垫不够软,最好还是再换一个。”   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傅致衍都会格外上心,前几天他们还一同去金店给孩子挑了平安锁。   傅致衍的手掌温暖干燥,江宜清眼中带着笑意,声音柔和,应他道:“好。”   早餐是香肠滑蛋和三明治,江宜清昨天晚上随口提了一句傅致衍便记住了,兰姨不在的这段时间一日三餐都是傅致衍做的,因为江宜清孕期身体不太好,傅致衍给他做饭时每一餐都很注重营养均衡。   傅致衍往前二十七年的时间里几乎从来没做过饭,刚开始给江宜清做的时候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后来他处理完公司的事情一有空就开始看美食教程,慢慢的越做越拿手了。   滑蛋软嫩,三明治的味道也很不错,江宜清少见地多吃了一些。   餐桌上花瓶里摆着的是傅致衍送他的那束玫瑰,玫瑰花期短,江宜清把这束花做成了干花。   通过干燥剂干燥的玫瑰不再娇嫩,却保留了它最美时的形态和颜色。   他将这束傅致衍送他的花保存下来,是因为喜欢,也是想让爱意永存。   八点要去医院做孕期的常规检查,江宜清吃完早饭以后去换了一身衣服,他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刚把鞋子拿出来才发现自己忘记穿了袜子。   袜子放在楼上衣柜的抽屉里,江宜清犹豫了一下,正穿上拖鞋准备起身,见到傅致衍走到他面前半跪了下来,“哥,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你没穿袜子,所以去楼上给你拿来了。”   江宜清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脚腕上一暖,是傅致衍用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脚,他从床上起来的时候身上暖和,穿着棉拖也不冷,可时间一长身上的暖气慢慢散了,即使家里有空调他的脚也透着凉,但傅致衍的手心却是热的,江宜清的脚被他稳稳托住,那股热意让他的脚暖了起来,仿佛连心脏都被熨帖。   脚心敏感,江宜清有些不习惯自己的脚被人这样小心珍重的托在手里,他的脚趾勾蜷了下,想试着收回来,“小衍,我自己穿吧……”   “孩子月份大了,你弯腰不方便,”傅致衍半跪着,将江宜清的脚放在自己支起的膝盖上,“我帮你穿。”   江宜清脚趾圆润,薄薄的脚背细腻白皙如瓷,上面是清晰可见的淡青色血管,傅致衍拿着棉袜,将他瓷白色的脚掌一寸寸盖住,在脚腕处停下。   两只脚都穿上袜子后,江宜清的脚被妥帖地放在柔软厚重的地毯上,傅致衍轻轻握着他的脚腕抬起来,他动作轻柔地给江宜清穿上鞋子,认认真真、自然而然,熟稔到好像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无数遍。   Alpha低着头,江宜清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和微微眨动的眼睫,他想起了他在许丰阳家刚得知许老因为赵承越而去世的消息,傅致衍同他一起商量对策的那天,也曾蹲下身来替他小心地擦拭裤脚上不小心蹭到的脏污。   傅致衍在他迷茫彷徨的时候给他以耐心的支持和鼓励,也给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尊重,以及一颗心承载着的全部的爱。   还没出正月,外面依旧天寒地冻,但屋子里却很温暖,江宜清正怔忪着,傅致衍直起腰仰着头对他说:“哥,穿好了。”   他琥珀色的眼中映着灯影,也映出江宜清的身影。   江宜清一直觉得傅致衍的眼睛很好看,让人一眼就沉溺沦陷,他俯下身,离Alpha越来越近,然后在傅致衍额头上落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你昨天晚上问我为什么喜欢你的时候,其实我还醒着。”   傅致衍还因为刚刚江宜清给他的那个吻而心潮澎湃,愣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和江宜清说过的话。   傅氏在年初有新的规划,年节过去之后公司很多事务都堆积在一起,傅致衍忙得不可开交,他昨天回来时已经快一点了,江宜清已经睡熟了,傅致衍洗漱完在江宜清身边躺下后如往常一样将他哥揽进怀里,小心地将手搭在江宜清的肚子上,感受他们的孩子在江宜清腹中轻微的动静。   江宜清肌肤温软,傅致衍把脸埋在他哥的后颈,眷恋地嗅着江宜清身上清雅的白兰花香,感觉连日来的疲惫和不安都被抚平。   去年的这段时间,傅氏也是很忙,但是每一天晚上傅致衍从公司回到家却都只是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夜色浓重,傅致衍在江宜清浅淡平稳的呼吸声中想到他曾经对他哥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可江宜清从医院电梯出来的第一件事却还是因为答应过他要去看比赛而打车去了A市国际赛车场。   他轻轻握住江宜清冷白的手腕,没什么底气地说:“哥,你怎么会喜欢我啊?”   很轻,像是一句呢喃。   他的声音里有些不安,又有些后怕,所以即使江宜清已经亲口说过爱他,傅致衍还是不敢在江宜清醒着的时候问他。   这句话自然是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回复,其实他也不是一定要江宜清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只是因为对自己没有信心而开始患得患失。   但傅致衍没有想到那时江宜清是醒着的,他听到江宜清的话,心脏不安地跳动起来,既想知道江宜清的回答,又因此而感到忐忑,“……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傅致衍轻声说:“是不是我回来声音太响吵醒你了?”   江宜清摇了摇头,他因为怀孕而嗜睡,可孩子月份大了胎动频繁,他其实晚上都睡得很浅,傅致衍在他身边躺下时他就感觉到了,但因为太过疲累而没有睁眼,傅致衍问他为什么喜欢自己时,他听见了,却没应声。   “我昨天没有回你,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知道要怎么描述,现在想好了要怎么同你说,”江宜清眉目弯弯,眼中带着浅笑,“我爱你年少时的肆意张扬,更爱你现在的成熟稳重、温柔细心。”   江宜清性格内敛,很少有过这样直接的剖白,但他说这些话时字字清晰,“小衍,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人原本就不是可以条分缕析依次言明说清的事情,可是说不清不妨碍我爱你。”   “我回到你身边了,以后也不会再突然消失了,别担心。”   太阳初升,温暖和煦的阳光从窗户处一点点落入室内,染出一地明亮的光晕,江宜清同他说这些话时,眼中蕴藏着无限的情谊,傅致衍忽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江宜清知道他所有的不安和忐忑,也知道他患得患失的情绪的由来,所以才会不厌其烦地告诉傅致衍自己爱他,一遍遍地对他的爱意做出回应。   “哥,”傅致衍有千言万语想说,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太过单薄,他倾身去吻江宜清的唇,“我觉得我好幸运。”   年少时的羁绊,七年后的再次遇见,江宜清对他的爱,这些都让傅致衍觉得自己被命运眷顾。   唇间柔软,江宜清回应着傅致衍的吻,津液交融,江宜清被他吻得双唇发麻,可心脏却像是被暖意包围,轻软又欢快。   立春刚过,外面冰消雪融,万物生长,一切都焕发出盎然的生机。   傅致衍在小心珍重地吻着他,热烈赤忱,江宜清因为他的吻而眼尾通红,连唇上都沾染了水光,他声音微哑着说:“小衍,我爱你这件事,我一直都不悔。”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预告:“标记我”   【具体过程】在wb上 第54章 “标记我”   对于江宜清的身体傅致衍比他自己还要更上心。   为了方便记录和医生查看江宜清的健康状况,他把江宜清每一次产检的报告都整理出来放进了资料册里,一页一页翻过去能看到孩子每一阶段的影像,一开始的检测报告中因为缺少Alpha信息素,有几项数值始终偏低,幸好江宜清在腺体里打入傅致衍的信息素萃取液之后这些数值在一点点回升。   江宜清的预产期在四月份,报告出来以后傅致衍去联系了医院里的专业手术医生团队,为那一天做准备。   诊室内,秦主任仔细翻看着江宜清的这一次的信息素和血液报告,他拿出江宜清之前的检测报告作对比,将其中几项数值圈划出来给他看,“这些都是直接影响孩子生长发育的关键,幸好现在数值已经过了最低的合格线,但是你腺体中Alpha信息素的含量在逐渐降低。”   江宜清怔忪了下,“可是上次的萃取液都已经打进腺体里了……”   “上次Alpha的信息素萃取液只是填补了你腺体缺乏信息素的巨大空缺,随着孩子的长大,需要的信息素也会越来越多,这就是为什么之前你的Alpha给你提供了信息素萃取液可是现在你腺体内的信息素含量还是在降低的原因。”秦主任往他的腺体上看了一眼,“他还是没有完全标记你?”   江宜清莫名有些脸热,“我怀孕了,这时候完全标记会不会影响到孩子?”   秦主任对他的话感到不赞同,他蹙眉说:“没有完全标记的话Alpha的信息素很难长时间留在你的腺体里,只会对孩子影响更大。”   傅致衍回来的时候江宜清正坐在休息室里,他耳朵通红,脑中还回想着刚才秦主任一本正经地让他的Alpha尽早完全标记他,还和他从医学专业的角度分析说孕期可以适当做|爱。   他脑中想着这件事,一直到傅致衍坐在他身边才回过神来。   “哥,”傅致衍覆在他有些微凉的手上,嗓音低沉磁性:“在想什么?”   江宜清磕磕巴巴地答:“在、在想你。”   他耳朵又红又烫,声音中带着点心虚,转念又想自己说的就是实话。   傅致衍倾过身去抱他,脸上的高兴显而易见,他轻笑了一声,“我也想你,无时无刻不想你。”   傅致衍说这话时格外认真,江宜清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   怕江宜清和孩子会因为缺乏Alpha的信息素受到影响,傅致衍一直都很担忧,直到这一次孕检的报告中显示各项数值都恢复了正常水平他才算放下心来,四月份的手术傅致衍都已经和医院安排得差不多了,他把每一个细节都事无巨细地和江宜清说了一遍,又问他哥还有没有要更改补充的地方。   但其实傅致衍将方方面面都安排得很妥当,江宜清觉得他已经想得十分细致了。   他们在医院到得早,检查都做完也才九点多,时间还早,傅致衍抱着江宜清在他的脖颈上蹭了蹭,“哥,我们去拍合照吧,就去我上次和你说过的那家照相店好不好?”   Alpha柔软的发丝拂过颈侧,带起些痒意,江宜清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傅致衍前几天晚上确实和他说起过这件事,他看了眼自己穿着宽松的羽绒服也完全遮掩不住的肚子,犹豫着说:“可是我现在不好看,要不还是等孩子出生以后再拍吧……”   “好看,”傅致衍打断了他对自己的错误认知,真心实意地说:“哥,你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好看。”   江宜清被他哄得不由得失笑,见他哥有些要松口的迹象,傅致衍带着点委屈不讲道理地说:“再说我们俩都没几张合照,等孩子出生意义就不一样了,我就想现在和你拍。”   江宜清还没来得及细想傅致衍说的意义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就因为心软而应了下来。   工作日的上午,照相店里的人并不多,傅致衍提前和店员预约好了,他们到了以后就进了VIP化妆室。   店员给江宜清拿来了一件西装,江宜清原本还担心自己怀孕了会穿不下,换上身的时候才发现这身西装裁剪合身,仿佛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化妆师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她见到江宜清腹中孩子轻微的动静感到十分惊奇,边给他化妆边和他聊天,又忍不住征求江宜清的意见,问自己可不可以摸一下他的肚子,江宜清笑着答应了。   她问江宜清更希望腹中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江宜清愣了一下,他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无论什么性别都很好,却忍不住想知道傅致衍是怎么想的。   摄影师和工作人员正在布置整理摄影棚,江宜清只化了淡妆,浅淡的妆感将脸上的优点都放大了,那颗缀在眼尾的泪痣更是精巧漂亮得过分。   江宜清走到摄影棚门口时傅致衍已经在等着他了,他走到傅致衍身边,扶着腰轻声问了句:“小衍,你更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傅致衍替他理了理额前的发,“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就是忽然想到。”   “都喜欢,”傅致衍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温声说:“因为那是我们的孩子,不论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喜欢,我们会一起爱它,给它全部的爱。”   江宜清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听明白了傅致衍话中的意思,他和傅致衍的童年都不尽如意,对于幼时的他们而言,来自父母的关心爱护少之又少,即使知道苏知韵和傅阳平有苦衷,也弥补不了幼时父母亲情的缺失。   但现在傅致衍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他们的孩子会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   江宜清忽然感到释怀,摄影师和他们说棚里已经准备好了,傅致衍牵起他的手一起走到了镜头前。   镜头只拍他们的上半身,江宜清靠在傅致衍的肩侧,他们两人拍了一张简简单单的合照。   照片要过两个工作日才能拿到,走出摄影棚前江宜清看了一眼底片,傅致衍五官优越,深邃的眉眼中带着笑,而他的头依偎在傅致衍身侧,笑容温和,相机将这一幕定格。   这张照片的背景是红色的,江宜清忽地冒出一个念头,这张照片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合照,倒更像是结婚登记照似的。   早上起得早,吃完午饭以后江宜清就开始困倦,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犯困,迷迷糊糊间感觉是傅致衍将他抱到了卧室的床上,替他小心地盖好了被子。   江宜清几乎是沾了枕头就睡熟了,或许是因为上午他和傅致衍去拍的那张合照,江宜清在梦里梦见自己去参加了婚礼。   婚礼上放着轻柔舒缓的音乐,阳光温暖,茵绿的草坪上铺着红色地毯,纱幔和白金的缎带让整个场地都显得圣洁浪漫,宾客都是江宜清认识的人,他看见了他的老师许丰阳穿着从来舍不得拿出来的西装对他和蔼地笑,也看到了苏知韵站在傅阳平身侧,高兴地向他招手,让他快些过去。   江宜清依言走到他们身边,却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参加的到底是谁的婚礼,直到他看见站在司仪身旁的傅致衍向台下的他伸出了手,苏知韵轻轻地推了推他,笑着说:“小清快去呀,小衍在等着你呢!”   江宜清在梦里还没来得及动作,生物钟就让他醒了过来,他每天下午午睡基本上都在三点多醒,困倦的精神渐渐变得清明,江宜清听到了舒缓的钢琴声,一如他在梦里听到的那样。   仿佛被这钢琴声指引着一般,江宜清随着乐声下了楼,随着台阶一层层往下,琴声渐渐清晰,他站在楼梯口为眼前的场景顿住了脚步。   琴凳上放着一束钩针编织的毛线花束,傅致衍穿着一身纯黑的高定西装,坐在演奏级的立式钢琴前,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键间游刃有余地抬起又落下,音符在他指下倾泻,细碎的阳光落在傅致衍柔软的发梢和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他在为他弹奏钢琴,认真而用心。   一曲结束,傅致衍的指尖在钢琴琴键上落下最后一个音符,他带着琴凳上的那束花走到江宜清面前单膝跪地,他拿出怀中的戒指,仰头对江宜清说:“哥,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钩针编织的毛线花束永远都不会凋谢,浅白的山茶和红色的玫瑰被钩织得宛若真花一般栩栩如生,花语是赤诚谦逊的爱。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江宜清却从未觉得阳光如此明媚过。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江宜清在傅致衍的书房里看到过钩针和毛线,上次他们一同去金店给孩子挑平安锁时傅致衍却让他试了戒指,连今天上午拍照时的西装都是按照他的身形量身剪裁的。   他从傅致衍手中接过花,弯起眉眼说:“所以你上午和我说要拍合照,是诓我我去拍结婚登记照吗?”   “嗯,”傅致衍被点破了心思,有点没底气地说:“也不完全是,我想有一张和你的合照,这样就算你现在不答应我,我也可以先把这张照片留着……”   江宜清在他满是情谊的眉眼中沉溺,他说:“我答应你了。”   这几个字落在心间,带起难言的激荡,傅致衍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哥,你说、说什么?”   “我答应你了,我刚才都梦见我们的婚礼了,”江宜清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傅致衍的手心里,笑着对他道:“小衍,我们结婚吧。”   因为太过激动,傅致衍给他带上戒指时手都控制不住地在抖。   这对铂金对戒是傅致衍定制的,戒指内侧还有他们俩对方名字的首字母缩写,他把戒指戴在了江宜清的无名指上。   戒指的花纹并不繁复,但价值不菲,低调而奢华,戴在江宜清的手指上十分相配,江宜清也替他戴上了戒指。   因为这戒指是江宜清亲手给他戴上的,傅致衍隔几分钟就忍不住去看自己戴着戒指的手,连给江宜清做饭的时候也不例外,以至于差点切到手指。   立春过后雨水渐多,到了晚上开始下起了连绵的雨,吃完晚饭后,江宜清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傅致衍给他拿了一盒饭后酸奶,担心他坐在沙发里会冷,又找了一条小毯子出来盖在他身上,然后在他身旁坐下陪着他一起看电影。   一部爱情电影,讲的是一对同为Alpha的情侣在经历了许多的误会后看清了自己对对方的心意,一起坚定不移地对抗来自家庭和世俗的压力,最后终成眷属,故事情节并不复杂,傅致衍从中间开始看也很快看懂了剧情。   江宜清看得入神,傅致衍坐在他身边后,他就下意识地靠进了傅致衍的怀里,捧着那盒青提味酸奶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江宜清完全被电影里的情节所吸引,可傅致衍的视线却始终落在怀里的Omega身上,傅宅的家庭影院在三楼,室内没开灯,只有墙上的大屏投影幕布上映出光来,视线昏暗,傅致衍却能清楚地看到江宜清艳红的舌尖是怎样舔上勺子,将酸奶含进嘴里的。   白兰花香从江宜清的腺体上散发出来,勾起被刻意压制的情绪,傅致衍渐渐开始心猿意马。   电影进入尾声,江宜清将手中的酸奶放到沙发旁的茶几上,正准备动一动身子,便感觉到身后被抵着,他茫然地抬头,看见傅致衍带着浓重情|欲的眼睛,转瞬他就明白了是什么。   傅致衍深吸了一口气,他迫使自己错开眼,开口时声音微哑:“可能是因为之前信息素萃取的手术,腺体有后遗症所以比较敏感,容易进入易感期。”   “哥,你先起来,”傅致衍的呼吸有些粗重,“我去冲个冷水澡然后再打几针抑制剂就好了。”   江宜清没动,而是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来安抚傅致衍躁动异常的腺体,片刻后,他说:“我就在你身边,你可以不用抑制剂。”   “哥……”馥郁的白兰花香充满了蛊惑,傅致衍紧攥拳头,指尖掐入掌心才让自己昏沉的大脑获得了片刻的清明,“不行,哥,你还怀着孩子。”   “可以的,”江宜清揽住了傅致衍的脖子,他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轻声说:“今天早上去做检查的时候,秦医生和我说孕期也可以,不影响的。”   “小衍,标记我,”他说:“我想要被你终身标记。”   这句话让傅致衍的腺体开始异常跳动起来,他喉结无意识地吞咽滚动了下,暗黄的光线下,他看见江宜清的嘴角沾着点酸奶,他朝江宜清靠近,含吮住他的唇,傅致衍尝到了清甜的青提味,紧接着而来的是柔软的触感,江宜清给了他同样的回应。   这个吻让情冲破了桎梏,信息素如同他们一般,不分彼此似的纠缠在一起。   外面在下雨,雨滴有规律地落在玻璃窗上,水珠沿着玻璃慢慢往下滑,江宜清却感觉自己快要热化了,而这种热是面前的alpha带来的。   担心江宜清会不舒服,傅致衍之后就没再继续了,他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江宜清唇上,不断地安抚他,江宜清汗涔涔地靠在傅致衍怀里,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但他却没感到难受,相反的,满室浓郁的Alpha信息素让他的精神和身体都感到充盈舒适。   终身标记过后,白兰花和薄荷味的信息素交汇融合在一起。   “哥,”傅致衍蹭在他的颈侧,吻在他簌簌发颤的眼睛上,“白兰花沾上薄荷味了,终身都改不了了,你会不会后悔?”   “不会,”江宜清眉眼弯了起来,他如同傅致衍吻他一般吻傅致衍,哑着嗓子说:“我很欢喜。”   傅致衍笑着说:“我也是。”   他把江宜清的手拢进掌心,与他十指相扣,戒指因为他们抵在一起的手指而轻轻碰撞,是一种永远都不会更改的认定。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惹 第55章 “最爱你的人”(完)   江宜清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傅致衍把他抱进了浴室洗澡,又替他细细吹干了头发才抱他到了床上。   江宜清脸上还有未褪去的薄红,干燥柔软的头发散发出清香,身上沾满了他的信息素,傅致衍的心脏鼓动,他把江宜清揽进怀里,用手抚上他的脸,只觉得心里的对他的喜欢都要满溢出来。   傅致衍手指上的铂金戒指带着微凉的触感,江宜清甫一睁开眼睛就撞进了Alpha的视线中,他用脸往傅致衍的手心中靠,是一个极依赖的姿势,轻声问:“怎么还不睡?”   “太开心了,睡不着,”傅致衍的指腹在他脸上轻轻摩挲,目光缱绻,“在想我们的孩子要是像你那该有多漂亮。”   江宜清眉眼带笑,“像你也很好。”   傅致衍吻在他的额头上,认认真真地说:“等孩子出生以后,我一定会教会它爱你,这样这世上就会有两个最爱你的人了。”   江宜清怔愣了下,心脏因为这句话而受到触动,他靠在傅致衍怀里仰起头,应道:“好。”   被终身标记消耗了太多体力,江宜清很快就抵抗不住困意阖上眼睛,夜里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便感觉傅致衍按在他的后腰上轻轻地揉。   江宜清转过头去看他,发现傅致衍没醒,给他揉腰完完全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满室都是他们互相交融在一起的信息素的味道,对于Alpha和Omega来说,终身标记的作用是互相的,是身体和情感上对彼此的终身认定,也是爱意的延伸。   终身标记能让傅致衍的信息素长时间地留在他的腺体中,江宜清明显感觉到腹中的孩子受到了安抚,孩子月份大了胎动频繁,之前江宜清会因为腹中孩子的动静而睡不好,现在那些不适都得到了一定的减缓。   江宜清怀孕以后容易腰酸,傅致衍一直把这件事情记在心上,所以在夜里江宜清翻了个身傅致衍便以为他如同往常一般腰疼而给他揉腰,像是一种已经深入骨髓的本能。   月亮的光辉透过纱质的窗帘落在室内,落下一地皎洁银白,江宜清感受着身后力度适中的揉按,带着傅致衍对他的涵盖在每一个细枝末节中浓烈炙热的爱意沉沉入睡。   周末江宜清和傅致衍一起将之前去花鸟市场上买的白兰花树栽到了傅家的花园里。   他们挑了一棵长得最好的植株,傅致衍在花园南面阳光最充足的花坛里挖了一个坑把树栽了进去,他给树根的周围填上土,笑着对坐在花坛边的江宜清说:“哥,我栽好了,好不好看?”   两月初花园里的很多植物还没有长出新芽,眼前的一米多细细高高的白兰花树却是四季常青的,叶片嫩绿健康。   傅致衍的脸上沾上了泥土,殷殷切切地望着江宜清在等着他的回答,江宜清伸手将他脸上的泥土抹去,浅笑着说:“好看。”   “我查过资料,白兰花喜阳,春天栽最好了,每年四五月份的时候就会开花,”傅致衍目光温柔地落在江宜清身上,“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白兰也开花了。”   趁着太阳还没落下去,傅致衍又在花坛里撒了一些薄荷的种子。   一场春雨过后,薄荷种子便从土里冒出了嫩芽,江宜清在花园里坐着晒太阳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薄荷在花坛里是围绕着白兰种的,像是在守护着这棵白兰花树似的。   晚上他和傅致衍问起为什么要在白兰的周围种薄荷,傅致衍把他抱进怀里,看着他的眼睛说:“哥哥是在明知故问吗?”   傅致衍眼里的情绪太过浓厚深重,江宜清脸上漫起薄红,“我、我不问了。”   傅致衍轻笑了一声,认真珍重地答:“因为我想守护你。”   江宜清原本就猜到了,明知故问的结果就是晚上他被加深了后颈上的标记。   他们在情人节那天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是一个明媚和煦的好天气。   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他们按照流程登记结婚,傅致衍和江宜清的名字在同一张户口本上,户口本内页的纸的边缘都已经卷边了,像是被人抚摸触碰过无数次。   傅致衍把他们俩那本皱巴巴的户口本拿出来的时候江宜清困惑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好好的户口本会皱成这样。   傅致衍含糊其辞地圆了过去,他都没好意思告诉江宜清自己从江宜清刚穿越回来陪他度过易感期那天开始就一直把户口本带在身上。   他无数次想不管不顾地带着江宜清去领证,但是一直都因为怕江宜清不同意而不敢和他开口,直到他们互相表明心意后,他才和江宜清提起。   身份材料递交审核以后工作人员很快就将两本结婚证递给了他们,傅致衍小心珍重地接过,指尖在在敲着钢印的页面上细细摩挲,眷恋地抚过他们俩的名字。   江宜清看着傅致衍的动作,嘴角不由得绽开了笑,他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们的户口本内页会变得这么皱了。   他看破了却没有点明,而是笑着走到了他的身边,同他一起往外走,民政局外市政大道的路旁,柳树长出了翠绿的嫩芽,傅致衍如同往常一般温声问他:“哥,你中午想吃什么?”   他把他们两人的结婚证攥在手心里,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欢欣和雀跃,“今天要好好庆祝一下。”   “吃面吧,”江宜清想了想,“我想吃你高中对面的那家面馆了,我们好久没去吃过了。”   江宜清站在傅致衍身侧偏头看向他,眼里映出细碎的光,傅致衍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想起要去吃面了,但还是揉了揉他的发,温柔地应道:“好,听你的。”   傅致衍的高中在A市一中,学校门前种满了梧桐树,高中开学时间早,他们到的时候刚过了学校的午休时间,店里的人并不多,店主还是那对在这家面馆里经营了许多年的老夫妻。   他们点了两碗招牌的鲜虾面,面条软滑,汤头鲜美,和江宜清记忆里的味道一样。   江宜清胃口小但吃得慢,傅致衍吃完后就托着脑袋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吞咽,他看着江宜清的唇就不受控制地想到他唇上的温软触感,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他迫使自己错开眼,走到饮料柜旁拿了两瓶酸梅汁对江宜清说:“哥,要不要喝酸梅汁?”   话一出口,连傅致衍自己都愣了一下。   时间好像拉回了许多年前,傅致衍高三那年开学,学校召开了高三学生的家长会,马上要面临高考,学校再三强调这一次的家长会很重要,一定要让家长准时来参加。   傅致衍在饭桌上说起了这件事,可苏知韵和傅阳平都抽不出时间来参加,傅致衍以为这一次家长会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教室里只有他的位子是空的,但是家长会开始时,他却看到了江宜清。   那时他和方诚益一起从教室外的走廊里走过,方诚益撞了撞他的肩膀问他是谁给他来开家长会的,傅致衍说是他哥。   那天家长会结束后,傅致衍和江宜清一起到学校对面的这家面馆来吃面,傅致衍也是像今天这样,在饮料柜旁问了江宜清一句“哥,要不要喝酸梅汁”。   那是傅致衍第一次喊江宜清哥。   从那一刻起,傅致衍对江宜清的情感就开始变质,江宜清在他人生中的出现,像是一束光,照亮了晦暗。   十七岁的傅致衍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为了拉近和江宜清的距离而第一次喊他哥,其实是想要江宜清爱他。   走出店门的时候,江宜清捧着手里的酸梅汁边喝边笑着对傅致衍说:“其实我今天想来这家店吃饭是有原因的,小衍,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三的时候我来给你开家长会,那天中午我们也一起到这家店里来吃的鲜虾面,那是你第一次喊我哥。”   “记得,”傅致衍说:“那天我喊你哥,你可震惊了,脸上的高兴藏都藏不住。”   “下午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江宜清摇了摇头,早上起得早,他怀着孩子有些犯困,“我想回去睡一会儿。”   “好,”傅致衍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在江宜清的唇上轻啄了一口,在他耳边说:“老婆,我们回家了。”   酥酥麻麻的气息拂过耳侧,江宜清怔愣在原地,耳朵却转瞬变得通红。   他回应了傅致衍一个缠绵的吻,然后把手放到了傅致衍的掌心中,掌心里触感温热,傅致衍握紧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天气正好,桃柳抽出新芽,迎面而来的风中带着和煦的暖意,江宜清和他一起往家的方向走,阳光在他们身后投下彼此紧紧相握的影子。   这一天是2026年的2月14日,是傅致衍的二十七岁,是他和江宜清相识的第二十七年,也是他得偿所愿和江宜清领证成为伴侣的日子。   往后岁岁年年,他们都会彼此相爱。   (正文完)